《大明武尊》 第一章 神人降世 “帝烛荧煌下九天,蓬莱宫晓玉炉烟” 山东蓬莱山,仙气萦绕,云蒸霞蔚,历来是佛道中人的修行之所。 蓬莱山上,一名身穿灰白布袍,形体枯瘦的老和尚正在轻轻地拨弄着眼前的火堆。 老和尚对面坐着一个孩童。 孩童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熠熠光泽,“老爷爷,您有多老了啊?” 老和尚摸了摸早已花白的胡须,似乎在思考,“多老啊?让爷爷想想,好像好像有” 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有多老了,只能嘿嘿一笑。 那孩童看看这个有点憨憨的老和尚,虽然形体已经枯得像个干木头,但是眼睛却犹如深邃的海底,深不可测。 老和尚慈祥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孩子,刚才在山岭那树上,你怕不怕啊?” 那孩童神情坚定,说道:“不怕。” “不过也谢谢您救了我,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下来。” 老和尚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这个孩子,老和尚脑海里泛起了那人的影子,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隐隐有泪光。 那孩童见老和尚面露悲伤,试探性地问道:“老爷爷,您怎么了?” “孩子,爷爷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有些心酸罢了。” “您这个故人对你很重要吗?” 老和尚又拨了拨柴火,抖动的火光印入深邃的眼眸,眼影绰绰,似看到一个英姿挺拔,有着爽朗笑容的男子对他喊道“道通师傅”。 “他是我的徒弟,在你这般大的时候,就做了我的徒弟,他”一时语噎,竟说不下去。 那孩童甚是机敏,见老和尚悲伤,也不再多问,自我介绍起来,“老爷爷,我叫戚继光,今年五岁,您叫什么啊?” 老和尚用有些破烂发白的袍袖抹了抹眼泪,说道:“我叫道通,是个四处游历修行的和尚。” “是了,孩子,你怎么会到这山里来,又怎会挂在树上?” 戚继光尴尬地挠挠头,说道:“我住在蓬莱山脚下,时常到这山上来玩,走到这处山岭不小心就滑了一下,摔了下来,挂在树上了。” 如此惊险在他的口中平淡地说了出来,而且眼中毫无惧色。 道通讶然地看着他,心道这孩子遇到如此危境也能泰然处之,是个料子。 夜色已浓,山上凉意骤起,道通怕那孩子冷坏,把他抱在怀中。 道通功力深厚,运起神功,不一会,戚继光就感到好像身处温暖的太阳底下,舒服极了。 “啊~哈~”,睡意袭来,戚继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道通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喃喃说道:“睡,孩子。明日爷爷就送你回家,你家人肯定担心极了。” “爷爷给你讲个故事,讲一个人成神的故事,讲一个神魔大战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 公元1472年,明宪宗成化八年。 浙江绍兴。 几名妇人正从王伦家走过。 “这王伦家的儿媳妇都怀胎有十四个月了?怎么还不生啊?” “是啊,从没有听说过这种奇事。” 她们口中的王伦,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大儒,人称“竹轩先生”。 王伦家的儿媳郑秀怀胎有十四个月还没有生,一时被奉为奇异事件,在当地已经引起了广泛的议论。 九月三十日的绍兴城。 天空突然出现五色云彩,以极缓的速度向王伦家聚拢。 此时,王伦府中。 一名自带书卷之气,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青男子正在房里读书,他叫王华,是王伦的儿子。 正看得出神,突然听到母亲岑氏大叫一声。 王华放下书,急匆匆地跑到母亲房前,问道:“母亲怎么了?” 丫鬟在门口应道:“回少爷,是太夫人午睡惊醒。” 王华长舒口气,进屋跪在母亲床边,恭敬说道:“给母亲请安,母亲没事?” 一容貌端庄的妇人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说道:“没事,只是做了个梦。” 王华母亲名叫岑月,一代女侠,峨眉五花之一。 王华笑道:“梦有什么好怕的?” 岑月也笑了笑。 “是个好梦,我梦见一群仙人驾着五色云彩而来,其中一个身穿金甲的天神怀抱一小孩,从天而降,把怀中小孩送给了我。” “莫非是上天托梦?预言夫人要生了?”王华问道。 “有可能,不过我的道心远未到天人感应之境,或许只是个梦罢了。” “华儿,你夫人怀胎快有十四月,仍无动静,确实让人着急” 默然许久,岑月继续说道:“儿啊,你从小就不喜武学之道,只喜欢读书,这考取功名之事,有你爹给你把持,娘自不过问,等你这孩子出生,我想传他一些道心功法,可以强身健体,你看好不好?” “一切由母亲做主。” 王华知道母亲疼惜自己,一直想给他传些武功心法,但无奈自己只喜文墨之道,父亲王伦时时鞭策教诲,其文学造诣在当地颇有名气,周围的人都夸他有状元之才。 两人在叙话间,丫鬟前来禀报:“少爷,太夫人,少奶奶说腹中似有动静,怕是要生了。” 母子二人大喜,岑月双手合十,口诵佛偈,“果然是天神托梦,快,儿快随我去看看。” 两人兴冲冲地来到郑秀所住楼前,接生婆和几个丫鬟正忙得团团转。 岑月抬头一看,果然看到楼上已被浓浓的五色云包裹。 岑月又双手合十,口诵佛偈,“感谢上苍,天降祥云,此子当非常人。” 时至亥时,夜色正深。 哇~~”一声婴啼划破长空,照亮寰宇,空中的五色云渐渐消逝,孩子出生了。 第二日,王伦之孙是天上神仙,驾五彩祥云所送的消息不胫而走,远亲近邻纷纷前来道喜,大家齐聚一堂。 王华给王伦奉上一杯香茗,说道:“父亲请用茶,父亲给小儿起个名字!” 王伦虽说是当代大儒,但模样却有些不修边幅,甚至有点放浪形骸。 只见他捋了捋发白的胡须,吹拂开上面的白雾,品了口香茗,喜孜孜地望着众人,笑道:“既是云上的神仙送来的,就取名为‘云’,他出生那小楼取名‘瑞云楼’,大家以为如何啊?” 众人闻言,仔细端详着王云出生的那座小楼,越看越觉得是祥瑞之兆,都纷纷地竖起大拇指,赞叹不已。 王华双手作揖,恭声道:“谢父亲赐名,孩儿这就去安排。” 第二章 神秘的黑衣人 公元1477年,明宪宗成化十三年。 颜章正在屋里喝酒,他是当代大儒王伦的首席弟子,长得容貌俊美,风度翩翩,既有魏晋名士的潇洒也有点放浪不羁。 屋内还有一人,身着黑衣,看不清脸面,因为他时常用黑布遮脸。 “颜兄,别来无恙?”,黑衣人用极其粗沉的声音说道。 颜章自斟自饮,一壶酒都快喝完了,才缓缓抬头望着那人,不悦道:“在我喝酒的时候,少来烦我。” 黑衣人眼中透出一股寒茫直射颜章,猛得杀气腾升,周遭空气似凝固一般。 “呦……你还想动手吗?杀气外露,单这藏气功夫你就没学好,妈的,老子今日偏不遂你愿,你能奈我何?”,说完也不顾对面是什么脸色,倒头便睡。 黑衣人还想再说什么,颜章翻过身子,不耐烦道:“请,不送……” 黑衣人收敛杀气,阴森森地道:“颜章,我总有办法让你与我再决高下。”,说罢,片刻间便隐没不见。 颜章打了个哈欠,朦胧的醉眼突然变得清澈无比,心道:“这人的身法像似师娘一脉,但师娘一脉应该全是女子才是啊?” 颜章越想越乱,忽然想起今天答应了师傅要去陪小云玩,旋即翻身起床,展开身法,如鹰隼般疾驰。 正急驰到竹林碧湖桥上,见一女子正在桥下石涧处梳头。 颜章身法骤停,细看之下,此女颇有姿色,一身碧绿衣裙更显诱人身材,纤细长发几可垂至溪水,如此美景配佳人,颜章看着竟有些痴了。 成化年间,世风开放,市井多有妓娼,无论王公贵人亦或寻常百姓均常寻欢作乐。 颜章并非好色之徒,在王伦教导下更是洁身自好,从不嫖妓亦不招花惹草,只是此情此景实是醉人。 那女子梳妆完毕,起身时看见溪水有一人影,大惊回头,却看不见人。 颜章也是大惊失色,就在那女子回头瞬间便飞跃上一棵竹树,随即调和呼吸隐藏气息。 待女子走后,颜章这才回过神来,暗忖道:“我这是怎么了?如撞邪了一般?” 猛然想起还要赴约,一看天色已快到傍晚时分,急忙展开身法窜去。 “村姑儿,被看衣,初发黄梅插秧时,双双女伴随。” “长歌诗,短歌诗,歌里真情恨别离,休言伊不知。” 竹林内传来阵阵悠扬的诗歌声,声音似乎能遍布竹林每个角落,但一出林就听不见,仿佛能将声音掌控一般,这是王伦在放声吟诵。 王伦个性上有些放浪形骸,读到兴致的时候,禁不住放声吟诵,甚至跳舞。 平日里他常常操琴弄曲,并且觉得一个人不过瘾,还非要拉着他的弟子,让他们和着自己一起唱。 颜章暗道:“师傅虽说没研习过武功心法,却能音传千里,而且远处听来更像在耳边呓语,这份造诣着实让人佩服。” 快步走到一间用青竹搭建的屋子,只见一孩童正趴在王伦身上听其吟诵,神情陶醉。 颜章走了进去,行礼道:“弟子颜章,见过恩师。” 王伦睁开眼睛,愠斥道:“兔崽子,我孙儿都等你好半天了,你这厮可又酗酒酣睡?” 颜章略显尴尬,忙陪笑道:“恩师息怒,弟子今日只喝了一瓶绍兴特曲,远未到醉酒程度,只是弟子被人纠缠,一时脱不开身,所以” 王伦这大徒弟颜章,平日看似放浪,其实性格沉毅,处事极为稳妥。 听完解释,王伦也猜到一二,说道:“是否又是那人前来纠缠?罢了,现在天色已晚,你快些跟小云玩会,待会陪为师一起吃饭。” 颜章长舒口气,回道:“谨遵师命。” 说完一把抱起王云,运作气息,身子一跃,翩然落在一高耸竹子上。 眺眼望去,一大片竹海,仿佛无穷无尽,这是师傅王伦所种之竹林,王伦喜竹,故从其年轻时便寻得这宝地,广栽竹树。 小王云开心地直拍手,眼睛睁得大大的,时不时还亲抚一下颜章。 颜章欢喜这孩子,既聪慧又乖巧,只是这孩子今年已五岁,不知为何仍不会说话,这可把王伦府中上下着急的,心里想着这不会是个哑巴? 颜章心疼地抚着小王云后背,说道:“小云,你虽不会说话,但只要用听也是一样的,你仔细听听,竹子会说话呢。” 小王云慢慢地闭上眼睛,呼吸也变得缓慢许多,手指在空气中缓缓画圈。 颜章露出赞许神色,既是欣慰又是怜惜。 忽地,小王云扭过头,手指向身后一指。 颜章猛得回头,却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只有竹叶随风中摆动。 远处黑暗角落那人被王云的一指震惊,心神微颤,暗道:“我已用心法隐匿气息,这距离除非有先天境的高手才能感知。” “这小子莫非已达先天境?” “不可能,就算悟性极高之人也要数十载方能摸到先天境的门槛,应该是那孩子瞎指,碰巧罢了。” 想罢,运起心法,滤清思绪,继续窥视颜章举动。 第三章 东厂和锦衣卫 绍兴城醉仙楼此时已被官兵重重包围。 二楼雅间正坐着一老者,眉发须白,脸色潮红,但没有一点胡须,阴柔的双目透露出诡谲光芒。 只见他缓缓端起一杯香茗,闻了闻杯中泛起的茶香,细细地品着。 一身着飞鱼服的军官匆匆上楼,乃是当朝锦衣卫统领万通,长得肥头大耳,虎背熊腰。 上楼后走到老者跟前,握拳禀道:“督主,末将已将刘福家上下搜遍,没有找到经书下落。” “真的搜清楚了吗?你们锦衣卫的大刑用上了吗?” 一阵怪异阴柔的声音传来,摄人心魂,让人极度不适,那眉发须白的老者正是当朝东厂掌印太监尚铭。 万通哆嗦几声,应道:“刘福是浙江布政使,属从二品大员,在定罪前,属下不敢用刑。” 尚铭眉目一扬,“万大人,圣上命我等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经书,你这又不敢,那又不敢的,如何替圣上分忧啊?” 万通吓得跪足,嘴唇微颤,“大人教训的是,属于必定亲自用刑,亲自用刑。” 尚铭捧起茶杯轻泯一口,接着道:“这就对了嘛,锦衣卫的刑具若不能让刘大人开口,可让他尝尝东厂的手段,万大人听清楚了吗?” 万通连忙应道:“属下遵命!”,缓退几步躬身行礼后,走下楼去。 出得楼外,万通招呼身边几人上前。 走到一偏僻小巷,这才压低声说道:“童安,你把刘福被东厂收押的消息找个法子悄悄透露给西厂,事情办得利索些,别让人生疑,其余人等随我去审刘福。” “大人,真要用刑么?”,一人问道。 万通嚷道:“废话,督主下令敢不遵从?不过,要慢些轻些用,等西厂按耐不住,前来劫人,到时就有好戏看了。” “大人英明,让东厂和西厂两虎相斗,我们锦衣卫坐收渔利,到时再把经书拿到献给皇上,届时龙颜大悦,擢升大人统领东西两厂亦是可期啊!”一人拍马屁道。 万通听得心痒痒,只觉浑身舒畅,遣着众人往布政使府而去。 浙江布政使府,已成人间炼狱。 锦衣卫在搬运着尸体,东厂的人则在搜索没有死透的人再补上一刀,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东厂办事向来严谨,只有杀绝而无遗漏。 府里地窑,布政使刘福上衣外露,被绑在椅子上,身上刀痕满布,仍在渗血。 万通给他浇一瓢冷水。 刘福悠悠转醒,口中含血,怒道:“万通,你这走狗,鹰犬,你不得好死!”,说完一口血直喷向万通。 万通含笑躲过,柔声道:“刘大人,别怪小人啊,督主下令大刑侍候,小的怎敢不从?” 几句话便把罪名都推给了东厂掌印太监尚铭。 万通继续说道:“刘大人还是快些招,少受点皮肉之苦,家属亲人还在外面跪着呢,您一时不招,一个时辰我们便杀一人,刘大人还是斟酌点!” 刘福万念俱灰,身体颤抖着,面部涨得通红,眼睛里泛着泪花。 “我真不知你们要的经书在哪?如此残害忠良,宰辅商辂大人一定会为我作主,不会轻饶你们,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在地窖中回荡。 万通闻言也嗯嗯两声,神色略有担忧,但很快便消去。 “刘大人,商大人远在千里,远水难救近火,况且,这是圣上密旨,授权厂公和锦衣卫便宜行事,东厂手段,大人是知道的,无论事情有无定论,鸡犬不留。” 刘福面如死灰,知道今日劫数难逃,求死之心顿生,哀求道:“那请万大人给我一个痛快。” 万通怕他咬舌自尽,忙命人拿布塞进刘福嘴里,吩咐道:“好生看管,千万不能让他死了!”,旋即匆匆走出地窑。 忽然,一声惨叫声传到地窑,刘福悚然一惊。 只听万通在外喊道:“刘大人,您父亲先走一步了,再不招,下一个就是您的母亲大人了,哈哈哈哈。” 刘福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声嘶力吼,拼命挣扎,两旁卫士赶紧把他按紧。 刘福脸上布满血丝和泪水,回忆起三个月前与“藏书人”的一次秘密接触。 这事只有他和几个亲信知道,不知何以走漏了消息,竟惹得这般祸事。 刘福懊悔不已,但事已至此,只好认命。 第四章 西厂汪直 汪直把玩着手里的钢珠,一枚枚铜钱大小的钢珠在他手里似乎有生命一般,随意转动。 有人说汪直身上有108枚钢珠,每一枚都是要人命的东西。 汪直长得年轻俊美,有比女人还白皙的脸,身长偏瘦,也是脸上没半点胡须,不过略有修剪的痕迹。 据说汪直是瑶族密-宗玄天珠后人,在叛乱中被俘进宫,得万贵妃宠信。 汪直为人狡猾聪明,武功已臻先天化境,在大内诛杀妖人李子龙后深得明宪宗信任,擢升为精锐“十二团营”总领兵。 为制衡东厂和锦衣卫,明宪宗着其成立西厂,在皇帝的庇护下,西厂势力日益壮大,其爪牙和探子遍布全国乃至朝-鲜。 两月前经书现世,皇帝密旨一定要拿到经书,竟同时派出东西两厂及锦衣卫,可见皇帝的决心。 这是东、西两厂的一次重大较量,谁能率先拿到经书,谁就能掌控大局。 汪直心里面清楚得紧,此书绝不能落到东厂的手里。 正在思忖间,韦瑛快步走来,躬身禀道:“督主,据探子回报,刘福已被东厂捉拿,现正关押在布政使府内审讯。” 韦瑛是汪直的左膀右臂,西厂二号人物,韦家堡少主 擅长潜伏追踪刺杀,为人机智多谋。 汪直依旧把玩着钢珠,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才缓缓道:“尚铭和万通都是无能之辈,不足挂齿,刘福手上必没有经书,否则东厂已然回京复命了。” 声音阴柔,但是又很好听,像是一位温存的男子在耳边细语般。 见主子发话,韦瑛的眼眸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督主妙算,据密报刘福确实仍未吐一字半言,只不过属下怕刘福受不住东厂酷刑,会透露“藏书人”的下落。” 汪直眉心一动,哂然道:“如果刘福招供,我们也会第一时间知道,你忘了那个锦衣卫的肥猪会故意卖消息吗?” “他和尚铭貌合神离,早想借我之手除掉尚铭,最好是东厂西厂来个大厮杀,他可来个渔翁得利。” “可惜这事我心里清楚,到时我大可来个反间计,他的如意算盘怕是要付诸流水了。” 韦瑛一脸佩服,说道:“督主英明,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汪直道:“等!等鱼上钩。” 说罢,食指轻弹,一枚钢珠破风而出,只听砰一声,钢珠竟穿透屋梁雕刻的鱼眼,劲道不减,冲破屋顶直射上天,破风声经久不绝,这一轻弹威力竟恐怖于斯。 万通已经放消息给西厂,时时盼着西厂来抢人,怎奈西厂居然毫无动静,这可急坏了他。 “莫非汪直疑心消息可靠性,怕中圈套?” “不对,汪直为人骄傲,就算是陷阱,他自恃武功高绝,也会露个面示个威,这完全不理不睬的肯定有问题。” 万通越想越不对,急召来童安问道:“童安,你确定西厂得到消息了吗?” 童安是锦衣卫副统领,万通的心腹兼谋士,神刀门人,武功比万通还高,排在锦衣卫中首位。 “大人放心,属下去有西厂密探的赌坊故意输了好几百两银子,佯装急需赌资才卖个消息。” “西厂密探肯定将情报上报给汪直了,就是不知汪直怎么沉的住气。” 万通听罢,慢慢地抚摸着桌上的绣春刀,此刀杀人无数,刀锋在烛光中透露着阴森之气。 万通乃当朝万贵妃弟弟,明宪宗专宠万贵妃,万贵妃的家属也鸡犬升天,万通当了锦衣卫指挥使,成为京城一霸,抢男霸女的事没少干。 不过万通也并非一无是处,其父万贵当年被谪居霸州,为了使日后有所依靠,他托付同乡把年仅四岁的女儿万贞儿带进皇宫当宫女,次年再将万通送至青城山学艺。 三十载后万贞儿册封皇贵妃,万贞儿将在青城山学艺的弟弟万通召进宫中赐予高官厚?,万通人长得魁梧壮实,三十载学艺也确在青城山学得本事。 锦衣卫配刀,他硬是将青城派的松风剑法变成刀法,以剑法御刀居然起得奇效,松风刀法杀人无数,不过杀得都是无辜平民。 万贵妃让万通和汪直两个亲近之人好生相处,为已效力,万通却认为汪直只是姐姐的一条狗,汪直应该听命于已。 偏是汪直为人心高气傲,压根不把这靠着姐姐庇护的万通放在眼里,两人是各种不对付,万通还主动向汪直的死对头尚铭靠拢,以至当下如此局面。 万通还在沉思。 童安忽道:“大人,属下有一计,汪直不行动,我们可以替他动,来个栽赃。” “只要我们办的利落些,东厂那边肯定疑心是西厂来劫人,到时东厂岂能善罢干休?定会找汪直要人,以汪直性情,两厂还不来个你死我活?” 万通闻言大喜,抚掌笑道:“童安不愧是我锦衣卫第一智囊,此计甚妙,甚妙。” 童安抱拳道:“大人过奖,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万通点头道:“嗯,办得利索些,千万别漏了马脚。” 童安道:“大人放心,那看守的几个弟兄?” 万通面无表情,“下手狠些,让他们少点痛苦。” 童安心中一寒,领命而去。 万通手指轻弹桌面,“汪直,尚铭,你们统统下地狱去,哈哈哈哈” 第五章 血溅竹林 更夫提着灯笼,一边敲锣,一边吆喝。 “咚~咚~” “防偷防盗,关门关窗”,二更时分到了。 五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趁着夜色潜伏在布政使府后门。 二更锣响起便是信号,大部分守卫已被调离。 众黑衣人马上行动,迅速飞跃进府,循着地窑方向窜去。 “嗖~嗖~” 地窑门口两名锦衣卫没来得及反应便中箭倒地,箭心赫然印着西厂的专属厂符。 为首的黑衣人俯身摸摸锦衣卫颈中脉门,确认死绝后,众人进入地窑。 地窑角落躺着数具尸体,万通果然说话算话,每隔一个时辰便杀一人,刘福妻儿老小早已全部处决。 地窑内,几名厂卫正在喝酒吃肉,另外两名锦衣卫在监视着犯人。 黑衣人迅速脱去夜行衣,露出西厂服饰,缓缓现身。 为首的头目亮出西厂令牌,朗声道:“西厂奉命拿人,敢不从者,杀!” 厂卫正喝得高兴哪想到有人胆敢前来劫人,料想外面的守卫早已全军覆没,否则怎会毫无动静? 众厂卫吓得面面相觑,也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马,哪还有胆反抗,纷纷低头扔掉佩刀。 说话的头目很是满意,“算你们识时务,都过来跪下。” 众厂卫只得从命,纷纷跪在那头目跟前。 为首的头目使了个眼色,其他人心领神会,慢步走到这些厂卫的身后,抽出西厂的专属匕首。 锋利的匕首从厂卫的后背贯胸而入,只杀剩一人,其余尽皆倒地毙命。 那名没死的厂卫吓得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为首的头目抚摸着他的头,说道:“知道为什么不杀你吗?” “我们厂公说了,要留一人性命传话,他说你们东厂和锦衣卫都是废物,想要回犯人就来西厂。” 说完用手背猛敲那人后颈,那名厂卫随即昏死过去。 刘福被折磨了两天两夜且未进食,早已沉沉昏睡,众人掳着刘福快速逃出地窑。 童安早早地守在地窑外,看到手下将刘福顺利劫出后,对带头那人道:“你们从后门出去,后门守卫被我临时调走。” “后门有一辆马车,迅速出城不可耽误,城外竹林自有人接应。” “交人后便各回其司待命,此晚之事谁都不可走漏风声,否则,非但性命不保,妻儿老小下场也会像刘福的家人一般。” 众人心中一凛,齐声应诺,出得后门,果见一辆马车。 众人将刘福藏进车厢,驾车出城。 童安望着马车离去,脸色阴郁,随即换上夜行衣,用黑布蒙面,展开身法,隐匿在马车身后跟随而去。 众人马不停蹄赶至竹林,漆黑的夜色中,竹林显得更加幽深。 众人用火折子点起火把,目极四处寻觅人迹,除了他们和马车外并无一人。 正感纳闷之际,见一人正缓缓从竹林内走出,那人步伐看似不紧不慢,实则快得吓人。 只一眨眼工夫,那人已到了马车前,一袭黑衣和黑布蒙脸,竟是屡次要和颜章比试的黑衣人。 为首的头目微微错愕,“阁下可是童大人派来接应之人?” 黑衣人并不答话,缓缓点头。 众人放下心来,为首的头目续道:“车上那人还在昏睡,时候不早,我等还要赶回去复命,这人犯便劳烦阁下了,告辞。” 看着众人渐渐走远,黑衣人压低声音说道:“童大人,还不现身吗?” 童安从竹林暗处走出,向黑衣人鞠躬行礼道:“使者辛苦,童安来驱车。”,说罢,便手牵马绳。 只听黑衣人冷冷道:“童大人,宗主交待过,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的,这道理你不懂吗?” 童安心中一寒,目光微颤,似有不忍,犹豫片刻,放开手中缰绳,腾空而起,飞速逼近已经离去的众人。 几个起落,到了那头目的头顶处,双掌下压,强大的气劲,逼得身旁的人纷纷避往四处。 那头目被气劲逼得难受,只得举掌硬拼。 “咔嚓” 掌骨碎裂,正魂飞魄散之际,胸口又中一脚,一阵剧痛,耳中听到骨碎的声音。 为首头目怒叱一声,用未受伤的左手拔出佩刀,疾戳来者胸口,岂知明明要击中敌人时,发觉竟是击在空处。 一旁众人见头目受伤,尽数抽出佩刀几乎同时向来人砍去。 童安长啸一声,长飞而起,一个旋身,刀光一闪,众人颈中多了一条刀痕,鲜血直喷,全数倒地毙命。 童安把刀轻轻在身上擦拭,呆呆的望着手下的尸体,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时,黑衣人冷冰冰的声音再次传来,“童大人,将尸体处理好。刘福我会亲自带回去见宗主,就不劳童大人费心了。” 童安闻言急道:“使者,我能见见宗主吗?” 黑衣人不悦道:“宗主想见你时自会见你,你听命即可,其他不用再说。” 童安一阵失落,乞声道:“那,那解药呢?” 黑衣人从衣兜里掏出一粒药丸抛给童安。 “此药能让你的禁制一年内不会发作,你仍需留在锦衣卫为宗主刺探消息。” 说完,径直牵着马车往竹林深处走去。 童安服下药丸,一阵毒虫腥臭味袭来,顾不得许多,童安狂嚼乱咽。 他可受不了万虫噬咬至死的滋味,起码有一年时间不用担心受怕,童安将尸体掩埋后匆匆回城向万通覆命。 第六章 阴谋得逞 天色微亮,此时的布政使府挤满了锦衣卫和东厂人马。 地窑中,万通和尚铭的面前跪着那死剩的厂卫。 死剩的厂卫名叫马富,见他正悠悠转醒,万通厉声咤问道:“马富,究竟发生了何事?” 马富定了定神,看到周围都是自己人,心里安定了许多,听到万通问话,急忙回道:“大,大,大人,是,是西厂的人把人掳走了。” 尚铭脸色微变道:“西厂?你细细说来。” 马富将经过说出,但只字未提没有抵抗就投降的窝囊事,反而添油加醋地描述对方如何人多势众,如何武功高强,他们拼死抵挡才死了这么多弟兄。 尚铭听完后,追问道:“西厂既来劫人,又怎地只留你性命?” 马富抬头望了望尚铭又望了望万通,吱唔道:“属下不知当不当说?” 万通怒道:“有屁快放!” 马富吓得忙说道:“他们本要杀我,但说西厂的督主要人传话,这,这才留我性命。” 尚铭淡淡道:“汪直有何话要说?” 马富又吱唔半晌,万通一脚伸了过去,踢得马富直喊疼,这才续道:“他,他说锦衣卫和东厂都是废物,想要人的话就,就去西厂。” 尚铭脸色转白,阴森森地道:“汪直,你欺人太甚!” 说罢一掌拍向地窑石壁。 “砰~” 坚硬的石壁竟被震得向四周裂开,‘摧心掌’果然不同凡响。 尚铭调整呼吸,滤清思绪,突然向一旁的厂卫问道:“仵作的查验结果如何?” 厂卫应道:“禀公公,已经查验过了,门外的侍卫是被西厂穿心箭所杀,这地窑侍卫则是西厂的短刀所杀,都是一刀致命,确像是西厂杀人手段,杀人无须第二刀。” 东厂是杀人补刀以免漏杀,西厂则不耻东厂手段,他们扬言西厂杀人无需第二刀,可见西厂处处都与东厂较劲。 万通暗忖道:“尚铭果然是老奸巨滑,心思缜密,好在我早有准备,用一些手段和钱银通过暗渠买了几套西厂的服饰兵器,不然还真难骗过这老狐狸。” 尚铭默然片晌,忽然仰头一阵长笑,“好,好,好,汪直,我不杀你,誓不甘休!” 万通很满意地看着尚铭,他的计策成功了,尚铭被激怒了。 城内气氛紧张起来,平日无人驻守的城楼都有士卫把守,尚铭和万通将大部队从京师急调来绍兴。 一队队的锦衣卫和东厂人马在街上来回巡查,原来的暗中调查已然变成声势浩大的阵仗。 这是汪直始料未及的,他早已从密探口中得知刘福已被劫走,消息当然也是万通故意卖的。 “督主,万通和尚铭已将城门牢牢控制住,我们的人马就算赶来也无法进城,我们这高手虽多,但也难敌千军万马,这”,韦瑛皱眉说道。 汪直沉吟道:“万通的小伎俩,韦瑛不用担心,就算这有千军万马,本座仍可来去自如。” 韦瑛释然道:“督主武功盖世,要走肯定无人能挡。” 汪直略一思索,说道:“刘福下落不明,我这一走,经书可就要落入敌手了。想要扭转乾坤,必须找到刘福。按这情势,本座要亲自出手了。” 韦瑛一凛,躬身道:“督主的意思是?” 汪直哂然道:“我并不惧尚铭将掳犯的罪名强加于我,只是我想刘福究竟身在何处,东厂这么大的搜查阵仗,刘福在城内可能性已然极底,我断定刘福肯定被万通转移出城,而且还不会离城太远,否则万通也怕有变数,本座要出城一趟,查个究竟。” 第七章 轻功绝技 汪直换上了寻常百姓服饰,戴上人皮面具,变成个粗犷汉子,左颊有一道刀疤,虎眼鹰鼻,满脸络腮胡子。 汪直除了武功高绝,还有一绝技,“易容”。 宪宗皇帝常令他改装易容执行秘密侦查和刺杀任务。 韦瑛赞道:“督主真神,这个样子就算是我也认不出来。” 汪直改变声调,用沉浊的声音说道:“只是些粗浅道行,不足挂齿,先天境的高手还是能轻易识破的,真正高超的易容术当数东瀛幻术,可惜一直无缘见识。” 韦瑛正惊讶于汪直连声音亦能转变,闻言道:“督主过谦了,这易容功夫足以瞒天过海了,督主此行务必小心,属下在此静候佳音!” 说罢,躬身行了一礼。 汪直点头道:“韦瑛,此去不知归期,在我回来前,尔等切不可鲁莽行事,暂且忍耐个时日。” 韦瑛应诺道:“是,督主。” 打点好一切后,天色尚早,汪直大模大样地来到绍兴大街。 除了有士卫来来回回巡查外,大街还像往日一般热闹。 大街两旁各式楼宇林立,各种香料珍玩,棱罗绸缎,粮食杂货,酒肆饭店,青楼赌坊,连成一片,热闹非常。 汪直随意找了家酒肆坐下,叫来小二,要了一壶绍兴特曲加几碟小菜,又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掷给店小二。 “小二,你这城不是赌就是嫖,洒家也玩得忒闷了,你给说说这城外有啥好去处?” 店小二接过银子,满脸堆笑道:“客官,这城外也没什么好去处,倒是有一片竹林,风光倒是不错。” 汪直心中一凛,“这竹林除了看竹还有什么劳什子好耍?” 店小二接着道:“竹林内有大儒王伦的几间精舍,那竹林便是他所栽种,另外还有一座翠峰禅寺和鸟窠禅寺。” 汪直心中更确定了几分,跟店小二胡乱打了几个哈哈,问清竹林路径后,便出店往城门走去。 夜色降临,尚铭下令夜晚实行宵禁,大街上行人渐渐稀少。 汪直趁着夜色振臂而起,体内的‘玄天劲’生生不息,身形如同闪电般划过夜空。 避开数起巡卫,神不知鬼不觉的翻过高达数十丈的城头,贴墙滑下,循着竹林方位迅速赶去。 城西竹林,王伦精舍。 城门被封进出无门,颜章这几日都无法入城,只好暂住在师傅王伦的精舍,天天陪着小王云在竹林中玩耍,倒也自在逍遥。 夜已深,颜章跟王伦正天南地北聊得兴起,颜章正好趁机多向师傅讨教经要,当然也免不了会说起城中之事。 王伦捋捋长须,“徒儿可知最近城内发生何事?绍兴一向平静,民生安定富足,这无缘无故地怎地朝中有势力都聚到这儿来了?” 颜章一边给师傅茶杯里添水一边道:“恩师,徒儿对官府之事从不过问,对朝廷那些大人物更是知之甚少,只是听闻这次好像东西两厂和锦衣卫都来了,动静闹得挺大的。” 王伦知道这大弟子的心性,对功名利禄毫不关心,但心地善良,平时只好喝两口,平日跟随自己研习经学之道,夫人亦有授他武学功法。 不过这弟子一年前有奇遇,竟得一高人指点,武功突飞猛进,犹其轻功身法,飘逸轻灵,变化万方,也正是一次不经意以轻功赢了那黑衣人后结怨,老是前来纠缠要与他再比高低。 王伦拍腿道:“管他娘的什么争斗,我原本只想带乖孙儿来这小住几日,岂知正要返城便已回不得。你师娘和华儿仍在城中,幸好我还有几分薄面,县衙秦捕头传信与我,府中一切安好。我王家世代无与人结冤,又安分守纪,确也不必太过担心。” 汪直赶到竹林,先寻到王伦的精舍,四处寻了个遍均无发现,正要离去时,听到有人说起城里之事便想听听,他如阴魅一般隐身黑暗处,将气息,脉博减缓至若有若无的状态,除非有先天境的高手在,否则无法感应察觉。 听了许久两人都只是唠着家常之事,汪直感到刘福不可能藏匿于此,便想去他处再寻,催动玄天劲气,甫一腾空。 忽听一人喝道:“谁?”,旋即一人影竟如闪电般侵略如至。 汪直微一错愕便已清醒,平平一掌推出,本是避无可避的一击,那人竟在空中施展移形绝技,身体直往右移,堪堪避开掌风。 汪直“咦”了一声,双掌向空气一推,气劲爆发将身体往前推送。 汪直有意与来人一较轻功,玄天劲催动到极致,几个呼吸间便已达数丈之远。 汪直还在飞掠,转头看去,岂知身后竟无一人。 汪直息劲单足立在一片竹叶上,极目四周,确实无人追来,汪直也不想纠缠,找人要紧,便自去了。 颜章避开掌风后便落地护住师傅,见那人打了一掌后便离去也是不解,虽避开了掌击,但掌风刮得他脸颊辣辣生疼。 颜章心道:“此人武功好生高强,自己绝不是对手,若不是轻功绝技救命,恐怕早已是一具尸体了。” 见王伦愣愣地看着那人离去方向还没回神,颜章遂道:“恩师,不知那人何时在此潜伏,距离虽近,弟子却也完全感应不到,若不是他突然催动真气,弟子也不会察觉,武功实已到骇人地步。” 王伦叹了口气道:“这就是为师和师娘时常告诫尔等,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切不可争勇斗狠,作莽夫之举,更不可作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颜章正要答话,突得说声:“不好”,忙往屋里窜去。 王伦也反应过来忙跟上去。 回到屋内,只见小王云安祥地睡在竹榻中。 两人放下心来,对来人的目的更是疑惑。 第八章 瑶池岂能困蛟龙 绍兴城中依旧戒备森严,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弥漫全城。 此时的布政使府已被厂卫收拾清理,被尚铭和万通暂用作起居和指挥之所。 万通一直在观察尚铭,他知道不能急,这时候只等尚铭坐不住了,栽赃之计方能圆满。 探子陆续回报,当然都是没有找到刘福下落的消息。 尚铭一直闭着眼,脸上也无甚表情,每回探子回报,只也是淡淡地说声:“知道了,下去。”,便又继续沉默。 万通当然知道不可能找到刘福,但神态不能表现出来,每回探子回报,他都装作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来回踱步,口中直骂娘。 万通试探道:“督主,刘福已被掳十二个时辰了,再不行动,恐怕” 见尚铭仍是不声不响,万通也只好默然。 自汪直离去后,韦瑛便将人马分散,乔装成寻常百姓隐匿起来,一时间整个西厂好像消失了一般。 万通表面上不服汪直,其实内心是很佩服他的,无论是武功还是心机计谋确是非常人。 这虽已挑起尚铭的怒火,但汪直竟然藏匿回避,这是万通始料不及的。 万通仍在思忖间,突听尚铭说道:“万通,传令下去,只留三分一人马在城中继续搜查,其余人马随我等出城。” 万通讶然道:“出城?督主,这人还没找到,就回去吗?” 尚铭缓缓站起走到屋外,仰首望天,背着万通道:“瑶池岂能困蛟龙,汪直肯定已出城去了。” “本座已在回京各条要道安布人马,汪直肯定没有回京,应该在这城外某处藏匿。” 万通大感头疼,暗道:“这老狐狸真不简单。” 随后说道:“督主,这城外少说也有好几十处地方,我们人马虽多,但搜索范围也太大了些。” 尚铭冷哼一声,叫厂卫唤来地保,详细询了城外各处分布情况后,断然道:“传令,人马集合,开赴城外竹林。” 万通打了个寒噤,他听童安回报,刘福此刻正关押在竹林某处,这大部队过去,岂不露馅,心里直叫苦,又不敢声张,只得随行。 韦瑛蘸上山羊胡子,换上寻常百姓装束,在布政使府对面大街的茶坊监视着尚铭和万通的一举一动。 原本一直只有各路探子进进出出,突然一辆硫金马车缓缓驶到布政使府大门。 看来尚铭有所行动了,片刻后果见尚铭和万通在士兵的簇拥中走出,尚铭上了马车,万通则骑马在前面开道。 韦瑛悄悄尾随,快行至城门,只见城门前集结了大批人马,少说也有万人之众,其阵势像是要去攻城掠地一般。 韦瑛心道:“看样子这是要出城的架式,我且跟上去瞧瞧,看情形再作打算”。 韦瑛是西厂的二号人物也是汪直的贴身心腹,武功自是不弱,西厂风头正劲如日中天,广揽天下英才,汪直麾下高手林立,能坐上西厂第二把交椅岂是等闲之辈,韦瑛尤其擅长潜伏、追踪、刺杀,心机智谋更是一等一。 韦瑛瞅准时机,运起指功将部队最末之人一指封喉,将尸体拖至暗巷,快速将其兵服脱下换上,随后跟上大部队,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无人察觉。 部队开拔,传令兵高声喊道:“督主有令,全速行军!目的地,城西三十里竹林!” 韦瑛暗忖道:“看来尚铭要么发现督主行踪,要么是去找刘福,不过不管哪个目的,按这阵仗,须找个机会溜走,再将本部人马召来接应督主才是。” 军队行进速度很快,经过一密林时,韦瑛看准时机,窜进树林,悄悄离去。 第九章 颠倒众生 汪直在竹林搜索了一夜毫无收获,略感口喝困乏便想寻一水处歇息。 他催动气息,聚力耳鼓,东南方向传来潺潺的溪水声。 汪直沿声驱往,不多时来到竹林的碧湖桥,桥下溪水清洌。 汪直饱喝了几口甘水,顿感神清气爽,旋即飞上了一竹树,径直躺下运起功法。 将气息运行至全身,真气往来不穷,捻了一个口诀,进入‘寂·静’神功领域,将形神融化进这自然之中。 这状态即便是宗师级的高手来到亦不能察,但也极为危险,一旦受到攻击,便不能马上迎敌,如仓促催动真气的话会伤及经脉,内伤极难痊愈。 晨晖初起,鸟声阵阵,一孩童的欢笑声传来。 汪直渐渐收敛心神,看见一孩童与一男子在不远处追逐玩笑,那男子是昨夜用轻功避开他一掌之人。 汪直为免多生事端,继续潜息聚气。 忽闻一种凄幽、清绮女子唱声传来。 “雨歇长堤草色多,送君南浦动悲歌。” “大同江水何时尽,别泪年年添绿波。” 竟是用朝鲜语唱出,诗也是朝鲜名诗人郑知常的名句,诗中饱含了对珍视之人无比思念之情。 汪直文武双全且精通各国语言,不过最让汪直骇然的是在自己的‘寂静态’下,这状态可是连蝴蝶展翅亦能感应,居然有人能避开他的灵觉,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溪边唱歌。 汪直心神剧震,但马上又聚气凝神,只不知这女子可发现了他。 颜章带着小王云正玩得不亦乐乎,听到女子的动人歌声,痴痴地往桥上走去。 小王云只得跟随,来到桥上,颜章又看到令他着迷的绿衣女子,她那修长匀称的身段配上婉转诱人的嗓音,似把人引进了一个奇异景域里。 颜章仿佛痴呆一般杵在桥上一动不动,任小王云扯他的衣袖也毫无知觉。 汪直看在眼里,讶道:“这是媚术!” 媚术的最高境界是不用施展任何诱惑手段,就那么盈盈俏立,足可迷倒天下苍生,使人生出缠绵不尽,婉转依依的销魂感觉。 最厉害处,就是使人绝不会觉得她在媚惑你,但偏是一颦一笑,均教人心生怜意,恨不得把她修美动人至无以复加的玉体,拥入怀中蜜爱轻怜。 媚术达到了前无古人的境界,不用赤身裸体,只露出两截小臂,便能像吸铁的磁石般,吸摄着任何人的注意和精神,以至乎吸去三魂七魄。 此女的媚术确已到了颠倒众生之境界,汪直也感到一阵情欲上涌,但很快便用神功化去。 此刻汪直可以肯定两件事,其一是那男子轻功了得但内功修为未臻火侯,其二是那女子深不可测让他捉摸不透。 那女子一曲唱罢,也未见她有任何动作,身体似有一条无形绳索牵绊一般,无须借用外力腾空而起,绿衣裙带在溪水面上轻轻滑过,荡起一阵阵涟漪,身形姿态优美至极。 女子轻飘飘地落在桥上,宛如仙女下凡一般,对仍痴痴望着自己的颜章嫣然一笑,那一颦一眸足让人失去魂魄。 那女子看了看颜章身后的小王云,盈盈笑道:“这小孩长得可真俊,来阿姨这抱抱可好?”,竟说得一口流利汉语,且声音甜美至极。 小王云却不理睬,小手拼命拉扯颜章衣袖想唤醒他。 女子呵呵一笑,突然手像凭空伸长一般,一把将小王云抓了过来,小王云只感到一阵窒息,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绳索勒住脖子一般。 女子将小王云置于桥外沿,只一伸手小王云便会落入溪水。 小王云痛苦异常,无奈口不能言,只能手脚胡乱挣扎,挣扎中正好将一小鞋飞出砸中了颜章鼻脸。 颜章身躯猛然一颤,神志逐渐恢复,颜章拼命摇摇头,企图让自己更清醒。 清醒过来后发现小王云被那女子控制且似是痛苦无比。 颜章正想出手抢夺,女子另一只手轻划几圈,随后一拉,颜章却已不能动弹,那女子竟用真气化作一条无形绳索将自己全身都绑住。 隐藏在竹树上的汪直见到女子手段,大惊失色,真气可随意操控,幻化形态,这女子竟是宗师级的高手? 颜章也感到背脊寒凉,从未有过的恐惧绝望袭来,颓然道:“姑奶奶,我和你好像没有过节?你放了那孩子,我什么都听你的。” 颜章心想只要她放过小王云,自己仗着轻功或许还有逃跑的机会。 那女子美目深注的瞧着他,噗嗤一笑道:“你叫我奶奶,你看我很老吗?还记得上次你是在桥上偷看妾身梳妆,这次又来偷听妾身唱歌,妾身好生欢喜呢!”竟又催动媚术。 颜章受过教训,急忙目视他处,不敢看向她的俏脸,牙齿不断地咬舌保持清醒。 那女子也不继续戏弄,正色道:“放过小孩可以,我问你答,如有不实之言,可莫怪妾身心狠了。” 颜章叹了口气道:“仙子尽管问,我还敢骗你吗?” 那女子温婉地微笑道:“你这仙子喊得妾身很是舒服,第一个问题,是你送信给布政使刘福邀他与藏书人见面的吗?” 颜章和汪直同时心神一震,颜章无奈答道:“是!” 那女子微笑继续问道:“很好,算你老实。第二个问题,藏书人现在何处?” 颜章脸色微变,颜章与那人曾有誓言,不能泄露任何有关他的信息,君子之诺岂能轻贱? “我不知道,要杀要剐悉听君便。” 那女子将颜章的神色看在眼里,知道颜章肯定认得藏书人,心中大喜,微嗔道:“你看你,转眼便不老实了” 说完作势将小王云向溪中一扔,颜章大叫一声,“不要!” 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一副毫不在乎的娇美神态。 “颜章,告诉你,刘福那老鬼可是享受了妾身一夜温存方才吐露你这送信之人,不过我吸尽了他的阳精,现那老鬼也是一具干尸了,我既可让你欲仙欲死,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有很多手段让你说。”,笑声越来越阴沉。 颜章想不到面前这长得人畜无害的美女竟是这般毒如蛇蝎,直感到万念俱灰。 汪直听罢也是心中一凛,暗道:“原来刘福已死在她手,怪不得我寻遍竹林亦无踪迹,如今颜章才是找到经书的关键线索,要想办法把人夺过来。” 汪直迅速想到许多夺人计策,唯一没有把握的是不知此女功力到何种地步? 贸然出手只怕得不偿失,最稳妥是趁她不备时,解开颜章禁制,让颜章有机可逃,我再阻她片刻,待日后再寻到颜章,我救他性命,他必会感恩图报,届时也容易套出藏书人的下落。 第十章 朝.鲜妖女 竹林此刻气氛凝重。 汪直已在‘寂·静’神功领域中浸淫许久,精气神均已达到巅峰状态。 思虑周全后,汪直双腿轻压竹树,借着竹树的弹劲和双腿弹跳之力,“啾~~”破风之声响起,冲向了颜章。 手刀劈下,“哧~~”像切断绳索一般的声音响起。 颜章瞬间脱困,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汪直用暗劲一掌将其推向空中,喊道“快走!”。 在切断颜章束缚的同时,他已做好了硬挨一记的准备。 绿衣女子早在汪直催动真气时便已感应,不过想不到是来救人的,几乎在汪直手刀落下的同时一掌击出。 “砰~!” 汪直受了一掌,一种怪异的劲气刺入经脉,喷出小口鲜血。 旋即运起玄天功,电光火石般游走全身经脉,随后护住心脉要害防止再受一击,整个过程只一线间发生,虽已做好充足准备,却也受伤不轻。 颜章借着那一掌之力仍在空中,待看清救他的是昨晚那神秘男子,心中更有一百个疑问,他乘势立在竹树上,并不离去。 汪直见颜章并不离去,心中大惊:“不好,颜章眷顾那个孩子,不肯逃走,这下失算了。” 摸摸受伤的左臂,虽已用功法化去入侵的劲气,但仍感到一阵痹痛。 一种似曾相识的痛,汪直回想起绿衣女子的行为举止,再想想她的武功招式,失声道:“朝鲜妖女张绿水?” 绿衣女子讶道:“呦,你居然认得我?”,随即又是一掌拍出。 汪直不敢硬接张绿水的掌劲,108颗玄天珠从衣袖中撒出结成一网状护盾护在身前。 “砰~”掌劲将玄天盾轰散,汪直亦被震退好几步,玄天珠散开后又重新结成护盾挡在身前。 汪直骇然道:“黑眚魔功果然不同凡响,着实厉害!” 最为惊谔的是张绿水,只见她本来盈盈笑脸忽得变得无比狰狞,咬牙道:“玄天珠?我道是谁?原来是汪直你这狗贼!还用了这么拙劣的易容术。” “天可怜见,居然今日将你送到我面前来了,师哥,你的仇我今天可以帮你报了,哈哈哈哈”,笑声中既张狂又略带悲伤。 张绿水身上泛起浓浓黑气,面上和眼睛布满黑丝,秀发扬起,黑眚魔功催动到极致。 张绿水手指汪直,说道:“当年我师哥李子龙被你和万贞儿那贱人从朝鲜诓进大明皇宫。” “那贱人整整比皇帝大了十七岁,她怕自己年老色衰,皇帝总有一天会对她心生厌倦,让我师哥授她驻颜之术和媚惑之法,得宠后便赐予国师之位。” “我师哥尽心尽力教得万贞儿迷的那皇帝痴痴迷迷,受尽专宠,岂料你和那贱人竟用计下毒后将他杀死。” “可怜我那师哥死不瞑目,也永远地离开了我,让我日夜魂萦梦想,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先杀你,日后再将那贱人碎尸万断!” 汪直听张绿水说起当年秘辛,惊讶无比,心想:“这事极为隐密,妖女能得悉此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当年李子龙的余孽没有杀绝还有漏网之鱼,另一种是宫里有她的内奸。” 听她左一句贱人,右一句贱人地诲辱万贞儿,汪直怒极反讥,“李子龙死有余辜,若他能安安分分,贞儿定会如他所愿,赐予高官厚禄。” “可惜他见贞儿顺从,竟作非分之想,想用妖术诱奸贞儿播下孽种,妄图让自己的子嗣继承大统。” “幸好被我识破奸计,报告皇上大内有妖人作祟,皇上命我和大内高手将其在奉天门击杀,此事皆由我而起,你要报仇杀我便可,与贞儿无关。” 汪直联想之前张绿水所唱诗歌,李子龙不单是她的同门师兄更有可能是情人,感受到张绿水浓烈杀气,看来今日一战在所难免了。 张绿水嘴角露出一丝轻蔑,冷笑道:“贞儿,贞儿,叫得好生亲切啊!果然是个未净身的假大监,可怜那皇帝头戴绿帽仍不自知。” “想我师哥乃我宗门不世出的奇才,若专心武道,此刻黑眚魔功恐已大成。” “可他偏想通过权势来光耀宗门,还错信了你俩贼人,我师哥彼时魔功已练至第八重境界,若不是你用诡计,他怎会轻易给击杀?” 汪直脑中浮现当年击杀李子龙的情景,虽然已在他的饮食中加入软骨散,但他居然能一边运功逼毒一边抵挡众高手围攻。 当时和李子龙交手时所受劲气便像左臂这般感受,麻痹之极。 李子龙每杀一人时均以劲气把人切成一块块碎片方肯罢休,将死之时居然还能将全身真气聚拢引体自爆。 最终以死伤大半大内高手的代价才将之击杀,整个奉天门石阶布满尸块和鲜血,其惨状让前来收拾的内侍监和宫女三天三夜呕吐不止。 张绿水说罢,细唇微张,发出怪异的声音。 “啸~啸~啸~”黑眚魔音响起,音传千里。 汪直感应到有人在飞速接近,看到一黑衣人从远处踏竹而来。 张绿水杀气再次腾升,喝道:“汪直狗贼,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 说完,竟将小王云扔下溪湖,全速攻向汪直。 汪直早有准备,手指不断曲弹身前的玄天珠。 “铮~铮~铮~铮” 夹杂着玄天劲气的珠子凌利地射向张绿水。 张绿水轻叱一声,运起鬼魅般飘忽难测的黑眚魔舞,穿行于玄天珠攻击间隙中,口中说道:“区区先天化境,雕虫小技!” 小王云被扔下,颜章只感一阵气血上涌,睚眦欲裂,眼见张绿水和汪直两人缠斗,心道:“这是救下小王云和逃走的绝佳时机”,猛的折断一较粗竹枝扔向溪湖,随后催动身法向溪湖冲去。 快冲到湖边之际时,骇然感觉鼻里香气满溢,倾城容貌的妖女已闪身到他面前,魂飞魄散间,骨碎肉裂的声音响起。 颜章惨哼一声,栽倒在地,爬不起来。 张绿水击倒颜章后又闪身攻向汪直,口中喊道:“绿萝,把溪湖边上的人带走。” 赶来的黑衣人应道:“是,宗主。” 黑衣人抱起颜章时,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神色,随即带着颜章飞身离去。 第十一章 玄天密法 一切都在张绿水的算计之中,她先是用魔音召来黑衣人,随后扔下小孩引颜章来救,自己再来个半路截击。 唯一没有算到的是,小王云在溪水中胡乱挣扎居然抱中了颜章扔来的竹枝,顺着水流不知飘向何方。 汪直哪曾想到张绿水在闪避玄天珠的间隙还能攻击颜章,自己正在全力施为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张绿水发起猛攻,一掌接一掌地击出。 “砰~砰~砰~砰” 一道道魔功劲气直撞玄天盾,玄天盾被撞散了又重新集聚。 随着张绿水掌劲不断加强,每次散开的珠子距离就越来越远,重新聚集的时间就越来越长。 汪直渐渐感到快要到被击溃的边缘。 张绿水阴冷地说道:“汪直,我黑眚魔功已到第七重境界,本想找到经书助我魔功大成后便杀入皇宫取你和那贱人性命,你们出入均有士卫守护,在神功未成之前,我确无把握,上天怜见,今日将你这狗贼送到我面前,还拿到经书的线索,哈哈哈哈~~” 说完狂笑不止。 这是攻心之法,汪直堂堂西厂督主,文武双全又计智无双,岂会中计。 汪直暗道:“看来这次要冒险使用玄天密法了,拼得重伤也要保住性命回去,留的青山在,终有一日会把账要回来的。” 汪直也是骄傲之人,面上露出一丝洒脱又孤傲的神态,冷冷道:“妖女,今日想取我性命恐怕未能如你所愿了。” 说罢,汇聚全身真气,玄天功在刹那间提升至极限。 108颗玄天珠黄芒大盛,分裂出一层又一层的小珠,以汪直为中心方圆一丈内,布满了无数颗玄天小珠。 汪直眼耳口鼻渗出丝丝鲜血,看来催动密法极耗心力,还有可能损命折寿。 张绿水被这突如其来的玄天绝技惊得说不出话。 只听汪直大喝一声,“合!” 漫天的玄天珠向张绿水包拢过来,像包粽子一般密密实实地将她裹住。 张绿水贵为宗师级高手,岂能甘于受缚。 只听她轻咤一声,运起魔功,浓浓黑色真气已护住了全身,嘿嘿冷笑道:“汪直,你这珠网困不住我的。” 待要用真气将珠子弹开之际。 只听得汪直在远处大喝一声。 “爆!” 漫天的玄天小珠黄芒大盛,瞬间尽数自爆。 “嘭~~~” 张绿水以为珠子只是困缚之用,哪想到还能引爆,虽有真气护体也被这强大的爆炸震得血气翻涌,“啧”一声,吐出了小口鲜血,受了点内伤。 爆炸的烟尘散尽后,张绿水察看四周,汪直却早已不知去向。 竹林前整齐地排列着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马。 万通走向尚铭的马车,躬身道:“督主,竹林幽深,道路狭窄,不利于军马行进,您看?” 尚铭掀开车帘,果见竹林茂盛,竹树高耸,竹道仅能通行一辆马车。 也不知是卖弄身法轻功还是在军前立威,尚铭双脚一蹬,飞上一约十丈高竹树,双脚立在竹枝上极目四望,绵绵无尽的竹树像是看不到尽头一般。 东厂人马齐声呐喊喝彩:“督主神功无敌,东厂所向披靡!” 万通本想跟上,无奈对自己轻功不自信,飞上去容易,但想在竹枝上立足这么长时间,他没有信心做到。 倏地,远处“砰~~”一声巨响,气浪袭来,直冲得竹树摇揺晃晃。 尚铭一个翻身避开气浪,轻轻地落回马车。 军队马匹也被这震天响声吓得狂燥嘶鸣,四蹄乱踹。 士卒忙扯紧马绳,“吁~吁~”安抚。 “铿” 万通吓得拔出配刀,高声喊道:“保护督主!” “铿~铿~铿” 众士卫纷纷亮出兵器围在尚铭马车周围。 尚铭手一摆,淡淡道:“无妨,都退下!” 万通凑前问道:“督主,在高处可见到何异样之处?” “这竹林不简单啊,骤眼一看似是普通竹林,其实暗藏机关阵法,进去后无论你怎么迂回曲折,最终亦会由进口而出,玄妙无比,此间主人我听说是大儒王伦,果然有点学问。” “适才声响应是高手所为,只是相距甚远,看不真切,不过从破坏力来看,此人武功已至惊世骇俗的地步。” 说罢,尚铭面有忧色。 万通点点头,似是认同尚铭的分析,拍拍胸口说道:“督主,我们这人多势众,任他武功再高之人来到,亦不足惧!” 尚铭默然半晌,徐徐道:“看来贸然进林搜索不太妥当,我们以逸待劳,守住竹林出口,汪直会出来的。” 万通闻言大喜,只要不进竹林,那他那小秘密就不会穿帮,但又隐隐担心汪直已经找到刘福,功亏一篑。 汪直使出玄天密法后,全速逃走,快行至竹林出口时,气力用尽,感到头晕虚脱,实在无力再走。 寻得一隐蔽处,汪直迅速运气神功疗伤,进入“寂静领域”,周围一切声响无一遗漏地传入耳内。 尚铭和万通的对话被他听得真真切切。 汪直心道:“尚铭还是有点本事,居然能看出这竹林机要,万通这废物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只是他们这样守着,我这受伤太重,硬闯是不可能了。还是慢慢调养将息,再作打算!”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汪直感到真气有所恢复,但伤势怕是要花些时日方能彻底复元。 倏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铁蹄声。 随着铁蹄声渐近,只听到万通失声喊到:“是西厂的人。” 汪直在大喜过望,心道:“韦瑛真是贤助。” 汪直屏息静气,继续细听。 只听得铁蹄声在东厂人马前停住,形成对峙。 韦瑛高声喊道:“韦瑛奉汪大人之命,率西厂骠骑营前来接应。” 汪直听罢确定无误,忙将易容装扮卸去,用泥土掩埋,露出真容后,正准备动身。 甫又听到万通嘿嘿冷笑道:“韦瑛,你这骠骑营只区区千人,你看看我这边的人马,你认为今日能活着离开吗?我” 话还没说完,“啾~”破风声传来。 “咴儿~咴儿” 万通的座骑突然惨痛悲鸣,一头栽倒在地,喷血而死。 万通也随着座骑摔倒,饶是他反应敏捷,随即一个翻身落地站立。 忽然发髻也掉落下来,万通披头散发地呆在原地。 原来那破风暗器射穿马头后还把他的发髻击碎。 万通惊恐叫道:“谁?是谁?有种别藏头露尾,出来,让万通爷爷不收拾你。” “是我!” 汪直负手缓缓走出竹林,目光冷冷地盯着万通。 “万通,我西厂人虽少,但全是精锐,以一当十;你们人虽多,但全是脓包,等着被收拾。你们如要战便战,不过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先将你击杀。” 说罢,汪直周身杀气骤升,弥漫全场。 西厂那边见主子现身施展神功,精神大振,为壮大声势,“铿~铿~铿”纷纷亮出兵刃,齐声呐喊。 “势死保护督主!势死保护督主!” 万通被盯得头皮发麻,大气不敢出,伫在那里直咽口水。 锦衣卫这边人马见主子如此窝囊,哪还有士气可言? 尚铭被气得面色发青,心里直骂:“万通这个蠢货,烂泥扶道不上墙的东西。” 表面上仍很镇定,朗声说道:“汪公言重了,我等同是为皇上办事的,岂能自相残杀,万一天威降临,我等是吃不了兜着走。只是,只是不知刘福人在何处?何以不在汪公身边?” 姜还是老的辣,几句话便将形势转变。 汪直闻言只得将杀气收敛,否则会被认为是他想挑起事端。 淡淡地回了句:“死了!”便骑上韦瑛牵过的骏马。 “驾~”一声,自带着西厂人马离去。 尚铭和万通面面相觑。 万通还想说些什么 尚铭怒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住口,你这丢人现眼的东西。事已至此,还能怎样?汪直肯定回京复命去了,我等也要赶紧回京面见圣上,依我看汪直并未从刘福那问到什么,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宜迟,速速回京!” 万通刚被汪直恫吓,现又被尚铭怒斥,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心想刘福死了也好,死无对证,不用再担心他的栽赃之计被人揭穿。 西厂人马都是千里挑一的骑兵,行进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已远离东厂和锦衣卫人马的视线。 汪直脸色越来越青,忽得呕出一口鲜血。 韦瑛大惊道:“督主” 汪直手拭嘴边鲜血,轻声道:“别声张,我受了很重的伤,刚又强行催动真气,现在是伤上加伤,不过还好骗过了尚铭和万通,如让他们知道我无力施为,肯定今日我等休想活着离开。” 韦瑛暗道:“原来督主刚才只是虚张声势,连我等都骗过了,好险!”,脸上既惊且佩,对汪直的心机胆识佩服至极。 韦瑛也压低声音问道:“督主,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汪直调和气息,不答反问道:“韦瑛何以知道我身在竹林?” 韦瑛把详细经过说出。 汪直夸道:“还是你心思细密,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唯今之计,只能速回京面圣,我尚有机要之事需禀呈皇上。” 第十二章 朱无敌 紫禁城,御书房。 商辂正在觐见明宪宗朱见深。 商辂身形瘦削,一派文士模样,乃当朝大学士,内阁首辅,为人刚正不阿、宽厚有容,临事果决。 商辂作揖呼“万岁”后,说道:“启禀圣上,左副都御史原杰前往荆襄安抚流民。” “经原杰回报,他设置了郧阳府,将流民用户籍的形式固定在当地,又设置了郧阳巡抚,一劳永逸地解决流民问题,不辱圣命。” 朱见深身形较胖,肥头大耳,眉毛细长,闻言大喜。 “还是商爱卿慧眼,把原杰这人才派去才有这般成效。原杰大功一件,即日擢升为右都御史。爱卿以为如何?” 商辂躬身道:“圣上英明!圣上,臣还有一事不明,请圣上解惑。” “爱卿请讲。” 商辂斟酌片刻,续道:“流民安抚之事由二月前浙江布政使刘福八百里加急文书引起,刘福理当记功才是,但臣收到消息,现东厂似已将刘福拘禁,全家老小均被处决。” “不知刘大人是触犯了我大明哪一条律法?竟得此下场?” 朱见深轻咳两声,略显尴尬,“欸这事爱卿可知自太祖开国,朱姓在前朝可有丰伟人物?” 商辂见皇帝顾左右而言他,只好答道:“当属南宋朱文公,朱熹先生。” 朱见深正色道:“然也!爱卿是文士,只知朱文公在文道的造诣,殊不知朱文公还精于武道。” “文公乃世之奇才,五岁便能读书,四十五岁时竟从东汉魏伯阳的《参同契》中悟得无上妙法,创立你们文士说的理学,实际上也叫理气。” “理依气而生物,在渐化中渗透着顿变,顿变中渗透着渐化。渐化积累,达到顿变。” “朱文公悟道三年便已无敌天下,人称朱无敌。” 商辂不明白皇帝为何说起朱熹的事迹,不过还是很谦恭耐心地听着。 朱见深缓缓站起,臃肿的身体显得有点迟钝。 走到商辂身旁,凑近其耳边续道:“商爱卿,接下来朕说的可是皇家密事!你且细细听来。” 商辂哪曾想到会窥听皇家秘密,忙道:“圣上,臣惶恐!” 朱见深摆摆手,说道:“诶卿乃国之栋梁,是朕最为信任之人,但听无妨!” 商辂拱手行礼道:“谢圣上,臣恭听!” 朱见深叹了口气,说道:“爱卿可知太祖皇帝曾诏令追认朱文公为先祖?” 商辂回道:“略有听闻,臣只道是穿凿附会之言,莫非果有其事?” 朱见深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出当年的秘辛。 话说当年朱元障早年创业之时,所结识的均为武林好汉,在机缘之下,得知朱无敌之事。 传闻朱无敌以毕生心血着有一书,里面含盖天文、术数、兵法、武功等妙诀,谁得到此书便能翻云覆雨,搅动天下。 朱元障一直心系念念,直至大业功成,本想通过追认朱无敌为先祖来继承经书,无奈找遍朱无敌后人皆不知下落,只好作罢。 洪武四年,刘伯温辞官归隐,朱元障命大内密探日夜监视,刘伯温每日只饮酒弈棋,并无异样,谁知有一日竟不知所踪。 朱元障命胡惟庸务必找到刘伯温,胡惟庸搜查刘伯温的草庐中发现《百战奇略》一书,发现此书所讲兵理竟和朱无敌的理气相通。 胡惟庸将书呈报朱元障,并疑心刘伯温手里有朱无敌的经书。 朱元障回忆过往种种,刘伯温确实如神人一般,精通天文、兵法、数理,神机妙算,有鬼神莫测之机,是他的帷幄奇谋助朱元障荡平诸敌,建立万世功业。 刘伯温喜穿布衣,威猛刚烈,一副梁山好汉的模样,朱元障早疑心其熟谙武艺,只是一直只在帐中谋事,从未见他出手。 刘伯温踪迹全无,也无从对证,此时刘伯温之子刘涟所辖地区有盐贩和盗贼作乱,胡惟庸献策借弹劾刘涟意图谋反引出刘伯温,朱元障依言采纳。 谋反乃诛九族的大罪,果真将刘伯温引的现身,刘伯温先将那地区的盐贩和盗贼一夜间杀绝,随后孤身一人来京找朱元障。 朱元障有意试探其武艺,派出大内高手在皇城拦截,刘伯温如同战神一般,所有高手竟无人能敌。 朱元障亲自在太和门前迎接,君臣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进殿,相叙一宿,朱元障释放了刘伯温所有家眷,刘伯温亦将朱无敌经书之秘告知朱元障。 严格来说朱无敌的书不是一本书,或者可以用机关来形容。 当年朱无敌感觉自己时日无多时将所有识海封印在一本《参同契》的拓本中,也没有传给自己的后人,应是不想后人因书惹祸。 朱无敌物色了一位天资聪颖、骨格精奇之人传书,授予开启经书封印之法,称为第一代“藏书人”。 继承朱无敌所有识海后,藏书人会在身体某处呈现北斗七星印记,功力每进一层,印记便会亮显。 朱无敌七星齐显在眉角位,他的第一代传人也有六星显现,已算有纵天之资了。 此后每代藏书人都会在适当时候物色资质过人的人传书,不过后来的藏书人一代不如一代,多以三星四星显现,竟无一能达到前人高度。 直至刘伯温这一代藏书人,六星半显在胸口位,只差毫厘便能七星齐现。 刘伯温退隐后本想觅一清净地修行,以他的天资应能达到七星巅峰,怎奈朱元障派人日夜监视,他不得已才另觅地继续修行。 如果不是朱元障相逼,刘伯温不会露面,他说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来京前就已传书。 刘伯温与朱元障约定,二十年后,藏书人会来京甄选有天资皇子皇孙传书,届时太祖再立其为皇位继承人。 刘伯温确是妙着,这样一来,朱元障不会再动其后人,子孙可保平安;二来,朱元障也安心了,后代子孙继承人有了朱无敌的无上妙法,国祚定能安定长久。 二十年后,藏书人果真来京选下一代传书人,最终选了朱元障之孙朱允炆为藏书人。 “后面的事,爱卿也都知道了,朕也就不说了。” 商辂当然知道后面的事情,只是皇帝不便说而已。 当年刘伯温知道自己一日不死,朱元璋不会安心,在回到家中交待后事后自愿喝下胡惟庸送来的药酒,毒发而死。 建文帝朱允炆则被叔叔燕王朱棣发动政变,靖难之役后便不知所踪,他是藏书人,怪不得朱棣派人四处搜查,甚至派郑和远下西洋均无踪迹。 朱见深站的久了,感觉有点累,缓缓地走回龙椅坐下,捧起茶轻啜一口。 “永乐帝终其一生没有寻到朱允炆,临终前立下遗训,后世子孙都要尽一切可能找到藏书人。” “一年前,朕派兵去镇压荆襄流民,前锋千人兵马竟被一人屠戮殆尽,侥幸生还的军卒看到来人左手手臂上有四星印记,应该是这一代的藏书人。” “只是四星便如此了得,难怪太祖和永乐帝如此执着。” “随后巡远大将军王恕派军中高手一路追杀,可能是藏书人杀得累了,真气不继,待追到绍兴时便不见了踪影,又藏匿起来了。” 商辂吁了口气,似乎明白了什么。 “三个月前,刘福与藏书人会面后,捎来一封急报说藏书人敬告天子需安抚流民,不要再兴杀戮之事,否则朝廷派出多少兵马,他便杀多少。” “臣呈禀圣上后,圣上一面命微臣完抚流民,一面让东、西两厂前往浙江布政府拘禁刘福,想问出‘藏书人’之下落,对吗?” 朱见深点点头道:“正是!好不容易藏书人露面,朕命东西两厂不惜一切代价擒获藏书人,可以便宜行事。” 第十三章 裁撤西厂 商辂终于把来龙去脉弄清楚,正待说些什么。 这时内侍太监梁芳前来通报:“陛下,汪大人、尚大人和万通大人,在外恭候多时,是否?” 朱见深放下茶杯,忙道:“你这狗奴才,怎不早些通报,快叫他们进来。” 三人进得书房,行礼呼“万岁”。 朱见深摆摆手道:“三位爱卿免礼,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三位此行可有收获啊?” 汪直和尚铭垂首不语。 万通抢先道:“为皇上办事,不辛苦,不辛苦。” 朱见深见状,心里已经了然,淡淡道:“两位爱卿怎么都不说话了?尚卿,商大人刚刚还说你把刘福拘押了,可问出藏书人下落?” 尚铭躬身道:“陛下,老奴确已将刘福扣押审讯,刘福没有招供,只是”说着眼睛瞅着汪直。 万通抢道:“只是汪大人好生跋扈,竟把刘福劫走。还杀了我锦衣卫几个弟兄。请皇上明察!”说完也瞅着汪直。 汪直置若罔闻,依旧垂首不语。 朱见深咳咳两声道:“欸,汪爱卿,刘福在你手上?” 汪直躬身道:“禀皇上,刘福已然身死。” “死了?” 商辂大惊,怒道:“汪直,这是何故?西厂就是如此随意滥杀朝廷命官吗?” 朱见深也讶然,“汪卿,快将情况道来。” 汪直抬首望着朱见深,又看了看周遭众人,缓缓道:“皇上,请恕臣不便直言。” 朱见深见状,心领神会,正准备将其他人遣出。 忽听商辂悲声道:“皇上,刘福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昭日月,现如今落得个惨死下场,呜呼悲哉!” “西厂如此无法无天,滥杀忠臣,文武百官必将人心惶惶,激起民怨后果不堪设想,臣奏请撤销西厂,以安社稷!” 尚铭和万通想不到商辂会如此愤慨,心中大喜。 两人一前一后道:“臣附议!” 朱见深龙颜紧皱,犹豫道:“这” 汪直见此情形,也不啰嗦,解下腰间厂公令牌,双手捧起,高举过头道:“皇上,臣自愿领罪!” 朱见深无奈,叫内侍收下令牌,说道:“唉,即日起裁撤西厂,汪直降职为御马监掌印太监。” 汪直跪下行礼道:“臣领旨!” 商辂、尚铭、万通齐叩首道:“皇上英明!” 朱见深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汪卿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摒退众人后,房中只剩朱见深和汪直两人。 汪直遂将所有经过说出。 朱见深越听眉头越紧,喃喃自语道:“朝鲜妖女张绿水,颜章,经书” 皇帝知道汪直吃了哑亏,柔声道:“爱卿受委屈了!” 汪直拱手道:“为皇上分扰乃做臣子本份,皇上言重了。且暂时撤了西厂也好,臣可免了纷争专心疗伤。” 朱见深点点头道:“嗯!爱卿好好养伤,只是知道藏书人下落的颜,颜什么,已被张绿水掳去,爱卿可有计较?” 汪直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正色道:“烦请圣上修国书予朝鲜燕山君李?,张绿水是他的宠妃,让他诛杀张绿水的党羽,让她有家回不得,如李?贪恋女色不从,我大明会出兵扶持晋城大君李怿上位,只要把张绿水留在我大明境内,臣自有办法让她现身。” 朱见深皱紧的眉头渐渐松了,喜道:“爱卿此计甚妙,张绿水觊觎经书又胆敢威胁贞儿,此女留不得,汪卿定要将她诛杀,以绝后患!” 汪直叩首道:“皇上英明!臣定不负圣命!” 第十四章 道通和尚 虽然刚刚有一声震天巨响惊扰了一下,但竹林很快便静了下来。 王伦很享受此刻的宁静,他用竹筒放了米饭和腊肉,再倒进山泉水,将竹筒依此摆放到火炉上,加炭生火,一边转动竹筒一边轻哼着诗歌。 想着等孙儿和徒弟回来就可以美美地饱饥一顿了,直烤到饭香四溢,竹筒外表快要偏黄偏软的时候,仍不见人影。 王伦有些着急了,他把火炉熄灭,走进竹林寻去。 “颜章~小云~你们在哪?” 喊了老半天都没有回应。 王伦加快了步伐,走到碧湖桥,看到桥上斑斑血迹和王云的小鞋子。 “坏了,出事了!” 王伦面色惨白,心念急转,“自己不懂武艺,况且偌大竹林也是难找,得赶回城里找到妻儿,再报官来寻。” 想罢,王伦急往城里赶去。 竹林山顶上,一座寺依陡崖,峭然壁立,名为鸟窠禅寺。 这一代的鸟窠禅师在一棵大松树上做了一个茅棚,天天在上面禅修。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 “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一阵禅机传来,几个沙弥正坐在树下听道通禅师传授佛法禅意。 忽地,在溪边洗衣的沙弥大喊:“快来人,有人掉水里了。” 众沙弥尚未回过神来,只感头顶一阵风掠过。 道通禅师已纵身飞出。 只喘息间,便又回到茅棚,道通禅师轻轻放下已奄奄一息的小王云。 原来小王云紧抱着竹枝竟沿着溪流漂到了寺下。 道通摸了摸小王云的心脉,又把眼睛翻开看了看。 众沙弥关切地问道:“师傅,这小童还有救么?” 道通叹气摇摇头,众沙弥一齐“啊!”了一声。 “师傅快想想办法救他!” “是啊,真可怜啊!还只是个孩子。” “师傅快救救他!” 出家人慈悲心重,众人不停地央求道通。 道通沉吟片刻,重重点了点头道:“嗯。且试试!你们快拿些木材来,生火取暖,尽烧旺些。” 众沙弥听得有救,大喜,忙照道通说的弄去了。 片刻后,火已生起。 道通吩咐道:“你们守在山脚,不听我叫唤不得过来惊扰。” 众沙弥依言退去。 道通将小王云全身衣裳脱下,运起神功,灰袍随真气膨胀,汇集真气于食指,手臂在神功催动下,四星印记清晰显现。 “嚯!” 道通一指点在小王云‘复溜穴’,先让身体积水排出,再弹拨‘极泉穴’,护住心脉,最后灌输真气于‘百会穴’及‘升阳穴’,温阳补气,真气在小王云体内行走了三周天。 突然,道通微微感到一股先天之气自小王云的气海穴中缓缓涌进。 道通“咦”了一声,加催内力,竟然连自身内力都往小王云气海穴而去。 “啊~” 道通惊叫一声。 众沙弥听到师傅叫喊,急道:“师傅没事?师傅怎么了?” 道通哈哈大笑道:“莫慌!只管守住山脚,不要让人上来。” 众沙弥齐声应“是!” 俱都欢喜不已:“师傅这般高兴,许是小孩有救了。” 小王云脸色渐渐转红 道通见状知道已无大碍,渐渐收回真气。 王云湿透的衣衫在已被火烘干,道通小心地帮小王云穿上。 “这小子长得伶动趣致,最难得是如祖师爷朱圣人一般,体内自有先天之气,只不知为何藏得这般深,若不是机缘,将他的奇经八脉打通,或许这块美玉就被糟蹋了。” 道通越想越喜,不自觉地溢出笑容,随后一拍脑袋,“呀,只顾瞎想,忘了叫徒弟们煲些汤药帮他驱走寒气和固本培元了。” 一小沙弥喂小王云喝完汤药,众人团团围着茅棚,见道通还喜孜孜地看着小孩,那小沙弥问道:“师傅,你都看好几个时辰了,为何这般高兴啊?” 道通佯怒道:“救人一命,自增佛性,你们快各忙各的,莫聚于此,快去,快去。” 道通虽已出家,但心性飞扬,嫉恶如仇,教授禅机亦不拘一格。 禅机一道首重在“悟”,有人修行一生均不得悟,有人修行半日就证得妙果。 道通深知这其中机巧,故对弟子们从不严苛训斥,只在生活杂事中点拨开示。 众沙弥见师傅喝斥,也不害怕,笑着点头,应道:“是,师傅。”便各自去了。 道通盘坐调息,不多会耳边传来小王云涓细绵长的呼吸声,像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道通心中更喜,这小子果不一般,竟似能与天地共呼吸。 约莫一盏茶时分,小王云悠悠醒来,挣开眼睛看见一枯瘦老人坐在旁边,微笑着看着自己。 小王云轻声“啊,啊”了几声,猛得坐起,颤声道:“我我” 道通以为他惊吓过度,忙安抚道:“孩子不要怕!你现在很安全。”说完轻抚其后背,又揉了揉其手掌劳宫穴,助他静心宁神。 小王云心绪渐渐平息,望着老人道:“我能说话了,是爷爷救了王云?” 道通笑着点点头道:“是啊,原来你叫王云啊。家住哪啊?怎么会掉到水里?你当然能说话啦,孩子。” 小王云摇摇头说道:“不,爷爷。我原来是说不出话的。家里人都以为我是哑巴,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能说话了。” 道通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孩子,爷爷帮你治好了,现在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心里暗道:“他的经外奇穴被封,难怪会说不出话,这误打误撞,竟给我给打通了。这小子筋骨奇异,应是身体自我保护,将经脉锁住,否则以这先天气息运转,小小婴儿岂能承受,必会经脉尽断而夭。” “不好!”小王云像忆起了什么,“爷爷,我要赶紧回去告诉家人,快去救颜章叔叔,颜章叔叔被一个叫张绿水的女人打伤捉走了。” 道通一听到颜章名字,也是一惊:“什么?颜老弟被捉走了?” 小王云奇道:“爷爷认得我颜章叔叔?” 道通道:“嗯。说来话长,孩子莫急,把情况细细讲给爷爷听。” 小王云天生聪慧,记忆惊人,竟把当时的情景和对话毫无遗漏地说出。 道通听罢,眼角有点湿润,呜咽道:“颜老弟如此护我,是老衲连累你了。孩子莫怕,爷爷定把你颜章叔叔救出。” 言罢,道通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冷的杀机。 第十六章 怒斩千军 鸟窠禅寺。 几日来,道通一边为王云驱逐体内剩余的寒气,一边指点其修习功法。 王云记挂颜章,不由得问起了道通和颜章相识的往事。 道通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徐徐地说起往事 话说道通经常到各地云游修行。 数月前,他云游到了荆襄。 荆襄地区,谷阻山深,是流民集结地。 流民千百为群,开垦荒地,伐木架棚,流徙不定。 朝廷一直视之为“盗贼渊薮”,欲加制裁”,常常派兵镇压。 道通行过之地,如人间地狱一般,地上躺满了成千上万具尸体,尸臭味让人窒息欲呕,就连孕妇和襁袍中的婴儿身上都插满了刀剑弓弩。 道通边走边宣佛号为亡魂超度,心里怒火熊熊燃烧。 他扯下一块尸体的布衣,裹住嘴脸,运起身法向前急掠。 急走约半个时辰后,耳边传来“铿铿~叮叮~”武器相交的声响,惨叫声不绝于耳。 道通加快身法,往声音处赶去。 待赶到后,只见一群黑压压身穿绵甲的官兵正团团围住一群流民。 几十个青壮流民拿着锄耕农具护住身后一众老幼妇孺,流民虽壮但也难敌训练有素的朝廷官兵。 不断有青壮流民命丧刀下,余下的也只好拼死抵抗,老幼妇孺被吓得嗷嗷惨泣。 道通直看得睚眦欲裂,气血上涌,他运起神功,身上衣衫随真气鼓起,身法开动,猛地窜进包围圈中。 包围圈前排军卒刚举刀劈向流民,突然,手中兵器竟不知所踪。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疼痛感传来,自己的刀居然插在自己的肚腹里,鲜血直喷,倒地而亡。 道通夺刀杀人只在一瞬间完成,周围人群都还没反应过来。 道通瞅准包围圈较弱方位,汇聚真气于肩臂,使出“铁山靠”绝技,全力用肩撞上一名军卒。 “砰~” 那军卒被强大的劲气撞得口吐鲜血直往后飞。 “咔嚓~” 胸前护甲内脏尽碎,其势不减,将身后一竖排军卒尽皆撞飞。 道通趁机对流民大喊。 “大家快逃!我来殿后!” 流民听得叫唤,大喜过望,急往那被撞空的口子里逃出。 “谢恩人救命” “谢神仙打救” “恩人长命百岁” 流民的感谢声不绝于耳 道通护着流民迅速逃出包围圈。 官兵们被来人势头吓得一时竟不敢动,都愣在原地。 待看清流民已全数逃出包围,一骑马千总领兵率先惊醒。 “别放走了贼寇,杀~!” 众军士反应过来,想重新形成包围圈。 道通哪能让他们如愿,真气汇聚,运起“风水眼”绝技。 “呼咻~” 利用真气在自身周围形成一股强大的太极气场,把正想走位包围的军卒统统都吸了过来。 军卒们大惊失色,战场上哪见过这种神功,纷纷奋力对抗吸力拉扯,无奈吸力太强,竟硬生生地被吸到道通周围动弹不得。 这一拖延,流民顺利逃远了。 道通见时机已成熟,搓手成刀,一招“斩空破”绝技,轰击地面。 “砰~” 被吸到周围的军卒被一股凌烈无比的劲气炸得飞起,七零八落地跌倒在地,距离较近的炸的面目全非,较远的也伤及脏腑动弹不得。 道通如同天神一般站立,冷冷道:“知机的速速退去,我且饶过你等性命,如再上前,休怪无情!” 众军卒被吓得心胆欲裂,连连后退。 那千总领兵也被这神功惊得脸色微变,见来人用布遮面也看不清相貌,不知是何方神圣,但毕竟长年征战沙场之人,不多会便恢复正常。 “我等奉命前来镇压流寇,岂有退缩之理,你只一人,还能敌过千军吗?奉劝一句,别多管闲事,杀了你,再杀流寇也是一样。” 众军卒听得千总之言,顿时精神大振。 “铿,铿,铿”纷纷亮出兵器,高呼道:“嚯~杀流寇!嚯~杀流寇!”。 道通心中一凛,“我若退去,这帮官兵定会再次追杀流民,看来今日要大开杀戒了,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想罢,道通朗声道:“我岂能让你们再兴杀戳,如此滥杀无辜,简直丧尽天良,死有余辜,不怕死的就过来!” 众军卒见他大义凛然地挡住去路,一时竟不敢冲锋向前。 那千总领兵喝道:“众军听命!诛杀此贼者,赏金万两。给我杀~!” “冲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军卒纷纷提刀冲向道通。 道通也不多言,用脚撩起一把军刀,“霸道七式”真气缠绕刀锋。 一刀“冰式”横劈来人,前面十几名军卒挥刀架挡。 “咣~咣~咣” 挡者军刀齐断。 “嚓~” 然后就是胸甲断裂,鲜血直喷,而且很快便被道通刀锋透出的寒洌气劲凝结成冰,十几名军卒临死前还感受到一股刺骨冰冷气劲入侵全身经脉,竟僵冻死在原地。 后面军卒前仆后继,推开僵死的同伴,挥刀砍向道通。 道通一刀“风式”横劈迎敌,军卒们来不及架挡,数十个军卒被刀锋夹带的风劲刮得不知飞往何处。 道通不等军卒来攻,又劈出一刀“金式”,这刀快若闪电,如同金光闪耀一般,数十个军卒们只看到眼前金光一闪,连血都来不及喷出,身体便被斩成两半。 道通持刀挺立,体内泛出森严的杀色,冷冷地望着地上的尸体,其状犹如死神一般。 只三刀便死伤几十人,后面的军卒已不敢贸然上前,缓缓后退。 那千总领兵喝道:“软弓手准备!” 中间几排软弓手架起箭矢,“放箭~”,“咻~~~”百余支飞箭自空而下,随着加速度射向道通。 道通运转“霸道七式·金”,真气裹紧全身,周身泛起阵阵金光,凌利的箭矢触及便折断坠地,像是碰到金属硬物一般。 那千总领兵见状,知道寻常军卒不是对手,但又不能撤退,临阵脱逃按明律一概处死。 他唤过身边一骑兵,小声道:“快回营账禀报都统,速派军中高手前来助阵。我想办法拖住这厮。” 那骑兵领命,急速策马回营去了。 那千总领兵再喝道:“众军莫怕,他武功再高也是孤身一人,咱耗也能耗死他。给我杀~” 这次应声者寥寥无几,都不敢上前。 场面虽然吵杂,但道通功力深厚,还是把那千总领兵的密语听在耳里,知道不能再拖,否则等那些高手一来,就难以脱身了。 “先把这些人尽数击死击伤,让他们不能追击流民,我再寻机逃走。” 计较已定,他全力攻向人群。 道通已杀剩最后数人,真气不继,突然耳边传来马蹄声,应是那骑兵邀高手来了。 道通只好往流民逃窜的相反方向掠走,他料定军中高手肯定会来追击,有意引开追兵。 待那骑兵带着众高手赶到时,见满地都是军卒尸体,忙询问那几个侥幸生还的军卒。 这时,那个千总领兵从一死人堆里爬出,原来他诈死躲过一劫,只听他指着一方位道:“那厮往那方向逃了。” 众高手接着问,“那人相貌如何?有何特征?” 千总领兵应道:“身形枯瘦,光头,穿着灰袍布鞋,用布遮面,看不清样貌。” 忽然,其中一名生还军卒似想到什么,接着道:“属下看到那人手臂上似有四个星记。” 众高手相互点点头,齐策马向道通逃走的方向追去。 第十七章 斗智斗勇 道通往前飞掠,他聚力耳鼓,隐约听到身后约有五十骑左右追兵,在击杀千军后,真气消耗太多,已无力与这帮军中高手争锋,只得拼尽全力逃走。 刚开始时,道通感觉得追兵距离较远,渐渐地距离越拉越小。 “应是挑选军中最健骏马前来追击,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这里四处旷野,也无处藏身,只好寻得人多之地,混入其中,让他们追踪不到。” 想罢,道通加快身法往前直掠,控制和追兵的距离。 飞掠快将半日,远处一城映入眼帘,城门内外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道通心喜,缓缓减速。 快到城门外,道通把布条撤下,露出枯瘦面容,在路边拾了根木棒,弓起身子,手扶棍棒,俨然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翁,步履蹒跚地混进城中。 追兵那边马不停蹄也赶到了城门外。 “吁~吁~” 众人停马歇息,为首一人道:“那厮肯定进城了。” 说话之人,头尖额窄,发髻高耸,瘦的皮包骨,像个猴子一般,乃武当支派神剑派门下高手蔡宝,绝技神门十三剑。 一人接着道:“蔡老,这厮若是混进城里,可不好找啊!” 说话之人,头骨隆起,满脸髭须,长得极为壮实,乃少林俗家高手桑吉,年少时曾在蒙古呆过,擅长摔跤绝技和少林大摔碑手。 另一人道:“两位前辈,都统令我等三人率领一众军中好手前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如果找不到人,可不好交差啊!” 说话之人,年轻俊美,身穿黑色锦服,双手戴着黑色手套,乃蜀中唐门年轻一代高手唐方,擅长暗器和使毒,令人防不胜防。 “桀~桀~桀” 蔡宝发出诡诘怪异的笑声。 “待进城后,叫官府配合封锁城门,还不是瓮中捉鳖吗?” “不过,老朽忆起师叔伯曾说过,当年本门创教祖师张三丰曾与一人大战三天三夜未分胜负,那人胸前有六星半印记显现,或许跟此人份属同宗亦未可知。” 桑吉和唐方闻言一震,失声道:“这世上竟有与张真人一较长短之人?” “桀~桀~桀” “正是,三丰祖师后半生罕逢敌手,就算魔教教主亦难掠锋芒,据说那人本想与三丰祖师较艺寻找突破,谁料未分胜负便匆匆离去,每每说起此事,三丰祖师均引为憾事。” 桑吉、唐方神思向往,都在冥想那是怎么激烈震撼的一场决斗。 “咳~嗯!” 蔡宝重咳一声惊醒众人。 “二位,提起那事是提醒大伙要小心应对,那厮武功决不可小觑。赶紧进城!莫让那厮逃了。” 桑吉、唐方点头应诺,引着众人驱马进城。 道通缓缓踱步,他明白大隐隐于市的道理,所以并不想找僻静地躲藏。 行至一面店,叫了一碗素面,将精气神收敛,径自吃了起来。 军中高手驱马进得城来,城中居民哪见过这么多军马,都慌慌张张地让道,一时鸡飞狗走,原本热闹的街道瞬间安静了许多。 道通聚力耳鼓,听得一人唤过一军卒说道:“你去找此地官府要些人马过来。” 那军卒领命而去。 又听那人向一商贩问道:“嘿,老头,此城有几个城门啊?” 那老头回道:“回老爷的话,此城共有三个城门,您刚进来的是西门,还有南北门各占一方。” 问话的人是蔡宝,只听他用手轻轻敲敲剑柄,仿佛在细细思索。 一旁桑吉问道:“蔡老,我们三人各带些弟兄分守一门?” 唐方摇摇头说道:“桑前辈,不可。我们尚不知此人底细,亦不知其武功深浅,贸然分散战力实属不智。” 蔡宝重重按了按剑柄,似乎有了计较。 “桀~桀~桀” “二位,待会官府人马来后,让他们去搜手上有四星印记的人,他们是当地人,找个陌生人容易些。” “另外,我等分散人马各守一方,将城门紧闭,那厮便只能越墙逃窜,我们三人分守在城墙高处,如发现那厮踪迹便吹响军哨,只要能阻他片刻,其它人马便能赶来支援,二位以为如何?” 桑吉高举拳头,应道:“蔡老提议甚好,甚好!呵呵呵!” 唐方手摸了摸下巴,顿了顿道:“前辈,我认为各城门外亦要安排人马,可以增加阻档空隙。” “桀~桀~桀” “贤侄细虑周到,好了,就这么议定了,老朽守南门,桑老弟守北门,贤侄守西门。” 三人各自领兵去了。 道通脸呈忧色,暗道:“看来手中印记秘密已被对方获悉,待在城中极易被人发现,须得速速离城。” “那三人看来武功不弱,笑声阴诡之人应是带头的,武功也应最高,从话中推测,此人阴险狡诈;那说话粗重之人应该是三人中最没城府,中气充沛,武功当属刚猛一路;那说话绵柔之人年纪虽小,但心思周密,亦不能小视。” “看来选那粗鲁汉子比较妥当,突破较易,嗯,走北门!” 道通思量一定,往北门走去,怕引人疑心,故意走的极慢。 夕阳的余辉也将落下,夜幕快要降临了。 北城门紧闭,门前排列两组骑兵,城上也布有弓弩手。 道通趁着夜色,躲在一棵树下,收敛气息,寻思着等至深夜,人最困乏之时出击。 “啊~哈~” 哈欠声传来,道通知道时机已到,提气一纵,快如闪电般从骑兵头上掠过。 骑兵奔波一日,早已困乏至极,竟毫无查觉。 道通脚在城墙上稍稍借力,又再次腾空,眼见快掠过城头。 “哩~~~” 一阵嘹亮的军哨声响起,随后一人一剑侵略如至。 “桀~桀~桀” 笑声传来,神门十三剑中最凌利的一记杀招直袭道通眉心。 道通大吃一惊,“这人竟然如此狡诈?吾中计矣!”。 原本避无可避的一招,道通在空中施展移形换位绝世身法,避开那一剑,剑锋从其右腹位穿过。 “嘶~” 道通被刺破了衣衫,划破了一点皮肉。 这回轮到蔡宝惊讶了,“这轻功身法足以媲美我武当的梯云纵神功了。” 蔡宝一剑刺空,毫不停滞,大叫一声“好身法!”,回身又是一剑刺出。 “嗡~” 剑锋如尖椎一般螺旋转动,夹带着气浪直击道通。 道通叫了声“好剑法!”,搓手成刀,“霸道七式·风”缠绕手刀,硬拼来剑。 “砰~” 两股劲气相撞,激荡起强大气流将两人同时震飞。 道通巧妙地运用风劲抗击对方,借着那道冲击力翻过了城头。 “不好” 蔡宝大叫一声,想追击已来不及。 第十八章 奈我何 道通身躯甫一落地,城外军卒已围将过来。 道通哪将这些寻常军卒放在眼里,霸道真气释放,凌厉无比的气劲向四周迸发。 “砰~” 把围攻军卒震的踉跄跌倒,打发完小兵后,道通加速向前逃离。 “嘤~~” 忽然,耳边一阵极其细微破风声传来, 道通忙运起“霸道七式·金”护住全身,同时衣袖狂舞。 “叮~叮~叮” 那飞来的暗器纷纷被扫落地。 道通借着月色一看,足有几十根银针,在月光下泛着青光。 “唐门的雨花毒针?” “前辈好眼力!”一翩翩青年缓缓走了过来。 道通见状,正想从另一边逃离。 猛地,一蒲扇般的大掌拍了过来。 道通无奈,只好击出一掌相抗。 “砰~” 来人被掌劲震出数丈,道通只退了一步,不过手掌有些许发麻。 “少林的大摔碑手?”道通甩了甩发麻的手臂说道。 “哼,算你识货。” 一壮实汉子把手悄悄藏在后背,道通那一掌让他吃了苦头,断了小块掌骨,肿痛不已。 这一拖延,蔡宝已领着一众人马赶到。 道通盯着来人,冷冷道:“敢问诸位高姓大名?” “桀~桀~桀” “老朽乃武当门人蔡宝,跟你对掌的是少林高手桑吉,这位是唐门年轻才俊唐方。我等奉都统之命,请阁下回军帐一叙,方才多有得罪,阁下原宥,敢请阁下赐告名讳?” 道通重重哼了一声。 “鄙人姓奈,名我何。” 道通露出鄙夷神色,冷冷地看着三人。 “你们都是名门正派弟子,那些军卒滥杀无辜,你们不加阻止,还助纣为虐,岂不有违侠义之道?” 蔡宝眼眯成一条缝,坦然与道通对视起来。 “桀~桀~桀”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等只是忠于朝廷,奉命行事而已。自古忠义两难全,这道理阁下应该明白。” 道通冷冷道:“歪理诡辩!” 心里暗道:“这三人必不讲江湖道义,肯定会合力来攻,眼下又有众多军卒环伺,今日吉凶难料了。” 想罢也不多言,“霸道七式·金”布满全身,防止暗器袭击。 “桀~桀~桀” 蔡宝率先发起抢攻,神门十三剑发动,剑锋夹着气浪一剑刺出。 桑吉见蔡宝出手,也暴喝一声,如铜铁般的大摔碑手拍出。 唐方则手指劲弹,将一串串霹雳烈火丸弹射而出。 三大高手齐齐出手,道通不敢托大,真气催致巅峰,运起“霸道七式·风”将袖袍一甩。 一股强大的风劲将那串霹雳烈火丸向周边反弹。 “辟里~啪啦~” “啊~啊” 周围的军卒被烈火丸击中,纷纷燃烧倒地翻滚,惨叫连连。 唐方哪想到自己的独门暗器竟会被敌人利用,误伤友军,一时方寸大乱。 道通打发了暗器,右手“霸道七式·冰”发动,右手瞬间缠绕层层冰茫,整条手臂如冰锥一般接下蔡宝一剑。 同时,左手“霸道七式·金”发动,左手瞬时金光闪耀,硬扛桑吉一击。 “砰~” 道通同时承受两道高手气劲,身子被震的划地飞退。 “噗” 道通吐了口鲜血。 通过刚刚交手时的真气试探,道通已了解两人深浅,“那猴子是先天初境,那大汉应该是后天超一流高手。” 蔡宝、桑吉被道通气劲冲击,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方才落地。 蔡宝手中长剑被震的嗡嗡作响,内脏像被冰椎凿过一般疼痛。 桑吉情况更糟,钢铁般的手掌像被金子打造的锤子轰击一般,掌骨碎裂,骨头刺破了皮肉,鲜血直流。 两人心中大骇,“真气出体,实体伤人,这人已到宗师境界,若不是他怒杀千军,真气损耗太重,刚才那下,已要了小命。” 道通不给他们有喘息之机,“风水眼”绝技发动,将数名军卒吸至身前。 那些军卒猝不及防,惊魂未定之际,道通已把他们当暗器一般,一一朝蔡宝三人扔去。 蔡宝见军卒飞来,急闪身避过,任凭军卒跌个骨碎肉裂。 桑吉则强忍手掌巨痛,运用摔跤技巧,将飞来的军卒逐个环抱,轻轻放在地上。 唐方因手套浸有巨毒,不敢触碰军卒身体,运起身法,用肩背帮军卒们卸去劲力,减轻军卒筋骨受伤。 道通把一切看在眼里,知道桑吉和唐方本性不坏,也生了怜才之心,那瘦猴般的蔡宝则是诡谲阴险、心狠手辣之人,杀了他也算是给江湖除一大害。 心念一定,道通如闪电般地冲向蔡宝。 蔡宝见道通侵略如至,剑诀一捏,一剑刺出,幻化成多道剑光,影影绰绰,也不知道哪一道光才是杀招。 道通无视剑光,前冲的身体条地变向,往空中急窜,完美躲过剑击。 蔡宝见道通身法如此神妙,“咦”了一声,待收回剑势。 道通哪会给他机会,在空中用“霸道七式·金”灌注手刀,轰然劈下。 蔡宝只见一道金光闪过,避无可避,心道休矣,见脚边有一倒地军卒,大喜过望,忙用脚撩起那军卒迎向道通手刀。 “咔擦~” 那军卒被手刀拦腰劈断。 虽用军卒抵抗了大部分劲力,但余势仍划过蔡宝的胸口,顿时鲜血直喷,踉跄倒地。 道通见机不可失,越过蔡宝,加速逃跑。 蔡宝用手按住出血伤口,直疼的头冒冷汗,见道通逃离,大声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众军卒见蔡宝视己方的人命如草芥,怒不可遏,冷眼望着蔡宝,全不理会。 唐方走近扶起蔡宝。 “前辈伤势如何?” 蔡宝轻哼一声。 “你俩也是,顾那些军卒干什么?如我等三人合力,必能诛杀那厮。” 桑吉放下受伤军卒,向蔡宝说道:“蔡老,这话可不这么说。兄弟们随咱们出来,遇险岂能不管。那厮武功高强,人多反而被他利用,随意攻击还容易误伤自已人。” 桑吉心性耿直,说话直肠直肚,这话一出等于打了唐方的脸。 唐方瞬间脸色微红,尴尬不已。 蔡宝扶剑喘息。 “那厮方才硬拼我俩时,应该受了点伤,且真气损耗如此严重,肯定奔袭不快,我等有军中骏马,应能追上,走,上马追!” 桑吉和唐方齐声应诺,上马遣着众人追击而去。 第十九章 万丈悬崖 道通全速奔驰,眼前一条大道宽阔且周围无可供藏身之地,只得拼命向前急奔。 赶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天边暮色渐渐亮了,前方一熟悉的山峰映入眼帘。 “过了此山便进入绍兴地界了。” 道通加速飞驰,但真气耗得所剩无几,步伐越来越慢。 再奔若干时辰,体内真气已将枯竭,忽听身后马蹄声大作。 道通大惊,真气不继使得他耳目灵识不足,敌人追至十丈远方有知觉。 道通顿感身心俱疲,再战必败无疑,见前方有一竹林,忙窜身进去。 道通在竹林中穿梭,竟无可隐匿之地,体内气息即将消耗殆尽,身体晃晃悠悠,眼神也逐渐迷离,隐隐约约看见前方似有一条小沟。 道通猛得向前一扑,跳进去躲藏,身子飞出,定神一看,哪是什么小沟,是一悬崖。 道通心道休矣,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一个声音传来。 “小心!”。 那人用力想拽回道通,可惜下坠力太大,竟把他也一同带入,掉落万丈悬崖。 两人一直坠落。 “扑通”两声,一前一后落入水中。 原来悬崖底是湖水,深深的湖水也恰好化去了两人的下坠力道,不过也让他们五脏翻滚,疼痛不已。 道通已失去意识,身体直往湖底沉入。 那人见状,顾不得疼痛,奋力游向道通,费尽气力,喝了几口饱水才将他拖游出水面。 出的水面,那人剧烈地咳嗽几声,调理好呼吸,再环顾四周,见有一块大岩石,拼力游近。 爬上岩石,来不及喘息,使劲将道通拉上石面。 那人见道通脸色发白,奄奄一息,忙脱下道通上衣,按压其前胸,排出胸腔积水。 按压片晌,道通喷出积水,呼吸也渐渐平稳。 那人松了口气,倒头躺下休息,心脏砰砰急跳,仍心有余悸。 约莫一柱香后,道通悠悠转醒,轻“哼”了几声。 那人轻轻将他扶起。 “老人家,你终于醒了。” 道通虚弱地望着眼前之人,是一个年青人,虽然有些狼狈,但也难掩其儒雅面容。 “年青人,是你救了我?敢问阁下名讳?” 那人摸了摸后脑勺。 “我叫颜章,别提救不救的,我刚刚在崖边喝酒读书,见老人家跳崖,本想把您拉回,可能力不所及,反而一起掉了下来,好在崖底是一水潭,也算是不幸之万幸了。” 说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道通静静听完,叹了口气。 “颜老弟不顾个人安危,出手相救,感激不尽,老衲道通,是四方云游的出家人。”说完双手合十,作了一揖。 颜章忙回了一礼,“大师言重了,恩师时常教诲要急公好义,佛家也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岂能见死不救,呵呵。” 道通点点头道:“嗯。颜老弟面相不凡,颇有儒生风范。敢问老弟师从何人?” 颜章面露崇敬之色,“在下师从大儒王伦,是其大弟子。” 道通微微一惊,“原是王大儒首徒,难怪有此风采。” 说完,环顾四周,除了底下一潭湖水,周围均是悬崖绝壁,好在峭壁间仍有落脚点,若无受伤,凭借自己的绝世轻功也能上得崖去。 道通尝试运功调息数次,真气若存若息,想是虚耗过度,方才又被湖水进入心肺,要想恢复怕是要些时日,但此间环境不宜久留,正踌躇不知所措。 道通望了望颜章,忽然用手抓向颜章。 颜章闪避不及,正错愕间,道通已探知颜章功力深浅,面露失望之色,缓缓松开手。 “颜老弟勿惊,我只是探下你的功力,老衲受伤颇重已无力上崖,凭你的功力恐怕也难以脱困,唉!” 颜章面色微红,“在下只在师娘那学了点微末道行,确是无足挂齿,不过大师也莫要灰心,在下稍后去探探路,说不准有其他出路。” 道通只得无奈点点头,径自盘坐调理气息。 颜章见他调息料想也应无大碍,深吸一气,纵身跳入湖中。 约半个时辰功夫,颜章游回岩石,喘着粗气,见道通身上冒出丝丝烟气,竟已把湿衣蒸干,脸上也渐渐有了些许红润。 颜章不敢惊扰,也盘腿调整气息,他没有道通的深厚内力,即使已运功驱寒,但身上的衣衫湿透,加上崖底阴湿寒冷,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道通被声音惊醒,疲惫地睁开双眼。 见颜章面色尴尬地捂着口鼻,柔声道:“无妨,老衲已无大碍,只是适才与人交手,真气损耗太重有些疲惫罢了,对了,老弟探查情况如何?” 颜章神情有些失落。 “在下沿着水流方向一直游,发现此间峡谷甬长,似是无有穷尽,两旁峭壁也无发现出路,在下游得累了,又担心大师安危,只得折返。” 道通叹了口气道:“颜老弟已然尽力,不必自责。” “谷中幽深阴冷,当下之务,需找些木材生火,还要找些食物充饥,再寻脱困之法。” 颜章天性洒脱,也振作精神道:“大师宽心,在下在探查时发现这里果木茂盛,湖中多有肥鱼游曳,食物当无问题。” 说罢,环望四周,瞅准较近的一棵果树,展开身法掠去,恰好此时,一条大鱼跃出水面。 道通见颜章的空中之姿及大鱼跃上水面之态,恰如鸢飞鱼跃,心中暗喜,已有计较。 第二十章 鸢飞鱼跃 颜章飞上果树后,摘了一个野果看了看,认得是‘蓬蘽’,也叫“苗子”,是这一带盛产的野果,个大鲜红,酸甜适中,甚是味美。 折了几根较大的果枝一一将其掷向岩石,道通则将其一一接住。 眼看岩石已堆满了果枝,道通喊道:“够了,够了。” 颜章见也差不多了,顺手多摘了几个野果便掠回岩石。 颜章嘴中嚼着苗子,吃得满嘴红汁,溢了出来也不擦拭,说道:“大师快吃些果子,味道好极了,待在下来生火。” 道通喜孜孜地看着颜章,也取了些果子放进嘴里,果然味甜可口。 心里暗道:“此子心地善良、天性洒脱,只可惜已过最佳的传功年纪,不然,确是传书良选,不过倒可传他轻功身法,一来谢他的相救之恩,二来也可借此脱困。” 颜章折好了小枝堆在岩石中央,正准备生火,摸摸胸口才想起衣衫中的物什早已在坠崖时丢失。 没有了火石,他便拿起一根小枝准备实行钻木取火。 道通呵呵一笑道:“颜老弟不必如此麻烦了,让老衲代劳。” 说罢,道通捻住两根手指,运起“霸道七式·火”,两指相互一擦,指间缝隙中便燃起了火花,然后撕了一块早已干透的袖袍,凑近点燃。 颜章哪见过有这神功,一脸佩服地望着道通。 道通将火堆生好后,目光一抬。 看到颜章神色极为恭敬,遂嘿嘿一笑道:“颜老弟宅心仁厚,又是老衲的救命恩人,我俩同共患难,君子相交,岂敢有所隐瞒。” 于是将自己是藏书人的来历及受伤过程如实相告 颜章听得既惊且佩,当听到道通本有意将功法相传,奈何因年纪不符不能传功时,脸上略显失望,但转瞬便即释然,他本不是争强好胜之人,也逍遥惯了,担负藏书人也未必合适。 道通将颜章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对其更是欣赏,略一思索后道:“适才我见你飞跃之姿像是峨眉一脉,一树开五花,五花八叶扶,敢问贵师娘是峨眉的哪位高人啊?” 颜章脸上现出恭敬神色,说道:“不瞒大师,师娘正是峨眉五花之一,师娘说她师门的功法,男子虽可修练,但女子修练更为得宜,适才在下的轻功是师娘亲授的‘悬囊功’。” 道通点点头道:“峨眉的三十六式天罡指法,还有玉女素心剑法闻名遐迩,老衲佩服得紧。” “正所谓玉女素心妙入神,残虹一式定乾坤,身若惊鸿莺穿柳,剑似追魂不离人。临敌只须出半手,纵是越女也失魂。” “峨眉派功法介于少林阳刚与武当阴柔之间,亦柔亦刚,姿势优美而威力十足,当然是女子研习更为得宜。” 颜章见道通对师娘一派武功如数家珍,果有一代宗师的风范。 “师娘武功自是上乘,只是在下生性有些疏懒,未学到师娘武功之精髓,实在惭愧得紧,让大师见笑了。” 道通摆摆手道:“诶~颜老弟切勿枉自菲薄,生而为人最紧要是心正,武功高低不必挂怀,若是心术不正之人武功高强,反而会祸害苍生,若是心地良正,只要胸怀仁义,即使武功低微也能受人尊重。” 颜章点头道:“大师所言极是,在下受教。” 道通续道:“颜老弟,我俩性情相投,不如结为异性兄弟,你也不必再大师前大师后地叫我了,我比你年长,你就尊我一声大哥如何?。” 颜章大喜过望,俯拜道:“在下正有此意,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道通用手托起颜章,笑道:“贤弟请起,大哥现授你本门的轻功身法,你习后当可上得了这悬崖峭壁。” 颜章大喜,欲再拜谢,却被道通托住下拜不得。 “贤弟不必拘礼,且听大哥续说,若论当今天下轻功,其上者当属武当派的‘梯云纵’。” “本门轻功跟其有点类似,不需要很强的内力做支撑,其要旨是轻巧及高低进退自如,在空中无借力处仍可灵活变化身形,有借力处更能扶摇直上。” “你习过你师娘的峨眉轻功,已经有了软、巧的根基,掌握起来也更是容易。” “此轻功身法本门一直没有授名,今日我见贤弟飞跃之时恰逢一鱼跃出水面,其状甚合本门轻功之要旨,故有所感,即命名为‘鸢飞鱼跃’。” 第二十一章 悬崖脱困 蔡宝领着众人追到竹林。 蔡宝功力较深,耳力较佳,似听到一声“小心”,忙率众人赶到声音处。 众人走近一看,竟是一道悬崖。 悬崖深不见底,似有万丈之深。 崖的对面是一片荒地,距此足有百丈之遥,那人纵然武功绝世不可能飞跃这么远的崖谷,莫非已经坠崖身亡了? 蔡宝生性狡诈,仍不死心。 “桑兄和贤侄各领一队人马,由崖两边继续搜索,老夫在附近再探查探查那厮有没有蛛丝马迹留下,一个时辰后,再于此处汇合。” 桑吉和唐方依言各带人马搜寻而去,不多久,人马远离,声音静了下来。 蔡宝望了望四周,聚力耳鼓,除了一些鸟叫虫鸣声外,几无声响。 静听片刻后,蔡宝展开身法,纵身上树,极目四望,仍是一无所获。 “莫非那厮有通天彻地之能,怎么瞬间便无踪迹?” 思索良久,仍无头绪。 忽然,蔡宝目光扫视到崖边有一棵老树被藤蔓环绕,数根藤蔓紧贴着崖面的石缝,纵横交错,宛如一条条毒蛇。 蔡宝大喜,纵身落地,拿了根藤蔓用力扯了几下,见藤蔓甚是结实,便抓紧藤蔓沿着峭壁爬了下去。 蔡宝生形瘦削如猴子一般,这般攀爬自然难不到他,爬了将近百丈,藤蔓也将到尽头。 蔡宝垂在崖中,向下望去,仍是看不到崖底。 他长吁了口气道:“这人如果掉下去,肯定是粉身碎骨了。” 当下只得又爬了上去,将近崖顶时,恰好听到桑吉和唐方的人马声,忙喊道:“桑兄,快拉我上去。” 桑吉听到喊声,他思绪较慢,没有反应过来,仍伫在原地,还是唐方先反应过来,循声往崖底望去,见蔡宝吊在崖边,忙将蔡宝拉了上来。 蔡宝气都没有喘顺,急急问道:“二位可有收获?” 桑吉和唐方摇头答道:“没有。” 唐方见蔡宝已回过气来,问道:“前辈有什么发现吗?” 蔡宝摇头叹息道:“我沿着藤蔓下去百丈仍见不到崖底,周围又没有可藏身之地,看来,那厮要么已摔入崖底,要么” 他也想不到其他可能性,只好默然 唐方“嗯”了一声,说道:”前辈,既是如此,我们还是赶紧回去覆命!” 桑吉点头道:“对啊,蔡老,唐方说的不错,先回去跟都统大人交待,我最怕他发火了。” 蔡宝看了看桑吉受伤的手,虽已包扎,但掌背仍有新鲜血渍渗出,又摸了摸自己胸口,那人手刀斩劈处仍是隐隐作痛。 突然,蔡宝大吼一声 “啊~” 不忿道:“到手的猎物还是飞走了,眼下还搞得兵损将伤,回去也不知都统大人会如何责难,唉” 桑吉和唐方两人听罢,俱都垂首不语。 三人商量片刻仍无头绪,只得领着众军卒悻悻而返。 崖底岩石处。 经过道通几日来的精心调教,加上颜章的轻功底子,颜章进境神速,基本掌握了在空中移形换位技法。 接下来道通继续传授足间借力时的呼吸法,只要脚能接触到任何能借力的地方,依照心法和技巧便能再次腾空。 颜章先是以最近的树枝为落足点,借着树枝的弹射之力,竟可达数十丈之高。 腾空后,颜章物色下一个落足点,依次尝试,不断寻找新的落足点,其状甚像孩童玩跳板游戏,逐渐借力腾空升高。 悬崖峭壁反成了最好的轻功修练场所,如此反复借力腾空数十次后,颜章终于朦胧间看到了悬在崖间的藤蔓,心中大喜,见到藤蔓说明距崖顶不远了。 颜章依着腾升的来路折回,数十个下坠后,身形潇洒地落回岩石处,面有喜色。 “大哥,我已摸清了上崖的各个落足点了,待我调理下气息,下一次便能顺利上崖了。” 道通满意一笑道:“恭喜贤弟练成了‘鸢飞鱼跃’绝技,放眼天下,若只论轻功身法,你可挤身前列了。” 颜章闻言拜倒道:“多谢大哥传我绝技,颜章定将善用此技,坚守本心,绝不做有违良心之事。” 道通这次没有拦住颜章,将其轻轻托起道:“贤弟请起,事不宜迟,贤弟赶紧调息,待上得崖后,需留心查看有无埋伏,那追杀我的人中有擅长暗器的唐门高手,要特别小心。” “如若遇埋伏,你当全力撤离,不可恋战,那三人武功远胜于你且带有随行兵马,你此时已轻功大成,当可全身而退。” “撤离后你只管隐蔽行踪,那追兵不知我在崖底,我在崖底休养半月,伤势便能痊愈,自能脱困。” “若是不幸被俘,贤弟设法在沿途中留下记号,尽力拖延时日,为兄脱困后必来相救。” 颜章没有江湖经验,哪想到这么深,说道:“大哥放心,颜章记住了。” 言罢,依照‘鸢飞鱼跃’的呼吸法调息数遍后,脑中一片清明,双目神光大盛,他起身望了望道通。 道通点头道:“去。” 颜章“嗯”了一声,深深地吸了口气,纵身而起,数十次借力腾空后,便看到了垂在崖壁上的藤蔓。 颜章飞身抓紧一根藤蔓,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慢慢爬了上去。 快爬至崖顶处时,他小心地伸头望了望四周,并未发现有埋伏,想起道通的交待,他抠了峭壁一石块,奋力掷出。 石块击中一竹树,发出“咚~”一声巨响。 “唧唧~~喳喳~~” 声响惊起一群鸟儿四散开来。 如此大的动静,依然没有伏兵的迹像,颜章这才放心地爬上崖顶。 一出崖顶,颜章便展开双手像是要拥抱天地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崖顶新鲜空气,鼻中闻着一阵阵鲜花传来的香气。 他纵声大喊:“呦呵~,我颜章又自由了,我出来了,好想喝酒啊,我要大醉三天三夜,呦呵~” 大喊后只觉身心舒畅,将几日来在崖底的抑压排出,猛然想到道通还在崖底,匆忙回城找来工具将道通救出。 救出道通后,颜章不放心受伤的道通一人独行,于是便在道通的指引下,两人一起回到了鸟窠禅寺。 几个在寺下扫地的沙弥远远便见到师傅道通被一青年搀扶着,忙过来簇拥着两人。 “师傅您可回来了。” “师傅您怎么受伤了?” “师傅,这个是谁啊?” 众沙弥七嘴八舌地问道。 道通苦笑看了看颜章,说道:“这是我的好兄弟。” 两个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翌日。 颜章见道通有徒弟们照顾,自己确也受不了断酒之痛,且出来多日,恩师一家肯定多有记挂,遂跟道通辞别。 道通送至寺门口,拉着颜章的手道:“此生能与贤弟结交,实是为兄生平之幸事,我俩历经患难,此情自不必说,贤弟回去后,要勤习轻功身法,常言道,学无止境,纵是神功也需多多磨练才能有所进益。” “至于为兄的身份,也望你能保守,不能跟任何人透露,为兄不是爱惜性命,实是藏书人之秘牵连甚广,怕贤弟会因此招来祸事,那为兄纵万死也难辞其咎。” 道通说完,双眼已饱含热泪。 面对道通的淳淳嘱咐,颜章泪眼朦胧道:“大哥的话,颜章定当谨记,大哥放心。” 道通擦拭了眼中的泪花,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交与颜章。 “当今朝中奸臣猖狂,天子沉迷女色,致使流民遍地,朝廷不安抚还屡屡血腥镇压,但朝中仍有贤明如商辂等治国理政,尚有可为。” “贤弟返城后将此信交到布政使刘福大人手上,信中我已写好约定的地点时日,为苍生百姓多谋福祉,也是藏书人的责任啊!” “好了,贤弟多多保重,这便下山去!” 颜章郑重地把书信收好,揖了一礼道:“大哥忧国忧民,颜章定不负所托,大哥保重。” 说罢,挥泪辞别下山而去。 第二十二章 心之呼吸 道通絮絮讲完和颜章相识之事,自责道:“颜章贤弟辞别时,我就恐他因我之秘沾上祸事,没想到一语成谶,唉” 王云听完道通的叙述,方知道原来两人竟有这番机缘际遇。 王云尽得朱无敌经书所有识海,心智早已超越凡人,联想起张绿水胁持自己的事,他已大致将事情理出了脉络。 王云安慰道:“师傅莫要自责,颜章叔叔吉人自有天相,张绿水的目的是经书,短时间内,颜章叔叔不会有事的,当下最要紧是查探出她藏匿在何处?好救出颜章叔叔。” 道通肃容道:“徒儿说得不错,我听你说起汪直和张绿水相斗时的对话,张绿水是朝鲜人,想她没有得到经书之前不会回去。” “汪直堂堂西厂督主,权大势大,张绿水也怕汪直会率众过来将其剿杀,那在此地的可能性又极小,茫茫人海,当如何寻觅?” 说罢,又是忧心忡忡。 王云思索一会道:“师傅,我颜章叔叔把信誉看得极重,宁死也一定不会吐露您的任何机秘,张绿水逼迫不得,应会拿颜章叔叔心中要紧之人下手,逼他就范。” 道通略一沉吟,道:“嗯~,徒儿言之有理,张绿水稍稍打听便能知道颜章贤弟与你家的渊源,那你王家恐会被张绿水盯上。” 王云思绪飞快运转,“不止张绿水,我们能想到的,汪直也会想到,恐怕汪直也会插手,不过这反倒是一件好事。” “好事?”道通讶道。 “当然。” 一丝诡异的微笑浮上王云的唇角,露出一丝狡狭的笑容。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回我家,不知道张绿水何时会向我家人出手。” 想通其中关节后,俩人当即决定要火速赶回王家。 下山途中,道通把‘鸢飞鱼跃’的轻功身法细细授予王云。 王云继承了朱无敌的识海,一幕幕身法图象瞬时在脑中涌现,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王云本就绝顶聪慧,况且还有上一代藏书人在身旁循循善诱,吸收更快。 不自觉间,脚步生风,越走越快。 道通也加快步伐,使出一成脚力,起初王云很勉强的跟着,随着呼吸和身法的逐渐提升,慢慢地已能和道通并驾齐驱。 道通心中一惊,“徒儿果真是天纵之资,这领悟力确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如此奔走十里地后,王云没有修习过内功,步伐渐渐变慢,呼吸也变得急促,小脸蛋憋得通红。 由于呼吸不足,脑中渐渐缺氧,迷离在昏迷和清醒之间。 就在这时,王云脑海里似有一朦胧身影,全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茫。 那身影像是很远但转瞬间便到了眼前,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全身散发着仙气,俨然天神一般。 只见那老人对王云笑了笑,一指点在他的眉心中。 王云只感鼻中被动地吸入了一口天地之气。 即将陷入昏迷的王云瞬间清醒,呼吸渐渐平顺,一呼一吸间竟像与天地万物遥相呼应,脚力瞬时提升,速度已然超出道通一头。 道通“咦”了一声,使出二成脚力,追上王云。 观察到王云除了头上渗出不少的汗珠外,其呼吸和心律都极为平畅。 时下是春夏季节,王云嘴边呼出的气体竟犹如冬季时人嘴里呼出白色的雾气一般。 道通又是一惊,“‘心之呼吸’?,此呼吸法只是听上一辈传书师傅说过,历代藏书人中,也只有朱无敌掌握。” “据说此技法吸气时能汲取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化为己用,呼气时又能将体内的浑浊之气排出。” “徒儿尚且年幼,纵使是不世奇才也不可能做到啊?” 道通催动真气试探,浑厚的真气瞬间弥漫四周。 道通感应到王云只是口鼻被动地接受着天地之气,体内的窍穴和八门并未开启。 “果然不出所料,徒儿只是单纯地接受着天地之气,应是未修练过内功,自身耐心不足,仓促间便使用如此神妙的身法奔袭,极耗体力。” “当超过他小小幼体的极限时,反而激发了他的潜能,被动地接受了天地之气反补自身。” 想到此处,道通自责不已,确实有点操之过急,揠苗助长了,不过,王云的天资和体格确实超凡,这也让道通欣慰不已。 道通心疼地看了看王云,旋即将他一把抄起,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肩上。 柔声道:“徒儿尚且年幼,不宜过度损耗,伤了身体。你便用你方才的呼吸法调息,剩下的路程由为师来。” 王云长舒口气,擦擦头上的汗珠,“徒儿知道了。” 道通不用顾及王云,便将速度提升。 王云毕竟孩童心性,快活极了,欢笑道:“师傅快点,再快点~” 道通也有意逗他玩乐,瞬时催动内力,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王云只觉得道通好像脚不沾尘,身体如离弦之箭般,一步便好几丈远,周围的景物化成一片虚影。 不一会功夫,依稀见到王伦的竹林,道通提气一跃,飞上竹树,利用竹枝的弹力快速在竹海飞驰。 “小云,你在哪里?颜师兄~” 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 王云急道:“是爹爹的声音,师傅,快停一停。” 道通功力深厚,早就听到人声。 他略一思索,喊道:“王云父亲,你儿子没事,你快快回家,自可相见。” 随后向王云说道:“时间宝贵,不能在此耽搁,须在张绿水向你家发难时尽早赶到。” 王云明白其中要害,“师傅说得不错,爹爹也是机敏之人,听到喊声定会返家查看,到时自能相聚。” 王华听到空中传来喊声,一惊抬头,只见一道灰影从竹林上闪过便已不见,他思虑片刻后,便领着众人出林返城而去。 第二十三章 家人重逢 东西两厂人马走后,绍兴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王云、颜章已经失踪了数日。 王伦在府中来回踱步,忧心忡忡。 夫人岑月毕竟江湖中人,一代女侠,比较沉稳,但脸上也有忧色。 儿子王华此时正和官差们在竹林里搜寻颜章和王云的行踪。 儿媳郑秀则是在听到爱子失踪消息后,忧思过度,一病不起。 忽然,一下人急匆匆地跑进来报:“老爷,夫人,孙少爷回来了~” 王伦和岑氏大喜过望,两人匆忙走出正厅,果见王云和一个枯瘦和尚已经走到了前院。 王云一见到爷爷、奶奶,便欢喜地冲了过去。 王伦紧紧抱住孙儿,“乖孙子,你可回来了,来,来,来,快让爷爷瞧瞧哪里受伤了没?” 疼爱孙子的王伦激动的热泪盈眶。 王云乖巧地用衣袖轻轻擦拭王伦眼中的泪水,他的眼中也泛着泪光,心里却欢喜家人们都平安无事。 岑月在看见王云第一眼时,便从气色判断出,王云身上没有受伤,且精气神俱足,仿佛脱胎换骨。 岑月笑吟吟地看着爷孙俩,然后看向那枯瘦和尚。 那和尚神色慈祥地看着王云,深邃的眼眸里似看不到底,神气内敛,高深莫测,只在那站着便自有一派宗师风范。 道通见岑月望着自己,双手合十,宣了句佛号“阿弥陀佛”,随后微微一笑道:“老衲道通,乃是在鸟窠禅寺修行的出家人。” 岑月还了一礼道:“原来是鸟窠禅寺的高僧,老身这厢有礼了。” “爷爷,小云很好,您不要哭了。” 一声稚嫩孩童的声音传来, 王伦和岑月同时大惊,不可置信地望向王云,齐声道:“孙儿会讲话了?” 王云抹去眼中的泪花后,向两位老人报以微笑,随后便将多日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 他天资聪颖,把来龙去脉说得条条有理。 当说到藏书人一环时,他看向道通,道通点点头,此事关乎家人安危,这藏书人一节又甚为重要,不得不说,于是便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两位老人正感叹孙儿有这般奇遇。 这时,王华也匆匆地赶了回来,果见爱子无恙,都十分的欢喜。 一家人请道通入到正厅安坐,待下人奉上茶水,王伦吩咐下人将正厅和宅中前后大门紧闭。 正厅中,王伦夫妇坐在首位,王华、道通和王云分坐两侧。 王云一路奔波,方才又说了这么多话,早已唇干舌燥,拿起一水壶便“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喝得急促,水也溢了出来,把衣衫都弄尽湿了,众人哄堂大笑。 王伦最是关心大弟子颜章,率先道:“大师,此前,我与弟子颜章在竹林夜话时曾说朝廷声势浩大地来到绍兴,不知所为何事,原是为了找寻大师的经书。” “那妖女张绿水远在朝鲜,又何以知道这经书之秘?实是令人费解,弟子颜章现在妖女手上,生死未卜,当如何计较啊?” 道通叹了口气。 “竹轩先生,眼下,我方在明,妖女在暗,妖女有意隐匿行踪,实难解救。” “老衲深知颜章贤弟性情,无论妖女如何凌辱折磨,他也不会泄露老衲行踪。” “既是如此,老衲和云儿徒弟分析,她定会侍机对你家发难,进而逼迫颜章贤弟屈服,这也是我俩匆匆赶来之缘由。” 王伦无奈地摇头不语。 岑氏却点头道:“大师所言极是,据孙儿所说,妖女的武功极高,其宗门内很大可能还有其他高手,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实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王云说道:“道通师傅忘了小云说过汪直也会来吗?” 除了道通,其它人惊道:“西厂也会来?” 王云点头说道:“汪直和张绿水都有共同的目的,就是夺取经书,只要汪直在与张绿水一战中不死,他定会卷土重来。” “既然张绿水能想到要胁颜章叔叔的家人,那汪直也能想到。” “汪直是朝廷大员,堂堂西厂督主如已身死,绍兴城早已被朝廷的兵马重重包围,来时我见城内外都是一片祥和宁静,汪直必然活着并安然回京。” “因此,我猜此时汪直已在集结人马,不日将重回绍兴。” 王云分析的头头是道,家人都惊得合不拢嘴,都呆呆地望着这数日前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童。 王华从呆滞间回过神来,说道:“如果西厂也来,那情况岂不是更糟?” 只见王云眼中现出一丝狡黠,“就盼着汪直来,只要汪直来了,张绿水必死无疑。” 第二十四章 贵妃醉酒 紫禁城,安喜宫内。 万贞儿正坐在被窝里,身上只披一件紫绿罩衣,双眸似水、肤如凝脂,纵是在被子底下,那完美的曲线还是把优美的身段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出来。 “啊哈~呼~” 一声哈欠声传来。 侍奉的宫女珠儿道:“娘娘可是累了,陛下今日在御书房召见了几位大人,许是累了,今日怕是不会来了。” 万贞儿慵懒地伸了伸手,那纤细的手指柔软灵动,竟像有魔力一般,诱人心弦。 只见她朱唇微启,“无论多累,见深总会来的。” 她其实年纪比宪宗皇帝还大,当年得妖人李子龙授其驻颜之术和媚惑之法,容颜竟仍似少女一般。 加上其性机敏又善解人意,在联合汪直设计废掉‘吴皇后’后,得以进掌六宫。 皇帝对其极其宠溺,简直到了变态的程度,特别准许她可以直呼名讳,说显得两人更为亲腻,因此当她直呼宪宗皇帝名讳时,宫女早已见怪不怪。 片刻后,万贞儿又道:“珠儿,汪大人可是回来了?” 珠儿应道:“回娘娘,奴婢适才向梁公公打听了,汪大人确已回京,奴婢还听说尚铭、商辂还有万通三位大人在御书房一起参了汪大人,汪大人被陛下撤了西厂,还降了职。” 万贞儿闻言猛得起身,被子滑落,露出绝色体态。 她怒容道:“尚铭、商辂自不必说,怎么连通弟也是如此?我让他跟汪直好好相处,他就是不听,还主动靠拢尚铭,总不把我这个姐姐的话放心上,真是恼人。” 虽是说着怒话,但偏偏在她的嘴里说出来,却让人舒服之极,这得益于她在李子龙调教的媚术,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皆能摄人心魂,而她早已将此技法深入骨髓,随意便可施展。 珠儿聪慧伶俐,又一直侍奉万贞儿,岂能不知主子之心,说道:“娘娘,梁公公禀报了陛下近日行程,明日会在武英殿接见蒙古使臣。” 万贞儿赞许地看了一眼珠儿,“珠儿,你传信汪大人,让汪大人明日来老地方见本宫。” 珠儿应道:“是,娘娘。”,便自安排去了。 京城灵济宫前是汪直的府邸,高大的砖筑院墙,墙檐下砌筑斗拱,气势磅礴。 府内各处均有西厂好手守卫,防卫极度森然紧密。 汪直看着工匠将1200多度的钢水灌入排列整齐的珠槽中。 他的玄天珠在与张绿水一战中全部自爆耗尽,此珠制作极为繁复,只有瑶族的玄天宗密匠才能锻造。 当年大藤峡叛乱中,玄天宗人几被覆灭,汪直费了好大工夫才找回了所剩无几的玄天密匠,养在府中,汪直是玄天宗后人,匠人自然甘心服从。 汪直捻起几颗已经制作好的玄天珠,放在手里把玩,珠子在其指间有规律地旋转,这是他的习惯,每每陷入沉思时便会玩弄他的珠子。 一下人走进来,禀报道:“大人,万贵妃传信,召您入宫觐见。” 汪直从思绪中清醒,缓缓道:“知道了。” “来人,给我沐浴更衣。” 这也是汪直的习惯,每次去见万贞儿前,均会细心打理一番。 汪直神清气爽地来到安喜宫,宫中的侍卫和宫女早早就被遣离,只有宫女珠儿在宫门前候着。 见汪直走近,珠儿轻揖一礼道:“大人,娘娘已在旧地等候,您可自去相见,奴婢先告退了。” 待珠儿走后,汪直查看四周确定无人后,缓步走到宫外花园。 花园空间舒广,遍植古柏槐树,盆花桩景,中间有一座奇石打造,丈余高的精美假山。 汪直走近假山,脚踏一隐蔽处的青石板,同时用手拧动假山一角。 “轰~轰~轰” 假山从中间向两侧缓缓打开,露出地室入口。 地室两旁镶嵌有许多萤石,发出微微亮光,给地室照明之用。 汪直径直走了下去,拧动地室的机关,假山便又自两侧向中间徐徐合上。 汪直一直看着假山完全后闭后,方才加快脚步地向下走去。 石阶下来后便是地室的内室,内室四周镶满了萤石,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内室中间有一石桌,两侧有梳台、软榻,每个角落还放有青水香,整个内室充满清溢迷人香气,宛如女子闺房一般。 万贞儿正坐在石桌前,石桌上摆有几道精美菜肴,还有几壶酒。 万贞儿自斟自饮,汪直走到跟前,她也不理会,刚喝完一壶荷花蕊又向杯里倒了一杯秋露白,胸前瑞雪被萤光斜照。 万贞儿脸上泛起桃花般的红润,已到了半醉半醺的状态。 万贞儿正待拿起酒杯再饮,汪直笑了笑,突然夺过酒杯,仰首一饮而尽,旋即闪身抱起万贞儿。 “嘤~嗯~” 万贞儿娇喘一声,两人四目相对,柔情蜜意。 万贞儿朱唇微启正欲说话,汪直径直吻了下去,万贞儿如坠云里,身体瞬间绵软无力,两人顺势倒向了软榻。 缠绵后的两人紧紧相拥,万贞儿轻划着汪直俊秀的脸庞道:“汪郎不告而别,一去又是经月,可知贞儿有多想你?” 汪直握着万贞儿的纤纤玉手,“贞儿心意,汪直岂能不知,只是事出突然,皇帝令我等即刻启程不可耽搁,又道是绝密不可泄露消息,这才不告而别。” 遂将此行的目的和过程和盘托出。 万贞儿细细听后道:“妖女怎会如此清楚当年的宫中秘事?那汪郎又是如何回禀的?” 汪直笑道:“我当然不会把全部事实告知皇帝,只回禀道是皇帝当年下令诛杀妖人李子龙时,你没有出面保全,李子龙又是你从朝鲜招进来的,张绿水继而心生怨恨,意图对你不利。” “皇帝听完自然大怒,令我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张绿水,将其诛杀。” “至于张绿水何以知晓其中秘辛,最大的可能性是我们中间有内奸。” 万贞儿闻言一惊,“汪郎,这事只有极少数亲信知晓,这万一真的有内奸,又当如何处置?” 汪直淡淡道:“此事要延后处置,当务之急是要诛杀张绿水和取回经书,那日在御书房,商辂、尚铭和万通逼得皇帝不得不裁撤西厂。” “商辂乃忠臣良辅,为人正直,他虽不喜我,但我对他是佩服的,自是不与其计较。” “尚铭这老东西自我掌控西厂后,便处处与我作对,时刻对我发难,这人我一定要除,至于万通” 万贞儿知道汪直顾全自己,将脸贴到汪直胸中,柔声道:“通弟生性愚钝,多是受了尚铭的挑唆才处处与你为难,汪郎大量,不必与其计较。” 汪直冷哼一声,“万通实在是愚不可及投靠尚铭,被尚铭如猪狗一般地使唤。如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早就把他给废了。” 万贞儿闻言,轻叹了口气,“汪郎,通弟那边我自会多加管束,他如若再冥顽不灵,我就让他脱了这身官服,回家去侍奉爹娘。” 汪直整理下思绪,“贞儿,皇帝若是跟你提起张绿水,你可在枕边吹吹风,装装可怜和惊俱,皇帝对你如此宠溺,为了安你之心,早日消弥妖女隐患,必会加快找个理由复设西厂。” “我西厂声势如日中天,人才济济,定能铲除尚铭,诛杀张绿水。” 说罢,汪直眼中寒光大盛,杀气逼人。 这时,万贞儿轻吻汪直脸颊,温存道:“汪郎,贞儿还要” 第二十五章 受尽折磨 绍兴城西的翠峰山,虎山、馒头山,三座大山联成了一个巨大的屏障。 屏障深处隐藏着一座千年古刹,名日翠峰禅寺。 翠峰禅寺在宋末时毁于兵燹,历经几百年的风雨沧桑,寺庙早已残败不堪。 禅寺虽与王伦的竹林相比邻,但人迹罕至,又藏得幽深,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 此时,翠峰禅寺大殿深处。 颜章昏睡数日,正悠悠转醒。 他缓缓睁开双眼,见一具身着官服,皮肉灰暗干枯,嘴边还挂着一丝淫邪微笑的干尸正瞪大眼晴望着自己。 颜章猛得一惊起身,全身一阵痹痛传来,瞬间便双膝一软,颓然倒地。 “你终于醒啦。” 一丝温柔媚惑的声音传来。 颜章定了定神,看到了那蛇蝎般的妖女正含笑地看着自己。 张绿水已换了身黑红衣裙,衣裙紧致,尽显其玲珑曲致的身材。 颜章知道此女会摄人心魂,不敢多看,那被妖女击中的胸口仍然十分疼痛,稍稍动弹便麻痹无力。 想到王云掉入水中,不知生死,此女武功又高,自难逃脱,顿感生无可恋。 “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也不醒过来。” 张绿水闻言轻轻一笑,“颜公子舍得不再见妾身吗?” 便轻盈盈地走到颜章跟前,纤手抚摸着颜章的脸庞。 颜章鼻中闻到张绿水身上诱人的香气,感受着她那柔软的纤指,情欲大动,但他早有防范,死死地咬紧舌头抵抗媚惑,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他啐了一口带血唾沫,鄙夷地看向张绿水。 “妖女,别再用这种下三槛的妖法,我颜章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被你迷惑心志,你永远也别想知道藏书人的下落,尽早死了这条心!” 张绿水闻言大怒,杀气大盛,黑眚魔功发动,黑红色的衣裙瞬间泛起浓浓黑气,双眸布满血红的黑丝。 魔功催动下,张绿水十指暴长,指间缠绕黑眚,紧紧地扼住了颜章的天灵盖。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既可让你欲仙欲死,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吗?” “你身边的那具干尸就是你代藏书人传信的刘福大人,如若你像他般顺从,我会让你舒服而死,如若你仍是嘴硬,我便让你尝尝黑眚入体的嗞味。” 说罢,催动魔功,指间的黑眚丝丝窜入颜章体内。 黑眚入体,颜章感到一阵剧烈的痛感传来,五脏六腑似被噬咬一般,原本嘴里流出的红色鲜血竟然变成了黑紫色。 “啊~啊~” 颜章疼得惨叫连连,满脸苍白,但他硬是咬牙硬挺,恨意十足地抬起头来,如受伤后的狮子一样,狠狠地盯着张绿水的脸。 张绿水怒吼道:“快说,藏书人究竟在哪?” 瞬时又将魔功提升,指间的黑眚加速地侵入到颜章体内。 更强烈的噬痛感传来,颜章几欲昏厥,原本儒雅的面容早已血色全无,黑眚从五脏六腑漫延至眼睛,瞳孔受到压迫,渗出丝丝黑血。 换了常人,早就受不了这等折磨,但颜章平生极重信诺,正所谓杀身成仁,君子岂能背信弃义,仍继续苦撑,一言不发。 “说不说?”“快说~” 张绿水极力撕吼,状态接近癫狂,几欲痛下杀手。 一旦黑眚漫延至天灵,便是自己也无法解救,张绿水知晓只有此人能找到藏书人,不能轻易让他死了,自己费尽心力才走到这一步,岂能功亏一篑,缓缓平息怒气,撤了魔功。 张绿水神情冰冷地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颜章,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殿门外候着的绿萝听到颜章的撕心惨叫,她浑身颤抖,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不敢哭出声来,怕有人听见,慌忙用黑布捂住口鼻,拭去泪水。 张绿水从大殿深处缓缓走了出来,冷冷说道:“此子骨头真硬,黑眚入体也不肯吐露一字半言。绿萝,你要好生照顾看管,不能让他死了。” 绿萝怕张绿水察觉异样,垂首道:“遵宗主令。” 张绿水嗯了一声,向殿门外的黑衣使者问道:“城里的细作传信来了吗?” 一黑衣使者快步走近,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躬身呈上。 “回宗主,绍兴府衙的细作已将颜章的身世调查清楚,详记在信中,请宗主过目。” 张绿水接过书信,读道:“颜章,大儒王伦首徒,其父是王伦至交好友,幼年双亲离世后由王伦收养,王伦才学渊博,不谙武技,其妻岑氏,峨眉派高手,峨眉五花之一。” 读到此处,张绿水“咦”了一声,望向绿萝,“绿萝,颜章的师娘竟是你的峨眉同门呢?” 绿萝闻言一惊,“原来岑师叔竟是他的师娘,怎么此前和他比试轻功时,身法完全没有峨眉的影子?”,正不知如何应答。 张绿水却呵呵一笑道:“既是同门,你俩更是要好生亲近亲近。”。 绿萝只觉心底一寒,难道张绿水想对王家不利? 张绿水继续读道:“颜章文武双全,尤擅轻功,喜酒,最爱绍兴本地特曲,王伦之子王华,文章才华横溢,喜文不喜武,状元之才,其妻郑氏,寻常良家女子,育有一子王云,时年五岁仍不会说话,疑是哑巴。” “原来是个哑巴,怪不得那日对我不理不睬。” “我见颜章对那孩童颇为着紧,本可用之胁迫颜章,可惜了,让他早早死掉。” “依信中所说,王伦对颜章实是亦父亦师,王家对他来说算是有再造之恩。” “如此当可尽把王家人掳来,他一刻不招,我便将他的至亲之人在其眼前一个个杀掉,看到至亲之人一个个的惨死,他颜章骨头再硬也会招的。” “哈~哈~哈~哈” 张绿水忍不住狂笑起来。 张绿水果然是要对王家人出手,绿萝看着狂笑的张绿水,身子如坠冰窟,寒到了极点。 张绿水直笑得娇躯微颤,这才收敛道:“绿萝,我要进城一趟,此间便由你来把持,要小心看管,切莫让颜章死了,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绿萝闻言,心里又是一寒,联想到禁制发作时,那种万虫噬心的痛苦,只得躬身应道:“尊宗主令,属下必当尽力,万死不辞。” 张绿水嗯了一声,也不多话,随即领了几个黑衣使者离去。 第二十六章 隐秘往事 绿萝见张绿水离去,便对殿外的几个黑衣使者说道:“你们好生守住各处,都机警一些。” 这些黑衣使者都是张绿水当年安插到各门各派的细作,男女皆有。 武功有些比绿萝还高,但张绿水不知为何,特别喜欢她,可能大家的名字上都有“绿”字。 自从在绍兴汇合后,便一直让她在身边服侍,很多事情都交由她去处理。 众人也默默地将她视为此间的二号人物,闻言都躬身应诺,各自散到大殿的四周守护。 绿萝在殿外等了等,确认张绿水不会折回后,便走进大殿,将殿门关闭。 她缓步走到颜章跟前,痴痴地看着瘫软在地、周身血污的颜章。 颜章本身有伤,刚又被张绿水的黑眚入体,四肢不能动弹,眼睛都无力挣开,已经气若浮丝,只剩半条人命,哪还有往日神俊儒雅、风度翩翩的样子。 绿萝只觉像是有无数根细针戳心,疼得她不得不摸着胸口。 她从怀里取出一枚丹药,是峨眉派用各种奇花异草独特调制的疗伤圣药,‘五花八叶丸’,极为珍贵,绿萝成为八叶时获赠一枚,小心地喂颜章服下。 颜章本欲挣扎,怕是妖女又逼他服下什么噬心毒药,但转念一想,死了也好,当即胡嚼乱咽。 一股沁人心脾的花草香气溢入鼻腔,片刻后,颜章五脏六腑像是有清洌泉水流过一般,很是舒服。 绿萝把他的头轻轻放在自己的腿上,拿出一块绣着一男一女在争抢皮球图案的锦绢,细细地擦拭着颜章脸上的血痕。 随后用朝鲜语悠悠地唱出一首歌谣。 “湛蓝的天空,小小的白船,桨儿桨儿看不见,船儿船儿飘呀飘,飘到云天外。” 是年幼时,绿萝在朝鲜的母亲哄她睡觉时所唱的歌谣,歌声柔美,曲意悠扬。 颜章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朦朦胧胧间,颜章似乎听见那唱歌女子在说起往事。 绿萝本是朝鲜人,张绿水为了复仇,不断从朝鲜的贫农家中甄选天资良好的少男少女送到大明的各处,或投靠门派,或考取功名,或混进宫中当宫女太监。 为了更好地控制这些人,张绿水用独门功法在他们的体内设了禁制,此禁制每年会发作一次,发作时要承受万虫噬心而死,死状惨烈。 表现好的,张绿水每年都会派出使者过来送解药,保证一年内不会再发作;那些表现不好的,或者想叛逃的,就让其自生自灭,反正最终都会受万虫噬心而死。 另外,这些人的家人都被张绿水的宗门监视,如果有谁敢不听号令或反抗,就屠尽满门。 绿萝就是这些人之一,她从少女时便被张绿水送到峨眉山下,由一对农户收养,后被家人送上峨眉派。 绿萝容貌可爱,加上天资聪颖,被峨眉五花之一的齐梅收为关门弟子,长大后便成峨眉八叶之一,赐名‘绿萝’。 张绿水黑眚魔功练至第七重后便再难寸进,眼见魔功大成无望,一度气馁,甚至想就此就杀进大明皇宫与仇人同归于尽。 后来,张绿水翻看李子龙被诛杀前写给她的书信,书信上曾说过关于藏书人的秘辛。 张绿水被这神奇的传功方法吸引,想到如果能得到经书,便能助其魔功大成。 数月前,张绿水从一细作传信得悉藏书人踪现绍兴,大喜过望,她立即动身来到绍兴,同时传信让武功较好的各路细作赶到绍兴汇合。 张绿水来到绍兴时发现与藏书人联络的关键人物刘福被东厂和锦衣卫羁押,便让锦衣卫潜伏的细作童安用计救出,藏身在翠峰禅寺中审问。 张绿水用媚术诓刘福说出了颜章这条线,便一直让绿萝监视,后在碧湖桥上将颜章擒获。 绿萝说完往事,深情地凝视着眼前的颜章,缱绻旖旎。 “颜章,你知道吗?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永远就这样和你在一起,为了让你生,我可以死。” “可是,我不能这样做,如果放走了你,张绿水不会放过我的朝鲜家人,那深深爱着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那两个未成年的弟弟,恐怕连我的养父母也要受牵连,他们视我为己出,倾其所有地爱我,我怎么能让他们因我而死。” “颜章,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吗?那时我刚受召来到绍兴” 第二十七章 旧情绵绵 话说,那时绿萝收到信使召唤,来到绍兴城准备与张绿水汇合,为防止其他江湖同道认出,她一袭黑衣,头戴黑巾斗篷,运气压迫喉腔模仿男子说话的声调,乔装了一番。 走到绍兴城一胡同,见一群孩子正抬首看着一房屋檐,其中一小女孩哭得梨花带雨。 绿萝心生好奇,抬首一看,琉璃青瓦上有一皮球,原是一顽皮孩童将小女孩的皮球扔了上去。 绿萝笑了笑,忆起自己年少时也曾跟两个弟弟踢球玩闹。 她提气跃起准备拿球,忽然一男子从她头顶上越过,身子促不及防下被那男子掠过的劲风带偏,差点摔倒。 绿萝恼怒地看向来人,看到那男子的手快要触球时,她掏出一枚铜钱劲射而出。 “嘤~” 铜钱的破风声从男子耳边划过,击中那个皮球,皮球表面软弹,受力后飞向空中。 “哦~呵~” 那些孩童见状都群起欢呼,大叫有趣。 那男子身在在空中,见皮球被器物击得老高,左顾四盼,见屋檐旁一棵老树的树枝正巧在身侧,上跃的身体条地变向,脚踏树枝,弹身而起,将皮球抄到了手上。 那男子下地后,把皮球交到了小女孩手上。 小女孩欢喜地说道:“谢谢叔叔。”便又跟小伙伴玩闹去了。 殊不知,有个冷冷的眼光正死死地盯着他。 “你是谁?” “是不是觉得自己轻功很厉害?” “是不是有意戏弄我?” 一连三句问话,那男子大惊回头,见是一头戴黑巾斗篷的人。 虽然看不到面,但那男子也感到气氛不对。 “我叫颜章,不好意思,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多有冒范,阁下原宥。” 绿萝只道他是讽刺,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无理取闹,心思总是如海底细针,山间走砂般难以触碰,难以捉摸。 “既然你觉得自己轻功很好,不如比试一场,以此地为,至城西为限,谁先到谁赢,是男人就别怂。” 说完,绿萝纵身而起,向城西掠去。 颜章生性洒脱,哪管什么男人不男人,当即溜之大吉,喝酒去了。 绿萝飞掠一阵,发现颜章并未应约,又惊又怒,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绿萝又折返到,哪还有颜章的影子? 绿萝找到刚才那几个孩童,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你们谁认识刚才拿球的那个男子?告诉我,这些钱就给你们买糖吃。” “我知道,我知道。” 其中一个较大的孩童说道,“我经常看到他到绍兴酒庄那买酒喝,这里过去几个街口就到。” 绿萝把钱扔给了那个小孩便向酒庄方向掠去。 寻到酒庄,果见颜章在买酒,正跟掌柜打着哈哈。 绿萝大怒,喝道:“颜章,你不是男人。” 颜章见到又是那个人来纠缠,想着这人怎么冤魂不散,冲掌柜尴尬一笑,飞身逃走。 绿萝这次怎么也不会让颜章逃走,也纵身追了上去。 面对绿萝的穷追不舍,颜章只得加快速度,仗着轻功高超,上窜下跳,一时在屋顶上飞驰,一时又窜入街巷,颜章本就对绍兴城熟悉,这一窜一跳,瞬间又没了踪迹。 绿萝向四周查看,又给他逃了,只好回到酒庄,花了几锭银子,买到了颜章在城西竹林的住处。 此后,绿萝便时不时地去找颜章比试,颜章就是不理她,只道她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久而久之,绿萝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觉得那个人面目可憎,可越到后来,就会发现,你已经爱上他了,不见这个人,心里就空落落的。 一直到后来,绿萝受命监视颜章,她本想提醒他逃走,但是身上有禁制,家人又怎么办? 再后来,颜章就被张绿水抓来折磨,以至于当下这种情形。 绿萝絮絮说完两人相识的往事,眼中泛起了晶莹透明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颜章的脸上。 颜章把一切都听到心里,虽然眼泪是冷的,颜章这时的感觉却是暖的。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绿萝清秀雅致的容颜,第一次看到她的真面目,他笑了笑。 “我早该猜到你是女的,只有女的才会这么的无理取闹,呵呵。” 绿萝闻言一惊,猛得推开颜章,站起身来。 “啊~~” 颜章被一推,滚到了地上,身体接触到坚硬的地面,疼得叫了起来。 听到惨叫,绿萝这才醒悟,忙把颜章扶了起来,她心疼地看着颜章,刚才是自然反应,她并不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唉呦,疼死我了。” 绿萝满脸歉意,“不是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呵呵,逗你的。”颜章从没想过男女之事,也没有想过这世上有如此深爱自己的女子,忆起过往种种,自己真的是个傻瓜。 看着痴痴望着自己傻笑的颜章,绿萝脸蛋一红,嗔道:“都这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那娇态又把颜章给看痴了。 绿萝看到他那呆样,也噗哧一笑,“好了,好了。看够了没有啊?” 颜章回过神来,又嘻笑道:“没有,不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辈子就这样看着你。” 绿萝第一次被深爱的人说着情话,羞得满脸通红。 “正经点啦,现在这情形,该如何是好?” 绿萝脸上又泛起了愁容,正犹豫要不要告诉颜章,张绿水要为难王家人。 颜章收敛起笑容,心中坚定无比。 “绿萝,这名字真好,很配你。” “我恩师说,生者不恋生,死者不畏死,唯生死不惧者,方得轮回。” “你初时说我不是男人,我颜章只在道义摆在面前时是男人,唯死而已,不足惧。” 颜章拿过绿萝手中的锦绢,轻轻地擦拭她的泪痕,看到锦绢上男女争皮球的图案,他知道此生有个深爱自己的人,也足够了。 颜章温柔地说道:“为了让你生,我也可以死。” “可是”绿萝还想再说些什么。 颜章却用手指轻摁她的红唇,紧紧地把她拥在了怀里,此刻是属于他们两人的。 第二十八章 螳螂捕蝉 一切都如汪直预料,皇帝在万贞儿楚楚可怜的演技之下,加快复设了西厂。 首辅商辂气极,对朝廷极度失望,提出辞呈,皇帝权衡再三,无奈准辞。 商辂辞后回乡,从此终生再没有回朝。 西厂复开后,汪直挑选了五千西厂精锐,马不停蹄,浩浩荡荡地朝绍兴而来。 “督主,过了这个界碑就差不多到了绍兴地界了。”韦瑛说道。 “嗯。” 汪直坐在马上,淡淡回道。 手中不停地在把玩着玄天珠,这是汪直在思考时的习惯。 韦瑛作为心腹肯定知道,遂也不再打扰。 再行进约两个时辰,到了一山坡处。 汪直举手示意部队停止前进。 “吁~吁~” 众人见势立刻拉紧马绳,所有的骑兵几乎在同时间停止了前进。 “萨~”“萨~” 所有人马在一瞬间便整整齐齐地完成了列队。 西厂精锐岂是寻常,汪直除了心计武功,也是治军领兵的好手,皇帝也经常命他戍边领军。 汪直骑马上了山坡,望着远处的绍兴城,思绪飞快运转,片刻后便有了计较。 “韦瑛,你先进城探探王家情况,我的易容术在张绿水面前没效,她是宗师级的高手,任何伪装在她面前都是白费心机。” “你擅长潜伏追踪,张绿水又不识你,当可完成任务,不过仍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漏了马脚。” “是,督主。督主放心,属下定能完成任务。”韦瑛向汪直抱了抱拳,换上了寻常百姓服饰后便纵马而去。 汪直望着韦瑛远去的绝尘,下令部队原地驻扎,静候韦瑛的归来。 城门内外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韦瑛来到一个茶铺,铺子全由青竹搭成,透风遮光十分清凉。 韦瑛要了一壶茶,坐下来观察城门情况。 看了许久,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韦瑛扔了几个碎银给茶棚小二,吩咐看好马匹后,便混进人群中进城。 绍兴大街很热闹,韦瑛没有直接去王伦家。 他在大街上装模作样地,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还跟几个店家侃侃价,同时聚力耳鼓,聆听周围有没有人谈论王家的情况。 在大街上来回逛了几圈,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便找到一家客栈住了进去。 夜幕降临,外面人群的吵杂声渐渐稀少,韦瑛换上夜行衣,带上‘韦家天勾’,穿窗而出。 韦家堡是江湖中有名的刺客组织,‘韦家天勾’是韦家堡的独门器具,一种巧制机爪,爪尾连接着韧度极强的牛皮绳索,用于攀登和长距离飞跃,亦可用来当武器或暗器使用。 韦瑛施展韦家堡的夜行术,连越数间房舍,最后伏在一座两层的楼顶暗黑处,收摄心神,静静地观察王伦家的情况,整个过程可以用悄无声息来形容。 王伦家里除了偶尔有仆人走动外,几个房间里都有火光,也有人影在里面走动,一切是那么的平静。 看了许久,韦瑛断定张绿水尚未对王家发难,需将情况速报汪直处置,正准备动身。 忽然,在街角深处似有人走了过来,韦家堡人天生具备夜视能力,韦瑛功聚双目,把漆黑的暗巷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一绝色美女带着五个夜衣人正徐徐而来。 韦瑛心中一凛,猜到是张绿水来了。 他现在进退维亟,宗师级的高手灵识范围巨大,自己又没有汪直的‘寂·静’领域神功,实在有点棘手,他不由地摸了摸手中的‘韦家天勾’。 张绿水走着走着,身形突然顿了一顿,然后才继续向前走。 韦瑛心中大苦,张绿水已经感应到他的存在。 韦瑛心机胆识也是一等一,他握紧手中的‘韦家天勾’,等着张绿水发动时,便用天勾逃走。 张绿水走到王伦家门前,指示手下过去敲门。 “咚~咚~咚~” 一黑衣人敲了三下,无人应门,正待再敲。 “咿~睚~” 大门打开,走出一手持长剑的端庄妇人。 开门的是岑月,只见她面露浅笑地看着众人,目光在张绿水那停留。 “这位小姐长得真好看,敢问诸位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张绿水迎向她的目光,看到岑月恬静镇定的神色,也淡淡笑道:“岑女侠不愧是女中豪杰,今日妾身到此,特邀贵家人到我家中一叙。” 岑月脸色微变,手按剑柄,冷冷说道:“敢问徒弟颜章此刻是否在阁下手上?” “是与不是,你们去到便知。” “岑女侠,劝你一句” 话还没有说完,张绿水好像想到什么,惊诧问道:“你怎么只问颜章?不问你的孙儿?” 话音刚落,王云从门后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张绿水,像看着一个死人。 张绿水笑了,笑得很开心,“好,好,好。你居然还活着,很好,那也不用我多费事了,你跟阿姨走,阿姨就放过你的家人,可好?” 王云点点头,他望了望岑月,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岑月看着孙儿,似有不忍,右手握紧了剑柄。 王云冲她摇摇头,使了个眼色。 岑月手终是慢慢地放开,眼中充满了不舍。 张绿水满意极了,拉起王云的小手准备离开,突听她冷冷说道:“屋上的那位可是汪直的人?” 王云闻言大喜,汪直果然来了,他随即又向岑月使了个眼色。 岑月这才知道有人潜伏,可见功力还是远逊于张绿水,看到王云使的眼色,她轻轻点了点头。 韦瑛心底则是一寒,气息随即乱了一乱。 正准备使出天勾逃走,身甫一动,张绿水冷冰冰的话再次传来。 “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你回去告诉汪直,别不自量力,上次没有杀到他,是我大意,下次再碰到,我定能杀他。” 说完,径直牵着王云离去。 第二十九章 黄雀在后 韦瑛看着张绿水身影消失,心神才渐渐松下来,正欲离开。 岑月却向他喊道:“阁下请下来,老身有几句话想带给汪督主。” 韦瑛思虑片刻便纵身跃下,来到岑月跟前。 岑月在韦瑛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韦瑛神色一惊,抱拳道:“老夫人放心,在下一定将话带到。” 迅速离城而去 韦瑛走后,道通从远处一屋檐处飞身而下。 岑月和道通两人不敢拖延,知道晚一刻,王云就多一份危险,将速度提升至极致,往鸟窠禅寺赶去。 汪直此时正在山坡驻地上调息,天上群星棋布,月色朦胧。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汪直知道是韦瑛回来了。 韦瑛下马,快步走到汪直身边,将事情经过详细禀述。 “咻~” 汪直吁了口气,“如此看来,颜章应该还活着,张绿水果真是要用王家人来要胁他说出藏书人的下落,只不过我没想到,那个叫王云的小孩居然没死。” 韦瑛说道:“督主,王伦的夫人岑月有几句话让属下代为转告。” “哦?她有何话说?”汪直奇道。 “她说方才是有意让王云被张绿水带走的,目的是要找到她的老巢,好连同她的党羽一举剿杀。” “还有,她说现在要我们即刻赶往城西五十里的鸟窠禅寺,她会在那里等着。” 汪直又在手中把玩珠子,“嗯~,看来,王伦府上有高人啊!” 韦瑛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疑惑不已,问道:“督主,眼下这情况,当如何处置?” 汪直说道:“去了便知道了。” “韦瑛,传令全速行军!” 韦瑛抱拳应诺,高举右手喊道:“督主有令,全体集合,目的地城西五十里鸟窠禅寺。” 两人遂翻身上马,领着人马往鸟窠禅寺急速驰去。 此时,翠峰禅寺。 “恭迎宗主。”一黑衣使者喊道。 颜章和绿萝同时一惊,最后一刻温存被打破。 颜章不舍地松开绿萝,跌坐在地上。 这时,张绿水打开了殿门走了进来。 王云终于见到了颜章,他飞快地跑到颜章面前,紧紧抱住了他。 颜章不可置信地看着王云,喜极而泣,呜咽道:“小云,你没事,你还活着,太好了。” 王云则趁机在颜章的后背上写了三个字,“相信我。”,他以前就经常骑在颜章的背上写字让颜章猜,玩猜字游戏。 张绿水冷冷地看着两人,没有察觉异样,她看了看站在颜章身侧的绿萝,隐隐看到其眼角处的泪痕。 颜章先是被王云的字震惊,随后他便瞅到张绿水在注视着绿萝。 颜章是机警之人,马上就反应过来。 “哼~妖女诱惑不成便让比你还丑的下属来行美人计,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我颜章不吃这一套,方才还被我一阵粗言秽语戏弄哭了,真他妈的晦气。” 绿萝知道颜章是在保护她,装着气极的样子,“你,你,你这个不识趣的臭男人,本姑娘只是想帮宗主拿到经书线索,你以为你是谁?潘安再世吗?我才看不上你。” 张绿水呵呵一笑,“原来如此。绿萝有心了,不过,寻常手段是不能让这贱骨头开口的,需用点特别的,比如” 话未说完便使出魔功真气将王云扯了过来,勒住王云脖子,高高的举了起来,悬在空中。 颜章怒喝,“放开他。”拼命冲过去夺人。 张绿水手指轻弹,射出一道无形劲气。 “砰~”劲气打在颜章的腰腹位上,颜章惨哼一声,跌倒在地。 颜章还想再次站起,张绿水叫道:“你再过来试试,这小孩的脖子可要断了。”说罢,手指作势一捏。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放过他。”颜章苦苦哀求,万念俱灰。 “哈~哈~哈~哈” 张绿水哈哈狂笑起来,“对了嘛,我就说你骨头再硬也终会软的。” “好了,现在我问你答,还是跟上次一样,不可有不实之言,否则” 说罢,撤了真气,王云从高空中掉落下来,张绿水本想在他将要坠地时再用魔功接住,她现在可不能让他死。 王云却在空中运起‘鸢飞鱼跃’身法,平平稳稳地落在地上。 大殿内的三人同时一惊,都不置信地看着王云,张绿水正待说话。 这时一阵稚嫩的孩童声音说道:“不用颜章叔叔说,我来回答你。” 三人又是一惊,张绿水抢道:“你不是哑巴?” 颜章又惊又喜,看到王云的身法,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以前是说不出话的,可是,我得到了经书,经书打通了我的经脉,所以便可以说话了。” 张绿水看到王云的种种神迹,喜道:“经书在你手上?很好,把经书给我,我可以放了你和你的颜章叔叔。” 王云却摇摇头,“经书没有在我这,不过,我可以带你去拿。” 张绿水心中狐疑,“你,你不会诓我?” “当然不会,经书现在就藏在鸟窠禅寺,而且只有我知道在什么地方,所以你要带着我一齐去。” 张绿水毕竟一代宗师,三言两语不能轻易相信,遂道:“寺中是否藏有高手?你又是怎么得到经书的?” 王云便将如何得救和得到经书的经过说出,当然是他编的,只道是当日被几个和尚救了,他在寺中无意中发现了经书,连那些和尚都不知道,应该是有人藏在那的。 张绿水在殿中踱步沉思,似乎有些怀疑。 王云完全拿捏住了张绿水性格,她越是起疑,就越会想去证实。 果然,张绿水说道:“好,我便走一趟,如果你骗我,我就要了你的小命。” 第三十章 故布疑阵 一切都是王云的计谋,他想到了几种可能性,不论出现哪种情况,计谋都可实施,因为张绿水不知道居然有一个可以跟她匹敌的宗师存在。 首先他让道通一直藏在宗师级都无法感应的地方,只要张绿水有任何不轨举动,便可出手杀她个措手不及,当然这是下策。 如果是西厂的人先到,便联合汪直一起行动,这是中策。 如果是张绿水先到,王云假意跟她回去,如此便可晓其老巢,再使用一些言语技巧诓她去取经书,如此便可将张绿水及其同党一举剿杀,这是上策。 只是王云没有料到,这两帮人居然同时出现,不过计策依然有效,还是最优状态。 道通、岑月已经赶到鸟窠禅寺,道通让所有沙弥到寺内躲了起来,两人守在寺下等待汪直的大军到来。 “嗒~嗒~嗒~”“驾~驾~驾~” 道通内功深厚,耳边率先听到一阵急促的人马声音传来,说道:“西厂的人马到了。” 过了好一阵,岑月才听到人马声,她佩服地看着道通,“嗯,汪直终是在张绿水来前先到了,这下,张绿水插翅难逃了。” “吁~吁~” 一众西厂精锐整齐地排列在寺下的山路上,黑压压一片,场面甚是壮观。 为首的正是汪直,他看着站在前方不远处的道通和岑月。 韦瑛凑前说道:“督主,就是那妇人传话给你,那老者,我也不知道是谁?” 汪直略一思索,也不多话,下马走了过去,韦瑛也跟了上去。 待走到尚有十步左右距离,汪直抱拳道:“西厂汪直特来相见,不知二位有何见教?” 岑月还了一礼,“老身岑月,身边这位是道通禅师,是这鸟窠禅寺的住持。” 汪直细细地打量两人,岑月端庄祥和,腰间配剑,应是用剑高手,道通身形枯瘦,但目光深邃,高深莫测。 汪直“呲~”了一声,忆起了皇帝所说的怒斩千军的藏书人,他目光紧紧地锁住了道通。 刹时,周遭杀意弥漫。 韦瑛立即反应过来,举手示意后军作好准备。 “铿,铿,铿”后方的西厂人马纷纷亮出兵器。 道通见状,猜到汪直已然知晓自己身份,呵呵一笑,“欸,汪督主,我确实是你想的那个人,不过,此间最好紧之事却是诛杀妖女张绿水,我的事可以稍稍放到后边。” 汪直看了看两人,见两人都神色镇定,不似有假,遂举起手摆了几下。 后军看到汪直手势,“唰~唰~唰~”,把武器都收了起来。 汪直目光炯炯地盯着道通,“阁下有何高见,便请示下。” 道通遂将王云的计谋说出 汪直惊惧不已,这小小孩童竟有如此心计? “如此说来,张绿水很快便会来这寺中取书,眼下又当如何筹谋?”汪直问道。 道通说道:“张绿水最大的失误是她的目中无人,我徒儿说了,只要汪督主来了,妖女必死无疑。”便把随后的布置安排说了出来。 汪直越听脸色越喜,听到最后,禁不住鼓掌道:“妙,妙,妙,就依他的安排行事,此子真非常人,算张绿水倒霉了。” 此时,翠峰禅寺大殿内。 张绿水正欲带王云去取经书,一黑衣使者在外禀道:“禀宗主,童安求见。” “他怎么来了?” “让他进来。” 童安走进大殿,眼睛一直看着张绿水,待走到跟前时才放下目光,躬身禀道:“宗主,属下有要事呈禀。” “何事?”张绿水淡淡道。 “属下在京获悉汪直已亲率五千西厂精锐兵指绍兴,属下担心宗主,故而千里加急赶来通报。” 张绿水不屑道:“哦~?汪直不是自负之人吗?居然兴师动众过来杀我一个小女子,也不怕天下人取笑?” 说罢看向了王云,说道:“那时我故意不动汪直的手下,本也是想引出汪直,小子,看来你是想借刀杀人啊!” 王云想不到会有这一出,不过很快他便联想到张绿水为何时时都能料敌机先,原来到处都藏有内奸细作。 王云露出俏皮的笑容,“你是在害怕汪直吗?” 张绿水目光阴冷,“你说什么?我会怕他,哼,一个假太监,不就是仗着权势吗?有何可傲的?等我魔功大成,便是十个汪直,我也不放在眼里。” “既然不怕,那咱们走。”王云继续激道。 “宗主不可,宗主纵然神功无敌,但汪直此时兵多势大,贸然前往实属不智,请宗主三思。”童安看出王云有意激怒,劝说道。 张绿水这时才留意到童安的眼神一直都在自己身上,她精通媚术,岂能不知道男子心思,对他娇声道:“嗯~还是你最体贴本座。” 童安被张绿水的娇声弄得浑身酥麻,说来奇怪,张绿水让他背井离乡来到大明,又用禁制约束他,他应该仇恨张绿水才对,但是,他偏偏对她产生了情愫,不能自拔。 颜章和绿萝则是心底一凉,眼看张绿水已经中计入套,心中都大喜,岂料半路杀出个童安,这下希望又落空了。 王云则是心念飞转,计上心来,说道:“如此,经书可就要落到了汪直手上了。” 张绿水微微错愕,惊问道:“此话怎讲?” “你都说了我想借刀杀人,那我跟汪直肯定早有预谋,想要动用堂堂的西厂督主汪直帮我杀你,那自然要有交换的筹码,你说对吗?”王云说道。 张绿水联想起夜里在王家的细节,岑月的镇定和王云的随意,越想越觉得处处可疑。 “再想,再想的话,汪直大军恐怕就要杀过来罗,汪直过来把你们都杀了,我再把经书给他,这就是我的筹码。”王云继续故布疑阵。 张绿水越想越乱,怒问道:“那你为何还要诱我去取经书?” 王云摆摆手,无奈道:“因为经书真的就在鸟窠禅寺,我是赌你不敢去,才故意说的。” 张绿水被王云搅弄得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一时方寸大乱。 不过终是取经心切的心理占了上风,“哼,好小子,就算是龙潭虎穴,本座也要去闯一闯,我看汪直能奈我何?” 说罢,拉起王云就要离开。 童安见状,知道劝说不得,况且他也分不清真假对错,急道:“宗主且慢,就算要闯,也要作些准备,比如”他向王云和颜章指了一指。 张绿水瞬间明白,运起魔功将王云和颜章拉扯到身边,两手分别扼扣两人的天灵,黑眚出体宛如游蛇一般从天灵处侵入两人的经脉,将黑眚禁制种入。 王云和颜章促不及防,也没有能力反抗,黑眚窜入体内,两人直疼的脸部抽搐,冷汗直冒,倒地动弹不得。 绿萝恨得身子发抖,却又不敢发作,目光死死地盯着童安,眼里似是要喷出火来。 “你们已经被我下了禁制,如果我不幸身死,你们也别想活了,好,劳你们两位大驾,陪我去取一趟经!” “呵~呵~呵~呵~”张绿水狞笑起来。 王云没想到张绿水还有这一手,有点措手不及,不知道是黑眚禁制到底是个什么妖术?现在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第三十一章 妖女入彀 鸟窠禅寺。 晨曦初露,鸟声阵阵,一派祥和宁静。 张绿水一行人往鸟窠禅寺而来,张绿水牵着王云走在前方,颜章则是被绿萝“扣押”,扶着前行。 张绿水魔功深厚,远远便听到了扫地声。 山脚地势开阔,一灰袍老人拿着一把大扫帚正在弓身扫地,这老人形体枯瘦,行动迟缓,有气没力,完全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 张绿水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则是牵着王云向那老人走了过去,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老人的双手。 直走到跟前,老人也没有察觉,仍兀自扫地。 张绿水柔声问道:“老人家,这寺可叫鸟窠禅寺?” 那老人正是道通,只见他装聋作哑,有气无力地扫着地上的尘土,不理不睬。 张绿水只道他耳聋,遂放开了王云,伸手想去拿道通的扫帚。 道通忽然真气灌注扫帚,扫荡早已扫好一堆的尘土。 尘土在强大的真气激荡下,霎时纷散扬起,直像一阵狂烈的沙尘暴,布满整个山脚。 张绿水毕竟是宗师级高手,瞬间便反应过来,手往王云处一抓,竟抓了个空。 张绿水大惊失色,又不敢动用魔功,怕扬起更大沙尘,直愣在原地。 忽然,耳鼓听到“嗖~嗖~嗖~嗖~”一阵狂雨般的箭矢,自空而降的破风声音传来。 张绿水怒咤一声,挥舞衣袖,扫拨劲矢,身后的一众黑衣使者也纷纷拿出兵器,奋力抵抗。 绿萝拿剑相抗护住颜章,身边不断有惨哼声传来,武功较差的黑衣使者,有些已中箭倒地。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一轮接一轮的箭矢不断地自空而降。 除了张绿水仍能轻松有余地应付,在尘土的遮掩下,众人目力受阻,黑衣使者都渐渐抵抗不住,绿萝要护住身边的颜章,倍感压力,快到了崩溃边缘。 好不容易撑到了灰尘散尽,箭雨方才停息,整个山脚都布满了黑羽箭矢。 张绿水已经被弄的灰头土脸,她转身看了看众人,已经倒下了数十个黑衣属下,只剩下寥寥几人,一袭黑衣也被尘土弄的灰白。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张绿水,我说过,终有一日会把账要回来的。” 张绿水闻言,看向声音方向,见到了汪直领着一队黑甲精锐正快步从山下冲将下来。 张绿水正欲向后方撤离,“噌~噌~噌~噌~”韦瑛领着另一队黑甲精锐手持黑盾拦在了后方山路上,“噔~噔~噔~噔~”将沉重坚硬的黑盾整整齐齐地在山路上结成一道道盾墙。 韦瑛高举右手,山脚两旁山坡上又涌现众多手持劲弓的黑甲精锐,都是弓弦拉满,只要令下,便箭雨齐发。 正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两旁又无路可逃,张绿水心如死灰,还是中了那小子的计谋,知道今日劫数难逃,不过想到死也有他们两人陪葬,也算有点安慰。 张绿水众人被西厂精锐压缩在一个狭小的包围圈内。 汪直站在前首,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 “汪直,我都叫你别放箭,我的颜章叔叔还在里边,你怎么不听?” 却是王云正怒气冲冲地向着汪直说道,打破了僵硬冷束的气氛。 汪直被王云指责,也不生气,汪直虽然为人心高气傲,但只要是那人有真才实学,心实坦荡,他都不会计较。 他笑了笑道:“我不是照着你的计谋来嘛,军令如山,岂能说改就改。”顺势摸了摸王云的头,表示亲近。 王云甩开汪直的手,哼了一声,他看到了远处的颜章没有中箭受伤,便不再言语。 张绿水冷冷地看着汪直和王云嬉闹,直当她不存在一般,怒道:“汪直狗贼,仗着人多我便会怕你吗?今日我拼了命也要将你碎尸万断!” 汪直看着满身尘土,略显狼狈的张绿水,使出攻心之法。 “张绿水,今日是要作个了断,你下到黄泉也可和你那师哥,不对,是情郎,团聚了,哈哈哈哈~~”说完纵声狂笑起来。 张绿水怒极,“啊~~”向天疯狂嘶吼一声,用朝鲜语纵声喊道:“天君啊~我只是给深爱的情郎报仇而已,我有错吗?您告诉绿水,我有错吗?” 随后便用一种凄幽悲苦的声音唱道: “月下梧桐尽,霜中野菊黄。” “羽归飞鸟雀,人醉酒千觞。” “牵牛离别后,情与碧波长。” 词曲悲凉婉转,饱含了对心爱之人极致的思念之情。 懂朝鲜语的黑衣下属受词曲感染都缓缓地低下了头,周围的西厂精锐虽听不懂朝鲜语,但也被她的悲曲感染,心神渐渐放松,有些定力稍弱的更是垂下了武器。 道通功力最强,率先反应过来,汪直、岑月、韦瑛先后也反应了过来。 汪直惊咤道:“是‘魔音’”。 ‘黑眚魔音’除了能音传千里外还能摄人心神。 道通和岑月连忙看向身边的王云,见他似没事人一般,原来魔音对心境纯洁的小孩完全没有效果,两人放下心来。 王云也注意到了场上众人的状况,向道通说道:“道通师傅,有没有办法破她的魔音?” 道通呵呵一笑,说道:“当然!” 说罢,合手合十,运起‘霸道真气’,充沛的真气灌注喉腔,随即大宣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佛号夹杂着霸道真气仿佛洪钟大吕,自带回音,在寺脚上空久久回荡。 场上众人被这一声庄严的佛音惊醒,心灵顿时清明爽净,像被洗涤过一般。 张绿水本来借着释放魔音,扰乱众人心神好伺机逃走,不想竟有人能破她的魔音。 张绿水循声看到了道通,原来又是那个装聋作哑的扫地老人,方才应该也是他救走了王云,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单这一声功夫可见功力非凡。 汪直也被这声震惊,心道藏书人出手果然不同凡响,他见众人都清醒了过来,便也提气纵声大喊,提振军中士气。 “众军听令,圣上命我等诛杀妖女,不可姑息,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绝不能放走一人,否则,军法处置!” 众西厂精锐听得督主之言,顿时精神大振,齐声高呼道:“嚯~杀妖女!嚯~杀妖女!”。 汪直久经沙场,知道不能给敌人留有喘息余地,继续攻心之法。 “张绿水,我皇英明神武,已在早前传书燕山君李?,此刻你的朝鲜党羽已被燕山君屠戮殆尽,你现在是有家也回不得了,哈哈哈哈~~”说完又狂笑起来。 张绿水闻言默默垂下了头,黑衣使者也被汪直的言语震惊,心中欢喜,家人们都安全了,没有后顾之忧了,有些黑衣使者竟然把武器都扔在了地上。 汪直将一切看在眼里,知道张绿水已是穷途末路,必会作临死一搏,他不敢怠慢,‘玄天功’布满全身,防止张绿水突然发难。 只见张绿水身子在不自的发抖。 众人以为她在悲恸,她却发出极其狰狞可怖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道通和岑月亦有所感应,将王云藏在了身后,大战一触即发。 第三十二章 巧救颜章 张绿水在一阵狞笑过后,黑眚魔舞发动,人影一晃。 众人只觉眼神一花,张绿水已经到了汪直的跟前,一掌拍出。 汪直已经做好了准备,‘玄天珠盾’早已结成珠网护在身前。 “砰~~” 这一掌是张绿水倾力施为,虽用珠盾化去掌力,但其劲气仍将汪直撞得往后飞退,撞倒了身后的数名军士。 张绿水不给汪直喘息之机,又欺身全速攻向汪直。 众精锐围将过来,保护汪直,纷纷提刀砍向张绿水,数道刀光一闪,却只是砍中了她的残影。 “当~当~当~”“咣~咣~咣” 只听见一阵军刀相交的声音,众人的军刀砍在了一起,张绿水却早已不见。 趁张绿水和汪直缠斗,王云看向远处的颜章,韦瑛已领着数百精锐杀向黑衣使者。 王云向道通和岑月说道:“先救颜章叔叔,处理掉那些黑衣使者,再去助汪直,看能不能尽量生擒妖女,她现在还不能死。” 道通和岑月闻言都疑惑不已,为什么不能杀妖女?但当下无暇计较,救人要紧。 道通将王云放在肩上,道、岑两人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向颜章处掠去。 王云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心念飞转,他本想将那些黑衣使者一举剿杀,但又怕乱军之下会误伤颜章,最妥当还是劝降。 韦瑛此时已将黑衣使者包围,正欲下令围歼。 “且慢~” 道通一声断喝,带着王云跃入了包围圈中,岑月速度较慢,也在随后跟至。 韦瑛愣了一愣,见是道通等人,当下也不说话,等着他们开口。 王云看了看那几个黑衣使者,问道:“张绿水是否在你们身上下了禁制?是否还拿你们家人性命要胁你们服从?” 黑衣使者相互看了看,都点了点头。 王云肯定了心中所想,抓住机会,劝道:“妖女如此对待你们,你们还有必要维护她吗?为这种人而死,你们家人知道会作何感想?不如投降,或许还有机会再见家人。” 黑衣使者被王云的话点醒,纷纷扔掉了武器,准备投降。 王云正自高兴,知道劝降成功,怎料一黑衣使者突然发难,一把夺过绿萝身边的颜章,持刀挂在颜章脖颈处,威胁道:“都别过来,过来就我把他给杀了。” 颜章本就奄奄一息,无力抵抗,绿萝其时恰好被王云的话语吸引,已经扔掉武器投降,岂料会有这么一出。 众人也是被那人举动一惊,虽有黑布蒙面,但王云还是听出声音,怒喝道:“童安,你为什么还要作无谓抵抗?” 王云虽然聪颖,但毕竟年幼,又怎会懂男女之情。 韦瑛听到名字也是一惊,竟是锦衣卫副统领童安? 他霎时明白了一切,原来宫中真的如汪直所说藏有内奸,等会事了后要把这情况详细向汪直禀报。 只听童安狠狠说道:“哼~,小子,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你,好在我让宗主给你和颜章都下了禁制,你们也命不久矣了,都给我让开。” 他是想胁持颜章跟张绿水汇合,看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道通和岑月想起王云方才所言,怪不得会说要生擒张绿水,原来是被妖女下了禁制,两人顿时乱了方寸。 王云看向颜章,用目光打了个眼色,颜章记起王云在他后背所写的字,又看到了道通大哥和师娘都在,心领神会,轻轻点了点头。 颜章有气无力地说道:“呵呵,你胁持我有什么用?你也不看看你对面的是什么人?是西厂,我一个无名之辈,他们会因为我放过你吗?可笑之极。” 他故意用言语引开童安注意力,王云则用小手快速在道通后背写上“救人”二字。 道通即时反应过来,趁童安分神之机,‘鸢飞鱼跃’绝技发动,闪身而起。 电光火石间便欺到了童安头上,早已灌满‘霸道真气’的手刀轰然劈下,只见一道金刀闪过。 “嚓~” 童安还没来得及反应,持刀手臂已经被齐齐砍断,由于斩击速度太快,手断之时,痛感还未传来。 道通随即一掌拍出,击中童安的胸口,‘霸道真气’发动,“砰~”将他轰击而出。 “咔嚓~” 童安听到胸中的胁骨断裂之声传来,这时断手之痛和胁骨断裂的痛才一起传入脑中,随后便撞上了山坡土墙。 “砰~” 一声滔天巨响,强大的冲击力竟将山坡撞出了一个大洞,童安整个人镶嵌在土墙中,碎土石砾纷纷掉落。 夺刀,制人,一气呵成。 众人被道通的神功震摄,都愣愣地呆立在原地。 道通打发了童安,正想去扶颜章。 颜章却已脚步蹒跚地走向一黑衣使者,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道通、王云和岑月三人面面相觑,走过去了解情况。 绿萝把面巾摘除,露出了清秀容颜,还给岑月请安问好。 颜章说出了来龙去脉,岑月最是开心,“好,好,好,等这边事了,师娘,师叔给你们作主,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颜章有点不好意思,绿萝则被岑月的话羞红了脸,三人看到他们的表情,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其余黑衣使者则尽数被韦瑛下令绑起,拉到后方看守。 韦瑛看向汪直那边的情况,在众西厂精锐的配合下,汪直一直在采取游斗策略,张绿水一时也难以攻破汪直的防守。 韦瑛怕主子那边有所闪失,毕竟面对的是宗师级的高手,他向道通三人喊道:“督主那边还在苦斗呢,你们晚些再叙旧!” 三人这才想起还有妖女未收拾,都一齐看向了汪直那边的战况。 看了一阵,道通说道:“难得汪督主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不过对上张绿水仍差一些,让老衲来助他!” 韦瑛大喜,方才看到道通神技,只要道通出手,张绿水必死无疑。 王云却拦道:“等等,我把妖女引过来,你们几人同时出手,看能不能把她给制住,如果她死了,我们和那几个黑衣使者也” “不过就算制住她,她也未必肯帮我们把禁制解除,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试一试了。” 众人闻言都顿感失落,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勉力一试。 王云向韦瑛说道:“韦将军,生擒张绿水或许还能套出更多宫里内奸,一会你约束下军士,让他们都不要掺进来,人多反而会缚手缚脚。” 韦瑛觉得有理,点头答应。 王云随即走到空地的中间位置,向张绿水大喊:“妖女,我在这里,你敢来杀我吗?” 第三十三章 合力擒妖 张绿水久攻汪直不下,正自恼火,突然听到了王云的喊声。 “都是他使的奸计,不然我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她明知道可能又是王云的诡计,但愤怒早已冲昏了他的头脑。 张绿水撇下汪直,转身向王云处逼去。 只喘息间,张绿水已冲到了王云二十步左右距离, “轰~” 突然一股浑厚凌厉的劲气自空而来,强大的压迫力逼得张绿水只得举掌相抗。 “砰~” 来袭之人正是道通,两大宗师硬拼一掌,两掌交汇处的空气受到强大无匹的劲气压迫,形成一道滔天般气流向四周扩散,到处飞沙走石。 四周军士被这一声巨响震得耳边生疼,离得较近的军士被激起的劲气,刮得难以睁目,王云距离最近,被强大的劲气波及,整个人飞了起来。 此时,一勾从王云身侧卷来,沿着他的身子转了几转,缠了个结实,是韦瑛的天勾出手了。 韦瑛拉动天勾回撤,王云便被扯得倒飞了回来,韦瑛将他接住交给了颜章和绿萝看管。 随后便指示四周的军士,除了封住所有的出入口外,都远远地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没有命令不得妄动。 张绿水和道通硬拼一记后,道通被劲气震起,在空中打了几个跟斗,张绿水则跄踉后退了数步。 虽然同是宗师级高手,但道通明显内力比张绿水更纯更浑厚。 张绿水看到韦瑛卷走了王云,正欲拦截,身后猛得感应到一道无形剑气侵略而至。 来者正是岑月,‘玉女素心剑法’发动,手中名剑‘月季’化成万千芒影,一招‘残虹一式’刺向了张绿水。 张绿水轻咤一声,运起魔功,黑眚真气自体而出,幻化成一条黑蛇丝带,将来剑死死缠住。 岑月的剑再也进不动分毫,想撤剑亦不能够,不过她也只是想拖延张绿水片刻而已。 果然这一拖延,只见道通‘霸道真气’催动到极致,浑身衣衫鼓涨,再次自空而降,韦瑛和汪直也是差不多时候同时赶到,‘韦家天勾’和‘玄天珠’相继出手。 张绿水同时面对四大高手的围攻,纵然已是宗师的她也自知毫无生机,正欲闭目待死。 倏地,身子像是被人往前一推,随后,一声惨哼声传来。 张绿水睁开眼一看,竟是童安在千均一发之时,替她承受了所有的招式。 原来童安被道通打到山坡时,重伤未死,还有一丝意识,见张绿水被人围攻,他拼尽最后力量冲了过来,众人只道他已死了,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给了他可乘之机。 只见他的断臂处仍在滴血,汪直的玄天珠已洞穿了他的胸膛,韦瑛的天勾斜插进他的肚子,肠子已掉出半截,道通和岑月则是及时收手,没有击出招式,否则,童安的状况怕是更惨。 童安眼晴痴痴地看着张绿水,用尽最后一丝气息,“我爱”便倒地而亡。 四大高手被这一幕震了震,都齐齐地看向了张绿水。 张绿水却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态,冷冷地看着童安的尸体,“哼~癞蛤蟆也敢作非分之想。” 韦瑛趁机跟汪直报告了情况,汪直也认出了童安,当即“嗯”了一声,答应尽量生擒张绿水。 计较已定,四人又分别从四个方位同时攻向了张绿水。 一直凝立不动的张绿水衣裙无风自动,魔功催动到极致,黑色的秀发飞扬,黑眚真气自体而出,幻化成数条黑蛇丝带,向四人席卷而去。 “叮~叮”“当~当” 韦瑛的天勾和岺月的月季剑与黑蛇丝带相交,竟似碰到了坚硬的石蛇一般,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两人功力较弱,只能勉力抵挡。 汪直的玄天珠护在身前挡住了黑蛇攻击,“砰~”汪直借势跃起,“铮~铮~铮~铮”朝着张绿水劲弹出数颗玄天珠。 道通则无视黑蛇丝带,运起‘鸢飞鱼跃’绝技,在丝带间穿梭,条倏间便侵入到张绿水的面前,‘霸道七式·冰’缠绕拳头,一拳轰向张绿水。 张绿水感受到道通霸道无匹的拳击劲气,只得收回了所有黑眚真气汇聚双手,两臂并拢,“砰~”挡下了道通的一拳。 张绿水被劲气震得划地飞退,随即一股冷洌的寒气袭来,手背隐隐有一层冰芒。 “呲~” 一颗玄天珠在张绿水魔功聚焦在双臂时,从她的俏面上擦过,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脸部顿时血流如柱。 张绿水怒极,看向空中的汪直,双腿劲压地面,弹身而起,瞬间便侵到汪直身前。 张绿水满面血污,直如鬼魅般,极度颠狂,一掌接一掌疯狂拍向汪直,完全是一种拼命打法。 “砰~砰~砰~砰” 一掌接一掌的黑眚掌劲轰击下,汪直结起‘玄天珠盾’苦苦支撑,汪直边挡边往后飘退,好化解那惊人的掌力,两人从空中的东边一直打至西边。 道通知道时机已到,闪电追至,飞身而起,‘霸道七式·风’缠绕手掌,霸道真气自体而出,一股旋劲绕过张绿水身体,袭往她的背心处,角度之妙,教人叹为观止。 张绿水正在倾力施为,已无暇顾及。 “砰~” 一股强大的掌劲正中她的背心。 张绿水血气翻涌,“噗”一声,吐出了大口鲜血,受了极重的内伤。 汪直趁机劲射出两颗玄天珠,击中张绿水腹间‘璇玑穴’和腰门‘章门穴’,封住她的真气运转。 韦瑛和岑月也赶了过来,韦瑛天勾出手,射向空中,将张绿水缠了个结实,张绿水手脚被缚,真气被封,又受了内伤,人便如断线风筝一般直坠下来。 岑月怕她摔死,忙捏一剑诀,用剑托住张绿水的身体,卸去她的下坠力道,缓缓将她放在地上。 一代妖女终在四人的合力之下擒获。 “嚯~嚯~嚯~嚯~” 四周的军士爆发起震天的喝采声,响彻整个山脚上空。 第三十四章 引体自爆 张绿水满面血污,双眼紧闭,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已不复倾城绝色的妖女形象。 四大高手仍不敢怠慢,在张绿水的四周站立包围,防止她再度发难。 观察了好一阵,确定张绿水已然昏死过去,岑月便示意王云等人一起过来。 众人围成一圈,盯着地上的张绿水,道通还是比较小心,把王云拉到自己身侧。 韦瑛率先道:“督主,眼下如何处置?” 汪直也拿不定主意,他看向了王云,问道:“是你说要生擒的,现在这情况当如何处置啊?” 王云似是早知道汪直会把球踢过来一般,“西厂不是有很多手段吗?比如什么毒药啊,工具之类的,先把她控制住,再让她开口啊。” 众人闻言都呵呵一笑。 道通摸了摸王云的头说道:“徒儿有所不知,像张绿水这级别高手,普通毒物很难控制得了她,她可以运功逼毒,至于工具就更不用说了,韦将军这天勾绳索虽然坚韧无比,但也只能困她一时而已。” 王云哪有什么江湖经验,只是绝顶聪明,心又纯净无杂念,能够看透人性,对人心方面拿捏的准而已。 “那”王云心念飞转,眼睛看向绿萝,问道:“绿萝姐姐,你认识张绿水较深,知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亲人么?” 颜章却轻咳几声,“小云,你叫她姐姐?你应该叫阿姨,她可是要嫁给我的,到时还要叫一声叔母呢!” 绿萝狠狠地白了颜章一眼,笑吟吟地向王云说道:“小云,叫姐姐就行了,别听他的。张绿水父母早就已经离世了,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亲人,我就不太清楚,她也不曾提起过。” 张绿水一直在假装昏死,她将众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当听到颜章和绿萝相互间的暧昧情话时,她怒不可遏,嫉妒、背叛、怨恨一起划过心中,一时间只感万灰俱灰,罢了,那就让你们跟我一齐陪葬!师哥,绿水累了,绿水来找你可好? 只见张绿水通体发出一阵阵隐暗红光,显得极其阴森恐怖。 汪直瞬间反应过来,惊惧大喊:“不好,大家快散开”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犹如地震一般,整个大地都晃动起来,爆炸引起的巨大风压与冲击波席卷周遭的沙石,拔地而起,在山脚上空现起一朵奇幻的‘蘑菇云’。 四周的军士被震的站立不稳,心惊胆颤,刀盾弓箭掉落一地,远处的树木亦被震的剧烈摇晃,惊起了丛林鸟兽四散逃窜。 一切都在瞬息间发生,张绿水竟然丧心病狂地用魔功引体自爆。 汪直当年在宫中诛杀李子龙时有过相似经历,所以最先惊觉,逃得最快,‘玄天珠盾’亦帮他抵挡了冲击,饶是如此,他也被这惊天一爆,轰得气血翻腾,衣衫残缺。 韦瑛其时正站在汪直身侧,汪直甫一发动,他便立即跟随,纵是慢了一点点,功力也逊于汪直,被爆轰震伤了脏腑,受了点内伤,嘴角边流出一小段鲜血。 道通和岑月则联手护住了王云,急驰飞退,道通用身体牢牢环抱王云,岑月则用宝剑击挡飞沙碎石,在道通浑厚的霸道真气覆盖下,王云没有受伤,岑月受了点轻伤,被碎石片擦伤了皮肉。 最惨的是颜章,在轰爆瞬间,他舍身扑向了绿萝,两人还未落地,爆炸的冲击波便已袭来,颜章的小腿被气浪席卷,“嚓~”竟被生生撕断。 爆炸的烟尘还没散去,周围都被尘灰覆盖,目不能视,天空中却下起了雨,雨水混夹杂着张绿水的尸血掉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的血腥味,沁入众人口鼻中。 众人仍心有余悸,如不是汪直率先警觉提醒,恐怕没有人能躲过妖女的自爆,不死也得重伤。 整个山脚除了雨水滴入尘土的声音外,安静的可怕。 “呜~呜~颜章,你别死!你醒醒啊~” 一阵女子悲痛的泣声传来,众人闻声大惊,寻到声音处,只见绿萝抱着颜章的半截残躯在地上痛哭,颜章的断腿处仍在渗血,染红了一大片泥水,生死不知。 王云大喊“颜章叔叔”便冲了过去,心绪激动,跌跌跄跄几次才扑倒在颜章身边,见颜章面如死灰,摸到颜章的手如冰块一般,仿佛已是一具尸体。 “颜章叔叔~~”“啊~~” 王云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道通、岑月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老泪纵横。 绿萝则伤心过度,精神重创,哭晕了过去,倒在了颜章身侧。 汪直和韦瑛虽与颜章没有什么交集,但都敬重他的为人,见此情形都摇头叹息。 突然道通感应到颜章鼻腔中仍有极其微弱的气息呼出,他悚然一觉,闪电般地冲至颜章,运起神功,一指点在颜章颈部的‘隐白穴’封闭出血,再弹拨‘极泉穴’护住心脉,最后向‘百会穴’及‘升阳穴’灌输真气。 岑月一代女侠,见道通施展神功便已知晓颜章还有救,忙快步走近,从怀中掏出‘五花八叶丸’送入颜章口中。 输送真气极耗心力,半柱香时间,道通头上已渗出层层汗珠,真气似有不继,岑月见状,闪身到道通身后,双手按在道通背上,合力向颜章输送真气。 王云感到颜章的手开始有温度传来,喜不自胜,但颜章仍然昏迷未醒。 一柱香时间过去,道通沉重的喘息声传来,虽然有岑月的助力,但是犹有不足,王云生怕两人支撑不住,一旦撤功,颜章便再无生机。 王云想起还有两个高手在,猛然转头看向了汪直和韦瑛,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韦瑛其实也想过去帮忙,但是没有主子的准许,他也不敢擅作主张,他看了看汪直。 汪直心中百念飞转,一方面想道通武功高强,正可趁他内力损耗严重,便于擒拿获取经书,一方面又实在敬重颜章为人,想救他性命,心里矛盾至极。 王云见汪直神色不定,猜到了他的心思,期盼转为失望,垂下了头,呆呆看着颜章。 突然身侧两股劲风带过,汪直和韦瑛也加入了输送真气的行列,多了两个高手助力,道通顿时精神一振,大喝一声,源源不断的真气输入到颜章体内。 第三十五章 答谢之宴 数日后,王伦府中。 府中的仆人正忙得团团转,王伦一家正在准备答谢宴,招待这次诛妖的英雄。 此时,王云正在母亲房中陪她聊天,郑秀自见到王云平安归来,病早好了大半,她爱怜地抱着儿子,母子俩有说不尽的话般。 府里西侧是颜章的房间,长大后,颜章便极少在这里居住,多数住在竹林小屋。 颜章被救后,便又住了进来方便照顾。 绿萝正在喂颜章喝汤药,闻到浓浓中药味道,颜章直皱眉头,“能不能不喝啊?” “不能~”绿萝冷冷道。 颜章唉声叹气,夺过绿萝手中的碗,一口气“咕噜~”“咕噜”便喝光了汤药,喝完后,伸出舌头,大叫“好苦~好苦~”,神情滑稽。 绿萝满意地笑了笑,拿出手绢帮他擦拭嘴角处的药汁,“这便乖了,敢不喝,看我怎么收拾你。” 颜章趁机拉住她的手,“嗯~不如现在就收拾我。”说罢,便欲抱过佳人。 绿萝脸上绯红,嗔道:“自从我上次跟你表白后,你便这样老不正经,腿都没了,还这么不收敛。” 话一出口,绿萝便知不妥,她满怀歉意地看向颜章。 岂知颜章却是神色轻松,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断了更好,你不是说我仗着轻功好,老是欺负你吗?现在好了,你不用追着我跑了,我们天天就这样一起,岂不更好?” 颜章生性洒脱,断腿醒来后,见众人都愁容满面,自己还常常宽慰起别人来,大家见他没有因为断腿而自暴自弃,也才慢慢解开心结。 绿萝噗哧一笑,依偎着他的怀里,“是啊,只要活着能在一起,便是最好!” 时至傍晚。 客人来齐,分座于一张大圆桌。 王伦请汪直和道通坐在尊位,三人推让一番,最后王伦以主人身份坐了,汪直则和道通分坐在他的两侧,其他人就没那么讲究,都三三两两地坐了下来。 绍兴醉鸡、油炸鲚鱼、花雕醉虾、西施豆腐、南肉文武笋、琼浆绿豆糕、一品老鸭汤各式绍兴精美菜肴和绍兴好酒陆陆续续上桌。 岑月为了照顾道通饮食,还多添了几道素菜。 王伦作为主人,率先举杯,说道:“各位英雄,此次能诛杀妖女,救回我的孙儿和徒弟,老夫一家感激不尽,来,请共饮此杯,老夫先干为敬。” 能喝酒的都纷纷拿起酒杯,不能喝酒的就以茶代酒,全都一饮而尽。 首杯过后,众人互相敬酒,欢声笑语,气氛开心热闹。 颜章坐在一竹制轮椅上,是王伦为他精心制作的,方便他的出入走动。 颜章也想喝酒,无奈伤势还未完全痊愈,绿萝一直在虎视眈眈,这可真要了他的命啊! 颜章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酒壶直咽口水,王云正好坐在他的身侧,看到了他的窘况,笑得合不拢嘴。 酒过三巡,王伦也有些酒意,说道:“诸位英雄,此间有股肱大臣,亦有禅门高僧,老夫不才,斗胆献丑,即兴赋词一首,如何?” 汪直文武双全,对大儒王伦的才名早就有所耳闻,此前又见识了他的竹林的精妙,当下就欣然赞成,点头道:“恭听竹轩先生大作!” 道通精修禅道,文禅本就同理,讲究悟性与天份,也欣然点头道:“竹轩先生请!” 众人见有诗词可听,都安静了下来,齐齐看向了王伦。 王伦捋捋长须,略一思索,便吟诵道:“人生纵得千回醉,问几人能够,往返由心。独立池台,倚栏远目遥岑。倒着头巾山公去,剩空中,风拂衣襟。莫停杯,再饮三巡,何必沉吟。” 词甫吟罢,众人皆静静地在心中默念那几句诗词,当念到‘倚栏远目遥岑’一句时,众人都不由地笑了,看向了岑月,岑月则大大方方地向众人报以微笑。 王云从小便跟在王伦身边听其吟诵,耳濡目染之下,对诗词歌赋也有一定的鉴赏能力,当即拍手叫好,“爷爷,您这首词可比之前的都要好,小云很喜欢。” 众人也都纷纷点头,相继爆发出各种赞叹声。 汪直尤为欣赏,赞道:“竹轩先生真不愧是当代大儒,这词意境深远、气度恢宏,既抒情又精妙,尤其那句‘往返由心’,更是直击人心,汪某佩服!” 道通也赞叹道:“武道有宗师,文道亦是如此,单看这诗词造诣已可至宗师级水准了,竹轩先生当可算得当代文坛的泰山北斗。” 王伦听到众人的赞美,捋捋长须,很是开心,对自己的这首即兴诗词也甚是满意。 “哎~诸位谬赞了,谬赞了!华儿,宴席后帮为父将此词编入我的《竹轩稿》中,呵呵,呵呵!” “是,父亲。”王华欣然应诺。 众人兴致正浓,岑月趁机说道:“此间妖女已然伏诛,可我孙儿他们身上的禁制可不知如何处置,当下也确是愁人,汪督主见多识广,可知有无解救之法?” 岑月也是后来了解到汪直何以知晓妖女会自爆,他跟妖人李子龙有过交集,对黑眚魔宗了解颇深,说不定会有解救之法,遂借着宴席便问了出来。 汪直却摇摇头道:“老夫人,非是汪直有意隐瞒,当年李子龙被诛,我也下令搜过他的住所,并未发现有什么价值的物什。” “当日我皇修书让朝鲜燕山君诛灭妖女宗门,据回报,燕山君为了保住权位,直将整个黑眚魔宗都铲除殆尽,想也不会有什么线索留下,唉~~” 众人闻言都露出了失望神色,叹息不已。 郑秀疼爱儿子,更是心中难受,将儿子紧紧搂住,生怕会失去他一般。 王云也紧贴近母亲怀里,他试试又去探索那条黑眚,自被种入后,他会感应到那条黑眚始终萦绕在其心脉周围。 他也问过颜章和绿萝,两人都说自种入禁制以来,从没有感应过什么黑眚,看来只有他能感应到,不过这几日似乎黑眚形态愈来愈弱,不知是何原因? 突然,王云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双手不断摸索身体,失声道:“黑眚不见了,黑眚不见了。” 众人看着他的怪异举动,以为他害怕过度,失了心疯。 道通冲了过去,拿起王云的手,真气进入王云体内探查情况,只听他“咦”了一声,说道:“奇哉怪也!奇哉怪也!”又拿起颜章的手,同样施法,只见他的神色越来越兴奋。 他放下了颜章的手,看向了绿萝,说道:“女施主莫介意,可否让老衲探探你体内情况?” 绿萝闻言,笑了笑,便也把手递了过去,道通握住片刻后放开,喜形于色,“呵呵,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你们的禁制都解除了。” 道通是宗师级高手,早在抢救颜章性命时便用真气探到他体内的黑眚,当时便想合四人的内力将那黑眚消除,可那黑眚似是活的一般,还会潜藏隐伏,任道通如何运气追踪,它都像是一条活蛇,在万千经脉里乱窜,道通怕惹急了它,会适得其反,便只能作罢,只是不知当下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众人都不可置信,以为是道通和王云合伙安慰大家的把戏,但想想道通的为人,又不太可能。 绿萝更是怀疑,她自小便被种入禁制,也试过很多方法,找遍了所有名医,都没有解救之法,何以会突然就解除了? 众人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王云记忆力超群,脑中在不断回溯诛妖女时的种种细节,当回溯到下雨那段时,他思维停了下来,鼻子作了一个吸气的动作。 他猛然一惊,开心地笑道:“我懂了,我明白了,呦呵~” 遂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除妖女的禁制当然还得是妖女本身才行,当时妖女自爆时掉落的尸血随着雨水进入到众人的口鼻,妖女的血就是解药。 张绿水可能至死也想不到,自己的引体自爆非但没有杀死他们,反而救了他们,当真是弄巧成拙。 众人这才放下心头大石,都欢喜不已。 汪直向韦瑛行个眼色,准备告辞回去歇息,两人一直住在王伦家不远的客栈,西厂精锐则在绍兴城外驻扎。 众人送至门口,汪直突然转身向王云说道:“别忘了我们的君子约定,后天便是约定日子了。” 王云恼怒地看了汪直一眼,怪他此时把事情说了出来,破坏了大家的好心情。 汪直当作没看到一般,径直和韦瑛离去。 众人都疑惑两人有什么约定,都向王云投去了目光。 王云无奈叹道:“你们别忘了汪直其实和张绿水一样,都是冲着经书来的,当日大战后,我已看出汪直的心思,张绿水一死,他便会来打经书的主意,不过仍是很感激他救了颜章叔叔,所以就在你们都忙于照顾颜章叔叔时,跟他私下定了约定,答应随他一起回京见皇帝。” “什么?”众人失声喊道。 道通急道:“就算见皇帝也是我去,怎么要为难你一个小小孩童?难怪我说大战后,汪直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原是你早已跟他有了约定。” 王云笑了笑道:“我跟他说道通师傅是出家之人,不便再理凡俗之事,师傅此前有杀军之罪,为了救我跟颜章叔叔,泄露了来历行踪,如真要治罪,便难逃追责,而我是新一代的藏书人,又没有出家,自然是当仁不让进宫为皇帝效命,安皇帝的心,汪直也立了大功,不然,汪直岂会如此善待我们。” 众人闻言都没有再言语,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汪直的大军还在城外驻扎,怀玉有罪,一大家子人,能逃到哪里去? 第三十六章 武道境界 翌日,王伦府后花园。 明日便是王云随汪直进京的日子,道通抓紧时间指点王云。 “徒儿,你已得祖师的所有识海,但是你年纪尚幼,根基不稳,在武学上仍需一个名师指点,进益方能更妥更快,只可惜为师不能陪你同去,唉~”道通叹气道。 道通顿了顿,续道:“那日,你有幸看到众多高手出手,这种机会极其难得,徒儿有何感悟啊?” 王云天资聪颖,思考片刻便道:“道通师傅,徒儿是有些感悟,所以有几个问题需请教师傅。”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道通当然乐于回答,呵呵一笑道:“什么问题?说!” 王云眨了眨明亮的眼睛,问道:“徒儿想知道武道境界是什么?” 道通看到他孜孜以求的眼神,笑了笑道:“嗯,好。徒儿是该了解了解,听为师给你道来。” “武人练武,无外乎招式、技法、内力的修练,当外功和内力修练到一定程度,便是后天高手了。” “你的颜章叔叔和绿萝姐姐都是属于后天高手,依我看绿萝比颜弟的武艺还高一些,但是他们都停留在外功和内劲的修练,没有领略‘武意’。” 王云挠挠头,问道:“武意是什么?要怎样才能领略武意啊?” “嗯,这武意啊,看似简单,其实极难,首重在‘意’,有人是从不断的修练中领悟,也有人从剑法中领悟‘剑意’,不一而足。” “方才为师不是问你那日诛妖大战有何感悟吗?其实在看高手对决时,也有可能领略‘武意’。” “如果没有领略武意,即使你再怎么修练,也只是武技提高,并不能破境成为先天高手。” 王云问道:“这么玄妙?先天高手很厉害吗?” 道通笑道:“当然,修练到先天的高手,后天真气化为先天真气,在先天真气的作用下,经脉变得更加宽韧,所以基本不生小病。” “再者,灵识也会大增,可洞悉周遭事物,所以先天高手和后天高手对决时,就占了很大便宜,往往能料敌机先,在招式上取得先机。” “你的奶奶、韦瑛和汪直都是先天境界高手,你的奶奶和韦瑛应该是先天初境,而汪直也算得上天纵之资,当下已是先天化境了,距离先天巅峰也仅是一步之遥,为师断定以他的资质,十年后当可至宗师境界。” 王云“啊”了一声道:“怪不得从来没有见过奶奶生病,原来先天境界竟有如此好处,从前跟她玩捉迷藏,她在我远远的地方便能指出我躲藏的地方,原来是仗着先天灵识啊!” “汪直竟比我奶奶还厉害,那宗师境界又是什么呀?” 道通点点头道:“宗师嘛,这个就比先天更为玄妙了,能达宗师境界世之少有,只有寥寥数人而已,达到宗师境界便可开宗立派。” “先天高手达到巅峰境界后,如果再次破境,便可开启潜藏于体内的窍穴,真气由先天时的小周天转化为大周天运转,比先天的运转更快,真气更强更精纯。” “由于宗师体内的窍穴打开,灵识比先天有更大提升,连蝴蝶展翅都能感应,先天和后天高手要在实战中方能知晓对方实力,宗师则凭灵识感应,真气试探便能通晓对方实力。” “区别于先天,宗师的真气可随意操控,幻化为各种各样的形态,可将真气缠绕周身抵抗攻击,亦可将真气缠绕兵器或物什增强威力,‘摘叶飞花’都可杀人。” “哇~这么厉害!”王云惊讶得合不拢嘴。 道通说道:“当然,就拿张绿水来说,她就是宗师级的高手,大战时,她就用了宗师才能使用的真气出体,幻化出黑蛇丝带使出攻击。” 王云忆起两次被她的无形丝带扼颈,不禁打了个‘寒颤’,说道:“那师傅您这么厉害,应该也是宗师高手?” “嗯~为师资质不佳,就是靠着日夜勤习修练几十载,方破境成为宗师的,那妖女年纪不大,应该是靠着魔功秘笈,强练魔功走捷径破境的。” “我和她虽同属宗师境界,但如果那日两人单打独斗的话,为师敢断言,可以略胜其一筹,因为我的境心更稳,功力比她更精纯。” “说到这里,你要谨记习武要一步一个脚印,张绿水的方法并不可取,虽可破境但境心不稳,功力也就差那么一点,但那一点就足以致命。” 王云肃容道:“徒儿记住了,师傅,宗师就是最强了吗?” 道通仰天一笑,说道:“当然不是,世间能人异士太多了,虽然宗师已是极为难得,但超越宗师的也是有的,比如大明开国功臣也是第六十代藏书人刘伯温和武当派创始人张三丰。” “超越宗师的,被称为大宗师,大宗师境界并不是靠修练就能达到,主要还是看人的资质和悟性,很多强者到宗师后便停滞不前,像为师也是,自破境宗师后便难寸进。” 王云疑惑道:“大宗师这么难,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吗?” 道通面上露出神往的表情,说道:“为师没有达到大宗师境界,厉不厉害不清楚,只是听上一代藏书师傅说过,大宗师有两重境界。” “第一重是伪?大宗师境界,大宗师的体内真气会液化成水,可如大河顿滔般持续输出,席卷一切。” “第二重是真?大宗师境界,也是体内真气液化,但比伪·大宗师时更广阔,直如浩瀚大海,奔腾不息,无穷无尽。” “听传书师傅说,刘伯温和张三丰当年有过一战,未分胜负,据说两人都修练至真?大宗师境界,张三丰被称作张真人,也是源于此,张三丰直活到了218岁,应该是由于真气液化激发了肉身的四肢百骸,导致了寿命延长。” “咻~” 真气可如大海般输出,无穷无尽,还能延长寿命,王云直听得膛目结舌。 “师傅,那修练到大宗师应该是天下第一了?” 道通摇摇头,轻叹一声道:“徒儿须知山外有山,人上有人,谁都不敢妄称自己是天下第一。” “大宗师之上还有所有习武之人都神之若鹜的无上武境 -‘神人境界’,不过这也是传说了。” “传说达神人境界能开八门与天地万物沟通,借天地万物之灵气淬炼肉身,达至天人合一,从此六根解脱,肉身成圣,百毒不侵。” “达神人境界的武者,凭‘意’便可杀人。” 道通见他怔怔出神,遂笑笑道:“传说,在这岁月长河中,只有少林祖师达摩达到神人境界,达摩一人身负四大神功,七十二绝技,武者只要练成他其中一大神功,便可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除达摩外,其实还有人达到了这境界,只是知道的人不多罢了,那便是我们藏书人的祖师朱无敌。” “据说跟我们祖师同时期的还有天魔宗的陆九渊,这当中情况有些复杂,你也不需要知道,等你长大些,为师再告知你。” 王云瞪大眼睛,内心已经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不过,他觉得成神不好,他还是想做个人,陪爱自己和所爱的人终老便好。 王云说道:“还真有人练到神人了啊,不过师傅,咱们还是像您说的那样,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练。” “嗯,很好。” 道通满意地看着王云,“习武之人当要保持一颗谦虚学习的心,不能操之过急、枉自尊大。” “徒儿要明白,武道境界只是一种境界,并不是代表绝对实力,真正的高手间对决还要看功力的精纯、招式的运用、临敌经验、属性相克等等。” “这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你将来在外面,多去历练体会就会明白,时间有限,为师也只能教你这些了。” 王云正色道:“师傅放心,徒儿定不忘师傅教诲!” 第三十七章 启程 清晨,绍兴城外。 城门外两侧整齐排列着一队队西厂精锐骑兵,城中百姓见这么多军马,都不敢进出城,除了马匹发出嘶呼声外,城外显得格外安静。 汪直和韦瑛策马在城门外五十步左右距离,目光注视着城内街道,他们在等着王云的到来。 等了许久,都不见王云的身影。 韦瑛说道:“督主,王云不会反悔,不来了?” 汪直哂道:“不会,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才是求全之道,肯定会来的。” 片刻后,几人簇拥着王云向城门走来, “终于来了。”韦瑛说道。 王华怕汪直久等不悦,便快步走了过去,解释了一番,原是郑秀不舍儿子,在家门口拉着不让走,王云哄了许久,又在家人和师傅等人的连番宽慰下方才放手,被丫鬟搀扶回房休息去了。 汪直笑笑说道:“不打紧,母子连心,可以理解,人来了便好。” 王云这时也走到了汪直跟前,说道:“你再等我一下。” 随后便转身跑回家人处,俯拜在地,眼中含泪道:“爷爷、奶奶、爹爹、师傅、颜章叔叔、绿萝姐姐,小云向你们拜别了,你们要保重好身体,小云会回来的。” 除了颜章坐在轮椅上不便外,几人都纷纷伸手扶起王云,俱都热泪盈眶。 王伦哭得眼泪都蘸湿了胡须,抱起孙儿,亲了又亲,弄得王云满脸都是泪水,呜咽道:“我的乖孙儿啊~爷爷不舍得你走哇~~” 岑月含泪苦笑着拿出手绢,轻轻帮王云擦拭脸上的泪水,嘱咐了一番。 “小云,出门在外要注意寒暑添减衣服,奶奶和你母亲给你准备好了放在包袱里,不过你正是长个的时候,不合穿了就要学会添置衣衫,包袱里备有银两。” “尤其是要注意饮食,外面不比家里,需要处处小心提防才是。” 王云知道奶奶另有所指,须提防小人暗算,点头答应道:“知道了,奶奶。小云会小心的。” 王华也走过来,嘱咐儿子除了要勤习武功外也要精修文道,不可荒废学业。 王云一一点头应承,想到母亲体弱多病,也叮呤父亲要好生照顾母亲。 道通昨日已经告诫了许多,也就不多说什么,慈目含泪一直看着王云。 王云正想跟师傅告别,眼睛接触到师傅的目光,感受到师傅眼中的期许,坚定地向道通点了点头。 众人都愁云密布,泪眼连连。 王云有意调节气氛,便向颜章说道:“颜章叔叔,你可要好好待绿萝姐姐,不能欺负她,不然绿萝姐姐这般好,我便在京城给她另找良人罗。” 颜章哪想到王云在这时候还拿他开涮,哭笑不得道:“小云,我哪敢欺负她,她不欺负我就谢天谢地了。” 绿萝闻言,‘杀意’腾升,狠狠地掐了一下颜章后背。 颜章痛苦大叫道:“好疼,好疼,女侠饶命!” 这对璧人一闹,众人这才展露笑颜。 汪直见天色不早,催促道:“王云,该启程了。” 王云依依不舍的从爷爷怀里下来,拭去泪水,深深地再看了看家人和师傅,便背起沉甸甸的包袱,挺了挺腰身,转身走向汪直。 家人和师傅见王云一个幼小身躯背着个偌大沉重的包袱,想到他小小年纪便要承担重担,又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王云走到汪直跟前,见汪直和韦瑛都骑着高头大马,四处看看没有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便问道:“我怎么走啊?” 汪直冲其不怀好意地笑道:“上来,和本督主共乘一马。” 王云“切”了一声,不理会他,径直走到韦瑛马边,想爬上韦瑛的马,试了几次都没成功,那马比他高出好几个头,无奈只得向韦瑛伸出小手。 韦瑛尴尬地看向汪直,等他示下。 汪直也不再戏弄,点了点头。 韦瑛轻轻拉起王云,将他置于身前,两手把他的小身子夹紧保护,在其耳边说道:“没骑过马?可要坐稳罗。” 待王云稳稳坐好后,韦瑛运气大喊:“众军听令,回京!左前锋率先开道,其余殿后!” “领命!”一左前锋军士高声应道。 “咴~~”“噔~噔~噔~噔~” 千人前锋部队率先纵骑开道。 汪直和韦瑛领着后军策马跟上,奔出十丈远时,王云突然急道:“韦将军停一停!” 韦瑛惊扯马绳,骏马受力发出一声嘶叫“唏~~”,前腿离地,马头高高仰起,把王云吓得一机灵。 饶是后军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并没有太慌乱,也都稳稳地停了下来。 汪直亦被后方的马叫声惊了一惊,以为王云有什么突发状况,急往后一看。 只见王云探头向着家人方向纵声大喊:“爹爹,你一定会中状元的~~~” 汪直和韦瑛都被他这一叫弄得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城门外的家人和师傅看着那些骏马远去的绝尘,仍不肯离去,兀自呆呆地在向王云离去的方向招手,不过距离太远,只看到部队突然停了下来,并没有听到王云的喊声。 王云略感失落,身后又有一群黑压压的军士阻挡了视线,也知道自己的声音不可能传得这么远,眼眶又微微泛红。 汪直见状,细想想他刚才的那句喊话,心中已经了然,遂运起神功,纵声大喊道:“王云父亲,你儿子说你一定会高中状元的~~” 声音被浑厚的玄天劲气推送而出,瞬间便已传至四周,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大家你望我我望你,也是不明所以。 王华在心里斟酌几次后,明白了话中意思,解释道:“小云的意思是我考取功名后,便能进京任职,到时一家人也能在京团聚了。”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相视一笑,看着部队再次远去,不过目光里除了不舍外,也充满了期待! 第三十八章 初暏龙颜 大内御书房,皇帝已经接到汪直的加急回报,算算日子,今日便是汪直带着藏书人回到京中的日子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内侍太监梁芳分站在皇帝两侧,怀恩职位和威信较高,居左侧。 怀恩身形有山东人的高大壮实,鼻梁挺直,眼角处稍稍有些皱纹,但是乌黑的头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有精神,眉宇之间正气凛然,让人一见便心生敬重。 梁芳则身形曲偻,嘴唇红的发亮,头发稀疏发白,细小的眼睛时不时用精光打量着四周,一副刁滑奸诈之相。 皇帝朱见深挺着宽肥的肚子在房内慢悠悠地来回走动,朱见深走到哪,梁芳便一直跟到哪,十足一只跟屁虫似的,怀恩则岿然不动,一直稳稳地站着。 朱见深口中喃喃道:“汪直怎么还没到?” 梁芳细眼暗光流转,知机地说道:“陛下,汪公说今日到便一定会到的,请陛下宽心。”声音阴柔略有点沙哑。 “嗯~”朱见深可有可无地回了一声。 片刻后,御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一内监匆匆来报:“启禀陛下,西厂汪直求见。” 朱见深大喜道:“快,快宣他进来。” 随即便欲走出相迎,梁芳犹如鼠窜般地抢到前面开道。 “咳!” 一直凝立不动的怀恩重重地咳了一声。 朱见深闻声回头,看到怀恩一副威武英气的脸,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便装样子理了理龙袍,肃了肃容,重整皇帝的威仪,慢慢地走回龙椅坐了下来。 梁芳也嘿嘿干笑几声,试图化解尴尬气氛。 内监这时领着汪直和王云走了进来,汪直作揖呼“万岁”。 王云自进宫后,便被这宏伟的建筑群吸引,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檐牙高啄错落有致,一景一兽栩栩如生,看得他心潮澎湃,直到了皇帝跟前还没回过神来。 汪直见王云没有任何动作,便扯了扯他的衣衫。 王云被汪直一扯惊醒,看到了坐在上首,穿着龙袍,身形较胖的中年男人。 整个房里各式各样的龙形装饰映入眼帘,时刻提醒着,上面坐着的人便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 王云也不知要什么礼仪,只好拜倒在地,学汪直呼道:“王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见深见他长得趣致可爱,很是喜欢,和颜悦色道:“平身,哦,不,起来。”还怕王云听不懂宫中话语。 王云没有谢恩便站了起来。 朱见深呵呵一笑,显得毫不在乎,汪直则尴尬不已。 王云不知皇帝为何发笑,他看了看汪直。 汪直无奈摇摇头,向皇帝躬身道:“皇上,是微臣失职,臣急于面圣,忘了教他一些宫中规矩,请皇上恕罪。” 朱见深摆摆手道:“欸~爱卿言重了,王云年纪尚幼,不懂宫中规矩情有可原,朕岂会怪罪一个小小孩童。” 王云聪颖,瞬间明白过来,小脸蛋微红,不过他本性极纯加上心志坚定,即使是面对残忍病态的妖女和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目中依旧毫无惧色,镇定地站着。 怀恩一直在观察王云,见王云脸上虽有稚气,但目光坚毅,看着竟有点自己小时候的影子,不禁对其产生了好奇。 汪直详细地禀述了诛妖经过和王云的情况,朱见深边听边点头,当听到是王云的计谋才成功诱杀妖女,除了汪直外,在场的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稚气未脱的孩童。 朱见深听完禀述后,笑道:“嗯~爱卿此行立了大功,朕要重赏,王云嘛,也很好,朕要好好想想怎么赏赐你才好?” 汪直躬身道:“谢圣上隆恩!” 王云也学着汪直躬身,说道:“皇上,王云不要赏赐,我是代上一代藏书师傅而来的,我师傅此前犯了杀军之罪,但其时是情势所迫,师傅嫉恶如仇,那些坏军官们随意杀害平民百姓便向朝廷邀功请赏,师傅岂能让那些奸徒损了皇上的名声,是故才出手把那些坏人给杀了。” “此次师傅相助朝廷诛杀妖女虽不能抵了罪过,但也算是将功赎罪。” “如果皇上真要给王云赏赐,那王云恳请赦了我师傅的罪过,王云从此将以新一代藏书人的身份,留在京中,为皇上效力,将功补过,请皇上明断!” 王云据理力争,又说得条条有理,话语间还维护到了皇帝的尊严,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对其刮目相看,怀恩眼里隐隐有光。 朱见深眉目低垂,思索片刻后道:“嗯~王云言之有理,藏书人历来都是匡扶天下的义士,朕也听前首辅商辂禀报,流民确是无辜,既是如此,朕便依你,赦了你师傅的罪!” “望你日后能效仿前代藏书人刘伯温,用藏书人所学为朝廷尽心效力,朕不会亏待你的。” 皇帝金口一出,王云知道师傅从此无恙,遂俯身拜倒道:“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俯身在地的王云心里暗道:“神人以‘意’杀人,皇帝之‘口’闭合间也能决人生死,也差不了多少,怪不得这么多人拼了性命不惜血流成河去争这九五之位,来时一直以为皇帝是个贪恋女色的昏君,但从当下的言行举止来看,皇帝慈祥宽厚,怎么也不像是个昏君,以后可不要从别人口中妄下判断,还是要眼见为实,用心去感受才是。 朱见深呵呵一笑,说道:“嗯~起来。” 待看到起身的王云衣衫略有风尘,便道:“王云初来乍到,需给他安排个住处,你们看看哪里合适啊?” 汪直本想让王云住进他的府邸,但王云实在聪明,怕他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遂不表态。 梁芳鼠眼瞄了瞄汪直,见汪直无甚表情,想是对王云也不太上心,他可不管什么藏书人,只有权势和财宝才是正道,虽然这孩童甚是优秀,但毕竟也只是个孩子,便应道:“欸,这内廷和东西六宫乃是陛下和后宫的居住之所,恐怕不合适,景山北尚有一些耳房,不知” 朱见深愠怒道:“哼~狗奴才,偌大的紫禁城,你偏想不到一处合适的住所,那些肮脏的耳房能让王云去住吗?你这差是怎么当的?” 梁芳见皇帝恼怒,鼠眼又瞄了瞄汪直,见汪直还是目无表情,遂假装惶恐道:“陛下息怒,奴才该死,奴才再想想” 这时久未发话的怀恩正声道:“梁公公,南三所不就是个好住处吗?” 怀恩虽幼童时便已净身,但声音却是中气充沛,振人心神,没有一丝太监说话的阴柔之气。 梁芳闻言大惊道:“怀公,欸,这南三所乃是皇子们的住所,王云去住不合适。” 朱见深正想插话,怀恩又道:“梁公公,诸位大臣屡屡上疏请求陛下扩大宠幸,以广后嗣,你看南三所现有多少皇子住在里面啊?” 朱见深闻言尴尬不已,偏又是事实不好发作,自己独宠万贞儿,自万贞儿生下的皇长子一岁早夭后,便子嗣凋零,南三所一直空着。 朱见深轻咳一声,道:“嗯~怀恩所言甚是,王云便暂以客卿身份住在南三所。” 王云细细地观察三人,见怀恩一身正气,敢在圣前秉正直谏,对其好感顿生,皇帝也能从善如流,也算是个好皇帝,而那个贼眉鼠眼的,一派势利小人样,需得小心提防才是。 皇帝金口已开,王云叩谢隆恩,梁芳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皮笑肉不笑附和道:“陛下圣明!” “嗯~汪卿、王云舟车劳顿甚是辛苦,这便下去歇息去。”朱见深摆摆手道。 经过一番操作,王云也学乖了,跟着汪直一齐作揖道:“谢皇上,臣告退!” 汪直躬身后退三步方才转身离开,王云也学着一般操作,几乎一模一样。 皇帝和怀恩见王云如此聪明机变,心中都不自欢喜。 梁芳则咬了咬那红的发亮的嘴唇,看着王云的背影,目光阴翳冰冷。 第三十九章 南三所 汪直和王云同步走出御书房,来到了景阳宫的后苑,负责照顾王云的内监跟在两人身后。 汪直等下脚步,拍拍王云肩膀道:“刚才表现不错,看得出来,皇上很喜欢你,好好干,将来或许可以投到我西厂麾下,建功立业。” 王云“切”了一声,不置可否。 汪直哈哈一笑,径直去了。 内监走到王云身侧,说道:“王客卿请随奴才来,奴才带您去南三所。” 王云说道:“有劳了。”便随着内监走去。 内监边走边介绍道:“从御书房出来,您刚才和汪大人叙话那里叫景阳宫,这里是永和宫延禧宫奉先殿再穿过这一片花园便到了南三所了。” 说的轻巧,直走了差不多一柱香才到,王云见内监没带喘气,还能边走边说,定是常年在这宫中来回奔走,锻练出来的。 内监把王云领进南三所一间偏近花园的房舍,王云一进门便闻到了阵阵花香,直沁心脾,房内窗明几净,显示出虽长久没有人住,但每天都会有宫人来精心打理。 内监说道:“王客卿,这便是您的住所,奴才这便不扰您休息,奴才告退。” 王云虽也是出身大户人家,但岂能跟皇宫待遇可比,听着内监一口一声奴才地叫着,很不习惯,便道:“等等,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内监忙作揖道:“王客卿折煞奴才了,奴才贱名吉庆。” 吉庆是内监总管张敏的义子,为人机敏,故被安排来照顾王云起居。 外面来的人能住进皇子才能居住的南三所,这还是大明开国以来的首例,吉庆岂会不知这人的重要性,又怎敢不竭心尽力,万一这贵人有朝一日飞黄腾达,自己也能沾点好处。 王云见他比自己大十岁左右,说道:“原来是庆哥,以后你也别叫我什么客卿了,直唤我名字就好,我比你小一些,便叫我小云。” 吉庆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宫里有规矩,奴才不敢造次,还请客卿包涵,包涵。” 王云露出可爱的笑容道:“行,有人的时候,还按宫里的规矩来,只有我们两人时,你可不能再奴才奴才的叫了。” 吉庆见王云说的真诚,只得点头答应,“那,客小云,奴我先告退了,你好生休息,晚点奴我再过来。”自入宫以来,他都奴才,贵人称呼习惯了,实在是有点转不过来。 王云点点头道:“哦,对了,还要麻烦庆哥,把我进宫时放在午门侍卫处的包袱给我拿来。” 吉庆微躬身应道:“奴才晓得,您放心~”猛然醒悟自己又以‘奴才’自呼,忙不迭地捂住嘴巴,其态甚是搞笑。 王云知他一时半会改不了,也不放在心上,笑了笑道:“那有劳庆哥了,我真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 吉庆知机地退去,王云环顾房里四周,见一黄白花纹相间的软榻,榻上设着青玉香枕,铺着软纨蚕丝,叠着玉带罗衾,奢华至极。 王云连日来风餐路宿,奔波劳碌,小小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可不管许多了,径直躺了下去,软软的,舒服极了,不一会,就沉沉地睡去。 直睡至日落西斜,吉庆怕王云饥饿,轻手轻脚地来到王云居所,细听里面动静,只隐隐听到王云绢细绵长的呼吸声,便不敢惊扰,又自去了。 这一睡竟睡至明日天亮,晨光照进了室屋,一缕阳光沿着王云漂亮的脸蛋缓缓爬升。 王云感受到柔和的晨光,伸了个懒腰,揉揉惺松的睡眼,待看清是白天后,又望了望窗外恬静的花园,竟也分不清时日了。 他一跃起身,打开房门,走到花园处,深深地吸了口空气,感受着周围的虫鸣花香,顿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片刻后,吉庆拎着包袱带着几个内监朝花园走了过来。 “王客卿,您可醒啦,昨夜奴才见您睡得沉,没敢惊扰,奴才这便服侍您洗潄更衣。” 王云这才知道自己从昨日午间睡至今朝,怪不得精神十足,听到几个人要给自己洗澡,连忙摇头道:“不用劳烦你们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呵呵” 吉庆轻笑一声,躬身道:“嗯~,那奴才这便给您准备。” 转身对那几个内监吩咐道:“你们几个去给客卿准备热水,你和你,去准备一些早膳点心,哦,对了,现在的时鲜是芦芽,再准备些芦芽汤来给客卿尝尝鲜。” 几个内监遵着吩咐,各自去了。 王云见几个内监离去,准备拿过吉庆手中包袱,吉庆摆摆手道:“让我来。” 一夜过后他已经可以自如地切换称呼了,看来吉庆用心不少。 吉庆把包袱放到屋里,躬身道:“你且安坐稍等,我还要去给内监总管请安。” 王云哦了一声,他不太懂宫中繁杂的机构,只知道有二十四衙门,其中有十二监,估计吉庆口中说的就是其中一监的总管。 正好请教请教,遂问道:“欸,庆哥,那日在御书房,皇上身边的,好像叫怀恩,他是什么人啊?” “哎呀~小云,可不敢直呼怀公名讳,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在我们这些人中可是这个。”吉庆说罢,直直竖起了大拇指。 王云心道:“怪不得那日他敢这样说话,我看那个贼眉鼠眼的太监都对他神色恭敬,只不知他和汪直哪个官大些?” 正想继续请教,吉庆抢先道:“欸,小云,我真要去了,待我见完总管,回来再与你细说。”便匆匆走了。 王云无奈只好作罢,百无聊赖,他便打开包袱,拾掇起衣服,正准备把衣服放到衣橱,突然掉落一个深红色锦囊。 “咦~” 王云打开锦囊查看,里面有一根短细银针,一个灰瓷小瓶,还有一张小纸条。 打开纸条,奶奶的隽秀字迹印入眼帘,“小云,奶奶给你备了试毒银针,变色则毒,瓷瓶有枚救命丹药,非到不得已勿用。” 王云见到奶奶的字迹,虽只短短数句,但是每一字都饱含了至亲的关护,不禁红了眼眶。 这时,耳中隐隐有脚步声传来,王云把锦囊藏在枕底,拭去眼中的泪水。 几个内监吃力地提着热水进来,倾倒入屋里的澡盆里,热水散发的热气瞬时弥漫开来,让人有种想跳进去,狠狠洗去身上污垢的冲动。 一内监试了试水温,确保温度适宜后便告退离去。 王云待他们走后,急急地关好门窗,迅速脱去衣衫便纵身跳入澡盆。 “砰~” 水花四溅开来。 王云体小,澡盆足有他两个身体大小,直直躺下,热水刚好漫到了他脖子位置。 “哇~舒服~~~” 细细地洗净身子,澡盆里的清水都变了颜色,王云失笑,起来换上了干净衣衫,整个人都舒爽不少。 “咕噜~咕噜~” 王云摸了摸肚子,应该要供供这个五脏庙了,稍稍整理下仪容,将锦囊贴身藏好,拿出银针藏在手心,便打开了房门。 早膳的内监已经候在了门外,见王云把门打开,便陆续提起食盒走了进来,从食盒里端出一碟碟点心,在桌子上摆了起来。 足足摆了两个大圆,二十几碟,还有一碗吉庆特别交待的芦芽汤。 “我吃不了这么多,端走一些。”王云向一内监说道。 那内监回道:“这是陛下的旨意,按照皇子的标准供的。” 罢了,也不难为他们,吃饱些,呆会午膳就不吃了,嘿嘿。 王云也实是饿极,夹起近身的点心,偷偷用手心的银针试了一下,见没毒色显出,就狼吞虎咽起来。 内监在旁介绍道:“雪花饼,用罗雪白面,蒸熟十分,一斤猪油、半斤糖、切作骰子块和少水,锅内熬炸,待油尽见黄焦色,逐渐舀出,盘上铺纸一层,放饼在上熯。” 刚吃完一块饼,王云感到喉咙有些干,便端起芦芽汤,这汤他早就用银针试过了没毒,遂大大方方地喝了几口,“嗯~”是用芦苇刚刚滋生出来的小嫩芽做成的汤,味道十分鲜美。 王云一边吃,内监就一边介绍,直吃得打了十来份,实在吃不下,打了个饱嗝,方才停下。 “呃~~我吃不下了~~”王云饱倒在软榻上。 内监都笑了笑,便收拾起来,一内监将未食用的点心和残羹统统倒入一袋子里。 王云奇道:“哎~你们怎么都倒一起,那些没吃过的还能吃啊。” 内监回道:“宫里规矩,为防宫人偷食主子食物,所以统统都一律收拾。” 王云感到很是奢侈浪费,又问道:“那便给扔了么?” 一内监神色略有异样,应道:“不扔,都拿到景山北给那些圈养的牲口吃。” 王云听到景山北,“呲”了一声,这鼠眼太监竟然让我去跟牲口一块住,对其更是火大,改日要去那瞧瞧景山北究竟是什么样的境况。 一内监又从外唤多几人过来,有的去舀走澡盆的水,有的拿起王云换下的污衣拿去浣衣局清洗,有的在铺床,有的在清理地上的水迹和吃食留下的污迹,手脚麻利,分工明确。 不一会功夫,内监清理完毕,纷纷告退离去。 房间又恢复了干净整洁,能将这些内监调教的这么好,王云不禁对那个内监总管产生了一丝敬佩和好奇。 第四十章 潜心修练 内监走后,南三所恢复了宁静。 看着被收拾的一尘不染的房子,王云其实心里明白得很,皇帝无非是看重其藏书人的身份。 “嗯~不管这么多了,这地方人少安静,倒是个练功的好地方。” 想罢,便在榻上盘腿打坐,照着道通教授的呼吸吐纳方法,进入冥想状态。 瞬间。 “嗡!” 脑海中浮现一大串信息,兵法奥义、奇门术数、武功心法统统如画面般呈现,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师傅说要先打好基础,那便先从内功练起,只是脑中动了动念,一本内功心法的图像便展现了出来,还会自动分展出一幕幕人体真气、经脉运转画面。 王云依着画面开始修习,舌抵上腭,双手相叠掌心向内盖于小腹之上,内视意守丹田。 片刻后,王云感应到丹田有股热气如游龙般沿着诸身经脉盘旋而上,缓缓流入‘百会穴’,又顺着‘玉枕’而下,一路经‘天突’、‘中极’、‘肩井’、‘檀中’等穴道,最后再返回丹田。 那热气流过之处,全身都说不出的受用,身心舒泰,好像飘在云间一样。 如此循环练习数次后,王云已经能熟练掌握,运转更快,不知不觉间练了几个时辰。 直练到日落西山,其间吉庆也来过几次,见王云房门紧闭,屋内又无声响,估计吃饱又重新睡上了,便也不敢打扰。 王云最后一个循环将热气收回丹田后,“呼~”缓缓吐出一气,挣开眼睛,即使是在夜晚,没有光照的房里,双眸仍似两颗明珠一般熠熠生辉。 王云站起身来,摊开手掌,意念一动,便能引出一道暖暖的气流,这应该是师傅说的‘真气’,只是我初学,这真气也弱了些,只是微微感受到。 此后,王云每日勤练不辍,吉庆也知道了王云原来每日早膳后都会练功,也便默契般地配合,吩咐内监只准备早膳和夜宵,夜宵时就陪在王云身边,告诉他宫中的一些人和事。 两个月后,王云在宫中过了人生的第六个生日,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在生日那天晚上,倚着窗台,对着月亮跟遥远的家人说说心里话。 一日用过早膳后,王云想着已经练了许久内功了,不如试试成果如何,当下便走到花园处,找了一棵挺拔的大树,动念汇聚真气于手掌。 “嚯!” 一掌击向树身。 “卟” 树身发出一声轻响,纹丝不动。 王云尴尬一笑,是发力的方式不对吗?嗯,有可能,该学学外功招式了,只这一动念,脑中就呈现出朱无敌识海里所有武功招式信息。 嗯,太高深的现在学不了,需听师傅的话,从最基础的练起,他在空气中轻划手指,像是在翻书一般,划了几下,手指停顿。 ‘斩空破’,诀窍是向手掌灌注真气,凌厉快速自空下劈,利用真气与空气交织出的气劲,攻击硬物或单体,功力深厚者,练至高深处时,除了可碎山劈石,更能利用攻击硬物反弹劲气,达到同时攻击数个敌人的功效。 看上去这个最简单,就先练这个,一动念,‘斩空破’的真气汇聚方法,斩劈技巧,招式动作图像便呈现出来。 王云依着练习,轮番地斩劈树身。 “咚”“咚”“咚”“咚”“咚” 直练至手掌侧红肿疼痛仍不停歇,这一顿劈砍到了晚上,吃过夜宵后,王云拿着吉庆给的药酒一边擦一边还不忘思考发力及运气时机,他已经沉醉在武学的世界里了。 就这样劈练两周后。 “咚~~” 树身轻微摇晃了几下,零星的树叶飘落下来。 “呦呵~” 王云高兴得跳起来,修练的方法是对的,他轻轻摸了摸树身的斩痕,说道:“大树先生,王云在此立誓,不将你砍倒就不出南三所,嘻嘻~” 自此,王云更加勤奋,白天劈树,晚上练气,那树的斩痕越来越深,斩劈声也越来越大。 皇帝时不时也会过问王云情况,吉庆一一说了,皇帝眯起笑脸,很是开心,吩咐一定要照顾好,闲杂人等少去南三所干扰。 得到皇帝的旨意,巡逻的士卫即使听到响声也不来查看干扰。 王云潜心修练,进境日深。 第四十一章 妖兽乱京 公元1478年,明宪宗成化十四年。 宪宗皇帝召汪直、尚铭、万通到文华殿议事,怀恩、梁芳分侍左右。 龙椅上的朱见深有点精神恍惚,心绪不宁的样子。 五城兵马司昨夜急报有金睛长尾妖兽作害京城,所到之处,人即昏迷致死,皇帝怕妖兽闯入宫中作乱,致一夜未眠。 朱见深眨着疲倦的眼睛,问道:“三位爱卿有何良策啊?” 万通抢先道:“皇上无须烦忧,微臣即刻带锦衣卫全城搜捕,定能将妖兽捕杀。” 汪直讥讽道:“万大人,这是妖兽,不是寻常盗贼,哪能这么容易捕杀,你当五城兵马司是酒囊饭袋吗?” 尚铭眸中泛寒,冷冷道:“那依汪公所言,不去捕杀,还能怎地?” 万通附和道:“对啊,汪直汪大人,别整天故作高深,我不信人多还收拾不了这孽畜。” 怀恩见三人一见面就争吵,不满道:“咳!你们三位都消停消停,五城兵马司用尽所有办法,都捉不住这妖兽,眼下,亦不知潜伏在哪?如若藏在宫中,伤了圣上,你们担当得起吗?” 朱见深轻“咳”一声,说道:“嗯~怀恩所言甚是,三位爱卿当摒除成见,戮力同心,朕好睡个安稳觉啊!” 汪直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看万通,躬身道:“圣上,万大人说的人多能成事,臣却觉得反而会坏事,兴师动众只会惊走猎物,打过猎的人都知道,好的猎人,只会悄然接近猎物,然后一击到手。” “嗯!” 朱见深点点头,“汪爱卿说的在理,那依爱卿所言,该如何处置?” 汪直心念直转,略一思索后道:“圣上,臣以为妖兽有可能只是一种稀有猛兽而已,凡是兽者,俱不会藏身在人多吵杂的地方,且一般只在夜间出没,如此便可令京营夜间在京城各处造些声响,只留一僻静处,届时只需派些高手,守株待兔,便能一击即中。” “还有就是”他不敢指示怀恩做事,便朝梁芳道:“还有就是,在捕杀妖兽期间,梁公公需通知禁军统领加派人手守护内廷和东西六宫,以防不测。”汪直不是关心皇帝安危,只是担心万贞儿,怕她有所闪失。 听到汪直说话,梁芳鼠眼一亮,急应道:“汪公放心,奴才定会办妥。” 朱见深皱紧的眉头渐渐松了,大喜道:“嗯~好,爱卿此举甚妙,就依你之计策。” 尚铭此前被汪直抢了经书的功劳已经很是不忿,眼看这捕杀妖兽的功劳又将旁落,陡然沉脸道:“圣上,这些只是汪大人的猜测,这万千世界,无奇不有,若是妖兽特异并不俱人,那可如何是好?老奴以为,汪大人可依计而行,而东厂和锦衣卫也应参与搜捕,确保万无一失。” 汪直眼中寒光一闪,便欲说话。 朱见深摆摆手道:“尚卿说的也有道理,如此,汪卿你照计行事,尚卿和万卿你们也可去搜捕,但不能影响汪卿的行动。” “怀恩,你拟旨给三大京营,配合汪卿行动,这便都下去,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众人领旨后纷纷退去。 出得文华殿,汪直冷冷地看了看万通,说了句“蠢猪!”便快步离去。 “你你”万通待追上去再一次唇枪舌战,却被尚铭拉了回来,教训道:“还嫌丢人没丢够么?汪直立了大功,圣上现正宠着呢,当下最要紧是抢在汪直之前,杀了妖兽,才能扳回一城。” 万通嗫嚅道:“督主,汪直实在可恶,不就是仗着有点鬼主意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 “住口,说够了没有?汪直还是有点本事的,千万别大意了,上次就是给他钻了空子,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得逞。”尚铭怒道。 万通不敢再说什么,两人匆匆回去调配人手。 汪直府邸。 汪直看着桌面上的京城地图,手上的玄天珠在其指间有规律地旋转,显示其又陷入了沉思。 韦瑛站在身侧,也在仔细地看着地图思索。 汪直手指分别点了点东郊、南海子道、西郊、北郊后道:“韦瑛,你待会去三大京营调兵时,着其在这四个京郊处布置擂鼓,不分日夜造些声响,这妖兽万一窜出郊外就更难捕杀了。” 韦瑛应道:“是,督主。” 汪直再用手指细数着京城的坊间数量,眉头轻皱道:“这京城大大小小的坊间足有三十多处,三大营除去京郊的兵马,应该还能有七万人可用,也能勉强应付,另外,韦瑛你派人去通知五城兵马司,宵禁的时间推前二个时辰,着其加紧巡防,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开禁,如若有人违反宵禁令,笞刑加倍。” 韦瑛应道:“遵命!不过督主,东厂和锦衣卫不是也来搜捕吗?到时兵马混乱,岂不坏事?” 汪直轻皱的眉头反而一松,哂然道:“依尚铭和万通的尿性,绝对会倾巢而出,不会轻易放过这桩功劳,不过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反正人手本就不够,多来些人也能多造动静,只要能将妖兽逼到僻静处,我们便能将它击杀。” 韦瑛点点头道:“督主英明,那三大营的兵马该如何布置?督主准备引那妖兽去往何处?” 汪直轻笑一声,摊开双掌,分别从地图的左右两侧向中间缓缓合拢,最后双掌停在了地图最中间的地方。 韦瑛一看竟是紫禁城,失声道:“督主,您是要引它去宫中?这恐怕” 汪直打断道:“嗯,想要骗过尚铭,必须出点奇谋,京城四通八达,尚铭作梦都想不到我会选在宫中捕杀妖兽,韦瑛不必担心,早在殿前我已交待梁芳多派禁军守护皇上和后宫,如不慎惊扰了圣上,我大可推到尚铭和万通那去,说他们扰了我的布局,今夜定要此孽畜命丧宫中!”说罢,一锤定在地图中央紫禁城处。 第四十二章 完美一劈 时至亥时。 南三所今夜份外宁静,平时巡防的卫兵都被调到后宫去了。 王云吃着夜宵,问道:“庆哥,这卫兵怎么都调到后宫去了?” 吉庆轻声道:“小云,你没出过南三所不知道,听说最近京城里来了一只妖兽,所到之处,人畜皆昏迷致死,梁公公便把宫中各处的禁军统统都调到内廷和东西六宫去了。” “又是那个鼠眼太监,当别人都不是人,只保护皇上和后宫们,其他人的性命不是性命?”王云暗道。 王云对那些妖兽的并不在意,他觉得人心有时候比畜生更加恶劣。 吉庆等王云吃完夜宵,收拾好便告退回去休息了。 王云在榻上盘腿打坐,练练功消化消化食物,静心片刻后进入冥想状态。 连日的修练,他的耳目灵识愈来愈灵敏,周遭环境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鼓,虽没有先天高手般,能感应数十丈的距离,但这房里和花园的动静还是能有所感应。 “??~唆唆~” 一种类似老鼠弄出细微动静的声音传来。 “老鼠?应该不可能,宫里养有猫灭鼠,后宫贵人多有猫痴,所以宫里从未见过鼠迹,鼠眼太监倒是有一个。” 突然,王云感应到一股狂暴无比的杀气。 陡然挣开眼睛向窗外望去,两道红光隐在花园草丛暗处正凌厉地窥视着自己。 王云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过很快镇定心神,缓缓地起身,心念飞转,“莫不是庆哥说的妖兽?不会这么巧?这里四下无人,跑吗?不行,先静观其变。” 王云视线不敢稍移,那两道红光也没有移动,就这样凝目对视了许久。 “就这样待到天明吗?这总有困乏的时候,若它趁我失神的时候攻来,岂不是?嗯~不能坐以待毙。” 一念及此,王云功聚于掌,那厢像是感应到王云的杀气,终于动了起来。 一只体形如豺豹大小的怪兽缓缓从草丛里走了出来,只见它通体黄鳞,长耳金须,长尾竖立足有两丈之高,尖爪利齿,嘴边还时不时有诡异的汁液滴落,通红的双眼散发一种狂暴无比的气息。 “狐狸?又不像,比狐狸还大些,尾巴这么长,真的是妖兽吗?庆哥说它能致人昏迷,难道还是个毒兽?” 王云不由紧张起来,摆好架式,准备迎接妖兽的攻击。 “吼~” 那妖兽发出一声低吼便穿窗而至,直扑王云面门。 王云闪身躲避,抄起一张圆凳使劲向妖兽扔去。 “啪啦~” 一声脆响,圆凳像是扔在坚硬的花钢岩石一般,辟裂四散,那妖兽毫发未损。 王云又抡起圆桌准备向妖兽掷去,那妖兽竟将长尾横甩过来,长尾扫翻了房内几乎所有摆饰。 “砰~” 长尾扫中圆桌,其势不减,直把王云小小身躯震飞出去。 “咔嚓~” 正好撞到门上,木门尽皆碎裂,王云直跌落到花园。 饶是经过修练,若换了之前,这一甩就已经能要了王云的小命,不过仍是震得王云金星乱冒。 那妖兽则慢慢地走出房门,通红的双眼再次锁定王云。 王云吃疼地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稳定心神,双腿微躬下沉,摆出‘斩空破’起手架式。 “吼~” 妖兽纵身扑来,锋利的爪子月光下泛起幽暗的光芒,快要抓扑到王云之时。 王云运起‘鸢飞鱼跃’身法,用几乎不可能的姿势弯身闪过攻击,妖兽堪堪从其头上滑过。 随即,王云功聚全身,借弯身之势,蓄起‘斩空破’,手刀贴地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以妙到毫巅的角度,猛然轰劈妖兽下腹,王云感到这一劈是多日来最完美的一劈。 “砰~” 妖兽受这一劈之力,冲击直飞,撞上了王云日日砍劈的大树。 “啪~~哗哗!~~” “砰~~” 大树被妖兽的撞击力冲击竟自倾倒,那大树王云原已砍劈了数日,剩余三分一就可劈倒,谁知今夜碰上妖兽,生死关头,激发了王云的潜力,击出了完美一劈,深得‘斩空破’绝技妙诣。 这时,远在奉先殿顶上站立一高大身形男子,发出“咦~”声惊叹,漆黑的月色中,隐约看到他的嘴角轻扬,似是颇为赞许。 第四十三章 神秘高手 “吼~” 妖兽跌在地上,没有多余的动作,便又扑将过来。 王云那一击几乎用尽全力,无力闪避,只感万念俱灰,心中涌现出家人和师傅的音容笑貌,想不到今夜会死在这畜生手上。 王云轻叹口气,正闭目待死,脸上都已经能感受到妖兽爪子散发的凌厉杀气。 远处奉先殿顶的高大男子啐了一声,“孽畜找死!”,脚尖挑起一块瓦片,释出真气缠绕瓦片,脚尖猛的用力一挫。 “铮~~” 瓦片受到一股雷霆之力,直直向妖兽袭去。 “砰~”“哐啷~” 妖兽似被一道霸道无匹的劲气击中,在空中打了几个翻车,“嗷~嗷”惨叫几声,远远地滚落在地上。 王云闻声缓缓挣开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滚倒在地的妖兽,那妖兽在地上拼命地甩头,舌头都歪搭斜露出来,像是被击中了头颅。 “谁?” 王云发出一声惊叫,左右环视都看不到人影,目光扫到地上时,发现几片零零碎碎的瓦片。 “瓦片?” 王云向高处望去,四下搜索人踪,目光闪过处似有一高大身影缓缓从奉先殿顶隐没。 王云骇然道:“那奉先殿离此足有二十多丈,这份功力怕是汪直都难以做到,起码是师傅那种级别的高手,但此际没听过有比汪直更厉害的人物了啊?” 这时,耳边传来了众多的脚步声,各路人马听到大树的倾覆声,纷纷赶了过来。 妖兽也听到了嘈杂声,仍未清醒便踉踉跄跄地逃走。 “哪里逃?” 只听一声断喝,一勾急飞至妖兽身侧卷来,沿着它的身子转了几转,缠了个结实,来者正是韦瑛。 “吼~呜~呜~” 妖兽发出阵阵低鸣,奋力跟韦瑛对扯。 部分禁军也率先赶至,韦瑛喊道:“上!杀了它!” “铿,铿,铿”禁军们纷纷抽出长刀,“嚯~~”提刀冲向妖兽。 妖兽岂能坐以待毙,眼睛红光大盛,“吼~~”长叫一声,长尾疯狂地左右甩摆,击向合围的人群。 “砰~砰~砰~砰~砰” 禁军还没近身便被妖兽的长尾扫飞,七零八落地跌倒在地。 “你们都躲远些。” 一道身长偏瘦的人影自空而来,汪直见普通武夫难以制服妖兽,便止住众人,亲自出手。 “铮~铮~铮~铮” 夹杂着玄天劲气的珠子,劲射而至。 妖兽甩摆长尾护住身体,但仍有几颗珠子击中它的身体。 “啪~啪~啪~啪” 妖兽鳞甲虽坚,但仍被玄天劲气击得“嗷~嗷”惨叫,掉了几片鳞甲。 汪直不断劲弹玄天珠,王云叫道:“射它的眼珠!” 妖兽似听得懂人话,“噗~~哧~~”一声,自股间喷出一团琉黄色的烟雾。 霎时,烟雾弥漫。 王云想到吉庆说过的‘所过之处,人即昏迷’,忙取出银针在毒雾中一戳,银针骇然变色。 “大家快散开,烟雾有毒。”王云捂住口鼻喊道。 禁军们纷纷四散而逃,汪直抱起王云,纵身而起,跃到一间屋上,斥道:“乱叫什么,我正要射它的眼晴,明知有毒还大喊大叫,不要命啦!” 王云功力较弱,吸入了少量毒雾,精神有点迷离,但还能强撑,“切~要你管!” 汪直见他还能还嘴,应无大碍,轻笑几声,正欲再调侃几句。 “督主,我撑不住了。”韦瑛收了天勾,飞身上屋喘气说道。 韦瑛适才一直在闭气跟妖兽对扯,时间一久,气息不足,只能暂时撤退。 汪直“嗯”了一声,没有责怪,只是眉头紧皱地看着毒雾,“这毒雾居然还能干扰灵识,我感应不到那畜生了。” “不好!”汪直大叫一声,飞身向内廷冲去。 韦瑛也反应过来,运气飞出天勾,天勾紧紧勾住一高殿檐角,正欲拉起飞跃,王云已跳到他的背上道:“韦将军,驮我一块去,我与那畜生交过手,知道它的弱点在哪里。” 韦瑛知道王云经常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点头答应,运气一拉,身体便快速地飞跃而起,在高空中形成一道椭圆抛物线,待身体纵至最高处时,韦瑛收起天勾,瞄准下一个殿顶,再次施为,瞬间便追至汪直身旁。 王云正惊叹天勾的神妙,汪直的声音传来:“韦瑛你赶去内廷,我去安喜宫看看。” 韦瑛应诺,朝内廷方向纵去,王云问道:“韦将军,这安喜宫不是万贵妃的寝宫吗?他去那做甚么?” 韦瑛尴尬不已,应道:“欸~督主应是怕皇上在万贵妃那,嘿嘿” 王云哦了声,想着也是,皇上对万贞儿宠幸至极,在那也不奇怪,遂也没有多想。 第四十四章 智杀妖兽 紫禁城,御花园。 朱见深被禁军的巡逻声吵得夜不能寐,又忧心妖兽,便来到御花园赏月喂鱼。 整个御花园已被禁军架起刀剑弓弩,重重包围守护。 梁芳随侍在侧,眯起鼠眼说道:“陛下,禁军来报,妖兽在南三所现踪,汪公已经在那了,有汪公在,陛下定可高枕无忧!” 朱见深“嗯”了声,向池内细细洒着的鱼料,神思不属。 梁芳鼠眼瞄到皇帝眼袋乌黑,眉头仍自紧皱,继续说道:“陛下宽心,御花园已被禁军重重围住,苍蝇都难进来” 话音未落。 “吼~~”“啊~~啊~~” 几声猛兽的嘶吼和众多的士卫惨叫声传来。 朱见深和梁芳大惊失色,后苑禁军纷纷抽刀结阵将皇帝护在中心。 妖兽的嘶吼声渐近,梁芳吓得全身发抖,朱见深也是呆在原地,手足无措。 “砰~” 妖兽撞碎御花园石墙,冲进了后苑,血红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嘴里不断发出渗人的低吼。 负责守卫皇帝的都是训练有素的禁军精锐,毫不慌乱。 一禁军领兵后退一步,举起右臂,喝道:“弩手准备,射!” “嗖~嗖~嗖~嗖~” 四周禁军拉起劲弩,齐齐发射。 “铛~铛~铛~铛~” 弩箭射在妖兽身上,像是碰到了坚硬的金属,纷纷反弹折断。 “吼~~” 妖兽被激怒,仰天狂吼一声,径直朝着黑压压的人群冲去。 “噔~噔~噔~噔~” 前排禁军架起数道盾墙,后排军士纷纷提刀冲锋。 妖兽越来越狂暴,不回避人群,直往人多的地方而去,横冲直撞,长尾狂甩。 禁军们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冲杀,但仍难阻挡妖兽的冲撞,要么被妖兽坚硬无比的鳞甲撞得直飞,要不便是被长尾扫中,跌了个骨碎肉裂。 梁芳眼见妖兽直冲而来,吓得抱头鼠窜,口中喊道:“护驾,护驾,保护皇上~”自己却窜到假山角落,瑟瑟发抖。 妖兽将前排军士的盾墙冲散,直奔池边而来。 妖兽已经近在咫尺,朱见深吓得血色全无。 这时,一道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挡在朱见深身前,如泰山般凝立。 朱见深感受到一股雷霆般的威武之气,失声道:“怀恩” “梆~” 妖兽似撞上了一堵钢石般的气墙,身形一滞。 与此同时,一股凌厉的掌劲从旁而至,结实地击中妖兽身体。 “砰~” 妖兽被一掌击飞,后劲迸发,掌劲透进甲片,“咔嚓~”,几片鳞甲碎裂开来,妖兽远远地滚落开去。 “好霸道的掌力!”怀恩赞道。 “怀公谬赞了~”来者露出得意神色,正是东厂尚铭,他和万通在京城四处搜索未果,后来接到宫中眼线禀报,两人火速赶来,尚铭功力较深,速度较快,率先赶至。 “不过,应该早些出手才是。”怀恩目光如电,直视尚铭。 尚铭及时出手,满以为怀恩会感激他的相救之恩,不料却来了这么一句。 尚铭直被盯得发慌,其实他在妖兽闯进后苑时便已到达,故意等到千钧一发方才出手,好在皇帝面前露脸立功。 被怀恩戳破小心思,尚铭作势惶恐道:“欸~怀公教训的是,老奴救驾来迟,惊了圣驾,老奴有罪,有罪~” 怀恩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妖兽这时也翻身起来,四腿微躬,朝天大吼。 尚铭心底大惊:“受我‘摧心掌’竟能无事?这是什么怪物?” “圣上勿怕,万通来也!” 一声大叫传来,锦衣卫万通赶到,他举起绣春刀快步向妖兽冲去,一招‘松风刀法’砍向妖兽。 “小心~”尚铭大声喝止。 不过为时已晚。 “孽畜拿命来!” 万通大叫一声,用尽全力砍在妖兽的身上, “铛~” 绣春刀被坚硬的鳞甲震得脱手飞出,妖兽趁机长尾一卷,将万通卷了个结实,高高举起。 万通苦苦挣扎,无奈妖兽长尾力量巨大,越是挣扎,缠得越紧,直扼得万通五脏似要撕裂一般,脸部发紫,痛苦万分。 “督主救我~啊~~”“督主救我~啊~~”万通发出阵阵惨叫。 “蠢货!”尚铭低骂一声,却也不敢贸然进攻,偷偷看向怀恩。 怀恩正抬首望天,尚铭随他目光看向天空,一男子背驮一小孩正从高空中划过,正是韦瑛和王云赶到。 两人在空中划行,见一人被妖兽缠卷。 韦瑛说道:“那人是锦衣卫统领万通。” 王云想到了童安,不过当下无暇思索两人的关系,他纵声喊道:“妖兽的软胁在腹下,腹下没有硬甲!” 禁军们闻言精神大振,纷纷拿起了刀剑弓弩,伺机发动攻击。 韦瑛驮着王云落在一亭顶上,王云低声道:“韦将军,你用天勾佯攻,我来偷袭畜生的下腹,先把人救下再说。” 不等韦瑛答应,王云便从亭上跳下,韦瑛无奈只得甩起天勾,天勾在其手腕上转动的飞快,发出“呼~呼~”声响。 妖兽被亭上的声音吸引,像是认出了之前缠住它的勾子,发出一声狂吼,长尾一甩,将万通劲射向韦瑛,随后狂奔袭来。 万通被妖兽甩出,已然心胆欲裂,心道我命休矣! 韦瑛没想到妖兽会这样发起攻击,见万通似箭般地飞来,在众人面前不好见死不救,正想把他接住。 突然一高瘦人影翩然而至,正是汪直,他到安喜宫没有发现妖兽踪迹,随即便向内廷赶来,正好看到妖兽甩出万通。 汪直轻笑一声,脚踏万通,将万通似垫子般踩落下地。 万通没曾想居然有人能卸掉妖兽的劲力,还能将他踩落,这份造诣实在了得,不过也无理了些。 “砰~” 万通脸朝下直直落地,撞掉几颗门牙,满嘴都是黄泥,失声骂道:“哪个直娘贼?不长眼的东西。” 待看清来人是汪直后,恨得牙关打颤,口齿漏风,骂道:“汪直,你你可恶” 汪直强忍笑意,说道:“不必谢我。” 妖兽一阵狂奔后便高高跃起扑向韦瑛,刹时下腹暴露。 韦瑛早做好准备,将蓄好劲的天勾脱手飞出,直击妖兽面门,同时喊道:“督主,射它的下腹,下腹没有鳞甲。” 妖兽甩摆长尾,挡住了天勾攻击,就这一挡,给了机会。 汪直听到韦瑛喊话,“铮~铮~铮~铮~”百珠齐发,劲射向妖兽下腹。 “卟~卟~卟~卟” 玄天珠洞穿妖兽的皮肉,顿时数道血柱自下腹喷射而出,妖兽发出凄厉惨叫,跌落下来。 汪直正准备再给它一掌,倏地,身旁两道劲风擦过。 王云的‘斩空破’和尚铭的‘摧心掌’几乎同时出手,击中了妖兽的下腹。 “嚓~”“砰~” 妖兽受到两股劲力,又飞上空中,本就被汪直射得千疮百孔的下腹,受到王云的斩劈从中断裂,尚铭的掌劲则后劲迸发,妖兽竟在空中拦腰炸裂开来。 “轰~”“砰~” 随着两声沉闷的坠物声,两截妖兽的残躯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狂暴凶狠的妖兽终在众高手合力下被击杀。 “嚯~~~” 四周的禁军爆发出震天的喝采声。 尚铭和王云对视一眼,这是他们的首次见面,尚铭猜到他是汪直带回的藏书人,刚王云跟韦瑛的细语被他窃听,尚铭岂能放过机会,妖兽甩出万通的一刻,他便欺身而来,不过不是救人,而是抢功。 汪直看着对视的两人,学王云的口吻“切”了一声,便向皇帝处走去。 尚铭怕汪直独揽功劳,也快步跟去。 这时更多的禁军已经赶到后苑,将皇帝又重重包围守护起来,朱见深和怀恩一直在盯着战况,两人从王云加入战局时便一直关注着他,越看越喜,对王云的心机、智谋、胆识很是赞赏。 梁芳见妖兽已死,这才犹如鼠般窜出,向那些禁军叫道:“你们快去把那畜生的尸体搬了,别污了皇上的花园,快去~” 禁军们听令,向妖兽尸体走了过去,有几个已经将近走到了妖兽身边。 王云远远看着妖兽尸体,突然脑中浮现张绿水自爆和妖兽喷出的毒雾的画面,失声大叫道:“先别过去~~” 禁军们都愣了愣神,停住脚步,正想询问。 “噗~~哧~~” 妖兽后半截残躯自股间喷出一团琉黄色的烟雾,这是妖兽死时的毒雾,毒量更浓更大。 霎时,毒雾四下弥漫,较近者中了毒雾瞬间昏迷瘫软,生死不知。 众人急护着皇帝退出后苑,倒地未死的万通则被人抬出。 毒雾整整持续了整晚才消散,内监多日后方才敢去收拾,从后苑搬出数百具禁军尸体,整个御花园的绿植和鱼虫都被熏枯熏死,妖兽尸血流过的地方,此后数年都长不出植物。 据内监统计,此次捕杀妖兽,共死伤千余人,经历过的人每每忆起仍心有余悸,不过,六岁稚童自空而降,智杀妖兽的故事却不径而走,成为大明口口相传的佳话。 第四十五章 论功行赏 紫禁城,御书房。 自妖兽被杀,皇帝好好休养了数日,精神焕发。 朱见深挺着臃肿的身体缓缓在书房里踱步,正在想着如何嘉奖此次立功的人员。 “怀恩留下,其他人都退下。”朱见深说道。 梁芳鼠眼左顾右盼,除了皇帝和怀恩,哪有其他人,分明是叫自己回避,抿了抿发红的嘴唇,阴声沙哑地回道:“遵旨!”便退了出去。 朱见深抬头望着房顶的龙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怀恩,你可知朕为何对他人以‘卿’相称,独独只呼你名?” 怀恩微微躬身,沉稳说道:“臣常直言上疏,有时失了分寸,想是陛下不喜臣之所为,故直唤臣名。” 朱见深对怀恩微微一笑,说道:“不,恰恰相反,这么多臣子,朕独喜你敬你,故只呼你名。” 怀恩一愣,听出皇帝话里的真诚,谦恭应道:“怀恩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相待,臣叩谢圣恩!”说罢,深躬行了一礼。 朱见深向怀恩走来,将之轻轻托起,叹声道:“怀恩免礼,世人皆以为朕贵为九五之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又有何人知晓居高处之寒?” 怀恩不知今日皇帝为何如此感慨,只得垂首恭听。 朱见深顿了顿,续道:“朕非没有识人之能,汪直虽跋扈了些,但终究是个人才,前朝东厂势大,一国之君岂能不识平衡之术,朕任西厂坐大,抗衡东厂,唯有如此,国祚才能长久安定,商辂不识朕意,愤然致仕,让朕好生失望。” 怀恩和商辂是同朝好友,志趣相投,当然知道商辂因何致仕,不过没想到天子会吐露心底话,从某些方面来看,汪直确也可算得上能臣。 朱见深沉默片刻,说道:“说到识人,怀恩忠义无人能及,算上妖人李子龙和这次妖兽作乱,两次不顾危险挡于朕前,朕从未见你显过武功,想是不谙武技,这份忠勇实在令朕感动。” 怀恩算是听明白了圣意,躬身道:“陛下,见君危而臣苟安不是为人臣的道理,臣只是尽了臣子的本分而已,陛下不必放在心上。”话里还讥讽了梁芳一番。 朱见深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嗯~朕没看错你,不骄不贪,真乃良臣也!” 怀恩谦恭道:“陛下过奖了,臣不敢当!” 朱见深轻轻拍拍怀恩,以示恩宠。 许是站得累了,朱见深缓缓回到龙椅坐下,问道:“此次击杀妖兽,怀恩说说看,谁当记头功?” 怀恩见终于说到正事上了,沉吟片刻,朗声应道:“陛下,王云当记头功。” “哦~说说理由。”朱见深笑道。 怀恩直言道:“据臣了解,妖兽是在南三所现踪的,其时王云不惧危险,拼命与之一战,得悉了妖兽弱点,在随后的后苑之战,王云及时赶到,利用妖兽弱点,用计联合韦瑛等人击杀妖兽,最后还是他及时出言提醒,诸多士卫才逃过妖兽毒雾,如此,还当不得头功么?” 朱见深呵呵一笑,说道:“嗯~怀恩所言甚是,王云确当得头功,只是,他尚且年幼,还未到任官年纪,朕实不知该赏些什么?” 怀恩沉思良久方道:“陛下,臣以为不赏赐就是最好的赏赐。” 朱见深愕然道:“不赏赐就是最好的赏赐?此话怎讲?” 怀恩转头向房外看了一眼,随后深揖一礼道:“陛下圣明,当知臣意!” 朱见深见状心领神会,点头道:“嗯~还是怀恩思虑周到,王云该好好谢你,好,拟旨!” 翌日拂晓。 紫禁城,奉天殿。 内监敲响午门“五凤楼”钟鼓,早朝开始了。 皇帝朱见深缓缓坐上龙椅,文武百官分列殿内两侧,一拜三叩头呼“万岁”。 朱见深呵呵一笑,说道:“众卿平身!” 百官谢恩后站起,文官退回左侧,武官退回右侧,汪直和尚铭不属文武节制,两人同立殿首。 朱见深轻咳两声说道:“今日早朝主要是为这次的妖兽乱京之事,如今妖兽已除,当论功行赏!” 皇帝言罢,向钦差摆摆手,钦差揖礼后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妖兽乱京,人心惶惶,朕忧心忡忡,夙夜难眠,然朝廷素有股肱良臣,翦除妖兽,首功者当属西厂提督汪直,东厂掌印尚铭,两人分赐蟒袍一件,黄金万两,西厂副提督韦瑛、锦衣卫统领万通赏金千两,其余有功者各赐纹银十两,钦此!” 汪直、尚铭、韦瑛、万通四人跪拜谢恩,四人各怀心事,揣摩圣意,皇帝的赏赐都这么平衡,有赏等于没赏,双方又打了个平手,不过最疑惑的是王云居然没有奖赏,实在令人费解。 第四十六章 柴房孩童 紫禁城,南三所。 被妖兽破坏的门窗桌椅都已被内监更换,王云又回复了正常修练生活。 这日早朝一散,宫里便传开了,皇帝奖赏了所有人,独独没有给王云赏赐。 吉庆满头疑问地来到王云房中,见王云仍兀自修练,故意叹了口气。 王云闻声挣开眼睛,看到吉庆垂头丧气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庆哥?” 吉庆把门关上,轻声道:“小云,我有事告诉你,不过,你别生气哈。” 王云笑道:“没事,你说。” 吉庆遂把皇帝赏赐情况细细说了,只听他忿忿不平道:“小云,大家都知道你舍命杀妖兽,论功劳你应该也是数一数二,就连那晚当值的士卫都有赏,皇上一直都持正公道,这次不知是怎么了,唉!” 王云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当即摆摆手,露出爽朗笑容道:“这好理解啊,早在御前,我就说过进宫是来将功补过的,皇上自然不赏啊!” 王云哪里会想到是有人暗中保护他,故意不给赏赐,免得他早早让人嫉妒。 吉庆跟他相处久了,也渐渐了解王云性格,便不再说什么。 说起妖兽之事,王云想起了那个神秘高手,问道:“欸~庆哥,你知道宫中除了汪直,还有什么高手吗?” “高手?嗯~~东厂掌印尚铭尚大人算一个,我义父应该也算。”吉庆应道。 “尚铭是那个身形较矮,眉发须白,脸红通通的老人么?”王云问道。 “对啊,就是他,听那晚的禁军传闻,你不是跟他合力将妖兽击杀吗?” 王云“嗯”了一声,原来他就是东厂头头,武功倒是不错,不过跟汪直比还差一些,应该不是那晚的神秘人,身材也不符,那就只剩吉庆的义父,内监总管张敏了。 王云想罢,说道:“庆哥,我想见见你义父。” 吉庆“啊”了一声,为难道:“小云,义父每天都很忙,且常在后宫主事,这” 王云见他为难,也不强求,笑笑道:“没事,总有一日会见到的。” 吉庆长吁口气,跟王云相处就是舒服,他心地善良,随性天真,永远都不会为难别人。 话说得差不多,吉庆不打扰王云修练,告退离去。 王云走到花园练功,那倾倒的大树已被搬走,时至秋初,王云望着地上的黄叶,突发奇想,“大树都倒了,我也可以‘出阁’了,应该熟悉熟悉这宫中环境了。” 想罢,便大步流星地走出南三所,途中遇到很多宫女、内监,有的认出他就是击杀妖兽的稚童,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有的是赞叹,有的是怀疑。 王云不管是什么目光,都向他们报以微笑,露出那人见人爱的可爱笑容。 没有人教过他‘伸手不打笑面人’的道理,他只是天性如此,率真、善良、可爱。 初进宫时,只是匆匆扫过这禁宫景致,只是被深深震撼,没有细心感受。 这次心境已太不相同,不过仍是对宫中的景色啧啧称奇,从午门处走来,经过长长的金水桥之后,迎面便是一大片青石铺就的广场,让人顿生豁然开朗之感。 初晨照耀在太和殿正殿的屋顶上,黄色的琉璃瓦反射出夺人眼目的光泽,殿下隔着数丈便有一大石圆柱,殿前长长的石阶如一条通往天河的白玉路,看上去十分庄严。 走到各处大殿都有人把守,守卫的禁军自那晚后大都认识了王云,也很感激他,不过宫中规矩极严,没有皇帝的允许,不能轻易进入,王云略感失落。 “欸,对了,可以去景山北啊,那里应该没有看守了,正好去瞧瞧那个鼠眼太监想给我安排个什么住所。” 王云问明了景山北位置,便快步走去。 景山北位于皇城至北处,是整座皇城最偏僻的地方,设有数间耳房和柴房给低等奴仆居住,同时也是圈养牲畜的污秽之地,连宫女太监都很少踏足此地。 王云修练后,五官灵识大增,远远便闻到了浓烈的动物粪味。 “应该就是那了。” 王云加快步伐走去。 一踏入景山北,王云被这恶劣的环境惊呆了,虽然同属皇城,感觉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四处污水横流,奴仆穿着破烂,有些耳房内还躺着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人,周围都散发出阵阵恶臭,王云心灵大受冲击,这盛世的背后,到底还藏有多少这样的地方? 王云没有用手捂口鼻,显得对这里的人很不尊重,他不想让别人心里不舒服。 四周的奴仆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这个衣衫光鲜的漂亮孩童,王云一一向他们点头微笑。 突然,一道似拖着长尾巴的身影快速地窜进了一间柴房。 王云大惊道:“莫不是还有妖兽?” 王云蹑手蹑脚地靠近察看,那黑影蜷缩在柴房最深处,漆黑无灯之下,只隐隐看到他正在啃吃东西。 王云咽了咽口水,蓄力手刀,想道:“这里都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奴仆,真打起来恐怕又要死伤多人,嗯~,需趁其不备,先下手为强。” 思虑过后,王云慢慢走近黑影,手刀缓缓举起,正待劈落。 “哎呀~”那黑影叫道。 王云一惊,“呲~,原来是人啊。” 王云长舒口气,眼睛也慢慢适应了柴房的漆黑,看清了黑影的样子。 只见一个形体极其瘦弱的孩童,满面污垢,长长的头发直贴在肮脏的地上,前额上有一块小小的不甚显眼的疤痕,左手拿着一块冷硬馒头,右手抚着腊黄的脸蛋,表情痛苦。 王云蹲下身子,关切问道:“你没事?哪里不舒服?” 那孩童怯生生地指了指嘴巴。 王云见他比自己矮小些,应该比自己小一些岁数,温和道:“弟弟莫怕,哥哥帮你看看。”遂将他领出柴房。 那孩童张开嘴巴给王云查看,借着日光,王云看到他的牙齿有萎缩的迹像,再看看他瘦弱的只剩皮包骨的身躯,连头发也微微发黄,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 王云轻叹口气,怜悯心起,不知道此处怎会有个孩童,喉结还在,应该没有净身,像他这种孤苦无依的孩子应该早就送到蚕室净身,再由内监处安排工作才是。 王云想不通这孩子来历,不过既然碰到了,也不能不管。 王云冲他温和一笑,问道:“弟弟,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此处生活?” 孩童有点怕生,不过看到王云那如阳光般的笑容,不知怎地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应道:“我没名,不知大,从小在。”像是竭力思索才把这么简单的话表达出来。 王云怜意更甚,这孩子应是没有人管教,被人放在这肮脏之地自生自灭,连正常的交流都不会,实在可怜。 秋风渐凉,王云见他衣不敝体,也不顾他身子脏污,轻轻地把他抱紧,那孩童吓得缩了一缩,待感受到王云身体的丝丝暖意,便不再挣扎。 王云柔声道:“以后由哥哥来照顾你,你的身体会壮起来的,等身体好了,牙也就不疼了。” 孩童轻轻点了点头,眼泪夺眶而出,从来没有人这样待他,虽然时不时有个老太监过来看看,不过也是匆匆来急急走,从不停留。 第四十七章 朋友 王云没有把那孩童带回南三所,贸然将来历不明的孩子带回,一来不合规矩,二来他也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王云翻找衣服,摇摇头道:“这些衣衫也光鲜了些,弟弟穿在身上太扎眼,不行,须让庆哥给我弄点衣服过来。” 王云看看天色将晚,按照惯例,吉庆都是亥时才来送餐,看来也得改一改,不然弟弟会饿肚子。 王云便让内监找来吉庆,细细交待了一番,以后三餐正常时辰供应,再找几套约莫四岁左右孩童穿的奴仆衣服,吉庆虽感奇怪,但王云说得认真,只得应承。 照着吩咐,内监准点送来了衣服和晚膳,有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糊辣醋腰子、蒸鲜鱼、五味蒸面筋、羊肉水晶角儿、丝鹅粉汤。 王云遣走了内监,每道菜用银针试过后,少少吃了点便一股脑装进食盒里,拿起衣服便走出房门,看到漆黑的夜空,猛然想起柴房白天都这么幽黑,需拿些烛火才行,便又返回房中顺了几根蜡烛和火折子。 宫里没有宵禁规矩,王云大大方方地走去,沿途遇到数起巡逻的守卫,守卫只道他是白天没有逛够,只交待不要进入内廷和后宫,其它地方可以随意走动,便放他走了。 王云来到景山北,找了好几圈没有找到那孩童,便找了一老奴仆问道:“老人家,有见到那个头发贴地的孩子么?” “哦,他呀,应该在猪圈里找吃的,可怜的孩子,唉~”奴仆叹气道。 王云心里一痛,继续问道:“老人家,您在这生活很久了?知道那孩子的来历么?” 奴仆眯起浑浊的双目,摇头叹息道:“唉~有八年了,那孩子,记得是一个老太监抱来的,留下几袋米糊,交待我们好生养大,也是他命不该绝,上天庇佑,居然活了下来,那老太监时不时会过来看两眼,不过也是匆匆离开,从不多说一句话,我们见他可怜,有吃的都给他先吃,不过这地方条件实在差些,我们都难吃饱,这几年,圈养牲畜的地方吃食突然好了起来,那孩子便常常过去找吃的,唉~~” 王云听得胸中大恸,那孩童八岁比自己还大两岁,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以致矮小瘦弱,那贴地的长发,应该是从出生时的胎毛到现在都未曾修剪所致。 一个老太监送来的,究竟这孩童是何身份?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至于牲畜的伙食突然好起来,王云忆起曾问过内监吃不完的食物送到哪去,内监当时神色有异,说是送给景山北的牲畜吃,看来这里面有文章啊! 王云谢过老奴仆,循着猪声找了过去,果见那孩童蹲在地上,手中不断抓起猪筒上的食物往嘴里送。 王云看得心酸,径直走过去,止住他吃食,对其摇摇头道:“弟弟,哦,不,不能叫弟弟,这些食物不干净,吃了会生病的,来,我带了好吃的给你。” 说罢,拉起那孩童回到柴房,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和焟烛,点燃烛火,漆黑的柴房瞬间光亮起来,又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打开食盒,瞬间肉香四溢。 那孩童闻着肉香,看着仍散发着热气的饭菜,咽了咽口水。 王云笑了笑,拉着孩童一起坐下,从食盒里抽出一双筷子放在他的手上,说道:“给,吃。” 那孩童拿着筷子,手足无措,王云拍了拍脑袋,这孩童连说话都不太会,又怎会用筷子,遂耐心地教他使用,那孩童也甚是聪明,一学便会,许是饿极了,又或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不一会便吃了个精光。 王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吃完,用袖子帮他擦了擦嘴边的菜汁,说道:“噢,对了,来,快把衣服换了。” 王云拿起衣服在他身上比了比,满意地点点头,刚好合适,瞬间心里一颤。 “八岁孩童穿四岁的衣服,唉~”王云不禁叹了口气。 那孩童脱去上衣后,王云看到他满身泥污,摸在手上都黏糊糊的,摇摇头道:“我去井里打点水来,你等我一下。”便去景山北侧的井里打了桶水过来。 那孩童没有羞耻概念,任王云脱去衣衫,帮他洗净身体,洗了好几桶水才洗干净。 王云看到了孩童的私隐部位还在,更是肯定了心中所想,果然是没有净身,待洗净后又帮他穿上新衣,整个人都换了样,清新飒爽。 王云细细端详着他,除了营养不良引起的精气神不足外,眼神特别干净,没有一丝世俗的尘染。 王云找了根棍子,把他的头发卷起,稍稍打理一下,说道:“你以后经常要洗一洗身子,头发太长了,明天我带把剪刀来,帮你修剪一下。” 孩童看到王云对自己这么好,眼泪扑扑而下,放声大哭起来,像是在发泄压抑已久的情绪。 王云没有阻止,任他宣泄释放,良久后,孩童止住了眼泪,用颤抖的嘴唇说道:“谢你我开心”他怕王云听不明白,还用手比划起来。 王云笑了笑,柔声道:“没关系,不过是要好好教你认字和表达了,先给你起个名字,嗯~,既然是上天庇佑,就叫你‘天佑’,呵呵!” 王云折了根柴枝,在地上写上“天”和“云”两字,用柴枝点着“天”字,说道:“这个是你的名字,念‘天’。”用手指了指孩童,反复念了几次,孩童也跟着念。 王云等他明白了意思后,又用柴枝点着“云”字,说道:“这个是我的名字,念‘云’。”用手拍拍自己的胸膛。 这次孩童不用王云解释了,直接说道:“云你云。” 王云欢喜道:“对了,真聪明。以后,我就叫你阿天,你就叫我阿云,从今日起,咱们便是朋友了。” 天佑也开心地笑了,口中喃喃念叨“阿天”“阿云”“朋友” 第四十八章 发明牙刷 此后,王云除了日常修练外,便是到景山北给天佑送餐和教其识字说话。 天佑的身体一天天地好了起来,身上渐渐长肉,说话表达都没有障碍了,只是还是经常说牙疼。 王云仔细地帮他检查了牙齿,发现虽然营养跟上了,但是由于日久萎缩又常不清洁,食物残渣遗留在牙缝间,长期腐蚀,导致龋齿。 “阿天,我不是让你常要清洁牙齿吗?”王云说道。 天佑托着腮帮子,说道:“我有清洁啊,不过没什么用,那些细小的残渣清不干净,用竹枝都剔不干净,我也没有法子。”说罢,又“吡~吡~”痛哼起来。 “这牙疼最要命。”王云同情道。 天佑乞求道:“阿云,你想想办法,真的好疼。” 王云“嗯”了声,说道:“你放心,我回去想想办法。” 回到南三所,王云找到吉庆,问道:“庆哥,你帮我找宫里的太医问问,这牙疼要怎么个治法啊?” 吉庆惊道:“小云,你牙疼吗?我这就去请太医。” 王云不好明说,只能尴尬一笑。 吉庆匆匆找来太医,太医详细查看王云牙齿,左看右看许久都看不出哪里有问题,说道:“奇怪,你牙甚好啊,不可能会疼啊。” 王云支吾几声,问道:“太医,有何良方可治?” 太医从药箱里拿出两个小瓶,说道:“这白瓷瓶里装有细盐,你放少许入水里,每日含在口中,清洁片刻后吐出,这青瓷瓶里装有药散,名曰‘如神散’,你每日用盐水漱口后便涂少许于牙痛处,不日即可见效。” 王云大喜,千恩万谢将太医送出,便拿起小瓶直冲景山北。 王云将用法告知天佑,又用银针试了没毒才交到他的手上,天佑照着法子,果然几天后牙就不疼了。 不过还没高兴几天,天佑一日醒来,又苦瓜着脸说牙疼,只能又照着法子,很快便把瓶子的药用完了。 王云寻思,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要彻底根治,还是要从根源入手。 “如何才能把牙缝之间的食物残渣彻底清理干净呢?”王云从景山北出来,边走边想。 沿途看到几个内监正拿着扫帚扫地,看着扫帚上一条条竹枝,王云忽然脑中一嗡,“用刷子就可以把牙缝中的食物残渣全刷出来了呀!对,对,就是刷子。” 王云找来一根牛骨,细细打磨成一根小柄,运功用绣花针钻了几十个细孔,只是柄好制,钻孔也不难,就是刷毛是个大问题。 王云直勾勾地看着制好的刷柄,想破头都想不到用什么材料来做刷毛。 天佑见他烦恼,问道:“阿云,你怎么啦?” 王云把刷柄递给他,叹气道:“唉~我本想给你做一个物什,给你每天清洁牙齿,但是就是想不到用有什么毛,既细且硬。” 天佑拿起刷柄,摸了摸那些细孔,灵光一闪,说道:“猪毛啊,猪毛就是又细又硬的。” 王云喜道:“对啊,阿天,你真聪明,走,我们快去拔些猪毛来试试。” 两人箭一般地冲到猪圈,瞅准了头较肥大猪,两人风卷残云般把它的毛拔光了,那猪疼得嗷嗷惨叫,用鼻子直拱两人,两人都是孩童心性,乐得哈哈大笑,闪身躲避,玩得不亦乐乎! 可怜那老猪体形肥硕,拱了数圈都没拱到人,直累瘫倒地,蒲扇般的耳朵耷拉下来,呼呼喘着粗气,眼中似有泪花。 两人见它可怜兮兮,也是过分了点,满怀歉疚拍拍它,王云安慰道:“对不住了老猪,晚上我带点好吃的过来补偿补偿你哈。” 天佑以前常来跟它们一起吃食,直像老朋友一般,也是细语安慰一番。 那老猪不知道是累极还是气极,只是不断“哼哧~”,懒得答理两人。 两人相视一笑,捧起厚厚的‘胜利果实’返回柴房,王云捻起猪毛,细细地插入柄孔嵌实,半晌功夫后,终于把所有的细孔插满。 “当当,完成了!” 王云往刷毛洒点细盐,说道:“来,阿天,你快试试,看好不好使。” 天佑接过,放进嘴里,左刷几下,右刷几下,含了口水,“咕噜~咕噜~”几下后把水吐出,两人蹲下身子查看,果见那些细小食物残渣都随水吐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兴奋地跳将起来,欢呼道:“哟呵~成功啦~” 欣喜过后,王云想了想,说道:“嗯~这个发明不错,须给个起个名字。” 天佑在王云的教导下,也学会了独立思考,说道:“既然是用来刷牙的,不如就叫牙刷。” 王云细念几遍,点头道:“牙刷,嗯,不错,就叫它‘牙刷’。” 两人又合力多做了数十把,天佑送了一些给平时经常关照自己的奴仆,王云留一把自用,其它都送给了吉庆和几个内监。 很快,牙刷便在宫里流行起来,后来又传到京城,京城又传至整个大明百姓都在使用。 第四十九章 中秋之宴 光阴似箭,很快便到了中秋时节。 宫城到处充满了喜气祥和,内监和宫女早已把皇城内外打理得干干净净,树木花草精细修剪,后宫六院花团锦簇,粉黛飘香,欢声笑语不断。 各大宫前摆放的青花大瓷缸,除了缸里游动的金鱼外,还在水面上点缀着正在盛放的荷叶莲花,摆放小盆的细草,以示节日隆重, 各宫后苑栽种的果树,此时各色鲜果早已挂满枝头,有红白软子大石榴,甘甜大玛瑙葡萄等等,御厨们都开始“忙碌”起来,纷纷制作月饼和西瓜藕,供给各宫院的贵人品尝。 王云也摘了些石榴、葡萄,取了些月饼和西瓜藕,给天佑送吃的去了。 两人津津有味地吃着月饼,王云说道:“阿天,我带了好多吃食过来,皇上今夜在奉天殿举办赏月大会,皇上召我去参加,晚上我可能就不过来了。” 天佑吃得满嘴流油,说道:“嗯~,这月饼真好吃,没事,你去,这些东西都吃不完呢,等会,我拿些给那些老人吃。” 王云望着他干净的眼眸,虽然经过多日的填喂,身子是壮了些,但还是偏瘦小,弱不禁风的样子。 王云本想教他一些武功强身,但是朱无敌的内功偏霸道,怕会适得其反,损伤身体,只得作罢。 王云跟他玩闹一会,见天气渐晚,便回南三所梳洗一番,准备参加晚上的宴会。 紫禁城,奉天殿。 圆月高升,银光漫地。 宫城的宴会极为严谨,所用膳羞酒醴一并由光禄寺筹办,宴桌分为上桌、上中桌、中桌、下桌四等,每桌的饭菜奢华程度也不尽相同。 殿首‘上桌’自然是留给皇帝,其余人等按照官职的大小,分坐下殿下三桌。 适时,百官陆续到来,每桌座次都早早安排好,内监将之一一引领,王云一进殿便有内监引到‘上中桌’位置,离皇帝最近。 百官有很多不认识王云,亦都知道皇帝未有皇子,何人能享这份殊荣? 百官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汪直和韦瑛也到了,韦瑛看到了王云,两人点头打了招呼,韦瑛坐在中桌位置。 汪直和王云同桌,坐在上位,只见他身着皇帝御赐的蟒袍在殿中显得格外显眼。 汪直用手碰了碰王云,调侃道:“这位置一般是皇子或者权臣才能坐,王客卿好大的荣光啊!” 王云也感受到了周围的气氛,文武百官的眼光都聚到自己身上来了。 王云没好气地道:“托汪大人的福,沾沾您的贵气而已,人家是看您,不是看我,都在仰慕大人的位高权重。” 汪直笑笑,没天没地跟王云东拉西扯,一会说他武功精进不少,一会说他的牙刷好用。 王云其实并不讨厌汪直,只是有点恼他心机太重,做事不择手段,初次见面时,汪直不顾劝阻,下命万箭齐发,差点要了颜章的性命,那时便在王云心里种下不好的印象。 汪直其实内心也很欣赏王云的智谋和胆识,还有点小可爱,所以便常常言语调侃他取乐。 两人说话间,汪直感受到一道憎恨的目光袭来,正眼望去,隔着殿中舞池,看到了万通。 尚铭、万通正好坐到了对面,万通满脸憎恨地向汪直瞧来,尚铭也是身着蟒袍,阴眸微眯,含笑看着王云。 汪直故意挑衅万通,双齿合闭,张口露出雪白的牙齿,用手指轻轻碰了几下门牙,发出“咯咯”声响。 万通气极,正待拍案而起,尚铭将他拉住,低声骂了几声,万通才忿忿难平地坐下。 这时,殿侧一方传来隐隐琴瑟之声,宫乐庄严中,近侍太监梁芳高声嘶喊“陛下驾到。” 大明最有权力的人,皇帝陛下携着万贵妃,缓缓从侧方走了过来,满脸温和笑容地站到龙椅之前。 百官齐齐起身朝着殿首叩拜呼“万岁”。 朱见深携着万贞儿缓缓坐上殿首‘上桌’位,朱见深抬抬头道:“众卿平身!” “谢万岁!” 众人起身坐回各自座位,王云望向殿首,首次看到了万贞儿,只见她上身穿着水兰烟罗长裙,腰段间自然流露出一股风流,眉若柳叶,唇若涂朱,黑眸似水般流转,那自然散落的顺直黑发,足以让世上的所有男子都心神向往。 王云暗道:“果然好美,跟张绿水一样都是绝色美女,但两人呈现的美又不一样,万贵妃之美偏柔媚一些,难怪皇帝会如此宠爱。” 朱见深呵呵一笑,举起酒杯,说道:“太祖借月饼起义创业,自开国以来,中秋乃是我大明最重要的节日,如今,四海升平,边无战事,朕当于众卿共饮一杯,庆贺同乐!”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唱诺:“庆贺同乐!谢陛下!” 朱见深一饮而尽,用手作一请状,众人方才举杯饮尽。 王云也学着样子,他没喝过酒,原想浅尝辄止,杯入口中方知是茶,便也一饮而尽,心里暗叹光禄寺办事严谨。 第一爵酒后,礼部官员指挥殿中乐师轮番演奏起《炎精开运之曲》、《上万寿之曲》,歌舞艺人跳起了《平定天下之舞》。 笙歌阵阵,歌舞醉人。 朱见深依着礼制,行酒九次,合九之数方显帝王威仪。 王云微微咋舌,暗道:“这皇帝也不好当啊,酒量差些都不行。” 九爵酒后,便由百官各自向皇帝祝颂。 此际皇帝已经微醺,百官提壶过去祝颂,皇帝只饮少许便可,百官为显诚心,则要杯杯见底。 王云想着要不要过去,但又不知应该颂点什么,拿着杯子,踌躇不定。 汪直似看出其心中所想,将他拉起便向皇帝走去。 王云本欲甩开,但奈何汪直功力深厚,甩之不动,只好随他拉去。 百官见汪直过来,都纷纷让道,有些官员更是敛声静气地退到一旁,可见汪直势大。 汪直拉着王云走到殿前,向皇帝躬身揖礼道:“臣携客卿王云,恭叩陛下万福金安!陛下圣明仁德,大明定能永世昌隆,国祚绵长!” 王云只得跟着行礼,跟着祝颂。 朱见深颔首笑道:“嗯~好,好,两位爱卿免礼。” “谢陛下!” 两人谢恩后抬首,朱见深酒意渐渐上涌,看到抬首的王云又比之前长大了些,出落得更英敏秀气,心中苦叹:“若是我有子嗣,应该也像他这般大了!” 朱见深怜爱之心顿生,说道:“来,王云上来,朕抱抱你。” 众人闻言,尽皆哗然,最愕然的是万贞儿,只见她本来笑吟吟的脸陡然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王云。 王云愣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咳!” 站在皇帝身侧的怀恩重重咳一声,这一声咳像是蕴含内力一般,重重地扣在众人心里。 朱见深被惊了一惊,酒醒了大半,尴尬一笑,捻了枚果子递给王云,说道:“朕酒后失言了,来,朕赏你个西域进贡的葡萄,这葡萄可跟宫里的不一样哦,特别清甜。” 王云躬身接过,看到葡萄是青绿色的,体形扁长,果然跟今早在树上摘的黑紫圆鼓葡萄不一样,当下也不放入口中,将其藏在手心后,作揖“谢恩”。 汪直一直在留意万贞儿的神色,见她脸色阴沉,遂轻笑一声,朝万贞儿揖礼道:“恭叩娘娘金安!” 万贞儿回过神来,看到汪直的温柔笑意,勉强挤出笑容,道:“嗯~汪大人有心了。” 王云趁机快速回到座位,长吁口气,心道:“这宴席吃得人好不自在啊。” “就是这孩童智杀妖兽的?”“听说他是汪直带进宫里的。”“牙刷好像也是他发明的?”“就一个客卿,陛下何以这般看重?”众人在议论纷纷。 王云灵识今非昔比,将众人的话语听得真切。 王云苦笑摇了摇头,看了看手心的葡萄,想扔不敢,吃了又怕人嚼舌,便随手放进了兜里。 第五十章 宦官阿丑 这时,百官也祝颂得差不多了,各自回到了座位。 朱见深似乎意犹未尽,问道:“阿丑何在?让他过来,演出戏,助助兴,歌舞这便停了。” 梁芳应道:“是,陛下!” 梁芳向内监吩咐几声,内监摒退了艺人,大声宣道:“宣,阿丑进殿!” 王云骤闻阿丑,好奇道:“阿丑是谁?样子很丑的吗?” 汪直冷笑几声道:“是够丑的,待会你就知道了。” 王云正奇怪汪直的反应,只见一穿着内监服饰的男子走了进来,脸上蒙着戏剧面谱,面谱图案怪异丑陋,看不清年龄和样貌。 那男子步伐矫健,一瞬间便走到了殿前。 “原来如此,怪不得叫阿丑,看他的步伐应该是个年轻男子。”王云心道。 阿丑左手搭在右手的上面,放在腰的右侧,轻轻蹲一蹲,行了个后宫妃子礼仪,用女子声音说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声音娇媚婉约。 声音一出,当场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有些官员偷偷瞧见万贞儿脸色冰冷,当即捂嘴止住笑声。 王云骇然一惊,暗道:“这不是万贵妃的声音吗?简直一模一样,这人竟能将别人的声音模仿得如此之像?” 朱见深也笑得乐不可支,说道:“好你个阿丑,一来就整这么一出,今儿给大伙表演个什么节目?” 阿丑双手前推,行了个臣子礼仪,说道:“今儿有酒,臣便演一个醉酒的戏。”竟是模仿汪直的声音说出。 汪直权势熏天,百官皆惧,这下殿上笑者无几,只有寥寥几人控制不住笑了几声,便又急忙止住。 尚铭、万通相视一笑,万通笑得最是开心,尚铭轻声道:“有好戏看了。” “噗哧~”王云也禁不住笑出声。 汪直眼神一冷,怒目看了看他。 王云收起笑容,强忍笑意,继续看向阿丑。 朱见深笑了笑,摆手示意道:“那便开始。” 阿丑躬身揖了一礼,缓缓后退至殿中位置,两手拇指重叠,左手拇指在上,然后两肘伸开,两手食指相对形成三角形,似乎在结手印。 倏地,“嘭~”一声,阿丑身上炸出一团白色烟雾,把整个人都淹没不见。 烟雾散得极快,众人只觉眼一眨的功夫,阿丑便幻化成一个身穿粗衣烂布,满面胡须,邋里邋遢的醉汉形象。 “哇~~” 殿上众人纷纷喝采惊叹。 王云更是童心未泯,拼命鼓掌叫好。 只见阿丑走路摇摇晃晃,骂骂咧咧,十足一个醉酒疯汉的模样,演得惟妙惟肖。 那醉汉似若癫狂地说道:“老子是全天下最大胆之人,天不怕,地不怕。” 王云默默道:“殿中只他一人,没有人跟他对戏,这戏一个人唱吗?” 那醉汉说完后,又是“嘭~”一声,烟雾再次炸起。 这次的烟雾持续时间很久,久久未散。 众人只觉眼一花,阿丑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个普通百姓的形象,突然闪现在那团还未消散的烟雾旁边。 那百姓模样的人指着那团未消散的烟雾,像是跟里面的醉汉说话。 “锦衣卫统领万通万大人来了,您也不怕吗?” 那百姓一言方毕,醉汉位置的烟雾恰好消失,众人又是眼一花,阿丑又回到了醉汉的位置上,扮演醉汉再次出现,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毫无拖曳延迟之感。 那醉汉哈哈大笑,狂道:“万通算个逑,他奶奶的,老子不怕。” 万通本来看得开心,听得骂声,怒极站起。 尚铭冷哼一声,低声道:“忍住,好好看戏。” 王云已然看得目瞪口呆,竟然是这样对戏?直像会‘分身法’一样啊! 皇帝表情愉悦,没太大的惊讶,似是已经常见阿丑表演一样。 百官惊叹不已,纷纷议论起阿丑的来历。 “嘭~”,又是一团持久的烟雾炸起,阿丑换了普通百姓的形象,指着烟雾说道:“当今天子驾到,敢问,您也不怕吗?” 待烟雾消散,醉汉登场,这次语气没那么狂,也不敢笑,吞吞吐吐道:“皇皇帝,也也不算啥,不不怕。” 殿上刹时噤声,百官再笑不出来,殿内的气氛早已变得十分压抑。 朱见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嘭~”,烟雾炸起,阿丑换了普通百姓的形象,指着烟雾说道:“这次是西厂的汪直到了,敢问,您也不怕吗?” 烟雾消散,醉汉登场,好像吓得酒醒一般,不再是醉酒形态,露出惊恐、窘迫的样子,嘴角哆哆嗦嗦,竟说不出话来。 百官都你望我,我望你,大气都不敢出。 万通转怒为喜,笑得合不拢嘴,尚铭抿嘴阴笑,看着汪直反应。 “嘭~”阿丑换了普通百姓的形象,指着烟雾说道:“当今天子圣驾,您都没有半点惊惧之意,怎么听说汪直到了,您就害怕成这个样子啊?” 烟雾消散,醉汉出现,露出惶恐之色,低声道:“因为天下人只知道有有汪直,不不知道有有皇上呀!” 殿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气氛瞬间凝重得令人害怕。 “嘭~” 炸响声在宁静的大殿上响起,似乎格外渗人,炸起的不再是白色烟雾,是一团浓浓的彩色烟雾,像是谢幕一般,久久不散。 众人望着那团彩色烟雾,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烟雾中人将会迎来什么样的雷霆之怒? 王云早早便看出了不对劲,一直关注着身旁的汪直和殿上的皇帝,只见汪直眼中杀气逼人,朱见深脸上隐有怒容,心里也暗自替阿丑担心,在大庭广众下冒犯权臣和皇帝,帝王之怒可不是说笑的。 汪直缓缓站了起来走向殿中。 烟雾终于散净,阿丑回复原来的模样。 汪直浑身杀气汹涌,眼神如冰直射阿丑,寒声道:“阿丑,你可知罪?” 阿丑侧了侧身,看向汪直。 两人的目光像闪电一般在空气中劈到了一处,谁都不肯示弱,顿时杀意荡漾,在殿中四散弥漫。 有些心神较弱的文官被杀意逼得跌坐在地,掩袖遮挡。 梁芳吓得偷偷窜出殿外,似在跟殿外的禁军首领交谈,殿外顿时出现骚动之声。 怀恩看着两人居然在御前大殿里释放杀意,眼里寒芒大作,正欲出言喝斥。 忽然。 阿丑率先停止了杀意,“涮~”一声,将面谱换了一个‘秦朝赵高指鹿为马’的图案,淡淡道:“阿丑何罪之有?”是一个年青男子的声音,声音平和短促,语调有些特别。 汪直见阿丑骤然变换脸谱,隐指自己是‘秦朝赵高’,怒气更甚,森然道:“你方才演的戏,目无君上,就可定你大不敬之罪!” “哈~哈~哈~哈~” 阿丑忽然大笑起来。 众人不禁哗然,都想着:“莫不是吓成失心疯了。” 汪直愕然道:“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 阿丑好像没听到一般,继续大笑不止。 怀恩也觉得有点过头了,沉声道:“阿丑,天子面前,须谨言慎行!”声音宏亮充沛,在大殿上回响阵阵,震人心弦。 明是喝斥,暗中却是呵护有回。 阿丑闻言,止住了笑,向殿首揖礼道:“陛下请恕臣狂悖,实是汪大人之言过于好笑,臣忍俊不禁,在殿前失了礼仪,陛下恕罪!” 朱见深脸色不悦,冷哼一声道:“阿丑,汪爱卿言之有理,这戏确实过了,当可治你大不敬之罪。” 众人都听得出来陛下怒了。 阿丑“涮~”一声,面谱换了一个‘唐太宗与谏诤之臣魏征’的图案,不紧不慢说道:“陛下,臣表演的是一场醉戏,是臣无意中从京城一醉汉和百姓对话中听到的,一个醉酒疯汉说的话岂能当真,且臣只是将其演绎而出,何罪之有啊?要治罪也是治那醉汉?莫不是汪大人真的信以为真,以为自己比圣上权威还要大些?” 众人再次哗然,有些忠直官员,在底下轻声议论:“对啊,言之有理啊!”“演戏而已,岂能当真。”“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朱见深轻咳几声,止住众人议论,默默看着阿丑的脸谱,摇头苦笑几声,缓声道:“嗯~罢了,既是演戏,朕便不追究了,但为臣之忠,重心亦重行,凡事皆须讲个场合,这便下去。” 汪直闻言一惊,帝心如渊,其话中不单指阿丑,似隐有敲打自己的意味。 万贞儿见汪直受辱,早已怒容满面,听到皇帝居然不追究,一时也揣摩不透圣意。 尚铭拉着万通抢先道:“陛下圣明!” 部分官员也附和道:“陛下圣明!” 皇上在殿上金口已开,百官应诺,此事就有了定论,阿丑也免了处罚。 王云长舒口气,暗道:“这阿丑胆子也太大了些,好在皇帝宽仁,不然今夜恐怕不能善了,只不知汪直何处得罪了他,竟如此针锋相对。” 汪直冷冷地看了看尚铭和万通,再看了看阿丑,皇帝金口已开,再说就更有‘汪直尊大’的嫌疑,拂袖冷哼一声,返回座位。 阿丑见目的已达,躬身揖礼“谢恩”后退了出去。 被这一顿闹腾,皇帝也没了兴致,宣布散席。 众人各怀心事,没想到一场‘中秋之宴’竟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第五十一章 春香满室 待皇帝走后,百官也纷纷退出大殿。 韦瑛本想散席后跟王云聊几句,见汪直怒气冲冲离去,只得跟上。 王云仍自呆呆地想着,“这阿丑怎么跟汪直好像有深仇大恨一般啊?阿丑的口音很是奇怪,不像是中原人士,又身负这般神奇技法,道通师傅说的不错,这世间能人异士太多了。” 尚铭在宴席中一直暗中观察王云,明明是一个稚气孩童却有如此养气功夫,感到有些意外,也愈发觉得看不透这孩子的深浅,待宴席散后,便向王云走了过来。 尚铭潮红的脸上堆满了志得意满的神色,只听他阴柔地说道:“王客卿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王云闻言惊醒,看到了尚铭的红脸和那得意的笑容,起身回道:“欸,没什么,您是尚铭尚大人?” 尚铭“嗯”了一声,说道:“方才宴中,我见客卿跟汪大人好生亲近,皇上又对客卿喜爱之极,当真是前途无量啊!”言语间颇有试探的意味。 王云对朝堂争斗毫无兴趣,对那个阿丑却是饶有兴致,问道:“尚大人可知那阿丑是何许人也?为何有这般神奇技法?” 见王云顾左右而言他,尚铭嘿嘿一笑,说道:“阿丑是新进的年轻内监,进宫来给皇上和太后演戏的,没人知道他的过往来历,这次咱家还是首次得见,初暏神技。” 王云略感失望,点点头道:“嗯,好,谢谢尚大人了,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尚铭用手作一请状,说道:“王客卿请便。” 王云告辞后快步走出大殿。 “此子城府极深,想反过来打听阿丑是否受我指使,当真不容小觑啊!”尚铭心里暗道。 万通这时也凑了过来,问道:“督主跟他有甚好聊的,只不过是汪直身边一个黄毛稚子而已。” 尚铭冷哼一声,说道:“你懂什么,此子不简单啊,小小年纪便敢直面妖兽,在这宴席间也能不卑不亢,谈吐自然,假以时日,定成汪直的得力臂助,汪直何其幸运,能收藏书人为己所用,唉~”说罢看了看万通那个蠢钝模样,不禁心里一阵叹息。 万通没好气地说道:“督主言重了,就算他是藏书人又如何?说到底也只是个孩子,你看杀妖兽,皇上都不给赏赐,这次宴会也当他是孩子般耍,只赏了一枚葡萄,我看皇上也未必真的看重,况且,督主不是有阿丑吗?这奇招督主怎不早与我说,今日真的好生畅快啊,我看没等那小子长大,汪直就被皇上撤职了,哈哈~” 尚铭怒极,猛然一跺脚,狠踩了万通一记,压低声音道:“住口,你说什么鸟语,谁说阿丑是我的人?我今日才是初次见他,听宫中的眼线禀报,阿丑进宫不久便与汪直在太和门前的金水桥打了一架,知道他俩有怨而已,哼~” 万通见尚铭适才看戏时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原来两人并不认识,直疼的原地弹跳,说道:“督主,他们因何打起来的?那一战是阿丑输了,不然他怎会演戏戏弄汪直?” 尚铭抿了抿嘴,说道:“阿丑没输,据说两人打了个平手,谁都奈何不了谁,后来也是因为怀恩亲自到场,两人才罢休的,至于两人有何恩怨,这个便没人知晓了。” 万通“呲”了一声,惊讶道:“居然能跟汪直匹敌?那起码也是先天化境了?” 尚铭“嗯”了一声,诡谲一笑道:“就算不是也差不了多少,这么年轻就有如此修为,汪直现在应该头大的很啊~” 此刻,汪直府邸。 月色皎洁,圆月当空。 尚铭所料不错,汪直立在府中前院,不断向着明月劲射玄天珠,发泄心中怒气。 夹杂玄天劲气的珠子,直射上空,破风声久久不息,骤眼望去,天空中的繁星便像是汪直弹射上去的珠子,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烁着珍珠般的光芒。 很快身上的108颗玄天珠弹完,汪直向院子旁的珠槽一伸手,玄天真气发动,珠槽里的珠子便似有生命一般,一排排有序地飞到汪直身前,结成珠盾,108颗,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正待再次弹出珠子,一下人匆匆来报:“大人,万贵妃传信,召您入宫觐见。” 汪直收起玄天珠,这次他没有梳洗便向深宫赶去,他心中郁闷、恼怒,急急想见到万贞儿,诉说一番。 珠儿已在安喜宫前候着,见汪直走近,轻揖一礼道:“大人,陛下酒后酣睡,今夜不会过来了,娘娘已在旧地等候,您可自去相见,奴婢先告退了。” 汪直径直走进假山内的地室,万贞儿已经半倚在软榻,身上只披一件薄纱罩衣,双眸柔情似水地注视着汪直。 汪直再难压抑,直冲至万贞儿身前。 万贞儿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汪直上下其手,没有一丝的前戏过渡,汪直如贪婪的野兽一般,泄放人类最原始的兽性。 万贞儿没有嗔怪,反而很享受、很配合。 室内顿时春色盎然,一番云雨过后,两人满足地相拥在一起。 万贞儿柔声道:“汪郎,贞儿知道你心中有气,所以特意叫你过来,慰藉一番,现在好些了么?” 汪直心中涌出一股暖意,握紧万贞儿柔软无比的纤手,道:“嗯~有你在,所有郁结都已扫空。唉~,本来一切极好,不知那阿丑突然从哪冒出来的,一进宫便处处于我作对,像阿丑这般人物不是尚铭能拉拢的,如不是尚铭的手笔,又会是谁?” 万贞儿把脸贴近汪直胸膛,婉转柔媚的声音变得有些森然,说道:“怕是太后那边的,太后一直不满我们设计了吴皇后,自从吴被废后,太后便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汪直叹了口气道:“此人武功极高,金水桥一战,与我功力悉敌,今夜还施展了我一直渴望见识的东瀛幻术,韦瑛飞鸽传书韦家堡,也查不出武林有此号人物,我实在想不出这人的来历,若真是太后请来的,那此人将是我们在宫中的绊脚石,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 万贞儿悠悠地“嗯”了一声,说道:“汪郎,还有那个王云” 汪直知道她心中所想,自从万贞儿的儿子早逝后,便再也怀不上,心理极度扭曲,只要后宫有怀孕迹像的嫔妃都被她暗中派人拿掉,以至于皇帝子嗣凋零,今夜见皇帝突然对一小儿如此亲近,又听梁芳说此子住在皇子才能居住的南三所,她心生妒意,忧心忡忡,怀疑是从哪冒出来的私生子。 汪直笑笑道:“贞儿多虑了,王云是我带回来的,跟皇帝没有丝毫关系,之前我已跟你说过,身世绝无可疑。” 万贞儿闻言,轻叹了口气道:“不知为何,我总会有一种预感,这个王云以后会对我们不利,唉~” 汪直想到王云对付张绿水时的心机手段,心底也涌出一丝寒意,但此际没有和他有任何的冲突,关系说不上好,但也不会成为敌人,遂安慰道:“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王云的心性我很清楚,人是极聪明,也有胆识,但是对朝堂权谋没有丝毫兴趣,只要不是招惹到他身边重要的人,他绝不会与我等为敌的,放心。”说罢,将她搂得更紧。 万贞儿吻了吻汪直英俊的脸颊,说道:“希望如你所言,那当下除了要对付尚铭,又多了个阿丑,形势不太乐观,皇帝虽然对我极是恩宠,但有些逆鳞还是不能触碰的。” 汪直点点头道:“帝心难测,皇帝看上去仁厚,但却是表相,我听他今夜的话中隐有对我敲打的意味,帝术玩的叫人捉摸不透,还有司礼监怀恩这等能臣在侧,我听梁芳说,除妖兽的赏赐就是皇帝和怀恩独处后做出的决定,由此可见怀恩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此人也最好不要得罪。” 万贞儿“嘤~嗯~”一声答应。 汪直听得矫喘声,将她转身环抱,压在身下,手滑到她的胸脯处,一把握住那团软肉揉捏着。 “嘤~嗯~” 万贞儿再次矫喘一声,两人四目相对,柔情蜜意,两唇又交织在一起。 第五十二章 景山黑影 紫禁城,景山北柴房。 宴席散后,王云没有困意,便找天佑分享今晚看到的戏法。 王云绘声绘色,手脚并用地模仿阿丑神奇演出,他记忆力惊人,把阿丑的手势结印和戏间动作学得一丝不差,直把天佑看得一愣一愣的。 天佑问道:“阿云,你说结手印真的有用吗?” 王云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或许,反正那个阿丑就是这般结印的,真的很神奇,来,你也学一学,挺好玩的。” 天佑也是极聪明,跟着王云学了几遍也学会了,直呼好玩过瘾。 两人反反复复地结起手印,笑的乐不可支。 两人玩累了,拿起王云今早摘的葡萄吃了起来。 王云吃着吃着,忽然想起兜里还有一颗皇帝赏赐的葡萄,便拿了出来,学着皇帝的口吻说道:“来,朕赏你个西域进贡的葡萄,这葡萄可跟宫里的不一样哦,特别清甜。” 天佑“哦”一声便想接过葡萄,王云打了下他的手,假意怒道:“天子面前,要有规矩!” 两人玩闹惯了,天佑知道他又要玩扮演游戏,之前王云也教过他宫中的礼仪,遂配合演道:“陛下,臣遵旨!” 说罢,跪下双手接过葡萄“谢恩”。 天佑把葡萄放在手心,看到葡萄青绿扁长,果然是非常特别,问道:“阿云,这个真的是皇上赏赐的么?” “嗯~对啊。”王云点头道。 天佑用拇指和食指捻起葡萄,继续问道:“只有一颗吗?” 王云差点脱口而出“是啊”,但是马上反应过来,笑笑道:“不是,我已经吃过了,这颗是留给你的。” 天佑“嗯”了一声,他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多少懂点人情世故了,当下也不戳穿,心里暖暖的,暗道:“阿云待我真好,自己不舍得吃,什么好的都留给我。” 王云见他傻傻站着,不知在想什么,柴房阴暗也没注意到天佑的眼眶有点湿润,催促道:“吃啊,可好吃了。” 天佑被催促声惊醒,挤出一丝笑意,说道:“知道啦,先放着,我们来玩,继续研究手印。”便随意将那颗葡萄放在柴堆上。 两人也是孩童心性,说到玩,又来了兴致,直玩到两人哈欠连连方才罢休。 王云打着哈欠离去,天佑也是累极,径直躺下后便呼声大作,沉沉睡去。 将近午夜子时,一道黑影趁着夜色踏入景山北。 那人身着一身黑袍,仿佛与黑暗连成一片,步伐轻盈无声,悄无声息地摸进柴房。 柴房内的蜡烛即将燃尽,发出幽暗微弱的光亮。 黑袍人眉毛略有灰白,天庭饱满,鼻梁肥厚,身形却恰到好处,不胖不瘦,待见到熟睡的天佑时,只见他身体微微一颤,不可置信地缓缓走近。 天佑的形体容貌随着两人的距离拉近,越来越清晰,黑袍人面色也越发惨白,脸部肌肉不自抖动,口中发出喃喃低吟。 “样子没错,可是,可是,怎么好像换了个人?这身衣服,还有头发,身子也壮了些,我没来的这段日子,这孩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非被人发现了?” “不对,如果被发现了,怎么还在此处?” 黑袍人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其中关节,暗道:“也罢,待来日再细细暗查打听,只要孩子活着便好。” 黑袍人转身准备走出柴房,忽然一道绿光吸引住他的目光。 黑袍人凑近一看,竟是一颗葡萄,一颗今晚中秋宴会里坐在殿首的皇帝才能享用的西域葡萄。 黑袍人猛然一惊,想到了宴会上皇帝曾赐一枚葡萄给一小孩,除了阿丑的表演便是这桩事在宴上最为瞩目,莫非是那个叫王云的孩子? 突然,黑袍人“呲”了一声,心中惊惧不已:“那王云好像跟汪直很是熟络,如若他心怀叵测,居心不良,向汪直说出此间藏有孩童,汪直又是万氏一党,万氏心狠多疑,此间秘密再也难以隐瞒,那那这孩子岂不” 黑袍人心念急转,越想越是心悸,别过头再次看向熟睡的天佑。 此时柴房的蜡烛刚好熄灭,周围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世道人心黑暗,寇贼奸宄,我拼了命才保住你们母子性命,如果一朝不慎,又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唉~” 黑袍人轻叹一声,暗下决心道:“为了保住这孩子,不管王云会否说出这孩子行踪,以防万一,只能狠下心来除掉他了。” 第五十三章 有人下毒 翌日清晨,南三所。 王云早早便起来练功,自入宫以来,每日都勤练不辍,甚至现在连睡觉时,身体都会自发地吐纳起来,真气就像是一泓温水,十分舒服地流过身体,醒来后人就神清气爽,精神饱满,真气的纯度和密度都有所提高。 王云立在花园空旷处,闭起双目。 一阵秋风吹过,一片片在空中飘飘悠悠,忽而高忽而低,像在空中曼舞一般飘落下来。 王云意随心动,蓄好‘斩空破’内劲的手刀,对着空气横竖挂劈数十次,手势干脆利落。 “唰~唰~唰~唰~唰~” 数片落叶被手刀的劲气割裂开来,劲气还残留在叶片上,相互激荡碰撞,叶片瞬间破裂,碎成花片状散开飘飞,絮絮地落将下来,其状甚像是王云身在漫天飞花之中,格外好看。 “哇~”“好厉害~”“真好看啊~” 这一幕刚好被过来送早膳的内监看到,纷纷鼓掌叫好。 王云听到欢呼声,挣开眼睛,看到地上布满了树叶残片,身形一动,身上也有残片掉落。 王云冲着内监尴尬一笑,运起真气,使劲抖了抖身体,像是野狗甩水一样,将头上和身上的残片抖落。 几个内监捂嘴轻笑,说道:“王客卿进去吃早膳!” 王云应了声“好”,心里想道:“嗯~内力又精进了些,现在已能感应身近的事物了,‘斩空破’也练得差不多了,据识海上面的记载,随着内力渐渐深厚,‘斩空破’的威力便会越大,当下的熟练度足够了,不用再练了,是时候再学学其它的功法了。” 这一动念,脑中就呈现出朱无敌识海里所有武功招式信息,王云在空气中轻划手指,细细找寻适合的功法。 内监见他尤自在空气中比划,早已见怪不怪,也不打扰,径直拿着食盒进屋去了。 王云口中念念有词,“风水眼”“铁山靠”“霸道七式”。 “霸道七式,这名字好生霸道啊,那日见师傅跟张绿水对决时,用的应该就是这个武功。” 先看看这个,一动念,‘霸道七式’的七种真气汇聚方法,释放技巧,招式动作图像便呈现出来。 “哇,这么难?还有七种之多?” 王云看向第一幅图像,上面写道:“霸道七式,修练者须有强大的内力为依托,否则不可轻易修练。” “唉~”王云轻叹一声,“我就知道,名字都写着霸道了,肯定不简单,再看看其它。” 王云用手划到‘风水眼’上。 “风水眼,这名字好生特别,看看是怎生修练法。” 一动念,‘风水眼’的真气汇聚方法,释放技巧,招式动作图像便呈现出来。 只见‘风水眼’第一幅图像显示,‘风水眼’由易经中的阴阳衍化,阴阳相随,动静相推,修练者只须有一定内力即可修练。 “欸,这个好,我现在内力修为应该也可以修练,正好。” 王云继续下翻图像。 ‘风水眼’真气运行要旨,真气沿脊柱向上直指头顶,骨为气,属阳向上,脊柱要挺;肉如水,属阴向下,肉要松;皮附意,其内传骨肉五脏,外透光芒。即所谓的清气上扬,浊气下降,吸气上冲脑海,呼气缓行六腹。 ‘风水眼’招式要旨,左手为阴,右手为阳,两手五指微屈分开,掌心微含,虎口成弧形,眼随手转,两下肢弓步和虚步分清而交替,意气相合,气沉丹田,身、手、步联成一体,周身空松,劲气显正。 ‘风水眼’释放要旨,真气腾挪于周身,气贯手指呈弧形式螺旋,转换圆活不滞,同时以腰作轴,上下相随,当左手感应到冷冻,右手感应到麻热,即可引发‘风水眼’绝技。 ‘风水眼’功法效用,利用阴阳真气螺旋作用,将周身物什或对手吸至身侧,物什或对手受阴阳真气吸引制约,将在一定的时间内无法动弹,受制时间由施用者和对手的内力强弱决定,施用者可择机使用其它招式攻击对手或切换阴阳真气,在阴阳转换的过程中,会产生强大反弹力,进而击飞周身物什或对手,功力越强反弹力就更强,应对多人合围最为有效。 王云依着识海图像开始修练,一练便进入忘我状态。 内监几次催促说早膳要凉了,又想到天佑等着吃食,才意犹未尽的进去屋里用膳。 内监从食盒里端出一碟碟点心上桌后告退离去,相处以久,内监已知晓王云习惯,都是等到下次送饭时再来一并收拾,不过,奇怪的是王云饭量变大了,无论早中晚膳统统都吃个精光,一点不剩。 王云照例从怀中的锦囊抽出银针试毒,针刺入一包点,银针赫然变色。 王云呆呆地望着发出渗人绿光的银针,后背冷汗直冒。 “该来的还是来了,若不是有奶奶的银针,恐怕,究竟是谁想害我?” 王云把所有的早点都试了遍,全都有毒。 “这人是真的想致我于死地啊!” 王云心念急转,上报皇帝?不行,这样会打草惊蛇,假装毒发?也不行,那人既能在供往南三所的饭菜下毒,肯定不简单,很难蒙骗他,现在谁都不能相信,行事要更加小心,须想个办法,引蛇出洞,捉到幕后黑手。 想毕,王云将所有食物拿到花园一偏僻处,左右查看无人后,悄悄挖地埋了,用鞋子把地履平,再拿些树叶盖在上面。 将一切掩盖好后,王云拍拍脏手,“现在再让吉庆送些食物来已然不妥,那人会察觉我已识破毒计,说不得,只好偷偷潜到御膳房去偷些吃食的才行,顺便也能打探下是谁下毒。” 御膳房位于南三所西侧,距离很近,又没有士卫把守。 王云轻车熟路,运起‘鸢飞鱼跃’身法,悄无声息避过来往的内监,贴在御膳房的外墙上。 虽有一墙之隔,但诱人菜肉香味还是远远地传了过来。 “咕噜~咕噜~” 王云苦笑一声,摸了摸肚子,“好家伙先别闹,等会就来填饱你哈~” 御膳房的墙身不是很高,王云提气一跃,两手抓攀住墙边,鬼头鬼脑地往里面看去。 只见宽阔古朴的厨房里,十八口大铁锅正腾腾地冒着热气,旁边的修长灶台上,还有两排小砂锅雾气蒸腾。 烧鸡、炖鸭、卤猪和烤羊排藏身在盆盖之中,再往外的案桌上,摆满了准备送到各宫的包点,精美诱人。 厨子众多,都忙得前脚不着后脚,炉火翻腾,即便在这秋季凉爽的季度,仍是汗流浃背。 “这也看不出异样啊?不管了,先医饱肚子再说。” 王云轻盈地跃了进去,方一落地,便急速窜到那些长排灶台下,他年幼身小,那些厨子都在忙碌,又有各种“乒乒乓乓”的剁肉声和“噼里啪啦”的油炸声掩盖,都没有留意到他的潜入。 王云瞅准几个大包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揽入怀中。 这是王云第一次‘做贼’,心虚得很,心怦怦乱跳。 王云怀揣‘赃物’,瞅准厨子交织空档,身形快速地从御膳房的大门窜出。 众人只见有个小身影一晃便没了踪影,还以为是哪个宫里的御猫出来偷食,俱都不以为意。 第五十四章 作贼心虚 紫禁城,景山北。 王云喘着粗气踏入柴房,原本这小小路程对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不知道是不是作贼心虚的原因,心中慌乱,气息也就乱了。 天佑奇道:“阿云,你这是怎么啦?慌慌张张的。” 王云大口喘着粗气道:“没没什么”他可不能把偷盗之事告诉天佑,不要把他给带坏了。 “饿了,来,吃包子。”王云递给天佑一个大包子。 天佑接过,笑了笑,正准备下口。 王云突然叫道:“等等一下,先别吃。” 他拿过包子,抽出银针试了下,银针还是锃亮亮的没有变色。 王云喘顺了气,说道:“好,没事,可以吃了。” 天佑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你到底怎么啦?遇到什么事了吗?” 说完,大口地咬着包子,“嗯~是羊肉包,好吃。” 一顿折腾,王云也是饿极了,也拿起包子大口啃起来,赞道:“哈,怎么觉得今天的包子特别好吃。” 他不知道‘隔壁阿婆饭菜香’的道理,这道理跟男人对女人的态度一样,正所谓‘妻不妾,妾不如偷’。 王云紧张只偷了五个包子,两人分吃了两个,最后一个也是一人一半。 两人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瞬间便把包子干完。 天佑仍不死心,继续追问,“阿云,你从没试过这么迟过来的,又神色慌张,肯定是遇着什么事了。” 王云当然不能把实情告诉他,一来说了也没用,二来也怕他担心,遂耸耸肩,扯谎道:“哪有什么事,方才我练了一个新招式,太过入迷了,那招式好生难练,练了许久,待想起你还没吃早饭,便匆匆赶来,所以便是这般模样了。” 天佑狐疑地看着王云,“那你怎么还用针去刺包子啊?那针是用来干嘛的?” 王云嘿嘿一笑,“我听人说,用针刺下包子更松软更好吃。” 天佑毕竟还是小孩,又久藏于这禁宫里,没有什么见识,所学都是王云传授的,天真地道:“真的呀,又学到一样东西了。” 王云看见天佑干净和信任的眼神,心中愧疚不已。 “今天接连干了两件坏事,一是偷盗,二是扯谎,唉~阿天,原谅我骗了你,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王云今天没有心情玩乐了,说道:“阿天,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今天我要加紧练那新招式,有可能会晚点过来,或者不过来,你” 天佑点点头,露出理解的笑容,“没事的,刚吃完肉包子饱着呢,你去。” 王云也朝他回应个笑容便离开了。 在回去的途中,王云心想:“阿天真是成长了许多,会独立思考,也会懂得关心和理解别人,放心,不会太久,我一定把这个罪魁祸首给引出来。” 回到南三所已过了午膳时间,内监把午膳的食盒放在桌上,早上的食盒也已经被收拾走。 王云拿出食盒里的饭菜,抽出银针试了试,这次银针呈出鲜红色的光泽。 “这人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居然还用不同的毒,怕毒不死我是。” 王云摇头苦笑,又拎着食盒把所有食物偷偷埋了。 “说不准,晚膳还会下毒,等会练完功,我便提前去御膳房瞧瞧,看看哪个贼人给我下毒。” 想毕,王云继续修练起‘风水眼’绝技。 “识海里说这招最难在于同时运起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一阴一阳,动静相推,不过,我倒觉得不是很难的样子。” 其实这招对于心思复杂的成人来说是很难很难,其道理就像是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一样。 王云心思极纯,心无杂念,故而学得极快,只一盏茶左右时间,已经渐渐掌握‘风水眼’的真气运作方法。 最难的阴阳真气同时使用已经通过了,那只要学会招式和释放就可以了。 王云依着招式图像,两手摊开,下肢微躬,意气相合,气沉丹田。 瞬间,左掌传来微凉微凉的感觉,右掌传来丝丝热气。 王云喜道:“成了!”。 接下来就是释放了,王云以腰作轴,双手上下相随,真气腾挪周身,纯阴真气贯于左手,纯阳真气贯于右手,两手以弧形式螺旋起来。 “呼~~” 倏地,周身似刮起一股龙卷风,急剧旋转的螺旋状风,绕着龙卷的轴快速旋转,把周遭的树叶卷起。 王云长吐出口气,双手下摆,那些卷起飘荡的树叶也跟着坠地,“哗啦啦”地掉落下来。 王云定睛一看,那些树叶竟都掉落在自己的身边,形成一个‘太极’图案。 “难怪叫风水眼,这个图就像两个交互的眼睛一般,这个名字当真起得绝妙。” 王云望着地上的树叶,默默地想着。 “只能吸来树叶没啥用啊。” 左右张望,望到堆放在花园假山旁的大圆石,走过去试搬了一下。 “哇~这么沉。” 王云搬了七八个大圆石隔着丈许远把自己围起来,用来模拟多人合围的架式。 拍净搬动圆石时弄脏的双手,向两手呵了口气,满意地点点头道:“嗯~这就差不多了,如果能把这么沉的圆石都能吸过来,那就算小有所成了。” 王云“嚯”一声,运起‘风水眼’绝技。 “呼~~” 龙卷风刮起,只是把树叶和一些沙石卷到身边,圆石纹丝不动。 王云毫不气馁,有了之前修练‘斩空破’的经验,他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方法是对的,勤加修练,总会练成的。 就这样反复练习了将近一个时辰,王云坐下调整气息,抬首望了望天。 空中的夕阳收敛了光芒,悬挂在宫顶与天的边缘间,像一个光焰柔和的大灯笼。 “嗯,是时候再访御膳房了。” 王云跃过圆石,向御膳房方向直掠而去。 轻松地避过数起内监,王云又趴在御膳房的墙上窥望。 静静地等了片刻,吉庆带着几个平时服侍王云的内监进入御膳房,吉庆和厨子相熟,在一旁寒喧唠嗑,那几个内监则是在装着食盒。 一切是那么的自然,王云细细地观察几人的手部动作,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落日留下长长的影子,一片血红,天色很快就暗下来。 王云一直看着吉庆领着内监走出御膳房的大门,方才跳将下来,运起身法,放轻手脚,吊在他们身后,尾随而去。 借着昏暗的夜色,王云如鬼魅般追随着几人,吉庆和内监没有武功,都没有察觉。 王云一直牢牢盯着几人的动作,也是没什么异常。 片刻后,吉庆等人走进花园,吉庆满面笑容唤道:“王客卿,晚膳到了!” 王云这时才假装从外面回来的样子,露出可爱的笑容,应道:“唉哟,今儿个这么早啊。” 吉庆闻言转身,看到王云的笑容,陪笑道:“不早啦,王客卿,宫里规定的,奴才不敢耽搁片刻啊,来,快净手进去用膳。” 内监还是和往日一样,边摆菜边报菜名,“黄焖鱼翅蒸猪蹄肚爆炒凤舌荷包里脊樱桃肉” 王云心思却不在此,两眼盯着几个内监的手部动作,直到所有的菜摆齐,几个躬身退到一旁,也没有发现异常。 “这就奇了,究竟是在哪个环节下毒的呢?”王云呆呆地想着。 吉庆见王云久不起筷,问道:“王客卿,怎不动筷?是不合您胃口吗?” 王云咽咽口水,说道:“欸~,你们都回去,这里不用服侍了,明日再过来收拾。” 吉庆摆摆手遣走了内监,说道:“小云,要我留下陪你吗?” “欸~,不用了庆哥,你也回去。” 吉庆“嗯”了一声,“那你吃,有什么唤我就行了。”便带上房门离去。 王云听得几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抽出银针刺向其中一盘肉菜,银针泛出森然的黑色光芒。 “哇~这人好生阴险,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一天给我下三次毒,我一直深居简出,行事也很小心,没有得罪过谁啊。” “方才一直留心吉庆和几个内监,如果是他们下毒,看到我没有中毒应该会很惊讶才是,这全程都没有一丝慌乱,他们应该不知情,况且我也不希望是庆哥他们所为,如果真是他们,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下得了手?” 王云自嘲地苦笑几声,把饭菜装进食盒,又拿去掩埋了。 第五十五章 月夜杀机 子时三刻,紫禁城沉寂如渊。 天幕低垂,星河璀璨,一轮满月高悬,皎洁得近乎妖异,仿佛被天宫匠人精心打磨的玉盘,冷光倾泻而下,为朱红的宫墙镀上一层森然银辉。 夜风掠过,树影婆娑,枝叶摩挲间,似有鬼魅低语。 南三所后花园的古槐树上,一道黑影如夜枭般蛰伏,周身气息尽敛,唯有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王云的窗棂。 屋内漆黑一片,唯有软榻上微微隆起的锦被,在月光映照下勾勒出模糊人形,似睡非睡,静得诡异。 黑袍人屏息凝神,耳畔却捕捉不到半分呼吸之声。 \"莫非……毒已入心脉?\" 他心下一动,右手缓缓自袖中探出,一柄通体乌黑的淬毒手弩赫然显现,弩身泛着幽蓝寒光,箭槽内三支细如牛毛的毒箭蓄势待发。他食指轻扣机括,弩箭瞄准榻上隆起之处,骤然激发—— \"嗖——!\" 毒箭破空,撕裂夜色,箭簇上的幽蓝毒液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妖冶的弧线,狠狠钉入锦被! \"笃!\" 箭入床板,沉闷如击腐木。 黑袍人瞳孔骤缩——既无血肉穿透之声,亦无血腥之气! \"不好!\" 电光火石间,脑后劲风骤起! 他足尖猛点枝干,身形暴退,却仍慢了半拍。 \"嗤——\" 一声裂帛之音,右臂黑袍应声而裂,一道血痕自肌肤上蜿蜒而下,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 \"哼!\" 闷哼声中,他纵身跃至三丈开外的树梢,定睛望去,只见王云负手立于原地,衣袂翻飞,眸中寒芒如电,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阁下倒是未卜先知。\" 黑袍人声音嘶哑,手中断弩微微震颤,弩身已被削去半截,切口平滑如镜。 王云目光扫过地上断弩,心头一震——弩身暗纹繁复,箭槽机关精巧,赫然是西厂秘制的\"连环弩\",这是西厂的特制武器! \"汪直真派人来杀我?\" 这念头刚起,又被他强行压下。眼下局势未明,贸然定论,只会自乱阵脚。 黑袍人见暗袭不成,眼中杀机暴涨,左手在腰间一抹,三支毒箭已悄然上弦。 \"嗖!嗖!嗖!\" 三箭齐发,呈\"品\"字形激射而来,箭簇幽蓝,在月光下泛着妖异寒光,封死王云所有退路! 王云冷哼一声,足尖轻点,【云影】身法施展到极致,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不定,毒箭擦着衣角掠过,深深钉入身后树干。 \"嗤——\"树皮瞬间泛起青黑之色,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 \"好厉害的毒!\" 王云眼神一凛,不再迟疑,丹田真气奔涌,身形如鹞鹰掠空,凌空扑向黑袍人。后者仓促举弩相迎,却听\"铮\"的一声金铁交鸣,【云斩】气劲摧枯拉朽,精钢弩身应声而断! 余势未消,凌厉气劲狠狠斩在黑袍人胸前! \"噗——!\" 血花飞溅,黑袍人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脚下树枝\"咔嚓\"断裂,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坠落! 王云运起十成功力的【云斩】手刀劈落的刹那,脚下腐朽的树杈不堪重负,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 他整个人失去重心,如同被剪断丝线的风筝般急速下坠。千钧一发之际,他凭借本能在触地瞬间就地翻滚,卸去大半冲击力。 然而喘息未定,黑袍人已借着树梢弹力如苍鹰般俯冲而下,掌心凝聚的浑厚掌风裹挟着破竹之势,直取王云顶门。 \"糟糕!这老东西要放大招!\"王云心中暗叫不妙,慌忙猫腰蓄力,一道银色劲气贴着地面横扫而出。 两股雄浑的真气轰然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耳膜生疼。 黑袍人的掌力霸道至极,宛如泰山压顶,王云只觉双腿发软,膝盖重重砸在青砖地上,鼻腔瞬间渗出鲜血。 生死关头,黑袍人眼中迸发的浓烈杀意如同一记重锤,猛然敲醒了王云。电光火石间,他左手迅速摸出怀中银针,模仿着汪直弹射玄天珠的手法,对着黑袍人左眼奋力掷出。 ‘啾~。’ 破空声骤响,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袍人攻势戛然而止,整个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王云撑着膝盖剧烈喘息,目光死死盯着黑袍人一动不动的身躯,心中满是疑虑:\"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该不会是在耍诈?\"他强忍着周身剧痛,缓步上前,一脚踢开对方帽子,露出一张普通中年太监的面孔——灰白的眉毛,肥厚的鼻梁,左眼正汩汩渗出血珠。 \"真是见了鬼,这暗器水平也太菜了,瞄着眼睛都能射偏!\"王云正暗自吐槽。 黑袍人突然剧烈咳嗽着挣扎起来。他下意识地掐住对方咽喉,指尖却触不到明显的喉结,不禁骇然:\"又是个身怀绝技的太监?\" 黑袍人惨笑一声,气息微弱如游丝:\"只求你别把景山北的孩子说出去\"这句话如同一记闷雷,在王云心头炸开。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之前的线索,脱口而出:\"等等!你就是天佑说的太监伯伯?\"他语速极快地将相遇经过讲述一遍。 黑袍人听完,老泪纵横,哽咽道:\"老天有眼,差点铸成大错\" 王云松开手,看着对方愧疚的眼神,恍惚间只觉得这惊天反转来得太快了些。 黑袍人艰难地撑着地面起身,警惕地扫视四周,压低声音道:\"此地不宜久留,扶我进屋。记住,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朋友二字,比御膳房的龙肝凤髓还要珍贵\" 第五十六章 血脉真相 张敏警惕地扫视四周,确定无人窥视后,压低声音道:“此事盘根错节,宫中奸党耳目遍布。来,扶我进屋,有些话,非得与你细细说清不可。“他强撑着起身,伤口的血渍在青砖上晕开暗红痕迹,王云连忙上前搀扶,只觉对方身形虚浮,竟比想象中还要虚弱。 踏入屋内,张敏重重跌坐在太师椅上,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这声叹息像是积攒了数十年的疲惫,又似卸下了千斤重担。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彼此狼狈模样——张敏左眼血痂未凝,王云鼻间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竟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这突兀的笑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倒像是多年老友重逢。 “小云,我是内监总管张敏。“ 老太监端起茶盏,温热的茶水却没能驱散他话语里的寒意。 王云闻言眼睛一亮:“原来您就是庆哥的义父!我一直想着找机会拜见,还以为妖兽袭宫时救我的高手就是您呢!“ 张敏苦笑着摇头:“我这点微末功夫,哪敢称高手?“他顿了顿,语气突然转为森然:“今夜若非我刻意隐瞒身份,没用惯用的兵器,你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王云背脊发凉,却仍强装镇定:“那您的兵器是什么?“这声“伯伯“叫得自然亲切,让张敏心中一暖,暗叹这少年年纪虽小,却懂得审时度势。 “是一把尘拂。“他轻抚袖中若隐若现的轮廓,“我这套''拂尘功'',乃是拂尘道人所传。当年江湖上流传一句话——''一把拂尘拿手间,移山倒海地翻天''。只可惜“他的声音渐渐低落,“我资质愚钝,只学了十之三四。“ 说到此处,张敏突然目光灼灼地看向王云:“若你愿意,我可将这门功夫倾囊相授。“ 王云心中感动,却还是婉拒:“伯伯美意,云儿心领了。只是我所学的武功刚猛霸道,与拂尘功的路数怕是难以相融。况且我更习惯赤手空拳对敌。“ 张敏虽感遗憾,却也不再强求,转而问道:“你又是如何识破下毒诡计的?“ 王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桌上的银针:“就是用这个。我本想射您眼睛,结果只擦破了眼角“他将试毒、设局的经过娓娓道来,张敏越听越是心惊,看向少年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与忌惮。 “不愧是聪慧过人。“张敏指了指桌上的食盒,“你抽出屉子看看。“ 王云依言而行,只见盒底暗藏精巧机括,若非事先知晓,任谁也难以察觉。随着屉子归位,“咔嗒“一声轻响,毒药便顺着隐秘的管道注入食物。 “这机关“王云倒吸一口冷气。 张敏面色阴沉如水:“是万贞儿命宫外巧匠特制的。这些年,但凡被陛下宠幸过的女子,只要有了身孕“他没有说下去,只是那抹恨意,却在眼底翻涌如潮。 王云突然想起什么:“伯伯用西厂的弩箭和毒药,是想栽赃汪直?可您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他胸有成竹地分析起来,从汪直的行事风格,到皇帝的猜忌心理,再到天佑身份暴露的隐患,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 张敏听得额头冷汗直冒,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低估了这个少年。 沉默良久,张敏终于下定决心:“天佑,是陛下的血脉。“ 这短短几个字,却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王云虽早有猜测,仍忍不住心头剧震。 随着张敏的讲述,一段尘封往事徐徐展开。 成化二年,才女纪筱襄入宫为女史;成化五年,皇帝偶然一瞥,成就了一夜春宵;成化六年,冷宫之中,一声婴儿啼哭打破死寂为了保住这来之不易的皇子,张敏欺上瞒下,将孩子送到景山北秘密抚养。多年来,他在万贞儿的淫威下如履薄冰,直到王云的出现,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万贞儿“王云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终于明白,为何张敏拼死也要保护天佑,为何执意不让汪直知晓真相。想起碧湖桥上张绿水提及汪直与万贞儿的暧昧,想起柏妃之子的悲惨遭遇,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 “伯伯放心。“王云目光坚定,“天佑既是我的兄弟,我便拼了性命也要护他周全。“ 张敏看着少年稚嫩却坚毅的脸庞,眼眶渐渐湿润。 当两人相携走出南三所时,天边的圆月已沉入宫墙之后。 繁星点点,照亮景山北的方向。一道七色光芒穿透云层,在夜空中闪烁,恍若预示着黎明前的希望。宫墙依旧阴森,但此刻,两个不同立场的人,却因为同一个信念,站在了同一片星空之下。 第五十七章 夜探谋局 翌日卯时三刻,熹微晨光如碎金般穿透南三所雕花窗棂,在满地碎成齑粉的青石板上投下细密光影,斑驳陆离间似藏着无尽隐秘。 吉庆领着几名内监前来收拾王云的居所。众人刚踏入庭院,目光便被花园中几块碎如齑粉的青石板牢牢吸引,皆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一名小太监蹲下身,手指轻轻触碰石屑,满脸难以置信,“王客卿的武功竟精进如斯?” 吉庆轻叩房门,只见王云仍在酣睡,那床破了个大洞的锦被显得格外突兀扎眼。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惊扰,只是轻手轻脚地收拾完屋子,放下早膳食盒后便悄然退去。 日上三竿,王云才揉着惺忪睡眼翻身跃下床榻。他掬起一捧清水,狠狠拍在脸上,瞬间清醒许多。指尖触碰到食盒,尚有余温。王云谨慎地抽开屉层,仔细检查:“嗯张敏果然已调换妥当。”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根崭新银针——这是昨夜分别时张敏所赠的“赔礼”,说是特制的试毒器具。 银针在蒸腾的热气中流转,映得少年眸中寒光微闪。看着银针未变丝毫颜色,王云喃喃自语:“看来以后在这吃人不吐骨的宫里,总算有了依靠。” “该去看看阿天了。”想到那个饿了一整天的少年,王云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柔。他拎起食盒,沿着昨夜勘定的隐秘路线,巧妙地借宫墙树影掩映,轻巧地避开巡逻侍卫,朝着景山北潜行而去。 远远望去,天佑正对着断壁发呆,单薄的身影被日影拉得细长,还时不时地望向远处,眼中满是期盼。 “阿天!”王云提着食盒在他面前晃了晃,“今天不吃包子,看看我带了啥!” 食盒刚一打开,天佑眼睛瞬间亮如星辰,抓起雪花饼便狼吞虎咽起来,碎渣沾在嘴角都顾不上擦拭。王云望着这副吃相,想起张敏透露的皇子身世,喉咙不禁发紧。谁能想到,本该金尊玉贵的龙子,竟在这霉味弥漫、堆满柴草的陋室里吃了十年残羹冷炙? “慢些吃。”他轻轻拍着天佑后背,“最近可曾见过那位太监伯伯?” “中秋那夜应当来过。”天佑舔着指尖回忆道,“我分明是和衣而眠,醒来却盖着被子。” 王云神色渐渐严肃:“记住,除了我与那位伯伯外,莫要轻信他人。即便饿极,也只吃我送来的食物。”见少年懵懂点头,他又叮嘱道:“这几日我要闭关练功,不能常来看你。”天佑虽满脸疑惑,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暮色四合,王云盘坐在南三所的圆石圈中,周身气息流转。他将【藏书人】的绝技反复锤炼,鸢飞鱼跃的身法、斩空破的凌厉、两仪功的阴阳互动,尽数融会贯通,最终化出三式独属于自己的武学——“云影”,“云斩”,“云擎”。与张敏一战,让他彻底明白,在这深宫之中,唯有实力,才能护住想护之人。 夜色如墨,宫灯零星点缀。王云的身影在阴影中穿行,足尖轻点地面,无声无息。月光将青石板路映出细长的银线,他的身形便在这些明暗交界处时隐时现,宛如鬼魅。当张敏住所的飞檐出现在视野中,他立刻屏息敛气,运功聚力于耳鼓,仔细捕捉着每一丝风吹草动。确认院内无人后,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进院中。 “吱呀——”房门却先一步开启。张敏手持拂尘立于灯下,尘尾垂落如银河倾泻,在月色中泛着冷光。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王云:“小云的藏气功夫,还需再练练啊。”王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瞒不过伯伯的耳朵。” 老太监望着少年紧绷的脊背,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能想到先探虚实,足见长进。”踏入卧室,陈旧的桌椅与这内监总管的身份显得格格不入。张敏放下手中的兵器,银丝般的尘尾垂落如瀑,也不知是用何种兽毛制成,细密柔顺。 看到王云好奇的目光,他轻轻一笑:“看好了。”话音未落,张敏身板挺直,足立八字,右手屈肘握尘杆,手心向内护在胸前,左脚向前下落成弓步。倏地,他向前屈肘,拂尘劈扫而出,尘尾与空气激烈激荡,瞬间发出数下刺耳的“飒飒”声响,如毒蛇吐信。王云只觉眼前一花,待定睛时,张敏已收势将尘尾拦缠于左腋后侧。 “这招是‘拂尘功’第五式,名曰‘太公点将’,看似一招,你方才听到声响了么?其实是虚实共击七下。”张敏解释道。王云倒抽一口冷气,掌心沁出冷汗,后背发凉:“昨夜若面对这招,我怕是早已命丧当场。” “坐下说。”张敏将茶壶里的残茶倒掉,重新沏了新茶。热气氤氲间,他神色凝重:“眼下朝中局势错综复杂,东厂尚铭与汪直的西厂斗得水火不容,双方在朝中角力已久。最近西厂风头正盛,压得东厂抬不起头,好在锦衣卫统领万通与尚铭结成联盟,这才勉强维持均势。” 王云摩挲着茶盏,突然想起妖兽夜袭时,几人暗藏机锋的交锋,以及中秋宴会上微妙的气氛,心中豁然开朗:“可万通身为万贞儿胞弟,却与汪直势同水火,着实奇怪。”张敏冷笑一声:“在这名利场中,哪有什么亲情可言?不过是利益纠葛罢了。” 王云神色冷峻:“除了朝堂势力,后宫之中,可有人能制衡万贞儿?”张敏摇头叹息:“自皇后被废,柏妃又因儿子被害变得疯疯癫癫,后宫哪有人敢和万贞儿对抗。” 王云眉头一挑,不紧不慢道:“清宁宫的那位贵人呢?”当“清宁宫”三字出口,张敏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案上,茶水溅出,在木桌上晕开深色痕迹。王云凝视着老人骤然紧绷的下颌线,故意将茶沫嚼得作响:“天底下哪有母亲,会看着亲生骨肉断了血脉?” “欸~。”张敏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在室内踱步,烛火将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小云,你说的对,不过,这事要怎么让太后插手?你可有计较?”王云嘴角轻扬:“当然不能直接让她老人家知晓,需要制造一个契机。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见见天佑的母亲纪筱襄。” 张敏见他好像信心十足的样子,但心里总是有些疑虑:“小云,此事牵连甚广,没有十足的把握的话”王云打断道:“伯伯,那毒妇手眼通天,怕是瞒不了多久,所以要主动出击,还要让他们想阻止都来不及,放心,对付这种人我有经验。” 张敏沉思片刻,事已至此,也只能相信王云了。“明日丑时,我带你去见纪姑娘——天佑的生母。她被幽禁多年,如今怕是早已没了当年才女的风采。” 窗外夜风穿堂而过,将墙上的尘拂掀起又放下,发出沙沙轻响,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宫墙内的波谲云诡。王云望着摇曳的烛火,心中暗自思量:天佑的生母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女人? 第五十八章 紫禁惊鸿 暮色漫过紫禁城巍峨的宫墙,将文库浸染在一片幽暗中。这里是内阁收贮文书、档案的所在,坐落在紫禁城东南隅、内阁大堂之东,仿佛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文库从南向北整齐排列着二十间房舍,四扇门如同沉默的守卫。每间房舍深达四丈,北面的窗户颇为特别,用铁柱加固,柱内设有窗罘,外面还有铁板窗。 平日里,这些窗户总是敞开着,唯有当皇帝前往文华殿经筵或是出东华门时,才会用绳索将其系上,待皇帝经过后又即刻打开。 那日,正是由于窗户未关,皇帝朱见深不经意间透过窗户,望见了才女纪筱襄。这惊鸿一瞥,便有了天佑——那个虽拥有皇帝血脉,却不得不在柴房里艰难长大的孩子。 每当纪筱襄回想起这些过往,心口便隐隐作痛,她不知这疼痛究竟是因生产时未能得到妥善护理,还是源于日夜难消的忧思。 此刻,秋日的阳光如同几缕金丝,斜斜地穿过文库库架旁的窗户,温柔地洒在纪筱襄身上。她轻轻倚靠着库架,长长的睫毛在阳光的映照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她双眼紧闭,默默承受着身心的双重苦痛,那苍白的面容上满是疲惫与哀愁。 就在这时,张敏的脚步声打破了文库中的寂静,他缓缓走了进来。 “你的心痛症又犯了吗?”张敏的声音里满是关切。 纪筱襄缓缓睁开双眼,眼中还残留着未散去的痛苦,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 张敏见状,无奈地摇头叹息,随后说道:“今日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纪筱襄的身子微微一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期待,她颤抖着声音问道:“是是他么?” 张敏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朝着窗外指了指。 纪筱襄急切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淡青色衫子、约莫八岁的孩童,正站在窗外不远处。那孩童脸上洋溢着可爱的笑容,纯真的眼神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纪筱襄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身子顿时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窗外的孩子,两行清泪如决堤的洪水般从面颊滑落。她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是我的孩儿么?是我的孩儿么?”那声音里饱含着无尽的思念与渴望。 张敏看着纪筱襄如此激动的模样,心中也不禁一阵酸楚,眼中隐隐泛起泪光。他刚要开口解释,却发现纪筱襄的注意力完全被窗外的孩子吸引,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纪筱襄抚着疼痛的胸口,脚步虚浮地朝着窗户走去,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窗外的王云,看着那白衣素净的妇人微微颤抖着身体,缓缓向窗边走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母亲对孩子的眷爱,长长的睫毛下,细长的泪线挂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哀怜动人。 此情此景,让王云的心底不禁生出一丝幻觉,“这柔弱的病躯竟有点像自己的母亲啊”。在这股奇妙情感的驱使下,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朝着窗户靠近。 两人就这样一直走到伸手可及的距离,才停下脚步,隔着窗户相望。 纪筱襄探出柔软冰凉的双手,轻轻地捧着王云细嫩柔滑的小脸,朱唇颤抖着,声音里满是哽咽:“我是在作梦么?真的是我日夜魂萦的孩儿么?孩儿,是娘对不起你,我”她再也说不下去,泪水模糊了双眼,心中的愧疚与思念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王云看着纪筱襄饱含慈爱的眼睛,听着她诉说着对孩子的眷眷深情,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滚烫的泪珠从眼眶中奔涌而出,划过脸颊,眼前一片模糊。在这一刻,他仿佛真的回到了家里,眼前饮泣的妇人就是自己深爱的母亲。 纪筱襄冰凉的手感受到王云脸上如涓涓暖流般的泪水,她双手微微颤抖着,轻轻帮他拭去泪水,手指不断地轻抚着他的脸庞。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手突然停住了。她仔细地看着王云的额头,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额头上的疤呢?你你不是我的孩儿。” 纪筱襄一下子清醒过来,双手缓缓离开王云的嫩脸。她一手抚住胸口,那里的疼痛仿佛更加剧烈了,一手撑在窗台边缘,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更为汹涌地溢出,滴落在窗沿上,也浇灭了她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 那对冰凉的手松开的一刹那,王云也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望着纪筱襄悲痛欲绝的表情,心里满是歉疚,连忙安慰道:“纪姨,您不要太难过了,我叫王云,是您儿子的好朋友。” 纪筱襄转身看向张敏,张敏默默地点了点头,给予她肯定的答复。 纪筱襄抽泣了许久,才渐渐止住哭声。她红着眼眶,声音还有些哽咽:“嗯,是我失态了,你叫小云是,别站在外边了,进来。” 王云应了一声,快步从文库北面绕到前院。 趁着这个空档,纪筱襄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刚才情绪的巨大起伏,竟让她的心痛症减轻了许多。此刻的她,如同一株亭亭玉立的翠竹,静静地迎接着王云。 文库的院子布置得极为素雅,除了几株小巧的绿植,再没有其他繁杂的装饰。 王云一跨进文库,一股浓浓的书卷香气便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王云的卖萌神功不自觉地发动起来,一进门便向纪筱襄跪下行礼问安:“纪姨好,小云给纪姨请安。”那甜甜的稚童声喊出“纪姨”二字,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直喊得纪筱襄心里酥酥麻麻的,之前的郁结也一扫而空。 纪筱襄露出温和的笑容,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哎,小云,不用行此大礼,起来。” 王云恭敬地应着起身,抬头望向亭亭站立的纪筱襄。她一身白衣,素净淡雅,那温情的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让人如沐春风,周身散发着婉约恬静的独特之美。相较于万贞儿和张绿水那种艳丽夺目的绝色之美,王云不知是不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内心深处更喜欢纪筱襄这种超凡脱俗的出尘之美。 张敏向王云投来了赞赏的目光,随后将王云的来历向纪筱襄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当纪筱襄听到王云尽心尽力照顾自己的孩子时,眼中满是感激之色:“小云,纪姨很感激你,真的,你不知道我真的不配当一个母亲,让他一出生便便过着那猪狗不如的生活,每每想到这,我的心便痛不可抑。”说完,她心中又是一阵悲痛,忍不住再次掩面而泣。 在这宁静的文库里,纪筱襄的阵阵泣声让气氛变得愈发凄戚。就在这时,王云突然开口:“伯伯,纪姨,你们有用过牙刷吗?”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两把崭新的牙刷,恭恭敬敬地递给两人。 当时,牙刷刚刚发明不久,还远未广泛传播开来,只有少数人知晓并使用。张敏也只见过吉庆用过,而一直深居简出的纪筱襄,更是闻所未闻。 “这个玩意是我和天佑一起发明的,我们叫它‘牙刷’,天佑的牙齿不好,经常会疼,用了这牙刷后,就再也没疼过了,这两把是我和他新近做的,给你们两位每人送一把。”王云十分懂得把握时机调节气氛,他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和天佑用猪毛制作牙刷的有趣经过,生动的描述把纪筱襄和张敏逗得哈哈大笑,文库里原本压抑的气氛也渐渐缓和。 纪筱襄一直心心念念的孩子,如今不仅有了名字,还交到了王云这么好的知己好友,生活上也有人细心照拂,衣食无忧。想到这些,她心底的忧结渐渐消散开来。她舒展开了笑容,朱唇如花般绽放,仿佛这一笑,就卸下了压在心头许久的所有负担。 “好,真好,佑儿这孩子总算有些福缘,能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如此,我便放心了。”张敏还是第一次看到纪筱襄笑得如此真切、如此开心。自从天佑被送去景山后,她大多时候的笑容都只是在宫中与人假意应酬,像这般发自内心的笑容实在难得一见。张敏不禁再次向王云投去赞赏有加的目光,这孩子不仅长得可爱纯真,心智竟也如同成年人一般成熟,这般随机应变的能力,着实惊世骇俗。 纪筱襄心情好了许多,这才想起还没请两人入座,于是三人便来到一张书台旁坐下。接下来,便是一些平常的寒暄。身为才女的纪筱襄,果然还是最喜欢谈论文道。 “小云,你的爷爷是有名的大儒,他的才名我虽然深居宫中也是早有耳闻,你是他的孙儿也算得了书香门第了。”纪筱襄看似不经意的话语,实则是想考究一下王云的学识。 王云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他自幼便常与爷爷王伦相伴,耳濡目染之下积累了深厚的学识。诗词歌赋、历史典籍早已烂熟于心,早有准备。于是,他神色庄重地回应起来。 两人从四书五经谈到诸子百家,从唐诗宋词聊到元曲明赋,滔滔不绝,妙语连珠。直到两人说得口干舌燥,才极为默契地同时住嘴不语。 王云知道,时机已然成熟。他略作斟酌,神情变得庄重起来:“纪姨,小云这次来,是有件重要的事与您商量。” 纪筱襄见他忽然变得如此严肃,不禁微微一笑:“嗯~你说。” 王云长吁一口气,缓缓说道:“纪姨,我想帮天佑认祖归宗,恢复他‘皇子’的身份。” 纪筱襄闻言,脸色瞬间大变,她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地叹息道:“我何曾不想他能像正常人家的孩子一样长大,有个安稳的生活。只是只是那女人仍是万分得宠,又有汪直这权臣助力,要是让她知道了佑儿的存在,她肯定不会放过佑儿的,小云,我实在怕得很,那女人那女人太狠毒了。”说完,这柔弱恬静的妇人朱唇紧咬,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但很快又被恐惧所取代。 王云郑重地点点头,说道:“我明白您的忧虑,不过,我想说的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是包不住火的,天佑的秘密迟早有一天会泄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只要行事稳重些,谋划得宜,我有信心,万贞儿和汪直都没有办法阻止,不过,这一切都要您同意才行,这也是我今天来见您的理由。” 纪筱襄眼神有些游离,显然是有些心动,但又在犹豫不决。她的面色不停地变幻着,似乎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最后,她转过脸,朝张敏望去,眼神中满是询问和求助。 张敏用力地点点头,坚定地说道:“小云说得不错,这层纸终究是要捅破的,这个世道,看似太平,但究竟是良善人吃亏,我们不就是因为太过纯良,才被逼得如此自苦吗?现在天佑也长大了,终有一日,他也会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你就甘心一辈子母子不得相认吗?” “母子不得相认”这几个字,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纪筱襄的心上。她终于露出坚定的神色,苍白的双唇微微翕动:“好,小云,你放胆去做,纪姨都听你的。” 王云满意地点点头,心中暗自思忖:“嗯~这次见纪筱襄的目的已达,接下来便要万贞儿见识见识我的手段了。” 第五十九章 清宁宫秘事 琉璃瓦在日光下流转着鎏金般的光晕,朱红宫墙如凝固的血痕,将清宁宫重重包裹。这座深宫禁苑里,每一寸砖瓦都在无声诉说着主人的尊贵与威严。 铜镜前,周太后端坐如松,花白的发丝略显凌乱地倾泻而下。内监总管张敏的双手稳健而轻柔,正专注地梳理着太后的长发。 “嗯~张公公的手艺越发精湛了,也只有你能把哀家这头银发打理得这般妥帖。”周太后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岁月沉淀的韵味。 张敏嘴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谦卑地回应道:“太后谬赞了,能为您老人家梳头,是奴才天大的福分。” 太后轻轻笑出声,眼角的皱纹如绽放的菊花,满是慈蔼。然而,笑容转瞬即逝,她神色一敛,问道:“最近皇上可有找你梳头?这孩子一心扑在国事上,先前又受了妖兽惊吓,哀家瞧着,他的头发白得越发快了。” 张敏迟疑片刻,语气有些犹豫:“回太后,陛下正值壮年,本不该如此。这操劳国事是一方面,还有……” 太后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说无妨,哀家还能怪罪于你不成?” 张敏心一横,说道:“奴才斗胆,陛下怕是忧心子嗣绵延之事。自万贵妃的皇子早夭,柏妃的皇子也于两年前病逝,后宫再无妃嫔有孕。中秋宴请百官那日,陛下对一个孩子格外关怀,甚至想将其搂入怀中,只是……万贵妃似乎不太高兴。” “万贱儿!”太后慈眉瞬间染上寒霜,胸膛剧烈起伏,“见深这孩子哪都好,为何就独宠那个贱人!自己生不出,还容不得别人生?” 张敏心中暗喜,面上却诚惶诚恐:“太后息怒!”便继续默默梳头。 太后长叹一声,思索片刻后问道:“你方才说陛下关心的孩子,是哪个小内监?” “回太后,并非内监,是个从绍兴来的孩子。陛下下旨,暂且以客卿身份安置在南三所。听闻这孩子勇猛无畏,斩杀过妖兽,还发明了牙刷。”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倒是个有趣的孩子,哀家也想见见。” 张敏心中一喜,忙道:“太后,奴才这就宣他进宫?” 太后却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必了。南三所向来冷清,陛下将他安置在那,想必是想沾些孩子的福气。哀家正好顺路去瞧瞧。” 张敏面露难色:“太后,这于礼不合,理应让那孩子前来拜见您才是。” 太后微愠:“哪来这么多规矩?哀家不过是顺路经过,懂吗?” 张敏无奈应下,心中却暗暗为王云捏了一把汗,不知他能否应对太后的突然到访。 此时的南三所,王云正在圆石阵中专注修炼【云擎】绝技。他心中笃定,太后召见张敏,最迟今晚便会有消息传来,因此沉下心来,全神贯注。 连日的刻苦修炼终见成效,【云擎】功法有了显着进展。发动之时,速度更快,吸力更强。那些沉重的圆石在功法催动下,终于开始微微晃动。 王云闭目凝神,阴阳真气如游龙般从左右心脉注入双手,化作螺旋状气流。随着一声轻喝,一股强劲的螺旋风骤然生成,卷起地面的树叶花瓣,在空中形成一道绚丽的龙卷风,而后缓缓飘落。 “哇~真好看~” 清脆的赞叹声传来,王云睁眼望去,只见圆石阵外,一位身着朴素嬷嬷服饰的老妇人正微笑着鼓掌。老妇人满脸皱纹,却难掩眉宇间的慈祥与端庄。 王云心中一动:“莫非太后这么快就派人传旨了?”他不动声色,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奶声奶气地喊道:“奶奶好。” “哎~”老妇人慈爱地应着,缓步走近,细细打量眼前的孩子。只见他眉清目秀,双眼清澈明亮,声音稚嫩可爱,越看越是欢喜。 “孩子,你这是在变戏法吗?”老妇人语气温柔。 “不,奶奶,我在练功呢。” 老妇人笑容满面地走上前,动作优雅从容,轻轻掸去王云头上的残叶。王云不禁有些羞涩,却依旧乖巧地站在原地。 老妇人见状,心中愈发喜爱,问道:“孩子,今年几岁啦?” “八岁了,奶奶。您是谁呀?我怎么从没见过您?”王云试探着问。 “我呀,不过是后宫里伺候贵人的老嬷嬷罢了。”老妇人不紧不慢地回答。 王云心中暗想:“果然是来传旨的。”嘴上却问道:“奶奶,您来这儿做什么呀?” “路过瞧见你,觉得有趣,就进来看看。” 这回答让王云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老妇人见他一脸疑惑,故意逗他:“孩子,奶奶有些头晕,能扶我去屋里喝口水,歇会儿吗?” 王云虽心生疑虑,脸上却依旧热情:“当然可以,奶奶,您小心些。”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妇人,一路提醒着脚下的台阶。 老妇人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轻轻应着。待在软榻上坐定,王云担心凉水伤胃,特意用炭炉煮了热水,兑好温度,才双手奉上。 老妇人接过水杯,浅抿一口,眼中满是笑意。这平淡无奇的白开水,此刻却似琼浆玉露般甘甜。 “孩子,小小年纪,怎么会进宫呢?” 王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老妇人优雅的手势,心中已然明了。他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来历和进宫的缘由如实道来。 周太后听得入神,时而惊讶,时而欣喜,眼神中满是疼爱与怜惜:“家世清白,聪慧伶俐,难怪皇上如此喜欢。唉,要是有这么个乖孙儿,该多好啊!” 王云见状,装作关切地问:“奶奶,您不舒服吗?” 周太后心中一暖,情不自禁地将王云搂入怀中,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孩子,你孤身一人在这宫里,怪可怜的。奶奶认你做孙儿,可好?” 王云心中大喜,眼眶瞬间泛红,声音哽咽:“奶奶……” “哎!从今往后,你就是奶奶的乖孙儿,有奶奶在,别怕。”周太后温柔地安抚着。 王云哭得梨花带雨,模样可爱至极。周太后笑着拿出绣着金丝凤凰的绢帕,轻轻为他拭去泪痕。 王云心中暗自得意:“成了!有了太后这层关系,天佑的事就好办多了。” “奶奶,把您衣服弄脏了,对不起。” 周太后不以为意,轻轻掸了掸衣服,站起身来:“不碍事,奶奶得回去了,晚了贵人该怪罪了。” 王云配合着演戏:“奶奶,我送送您。” “不用了,孩子,咱们很快就能再见。”周太后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去。 南三所外,鸾驾早已等候多时。众宫女太监见太后走来,纷纷屏息退到一旁。张敏掀开鸾障,扶太后上驾。 “起驾!” 周太后掀开鸾幔,对张敏吩咐道:“这孩子不错。回宫后,让小内监传旨,今晚陪哀家用膳。你也留下,一同作陪。” 张敏心中一惊,原本打算送太后回宫后就告知王云真相,如今看来是来不及了。他只得应道:“遵旨。”心中却为王云的应变能力暗暗捏了把汗。 第六十章 清宁宫夜宴 残阳如熔金般倾洒,暮云似墨晕染天际,晚霞将半边苍穹烧得通红。秋日的暮色总是来得格外早,王云望着渐暗的天色,正思忖着吉庆怎么还不来送晚膳,熟悉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传来。 只见吉庆佝偻着身子,碎步如飞地冲进院子,“嗒嗒嗒嗒”的脚步声急促又滑稽。王云强忍住笑意,迎上前问道:“庆哥,何事这般火急火燎?” 吉庆虽脚步匆忙,气息却丝毫不乱,常年宫中行走的功夫可见一斑:“小云,太后宣你即刻入宫觐见!” 意料之中的传唤,只是没想到来得这般突然。 王云想起天佑都一天没吃饭了,面露难色:“庆哥,我还没用饭呢,能否吃罢再去?” “使不得!太后召见十万火急,天大的事也得先搁下!”吉庆压低声音,眼中满是催促。 王云无奈颔首:“既如此,劳烦庆哥带路。” 两人匆匆往清宁宫赶去。吉庆步伐奇快,王云竟需提气才能勉强跟上。沿途宫阙在晚霞的映照下更显巍峨,殿顶的五脊六兽泛着猩红,仿佛在暮色中苏醒的神兽,透着森然威严。各处宫门守卫森严,吉庆亮出太后谕旨,方畅通无阻。 越是深入后宫,戒备愈发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禁军列队巡逻,铠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王云暗自心惊,回想往日四处游荡未遇阻拦,想来是未踏入这真正的禁脔之地。 夜幕渐沉,宫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洒在朱墙碧瓦间,将回廊小径勾勒出朦胧的轮廓。穿过重重宫苑,终于来到清宁宫前。庭院中海棠、寒梅、幽兰竞相绽放,青石板路旁粉白小花摇曳生姿,馥郁香气扑面而来。 绕过院中栩栩如生的铜鹤、铜鹿,以及那尊在夜色中依然熠熠生辉的汉白玉日晷,两人来到太后寝宫前。吉庆向守宫宫女递上谕旨:“劳烦通传,王客卿奉旨觐见。” 不多时,宫女掀起珠帘:“太后有请。吉公公请回。” 吉庆临走前,特意朝王云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叮嘱:“莫要失了礼数。”王云颔首致谢,深吸一口气,踏入寝宫。 寝宫内陈设极尽奢华。紫檀圆桌上精雕龙凤呈祥,壁龛中明黄帷幔下,九层象牙佛塔庄严肃穆;墙角蓝底大缸绘着粉牡丹,淡雅中透着贵气。纱缦之后,隐隐可见太后凤床。 太后身着织金龙凤纹袍,背身而坐。张敏站在一旁,见王云入内,急得拼命使眼色。王云恍若未觉,恭恭敬敬行大礼:“王云恭叩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孩子。”太后转身,抬手虚扶。 王云抬头,佯装惊讶,脱口而出:“奶奶?” 此言一出,宫女嬷嬷们皆瞠目结舌,张敏更是倒吸冷气。谁料太后却笑逐颜开:“哎!我的乖孙儿,奶奶说过很快再见的!快过来!”说着便将王云揽入怀中,从玉盘中捻起一枚西域进贡的青葡萄,轻轻喂入他口中。 葡萄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绽开,王云笑意盈盈:“真好吃!谢谢奶奶!” “好吃便多吃些!”太后嗔怪道,“哪像皇帝,小气巴拉的,就给一颗!”说着便摘了一串葡萄塞进王云手里。 老嬷嬷们大气都不敢出,王云却仿若未觉,捧着葡萄大快朵颐,汁水顺着嘴角流下。太后见状,温柔地用绣着金线的绢帕为他擦拭,眼中满是宠溺。这一幕,让服侍多年的老嬷嬷们红了眼眶——她们太久没见太后这般开怀了。 正此时,宫女禀道:“太后,御膳房已备好晚膳。” “快些摆上,我孙儿想必饿坏了。” 顷刻间,珍馐美馔摆满圆桌。菜品摆成绽放的牡丹形状,精致绝伦。王云见过世面,却也被眼前的奢华震撼:用十几只细沙鸡肝熬制的肝膏汤,鸡汁淋就的嫩滑豆腐脑……每一道菜都极尽考究。 “乖孙儿想吃哪道?”太后凑近问道。 王云指了指没见过的菜肴,老嬷嬷们手持长筷,动作行云流水,精准地将菜夹入他碟中。王云暗自心惊:这些看似普通的嬷嬷,手上功夫竟如此了得,这后宫果然藏龙卧虎。 席间,王云绘声绘色讲述竹林趣事:竹筒饭的清香,叫花鸡的酥脆,蜂蜜烤翅的香甜……听得众人垂涎欲滴。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一扫往日威严,倒像是寻常人家的祖母。 酒足饭饱,王云瘫坐在椅子上直打嗝:“实在吃不下啦!” 太后温柔地擦拭他嘴角:“陪奶奶走走消食。”说罢,牵起王云的小手往庭院走去。 清宁宫的夜色静谧美好,花香裹挟着青草气息扑面而来。三人漫步至一方池塘边,池中锦鲤悠然游弋。 “喜欢这里吗?往后常来。”太后语气随意,却藏不住关切。 王云心头一颤,没想到太后竟如此接纳自己。他犹豫片刻,终是问道:“奶奶为何认我作孙儿?我们不过一面之缘……” 太后轻笑:“傻孩子,有些东西,只有岁月才能看清。你的赤诚善良,都被奶奶看在眼里。”她蹲下身子,目光温柔如春水。 王云心头一暖,摘下一朵粉花,轻轻别在太后发间。见花朵摇摇欲坠,又细心整理发丝,将花别得更稳。 太后对着池水端详,笑得开怀:“真好看!还是我乖孙儿贴心!” 张敏望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感慨万千。短短一日,这祖孙二人的情谊竟比亲生的还要深厚。看来,天佑认祖归宗一事有希望了。 第六十一章 寒宫对峙 紫禁城暮色渐浓,安喜宫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声响。 梁芳佝偻着背,小步颠得飞快,鼠目里闪烁着不安,一路疾行至宫门。他粗重的喘息声惊动了守在寝宫外的宫女珠儿。 “梁公公行色匆匆,所为何事?”珠儿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神色慌张的太监。 “好珠儿,快通报娘娘!天大的事!”梁芳声音沙哑,喉结不住滚动。 珠儿见他额角沁汗,不敢耽搁,转身入内。寝宫内纱帐低垂,万贞儿慵懒地倚在软榻上,紫色褛衣半掩着曼妙身姿,薄丝下曲线若隐若现,慵懒妩媚中透着几分少女的娇憨。 “娘娘,梁公公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何事扰人清梦?”万贞儿揉了揉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未醒的酥软。 “他不肯说,瞧着不像是小事。” “宣。” 梁芳弓着腰入内,深深一揖,鼠眼眯成细缝:“娘娘,奴才刚从清宁宫得来消息,事关南三所那小子。” 万贞儿眉间微蹙:“清宁宫怎会掺和此事?” 梁芳干咳两声,眼珠滴溜溜乱转:“太后已认那王云做孙儿了。” “什么!”万贞儿猛地坐起,赤足蹬翻丝被,春光乍泄。她眼底腾起阴翳,冷笑道:“这老太婆又在耍什么把戏?先是拉拢那个阿丑,如今连个外人也要收为己用?” 梁芳察言观色,压低声音:“奴才揣测,太后此举怕是意在提醒陛下该广纳子嗣了。” “提醒?提醒谁?”万贞儿赤足踩在地毯上,缓步踱步,“我何时拦着陛下宠幸他人了?不过是陛下偏要日日宿在我这难不成我还能赶人?”她声音渐冷,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狠厉。 梁芳垂眸浅笑——宫中谁人不知,那些莫名滑胎的妃嫔,背后都有万氏一党的影子。 “陛下对此事如何表态?” “只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万贞儿眸光一闪:“既是太后的好孙儿,本宫也该见见。好歹也算个‘皇子’不是?” 梁芳心头一颤:“娘娘,这刚认亲便” “你当我要杀他?”万贞儿睨他一眼,媚笑中带着森冷,“不过是个孩子,还不值得我动手。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入太后的眼。” 暮色中的安喜宫透着股诡异的冷意。王云跟着小太监行至宫门,竟觉有刺骨寒意扑面而来。珠儿立在门边,轻声道:“王客卿请进。” 王云心中警铃大作,暗忖:“这阵仗果然坐不住了。只是这杀意,莫不是想在宫中动手?”他强压下不安,踏入殿内。 与清宁宫的华贵不同,安喜宫四处铺着柔软地毯,纱帐层层叠叠,倒像是未出阁女子的闺房。穿过重重纱幔,万贞儿斜倚在软榻上,黑发如瀑散落,紫色褛衣衬得肌肤胜雪,眉眼间的媚态浑然天成。 “见过娘娘,愿娘娘金安。”王云躬身行礼,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不必多礼,坐。”万贞儿朱唇轻启,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王云落座后,浑身不自在。椅上垫着厚实毛毯,却让他如坐针毡。果然,万贞儿似笑非笑开口:“听闻你在清宁宫,唤太后‘奶奶’?倒显得我这‘娘娘’生分了。” 王云心中一凛,面上却堆起笑:“太后慈悲,见我孤苦,特准” “呵,倒是我僭越了?”万贞儿突然逼近,周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第一次见你,我便觉得不安。如今再瞧这感觉愈发强烈了。” 王云后背发凉,真气暗涌:“娘娘此话何意?” “你很聪明,该懂我的意思。”万贞儿突然冷笑,“实话告诉你,本宫想杀你。” 空气瞬间凝固。王云瞳孔骤缩,右脚悄然后撤,右手藏于身后成刀状:“不知小人何处得罪娘娘?” “杀人,需要理由?”万贞儿半阖眼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发丝,全然不惧对方暴起。 王云心中暗骂,面上却叹道:“既如此,便请娘娘赐死。”他暗中调动真气,余光警惕着四周。就在这时,一道若有若无的杀意从身后传来。 良久,万贞儿突然展颜一笑:“瞧把你吓的!陛下和太后都宠着你,我怎舍得动手?”她笑得花枝乱颤,眼底却毫无笑意。 王云强压下怒意,起身告辞。万贞儿慵懒倚在榻上,声音清冷:“今日的话,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她尾音拖长,透着威胁。 王云踏出宫门的刹那,冷汗浸透后背。秋风吹过,寒意刺骨——那股杀意竟又从院角传来!他握紧拳头,心中咒骂:“这疯女人!当真敢在宫中动手?” 回南三所路上,王云心有余悸。万贞儿那句“想杀你”并非虚言,若不是忌惮太后和皇帝,自己恐怕早已横尸当场。但更让他心惊的是暗处那道杀手,实力深不可测,竟能躲过他的灵识探查。 “必须加快步伐。”王云握紧双拳,“只有让天佑恢复皇子身份,才有立足之地。” 第六十二章 龙嗣迷云 暮色沉沉压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王云脚步匆匆回到南三所。吉庆正焦灼地来回踱步,见他身影出现,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可算回来了!太后连下三道懿旨,急得很!” “庆哥可知何事?”王云神色凝重。他本想将安喜宫的惊险遭遇告知张敏,此刻却只能先应召入宫。 穿过层层宫门,禁军见太后谕旨即刻放行。踏入清宁宫的刹那,王云便扬声唤道:“奶奶!” “哎!我的乖孙儿!”周太后笑容满面,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慈爱。 “这么着急唤我,可是有要事?”王云笑着问道。 太后嗔怪地轻拍他手背:“没事儿就不能想你?”话音未落,王云突然竖起耳朵——内室传来两道呼吸声,一沉一浮,重的毫无内力波动,轻的却绵密悠长,分明是张敏的气息。 “奶奶,里面有人?” 太后神秘一笑:“猜猜看?” 王云心中一动,普天之下能入太后内室的,唯有一人:“可是陛下?” “聪明!”话音刚落,内室传来低沉男声:“王云,进来陪朕聊聊。” 拨开重重纱幔,朱见深端坐在铜镜前,张敏正手持象牙梳,小心翼翼地梳理着皇帝渐白的鬓发。王云立刻伏地叩拜:“臣王云恭请陛下圣安!” “免礼。”朱见深透过镜面打量着少年,“太后总夸你懂事,以后多陪陪她老人家。” 王云露出招牌笑容,正要应答,却见皇帝的目光突然凝固在镜中自己的白发上。方才还温和的面容瞬间笼上阴霾,一声长叹溢出喉间,惊得空气都凝滞了。 “陛下为何事烦忧?”张敏轻声询问。 死寂中,朱见深突然吟道:“宿昔青云志,蹉跎白发年。谁知明镜里,形影自相怜。”苍凉的诗句在室内回荡,字字泣血。 王云心中一动,暗忖:“没想到机会说来便来,此时不说更待何时?”,突然压低声音:“陛下不必自苦,您尚有一子,只是不敢与您相认。” “你说什么?!”朱见深猛然转身,铜镜被撞得发出刺耳声响。张敏手中的梳子“当啷”坠地,整个人如遭雷击。 王云直视皇帝通红的双眼:“陛下可还记得内藏库的纪筱襄?” 纪筱襄三个字如重锤砸在朱见深心上,他踉跄着抓住椅背:“你你怎会知晓?难道她” “正是!”王云看向张敏,老太监颤抖着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陛下!老奴隐忍十年,今日终于能说出真相了!” 周太后匆匆赶来,见此情景神色骤变。王云扶着她坐下:“奶奶,事关重大,请先屏退众人。” 待清宁宫再无闲杂人等,张敏声泪俱下地将当年万贞儿迫害皇嗣、纪氏偷偷产子,以及小皇子在冷宫艰难求生的往事和盘托出。 “天子血脉竟如蝼蚁般活着!”周太后拍案而起,怒视儿子,“百官若知,天下若知,大明皇室颜面何存?” 朱见深面色惨白,如泥塑般垂首不语。太后转而看向王云,浑浊的眼中泛起赞许:“好孩子,这都是你的主意?张敏是连死都能守住秘密的人。” 王云将与天佑相遇、与张敏结盟的经过娓娓道来。当听到皇子靠吃泔水活命时,朱见深踉跄着扶住桌案,指节捏得发白:“是朕之罪是朕之罪!” “张公公请起,你是大明的功臣。”太后亲手扶起老太监,又转向儿子,“天佑既是唯一血脉,当立为太子,纪氏也该册妃。这是家事,哀家说了算!” 朱见深忙不迭点头。太后却话锋一转:“那万贞儿意图戕害皇嗣,你打算如何处置?” “母后贞儿她” “糊涂!”太后厉声打断,“到底是她糊涂,还是你糊涂?!” 朱见深如被抽去筋骨般瘫坐在椅,不敢辩驳。太后长叹一声,轻抚王云的头:“乖孙儿,想要什么赏赐?” 王云握紧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我不要赏赐,只盼天佑能认祖归宗,你们一家团圆。” 太后眼眶湿润,点头笑道:“好孩子!张敏,即刻去接天佑。” 张敏正想答应,王云却拦了一拦,凑近太后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太后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捏了捏王云的嫩脸,以示嘉许。 只听她说道:“嗯,那天佑便交给你跟张公公了,其它事情由哀家来办,你们先下去准备。” 第六十三章 龙子登场 破晓时分,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紫禁城,奉天殿檐角的铜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往日侍奉早朝的近侍梁芳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内监总管张敏。他身着簇新的紫袍,手持拂尘,身姿挺拔地立于殿门前。随着他一声清亮的“陛下驾到!”,厚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皇帝朱见深缓缓从殿侧走出,身形较往日愈发显得虚胖,华丽的明黄龙袍裹在身上,却难掩步履间的迟缓。他扶着龙椅的扶手,动作略显吃力地坐下,龙袍下摆扫过雕龙刻凤的椅面,带起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殿下等候已久的文武百官身着各色官袍,整齐地分列殿内两侧。随着皇帝落座,众人纷纷整肃衣冠,衣袂翻动间,发出一阵窸窣响动。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一拜三叩头,“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久久不息。 朱见深淡淡地扫视了一眼群臣,眼中难掩疲惫之色,有气无力地说道:“众卿平身!” 百官齐声谢恩,缓缓起身。文官们迈着方步退回左侧,武官们则步伐铿锵地回到右侧。身着蟒袍的汪直和尚铭这两位权臣,如同两尊门神般立于殿首,周身散发着不容小觑的气势,眼神中满是对朝堂局势的掌控欲。 细看皇帝,精神状态明显不佳,眼眶周围一片乌黑,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痛哭,眼袋微微下垂,面色也有些苍白。他的身体微微侧倚在龙椅上,右手无意识地轻敲着扶手,似是在强撑着精神。 当朝内阁首辅万安和兵部尚书余子俊两人出列,轮番上奏。他们的奏疏涉及边防部署、赋税改革等重要国事,每说一事,便恭敬地躬身等待皇帝裁决。 朱见深却始终眯着双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只是机械地摆手准奏,偶尔从喉间挤出几个含糊的字,回应臣子们的奏请。 在这看似平静的早朝氛围下,实则暗流涌动。对于皇帝来说,只要牢牢掌握着天下军权,百官在朝堂上的争论、后宫中的纷争,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都懒得耗费精力去理会。仿佛这天下大事,在他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唯有手中的军权,才是稳固江山的根本。 眼见奏事即将结束,朱见深忽然挣开疲惫的双眼,身子猛地坐直,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聚拢,变得锐利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群臣心中一惊,纷纷敛神静气,垂首恭立,大气都不敢出。 朱见深朝着张敏微微摆手,张敏心领神会,向前一步,躬身朗声道:“宣太子朱佑樘进殿!” 这一声宣召,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太子?”“朱佑樘?”群臣顿时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交头接耳,脸上满是震惊与疑惑。“皇上什么时候有了子嗣?”“究竟是哪位妃子生下了皇子?”各种猜测在殿内蔓延开来。 汪直和尚铭两人更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对方,试图从彼此眼中找到答案,可对视之后,却只看到了同样的茫然无措,显然,他们对此事也是毫不知情。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内监高声喊道:“太后驾到,太子驾到!”这喊声如同惊雷,瞬间让躁动的大殿安静下来。群臣闻声,几乎同步“唰”地一声朝着殿外跪了下来,整齐的动作,仿佛经过了无数次排练。 只见周太后身着华丽的明黄服饰,虽已过花甲之年,两鬓斑白,脸上布满皱纹,但举手投足间,威严气势丝毫不减,没有半点老态龙钟的模样。她的身旁,牵着一个身着皇子服饰的消瘦孩童。那孩童脸色略显蜡黄,身形单薄,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金丝绣边的华服穿在他身上,竟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汪直和尚铭见太后携太子而来,心中一紧,再也不敢立于殿首,急忙各自退到两侧,束手谨立,眼神中满是敬畏。群臣也都纷纷噤声,整个殿内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待太后和太子走到殿中位置停下,众人齐声行了山呼之礼。太后微微抬手,声音沉稳有力:“都起来。”“谢太后!”群臣纷纷起身,却都不敢直视太后,只是用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太子。 太后俯低身子,温柔地凑近孩童耳边,轻声说道:“孩子,上面那个穿着黄色衣衫的便是你的父亲,快上去和他相认。”这个孩童,正是天佑,现在则是大明王朝的太子——‘朱佑樘’,名字是皇帝和太后在清宁宫商议而定,沿用了王云为他起的“佑”字,寓意上天庇佑;而“樘”,取“国之擎柱”之意。 此刻的朱佑樘,虽然懵懂,但他对王云无比信任。既然王云说要听这位慈祥老奶奶的话,他便毫不犹豫地照做。他抬起头,看向坐在龙椅上、身着黄袍的中年男子,眼中带着一丝怯意,却还是迈着小步,朝着父亲走了过去。 朱见深显然是一夜未眠,神色憔悴,眼底布满血丝,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可当他看到自己的亲生骨肉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时,眼中瞬间泛起了光芒,心中的激动再也难以抑制。他快步走下龙椅,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孩子抱入怀中,左看右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像我!太像我了!”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孩子的肩膀上。 这一刻,这位平日里威严的帝王,仿佛只是一位普通的父亲,满心都是对孩子的疼爱与愧疚。 群臣见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一场精心安排的父子相认。那些忠直的官员,早已被这一幕感动得泪流满面,心中满是欢喜。他们顾不上朝堂礼仪,含泪高呼:“贺喜陛下,恭喜陛下,国主有后,社稷有幸啊!”这一声声真挚的祝贺,在大殿内久久回荡。 这一切,都在王云的谋划之中。他深知,此事必须要快,而且要在百官群臣面前,由太后这样地位超然的人带出,让天佑公开露面。只有这样,天佑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固,同时也能断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念想。 太后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深知打铁要趁热。她朝着张敏使了个眼色,张敏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展开明黄圣旨,大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纪氏贤良淑德,育有皇子佑樘,即日起册立为淑妃,移居永寿宫,皇子佑樘聪慧仁孝,即日册立为太子,大学士刘健封为太子太傅,礼部侍郞程敏政封为东宫讲读,钦此!” 刘健和程敏政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委以如此重任。他们先是一愣,随后心中便是一阵惶恐与欣喜交织。两人急忙一前一后出列,对着殿首恭敬地揖礼,声音中带着难掩的激动:“臣遵旨!” 这两人皆是学识渊博、品行端正之人,昨夜,皇帝单独召见了怀恩,正是在怀恩的极力举荐下,他们才得到了这份殊荣。 殿下的大臣们个个都是官场老手,自然深知成为太子老师的份量。一旦太子登基,他们作为太子的老师,必定会受到提拔重用,前途无量。是以,谕旨一宣,场上的各路官员纷纷向刘健和程敏政投来艳羡的目光,眼神中满是嫉妒与羡慕。 而内阁首辅万安,则气得牙痒痒。他虽姓万,但与万贞儿并无实际的亲属关系。不过,他见万贞儿深受皇帝宠爱,便厚颜无耻地认了万贞儿作姨,自称为侄。加入万党后,他果然一路顺风顺水,官运亨通,顶替了前首辅商辂致仕后的空缺,擢升至内阁首辅之位。如今看着他人得到重用,而自己却被晾在一边,心中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 此间大事已定,皇帝和太后牵着朱佑樘,在众人的簇拥下摆驾永寿宫。 群臣们各怀心事,待皇帝等人离去后,也纷纷快步走出大殿。有人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为国家有了储君而感到高兴;有人则眉头紧锁,在心中盘算着未来的仕途走向;还有人眼神闪烁,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场在奉天殿发生的惊变,注定会在大明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六十四章 永寿宫·重逢 紫禁城的琉璃瓦映着沉沉暮色,永寿宫前的铜鹤香炉飘起袅袅青烟。 王云立在朱漆门前,望着纪筱襄反复整衣的身影,心底泛起一丝怜惜。这位素来清冷如霜的女子,此刻鬓间的珍珠步摇随着颤抖的指尖轻晃,素白罗裙下的裙裾,早已被攥出深深褶皱。 “纪姨莫要急坏了身子。“王云第三次递上茶盏,却见纪筱襄怔怔望着宫墙一角的凌霄花,喃喃自语:“十年了,我的天佑该长多高了?“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悠长的唱喏声:“太后驾到——陛下驾到——太子驾到!“ 永寿宫的铜钉大门轰然洞开,明黄舆辇在宫灯映照下缓缓行来。 太后凤冠上的东珠折射出冷光,身旁中年天子扶着金镶玉辇,怀中的太子朱佑樘穿着四爪蟒袍,眉眼间尽是皇家贵气。 纪筱襄踉跄着要跪,却被王云眼疾手快扶住,指尖触到她后背一片冷汗。 “云儿且退下。“太后慈眉微扬,特意松开搀扶王云的手,示意皇帝去扶纪筱襄。 明宪宗指尖触到那双冰凉的柔荑时,恍惚回到二十年前的文渊阁——那时她还是捧着书卷的司籍女官,惊鸿一瞥便乱了圣心。 “淑妃,这些年苦了你了。“皇帝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纪筱襄突然屈膝重重叩首,额间撞上青砖发出闷响:“陛下,当年臣妾在冷宫生下天佑,是用自己的裙裾裹住他“话未说完,泪水已决堤般浸透满地青砖。 朱佑樘望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女子,记忆突然闪回昨夜王云的低语:“你母亲为保你性命,将你藏在安乐堂六年“少年太子突然撩起衣摆,重重磕在汉白玉阶上:“孩儿不孝,让母后受苦!“这一声唤,惊得纪筱襄猛然扑过去,颤抖的指尖抚过儿子额角那道淡疤——那是当年躲避万贵妃眼线时,被木梁划伤的印记。 “我的儿!“纪筱襄将朱佑樘死死搂在怀中,泪如雨下。明宪宗别过脸去,袖中紧紧攥着的帕子早已湿透。太后望着这一幕,浑浊的眼眶泛起泪光,忽觉王云轻轻扯动她的霞帔。 “哀家忽然想起御花园的夜合花该开了。“太后敛起情绪,凤目含笑扫过皇帝与纪筱襄,“皇帝且带淑妃看看永寿宫,这西次间的紫檀屏风,哀家想淑妃应会喜欢“太后仍在说话间,朱佑樘已被王云半拉半拽带上鸾驾。 暮色渐浓,永寿宫的雕花窗棂透出暖光。纪筱襄望着皇帝将自己的手按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忽然想起那年冷宫冬夜,她也是这样将啼哭的婴儿贴在胸口取暖。檀香混着龙涎香萦绕鼻端,当明宪宗的指尖抚上她泛红的耳尖时,殿外的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惊起一对栖息的夜枭。 御花园的九曲回廊上,太后慈爱地摸着朱佑樘的头,王云望着远处永寿宫飘起的烛火,心中暗叹:这深宫里的恩怨情仇,怕是要随着今夜的月色,酿出更多故事了。 第六十五章 安喜宫·怒火 紫禁城的暮色如墨,沉沉压在安喜宫的琉璃瓦上。当早朝册立淑妃与太子的消息传来时,殿内突然炸开一声清脆的碎裂响。 万贞儿猩红的指甲死死抠住檀木桌案,将案上青瓷茶盏狠狠掼在青砖地上,瓷片迸溅的脆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 “哐啷——”雕花梨木凳被她狠狠掀翻,掐金丝珐琅香炉轰然倒地,龙涎香的烟气混着满地狼藉在殿内翻涌。 宫门外,贴身宫女珠儿攥着帕子的指尖发白,每一声器物碎裂都让她身子剧烈颤抖,绣着并蒂莲的裙裾在风中簌簌抖动。 就在珠儿手足无措时,外间传来内监尖细的通报:“汪大人求见!”少女苍白的脸上瞬间泛起喜色,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去迎接——整个后宫都知道,唯有西厂提督汪直,能压下贵妃这滔天怒火。 汪直踏着满地碎瓷推门而入,玄色飞鱼服下摆扫过狼藉,蟒纹补子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他朝珠儿递去一个眼色,少女立刻会意,福了福身退出殿外,挥手屏退了廊下所有宫人。 殿门重重合拢的瞬间,万贞儿正将最后一个玉瓶狠狠砸向铜镜,镜面如蛛网般裂开,映出她扭曲的面容。 当殿内再无可摔之物,万贞儿精疲力尽地跌坐在湘妃竹榻上,鬓边的赤金点翠凤钗歪斜欲坠,胸口剧烈起伏。 汪直缓步上前,在她身边坐下,两人沉默良久,唯有香炉里未燃尽的香灰簌簌落下。 突然,万贞儿咬着下唇,眼中腾起怨毒的火光,扬起手便朝汪直捶去。 汪直早有预料,反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微泛红的皮肤,眼中满是怜惜。 万贞儿却狠狠抽回手,声音里带着泣血的恨意:“为什么?为什么这宫里的女人都不安分?为什么总有人背叛我?” “贞儿,有些事谁都无法预料。”汪直的声音低沉而冷静,“陛下春秋鼎盛,只要圣宠不衰,你的地位便无人能撼。” “无法预料?”万贞儿突然冷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十年前我就知道那个贱人生了龙种!我派人去斩草除根,可结果呢?十年后,他们竟捧出个太子!张敏那个老东西,竟敢骗我”她突然抓住汪直的衣襟,凤目猩红如血,“汪郎,你一定要杀了他们!那个女人、那个孽种,还有张敏,一个都不能留!” 汪直眉头紧皱,反手按住她躁动的双手:“你冷静些!陛下刚昭告天下认子,此刻动手,太后的耳目难道都是摆设?一旦东窗事发,你想过后果吗?” 万贞儿又气又急,冷冷盯着汪直,却在他眼中看到不容置疑的警告。她突然松开手,瘫倒在榻上,声音空洞而绝望:“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对,什么都不要做。”汪直的语气斩钉截铁,“这个时候更要顺着圣意。贞儿,千万别做傻事。”说罢,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甩袖离去。 汪直沿着长廊往外走,绣着蟒纹的皂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沉稳的脚步声。行至太湖石旁,他突然顿住,周身气息骤然变得森冷如霜。暗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慌乱。汪直眯起眼睛,寒芒从眼底一闪而过,如鹰隼般锁定了假山后的阴影。 假山后的黑影心中大惊,运起轻功想要隐匿身形,却发现自己的真气像是被无形大手钳制住一般,运转滞涩。他暗叹一声:“西厂汪直果然名不虚传,这怕已是先天巅峰的境界了。”强自镇定心神,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融入黑暗之中。 汪直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警告:“藏头露尾之辈,最好安份些。”言罢,袍袖一拂,大步离去。那黑影待他走远,才长舒一口气,冷汗早已浸透后背,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汪直没有深究,否则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待汪直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万贞儿才缓缓起身,身子因激动而微微摇晃。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廊下暗处闪现,眨眼间便扶住她的腰肢。那人的手指枯干如柴,指甲尖细如钩,左手更是残缺不全,只剩孤零零的拇指。 万贞儿心神恍惚间,还以为是珠儿,柔声道:“无妨”可待看清来人那张丑陋的脸,胃里顿时泛起一阵恶心。她强压下不适,轻轻推开对方,重新坐回软榻。 那人舔了舔嘴唇,贼眼直勾勾地盯着万贞儿前衣,喉结上下滚动:“娘娘,有何事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小人在所不辞!” 万贞儿心中冷笑,却故意支起手肘,任内衫顺着肩膀滑落,露出半截雪白。那人呼吸顿时粗重起来,却又不敢造次,只能死死攥着拳头。 “如此,便有劳先生了。”万贞儿声音娇媚,眼波流转间已施展媚术,“办好此事,本宫定有重赏。” “娘娘放心!”那人激动得声音发颤。 “珠儿!”万贞儿突然高声唤道。 珠儿推门而入,福身行礼:“娘娘有何吩咐?” “安排一下,给先生去去火。”万贞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珠儿心领神会,转向那人道:“先生请随我来。”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目光扫过珠儿玲珑有致的身段,顿时又转忧为喜,搓着手跟了上去:“有劳姑娘了” 待两人身影消失,万贞儿冷笑一声,走到玉盘前狠狠净手,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嫌弃。 而在安喜宫最深处的暗房里,房门悄然关闭。屋内,一名被下了药的宫女赤身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发出无意识的呓语。那人迫不及待扑上去,唇角扬起变态的笑意。 第六十六章 勤学之路 北风卷着碎雪掠过紫禁城檐角,永寿宫的铜炉里沉香袅袅。自朱见深将纪筱襄母子接入宫闱,这方宫室便成了帝王偏爱的去处。琉璃瓦上的积雪映着暖黄烛光,将相拥的人影在窗棂上晕染成温柔的轮廓。 而安喜宫的檀香中,万贞儿正笑意盈盈地为皇帝研磨。墨汁在砚台里泛起冷光,她垂眸时,金护甲划过紫檀木案,留下极细的划痕。“陛下能多陪陪淑妃母子,倒是合该如此。“她声音柔得像浸了蜜,却让一旁侍奉的珠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时光如白驹过隙,两个月转瞬即逝。在紫禁城的南三所花园里,初夏的阳光透过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光影。 王云结束每日的晨练,躺在古老的圆石阵中。他仰头望着湛蓝天空中飘浮的白云,思绪如乱麻般交织。 “此次计划终是大功告成,天佑不仅顺利与皇帝相认,更被册立为太子。” 王云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身旁的青石。 “纪姨和天佑的安危如今是重中之重。我已托付伯伯安排心腹宫人驻守永寿宫,他身为内监总管,武艺高强,又有太后与皇上护佑,表面看来倒也稳妥。可这后宫暗流涌动,最防不胜防的便是下毒。”想到此处,他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幸得已让伯伯找来精通医术的试毒医官,可为何我这心里,总是隐隐不安?” 王云沉思良久,神色愈发凝重:“万贞儿一向心狠手辣,天佑如今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定是欲除之而后快。不行,我必须守在天佑身边,方能安心。”主意已定,他立即找到朱佑樘,两人商议后,由朱佑樘在皇帝面前恳切陈情,恳请让王云做自己的伴读。 皇帝对这个聪慧懂事的儿子宠爱有加,加之对王云的机敏早有耳闻,当即欣然应允,大笔一挥,下了一道旨意。 钦天监择定黄道吉日,紫禁城文华殿前,礼乐声悠扬响起。 王云与朱佑樘身着崭新的青衫,手持束修,恭恭敬敬地向刘健、程敏政两位先生行拜师礼。青砖地上,少年们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仿佛预示着他们即将展开的漫长求学之路。 文华殿内,雕梁画栋,书香四溢。 第一天授课,由刘健先生主讲。这位四十五岁的鸿儒,身着藏青色长袍,身形清瘦却身姿挺拔,颔下三缕长须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文人风骨尽显。不同于寻常腐儒,他目光如炬,眼神仿佛能看透典籍中的深邃奥义。 “今日,我们先讲《资治通鉴》中的用人之道,再研习《大明律》的刑名之学。”刘健手持戒尺,声音清朗,从春秋战国的纵横捭阖,讲到本朝律法的严明公正。他时而引经据典,时而结合时事,将晦涩的经史典籍化作生动的故事,在文华殿内徐徐铺展。 王云和朱佑樘端坐于下,腰背挺直,目光紧紧追随先生。朱佑樘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飞速记录,额角沁出细密汗珠;王云则微微颔首,不时在心中默记要点。待先生讲完,两人同时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刘健满意地点点头,捋着胡须语重心长道:“文墨之道,贵在持之以恒。书中自有千钟粟,唯有日日苦读,方能领悟其中真谛。”说罢,缓步离去,留下墨香在殿内萦绕。 王云天资聪颖,先生讲授的内容很快便牢记于心。他见朱佑樘对着笔记面露疑惑,便主动凑过去,指着要点细细讲解。朱佑樘也格外勤奋,遇到不懂之处便打破砂锅问到底,直到彻底弄明白才肯罢休。在王云的帮助下,他渐渐跟上了学习节奏,眼中求知的光芒愈发明亮。 第二日,有着“神童”美誉的程敏政前来授课。这位三十二岁的才子,生得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乍一看倒像是行伍出身的武将,可一开口,却是满腹经纶。 “今日,我们讲讲朱子理学。”程敏政声如洪钟,站在讲台上气场十足,“朱熹朱夫子一生着书立说,其理学思想,我概括为三点——羡慕、赞叹、钦佩!”他从“存天理,灭人欲”的核心思想,讲到“格物致知”的治学之道,字字珠玑,引人入胜。 讲完课业,程敏政并未离去,而是饶有兴致地看向台下:“王云,方才见你频频点头,想必对朱子理学颇有心得,不妨说来听听?” 王云肯定不会说朱熹是他的祖师爷,心中微微一紧道:“因为我想跟他一样,成为武道,不,是成为圣人。” 这倒没有瞎扯,他确实一直以祖师爷为目标,要成为天下第一。 “哦?”程敏政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你且说说,如何才能成为圣人?” 王云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古之圣贤有言,读书之人当立德、立功、立言。立德,便是心怀天下,以仁义为本;立功,当为苍生谋福祉,解万民之困;立言,则要着书立说,传圣贤之道。此生若能达成此三不朽之事,纵然身死,亦无憾矣!” 这番话掷地有声,程敏政不禁眼前一亮。他没想到小小少年竟有如此远大抱负和深刻见解,心中满是赞叹,抚掌大笑:“好!好!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志向,他日必成大器!” 此后,刘健的严谨博学,程敏政的豪爽洒脱,两种截然不同的教学风格,如两股清泉,滋养着王云和朱佑樘这两棵幼苗。在文华殿的朗朗书声中,少年们渐渐褪去稚气,向着心中的目标稳步前行,而宫墙外的风云变幻,似乎暂时与他们无关…… 第六十七章 岁末暗流 凛冽的北风如刀刃般刮过朱红宫墙,卷着细碎的雪粒簌簌作响,在琉璃瓦上积起一层薄霜。两年的光阴在这深宫高墙内悄然流逝,转眼又到了岁末时分。 王云结束了整日的课业与练功,终于在夜色深沉时迎来难得的独处。他斜倚雕花窗棂,下颌抵在交叠的双手上,目光穿透纷飞的雪幕。远处长廊下,灯笼在风雪中明明灭灭,内监和宫女的谈笑声裹着暖意断断续续传来,与屋内的寂静形成诡异的反差。 小赤好像不惧严寒一般,在雪地上来回打滚,玩得不亦乐乎!——这只形像雪狼的小兽是两年前一个雪夜自己跑到南三所的,王云见它可怜便收养了。 他抬手捻起窗台上的细雪,指腹轻轻揉搓,看着雪粒化作晶莹水珠,随手抛向窗外。雪沫混进漫天飞雪,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刺骨的夜风猛地灌进屋内,吹得案头油灯剧烈摇晃,火苗先是骤然一暗,几乎要熄灭,又猛地迸发出刺目亮光,将他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壁上。 夜愈发深了,王云却毫无困意,心中那股难以言说的不安愈发强烈。“两年了,这两年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他眉头微蹙,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随着新年临近,宫中按例开始筹备赏赐。永寿宫因太子受宠,得到的赏赐远超众人,红漆礼盒堆得几乎要碰到宫室的雕花梁。 相比之下,曾经风头无两的万贵妃,近来却沉寂许多。 更令人瞩目的是,王云的名字竟赫然出现在赏赐名单上,且是以皇子的规格,理由是太子学业有成,他这个伴读功不可没。 一时间,朝堂上下议论纷纷。大臣们交头接耳,目光不时投向王云居住的宫室。很快,一箱箱精美的礼物便被抬进他的居所,甚至比内阁大学士刘健、程敏政收到的还要多。 王云站在屋檐下,看着内监们一趟趟搬运,脸上满是无奈的苦笑。鎏金礼盒的反光刺得他眯起眼,重重叹了口气。 最让他意外的是,东厂的尚铭和汪直也派人送来了礼物。 刚送走东厂的官员,韦瑛便踩着满地积雪踏入,靴底碾碎薄冰,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对视一眼,露出无奈的笑容。 “老韦,这又是唱的哪出?”王云望着案上摆放的西厂礼盒,语气中满是疑惑。 韦瑛咧嘴一笑:“督主特意交代的,说你现在可是太子跟前的红人。“他压低声音,“也不指望你关照什么,只要别往东厂那边靠就成。“ 王云摇头苦笑,这话确实像是汪直会说出来的。 “唉,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对投靠权臣没兴趣,只想安安心心读书、练功罢了。”他把玩着手中的青瓷酒盏,目光却投向窗外依旧肆虐的风雪。 韦瑛自然清楚他的为人,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见送礼的人还络绎不绝,韦瑛便告辞离去。 王云站在宫门口,看着宫道上绵延的人影和礼盒,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此时的紫禁城安喜宫内,气氛却截然不同。吉庆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踏入万贞儿的寝宫。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略带颤抖:“奴才叩见娘娘,不知娘娘宣吉庆前来,有何吩咐?” 万贞儿斜倚在金丝楠木榻上,慵懒地抬了抬手:“嗯,给吉公公看座!” 吉庆受宠若惊地坐下,身子佝偻着,双手局促地放在膝盖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万贞儿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鬓边的珠钗:“吉公公进宫多久了?” 吉庆慌忙起身,声音发颤:“回娘娘,已有十一年了。” 万贞儿轻轻“嗯”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吉公公不必拘礼,坐着回话。” “奴才不敢失了礼数。”吉庆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万贞儿突然话锋一转,语气看似随意:“十一年了,吉公公有想过更进一步吗?” 吉庆心中猛地一紧,脸上却强装镇定:“奴才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很简单,本宫觉得由你来当内监总管更合适。”万贞儿站起身,缓步走到吉庆身边,身上的香气混合着威压扑面而来。 吉庆脸色骤变,惊得“啊”了一声,慌忙跪下:“娘娘说笑了,张总管办事得力,奴才怎敢与他相比。”他低垂着头,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 万贞儿冷哼一声,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眼神冰冷:“吉公公,本宫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吉庆浑身颤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不敢躲开:“娘娘吩咐,奴才哪敢不遵?” “好。”万贞儿满意地收回手,突然抬高声音,“这第一件差事,你以王云的名义,给永寿宫的贵人送份年礼,这位先生会陪你一道去。”她朝暗处挥了挥手。 阴影中,一个身着内监服饰的六指怪人缓缓走出,手中抱着一把古朴的古琴,眼神冰冷如霜。 吉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颤抖:“这娘娘,这是死罪啊,奴才奴才实在不敢。” 万贞儿眼神一冷,朝怪人使了个眼色。 怪人手指轻拨琴弦,“铮”的一声刺耳琴音响起。吉庆只觉眉心一阵刺痛,眉毛簌簌掉落,一道血痕赫然出现在左眼上方,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吉公公,做了未必会死,但不做,本宫现在就能让你死。”万贞儿俯下身,声音轻柔却充满威胁。 吉庆瘫坐在地,浑身如筛糠般颤抖,许久才艰难开口:“奴,奴才谨听娘娘吩咐。” 万贞儿满意地大笑起来,笑声在寝宫内回荡:“这就对了。太子正在文华殿读书,这么残忍的事,可不能让小孩子看见,你说是?哈哈哈哈……”她的笑声中,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第六十八章 永寿宫变 隆冬腊月,凛冽寒风裹挟着细碎雪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簌簌作响。 永寿宫内却暖意融融,鎏金香炉中袅袅升起龙涎香,与炭盆的暖意交织,将殿内晕染成朦胧的琥珀色。 纪筱襄斜倚在湘妃竹软榻上,身上裹着云锦织就的淡青色软裘,金线绣就的缠枝莲纹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她手中捧着皇帝御赐的诗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册页边缘,唇角噙着的笑意比案头新折的红梅还要温柔三分。 “娘娘,吉公公在宫外候着,说是太子伴读王大人送来了年礼。”宫女素云轻手轻脚掀开鲛绡帘幕,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 纪筱襄睫毛轻颤,将诗集搁在描金小几上,腕间的羊脂玉镯轻碰出清响:“这孩子,每年都惦记着本宫。快宣他们进来。”话音未落,她又想起什么,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珍珠步摇,“让厨房备些牛乳茶,天寒,别让客人冻着。” 宫门外,吉庆刚跨过汉白玉门槛,便被一团雪白拦住去路。 小赤伏在朱漆廊柱下,通体雪白的毛发蓬松如絮,在寒风中轻轻起伏,身形矫健似雪狼,却比寻常猛兽多了几分神秘威严。它赤色的竖瞳在暮色里泛着幽光,见来人靠近,蓬松的尾巴不耐烦地扫过青砖,发出低沉的呜咽。 “小赤,是我!”吉庆熟稔地蹲下身子,伸手想抚它的脑袋,却被小赤灵巧避开。这神兽是王云的心爱之物,三个月前被安置在永寿宫护院,平日里看着慵懒,可一旦嗅到危险气息,便会化作守护的凶兽。 吉庆身后,六指怪人缩着肩膀,青灰色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怀中抱着裹着锦缎的古琴,左手小指与无名指骈生的畸形指头,在暮色里泛着青白。小赤突然昂首发出震天怒吼,浑身雪白毛发根根倒竖,獠牙间喷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怪人被吼声震得耳膜生疼,踉跄着后退半步,怀中古琴险些落地。 “吉公公!”怪人声音发颤,“管好这畜生!莫要误了安喜宫贵人的大事!” 吉庆额头渗出冷汗,既怕得罪万贞儿,又忌惮小赤的凶性。他咬牙凑近神兽耳畔,压低声音威胁:“小赤,再闹我就告诉小云,说你不听话!把你送走!” 这话果然奏效,小赤呜咽一声,前爪不安地刨着地面,却到底退到一旁,只是那双警惕的眼睛始终盯着怪人。 穿过九曲回廊,暖阁内的景象与室外的肃杀形成鲜明对比。 纪筱襄倚着雪白的织锦靠枕,见两人进来,连忙起身相迎,鬓边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吉公公快请起,不必多礼。”她目光关切地落在吉庆脸上,“你义父近来可好?年节将近,宫中琐事繁杂,我已有许久未见他了。” 吉庆心头一暖,娘娘得宠后仍如往昔般平易,从未以“本宫”自居。他连忙回话:“回娘娘,义父身子康健。只是年节事杂,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待过了这阵,定来给娘娘请安。” 纪筱襄颔首,目光转向一旁抱着古琴的六指怪人:“这位是?” “此乃新来的内监。王大人知晓娘娘爱琴,特寻来唐代春雷琴,还望娘娘笑纳。”吉庆介绍道。 纪筱襄闻言,眼中闪过惊喜:“竟是唐代春雷琴!此琴号称诸琴之冠,实乃稀世珍品。小云这孩子,怎如此破费!” 吉庆脸上堆起讨好的笑,“王大人知道娘娘爱琴,特意托人从江南寻来。” 怪人阴恻恻地笑着,畸形的手指抚过琴身:“娘娘,此琴音韵清越,兼具‘松’‘透’之美。奴才略通音律,愿为娘娘弹奏一曲,还请娘娘品鉴。” 纪筱襄不疑有他,欣然应允。 怪人单腿微躬,将琴置于膝上,指尖轻挑琴弦,空灵琴音霎时流淌而出。那乐声如灵蛇般蜿蜒,时而如清泉石上,时而似鹤唳云端,丝丝缕缕渗入每一寸肌肤。 纪筱襄微闭双眼,沉浸在琴音中,丝毫没注意到怪人眼中闪烁的阴鸷。 宫门外,小赤突然发出凄厉的长嚎,雪白身影如离弦之箭冲破殿门。 琴音却在此时陡然一转,变得如寒潭冰裂,阴森森的曲调钻入人耳,令人脊背发凉。 纪筱襄脸色瞬间惨白,想要开口喝止,却发现自己四肢僵硬,连眼皮都无法动弹。 怪人嘴角勾起扭曲的弧度,指尖力道加重,琴弦发出刺耳的铮鸣。 纪筱襄瞳孔骤缩,看着怪人油腻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剧痛从胸口蔓延至全身,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人都死了,还不走?”怪人猛地扯断琴弦,将春雷琴往肩上一扛。 吉庆颤抖着伸手探向纪筱襄鼻息,冰凉的指尖触到她尚有余温的面庞,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不等怪人起身,他已连滚带爬冲出暖阁,撞翻的香炉里火星四溅,落在地毯上燃起几簇幽蓝的火苗。 怪人望着纪筱襄苍白的面容,喉结上下滚动,心中邪念翻涌。然而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惊醒了他——定是小赤引来了侍卫。他咒骂一声,纵身跃上窗台。 恰在此时,一道白影凌空扑来,小赤锋利的爪子在他脸上划出四道血痕。怪人惨叫着挥琴抵挡,琴弦迸发出的音波震得小赤连连后退。趁着神兽立足未稳,怪人踩着飞檐,如夜枭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永寿宫的铜钟突然悲鸣,悠扬的钟声划破死寂的夜空。 小赤守在纪筱襄身侧,发出悲戚的呜咽,它雪白的毛发沾满鲜血,在摇曳的烛火下,宛如盛开的曼珠沙华。 第六十九章 永寿宫殇 寒风卷着碎雪拍打着文华殿朱漆窗棂,朱佑樘握着狼毫的手突然剧烈颤抖,浓墨在宣纸上晕开狰狞的墨团。 王云搁下手中竹简,见太子苍白如纸的脸色,指尖还在不受控地抽搐,心下猛地一沉。 “阿天,你怎么了?“他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身影。 朱佑樘死死攥着桌案,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阿云我这里“他按住心口,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像是被人揪住了心脉,有什么东西碎了。“ 这话惊得王云后颈发凉——近来他总在三更惊起,梦里是猩红的血顺着宫墙蜿蜒。此刻望着太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漫过心头。 早课草草收场。朱佑樘攥着王云的衣袖不肯松手,少年掌心滚烫,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雕花辇轿碾过积雪,密闭的轿厢里,朱佑樘摩挲着暖手炉,忽道:“自从册立太子那日起,母后看我的眼神总像是在看一团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话音未落,轿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兽吼。王云猛地掀开锦帘,只见雪地里一道白影疾驰而来,正是本该守在永寿宫的小赤。这神兽浑身浴血,雪白皮毛沾满冰碴,利爪上凝结的血痂在雪光下刺目惊心。 “纪姨出事了!“王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朱佑樘手中的暖炉轰然坠地,滚烫的炭灰溅在绣鞋上,灼出焦黑的痕迹。 两人跌跌撞撞奔出轿辇。往日守卫森严的永寿宫此刻死寂如坟,廊下宫灯歪斜,积雪上凌乱的脚印直通寝殿。 朱佑樘踩在结冰的石阶上连连滑倒,膝盖渗出的血染红了雪,却浑然不觉疼痛。 寝殿内,纪筱襄保持着斜倚的姿势,苍白的指尖还虚搭在未合的诗卷上。那双曾温柔注视过朱佑樘的眼睛圆睁着,凝固的惊恐与不甘让王云如遭雷击。 “母后!母后!“朱佑樘扑到榻前,怀中的躯体早已冰凉。他死死攥着纪筱襄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逐渐消散的温度,“孩儿来了您看看我啊“凄厉的哭喊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王云别过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日后,永寿宫素幡低垂。 朱佑樘穿着麻衣枯坐在灵前,宛如一尊没有生气的玉像。 小赤蜷伏在灵堂角落,毛发黯淡无光,往日明亮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空洞地望着纪筱襄的灵位。 太后望着朱佑樘凹陷的眼窝,浑浊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发颤:“吃些莲子羹,你母后若是知道“ 一声幽幽叹息后,太后朝王云使了个眼色,两人缓步走向永寿宫外院。 暮色中,张敏正佝偻着背,指挥宫人布置灵堂。短短两日,霜雪般的白发已悄然爬上他的鬓角,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显得格外憔悴。 “你们说,淑妃之死,是不是万贱儿那毒妇下的毒手?“太后攥紧手中的绢帕,苍老的面庞因愤怒而微微抽搐。 张敏喉结滚动,通红的眼眶里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太后,太医验看过了,淑妃体表无伤,乍看像是心痛症发作。可老奴派人遍寻永寿宫当值宫人,最后在枯井里发现了他们的尸体个个都是被毒杀的。“说到这里,他声音哽咽,用袖口狠狠擦了把脸。 太后神色一凛,转头望向王云。少年攥紧腰间玉佩,沉声道:“这分明是蓄意谋害!万贞儿蛰伏两年,就是要让我们放松警惕。如今永寿宫众人惨死,死无对证,她好借此瞒天过海。“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最要紧的是太子安危,淑妃一死,太子恐怕就是她的下一个目标。“ “她敢!“太后猛地拍案,震得廊下素幡簌簌作响,“张敏,即刻将太子接到清宁宫,哀家倒要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张敏躬身领命,转身时踉跄了一下,苍老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愈发单薄。 王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想起幼时被他高高举起看烟花的场景,眼眶不由得发热:“伯伯当心风寒。“ 张敏回头,眼角的皱纹里挤出一抹笑意:“傻孩子,老奴“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着雪粒袭来,吹散了未尽的话语。望着他消失在回廊转角,王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这一局,他终究还是让纪姨失望了。 第七十章 宪宗之怒 朔风卷着冰刃般的雪粒劈头盖脸砸向宫墙,铅云低垂如墨,将九重宫阙尽数压进浓稠的窒息里。安喜宫内鎏金兽炉腾起袅袅沉香,却融不开凝滞在梁间的死寂。 万贞儿莲步轻移,羊脂玉般的指尖托着青瓷茶盏,眼波流转间尽是柔媚:“陛下,这寒夜浸骨,饮盏姜茶暖暖身子?“话音未落,朱见深猛然挥袖,茶盏应声炸裂!滚烫的茶汤在青砖上蜿蜒成赤色溪流,飞溅的瓷片划过她脚踝,绽开细密血珠。 “万贞儿!你好大的胆子!“朱见深拍案而起,龙袍翻飞间,案头“淑妃暴毙“的密报赫然入目。 万贞儿踉跄着跪倒,指尖深深抠进砖缝,眼眶瞬间浮起水雾:“陛下何出此言?臣妾今晨才惊闻噩耗,可怜太子尚在稚龄便失了生母……“ “装!接着装!“朱见深一脚踹翻矮凳,木架轰然倒地,“永寿宫十六宫人暴毙枯井,当朕是睁眼瞎?“帝王之怒震得梁间铜铃乱颤,满殿宫人齐刷刷伏地,大气都不敢出。 死寂中,万贞儿突然爆发出刺耳尖笑,惊得梁间燕雀扑棱棱撞向窗棂。她猛地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疤痕如扭曲的蛇信:“我的孩儿在襁褓中咽气时,陛下问过为什么吗?那个贱人的孽种,在冷宫吃着泔水都能活!我十月怀胎,只等来一具冰冷的襁褓!“她疯了般扑过去揪住龙袍,发间珠翠叮咚作响。 “放肆!“朱见深狠狠将她推倒。万贞儿跌坐在碎瓷与茶汤里,发髻散落如瀑,钗环滚落在地。她仰起脸,眼底翻涌着癫狂的火光:“对!我就是恨!恨不得将她们生吞活剥!可您呢?躲在这金銮殿里,装什么圣明君主!“ 朱见深踉跄后退,撞得博古架轰然倾倒。青玉香炉坠地,香灰混着玉屑飞溅,呛得人喘不过气。“你疯了!“他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 万贞儿却突然安静下来,染着丹蔻的指尖蘸着地上的茶渍,在青砖上划出扭曲的血痕:“想让我顶罪?陛下可还记得,那年冬夜是谁跪在雪地里三个时辰,只为给您送碗醒酒汤?“ 狂风突然撞开雕花窗,烛火剧烈摇晃,将两人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宫墙上,恍若修罗缠斗。朱见深盯着那张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声音冷得像淬了毒:“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万贞儿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望着龙袍上金线绣的五爪金龙,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躲在她身后的怯弱少年。如今金龙腾跃,却再不会为她遮风挡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缓缓伏地,额角贴着渗着寒意的青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朱见深盯着她发间那支亲手赐下的点翠凤钗,最终转身离去。靴底碾碎瓷片的声音渐远,安喜宫里,万贞儿的笑声与哭声混着风雪,在空荡荡的殿宇间回荡,惊得廊下守夜的宫人脊背发凉,却无人敢抬头张望。 三日后。 永寿宫的白幡刚撤下,清宁宫便传来太子安好的消息。朱见深开始频繁宠幸后宫,邵嫔、王美人相继传出喜讯。消息传到安喜宫时,万贞儿正对着铜镜细细描绘妆容,朱砂笔在唇上点出艳丽的绛色。 “娘娘,邵嫔胎像稳固。“宫女珠儿战战兢兢地禀报道。 万贞儿盯着镜中艳丽的容颜,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冰碴:“好,好极了。“她将朱砂笔重重掷在妆奁里,金护甲划过铜镜,留下一道狰狞裂痕:“去传话,敢欺瞒本宫的人,该还债了。“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再给汪直送信,就说本宫想见他。“ 珠儿屈膝行礼:“可汪公公闭门谢客,娘娘先前几次传信“ “他会来的。“万贞儿打断她,指尖轻抚过裂痕,嘴角勾起森然笑意,“这宫里,还没有逃得出本宫掌心的人。“ 窗外,弯月如钩悬在宫阙之上,将安喜宫的飞檐剪影投在斑驳宫墙上,宛如巨兽张开的獠牙,要将这深宫里的恩怨情仇,统统嚼碎、吞噬。 第七十一章 景山血夜 凛冽的朔风如同暴虐的猛兽,裹挟着锋利的冰碴子,恶狠狠地砸向皇城的琉璃瓦,发出细碎又刺耳的呜咽声,仿佛在为即将发生的悲剧奏响序曲。 张敏拖着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步子,缓缓地回到值房。连日来,为淑妃的丧事奔波操劳,他那原本就佝偻的脊背愈发弯曲,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弯弓,随时都可能折断。银灰色的鬓发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与他苍白如纸的脸色相互映衬,更显憔悴与疲惫。 他吱呀一声推开木门,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随后,他跌坐在破旧的藤椅上,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巨大的心神冲击,再加上连日的劳累,让他的心灵和身体都被无尽的疲惫所吞噬。就在这时,廊下突然传来轻而有节奏的脚步声,那声音像是有人刻意踩着青石板的纹路,一下又一下,如同鼓点般敲击在张敏的心坎上。 “义父,庆儿有事禀报。”门外传来吉庆略显沙哑且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 张敏撑着膝盖,费了好大的劲才站起身来。当木门缓缓推开的瞬间,吉庆看着义父凹陷的眼窝和愈发明显的白发,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堵得生疼。这些年,义父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手把手教他识字读书,在无数个寒冷的深夜里,悄悄塞给他温热的馒头,给予他温暖与关怀。可如今,他却要亲手将义父推向危险的深渊,愧疚和痛苦如同潮水般,将他的心彻底淹没。 “庆儿?”张敏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也打断了吉庆痛苦的思绪。 吉庆低头看着手中的密信,指甲几乎深深地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月牙状的血痕。当他把信递过去时,余光瞥见义父布满皱纹的手——那双手曾温柔地为他擦去伤口的血,给予他安慰和力量,此刻却在微微发抖,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灾难。 张敏接过书信,只见信笺上只有两句话,字迹工整得近乎冷酷,像是出自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想知道淑妃之死的真相,今夜子时一人来景山。”没有落款,没有任何线索,却像是一条狡猾的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死死缠住张敏的心。他的眉头瞬间紧紧皱起,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疑惑。 “谁人送来的?”张敏声音低沉地问道。 吉庆不敢看向义父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发颤:“是一个面生的内监,让我转交给义父便匆匆走了。” 张敏沉思半晌,微微皱眉道:“诶~庆儿,这边没事了,你先回去。” 吉庆向张敏深深地揖了一礼,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说:“义父安歇,庆儿告退。”低头时,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下一秒便夺眶而出。他怕张敏察觉异样,揖礼后迅速转身,快步离去。 一踏出房门,刺骨的风雪打在脸上,却比不上心中的刺痛。他靠在冰冷的宫墙上,用手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脑海中不断闪过儿时义父教他写字的场景,义父粗糙却温暖的手握着他的小手,耐心地一笔一划教他;又想起生病时,义父守在他床边,彻夜未眠为他煎药……可如今,自己却成了害死义父的帮凶。泪水混着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很快又被风雪掩埋。 子时的梆子声,如同催命符一般,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张敏将陪伴多年、早已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拂尘缠在腰间,那拂尘仿佛承载着他一生的回忆和信念。踏出房门的瞬间,刺骨的风雪如同猛兽般灌进领口,可他的心却被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所填满,烧得他心口发烫。 路过南三所时,他鬼使神差地驻足,望着窗棂透出的微弱烛光,王云稚嫩的笑脸在脑海中清晰浮现。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如同他的亲生孩子一般。可一想到淑妃不明不白的死,想到信中可能隐藏的真相,他咬咬牙,狠狠甩了甩头,将对王云的牵挂暂时抛诸脑后。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去,淑妃的冤魂将永远无法安息,而那个幕后黑手也会继续逍遥法外。 景山的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能将人吞噬。 张敏刚踏入松林,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寒冷和阴森。突然,头顶传来细微的割裂声,如同死神的低语。 一只原本瑟缩在树上的野猫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惊到,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随后顶着风雪,纵身一跃。然而,就在它跃出的瞬间,竟像被无形的利器拦腰割开,刹时肠穿肚烂,温热的猫血四溅,溅在张敏的脸上,那温度与周围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可转眼间,血珠就凝结成冰,仿佛连生命的温度都被这黑暗的夜所剥夺。 张敏猛地转身,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恐惧,却只看见自己飘落的鬓发——那几根银丝竟被削得整整齐齐,如同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剪刀精心修剪过。冷汗瞬间顺着他的脊背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衫。他迅速运气护住全身,全神戒备,眼神紧紧盯着四周的黑暗,仿佛那黑暗中隐藏着无数张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将他吞噬。 可还未等他站稳,数道劲气已如毒蛇般,从不同的角度悄无声息地袭来。 张敏抡起拂尘,奋力往后一甩,一招‘释伽翻天’使出,拂尘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弧光,响起一道破风声,与那道劲气碰撞在一起。“砰~~”“嚓嚓”,割裂的声音刺耳地响起,尘尾上坚韧的兽毛居然被生生地割开,断了不知多少根。 张敏大骇失色,他知道自己已然中了陷阱,而且面对的敌人强大得超乎想象。 “这漫天风雪,四周又漆黑一片,敌人不知藏身在哪?看那道劲气,似是极厉害的暗器,但又没有实体,来人武功这般高强,自己万万不是敌手。”张敏在心中暗自思忖,一股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想罢便萌生退意。 然而,就在这时,数道更加强劲的劲气从四面八方纷纷袭至,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死死困住。 张敏只得使出拂尘功中的护体绝技‘金钢护体’,两脚辗地,不断狂舞手中尘拂,形成一个护体屏障。“嚓~嚓~嚓~嚓~”,陆陆续续的割裂声音持续响起,拂尘的兽毛在劲气的攻击下不断被割裂,眼看着兽毛就要被消耗殆尽,而他的身上各处也已经有了十几道如刀划过的伤痕,鲜血不断涌出,很快就浸湿了他的衣衫。 张敏知道不能再一昧防守,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边舞边退,试图拉开与敌人的距离,再伺机逃走。可那来敌武功高强,又怎会轻易让他得逞?敌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攻击愈发猛烈和密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敏猛然察觉风雪声似是消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诡异的琴声。 那琴声枯涩,古调悠长,像融入夜色的一缕幽歌,没有什么宛转的转折,但那一个一个的音符却像是无声的呜咽,又像一把把利刃,穿过风雪之中,直袭而来。 张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忆起授业恩师曾说过江湖中有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武功——【音波功】。修练这门武功的强者多以乐器作武器,以强大的内力借着乐器释放‘音波’劲气,能杀人于无形。 琴声的调子隐隐有种悲哀的感觉,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悲惨的故事。 曲到高潮,霎然停止。 张敏只觉一阵万念俱灰,在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纪筱襄是怎么死的。他不再舞动尘拂防守,而是飞快的用左手食指沾了点受伤部位的鲜血,在右手掌中勾划起来,然后握紧尘拂,整个过程在一瞬间完成。完成后,他的脸上现出临死前最后一丝笑意,那笑容中带着释然,也带着对真相的无奈。 “刷~”,一声脆响,如同死神的镰刀划破空气。 张敏身子一震,手中的尘拂被锋利的劲气割开,尘柄和尘尾分离。随后便是一道刺眼的血光一闪,鲜血从那无头腔孔里喷射了出来,如同一道红色的喷泉,溅出数丈之高。 血花与漫天的飞雪融合在一起,雪花被染得绯红,仿佛朵朵樱花自空而落,又像是在为张敏的离去而悲伤落泪。 “卟~”,一颗头颅重重地掉在雪地上,咕噜滚动几下停了下来。 一人抱着古琴缓缓走近,那油腻的嘴唇微微翘起,露出一个令人作呕的狞笑。他抄起头颅,在风雪中渐渐隐入了黑夜,只留下一具无头的尸体,孤独地躺在雪地上,渐渐被白雪覆盖,仿佛这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 第七十二章 血字线索 凛冽寒风呼啸,雪粒子如钢针般砸在琉璃瓦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南三所内,王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里衣。梦里那个无头人伸出枯槁的手,直勾勾地朝着他抓来,他想逃,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身旁,小赤灵兽原本正蜷成一团酣睡,被这突然的动静惊得竖起了耳朵,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王云心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睡意全无。他伸手将滑落的被子重新拉好,顺势抱起小赤,轻轻抚摸着它雪白的毛发。 这小家伙被他养了两年,如今已有成年狗那般大小,浑身毛茸茸的,摸起来格外温暖。 “是啊,都会长大的。”王云喃喃自语,思绪不禁飘到了远方,“就像我和天佑,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可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突然有一天就窝在我床上睡着了。人长大了得有个响亮名字,不如就叫你赤霄,可好?” 赤霄似乎听懂了,低吼一声,还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王云便匆匆起身。自从察觉到张敏可能身处险境,他每天清晨都要先去确认张敏平安,才肯去上课。今天也不例外,可一走进张敏的屋子,桌上的一封书信瞬间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此时,漫天风雪愈发肆虐,像是老天爷打翻了棉花罐,纷纷扬扬的雪花遮蔽了初升的太阳,天地间一片混沌。狂风裹挟着雪花,在空旷的宫道上横冲直撞,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王云心急如焚,跌跌撞撞地朝着景山奔去。等他赶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呆立当场——一具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的尸体矗立在那儿,没有头颅,宛如一座阴森的雕塑。那尸体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在风雪中伫立了一夜,血液早已凝固,躯体也被冻得僵硬无比,而王云的心,也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王云死死盯着尸体右手紧握着的半截尘拂,那肥厚的鼻子、灰白的两鬓,无一不在告诉他,这具无头尸正是平日里宽厚善良的内监总管张敏。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腿发软,险些站立不稳,颤抖的手缓缓伸向尸体。指尖刚一触碰,刺骨的寒意便顺着手臂传遍全身,尸体硬得如同千年寒冰雕琢而成的雕像。 “头呢?头呢?”王云发疯似的拍打着尸体上的积雪,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拍打一阵后,他又扑倒在雪地上,双手在厚厚的积雪里胡乱摸索,指甲被碎石划破,鲜血渗进雪里,与白雪交织成刺目的颜色。“为什么会没有?头哪里去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近乎绝望的呼喊在空旷的景山回荡。 翻遍了附近所有的积雪,王云的双手早已冻得麻木通红,没有了知觉。他无力地跌坐在雪地上,仰头朝天,发出一声声悲呼。“啊——”那声音里满是痛苦与不甘,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悲愤全部宣泄出来。 一阵狂叫过后,王云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封“杀人书信”。“果然,最坏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的声音充满自责与悔恨,“究竟是谁害了您?对,一定是她,那个疯女人!不,不对,是我害了你们,纪姨、伯伯,是我害了你们!如果不是我坚持要让阿天认祖归宗,你们便不会死,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啊!” 王云将书信狠狠扔在雪地上,抡起拳头疯狂地砸下去。这些日子,他日夜勤练,内力早已今非昔比。随着他不断催动真气,地面开始隐隐震动,那封书信在强劲的内力冲击下,瞬间变得粉碎,纸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飘落。可他仍不肯停手,鲜血顺着拳头不断涌出,滴落在雪地上,染红一片。直到那封信碎成了絮状,他依旧疯狂地轰击着,仿佛眼前的不是纸片,而是那个残忍的杀人凶手。 随着王云的不断击打,张敏尸身下肢的积雪被震松,“砰”的一声,尸体重重地倒在雪地上,激起大片雪花。 王云被这声响惊得一哆嗦,立刻朝着尸体跪爬过去,将尸体紧紧抱在怀里,泪水夺眶而出,呜咽道:“伯伯,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哭了多久,王云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他明白,即便还没找到张敏的头颅,也不能让尸体就这么暴露在这里。死者为大,总要让张敏入土为安。他强忍着悲痛,用力掰开张敏僵硬的右手手指,想要取下那半截尘拂。掰开几根手指后,他突然发现张敏手掌上隐隐有个用鲜血写就的字。 王云的心猛地一紧,手上的动作愈发小心翼翼。等他掰开所有手指定睛一看,掌心上赫然是个“琴”字。血迹已经干透,字迹清晰可见,想必是张敏临死前拼尽全力,将内力集中在掌中,烘干血迹,才留下了这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琴?是人的名字吗?”王云脑海中思绪飞转,“杀人凶手肯定没想到伯伯会在掌中留字,还借着握紧尘拂来遮掩。伯伯费尽心机留下的唯一线索,一定藏着大秘密。”当下,他不敢有丝毫耽搁,抓起一把雪,迅速擦去张敏掌中的字迹。他深知,与这些心狠手辣的人斗,容不得半点疏忽,绝不能让奸人发现这条关键线索。 王云将张敏的死讯禀报给太后。太后得知后,又惊又怒。念及张敏多年来尽心服侍,还暗中保护太子有功,太后当即下令,以王侯之礼厚葬张敏。 表面上,这件事似乎就此告一段落。王云每日依旧按时上课、练功,可没人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复仇的决心。他清楚,在自己力量不足的时候,只能隐忍,等待时机。 另一边,万贞儿也暂时收敛了锋芒。她时不时就去探望怀有身孕的邵嫔,还总“偶遇”皇帝。在她楚楚可怜的演技下,皇帝的心渐渐软了,又开始频繁地前往安喜宫。 而这一切,都被暗处的王云默默看在眼里,他攥紧了拳头,眼神愈发坚定。 第七十三章 醉骨香 暮色如血,将安喜宫的琉璃瓦染成诡异的暗红。 内阁首辅万安拂袖而入,蟒袍上的金线龙纹随着他急促的步伐扭曲变形,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珠儿低眉顺眼地将他引入内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却掩不住万安身上浓重的戾气。 “姨娘!”万安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他抬头时,额前的几缕白发微微颤动,将他的狼狈暴露无遗。 万贞儿慵懒地倚在金丝楠木榻上,鎏金护甲轻轻叩击着玛瑙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何事如此失态?” 万安猛地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袍角带起一阵风:“刘健和程敏政这两个老东西!最近朝会上处处与我们作对,仗着是太子的老师,狐假虎威。那些墙头草大臣,竟然都跟着他们附和,陛下已经多次驳回我们的奏折!”他越说越激动,脸上青筋暴起。 万贞儿眼神一冷,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在案几上:“汪直呢?他怎么说?” “汪督主最近像变了个人,在朝堂上一言不发。要是以前,早就替我们出头了!”万安咬牙切齿地说。 万贞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又换上一副幽怨的神情。她轻抚鬓边的金步摇,语气阴恻恻:“太子还没这么大能耐,定是他身边那个伴读王云在捣鬼。本宫听说,那小子常在早课上借问政之名,与刘健、程敏政打得火热。现在倒好,后宫干政、结党营私,什么罪名都往我们头上扣!” “这小子留不得!再这样下去,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都要倒向太子那边了!”万安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万贞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该除的,一个都不能留。你先退下,本宫自有安排。” 待万安离开,万贞儿轻唤一声:“珠儿,叫吉庆过来。” 吉庆踏入殿内时,身形佝偻,眼眶深陷,脸上写满疲惫与恐惧。自淑妃和张敏死后,他夜夜被噩梦纠缠,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娘娘唤奴才何事?”吉庆声音沙哑,连行礼都有些踉跄。 万贞儿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满是轻蔑:“吉公公,前两件事办得不错,本宫很满意。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南三所的王云,他也活得够久了……” “娘娘!”吉庆浑身剧震,“王大人为人正直,对您绝无威胁。求娘娘看在奴才的份上,饶他一命!”他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万贞儿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刺耳:“吉公公,这宫里,生杀予夺全在本宫一念之间。叫你做,便去做,哪来那么多废话!”她猛地一拍桌子,茶盏中的茶水溅出,在案几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别忘了,你义父的人头还在安喜宫挂着呢。要是本宫说你谋害义父、觊觎内监总管之位……” 吉庆如坠冰窟,冷汗湿透了后背。他这才明白,张敏的死不仅是万贞儿的泄愤,更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沉默良久,他缓缓点头,泪水滴落在地上,晕开一片深色。 “这就对了。”万贞儿满意地勾起嘴角,“你在南三所伺候王云多年,他不会防备你,动手易如反掌。”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闪过,六指怪人悄然现身,手中托着一个白玉瓷瓶:“娘娘,这是醉骨香,无色无味。混入食物中,毒发时如走火入魔,定无人起疑。” 吉庆颤抖着接过瓷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万贞儿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办好此事,内监总管的位子就是你的。” “是……”吉庆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踉跄着退下。 “记住,莫要露出马脚。事办砸了,你知道后果!”万贞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像毒蛇吐信般冰冷。 与此同时,南三所内一片祥和。 王云收了功,额间沁出薄汗。小赤霄在他脚边蹦跶,赤色竖瞳在暮色中闪烁着奇异的光。 “小家伙,今天心情好,多赏你几块肉!”王云笑着摸了摸赤霄的脑袋,全然不知一场危机正在逼近。 吉庆带着膳盒进来时,强装镇定:“小云,用膳。”他的目光躲闪,不敢与王云对视。 王云毫无防备,笑着招呼:“庆哥,一起吃点?” “老规矩,奴才在外候着。”吉庆转身离开,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半个时辰后,王云突然觉得手脚发麻,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他惊恐地看向赤霄,却见灵兽依旧活蹦乱跳。“不好……”他想喊,声音却卡在喉咙里。踉跄间,他撞倒了案几,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赤霄察觉到主人的异样,赤色竖瞳猛地收缩,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箭一般冲向清宁宫。而暗处,吉庆泪流满面,心如刀绞。待屋内没了动静,他才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安喜宫走去。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自己的坟墓。 第七十四章 空灵之地 暮色如墨浸透宫墙,南三所檐角的宫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内监们连夜清扫着满地狼藉,碎瓷片与血迹被铲入竹筐,唯有青石板上暗红的斑驳痕迹,像极了未愈的伤口,无声诉说着白日里的惊心动魄。 雕花檀木床榻上,王云直挺挺地躺着,苍白如纸的面容与素白锦被融为一体,仿佛一尊失了魂魄的玉雕。 周太后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金丝绣帕,浑浊的老眼中盛满忧虑,朱佑樘单膝跪在榻前,玄色蟒袍的褶皱在青砖地上投下阴影,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陈太医,当真当真没有法子了?“ 陈修之收回搭在王云腕间的手,诊脉的白绢上赫然洇出一片汗渍,他扑通跪地,声音发颤:“禀太子殿下,王大人内息逆行,奇经八脉如乱麻纠缠,这脉象分明是练功走火入魔之象,恕臣直言,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周太后身形剧烈一晃,险些栽倒在地,朱佑樘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颤抖的身躯,龙纹玉佩在袖中相撞,发出一声清响。 榻边的小赤突然立起身子,赤色竖瞳中泛起水雾,焦躁地用脑袋蹭着王云毫无血色的手,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 “陈太医!“朱佑樘猛地转身,素来温润的面容布满寒霜,“本太子命你想尽一切办法!若是救不活他,本太子要你们“话到嘴边,终究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捏紧的拳头因用力而微微发颤。 周太后拭去眼角的浊泪,声音哽咽:“云儿这孩子总是把危险往自己身上揽“她忽然想起三日前万贞儿派人送来的那盒蜜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走火入魔,只怕没那么简单“ 朱佑樘搀住摇摇欲坠的周太后,轻声劝道:“皇祖母,天寒露重,孙儿扶您回清宁宫歇息。阿云吉人天相,定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连自己都难以说服。临走前,他又回头深深看了王云一眼,叮嘱守在一旁的内监:“若有任何动静,即刻来报!“ 深夜的梆子声惊破死寂,陈修之端着药碗的手仍在微微颤抖。黑褐色的药汁顺着王云的嘴角流下,在素白的枕巾上晕开墨色的痕迹。 小赤趴在床边,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舐主人的指尖,眼中满是期盼,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喂,小子,醒醒~~“迷迷糊糊中,王云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唤。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空灵之地,四周弥漫着柔和的光晕,他能清晰感知到这片空间,却又仿佛与它融为一体,这种奇妙的感觉难以用言语形容。 “小子~~“声音再次响起。 王云猛地回头,只见一条身躯巨大的白蛇正盘绕在空中,雪白的鳞片在虚空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蛇信吞吐间,一双竖瞳如红宝石般璀璨。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整个空间竟随之震颤起来,地面如同水波般荡漾。 “稳住心神!“白蛇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你这心境,当真是不堪一击。“ 王云惊讶地发现,蛇嘴并未开合,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脑海,“别惊讶,这里是你的气海神识,常人的神识只能用于思维与控体,而你天生异禀,竟能让神识在气海中游荡,这才得以与我对话。“ “你究竟是什么?为何会在我的气海之中?“王云警惕地问道。 白蛇吐了吐信子,开始娓娓道来:“我本是黑眚,由前主人张绿水种下,蛰伏在你的心脉附近。那日你吸入她的血,那血中的力量几乎将我消融。走投无路之下,我逃入你的气海窍穴” 王云想起张绿水种入的黑眚,点点头道:“嗯,但我记得你不是黑色的吗?” “我的形态,取决于主人心境——心若黑暗,我便为黑;心若光明,我则为白。“ 就在此时,外界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大人情况如何?“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回怀公,刚服下陈太医的药,可可还是没有起色。“ 怀恩?王云神识一惊,司礼监掌印太监,他来做什么? 怀恩缓步走到榻前,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昏迷的王云。 小赤见到他,竟像被施了定身咒般,伏地不敢动弹。 “嗯,都长这么大了。“怀恩伸手轻抚小赤的脊背,声音难得柔和,“两年前,本公把你送到这里,一来是瞧着王云心地纯善,定会善待你;二来就当是还他一份……,诶,罢了……“ 怀恩叹息一声,伸手搭上王云的脉搏,当真气探入的刹那,他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气海深邃如渊,仿佛能吞噬一切!隐约间,他窥见气海深处一抹白蛇的虚影,刚欲探查,识海中突然掀起惊涛骇浪,一股神秘力量如漩涡般袭来。 怀恩脸色骤变,撤回真气,额头上隐有汗汁。 “噢~气海竟如此浩瀚,道通老友,你还真有挑徒弟的本事” 他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内泛赤光的内丹,凝视良久,长叹道:“老友的徒弟,我又怎能见死不救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怀恩将内丹放入王云口中,运功助他吞下,又叮嘱内监:“若无要事,不得打扰。“ 气海之中,白蛇激动得盘成螺旋状:“小子!机会来了!这是赤瞳天麟兽的元神内丹!快!运转你的奇经八脉,将它的力量纳入气海!吸收了它,不仅能解你身上的毒,日后更能百毒不侵,还能获得''赤麟之力'',以麟甲护体!“ “可我该如何做?“王云仍有些不知所措。 “你天生奇经八脉俱通,气海更是深不可测!就连你的大宗师师傅,部分真气都被你的气海吸收,至今仍留存于体内。“白蛇催促道,“凝神聚意,运转气海,将那内丹元力尽数吸纳!“ 王云依言而行,神识微动,奇经八脉轰然贯通,一股强大的吸力自气海深处传来。赤色真气如活物般在经脉中奔腾流转,每一次运转都带来温润而澎湃的力量,让他通体舒畅。突然,一股磅礴的力量自丹田迸发,赤色光芒从他体内喷涌而出。 小赤瞪圆了眼睛,震惊地望着这奇异的景象,它没有感到惧怕,反而觉得这道赤光很温暖,仿佛跟自己的血脉很相近。 光芒散尽后,王云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感知力大幅提升,周围的一切声音、气息都变得无比清晰——他竟突破到了先天境界! “恭喜!“白蛇欢快地游动着,“踏入先天,后天真气化为先天真气,经脉会变得更加宽广坚韧,寻常病痛再难近身。先天真气运转之下,灵识也会大增,能洞悉周遭细微变化。你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王云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又有些疑惑:“可我为何还未苏醒?“ “哪有这般容易?“白蛇解释道,“毒虽已解,但要完全融合赤麟内丹的力量,至少还需半月时间。收敛心神,潜心修炼,将这股力量彻底化为己用!“ 王云“嗯”了一声,静下心神,开始按照白蛇的指引,沉浸修炼…… 第七十五章 峰回路转 鎏金兽首烛台摇曳着幽光,万贞儿斜倚在湘妃竹榻上,茜色纱帐半掩着她慵懒的身姿。六指怪人喉头滚动,贪婪的目光如毒蛇般在她身上游移;吉庆垂首立于阴影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满心皆是恐惧与自责。 内监探子们脚步匆匆,消息纷至沓来。 “报~太后,太子已到南三所!” “报~太医院首席陈修之入内诊治!” “报~陈太医退出时面色如纸,神情绝望!” 每一句禀报都似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万贞儿倚着绣枕,眉眼间尽是得意,银铃般的笑声在殿内回荡;六指怪人阴恻恻地笑着,仿佛已经看到王云的末日。而吉庆听到“回天乏术”四字,身形剧烈颤抖,险些站立不稳,满心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 万贞儿似看透吉庆心思,莲步轻移至檀木柜前,取出一卷明黄圣旨,走到他面前,唇角勾起魅惑的弧度:“吉公公,是时候兑现本宫的承诺了。”圣旨带着温热的体温,塞进吉庆颤抖的手中,“几日前方才讨得的,明日你便是内监总管,打开瞧瞧。” 吉庆哆哆嗦嗦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特封吉庆为内监总管”的字迹映入眼帘。金灿灿的圣旨映着他的面容,他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双膝一软,重重跪倒谢恩。 万贞儿心满意足地重新躺回榻上,密报仍不断传来。 “报!陛下接见外国使臣,听闻王伴读垂死,先是扼腕叹息,继而怒容满面,与使臣连饮十杯后酩酊大醉!”她轻嗤一声,斟满一杯葡萄美酒,仰头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她雪白的脖颈蜿蜒而下,在锁骨处凝成晶莹的水珠,“醉了好,一醉解千愁。”那风情万种的模样,令六指怪人喉结不住滚动,强压着内心的躁动。 “报!怀公公前往南三所!” 万贞儿微微蹙眉,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去作甚?怀恩与王云素无往来,难道……” 六指怪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沙哑着嗓子道:“娘娘宽心,此毒无解,王云绝无生还可能!” 话音未落,珠儿疾步而入:“娘娘,汪督主求见!” 万贞儿眼眸瞬间亮起,“快请!”又厌恶地瞥了眼六指怪人,“你们都退下。” 片刻后,汪直黑沉着脸大步闯入,一把揪住万贞儿的衣襟,眼中满是怒火:“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别动他!” 万贞儿满心委屈与震惊,用力挣脱,冷笑道:“我偏动了又如何?那小子整日在我眼前晃悠,不除了他,我寝食难安!你不敢动手,我敢!谁挡我的路,都得死!” 汪直双目赤红,声音几乎要将空气点燃:“你简直愚蠢透顶!王云岂是区区太子伴读?他是藏书人,是大宗师的亲传弟子!你可知大宗师是何等人物?” “不过是个江湖人罢了!”万贞儿挑眉冷笑,“他能冲破皇宫禁卫,闯过十万大军?” 汪直松开手,踉跄后退,语气冰冷如霜:“我告诉你,在大宗师眼里,这皇宫禁卫、十万大军,都不过是土鸡瓦狗!取你性命,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万贞儿望着汪直凝重的神色,心中泛起丝丝寒意,旋即又换上柔弱姿态,拉住他的衣袖:“汪郎,你武功高强,定会护我周全,就像从前一样……” “别做梦了!”汪直甩开她的手,满脸失望,“先天巅峰又如何?在大宗师面前,我不过是蝼蚁!淑妃、张敏,如今又是王云,你惹下多少大祸,还不知悔改!”说罢,他决然转身,大步离去。 万贞儿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满心懊悔,泪水夺眶而出:“终究是把他气走了……” 夜深人静,万贞儿辗转反侧,刚刚入眠,便被一阵慌乱脚步声惊醒。珠儿拦着气喘吁吁的内监,压低声音怒斥:“放肆!娘娘才刚睡着!” “珠儿姑娘,大事不好!”内监面色惨白,声音发颤,“太医院传来消息,陈太医二次诊脉,发现王伴读脉象平稳,已无性命之忧!太后和太子正往南三所赶呢!” 珠儿脸色骤变:“你再去探听虚实!”她望着寝殿内熟睡的万贞儿,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第七十六章 苏醒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琉璃瓦,在檐角织成细密的珠帘。 王云躺在沉香萦绕的寝殿里,意识在黑暗的深渊中沉沉浮浮。朦胧间,赤霄忠诚的低吼日夜不休,那声音带着焦灼与倔强,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苗,在混沌中为他照亮方向。 太后的声音温柔而饱含关切,每一次探视都带着精心准备的汤药,絮絮叨叨说着暖心的话。 太子天佑更是每日必到,少年人焦灼的踱步声、压抑的叹息,还有偶尔忍不住的喃喃自语,都清晰地传入王云的神识。 陈修之白须垂胸,三朝太医院首席的威严在太后赞赏时也化作了拘谨。当金灿灿的赏赐送到面前时,这位老者颤抖着接过金错药匣,苍老的面容满是惶恐,沙哑着嗓子连声道谢,模样让暗中“听“着的王云都忍不住想笑。 南三所的烛火摇曳,皇帝玄色的锦袍带着威压掠过青砖。 “年轻气盛是好事,但朝堂如棋局,落子需三思。“ 帝王的声音低沉而威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王云混沌的意识上。 “能从鬼门关回来,是你的造化。往后“话语中未尽的深意,还有那句“后宫之事,朕自有分寸。你只需辅佐太子,守好臣子本分“,让王云即便在昏迷中也惊出一身冷汗。帝心如渊,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逃不过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韦瑛的到来带来了宫外的消息。老友握着他的手,声音里满是关切。当听到汪直在听闻他病重的消息后茶饭不思,得知他转危为安时如释重负,甚至主动请缨前往辽东平定骚乱,皇帝已准奏,不日即将启程时,王云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刘健和程敏政两位老师的探望则带着文人特有的含蓄,温言软语中满是期许,那些“吉人天相“的祝福,像春日的暖阳,轻轻抚慰着他的神识。 然而,吉庆的缺席却像一根刺,扎在王云心里。从内监们不经意的交谈中听到“吉总管“这个名号,他的心底泛起阵阵疑虑。那个曾经与自己亲近的人,如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疑问,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心中愈演愈烈。 终于,半月后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棂,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时,王云将运转的先天真气缓缓收归气海。意识如坠深潭的刹那,胸腔骤然翻涌,剧烈的咳嗽撕裂了寂静。他猛地睁眼,又因刺目的光线本能地闭合。 “醒了!王大人醒了!“小内监尖锐的嗓音带着哭腔,青布鞋急促的脚步声踏碎满地光影,一路高呼着奔出寝殿。 赤霄早已按捺不住,矫健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跃进他的怀抱,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发出欢快的低吼声。 王云虚弱地抚摸着它雪白的头毛,声音沙哑:“好伙计,让你担心了。“ 房门轰然推开,天佑踉跄着冲了进来,月白袍角沾满御花园的晨露,显然是听闻消息后一路狂奔而来。 少年太子死死抱住他,哽咽得语无伦次:“阿云你可吓死我了“温热的泪水浸透病榻上的素绸。 王云心头一酸,眼眶也跟着发烫。他轻轻推开天佑,这才注意到少年眼底浓重的青影,心疼道:“太子殿下,该学着稳重些了。对了,太后呢?“ 天佑慌忙抹泪,解释道太后每日都去法源寺为他祈福,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两人正说着话,周太后已在宫娥的搀扶下快步而入。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住王云,声音颤抖:“乖孙儿可算醒了!这些日子奶奶天天在佛前祷告“枯瘦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 王云望着太后清减的面容,强压下哽咽:“孙儿让您操心了“ 话未说完,周太后突然按住他的手,转头对太子道:“太子,早课该去上了,别耽误了功课“。 朱佑樘想起刘健老师严厉的模样,不敢耽搁,匆匆应了一声便离去。 等太子走远,王云直视着太后的眼睛,轻声道:“奶奶支开太子,是要谈谈我这次中毒昏迷的事?“ 寝殿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周太后扶着榻柱的手剧烈颤抖:“好个万贞儿!竟敢下毒…“她突然收声,警惕地望向殿外,压低声音道:“此事不可声张,这深宫中有此等毒妇,真的让人时刻胆寒。“ 王云无奈地叹了口气:“纵然万贞儿有千般不是,陛下还是有袒护之意,万贞儿手段高明,这又没有实质证据,确实难以入她之罪“。 太后痛心疾首地摇头:“皇帝糊涂啊,那毒妇不知有什么魅力,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皇帝处理国事清明得很,唯独对这毒妇……诶……“ 雨帘如幕,将寝殿的气氛压得愈发沉重。太后忽而神秘一笑,眼中泛起柔和的光:“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哀家要告诉孙儿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父亲高中状元了!“ 榻上的王云猛地撑起身子,苍白的脸色瞬间泛起红晕,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原来,父亲王华在春闱中以惊世文章脱颖而出,不仅被皇帝钦点为状元,还破格晋升翰林学士举家迁来京城。当皇帝得知王华是王云之父时,龙颜大悦,直言这父子二人皆是国之栋梁,当即恩准王云随时出宫与家人团聚。 窗外,雨势渐歇。而朝堂之上,一场新的变革正在酝酿。兵部尚书余子俊上奏请复武举,宪宗皇帝欣然应允,着令兵部速议细则。最终敲定,来年开春三月乡试启程,经层层选拔,九月殿试定鼎,高中者赐武举及第,功名刻碑,光耀门楣。 刚突破先天之境的王云,本就渴望与天下豪杰切磋,见此机会,立即报名应考。皇帝听闻新一代藏书人竟要参与武举,饶有兴致,特下恩旨——免其乡试、会试,直接入九月殿试,欲亲睹这位少年才俊的绝世风采。 此时,雨已完全停歇。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将寝殿照得一片明亮。王云靠在床头,感受着体内逐渐复苏的力量,嘴角不自觉扬起微笑。经历这场生死劫,他愈发珍视亲情的温暖。如今,是时候去见一见久别的家人,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团聚,再有就是好好准备接下来的武举比试。而那些朝堂上的风云、后宫中的阴谋,且待来日,再从容应对。 第七十七章 回家 清晨,碧空如洗,几缕白云悠悠飘荡,宛如丝绸点缀天际。 王云望着这般美景,心情也格外舒畅,轻呼道:“终于能见到家人和道通师傅了!”他整理好衣衫,唤来赤霄,一人一兽步伐轻快地朝午门走去。 经过数月,赤霄又长大长高了,王云叮嘱道:“赤霄,你如今这般个头,莫要随意吠叫吓人。见了我家人,可得乖巧些。” 赤霄“嗷”地回应一声,长尾轻拍王云肩膀。 守宫门的侍卫早接到御令,知晓太子伴读可自由出入,又见这少年是太子亲信,一路点头哈腰,不敢阻拦。 王云顺利踏出皇城,望着熙熙攘攘的京城街道,深吸一口气:“啊,这就是京城的气息!” 对面街道,迎接王云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王华掀开窗帘,翘首以盼。 王云远远望见父亲,笑容灿烂,挥手高呼:“爹爹!” 王华循声望去,只见眼前少年身姿挺拔,气质卓然,与记忆中孩童模样大不相同,险些未能认出。 王华急忙下车,王云飞奔而来,扑入父亲怀中:“爹爹!” 王华眼眶湿润,连声道:“好,好,小云长大了!快上车,你爷爷盼着见你,可是望眼欲穿啊!”这时,他才注意到儿子身后的大白狼,面露惊愕。 王云笑着安抚:“爹爹别怕,这是我养的灵兽赤霄,您唤它小赤就好。” 赤霄十分机灵,立即用尾巴卷出个弧形,亲昵地蹭着王华的脚,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呜咽声。 即便如此,王华仍心有余悸,勉强挤出笑容:“小赤是,乖,一起上车。” 马车上,父子俩相谈甚欢,细数分别后的点点滴滴。王云从父亲口中得知,颜章与绿萝喜结连理,一同前往朝鲜。他由衷为二人感到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实乃人生幸事。 马车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前行,车轮滚动的声响有节奏地回荡在街巷。约摸半个时辰,便抵达王家新府。 王府位于京城东侧,毗邻权贵聚居之地,平日里清幽静谧。 此刻,街道上却聚集了不少达官显贵。听闻太子伴读归家的消息,他们早早在此等候,只为与王家父子攀交情。 王云担心赤霄吓到众人,便让它随马夫前往后院,等安顿好再来寻它。 父子俩刚一下车,立刻被人群围住。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官员满脸堆笑,率先开口:“恭喜王状元!日后同朝为官,还望多多关照!”众人纷纷附和,夸赞之声此起彼伏:“这就是太子伴读王大人,果然一表人才!”“王大人发明的牙刷实在好用,老夫用了之后,胃口都好了不少!”“王大人前途无量啊!” 王云被夸得有些招架不住,只能赔着笑脸,含糊回应。他在心里暗暗吐槽:“出了宫还是逃不过这些人情世故!” 就在父子俩疲于应付时,一道阴柔怪异的声音突然响起:“诸位大人好雅兴啊!” 众人闻声脸色骤变,一些官员认出声音主人,吓得连连后退。 只见一位白发白眉、面色泛红的老者,在一群东厂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而来。侍卫腰间的东厂令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来人正是东厂掌印太监尚铭。 尚铭抬手示意,厂卫们立刻分列两旁,动作粗暴地推开人群,空出中间道路。压抑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众人噤若寒蝉。 尚铭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从中间缓步走向王华父子。 王华看着眼前派头十足的来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王云低声提醒:“那人是东厂掌印太监尚铭。” 王华心中一凛,暗道:“人人都说当今天下,权倾朝野的当属东厂尚铭和西厂汪直。如今汪直调去巡边,这尚铭在朝堂上更是独揽大权。” 尚铭走近后,抱拳行礼,语气夸张:“哎哟,这位便是新科状元王华王大人?果然风采卓然!令尊竹轩先生才名远播,老夫仰慕已久。太子伴读王大人更是文武双全,王家一门三杰,当真令人钦佩!” 王华不敢怠慢,急忙回礼:“尚大人谬赞,实不敢当。不知贵客到访,有失远迎,还望尚大人海涵。” 尚铭摆摆手,皮笑肉不笑:“王大人言重了,是老夫不请自来。不知竹轩先生可在府上?老夫正好有些经书典籍上的问题,想向先生讨教一二。” 王华作揖请他入府:“家父正在府中,尚大人请。” 尚铭客气两句,率先迈步向王府走去。王华和王云相视苦笑,无奈跟上。 东厂厂卫见主子进府,立刻重新列队,手持长刀,守在王府门前。 众人见状,知道今日再难与王家父子套近乎,纷纷失望地散去。 王华领着尚铭和王云往里走,只见王府庭院深深,假山错落,花草繁茂,一湾浅水蜿蜒其间,处处点缀着青竹翠树,景致清雅脱俗。 尚铭环顾四周,啧啧称赞:“这府中景致雅致,莫非是竹轩先生的手笔?” 王华点头:“正是,家父入住后重新修整过。他喜爱竹子,所以无论住在哪里,总要广种竹树。” “果然不凡,单看这景致,便能想见竹轩先生的高雅志趣。”尚铭赞道。 王云满心欢喜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家,路过垂柳时,伸手轻抚柔软的枝条;走过湖上拱桥,驻足凝望水中游弋的锦鲤,自在惬意。这里,才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 尚铭将王云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暗自思量:“两年不见,这小子内力愈发深厚,武功想必又精进不少。之前怀疑他是汪直的人,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趁汪直远在边关,得想办法把他拉拢过来。” 行至内院,家人们和师傅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王云看到亲人,激动地飞奔过去,大声呼喊:“爷爷,奶奶,娘,道通师傅!” 王伦远远望见孙儿,起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才确定无疑,迈着蹒跚的步子迎上前去。 王云像小时候一样,扑进爷爷怀里:“爷爷,小云回来了!” 王伦老泪纵横,想要抱起孙儿,无奈年事已高,而王云又长高许多,试了几次都力不从心,只好紧紧将他搂在怀中,久久不愿松开。 岑月等人也围拢过来,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眼眶湿润。 这时,王华领着尚铭走近,重重咳嗽一声提醒。众人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白发老者。 王华赶忙介绍:“这位是东厂掌印尚铭尚大人。”随后,又将家人和道通师傅一一引荐。 尚铭依次点头致意。当目光落到道通身上时,两人眼神在空中短暂交汇。 道通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转瞬又恢复平静,深邃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尚铭心中一震,暗自惊叹:“此人眼神内敛却暗藏锋芒,不愧是前代藏书人,深不可测!” 王伦见朝廷大员来访,不敢失礼,松开王云,让他去与家人叙旧,自己则将尚铭请进正厅,奉上好茶。 第七十八章 茶韵武道 三人踏入内厅,檀木桌椅映着暖黄烛火,更显古朴雅致。 王伦与尚铭端坐上首,王华在下首相陪,三人围坐于雕花茶案旁。 王华抬手示意,家仆即刻捧出精致茶匣,匣中藏着从绍兴老家带来的“大佛龙井”。他手法娴熟地将滚烫热水注入紫砂壶,刹那间,茶香四溢,淡雅的兰花香气如轻纱般弥漫开来,萦绕在整个内厅,令人心旷神怡。 尚铭本就嗜茶如命,五年前于绍兴醉仙楼偶然品过“大佛龙井”,自此便心心念念。此刻嗅着这熟悉的茶香,眼中满是欣喜。 王伦见到宝贝孙儿,心情大好,他轻轻捋了捋发白的胡须,眯起双眼,笑意盈盈道:“一看便知尚大人是爱茶之人,这大佛龙井可是龙井茶中的极品,请尚大人品鉴品鉴。” 尚铭凑近茶杯,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吹拂开杯口氤氲的白雾,浅抿一口,不禁赞道:“滋味鲜爽甘醇,真是好茶!” 王伦的才情自不必说,尚铭能统领东厂多年,手段智谋更是不容小觑。两人以茶道为引,从经书典集、诗词歌赋,聊到历朝旧事,相谈甚欢。 正谈得兴起,忽有“嘭嘭啪啪”的声响从前院炸开,如惊雷炸响。 厅内三人闻声疾步而出,只见前院之中,岑月与王云已战作一团。 两人身影如鬼魅交错,时而如离弦之箭疾退,时而似苍鹰俯冲突进,真气碰撞声震得众人耳膜发疼,连廊下灯笼都在嗡嗡作响。 岑月指尖凝出淡金色气芒,【三十六式天罡指法】施展开来,劲气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出,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 王云不敢怠慢,【云影】身法运转到极致,身形在指影间虚虚实实,忽而化作残影避开锋芒,忽而暴起反击。他如灵猫般跃起三丈,【云斩】绝技连出,刀锋裹挟着凛冽罡风,从刁钻角度劈向岑月面门。 岑月先天六品灵识敏锐,早在王云蓄势时便已察觉。她不退反进,收指成刀,迎上那一道道斩击。 “嘭!嘭!嘭!”真气如浪涛相撞,强大的气浪掀飞院中落叶,众人衣袂猎猎作响,似要被气劲撕碎。 王云的母亲郑秀被真气激得连连后退,缓缓退到前院角落。她十指紧紧相交于前胸,脸上满是紧张之色,双眼紧紧盯着场中儿子的身影,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担忧。 道通功力深厚,见此情形,双手轻垂立于郑秀身前,火龙真气悄然运转,替她抵挡真气。那些激荡过来的残余真气,在他身前数尺处便被霸道的火龙真气消弭于无形。 正在内厅观望的尚铭,感受到道通隐隐散发的火龙真气,心中大惊,暗道:“这内力如此雄浑深厚,怕是已达大宗师级境界了?” 此时,场中两人身影激烈相交,缠斗数回合后,倏地分开。 岑月境界虽高,但王云内力霸道无比,她硬接王云的斩劈后,手腕传来微微的麻痛之感。 王云轻轻甩了甩双手,脸上绽开阳光般的笑容,握拳揖礼道:“谢奶奶赐教!” 岑月食指中指并拢收势,运转内力传入手腕,麻痛之感瞬间消失。她柔声道:“嗯~小云果有长进,没想到几年工夫便已是先天一品,你颜章叔叔和绿萝阿姨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王云听到夸奖,脸上并未露出丝毫志得意满的神色。他心中暗自思忖:“能赢颜章叔叔又有何用?那人能杀张伯伯,武功肯定不比奶奶差。刚才跟奶奶过了几招,我深知先天境界每高一品,差距都甚远。我一定要在更短的时间内有所突破,否则,即便遇上那个杀人元凶,也只有白白送命的份。” 想到此处,王云眼神陡然变得凶厉,一股森然的“杀意”不自觉地从他身上溢出。 道通身为宗师,灵识敏锐异常,哪怕蝴蝶展翅都能清晰感应。此时,他察觉到徒弟身上这股“杀意波动”,心中隐隐生出担忧。而其他人却并无察觉,母亲郑秀见儿子无恙,放下心来,抚着胸口轻喘着气。王伦父子则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欣慰,对王云的成长甚是赞许。 尚铭见状,鼓掌叫好道:“好,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众人循声齐齐看向尚铭。 尚铭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从容跨出内厅,对着王云抱拳道:“王大人,老夫看得技痒,可否也让老夫过过手瘾啊?” 王云微微一怔,心中暗想:“这红脸老怪整天阴阳怪气的,不过,多跟这些高手过招,说不定会有收获。”当下,他也抱拳还礼道:“请尚大人赐教!” 郑秀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心脏急速跳动。 道通微笑道:“尚大人武功高强,跟你切磋是指点小辈,师傅在这里看着,你尽力而为便是。” 家人们见道通发话,想着有这位宗师级人物在场,应该不会有危险,便都放下心来。 尚铭呵呵一笑,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算是回应道通,同时也谦让小辈,示意让王云先出手。 王云也不客气,【云影】身法率先发动,身形化作残影暴冲而上。 尚铭嘿然一笑,先天真气迸发,周身泛起幽紫光芒。 王云腾空跃起,【云斩】竖劈而下,刀锋带着刺耳的破空声。 尚铭脚尖轻点,身体以诡异角度横移,刀刃擦着他脸颊划过,惊起几缕白发。 “好强的斩击!” 尚铭赞叹一声,不退反进,双掌连挥,三道阴寒掌风呈品字形袭来,所过之处竟凝结出冰霜。 王云足尖点地倒翻而出,仍被掌风扫中,脸颊火辣辣生疼。 “小心!这是摧心掌!”岑月惊呼。 道通沉声道:“此掌看似轻柔,实则力透骨髓,后劲才是杀招!” 王云眼中闪过厉色,以腰为轴,双手如螺旋般舞动,【云擎】绝技发动。刹那间,他周身形成巨大的青色气旋,强大的吸力如漩涡般扩散开来。 不会武功的家人被扯得站立不稳,纷纷踉跄着向场中滑去。 道通脸色骤变,火龙真气全力运转,在众人身前筑起一道金色屏障。 尚铭首当其冲,被吸力扯得向前踉跄几步。他运功抵抗,却见王云突然撤去神功。 尚铭收势不及,被自己的内力推着向前冲去。 千钧一发之际,王云肩臂肌肉高高隆起,新学的【崩山】绝技轰然击出! “砰!“气浪炸开,尚铭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落地时连退七步才稳住身形。他脸色微白,虽以内力护住心脉,胸口仍传来阵阵剧痛。 “好手段!“尚铭擦去嘴角血丝,突然抱拳大笑:“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王云收招后微微一怔,心中暗自思量:这红脸老怪倒是豁达,换作汪直,恐怕早已翻脸痛下杀手。这份气度与城府,着实不容小觑。 一旁的岑月生怕得罪权臣,急忙上前赔笑道:“尚大人谬赞了,孙儿不过侥幸用了些巧劲,论真功夫哪里是您的对手。“ 尚铭摆摆手,爽朗笑道:“兵不厌诈,武道亦然!王大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他日必成大器!“ 王云不动声色地拱手回礼:“尚大人承让了。“ 见气氛略显尴尬,王伦适时解围道:“比武切磋,点到为止最好。尚大人,老夫新得了几本孤本,正好与您一同研讨,咱们进去继续品茶论道如何?“ 尚铭推辞道:“今日叨扰已久,诸位风采令尚某钦佩。只是公务在身,改日再登门拜访。” 说罢,他向着众人拱了拱手,走到王云身前,说道:“王大人,尚铭忠心朝廷,日月可鉴,对太子也是一片赤诚,还望大人在太子面前多美言几句,尚铭日后定有厚报。” 王云见他终于说到正事上了,微微一笑,装傻充愣道,“尚大人客气了。”这句话回得巧妙至极,既没有推辞也没有答应。 尚铭神色略略尴尬,不过也不好再说什么,再次向众人拱了拱手,便向外走去。 王华忙随他走了出去,一直送出府外。两人在府外继续寒暄客套几句,尚铭这才在厂卫的簇拥着上了一驾豪华琉金大马车。 望着那驾马车转出街角,王华长吁口气,终于送走了这个心机深沉的权臣。想到以后在京中为官,每日都要应付这些交际,王华摇头叹息,转身回府。 第七十九章 阖家团圆 午膳时分,岑月精心备下的绍兴风味佳肴摆满餐桌。糟香沁人的醉鸡泛着琥珀色光泽,南肉文武笋红白相间,肥瘦相宜,在青瓷盘中堆叠成小山。蒸腾的热气裹挟着醇厚的黄酒香气,将王府正厅浸染成一片暖融融的人间烟火。 郑秀端着桂花酿的手微微颤抖,目光始终紧紧锁在儿子身上。她纤白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菜肴与王云碗碟间,每夹起一块肉,都仿佛在诉说着四年离别的思念。 王云狼吞虎咽,连扒两大碗白米饭,腮帮鼓得像小松鼠,憨态可掬的模样惹得满座哄笑。当母亲温柔的指尖抚过后颈,少年恍然回到绍兴老宅,变回那个缠着母亲要糖吃的孩童。 饭后,众人移步正厅,品茗闲谈,话题自然聚焦在王云身上。 王伦轻抿香茗,感慨道:“这四年来,我常常想起小云临别时的话。如今华儿高中状元,我们一家终于能在京城团聚了。”众人纷纷点头,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 “圣上昨日召见我,反复诵读父亲的殿试文章,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呢!”王云兴奋地竖起大拇指。 王华被儿子夸奖得脸色微红,轻咳两声掩饰尴尬,这窘态又引得众人忍俊不禁。 茶烟袅袅中,王伦摩挲着茶盏,关切地问起王云宫中生活。 王云担心家人忧虑,只挑有趣的经历讲述:柴房偶遇太子的奇妙缘分,两人共同发明牙刷的奇思妙想,还有中秋宴会上阿丑令人惊叹的表演。那些妖兽袭击的惊险、万党的威胁,以及纪筱襄和张敏的悲惨遭遇,都被他深埋心底。他绘声绘色的讲述,将众人带入一个个精彩故事,正厅里不时爆发出阵阵欢笑,连道通都不禁嘴角上扬。 “云儿,跟为师到后院去。”道通的话打断了欢闹。 王云一拍脑袋,惊呼:“后院?哎呀,光顾着说话,差点把小赤忘了,那馋猫现在肯定饿坏了!” 王华笑着安抚:“爹已经让人送了吃食过去,这会儿怕是正懒洋洋地打盹呢。” 王云这才安心,随道通往后院走去。 后院梅树下,赤霄撒着欢儿扑进王云怀里。 道通望着这雪白灵兽,瞳孔猛地收缩:“赤瞳天麟兽?” 王云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师傅,小赤是赤瞳天麟兽?那我吞服的内丹”疑惑如潮水般涌来,他急切盼着师傅解答。 道通缓缓回忆:“十几年前,我前往昆仑大雪山,想与剑神凌昭一较高下。可惜赶到时,他已离世一年有余。听说他将毕生所学传给了关门弟子,我便去找那孩子切磋,没想到竟是个与你相仿的少年。”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少年在雪山大瀑布前,不停地挥动木剑,说要劈开瀑布。我问他为何,他眼神坚定地说‘劈开了就能领悟’。那股执着,至今仍刻在我心里。” 王云听得入神,指着赤霄追问:“这和小赤有什么关系?” 道通俯身轻抚赤霄,平日活泼的小家伙此刻温顺得像只小猫。“那少年身边,就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灵兽。它正是昆仑山的镇山灵兽——赤瞳天麟兽,一直守护在剑神和少年身旁。” “原来如此!小赤,说不定那是你的母亲呢!怪不得你不怕冷,原来是来自极寒之地。” 赤霄“嗷~”地叫了几声,仿佛在回应主人。 “师傅,您认识怀恩吗?” 道通笑道:“多年老友了。” “我觉得他不简单。”王云若有所思。 “岂止不简单,他是当世大宗师,与我功力不相上下。只是极少出手,鲜有人知。” 王云这才明白,原来有这样一位高手暗中守护,他将怀恩多次相救的经过详细道来。 “怀兄救你,固然有情谊,但更因为他欣赏你,觉得你值得救。” 王云回忆起怀恩的眼神,点了点头。 见师傅神色凝重,“师傅,您是不是有话要说?” 道通突然扣住他腕脉,宗师威压扑面而来:“今日比武,你杀意外泄。” 王云浑身一僵,那些被深埋的血仇瞬间翻涌。 “别让仇恨蒙蔽心智。”道通的火龙真气化作暖流游走经脉,“张绿水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你虽突破先天,但前路漫漫。先天九品,每晋一阶都需漫长磨砺,务必沉住气。那些宵小,为师替你解决便是。” 王云明白师傅有此实力,但是当下他还没找到杀人元凶,另外他要自己手刃仇人方能解恨。 “师傅,此事我想亲自查明真相。您的教诲,我一定牢记。” 道通了解徒弟的性子,不再强求,转而问:“今日切磋,有何领悟?” “他们灵识敏锐,总能料敌机先,真气充沛。尤其是尚铭,武功与汪直不相上下。” 道通点头:“尚铭醉心权术,武道恐怕只能止步于此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王云抓住难得的机会,将练功时遇到的困惑一一提出,道通则耐心细致地解答。 夕阳将师徒身影拉得老长,一招一式的拆解中,道通沙哑的讲解混着赤霄的低鸣,在暮色中织成独有的韵律。 “有师傅指点就是好啊!”王云问完所有困惑,如释重负。 道通欣慰地看着徒弟:“你能学会【乾坤两仪神功】,着实不易。这神功连我都未能参透,如今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回去后,勤加修炼,武道贵在领悟,切忌急躁。” 王云重重点头,“徒儿一定铭记于心!” 这时,王华前来唤道:“饭菜已备好,快净手来吃饭。小赤,你也一起来!” 晚餐依旧丰盛,下人特意为赤霄准备了特制食桌,摆满美味肉食。小家伙大快朵颐的模样,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王伦打开陈年绍兴特曲,闻着酒香感慨:“好酒!可惜颜章那小子不在,他最爱这款特曲了。也不知朝鲜有没有这么好的酒,他一日没酒就像丢了魂似的,哈哈!” 酒过三巡,王伦提议:“小云,明日陪爷爷逛逛法源寺如何?道通师傅禅法精妙,正好与高僧交流一二。”王云和道通欣然应允。 远处更鼓声传来,惊起王府槐树上的夜枭。但这难得的阖家团圆,任谁也惊扰不得。 第八十章 法源寺风云 贞观十九年肇建的法源寺,如一位静立千年的老者,俯瞰着京华烟云。这座京城最古老的名刹西向而立,依山傍水,层叠的殿宇与蜿蜒的亭台如金色涟漪漫过山峦,辉煌的建筑几乎遮蔽了山体原貌,只偶尔露出一角青翠,更添神秘韵味。 春末夏初,正是游览法源寺的绝佳时节。四月暖风拂过,千株丁香竞相绽放,淡紫色的花朵缀满枝头,为古朴的寺院披上温柔轻纱,禅意也在这馥郁花香中愈发浓郁。 王云、王伦与道通三人恰在此时踏入寺门。此时的法源寺游人如织,看似热闹祥和的人群中,却似有一股无形暗流悄然涌动。一进寺门,千年岁月沉淀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厚重悠远,令人心生敬畏。 “嗯~~,果然雄武庄严,不愧是千年宝刹啊!“王伦望着眼前的古寺,不禁发出赞叹。 道通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四周,沉声道:“人还挺多,看这些人的气度,不少像是武林中人。“ 王云微微点头,分析道:“应该都是进京参加武举比试的。“ 三人沿着石板路徐徐前行,一路丁香如雪,暗香浮动,沁人心脾。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天王殿,主道两旁古柏苍翠挺拔,铜狮昂首镇殿,庄严肃穆之气扑面而来。穿过天王殿,便来到大雄宝殿,殿内殿外早已跪满虔诚礼拜的香客,众人神色肃穆,沉浸在信仰的神圣氛围之中。 随着主持僧人开始点香掸尘,喧闹的大殿渐渐安静下来。一个小僧人提着木制法器,在殿内轻轻敲击两下,随后绕着大殿缓缓而行,规律的敲击声仿佛有一种神奇魔力,让整个空间瞬间鸦雀无声。钟声与法器声交织,如同一曲穿越时空的梵音,将众人引入宁静悠远的禅境。 百位僧人齐声诵经的庄严场景,令三人看得入神。然而,礼佛仪式刚一结束,一阵嘈杂喧闹声突然从殿外传来。他们循声而去,只见悯忠台前早已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不时传出骚动。 “施主,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几个和尚焦急地劝阻着,声音中满是担忧,却无济于事。 一个满面胡渣的黄衫大汉充耳不闻,憋红着脸,使出浑身力气搬动悯忠台下的巨型岩石,口中还不停地喊着:“嘿呵嘿呵““使劲用力~“,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起哄助威,现场一片混乱。 王云向旁边的人打听:“哎,兄台,这是什么情况?“ 那人绘声绘色地说:“也不知是谁传的,说这岩石底下藏着苏东坡当年赠给佛印和尚的玉带,这汉子一听,就非要挖出来看看。“ 王伦闻言,若有所思地说道:“如若真是东坡先生的玉带,那确是极为珍贵之物,价值连城啊!“ 王云和道通相视一笑,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围观。 黄衫大汉折腾许久,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可岩石却纹丝不动,宛如扎根在地上一般。 这时,一位清瘦老僧走上前来,双手合十,语气诚恳:“施主,放弃,这岩石重逾万斤,非人力所能撼动。“ “你是哪个,敢来吵扰我师兄!“另一个黄衫汉子怒目而视,眼神中满是不善。 老僧身旁的年轻僧人毫不畏惧,挺身而出:“这是本寺的住持清尘大师!你们又是哪个?竟敢在法源寺撒野?“ “哼!住持又怎么样?法源寺又怎么样?我们海沙帮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少来管闲事!“ 为首缺了一只耳朵的黄衫汉子大手一挥,数十个同样穿着的精壮大汉立刻围了上来,将年轻僧人团团围住,口中污言秽语不断,气焰嚣张至极。 王伦低声问道:“道通师傅,这年轻僧人口气不小,应该有些武功?“ 道通却笑着摇头:“那小子神气松散,身上并没有武功。“ 王伦惊讶地张大了嘴:“那,那他怎么“ 年轻僧人涨红着脸梗着脖子,袈裟被扯得歪斜仍要往前冲:“天子脚下岂容你们放肆!“ 缺耳的海沙帮头目狞笑一声,靴底裹着碎石的长靴骤然横扫而出,带起的劲风竟将三丈外的丁香花枝拦腰斩断。 王云心尖猛地一颤,袖中真气如火山喷发般奔涌而出。【云影】身法施展开时,整个人化作赤色流光,衣袂鼓荡间残影重重。就在铁靴距离清竹后心不足三寸时,他的指尖精准勾住少年腰间绦带,借力倒翻的瞬间,石阶上炸出半尺深的靴印,迸溅的碎石如暴雨般射向殿柱。 缺耳头目惨叫着单脚蹦跳,方才发力过猛的右腿此刻如面条般发软。他低头看着渗血的脚趾,被石板撞得变形的靴尖还在微微颤动,原本嚣张的面容扭曲成猪肝色:“给我——往死里打!“ 数十个海沙帮众挥舞着武器蜂拥而上,寒光将王云周身织成死亡罗网。 千钧一发之际,人群突然如惊涛裂岸般向两侧退开。一个铁塔般的身影踏着震颤的石板路阔步而来,光头在阳光下反射冷芒,虬结的络腮胡里还沾着几瓣丁香,粗布僧袍下坟起的肌肉似要撑破衣料。 “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壮汉声若洪钟,震得众人耳膜发麻。他古铜色的面庞因怒意涨得通红,脖颈处青筋暴起如盘踞的蚯蚓,那双蒲扇大的手掌攥起时,指节竟发出炒豆般的爆响。 十余名帮众挥刀劈砍而来,寒光映得壮汉瞳孔收缩。他暴喝一声,单掌如陨星坠落般劈向为首者的刀背。精铁锻造的刀刃在这雄浑掌力下竟如薄纸般凹陷,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滚!“壮汉喉间迸发的怒吼裹挟着澎湃内力,震得前排喽啰耳膜渗血,踉跄着连退三步撞翻功德箱,香灰混着铜钱撒落满地。 海沙帮缺耳头目见状,从腰间抽出九节钢鞭甩出破空声:“哪来的野和尚!“鞭梢裹挟着腥风直取面门,壮汉不闪不避,竟探手抓住鞭头。他手臂肌肉瞬间隆起,青筋在皮肤下如小蛇游走,硬生生将九节钢鞭拧成麻花状。头目虎口震裂,钢鞭脱手坠地的脆响,惊得围观香客齐声倒抽冷气。 清竹瘫坐在古柏旁,望着这位宛如天神降世的壮汉,眼中满是崇拜。清尘大师手中念珠“啪嗒“散落,惊觉自己竟被壮汉周身散发的磅礴气势压得喘不过气。而王云望着壮汉背后被阳光勾勒出的金色轮廓,突然想起寺门匾额上“大雄宝殿“四个鎏金大字——此刻的壮汉,倒真有几分佛陀降魔的威严。 海沙帮众骂骂咧咧退至三丈外,却仍咬牙切齿地瞪着这边,眼神中满是不甘。 清尘大师拂袖上前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仗义援手,贫僧感激不尽。“ 壮汉慌忙抱拳,光头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大师莫折煞俺!俺桑吉是少林俗家弟子,见不得人欺负和尚。“他挠了挠后脑勺,忽然指着岩石咧嘴一笑,“大师,俺瞅这石头怪沉的,能不能让俺试试?就图个乐子!“ 清尘大师微微点头:“桑施主请便。“ 桑吉刚要动手,却听一声呼喊:“桑兄等等!“一个面如冠玉、身穿黑色锦服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双手戴着黑色手套。 人群中立刻有人低声议论:“这不是蜀中唐门的服饰吗?也不知是唐门四杰中的哪一位?“ 王云警惕地看着那青年人往桑吉手掌上抹了些粉末,只听年轻人说道:“桑兄,这是我唐门特制的干粉,既能吸干汗水,又能增加摩擦力,对付光滑的东西最有效。“ 桑吉憨厚点头,扎马步沉腰,双臂如铁钳抱死岩石。随着一声闷雷般的低吼,万斤巨石竟被缓缓举过头顶,青筋在他脖颈暴起如虬龙,脚下石板“咔嚓“裂开蛛网状纹路,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众人纷纷露出震惊的神色。 清尘大师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此乃天降神石,重达一万三千斤,桑施主莫非是天生神力?若不是亲眼所见,贫僧绝不敢相信!这石在寺中数百年,从未有人能挪动分毫,今日也算是一桩奇闻了。“ 桑吉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放下巨石,突然,一道阴诡的笑声传来:“桀~桀~桀~桑兄莫急,待老道看看这巨石底下是否真藏有宝物!“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尖额窄、形如瘦猴的老道仗剑走了过来,眼神中透着贪婪与狡黠,仿佛已经看到了稀世珍宝。 桑吉连忙说道:“蔡老不可,即便真有宝物,也应归属法源寺,我等不可妄取。“这话让王云对桑吉好感大增,心中暗想:“这桑吉看似粗鲁,人品却极好,那个唐门青年有点捉摸不透,而这老道一听笑声就不是什么好人。“ 老道冷笑一声,剑尖直接抵住桑吉咽喉:“桑兄,若不是你当初顾那劳什子义气,咱们仨人也不会被都统大人逐出军营,还要来参加武举争功名,你若不识相,可别怪我剑下无情!“ 霎时间,气氛剑拔弩张,浓烈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一场冲突似乎一触即发,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八十一章 无方 这一变故如惊雷炸响,瞬间惊住全场。 那位唐门青年脸色骤变,广袖翻飞间已抢前半步:“蔡宝前辈!有话好说,切莫伤了桑吉兄弟!“ “桀桀桀“蔡宝发出夜枭般的怪笑,青锋剑尖抵在桑吉喉间纹丝不动,“唐方贤侄放心,只要桑兄不乱动,我的剑刃自会干干净净。“ 围观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他就是武当支派神剑门的蔡宝?“ “听说他的''神门十三剑''已快赶上掌门师兄了!“ “看来这次武举,神剑门是志在必得啊!“ 更有人指着唐方议论纷纷:“那位青年是唐门四杰之一的‘唐方’,果然是青年俊杰,生得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啊。” 王云扯了扯道通的衣袖:“师傅,您认识那老道吗?真有那么厉害?“ 道通冷哼一声,袖中隐有真气流转:“老熟人了,武当自张三丰后人才凋零,他顶天算个二流角色。这人奸诈狠毒,若不是那日为师真气损耗太重,他早几年便该死了……“ 说话间,蔡宝在巨石暗格里摸索一阵,掏出个檀木盒子。“辛苦啦桑兄,放石!“ 桑吉早已力竭,“轰隆“一声将巨石归位。就在蔡宝收剑的刹那,一道白影裹挟着丁香花瓣疾闪而过,盒子瞬间易主! “是谁!哪个鼠辈敢偷东西?“蔡宝暴跳如雷,白发根根倒竖。只见白衣少年倚着悯忠台朱柱,指尖灵巧地抛接着木盒:“从你嘴里说出''偷''字,不觉得可笑吗?“ 清尘大师又惊又喜:“无方?你怎么在此?“ 少年将盒子奉上,语气轻快:“下棋闷了出来逛逛,正巧撞见有人偷东西,物归原主罢了。“ 人群再次沸腾,惊叹声此起彼伏。 “这少年是谁?“ “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竟能从成名高手手中夺物?“ 王云看得目瞪口呆,转头问道通:“师傅看清他身法了吗?“ 道通摩挲着掌心,眉头微蹙:“有点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 蔡宝恼羞成怒,长剑直指无方:“小畜生!敢坏我好事!“ 众人本以为他要对少年动手,谁知剑锋突然转向清尘手中的盒子。 无方冷笑一声,似早已看穿他的意图,身影鬼魅般闪动,一记手刀挟着雷鸣般的破空声,直取蔡宝后心! 蔡宝旋身回防,“铮!“,剑光与手刀相撞,火星四溅。他借力倒飞三丈,调整身形后长剑再次撕裂空气刺来,剑势刁钻直取少年面门。 无方不慌不忙,脚尖轻点,身形如柳絮般飘退三丈,白衣下摆堪堪擦过剑锋。 蔡宝冷笑一声,手腕翻转剑走偏锋,“神门十三剑“中的“玄鹤掠水“骤然使出,七道剑影封住少年所有退路。 无方不退反进,双掌化作漫天掌影,掌心隐隐泛着淡金光芒。 两人在悯忠台柱缠斗,剑光掌影交织如网。 蔡宝剑法老辣,每一剑都暗藏杀招;无方则凭借鬼魅身法游走,掌风所至竟将地面青砖震出蛛网裂痕。 道通在旁皱眉点评:“无方功力稍弱,但身法诡异。不过蔡宝老奸巨猾,拖下去迟早要露破绽……“ 话音未落,果见蔡宝剑锋突然逆挽,剑鸣声中,神门十三剑里最为狠辣的「天璇倒悬」破势而出!剑气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无方咽喉。 无方瞳孔骤缩,大喝一声,周身真气迸发如怒潮,白衫猎猎作响,右掌瞬间化作手刀,破空声竟似九天惊雷劈落! 双器相撞刹那,火星迸射如流萤,铮鸣之声震得在场众人耳膜生疼。 蔡宝借力倒掠,在青石地面犁出两道半尺深的沟壑;无方踉跄后退七步,青砖在脚下寸寸碎裂,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仍死死盯着对手,眼神中满是不服。 王云见无方已现败势,急道:“师傅,咱们帮帮他!“王伦也在旁附和。 道通微微一笑:“毕竟是故人之子“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王云暗叫不好,大喊:“快散开!“同时护着王伦后退。 刹那间,百丈火龙冲天而起,震天龙吟响彻云霄。灼热气浪席卷全场,飞沙走石中,四周看热闹人群纷纷抱头鼠窜。 待烟尘散尽,场中只剩对峙的二人。 蔡宝脸色煞白,手中长剑竟被高温烤得通红,剑柄处的龙纹扭曲变形。 无方被这道恐怖火龙威压得喘不过气来,心中惊骇:“真气幻化,想不到这老者竟是宗师人物,这火龙足有百丈,此等功力足以和父亲媲美了” 道通踏着火龙缓缓落下,周身缠绕的火焰将他映照得宛如火神降世,他朝蔡宝似笑非笑道:“老道士,给个面子?“ 蔡宝哪想到会在这遇到道通,几年前惨败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吓得连连作揖:“不知前辈在此,多有冒犯!多有冒犯!“说罢仓皇遁逃。 躲在远处的唐方和桑吉见蔡宝逃去,才如梦初醒,唐方谦恭地向道通弯腰作揖,桑吉也想学他,唐方低语一句“快走”,硬拉着他朝蔡宝遁逃方向追去。 道通冷冷望着他们离开,却见无方面色不善:“前辈是在帮我?“ 道通愣了一愣,旋即指向王云:“是我徒儿要帮你,老衲便只好出手了“ 王云冲无方尴尬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即拉着道通的衣袖嗔怪:“师傅下次别随意放出火龙真气,容易误伤旁人!“ 道通呵呵一笑,慈爱地摸着王云的头:“知道了,徒儿教训的是,为师下次一定谨慎。“ 无方看得目瞪口呆。这位与父亲同级别的大宗师,此刻竟被少年训得服服帖帖。想起家中那个威严的父亲,无方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羡慕。 王云还在和道通说着话,忽听木屐声由远及近。 清尘大师手持佛珠,踏着满地丁香徐徐而来:“贫僧清尘,方才得见大师神技,敢问尊号?“ 道通合十还礼道:“老衲道通,乃是在鸟窠禅寺修行的出家人。“说着侧身引见,“这位是名震江南的竹轩先生王伦,旁边是他的爱孙,也是我的徒弟王云。“ “王伦“二字如金石掷地,无方的手微微发颤。 清尘大师眼中闪过惊喜:“原来竟是棋坛圣手!贫僧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佛门幸事!“他转头看向无方,笑意了然,“无方,你日夜念叨要拜会棋道宗师,这缘分可算到了。“ 无方当即长跪叩首:“棋圣在上,请受无方一拜!“ 王伦慌忙扶起,连道“折煞老夫“,却见道通在旁笑得意味深长。 清尘大师引众人穿过飞檐斗拱的殿宇,踏入藏经阁。 檀香混着书卷气息扑面而来,王云望着满架经卷,暗自惊叹:难见这般清净道场。 年轻沙弥奉上的丁香茶,汤色如碧,入口甘冽,众人齐声赞叹。 闲谈间得知王华高中状元的喜讯,清尘大师连道“虎父无犬子“。见众人客套渐多,王云将目光转向无方——少年握着茶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冷傲。 “无方,你在寺中学棋数月,老衲已无可授。“清尘大师一语道破玄机,“今日得遇竹轩先生,正是天赐机缘。“ 无方会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棋圣在上,请受无方一拜!我自幼痴迷棋道,曾听闻先生''一子定乾坤''的传奇,今日若能得先生指点,纵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说着又连磕三个响头。 王伦犹豫间看向道通,道通似笑非笑道:“竹轩公别看老衲,无方拜师的人是您。” 清尘继续相劝:“先生文道有状元郎传承,棋道正缺衣钵传人。无方天赋异禀,曾在半月内破解老衲七十二道棋阵。“ 王伦“嗯”了一声点点头,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好!老夫便收你为徒!你还有位师兄叫颜章,以后你便是老夫的二徒弟了。“ 无方大喜过望,俯身再拜三拜,完成师承之礼。 礼成之时,清尘命人取来紫檀木盒。打开竟是苏东坡遗落的玉带,温润玉色间刻着蝇头小楷:“《以玉带施元长老,元以被裙相抱次韵》“。王伦再三推辞,终恭敬接过这份重礼。 暮色渐浓,王伦惦记家中等候的亲人。行至湖畔,明月已爬上金顶宝塔。 王云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玩性大发:“无方,敢不敢比轻功?“少年挑眉:“有何不敢。“ 道通按捺不住好奇:“我来做裁!“话音未落,身影已化作残影消失在夜色中。 王云与无方同时施展身法,月光下两道身影如离弦之箭。 清尘大师望着转瞬即逝的三人,不禁摇头苦笑——江湖人的洒脱,果然来如风,去如电。 王伦捋须大笑,登上马车。车轮碾过石板路,载着玉带、新徒与满袖丁香,缓缓驶出这座千年古刹。 第八十二章 月夜争锋 墨色苍穹下,不知是云追逐月,还是月追逐云。 两道残影撕裂夜幕,王云的【云影】身法与无方的神秘轻功在半空交织成流光。穿山越林时,他们如离弦之箭;掠过京城街巷,又似鬼魅穿梭于屋脊瓦当。路人惊得驻足,恍惚间还以为撞见了夜行的仙魔。 当京城东侧的深宅大院映入眼帘,王云指着那对雕工精巧、暗含中庸之道的石狮子:“无方,那便是我家。“话音未落,少年周身先天真气骤然迸发,如同一道银色闪电,瞬间与王云拉开三丈距离。 道通半眯着眼斜倚石狮,见无方率先落地,只是轻轻掸了掸衣袍:“无方胜。“ 王云撑着膝盖喘气,既惊叹又佩服:“十二岁就先天二品!这成就怕是要轰动江湖!天才!“ 无方却突然冷着脸转身,抛下一句“我算什么天才“,便消失在王府门内。 道通拍了拍徒弟肩膀:“别丧气!你才十岁,将来“ 王云苦笑摇头,望着无方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揣测:这孤傲的少年,究竟藏着怎样的过往? 踏入内院,王云高声喊道:“爹,娘,我们回来啦!“ 郑秀快步迎出,眼神在儿子身上细细打量,忽而瞥见一旁的无方。听王云讲完法源寺的奇遇,她立刻拉过少年的手:“好孩子“温柔的笑容让无方微微怔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云儿快来尝尝!“郑秀端出琼浆绿豆糕,细腻的糕体裹着清甜豆香。 道通难得吃得眉开眼笑:“少夫人这手艺,老衲走南闯北都没尝过!“ 王云这才惊觉:“师傅要走?“ 道通捋着白须点头:“江湖那么大,总得去会会那些后起之秀。你只管潜心修炼,莫负天赋。“ 夜深人静,王云走进母亲的房间。 郑秀正轻柔地铺着被褥,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温婉的侧脸上。 王云打趣道:“爷爷是道家,奶奶是佛家,父亲是儒家娘您该是什么家?“ 郑秀的动作突然顿住,目光飘向远方:“娘的曾祖父,是大明开国的荥阳侯郑遇春。“她指尖抚过床沿,声音里带着追忆,“自胡惟庸案后,家族四散。但父亲从小教我排兵布阵、研读兵法“ 王云猛地抬头,在朦胧的烛光下,眼前柔弱的母亲仿佛突然换上了战甲,周身散发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英气。 烛光摇曳中,郑秀握住儿子的手:“云儿,若想成为真正的将才,武功之外,更要懂兵法韬略。”少年心中轰然作响,似有万千思绪在涌动,又似有所悟。 晨曦初露,王云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空荡荡的车厢里,唯有风声呼啸。他掀开锦缎车帘,任疾风吹拂面庞,街边飞掠而过的景物,恍惚间竟如倒带的画卷,勾起昨夜的回忆。 郑秀温婉的声音犹在耳畔回响:“弱者取之,强者灭之,大者震之,则无不克。这是郑家不传之秘。“母亲以《孙子兵法》中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三军可夺帅,一将可夺心“相授,字字珠玑,令他豁然开朗。望着车辙深深的痕迹,王云暗自思忖:真正的将才,当以文韬武略安邦定国。 想到与天佑共绘的治国蓝图,王云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但当宫城的朱墙映入眼帘时,纪筱襄与张敏惨死的画面如利刃般刺痛他的心。少年攥紧双拳,青筋暴起,眼中燃起复仇的怒火:“纪姨,张伯,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到了九月武举。自武则天首创以来,武举时兴时废,武人出头之路远不及文臣顺畅。此次朝廷复开武举,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各地武者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经过层层选拔,百名高手脱颖而出,齐聚皇城。 九月的晨风裹挟着秋意,皇城东北角的大校场早已人头攒动。千丈见方的校场中,刀剑林立,四边围墙上斗大的“武“字在朱砂映衬下格外醒目。观武台上,铁栏森然,禁军黑甲如林,弓弩手严阵以待,一派肃杀之气。 随着日头渐高,观武台上贵胄云集。武将们鲜衣怒马,文臣寥寥。代掌西厂的韦瑛身着玄色劲装,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校场。 万通和尚铭联袂而至,见到韦瑛后相视而笑,在其身旁落座。 “尚大人、万大人好雅兴,也来观武?“韦瑛语气冷淡。 尚铭抚须笑道:“汪公远在边疆,老夫闲得发慌。听闻此次高手如云,特来一饱眼福。可惜汪公错过了这般盛会。“ 万通嗤笑道:“放着京城的好日子不过,偏要去那苦寒之地当什么将军,真不知他怎么想的!“ 韦瑛闻言冷笑:“督主心怀天下,为圣上分忧,岂是尔等鼠目寸光之辈可比?“ 万通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说谁鼠目寸光?有种下来与我一战!“ 尚铭眼疾手快,拦住万通:“韦家堡的天勾绝技,岂是你能抗衡的?陛下即将驾临,莫要失了体统。“他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好好物色人才,汪直不在,正是扩充势力的良机。记住,人才才是立威之本。“ 万通这才恍然,恨恨坐下,目光却仍死死盯着韦瑛。而校场中央,百名武者身姿挺拔,静待圣驾。一场龙争虎斗,即将拉开帷幕。 第一章 神人降世 “帝烛荧煌下九天,蓬莱宫晓玉炉烟” 山东蓬莱山,仙气萦绕,云蒸霞蔚,历来是佛道中人的修行之所。 蓬莱山上,一名身穿灰白布袍,形体枯瘦的老和尚正在轻轻地拨弄着眼前的火堆。 老和尚对面坐着一个孩童。 孩童明亮的眼睛闪烁着熠熠光泽,“老爷爷,您有多老了啊?” 老和尚摸了摸早已花白的胡须,似乎在思考,“多老啊?让爷爷想想,好像好像有” 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有多老了,只能嘿嘿一笑。 那孩童看看这个有点憨憨的老和尚,虽然形体已经枯得像个干木头,但是眼睛却犹如深邃的海底,深不可测。 老和尚慈祥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孩子,刚才在山岭那树上,你怕不怕啊?” 那孩童神情坚定,说道:“不怕。” “不过也谢谢您救了我,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下来。” 老和尚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这个孩子,老和尚脑海里泛起了那人的影子,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眼中隐隐有泪光。 那孩童见老和尚面露悲伤,试探性地问道:“老爷爷,您怎么了?” “孩子,爷爷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有些心酸罢了。” “您这个故人对你很重要吗?” 老和尚又拨了拨柴火,抖动的火光印入深邃的眼眸,眼影绰绰,似看到一个英姿挺拔,有着爽朗笑容的男子对他喊道“道通师傅”。 “他是我的徒弟,在你这般大的时候,就做了我的徒弟,他”一时语噎,竟说不下去。 那孩童甚是机敏,见老和尚悲伤,也不再多问,自我介绍起来,“老爷爷,我叫戚继光,今年五岁,您叫什么啊?” 老和尚用有些破烂发白的袍袖抹了抹眼泪,说道:“我叫道通,是个四处游历修行的和尚。” “是了,孩子,你怎么会到这山里来,又怎会挂在树上?” 戚继光尴尬地挠挠头,说道:“我住在蓬莱山脚下,时常到这山上来玩,走到这处山岭不小心就滑了一下,摔了下来,挂在树上了。” 如此惊险在他的口中平淡地说了出来,而且眼中毫无惧色。 道通讶然地看着他,心道这孩子遇到如此危境也能泰然处之,是个料子。 夜色已浓,山上凉意骤起,道通怕那孩子冷坏,把他抱在怀中。 道通功力深厚,运起神功,不一会,戚继光就感到好像身处温暖的太阳底下,舒服极了。 “啊~哈~”,睡意袭来,戚继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道通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喃喃说道:“睡,孩子。明日爷爷就送你回家,你家人肯定担心极了。” “爷爷给你讲个故事,讲一个人成神的故事,讲一个神魔大战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 公元1472年,明宪宗成化八年。 浙江绍兴。 几名妇人正从王伦家走过。 “这王伦家的儿媳妇都怀胎有十四个月了?怎么还不生啊?” “是啊,从没有听说过这种奇事。” 她们口中的王伦,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大儒,人称“竹轩先生”。 王伦家的儿媳郑秀怀胎有十四个月还没有生,一时被奉为奇异事件,在当地已经引起了广泛的议论。 九月三十日的绍兴城。 天空突然出现五色云彩,以极缓的速度向王伦家聚拢。 此时,王伦府中。 一名自带书卷之气,约莫二十七八岁的年青男子正在房里读书,他叫王华,是王伦的儿子。 正看得出神,突然听到母亲岑氏大叫一声。 王华放下书,急匆匆地跑到母亲房前,问道:“母亲怎么了?” 丫鬟在门口应道:“回少爷,是太夫人午睡惊醒。” 王华长舒口气,进屋跪在母亲床边,恭敬说道:“给母亲请安,母亲没事?” 一容貌端庄的妇人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说道:“没事,只是做了个梦。” 王华母亲名叫岑月,一代女侠,峨眉五花之一。 王华笑道:“梦有什么好怕的?” 岑月也笑了笑。 “是个好梦,我梦见一群仙人驾着五色云彩而来,其中一个身穿金甲的天神怀抱一小孩,从天而降,把怀中小孩送给了我。” “莫非是上天托梦?预言夫人要生了?”王华问道。 “有可能,不过我的道心远未到天人感应之境,或许只是个梦罢了。” “华儿,你夫人怀胎快有十四月,仍无动静,确实让人着急” 默然许久,岑月继续说道:“儿啊,你从小就不喜武学之道,只喜欢读书,这考取功名之事,有你爹给你把持,娘自不过问,等你这孩子出生,我想传他一些道心功法,可以强身健体,你看好不好?” “一切由母亲做主。” 王华知道母亲疼惜自己,一直想给他传些武功心法,但无奈自己只喜文墨之道,父亲王伦时时鞭策教诲,其文学造诣在当地颇有名气,周围的人都夸他有状元之才。 两人在叙话间,丫鬟前来禀报:“少爷,太夫人,少奶奶说腹中似有动静,怕是要生了。” 母子二人大喜,岑月双手合十,口诵佛偈,“果然是天神托梦,快,儿快随我去看看。” 两人兴冲冲地来到郑秀所住楼前,接生婆和几个丫鬟正忙得团团转。 岑月抬头一看,果然看到楼上已被浓浓的五色云包裹。 岑月又双手合十,口诵佛偈,“感谢上苍,天降祥云,此子当非常人。” 时至亥时,夜色正深。 哇~~”一声婴啼划破长空,照亮寰宇,空中的五色云渐渐消逝,孩子出生了。 第二日,王伦之孙是天上神仙,驾五彩祥云所送的消息不胫而走,远亲近邻纷纷前来道喜,大家齐聚一堂。 王华给王伦奉上一杯香茗,说道:“父亲请用茶,父亲给小儿起个名字!” 王伦虽说是当代大儒,但模样却有些不修边幅,甚至有点放浪形骸。 只见他捋了捋发白的胡须,吹拂开上面的白雾,品了口香茗,喜孜孜地望着众人,笑道:“既是云上的神仙送来的,就取名为‘云’,他出生那小楼取名‘瑞云楼’,大家以为如何啊?” 众人闻言,仔细端详着王云出生的那座小楼,越看越觉得是祥瑞之兆,都纷纷地竖起大拇指,赞叹不已。 王华双手作揖,恭声道:“谢父亲赐名,孩儿这就去安排。” 第二章 神秘的黑衣人 公元1477年,明宪宗成化十三年。 颜章正在屋里喝酒,他是当代大儒王伦的首席弟子,长得容貌俊美,风度翩翩,既有魏晋名士的潇洒也有点放浪不羁。 屋内还有一人,身着黑衣,看不清脸面,因为他时常用黑布遮脸。 “颜兄,别来无恙?”,黑衣人用极其粗沉的声音说道。 颜章自斟自饮,一壶酒都快喝完了,才缓缓抬头望着那人,不悦道:“在我喝酒的时候,少来烦我。” 黑衣人眼中透出一股寒茫直射颜章,猛得杀气腾升,周遭空气似凝固一般。 “呦……你还想动手吗?杀气外露,单这藏气功夫你就没学好,妈的,老子今日偏不遂你愿,你能奈我何?”,说完也不顾对面是什么脸色,倒头便睡。 黑衣人还想再说什么,颜章翻过身子,不耐烦道:“请,不送……” 黑衣人收敛杀气,阴森森地道:“颜章,我总有办法让你与我再决高下。”,说罢,片刻间便隐没不见。 颜章打了个哈欠,朦胧的醉眼突然变得清澈无比,心道:“这人的身法像似师娘一脉,但师娘一脉应该全是女子才是啊?” 颜章越想越乱,忽然想起今天答应了师傅要去陪小云玩,旋即翻身起床,展开身法,如鹰隼般疾驰。 正急驰到竹林碧湖桥上,见一女子正在桥下石涧处梳头。 颜章身法骤停,细看之下,此女颇有姿色,一身碧绿衣裙更显诱人身材,纤细长发几可垂至溪水,如此美景配佳人,颜章看着竟有些痴了。 成化年间,世风开放,市井多有妓娼,无论王公贵人亦或寻常百姓均常寻欢作乐。 颜章并非好色之徒,在王伦教导下更是洁身自好,从不嫖妓亦不招花惹草,只是此情此景实是醉人。 那女子梳妆完毕,起身时看见溪水有一人影,大惊回头,却看不见人。 颜章也是大惊失色,就在那女子回头瞬间便飞跃上一棵竹树,随即调和呼吸隐藏气息。 待女子走后,颜章这才回过神来,暗忖道:“我这是怎么了?如撞邪了一般?” 猛然想起还要赴约,一看天色已快到傍晚时分,急忙展开身法窜去。 “村姑儿,被看衣,初发黄梅插秧时,双双女伴随。” “长歌诗,短歌诗,歌里真情恨别离,休言伊不知。” 竹林内传来阵阵悠扬的诗歌声,声音似乎能遍布竹林每个角落,但一出林就听不见,仿佛能将声音掌控一般,这是王伦在放声吟诵。 王伦个性上有些放浪形骸,读到兴致的时候,禁不住放声吟诵,甚至跳舞。 平日里他常常操琴弄曲,并且觉得一个人不过瘾,还非要拉着他的弟子,让他们和着自己一起唱。 颜章暗道:“师傅虽说没研习过武功心法,却能音传千里,而且远处听来更像在耳边呓语,这份造诣着实让人佩服。” 快步走到一间用青竹搭建的屋子,只见一孩童正趴在王伦身上听其吟诵,神情陶醉。 颜章走了进去,行礼道:“弟子颜章,见过恩师。” 王伦睁开眼睛,愠斥道:“兔崽子,我孙儿都等你好半天了,你这厮可又酗酒酣睡?” 颜章略显尴尬,忙陪笑道:“恩师息怒,弟子今日只喝了一瓶绍兴特曲,远未到醉酒程度,只是弟子被人纠缠,一时脱不开身,所以” 王伦这大徒弟颜章,平日看似放浪,其实性格沉毅,处事极为稳妥。 听完解释,王伦也猜到一二,说道:“是否又是那人前来纠缠?罢了,现在天色已晚,你快些跟小云玩会,待会陪为师一起吃饭。” 颜章长舒口气,回道:“谨遵师命。” 说完一把抱起王云,运作气息,身子一跃,翩然落在一高耸竹子上。 眺眼望去,一大片竹海,仿佛无穷无尽,这是师傅王伦所种之竹林,王伦喜竹,故从其年轻时便寻得这宝地,广栽竹树。 小王云开心地直拍手,眼睛睁得大大的,时不时还亲抚一下颜章。 颜章欢喜这孩子,既聪慧又乖巧,只是这孩子今年已五岁,不知为何仍不会说话,这可把王伦府中上下着急的,心里想着这不会是个哑巴? 颜章心疼地抚着小王云后背,说道:“小云,你虽不会说话,但只要用听也是一样的,你仔细听听,竹子会说话呢。” 小王云慢慢地闭上眼睛,呼吸也变得缓慢许多,手指在空气中缓缓画圈。 颜章露出赞许神色,既是欣慰又是怜惜。 忽地,小王云扭过头,手指向身后一指。 颜章猛得回头,却没有看见任何东西,只有竹叶随风中摆动。 远处黑暗角落那人被王云的一指震惊,心神微颤,暗道:“我已用心法隐匿气息,这距离除非有先天境的高手才能感知。” “这小子莫非已达先天境?” “不可能,就算悟性极高之人也要数十载方能摸到先天境的门槛,应该是那孩子瞎指,碰巧罢了。” 想罢,运起心法,滤清思绪,继续窥视颜章举动。 第三章 东厂和锦衣卫 绍兴城醉仙楼此时已被官兵重重包围。 二楼雅间正坐着一老者,眉发须白,脸色潮红,但没有一点胡须,阴柔的双目透露出诡谲光芒。 只见他缓缓端起一杯香茗,闻了闻杯中泛起的茶香,细细地品着。 一身着飞鱼服的军官匆匆上楼,乃是当朝锦衣卫统领万通,长得肥头大耳,虎背熊腰。 上楼后走到老者跟前,握拳禀道:“督主,末将已将刘福家上下搜遍,没有找到经书下落。” “真的搜清楚了吗?你们锦衣卫的大刑用上了吗?” 一阵怪异阴柔的声音传来,摄人心魂,让人极度不适,那眉发须白的老者正是当朝东厂掌印太监尚铭。 万通哆嗦几声,应道:“刘福是浙江布政使,属从二品大员,在定罪前,属下不敢用刑。” 尚铭眉目一扬,“万大人,圣上命我等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经书,你这又不敢,那又不敢的,如何替圣上分忧啊?” 万通吓得跪足,嘴唇微颤,“大人教训的是,属于必定亲自用刑,亲自用刑。” 尚铭捧起茶杯轻泯一口,接着道:“这就对了嘛,锦衣卫的刑具若不能让刘大人开口,可让他尝尝东厂的手段,万大人听清楚了吗?” 万通连忙应道:“属下遵命!”,缓退几步躬身行礼后,走下楼去。 出得楼外,万通招呼身边几人上前。 走到一偏僻小巷,这才压低声说道:“童安,你把刘福被东厂收押的消息找个法子悄悄透露给西厂,事情办得利索些,别让人生疑,其余人等随我去审刘福。” “大人,真要用刑么?”,一人问道。 万通嚷道:“废话,督主下令敢不遵从?不过,要慢些轻些用,等西厂按耐不住,前来劫人,到时就有好戏看了。” “大人英明,让东厂和西厂两虎相斗,我们锦衣卫坐收渔利,到时再把经书拿到献给皇上,届时龙颜大悦,擢升大人统领东西两厂亦是可期啊!”一人拍马屁道。 万通听得心痒痒,只觉浑身舒畅,遣着众人往布政使府而去。 浙江布政使府,已成人间炼狱。 锦衣卫在搬运着尸体,东厂的人则在搜索没有死透的人再补上一刀,确保没有漏网之鱼。 东厂办事向来严谨,只有杀绝而无遗漏。 府里地窑,布政使刘福上衣外露,被绑在椅子上,身上刀痕满布,仍在渗血。 万通给他浇一瓢冷水。 刘福悠悠转醒,口中含血,怒道:“万通,你这走狗,鹰犬,你不得好死!”,说完一口血直喷向万通。 万通含笑躲过,柔声道:“刘大人,别怪小人啊,督主下令大刑侍候,小的怎敢不从?” 几句话便把罪名都推给了东厂掌印太监尚铭。 万通继续说道:“刘大人还是快些招,少受点皮肉之苦,家属亲人还在外面跪着呢,您一时不招,一个时辰我们便杀一人,刘大人还是斟酌点!” 刘福万念俱灰,身体颤抖着,面部涨得通红,眼睛里泛着泪花。 “我真不知你们要的经书在哪?如此残害忠良,宰辅商辂大人一定会为我作主,不会轻饶你们,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在地窖中回荡。 万通闻言也嗯嗯两声,神色略有担忧,但很快便消去。 “刘大人,商大人远在千里,远水难救近火,况且,这是圣上密旨,授权厂公和锦衣卫便宜行事,东厂手段,大人是知道的,无论事情有无定论,鸡犬不留。” 刘福面如死灰,知道今日劫数难逃,求死之心顿生,哀求道:“那请万大人给我一个痛快。” 万通怕他咬舌自尽,忙命人拿布塞进刘福嘴里,吩咐道:“好生看管,千万不能让他死了!”,旋即匆匆走出地窑。 忽然,一声惨叫声传到地窑,刘福悚然一惊。 只听万通在外喊道:“刘大人,您父亲先走一步了,再不招,下一个就是您的母亲大人了,哈哈哈哈。” 刘福双眼像是要喷出火来,声嘶力吼,拼命挣扎,两旁卫士赶紧把他按紧。 刘福脸上布满血丝和泪水,回忆起三个月前与“藏书人”的一次秘密接触。 这事只有他和几个亲信知道,不知何以走漏了消息,竟惹得这般祸事。 刘福懊悔不已,但事已至此,只好认命。 第四章 西厂汪直 汪直把玩着手里的钢珠,一枚枚铜钱大小的钢珠在他手里似乎有生命一般,随意转动。 有人说汪直身上有108枚钢珠,每一枚都是要人命的东西。 汪直长得年轻俊美,有比女人还白皙的脸,身长偏瘦,也是脸上没半点胡须,不过略有修剪的痕迹。 据说汪直是瑶族密-宗玄天珠后人,在叛乱中被俘进宫,得万贵妃宠信。 汪直为人狡猾聪明,武功已臻先天化境,在大内诛杀妖人李子龙后深得明宪宗信任,擢升为精锐“十二团营”总领兵。 为制衡东厂和锦衣卫,明宪宗着其成立西厂,在皇帝的庇护下,西厂势力日益壮大,其爪牙和探子遍布全国乃至朝-鲜。 两月前经书现世,皇帝密旨一定要拿到经书,竟同时派出东西两厂及锦衣卫,可见皇帝的决心。 这是东、西两厂的一次重大较量,谁能率先拿到经书,谁就能掌控大局。 汪直心里面清楚得紧,此书绝不能落到东厂的手里。 正在思忖间,韦瑛快步走来,躬身禀道:“督主,据探子回报,刘福已被东厂捉拿,现正关押在布政使府内审讯。” 韦瑛是汪直的左膀右臂,西厂二号人物,韦家堡少主 擅长潜伏追踪刺杀,为人机智多谋。 汪直依旧把玩着钢珠,没有说话。 沉默许久才缓缓道:“尚铭和万通都是无能之辈,不足挂齿,刘福手上必没有经书,否则东厂已然回京复命了。” 声音阴柔,但是又很好听,像是一位温存的男子在耳边细语般。 见主子发话,韦瑛的眼眸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督主妙算,据密报刘福确实仍未吐一字半言,只不过属下怕刘福受不住东厂酷刑,会透露“藏书人”的下落。” 汪直眉心一动,哂然道:“如果刘福招供,我们也会第一时间知道,你忘了那个锦衣卫的肥猪会故意卖消息吗?” “他和尚铭貌合神离,早想借我之手除掉尚铭,最好是东厂西厂来个大厮杀,他可来个渔翁得利。” “可惜这事我心里清楚,到时我大可来个反间计,他的如意算盘怕是要付诸流水了。” 韦瑛一脸佩服,说道:“督主英明,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汪直道:“等!等鱼上钩。” 说罢,食指轻弹,一枚钢珠破风而出,只听砰一声,钢珠竟穿透屋梁雕刻的鱼眼,劲道不减,冲破屋顶直射上天,破风声经久不绝,这一轻弹威力竟恐怖于斯。 万通已经放消息给西厂,时时盼着西厂来抢人,怎奈西厂居然毫无动静,这可急坏了他。 “莫非汪直疑心消息可靠性,怕中圈套?” “不对,汪直为人骄傲,就算是陷阱,他自恃武功高绝,也会露个面示个威,这完全不理不睬的肯定有问题。” 万通越想越不对,急召来童安问道:“童安,你确定西厂得到消息了吗?” 童安是锦衣卫副统领,万通的心腹兼谋士,神刀门人,武功比万通还高,排在锦衣卫中首位。 “大人放心,属下去有西厂密探的赌坊故意输了好几百两银子,佯装急需赌资才卖个消息。” “西厂密探肯定将情报上报给汪直了,就是不知汪直怎么沉的住气。” 万通听罢,慢慢地抚摸着桌上的绣春刀,此刀杀人无数,刀锋在烛光中透露着阴森之气。 万通乃当朝万贵妃弟弟,明宪宗专宠万贵妃,万贵妃的家属也鸡犬升天,万通当了锦衣卫指挥使,成为京城一霸,抢男霸女的事没少干。 不过万通也并非一无是处,其父万贵当年被谪居霸州,为了使日后有所依靠,他托付同乡把年仅四岁的女儿万贞儿带进皇宫当宫女,次年再将万通送至青城山学艺。 三十载后万贞儿册封皇贵妃,万贞儿将在青城山学艺的弟弟万通召进宫中赐予高官厚?,万通人长得魁梧壮实,三十载学艺也确在青城山学得本事。 锦衣卫配刀,他硬是将青城派的松风剑法变成刀法,以剑法御刀居然起得奇效,松风刀法杀人无数,不过杀得都是无辜平民。 万贵妃让万通和汪直两个亲近之人好生相处,为已效力,万通却认为汪直只是姐姐的一条狗,汪直应该听命于已。 偏是汪直为人心高气傲,压根不把这靠着姐姐庇护的万通放在眼里,两人是各种不对付,万通还主动向汪直的死对头尚铭靠拢,以至当下如此局面。 万通还在沉思。 童安忽道:“大人,属下有一计,汪直不行动,我们可以替他动,来个栽赃。” “只要我们办的利落些,东厂那边肯定疑心是西厂来劫人,到时东厂岂能善罢干休?定会找汪直要人,以汪直性情,两厂还不来个你死我活?” 万通闻言大喜,抚掌笑道:“童安不愧是我锦衣卫第一智囊,此计甚妙,甚妙。” 童安抱拳道:“大人过奖,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万通点头道:“嗯,办得利索些,千万别漏了马脚。” 童安道:“大人放心,那看守的几个弟兄?” 万通面无表情,“下手狠些,让他们少点痛苦。” 童安心中一寒,领命而去。 万通手指轻弹桌面,“汪直,尚铭,你们统统下地狱去,哈哈哈哈” 第五章 血溅竹林 更夫提着灯笼,一边敲锣,一边吆喝。 “咚~咚~” “防偷防盗,关门关窗”,二更时分到了。 五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趁着夜色潜伏在布政使府后门。 二更锣响起便是信号,大部分守卫已被调离。 众黑衣人马上行动,迅速飞跃进府,循着地窑方向窜去。 “嗖~嗖~” 地窑门口两名锦衣卫没来得及反应便中箭倒地,箭心赫然印着西厂的专属厂符。 为首的黑衣人俯身摸摸锦衣卫颈中脉门,确认死绝后,众人进入地窑。 地窑角落躺着数具尸体,万通果然说话算话,每隔一个时辰便杀一人,刘福妻儿老小早已全部处决。 地窑内,几名厂卫正在喝酒吃肉,另外两名锦衣卫在监视着犯人。 黑衣人迅速脱去夜行衣,露出西厂服饰,缓缓现身。 为首的头目亮出西厂令牌,朗声道:“西厂奉命拿人,敢不从者,杀!” 厂卫正喝得高兴哪想到有人胆敢前来劫人,料想外面的守卫早已全军覆没,否则怎会毫无动静? 众厂卫吓得面面相觑,也不知对方来了多少人马,哪还有胆反抗,纷纷低头扔掉佩刀。 说话的头目很是满意,“算你们识时务,都过来跪下。” 众厂卫只得从命,纷纷跪在那头目跟前。 为首的头目使了个眼色,其他人心领神会,慢步走到这些厂卫的身后,抽出西厂的专属匕首。 锋利的匕首从厂卫的后背贯胸而入,只杀剩一人,其余尽皆倒地毙命。 那名没死的厂卫吓得瑟瑟发抖,说不出话来。 为首的头目抚摸着他的头,说道:“知道为什么不杀你吗?” “我们厂公说了,要留一人性命传话,他说你们东厂和锦衣卫都是废物,想要回犯人就来西厂。” 说完用手背猛敲那人后颈,那名厂卫随即昏死过去。 刘福被折磨了两天两夜且未进食,早已沉沉昏睡,众人掳着刘福快速逃出地窑。 童安早早地守在地窑外,看到手下将刘福顺利劫出后,对带头那人道:“你们从后门出去,后门守卫被我临时调走。” “后门有一辆马车,迅速出城不可耽误,城外竹林自有人接应。” “交人后便各回其司待命,此晚之事谁都不可走漏风声,否则,非但性命不保,妻儿老小下场也会像刘福的家人一般。” 众人心中一凛,齐声应诺,出得后门,果见一辆马车。 众人将刘福藏进车厢,驾车出城。 童安望着马车离去,脸色阴郁,随即换上夜行衣,用黑布蒙面,展开身法,隐匿在马车身后跟随而去。 众人马不停蹄赶至竹林,漆黑的夜色中,竹林显得更加幽深。 众人用火折子点起火把,目极四处寻觅人迹,除了他们和马车外并无一人。 正感纳闷之际,见一人正缓缓从竹林内走出,那人步伐看似不紧不慢,实则快得吓人。 只一眨眼工夫,那人已到了马车前,一袭黑衣和黑布蒙脸,竟是屡次要和颜章比试的黑衣人。 为首的头目微微错愕,“阁下可是童大人派来接应之人?” 黑衣人并不答话,缓缓点头。 众人放下心来,为首的头目续道:“车上那人还在昏睡,时候不早,我等还要赶回去复命,这人犯便劳烦阁下了,告辞。” 看着众人渐渐走远,黑衣人压低声音说道:“童大人,还不现身吗?” 童安从竹林暗处走出,向黑衣人鞠躬行礼道:“使者辛苦,童安来驱车。”,说罢,便手牵马绳。 只听黑衣人冷冷道:“童大人,宗主交待过,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的,这道理你不懂吗?” 童安心中一寒,目光微颤,似有不忍,犹豫片刻,放开手中缰绳,腾空而起,飞速逼近已经离去的众人。 几个起落,到了那头目的头顶处,双掌下压,强大的气劲,逼得身旁的人纷纷避往四处。 那头目被气劲逼得难受,只得举掌硬拼。 “咔嚓” 掌骨碎裂,正魂飞魄散之际,胸口又中一脚,一阵剧痛,耳中听到骨碎的声音。 为首头目怒叱一声,用未受伤的左手拔出佩刀,疾戳来者胸口,岂知明明要击中敌人时,发觉竟是击在空处。 一旁众人见头目受伤,尽数抽出佩刀几乎同时向来人砍去。 童安长啸一声,长飞而起,一个旋身,刀光一闪,众人颈中多了一条刀痕,鲜血直喷,全数倒地毙命。 童安把刀轻轻在身上擦拭,呆呆的望着手下的尸体,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时,黑衣人冷冰冰的声音再次传来,“童大人,将尸体处理好。刘福我会亲自带回去见宗主,就不劳童大人费心了。” 童安闻言急道:“使者,我能见见宗主吗?” 黑衣人不悦道:“宗主想见你时自会见你,你听命即可,其他不用再说。” 童安一阵失落,乞声道:“那,那解药呢?” 黑衣人从衣兜里掏出一粒药丸抛给童安。 “此药能让你的禁制一年内不会发作,你仍需留在锦衣卫为宗主刺探消息。” 说完,径直牵着马车往竹林深处走去。 童安服下药丸,一阵毒虫腥臭味袭来,顾不得许多,童安狂嚼乱咽。 他可受不了万虫噬咬至死的滋味,起码有一年时间不用担心受怕,童安将尸体掩埋后匆匆回城向万通覆命。 第六章 阴谋得逞 天色微亮,此时的布政使府挤满了锦衣卫和东厂人马。 地窑中,万通和尚铭的面前跪着那死剩的厂卫。 死剩的厂卫名叫马富,见他正悠悠转醒,万通厉声咤问道:“马富,究竟发生了何事?” 马富定了定神,看到周围都是自己人,心里安定了许多,听到万通问话,急忙回道:“大,大,大人,是,是西厂的人把人掳走了。” 尚铭脸色微变道:“西厂?你细细说来。” 马富将经过说出,但只字未提没有抵抗就投降的窝囊事,反而添油加醋地描述对方如何人多势众,如何武功高强,他们拼死抵挡才死了这么多弟兄。 尚铭听完后,追问道:“西厂既来劫人,又怎地只留你性命?” 马富抬头望了望尚铭又望了望万通,吱唔道:“属下不知当不当说?” 万通怒道:“有屁快放!” 马富吓得忙说道:“他们本要杀我,但说西厂的督主要人传话,这,这才留我性命。” 尚铭淡淡道:“汪直有何话要说?” 马富又吱唔半晌,万通一脚伸了过去,踢得马富直喊疼,这才续道:“他,他说锦衣卫和东厂都是废物,想要人的话就,就去西厂。” 尚铭脸色转白,阴森森地道:“汪直,你欺人太甚!” 说罢一掌拍向地窑石壁。 “砰~” 坚硬的石壁竟被震得向四周裂开,‘摧心掌’果然不同凡响。 尚铭调整呼吸,滤清思绪,突然向一旁的厂卫问道:“仵作的查验结果如何?” 厂卫应道:“禀公公,已经查验过了,门外的侍卫是被西厂穿心箭所杀,这地窑侍卫则是西厂的短刀所杀,都是一刀致命,确像是西厂杀人手段,杀人无须第二刀。” 东厂是杀人补刀以免漏杀,西厂则不耻东厂手段,他们扬言西厂杀人无需第二刀,可见西厂处处都与东厂较劲。 万通暗忖道:“尚铭果然是老奸巨滑,心思缜密,好在我早有准备,用一些手段和钱银通过暗渠买了几套西厂的服饰兵器,不然还真难骗过这老狐狸。” 尚铭默然片晌,忽然仰头一阵长笑,“好,好,好,汪直,我不杀你,誓不甘休!” 万通很满意地看着尚铭,他的计策成功了,尚铭被激怒了。 城内气氛紧张起来,平日无人驻守的城楼都有士卫把守,尚铭和万通将大部队从京师急调来绍兴。 一队队的锦衣卫和东厂人马在街上来回巡查,原来的暗中调查已然变成声势浩大的阵仗。 这是汪直始料未及的,他早已从密探口中得知刘福已被劫走,消息当然也是万通故意卖的。 “督主,万通和尚铭已将城门牢牢控制住,我们的人马就算赶来也无法进城,我们这高手虽多,但也难敌千军万马,这”,韦瑛皱眉说道。 汪直沉吟道:“万通的小伎俩,韦瑛不用担心,就算这有千军万马,本座仍可来去自如。” 韦瑛释然道:“督主武功盖世,要走肯定无人能挡。” 汪直略一思索,说道:“刘福下落不明,我这一走,经书可就要落入敌手了。想要扭转乾坤,必须找到刘福。按这情势,本座要亲自出手了。” 韦瑛一凛,躬身道:“督主的意思是?” 汪直哂然道:“我并不惧尚铭将掳犯的罪名强加于我,只是我想刘福究竟身在何处,东厂这么大的搜查阵仗,刘福在城内可能性已然极底,我断定刘福肯定被万通转移出城,而且还不会离城太远,否则万通也怕有变数,本座要出城一趟,查个究竟。” 第七章 轻功绝技 汪直换上了寻常百姓服饰,戴上人皮面具,变成个粗犷汉子,左颊有一道刀疤,虎眼鹰鼻,满脸络腮胡子。 汪直除了武功高绝,还有一绝技,“易容”。 宪宗皇帝常令他改装易容执行秘密侦查和刺杀任务。 韦瑛赞道:“督主真神,这个样子就算是我也认不出来。” 汪直改变声调,用沉浊的声音说道:“只是些粗浅道行,不足挂齿,先天境的高手还是能轻易识破的,真正高超的易容术当数东瀛幻术,可惜一直无缘见识。” 韦瑛正惊讶于汪直连声音亦能转变,闻言道:“督主过谦了,这易容功夫足以瞒天过海了,督主此行务必小心,属下在此静候佳音!” 说罢,躬身行了一礼。 汪直点头道:“韦瑛,此去不知归期,在我回来前,尔等切不可鲁莽行事,暂且忍耐个时日。” 韦瑛应诺道:“是,督主。” 打点好一切后,天色尚早,汪直大模大样地来到绍兴大街。 除了有士卫来来回回巡查外,大街还像往日一般热闹。 大街两旁各式楼宇林立,各种香料珍玩,棱罗绸缎,粮食杂货,酒肆饭店,青楼赌坊,连成一片,热闹非常。 汪直随意找了家酒肆坐下,叫来小二,要了一壶绍兴特曲加几碟小菜,又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掷给店小二。 “小二,你这城不是赌就是嫖,洒家也玩得忒闷了,你给说说这城外有啥好去处?” 店小二接过银子,满脸堆笑道:“客官,这城外也没什么好去处,倒是有一片竹林,风光倒是不错。” 汪直心中一凛,“这竹林除了看竹还有什么劳什子好耍?” 店小二接着道:“竹林内有大儒王伦的几间精舍,那竹林便是他所栽种,另外还有一座翠峰禅寺和鸟窠禅寺。” 汪直心中更确定了几分,跟店小二胡乱打了几个哈哈,问清竹林路径后,便出店往城门走去。 夜色降临,尚铭下令夜晚实行宵禁,大街上行人渐渐稀少。 汪直趁着夜色振臂而起,体内的‘玄天劲’生生不息,身形如同闪电般划过夜空。 避开数起巡卫,神不知鬼不觉的翻过高达数十丈的城头,贴墙滑下,循着竹林方位迅速赶去。 城西竹林,王伦精舍。 城门被封进出无门,颜章这几日都无法入城,只好暂住在师傅王伦的精舍,天天陪着小王云在竹林中玩耍,倒也自在逍遥。 夜已深,颜章跟王伦正天南地北聊得兴起,颜章正好趁机多向师傅讨教经要,当然也免不了会说起城中之事。 王伦捋捋长须,“徒儿可知最近城内发生何事?绍兴一向平静,民生安定富足,这无缘无故地怎地朝中有势力都聚到这儿来了?” 颜章一边给师傅茶杯里添水一边道:“恩师,徒儿对官府之事从不过问,对朝廷那些大人物更是知之甚少,只是听闻这次好像东西两厂和锦衣卫都来了,动静闹得挺大的。” 王伦知道这大弟子的心性,对功名利禄毫不关心,但心地善良,平时只好喝两口,平日跟随自己研习经学之道,夫人亦有授他武学功法。 不过这弟子一年前有奇遇,竟得一高人指点,武功突飞猛进,犹其轻功身法,飘逸轻灵,变化万方,也正是一次不经意以轻功赢了那黑衣人后结怨,老是前来纠缠要与他再比高低。 王伦拍腿道:“管他娘的什么争斗,我原本只想带乖孙儿来这小住几日,岂知正要返城便已回不得。你师娘和华儿仍在城中,幸好我还有几分薄面,县衙秦捕头传信与我,府中一切安好。我王家世代无与人结冤,又安分守纪,确也不必太过担心。” 汪直赶到竹林,先寻到王伦的精舍,四处寻了个遍均无发现,正要离去时,听到有人说起城里之事便想听听,他如阴魅一般隐身黑暗处,将气息,脉博减缓至若有若无的状态,除非有先天境的高手在,否则无法感应察觉。 听了许久两人都只是唠着家常之事,汪直感到刘福不可能藏匿于此,便想去他处再寻,催动玄天劲气,甫一腾空。 忽听一人喝道:“谁?”,旋即一人影竟如闪电般侵略如至。 汪直微一错愕便已清醒,平平一掌推出,本是避无可避的一击,那人竟在空中施展移形绝技,身体直往右移,堪堪避开掌风。 汪直“咦”了一声,双掌向空气一推,气劲爆发将身体往前推送。 汪直有意与来人一较轻功,玄天劲催动到极致,几个呼吸间便已达数丈之远。 汪直还在飞掠,转头看去,岂知身后竟无一人。 汪直息劲单足立在一片竹叶上,极目四周,确实无人追来,汪直也不想纠缠,找人要紧,便自去了。 颜章避开掌风后便落地护住师傅,见那人打了一掌后便离去也是不解,虽避开了掌击,但掌风刮得他脸颊辣辣生疼。 颜章心道:“此人武功好生高强,自己绝不是对手,若不是轻功绝技救命,恐怕早已是一具尸体了。” 见王伦愣愣地看着那人离去方向还没回神,颜章遂道:“恩师,不知那人何时在此潜伏,距离虽近,弟子却也完全感应不到,若不是他突然催动真气,弟子也不会察觉,武功实已到骇人地步。” 王伦叹了口气道:“这就是为师和师娘时常告诫尔等,须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切不可争勇斗狠,作莽夫之举,更不可作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颜章正要答话,突得说声:“不好”,忙往屋里窜去。 王伦也反应过来忙跟上去。 回到屋内,只见小王云安祥地睡在竹榻中。 两人放下心来,对来人的目的更是疑惑。 第八章 瑶池岂能困蛟龙 绍兴城中依旧戒备森严,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弥漫全城。 此时的布政使府已被厂卫收拾清理,被尚铭和万通暂用作起居和指挥之所。 万通一直在观察尚铭,他知道不能急,这时候只等尚铭坐不住了,栽赃之计方能圆满。 探子陆续回报,当然都是没有找到刘福下落的消息。 尚铭一直闭着眼,脸上也无甚表情,每回探子回报,只也是淡淡地说声:“知道了,下去。”,便又继续沉默。 万通当然知道不可能找到刘福,但神态不能表现出来,每回探子回报,他都装作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来回踱步,口中直骂娘。 万通试探道:“督主,刘福已被掳十二个时辰了,再不行动,恐怕” 见尚铭仍是不声不响,万通也只好默然。 自汪直离去后,韦瑛便将人马分散,乔装成寻常百姓隐匿起来,一时间整个西厂好像消失了一般。 万通表面上不服汪直,其实内心是很佩服他的,无论是武功还是心机计谋确是非常人。 这虽已挑起尚铭的怒火,但汪直竟然藏匿回避,这是万通始料不及的。 万通仍在思忖间,突听尚铭说道:“万通,传令下去,只留三分一人马在城中继续搜查,其余人马随我等出城。” 万通讶然道:“出城?督主,这人还没找到,就回去吗?” 尚铭缓缓站起走到屋外,仰首望天,背着万通道:“瑶池岂能困蛟龙,汪直肯定已出城去了。” “本座已在回京各条要道安布人马,汪直肯定没有回京,应该在这城外某处藏匿。” 万通大感头疼,暗道:“这老狐狸真不简单。” 随后说道:“督主,这城外少说也有好几十处地方,我们人马虽多,但搜索范围也太大了些。” 尚铭冷哼一声,叫厂卫唤来地保,详细询了城外各处分布情况后,断然道:“传令,人马集合,开赴城外竹林。” 万通打了个寒噤,他听童安回报,刘福此刻正关押在竹林某处,这大部队过去,岂不露馅,心里直叫苦,又不敢声张,只得随行。 韦瑛蘸上山羊胡子,换上寻常百姓装束,在布政使府对面大街的茶坊监视着尚铭和万通的一举一动。 原本一直只有各路探子进进出出,突然一辆硫金马车缓缓驶到布政使府大门。 看来尚铭有所行动了,片刻后果见尚铭和万通在士兵的簇拥中走出,尚铭上了马车,万通则骑马在前面开道。 韦瑛悄悄尾随,快行至城门,只见城门前集结了大批人马,少说也有万人之众,其阵势像是要去攻城掠地一般。 韦瑛心道:“看样子这是要出城的架式,我且跟上去瞧瞧,看情形再作打算”。 韦瑛是西厂的二号人物也是汪直的贴身心腹,武功自是不弱,西厂风头正劲如日中天,广揽天下英才,汪直麾下高手林立,能坐上西厂第二把交椅岂是等闲之辈,韦瑛尤其擅长潜伏、追踪、刺杀,心机智谋更是一等一。 韦瑛瞅准时机,运起指功将部队最末之人一指封喉,将尸体拖至暗巷,快速将其兵服脱下换上,随后跟上大部队,整个过程干净利落,无人察觉。 部队开拔,传令兵高声喊道:“督主有令,全速行军!目的地,城西三十里竹林!” 韦瑛暗忖道:“看来尚铭要么发现督主行踪,要么是去找刘福,不过不管哪个目的,按这阵仗,须找个机会溜走,再将本部人马召来接应督主才是。” 军队行进速度很快,经过一密林时,韦瑛看准时机,窜进树林,悄悄离去。 第九章 颠倒众生 汪直在竹林搜索了一夜毫无收获,略感口喝困乏便想寻一水处歇息。 他催动气息,聚力耳鼓,东南方向传来潺潺的溪水声。 汪直沿声驱往,不多时来到竹林的碧湖桥,桥下溪水清洌。 汪直饱喝了几口甘水,顿感神清气爽,旋即飞上了一竹树,径直躺下运起功法。 将气息运行至全身,真气往来不穷,捻了一个口诀,进入‘寂·静’神功领域,将形神融化进这自然之中。 这状态即便是宗师级的高手来到亦不能察,但也极为危险,一旦受到攻击,便不能马上迎敌,如仓促催动真气的话会伤及经脉,内伤极难痊愈。 晨晖初起,鸟声阵阵,一孩童的欢笑声传来。 汪直渐渐收敛心神,看见一孩童与一男子在不远处追逐玩笑,那男子是昨夜用轻功避开他一掌之人。 汪直为免多生事端,继续潜息聚气。 忽闻一种凄幽、清绮女子唱声传来。 “雨歇长堤草色多,送君南浦动悲歌。” “大同江水何时尽,别泪年年添绿波。” 竟是用朝鲜语唱出,诗也是朝鲜名诗人郑知常的名句,诗中饱含了对珍视之人无比思念之情。 汪直文武双全且精通各国语言,不过最让汪直骇然的是在自己的‘寂静态’下,这状态可是连蝴蝶展翅亦能感应,居然有人能避开他的灵觉,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溪边唱歌。 汪直心神剧震,但马上又聚气凝神,只不知这女子可发现了他。 颜章带着小王云正玩得不亦乐乎,听到女子的动人歌声,痴痴地往桥上走去。 小王云只得跟随,来到桥上,颜章又看到令他着迷的绿衣女子,她那修长匀称的身段配上婉转诱人的嗓音,似把人引进了一个奇异景域里。 颜章仿佛痴呆一般杵在桥上一动不动,任小王云扯他的衣袖也毫无知觉。 汪直看在眼里,讶道:“这是媚术!” 媚术的最高境界是不用施展任何诱惑手段,就那么盈盈俏立,足可迷倒天下苍生,使人生出缠绵不尽,婉转依依的销魂感觉。 最厉害处,就是使人绝不会觉得她在媚惑你,但偏是一颦一笑,均教人心生怜意,恨不得把她修美动人至无以复加的玉体,拥入怀中蜜爱轻怜。 媚术达到了前无古人的境界,不用赤身裸体,只露出两截小臂,便能像吸铁的磁石般,吸摄着任何人的注意和精神,以至乎吸去三魂七魄。 此女的媚术确已到了颠倒众生之境界,汪直也感到一阵情欲上涌,但很快便用神功化去。 此刻汪直可以肯定两件事,其一是那男子轻功了得但内功修为未臻火侯,其二是那女子深不可测让他捉摸不透。 那女子一曲唱罢,也未见她有任何动作,身体似有一条无形绳索牵绊一般,无须借用外力腾空而起,绿衣裙带在溪水面上轻轻滑过,荡起一阵阵涟漪,身形姿态优美至极。 女子轻飘飘地落在桥上,宛如仙女下凡一般,对仍痴痴望着自己的颜章嫣然一笑,那一颦一眸足让人失去魂魄。 那女子看了看颜章身后的小王云,盈盈笑道:“这小孩长得可真俊,来阿姨这抱抱可好?”,竟说得一口流利汉语,且声音甜美至极。 小王云却不理睬,小手拼命拉扯颜章衣袖想唤醒他。 女子呵呵一笑,突然手像凭空伸长一般,一把将小王云抓了过来,小王云只感到一阵窒息,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绳索勒住脖子一般。 女子将小王云置于桥外沿,只一伸手小王云便会落入溪水。 小王云痛苦异常,无奈口不能言,只能手脚胡乱挣扎,挣扎中正好将一小鞋飞出砸中了颜章鼻脸。 颜章身躯猛然一颤,神志逐渐恢复,颜章拼命摇摇头,企图让自己更清醒。 清醒过来后发现小王云被那女子控制且似是痛苦无比。 颜章正想出手抢夺,女子另一只手轻划几圈,随后一拉,颜章却已不能动弹,那女子竟用真气化作一条无形绳索将自己全身都绑住。 隐藏在竹树上的汪直见到女子手段,大惊失色,真气可随意操控,幻化形态,这女子竟是宗师级的高手? 颜章也感到背脊寒凉,从未有过的恐惧绝望袭来,颓然道:“姑奶奶,我和你好像没有过节?你放了那孩子,我什么都听你的。” 颜章心想只要她放过小王云,自己仗着轻功或许还有逃跑的机会。 那女子美目深注的瞧着他,噗嗤一笑道:“你叫我奶奶,你看我很老吗?还记得上次你是在桥上偷看妾身梳妆,这次又来偷听妾身唱歌,妾身好生欢喜呢!”竟又催动媚术。 颜章受过教训,急忙目视他处,不敢看向她的俏脸,牙齿不断地咬舌保持清醒。 那女子也不继续戏弄,正色道:“放过小孩可以,我问你答,如有不实之言,可莫怪妾身心狠了。” 颜章叹了口气道:“仙子尽管问,我还敢骗你吗?” 那女子温婉地微笑道:“你这仙子喊得妾身很是舒服,第一个问题,是你送信给布政使刘福邀他与藏书人见面的吗?” 颜章和汪直同时心神一震,颜章无奈答道:“是!” 那女子微笑继续问道:“很好,算你老实。第二个问题,藏书人现在何处?” 颜章脸色微变,颜章与那人曾有誓言,不能泄露任何有关他的信息,君子之诺岂能轻贱? “我不知道,要杀要剐悉听君便。” 那女子将颜章的神色看在眼里,知道颜章肯定认得藏书人,心中大喜,微嗔道:“你看你,转眼便不老实了” 说完作势将小王云向溪中一扔,颜章大叫一声,“不要!” 那女子笑得花枝乱颤,一副毫不在乎的娇美神态。 “颜章,告诉你,刘福那老鬼可是享受了妾身一夜温存方才吐露你这送信之人,不过我吸尽了他的阳精,现那老鬼也是一具干尸了,我既可让你欲仙欲死,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有很多手段让你说。”,笑声越来越阴沉。 颜章想不到面前这长得人畜无害的美女竟是这般毒如蛇蝎,直感到万念俱灰。 汪直听罢也是心中一凛,暗道:“原来刘福已死在她手,怪不得我寻遍竹林亦无踪迹,如今颜章才是找到经书的关键线索,要想办法把人夺过来。” 汪直迅速想到许多夺人计策,唯一没有把握的是不知此女功力到何种地步? 贸然出手只怕得不偿失,最稳妥是趁她不备时,解开颜章禁制,让颜章有机可逃,我再阻她片刻,待日后再寻到颜章,我救他性命,他必会感恩图报,届时也容易套出藏书人的下落。 第十章 朝.鲜妖女 竹林此刻气氛凝重。 汪直已在‘寂·静’神功领域中浸淫许久,精气神均已达到巅峰状态。 思虑周全后,汪直双腿轻压竹树,借着竹树的弹劲和双腿弹跳之力,“啾~~”破风之声响起,冲向了颜章。 手刀劈下,“哧~~”像切断绳索一般的声音响起。 颜章瞬间脱困,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汪直用暗劲一掌将其推向空中,喊道“快走!”。 在切断颜章束缚的同时,他已做好了硬挨一记的准备。 绿衣女子早在汪直催动真气时便已感应,不过想不到是来救人的,几乎在汪直手刀落下的同时一掌击出。 “砰~!” 汪直受了一掌,一种怪异的劲气刺入经脉,喷出小口鲜血。 旋即运起玄天功,电光火石般游走全身经脉,随后护住心脉要害防止再受一击,整个过程只一线间发生,虽已做好充足准备,却也受伤不轻。 颜章借着那一掌之力仍在空中,待看清救他的是昨晚那神秘男子,心中更有一百个疑问,他乘势立在竹树上,并不离去。 汪直见颜章并不离去,心中大惊:“不好,颜章眷顾那个孩子,不肯逃走,这下失算了。” 摸摸受伤的左臂,虽已用功法化去入侵的劲气,但仍感到一阵痹痛。 一种似曾相识的痛,汪直回想起绿衣女子的行为举止,再想想她的武功招式,失声道:“朝鲜妖女张绿水?” 绿衣女子讶道:“呦,你居然认得我?”,随即又是一掌拍出。 汪直不敢硬接张绿水的掌劲,108颗玄天珠从衣袖中撒出结成一网状护盾护在身前。 “砰~”掌劲将玄天盾轰散,汪直亦被震退好几步,玄天珠散开后又重新结成护盾挡在身前。 汪直骇然道:“黑眚魔功果然不同凡响,着实厉害!” 最为惊谔的是张绿水,只见她本来盈盈笑脸忽得变得无比狰狞,咬牙道:“玄天珠?我道是谁?原来是汪直你这狗贼!还用了这么拙劣的易容术。” “天可怜见,居然今日将你送到我面前来了,师哥,你的仇我今天可以帮你报了,哈哈哈哈”,笑声中既张狂又略带悲伤。 张绿水身上泛起浓浓黑气,面上和眼睛布满黑丝,秀发扬起,黑眚魔功催动到极致。 张绿水手指汪直,说道:“当年我师哥李子龙被你和万贞儿那贱人从朝鲜诓进大明皇宫。” “那贱人整整比皇帝大了十七岁,她怕自己年老色衰,皇帝总有一天会对她心生厌倦,让我师哥授她驻颜之术和媚惑之法,得宠后便赐予国师之位。” “我师哥尽心尽力教得万贞儿迷的那皇帝痴痴迷迷,受尽专宠,岂料你和那贱人竟用计下毒后将他杀死。” “可怜我那师哥死不瞑目,也永远地离开了我,让我日夜魂萦梦想,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先杀你,日后再将那贱人碎尸万断!” 汪直听张绿水说起当年秘辛,惊讶无比,心想:“这事极为隐密,妖女能得悉此事,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当年李子龙的余孽没有杀绝还有漏网之鱼,另一种是宫里有她的内奸。” 听她左一句贱人,右一句贱人地诲辱万贞儿,汪直怒极反讥,“李子龙死有余辜,若他能安安分分,贞儿定会如他所愿,赐予高官厚禄。” “可惜他见贞儿顺从,竟作非分之想,想用妖术诱奸贞儿播下孽种,妄图让自己的子嗣继承大统。” “幸好被我识破奸计,报告皇上大内有妖人作祟,皇上命我和大内高手将其在奉天门击杀,此事皆由我而起,你要报仇杀我便可,与贞儿无关。” 汪直联想之前张绿水所唱诗歌,李子龙不单是她的同门师兄更有可能是情人,感受到张绿水浓烈杀气,看来今日一战在所难免了。 张绿水嘴角露出一丝轻蔑,冷笑道:“贞儿,贞儿,叫得好生亲切啊!果然是个未净身的假大监,可怜那皇帝头戴绿帽仍不自知。” “想我师哥乃我宗门不世出的奇才,若专心武道,此刻黑眚魔功恐已大成。” “可他偏想通过权势来光耀宗门,还错信了你俩贼人,我师哥彼时魔功已练至第八重境界,若不是你用诡计,他怎会轻易给击杀?” 汪直脑中浮现当年击杀李子龙的情景,虽然已在他的饮食中加入软骨散,但他居然能一边运功逼毒一边抵挡众高手围攻。 当时和李子龙交手时所受劲气便像左臂这般感受,麻痹之极。 李子龙每杀一人时均以劲气把人切成一块块碎片方肯罢休,将死之时居然还能将全身真气聚拢引体自爆。 最终以死伤大半大内高手的代价才将之击杀,整个奉天门石阶布满尸块和鲜血,其惨状让前来收拾的内侍监和宫女三天三夜呕吐不止。 张绿水说罢,细唇微张,发出怪异的声音。 “啸~啸~啸~”黑眚魔音响起,音传千里。 汪直感应到有人在飞速接近,看到一黑衣人从远处踏竹而来。 张绿水杀气再次腾升,喝道:“汪直狗贼,今日你休想活着离开!” 说完,竟将小王云扔下溪湖,全速攻向汪直。 汪直早有准备,手指不断曲弹身前的玄天珠。 “铮~铮~铮~铮” 夹杂着玄天劲气的珠子凌利地射向张绿水。 张绿水轻叱一声,运起鬼魅般飘忽难测的黑眚魔舞,穿行于玄天珠攻击间隙中,口中说道:“区区先天化境,雕虫小技!” 小王云被扔下,颜章只感一阵气血上涌,睚眦欲裂,眼见张绿水和汪直两人缠斗,心道:“这是救下小王云和逃走的绝佳时机”,猛的折断一较粗竹枝扔向溪湖,随后催动身法向溪湖冲去。 快冲到湖边之际时,骇然感觉鼻里香气满溢,倾城容貌的妖女已闪身到他面前,魂飞魄散间,骨碎肉裂的声音响起。 颜章惨哼一声,栽倒在地,爬不起来。 张绿水击倒颜章后又闪身攻向汪直,口中喊道:“绿萝,把溪湖边上的人带走。” 赶来的黑衣人应道:“是,宗主。” 黑衣人抱起颜章时,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神色,随即带着颜章飞身离去。 第十一章 玄天密法 一切都在张绿水的算计之中,她先是用魔音召来黑衣人,随后扔下小孩引颜章来救,自己再来个半路截击。 唯一没有算到的是,小王云在溪水中胡乱挣扎居然抱中了颜章扔来的竹枝,顺着水流不知飘向何方。 汪直哪曾想到张绿水在闪避玄天珠的间隙还能攻击颜章,自己正在全力施为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张绿水发起猛攻,一掌接一掌地击出。 “砰~砰~砰~砰” 一道道魔功劲气直撞玄天盾,玄天盾被撞散了又重新集聚。 随着张绿水掌劲不断加强,每次散开的珠子距离就越来越远,重新聚集的时间就越来越长。 汪直渐渐感到快要到被击溃的边缘。 张绿水阴冷地说道:“汪直,我黑眚魔功已到第七重境界,本想找到经书助我魔功大成后便杀入皇宫取你和那贱人性命,你们出入均有士卫守护,在神功未成之前,我确无把握,上天怜见,今日将你这狗贼送到我面前,还拿到经书的线索,哈哈哈哈~~” 说完狂笑不止。 这是攻心之法,汪直堂堂西厂督主,文武双全又计智无双,岂会中计。 汪直暗道:“看来这次要冒险使用玄天密法了,拼得重伤也要保住性命回去,留的青山在,终有一日会把账要回来的。” 汪直也是骄傲之人,面上露出一丝洒脱又孤傲的神态,冷冷道:“妖女,今日想取我性命恐怕未能如你所愿了。” 说罢,汇聚全身真气,玄天功在刹那间提升至极限。 108颗玄天珠黄芒大盛,分裂出一层又一层的小珠,以汪直为中心方圆一丈内,布满了无数颗玄天小珠。 汪直眼耳口鼻渗出丝丝鲜血,看来催动密法极耗心力,还有可能损命折寿。 张绿水被这突如其来的玄天绝技惊得说不出话。 只听汪直大喝一声,“合!” 漫天的玄天珠向张绿水包拢过来,像包粽子一般密密实实地将她裹住。 张绿水贵为宗师级高手,岂能甘于受缚。 只听她轻咤一声,运起魔功,浓浓黑色真气已护住了全身,嘿嘿冷笑道:“汪直,你这珠网困不住我的。” 待要用真气将珠子弹开之际。 只听得汪直在远处大喝一声。 “爆!” 漫天的玄天小珠黄芒大盛,瞬间尽数自爆。 “嘭~~~” 张绿水以为珠子只是困缚之用,哪想到还能引爆,虽有真气护体也被这强大的爆炸震得血气翻涌,“啧”一声,吐出了小口鲜血,受了点内伤。 爆炸的烟尘散尽后,张绿水察看四周,汪直却早已不知去向。 竹林前整齐地排列着东厂和锦衣卫的人马。 万通走向尚铭的马车,躬身道:“督主,竹林幽深,道路狭窄,不利于军马行进,您看?” 尚铭掀开车帘,果见竹林茂盛,竹树高耸,竹道仅能通行一辆马车。 也不知是卖弄身法轻功还是在军前立威,尚铭双脚一蹬,飞上一约十丈高竹树,双脚立在竹枝上极目四望,绵绵无尽的竹树像是看不到尽头一般。 东厂人马齐声呐喊喝彩:“督主神功无敌,东厂所向披靡!” 万通本想跟上,无奈对自己轻功不自信,飞上去容易,但想在竹枝上立足这么长时间,他没有信心做到。 倏地,远处“砰~~”一声巨响,气浪袭来,直冲得竹树摇揺晃晃。 尚铭一个翻身避开气浪,轻轻地落回马车。 军队马匹也被这震天响声吓得狂燥嘶鸣,四蹄乱踹。 士卒忙扯紧马绳,“吁~吁~”安抚。 “铿” 万通吓得拔出配刀,高声喊道:“保护督主!” “铿~铿~铿” 众士卫纷纷亮出兵器围在尚铭马车周围。 尚铭手一摆,淡淡道:“无妨,都退下!” 万通凑前问道:“督主,在高处可见到何异样之处?” “这竹林不简单啊,骤眼一看似是普通竹林,其实暗藏机关阵法,进去后无论你怎么迂回曲折,最终亦会由进口而出,玄妙无比,此间主人我听说是大儒王伦,果然有点学问。” “适才声响应是高手所为,只是相距甚远,看不真切,不过从破坏力来看,此人武功已至惊世骇俗的地步。” 说罢,尚铭面有忧色。 万通点点头,似是认同尚铭的分析,拍拍胸口说道:“督主,我们这人多势众,任他武功再高之人来到,亦不足惧!” 尚铭默然半晌,徐徐道:“看来贸然进林搜索不太妥当,我们以逸待劳,守住竹林出口,汪直会出来的。” 万通闻言大喜,只要不进竹林,那他那小秘密就不会穿帮,但又隐隐担心汪直已经找到刘福,功亏一篑。 汪直使出玄天密法后,全速逃走,快行至竹林出口时,气力用尽,感到头晕虚脱,实在无力再走。 寻得一隐蔽处,汪直迅速运气神功疗伤,进入“寂静领域”,周围一切声响无一遗漏地传入耳内。 尚铭和万通的对话被他听得真真切切。 汪直心道:“尚铭还是有点本事,居然能看出这竹林机要,万通这废物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只是他们这样守着,我这受伤太重,硬闯是不可能了。还是慢慢调养将息,再作打算!”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汪直感到真气有所恢复,但伤势怕是要花些时日方能彻底复元。 倏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铁蹄声。 随着铁蹄声渐近,只听到万通失声喊到:“是西厂的人。” 汪直在大喜过望,心道:“韦瑛真是贤助。” 汪直屏息静气,继续细听。 只听得铁蹄声在东厂人马前停住,形成对峙。 韦瑛高声喊道:“韦瑛奉汪大人之命,率西厂骠骑营前来接应。” 汪直听罢确定无误,忙将易容装扮卸去,用泥土掩埋,露出真容后,正准备动身。 甫又听到万通嘿嘿冷笑道:“韦瑛,你这骠骑营只区区千人,你看看我这边的人马,你认为今日能活着离开吗?我” 话还没说完,“啾~”破风声传来。 “咴儿~咴儿” 万通的座骑突然惨痛悲鸣,一头栽倒在地,喷血而死。 万通也随着座骑摔倒,饶是他反应敏捷,随即一个翻身落地站立。 忽然发髻也掉落下来,万通披头散发地呆在原地。 原来那破风暗器射穿马头后还把他的发髻击碎。 万通惊恐叫道:“谁?是谁?有种别藏头露尾,出来,让万通爷爷不收拾你。” “是我!” 汪直负手缓缓走出竹林,目光冷冷地盯着万通。 “万通,我西厂人虽少,但全是精锐,以一当十;你们人虽多,但全是脓包,等着被收拾。你们如要战便战,不过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先将你击杀。” 说罢,汪直周身杀气骤升,弥漫全场。 西厂那边见主子现身施展神功,精神大振,为壮大声势,“铿~铿~铿”纷纷亮出兵刃,齐声呐喊。 “势死保护督主!势死保护督主!” 万通被盯得头皮发麻,大气不敢出,伫在那里直咽口水。 锦衣卫这边人马见主子如此窝囊,哪还有士气可言? 尚铭被气得面色发青,心里直骂:“万通这个蠢货,烂泥扶道不上墙的东西。” 表面上仍很镇定,朗声说道:“汪公言重了,我等同是为皇上办事的,岂能自相残杀,万一天威降临,我等是吃不了兜着走。只是,只是不知刘福人在何处?何以不在汪公身边?” 姜还是老的辣,几句话便将形势转变。 汪直闻言只得将杀气收敛,否则会被认为是他想挑起事端。 淡淡地回了句:“死了!”便骑上韦瑛牵过的骏马。 “驾~”一声,自带着西厂人马离去。 尚铭和万通面面相觑。 万通还想说些什么 尚铭怒哼一声,没好气地说道:“住口,你这丢人现眼的东西。事已至此,还能怎样?汪直肯定回京复命去了,我等也要赶紧回京面见圣上,依我看汪直并未从刘福那问到什么,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宜迟,速速回京!” 万通刚被汪直恫吓,现又被尚铭怒斥,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心想刘福死了也好,死无对证,不用再担心他的栽赃之计被人揭穿。 西厂人马都是千里挑一的骑兵,行进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已远离东厂和锦衣卫人马的视线。 汪直脸色越来越青,忽得呕出一口鲜血。 韦瑛大惊道:“督主” 汪直手拭嘴边鲜血,轻声道:“别声张,我受了很重的伤,刚又强行催动真气,现在是伤上加伤,不过还好骗过了尚铭和万通,如让他们知道我无力施为,肯定今日我等休想活着离开。” 韦瑛暗道:“原来督主刚才只是虚张声势,连我等都骗过了,好险!”,脸上既惊且佩,对汪直的心机胆识佩服至极。 韦瑛也压低声音问道:“督主,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汪直调和气息,不答反问道:“韦瑛何以知道我身在竹林?” 韦瑛把详细经过说出。 汪直夸道:“还是你心思细密,若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今日恐怕是凶多吉少。唯今之计,只能速回京面圣,我尚有机要之事需禀呈皇上。” 第十二章 朱无敌 紫禁城,御书房。 商辂正在觐见明宪宗朱见深。 商辂身形瘦削,一派文士模样,乃当朝大学士,内阁首辅,为人刚正不阿、宽厚有容,临事果决。 商辂作揖呼“万岁”后,说道:“启禀圣上,左副都御史原杰前往荆襄安抚流民。” “经原杰回报,他设置了郧阳府,将流民用户籍的形式固定在当地,又设置了郧阳巡抚,一劳永逸地解决流民问题,不辱圣命。” 朱见深身形较胖,肥头大耳,眉毛细长,闻言大喜。 “还是商爱卿慧眼,把原杰这人才派去才有这般成效。原杰大功一件,即日擢升为右都御史。爱卿以为如何?” 商辂躬身道:“圣上英明!圣上,臣还有一事不明,请圣上解惑。” “爱卿请讲。” 商辂斟酌片刻,续道:“流民安抚之事由二月前浙江布政使刘福八百里加急文书引起,刘福理当记功才是,但臣收到消息,现东厂似已将刘福拘禁,全家老小均被处决。” “不知刘大人是触犯了我大明哪一条律法?竟得此下场?” 朱见深轻咳两声,略显尴尬,“欸这事爱卿可知自太祖开国,朱姓在前朝可有丰伟人物?” 商辂见皇帝顾左右而言他,只好答道:“当属南宋朱文公,朱熹先生。” 朱见深正色道:“然也!爱卿是文士,只知朱文公在文道的造诣,殊不知朱文公还精于武道。” “文公乃世之奇才,五岁便能读书,四十五岁时竟从东汉魏伯阳的《参同契》中悟得无上妙法,创立你们文士说的理学,实际上也叫理气。” “理依气而生物,在渐化中渗透着顿变,顿变中渗透着渐化。渐化积累,达到顿变。” “朱文公悟道三年便已无敌天下,人称朱无敌。” 商辂不明白皇帝为何说起朱熹的事迹,不过还是很谦恭耐心地听着。 朱见深缓缓站起,臃肿的身体显得有点迟钝。 走到商辂身旁,凑近其耳边续道:“商爱卿,接下来朕说的可是皇家密事!你且细细听来。” 商辂哪曾想到会窥听皇家秘密,忙道:“圣上,臣惶恐!” 朱见深摆摆手,说道:“诶卿乃国之栋梁,是朕最为信任之人,但听无妨!” 商辂拱手行礼道:“谢圣上,臣恭听!” 朱见深叹了口气,说道:“爱卿可知太祖皇帝曾诏令追认朱文公为先祖?” 商辂回道:“略有听闻,臣只道是穿凿附会之言,莫非果有其事?” 朱见深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出当年的秘辛。 话说当年朱元障早年创业之时,所结识的均为武林好汉,在机缘之下,得知朱无敌之事。 传闻朱无敌以毕生心血着有一书,里面含盖天文、术数、兵法、武功等妙诀,谁得到此书便能翻云覆雨,搅动天下。 朱元障一直心系念念,直至大业功成,本想通过追认朱无敌为先祖来继承经书,无奈找遍朱无敌后人皆不知下落,只好作罢。 洪武四年,刘伯温辞官归隐,朱元障命大内密探日夜监视,刘伯温每日只饮酒弈棋,并无异样,谁知有一日竟不知所踪。 朱元障命胡惟庸务必找到刘伯温,胡惟庸搜查刘伯温的草庐中发现《百战奇略》一书,发现此书所讲兵理竟和朱无敌的理气相通。 胡惟庸将书呈报朱元障,并疑心刘伯温手里有朱无敌的经书。 朱元障回忆过往种种,刘伯温确实如神人一般,精通天文、兵法、数理,神机妙算,有鬼神莫测之机,是他的帷幄奇谋助朱元障荡平诸敌,建立万世功业。 刘伯温喜穿布衣,威猛刚烈,一副梁山好汉的模样,朱元障早疑心其熟谙武艺,只是一直只在帐中谋事,从未见他出手。 刘伯温踪迹全无,也无从对证,此时刘伯温之子刘涟所辖地区有盐贩和盗贼作乱,胡惟庸献策借弹劾刘涟意图谋反引出刘伯温,朱元障依言采纳。 谋反乃诛九族的大罪,果真将刘伯温引的现身,刘伯温先将那地区的盐贩和盗贼一夜间杀绝,随后孤身一人来京找朱元障。 朱元障有意试探其武艺,派出大内高手在皇城拦截,刘伯温如同战神一般,所有高手竟无人能敌。 朱元障亲自在太和门前迎接,君臣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进殿,相叙一宿,朱元障释放了刘伯温所有家眷,刘伯温亦将朱无敌经书之秘告知朱元障。 严格来说朱无敌的书不是一本书,或者可以用机关来形容。 当年朱无敌感觉自己时日无多时将所有识海封印在一本《参同契》的拓本中,也没有传给自己的后人,应是不想后人因书惹祸。 朱无敌物色了一位天资聪颖、骨格精奇之人传书,授予开启经书封印之法,称为第一代“藏书人”。 继承朱无敌所有识海后,藏书人会在身体某处呈现北斗七星印记,功力每进一层,印记便会亮显。 朱无敌七星齐显在眉角位,他的第一代传人也有六星显现,已算有纵天之资了。 此后每代藏书人都会在适当时候物色资质过人的人传书,不过后来的藏书人一代不如一代,多以三星四星显现,竟无一能达到前人高度。 直至刘伯温这一代藏书人,六星半显在胸口位,只差毫厘便能七星齐现。 刘伯温退隐后本想觅一清净地修行,以他的天资应能达到七星巅峰,怎奈朱元障派人日夜监视,他不得已才另觅地继续修行。 如果不是朱元障相逼,刘伯温不会露面,他说知道自己死期将至,来京前就已传书。 刘伯温与朱元障约定,二十年后,藏书人会来京甄选有天资皇子皇孙传书,届时太祖再立其为皇位继承人。 刘伯温确是妙着,这样一来,朱元障不会再动其后人,子孙可保平安;二来,朱元障也安心了,后代子孙继承人有了朱无敌的无上妙法,国祚定能安定长久。 二十年后,藏书人果真来京选下一代传书人,最终选了朱元障之孙朱允炆为藏书人。 “后面的事,爱卿也都知道了,朕也就不说了。” 商辂当然知道后面的事情,只是皇帝不便说而已。 当年刘伯温知道自己一日不死,朱元璋不会安心,在回到家中交待后事后自愿喝下胡惟庸送来的药酒,毒发而死。 建文帝朱允炆则被叔叔燕王朱棣发动政变,靖难之役后便不知所踪,他是藏书人,怪不得朱棣派人四处搜查,甚至派郑和远下西洋均无踪迹。 朱见深站的久了,感觉有点累,缓缓地走回龙椅坐下,捧起茶轻啜一口。 “永乐帝终其一生没有寻到朱允炆,临终前立下遗训,后世子孙都要尽一切可能找到藏书人。” “一年前,朕派兵去镇压荆襄流民,前锋千人兵马竟被一人屠戮殆尽,侥幸生还的军卒看到来人左手手臂上有四星印记,应该是这一代的藏书人。” “只是四星便如此了得,难怪太祖和永乐帝如此执着。” “随后巡远大将军王恕派军中高手一路追杀,可能是藏书人杀得累了,真气不继,待追到绍兴时便不见了踪影,又藏匿起来了。” 商辂吁了口气,似乎明白了什么。 “三个月前,刘福与藏书人会面后,捎来一封急报说藏书人敬告天子需安抚流民,不要再兴杀戮之事,否则朝廷派出多少兵马,他便杀多少。” “臣呈禀圣上后,圣上一面命微臣完抚流民,一面让东、西两厂前往浙江布政府拘禁刘福,想问出‘藏书人’之下落,对吗?” 朱见深点点头道:“正是!好不容易藏书人露面,朕命东西两厂不惜一切代价擒获藏书人,可以便宜行事。” 第十三章 裁撤西厂 商辂终于把来龙去脉弄清楚,正待说些什么。 这时内侍太监梁芳前来通报:“陛下,汪大人、尚大人和万通大人,在外恭候多时,是否?” 朱见深放下茶杯,忙道:“你这狗奴才,怎不早些通报,快叫他们进来。” 三人进得书房,行礼呼“万岁”。 朱见深摆摆手道:“三位爱卿免礼,舟车劳顿甚是辛苦,三位此行可有收获啊?” 汪直和尚铭垂首不语。 万通抢先道:“为皇上办事,不辛苦,不辛苦。” 朱见深见状,心里已经了然,淡淡道:“两位爱卿怎么都不说话了?尚卿,商大人刚刚还说你把刘福拘押了,可问出藏书人下落?” 尚铭躬身道:“陛下,老奴确已将刘福扣押审讯,刘福没有招供,只是”说着眼睛瞅着汪直。 万通抢道:“只是汪大人好生跋扈,竟把刘福劫走。还杀了我锦衣卫几个弟兄。请皇上明察!”说完也瞅着汪直。 汪直置若罔闻,依旧垂首不语。 朱见深咳咳两声道:“欸,汪爱卿,刘福在你手上?” 汪直躬身道:“禀皇上,刘福已然身死。” “死了?” 商辂大惊,怒道:“汪直,这是何故?西厂就是如此随意滥杀朝廷命官吗?” 朱见深也讶然,“汪卿,快将情况道来。” 汪直抬首望着朱见深,又看了看周遭众人,缓缓道:“皇上,请恕臣不便直言。” 朱见深见状,心领神会,正准备将其他人遣出。 忽听商辂悲声道:“皇上,刘福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昭日月,现如今落得个惨死下场,呜呼悲哉!” “西厂如此无法无天,滥杀忠臣,文武百官必将人心惶惶,激起民怨后果不堪设想,臣奏请撤销西厂,以安社稷!” 尚铭和万通想不到商辂会如此愤慨,心中大喜。 两人一前一后道:“臣附议!” 朱见深龙颜紧皱,犹豫道:“这” 汪直见此情形,也不啰嗦,解下腰间厂公令牌,双手捧起,高举过头道:“皇上,臣自愿领罪!” 朱见深无奈,叫内侍收下令牌,说道:“唉,即日起裁撤西厂,汪直降职为御马监掌印太监。” 汪直跪下行礼道:“臣领旨!” 商辂、尚铭、万通齐叩首道:“皇上英明!” 朱见深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汪卿留下,其他人都退下。” 摒退众人后,房中只剩朱见深和汪直两人。 汪直遂将所有经过说出。 朱见深越听眉头越紧,喃喃自语道:“朝鲜妖女张绿水,颜章,经书” 皇帝知道汪直吃了哑亏,柔声道:“爱卿受委屈了!” 汪直拱手道:“为皇上分扰乃做臣子本份,皇上言重了。且暂时撤了西厂也好,臣可免了纷争专心疗伤。” 朱见深点点头道:“嗯!爱卿好好养伤,只是知道藏书人下落的颜,颜什么,已被张绿水掳去,爱卿可有计较?” 汪直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正色道:“烦请圣上修国书予朝鲜燕山君李?,张绿水是他的宠妃,让他诛杀张绿水的党羽,让她有家回不得,如李?贪恋女色不从,我大明会出兵扶持晋城大君李怿上位,只要把张绿水留在我大明境内,臣自有办法让她现身。” 朱见深皱紧的眉头渐渐松了,喜道:“爱卿此计甚妙,张绿水觊觎经书又胆敢威胁贞儿,此女留不得,汪卿定要将她诛杀,以绝后患!” 汪直叩首道:“皇上英明!臣定不负圣命!” 第十四章 道通和尚 虽然刚刚有一声震天巨响惊扰了一下,但竹林很快便静了下来。 王伦很享受此刻的宁静,他用竹筒放了米饭和腊肉,再倒进山泉水,将竹筒依此摆放到火炉上,加炭生火,一边转动竹筒一边轻哼着诗歌。 想着等孙儿和徒弟回来就可以美美地饱饥一顿了,直烤到饭香四溢,竹筒外表快要偏黄偏软的时候,仍不见人影。 王伦有些着急了,他把火炉熄灭,走进竹林寻去。 “颜章~小云~你们在哪?” 喊了老半天都没有回应。 王伦加快了步伐,走到碧湖桥,看到桥上斑斑血迹和王云的小鞋子。 “坏了,出事了!” 王伦面色惨白,心念急转,“自己不懂武艺,况且偌大竹林也是难找,得赶回城里找到妻儿,再报官来寻。” 想罢,王伦急往城里赶去。 竹林山顶上,一座寺依陡崖,峭然壁立,名为鸟窠禅寺。 这一代的鸟窠禅师在一棵大松树上做了一个茅棚,天天在上面禅修。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 “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一阵禅机传来,几个沙弥正坐在树下听道通禅师传授佛法禅意。 忽地,在溪边洗衣的沙弥大喊:“快来人,有人掉水里了。” 众沙弥尚未回过神来,只感头顶一阵风掠过。 道通禅师已纵身飞出。 只喘息间,便又回到茅棚,道通禅师轻轻放下已奄奄一息的小王云。 原来小王云紧抱着竹枝竟沿着溪流漂到了寺下。 道通摸了摸小王云的心脉,又把眼睛翻开看了看。 众沙弥关切地问道:“师傅,这小童还有救么?” 道通叹气摇摇头,众沙弥一齐“啊!”了一声。 “师傅快想想办法救他!” “是啊,真可怜啊!还只是个孩子。” “师傅快救救他!” 出家人慈悲心重,众人不停地央求道通。 道通沉吟片刻,重重点了点头道:“嗯。且试试!你们快拿些木材来,生火取暖,尽烧旺些。” 众沙弥听得有救,大喜,忙照道通说的弄去了。 片刻后,火已生起。 道通吩咐道:“你们守在山脚,不听我叫唤不得过来惊扰。” 众沙弥依言退去。 道通将小王云全身衣裳脱下,运起神功,灰袍随真气膨胀,汇集真气于食指,手臂在神功催动下,四星印记清晰显现。 “嚯!” 道通一指点在小王云‘复溜穴’,先让身体积水排出,再弹拨‘极泉穴’,护住心脉,最后灌输真气于‘百会穴’及‘升阳穴’,温阳补气,真气在小王云体内行走了三周天。 突然,道通微微感到一股先天之气自小王云的气海穴中缓缓涌进。 道通“咦”了一声,加催内力,竟然连自身内力都往小王云气海穴而去。 “啊~” 道通惊叫一声。 众沙弥听到师傅叫喊,急道:“师傅没事?师傅怎么了?” 道通哈哈大笑道:“莫慌!只管守住山脚,不要让人上来。” 众沙弥齐声应“是!” 俱都欢喜不已:“师傅这般高兴,许是小孩有救了。” 小王云脸色渐渐转红 道通见状知道已无大碍,渐渐收回真气。 王云湿透的衣衫在已被火烘干,道通小心地帮小王云穿上。 “这小子长得伶动趣致,最难得是如祖师爷朱圣人一般,体内自有先天之气,只不知为何藏得这般深,若不是机缘,将他的奇经八脉打通,或许这块美玉就被糟蹋了。” 道通越想越喜,不自觉地溢出笑容,随后一拍脑袋,“呀,只顾瞎想,忘了叫徒弟们煲些汤药帮他驱走寒气和固本培元了。” 一小沙弥喂小王云喝完汤药,众人团团围着茅棚,见道通还喜孜孜地看着小孩,那小沙弥问道:“师傅,你都看好几个时辰了,为何这般高兴啊?” 道通佯怒道:“救人一命,自增佛性,你们快各忙各的,莫聚于此,快去,快去。” 道通虽已出家,但心性飞扬,嫉恶如仇,教授禅机亦不拘一格。 禅机一道首重在“悟”,有人修行一生均不得悟,有人修行半日就证得妙果。 道通深知这其中机巧,故对弟子们从不严苛训斥,只在生活杂事中点拨开示。 众沙弥见师傅喝斥,也不害怕,笑着点头,应道:“是,师傅。”便各自去了。 道通盘坐调息,不多会耳边传来小王云涓细绵长的呼吸声,像与大自然融为一体。 道通心中更喜,这小子果不一般,竟似能与天地共呼吸。 约莫一盏茶时分,小王云悠悠醒来,挣开眼睛看见一枯瘦老人坐在旁边,微笑着看着自己。 小王云轻声“啊,啊”了几声,猛得坐起,颤声道:“我我” 道通以为他惊吓过度,忙安抚道:“孩子不要怕!你现在很安全。”说完轻抚其后背,又揉了揉其手掌劳宫穴,助他静心宁神。 小王云心绪渐渐平息,望着老人道:“我能说话了,是爷爷救了王云?” 道通笑着点点头道:“是啊,原来你叫王云啊。家住哪啊?怎么会掉到水里?你当然能说话啦,孩子。” 小王云摇摇头说道:“不,爷爷。我原来是说不出话的。家里人都以为我是哑巴,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能说话了。” 道通讶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孩子,爷爷帮你治好了,现在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心里暗道:“他的经外奇穴被封,难怪会说不出话,这误打误撞,竟给我给打通了。这小子筋骨奇异,应是身体自我保护,将经脉锁住,否则以这先天气息运转,小小婴儿岂能承受,必会经脉尽断而夭。” “不好!”小王云像忆起了什么,“爷爷,我要赶紧回去告诉家人,快去救颜章叔叔,颜章叔叔被一个叫张绿水的女人打伤捉走了。” 道通一听到颜章名字,也是一惊:“什么?颜老弟被捉走了?” 小王云奇道:“爷爷认得我颜章叔叔?” 道通道:“嗯。说来话长,孩子莫急,把情况细细讲给爷爷听。” 小王云天生聪慧,记忆惊人,竟把当时的情景和对话毫无遗漏地说出。 道通听罢,眼角有点湿润,呜咽道:“颜老弟如此护我,是老衲连累你了。孩子莫怕,爷爷定把你颜章叔叔救出。” 言罢,道通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冷的杀机。 第十六章 怒斩千军 鸟窠禅寺。 几日来,道通一边为王云驱逐体内剩余的寒气,一边指点其修习功法。 王云记挂颜章,不由得问起了道通和颜章相识的往事。 道通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徐徐地说起往事 话说道通经常到各地云游修行。 数月前,他云游到了荆襄。 荆襄地区,谷阻山深,是流民集结地。 流民千百为群,开垦荒地,伐木架棚,流徙不定。 朝廷一直视之为“盗贼渊薮”,欲加制裁”,常常派兵镇压。 道通行过之地,如人间地狱一般,地上躺满了成千上万具尸体,尸臭味让人窒息欲呕,就连孕妇和襁袍中的婴儿身上都插满了刀剑弓弩。 道通边走边宣佛号为亡魂超度,心里怒火熊熊燃烧。 他扯下一块尸体的布衣,裹住嘴脸,运起身法向前急掠。 急走约半个时辰后,耳边传来“铿铿~叮叮~”武器相交的声响,惨叫声不绝于耳。 道通加快身法,往声音处赶去。 待赶到后,只见一群黑压压身穿绵甲的官兵正团团围住一群流民。 几十个青壮流民拿着锄耕农具护住身后一众老幼妇孺,流民虽壮但也难敌训练有素的朝廷官兵。 不断有青壮流民命丧刀下,余下的也只好拼死抵抗,老幼妇孺被吓得嗷嗷惨泣。 道通直看得睚眦欲裂,气血上涌,他运起神功,身上衣衫随真气鼓起,身法开动,猛地窜进包围圈中。 包围圈前排军卒刚举刀劈向流民,突然,手中兵器竟不知所踪。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疼痛感传来,自己的刀居然插在自己的肚腹里,鲜血直喷,倒地而亡。 道通夺刀杀人只在一瞬间完成,周围人群都还没反应过来。 道通瞅准包围圈较弱方位,汇聚真气于肩臂,使出“铁山靠”绝技,全力用肩撞上一名军卒。 “砰~” 那军卒被强大的劲气撞得口吐鲜血直往后飞。 “咔嚓~” 胸前护甲内脏尽碎,其势不减,将身后一竖排军卒尽皆撞飞。 道通趁机对流民大喊。 “大家快逃!我来殿后!” 流民听得叫唤,大喜过望,急往那被撞空的口子里逃出。 “谢恩人救命” “谢神仙打救” “恩人长命百岁” 流民的感谢声不绝于耳 道通护着流民迅速逃出包围圈。 官兵们被来人势头吓得一时竟不敢动,都愣在原地。 待看清流民已全数逃出包围,一骑马千总领兵率先惊醒。 “别放走了贼寇,杀~!” 众军士反应过来,想重新形成包围圈。 道通哪能让他们如愿,真气汇聚,运起“风水眼”绝技。 “呼咻~” 利用真气在自身周围形成一股强大的太极气场,把正想走位包围的军卒统统都吸了过来。 军卒们大惊失色,战场上哪见过这种神功,纷纷奋力对抗吸力拉扯,无奈吸力太强,竟硬生生地被吸到道通周围动弹不得。 这一拖延,流民顺利逃远了。 道通见时机已成熟,搓手成刀,一招“斩空破”绝技,轰击地面。 “砰~” 被吸到周围的军卒被一股凌烈无比的劲气炸得飞起,七零八落地跌倒在地,距离较近的炸的面目全非,较远的也伤及脏腑动弹不得。 道通如同天神一般站立,冷冷道:“知机的速速退去,我且饶过你等性命,如再上前,休怪无情!” 众军卒被吓得心胆欲裂,连连后退。 那千总领兵也被这神功惊得脸色微变,见来人用布遮面也看不清相貌,不知是何方神圣,但毕竟长年征战沙场之人,不多会便恢复正常。 “我等奉命前来镇压流寇,岂有退缩之理,你只一人,还能敌过千军吗?奉劝一句,别多管闲事,杀了你,再杀流寇也是一样。” 众军卒听得千总之言,顿时精神大振。 “铿,铿,铿”纷纷亮出兵器,高呼道:“嚯~杀流寇!嚯~杀流寇!”。 道通心中一凛,“我若退去,这帮官兵定会再次追杀流民,看来今日要大开杀戒了,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想罢,道通朗声道:“我岂能让你们再兴杀戳,如此滥杀无辜,简直丧尽天良,死有余辜,不怕死的就过来!” 众军卒见他大义凛然地挡住去路,一时竟不敢冲锋向前。 那千总领兵喝道:“众军听命!诛杀此贼者,赏金万两。给我杀~!” “冲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众军卒纷纷提刀冲向道通。 道通也不多言,用脚撩起一把军刀,“霸道七式”真气缠绕刀锋。 一刀“冰式”横劈来人,前面十几名军卒挥刀架挡。 “咣~咣~咣” 挡者军刀齐断。 “嚓~” 然后就是胸甲断裂,鲜血直喷,而且很快便被道通刀锋透出的寒洌气劲凝结成冰,十几名军卒临死前还感受到一股刺骨冰冷气劲入侵全身经脉,竟僵冻死在原地。 后面军卒前仆后继,推开僵死的同伴,挥刀砍向道通。 道通一刀“风式”横劈迎敌,军卒们来不及架挡,数十个军卒被刀锋夹带的风劲刮得不知飞往何处。 道通不等军卒来攻,又劈出一刀“金式”,这刀快若闪电,如同金光闪耀一般,数十个军卒们只看到眼前金光一闪,连血都来不及喷出,身体便被斩成两半。 道通持刀挺立,体内泛出森严的杀色,冷冷地望着地上的尸体,其状犹如死神一般。 只三刀便死伤几十人,后面的军卒已不敢贸然上前,缓缓后退。 那千总领兵喝道:“软弓手准备!” 中间几排软弓手架起箭矢,“放箭~”,“咻~~~”百余支飞箭自空而下,随着加速度射向道通。 道通运转“霸道七式·金”,真气裹紧全身,周身泛起阵阵金光,凌利的箭矢触及便折断坠地,像是碰到金属硬物一般。 那千总领兵见状,知道寻常军卒不是对手,但又不能撤退,临阵脱逃按明律一概处死。 他唤过身边一骑兵,小声道:“快回营账禀报都统,速派军中高手前来助阵。我想办法拖住这厮。” 那骑兵领命,急速策马回营去了。 那千总领兵再喝道:“众军莫怕,他武功再高也是孤身一人,咱耗也能耗死他。给我杀~” 这次应声者寥寥无几,都不敢上前。 场面虽然吵杂,但道通功力深厚,还是把那千总领兵的密语听在耳里,知道不能再拖,否则等那些高手一来,就难以脱身了。 “先把这些人尽数击死击伤,让他们不能追击流民,我再寻机逃走。” 计较已定,他全力攻向人群。 道通已杀剩最后数人,真气不继,突然耳边传来马蹄声,应是那骑兵邀高手来了。 道通只好往流民逃窜的相反方向掠走,他料定军中高手肯定会来追击,有意引开追兵。 待那骑兵带着众高手赶到时,见满地都是军卒尸体,忙询问那几个侥幸生还的军卒。 这时,那个千总领兵从一死人堆里爬出,原来他诈死躲过一劫,只听他指着一方位道:“那厮往那方向逃了。” 众高手接着问,“那人相貌如何?有何特征?” 千总领兵应道:“身形枯瘦,光头,穿着灰袍布鞋,用布遮面,看不清样貌。” 忽然,其中一名生还军卒似想到什么,接着道:“属下看到那人手臂上似有四个星记。” 众高手相互点点头,齐策马向道通逃走的方向追去。 第十七章 斗智斗勇 道通往前飞掠,他聚力耳鼓,隐约听到身后约有五十骑左右追兵,在击杀千军后,真气消耗太多,已无力与这帮军中高手争锋,只得拼尽全力逃走。 刚开始时,道通感觉得追兵距离较远,渐渐地距离越拉越小。 “应是挑选军中最健骏马前来追击,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这里四处旷野,也无处藏身,只好寻得人多之地,混入其中,让他们追踪不到。” 想罢,道通加快身法往前直掠,控制和追兵的距离。 飞掠快将半日,远处一城映入眼帘,城门内外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道通心喜,缓缓减速。 快到城门外,道通把布条撤下,露出枯瘦面容,在路边拾了根木棒,弓起身子,手扶棍棒,俨然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翁,步履蹒跚地混进城中。 追兵那边马不停蹄也赶到了城门外。 “吁~吁~” 众人停马歇息,为首一人道:“那厮肯定进城了。” 说话之人,头尖额窄,发髻高耸,瘦的皮包骨,像个猴子一般,乃武当支派神剑派门下高手蔡宝,绝技神门十三剑。 一人接着道:“蔡老,这厮若是混进城里,可不好找啊!” 说话之人,头骨隆起,满脸髭须,长得极为壮实,乃少林俗家高手桑吉,年少时曾在蒙古呆过,擅长摔跤绝技和少林大摔碑手。 另一人道:“两位前辈,都统令我等三人率领一众军中好手前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如果找不到人,可不好交差啊!” 说话之人,年轻俊美,身穿黑色锦服,双手戴着黑色手套,乃蜀中唐门年轻一代高手唐方,擅长暗器和使毒,令人防不胜防。 “桀~桀~桀” 蔡宝发出诡诘怪异的笑声。 “待进城后,叫官府配合封锁城门,还不是瓮中捉鳖吗?” “不过,老朽忆起师叔伯曾说过,当年本门创教祖师张三丰曾与一人大战三天三夜未分胜负,那人胸前有六星半印记显现,或许跟此人份属同宗亦未可知。” 桑吉和唐方闻言一震,失声道:“这世上竟有与张真人一较长短之人?” “桀~桀~桀” “正是,三丰祖师后半生罕逢敌手,就算魔教教主亦难掠锋芒,据说那人本想与三丰祖师较艺寻找突破,谁料未分胜负便匆匆离去,每每说起此事,三丰祖师均引为憾事。” 桑吉、唐方神思向往,都在冥想那是怎么激烈震撼的一场决斗。 “咳~嗯!” 蔡宝重咳一声惊醒众人。 “二位,提起那事是提醒大伙要小心应对,那厮武功决不可小觑。赶紧进城!莫让那厮逃了。” 桑吉、唐方点头应诺,引着众人驱马进城。 道通缓缓踱步,他明白大隐隐于市的道理,所以并不想找僻静地躲藏。 行至一面店,叫了一碗素面,将精气神收敛,径自吃了起来。 军中高手驱马进得城来,城中居民哪见过这么多军马,都慌慌张张地让道,一时鸡飞狗走,原本热闹的街道瞬间安静了许多。 道通聚力耳鼓,听得一人唤过一军卒说道:“你去找此地官府要些人马过来。” 那军卒领命而去。 又听那人向一商贩问道:“嘿,老头,此城有几个城门啊?” 那老头回道:“回老爷的话,此城共有三个城门,您刚进来的是西门,还有南北门各占一方。” 问话的人是蔡宝,只听他用手轻轻敲敲剑柄,仿佛在细细思索。 一旁桑吉问道:“蔡老,我们三人各带些弟兄分守一门?” 唐方摇摇头说道:“桑前辈,不可。我们尚不知此人底细,亦不知其武功深浅,贸然分散战力实属不智。” 蔡宝重重按了按剑柄,似乎有了计较。 “桀~桀~桀” “二位,待会官府人马来后,让他们去搜手上有四星印记的人,他们是当地人,找个陌生人容易些。” “另外,我等分散人马各守一方,将城门紧闭,那厮便只能越墙逃窜,我们三人分守在城墙高处,如发现那厮踪迹便吹响军哨,只要能阻他片刻,其它人马便能赶来支援,二位以为如何?” 桑吉高举拳头,应道:“蔡老提议甚好,甚好!呵呵呵!” 唐方手摸了摸下巴,顿了顿道:“前辈,我认为各城门外亦要安排人马,可以增加阻档空隙。” “桀~桀~桀” “贤侄细虑周到,好了,就这么议定了,老朽守南门,桑老弟守北门,贤侄守西门。” 三人各自领兵去了。 道通脸呈忧色,暗道:“看来手中印记秘密已被对方获悉,待在城中极易被人发现,须得速速离城。” “那三人看来武功不弱,笑声阴诡之人应是带头的,武功也应最高,从话中推测,此人阴险狡诈;那说话粗重之人应该是三人中最没城府,中气充沛,武功当属刚猛一路;那说话绵柔之人年纪虽小,但心思周密,亦不能小视。” “看来选那粗鲁汉子比较妥当,突破较易,嗯,走北门!” 道通思量一定,往北门走去,怕引人疑心,故意走的极慢。 夕阳的余辉也将落下,夜幕快要降临了。 北城门紧闭,门前排列两组骑兵,城上也布有弓弩手。 道通趁着夜色,躲在一棵树下,收敛气息,寻思着等至深夜,人最困乏之时出击。 “啊~哈~” 哈欠声传来,道通知道时机已到,提气一纵,快如闪电般从骑兵头上掠过。 骑兵奔波一日,早已困乏至极,竟毫无查觉。 道通脚在城墙上稍稍借力,又再次腾空,眼见快掠过城头。 “哩~~~” 一阵嘹亮的军哨声响起,随后一人一剑侵略如至。 “桀~桀~桀” 笑声传来,神门十三剑中最凌利的一记杀招直袭道通眉心。 道通大吃一惊,“这人竟然如此狡诈?吾中计矣!”。 原本避无可避的一招,道通在空中施展移形换位绝世身法,避开那一剑,剑锋从其右腹位穿过。 “嘶~” 道通被刺破了衣衫,划破了一点皮肉。 这回轮到蔡宝惊讶了,“这轻功身法足以媲美我武当的梯云纵神功了。” 蔡宝一剑刺空,毫不停滞,大叫一声“好身法!”,回身又是一剑刺出。 “嗡~” 剑锋如尖椎一般螺旋转动,夹带着气浪直击道通。 道通叫了声“好剑法!”,搓手成刀,“霸道七式·风”缠绕手刀,硬拼来剑。 “砰~” 两股劲气相撞,激荡起强大气流将两人同时震飞。 道通巧妙地运用风劲抗击对方,借着那道冲击力翻过了城头。 “不好” 蔡宝大叫一声,想追击已来不及。 第十八章 奈我何 道通身躯甫一落地,城外军卒已围将过来。 道通哪将这些寻常军卒放在眼里,霸道真气释放,凌厉无比的气劲向四周迸发。 “砰~” 把围攻军卒震的踉跄跌倒,打发完小兵后,道通加速向前逃离。 “嘤~~” 忽然,耳边一阵极其细微破风声传来, 道通忙运起“霸道七式·金”护住全身,同时衣袖狂舞。 “叮~叮~叮” 那飞来的暗器纷纷被扫落地。 道通借着月色一看,足有几十根银针,在月光下泛着青光。 “唐门的雨花毒针?” “前辈好眼力!”一翩翩青年缓缓走了过来。 道通见状,正想从另一边逃离。 猛地,一蒲扇般的大掌拍了过来。 道通无奈,只好击出一掌相抗。 “砰~” 来人被掌劲震出数丈,道通只退了一步,不过手掌有些许发麻。 “少林的大摔碑手?”道通甩了甩发麻的手臂说道。 “哼,算你识货。” 一壮实汉子把手悄悄藏在后背,道通那一掌让他吃了苦头,断了小块掌骨,肿痛不已。 这一拖延,蔡宝已领着一众人马赶到。 道通盯着来人,冷冷道:“敢问诸位高姓大名?” “桀~桀~桀” “老朽乃武当门人蔡宝,跟你对掌的是少林高手桑吉,这位是唐门年轻才俊唐方。我等奉都统之命,请阁下回军帐一叙,方才多有得罪,阁下原宥,敢请阁下赐告名讳?” 道通重重哼了一声。 “鄙人姓奈,名我何。” 道通露出鄙夷神色,冷冷地看着三人。 “你们都是名门正派弟子,那些军卒滥杀无辜,你们不加阻止,还助纣为虐,岂不有违侠义之道?” 蔡宝眼眯成一条缝,坦然与道通对视起来。 “桀~桀~桀”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等只是忠于朝廷,奉命行事而已。自古忠义两难全,这道理阁下应该明白。” 道通冷冷道:“歪理诡辩!” 心里暗道:“这三人必不讲江湖道义,肯定会合力来攻,眼下又有众多军卒环伺,今日吉凶难料了。” 想罢也不多言,“霸道七式·金”布满全身,防止暗器袭击。 “桀~桀~桀” 蔡宝率先发起抢攻,神门十三剑发动,剑锋夹着气浪一剑刺出。 桑吉见蔡宝出手,也暴喝一声,如铜铁般的大摔碑手拍出。 唐方则手指劲弹,将一串串霹雳烈火丸弹射而出。 三大高手齐齐出手,道通不敢托大,真气催致巅峰,运起“霸道七式·风”将袖袍一甩。 一股强大的风劲将那串霹雳烈火丸向周边反弹。 “辟里~啪啦~” “啊~啊” 周围的军卒被烈火丸击中,纷纷燃烧倒地翻滚,惨叫连连。 唐方哪想到自己的独门暗器竟会被敌人利用,误伤友军,一时方寸大乱。 道通打发了暗器,右手“霸道七式·冰”发动,右手瞬间缠绕层层冰茫,整条手臂如冰锥一般接下蔡宝一剑。 同时,左手“霸道七式·金”发动,左手瞬时金光闪耀,硬扛桑吉一击。 “砰~” 道通同时承受两道高手气劲,身子被震的划地飞退。 “噗” 道通吐了口鲜血。 通过刚刚交手时的真气试探,道通已了解两人深浅,“那猴子是先天初境,那大汉应该是后天超一流高手。” 蔡宝、桑吉被道通气劲冲击,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方才落地。 蔡宝手中长剑被震的嗡嗡作响,内脏像被冰椎凿过一般疼痛。 桑吉情况更糟,钢铁般的手掌像被金子打造的锤子轰击一般,掌骨碎裂,骨头刺破了皮肉,鲜血直流。 两人心中大骇,“真气出体,实体伤人,这人已到宗师境界,若不是他怒杀千军,真气损耗太重,刚才那下,已要了小命。” 道通不给他们有喘息之机,“风水眼”绝技发动,将数名军卒吸至身前。 那些军卒猝不及防,惊魂未定之际,道通已把他们当暗器一般,一一朝蔡宝三人扔去。 蔡宝见军卒飞来,急闪身避过,任凭军卒跌个骨碎肉裂。 桑吉则强忍手掌巨痛,运用摔跤技巧,将飞来的军卒逐个环抱,轻轻放在地上。 唐方因手套浸有巨毒,不敢触碰军卒身体,运起身法,用肩背帮军卒们卸去劲力,减轻军卒筋骨受伤。 道通把一切看在眼里,知道桑吉和唐方本性不坏,也生了怜才之心,那瘦猴般的蔡宝则是诡谲阴险、心狠手辣之人,杀了他也算是给江湖除一大害。 心念一定,道通如闪电般地冲向蔡宝。 蔡宝见道通侵略如至,剑诀一捏,一剑刺出,幻化成多道剑光,影影绰绰,也不知道哪一道光才是杀招。 道通无视剑光,前冲的身体条地变向,往空中急窜,完美躲过剑击。 蔡宝见道通身法如此神妙,“咦”了一声,待收回剑势。 道通哪会给他机会,在空中用“霸道七式·金”灌注手刀,轰然劈下。 蔡宝只见一道金光闪过,避无可避,心道休矣,见脚边有一倒地军卒,大喜过望,忙用脚撩起那军卒迎向道通手刀。 “咔擦~” 那军卒被手刀拦腰劈断。 虽用军卒抵抗了大部分劲力,但余势仍划过蔡宝的胸口,顿时鲜血直喷,踉跄倒地。 道通见机不可失,越过蔡宝,加速逃跑。 蔡宝用手按住出血伤口,直疼的头冒冷汗,见道通逃离,大声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众军卒见蔡宝视己方的人命如草芥,怒不可遏,冷眼望着蔡宝,全不理会。 唐方走近扶起蔡宝。 “前辈伤势如何?” 蔡宝轻哼一声。 “你俩也是,顾那些军卒干什么?如我等三人合力,必能诛杀那厮。” 桑吉放下受伤军卒,向蔡宝说道:“蔡老,这话可不这么说。兄弟们随咱们出来,遇险岂能不管。那厮武功高强,人多反而被他利用,随意攻击还容易误伤自已人。” 桑吉心性耿直,说话直肠直肚,这话一出等于打了唐方的脸。 唐方瞬间脸色微红,尴尬不已。 蔡宝扶剑喘息。 “那厮方才硬拼我俩时,应该受了点伤,且真气损耗如此严重,肯定奔袭不快,我等有军中骏马,应能追上,走,上马追!” 桑吉和唐方齐声应诺,上马遣着众人追击而去。 第十九章 万丈悬崖 道通全速奔驰,眼前一条大道宽阔且周围无可供藏身之地,只得拼命向前急奔。 赶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天边暮色渐渐亮了,前方一熟悉的山峰映入眼帘。 “过了此山便进入绍兴地界了。” 道通加速飞驰,但真气耗得所剩无几,步伐越来越慢。 再奔若干时辰,体内真气已将枯竭,忽听身后马蹄声大作。 道通大惊,真气不继使得他耳目灵识不足,敌人追至十丈远方有知觉。 道通顿感身心俱疲,再战必败无疑,见前方有一竹林,忙窜身进去。 道通在竹林中穿梭,竟无可隐匿之地,体内气息即将消耗殆尽,身体晃晃悠悠,眼神也逐渐迷离,隐隐约约看见前方似有一条小沟。 道通猛得向前一扑,跳进去躲藏,身子飞出,定神一看,哪是什么小沟,是一悬崖。 道通心道休矣,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一个声音传来。 “小心!”。 那人用力想拽回道通,可惜下坠力太大,竟把他也一同带入,掉落万丈悬崖。 两人一直坠落。 “扑通”两声,一前一后落入水中。 原来悬崖底是湖水,深深的湖水也恰好化去了两人的下坠力道,不过也让他们五脏翻滚,疼痛不已。 道通已失去意识,身体直往湖底沉入。 那人见状,顾不得疼痛,奋力游向道通,费尽气力,喝了几口饱水才将他拖游出水面。 出的水面,那人剧烈地咳嗽几声,调理好呼吸,再环顾四周,见有一块大岩石,拼力游近。 爬上岩石,来不及喘息,使劲将道通拉上石面。 那人见道通脸色发白,奄奄一息,忙脱下道通上衣,按压其前胸,排出胸腔积水。 按压片晌,道通喷出积水,呼吸也渐渐平稳。 那人松了口气,倒头躺下休息,心脏砰砰急跳,仍心有余悸。 约莫一柱香后,道通悠悠转醒,轻“哼”了几声。 那人轻轻将他扶起。 “老人家,你终于醒了。” 道通虚弱地望着眼前之人,是一个年青人,虽然有些狼狈,但也难掩其儒雅面容。 “年青人,是你救了我?敢问阁下名讳?” 那人摸了摸后脑勺。 “我叫颜章,别提救不救的,我刚刚在崖边喝酒读书,见老人家跳崖,本想把您拉回,可能力不所及,反而一起掉了下来,好在崖底是一水潭,也算是不幸之万幸了。” 说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道通静静听完,叹了口气。 “颜老弟不顾个人安危,出手相救,感激不尽,老衲道通,是四方云游的出家人。”说完双手合十,作了一揖。 颜章忙回了一礼,“大师言重了,恩师时常教诲要急公好义,佛家也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岂能见死不救,呵呵。” 道通点点头道:“嗯。颜老弟面相不凡,颇有儒生风范。敢问老弟师从何人?” 颜章面露崇敬之色,“在下师从大儒王伦,是其大弟子。” 道通微微一惊,“原是王大儒首徒,难怪有此风采。” 说完,环顾四周,除了底下一潭湖水,周围均是悬崖绝壁,好在峭壁间仍有落脚点,若无受伤,凭借自己的绝世轻功也能上得崖去。 道通尝试运功调息数次,真气若存若息,想是虚耗过度,方才又被湖水进入心肺,要想恢复怕是要些时日,但此间环境不宜久留,正踌躇不知所措。 道通望了望颜章,忽然用手抓向颜章。 颜章闪避不及,正错愕间,道通已探知颜章功力深浅,面露失望之色,缓缓松开手。 “颜老弟勿惊,我只是探下你的功力,老衲受伤颇重已无力上崖,凭你的功力恐怕也难以脱困,唉!” 颜章面色微红,“在下只在师娘那学了点微末道行,确是无足挂齿,不过大师也莫要灰心,在下稍后去探探路,说不准有其他出路。” 道通只得无奈点点头,径自盘坐调理气息。 颜章见他调息料想也应无大碍,深吸一气,纵身跳入湖中。 约半个时辰功夫,颜章游回岩石,喘着粗气,见道通身上冒出丝丝烟气,竟已把湿衣蒸干,脸上也渐渐有了些许红润。 颜章不敢惊扰,也盘腿调整气息,他没有道通的深厚内力,即使已运功驱寒,但身上的衣衫湿透,加上崖底阴湿寒冷,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道通被声音惊醒,疲惫地睁开双眼。 见颜章面色尴尬地捂着口鼻,柔声道:“无妨,老衲已无大碍,只是适才与人交手,真气损耗太重有些疲惫罢了,对了,老弟探查情况如何?” 颜章神情有些失落。 “在下沿着水流方向一直游,发现此间峡谷甬长,似是无有穷尽,两旁峭壁也无发现出路,在下游得累了,又担心大师安危,只得折返。” 道通叹了口气道:“颜老弟已然尽力,不必自责。” “谷中幽深阴冷,当下之务,需找些木材生火,还要找些食物充饥,再寻脱困之法。” 颜章天性洒脱,也振作精神道:“大师宽心,在下在探查时发现这里果木茂盛,湖中多有肥鱼游曳,食物当无问题。” 说罢,环望四周,瞅准较近的一棵果树,展开身法掠去,恰好此时,一条大鱼跃出水面。 道通见颜章的空中之姿及大鱼跃上水面之态,恰如鸢飞鱼跃,心中暗喜,已有计较。 第二十章 鸢飞鱼跃 颜章飞上果树后,摘了一个野果看了看,认得是‘蓬蘽’,也叫“苗子”,是这一带盛产的野果,个大鲜红,酸甜适中,甚是味美。 折了几根较大的果枝一一将其掷向岩石,道通则将其一一接住。 眼看岩石已堆满了果枝,道通喊道:“够了,够了。” 颜章见也差不多了,顺手多摘了几个野果便掠回岩石。 颜章嘴中嚼着苗子,吃得满嘴红汁,溢了出来也不擦拭,说道:“大师快吃些果子,味道好极了,待在下来生火。” 道通喜孜孜地看着颜章,也取了些果子放进嘴里,果然味甜可口。 心里暗道:“此子心地善良、天性洒脱,只可惜已过最佳的传功年纪,不然,确是传书良选,不过倒可传他轻功身法,一来谢他的相救之恩,二来也可借此脱困。” 颜章折好了小枝堆在岩石中央,正准备生火,摸摸胸口才想起衣衫中的物什早已在坠崖时丢失。 没有了火石,他便拿起一根小枝准备实行钻木取火。 道通呵呵一笑道:“颜老弟不必如此麻烦了,让老衲代劳。” 说罢,道通捻住两根手指,运起“霸道七式·火”,两指相互一擦,指间缝隙中便燃起了火花,然后撕了一块早已干透的袖袍,凑近点燃。 颜章哪见过有这神功,一脸佩服地望着道通。 道通将火堆生好后,目光一抬。 看到颜章神色极为恭敬,遂嘿嘿一笑道:“颜老弟宅心仁厚,又是老衲的救命恩人,我俩同共患难,君子相交,岂敢有所隐瞒。” 于是将自己是藏书人的来历及受伤过程如实相告 颜章听得既惊且佩,当听到道通本有意将功法相传,奈何因年纪不符不能传功时,脸上略显失望,但转瞬便即释然,他本不是争强好胜之人,也逍遥惯了,担负藏书人也未必合适。 道通将颜章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对其更是欣赏,略一思索后道:“适才我见你飞跃之姿像是峨眉一脉,一树开五花,五花八叶扶,敢问贵师娘是峨眉的哪位高人啊?” 颜章脸上现出恭敬神色,说道:“不瞒大师,师娘正是峨眉五花之一,师娘说她师门的功法,男子虽可修练,但女子修练更为得宜,适才在下的轻功是师娘亲授的‘悬囊功’。” 道通点点头道:“峨眉的三十六式天罡指法,还有玉女素心剑法闻名遐迩,老衲佩服得紧。” “正所谓玉女素心妙入神,残虹一式定乾坤,身若惊鸿莺穿柳,剑似追魂不离人。临敌只须出半手,纵是越女也失魂。” “峨眉派功法介于少林阳刚与武当阴柔之间,亦柔亦刚,姿势优美而威力十足,当然是女子研习更为得宜。” 颜章见道通对师娘一派武功如数家珍,果有一代宗师的风范。 “师娘武功自是上乘,只是在下生性有些疏懒,未学到师娘武功之精髓,实在惭愧得紧,让大师见笑了。” 道通摆摆手道:“诶~颜老弟切勿枉自菲薄,生而为人最紧要是心正,武功高低不必挂怀,若是心术不正之人武功高强,反而会祸害苍生,若是心地良正,只要胸怀仁义,即使武功低微也能受人尊重。” 颜章点头道:“大师所言极是,在下受教。” 道通续道:“颜老弟,我俩性情相投,不如结为异性兄弟,你也不必再大师前大师后地叫我了,我比你年长,你就尊我一声大哥如何?。” 颜章大喜过望,俯拜道:“在下正有此意,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道通用手托起颜章,笑道:“贤弟请起,大哥现授你本门的轻功身法,你习后当可上得了这悬崖峭壁。” 颜章大喜,欲再拜谢,却被道通托住下拜不得。 “贤弟不必拘礼,且听大哥续说,若论当今天下轻功,其上者当属武当派的‘梯云纵’。” “本门轻功跟其有点类似,不需要很强的内力做支撑,其要旨是轻巧及高低进退自如,在空中无借力处仍可灵活变化身形,有借力处更能扶摇直上。” “你习过你师娘的峨眉轻功,已经有了软、巧的根基,掌握起来也更是容易。” “此轻功身法本门一直没有授名,今日我见贤弟飞跃之时恰逢一鱼跃出水面,其状甚合本门轻功之要旨,故有所感,即命名为‘鸢飞鱼跃’。” 第二十一章 悬崖脱困 蔡宝领着众人追到竹林。 蔡宝功力较深,耳力较佳,似听到一声“小心”,忙率众人赶到声音处。 众人走近一看,竟是一道悬崖。 悬崖深不见底,似有万丈之深。 崖的对面是一片荒地,距此足有百丈之遥,那人纵然武功绝世不可能飞跃这么远的崖谷,莫非已经坠崖身亡了? 蔡宝生性狡诈,仍不死心。 “桑兄和贤侄各领一队人马,由崖两边继续搜索,老夫在附近再探查探查那厮有没有蛛丝马迹留下,一个时辰后,再于此处汇合。” 桑吉和唐方依言各带人马搜寻而去,不多久,人马远离,声音静了下来。 蔡宝望了望四周,聚力耳鼓,除了一些鸟叫虫鸣声外,几无声响。 静听片刻后,蔡宝展开身法,纵身上树,极目四望,仍是一无所获。 “莫非那厮有通天彻地之能,怎么瞬间便无踪迹?” 思索良久,仍无头绪。 忽然,蔡宝目光扫视到崖边有一棵老树被藤蔓环绕,数根藤蔓紧贴着崖面的石缝,纵横交错,宛如一条条毒蛇。 蔡宝大喜,纵身落地,拿了根藤蔓用力扯了几下,见藤蔓甚是结实,便抓紧藤蔓沿着峭壁爬了下去。 蔡宝生形瘦削如猴子一般,这般攀爬自然难不到他,爬了将近百丈,藤蔓也将到尽头。 蔡宝垂在崖中,向下望去,仍是看不到崖底。 他长吁了口气道:“这人如果掉下去,肯定是粉身碎骨了。” 当下只得又爬了上去,将近崖顶时,恰好听到桑吉和唐方的人马声,忙喊道:“桑兄,快拉我上去。” 桑吉听到喊声,他思绪较慢,没有反应过来,仍伫在原地,还是唐方先反应过来,循声往崖底望去,见蔡宝吊在崖边,忙将蔡宝拉了上来。 蔡宝气都没有喘顺,急急问道:“二位可有收获?” 桑吉和唐方摇头答道:“没有。” 唐方见蔡宝已回过气来,问道:“前辈有什么发现吗?” 蔡宝摇头叹息道:“我沿着藤蔓下去百丈仍见不到崖底,周围又没有可藏身之地,看来,那厮要么已摔入崖底,要么” 他也想不到其他可能性,只好默然 唐方“嗯”了一声,说道:”前辈,既是如此,我们还是赶紧回去覆命!” 桑吉点头道:“对啊,蔡老,唐方说的不错,先回去跟都统大人交待,我最怕他发火了。” 蔡宝看了看桑吉受伤的手,虽已包扎,但掌背仍有新鲜血渍渗出,又摸了摸自己胸口,那人手刀斩劈处仍是隐隐作痛。 突然,蔡宝大吼一声 “啊~” 不忿道:“到手的猎物还是飞走了,眼下还搞得兵损将伤,回去也不知都统大人会如何责难,唉” 桑吉和唐方两人听罢,俱都垂首不语。 三人商量片刻仍无头绪,只得领着众军卒悻悻而返。 崖底岩石处。 经过道通几日来的精心调教,加上颜章的轻功底子,颜章进境神速,基本掌握了在空中移形换位技法。 接下来道通继续传授足间借力时的呼吸法,只要脚能接触到任何能借力的地方,依照心法和技巧便能再次腾空。 颜章先是以最近的树枝为落足点,借着树枝的弹射之力,竟可达数十丈之高。 腾空后,颜章物色下一个落足点,依次尝试,不断寻找新的落足点,其状甚像孩童玩跳板游戏,逐渐借力腾空升高。 悬崖峭壁反成了最好的轻功修练场所,如此反复借力腾空数十次后,颜章终于朦胧间看到了悬在崖间的藤蔓,心中大喜,见到藤蔓说明距崖顶不远了。 颜章依着腾升的来路折回,数十个下坠后,身形潇洒地落回岩石处,面有喜色。 “大哥,我已摸清了上崖的各个落足点了,待我调理下气息,下一次便能顺利上崖了。” 道通满意一笑道:“恭喜贤弟练成了‘鸢飞鱼跃’绝技,放眼天下,若只论轻功身法,你可挤身前列了。” 颜章闻言拜倒道:“多谢大哥传我绝技,颜章定将善用此技,坚守本心,绝不做有违良心之事。” 道通这次没有拦住颜章,将其轻轻托起道:“贤弟请起,事不宜迟,贤弟赶紧调息,待上得崖后,需留心查看有无埋伏,那追杀我的人中有擅长暗器的唐门高手,要特别小心。” “如若遇埋伏,你当全力撤离,不可恋战,那三人武功远胜于你且带有随行兵马,你此时已轻功大成,当可全身而退。” “撤离后你只管隐蔽行踪,那追兵不知我在崖底,我在崖底休养半月,伤势便能痊愈,自能脱困。” “若是不幸被俘,贤弟设法在沿途中留下记号,尽力拖延时日,为兄脱困后必来相救。” 颜章没有江湖经验,哪想到这么深,说道:“大哥放心,颜章记住了。” 言罢,依照‘鸢飞鱼跃’的呼吸法调息数遍后,脑中一片清明,双目神光大盛,他起身望了望道通。 道通点头道:“去。” 颜章“嗯”了一声,深深地吸了口气,纵身而起,数十次借力腾空后,便看到了垂在崖壁上的藤蔓。 颜章飞身抓紧一根藤蔓,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慢慢爬了上去。 快爬至崖顶处时,他小心地伸头望了望四周,并未发现有埋伏,想起道通的交待,他抠了峭壁一石块,奋力掷出。 石块击中一竹树,发出“咚~”一声巨响。 “唧唧~~喳喳~~” 声响惊起一群鸟儿四散开来。 如此大的动静,依然没有伏兵的迹像,颜章这才放心地爬上崖顶。 一出崖顶,颜章便展开双手像是要拥抱天地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崖顶新鲜空气,鼻中闻着一阵阵鲜花传来的香气。 他纵声大喊:“呦呵~,我颜章又自由了,我出来了,好想喝酒啊,我要大醉三天三夜,呦呵~” 大喊后只觉身心舒畅,将几日来在崖底的抑压排出,猛然想到道通还在崖底,匆忙回城找来工具将道通救出。 救出道通后,颜章不放心受伤的道通一人独行,于是便在道通的指引下,两人一起回到了鸟窠禅寺。 几个在寺下扫地的沙弥远远便见到师傅道通被一青年搀扶着,忙过来簇拥着两人。 “师傅您可回来了。” “师傅您怎么受伤了?” “师傅,这个是谁啊?” 众沙弥七嘴八舌地问道。 道通苦笑看了看颜章,说道:“这是我的好兄弟。” 两个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翌日。 颜章见道通有徒弟们照顾,自己确也受不了断酒之痛,且出来多日,恩师一家肯定多有记挂,遂跟道通辞别。 道通送至寺门口,拉着颜章的手道:“此生能与贤弟结交,实是为兄生平之幸事,我俩历经患难,此情自不必说,贤弟回去后,要勤习轻功身法,常言道,学无止境,纵是神功也需多多磨练才能有所进益。” “至于为兄的身份,也望你能保守,不能跟任何人透露,为兄不是爱惜性命,实是藏书人之秘牵连甚广,怕贤弟会因此招来祸事,那为兄纵万死也难辞其咎。” 道通说完,双眼已饱含热泪。 面对道通的淳淳嘱咐,颜章泪眼朦胧道:“大哥的话,颜章定当谨记,大哥放心。” 道通擦拭了眼中的泪花,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交与颜章。 “当今朝中奸臣猖狂,天子沉迷女色,致使流民遍地,朝廷不安抚还屡屡血腥镇压,但朝中仍有贤明如商辂等治国理政,尚有可为。” “贤弟返城后将此信交到布政使刘福大人手上,信中我已写好约定的地点时日,为苍生百姓多谋福祉,也是藏书人的责任啊!” “好了,贤弟多多保重,这便下山去!” 颜章郑重地把书信收好,揖了一礼道:“大哥忧国忧民,颜章定不负所托,大哥保重。” 说罢,挥泪辞别下山而去。 第二十二章 心之呼吸 道通絮絮讲完和颜章相识之事,自责道:“颜章贤弟辞别时,我就恐他因我之秘沾上祸事,没想到一语成谶,唉” 王云听完道通的叙述,方知道原来两人竟有这番机缘际遇。 王云尽得朱无敌经书所有识海,心智早已超越凡人,联想起张绿水胁持自己的事,他已大致将事情理出了脉络。 王云安慰道:“师傅莫要自责,颜章叔叔吉人自有天相,张绿水的目的是经书,短时间内,颜章叔叔不会有事的,当下最要紧是查探出她藏匿在何处?好救出颜章叔叔。” 道通肃容道:“徒儿说得不错,我听你说起汪直和张绿水相斗时的对话,张绿水是朝鲜人,想她没有得到经书之前不会回去。” “汪直堂堂西厂督主,权大势大,张绿水也怕汪直会率众过来将其剿杀,那在此地的可能性又极小,茫茫人海,当如何寻觅?” 说罢,又是忧心忡忡。 王云思索一会道:“师傅,我颜章叔叔把信誉看得极重,宁死也一定不会吐露您的任何机秘,张绿水逼迫不得,应会拿颜章叔叔心中要紧之人下手,逼他就范。” 道通略一沉吟,道:“嗯~,徒儿言之有理,张绿水稍稍打听便能知道颜章贤弟与你家的渊源,那你王家恐会被张绿水盯上。” 王云思绪飞快运转,“不止张绿水,我们能想到的,汪直也会想到,恐怕汪直也会插手,不过这反倒是一件好事。” “好事?”道通讶道。 “当然。” 一丝诡异的微笑浮上王云的唇角,露出一丝狡狭的笑容。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回我家,不知道张绿水何时会向我家人出手。” 想通其中关节后,俩人当即决定要火速赶回王家。 下山途中,道通把‘鸢飞鱼跃’的轻功身法细细授予王云。 王云继承了朱无敌的识海,一幕幕身法图象瞬时在脑中涌现,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王云本就绝顶聪慧,况且还有上一代藏书人在身旁循循善诱,吸收更快。 不自觉间,脚步生风,越走越快。 道通也加快步伐,使出一成脚力,起初王云很勉强的跟着,随着呼吸和身法的逐渐提升,慢慢地已能和道通并驾齐驱。 道通心中一惊,“徒儿果真是天纵之资,这领悟力确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如此奔走十里地后,王云没有修习过内功,步伐渐渐变慢,呼吸也变得急促,小脸蛋憋得通红。 由于呼吸不足,脑中渐渐缺氧,迷离在昏迷和清醒之间。 就在这时,王云脑海里似有一朦胧身影,全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茫。 那身影像是很远但转瞬间便到了眼前,是一位仙风道骨的老人,全身散发着仙气,俨然天神一般。 只见那老人对王云笑了笑,一指点在他的眉心中。 王云只感鼻中被动地吸入了一口天地之气。 即将陷入昏迷的王云瞬间清醒,呼吸渐渐平顺,一呼一吸间竟像与天地万物遥相呼应,脚力瞬时提升,速度已然超出道通一头。 道通“咦”了一声,使出二成脚力,追上王云。 观察到王云除了头上渗出不少的汗珠外,其呼吸和心律都极为平畅。 时下是春夏季节,王云嘴边呼出的气体竟犹如冬季时人嘴里呼出白色的雾气一般。 道通又是一惊,“‘心之呼吸’?,此呼吸法只是听上一辈传书师傅说过,历代藏书人中,也只有朱无敌掌握。” “据说此技法吸气时能汲取天地间的浩然正气化为己用,呼气时又能将体内的浑浊之气排出。” “徒儿尚且年幼,纵使是不世奇才也不可能做到啊?” 道通催动真气试探,浑厚的真气瞬间弥漫四周。 道通感应到王云只是口鼻被动地接受着天地之气,体内的窍穴和八门并未开启。 “果然不出所料,徒儿只是单纯地接受着天地之气,应是未修练过内功,自身耐心不足,仓促间便使用如此神妙的身法奔袭,极耗体力。” “当超过他小小幼体的极限时,反而激发了他的潜能,被动地接受了天地之气反补自身。” 想到此处,道通自责不已,确实有点操之过急,揠苗助长了,不过,王云的天资和体格确实超凡,这也让道通欣慰不已。 道通心疼地看了看王云,旋即将他一把抄起,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肩上。 柔声道:“徒儿尚且年幼,不宜过度损耗,伤了身体。你便用你方才的呼吸法调息,剩下的路程由为师来。” 王云长舒口气,擦擦头上的汗珠,“徒儿知道了。” 道通不用顾及王云,便将速度提升。 王云毕竟孩童心性,快活极了,欢笑道:“师傅快点,再快点~” 道通也有意逗他玩乐,瞬时催动内力,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王云只觉得道通好像脚不沾尘,身体如离弦之箭般,一步便好几丈远,周围的景物化成一片虚影。 不一会功夫,依稀见到王伦的竹林,道通提气一跃,飞上竹树,利用竹枝的弹力快速在竹海飞驰。 “小云,你在哪里?颜师兄~” 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 王云急道:“是爹爹的声音,师傅,快停一停。” 道通功力深厚,早就听到人声。 他略一思索,喊道:“王云父亲,你儿子没事,你快快回家,自可相见。” 随后向王云说道:“时间宝贵,不能在此耽搁,须在张绿水向你家发难时尽早赶到。” 王云明白其中要害,“师傅说得不错,爹爹也是机敏之人,听到喊声定会返家查看,到时自能相聚。” 王华听到空中传来喊声,一惊抬头,只见一道灰影从竹林上闪过便已不见,他思虑片刻后,便领着众人出林返城而去。 第二十三章 家人重逢 东西两厂人马走后,绍兴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王云、颜章已经失踪了数日。 王伦在府中来回踱步,忧心忡忡。 夫人岑月毕竟江湖中人,一代女侠,比较沉稳,但脸上也有忧色。 儿子王华此时正和官差们在竹林里搜寻颜章和王云的行踪。 儿媳郑秀则是在听到爱子失踪消息后,忧思过度,一病不起。 忽然,一下人急匆匆地跑进来报:“老爷,夫人,孙少爷回来了~” 王伦和岑氏大喜过望,两人匆忙走出正厅,果见王云和一个枯瘦和尚已经走到了前院。 王云一见到爷爷、奶奶,便欢喜地冲了过去。 王伦紧紧抱住孙儿,“乖孙子,你可回来了,来,来,来,快让爷爷瞧瞧哪里受伤了没?” 疼爱孙子的王伦激动的热泪盈眶。 王云乖巧地用衣袖轻轻擦拭王伦眼中的泪水,他的眼中也泛着泪光,心里却欢喜家人们都平安无事。 岑月在看见王云第一眼时,便从气色判断出,王云身上没有受伤,且精气神俱足,仿佛脱胎换骨。 岑月笑吟吟地看着爷孙俩,然后看向那枯瘦和尚。 那和尚神色慈祥地看着王云,深邃的眼眸里似看不到底,神气内敛,高深莫测,只在那站着便自有一派宗师风范。 道通见岑月望着自己,双手合十,宣了句佛号“阿弥陀佛”,随后微微一笑道:“老衲道通,乃是在鸟窠禅寺修行的出家人。” 岑月还了一礼道:“原来是鸟窠禅寺的高僧,老身这厢有礼了。” “爷爷,小云很好,您不要哭了。” 一声稚嫩孩童的声音传来, 王伦和岑月同时大惊,不可置信地望向王云,齐声道:“孙儿会讲话了?” 王云抹去眼中的泪花后,向两位老人报以微笑,随后便将多日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 他天资聪颖,把来龙去脉说得条条有理。 当说到藏书人一环时,他看向道通,道通点点头,此事关乎家人安危,这藏书人一节又甚为重要,不得不说,于是便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 两位老人正感叹孙儿有这般奇遇。 这时,王华也匆匆地赶了回来,果见爱子无恙,都十分的欢喜。 一家人请道通入到正厅安坐,待下人奉上茶水,王伦吩咐下人将正厅和宅中前后大门紧闭。 正厅中,王伦夫妇坐在首位,王华、道通和王云分坐两侧。 王云一路奔波,方才又说了这么多话,早已唇干舌燥,拿起一水壶便“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 喝得急促,水也溢了出来,把衣衫都弄尽湿了,众人哄堂大笑。 王伦最是关心大弟子颜章,率先道:“大师,此前,我与弟子颜章在竹林夜话时曾说朝廷声势浩大地来到绍兴,不知所为何事,原是为了找寻大师的经书。” “那妖女张绿水远在朝鲜,又何以知道这经书之秘?实是令人费解,弟子颜章现在妖女手上,生死未卜,当如何计较啊?” 道通叹了口气。 “竹轩先生,眼下,我方在明,妖女在暗,妖女有意隐匿行踪,实难解救。” “老衲深知颜章贤弟性情,无论妖女如何凌辱折磨,他也不会泄露老衲行踪。” “既是如此,老衲和云儿徒弟分析,她定会侍机对你家发难,进而逼迫颜章贤弟屈服,这也是我俩匆匆赶来之缘由。” 王伦无奈地摇头不语。 岑氏却点头道:“大师所言极是,据孙儿所说,妖女的武功极高,其宗门内很大可能还有其他高手,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实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王云说道:“道通师傅忘了小云说过汪直也会来吗?” 除了道通,其它人惊道:“西厂也会来?” 王云点头说道:“汪直和张绿水都有共同的目的,就是夺取经书,只要汪直在与张绿水一战中不死,他定会卷土重来。” “既然张绿水能想到要胁颜章叔叔的家人,那汪直也能想到。” “汪直是朝廷大员,堂堂西厂督主如已身死,绍兴城早已被朝廷的兵马重重包围,来时我见城内外都是一片祥和宁静,汪直必然活着并安然回京。” “因此,我猜此时汪直已在集结人马,不日将重回绍兴。” 王云分析的头头是道,家人都惊得合不拢嘴,都呆呆地望着这数日前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童。 王华从呆滞间回过神来,说道:“如果西厂也来,那情况岂不是更糟?” 只见王云眼中现出一丝狡黠,“就盼着汪直来,只要汪直来了,张绿水必死无疑。” 第二十四章 贵妃醉酒 紫禁城,安喜宫内。 万贞儿正坐在被窝里,身上只披一件紫绿罩衣,双眸似水、肤如凝脂,纵是在被子底下,那完美的曲线还是把优美的身段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出来。 “啊哈~呼~” 一声哈欠声传来。 侍奉的宫女珠儿道:“娘娘可是累了,陛下今日在御书房召见了几位大人,许是累了,今日怕是不会来了。” 万贞儿慵懒地伸了伸手,那纤细的手指柔软灵动,竟像有魔力一般,诱人心弦。 只见她朱唇微启,“无论多累,见深总会来的。” 她其实年纪比宪宗皇帝还大,当年得妖人李子龙授其驻颜之术和媚惑之法,容颜竟仍似少女一般。 加上其性机敏又善解人意,在联合汪直设计废掉‘吴皇后’后,得以进掌六宫。 皇帝对其极其宠溺,简直到了变态的程度,特别准许她可以直呼名讳,说显得两人更为亲腻,因此当她直呼宪宗皇帝名讳时,宫女早已见怪不怪。 片刻后,万贞儿又道:“珠儿,汪大人可是回来了?” 珠儿应道:“回娘娘,奴婢适才向梁公公打听了,汪大人确已回京,奴婢还听说尚铭、商辂还有万通三位大人在御书房一起参了汪大人,汪大人被陛下撤了西厂,还降了职。” 万贞儿闻言猛得起身,被子滑落,露出绝色体态。 她怒容道:“尚铭、商辂自不必说,怎么连通弟也是如此?我让他跟汪直好好相处,他就是不听,还主动靠拢尚铭,总不把我这个姐姐的话放心上,真是恼人。” 虽是说着怒话,但偏偏在她的嘴里说出来,却让人舒服之极,这得益于她在李子龙调教的媚术,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皆能摄人心魂,而她早已将此技法深入骨髓,随意便可施展。 珠儿聪慧伶俐,又一直侍奉万贞儿,岂能不知主子之心,说道:“娘娘,梁公公禀报了陛下近日行程,明日会在武英殿接见蒙古使臣。” 万贞儿赞许地看了一眼珠儿,“珠儿,你传信汪大人,让汪大人明日来老地方见本宫。” 珠儿应道:“是,娘娘。”,便自安排去了。 京城灵济宫前是汪直的府邸,高大的砖筑院墙,墙檐下砌筑斗拱,气势磅礴。 府内各处均有西厂好手守卫,防卫极度森然紧密。 汪直看着工匠将1200多度的钢水灌入排列整齐的珠槽中。 他的玄天珠在与张绿水一战中全部自爆耗尽,此珠制作极为繁复,只有瑶族的玄天宗密匠才能锻造。 当年大藤峡叛乱中,玄天宗人几被覆灭,汪直费了好大工夫才找回了所剩无几的玄天密匠,养在府中,汪直是玄天宗后人,匠人自然甘心服从。 汪直捻起几颗已经制作好的玄天珠,放在手里把玩,珠子在其指间有规律地旋转,这是他的习惯,每每陷入沉思时便会玩弄他的珠子。 一下人走进来,禀报道:“大人,万贵妃传信,召您入宫觐见。” 汪直从思绪中清醒,缓缓道:“知道了。” “来人,给我沐浴更衣。” 这也是汪直的习惯,每次去见万贞儿前,均会细心打理一番。 汪直神清气爽地来到安喜宫,宫中的侍卫和宫女早早就被遣离,只有宫女珠儿在宫门前候着。 见汪直走近,珠儿轻揖一礼道:“大人,娘娘已在旧地等候,您可自去相见,奴婢先告退了。” 待珠儿走后,汪直查看四周确定无人后,缓步走到宫外花园。 花园空间舒广,遍植古柏槐树,盆花桩景,中间有一座奇石打造,丈余高的精美假山。 汪直走近假山,脚踏一隐蔽处的青石板,同时用手拧动假山一角。 “轰~轰~轰” 假山从中间向两侧缓缓打开,露出地室入口。 地室两旁镶嵌有许多萤石,发出微微亮光,给地室照明之用。 汪直径直走了下去,拧动地室的机关,假山便又自两侧向中间徐徐合上。 汪直一直看着假山完全后闭后,方才加快脚步地向下走去。 石阶下来后便是地室的内室,内室四周镶满了萤石,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内室中间有一石桌,两侧有梳台、软榻,每个角落还放有青水香,整个内室充满清溢迷人香气,宛如女子闺房一般。 万贞儿正坐在石桌前,石桌上摆有几道精美菜肴,还有几壶酒。 万贞儿自斟自饮,汪直走到跟前,她也不理会,刚喝完一壶荷花蕊又向杯里倒了一杯秋露白,胸前瑞雪被萤光斜照。 万贞儿脸上泛起桃花般的红润,已到了半醉半醺的状态。 万贞儿正待拿起酒杯再饮,汪直笑了笑,突然夺过酒杯,仰首一饮而尽,旋即闪身抱起万贞儿。 “嘤~嗯~” 万贞儿娇喘一声,两人四目相对,柔情蜜意。 万贞儿朱唇微启正欲说话,汪直径直吻了下去,万贞儿如坠云里,身体瞬间绵软无力,两人顺势倒向了软榻。 缠绵后的两人紧紧相拥,万贞儿轻划着汪直俊秀的脸庞道:“汪郎不告而别,一去又是经月,可知贞儿有多想你?” 汪直握着万贞儿的纤纤玉手,“贞儿心意,汪直岂能不知,只是事出突然,皇帝令我等即刻启程不可耽搁,又道是绝密不可泄露消息,这才不告而别。” 遂将此行的目的和过程和盘托出。 万贞儿细细听后道:“妖女怎会如此清楚当年的宫中秘事?那汪郎又是如何回禀的?” 汪直笑道:“我当然不会把全部事实告知皇帝,只回禀道是皇帝当年下令诛杀妖人李子龙时,你没有出面保全,李子龙又是你从朝鲜招进来的,张绿水继而心生怨恨,意图对你不利。” “皇帝听完自然大怒,令我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张绿水,将其诛杀。” “至于张绿水何以知晓其中秘辛,最大的可能性是我们中间有内奸。” 万贞儿闻言一惊,“汪郎,这事只有极少数亲信知晓,这万一真的有内奸,又当如何处置?” 汪直淡淡道:“此事要延后处置,当务之急是要诛杀张绿水和取回经书,那日在御书房,商辂、尚铭和万通逼得皇帝不得不裁撤西厂。” “商辂乃忠臣良辅,为人正直,他虽不喜我,但我对他是佩服的,自是不与其计较。” “尚铭这老东西自我掌控西厂后,便处处与我作对,时刻对我发难,这人我一定要除,至于万通” 万贞儿知道汪直顾全自己,将脸贴到汪直胸中,柔声道:“通弟生性愚钝,多是受了尚铭的挑唆才处处与你为难,汪郎大量,不必与其计较。” 汪直冷哼一声,“万通实在是愚不可及投靠尚铭,被尚铭如猪狗一般地使唤。如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早就把他给废了。” 万贞儿闻言,轻叹了口气,“汪郎,通弟那边我自会多加管束,他如若再冥顽不灵,我就让他脱了这身官服,回家去侍奉爹娘。” 汪直整理下思绪,“贞儿,皇帝若是跟你提起张绿水,你可在枕边吹吹风,装装可怜和惊俱,皇帝对你如此宠溺,为了安你之心,早日消弥妖女隐患,必会加快找个理由复设西厂。” “我西厂声势如日中天,人才济济,定能铲除尚铭,诛杀张绿水。” 说罢,汪直眼中寒光大盛,杀气逼人。 这时,万贞儿轻吻汪直脸颊,温存道:“汪郎,贞儿还要” 第二十五章 受尽折磨 绍兴城西的翠峰山,虎山、馒头山,三座大山联成了一个巨大的屏障。 屏障深处隐藏着一座千年古刹,名日翠峰禅寺。 翠峰禅寺在宋末时毁于兵燹,历经几百年的风雨沧桑,寺庙早已残败不堪。 禅寺虽与王伦的竹林相比邻,但人迹罕至,又藏得幽深,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 此时,翠峰禅寺大殿深处。 颜章昏睡数日,正悠悠转醒。 他缓缓睁开双眼,见一具身着官服,皮肉灰暗干枯,嘴边还挂着一丝淫邪微笑的干尸正瞪大眼晴望着自己。 颜章猛得一惊起身,全身一阵痹痛传来,瞬间便双膝一软,颓然倒地。 “你终于醒啦。” 一丝温柔媚惑的声音传来。 颜章定了定神,看到了那蛇蝎般的妖女正含笑地看着自己。 张绿水已换了身黑红衣裙,衣裙紧致,尽显其玲珑曲致的身材。 颜章知道此女会摄人心魂,不敢多看,那被妖女击中的胸口仍然十分疼痛,稍稍动弹便麻痹无力。 想到王云掉入水中,不知生死,此女武功又高,自难逃脱,顿感生无可恋。 “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也不醒过来。” 张绿水闻言轻轻一笑,“颜公子舍得不再见妾身吗?” 便轻盈盈地走到颜章跟前,纤手抚摸着颜章的脸庞。 颜章鼻中闻到张绿水身上诱人的香气,感受着她那柔软的纤指,情欲大动,但他早有防范,死死地咬紧舌头抵抗媚惑,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他啐了一口带血唾沫,鄙夷地看向张绿水。 “妖女,别再用这种下三槛的妖法,我颜章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被你迷惑心志,你永远也别想知道藏书人的下落,尽早死了这条心!” 张绿水闻言大怒,杀气大盛,黑眚魔功发动,黑红色的衣裙瞬间泛起浓浓黑气,双眸布满血红的黑丝。 魔功催动下,张绿水十指暴长,指间缠绕黑眚,紧紧地扼住了颜章的天灵盖。 “还记得我曾经说过,既可让你欲仙欲死,也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吗?” “你身边的那具干尸就是你代藏书人传信的刘福大人,如若你像他般顺从,我会让你舒服而死,如若你仍是嘴硬,我便让你尝尝黑眚入体的嗞味。” 说罢,催动魔功,指间的黑眚丝丝窜入颜章体内。 黑眚入体,颜章感到一阵剧烈的痛感传来,五脏六腑似被噬咬一般,原本嘴里流出的红色鲜血竟然变成了黑紫色。 “啊~啊~” 颜章疼得惨叫连连,满脸苍白,但他硬是咬牙硬挺,恨意十足地抬起头来,如受伤后的狮子一样,狠狠地盯着张绿水的脸。 张绿水怒吼道:“快说,藏书人究竟在哪?” 瞬时又将魔功提升,指间的黑眚加速地侵入到颜章体内。 更强烈的噬痛感传来,颜章几欲昏厥,原本儒雅的面容早已血色全无,黑眚从五脏六腑漫延至眼睛,瞳孔受到压迫,渗出丝丝黑血。 换了常人,早就受不了这等折磨,但颜章平生极重信诺,正所谓杀身成仁,君子岂能背信弃义,仍继续苦撑,一言不发。 “说不说?”“快说~” 张绿水极力撕吼,状态接近癫狂,几欲痛下杀手。 一旦黑眚漫延至天灵,便是自己也无法解救,张绿水知晓只有此人能找到藏书人,不能轻易让他死了,自己费尽心力才走到这一步,岂能功亏一篑,缓缓平息怒气,撤了魔功。 张绿水神情冰冷地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颜章,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殿门外候着的绿萝听到颜章的撕心惨叫,她浑身颤抖,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不敢哭出声来,怕有人听见,慌忙用黑布捂住口鼻,拭去泪水。 张绿水从大殿深处缓缓走了出来,冷冷说道:“此子骨头真硬,黑眚入体也不肯吐露一字半言。绿萝,你要好生照顾看管,不能让他死了。” 绿萝怕张绿水察觉异样,垂首道:“遵宗主令。” 张绿水嗯了一声,向殿门外的黑衣使者问道:“城里的细作传信来了吗?” 一黑衣使者快步走近,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躬身呈上。 “回宗主,绍兴府衙的细作已将颜章的身世调查清楚,详记在信中,请宗主过目。” 张绿水接过书信,读道:“颜章,大儒王伦首徒,其父是王伦至交好友,幼年双亲离世后由王伦收养,王伦才学渊博,不谙武技,其妻岑氏,峨眉派高手,峨眉五花之一。” 读到此处,张绿水“咦”了一声,望向绿萝,“绿萝,颜章的师娘竟是你的峨眉同门呢?” 绿萝闻言一惊,“原来岑师叔竟是他的师娘,怎么此前和他比试轻功时,身法完全没有峨眉的影子?”,正不知如何应答。 张绿水却呵呵一笑道:“既是同门,你俩更是要好生亲近亲近。”。 绿萝只觉心底一寒,难道张绿水想对王家不利? 张绿水继续读道:“颜章文武双全,尤擅轻功,喜酒,最爱绍兴本地特曲,王伦之子王华,文章才华横溢,喜文不喜武,状元之才,其妻郑氏,寻常良家女子,育有一子王云,时年五岁仍不会说话,疑是哑巴。” “原来是个哑巴,怪不得那日对我不理不睬。” “我见颜章对那孩童颇为着紧,本可用之胁迫颜章,可惜了,让他早早死掉。” “依信中所说,王伦对颜章实是亦父亦师,王家对他来说算是有再造之恩。” “如此当可尽把王家人掳来,他一刻不招,我便将他的至亲之人在其眼前一个个杀掉,看到至亲之人一个个的惨死,他颜章骨头再硬也会招的。” “哈~哈~哈~哈” 张绿水忍不住狂笑起来。 张绿水果然是要对王家人出手,绿萝看着狂笑的张绿水,身子如坠冰窟,寒到了极点。 张绿水直笑得娇躯微颤,这才收敛道:“绿萝,我要进城一趟,此间便由你来把持,要小心看管,切莫让颜章死了,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绿萝闻言,心里又是一寒,联想到禁制发作时,那种万虫噬心的痛苦,只得躬身应道:“尊宗主令,属下必当尽力,万死不辞。” 张绿水嗯了一声,也不多话,随即领了几个黑衣使者离去。 第二十六章 隐秘往事 绿萝见张绿水离去,便对殿外的几个黑衣使者说道:“你们好生守住各处,都机警一些。” 这些黑衣使者都是张绿水当年安插到各门各派的细作,男女皆有。 武功有些比绿萝还高,但张绿水不知为何,特别喜欢她,可能大家的名字上都有“绿”字。 自从在绍兴汇合后,便一直让她在身边服侍,很多事情都交由她去处理。 众人也默默地将她视为此间的二号人物,闻言都躬身应诺,各自散到大殿的四周守护。 绿萝在殿外等了等,确认张绿水不会折回后,便走进大殿,将殿门关闭。 她缓步走到颜章跟前,痴痴地看着瘫软在地、周身血污的颜章。 颜章本身有伤,刚又被张绿水的黑眚入体,四肢不能动弹,眼睛都无力挣开,已经气若浮丝,只剩半条人命,哪还有往日神俊儒雅、风度翩翩的样子。 绿萝只觉像是有无数根细针戳心,疼得她不得不摸着胸口。 她从怀里取出一枚丹药,是峨眉派用各种奇花异草独特调制的疗伤圣药,‘五花八叶丸’,极为珍贵,绿萝成为八叶时获赠一枚,小心地喂颜章服下。 颜章本欲挣扎,怕是妖女又逼他服下什么噬心毒药,但转念一想,死了也好,当即胡嚼乱咽。 一股沁人心脾的花草香气溢入鼻腔,片刻后,颜章五脏六腑像是有清洌泉水流过一般,很是舒服。 绿萝把他的头轻轻放在自己的腿上,拿出一块绣着一男一女在争抢皮球图案的锦绢,细细地擦拭着颜章脸上的血痕。 随后用朝鲜语悠悠地唱出一首歌谣。 “湛蓝的天空,小小的白船,桨儿桨儿看不见,船儿船儿飘呀飘,飘到云天外。” 是年幼时,绿萝在朝鲜的母亲哄她睡觉时所唱的歌谣,歌声柔美,曲意悠扬。 颜章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不一会便沉沉睡去。 朦朦胧胧间,颜章似乎听见那唱歌女子在说起往事。 绿萝本是朝鲜人,张绿水为了复仇,不断从朝鲜的贫农家中甄选天资良好的少男少女送到大明的各处,或投靠门派,或考取功名,或混进宫中当宫女太监。 为了更好地控制这些人,张绿水用独门功法在他们的体内设了禁制,此禁制每年会发作一次,发作时要承受万虫噬心而死,死状惨烈。 表现好的,张绿水每年都会派出使者过来送解药,保证一年内不会再发作;那些表现不好的,或者想叛逃的,就让其自生自灭,反正最终都会受万虫噬心而死。 另外,这些人的家人都被张绿水的宗门监视,如果有谁敢不听号令或反抗,就屠尽满门。 绿萝就是这些人之一,她从少女时便被张绿水送到峨眉山下,由一对农户收养,后被家人送上峨眉派。 绿萝容貌可爱,加上天资聪颖,被峨眉五花之一的齐梅收为关门弟子,长大后便成峨眉八叶之一,赐名‘绿萝’。 张绿水黑眚魔功练至第七重后便再难寸进,眼见魔功大成无望,一度气馁,甚至想就此就杀进大明皇宫与仇人同归于尽。 后来,张绿水翻看李子龙被诛杀前写给她的书信,书信上曾说过关于藏书人的秘辛。 张绿水被这神奇的传功方法吸引,想到如果能得到经书,便能助其魔功大成。 数月前,张绿水从一细作传信得悉藏书人踪现绍兴,大喜过望,她立即动身来到绍兴,同时传信让武功较好的各路细作赶到绍兴汇合。 张绿水来到绍兴时发现与藏书人联络的关键人物刘福被东厂和锦衣卫羁押,便让锦衣卫潜伏的细作童安用计救出,藏身在翠峰禅寺中审问。 张绿水用媚术诓刘福说出了颜章这条线,便一直让绿萝监视,后在碧湖桥上将颜章擒获。 绿萝说完往事,深情地凝视着眼前的颜章,缱绻旖旎。 “颜章,你知道吗?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永远就这样和你在一起,为了让你生,我可以死。” “可是,我不能这样做,如果放走了你,张绿水不会放过我的朝鲜家人,那深深爱着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那两个未成年的弟弟,恐怕连我的养父母也要受牵连,他们视我为己出,倾其所有地爱我,我怎么能让他们因我而死。” “颜章,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吗?那时我刚受召来到绍兴” 第二十七章 旧情绵绵 话说,那时绿萝收到信使召唤,来到绍兴城准备与张绿水汇合,为防止其他江湖同道认出,她一袭黑衣,头戴黑巾斗篷,运气压迫喉腔模仿男子说话的声调,乔装了一番。 走到绍兴城一胡同,见一群孩子正抬首看着一房屋檐,其中一小女孩哭得梨花带雨。 绿萝心生好奇,抬首一看,琉璃青瓦上有一皮球,原是一顽皮孩童将小女孩的皮球扔了上去。 绿萝笑了笑,忆起自己年少时也曾跟两个弟弟踢球玩闹。 她提气跃起准备拿球,忽然一男子从她头顶上越过,身子促不及防下被那男子掠过的劲风带偏,差点摔倒。 绿萝恼怒地看向来人,看到那男子的手快要触球时,她掏出一枚铜钱劲射而出。 “嘤~” 铜钱的破风声从男子耳边划过,击中那个皮球,皮球表面软弹,受力后飞向空中。 “哦~呵~” 那些孩童见状都群起欢呼,大叫有趣。 那男子身在在空中,见皮球被器物击得老高,左顾四盼,见屋檐旁一棵老树的树枝正巧在身侧,上跃的身体条地变向,脚踏树枝,弹身而起,将皮球抄到了手上。 那男子下地后,把皮球交到了小女孩手上。 小女孩欢喜地说道:“谢谢叔叔。”便又跟小伙伴玩闹去了。 殊不知,有个冷冷的眼光正死死地盯着他。 “你是谁?” “是不是觉得自己轻功很厉害?” “是不是有意戏弄我?” 一连三句问话,那男子大惊回头,见是一头戴黑巾斗篷的人。 虽然看不到面,但那男子也感到气氛不对。 “我叫颜章,不好意思,我刚才不是故意的,多有冒范,阁下原宥。” 绿萝只道他是讽刺,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无理取闹,心思总是如海底细针,山间走砂般难以触碰,难以捉摸。 “既然你觉得自己轻功很好,不如比试一场,以此地为,至城西为限,谁先到谁赢,是男人就别怂。” 说完,绿萝纵身而起,向城西掠去。 颜章生性洒脱,哪管什么男人不男人,当即溜之大吉,喝酒去了。 绿萝飞掠一阵,发现颜章并未应约,又惊又怒,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绿萝又折返到,哪还有颜章的影子? 绿萝找到刚才那几个孩童,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你们谁认识刚才拿球的那个男子?告诉我,这些钱就给你们买糖吃。” “我知道,我知道。” 其中一个较大的孩童说道,“我经常看到他到绍兴酒庄那买酒喝,这里过去几个街口就到。” 绿萝把钱扔给了那个小孩便向酒庄方向掠去。 寻到酒庄,果见颜章在买酒,正跟掌柜打着哈哈。 绿萝大怒,喝道:“颜章,你不是男人。” 颜章见到又是那个人来纠缠,想着这人怎么冤魂不散,冲掌柜尴尬一笑,飞身逃走。 绿萝这次怎么也不会让颜章逃走,也纵身追了上去。 面对绿萝的穷追不舍,颜章只得加快速度,仗着轻功高超,上窜下跳,一时在屋顶上飞驰,一时又窜入街巷,颜章本就对绍兴城熟悉,这一窜一跳,瞬间又没了踪迹。 绿萝向四周查看,又给他逃了,只好回到酒庄,花了几锭银子,买到了颜章在城西竹林的住处。 此后,绿萝便时不时地去找颜章比试,颜章就是不理她,只道她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久而久之,绿萝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觉得那个人面目可憎,可越到后来,就会发现,你已经爱上他了,不见这个人,心里就空落落的。 一直到后来,绿萝受命监视颜章,她本想提醒他逃走,但是身上有禁制,家人又怎么办? 再后来,颜章就被张绿水抓来折磨,以至于当下这种情形。 绿萝絮絮说完两人相识的往事,眼中泛起了晶莹透明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颜章的脸上。 颜章把一切都听到心里,虽然眼泪是冷的,颜章这时的感觉却是暖的。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绿萝清秀雅致的容颜,第一次看到她的真面目,他笑了笑。 “我早该猜到你是女的,只有女的才会这么的无理取闹,呵呵。” 绿萝闻言一惊,猛得推开颜章,站起身来。 “啊~~” 颜章被一推,滚到了地上,身体接触到坚硬的地面,疼得叫了起来。 听到惨叫,绿萝这才醒悟,忙把颜章扶了起来,她心疼地看着颜章,刚才是自然反应,她并不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唉呦,疼死我了。” 绿萝满脸歉意,“不是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呵呵,逗你的。”颜章从没想过男女之事,也没有想过这世上有如此深爱自己的女子,忆起过往种种,自己真的是个傻瓜。 看着痴痴望着自己傻笑的颜章,绿萝脸蛋一红,嗔道:“都这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那娇态又把颜章给看痴了。 绿萝看到他那呆样,也噗哧一笑,“好了,好了。看够了没有啊?” 颜章回过神来,又嘻笑道:“没有,不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辈子就这样看着你。” 绿萝第一次被深爱的人说着情话,羞得满脸通红。 “正经点啦,现在这情形,该如何是好?” 绿萝脸上又泛起了愁容,正犹豫要不要告诉颜章,张绿水要为难王家人。 颜章收敛起笑容,心中坚定无比。 “绿萝,这名字真好,很配你。” “我恩师说,生者不恋生,死者不畏死,唯生死不惧者,方得轮回。” “你初时说我不是男人,我颜章只在道义摆在面前时是男人,唯死而已,不足惧。” 颜章拿过绿萝手中的锦绢,轻轻地擦拭她的泪痕,看到锦绢上男女争皮球的图案,他知道此生有个深爱自己的人,也足够了。 颜章温柔地说道:“为了让你生,我也可以死。” “可是”绿萝还想再说些什么。 颜章却用手指轻摁她的红唇,紧紧地把她拥在了怀里,此刻是属于他们两人的。 第二十八章 螳螂捕蝉 一切都如汪直预料,皇帝在万贞儿楚楚可怜的演技之下,加快复设了西厂。 首辅商辂气极,对朝廷极度失望,提出辞呈,皇帝权衡再三,无奈准辞。 商辂辞后回乡,从此终生再没有回朝。 西厂复开后,汪直挑选了五千西厂精锐,马不停蹄,浩浩荡荡地朝绍兴而来。 “督主,过了这个界碑就差不多到了绍兴地界了。”韦瑛说道。 “嗯。” 汪直坐在马上,淡淡回道。 手中不停地在把玩着玄天珠,这是汪直在思考时的习惯。 韦瑛作为心腹肯定知道,遂也不再打扰。 再行进约两个时辰,到了一山坡处。 汪直举手示意部队停止前进。 “吁~吁~” 众人见势立刻拉紧马绳,所有的骑兵几乎在同时间停止了前进。 “萨~”“萨~” 所有人马在一瞬间便整整齐齐地完成了列队。 西厂精锐岂是寻常,汪直除了心计武功,也是治军领兵的好手,皇帝也经常命他戍边领军。 汪直骑马上了山坡,望着远处的绍兴城,思绪飞快运转,片刻后便有了计较。 “韦瑛,你先进城探探王家情况,我的易容术在张绿水面前没效,她是宗师级的高手,任何伪装在她面前都是白费心机。” “你擅长潜伏追踪,张绿水又不识你,当可完成任务,不过仍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漏了马脚。” “是,督主。督主放心,属下定能完成任务。”韦瑛向汪直抱了抱拳,换上了寻常百姓服饰后便纵马而去。 汪直望着韦瑛远去的绝尘,下令部队原地驻扎,静候韦瑛的归来。 城门内外人群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韦瑛来到一个茶铺,铺子全由青竹搭成,透风遮光十分清凉。 韦瑛要了一壶茶,坐下来观察城门情况。 看了许久,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韦瑛扔了几个碎银给茶棚小二,吩咐看好马匹后,便混进人群中进城。 绍兴大街很热闹,韦瑛没有直接去王伦家。 他在大街上装模作样地,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还跟几个店家侃侃价,同时聚力耳鼓,聆听周围有没有人谈论王家的情况。 在大街上来回逛了几圈,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便找到一家客栈住了进去。 夜幕降临,外面人群的吵杂声渐渐稀少,韦瑛换上夜行衣,带上‘韦家天勾’,穿窗而出。 韦家堡是江湖中有名的刺客组织,‘韦家天勾’是韦家堡的独门器具,一种巧制机爪,爪尾连接着韧度极强的牛皮绳索,用于攀登和长距离飞跃,亦可用来当武器或暗器使用。 韦瑛施展韦家堡的夜行术,连越数间房舍,最后伏在一座两层的楼顶暗黑处,收摄心神,静静地观察王伦家的情况,整个过程可以用悄无声息来形容。 王伦家里除了偶尔有仆人走动外,几个房间里都有火光,也有人影在里面走动,一切是那么的平静。 看了许久,韦瑛断定张绿水尚未对王家发难,需将情况速报汪直处置,正准备动身。 忽然,在街角深处似有人走了过来,韦家堡人天生具备夜视能力,韦瑛功聚双目,把漆黑的暗巷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一绝色美女带着五个夜衣人正徐徐而来。 韦瑛心中一凛,猜到是张绿水来了。 他现在进退维亟,宗师级的高手灵识范围巨大,自己又没有汪直的‘寂·静’领域神功,实在有点棘手,他不由地摸了摸手中的‘韦家天勾’。 张绿水走着走着,身形突然顿了一顿,然后才继续向前走。 韦瑛心中大苦,张绿水已经感应到他的存在。 韦瑛心机胆识也是一等一,他握紧手中的‘韦家天勾’,等着张绿水发动时,便用天勾逃走。 张绿水走到王伦家门前,指示手下过去敲门。 “咚~咚~咚~” 一黑衣人敲了三下,无人应门,正待再敲。 “咿~睚~” 大门打开,走出一手持长剑的端庄妇人。 开门的是岑月,只见她面露浅笑地看着众人,目光在张绿水那停留。 “这位小姐长得真好看,敢问诸位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张绿水迎向她的目光,看到岑月恬静镇定的神色,也淡淡笑道:“岑女侠不愧是女中豪杰,今日妾身到此,特邀贵家人到我家中一叙。” 岑月脸色微变,手按剑柄,冷冷说道:“敢问徒弟颜章此刻是否在阁下手上?” “是与不是,你们去到便知。” “岑女侠,劝你一句” 话还没有说完,张绿水好像想到什么,惊诧问道:“你怎么只问颜章?不问你的孙儿?” 话音刚落,王云从门后走了出来,冷冷地看着张绿水,像看着一个死人。 张绿水笑了,笑得很开心,“好,好,好。你居然还活着,很好,那也不用我多费事了,你跟阿姨走,阿姨就放过你的家人,可好?” 王云点点头,他望了望岑月,露出了可爱的笑容。 岑月看着孙儿,似有不忍,右手握紧了剑柄。 王云冲她摇摇头,使了个眼色。 岑月手终是慢慢地放开,眼中充满了不舍。 张绿水满意极了,拉起王云的小手准备离开,突听她冷冷说道:“屋上的那位可是汪直的人?” 王云闻言大喜,汪直果然来了,他随即又向岑月使了个眼色。 岑月这才知道有人潜伏,可见功力还是远逊于张绿水,看到王云使的眼色,她轻轻点了点头。 韦瑛心底则是一寒,气息随即乱了一乱。 正准备使出天勾逃走,身甫一动,张绿水冷冰冰的话再次传来。 “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你回去告诉汪直,别不自量力,上次没有杀到他,是我大意,下次再碰到,我定能杀他。” 说完,径直牵着王云离去。 第二十九章 黄雀在后 韦瑛看着张绿水身影消失,心神才渐渐松下来,正欲离开。 岑月却向他喊道:“阁下请下来,老身有几句话想带给汪督主。” 韦瑛思虑片刻便纵身跃下,来到岑月跟前。 岑月在韦瑛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韦瑛神色一惊,抱拳道:“老夫人放心,在下一定将话带到。” 迅速离城而去 韦瑛走后,道通从远处一屋檐处飞身而下。 岑月和道通两人不敢拖延,知道晚一刻,王云就多一份危险,将速度提升至极致,往鸟窠禅寺赶去。 汪直此时正在山坡驻地上调息,天上群星棋布,月色朦胧。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汪直知道是韦瑛回来了。 韦瑛下马,快步走到汪直身边,将事情经过详细禀述。 “咻~” 汪直吁了口气,“如此看来,颜章应该还活着,张绿水果真是要用王家人来要胁他说出藏书人的下落,只不过我没想到,那个叫王云的小孩居然没死。” 韦瑛说道:“督主,王伦的夫人岑月有几句话让属下代为转告。” “哦?她有何话说?”汪直奇道。 “她说方才是有意让王云被张绿水带走的,目的是要找到她的老巢,好连同她的党羽一举剿杀。” “还有,她说现在要我们即刻赶往城西五十里的鸟窠禅寺,她会在那里等着。” 汪直又在手中把玩珠子,“嗯~,看来,王伦府上有高人啊!” 韦瑛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疑惑不已,问道:“督主,眼下这情况,当如何处置?” 汪直说道:“去了便知道了。” “韦瑛,传令全速行军!” 韦瑛抱拳应诺,高举右手喊道:“督主有令,全体集合,目的地城西五十里鸟窠禅寺。” 两人遂翻身上马,领着人马往鸟窠禅寺急速驰去。 此时,翠峰禅寺。 “恭迎宗主。”一黑衣使者喊道。 颜章和绿萝同时一惊,最后一刻温存被打破。 颜章不舍地松开绿萝,跌坐在地上。 这时,张绿水打开了殿门走了进来。 王云终于见到了颜章,他飞快地跑到颜章面前,紧紧抱住了他。 颜章不可置信地看着王云,喜极而泣,呜咽道:“小云,你没事,你还活着,太好了。” 王云则趁机在颜章的后背上写了三个字,“相信我。”,他以前就经常骑在颜章的背上写字让颜章猜,玩猜字游戏。 张绿水冷冷地看着两人,没有察觉异样,她看了看站在颜章身侧的绿萝,隐隐看到其眼角处的泪痕。 颜章先是被王云的字震惊,随后他便瞅到张绿水在注视着绿萝。 颜章是机警之人,马上就反应过来。 “哼~妖女诱惑不成便让比你还丑的下属来行美人计,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我颜章不吃这一套,方才还被我一阵粗言秽语戏弄哭了,真他妈的晦气。” 绿萝知道颜章是在保护她,装着气极的样子,“你,你,你这个不识趣的臭男人,本姑娘只是想帮宗主拿到经书线索,你以为你是谁?潘安再世吗?我才看不上你。” 张绿水呵呵一笑,“原来如此。绿萝有心了,不过,寻常手段是不能让这贱骨头开口的,需用点特别的,比如” 话未说完便使出魔功真气将王云扯了过来,勒住王云脖子,高高的举了起来,悬在空中。 颜章怒喝,“放开他。”拼命冲过去夺人。 张绿水手指轻弹,射出一道无形劲气。 “砰~”劲气打在颜章的腰腹位上,颜章惨哼一声,跌倒在地。 颜章还想再次站起,张绿水叫道:“你再过来试试,这小孩的脖子可要断了。”说罢,手指作势一捏。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放过他。”颜章苦苦哀求,万念俱灰。 “哈~哈~哈~哈” 张绿水哈哈狂笑起来,“对了嘛,我就说你骨头再硬也终会软的。” “好了,现在我问你答,还是跟上次一样,不可有不实之言,否则” 说罢,撤了真气,王云从高空中掉落下来,张绿水本想在他将要坠地时再用魔功接住,她现在可不能让他死。 王云却在空中运起‘鸢飞鱼跃’身法,平平稳稳地落在地上。 大殿内的三人同时一惊,都不置信地看着王云,张绿水正待说话。 这时一阵稚嫩的孩童声音说道:“不用颜章叔叔说,我来回答你。” 三人又是一惊,张绿水抢道:“你不是哑巴?” 颜章又惊又喜,看到王云的身法,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以前是说不出话的,可是,我得到了经书,经书打通了我的经脉,所以便可以说话了。” 张绿水看到王云的种种神迹,喜道:“经书在你手上?很好,把经书给我,我可以放了你和你的颜章叔叔。” 王云却摇摇头,“经书没有在我这,不过,我可以带你去拿。” 张绿水心中狐疑,“你,你不会诓我?” “当然不会,经书现在就藏在鸟窠禅寺,而且只有我知道在什么地方,所以你要带着我一齐去。” 张绿水毕竟一代宗师,三言两语不能轻易相信,遂道:“寺中是否藏有高手?你又是怎么得到经书的?” 王云便将如何得救和得到经书的经过说出,当然是他编的,只道是当日被几个和尚救了,他在寺中无意中发现了经书,连那些和尚都不知道,应该是有人藏在那的。 张绿水在殿中踱步沉思,似乎有些怀疑。 王云完全拿捏住了张绿水性格,她越是起疑,就越会想去证实。 果然,张绿水说道:“好,我便走一趟,如果你骗我,我就要了你的小命。” 第三十章 故布疑阵 一切都是王云的计谋,他想到了几种可能性,不论出现哪种情况,计谋都可实施,因为张绿水不知道居然有一个可以跟她匹敌的宗师存在。 首先他让道通一直藏在宗师级都无法感应的地方,只要张绿水有任何不轨举动,便可出手杀她个措手不及,当然这是下策。 如果是西厂的人先到,便联合汪直一起行动,这是中策。 如果是张绿水先到,王云假意跟她回去,如此便可晓其老巢,再使用一些言语技巧诓她去取经书,如此便可将张绿水及其同党一举剿杀,这是上策。 只是王云没有料到,这两帮人居然同时出现,不过计策依然有效,还是最优状态。 道通、岑月已经赶到鸟窠禅寺,道通让所有沙弥到寺内躲了起来,两人守在寺下等待汪直的大军到来。 “嗒~嗒~嗒~”“驾~驾~驾~” 道通内功深厚,耳边率先听到一阵急促的人马声音传来,说道:“西厂的人马到了。” 过了好一阵,岑月才听到人马声,她佩服地看着道通,“嗯,汪直终是在张绿水来前先到了,这下,张绿水插翅难逃了。” “吁~吁~” 一众西厂精锐整齐地排列在寺下的山路上,黑压压一片,场面甚是壮观。 为首的正是汪直,他看着站在前方不远处的道通和岑月。 韦瑛凑前说道:“督主,就是那妇人传话给你,那老者,我也不知道是谁?” 汪直略一思索,也不多话,下马走了过去,韦瑛也跟了上去。 待走到尚有十步左右距离,汪直抱拳道:“西厂汪直特来相见,不知二位有何见教?” 岑月还了一礼,“老身岑月,身边这位是道通禅师,是这鸟窠禅寺的住持。” 汪直细细地打量两人,岑月端庄祥和,腰间配剑,应是用剑高手,道通身形枯瘦,但目光深邃,高深莫测。 汪直“呲~”了一声,忆起了皇帝所说的怒斩千军的藏书人,他目光紧紧地锁住了道通。 刹时,周遭杀意弥漫。 韦瑛立即反应过来,举手示意后军作好准备。 “铿,铿,铿”后方的西厂人马纷纷亮出兵器。 道通见状,猜到汪直已然知晓自己身份,呵呵一笑,“欸,汪督主,我确实是你想的那个人,不过,此间最好紧之事却是诛杀妖女张绿水,我的事可以稍稍放到后边。” 汪直看了看两人,见两人都神色镇定,不似有假,遂举起手摆了几下。 后军看到汪直手势,“唰~唰~唰~”,把武器都收了起来。 汪直目光炯炯地盯着道通,“阁下有何高见,便请示下。” 道通遂将王云的计谋说出 汪直惊惧不已,这小小孩童竟有如此心计? “如此说来,张绿水很快便会来这寺中取书,眼下又当如何筹谋?”汪直问道。 道通说道:“张绿水最大的失误是她的目中无人,我徒儿说了,只要汪督主来了,妖女必死无疑。”便把随后的布置安排说了出来。 汪直越听脸色越喜,听到最后,禁不住鼓掌道:“妙,妙,妙,就依他的安排行事,此子真非常人,算张绿水倒霉了。” 此时,翠峰禅寺大殿内。 张绿水正欲带王云去取经书,一黑衣使者在外禀道:“禀宗主,童安求见。” “他怎么来了?” “让他进来。” 童安走进大殿,眼睛一直看着张绿水,待走到跟前时才放下目光,躬身禀道:“宗主,属下有要事呈禀。” “何事?”张绿水淡淡道。 “属下在京获悉汪直已亲率五千西厂精锐兵指绍兴,属下担心宗主,故而千里加急赶来通报。” 张绿水不屑道:“哦~?汪直不是自负之人吗?居然兴师动众过来杀我一个小女子,也不怕天下人取笑?” 说罢看向了王云,说道:“那时我故意不动汪直的手下,本也是想引出汪直,小子,看来你是想借刀杀人啊!” 王云想不到会有这一出,不过很快他便联想到张绿水为何时时都能料敌机先,原来到处都藏有内奸细作。 王云露出俏皮的笑容,“你是在害怕汪直吗?” 张绿水目光阴冷,“你说什么?我会怕他,哼,一个假太监,不就是仗着权势吗?有何可傲的?等我魔功大成,便是十个汪直,我也不放在眼里。” “既然不怕,那咱们走。”王云继续激道。 “宗主不可,宗主纵然神功无敌,但汪直此时兵多势大,贸然前往实属不智,请宗主三思。”童安看出王云有意激怒,劝说道。 张绿水这时才留意到童安的眼神一直都在自己身上,她精通媚术,岂能不知道男子心思,对他娇声道:“嗯~还是你最体贴本座。” 童安被张绿水的娇声弄得浑身酥麻,说来奇怪,张绿水让他背井离乡来到大明,又用禁制约束他,他应该仇恨张绿水才对,但是,他偏偏对她产生了情愫,不能自拔。 颜章和绿萝则是心底一凉,眼看张绿水已经中计入套,心中都大喜,岂料半路杀出个童安,这下希望又落空了。 王云则是心念飞转,计上心来,说道:“如此,经书可就要落到了汪直手上了。” 张绿水微微错愕,惊问道:“此话怎讲?” “你都说了我想借刀杀人,那我跟汪直肯定早有预谋,想要动用堂堂的西厂督主汪直帮我杀你,那自然要有交换的筹码,你说对吗?”王云说道。 张绿水联想起夜里在王家的细节,岑月的镇定和王云的随意,越想越觉得处处可疑。 “再想,再想的话,汪直大军恐怕就要杀过来罗,汪直过来把你们都杀了,我再把经书给他,这就是我的筹码。”王云继续故布疑阵。 张绿水越想越乱,怒问道:“那你为何还要诱我去取经书?” 王云摆摆手,无奈道:“因为经书真的就在鸟窠禅寺,我是赌你不敢去,才故意说的。” 张绿水被王云搅弄得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一时方寸大乱。 不过终是取经心切的心理占了上风,“哼,好小子,就算是龙潭虎穴,本座也要去闯一闯,我看汪直能奈我何?” 说罢,拉起王云就要离开。 童安见状,知道劝说不得,况且他也分不清真假对错,急道:“宗主且慢,就算要闯,也要作些准备,比如”他向王云和颜章指了一指。 张绿水瞬间明白,运起魔功将王云和颜章拉扯到身边,两手分别扼扣两人的天灵,黑眚出体宛如游蛇一般从天灵处侵入两人的经脉,将黑眚禁制种入。 王云和颜章促不及防,也没有能力反抗,黑眚窜入体内,两人直疼的脸部抽搐,冷汗直冒,倒地动弹不得。 绿萝恨得身子发抖,却又不敢发作,目光死死地盯着童安,眼里似是要喷出火来。 “你们已经被我下了禁制,如果我不幸身死,你们也别想活了,好,劳你们两位大驾,陪我去取一趟经!” “呵~呵~呵~呵~”张绿水狞笑起来。 王云没想到张绿水还有这一手,有点措手不及,不知道是黑眚禁制到底是个什么妖术?现在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第三十一章 妖女入彀 鸟窠禅寺。 晨曦初露,鸟声阵阵,一派祥和宁静。 张绿水一行人往鸟窠禅寺而来,张绿水牵着王云走在前方,颜章则是被绿萝“扣押”,扶着前行。 张绿水魔功深厚,远远便听到了扫地声。 山脚地势开阔,一灰袍老人拿着一把大扫帚正在弓身扫地,这老人形体枯瘦,行动迟缓,有气没力,完全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样。 张绿水示意众人停下,自己则是牵着王云向那老人走了过去,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老人的双手。 直走到跟前,老人也没有察觉,仍兀自扫地。 张绿水柔声问道:“老人家,这寺可叫鸟窠禅寺?” 那老人正是道通,只见他装聋作哑,有气无力地扫着地上的尘土,不理不睬。 张绿水只道他耳聋,遂放开了王云,伸手想去拿道通的扫帚。 道通忽然真气灌注扫帚,扫荡早已扫好一堆的尘土。 尘土在强大的真气激荡下,霎时纷散扬起,直像一阵狂烈的沙尘暴,布满整个山脚。 张绿水毕竟是宗师级高手,瞬间便反应过来,手往王云处一抓,竟抓了个空。 张绿水大惊失色,又不敢动用魔功,怕扬起更大沙尘,直愣在原地。 忽然,耳鼓听到“嗖~嗖~嗖~嗖~”一阵狂雨般的箭矢,自空而降的破风声音传来。 张绿水怒咤一声,挥舞衣袖,扫拨劲矢,身后的一众黑衣使者也纷纷拿出兵器,奋力抵抗。 绿萝拿剑相抗护住颜章,身边不断有惨哼声传来,武功较差的黑衣使者,有些已中箭倒地。 “嗖~嗖~嗖~嗖~”“嗖~嗖~嗖~嗖~”一轮接一轮的箭矢不断地自空而降。 除了张绿水仍能轻松有余地应付,在尘土的遮掩下,众人目力受阻,黑衣使者都渐渐抵抗不住,绿萝要护住身边的颜章,倍感压力,快到了崩溃边缘。 好不容易撑到了灰尘散尽,箭雨方才停息,整个山脚都布满了黑羽箭矢。 张绿水已经被弄的灰头土脸,她转身看了看众人,已经倒下了数十个黑衣属下,只剩下寥寥几人,一袭黑衣也被尘土弄的灰白。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张绿水,我说过,终有一日会把账要回来的。” 张绿水闻言,看向声音方向,见到了汪直领着一队黑甲精锐正快步从山下冲将下来。 张绿水正欲向后方撤离,“噌~噌~噌~噌~”韦瑛领着另一队黑甲精锐手持黑盾拦在了后方山路上,“噔~噔~噔~噔~”将沉重坚硬的黑盾整整齐齐地在山路上结成一道道盾墙。 韦瑛高举右手,山脚两旁山坡上又涌现众多手持劲弓的黑甲精锐,都是弓弦拉满,只要令下,便箭雨齐发。 正是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两旁又无路可逃,张绿水心如死灰,还是中了那小子的计谋,知道今日劫数难逃,不过想到死也有他们两人陪葬,也算有点安慰。 张绿水众人被西厂精锐压缩在一个狭小的包围圈内。 汪直站在前首,正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们。 “汪直,我都叫你别放箭,我的颜章叔叔还在里边,你怎么不听?” 却是王云正怒气冲冲地向着汪直说道,打破了僵硬冷束的气氛。 汪直被王云指责,也不生气,汪直虽然为人心高气傲,但只要是那人有真才实学,心实坦荡,他都不会计较。 他笑了笑道:“我不是照着你的计谋来嘛,军令如山,岂能说改就改。”顺势摸了摸王云的头,表示亲近。 王云甩开汪直的手,哼了一声,他看到了远处的颜章没有中箭受伤,便不再言语。 张绿水冷冷地看着汪直和王云嬉闹,直当她不存在一般,怒道:“汪直狗贼,仗着人多我便会怕你吗?今日我拼了命也要将你碎尸万断!” 汪直看着满身尘土,略显狼狈的张绿水,使出攻心之法。 “张绿水,今日是要作个了断,你下到黄泉也可和你那师哥,不对,是情郎,团聚了,哈哈哈哈~~”说完纵声狂笑起来。 张绿水怒极,“啊~~”向天疯狂嘶吼一声,用朝鲜语纵声喊道:“天君啊~我只是给深爱的情郎报仇而已,我有错吗?您告诉绿水,我有错吗?” 随后便用一种凄幽悲苦的声音唱道: “月下梧桐尽,霜中野菊黄。” “羽归飞鸟雀,人醉酒千觞。” “牵牛离别后,情与碧波长。” 词曲悲凉婉转,饱含了对心爱之人极致的思念之情。 懂朝鲜语的黑衣下属受词曲感染都缓缓地低下了头,周围的西厂精锐虽听不懂朝鲜语,但也被她的悲曲感染,心神渐渐放松,有些定力稍弱的更是垂下了武器。 道通功力最强,率先反应过来,汪直、岑月、韦瑛先后也反应了过来。 汪直惊咤道:“是‘魔音’”。 ‘黑眚魔音’除了能音传千里外还能摄人心神。 道通和岑月连忙看向身边的王云,见他似没事人一般,原来魔音对心境纯洁的小孩完全没有效果,两人放下心来。 王云也注意到了场上众人的状况,向道通说道:“道通师傅,有没有办法破她的魔音?” 道通呵呵一笑,说道:“当然!” 说罢,合手合十,运起‘霸道真气’,充沛的真气灌注喉腔,随即大宣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佛号夹杂着霸道真气仿佛洪钟大吕,自带回音,在寺脚上空久久回荡。 场上众人被这一声庄严的佛音惊醒,心灵顿时清明爽净,像被洗涤过一般。 张绿水本来借着释放魔音,扰乱众人心神好伺机逃走,不想竟有人能破她的魔音。 张绿水循声看到了道通,原来又是那个装聋作哑的扫地老人,方才应该也是他救走了王云,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单这一声功夫可见功力非凡。 汪直也被这声震惊,心道藏书人出手果然不同凡响,他见众人都清醒了过来,便也提气纵声大喊,提振军中士气。 “众军听令,圣上命我等诛杀妖女,不可姑息,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绝不能放走一人,否则,军法处置!” 众西厂精锐听得督主之言,顿时精神大振,齐声高呼道:“嚯~杀妖女!嚯~杀妖女!”。 汪直久经沙场,知道不能给敌人留有喘息余地,继续攻心之法。 “张绿水,我皇英明神武,已在早前传书燕山君李?,此刻你的朝鲜党羽已被燕山君屠戮殆尽,你现在是有家也回不得了,哈哈哈哈~~”说完又狂笑起来。 张绿水闻言默默垂下了头,黑衣使者也被汪直的言语震惊,心中欢喜,家人们都安全了,没有后顾之忧了,有些黑衣使者竟然把武器都扔在了地上。 汪直将一切看在眼里,知道张绿水已是穷途末路,必会作临死一搏,他不敢怠慢,‘玄天功’布满全身,防止张绿水突然发难。 只见张绿水身子在不自的发抖。 众人以为她在悲恸,她却发出极其狰狞可怖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道通和岑月亦有所感应,将王云藏在了身后,大战一触即发。 第三十二章 巧救颜章 张绿水在一阵狞笑过后,黑眚魔舞发动,人影一晃。 众人只觉眼神一花,张绿水已经到了汪直的跟前,一掌拍出。 汪直已经做好了准备,‘玄天珠盾’早已结成珠网护在身前。 “砰~~” 这一掌是张绿水倾力施为,虽用珠盾化去掌力,但其劲气仍将汪直撞得往后飞退,撞倒了身后的数名军士。 张绿水不给汪直喘息之机,又欺身全速攻向汪直。 众精锐围将过来,保护汪直,纷纷提刀砍向张绿水,数道刀光一闪,却只是砍中了她的残影。 “当~当~当~”“咣~咣~咣” 只听见一阵军刀相交的声音,众人的军刀砍在了一起,张绿水却早已不见。 趁张绿水和汪直缠斗,王云看向远处的颜章,韦瑛已领着数百精锐杀向黑衣使者。 王云向道通和岑月说道:“先救颜章叔叔,处理掉那些黑衣使者,再去助汪直,看能不能尽量生擒妖女,她现在还不能死。” 道通和岑月闻言都疑惑不已,为什么不能杀妖女?但当下无暇计较,救人要紧。 道通将王云放在肩上,道、岑两人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向颜章处掠去。 王云在这短暂的时间内,心念飞转,他本想将那些黑衣使者一举剿杀,但又怕乱军之下会误伤颜章,最妥当还是劝降。 韦瑛此时已将黑衣使者包围,正欲下令围歼。 “且慢~” 道通一声断喝,带着王云跃入了包围圈中,岑月速度较慢,也在随后跟至。 韦瑛愣了一愣,见是道通等人,当下也不说话,等着他们开口。 王云看了看那几个黑衣使者,问道:“张绿水是否在你们身上下了禁制?是否还拿你们家人性命要胁你们服从?” 黑衣使者相互看了看,都点了点头。 王云肯定了心中所想,抓住机会,劝道:“妖女如此对待你们,你们还有必要维护她吗?为这种人而死,你们家人知道会作何感想?不如投降,或许还有机会再见家人。” 黑衣使者被王云的话点醒,纷纷扔掉了武器,准备投降。 王云正自高兴,知道劝降成功,怎料一黑衣使者突然发难,一把夺过绿萝身边的颜章,持刀挂在颜章脖颈处,威胁道:“都别过来,过来就我把他给杀了。” 颜章本就奄奄一息,无力抵抗,绿萝其时恰好被王云的话语吸引,已经扔掉武器投降,岂料会有这么一出。 众人也是被那人举动一惊,虽有黑布蒙面,但王云还是听出声音,怒喝道:“童安,你为什么还要作无谓抵抗?” 王云虽然聪颖,但毕竟年幼,又怎会懂男女之情。 韦瑛听到名字也是一惊,竟是锦衣卫副统领童安? 他霎时明白了一切,原来宫中真的如汪直所说藏有内奸,等会事了后要把这情况详细向汪直禀报。 只听童安狠狠说道:“哼~,小子,我就知道不能相信你,好在我让宗主给你和颜章都下了禁制,你们也命不久矣了,都给我让开。” 他是想胁持颜章跟张绿水汇合,看能不能杀出一条血路。 道通和岑月想起王云方才所言,怪不得会说要生擒张绿水,原来是被妖女下了禁制,两人顿时乱了方寸。 王云看向颜章,用目光打了个眼色,颜章记起王云在他后背所写的字,又看到了道通大哥和师娘都在,心领神会,轻轻点了点头。 颜章有气无力地说道:“呵呵,你胁持我有什么用?你也不看看你对面的是什么人?是西厂,我一个无名之辈,他们会因为我放过你吗?可笑之极。” 他故意用言语引开童安注意力,王云则用小手快速在道通后背写上“救人”二字。 道通即时反应过来,趁童安分神之机,‘鸢飞鱼跃’绝技发动,闪身而起。 电光火石间便欺到了童安头上,早已灌满‘霸道真气’的手刀轰然劈下,只见一道金刀闪过。 “嚓~” 童安还没来得及反应,持刀手臂已经被齐齐砍断,由于斩击速度太快,手断之时,痛感还未传来。 道通随即一掌拍出,击中童安的胸口,‘霸道真气’发动,“砰~”将他轰击而出。 “咔嚓~” 童安听到胸中的胁骨断裂之声传来,这时断手之痛和胁骨断裂的痛才一起传入脑中,随后便撞上了山坡土墙。 “砰~” 一声滔天巨响,强大的冲击力竟将山坡撞出了一个大洞,童安整个人镶嵌在土墙中,碎土石砾纷纷掉落。 夺刀,制人,一气呵成。 众人被道通的神功震摄,都愣愣地呆立在原地。 道通打发了童安,正想去扶颜章。 颜章却已脚步蹒跚地走向一黑衣使者,两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道通、王云和岑月三人面面相觑,走过去了解情况。 绿萝把面巾摘除,露出了清秀容颜,还给岑月请安问好。 颜章说出了来龙去脉,岑月最是开心,“好,好,好,等这边事了,师娘,师叔给你们作主,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颜章有点不好意思,绿萝则被岑月的话羞红了脸,三人看到他们的表情,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其余黑衣使者则尽数被韦瑛下令绑起,拉到后方看守。 韦瑛看向汪直那边的情况,在众西厂精锐的配合下,汪直一直在采取游斗策略,张绿水一时也难以攻破汪直的防守。 韦瑛怕主子那边有所闪失,毕竟面对的是宗师级的高手,他向道通三人喊道:“督主那边还在苦斗呢,你们晚些再叙旧!” 三人这才想起还有妖女未收拾,都一齐看向了汪直那边的战况。 看了一阵,道通说道:“难得汪督主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不过对上张绿水仍差一些,让老衲来助他!” 韦瑛大喜,方才看到道通神技,只要道通出手,张绿水必死无疑。 王云却拦道:“等等,我把妖女引过来,你们几人同时出手,看能不能把她给制住,如果她死了,我们和那几个黑衣使者也” “不过就算制住她,她也未必肯帮我们把禁制解除,不过事到如今,也只能试一试了。” 众人闻言都顿感失落,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勉力一试。 王云向韦瑛说道:“韦将军,生擒张绿水或许还能套出更多宫里内奸,一会你约束下军士,让他们都不要掺进来,人多反而会缚手缚脚。” 韦瑛觉得有理,点头答应。 王云随即走到空地的中间位置,向张绿水大喊:“妖女,我在这里,你敢来杀我吗?” 第三十三章 合力擒妖 张绿水久攻汪直不下,正自恼火,突然听到了王云的喊声。 “都是他使的奸计,不然我怎会落得如此田地?” 她明知道可能又是王云的诡计,但愤怒早已冲昏了他的头脑。 张绿水撇下汪直,转身向王云处逼去。 只喘息间,张绿水已冲到了王云二十步左右距离, “轰~” 突然一股浑厚凌厉的劲气自空而来,强大的压迫力逼得张绿水只得举掌相抗。 “砰~” 来袭之人正是道通,两大宗师硬拼一掌,两掌交汇处的空气受到强大无匹的劲气压迫,形成一道滔天般气流向四周扩散,到处飞沙走石。 四周军士被这一声巨响震得耳边生疼,离得较近的军士被激起的劲气,刮得难以睁目,王云距离最近,被强大的劲气波及,整个人飞了起来。 此时,一勾从王云身侧卷来,沿着他的身子转了几转,缠了个结实,是韦瑛的天勾出手了。 韦瑛拉动天勾回撤,王云便被扯得倒飞了回来,韦瑛将他接住交给了颜章和绿萝看管。 随后便指示四周的军士,除了封住所有的出入口外,都远远地退到一个安全的距离,没有命令不得妄动。 张绿水和道通硬拼一记后,道通被劲气震起,在空中打了几个跟斗,张绿水则跄踉后退了数步。 虽然同是宗师级高手,但道通明显内力比张绿水更纯更浑厚。 张绿水看到韦瑛卷走了王云,正欲拦截,身后猛得感应到一道无形剑气侵略而至。 来者正是岑月,‘玉女素心剑法’发动,手中名剑‘月季’化成万千芒影,一招‘残虹一式’刺向了张绿水。 张绿水轻咤一声,运起魔功,黑眚真气自体而出,幻化成一条黑蛇丝带,将来剑死死缠住。 岑月的剑再也进不动分毫,想撤剑亦不能够,不过她也只是想拖延张绿水片刻而已。 果然这一拖延,只见道通‘霸道真气’催动到极致,浑身衣衫鼓涨,再次自空而降,韦瑛和汪直也是差不多时候同时赶到,‘韦家天勾’和‘玄天珠’相继出手。 张绿水同时面对四大高手的围攻,纵然已是宗师的她也自知毫无生机,正欲闭目待死。 倏地,身子像是被人往前一推,随后,一声惨哼声传来。 张绿水睁开眼一看,竟是童安在千均一发之时,替她承受了所有的招式。 原来童安被道通打到山坡时,重伤未死,还有一丝意识,见张绿水被人围攻,他拼尽最后力量冲了过来,众人只道他已死了,完全没有留意到他,给了他可乘之机。 只见他的断臂处仍在滴血,汪直的玄天珠已洞穿了他的胸膛,韦瑛的天勾斜插进他的肚子,肠子已掉出半截,道通和岑月则是及时收手,没有击出招式,否则,童安的状况怕是更惨。 童安眼晴痴痴地看着张绿水,用尽最后一丝气息,“我爱”便倒地而亡。 四大高手被这一幕震了震,都齐齐地看向了张绿水。 张绿水却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态,冷冷地看着童安的尸体,“哼~癞蛤蟆也敢作非分之想。” 韦瑛趁机跟汪直报告了情况,汪直也认出了童安,当即“嗯”了一声,答应尽量生擒张绿水。 计较已定,四人又分别从四个方位同时攻向了张绿水。 一直凝立不动的张绿水衣裙无风自动,魔功催动到极致,黑色的秀发飞扬,黑眚真气自体而出,幻化成数条黑蛇丝带,向四人席卷而去。 “叮~叮”“当~当” 韦瑛的天勾和岺月的月季剑与黑蛇丝带相交,竟似碰到了坚硬的石蛇一般,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两人功力较弱,只能勉力抵挡。 汪直的玄天珠护在身前挡住了黑蛇攻击,“砰~”汪直借势跃起,“铮~铮~铮~铮”朝着张绿水劲弹出数颗玄天珠。 道通则无视黑蛇丝带,运起‘鸢飞鱼跃’绝技,在丝带间穿梭,条倏间便侵入到张绿水的面前,‘霸道七式·冰’缠绕拳头,一拳轰向张绿水。 张绿水感受到道通霸道无匹的拳击劲气,只得收回了所有黑眚真气汇聚双手,两臂并拢,“砰~”挡下了道通的一拳。 张绿水被劲气震得划地飞退,随即一股冷洌的寒气袭来,手背隐隐有一层冰芒。 “呲~” 一颗玄天珠在张绿水魔功聚焦在双臂时,从她的俏面上擦过,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脸部顿时血流如柱。 张绿水怒极,看向空中的汪直,双腿劲压地面,弹身而起,瞬间便侵到汪直身前。 张绿水满面血污,直如鬼魅般,极度颠狂,一掌接一掌疯狂拍向汪直,完全是一种拼命打法。 “砰~砰~砰~砰” 一掌接一掌的黑眚掌劲轰击下,汪直结起‘玄天珠盾’苦苦支撑,汪直边挡边往后飘退,好化解那惊人的掌力,两人从空中的东边一直打至西边。 道通知道时机已到,闪电追至,飞身而起,‘霸道七式·风’缠绕手掌,霸道真气自体而出,一股旋劲绕过张绿水身体,袭往她的背心处,角度之妙,教人叹为观止。 张绿水正在倾力施为,已无暇顾及。 “砰~” 一股强大的掌劲正中她的背心。 张绿水血气翻涌,“噗”一声,吐出了大口鲜血,受了极重的内伤。 汪直趁机劲射出两颗玄天珠,击中张绿水腹间‘璇玑穴’和腰门‘章门穴’,封住她的真气运转。 韦瑛和岑月也赶了过来,韦瑛天勾出手,射向空中,将张绿水缠了个结实,张绿水手脚被缚,真气被封,又受了内伤,人便如断线风筝一般直坠下来。 岑月怕她摔死,忙捏一剑诀,用剑托住张绿水的身体,卸去她的下坠力道,缓缓将她放在地上。 一代妖女终在四人的合力之下擒获。 “嚯~嚯~嚯~嚯~” 四周的军士爆发起震天的喝采声,响彻整个山脚上空。 第三十四章 引体自爆 张绿水满面血污,双眼紧闭,披头散发地躺在地上,已不复倾城绝色的妖女形象。 四大高手仍不敢怠慢,在张绿水的四周站立包围,防止她再度发难。 观察了好一阵,确定张绿水已然昏死过去,岑月便示意王云等人一起过来。 众人围成一圈,盯着地上的张绿水,道通还是比较小心,把王云拉到自己身侧。 韦瑛率先道:“督主,眼下如何处置?” 汪直也拿不定主意,他看向了王云,问道:“是你说要生擒的,现在这情况当如何处置啊?” 王云似是早知道汪直会把球踢过来一般,“西厂不是有很多手段吗?比如什么毒药啊,工具之类的,先把她控制住,再让她开口啊。” 众人闻言都呵呵一笑。 道通摸了摸王云的头说道:“徒儿有所不知,像张绿水这级别高手,普通毒物很难控制得了她,她可以运功逼毒,至于工具就更不用说了,韦将军这天勾绳索虽然坚韧无比,但也只能困她一时而已。” 王云哪有什么江湖经验,只是绝顶聪明,心又纯净无杂念,能够看透人性,对人心方面拿捏的准而已。 “那”王云心念飞转,眼睛看向绿萝,问道:“绿萝姐姐,你认识张绿水较深,知不知道她还有什么亲人么?” 颜章却轻咳几声,“小云,你叫她姐姐?你应该叫阿姨,她可是要嫁给我的,到时还要叫一声叔母呢!” 绿萝狠狠地白了颜章一眼,笑吟吟地向王云说道:“小云,叫姐姐就行了,别听他的。张绿水父母早就已经离世了,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亲人,我就不太清楚,她也不曾提起过。” 张绿水一直在假装昏死,她将众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当听到颜章和绿萝相互间的暧昧情话时,她怒不可遏,嫉妒、背叛、怨恨一起划过心中,一时间只感万灰俱灰,罢了,那就让你们跟我一齐陪葬!师哥,绿水累了,绿水来找你可好? 只见张绿水通体发出一阵阵隐暗红光,显得极其阴森恐怖。 汪直瞬间反应过来,惊惧大喊:“不好,大家快散开” “轰~~~~” 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犹如地震一般,整个大地都晃动起来,爆炸引起的巨大风压与冲击波席卷周遭的沙石,拔地而起,在山脚上空现起一朵奇幻的‘蘑菇云’。 四周的军士被震的站立不稳,心惊胆颤,刀盾弓箭掉落一地,远处的树木亦被震的剧烈摇晃,惊起了丛林鸟兽四散逃窜。 一切都在瞬息间发生,张绿水竟然丧心病狂地用魔功引体自爆。 汪直当年在宫中诛杀李子龙时有过相似经历,所以最先惊觉,逃得最快,‘玄天珠盾’亦帮他抵挡了冲击,饶是如此,他也被这惊天一爆,轰得气血翻腾,衣衫残缺。 韦瑛其时正站在汪直身侧,汪直甫一发动,他便立即跟随,纵是慢了一点点,功力也逊于汪直,被爆轰震伤了脏腑,受了点内伤,嘴角边流出一小段鲜血。 道通和岑月则联手护住了王云,急驰飞退,道通用身体牢牢环抱王云,岑月则用宝剑击挡飞沙碎石,在道通浑厚的霸道真气覆盖下,王云没有受伤,岑月受了点轻伤,被碎石片擦伤了皮肉。 最惨的是颜章,在轰爆瞬间,他舍身扑向了绿萝,两人还未落地,爆炸的冲击波便已袭来,颜章的小腿被气浪席卷,“嚓~”竟被生生撕断。 爆炸的烟尘还没散去,周围都被尘灰覆盖,目不能视,天空中却下起了雨,雨水混夹杂着张绿水的尸血掉落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的血腥味,沁入众人口鼻中。 众人仍心有余悸,如不是汪直率先警觉提醒,恐怕没有人能躲过妖女的自爆,不死也得重伤。 整个山脚除了雨水滴入尘土的声音外,安静的可怕。 “呜~呜~颜章,你别死!你醒醒啊~” 一阵女子悲痛的泣声传来,众人闻声大惊,寻到声音处,只见绿萝抱着颜章的半截残躯在地上痛哭,颜章的断腿处仍在渗血,染红了一大片泥水,生死不知。 王云大喊“颜章叔叔”便冲了过去,心绪激动,跌跌跄跄几次才扑倒在颜章身边,见颜章面如死灰,摸到颜章的手如冰块一般,仿佛已是一具尸体。 “颜章叔叔~~”“啊~~” 王云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道通、岑月如遭雷击,愣在原地,老泪纵横。 绿萝则伤心过度,精神重创,哭晕了过去,倒在了颜章身侧。 汪直和韦瑛虽与颜章没有什么交集,但都敬重他的为人,见此情形都摇头叹息。 突然道通感应到颜章鼻腔中仍有极其微弱的气息呼出,他悚然一觉,闪电般地冲至颜章,运起神功,一指点在颜章颈部的‘隐白穴’封闭出血,再弹拨‘极泉穴’护住心脉,最后向‘百会穴’及‘升阳穴’灌输真气。 岑月一代女侠,见道通施展神功便已知晓颜章还有救,忙快步走近,从怀中掏出‘五花八叶丸’送入颜章口中。 输送真气极耗心力,半柱香时间,道通头上已渗出层层汗珠,真气似有不继,岑月见状,闪身到道通身后,双手按在道通背上,合力向颜章输送真气。 王云感到颜章的手开始有温度传来,喜不自胜,但颜章仍然昏迷未醒。 一柱香时间过去,道通沉重的喘息声传来,虽然有岑月的助力,但是犹有不足,王云生怕两人支撑不住,一旦撤功,颜章便再无生机。 王云想起还有两个高手在,猛然转头看向了汪直和韦瑛,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韦瑛其实也想过去帮忙,但是没有主子的准许,他也不敢擅作主张,他看了看汪直。 汪直心中百念飞转,一方面想道通武功高强,正可趁他内力损耗严重,便于擒拿获取经书,一方面又实在敬重颜章为人,想救他性命,心里矛盾至极。 王云见汪直神色不定,猜到了他的心思,期盼转为失望,垂下了头,呆呆看着颜章。 突然身侧两股劲风带过,汪直和韦瑛也加入了输送真气的行列,多了两个高手助力,道通顿时精神一振,大喝一声,源源不断的真气输入到颜章体内。 第三十五章 答谢之宴 数日后,王伦府中。 府中的仆人正忙得团团转,王伦一家正在准备答谢宴,招待这次诛妖的英雄。 此时,王云正在母亲房中陪她聊天,郑秀自见到王云平安归来,病早好了大半,她爱怜地抱着儿子,母子俩有说不尽的话般。 府里西侧是颜章的房间,长大后,颜章便极少在这里居住,多数住在竹林小屋。 颜章被救后,便又住了进来方便照顾。 绿萝正在喂颜章喝汤药,闻到浓浓中药味道,颜章直皱眉头,“能不能不喝啊?” “不能~”绿萝冷冷道。 颜章唉声叹气,夺过绿萝手中的碗,一口气“咕噜~”“咕噜”便喝光了汤药,喝完后,伸出舌头,大叫“好苦~好苦~”,神情滑稽。 绿萝满意地笑了笑,拿出手绢帮他擦拭嘴角处的药汁,“这便乖了,敢不喝,看我怎么收拾你。” 颜章趁机拉住她的手,“嗯~不如现在就收拾我。”说罢,便欲抱过佳人。 绿萝脸上绯红,嗔道:“自从我上次跟你表白后,你便这样老不正经,腿都没了,还这么不收敛。” 话一出口,绿萝便知不妥,她满怀歉意地看向颜章。 岂知颜章却是神色轻松,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断了更好,你不是说我仗着轻功好,老是欺负你吗?现在好了,你不用追着我跑了,我们天天就这样一起,岂不更好?” 颜章生性洒脱,断腿醒来后,见众人都愁容满面,自己还常常宽慰起别人来,大家见他没有因为断腿而自暴自弃,也才慢慢解开心结。 绿萝噗哧一笑,依偎着他的怀里,“是啊,只要活着能在一起,便是最好!” 时至傍晚。 客人来齐,分座于一张大圆桌。 王伦请汪直和道通坐在尊位,三人推让一番,最后王伦以主人身份坐了,汪直则和道通分坐在他的两侧,其他人就没那么讲究,都三三两两地坐了下来。 绍兴醉鸡、油炸鲚鱼、花雕醉虾、西施豆腐、南肉文武笋、琼浆绿豆糕、一品老鸭汤各式绍兴精美菜肴和绍兴好酒陆陆续续上桌。 岑月为了照顾道通饮食,还多添了几道素菜。 王伦作为主人,率先举杯,说道:“各位英雄,此次能诛杀妖女,救回我的孙儿和徒弟,老夫一家感激不尽,来,请共饮此杯,老夫先干为敬。” 能喝酒的都纷纷拿起酒杯,不能喝酒的就以茶代酒,全都一饮而尽。 首杯过后,众人互相敬酒,欢声笑语,气氛开心热闹。 颜章坐在一竹制轮椅上,是王伦为他精心制作的,方便他的出入走动。 颜章也想喝酒,无奈伤势还未完全痊愈,绿萝一直在虎视眈眈,这可真要了他的命啊! 颜章眼睛直勾勾地望着酒壶直咽口水,王云正好坐在他的身侧,看到了他的窘况,笑得合不拢嘴。 酒过三巡,王伦也有些酒意,说道:“诸位英雄,此间有股肱大臣,亦有禅门高僧,老夫不才,斗胆献丑,即兴赋词一首,如何?” 汪直文武双全,对大儒王伦的才名早就有所耳闻,此前又见识了他的竹林的精妙,当下就欣然赞成,点头道:“恭听竹轩先生大作!” 道通精修禅道,文禅本就同理,讲究悟性与天份,也欣然点头道:“竹轩先生请!” 众人见有诗词可听,都安静了下来,齐齐看向了王伦。 王伦捋捋长须,略一思索,便吟诵道:“人生纵得千回醉,问几人能够,往返由心。独立池台,倚栏远目遥岑。倒着头巾山公去,剩空中,风拂衣襟。莫停杯,再饮三巡,何必沉吟。” 词甫吟罢,众人皆静静地在心中默念那几句诗词,当念到‘倚栏远目遥岑’一句时,众人都不由地笑了,看向了岑月,岑月则大大方方地向众人报以微笑。 王云从小便跟在王伦身边听其吟诵,耳濡目染之下,对诗词歌赋也有一定的鉴赏能力,当即拍手叫好,“爷爷,您这首词可比之前的都要好,小云很喜欢。” 众人也都纷纷点头,相继爆发出各种赞叹声。 汪直尤为欣赏,赞道:“竹轩先生真不愧是当代大儒,这词意境深远、气度恢宏,既抒情又精妙,尤其那句‘往返由心’,更是直击人心,汪某佩服!” 道通也赞叹道:“武道有宗师,文道亦是如此,单看这诗词造诣已可至宗师级水准了,竹轩先生当可算得当代文坛的泰山北斗。” 王伦听到众人的赞美,捋捋长须,很是开心,对自己的这首即兴诗词也甚是满意。 “哎~诸位谬赞了,谬赞了!华儿,宴席后帮为父将此词编入我的《竹轩稿》中,呵呵,呵呵!” “是,父亲。”王华欣然应诺。 众人兴致正浓,岑月趁机说道:“此间妖女已然伏诛,可我孙儿他们身上的禁制可不知如何处置,当下也确是愁人,汪督主见多识广,可知有无解救之法?” 岑月也是后来了解到汪直何以知晓妖女会自爆,他跟妖人李子龙有过交集,对黑眚魔宗了解颇深,说不定会有解救之法,遂借着宴席便问了出来。 汪直却摇摇头道:“老夫人,非是汪直有意隐瞒,当年李子龙被诛,我也下令搜过他的住所,并未发现有什么价值的物什。” “当日我皇修书让朝鲜燕山君诛灭妖女宗门,据回报,燕山君为了保住权位,直将整个黑眚魔宗都铲除殆尽,想也不会有什么线索留下,唉~~” 众人闻言都露出了失望神色,叹息不已。 郑秀疼爱儿子,更是心中难受,将儿子紧紧搂住,生怕会失去他一般。 王云也紧贴近母亲怀里,他试试又去探索那条黑眚,自被种入后,他会感应到那条黑眚始终萦绕在其心脉周围。 他也问过颜章和绿萝,两人都说自种入禁制以来,从没有感应过什么黑眚,看来只有他能感应到,不过这几日似乎黑眚形态愈来愈弱,不知是何原因? 突然,王云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双手不断摸索身体,失声道:“黑眚不见了,黑眚不见了。” 众人看着他的怪异举动,以为他害怕过度,失了心疯。 道通冲了过去,拿起王云的手,真气进入王云体内探查情况,只听他“咦”了一声,说道:“奇哉怪也!奇哉怪也!”又拿起颜章的手,同样施法,只见他的神色越来越兴奋。 他放下了颜章的手,看向了绿萝,说道:“女施主莫介意,可否让老衲探探你体内情况?” 绿萝闻言,笑了笑,便也把手递了过去,道通握住片刻后放开,喜形于色,“呵呵,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你们的禁制都解除了。” 道通是宗师级高手,早在抢救颜章性命时便用真气探到他体内的黑眚,当时便想合四人的内力将那黑眚消除,可那黑眚似是活的一般,还会潜藏隐伏,任道通如何运气追踪,它都像是一条活蛇,在万千经脉里乱窜,道通怕惹急了它,会适得其反,便只能作罢,只是不知当下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众人都不可置信,以为是道通和王云合伙安慰大家的把戏,但想想道通的为人,又不太可能。 绿萝更是怀疑,她自小便被种入禁制,也试过很多方法,找遍了所有名医,都没有解救之法,何以会突然就解除了? 众人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王云记忆力超群,脑中在不断回溯诛妖女时的种种细节,当回溯到下雨那段时,他思维停了下来,鼻子作了一个吸气的动作。 他猛然一惊,开心地笑道:“我懂了,我明白了,呦呵~” 遂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除妖女的禁制当然还得是妖女本身才行,当时妖女自爆时掉落的尸血随着雨水进入到众人的口鼻,妖女的血就是解药。 张绿水可能至死也想不到,自己的引体自爆非但没有杀死他们,反而救了他们,当真是弄巧成拙。 众人这才放下心头大石,都欢喜不已。 汪直向韦瑛行个眼色,准备告辞回去歇息,两人一直住在王伦家不远的客栈,西厂精锐则在绍兴城外驻扎。 众人送至门口,汪直突然转身向王云说道:“别忘了我们的君子约定,后天便是约定日子了。” 王云恼怒地看了汪直一眼,怪他此时把事情说了出来,破坏了大家的好心情。 汪直当作没看到一般,径直和韦瑛离去。 众人都疑惑两人有什么约定,都向王云投去了目光。 王云无奈叹道:“你们别忘了汪直其实和张绿水一样,都是冲着经书来的,当日大战后,我已看出汪直的心思,张绿水一死,他便会来打经书的主意,不过仍是很感激他救了颜章叔叔,所以就在你们都忙于照顾颜章叔叔时,跟他私下定了约定,答应随他一起回京见皇帝。” “什么?”众人失声喊道。 道通急道:“就算见皇帝也是我去,怎么要为难你一个小小孩童?难怪我说大战后,汪直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原是你早已跟他有了约定。” 王云笑了笑道:“我跟他说道通师傅是出家之人,不便再理凡俗之事,师傅此前有杀军之罪,为了救我跟颜章叔叔,泄露了来历行踪,如真要治罪,便难逃追责,而我是新一代的藏书人,又没有出家,自然是当仁不让进宫为皇帝效命,安皇帝的心,汪直也立了大功,不然,汪直岂会如此善待我们。” 众人闻言都没有再言语,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汪直的大军还在城外驻扎,怀玉有罪,一大家子人,能逃到哪里去? 第三十六章 武道境界 翌日,王伦府后花园。 明日便是王云随汪直进京的日子,道通抓紧时间指点王云。 “徒儿,你已得祖师的所有识海,但是你年纪尚幼,根基不稳,在武学上仍需一个名师指点,进益方能更妥更快,只可惜为师不能陪你同去,唉~”道通叹气道。 道通顿了顿,续道:“那日,你有幸看到众多高手出手,这种机会极其难得,徒儿有何感悟啊?” 王云天资聪颖,思考片刻便道:“道通师傅,徒儿是有些感悟,所以有几个问题需请教师傅。”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道通当然乐于回答,呵呵一笑道:“什么问题?说!” 王云眨了眨明亮的眼睛,问道:“徒儿想知道武道境界是什么?” 道通看到他孜孜以求的眼神,笑了笑道:“嗯,好。徒儿是该了解了解,听为师给你道来。” “武人练武,无外乎招式、技法、内力的修练,当外功和内力修练到一定程度,便是后天高手了。” “你的颜章叔叔和绿萝姐姐都是属于后天高手,依我看绿萝比颜弟的武艺还高一些,但是他们都停留在外功和内劲的修练,没有领略‘武意’。” 王云挠挠头,问道:“武意是什么?要怎样才能领略武意啊?” “嗯,这武意啊,看似简单,其实极难,首重在‘意’,有人是从不断的修练中领悟,也有人从剑法中领悟‘剑意’,不一而足。” “方才为师不是问你那日诛妖大战有何感悟吗?其实在看高手对决时,也有可能领略‘武意’。” “如果没有领略武意,即使你再怎么修练,也只是武技提高,并不能破境成为先天高手。” 王云问道:“这么玄妙?先天高手很厉害吗?” 道通笑道:“当然,修练到先天的高手,后天真气化为先天真气,在先天真气的作用下,经脉变得更加宽韧,所以基本不生小病。” “再者,灵识也会大增,可洞悉周遭事物,所以先天高手和后天高手对决时,就占了很大便宜,往往能料敌机先,在招式上取得先机。” “你的奶奶、韦瑛和汪直都是先天境界高手,你的奶奶和韦瑛应该是先天初境,而汪直也算得上天纵之资,当下已是先天化境了,距离先天巅峰也仅是一步之遥,为师断定以他的资质,十年后当可至宗师境界。” 王云“啊”了一声道:“怪不得从来没有见过奶奶生病,原来先天境界竟有如此好处,从前跟她玩捉迷藏,她在我远远的地方便能指出我躲藏的地方,原来是仗着先天灵识啊!” “汪直竟比我奶奶还厉害,那宗师境界又是什么呀?” 道通点点头道:“宗师嘛,这个就比先天更为玄妙了,能达宗师境界世之少有,只有寥寥数人而已,达到宗师境界便可开宗立派。” “先天高手达到巅峰境界后,如果再次破境,便可开启潜藏于体内的窍穴,真气由先天时的小周天转化为大周天运转,比先天的运转更快,真气更强更精纯。” “由于宗师体内的窍穴打开,灵识比先天有更大提升,连蝴蝶展翅都能感应,先天和后天高手要在实战中方能知晓对方实力,宗师则凭灵识感应,真气试探便能通晓对方实力。” “区别于先天,宗师的真气可随意操控,幻化为各种各样的形态,可将真气缠绕周身抵抗攻击,亦可将真气缠绕兵器或物什增强威力,‘摘叶飞花’都可杀人。” “哇~这么厉害!”王云惊讶得合不拢嘴。 道通说道:“当然,就拿张绿水来说,她就是宗师级的高手,大战时,她就用了宗师才能使用的真气出体,幻化出黑蛇丝带使出攻击。” 王云忆起两次被她的无形丝带扼颈,不禁打了个‘寒颤’,说道:“那师傅您这么厉害,应该也是宗师高手?” “嗯~为师资质不佳,就是靠着日夜勤习修练几十载,方破境成为宗师的,那妖女年纪不大,应该是靠着魔功秘笈,强练魔功走捷径破境的。” “我和她虽同属宗师境界,但如果那日两人单打独斗的话,为师敢断言,可以略胜其一筹,因为我的境心更稳,功力比她更精纯。” “说到这里,你要谨记习武要一步一个脚印,张绿水的方法并不可取,虽可破境但境心不稳,功力也就差那么一点,但那一点就足以致命。” 王云肃容道:“徒儿记住了,师傅,宗师就是最强了吗?” 道通仰天一笑,说道:“当然不是,世间能人异士太多了,虽然宗师已是极为难得,但超越宗师的也是有的,比如大明开国功臣也是第六十代藏书人刘伯温和武当派创始人张三丰。” “超越宗师的,被称为大宗师,大宗师境界并不是靠修练就能达到,主要还是看人的资质和悟性,很多强者到宗师后便停滞不前,像为师也是,自破境宗师后便难寸进。” 王云疑惑道:“大宗师这么难,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吗?” 道通面上露出神往的表情,说道:“为师没有达到大宗师境界,厉不厉害不清楚,只是听上一代藏书师傅说过,大宗师有两重境界。” “第一重是伪?大宗师境界,大宗师的体内真气会液化成水,可如大河顿滔般持续输出,席卷一切。” “第二重是真?大宗师境界,也是体内真气液化,但比伪·大宗师时更广阔,直如浩瀚大海,奔腾不息,无穷无尽。” “听传书师傅说,刘伯温和张三丰当年有过一战,未分胜负,据说两人都修练至真?大宗师境界,张三丰被称作张真人,也是源于此,张三丰直活到了218岁,应该是由于真气液化激发了肉身的四肢百骸,导致了寿命延长。” “咻~” 真气可如大海般输出,无穷无尽,还能延长寿命,王云直听得膛目结舌。 “师傅,那修练到大宗师应该是天下第一了?” 道通摇摇头,轻叹一声道:“徒儿须知山外有山,人上有人,谁都不敢妄称自己是天下第一。” “大宗师之上还有所有习武之人都神之若鹜的无上武境 -‘神人境界’,不过这也是传说了。” “传说达神人境界能开八门与天地万物沟通,借天地万物之灵气淬炼肉身,达至天人合一,从此六根解脱,肉身成圣,百毒不侵。” “达神人境界的武者,凭‘意’便可杀人。” 道通见他怔怔出神,遂笑笑道:“传说,在这岁月长河中,只有少林祖师达摩达到神人境界,达摩一人身负四大神功,七十二绝技,武者只要练成他其中一大神功,便可开宗立派成为一代宗师,除达摩外,其实还有人达到了这境界,只是知道的人不多罢了,那便是我们藏书人的祖师朱无敌。” “据说跟我们祖师同时期的还有天魔宗的陆九渊,这当中情况有些复杂,你也不需要知道,等你长大些,为师再告知你。” 王云瞪大眼睛,内心已经被震撼的说不出话来,不过,他觉得成神不好,他还是想做个人,陪爱自己和所爱的人终老便好。 王云说道:“还真有人练到神人了啊,不过师傅,咱们还是像您说的那样,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练。” “嗯,很好。” 道通满意地看着王云,“习武之人当要保持一颗谦虚学习的心,不能操之过急、枉自尊大。” “徒儿要明白,武道境界只是一种境界,并不是代表绝对实力,真正的高手间对决还要看功力的精纯、招式的运用、临敌经验、属性相克等等。” “这些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你将来在外面,多去历练体会就会明白,时间有限,为师也只能教你这些了。” 王云正色道:“师傅放心,徒儿定不忘师傅教诲!” 第三十七章 启程 清晨,绍兴城外。 城门外两侧整齐排列着一队队西厂精锐骑兵,城中百姓见这么多军马,都不敢进出城,除了马匹发出嘶呼声外,城外显得格外安静。 汪直和韦瑛策马在城门外五十步左右距离,目光注视着城内街道,他们在等着王云的到来。 等了许久,都不见王云的身影。 韦瑛说道:“督主,王云不会反悔,不来了?” 汪直哂道:“不会,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才是求全之道,肯定会来的。” 片刻后,几人簇拥着王云向城门走来, “终于来了。”韦瑛说道。 王华怕汪直久等不悦,便快步走了过去,解释了一番,原是郑秀不舍儿子,在家门口拉着不让走,王云哄了许久,又在家人和师傅等人的连番宽慰下方才放手,被丫鬟搀扶回房休息去了。 汪直笑笑说道:“不打紧,母子连心,可以理解,人来了便好。” 王云这时也走到了汪直跟前,说道:“你再等我一下。” 随后便转身跑回家人处,俯拜在地,眼中含泪道:“爷爷、奶奶、爹爹、师傅、颜章叔叔、绿萝姐姐,小云向你们拜别了,你们要保重好身体,小云会回来的。” 除了颜章坐在轮椅上不便外,几人都纷纷伸手扶起王云,俱都热泪盈眶。 王伦哭得眼泪都蘸湿了胡须,抱起孙儿,亲了又亲,弄得王云满脸都是泪水,呜咽道:“我的乖孙儿啊~爷爷不舍得你走哇~~” 岑月含泪苦笑着拿出手绢,轻轻帮王云擦拭脸上的泪水,嘱咐了一番。 “小云,出门在外要注意寒暑添减衣服,奶奶和你母亲给你准备好了放在包袱里,不过你正是长个的时候,不合穿了就要学会添置衣衫,包袱里备有银两。” “尤其是要注意饮食,外面不比家里,需要处处小心提防才是。” 王云知道奶奶另有所指,须提防小人暗算,点头答应道:“知道了,奶奶。小云会小心的。” 王华也走过来,嘱咐儿子除了要勤习武功外也要精修文道,不可荒废学业。 王云一一点头应承,想到母亲体弱多病,也叮呤父亲要好生照顾母亲。 道通昨日已经告诫了许多,也就不多说什么,慈目含泪一直看着王云。 王云正想跟师傅告别,眼睛接触到师傅的目光,感受到师傅眼中的期许,坚定地向道通点了点头。 众人都愁云密布,泪眼连连。 王云有意调节气氛,便向颜章说道:“颜章叔叔,你可要好好待绿萝姐姐,不能欺负她,不然绿萝姐姐这般好,我便在京城给她另找良人罗。” 颜章哪想到王云在这时候还拿他开涮,哭笑不得道:“小云,我哪敢欺负她,她不欺负我就谢天谢地了。” 绿萝闻言,‘杀意’腾升,狠狠地掐了一下颜章后背。 颜章痛苦大叫道:“好疼,好疼,女侠饶命!” 这对璧人一闹,众人这才展露笑颜。 汪直见天色不早,催促道:“王云,该启程了。” 王云依依不舍的从爷爷怀里下来,拭去泪水,深深地再看了看家人和师傅,便背起沉甸甸的包袱,挺了挺腰身,转身走向汪直。 家人和师傅见王云一个幼小身躯背着个偌大沉重的包袱,想到他小小年纪便要承担重担,又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王云走到汪直跟前,见汪直和韦瑛都骑着高头大马,四处看看没有马车之类的交通工具,便问道:“我怎么走啊?” 汪直冲其不怀好意地笑道:“上来,和本督主共乘一马。” 王云“切”了一声,不理会他,径直走到韦瑛马边,想爬上韦瑛的马,试了几次都没成功,那马比他高出好几个头,无奈只得向韦瑛伸出小手。 韦瑛尴尬地看向汪直,等他示下。 汪直也不再戏弄,点了点头。 韦瑛轻轻拉起王云,将他置于身前,两手把他的小身子夹紧保护,在其耳边说道:“没骑过马?可要坐稳罗。” 待王云稳稳坐好后,韦瑛运气大喊:“众军听令,回京!左前锋率先开道,其余殿后!” “领命!”一左前锋军士高声应道。 “咴~~”“噔~噔~噔~噔~” 千人前锋部队率先纵骑开道。 汪直和韦瑛领着后军策马跟上,奔出十丈远时,王云突然急道:“韦将军停一停!” 韦瑛惊扯马绳,骏马受力发出一声嘶叫“唏~~”,前腿离地,马头高高仰起,把王云吓得一机灵。 饶是后军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并没有太慌乱,也都稳稳地停了下来。 汪直亦被后方的马叫声惊了一惊,以为王云有什么突发状况,急往后一看。 只见王云探头向着家人方向纵声大喊:“爹爹,你一定会中状元的~~~” 汪直和韦瑛都被他这一叫弄得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城门外的家人和师傅看着那些骏马远去的绝尘,仍不肯离去,兀自呆呆地在向王云离去的方向招手,不过距离太远,只看到部队突然停了下来,并没有听到王云的喊声。 王云略感失落,身后又有一群黑压压的军士阻挡了视线,也知道自己的声音不可能传得这么远,眼眶又微微泛红。 汪直见状,细想想他刚才的那句喊话,心中已经了然,遂运起神功,纵声大喊道:“王云父亲,你儿子说你一定会高中状元的~~” 声音被浑厚的玄天劲气推送而出,瞬间便已传至四周,所有人都清晰地听到了,大家你望我我望你,也是不明所以。 王华在心里斟酌几次后,明白了话中意思,解释道:“小云的意思是我考取功名后,便能进京任职,到时一家人也能在京团聚了。”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相视一笑,看着部队再次远去,不过目光里除了不舍外,也充满了期待! 第三十八章 初暏龙颜 大内御书房,皇帝已经接到汪直的加急回报,算算日子,今日便是汪直带着藏书人回到京中的日子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内侍太监梁芳分站在皇帝两侧,怀恩职位和威信较高,居左侧。 怀恩身形有山东人的高大壮实,鼻梁挺直,眼角处稍稍有些皱纹,但是乌黑的头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很有精神,眉宇之间正气凛然,让人一见便心生敬重。 梁芳则身形曲偻,嘴唇红的发亮,头发稀疏发白,细小的眼睛时不时用精光打量着四周,一副刁滑奸诈之相。 皇帝朱见深挺着宽肥的肚子在房内慢悠悠地来回走动,朱见深走到哪,梁芳便一直跟到哪,十足一只跟屁虫似的,怀恩则岿然不动,一直稳稳地站着。 朱见深口中喃喃道:“汪直怎么还没到?” 梁芳细眼暗光流转,知机地说道:“陛下,汪公说今日到便一定会到的,请陛下宽心。”声音阴柔略有点沙哑。 “嗯~”朱见深可有可无地回了一声。 片刻后,御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一内监匆匆来报:“启禀陛下,西厂汪直求见。” 朱见深大喜道:“快,快宣他进来。” 随即便欲走出相迎,梁芳犹如鼠窜般地抢到前面开道。 “咳!” 一直凝立不动的怀恩重重地咳了一声。 朱见深闻声回头,看到怀恩一副威武英气的脸,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便装样子理了理龙袍,肃了肃容,重整皇帝的威仪,慢慢地走回龙椅坐了下来。 梁芳也嘿嘿干笑几声,试图化解尴尬气氛。 内监这时领着汪直和王云走了进来,汪直作揖呼“万岁”。 王云自进宫后,便被这宏伟的建筑群吸引,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檐牙高啄错落有致,一景一兽栩栩如生,看得他心潮澎湃,直到了皇帝跟前还没回过神来。 汪直见王云没有任何动作,便扯了扯他的衣衫。 王云被汪直一扯惊醒,看到了坐在上首,穿着龙袍,身形较胖的中年男人。 整个房里各式各样的龙形装饰映入眼帘,时刻提醒着,上面坐着的人便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 王云也不知要什么礼仪,只好拜倒在地,学汪直呼道:“王云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见深见他长得趣致可爱,很是喜欢,和颜悦色道:“平身,哦,不,起来。”还怕王云听不懂宫中话语。 王云没有谢恩便站了起来。 朱见深呵呵一笑,显得毫不在乎,汪直则尴尬不已。 王云不知皇帝为何发笑,他看了看汪直。 汪直无奈摇摇头,向皇帝躬身道:“皇上,是微臣失职,臣急于面圣,忘了教他一些宫中规矩,请皇上恕罪。” 朱见深摆摆手道:“欸~爱卿言重了,王云年纪尚幼,不懂宫中规矩情有可原,朕岂会怪罪一个小小孩童。” 王云聪颖,瞬间明白过来,小脸蛋微红,不过他本性极纯加上心志坚定,即使是面对残忍病态的妖女和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目中依旧毫无惧色,镇定地站着。 怀恩一直在观察王云,见王云脸上虽有稚气,但目光坚毅,看着竟有点自己小时候的影子,不禁对其产生了好奇。 汪直详细地禀述了诛妖经过和王云的情况,朱见深边听边点头,当听到是王云的计谋才成功诱杀妖女,除了汪直外,在场的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稚气未脱的孩童。 朱见深听完禀述后,笑道:“嗯~爱卿此行立了大功,朕要重赏,王云嘛,也很好,朕要好好想想怎么赏赐你才好?” 汪直躬身道:“谢圣上隆恩!” 王云也学着汪直躬身,说道:“皇上,王云不要赏赐,我是代上一代藏书师傅而来的,我师傅此前犯了杀军之罪,但其时是情势所迫,师傅嫉恶如仇,那些坏军官们随意杀害平民百姓便向朝廷邀功请赏,师傅岂能让那些奸徒损了皇上的名声,是故才出手把那些坏人给杀了。” “此次师傅相助朝廷诛杀妖女虽不能抵了罪过,但也算是将功赎罪。” “如果皇上真要给王云赏赐,那王云恳请赦了我师傅的罪过,王云从此将以新一代藏书人的身份,留在京中,为皇上效力,将功补过,请皇上明断!” 王云据理力争,又说得条条有理,话语间还维护到了皇帝的尊严,在场所有人都不禁对其刮目相看,怀恩眼里隐隐有光。 朱见深眉目低垂,思索片刻后道:“嗯~王云言之有理,藏书人历来都是匡扶天下的义士,朕也听前首辅商辂禀报,流民确是无辜,既是如此,朕便依你,赦了你师傅的罪!” “望你日后能效仿前代藏书人刘伯温,用藏书人所学为朝廷尽心效力,朕不会亏待你的。” 皇帝金口一出,王云知道师傅从此无恙,遂俯身拜倒道:“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俯身在地的王云心里暗道:“神人以‘意’杀人,皇帝之‘口’闭合间也能决人生死,也差不了多少,怪不得这么多人拼了性命不惜血流成河去争这九五之位,来时一直以为皇帝是个贪恋女色的昏君,但从当下的言行举止来看,皇帝慈祥宽厚,怎么也不像是个昏君,以后可不要从别人口中妄下判断,还是要眼见为实,用心去感受才是。 朱见深呵呵一笑,说道:“嗯~起来。” 待看到起身的王云衣衫略有风尘,便道:“王云初来乍到,需给他安排个住处,你们看看哪里合适啊?” 汪直本想让王云住进他的府邸,但王云实在聪明,怕他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东西,遂不表态。 梁芳鼠眼瞄了瞄汪直,见汪直无甚表情,想是对王云也不太上心,他可不管什么藏书人,只有权势和财宝才是正道,虽然这孩童甚是优秀,但毕竟也只是个孩子,便应道:“欸,这内廷和东西六宫乃是陛下和后宫的居住之所,恐怕不合适,景山北尚有一些耳房,不知” 朱见深愠怒道:“哼~狗奴才,偌大的紫禁城,你偏想不到一处合适的住所,那些肮脏的耳房能让王云去住吗?你这差是怎么当的?” 梁芳见皇帝恼怒,鼠眼又瞄了瞄汪直,见汪直还是目无表情,遂假装惶恐道:“陛下息怒,奴才该死,奴才再想想” 这时久未发话的怀恩正声道:“梁公公,南三所不就是个好住处吗?” 怀恩虽幼童时便已净身,但声音却是中气充沛,振人心神,没有一丝太监说话的阴柔之气。 梁芳闻言大惊道:“怀公,欸,这南三所乃是皇子们的住所,王云去住不合适。” 朱见深正想插话,怀恩又道:“梁公公,诸位大臣屡屡上疏请求陛下扩大宠幸,以广后嗣,你看南三所现有多少皇子住在里面啊?” 朱见深闻言尴尬不已,偏又是事实不好发作,自己独宠万贞儿,自万贞儿生下的皇长子一岁早夭后,便子嗣凋零,南三所一直空着。 朱见深轻咳一声,道:“嗯~怀恩所言甚是,王云便暂以客卿身份住在南三所。” 王云细细地观察三人,见怀恩一身正气,敢在圣前秉正直谏,对其好感顿生,皇帝也能从善如流,也算是个好皇帝,而那个贼眉鼠眼的,一派势利小人样,需得小心提防才是。 皇帝金口已开,王云叩谢隆恩,梁芳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皮笑肉不笑附和道:“陛下圣明!” “嗯~汪卿、王云舟车劳顿甚是辛苦,这便下去歇息去。”朱见深摆摆手道。 经过一番操作,王云也学乖了,跟着汪直一齐作揖道:“谢皇上,臣告退!” 汪直躬身后退三步方才转身离开,王云也学着一般操作,几乎一模一样。 皇帝和怀恩见王云如此聪明机变,心中都不自欢喜。 梁芳则咬了咬那红的发亮的嘴唇,看着王云的背影,目光阴翳冰冷。 第三十九章 南三所 汪直和王云同步走出御书房,来到了景阳宫的后苑,负责照顾王云的内监跟在两人身后。 汪直等下脚步,拍拍王云肩膀道:“刚才表现不错,看得出来,皇上很喜欢你,好好干,将来或许可以投到我西厂麾下,建功立业。” 王云“切”了一声,不置可否。 汪直哈哈一笑,径直去了。 内监走到王云身侧,说道:“王客卿请随奴才来,奴才带您去南三所。” 王云说道:“有劳了。”便随着内监走去。 内监边走边介绍道:“从御书房出来,您刚才和汪大人叙话那里叫景阳宫,这里是永和宫延禧宫奉先殿再穿过这一片花园便到了南三所了。” 说的轻巧,直走了差不多一柱香才到,王云见内监没带喘气,还能边走边说,定是常年在这宫中来回奔走,锻练出来的。 内监把王云领进南三所一间偏近花园的房舍,王云一进门便闻到了阵阵花香,直沁心脾,房内窗明几净,显示出虽长久没有人住,但每天都会有宫人来精心打理。 内监说道:“王客卿,这便是您的住所,奴才这便不扰您休息,奴才告退。” 王云虽也是出身大户人家,但岂能跟皇宫待遇可比,听着内监一口一声奴才地叫着,很不习惯,便道:“等等,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内监忙作揖道:“王客卿折煞奴才了,奴才贱名吉庆。” 吉庆是内监总管张敏的义子,为人机敏,故被安排来照顾王云起居。 外面来的人能住进皇子才能居住的南三所,这还是大明开国以来的首例,吉庆岂会不知这人的重要性,又怎敢不竭心尽力,万一这贵人有朝一日飞黄腾达,自己也能沾点好处。 王云见他比自己大十岁左右,说道:“原来是庆哥,以后你也别叫我什么客卿了,直唤我名字就好,我比你小一些,便叫我小云。” 吉庆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宫里有规矩,奴才不敢造次,还请客卿包涵,包涵。” 王云露出可爱的笑容道:“行,有人的时候,还按宫里的规矩来,只有我们两人时,你可不能再奴才奴才的叫了。” 吉庆见王云说的真诚,只得点头答应,“那,客小云,奴我先告退了,你好生休息,晚点奴我再过来。”自入宫以来,他都奴才,贵人称呼习惯了,实在是有点转不过来。 王云点点头道:“哦,对了,还要麻烦庆哥,把我进宫时放在午门侍卫处的包袱给我拿来。” 吉庆微躬身应道:“奴才晓得,您放心~”猛然醒悟自己又以‘奴才’自呼,忙不迭地捂住嘴巴,其态甚是搞笑。 王云知他一时半会改不了,也不放在心上,笑了笑道:“那有劳庆哥了,我真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 吉庆知机地退去,王云环顾房里四周,见一黄白花纹相间的软榻,榻上设着青玉香枕,铺着软纨蚕丝,叠着玉带罗衾,奢华至极。 王云连日来风餐路宿,奔波劳碌,小小身体早已疲惫不堪,可不管许多了,径直躺了下去,软软的,舒服极了,不一会,就沉沉地睡去。 直睡至日落西斜,吉庆怕王云饥饿,轻手轻脚地来到王云居所,细听里面动静,只隐隐听到王云绢细绵长的呼吸声,便不敢惊扰,又自去了。 这一睡竟睡至明日天亮,晨光照进了室屋,一缕阳光沿着王云漂亮的脸蛋缓缓爬升。 王云感受到柔和的晨光,伸了个懒腰,揉揉惺松的睡眼,待看清是白天后,又望了望窗外恬静的花园,竟也分不清时日了。 他一跃起身,打开房门,走到花园处,深深地吸了口空气,感受着周围的虫鸣花香,顿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片刻后,吉庆拎着包袱带着几个内监朝花园走了过来。 “王客卿,您可醒啦,昨夜奴才见您睡得沉,没敢惊扰,奴才这便服侍您洗潄更衣。” 王云这才知道自己从昨日午间睡至今朝,怪不得精神十足,听到几个人要给自己洗澡,连忙摇头道:“不用劳烦你们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呵呵” 吉庆轻笑一声,躬身道:“嗯~,那奴才这便给您准备。” 转身对那几个内监吩咐道:“你们几个去给客卿准备热水,你和你,去准备一些早膳点心,哦,对了,现在的时鲜是芦芽,再准备些芦芽汤来给客卿尝尝鲜。” 几个内监遵着吩咐,各自去了。 王云见几个内监离去,准备拿过吉庆手中包袱,吉庆摆摆手道:“让我来。” 一夜过后他已经可以自如地切换称呼了,看来吉庆用心不少。 吉庆把包袱放到屋里,躬身道:“你且安坐稍等,我还要去给内监总管请安。” 王云哦了一声,他不太懂宫中繁杂的机构,只知道有二十四衙门,其中有十二监,估计吉庆口中说的就是其中一监的总管。 正好请教请教,遂问道:“欸,庆哥,那日在御书房,皇上身边的,好像叫怀恩,他是什么人啊?” “哎呀~小云,可不敢直呼怀公名讳,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在我们这些人中可是这个。”吉庆说罢,直直竖起了大拇指。 王云心道:“怪不得那日他敢这样说话,我看那个贼眉鼠眼的太监都对他神色恭敬,只不知他和汪直哪个官大些?” 正想继续请教,吉庆抢先道:“欸,小云,我真要去了,待我见完总管,回来再与你细说。”便匆匆走了。 王云无奈只好作罢,百无聊赖,他便打开包袱,拾掇起衣服,正准备把衣服放到衣橱,突然掉落一个深红色锦囊。 “咦~” 王云打开锦囊查看,里面有一根短细银针,一个灰瓷小瓶,还有一张小纸条。 打开纸条,奶奶的隽秀字迹印入眼帘,“小云,奶奶给你备了试毒银针,变色则毒,瓷瓶有枚救命丹药,非到不得已勿用。” 王云见到奶奶的字迹,虽只短短数句,但是每一字都饱含了至亲的关护,不禁红了眼眶。 这时,耳中隐隐有脚步声传来,王云把锦囊藏在枕底,拭去眼中的泪水。 几个内监吃力地提着热水进来,倾倒入屋里的澡盆里,热水散发的热气瞬时弥漫开来,让人有种想跳进去,狠狠洗去身上污垢的冲动。 一内监试了试水温,确保温度适宜后便告退离去。 王云待他们走后,急急地关好门窗,迅速脱去衣衫便纵身跳入澡盆。 “砰~” 水花四溅开来。 王云体小,澡盆足有他两个身体大小,直直躺下,热水刚好漫到了他脖子位置。 “哇~舒服~~~” 细细地洗净身子,澡盆里的清水都变了颜色,王云失笑,起来换上了干净衣衫,整个人都舒爽不少。 “咕噜~咕噜~” 王云摸了摸肚子,应该要供供这个五脏庙了,稍稍整理下仪容,将锦囊贴身藏好,拿出银针藏在手心,便打开了房门。 早膳的内监已经候在了门外,见王云把门打开,便陆续提起食盒走了进来,从食盒里端出一碟碟点心,在桌子上摆了起来。 足足摆了两个大圆,二十几碟,还有一碗吉庆特别交待的芦芽汤。 “我吃不了这么多,端走一些。”王云向一内监说道。 那内监回道:“这是陛下的旨意,按照皇子的标准供的。” 罢了,也不难为他们,吃饱些,呆会午膳就不吃了,嘿嘿。 王云也实是饿极,夹起近身的点心,偷偷用手心的银针试了一下,见没毒色显出,就狼吞虎咽起来。 内监在旁介绍道:“雪花饼,用罗雪白面,蒸熟十分,一斤猪油、半斤糖、切作骰子块和少水,锅内熬炸,待油尽见黄焦色,逐渐舀出,盘上铺纸一层,放饼在上熯。” 刚吃完一块饼,王云感到喉咙有些干,便端起芦芽汤,这汤他早就用银针试过了没毒,遂大大方方地喝了几口,“嗯~”是用芦苇刚刚滋生出来的小嫩芽做成的汤,味道十分鲜美。 王云一边吃,内监就一边介绍,直吃得打了十来份,实在吃不下,打了个饱嗝,方才停下。 “呃~~我吃不下了~~”王云饱倒在软榻上。 内监都笑了笑,便收拾起来,一内监将未食用的点心和残羹统统倒入一袋子里。 王云奇道:“哎~你们怎么都倒一起,那些没吃过的还能吃啊。” 内监回道:“宫里规矩,为防宫人偷食主子食物,所以统统都一律收拾。” 王云感到很是奢侈浪费,又问道:“那便给扔了么?” 一内监神色略有异样,应道:“不扔,都拿到景山北给那些圈养的牲口吃。” 王云听到景山北,“呲”了一声,这鼠眼太监竟然让我去跟牲口一块住,对其更是火大,改日要去那瞧瞧景山北究竟是什么样的境况。 一内监又从外唤多几人过来,有的去舀走澡盆的水,有的拿起王云换下的污衣拿去浣衣局清洗,有的在铺床,有的在清理地上的水迹和吃食留下的污迹,手脚麻利,分工明确。 不一会功夫,内监清理完毕,纷纷告退离去。 房间又恢复了干净整洁,能将这些内监调教的这么好,王云不禁对那个内监总管产生了一丝敬佩和好奇。 第四十章 潜心修练 内监走后,南三所恢复了宁静。 看着被收拾的一尘不染的房子,王云其实心里明白得很,皇帝无非是看重其藏书人的身份。 “嗯~不管这么多了,这地方人少安静,倒是个练功的好地方。” 想罢,便在榻上盘腿打坐,照着道通教授的呼吸吐纳方法,进入冥想状态。 瞬间。 “嗡!” 脑海中浮现一大串信息,兵法奥义、奇门术数、武功心法统统如画面般呈现,仿佛就在眼前一般。 师傅说要先打好基础,那便先从内功练起,只是脑中动了动念,一本内功心法的图像便展现了出来,还会自动分展出一幕幕人体真气、经脉运转画面。 王云依着画面开始修习,舌抵上腭,双手相叠掌心向内盖于小腹之上,内视意守丹田。 片刻后,王云感应到丹田有股热气如游龙般沿着诸身经脉盘旋而上,缓缓流入‘百会穴’,又顺着‘玉枕’而下,一路经‘天突’、‘中极’、‘肩井’、‘檀中’等穴道,最后再返回丹田。 那热气流过之处,全身都说不出的受用,身心舒泰,好像飘在云间一样。 如此循环练习数次后,王云已经能熟练掌握,运转更快,不知不觉间练了几个时辰。 直练到日落西山,其间吉庆也来过几次,见王云房门紧闭,屋内又无声响,估计吃饱又重新睡上了,便也不敢打扰。 王云最后一个循环将热气收回丹田后,“呼~”缓缓吐出一气,挣开眼睛,即使是在夜晚,没有光照的房里,双眸仍似两颗明珠一般熠熠生辉。 王云站起身来,摊开手掌,意念一动,便能引出一道暖暖的气流,这应该是师傅说的‘真气’,只是我初学,这真气也弱了些,只是微微感受到。 此后,王云每日勤练不辍,吉庆也知道了王云原来每日早膳后都会练功,也便默契般地配合,吩咐内监只准备早膳和夜宵,夜宵时就陪在王云身边,告诉他宫中的一些人和事。 两个月后,王云在宫中过了人生的第六个生日,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在生日那天晚上,倚着窗台,对着月亮跟遥远的家人说说心里话。 一日用过早膳后,王云想着已经练了许久内功了,不如试试成果如何,当下便走到花园处,找了一棵挺拔的大树,动念汇聚真气于手掌。 “嚯!” 一掌击向树身。 “卟” 树身发出一声轻响,纹丝不动。 王云尴尬一笑,是发力的方式不对吗?嗯,有可能,该学学外功招式了,只这一动念,脑中就呈现出朱无敌识海里所有武功招式信息。 嗯,太高深的现在学不了,需听师傅的话,从最基础的练起,他在空气中轻划手指,像是在翻书一般,划了几下,手指停顿。 ‘斩空破’,诀窍是向手掌灌注真气,凌厉快速自空下劈,利用真气与空气交织出的气劲,攻击硬物或单体,功力深厚者,练至高深处时,除了可碎山劈石,更能利用攻击硬物反弹劲气,达到同时攻击数个敌人的功效。 看上去这个最简单,就先练这个,一动念,‘斩空破’的真气汇聚方法,斩劈技巧,招式动作图像便呈现出来。 王云依着练习,轮番地斩劈树身。 “咚”“咚”“咚”“咚”“咚” 直练至手掌侧红肿疼痛仍不停歇,这一顿劈砍到了晚上,吃过夜宵后,王云拿着吉庆给的药酒一边擦一边还不忘思考发力及运气时机,他已经沉醉在武学的世界里了。 就这样劈练两周后。 “咚~~” 树身轻微摇晃了几下,零星的树叶飘落下来。 “呦呵~” 王云高兴得跳起来,修练的方法是对的,他轻轻摸了摸树身的斩痕,说道:“大树先生,王云在此立誓,不将你砍倒就不出南三所,嘻嘻~” 自此,王云更加勤奋,白天劈树,晚上练气,那树的斩痕越来越深,斩劈声也越来越大。 皇帝时不时也会过问王云情况,吉庆一一说了,皇帝眯起笑脸,很是开心,吩咐一定要照顾好,闲杂人等少去南三所干扰。 得到皇帝的旨意,巡逻的士卫即使听到响声也不来查看干扰。 王云潜心修练,进境日深。 第四十一章 妖兽乱京 公元1478年,明宪宗成化十四年。 宪宗皇帝召汪直、尚铭、万通到文华殿议事,怀恩、梁芳分侍左右。 龙椅上的朱见深有点精神恍惚,心绪不宁的样子。 五城兵马司昨夜急报有金睛长尾妖兽作害京城,所到之处,人即昏迷致死,皇帝怕妖兽闯入宫中作乱,致一夜未眠。 朱见深眨着疲倦的眼睛,问道:“三位爱卿有何良策啊?” 万通抢先道:“皇上无须烦忧,微臣即刻带锦衣卫全城搜捕,定能将妖兽捕杀。” 汪直讥讽道:“万大人,这是妖兽,不是寻常盗贼,哪能这么容易捕杀,你当五城兵马司是酒囊饭袋吗?” 尚铭眸中泛寒,冷冷道:“那依汪公所言,不去捕杀,还能怎地?” 万通附和道:“对啊,汪直汪大人,别整天故作高深,我不信人多还收拾不了这孽畜。” 怀恩见三人一见面就争吵,不满道:“咳!你们三位都消停消停,五城兵马司用尽所有办法,都捉不住这妖兽,眼下,亦不知潜伏在哪?如若藏在宫中,伤了圣上,你们担当得起吗?” 朱见深轻“咳”一声,说道:“嗯~怀恩所言甚是,三位爱卿当摒除成见,戮力同心,朕好睡个安稳觉啊!” 汪直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看万通,躬身道:“圣上,万大人说的人多能成事,臣却觉得反而会坏事,兴师动众只会惊走猎物,打过猎的人都知道,好的猎人,只会悄然接近猎物,然后一击到手。” “嗯!” 朱见深点点头,“汪爱卿说的在理,那依爱卿所言,该如何处置?” 汪直心念直转,略一思索后道:“圣上,臣以为妖兽有可能只是一种稀有猛兽而已,凡是兽者,俱不会藏身在人多吵杂的地方,且一般只在夜间出没,如此便可令京营夜间在京城各处造些声响,只留一僻静处,届时只需派些高手,守株待兔,便能一击即中。” “还有就是”他不敢指示怀恩做事,便朝梁芳道:“还有就是,在捕杀妖兽期间,梁公公需通知禁军统领加派人手守护内廷和东西六宫,以防不测。”汪直不是关心皇帝安危,只是担心万贞儿,怕她有所闪失。 听到汪直说话,梁芳鼠眼一亮,急应道:“汪公放心,奴才定会办妥。” 朱见深皱紧的眉头渐渐松了,大喜道:“嗯~好,爱卿此举甚妙,就依你之计策。” 尚铭此前被汪直抢了经书的功劳已经很是不忿,眼看这捕杀妖兽的功劳又将旁落,陡然沉脸道:“圣上,这些只是汪大人的猜测,这万千世界,无奇不有,若是妖兽特异并不俱人,那可如何是好?老奴以为,汪大人可依计而行,而东厂和锦衣卫也应参与搜捕,确保万无一失。” 汪直眼中寒光一闪,便欲说话。 朱见深摆摆手道:“尚卿说的也有道理,如此,汪卿你照计行事,尚卿和万卿你们也可去搜捕,但不能影响汪卿的行动。” “怀恩,你拟旨给三大京营,配合汪卿行动,这便都下去,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众人领旨后纷纷退去。 出得文华殿,汪直冷冷地看了看万通,说了句“蠢猪!”便快步离去。 “你你”万通待追上去再一次唇枪舌战,却被尚铭拉了回来,教训道:“还嫌丢人没丢够么?汪直立了大功,圣上现正宠着呢,当下最要紧是抢在汪直之前,杀了妖兽,才能扳回一城。” 万通嗫嚅道:“督主,汪直实在可恶,不就是仗着有点鬼主意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 “住口,说够了没有?汪直还是有点本事的,千万别大意了,上次就是给他钻了空子,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得逞。”尚铭怒道。 万通不敢再说什么,两人匆匆回去调配人手。 汪直府邸。 汪直看着桌面上的京城地图,手上的玄天珠在其指间有规律地旋转,显示其又陷入了沉思。 韦瑛站在身侧,也在仔细地看着地图思索。 汪直手指分别点了点东郊、南海子道、西郊、北郊后道:“韦瑛,你待会去三大京营调兵时,着其在这四个京郊处布置擂鼓,不分日夜造些声响,这妖兽万一窜出郊外就更难捕杀了。” 韦瑛应道:“是,督主。” 汪直再用手指细数着京城的坊间数量,眉头轻皱道:“这京城大大小小的坊间足有三十多处,三大营除去京郊的兵马,应该还能有七万人可用,也能勉强应付,另外,韦瑛你派人去通知五城兵马司,宵禁的时间推前二个时辰,着其加紧巡防,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开禁,如若有人违反宵禁令,笞刑加倍。” 韦瑛应道:“遵命!不过督主,东厂和锦衣卫不是也来搜捕吗?到时兵马混乱,岂不坏事?” 汪直轻皱的眉头反而一松,哂然道:“依尚铭和万通的尿性,绝对会倾巢而出,不会轻易放过这桩功劳,不过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反正人手本就不够,多来些人也能多造动静,只要能将妖兽逼到僻静处,我们便能将它击杀。” 韦瑛点点头道:“督主英明,那三大营的兵马该如何布置?督主准备引那妖兽去往何处?” 汪直轻笑一声,摊开双掌,分别从地图的左右两侧向中间缓缓合拢,最后双掌停在了地图最中间的地方。 韦瑛一看竟是紫禁城,失声道:“督主,您是要引它去宫中?这恐怕” 汪直打断道:“嗯,想要骗过尚铭,必须出点奇谋,京城四通八达,尚铭作梦都想不到我会选在宫中捕杀妖兽,韦瑛不必担心,早在殿前我已交待梁芳多派禁军守护皇上和后宫,如不慎惊扰了圣上,我大可推到尚铭和万通那去,说他们扰了我的布局,今夜定要此孽畜命丧宫中!”说罢,一锤定在地图中央紫禁城处。 第四十二章 完美一劈 时至亥时。 南三所今夜份外宁静,平时巡防的卫兵都被调到后宫去了。 王云吃着夜宵,问道:“庆哥,这卫兵怎么都调到后宫去了?” 吉庆轻声道:“小云,你没出过南三所不知道,听说最近京城里来了一只妖兽,所到之处,人畜皆昏迷致死,梁公公便把宫中各处的禁军统统都调到内廷和东西六宫去了。” “又是那个鼠眼太监,当别人都不是人,只保护皇上和后宫们,其他人的性命不是性命?”王云暗道。 王云对那些妖兽的并不在意,他觉得人心有时候比畜生更加恶劣。 吉庆等王云吃完夜宵,收拾好便告退回去休息了。 王云在榻上盘腿打坐,练练功消化消化食物,静心片刻后进入冥想状态。 连日的修练,他的耳目灵识愈来愈灵敏,周遭环境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鼓,虽没有先天高手般,能感应数十丈的距离,但这房里和花园的动静还是能有所感应。 “??~唆唆~” 一种类似老鼠弄出细微动静的声音传来。 “老鼠?应该不可能,宫里养有猫灭鼠,后宫贵人多有猫痴,所以宫里从未见过鼠迹,鼠眼太监倒是有一个。” 突然,王云感应到一股狂暴无比的杀气。 陡然挣开眼睛向窗外望去,两道红光隐在花园草丛暗处正凌厉地窥视着自己。 王云不禁打了个寒颤,不过很快镇定心神,缓缓地起身,心念飞转,“莫不是庆哥说的妖兽?不会这么巧?这里四下无人,跑吗?不行,先静观其变。” 王云视线不敢稍移,那两道红光也没有移动,就这样凝目对视了许久。 “就这样待到天明吗?这总有困乏的时候,若它趁我失神的时候攻来,岂不是?嗯~不能坐以待毙。” 一念及此,王云功聚于掌,那厢像是感应到王云的杀气,终于动了起来。 一只体形如豺豹大小的怪兽缓缓从草丛里走了出来,只见它通体黄鳞,长耳金须,长尾竖立足有两丈之高,尖爪利齿,嘴边还时不时有诡异的汁液滴落,通红的双眼散发一种狂暴无比的气息。 “狐狸?又不像,比狐狸还大些,尾巴这么长,真的是妖兽吗?庆哥说它能致人昏迷,难道还是个毒兽?” 王云不由紧张起来,摆好架式,准备迎接妖兽的攻击。 “吼~” 那妖兽发出一声低吼便穿窗而至,直扑王云面门。 王云闪身躲避,抄起一张圆凳使劲向妖兽扔去。 “啪啦~” 一声脆响,圆凳像是扔在坚硬的花钢岩石一般,辟裂四散,那妖兽毫发未损。 王云又抡起圆桌准备向妖兽掷去,那妖兽竟将长尾横甩过来,长尾扫翻了房内几乎所有摆饰。 “砰~” 长尾扫中圆桌,其势不减,直把王云小小身躯震飞出去。 “咔嚓~” 正好撞到门上,木门尽皆碎裂,王云直跌落到花园。 饶是经过修练,若换了之前,这一甩就已经能要了王云的小命,不过仍是震得王云金星乱冒。 那妖兽则慢慢地走出房门,通红的双眼再次锁定王云。 王云吃疼地站起身,深深吸了口气,稳定心神,双腿微躬下沉,摆出‘斩空破’起手架式。 “吼~” 妖兽纵身扑来,锋利的爪子月光下泛起幽暗的光芒,快要抓扑到王云之时。 王云运起‘鸢飞鱼跃’身法,用几乎不可能的姿势弯身闪过攻击,妖兽堪堪从其头上滑过。 随即,王云功聚全身,借弯身之势,蓄起‘斩空破’,手刀贴地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以妙到毫巅的角度,猛然轰劈妖兽下腹,王云感到这一劈是多日来最完美的一劈。 “砰~” 妖兽受这一劈之力,冲击直飞,撞上了王云日日砍劈的大树。 “啪~~哗哗!~~” “砰~~” 大树被妖兽的撞击力冲击竟自倾倒,那大树王云原已砍劈了数日,剩余三分一就可劈倒,谁知今夜碰上妖兽,生死关头,激发了王云的潜力,击出了完美一劈,深得‘斩空破’绝技妙诣。 这时,远在奉先殿顶上站立一高大身形男子,发出“咦~”声惊叹,漆黑的月色中,隐约看到他的嘴角轻扬,似是颇为赞许。 第四十三章 神秘高手 “吼~” 妖兽跌在地上,没有多余的动作,便又扑将过来。 王云那一击几乎用尽全力,无力闪避,只感万念俱灰,心中涌现出家人和师傅的音容笑貌,想不到今夜会死在这畜生手上。 王云轻叹口气,正闭目待死,脸上都已经能感受到妖兽爪子散发的凌厉杀气。 远处奉先殿顶的高大男子啐了一声,“孽畜找死!”,脚尖挑起一块瓦片,释出真气缠绕瓦片,脚尖猛的用力一挫。 “铮~~” 瓦片受到一股雷霆之力,直直向妖兽袭去。 “砰~”“哐啷~” 妖兽似被一道霸道无匹的劲气击中,在空中打了几个翻车,“嗷~嗷”惨叫几声,远远地滚落在地上。 王云闻声缓缓挣开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滚倒在地的妖兽,那妖兽在地上拼命地甩头,舌头都歪搭斜露出来,像是被击中了头颅。 “谁?” 王云发出一声惊叫,左右环视都看不到人影,目光扫到地上时,发现几片零零碎碎的瓦片。 “瓦片?” 王云向高处望去,四下搜索人踪,目光闪过处似有一高大身影缓缓从奉先殿顶隐没。 王云骇然道:“那奉先殿离此足有二十多丈,这份功力怕是汪直都难以做到,起码是师傅那种级别的高手,但此际没听过有比汪直更厉害的人物了啊?” 这时,耳边传来了众多的脚步声,各路人马听到大树的倾覆声,纷纷赶了过来。 妖兽也听到了嘈杂声,仍未清醒便踉踉跄跄地逃走。 “哪里逃?” 只听一声断喝,一勾急飞至妖兽身侧卷来,沿着它的身子转了几转,缠了个结实,来者正是韦瑛。 “吼~呜~呜~” 妖兽发出阵阵低鸣,奋力跟韦瑛对扯。 部分禁军也率先赶至,韦瑛喊道:“上!杀了它!” “铿,铿,铿”禁军们纷纷抽出长刀,“嚯~~”提刀冲向妖兽。 妖兽岂能坐以待毙,眼睛红光大盛,“吼~~”长叫一声,长尾疯狂地左右甩摆,击向合围的人群。 “砰~砰~砰~砰~砰” 禁军还没近身便被妖兽的长尾扫飞,七零八落地跌倒在地。 “你们都躲远些。” 一道身长偏瘦的人影自空而来,汪直见普通武夫难以制服妖兽,便止住众人,亲自出手。 “铮~铮~铮~铮” 夹杂着玄天劲气的珠子,劲射而至。 妖兽甩摆长尾护住身体,但仍有几颗珠子击中它的身体。 “啪~啪~啪~啪” 妖兽鳞甲虽坚,但仍被玄天劲气击得“嗷~嗷”惨叫,掉了几片鳞甲。 汪直不断劲弹玄天珠,王云叫道:“射它的眼珠!” 妖兽似听得懂人话,“噗~~哧~~”一声,自股间喷出一团琉黄色的烟雾。 霎时,烟雾弥漫。 王云想到吉庆说过的‘所过之处,人即昏迷’,忙取出银针在毒雾中一戳,银针骇然变色。 “大家快散开,烟雾有毒。”王云捂住口鼻喊道。 禁军们纷纷四散而逃,汪直抱起王云,纵身而起,跃到一间屋上,斥道:“乱叫什么,我正要射它的眼晴,明知有毒还大喊大叫,不要命啦!” 王云功力较弱,吸入了少量毒雾,精神有点迷离,但还能强撑,“切~要你管!” 汪直见他还能还嘴,应无大碍,轻笑几声,正欲再调侃几句。 “督主,我撑不住了。”韦瑛收了天勾,飞身上屋喘气说道。 韦瑛适才一直在闭气跟妖兽对扯,时间一久,气息不足,只能暂时撤退。 汪直“嗯”了一声,没有责怪,只是眉头紧皱地看着毒雾,“这毒雾居然还能干扰灵识,我感应不到那畜生了。” “不好!”汪直大叫一声,飞身向内廷冲去。 韦瑛也反应过来,运气飞出天勾,天勾紧紧勾住一高殿檐角,正欲拉起飞跃,王云已跳到他的背上道:“韦将军,驮我一块去,我与那畜生交过手,知道它的弱点在哪里。” 韦瑛知道王云经常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点头答应,运气一拉,身体便快速地飞跃而起,在高空中形成一道椭圆抛物线,待身体纵至最高处时,韦瑛收起天勾,瞄准下一个殿顶,再次施为,瞬间便追至汪直身旁。 王云正惊叹天勾的神妙,汪直的声音传来:“韦瑛你赶去内廷,我去安喜宫看看。” 韦瑛应诺,朝内廷方向纵去,王云问道:“韦将军,这安喜宫不是万贵妃的寝宫吗?他去那做甚么?” 韦瑛尴尬不已,应道:“欸~督主应是怕皇上在万贵妃那,嘿嘿” 王云哦了声,想着也是,皇上对万贞儿宠幸至极,在那也不奇怪,遂也没有多想。 第四十四章 智杀妖兽 紫禁城,御花园。 朱见深被禁军的巡逻声吵得夜不能寐,又忧心妖兽,便来到御花园赏月喂鱼。 整个御花园已被禁军架起刀剑弓弩,重重包围守护。 梁芳随侍在侧,眯起鼠眼说道:“陛下,禁军来报,妖兽在南三所现踪,汪公已经在那了,有汪公在,陛下定可高枕无忧!” 朱见深“嗯”了声,向池内细细洒着的鱼料,神思不属。 梁芳鼠眼瞄到皇帝眼袋乌黑,眉头仍自紧皱,继续说道:“陛下宽心,御花园已被禁军重重围住,苍蝇都难进来” 话音未落。 “吼~~”“啊~~啊~~” 几声猛兽的嘶吼和众多的士卫惨叫声传来。 朱见深和梁芳大惊失色,后苑禁军纷纷抽刀结阵将皇帝护在中心。 妖兽的嘶吼声渐近,梁芳吓得全身发抖,朱见深也是呆在原地,手足无措。 “砰~” 妖兽撞碎御花园石墙,冲进了后苑,血红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嘴里不断发出渗人的低吼。 负责守卫皇帝的都是训练有素的禁军精锐,毫不慌乱。 一禁军领兵后退一步,举起右臂,喝道:“弩手准备,射!” “嗖~嗖~嗖~嗖~” 四周禁军拉起劲弩,齐齐发射。 “铛~铛~铛~铛~” 弩箭射在妖兽身上,像是碰到了坚硬的金属,纷纷反弹折断。 “吼~~” 妖兽被激怒,仰天狂吼一声,径直朝着黑压压的人群冲去。 “噔~噔~噔~噔~” 前排禁军架起数道盾墙,后排军士纷纷提刀冲锋。 妖兽越来越狂暴,不回避人群,直往人多的地方而去,横冲直撞,长尾狂甩。 禁军们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冲杀,但仍难阻挡妖兽的冲撞,要么被妖兽坚硬无比的鳞甲撞得直飞,要不便是被长尾扫中,跌了个骨碎肉裂。 梁芳眼见妖兽直冲而来,吓得抱头鼠窜,口中喊道:“护驾,护驾,保护皇上~”自己却窜到假山角落,瑟瑟发抖。 妖兽将前排军士的盾墙冲散,直奔池边而来。 妖兽已经近在咫尺,朱见深吓得血色全无。 这时,一道高大的身躯直挺挺地挡在朱见深身前,如泰山般凝立。 朱见深感受到一股雷霆般的威武之气,失声道:“怀恩” “梆~” 妖兽似撞上了一堵钢石般的气墙,身形一滞。 与此同时,一股凌厉的掌劲从旁而至,结实地击中妖兽身体。 “砰~” 妖兽被一掌击飞,后劲迸发,掌劲透进甲片,“咔嚓~”,几片鳞甲碎裂开来,妖兽远远地滚落开去。 “好霸道的掌力!”怀恩赞道。 “怀公谬赞了~”来者露出得意神色,正是东厂尚铭,他和万通在京城四处搜索未果,后来接到宫中眼线禀报,两人火速赶来,尚铭功力较深,速度较快,率先赶至。 “不过,应该早些出手才是。”怀恩目光如电,直视尚铭。 尚铭及时出手,满以为怀恩会感激他的相救之恩,不料却来了这么一句。 尚铭直被盯得发慌,其实他在妖兽闯进后苑时便已到达,故意等到千钧一发方才出手,好在皇帝面前露脸立功。 被怀恩戳破小心思,尚铭作势惶恐道:“欸~怀公教训的是,老奴救驾来迟,惊了圣驾,老奴有罪,有罪~” 怀恩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妖兽这时也翻身起来,四腿微躬,朝天大吼。 尚铭心底大惊:“受我‘摧心掌’竟能无事?这是什么怪物?” “圣上勿怕,万通来也!” 一声大叫传来,锦衣卫万通赶到,他举起绣春刀快步向妖兽冲去,一招‘松风刀法’砍向妖兽。 “小心~”尚铭大声喝止。 不过为时已晚。 “孽畜拿命来!” 万通大叫一声,用尽全力砍在妖兽的身上, “铛~” 绣春刀被坚硬的鳞甲震得脱手飞出,妖兽趁机长尾一卷,将万通卷了个结实,高高举起。 万通苦苦挣扎,无奈妖兽长尾力量巨大,越是挣扎,缠得越紧,直扼得万通五脏似要撕裂一般,脸部发紫,痛苦万分。 “督主救我~啊~~”“督主救我~啊~~”万通发出阵阵惨叫。 “蠢货!”尚铭低骂一声,却也不敢贸然进攻,偷偷看向怀恩。 怀恩正抬首望天,尚铭随他目光看向天空,一男子背驮一小孩正从高空中划过,正是韦瑛和王云赶到。 两人在空中划行,见一人被妖兽缠卷。 韦瑛说道:“那人是锦衣卫统领万通。” 王云想到了童安,不过当下无暇思索两人的关系,他纵声喊道:“妖兽的软胁在腹下,腹下没有硬甲!” 禁军们闻言精神大振,纷纷拿起了刀剑弓弩,伺机发动攻击。 韦瑛驮着王云落在一亭顶上,王云低声道:“韦将军,你用天勾佯攻,我来偷袭畜生的下腹,先把人救下再说。” 不等韦瑛答应,王云便从亭上跳下,韦瑛无奈只得甩起天勾,天勾在其手腕上转动的飞快,发出“呼~呼~”声响。 妖兽被亭上的声音吸引,像是认出了之前缠住它的勾子,发出一声狂吼,长尾一甩,将万通劲射向韦瑛,随后狂奔袭来。 万通被妖兽甩出,已然心胆欲裂,心道我命休矣! 韦瑛没想到妖兽会这样发起攻击,见万通似箭般地飞来,在众人面前不好见死不救,正想把他接住。 突然一高瘦人影翩然而至,正是汪直,他到安喜宫没有发现妖兽踪迹,随即便向内廷赶来,正好看到妖兽甩出万通。 汪直轻笑一声,脚踏万通,将万通似垫子般踩落下地。 万通没曾想居然有人能卸掉妖兽的劲力,还能将他踩落,这份造诣实在了得,不过也无理了些。 “砰~” 万通脸朝下直直落地,撞掉几颗门牙,满嘴都是黄泥,失声骂道:“哪个直娘贼?不长眼的东西。” 待看清来人是汪直后,恨得牙关打颤,口齿漏风,骂道:“汪直,你你可恶” 汪直强忍笑意,说道:“不必谢我。” 妖兽一阵狂奔后便高高跃起扑向韦瑛,刹时下腹暴露。 韦瑛早做好准备,将蓄好劲的天勾脱手飞出,直击妖兽面门,同时喊道:“督主,射它的下腹,下腹没有鳞甲。” 妖兽甩摆长尾,挡住了天勾攻击,就这一挡,给了机会。 汪直听到韦瑛喊话,“铮~铮~铮~铮~”百珠齐发,劲射向妖兽下腹。 “卟~卟~卟~卟” 玄天珠洞穿妖兽的皮肉,顿时数道血柱自下腹喷射而出,妖兽发出凄厉惨叫,跌落下来。 汪直正准备再给它一掌,倏地,身旁两道劲风擦过。 王云的‘斩空破’和尚铭的‘摧心掌’几乎同时出手,击中了妖兽的下腹。 “嚓~”“砰~” 妖兽受到两股劲力,又飞上空中,本就被汪直射得千疮百孔的下腹,受到王云的斩劈从中断裂,尚铭的掌劲则后劲迸发,妖兽竟在空中拦腰炸裂开来。 “轰~”“砰~” 随着两声沉闷的坠物声,两截妖兽的残躯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狂暴凶狠的妖兽终在众高手合力下被击杀。 “嚯~~~” 四周的禁军爆发出震天的喝采声。 尚铭和王云对视一眼,这是他们的首次见面,尚铭猜到他是汪直带回的藏书人,刚王云跟韦瑛的细语被他窃听,尚铭岂能放过机会,妖兽甩出万通的一刻,他便欺身而来,不过不是救人,而是抢功。 汪直看着对视的两人,学王云的口吻“切”了一声,便向皇帝处走去。 尚铭怕汪直独揽功劳,也快步跟去。 这时更多的禁军已经赶到后苑,将皇帝又重重包围守护起来,朱见深和怀恩一直在盯着战况,两人从王云加入战局时便一直关注着他,越看越喜,对王云的心机、智谋、胆识很是赞赏。 梁芳见妖兽已死,这才犹如鼠般窜出,向那些禁军叫道:“你们快去把那畜生的尸体搬了,别污了皇上的花园,快去~” 禁军们听令,向妖兽尸体走了过去,有几个已经将近走到了妖兽身边。 王云远远看着妖兽尸体,突然脑中浮现张绿水自爆和妖兽喷出的毒雾的画面,失声大叫道:“先别过去~~” 禁军们都愣了愣神,停住脚步,正想询问。 “噗~~哧~~” 妖兽后半截残躯自股间喷出一团琉黄色的烟雾,这是妖兽死时的毒雾,毒量更浓更大。 霎时,毒雾四下弥漫,较近者中了毒雾瞬间昏迷瘫软,生死不知。 众人急护着皇帝退出后苑,倒地未死的万通则被人抬出。 毒雾整整持续了整晚才消散,内监多日后方才敢去收拾,从后苑搬出数百具禁军尸体,整个御花园的绿植和鱼虫都被熏枯熏死,妖兽尸血流过的地方,此后数年都长不出植物。 据内监统计,此次捕杀妖兽,共死伤千余人,经历过的人每每忆起仍心有余悸,不过,六岁稚童自空而降,智杀妖兽的故事却不径而走,成为大明口口相传的佳话。 第四十五章 论功行赏 紫禁城,御书房。 自妖兽被杀,皇帝好好休养了数日,精神焕发。 朱见深挺着臃肿的身体缓缓在书房里踱步,正在想着如何嘉奖此次立功的人员。 “怀恩留下,其他人都退下。”朱见深说道。 梁芳鼠眼左顾右盼,除了皇帝和怀恩,哪有其他人,分明是叫自己回避,抿了抿发红的嘴唇,阴声沙哑地回道:“遵旨!”便退了出去。 朱见深抬头望着房顶的龙纹,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怀恩,你可知朕为何对他人以‘卿’相称,独独只呼你名?” 怀恩微微躬身,沉稳说道:“臣常直言上疏,有时失了分寸,想是陛下不喜臣之所为,故直唤臣名。” 朱见深对怀恩微微一笑,说道:“不,恰恰相反,这么多臣子,朕独喜你敬你,故只呼你名。” 怀恩一愣,听出皇帝话里的真诚,谦恭应道:“怀恩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如此相待,臣叩谢圣恩!”说罢,深躬行了一礼。 朱见深向怀恩走来,将之轻轻托起,叹声道:“怀恩免礼,世人皆以为朕贵为九五之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又有何人知晓居高处之寒?” 怀恩不知今日皇帝为何如此感慨,只得垂首恭听。 朱见深顿了顿,续道:“朕非没有识人之能,汪直虽跋扈了些,但终究是个人才,前朝东厂势大,一国之君岂能不识平衡之术,朕任西厂坐大,抗衡东厂,唯有如此,国祚才能长久安定,商辂不识朕意,愤然致仕,让朕好生失望。” 怀恩和商辂是同朝好友,志趣相投,当然知道商辂因何致仕,不过没想到天子会吐露心底话,从某些方面来看,汪直确也可算得上能臣。 朱见深沉默片刻,说道:“说到识人,怀恩忠义无人能及,算上妖人李子龙和这次妖兽作乱,两次不顾危险挡于朕前,朕从未见你显过武功,想是不谙武技,这份忠勇实在令朕感动。” 怀恩算是听明白了圣意,躬身道:“陛下,见君危而臣苟安不是为人臣的道理,臣只是尽了臣子的本分而已,陛下不必放在心上。”话里还讥讽了梁芳一番。 朱见深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嗯~朕没看错你,不骄不贪,真乃良臣也!” 怀恩谦恭道:“陛下过奖了,臣不敢当!” 朱见深轻轻拍拍怀恩,以示恩宠。 许是站得累了,朱见深缓缓回到龙椅坐下,问道:“此次击杀妖兽,怀恩说说看,谁当记头功?” 怀恩见终于说到正事上了,沉吟片刻,朗声应道:“陛下,王云当记头功。” “哦~说说理由。”朱见深笑道。 怀恩直言道:“据臣了解,妖兽是在南三所现踪的,其时王云不惧危险,拼命与之一战,得悉了妖兽弱点,在随后的后苑之战,王云及时赶到,利用妖兽弱点,用计联合韦瑛等人击杀妖兽,最后还是他及时出言提醒,诸多士卫才逃过妖兽毒雾,如此,还当不得头功么?” 朱见深呵呵一笑,说道:“嗯~怀恩所言甚是,王云确当得头功,只是,他尚且年幼,还未到任官年纪,朕实不知该赏些什么?” 怀恩沉思良久方道:“陛下,臣以为不赏赐就是最好的赏赐。” 朱见深愕然道:“不赏赐就是最好的赏赐?此话怎讲?” 怀恩转头向房外看了一眼,随后深揖一礼道:“陛下圣明,当知臣意!” 朱见深见状心领神会,点头道:“嗯~还是怀恩思虑周到,王云该好好谢你,好,拟旨!” 翌日拂晓。 紫禁城,奉天殿。 内监敲响午门“五凤楼”钟鼓,早朝开始了。 皇帝朱见深缓缓坐上龙椅,文武百官分列殿内两侧,一拜三叩头呼“万岁”。 朱见深呵呵一笑,说道:“众卿平身!” 百官谢恩后站起,文官退回左侧,武官退回右侧,汪直和尚铭不属文武节制,两人同立殿首。 朱见深轻咳两声说道:“今日早朝主要是为这次的妖兽乱京之事,如今妖兽已除,当论功行赏!” 皇帝言罢,向钦差摆摆手,钦差揖礼后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妖兽乱京,人心惶惶,朕忧心忡忡,夙夜难眠,然朝廷素有股肱良臣,翦除妖兽,首功者当属西厂提督汪直,东厂掌印尚铭,两人分赐蟒袍一件,黄金万两,西厂副提督韦瑛、锦衣卫统领万通赏金千两,其余有功者各赐纹银十两,钦此!” 汪直、尚铭、韦瑛、万通四人跪拜谢恩,四人各怀心事,揣摩圣意,皇帝的赏赐都这么平衡,有赏等于没赏,双方又打了个平手,不过最疑惑的是王云居然没有奖赏,实在令人费解。 第四十六章 柴房孩童 紫禁城,南三所。 被妖兽破坏的门窗桌椅都已被内监更换,王云又回复了正常修练生活。 这日早朝一散,宫里便传开了,皇帝奖赏了所有人,独独没有给王云赏赐。 吉庆满头疑问地来到王云房中,见王云仍兀自修练,故意叹了口气。 王云闻声挣开眼睛,看到吉庆垂头丧气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庆哥?” 吉庆把门关上,轻声道:“小云,我有事告诉你,不过,你别生气哈。” 王云笑道:“没事,你说。” 吉庆遂把皇帝赏赐情况细细说了,只听他忿忿不平道:“小云,大家都知道你舍命杀妖兽,论功劳你应该也是数一数二,就连那晚当值的士卫都有赏,皇上一直都持正公道,这次不知是怎么了,唉!” 王云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当即摆摆手,露出爽朗笑容道:“这好理解啊,早在御前,我就说过进宫是来将功补过的,皇上自然不赏啊!” 王云哪里会想到是有人暗中保护他,故意不给赏赐,免得他早早让人嫉妒。 吉庆跟他相处久了,也渐渐了解王云性格,便不再说什么。 说起妖兽之事,王云想起了那个神秘高手,问道:“欸~庆哥,你知道宫中除了汪直,还有什么高手吗?” “高手?嗯~~东厂掌印尚铭尚大人算一个,我义父应该也算。”吉庆应道。 “尚铭是那个身形较矮,眉发须白,脸红通通的老人么?”王云问道。 “对啊,就是他,听那晚的禁军传闻,你不是跟他合力将妖兽击杀吗?” 王云“嗯”了一声,原来他就是东厂头头,武功倒是不错,不过跟汪直比还差一些,应该不是那晚的神秘人,身材也不符,那就只剩吉庆的义父,内监总管张敏了。 王云想罢,说道:“庆哥,我想见见你义父。” 吉庆“啊”了一声,为难道:“小云,义父每天都很忙,且常在后宫主事,这” 王云见他为难,也不强求,笑笑道:“没事,总有一日会见到的。” 吉庆长吁口气,跟王云相处就是舒服,他心地善良,随性天真,永远都不会为难别人。 话说得差不多,吉庆不打扰王云修练,告退离去。 王云走到花园练功,那倾倒的大树已被搬走,时至秋初,王云望着地上的黄叶,突发奇想,“大树都倒了,我也可以‘出阁’了,应该熟悉熟悉这宫中环境了。” 想罢,便大步流星地走出南三所,途中遇到很多宫女、内监,有的认出他就是击杀妖兽的稚童,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有的是赞叹,有的是怀疑。 王云不管是什么目光,都向他们报以微笑,露出那人见人爱的可爱笑容。 没有人教过他‘伸手不打笑面人’的道理,他只是天性如此,率真、善良、可爱。 初进宫时,只是匆匆扫过这禁宫景致,只是被深深震撼,没有细心感受。 这次心境已太不相同,不过仍是对宫中的景色啧啧称奇,从午门处走来,经过长长的金水桥之后,迎面便是一大片青石铺就的广场,让人顿生豁然开朗之感。 初晨照耀在太和殿正殿的屋顶上,黄色的琉璃瓦反射出夺人眼目的光泽,殿下隔着数丈便有一大石圆柱,殿前长长的石阶如一条通往天河的白玉路,看上去十分庄严。 走到各处大殿都有人把守,守卫的禁军自那晚后大都认识了王云,也很感激他,不过宫中规矩极严,没有皇帝的允许,不能轻易进入,王云略感失落。 “欸,对了,可以去景山北啊,那里应该没有看守了,正好去瞧瞧那个鼠眼太监想给我安排个什么住所。” 王云问明了景山北位置,便快步走去。 景山北位于皇城至北处,是整座皇城最偏僻的地方,设有数间耳房和柴房给低等奴仆居住,同时也是圈养牲畜的污秽之地,连宫女太监都很少踏足此地。 王云修练后,五官灵识大增,远远便闻到了浓烈的动物粪味。 “应该就是那了。” 王云加快步伐走去。 一踏入景山北,王云被这恶劣的环境惊呆了,虽然同属皇城,感觉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四处污水横流,奴仆穿着破烂,有些耳房内还躺着垂垂老矣,行将就木的老人,周围都散发出阵阵恶臭,王云心灵大受冲击,这盛世的背后,到底还藏有多少这样的地方? 王云没有用手捂口鼻,显得对这里的人很不尊重,他不想让别人心里不舒服。 四周的奴仆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这个衣衫光鲜的漂亮孩童,王云一一向他们点头微笑。 突然,一道似拖着长尾巴的身影快速地窜进了一间柴房。 王云大惊道:“莫不是还有妖兽?” 王云蹑手蹑脚地靠近察看,那黑影蜷缩在柴房最深处,漆黑无灯之下,只隐隐看到他正在啃吃东西。 王云咽了咽口水,蓄力手刀,想道:“这里都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奴仆,真打起来恐怕又要死伤多人,嗯~,需趁其不备,先下手为强。” 思虑过后,王云慢慢走近黑影,手刀缓缓举起,正待劈落。 “哎呀~”那黑影叫道。 王云一惊,“呲~,原来是人啊。” 王云长舒口气,眼睛也慢慢适应了柴房的漆黑,看清了黑影的样子。 只见一个形体极其瘦弱的孩童,满面污垢,长长的头发直贴在肮脏的地上,前额上有一块小小的不甚显眼的疤痕,左手拿着一块冷硬馒头,右手抚着腊黄的脸蛋,表情痛苦。 王云蹲下身子,关切问道:“你没事?哪里不舒服?” 那孩童怯生生地指了指嘴巴。 王云见他比自己矮小些,应该比自己小一些岁数,温和道:“弟弟莫怕,哥哥帮你看看。”遂将他领出柴房。 那孩童张开嘴巴给王云查看,借着日光,王云看到他的牙齿有萎缩的迹像,再看看他瘦弱的只剩皮包骨的身躯,连头发也微微发黄,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 王云轻叹口气,怜悯心起,不知道此处怎会有个孩童,喉结还在,应该没有净身,像他这种孤苦无依的孩子应该早就送到蚕室净身,再由内监处安排工作才是。 王云想不通这孩子来历,不过既然碰到了,也不能不管。 王云冲他温和一笑,问道:“弟弟,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此处生活?” 孩童有点怕生,不过看到王云那如阳光般的笑容,不知怎地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应道:“我没名,不知大,从小在。”像是竭力思索才把这么简单的话表达出来。 王云怜意更甚,这孩子应是没有人管教,被人放在这肮脏之地自生自灭,连正常的交流都不会,实在可怜。 秋风渐凉,王云见他衣不敝体,也不顾他身子脏污,轻轻地把他抱紧,那孩童吓得缩了一缩,待感受到王云身体的丝丝暖意,便不再挣扎。 王云柔声道:“以后由哥哥来照顾你,你的身体会壮起来的,等身体好了,牙也就不疼了。” 孩童轻轻点了点头,眼泪夺眶而出,从来没有人这样待他,虽然时不时有个老太监过来看看,不过也是匆匆来急急走,从不停留。 第四十七章 朋友 王云没有把那孩童带回南三所,贸然将来历不明的孩子带回,一来不合规矩,二来他也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王云翻找衣服,摇摇头道:“这些衣衫也光鲜了些,弟弟穿在身上太扎眼,不行,须让庆哥给我弄点衣服过来。” 王云看看天色将晚,按照惯例,吉庆都是亥时才来送餐,看来也得改一改,不然弟弟会饿肚子。 王云便让内监找来吉庆,细细交待了一番,以后三餐正常时辰供应,再找几套约莫四岁左右孩童穿的奴仆衣服,吉庆虽感奇怪,但王云说得认真,只得应承。 照着吩咐,内监准点送来了衣服和晚膳,有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糊辣醋腰子、蒸鲜鱼、五味蒸面筋、羊肉水晶角儿、丝鹅粉汤。 王云遣走了内监,每道菜用银针试过后,少少吃了点便一股脑装进食盒里,拿起衣服便走出房门,看到漆黑的夜空,猛然想起柴房白天都这么幽黑,需拿些烛火才行,便又返回房中顺了几根蜡烛和火折子。 宫里没有宵禁规矩,王云大大方方地走去,沿途遇到数起巡逻的守卫,守卫只道他是白天没有逛够,只交待不要进入内廷和后宫,其它地方可以随意走动,便放他走了。 王云来到景山北,找了好几圈没有找到那孩童,便找了一老奴仆问道:“老人家,有见到那个头发贴地的孩子么?” “哦,他呀,应该在猪圈里找吃的,可怜的孩子,唉~”奴仆叹气道。 王云心里一痛,继续问道:“老人家,您在这生活很久了?知道那孩子的来历么?” 奴仆眯起浑浊的双目,摇头叹息道:“唉~有八年了,那孩子,记得是一个老太监抱来的,留下几袋米糊,交待我们好生养大,也是他命不该绝,上天庇佑,居然活了下来,那老太监时不时会过来看两眼,不过也是匆匆离开,从不多说一句话,我们见他可怜,有吃的都给他先吃,不过这地方条件实在差些,我们都难吃饱,这几年,圈养牲畜的地方吃食突然好了起来,那孩子便常常过去找吃的,唉~~” 王云听得胸中大恸,那孩童八岁比自己还大两岁,却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以致矮小瘦弱,那贴地的长发,应该是从出生时的胎毛到现在都未曾修剪所致。 一个老太监送来的,究竟这孩童是何身份?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至于牲畜的伙食突然好起来,王云忆起曾问过内监吃不完的食物送到哪去,内监当时神色有异,说是送给景山北的牲畜吃,看来这里面有文章啊! 王云谢过老奴仆,循着猪声找了过去,果见那孩童蹲在地上,手中不断抓起猪筒上的食物往嘴里送。 王云看得心酸,径直走过去,止住他吃食,对其摇摇头道:“弟弟,哦,不,不能叫弟弟,这些食物不干净,吃了会生病的,来,我带了好吃的给你。” 说罢,拉起那孩童回到柴房,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和焟烛,点燃烛火,漆黑的柴房瞬间光亮起来,又拾了些干草铺在地上,打开食盒,瞬间肉香四溢。 那孩童闻着肉香,看着仍散发着热气的饭菜,咽了咽口水。 王云笑了笑,拉着孩童一起坐下,从食盒里抽出一双筷子放在他的手上,说道:“给,吃。” 那孩童拿着筷子,手足无措,王云拍了拍脑袋,这孩童连说话都不太会,又怎会用筷子,遂耐心地教他使用,那孩童也甚是聪明,一学便会,许是饿极了,又或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不一会便吃了个精光。 王云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吃完,用袖子帮他擦了擦嘴边的菜汁,说道:“噢,对了,来,快把衣服换了。” 王云拿起衣服在他身上比了比,满意地点点头,刚好合适,瞬间心里一颤。 “八岁孩童穿四岁的衣服,唉~”王云不禁叹了口气。 那孩童脱去上衣后,王云看到他满身泥污,摸在手上都黏糊糊的,摇摇头道:“我去井里打点水来,你等我一下。”便去景山北侧的井里打了桶水过来。 那孩童没有羞耻概念,任王云脱去衣衫,帮他洗净身体,洗了好几桶水才洗干净。 王云看到了孩童的私隐部位还在,更是肯定了心中所想,果然是没有净身,待洗净后又帮他穿上新衣,整个人都换了样,清新飒爽。 王云细细端详着他,除了营养不良引起的精气神不足外,眼神特别干净,没有一丝世俗的尘染。 王云找了根棍子,把他的头发卷起,稍稍打理一下,说道:“你以后经常要洗一洗身子,头发太长了,明天我带把剪刀来,帮你修剪一下。” 孩童看到王云对自己这么好,眼泪扑扑而下,放声大哭起来,像是在发泄压抑已久的情绪。 王云没有阻止,任他宣泄释放,良久后,孩童止住了眼泪,用颤抖的嘴唇说道:“谢你我开心”他怕王云听不明白,还用手比划起来。 王云笑了笑,柔声道:“没关系,不过是要好好教你认字和表达了,先给你起个名字,嗯~,既然是上天庇佑,就叫你‘天佑’,呵呵!” 王云折了根柴枝,在地上写上“天”和“云”两字,用柴枝点着“天”字,说道:“这个是你的名字,念‘天’。”用手指了指孩童,反复念了几次,孩童也跟着念。 王云等他明白了意思后,又用柴枝点着“云”字,说道:“这个是我的名字,念‘云’。”用手拍拍自己的胸膛。 这次孩童不用王云解释了,直接说道:“云你云。” 王云欢喜道:“对了,真聪明。以后,我就叫你阿天,你就叫我阿云,从今日起,咱们便是朋友了。” 天佑也开心地笑了,口中喃喃念叨“阿天”“阿云”“朋友” 第四十八章 发明牙刷 此后,王云除了日常修练外,便是到景山北给天佑送餐和教其识字说话。 天佑的身体一天天地好了起来,身上渐渐长肉,说话表达都没有障碍了,只是还是经常说牙疼。 王云仔细地帮他检查了牙齿,发现虽然营养跟上了,但是由于日久萎缩又常不清洁,食物残渣遗留在牙缝间,长期腐蚀,导致龋齿。 “阿天,我不是让你常要清洁牙齿吗?”王云说道。 天佑托着腮帮子,说道:“我有清洁啊,不过没什么用,那些细小的残渣清不干净,用竹枝都剔不干净,我也没有法子。”说罢,又“吡~吡~”痛哼起来。 “这牙疼最要命。”王云同情道。 天佑乞求道:“阿云,你想想办法,真的好疼。” 王云“嗯”了声,说道:“你放心,我回去想想办法。” 回到南三所,王云找到吉庆,问道:“庆哥,你帮我找宫里的太医问问,这牙疼要怎么个治法啊?” 吉庆惊道:“小云,你牙疼吗?我这就去请太医。” 王云不好明说,只能尴尬一笑。 吉庆匆匆找来太医,太医详细查看王云牙齿,左看右看许久都看不出哪里有问题,说道:“奇怪,你牙甚好啊,不可能会疼啊。” 王云支吾几声,问道:“太医,有何良方可治?” 太医从药箱里拿出两个小瓶,说道:“这白瓷瓶里装有细盐,你放少许入水里,每日含在口中,清洁片刻后吐出,这青瓷瓶里装有药散,名曰‘如神散’,你每日用盐水漱口后便涂少许于牙痛处,不日即可见效。” 王云大喜,千恩万谢将太医送出,便拿起小瓶直冲景山北。 王云将用法告知天佑,又用银针试了没毒才交到他的手上,天佑照着法子,果然几天后牙就不疼了。 不过还没高兴几天,天佑一日醒来,又苦瓜着脸说牙疼,只能又照着法子,很快便把瓶子的药用完了。 王云寻思,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要彻底根治,还是要从根源入手。 “如何才能把牙缝之间的食物残渣彻底清理干净呢?”王云从景山北出来,边走边想。 沿途看到几个内监正拿着扫帚扫地,看着扫帚上一条条竹枝,王云忽然脑中一嗡,“用刷子就可以把牙缝中的食物残渣全刷出来了呀!对,对,就是刷子。” 王云找来一根牛骨,细细打磨成一根小柄,运功用绣花针钻了几十个细孔,只是柄好制,钻孔也不难,就是刷毛是个大问题。 王云直勾勾地看着制好的刷柄,想破头都想不到用什么材料来做刷毛。 天佑见他烦恼,问道:“阿云,你怎么啦?” 王云把刷柄递给他,叹气道:“唉~我本想给你做一个物什,给你每天清洁牙齿,但是就是想不到用有什么毛,既细且硬。” 天佑拿起刷柄,摸了摸那些细孔,灵光一闪,说道:“猪毛啊,猪毛就是又细又硬的。” 王云喜道:“对啊,阿天,你真聪明,走,我们快去拔些猪毛来试试。” 两人箭一般地冲到猪圈,瞅准了头较肥大猪,两人风卷残云般把它的毛拔光了,那猪疼得嗷嗷惨叫,用鼻子直拱两人,两人都是孩童心性,乐得哈哈大笑,闪身躲避,玩得不亦乐乎! 可怜那老猪体形肥硕,拱了数圈都没拱到人,直累瘫倒地,蒲扇般的耳朵耷拉下来,呼呼喘着粗气,眼中似有泪花。 两人见它可怜兮兮,也是过分了点,满怀歉疚拍拍它,王云安慰道:“对不住了老猪,晚上我带点好吃的过来补偿补偿你哈。” 天佑以前常来跟它们一起吃食,直像老朋友一般,也是细语安慰一番。 那老猪不知道是累极还是气极,只是不断“哼哧~”,懒得答理两人。 两人相视一笑,捧起厚厚的‘胜利果实’返回柴房,王云捻起猪毛,细细地插入柄孔嵌实,半晌功夫后,终于把所有的细孔插满。 “当当,完成了!” 王云往刷毛洒点细盐,说道:“来,阿天,你快试试,看好不好使。” 天佑接过,放进嘴里,左刷几下,右刷几下,含了口水,“咕噜~咕噜~”几下后把水吐出,两人蹲下身子查看,果见那些细小食物残渣都随水吐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兴奋地跳将起来,欢呼道:“哟呵~成功啦~” 欣喜过后,王云想了想,说道:“嗯~这个发明不错,须给个起个名字。” 天佑在王云的教导下,也学会了独立思考,说道:“既然是用来刷牙的,不如就叫牙刷。” 王云细念几遍,点头道:“牙刷,嗯,不错,就叫它‘牙刷’。” 两人又合力多做了数十把,天佑送了一些给平时经常关照自己的奴仆,王云留一把自用,其它都送给了吉庆和几个内监。 很快,牙刷便在宫里流行起来,后来又传到京城,京城又传至整个大明百姓都在使用。 第四十九章 中秋之宴 光阴似箭,很快便到了中秋时节。 宫城到处充满了喜气祥和,内监和宫女早已把皇城内外打理得干干净净,树木花草精细修剪,后宫六院花团锦簇,粉黛飘香,欢声笑语不断。 各大宫前摆放的青花大瓷缸,除了缸里游动的金鱼外,还在水面上点缀着正在盛放的荷叶莲花,摆放小盆的细草,以示节日隆重, 各宫后苑栽种的果树,此时各色鲜果早已挂满枝头,有红白软子大石榴,甘甜大玛瑙葡萄等等,御厨们都开始“忙碌”起来,纷纷制作月饼和西瓜藕,供给各宫院的贵人品尝。 王云也摘了些石榴、葡萄,取了些月饼和西瓜藕,给天佑送吃的去了。 两人津津有味地吃着月饼,王云说道:“阿天,我带了好多吃食过来,皇上今夜在奉天殿举办赏月大会,皇上召我去参加,晚上我可能就不过来了。” 天佑吃得满嘴流油,说道:“嗯~,这月饼真好吃,没事,你去,这些东西都吃不完呢,等会,我拿些给那些老人吃。” 王云望着他干净的眼眸,虽然经过多日的填喂,身子是壮了些,但还是偏瘦小,弱不禁风的样子。 王云本想教他一些武功强身,但是朱无敌的内功偏霸道,怕会适得其反,损伤身体,只得作罢。 王云跟他玩闹一会,见天气渐晚,便回南三所梳洗一番,准备参加晚上的宴会。 紫禁城,奉天殿。 圆月高升,银光漫地。 宫城的宴会极为严谨,所用膳羞酒醴一并由光禄寺筹办,宴桌分为上桌、上中桌、中桌、下桌四等,每桌的饭菜奢华程度也不尽相同。 殿首‘上桌’自然是留给皇帝,其余人等按照官职的大小,分坐下殿下三桌。 适时,百官陆续到来,每桌座次都早早安排好,内监将之一一引领,王云一进殿便有内监引到‘上中桌’位置,离皇帝最近。 百官有很多不认识王云,亦都知道皇帝未有皇子,何人能享这份殊荣? 百官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汪直和韦瑛也到了,韦瑛看到了王云,两人点头打了招呼,韦瑛坐在中桌位置。 汪直和王云同桌,坐在上位,只见他身着皇帝御赐的蟒袍在殿中显得格外显眼。 汪直用手碰了碰王云,调侃道:“这位置一般是皇子或者权臣才能坐,王客卿好大的荣光啊!” 王云也感受到了周围的气氛,文武百官的眼光都聚到自己身上来了。 王云没好气地道:“托汪大人的福,沾沾您的贵气而已,人家是看您,不是看我,都在仰慕大人的位高权重。” 汪直笑笑,没天没地跟王云东拉西扯,一会说他武功精进不少,一会说他的牙刷好用。 王云其实并不讨厌汪直,只是有点恼他心机太重,做事不择手段,初次见面时,汪直不顾劝阻,下命万箭齐发,差点要了颜章的性命,那时便在王云心里种下不好的印象。 汪直其实内心也很欣赏王云的智谋和胆识,还有点小可爱,所以便常常言语调侃他取乐。 两人说话间,汪直感受到一道憎恨的目光袭来,正眼望去,隔着殿中舞池,看到了万通。 尚铭、万通正好坐到了对面,万通满脸憎恨地向汪直瞧来,尚铭也是身着蟒袍,阴眸微眯,含笑看着王云。 汪直故意挑衅万通,双齿合闭,张口露出雪白的牙齿,用手指轻轻碰了几下门牙,发出“咯咯”声响。 万通气极,正待拍案而起,尚铭将他拉住,低声骂了几声,万通才忿忿难平地坐下。 这时,殿侧一方传来隐隐琴瑟之声,宫乐庄严中,近侍太监梁芳高声嘶喊“陛下驾到。” 大明最有权力的人,皇帝陛下携着万贵妃,缓缓从侧方走了过来,满脸温和笑容地站到龙椅之前。 百官齐齐起身朝着殿首叩拜呼“万岁”。 朱见深携着万贞儿缓缓坐上殿首‘上桌’位,朱见深抬抬头道:“众卿平身!” “谢万岁!” 众人起身坐回各自座位,王云望向殿首,首次看到了万贞儿,只见她上身穿着水兰烟罗长裙,腰段间自然流露出一股风流,眉若柳叶,唇若涂朱,黑眸似水般流转,那自然散落的顺直黑发,足以让世上的所有男子都心神向往。 王云暗道:“果然好美,跟张绿水一样都是绝色美女,但两人呈现的美又不一样,万贵妃之美偏柔媚一些,难怪皇帝会如此宠爱。” 朱见深呵呵一笑,举起酒杯,说道:“太祖借月饼起义创业,自开国以来,中秋乃是我大明最重要的节日,如今,四海升平,边无战事,朕当于众卿共饮一杯,庆贺同乐!”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唱诺:“庆贺同乐!谢陛下!” 朱见深一饮而尽,用手作一请状,众人方才举杯饮尽。 王云也学着样子,他没喝过酒,原想浅尝辄止,杯入口中方知是茶,便也一饮而尽,心里暗叹光禄寺办事严谨。 第一爵酒后,礼部官员指挥殿中乐师轮番演奏起《炎精开运之曲》、《上万寿之曲》,歌舞艺人跳起了《平定天下之舞》。 笙歌阵阵,歌舞醉人。 朱见深依着礼制,行酒九次,合九之数方显帝王威仪。 王云微微咋舌,暗道:“这皇帝也不好当啊,酒量差些都不行。” 九爵酒后,便由百官各自向皇帝祝颂。 此际皇帝已经微醺,百官提壶过去祝颂,皇帝只饮少许便可,百官为显诚心,则要杯杯见底。 王云想着要不要过去,但又不知应该颂点什么,拿着杯子,踌躇不定。 汪直似看出其心中所想,将他拉起便向皇帝走去。 王云本欲甩开,但奈何汪直功力深厚,甩之不动,只好随他拉去。 百官见汪直过来,都纷纷让道,有些官员更是敛声静气地退到一旁,可见汪直势大。 汪直拉着王云走到殿前,向皇帝躬身揖礼道:“臣携客卿王云,恭叩陛下万福金安!陛下圣明仁德,大明定能永世昌隆,国祚绵长!” 王云只得跟着行礼,跟着祝颂。 朱见深颔首笑道:“嗯~好,好,两位爱卿免礼。” “谢陛下!” 两人谢恩后抬首,朱见深酒意渐渐上涌,看到抬首的王云又比之前长大了些,出落得更英敏秀气,心中苦叹:“若是我有子嗣,应该也像他这般大了!” 朱见深怜爱之心顿生,说道:“来,王云上来,朕抱抱你。” 众人闻言,尽皆哗然,最愕然的是万贞儿,只见她本来笑吟吟的脸陡然沉了下来,冷冷地看着王云。 王云愣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咳!” 站在皇帝身侧的怀恩重重咳一声,这一声咳像是蕴含内力一般,重重地扣在众人心里。 朱见深被惊了一惊,酒醒了大半,尴尬一笑,捻了枚果子递给王云,说道:“朕酒后失言了,来,朕赏你个西域进贡的葡萄,这葡萄可跟宫里的不一样哦,特别清甜。” 王云躬身接过,看到葡萄是青绿色的,体形扁长,果然跟今早在树上摘的黑紫圆鼓葡萄不一样,当下也不放入口中,将其藏在手心后,作揖“谢恩”。 汪直一直在留意万贞儿的神色,见她脸色阴沉,遂轻笑一声,朝万贞儿揖礼道:“恭叩娘娘金安!” 万贞儿回过神来,看到汪直的温柔笑意,勉强挤出笑容,道:“嗯~汪大人有心了。” 王云趁机快速回到座位,长吁口气,心道:“这宴席吃得人好不自在啊。” “就是这孩童智杀妖兽的?”“听说他是汪直带进宫里的。”“牙刷好像也是他发明的?”“就一个客卿,陛下何以这般看重?”众人在议论纷纷。 王云灵识今非昔比,将众人的话语听得真切。 王云苦笑摇了摇头,看了看手心的葡萄,想扔不敢,吃了又怕人嚼舌,便随手放进了兜里。 第五十章 宦官阿丑 这时,百官也祝颂得差不多了,各自回到了座位。 朱见深似乎意犹未尽,问道:“阿丑何在?让他过来,演出戏,助助兴,歌舞这便停了。” 梁芳应道:“是,陛下!” 梁芳向内监吩咐几声,内监摒退了艺人,大声宣道:“宣,阿丑进殿!” 王云骤闻阿丑,好奇道:“阿丑是谁?样子很丑的吗?” 汪直冷笑几声道:“是够丑的,待会你就知道了。” 王云正奇怪汪直的反应,只见一穿着内监服饰的男子走了进来,脸上蒙着戏剧面谱,面谱图案怪异丑陋,看不清年龄和样貌。 那男子步伐矫健,一瞬间便走到了殿前。 “原来如此,怪不得叫阿丑,看他的步伐应该是个年轻男子。”王云心道。 阿丑左手搭在右手的上面,放在腰的右侧,轻轻蹲一蹲,行了个后宫妃子礼仪,用女子声音说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声音娇媚婉约。 声音一出,当场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有些官员偷偷瞧见万贞儿脸色冰冷,当即捂嘴止住笑声。 王云骇然一惊,暗道:“这不是万贵妃的声音吗?简直一模一样,这人竟能将别人的声音模仿得如此之像?” 朱见深也笑得乐不可支,说道:“好你个阿丑,一来就整这么一出,今儿给大伙表演个什么节目?” 阿丑双手前推,行了个臣子礼仪,说道:“今儿有酒,臣便演一个醉酒的戏。”竟是模仿汪直的声音说出。 汪直权势熏天,百官皆惧,这下殿上笑者无几,只有寥寥几人控制不住笑了几声,便又急忙止住。 尚铭、万通相视一笑,万通笑得最是开心,尚铭轻声道:“有好戏看了。” “噗哧~”王云也禁不住笑出声。 汪直眼神一冷,怒目看了看他。 王云收起笑容,强忍笑意,继续看向阿丑。 朱见深笑了笑,摆手示意道:“那便开始。” 阿丑躬身揖了一礼,缓缓后退至殿中位置,两手拇指重叠,左手拇指在上,然后两肘伸开,两手食指相对形成三角形,似乎在结手印。 倏地,“嘭~”一声,阿丑身上炸出一团白色烟雾,把整个人都淹没不见。 烟雾散得极快,众人只觉眼一眨的功夫,阿丑便幻化成一个身穿粗衣烂布,满面胡须,邋里邋遢的醉汉形象。 “哇~~” 殿上众人纷纷喝采惊叹。 王云更是童心未泯,拼命鼓掌叫好。 只见阿丑走路摇摇晃晃,骂骂咧咧,十足一个醉酒疯汉的模样,演得惟妙惟肖。 那醉汉似若癫狂地说道:“老子是全天下最大胆之人,天不怕,地不怕。” 王云默默道:“殿中只他一人,没有人跟他对戏,这戏一个人唱吗?” 那醉汉说完后,又是“嘭~”一声,烟雾再次炸起。 这次的烟雾持续时间很久,久久未散。 众人只觉眼一花,阿丑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个普通百姓的形象,突然闪现在那团还未消散的烟雾旁边。 那百姓模样的人指着那团未消散的烟雾,像是跟里面的醉汉说话。 “锦衣卫统领万通万大人来了,您也不怕吗?” 那百姓一言方毕,醉汉位置的烟雾恰好消失,众人又是眼一花,阿丑又回到了醉汉的位置上,扮演醉汉再次出现,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毫无拖曳延迟之感。 那醉汉哈哈大笑,狂道:“万通算个逑,他奶奶的,老子不怕。” 万通本来看得开心,听得骂声,怒极站起。 尚铭冷哼一声,低声道:“忍住,好好看戏。” 王云已然看得目瞪口呆,竟然是这样对戏?直像会‘分身法’一样啊! 皇帝表情愉悦,没太大的惊讶,似是已经常见阿丑表演一样。 百官惊叹不已,纷纷议论起阿丑的来历。 “嘭~”,又是一团持久的烟雾炸起,阿丑换了普通百姓的形象,指着烟雾说道:“当今天子驾到,敢问,您也不怕吗?” 待烟雾消散,醉汉登场,这次语气没那么狂,也不敢笑,吞吞吐吐道:“皇皇帝,也也不算啥,不不怕。” 殿上刹时噤声,百官再笑不出来,殿内的气氛早已变得十分压抑。 朱见深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嘭~”,烟雾炸起,阿丑换了普通百姓的形象,指着烟雾说道:“这次是西厂的汪直到了,敢问,您也不怕吗?” 烟雾消散,醉汉登场,好像吓得酒醒一般,不再是醉酒形态,露出惊恐、窘迫的样子,嘴角哆哆嗦嗦,竟说不出话来。 百官都你望我,我望你,大气都不敢出。 万通转怒为喜,笑得合不拢嘴,尚铭抿嘴阴笑,看着汪直反应。 “嘭~”阿丑换了普通百姓的形象,指着烟雾说道:“当今天子圣驾,您都没有半点惊惧之意,怎么听说汪直到了,您就害怕成这个样子啊?” 烟雾消散,醉汉出现,露出惶恐之色,低声道:“因为天下人只知道有有汪直,不不知道有有皇上呀!” 殿内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气氛瞬间凝重得令人害怕。 “嘭~” 炸响声在宁静的大殿上响起,似乎格外渗人,炸起的不再是白色烟雾,是一团浓浓的彩色烟雾,像是谢幕一般,久久不散。 众人望着那团彩色烟雾,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烟雾中人将会迎来什么样的雷霆之怒? 王云早早便看出了不对劲,一直关注着身旁的汪直和殿上的皇帝,只见汪直眼中杀气逼人,朱见深脸上隐有怒容,心里也暗自替阿丑担心,在大庭广众下冒犯权臣和皇帝,帝王之怒可不是说笑的。 汪直缓缓站了起来走向殿中。 烟雾终于散净,阿丑回复原来的模样。 汪直浑身杀气汹涌,眼神如冰直射阿丑,寒声道:“阿丑,你可知罪?” 阿丑侧了侧身,看向汪直。 两人的目光像闪电一般在空气中劈到了一处,谁都不肯示弱,顿时杀意荡漾,在殿中四散弥漫。 有些心神较弱的文官被杀意逼得跌坐在地,掩袖遮挡。 梁芳吓得偷偷窜出殿外,似在跟殿外的禁军首领交谈,殿外顿时出现骚动之声。 怀恩看着两人居然在御前大殿里释放杀意,眼里寒芒大作,正欲出言喝斥。 忽然。 阿丑率先停止了杀意,“涮~”一声,将面谱换了一个‘秦朝赵高指鹿为马’的图案,淡淡道:“阿丑何罪之有?”是一个年青男子的声音,声音平和短促,语调有些特别。 汪直见阿丑骤然变换脸谱,隐指自己是‘秦朝赵高’,怒气更甚,森然道:“你方才演的戏,目无君上,就可定你大不敬之罪!” “哈~哈~哈~哈~” 阿丑忽然大笑起来。 众人不禁哗然,都想着:“莫不是吓成失心疯了。” 汪直愕然道:“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 阿丑好像没听到一般,继续大笑不止。 怀恩也觉得有点过头了,沉声道:“阿丑,天子面前,须谨言慎行!”声音宏亮充沛,在大殿上回响阵阵,震人心弦。 明是喝斥,暗中却是呵护有回。 阿丑闻言,止住了笑,向殿首揖礼道:“陛下请恕臣狂悖,实是汪大人之言过于好笑,臣忍俊不禁,在殿前失了礼仪,陛下恕罪!” 朱见深脸色不悦,冷哼一声道:“阿丑,汪爱卿言之有理,这戏确实过了,当可治你大不敬之罪。” 众人都听得出来陛下怒了。 阿丑“涮~”一声,面谱换了一个‘唐太宗与谏诤之臣魏征’的图案,不紧不慢说道:“陛下,臣表演的是一场醉戏,是臣无意中从京城一醉汉和百姓对话中听到的,一个醉酒疯汉说的话岂能当真,且臣只是将其演绎而出,何罪之有啊?要治罪也是治那醉汉?莫不是汪大人真的信以为真,以为自己比圣上权威还要大些?” 众人再次哗然,有些忠直官员,在底下轻声议论:“对啊,言之有理啊!”“演戏而已,岂能当真。”“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朱见深轻咳几声,止住众人议论,默默看着阿丑的脸谱,摇头苦笑几声,缓声道:“嗯~罢了,既是演戏,朕便不追究了,但为臣之忠,重心亦重行,凡事皆须讲个场合,这便下去。” 汪直闻言一惊,帝心如渊,其话中不单指阿丑,似隐有敲打自己的意味。 万贞儿见汪直受辱,早已怒容满面,听到皇帝居然不追究,一时也揣摩不透圣意。 尚铭拉着万通抢先道:“陛下圣明!” 部分官员也附和道:“陛下圣明!” 皇上在殿上金口已开,百官应诺,此事就有了定论,阿丑也免了处罚。 王云长舒口气,暗道:“这阿丑胆子也太大了些,好在皇帝宽仁,不然今夜恐怕不能善了,只不知汪直何处得罪了他,竟如此针锋相对。” 汪直冷冷地看了看尚铭和万通,再看了看阿丑,皇帝金口已开,再说就更有‘汪直尊大’的嫌疑,拂袖冷哼一声,返回座位。 阿丑见目的已达,躬身揖礼“谢恩”后退了出去。 被这一顿闹腾,皇帝也没了兴致,宣布散席。 众人各怀心事,没想到一场‘中秋之宴’竟是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第五十一章 春香满室 待皇帝走后,百官也纷纷退出大殿。 韦瑛本想散席后跟王云聊几句,见汪直怒气冲冲离去,只得跟上。 王云仍自呆呆地想着,“这阿丑怎么跟汪直好像有深仇大恨一般啊?阿丑的口音很是奇怪,不像是中原人士,又身负这般神奇技法,道通师傅说的不错,这世间能人异士太多了。” 尚铭在宴席中一直暗中观察王云,明明是一个稚气孩童却有如此养气功夫,感到有些意外,也愈发觉得看不透这孩子的深浅,待宴席散后,便向王云走了过来。 尚铭潮红的脸上堆满了志得意满的神色,只听他阴柔地说道:“王客卿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 王云闻言惊醒,看到了尚铭的红脸和那得意的笑容,起身回道:“欸,没什么,您是尚铭尚大人?” 尚铭“嗯”了一声,说道:“方才宴中,我见客卿跟汪大人好生亲近,皇上又对客卿喜爱之极,当真是前途无量啊!”言语间颇有试探的意味。 王云对朝堂争斗毫无兴趣,对那个阿丑却是饶有兴致,问道:“尚大人可知那阿丑是何许人也?为何有这般神奇技法?” 见王云顾左右而言他,尚铭嘿嘿一笑,说道:“阿丑是新进的年轻内监,进宫来给皇上和太后演戏的,没人知道他的过往来历,这次咱家还是首次得见,初暏神技。” 王云略感失望,点点头道:“嗯,好,谢谢尚大人了,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 尚铭用手作一请状,说道:“王客卿请便。” 王云告辞后快步走出大殿。 “此子城府极深,想反过来打听阿丑是否受我指使,当真不容小觑啊!”尚铭心里暗道。 万通这时也凑了过来,问道:“督主跟他有甚好聊的,只不过是汪直身边一个黄毛稚子而已。” 尚铭冷哼一声,说道:“你懂什么,此子不简单啊,小小年纪便敢直面妖兽,在这宴席间也能不卑不亢,谈吐自然,假以时日,定成汪直的得力臂助,汪直何其幸运,能收藏书人为己所用,唉~”说罢看了看万通那个蠢钝模样,不禁心里一阵叹息。 万通没好气地说道:“督主言重了,就算他是藏书人又如何?说到底也只是个孩子,你看杀妖兽,皇上都不给赏赐,这次宴会也当他是孩子般耍,只赏了一枚葡萄,我看皇上也未必真的看重,况且,督主不是有阿丑吗?这奇招督主怎不早与我说,今日真的好生畅快啊,我看没等那小子长大,汪直就被皇上撤职了,哈哈~” 尚铭怒极,猛然一跺脚,狠踩了万通一记,压低声音道:“住口,你说什么鸟语,谁说阿丑是我的人?我今日才是初次见他,听宫中的眼线禀报,阿丑进宫不久便与汪直在太和门前的金水桥打了一架,知道他俩有怨而已,哼~” 万通见尚铭适才看戏时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原来两人并不认识,直疼的原地弹跳,说道:“督主,他们因何打起来的?那一战是阿丑输了,不然他怎会演戏戏弄汪直?” 尚铭抿了抿嘴,说道:“阿丑没输,据说两人打了个平手,谁都奈何不了谁,后来也是因为怀恩亲自到场,两人才罢休的,至于两人有何恩怨,这个便没人知晓了。” 万通“呲”了一声,惊讶道:“居然能跟汪直匹敌?那起码也是先天化境了?” 尚铭“嗯”了一声,诡谲一笑道:“就算不是也差不了多少,这么年轻就有如此修为,汪直现在应该头大的很啊~” 此刻,汪直府邸。 月色皎洁,圆月当空。 尚铭所料不错,汪直立在府中前院,不断向着明月劲射玄天珠,发泄心中怒气。 夹杂玄天劲气的珠子,直射上空,破风声久久不息,骤眼望去,天空中的繁星便像是汪直弹射上去的珠子,在漆黑的夜空中闪烁着珍珠般的光芒。 很快身上的108颗玄天珠弹完,汪直向院子旁的珠槽一伸手,玄天真气发动,珠槽里的珠子便似有生命一般,一排排有序地飞到汪直身前,结成珠盾,108颗,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正待再次弹出珠子,一下人匆匆来报:“大人,万贵妃传信,召您入宫觐见。” 汪直收起玄天珠,这次他没有梳洗便向深宫赶去,他心中郁闷、恼怒,急急想见到万贞儿,诉说一番。 珠儿已在安喜宫前候着,见汪直走近,轻揖一礼道:“大人,陛下酒后酣睡,今夜不会过来了,娘娘已在旧地等候,您可自去相见,奴婢先告退了。” 汪直径直走进假山内的地室,万贞儿已经半倚在软榻,身上只披一件薄纱罩衣,双眸柔情似水地注视着汪直。 汪直再难压抑,直冲至万贞儿身前。 万贞儿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汪直上下其手,没有一丝的前戏过渡,汪直如贪婪的野兽一般,泄放人类最原始的兽性。 万贞儿没有嗔怪,反而很享受、很配合。 室内顿时春色盎然,一番云雨过后,两人满足地相拥在一起。 万贞儿柔声道:“汪郎,贞儿知道你心中有气,所以特意叫你过来,慰藉一番,现在好些了么?” 汪直心中涌出一股暖意,握紧万贞儿柔软无比的纤手,道:“嗯~有你在,所有郁结都已扫空。唉~,本来一切极好,不知那阿丑突然从哪冒出来的,一进宫便处处于我作对,像阿丑这般人物不是尚铭能拉拢的,如不是尚铭的手笔,又会是谁?” 万贞儿把脸贴近汪直胸膛,婉转柔媚的声音变得有些森然,说道:“怕是太后那边的,太后一直不满我们设计了吴皇后,自从吴被废后,太后便一直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汪直叹了口气道:“此人武功极高,金水桥一战,与我功力悉敌,今夜还施展了我一直渴望见识的东瀛幻术,韦瑛飞鸽传书韦家堡,也查不出武林有此号人物,我实在想不出这人的来历,若真是太后请来的,那此人将是我们在宫中的绊脚石,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 万贞儿悠悠地“嗯”了一声,说道:“汪郎,还有那个王云” 汪直知道她心中所想,自从万贞儿的儿子早逝后,便再也怀不上,心理极度扭曲,只要后宫有怀孕迹像的嫔妃都被她暗中派人拿掉,以至于皇帝子嗣凋零,今夜见皇帝突然对一小儿如此亲近,又听梁芳说此子住在皇子才能居住的南三所,她心生妒意,忧心忡忡,怀疑是从哪冒出来的私生子。 汪直笑笑道:“贞儿多虑了,王云是我带回来的,跟皇帝没有丝毫关系,之前我已跟你说过,身世绝无可疑。” 万贞儿闻言,轻叹了口气道:“不知为何,我总会有一种预感,这个王云以后会对我们不利,唉~” 汪直想到王云对付张绿水时的心机手段,心底也涌出一丝寒意,但此际没有和他有任何的冲突,关系说不上好,但也不会成为敌人,遂安慰道:“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担心,王云的心性我很清楚,人是极聪明,也有胆识,但是对朝堂权谋没有丝毫兴趣,只要不是招惹到他身边重要的人,他绝不会与我等为敌的,放心。”说罢,将她搂得更紧。 万贞儿吻了吻汪直英俊的脸颊,说道:“希望如你所言,那当下除了要对付尚铭,又多了个阿丑,形势不太乐观,皇帝虽然对我极是恩宠,但有些逆鳞还是不能触碰的。” 汪直点点头道:“帝心难测,皇帝看上去仁厚,但却是表相,我听他今夜的话中隐有对我敲打的意味,帝术玩的叫人捉摸不透,还有司礼监怀恩这等能臣在侧,我听梁芳说,除妖兽的赏赐就是皇帝和怀恩独处后做出的决定,由此可见怀恩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此人也最好不要得罪。” 万贞儿“嘤~嗯~”一声答应。 汪直听得矫喘声,将她转身环抱,压在身下,手滑到她的胸脯处,一把握住那团软肉揉捏着。 “嘤~嗯~” 万贞儿再次矫喘一声,两人四目相对,柔情蜜意,两唇又交织在一起。 第五十二章 景山黑影 紫禁城,景山北柴房。 宴席散后,王云没有困意,便找天佑分享今晚看到的戏法。 王云绘声绘色,手脚并用地模仿阿丑神奇演出,他记忆力惊人,把阿丑的手势结印和戏间动作学得一丝不差,直把天佑看得一愣一愣的。 天佑问道:“阿云,你说结手印真的有用吗?” 王云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或许,反正那个阿丑就是这般结印的,真的很神奇,来,你也学一学,挺好玩的。” 天佑也是极聪明,跟着王云学了几遍也学会了,直呼好玩过瘾。 两人反反复复地结起手印,笑的乐不可支。 两人玩累了,拿起王云今早摘的葡萄吃了起来。 王云吃着吃着,忽然想起兜里还有一颗皇帝赏赐的葡萄,便拿了出来,学着皇帝的口吻说道:“来,朕赏你个西域进贡的葡萄,这葡萄可跟宫里的不一样哦,特别清甜。” 天佑“哦”一声便想接过葡萄,王云打了下他的手,假意怒道:“天子面前,要有规矩!” 两人玩闹惯了,天佑知道他又要玩扮演游戏,之前王云也教过他宫中的礼仪,遂配合演道:“陛下,臣遵旨!” 说罢,跪下双手接过葡萄“谢恩”。 天佑把葡萄放在手心,看到葡萄青绿扁长,果然是非常特别,问道:“阿云,这个真的是皇上赏赐的么?” “嗯~对啊。”王云点头道。 天佑用拇指和食指捻起葡萄,继续问道:“只有一颗吗?” 王云差点脱口而出“是啊”,但是马上反应过来,笑笑道:“不是,我已经吃过了,这颗是留给你的。” 天佑“嗯”了一声,他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多少懂点人情世故了,当下也不戳穿,心里暖暖的,暗道:“阿云待我真好,自己不舍得吃,什么好的都留给我。” 王云见他傻傻站着,不知在想什么,柴房阴暗也没注意到天佑的眼眶有点湿润,催促道:“吃啊,可好吃了。” 天佑被催促声惊醒,挤出一丝笑意,说道:“知道啦,先放着,我们来玩,继续研究手印。”便随意将那颗葡萄放在柴堆上。 两人也是孩童心性,说到玩,又来了兴致,直玩到两人哈欠连连方才罢休。 王云打着哈欠离去,天佑也是累极,径直躺下后便呼声大作,沉沉睡去。 将近午夜子时,一道黑影趁着夜色踏入景山北。 那人身着一身黑袍,仿佛与黑暗连成一片,步伐轻盈无声,悄无声息地摸进柴房。 柴房内的蜡烛即将燃尽,发出幽暗微弱的光亮。 黑袍人眉毛略有灰白,天庭饱满,鼻梁肥厚,身形却恰到好处,不胖不瘦,待见到熟睡的天佑时,只见他身体微微一颤,不可置信地缓缓走近。 天佑的形体容貌随着两人的距离拉近,越来越清晰,黑袍人面色也越发惨白,脸部肌肉不自抖动,口中发出喃喃低吟。 “样子没错,可是,可是,怎么好像换了个人?这身衣服,还有头发,身子也壮了些,我没来的这段日子,这孩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莫非被人发现了?” “不对,如果被发现了,怎么还在此处?” 黑袍人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其中关节,暗道:“也罢,待来日再细细暗查打听,只要孩子活着便好。” 黑袍人转身准备走出柴房,忽然一道绿光吸引住他的目光。 黑袍人凑近一看,竟是一颗葡萄,一颗今晚中秋宴会里坐在殿首的皇帝才能享用的西域葡萄。 黑袍人猛然一惊,想到了宴会上皇帝曾赐一枚葡萄给一小孩,除了阿丑的表演便是这桩事在宴上最为瞩目,莫非是那个叫王云的孩子? 突然,黑袍人“呲”了一声,心中惊惧不已:“那王云好像跟汪直很是熟络,如若他心怀叵测,居心不良,向汪直说出此间藏有孩童,汪直又是万氏一党,万氏心狠多疑,此间秘密再也难以隐瞒,那那这孩子岂不” 黑袍人心念急转,越想越是心悸,别过头再次看向熟睡的天佑。 此时柴房的蜡烛刚好熄灭,周围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这世道人心黑暗,寇贼奸宄,我拼了命才保住你们母子性命,如果一朝不慎,又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唉~” 黑袍人轻叹一声,暗下决心道:“为了保住这孩子,不管王云会否说出这孩子行踪,以防万一,只能狠下心来除掉他了。” 第五十三章 有人下毒 翌日清晨,南三所。 王云早早便起来练功,自入宫以来,每日都勤练不辍,甚至现在连睡觉时,身体都会自发地吐纳起来,真气就像是一泓温水,十分舒服地流过身体,醒来后人就神清气爽,精神饱满,真气的纯度和密度都有所提高。 王云立在花园空旷处,闭起双目。 一阵秋风吹过,一片片在空中飘飘悠悠,忽而高忽而低,像在空中曼舞一般飘落下来。 王云意随心动,蓄好‘斩空破’内劲的手刀,对着空气横竖挂劈数十次,手势干脆利落。 “唰~唰~唰~唰~唰~” 数片落叶被手刀的劲气割裂开来,劲气还残留在叶片上,相互激荡碰撞,叶片瞬间破裂,碎成花片状散开飘飞,絮絮地落将下来,其状甚像是王云身在漫天飞花之中,格外好看。 “哇~”“好厉害~”“真好看啊~” 这一幕刚好被过来送早膳的内监看到,纷纷鼓掌叫好。 王云听到欢呼声,挣开眼睛,看到地上布满了树叶残片,身形一动,身上也有残片掉落。 王云冲着内监尴尬一笑,运起真气,使劲抖了抖身体,像是野狗甩水一样,将头上和身上的残片抖落。 几个内监捂嘴轻笑,说道:“王客卿进去吃早膳!” 王云应了声“好”,心里想道:“嗯~内力又精进了些,现在已能感应身近的事物了,‘斩空破’也练得差不多了,据识海上面的记载,随着内力渐渐深厚,‘斩空破’的威力便会越大,当下的熟练度足够了,不用再练了,是时候再学学其它的功法了。” 这一动念,脑中就呈现出朱无敌识海里所有武功招式信息,王云在空气中轻划手指,细细找寻适合的功法。 内监见他尤自在空气中比划,早已见怪不怪,也不打扰,径直拿着食盒进屋去了。 王云口中念念有词,“风水眼”“铁山靠”“霸道七式”。 “霸道七式,这名字好生霸道啊,那日见师傅跟张绿水对决时,用的应该就是这个武功。” 先看看这个,一动念,‘霸道七式’的七种真气汇聚方法,释放技巧,招式动作图像便呈现出来。 “哇,这么难?还有七种之多?” 王云看向第一幅图像,上面写道:“霸道七式,修练者须有强大的内力为依托,否则不可轻易修练。” “唉~”王云轻叹一声,“我就知道,名字都写着霸道了,肯定不简单,再看看其它。” 王云用手划到‘风水眼’上。 “风水眼,这名字好生特别,看看是怎生修练法。” 一动念,‘风水眼’的真气汇聚方法,释放技巧,招式动作图像便呈现出来。 只见‘风水眼’第一幅图像显示,‘风水眼’由易经中的阴阳衍化,阴阳相随,动静相推,修练者只须有一定内力即可修练。 “欸,这个好,我现在内力修为应该也可以修练,正好。” 王云继续下翻图像。 ‘风水眼’真气运行要旨,真气沿脊柱向上直指头顶,骨为气,属阳向上,脊柱要挺;肉如水,属阴向下,肉要松;皮附意,其内传骨肉五脏,外透光芒。即所谓的清气上扬,浊气下降,吸气上冲脑海,呼气缓行六腹。 ‘风水眼’招式要旨,左手为阴,右手为阳,两手五指微屈分开,掌心微含,虎口成弧形,眼随手转,两下肢弓步和虚步分清而交替,意气相合,气沉丹田,身、手、步联成一体,周身空松,劲气显正。 ‘风水眼’释放要旨,真气腾挪于周身,气贯手指呈弧形式螺旋,转换圆活不滞,同时以腰作轴,上下相随,当左手感应到冷冻,右手感应到麻热,即可引发‘风水眼’绝技。 ‘风水眼’功法效用,利用阴阳真气螺旋作用,将周身物什或对手吸至身侧,物什或对手受阴阳真气吸引制约,将在一定的时间内无法动弹,受制时间由施用者和对手的内力强弱决定,施用者可择机使用其它招式攻击对手或切换阴阳真气,在阴阳转换的过程中,会产生强大反弹力,进而击飞周身物什或对手,功力越强反弹力就更强,应对多人合围最为有效。 王云依着识海图像开始修练,一练便进入忘我状态。 内监几次催促说早膳要凉了,又想到天佑等着吃食,才意犹未尽的进去屋里用膳。 内监从食盒里端出一碟碟点心上桌后告退离去,相处以久,内监已知晓王云习惯,都是等到下次送饭时再来一并收拾,不过,奇怪的是王云饭量变大了,无论早中晚膳统统都吃个精光,一点不剩。 王云照例从怀中的锦囊抽出银针试毒,针刺入一包点,银针赫然变色。 王云呆呆地望着发出渗人绿光的银针,后背冷汗直冒。 “该来的还是来了,若不是有奶奶的银针,恐怕,究竟是谁想害我?” 王云把所有的早点都试了遍,全都有毒。 “这人是真的想致我于死地啊!” 王云心念急转,上报皇帝?不行,这样会打草惊蛇,假装毒发?也不行,那人既能在供往南三所的饭菜下毒,肯定不简单,很难蒙骗他,现在谁都不能相信,行事要更加小心,须想个办法,引蛇出洞,捉到幕后黑手。 想毕,王云将所有食物拿到花园一偏僻处,左右查看无人后,悄悄挖地埋了,用鞋子把地履平,再拿些树叶盖在上面。 将一切掩盖好后,王云拍拍脏手,“现在再让吉庆送些食物来已然不妥,那人会察觉我已识破毒计,说不得,只好偷偷潜到御膳房去偷些吃食的才行,顺便也能打探下是谁下毒。” 御膳房位于南三所西侧,距离很近,又没有士卫把守。 王云轻车熟路,运起‘鸢飞鱼跃’身法,悄无声息避过来往的内监,贴在御膳房的外墙上。 虽有一墙之隔,但诱人菜肉香味还是远远地传了过来。 “咕噜~咕噜~” 王云苦笑一声,摸了摸肚子,“好家伙先别闹,等会就来填饱你哈~” 御膳房的墙身不是很高,王云提气一跃,两手抓攀住墙边,鬼头鬼脑地往里面看去。 只见宽阔古朴的厨房里,十八口大铁锅正腾腾地冒着热气,旁边的修长灶台上,还有两排小砂锅雾气蒸腾。 烧鸡、炖鸭、卤猪和烤羊排藏身在盆盖之中,再往外的案桌上,摆满了准备送到各宫的包点,精美诱人。 厨子众多,都忙得前脚不着后脚,炉火翻腾,即便在这秋季凉爽的季度,仍是汗流浃背。 “这也看不出异样啊?不管了,先医饱肚子再说。” 王云轻盈地跃了进去,方一落地,便急速窜到那些长排灶台下,他年幼身小,那些厨子都在忙碌,又有各种“乒乒乓乓”的剁肉声和“噼里啪啦”的油炸声掩盖,都没有留意到他的潜入。 王云瞅准几个大包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揽入怀中。 这是王云第一次‘做贼’,心虚得很,心怦怦乱跳。 王云怀揣‘赃物’,瞅准厨子交织空档,身形快速地从御膳房的大门窜出。 众人只见有个小身影一晃便没了踪影,还以为是哪个宫里的御猫出来偷食,俱都不以为意。 第五十四章 作贼心虚 紫禁城,景山北。 王云喘着粗气踏入柴房,原本这小小路程对于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不知道是不是作贼心虚的原因,心中慌乱,气息也就乱了。 天佑奇道:“阿云,你这是怎么啦?慌慌张张的。” 王云大口喘着粗气道:“没没什么”他可不能把偷盗之事告诉天佑,不要把他给带坏了。 “饿了,来,吃包子。”王云递给天佑一个大包子。 天佑接过,笑了笑,正准备下口。 王云突然叫道:“等等一下,先别吃。” 他拿过包子,抽出银针试了下,银针还是锃亮亮的没有变色。 王云喘顺了气,说道:“好,没事,可以吃了。” 天佑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你到底怎么啦?遇到什么事了吗?” 说完,大口地咬着包子,“嗯~是羊肉包,好吃。” 一顿折腾,王云也是饿极了,也拿起包子大口啃起来,赞道:“哈,怎么觉得今天的包子特别好吃。” 他不知道‘隔壁阿婆饭菜香’的道理,这道理跟男人对女人的态度一样,正所谓‘妻不妾,妾不如偷’。 王云紧张只偷了五个包子,两人分吃了两个,最后一个也是一人一半。 两人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瞬间便把包子干完。 天佑仍不死心,继续追问,“阿云,你从没试过这么迟过来的,又神色慌张,肯定是遇着什么事了。” 王云当然不能把实情告诉他,一来说了也没用,二来也怕他担心,遂耸耸肩,扯谎道:“哪有什么事,方才我练了一个新招式,太过入迷了,那招式好生难练,练了许久,待想起你还没吃早饭,便匆匆赶来,所以便是这般模样了。” 天佑狐疑地看着王云,“那你怎么还用针去刺包子啊?那针是用来干嘛的?” 王云嘿嘿一笑,“我听人说,用针刺下包子更松软更好吃。” 天佑毕竟还是小孩,又久藏于这禁宫里,没有什么见识,所学都是王云传授的,天真地道:“真的呀,又学到一样东西了。” 王云看见天佑干净和信任的眼神,心中愧疚不已。 “今天接连干了两件坏事,一是偷盗,二是扯谎,唉~阿天,原谅我骗了你,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王云今天没有心情玩乐了,说道:“阿天,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今天我要加紧练那新招式,有可能会晚点过来,或者不过来,你” 天佑点点头,露出理解的笑容,“没事的,刚吃完肉包子饱着呢,你去。” 王云也朝他回应个笑容便离开了。 在回去的途中,王云心想:“阿天真是成长了许多,会独立思考,也会懂得关心和理解别人,放心,不会太久,我一定把这个罪魁祸首给引出来。” 回到南三所已过了午膳时间,内监把午膳的食盒放在桌上,早上的食盒也已经被收拾走。 王云拿出食盒里的饭菜,抽出银针试了试,这次银针呈出鲜红色的光泽。 “这人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居然还用不同的毒,怕毒不死我是。” 王云摇头苦笑,又拎着食盒把所有食物偷偷埋了。 “说不准,晚膳还会下毒,等会练完功,我便提前去御膳房瞧瞧,看看哪个贼人给我下毒。” 想毕,王云继续修练起‘风水眼’绝技。 “识海里说这招最难在于同时运起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一阴一阳,动静相推,不过,我倒觉得不是很难的样子。” 其实这招对于心思复杂的成人来说是很难很难,其道理就像是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一样。 王云心思极纯,心无杂念,故而学得极快,只一盏茶左右时间,已经渐渐掌握‘风水眼’的真气运作方法。 最难的阴阳真气同时使用已经通过了,那只要学会招式和释放就可以了。 王云依着招式图像,两手摊开,下肢微躬,意气相合,气沉丹田。 瞬间,左掌传来微凉微凉的感觉,右掌传来丝丝热气。 王云喜道:“成了!”。 接下来就是释放了,王云以腰作轴,双手上下相随,真气腾挪周身,纯阴真气贯于左手,纯阳真气贯于右手,两手以弧形式螺旋起来。 “呼~~” 倏地,周身似刮起一股龙卷风,急剧旋转的螺旋状风,绕着龙卷的轴快速旋转,把周遭的树叶卷起。 王云长吐出口气,双手下摆,那些卷起飘荡的树叶也跟着坠地,“哗啦啦”地掉落下来。 王云定睛一看,那些树叶竟都掉落在自己的身边,形成一个‘太极’图案。 “难怪叫风水眼,这个图就像两个交互的眼睛一般,这个名字当真起得绝妙。” 王云望着地上的树叶,默默地想着。 “只能吸来树叶没啥用啊。” 左右张望,望到堆放在花园假山旁的大圆石,走过去试搬了一下。 “哇~这么沉。” 王云搬了七八个大圆石隔着丈许远把自己围起来,用来模拟多人合围的架式。 拍净搬动圆石时弄脏的双手,向两手呵了口气,满意地点点头道:“嗯~这就差不多了,如果能把这么沉的圆石都能吸过来,那就算小有所成了。” 王云“嚯”一声,运起‘风水眼’绝技。 “呼~~” 龙卷风刮起,只是把树叶和一些沙石卷到身边,圆石纹丝不动。 王云毫不气馁,有了之前修练‘斩空破’的经验,他明白一个道理,只要方法是对的,勤加修练,总会练成的。 就这样反复练习了将近一个时辰,王云坐下调整气息,抬首望了望天。 空中的夕阳收敛了光芒,悬挂在宫顶与天的边缘间,像一个光焰柔和的大灯笼。 “嗯,是时候再访御膳房了。” 王云跃过圆石,向御膳房方向直掠而去。 轻松地避过数起内监,王云又趴在御膳房的墙上窥望。 静静地等了片刻,吉庆带着几个平时服侍王云的内监进入御膳房,吉庆和厨子相熟,在一旁寒喧唠嗑,那几个内监则是在装着食盒。 一切是那么的自然,王云细细地观察几人的手部动作,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落日留下长长的影子,一片血红,天色很快就暗下来。 王云一直看着吉庆领着内监走出御膳房的大门,方才跳将下来,运起身法,放轻手脚,吊在他们身后,尾随而去。 借着昏暗的夜色,王云如鬼魅般追随着几人,吉庆和内监没有武功,都没有察觉。 王云一直牢牢盯着几人的动作,也是没什么异常。 片刻后,吉庆等人走进花园,吉庆满面笑容唤道:“王客卿,晚膳到了!” 王云这时才假装从外面回来的样子,露出可爱的笑容,应道:“唉哟,今儿个这么早啊。” 吉庆闻言转身,看到王云的笑容,陪笑道:“不早啦,王客卿,宫里规定的,奴才不敢耽搁片刻啊,来,快净手进去用膳。” 内监还是和往日一样,边摆菜边报菜名,“黄焖鱼翅蒸猪蹄肚爆炒凤舌荷包里脊樱桃肉” 王云心思却不在此,两眼盯着几个内监的手部动作,直到所有的菜摆齐,几个躬身退到一旁,也没有发现异常。 “这就奇了,究竟是在哪个环节下毒的呢?”王云呆呆地想着。 吉庆见王云久不起筷,问道:“王客卿,怎不动筷?是不合您胃口吗?” 王云咽咽口水,说道:“欸~,你们都回去,这里不用服侍了,明日再过来收拾。” 吉庆摆摆手遣走了内监,说道:“小云,要我留下陪你吗?” “欸~,不用了庆哥,你也回去。” 吉庆“嗯”了一声,“那你吃,有什么唤我就行了。”便带上房门离去。 王云听得几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抽出银针刺向其中一盘肉菜,银针泛出森然的黑色光芒。 “哇~这人好生阴险,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一天给我下三次毒,我一直深居简出,行事也很小心,没有得罪过谁啊。” “方才一直留心吉庆和几个内监,如果是他们下毒,看到我没有中毒应该会很惊讶才是,这全程都没有一丝慌乱,他们应该不知情,况且我也不希望是庆哥他们所为,如果真是他们,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下得了手?” 王云自嘲地苦笑几声,把饭菜装进食盒,又拿去掩埋了。 第五十五章 月夜杀机 子时三刻,紫禁城沉寂如渊。 天幕低垂,星河璀璨,一轮满月高悬,皎洁得近乎妖异,仿佛被天宫匠人精心打磨的玉盘,冷光倾泻而下,为朱红的宫墙镀上一层森然银辉。 夜风掠过,树影婆娑,枝叶摩挲间,似有鬼魅低语。 南三所后花园的古槐树上,一道黑影如夜枭般蛰伏,周身气息尽敛,唯有一双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王云的窗棂。 屋内漆黑一片,唯有软榻上微微隆起的锦被,在月光映照下勾勒出模糊人形,似睡非睡,静得诡异。 黑袍人屏息凝神,耳畔却捕捉不到半分呼吸之声。 \"莫非……毒已入心脉?\" 他心下一动,右手缓缓自袖中探出,一柄通体乌黑的淬毒手弩赫然显现,弩身泛着幽蓝寒光,箭槽内三支细如牛毛的毒箭蓄势待发。他食指轻扣机括,弩箭瞄准榻上隆起之处,骤然激发—— \"嗖——!\" 毒箭破空,撕裂夜色,箭簇上的幽蓝毒液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妖冶的弧线,狠狠钉入锦被! \"笃!\" 箭入床板,沉闷如击腐木。 黑袍人瞳孔骤缩——既无血肉穿透之声,亦无血腥之气! \"不好!\" 电光火石间,脑后劲风骤起! 他足尖猛点枝干,身形暴退,却仍慢了半拍。 \"嗤——\" 一声裂帛之音,右臂黑袍应声而裂,一道血痕自肌肤上蜿蜒而下,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 \"哼!\" 闷哼声中,他纵身跃至三丈开外的树梢,定睛望去,只见王云负手立于原地,衣袂翻飞,眸中寒芒如电,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阁下倒是未卜先知。\" 黑袍人声音嘶哑,手中断弩微微震颤,弩身已被削去半截,切口平滑如镜。 王云目光扫过地上断弩,心头一震——弩身暗纹繁复,箭槽机关精巧,赫然是西厂秘制的\"连环弩\",这是西厂的特制武器! \"汪直真派人来杀我?\" 这念头刚起,又被他强行压下。眼下局势未明,贸然定论,只会自乱阵脚。 黑袍人见暗袭不成,眼中杀机暴涨,左手在腰间一抹,三支毒箭已悄然上弦。 \"嗖!嗖!嗖!\" 三箭齐发,呈\"品\"字形激射而来,箭簇幽蓝,在月光下泛着妖异寒光,封死王云所有退路! 王云冷哼一声,足尖轻点,【云影】身法施展到极致,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不定,毒箭擦着衣角掠过,深深钉入身后树干。 \"嗤——\"树皮瞬间泛起青黑之色,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 \"好厉害的毒!\" 王云眼神一凛,不再迟疑,丹田真气奔涌,身形如鹞鹰掠空,凌空扑向黑袍人。后者仓促举弩相迎,却听\"铮\"的一声金铁交鸣,【云斩】气劲摧枯拉朽,精钢弩身应声而断! 余势未消,凌厉气劲狠狠斩在黑袍人胸前! \"噗——!\" 血花飞溅,黑袍人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脚下树枝\"咔嚓\"断裂,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坠落! 王云运起十成功力的【云斩】手刀劈落的刹那,脚下腐朽的树杈不堪重负,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脆响。 他整个人失去重心,如同被剪断丝线的风筝般急速下坠。千钧一发之际,他凭借本能在触地瞬间就地翻滚,卸去大半冲击力。 然而喘息未定,黑袍人已借着树梢弹力如苍鹰般俯冲而下,掌心凝聚的浑厚掌风裹挟着破竹之势,直取王云顶门。 \"糟糕!这老东西要放大招!\"王云心中暗叫不妙,慌忙猫腰蓄力,一道银色劲气贴着地面横扫而出。 两股雄浑的真气轰然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耳膜生疼。 黑袍人的掌力霸道至极,宛如泰山压顶,王云只觉双腿发软,膝盖重重砸在青砖地上,鼻腔瞬间渗出鲜血。 生死关头,黑袍人眼中迸发的浓烈杀意如同一记重锤,猛然敲醒了王云。电光火石间,他左手迅速摸出怀中银针,模仿着汪直弹射玄天珠的手法,对着黑袍人左眼奋力掷出。 ‘啾~。’ 破空声骤响,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黑袍人攻势戛然而止,整个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王云撑着膝盖剧烈喘息,目光死死盯着黑袍人一动不动的身躯,心中满是疑虑:\"这么容易就解决了?该不会是在耍诈?\"他强忍着周身剧痛,缓步上前,一脚踢开对方帽子,露出一张普通中年太监的面孔——灰白的眉毛,肥厚的鼻梁,左眼正汩汩渗出血珠。 \"真是见了鬼,这暗器水平也太菜了,瞄着眼睛都能射偏!\"王云正暗自吐槽。 黑袍人突然剧烈咳嗽着挣扎起来。他下意识地掐住对方咽喉,指尖却触不到明显的喉结,不禁骇然:\"又是个身怀绝技的太监?\" 黑袍人惨笑一声,气息微弱如游丝:\"只求你别把景山北的孩子说出去\"这句话如同一记闷雷,在王云心头炸开。他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之前的线索,脱口而出:\"等等!你就是天佑说的太监伯伯?\"他语速极快地将相遇经过讲述一遍。 黑袍人听完,老泪纵横,哽咽道:\"老天有眼,差点铸成大错\" 王云松开手,看着对方愧疚的眼神,恍惚间只觉得这惊天反转来得太快了些。 黑袍人艰难地撑着地面起身,警惕地扫视四周,压低声音道:\"此地不宜久留,扶我进屋。记住,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朋友二字,比御膳房的龙肝凤髓还要珍贵\" 第五十六章 血脉真相 张敏警惕地扫视四周,确定无人窥视后,压低声音道:“此事盘根错节,宫中奸党耳目遍布。来,扶我进屋,有些话,非得与你细细说清不可。“他强撑着起身,伤口的血渍在青砖上晕开暗红痕迹,王云连忙上前搀扶,只觉对方身形虚浮,竟比想象中还要虚弱。 踏入屋内,张敏重重跌坐在太师椅上,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这声叹息像是积攒了数十年的疲惫,又似卸下了千斤重担。 两人对视一眼,看着彼此狼狈模样——张敏左眼血痂未凝,王云鼻间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竟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这突兀的笑声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氛围,倒像是多年老友重逢。 “小云,我是内监总管张敏。“ 老太监端起茶盏,温热的茶水却没能驱散他话语里的寒意。 王云闻言眼睛一亮:“原来您就是庆哥的义父!我一直想着找机会拜见,还以为妖兽袭宫时救我的高手就是您呢!“ 张敏苦笑着摇头:“我这点微末功夫,哪敢称高手?“他顿了顿,语气突然转为森然:“今夜若非我刻意隐瞒身份,没用惯用的兵器,你现在恐怕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王云背脊发凉,却仍强装镇定:“那您的兵器是什么?“这声“伯伯“叫得自然亲切,让张敏心中一暖,暗叹这少年年纪虽小,却懂得审时度势。 “是一把尘拂。“他轻抚袖中若隐若现的轮廓,“我这套''拂尘功'',乃是拂尘道人所传。当年江湖上流传一句话——''一把拂尘拿手间,移山倒海地翻天''。只可惜“他的声音渐渐低落,“我资质愚钝,只学了十之三四。“ 说到此处,张敏突然目光灼灼地看向王云:“若你愿意,我可将这门功夫倾囊相授。“ 王云心中感动,却还是婉拒:“伯伯美意,云儿心领了。只是我所学的武功刚猛霸道,与拂尘功的路数怕是难以相融。况且我更习惯赤手空拳对敌。“ 张敏虽感遗憾,却也不再强求,转而问道:“你又是如何识破下毒诡计的?“ 王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桌上的银针:“就是用这个。我本想射您眼睛,结果只擦破了眼角“他将试毒、设局的经过娓娓道来,张敏越听越是心惊,看向少年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欣赏与忌惮。 “不愧是聪慧过人。“张敏指了指桌上的食盒,“你抽出屉子看看。“ 王云依言而行,只见盒底暗藏精巧机括,若非事先知晓,任谁也难以察觉。随着屉子归位,“咔嗒“一声轻响,毒药便顺着隐秘的管道注入食物。 “这机关“王云倒吸一口冷气。 张敏面色阴沉如水:“是万贞儿命宫外巧匠特制的。这些年,但凡被陛下宠幸过的女子,只要有了身孕“他没有说下去,只是那抹恨意,却在眼底翻涌如潮。 王云突然想起什么:“伯伯用西厂的弩箭和毒药,是想栽赃汪直?可您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他胸有成竹地分析起来,从汪直的行事风格,到皇帝的猜忌心理,再到天佑身份暴露的隐患,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 张敏听得额头冷汗直冒,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低估了这个少年。 沉默良久,张敏终于下定决心:“天佑,是陛下的血脉。“ 这短短几个字,却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王云虽早有猜测,仍忍不住心头剧震。 随着张敏的讲述,一段尘封往事徐徐展开。 成化二年,才女纪筱襄入宫为女史;成化五年,皇帝偶然一瞥,成就了一夜春宵;成化六年,冷宫之中,一声婴儿啼哭打破死寂为了保住这来之不易的皇子,张敏欺上瞒下,将孩子送到景山北秘密抚养。多年来,他在万贞儿的淫威下如履薄冰,直到王云的出现,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万贞儿“王云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终于明白,为何张敏拼死也要保护天佑,为何执意不让汪直知晓真相。想起碧湖桥上张绿水提及汪直与万贞儿的暧昧,想起柏妃之子的悲惨遭遇,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 “伯伯放心。“王云目光坚定,“天佑既是我的兄弟,我便拼了性命也要护他周全。“ 张敏看着少年稚嫩却坚毅的脸庞,眼眶渐渐湿润。 当两人相携走出南三所时,天边的圆月已沉入宫墙之后。 繁星点点,照亮景山北的方向。一道七色光芒穿透云层,在夜空中闪烁,恍若预示着黎明前的希望。宫墙依旧阴森,但此刻,两个不同立场的人,却因为同一个信念,站在了同一片星空之下。 第五十七章 夜探谋局 翌日卯时三刻,熹微晨光如碎金般穿透南三所雕花窗棂,在满地碎成齑粉的青石板上投下细密光影,斑驳陆离间似藏着无尽隐秘。 吉庆领着几名内监前来收拾王云的居所。众人刚踏入庭院,目光便被花园中几块碎如齑粉的青石板牢牢吸引,皆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一名小太监蹲下身,手指轻轻触碰石屑,满脸难以置信,“王客卿的武功竟精进如斯?” 吉庆轻叩房门,只见王云仍在酣睡,那床破了个大洞的锦被显得格外突兀扎眼。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惊扰,只是轻手轻脚地收拾完屋子,放下早膳食盒后便悄然退去。 日上三竿,王云才揉着惺忪睡眼翻身跃下床榻。他掬起一捧清水,狠狠拍在脸上,瞬间清醒许多。指尖触碰到食盒,尚有余温。王云谨慎地抽开屉层,仔细检查:“嗯张敏果然已调换妥当。”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根崭新银针——这是昨夜分别时张敏所赠的“赔礼”,说是特制的试毒器具。 银针在蒸腾的热气中流转,映得少年眸中寒光微闪。看着银针未变丝毫颜色,王云喃喃自语:“看来以后在这吃人不吐骨的宫里,总算有了依靠。” “该去看看阿天了。”想到那个饿了一整天的少年,王云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温柔。他拎起食盒,沿着昨夜勘定的隐秘路线,巧妙地借宫墙树影掩映,轻巧地避开巡逻侍卫,朝着景山北潜行而去。 远远望去,天佑正对着断壁发呆,单薄的身影被日影拉得细长,还时不时地望向远处,眼中满是期盼。 “阿天!”王云提着食盒在他面前晃了晃,“今天不吃包子,看看我带了啥!” 食盒刚一打开,天佑眼睛瞬间亮如星辰,抓起雪花饼便狼吞虎咽起来,碎渣沾在嘴角都顾不上擦拭。王云望着这副吃相,想起张敏透露的皇子身世,喉咙不禁发紧。谁能想到,本该金尊玉贵的龙子,竟在这霉味弥漫、堆满柴草的陋室里吃了十年残羹冷炙? “慢些吃。”他轻轻拍着天佑后背,“最近可曾见过那位太监伯伯?” “中秋那夜应当来过。”天佑舔着指尖回忆道,“我分明是和衣而眠,醒来却盖着被子。” 王云神色渐渐严肃:“记住,除了我与那位伯伯外,莫要轻信他人。即便饿极,也只吃我送来的食物。”见少年懵懂点头,他又叮嘱道:“这几日我要闭关练功,不能常来看你。”天佑虽满脸疑惑,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暮色四合,王云盘坐在南三所的圆石圈中,周身气息流转。他将【藏书人】的绝技反复锤炼,鸢飞鱼跃的身法、斩空破的凌厉、两仪功的阴阳互动,尽数融会贯通,最终化出三式独属于自己的武学——“云影”,“云斩”,“云擎”。与张敏一战,让他彻底明白,在这深宫之中,唯有实力,才能护住想护之人。 夜色如墨,宫灯零星点缀。王云的身影在阴影中穿行,足尖轻点地面,无声无息。月光将青石板路映出细长的银线,他的身形便在这些明暗交界处时隐时现,宛如鬼魅。当张敏住所的飞檐出现在视野中,他立刻屏息敛气,运功聚力于耳鼓,仔细捕捉着每一丝风吹草动。确认院内无人后,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进院中。 “吱呀——”房门却先一步开启。张敏手持拂尘立于灯下,尘尾垂落如银河倾泻,在月色中泛着冷光。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王云:“小云的藏气功夫,还需再练练啊。”王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还是瞒不过伯伯的耳朵。” 老太监望着少年紧绷的脊背,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能想到先探虚实,足见长进。”踏入卧室,陈旧的桌椅与这内监总管的身份显得格格不入。张敏放下手中的兵器,银丝般的尘尾垂落如瀑,也不知是用何种兽毛制成,细密柔顺。 看到王云好奇的目光,他轻轻一笑:“看好了。”话音未落,张敏身板挺直,足立八字,右手屈肘握尘杆,手心向内护在胸前,左脚向前下落成弓步。倏地,他向前屈肘,拂尘劈扫而出,尘尾与空气激烈激荡,瞬间发出数下刺耳的“飒飒”声响,如毒蛇吐信。王云只觉眼前一花,待定睛时,张敏已收势将尘尾拦缠于左腋后侧。 “这招是‘拂尘功’第五式,名曰‘太公点将’,看似一招,你方才听到声响了么?其实是虚实共击七下。”张敏解释道。王云倒抽一口冷气,掌心沁出冷汗,后背发凉:“昨夜若面对这招,我怕是早已命丧当场。” “坐下说。”张敏将茶壶里的残茶倒掉,重新沏了新茶。热气氤氲间,他神色凝重:“眼下朝中局势错综复杂,东厂尚铭与汪直的西厂斗得水火不容,双方在朝中角力已久。最近西厂风头正盛,压得东厂抬不起头,好在锦衣卫统领万通与尚铭结成联盟,这才勉强维持均势。” 王云摩挲着茶盏,突然想起妖兽夜袭时,几人暗藏机锋的交锋,以及中秋宴会上微妙的气氛,心中豁然开朗:“可万通身为万贞儿胞弟,却与汪直势同水火,着实奇怪。”张敏冷笑一声:“在这名利场中,哪有什么亲情可言?不过是利益纠葛罢了。” 王云神色冷峻:“除了朝堂势力,后宫之中,可有人能制衡万贞儿?”张敏摇头叹息:“自皇后被废,柏妃又因儿子被害变得疯疯癫癫,后宫哪有人敢和万贞儿对抗。” 王云眉头一挑,不紧不慢道:“清宁宫的那位贵人呢?”当“清宁宫”三字出口,张敏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案上,茶水溅出,在木桌上晕开深色痕迹。王云凝视着老人骤然紧绷的下颌线,故意将茶沫嚼得作响:“天底下哪有母亲,会看着亲生骨肉断了血脉?” “欸~。”张敏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在室内踱步,烛火将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小云,你说的对,不过,这事要怎么让太后插手?你可有计较?”王云嘴角轻扬:“当然不能直接让她老人家知晓,需要制造一个契机。不过在这之前,我想先见见天佑的母亲纪筱襄。” 张敏见他好像信心十足的样子,但心里总是有些疑虑:“小云,此事牵连甚广,没有十足的把握的话”王云打断道:“伯伯,那毒妇手眼通天,怕是瞒不了多久,所以要主动出击,还要让他们想阻止都来不及,放心,对付这种人我有经验。” 张敏沉思片刻,事已至此,也只能相信王云了。“明日丑时,我带你去见纪姑娘——天佑的生母。她被幽禁多年,如今怕是早已没了当年才女的风采。” 窗外夜风穿堂而过,将墙上的尘拂掀起又放下,发出沙沙轻响,仿佛在无声诉说着宫墙内的波谲云诡。王云望着摇曳的烛火,心中暗自思量:天佑的生母不知道会是怎样一个女人? 第五十八章 紫禁惊鸿 暮色漫过紫禁城巍峨的宫墙,将文库浸染在一片幽暗中。这里是内阁收贮文书、档案的所在,坐落在紫禁城东南隅、内阁大堂之东,仿佛是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文库从南向北整齐排列着二十间房舍,四扇门如同沉默的守卫。每间房舍深达四丈,北面的窗户颇为特别,用铁柱加固,柱内设有窗罘,外面还有铁板窗。 平日里,这些窗户总是敞开着,唯有当皇帝前往文华殿经筵或是出东华门时,才会用绳索将其系上,待皇帝经过后又即刻打开。 那日,正是由于窗户未关,皇帝朱见深不经意间透过窗户,望见了才女纪筱襄。这惊鸿一瞥,便有了天佑——那个虽拥有皇帝血脉,却不得不在柴房里艰难长大的孩子。 每当纪筱襄回想起这些过往,心口便隐隐作痛,她不知这疼痛究竟是因生产时未能得到妥善护理,还是源于日夜难消的忧思。 此刻,秋日的阳光如同几缕金丝,斜斜地穿过文库库架旁的窗户,温柔地洒在纪筱襄身上。她轻轻倚靠着库架,长长的睫毛在阳光的映照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她双眼紧闭,默默承受着身心的双重苦痛,那苍白的面容上满是疲惫与哀愁。 就在这时,张敏的脚步声打破了文库中的寂静,他缓缓走了进来。 “你的心痛症又犯了吗?”张敏的声音里满是关切。 纪筱襄缓缓睁开双眼,眼中还残留着未散去的痛苦,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 张敏见状,无奈地摇头叹息,随后说道:“今日来,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纪筱襄的身子微微一震,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期待,她颤抖着声音问道:“是是他么?” 张敏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朝着窗外指了指。 纪筱襄急切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淡青色衫子、约莫八岁的孩童,正站在窗外不远处。那孩童脸上洋溢着可爱的笑容,纯真的眼神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 纪筱襄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身子顿时站立不稳,险些跌倒。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窗外的孩子,两行清泪如决堤的洪水般从面颊滑落。她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是我的孩儿么?是我的孩儿么?”那声音里饱含着无尽的思念与渴望。 张敏看着纪筱襄如此激动的模样,心中也不禁一阵酸楚,眼中隐隐泛起泪光。他刚要开口解释,却发现纪筱襄的注意力完全被窗外的孩子吸引,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纪筱襄抚着疼痛的胸口,脚步虚浮地朝着窗户走去,每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窗外的王云,看着那白衣素净的妇人微微颤抖着身体,缓缓向窗边走来。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母亲对孩子的眷爱,长长的睫毛下,细长的泪线挂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哀怜动人。 此情此景,让王云的心底不禁生出一丝幻觉,“这柔弱的病躯竟有点像自己的母亲啊”。在这股奇妙情感的驱使下,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朝着窗户靠近。 两人就这样一直走到伸手可及的距离,才停下脚步,隔着窗户相望。 纪筱襄探出柔软冰凉的双手,轻轻地捧着王云细嫩柔滑的小脸,朱唇颤抖着,声音里满是哽咽:“我是在作梦么?真的是我日夜魂萦的孩儿么?孩儿,是娘对不起你,我”她再也说不下去,泪水模糊了双眼,心中的愧疚与思念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王云看着纪筱襄饱含慈爱的眼睛,听着她诉说着对孩子的眷眷深情,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滚烫的泪珠从眼眶中奔涌而出,划过脸颊,眼前一片模糊。在这一刻,他仿佛真的回到了家里,眼前饮泣的妇人就是自己深爱的母亲。 纪筱襄冰凉的手感受到王云脸上如涓涓暖流般的泪水,她双手微微颤抖着,轻轻帮他拭去泪水,手指不断地轻抚着他的脸庞。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手突然停住了。她仔细地看着王云的额头,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额头上的疤呢?你你不是我的孩儿。” 纪筱襄一下子清醒过来,双手缓缓离开王云的嫩脸。她一手抚住胸口,那里的疼痛仿佛更加剧烈了,一手撑在窗台边缘,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更为汹涌地溢出,滴落在窗沿上,也浇灭了她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 那对冰凉的手松开的一刹那,王云也从恍惚中清醒过来。他望着纪筱襄悲痛欲绝的表情,心里满是歉疚,连忙安慰道:“纪姨,您不要太难过了,我叫王云,是您儿子的好朋友。” 纪筱襄转身看向张敏,张敏默默地点了点头,给予她肯定的答复。 纪筱襄抽泣了许久,才渐渐止住哭声。她红着眼眶,声音还有些哽咽:“嗯,是我失态了,你叫小云是,别站在外边了,进来。” 王云应了一声,快步从文库北面绕到前院。 趁着这个空档,纪筱襄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刚才情绪的巨大起伏,竟让她的心痛症减轻了许多。此刻的她,如同一株亭亭玉立的翠竹,静静地迎接着王云。 文库的院子布置得极为素雅,除了几株小巧的绿植,再没有其他繁杂的装饰。 王云一跨进文库,一股浓浓的书卷香气便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王云的卖萌神功不自觉地发动起来,一进门便向纪筱襄跪下行礼问安:“纪姨好,小云给纪姨请安。”那甜甜的稚童声喊出“纪姨”二字,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直喊得纪筱襄心里酥酥麻麻的,之前的郁结也一扫而空。 纪筱襄露出温和的笑容,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哎,小云,不用行此大礼,起来。” 王云恭敬地应着起身,抬头望向亭亭站立的纪筱襄。她一身白衣,素净淡雅,那温情的笑容如同春日的暖阳,让人如沐春风,周身散发着婉约恬静的独特之美。相较于万贞儿和张绿水那种艳丽夺目的绝色之美,王云不知是不是因为母亲的缘故,内心深处更喜欢纪筱襄这种超凡脱俗的出尘之美。 张敏向王云投来了赞赏的目光,随后将王云的来历向纪筱襄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当纪筱襄听到王云尽心尽力照顾自己的孩子时,眼中满是感激之色:“小云,纪姨很感激你,真的,你不知道我真的不配当一个母亲,让他一出生便便过着那猪狗不如的生活,每每想到这,我的心便痛不可抑。”说完,她心中又是一阵悲痛,忍不住再次掩面而泣。 在这宁静的文库里,纪筱襄的阵阵泣声让气氛变得愈发凄戚。就在这时,王云突然开口:“伯伯,纪姨,你们有用过牙刷吗?”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两把崭新的牙刷,恭恭敬敬地递给两人。 当时,牙刷刚刚发明不久,还远未广泛传播开来,只有少数人知晓并使用。张敏也只见过吉庆用过,而一直深居简出的纪筱襄,更是闻所未闻。 “这个玩意是我和天佑一起发明的,我们叫它‘牙刷’,天佑的牙齿不好,经常会疼,用了这牙刷后,就再也没疼过了,这两把是我和他新近做的,给你们两位每人送一把。”王云十分懂得把握时机调节气氛,他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和天佑用猪毛制作牙刷的有趣经过,生动的描述把纪筱襄和张敏逗得哈哈大笑,文库里原本压抑的气氛也渐渐缓和。 纪筱襄一直心心念念的孩子,如今不仅有了名字,还交到了王云这么好的知己好友,生活上也有人细心照拂,衣食无忧。想到这些,她心底的忧结渐渐消散开来。她舒展开了笑容,朱唇如花般绽放,仿佛这一笑,就卸下了压在心头许久的所有负担。 “好,真好,佑儿这孩子总算有些福缘,能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如此,我便放心了。”张敏还是第一次看到纪筱襄笑得如此真切、如此开心。自从天佑被送去景山后,她大多时候的笑容都只是在宫中与人假意应酬,像这般发自内心的笑容实在难得一见。张敏不禁再次向王云投去赞赏有加的目光,这孩子不仅长得可爱纯真,心智竟也如同成年人一般成熟,这般随机应变的能力,着实惊世骇俗。 纪筱襄心情好了许多,这才想起还没请两人入座,于是三人便来到一张书台旁坐下。接下来,便是一些平常的寒暄。身为才女的纪筱襄,果然还是最喜欢谈论文道。 “小云,你的爷爷是有名的大儒,他的才名我虽然深居宫中也是早有耳闻,你是他的孙儿也算得了书香门第了。”纪筱襄看似不经意的话语,实则是想考究一下王云的学识。 王云自然明白她的用意,他自幼便常与爷爷王伦相伴,耳濡目染之下积累了深厚的学识。诗词歌赋、历史典籍早已烂熟于心,早有准备。于是,他神色庄重地回应起来。 两人从四书五经谈到诸子百家,从唐诗宋词聊到元曲明赋,滔滔不绝,妙语连珠。直到两人说得口干舌燥,才极为默契地同时住嘴不语。 王云知道,时机已然成熟。他略作斟酌,神情变得庄重起来:“纪姨,小云这次来,是有件重要的事与您商量。” 纪筱襄见他忽然变得如此严肃,不禁微微一笑:“嗯~你说。” 王云长吁一口气,缓缓说道:“纪姨,我想帮天佑认祖归宗,恢复他‘皇子’的身份。” 纪筱襄闻言,脸色瞬间大变,她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地叹息道:“我何曾不想他能像正常人家的孩子一样长大,有个安稳的生活。只是只是那女人仍是万分得宠,又有汪直这权臣助力,要是让她知道了佑儿的存在,她肯定不会放过佑儿的,小云,我实在怕得很,那女人那女人太狠毒了。”说完,这柔弱恬静的妇人朱唇紧咬,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但很快又被恐惧所取代。 王云郑重地点点头,说道:“我明白您的忧虑,不过,我想说的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是包不住火的,天佑的秘密迟早有一天会泄露,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只要行事稳重些,谋划得宜,我有信心,万贞儿和汪直都没有办法阻止,不过,这一切都要您同意才行,这也是我今天来见您的理由。” 纪筱襄眼神有些游离,显然是有些心动,但又在犹豫不决。她的面色不停地变幻着,似乎在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最后,她转过脸,朝张敏望去,眼神中满是询问和求助。 张敏用力地点点头,坚定地说道:“小云说得不错,这层纸终究是要捅破的,这个世道,看似太平,但究竟是良善人吃亏,我们不就是因为太过纯良,才被逼得如此自苦吗?现在天佑也长大了,终有一日,他也会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的,你就甘心一辈子母子不得相认吗?” “母子不得相认”这几个字,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纪筱襄的心上。她终于露出坚定的神色,苍白的双唇微微翕动:“好,小云,你放胆去做,纪姨都听你的。” 王云满意地点点头,心中暗自思忖:“嗯~这次见纪筱襄的目的已达,接下来便要万贞儿见识见识我的手段了。” 第五十九章 清宁宫秘事 琉璃瓦在日光下流转着鎏金般的光晕,朱红宫墙如凝固的血痕,将清宁宫重重包裹。这座深宫禁苑里,每一寸砖瓦都在无声诉说着主人的尊贵与威严。 铜镜前,周太后端坐如松,花白的发丝略显凌乱地倾泻而下。内监总管张敏的双手稳健而轻柔,正专注地梳理着太后的长发。 “嗯~张公公的手艺越发精湛了,也只有你能把哀家这头银发打理得这般妥帖。”周太后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岁月沉淀的韵味。 张敏嘴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谦卑地回应道:“太后谬赞了,能为您老人家梳头,是奴才天大的福分。” 太后轻轻笑出声,眼角的皱纹如绽放的菊花,满是慈蔼。然而,笑容转瞬即逝,她神色一敛,问道:“最近皇上可有找你梳头?这孩子一心扑在国事上,先前又受了妖兽惊吓,哀家瞧着,他的头发白得越发快了。” 张敏迟疑片刻,语气有些犹豫:“回太后,陛下正值壮年,本不该如此。这操劳国事是一方面,还有……” 太后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说无妨,哀家还能怪罪于你不成?” 张敏心一横,说道:“奴才斗胆,陛下怕是忧心子嗣绵延之事。自万贵妃的皇子早夭,柏妃的皇子也于两年前病逝,后宫再无妃嫔有孕。中秋宴请百官那日,陛下对一个孩子格外关怀,甚至想将其搂入怀中,只是……万贵妃似乎不太高兴。” “万贱儿!”太后慈眉瞬间染上寒霜,胸膛剧烈起伏,“见深这孩子哪都好,为何就独宠那个贱人!自己生不出,还容不得别人生?” 张敏心中暗喜,面上却诚惶诚恐:“太后息怒!”便继续默默梳头。 太后长叹一声,思索片刻后问道:“你方才说陛下关心的孩子,是哪个小内监?” “回太后,并非内监,是个从绍兴来的孩子。陛下下旨,暂且以客卿身份安置在南三所。听闻这孩子勇猛无畏,斩杀过妖兽,还发明了牙刷。”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哦?倒是个有趣的孩子,哀家也想见见。” 张敏心中一喜,忙道:“太后,奴才这就宣他进宫?” 太后却摆摆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必了。南三所向来冷清,陛下将他安置在那,想必是想沾些孩子的福气。哀家正好顺路去瞧瞧。” 张敏面露难色:“太后,这于礼不合,理应让那孩子前来拜见您才是。” 太后微愠:“哪来这么多规矩?哀家不过是顺路经过,懂吗?” 张敏无奈应下,心中却暗暗为王云捏了一把汗,不知他能否应对太后的突然到访。 此时的南三所,王云正在圆石阵中专注修炼【云擎】绝技。他心中笃定,太后召见张敏,最迟今晚便会有消息传来,因此沉下心来,全神贯注。 连日的刻苦修炼终见成效,【云擎】功法有了显着进展。发动之时,速度更快,吸力更强。那些沉重的圆石在功法催动下,终于开始微微晃动。 王云闭目凝神,阴阳真气如游龙般从左右心脉注入双手,化作螺旋状气流。随着一声轻喝,一股强劲的螺旋风骤然生成,卷起地面的树叶花瓣,在空中形成一道绚丽的龙卷风,而后缓缓飘落。 “哇~真好看~” 清脆的赞叹声传来,王云睁眼望去,只见圆石阵外,一位身着朴素嬷嬷服饰的老妇人正微笑着鼓掌。老妇人满脸皱纹,却难掩眉宇间的慈祥与端庄。 王云心中一动:“莫非太后这么快就派人传旨了?”他不动声色,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奶声奶气地喊道:“奶奶好。” “哎~”老妇人慈爱地应着,缓步走近,细细打量眼前的孩子。只见他眉清目秀,双眼清澈明亮,声音稚嫩可爱,越看越是欢喜。 “孩子,你这是在变戏法吗?”老妇人语气温柔。 “不,奶奶,我在练功呢。” 老妇人笑容满面地走上前,动作优雅从容,轻轻掸去王云头上的残叶。王云不禁有些羞涩,却依旧乖巧地站在原地。 老妇人见状,心中愈发喜爱,问道:“孩子,今年几岁啦?” “八岁了,奶奶。您是谁呀?我怎么从没见过您?”王云试探着问。 “我呀,不过是后宫里伺候贵人的老嬷嬷罢了。”老妇人不紧不慢地回答。 王云心中暗想:“果然是来传旨的。”嘴上却问道:“奶奶,您来这儿做什么呀?” “路过瞧见你,觉得有趣,就进来看看。” 这回答让王云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老妇人见他一脸疑惑,故意逗他:“孩子,奶奶有些头晕,能扶我去屋里喝口水,歇会儿吗?” 王云虽心生疑虑,脸上却依旧热情:“当然可以,奶奶,您小心些。”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老妇人,一路提醒着脚下的台阶。 老妇人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轻轻应着。待在软榻上坐定,王云担心凉水伤胃,特意用炭炉煮了热水,兑好温度,才双手奉上。 老妇人接过水杯,浅抿一口,眼中满是笑意。这平淡无奇的白开水,此刻却似琼浆玉露般甘甜。 “孩子,小小年纪,怎么会进宫呢?” 王云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老妇人优雅的手势,心中已然明了。他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来历和进宫的缘由如实道来。 周太后听得入神,时而惊讶,时而欣喜,眼神中满是疼爱与怜惜:“家世清白,聪慧伶俐,难怪皇上如此喜欢。唉,要是有这么个乖孙儿,该多好啊!” 王云见状,装作关切地问:“奶奶,您不舒服吗?” 周太后心中一暖,情不自禁地将王云搂入怀中,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孩子,你孤身一人在这宫里,怪可怜的。奶奶认你做孙儿,可好?” 王云心中大喜,眼眶瞬间泛红,声音哽咽:“奶奶……” “哎!从今往后,你就是奶奶的乖孙儿,有奶奶在,别怕。”周太后温柔地安抚着。 王云哭得梨花带雨,模样可爱至极。周太后笑着拿出绣着金丝凤凰的绢帕,轻轻为他拭去泪痕。 王云心中暗自得意:“成了!有了太后这层关系,天佑的事就好办多了。” “奶奶,把您衣服弄脏了,对不起。” 周太后不以为意,轻轻掸了掸衣服,站起身来:“不碍事,奶奶得回去了,晚了贵人该怪罪了。” 王云配合着演戏:“奶奶,我送送您。” “不用了,孩子,咱们很快就能再见。”周太后迈着优雅的步伐离去。 南三所外,鸾驾早已等候多时。众宫女太监见太后走来,纷纷屏息退到一旁。张敏掀开鸾障,扶太后上驾。 “起驾!” 周太后掀开鸾幔,对张敏吩咐道:“这孩子不错。回宫后,让小内监传旨,今晚陪哀家用膳。你也留下,一同作陪。” 张敏心中一惊,原本打算送太后回宫后就告知王云真相,如今看来是来不及了。他只得应道:“遵旨。”心中却为王云的应变能力暗暗捏了把汗。 第六十章 清宁宫夜宴 残阳如熔金般倾洒,暮云似墨晕染天际,晚霞将半边苍穹烧得通红。秋日的暮色总是来得格外早,王云望着渐暗的天色,正思忖着吉庆怎么还不来送晚膳,熟悉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传来。 只见吉庆佝偻着身子,碎步如飞地冲进院子,“嗒嗒嗒嗒”的脚步声急促又滑稽。王云强忍住笑意,迎上前问道:“庆哥,何事这般火急火燎?” 吉庆虽脚步匆忙,气息却丝毫不乱,常年宫中行走的功夫可见一斑:“小云,太后宣你即刻入宫觐见!” 意料之中的传唤,只是没想到来得这般突然。 王云想起天佑都一天没吃饭了,面露难色:“庆哥,我还没用饭呢,能否吃罢再去?” “使不得!太后召见十万火急,天大的事也得先搁下!”吉庆压低声音,眼中满是催促。 王云无奈颔首:“既如此,劳烦庆哥带路。” 两人匆匆往清宁宫赶去。吉庆步伐奇快,王云竟需提气才能勉强跟上。沿途宫阙在晚霞的映照下更显巍峨,殿顶的五脊六兽泛着猩红,仿佛在暮色中苏醒的神兽,透着森然威严。各处宫门守卫森严,吉庆亮出太后谕旨,方畅通无阻。 越是深入后宫,戒备愈发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禁军列队巡逻,铠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王云暗自心惊,回想往日四处游荡未遇阻拦,想来是未踏入这真正的禁脔之地。 夜幕渐沉,宫灯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洒在朱墙碧瓦间,将回廊小径勾勒出朦胧的轮廓。穿过重重宫苑,终于来到清宁宫前。庭院中海棠、寒梅、幽兰竞相绽放,青石板路旁粉白小花摇曳生姿,馥郁香气扑面而来。 绕过院中栩栩如生的铜鹤、铜鹿,以及那尊在夜色中依然熠熠生辉的汉白玉日晷,两人来到太后寝宫前。吉庆向守宫宫女递上谕旨:“劳烦通传,王客卿奉旨觐见。” 不多时,宫女掀起珠帘:“太后有请。吉公公请回。” 吉庆临走前,特意朝王云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叮嘱:“莫要失了礼数。”王云颔首致谢,深吸一口气,踏入寝宫。 寝宫内陈设极尽奢华。紫檀圆桌上精雕龙凤呈祥,壁龛中明黄帷幔下,九层象牙佛塔庄严肃穆;墙角蓝底大缸绘着粉牡丹,淡雅中透着贵气。纱缦之后,隐隐可见太后凤床。 太后身着织金龙凤纹袍,背身而坐。张敏站在一旁,见王云入内,急得拼命使眼色。王云恍若未觉,恭恭敬敬行大礼:“王云恭叩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孩子。”太后转身,抬手虚扶。 王云抬头,佯装惊讶,脱口而出:“奶奶?” 此言一出,宫女嬷嬷们皆瞠目结舌,张敏更是倒吸冷气。谁料太后却笑逐颜开:“哎!我的乖孙儿,奶奶说过很快再见的!快过来!”说着便将王云揽入怀中,从玉盘中捻起一枚西域进贡的青葡萄,轻轻喂入他口中。 葡萄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绽开,王云笑意盈盈:“真好吃!谢谢奶奶!” “好吃便多吃些!”太后嗔怪道,“哪像皇帝,小气巴拉的,就给一颗!”说着便摘了一串葡萄塞进王云手里。 老嬷嬷们大气都不敢出,王云却仿若未觉,捧着葡萄大快朵颐,汁水顺着嘴角流下。太后见状,温柔地用绣着金线的绢帕为他擦拭,眼中满是宠溺。这一幕,让服侍多年的老嬷嬷们红了眼眶——她们太久没见太后这般开怀了。 正此时,宫女禀道:“太后,御膳房已备好晚膳。” “快些摆上,我孙儿想必饿坏了。” 顷刻间,珍馐美馔摆满圆桌。菜品摆成绽放的牡丹形状,精致绝伦。王云见过世面,却也被眼前的奢华震撼:用十几只细沙鸡肝熬制的肝膏汤,鸡汁淋就的嫩滑豆腐脑……每一道菜都极尽考究。 “乖孙儿想吃哪道?”太后凑近问道。 王云指了指没见过的菜肴,老嬷嬷们手持长筷,动作行云流水,精准地将菜夹入他碟中。王云暗自心惊:这些看似普通的嬷嬷,手上功夫竟如此了得,这后宫果然藏龙卧虎。 席间,王云绘声绘色讲述竹林趣事:竹筒饭的清香,叫花鸡的酥脆,蜂蜜烤翅的香甜……听得众人垂涎欲滴。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一扫往日威严,倒像是寻常人家的祖母。 酒足饭饱,王云瘫坐在椅子上直打嗝:“实在吃不下啦!” 太后温柔地擦拭他嘴角:“陪奶奶走走消食。”说罢,牵起王云的小手往庭院走去。 清宁宫的夜色静谧美好,花香裹挟着青草气息扑面而来。三人漫步至一方池塘边,池中锦鲤悠然游弋。 “喜欢这里吗?往后常来。”太后语气随意,却藏不住关切。 王云心头一颤,没想到太后竟如此接纳自己。他犹豫片刻,终是问道:“奶奶为何认我作孙儿?我们不过一面之缘……” 太后轻笑:“傻孩子,有些东西,只有岁月才能看清。你的赤诚善良,都被奶奶看在眼里。”她蹲下身子,目光温柔如春水。 王云心头一暖,摘下一朵粉花,轻轻别在太后发间。见花朵摇摇欲坠,又细心整理发丝,将花别得更稳。 太后对着池水端详,笑得开怀:“真好看!还是我乖孙儿贴心!” 张敏望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感慨万千。短短一日,这祖孙二人的情谊竟比亲生的还要深厚。看来,天佑认祖归宗一事有希望了。 第六十一章 寒宫对峙 紫禁城暮色渐浓,安喜宫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声响。 梁芳佝偻着背,小步颠得飞快,鼠目里闪烁着不安,一路疾行至宫门。他粗重的喘息声惊动了守在寝宫外的宫女珠儿。 “梁公公行色匆匆,所为何事?”珠儿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神色慌张的太监。 “好珠儿,快通报娘娘!天大的事!”梁芳声音沙哑,喉结不住滚动。 珠儿见他额角沁汗,不敢耽搁,转身入内。寝宫内纱帐低垂,万贞儿慵懒地倚在软榻上,紫色褛衣半掩着曼妙身姿,薄丝下曲线若隐若现,慵懒妩媚中透着几分少女的娇憨。 “娘娘,梁公公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何事扰人清梦?”万贞儿揉了揉惺忪睡眼,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未醒的酥软。 “他不肯说,瞧着不像是小事。” “宣。” 梁芳弓着腰入内,深深一揖,鼠眼眯成细缝:“娘娘,奴才刚从清宁宫得来消息,事关南三所那小子。” 万贞儿眉间微蹙:“清宁宫怎会掺和此事?” 梁芳干咳两声,眼珠滴溜溜乱转:“太后已认那王云做孙儿了。” “什么!”万贞儿猛地坐起,赤足蹬翻丝被,春光乍泄。她眼底腾起阴翳,冷笑道:“这老太婆又在耍什么把戏?先是拉拢那个阿丑,如今连个外人也要收为己用?” 梁芳察言观色,压低声音:“奴才揣测,太后此举怕是意在提醒陛下该广纳子嗣了。” “提醒?提醒谁?”万贞儿赤足踩在地毯上,缓步踱步,“我何时拦着陛下宠幸他人了?不过是陛下偏要日日宿在我这难不成我还能赶人?”她声音渐冷,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狠厉。 梁芳垂眸浅笑——宫中谁人不知,那些莫名滑胎的妃嫔,背后都有万氏一党的影子。 “陛下对此事如何表态?” “只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万贞儿眸光一闪:“既是太后的好孙儿,本宫也该见见。好歹也算个‘皇子’不是?” 梁芳心头一颤:“娘娘,这刚认亲便” “你当我要杀他?”万贞儿睨他一眼,媚笑中带着森冷,“不过是个孩子,还不值得我动手。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入太后的眼。” 暮色中的安喜宫透着股诡异的冷意。王云跟着小太监行至宫门,竟觉有刺骨寒意扑面而来。珠儿立在门边,轻声道:“王客卿请进。” 王云心中警铃大作,暗忖:“这阵仗果然坐不住了。只是这杀意,莫不是想在宫中动手?”他强压下不安,踏入殿内。 与清宁宫的华贵不同,安喜宫四处铺着柔软地毯,纱帐层层叠叠,倒像是未出阁女子的闺房。穿过重重纱幔,万贞儿斜倚在软榻上,黑发如瀑散落,紫色褛衣衬得肌肤胜雪,眉眼间的媚态浑然天成。 “见过娘娘,愿娘娘金安。”王云躬身行礼,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 “不必多礼,坐。”万贞儿朱唇轻启,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王云落座后,浑身不自在。椅上垫着厚实毛毯,却让他如坐针毡。果然,万贞儿似笑非笑开口:“听闻你在清宁宫,唤太后‘奶奶’?倒显得我这‘娘娘’生分了。” 王云心中一凛,面上却堆起笑:“太后慈悲,见我孤苦,特准” “呵,倒是我僭越了?”万贞儿突然逼近,周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第一次见你,我便觉得不安。如今再瞧这感觉愈发强烈了。” 王云后背发凉,真气暗涌:“娘娘此话何意?” “你很聪明,该懂我的意思。”万贞儿突然冷笑,“实话告诉你,本宫想杀你。” 空气瞬间凝固。王云瞳孔骤缩,右脚悄然后撤,右手藏于身后成刀状:“不知小人何处得罪娘娘?” “杀人,需要理由?”万贞儿半阖眼眸,漫不经心地把玩着发丝,全然不惧对方暴起。 王云心中暗骂,面上却叹道:“既如此,便请娘娘赐死。”他暗中调动真气,余光警惕着四周。就在这时,一道若有若无的杀意从身后传来。 良久,万贞儿突然展颜一笑:“瞧把你吓的!陛下和太后都宠着你,我怎舍得动手?”她笑得花枝乱颤,眼底却毫无笑意。 王云强压下怒意,起身告辞。万贞儿慵懒倚在榻上,声音清冷:“今日的话,最好烂在肚子里。否则”她尾音拖长,透着威胁。 王云踏出宫门的刹那,冷汗浸透后背。秋风吹过,寒意刺骨——那股杀意竟又从院角传来!他握紧拳头,心中咒骂:“这疯女人!当真敢在宫中动手?” 回南三所路上,王云心有余悸。万贞儿那句“想杀你”并非虚言,若不是忌惮太后和皇帝,自己恐怕早已横尸当场。但更让他心惊的是暗处那道杀手,实力深不可测,竟能躲过他的灵识探查。 “必须加快步伐。”王云握紧双拳,“只有让天佑恢复皇子身份,才有立足之地。” 第六十二章 龙嗣迷云 暮色沉沉压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王云脚步匆匆回到南三所。吉庆正焦灼地来回踱步,见他身影出现,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可算回来了!太后连下三道懿旨,急得很!” “庆哥可知何事?”王云神色凝重。他本想将安喜宫的惊险遭遇告知张敏,此刻却只能先应召入宫。 穿过层层宫门,禁军见太后谕旨即刻放行。踏入清宁宫的刹那,王云便扬声唤道:“奶奶!” “哎!我的乖孙儿!”周太后笑容满面,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慈爱。 “这么着急唤我,可是有要事?”王云笑着问道。 太后嗔怪地轻拍他手背:“没事儿就不能想你?”话音未落,王云突然竖起耳朵——内室传来两道呼吸声,一沉一浮,重的毫无内力波动,轻的却绵密悠长,分明是张敏的气息。 “奶奶,里面有人?” 太后神秘一笑:“猜猜看?” 王云心中一动,普天之下能入太后内室的,唯有一人:“可是陛下?” “聪明!”话音刚落,内室传来低沉男声:“王云,进来陪朕聊聊。” 拨开重重纱幔,朱见深端坐在铜镜前,张敏正手持象牙梳,小心翼翼地梳理着皇帝渐白的鬓发。王云立刻伏地叩拜:“臣王云恭请陛下圣安!” “免礼。”朱见深透过镜面打量着少年,“太后总夸你懂事,以后多陪陪她老人家。” 王云露出招牌笑容,正要应答,却见皇帝的目光突然凝固在镜中自己的白发上。方才还温和的面容瞬间笼上阴霾,一声长叹溢出喉间,惊得空气都凝滞了。 “陛下为何事烦忧?”张敏轻声询问。 死寂中,朱见深突然吟道:“宿昔青云志,蹉跎白发年。谁知明镜里,形影自相怜。”苍凉的诗句在室内回荡,字字泣血。 王云心中一动,暗忖:“没想到机会说来便来,此时不说更待何时?”,突然压低声音:“陛下不必自苦,您尚有一子,只是不敢与您相认。” “你说什么?!”朱见深猛然转身,铜镜被撞得发出刺耳声响。张敏手中的梳子“当啷”坠地,整个人如遭雷击。 王云直视皇帝通红的双眼:“陛下可还记得内藏库的纪筱襄?” 纪筱襄三个字如重锤砸在朱见深心上,他踉跄着抓住椅背:“你你怎会知晓?难道她” “正是!”王云看向张敏,老太监颤抖着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陛下!老奴隐忍十年,今日终于能说出真相了!” 周太后匆匆赶来,见此情景神色骤变。王云扶着她坐下:“奶奶,事关重大,请先屏退众人。” 待清宁宫再无闲杂人等,张敏声泪俱下地将当年万贞儿迫害皇嗣、纪氏偷偷产子,以及小皇子在冷宫艰难求生的往事和盘托出。 “天子血脉竟如蝼蚁般活着!”周太后拍案而起,怒视儿子,“百官若知,天下若知,大明皇室颜面何存?” 朱见深面色惨白,如泥塑般垂首不语。太后转而看向王云,浑浊的眼中泛起赞许:“好孩子,这都是你的主意?张敏是连死都能守住秘密的人。” 王云将与天佑相遇、与张敏结盟的经过娓娓道来。当听到皇子靠吃泔水活命时,朱见深踉跄着扶住桌案,指节捏得发白:“是朕之罪是朕之罪!” “张公公请起,你是大明的功臣。”太后亲手扶起老太监,又转向儿子,“天佑既是唯一血脉,当立为太子,纪氏也该册妃。这是家事,哀家说了算!” 朱见深忙不迭点头。太后却话锋一转:“那万贞儿意图戕害皇嗣,你打算如何处置?” “母后贞儿她” “糊涂!”太后厉声打断,“到底是她糊涂,还是你糊涂?!” 朱见深如被抽去筋骨般瘫坐在椅,不敢辩驳。太后长叹一声,轻抚王云的头:“乖孙儿,想要什么赏赐?” 王云握紧那双布满老年斑的手:“我不要赏赐,只盼天佑能认祖归宗,你们一家团圆。” 太后眼眶湿润,点头笑道:“好孩子!张敏,即刻去接天佑。” 张敏正想答应,王云却拦了一拦,凑近太后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太后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捏了捏王云的嫩脸,以示嘉许。 只听她说道:“嗯,那天佑便交给你跟张公公了,其它事情由哀家来办,你们先下去准备。” 第六十三章 龙子登场 破晓时分,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紫禁城,奉天殿檐角的铜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往日侍奉早朝的近侍梁芳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内监总管张敏。他身着簇新的紫袍,手持拂尘,身姿挺拔地立于殿门前。随着他一声清亮的“陛下驾到!”,厚重的殿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皇帝朱见深缓缓从殿侧走出,身形较往日愈发显得虚胖,华丽的明黄龙袍裹在身上,却难掩步履间的迟缓。他扶着龙椅的扶手,动作略显吃力地坐下,龙袍下摆扫过雕龙刻凤的椅面,带起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殿下等候已久的文武百官身着各色官袍,整齐地分列殿内两侧。随着皇帝落座,众人纷纷整肃衣冠,衣袂翻动间,发出一阵窸窣响动。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一拜三叩头,“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呼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久久不息。 朱见深淡淡地扫视了一眼群臣,眼中难掩疲惫之色,有气无力地说道:“众卿平身!” 百官齐声谢恩,缓缓起身。文官们迈着方步退回左侧,武官们则步伐铿锵地回到右侧。身着蟒袍的汪直和尚铭这两位权臣,如同两尊门神般立于殿首,周身散发着不容小觑的气势,眼神中满是对朝堂局势的掌控欲。 细看皇帝,精神状态明显不佳,眼眶周围一片乌黑,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痛哭,眼袋微微下垂,面色也有些苍白。他的身体微微侧倚在龙椅上,右手无意识地轻敲着扶手,似是在强撑着精神。 当朝内阁首辅万安和兵部尚书余子俊两人出列,轮番上奏。他们的奏疏涉及边防部署、赋税改革等重要国事,每说一事,便恭敬地躬身等待皇帝裁决。 朱见深却始终眯着双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只是机械地摆手准奏,偶尔从喉间挤出几个含糊的字,回应臣子们的奏请。 在这看似平静的早朝氛围下,实则暗流涌动。对于皇帝来说,只要牢牢掌握着天下军权,百官在朝堂上的争论、后宫中的纷争,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都懒得耗费精力去理会。仿佛这天下大事,在他眼中不过是过眼云烟,唯有手中的军权,才是稳固江山的根本。 眼见奏事即将结束,朱见深忽然挣开疲惫的双眼,身子猛地坐直,原本涣散的眼神瞬间聚拢,变得锐利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群臣心中一惊,纷纷敛神静气,垂首恭立,大气都不敢出。 朱见深朝着张敏微微摆手,张敏心领神会,向前一步,躬身朗声道:“宣太子朱佑樘进殿!” 这一声宣召,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太子?”“朱佑樘?”群臣顿时哗然,议论声此起彼伏。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交头接耳,脸上满是震惊与疑惑。“皇上什么时候有了子嗣?”“究竟是哪位妃子生下了皇子?”各种猜测在殿内蔓延开来。 汪直和尚铭两人更是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对方,试图从彼此眼中找到答案,可对视之后,却只看到了同样的茫然无措,显然,他们对此事也是毫不知情。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内监高声喊道:“太后驾到,太子驾到!”这喊声如同惊雷,瞬间让躁动的大殿安静下来。群臣闻声,几乎同步“唰”地一声朝着殿外跪了下来,整齐的动作,仿佛经过了无数次排练。 只见周太后身着华丽的明黄服饰,虽已过花甲之年,两鬓斑白,脸上布满皱纹,但举手投足间,威严气势丝毫不减,没有半点老态龙钟的模样。她的身旁,牵着一个身着皇子服饰的消瘦孩童。那孩童脸色略显蜡黄,身形单薄,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金丝绣边的华服穿在他身上,竟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汪直和尚铭见太后携太子而来,心中一紧,再也不敢立于殿首,急忙各自退到两侧,束手谨立,眼神中满是敬畏。群臣也都纷纷噤声,整个殿内鸦雀无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待太后和太子走到殿中位置停下,众人齐声行了山呼之礼。太后微微抬手,声音沉稳有力:“都起来。”“谢太后!”群臣纷纷起身,却都不敢直视太后,只是用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太子。 太后俯低身子,温柔地凑近孩童耳边,轻声说道:“孩子,上面那个穿着黄色衣衫的便是你的父亲,快上去和他相认。”这个孩童,正是天佑,现在则是大明王朝的太子——‘朱佑樘’,名字是皇帝和太后在清宁宫商议而定,沿用了王云为他起的“佑”字,寓意上天庇佑;而“樘”,取“国之擎柱”之意。 此刻的朱佑樘,虽然懵懂,但他对王云无比信任。既然王云说要听这位慈祥老奶奶的话,他便毫不犹豫地照做。他抬起头,看向坐在龙椅上、身着黄袍的中年男子,眼中带着一丝怯意,却还是迈着小步,朝着父亲走了过去。 朱见深显然是一夜未眠,神色憔悴,眼底布满血丝,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可当他看到自己的亲生骨肉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时,眼中瞬间泛起了光芒,心中的激动再也难以抑制。他快步走下龙椅,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孩子抱入怀中,左看右看,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像我!太像我了!”说着说着,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孩子的肩膀上。 这一刻,这位平日里威严的帝王,仿佛只是一位普通的父亲,满心都是对孩子的疼爱与愧疚。 群臣见状,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一场精心安排的父子相认。那些忠直的官员,早已被这一幕感动得泪流满面,心中满是欢喜。他们顾不上朝堂礼仪,含泪高呼:“贺喜陛下,恭喜陛下,国主有后,社稷有幸啊!”这一声声真挚的祝贺,在大殿内久久回荡。 这一切,都在王云的谋划之中。他深知,此事必须要快,而且要在百官群臣面前,由太后这样地位超然的人带出,让天佑公开露面。只有这样,天佑的地位才能更加稳固,同时也能断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念想。 太后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深知打铁要趁热。她朝着张敏使了个眼色,张敏立刻会意,清了清嗓子,展开明黄圣旨,大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纪氏贤良淑德,育有皇子佑樘,即日起册立为淑妃,移居永寿宫,皇子佑樘聪慧仁孝,即日册立为太子,大学士刘健封为太子太傅,礼部侍郞程敏政封为东宫讲读,钦此!” 刘健和程敏政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被委以如此重任。他们先是一愣,随后心中便是一阵惶恐与欣喜交织。两人急忙一前一后出列,对着殿首恭敬地揖礼,声音中带着难掩的激动:“臣遵旨!” 这两人皆是学识渊博、品行端正之人,昨夜,皇帝单独召见了怀恩,正是在怀恩的极力举荐下,他们才得到了这份殊荣。 殿下的大臣们个个都是官场老手,自然深知成为太子老师的份量。一旦太子登基,他们作为太子的老师,必定会受到提拔重用,前途无量。是以,谕旨一宣,场上的各路官员纷纷向刘健和程敏政投来艳羡的目光,眼神中满是嫉妒与羡慕。 而内阁首辅万安,则气得牙痒痒。他虽姓万,但与万贞儿并无实际的亲属关系。不过,他见万贞儿深受皇帝宠爱,便厚颜无耻地认了万贞儿作姨,自称为侄。加入万党后,他果然一路顺风顺水,官运亨通,顶替了前首辅商辂致仕后的空缺,擢升至内阁首辅之位。如今看着他人得到重用,而自己却被晾在一边,心中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 此间大事已定,皇帝和太后牵着朱佑樘,在众人的簇拥下摆驾永寿宫。 群臣们各怀心事,待皇帝等人离去后,也纷纷快步走出大殿。有人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为国家有了储君而感到高兴;有人则眉头紧锁,在心中盘算着未来的仕途走向;还有人眼神闪烁,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场在奉天殿发生的惊变,注定会在大明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六十四章 永寿宫·重逢 紫禁城的琉璃瓦映着沉沉暮色,永寿宫前的铜鹤香炉飘起袅袅青烟。 王云立在朱漆门前,望着纪筱襄反复整衣的身影,心底泛起一丝怜惜。这位素来清冷如霜的女子,此刻鬓间的珍珠步摇随着颤抖的指尖轻晃,素白罗裙下的裙裾,早已被攥出深深褶皱。 “纪姨莫要急坏了身子。“王云第三次递上茶盏,却见纪筱襄怔怔望着宫墙一角的凌霄花,喃喃自语:“十年了,我的天佑该长多高了?“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悠长的唱喏声:“太后驾到——陛下驾到——太子驾到!“ 永寿宫的铜钉大门轰然洞开,明黄舆辇在宫灯映照下缓缓行来。 太后凤冠上的东珠折射出冷光,身旁中年天子扶着金镶玉辇,怀中的太子朱佑樘穿着四爪蟒袍,眉眼间尽是皇家贵气。 纪筱襄踉跄着要跪,却被王云眼疾手快扶住,指尖触到她后背一片冷汗。 “云儿且退下。“太后慈眉微扬,特意松开搀扶王云的手,示意皇帝去扶纪筱襄。 明宪宗指尖触到那双冰凉的柔荑时,恍惚回到二十年前的文渊阁——那时她还是捧着书卷的司籍女官,惊鸿一瞥便乱了圣心。 “淑妃,这些年苦了你了。“皇帝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纪筱襄突然屈膝重重叩首,额间撞上青砖发出闷响:“陛下,当年臣妾在冷宫生下天佑,是用自己的裙裾裹住他“话未说完,泪水已决堤般浸透满地青砖。 朱佑樘望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女子,记忆突然闪回昨夜王云的低语:“你母亲为保你性命,将你藏在安乐堂六年“少年太子突然撩起衣摆,重重磕在汉白玉阶上:“孩儿不孝,让母后受苦!“这一声唤,惊得纪筱襄猛然扑过去,颤抖的指尖抚过儿子额角那道淡疤——那是当年躲避万贵妃眼线时,被木梁划伤的印记。 “我的儿!“纪筱襄将朱佑樘死死搂在怀中,泪如雨下。明宪宗别过脸去,袖中紧紧攥着的帕子早已湿透。太后望着这一幕,浑浊的眼眶泛起泪光,忽觉王云轻轻扯动她的霞帔。 “哀家忽然想起御花园的夜合花该开了。“太后敛起情绪,凤目含笑扫过皇帝与纪筱襄,“皇帝且带淑妃看看永寿宫,这西次间的紫檀屏风,哀家想淑妃应会喜欢“太后仍在说话间,朱佑樘已被王云半拉半拽带上鸾驾。 暮色渐浓,永寿宫的雕花窗棂透出暖光。纪筱襄望着皇帝将自己的手按在他宽厚的胸膛上,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忽然想起那年冷宫冬夜,她也是这样将啼哭的婴儿贴在胸口取暖。檀香混着龙涎香萦绕鼻端,当明宪宗的指尖抚上她泛红的耳尖时,殿外的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惊起一对栖息的夜枭。 御花园的九曲回廊上,太后慈爱地摸着朱佑樘的头,王云望着远处永寿宫飘起的烛火,心中暗叹:这深宫里的恩怨情仇,怕是要随着今夜的月色,酿出更多故事了。 第六十五章 安喜宫·怒火 紫禁城的暮色如墨,沉沉压在安喜宫的琉璃瓦上。当早朝册立淑妃与太子的消息传来时,殿内突然炸开一声清脆的碎裂响。 万贞儿猩红的指甲死死抠住檀木桌案,将案上青瓷茶盏狠狠掼在青砖地上,瓷片迸溅的脆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 “哐啷——”雕花梨木凳被她狠狠掀翻,掐金丝珐琅香炉轰然倒地,龙涎香的烟气混着满地狼藉在殿内翻涌。 宫门外,贴身宫女珠儿攥着帕子的指尖发白,每一声器物碎裂都让她身子剧烈颤抖,绣着并蒂莲的裙裾在风中簌簌抖动。 就在珠儿手足无措时,外间传来内监尖细的通报:“汪大人求见!”少女苍白的脸上瞬间泛起喜色,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去迎接——整个后宫都知道,唯有西厂提督汪直,能压下贵妃这滔天怒火。 汪直踏着满地碎瓷推门而入,玄色飞鱼服下摆扫过狼藉,蟒纹补子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他朝珠儿递去一个眼色,少女立刻会意,福了福身退出殿外,挥手屏退了廊下所有宫人。 殿门重重合拢的瞬间,万贞儿正将最后一个玉瓶狠狠砸向铜镜,镜面如蛛网般裂开,映出她扭曲的面容。 当殿内再无可摔之物,万贞儿精疲力尽地跌坐在湘妃竹榻上,鬓边的赤金点翠凤钗歪斜欲坠,胸口剧烈起伏。 汪直缓步上前,在她身边坐下,两人沉默良久,唯有香炉里未燃尽的香灰簌簌落下。 突然,万贞儿咬着下唇,眼中腾起怨毒的火光,扬起手便朝汪直捶去。 汪直早有预料,反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微泛红的皮肤,眼中满是怜惜。 万贞儿却狠狠抽回手,声音里带着泣血的恨意:“为什么?为什么这宫里的女人都不安分?为什么总有人背叛我?” “贞儿,有些事谁都无法预料。”汪直的声音低沉而冷静,“陛下春秋鼎盛,只要圣宠不衰,你的地位便无人能撼。” “无法预料?”万贞儿突然冷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十年前我就知道那个贱人生了龙种!我派人去斩草除根,可结果呢?十年后,他们竟捧出个太子!张敏那个老东西,竟敢骗我”她突然抓住汪直的衣襟,凤目猩红如血,“汪郎,你一定要杀了他们!那个女人、那个孽种,还有张敏,一个都不能留!” 汪直眉头紧皱,反手按住她躁动的双手:“你冷静些!陛下刚昭告天下认子,此刻动手,太后的耳目难道都是摆设?一旦东窗事发,你想过后果吗?” 万贞儿又气又急,冷冷盯着汪直,却在他眼中看到不容置疑的警告。她突然松开手,瘫倒在榻上,声音空洞而绝望:“难道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对,什么都不要做。”汪直的语气斩钉截铁,“这个时候更要顺着圣意。贞儿,千万别做傻事。”说罢,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甩袖离去。 汪直沿着长廊往外走,绣着蟒纹的皂靴踏在青砖上,发出沉稳的脚步声。行至太湖石旁,他突然顿住,周身气息骤然变得森冷如霜。暗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慌乱。汪直眯起眼睛,寒芒从眼底一闪而过,如鹰隼般锁定了假山后的阴影。 假山后的黑影心中大惊,运起轻功想要隐匿身形,却发现自己的真气像是被无形大手钳制住一般,运转滞涩。他暗叹一声:“西厂汪直果然名不虚传,这怕已是先天巅峰的境界了。”强自镇定心神,屏住呼吸,尽量让自己融入黑暗之中。 汪直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警告:“藏头露尾之辈,最好安份些。”言罢,袍袖一拂,大步离去。那黑影待他走远,才长舒一口气,冷汗早已浸透后背,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汪直没有深究,否则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待汪直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万贞儿才缓缓起身,身子因激动而微微摇晃。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廊下暗处闪现,眨眼间便扶住她的腰肢。那人的手指枯干如柴,指甲尖细如钩,左手更是残缺不全,只剩孤零零的拇指。 万贞儿心神恍惚间,还以为是珠儿,柔声道:“无妨”可待看清来人那张丑陋的脸,胃里顿时泛起一阵恶心。她强压下不适,轻轻推开对方,重新坐回软榻。 那人舔了舔嘴唇,贼眼直勾勾地盯着万贞儿前衣,喉结上下滚动:“娘娘,有何事尽管吩咐,赴汤蹈火,小人在所不辞!” 万贞儿心中冷笑,却故意支起手肘,任内衫顺着肩膀滑落,露出半截雪白。那人呼吸顿时粗重起来,却又不敢造次,只能死死攥着拳头。 “如此,便有劳先生了。”万贞儿声音娇媚,眼波流转间已施展媚术,“办好此事,本宫定有重赏。” “娘娘放心!”那人激动得声音发颤。 “珠儿!”万贞儿突然高声唤道。 珠儿推门而入,福身行礼:“娘娘有何吩咐?” “安排一下,给先生去去火。”万贞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珠儿心领神会,转向那人道:“先生请随我来。” 那人先是一愣,随即目光扫过珠儿玲珑有致的身段,顿时又转忧为喜,搓着手跟了上去:“有劳姑娘了” 待两人身影消失,万贞儿冷笑一声,走到玉盘前狠狠净手,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嫌弃。 而在安喜宫最深处的暗房里,房门悄然关闭。屋内,一名被下了药的宫女赤身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发出无意识的呓语。那人迫不及待扑上去,唇角扬起变态的笑意。 第六十六章 勤学之路 北风卷着碎雪掠过紫禁城檐角,永寿宫的铜炉里沉香袅袅。自朱见深将纪筱襄母子接入宫闱,这方宫室便成了帝王偏爱的去处。琉璃瓦上的积雪映着暖黄烛光,将相拥的人影在窗棂上晕染成温柔的轮廓。 而安喜宫的檀香中,万贞儿正笑意盈盈地为皇帝研磨。墨汁在砚台里泛起冷光,她垂眸时,金护甲划过紫檀木案,留下极细的划痕。“陛下能多陪陪淑妃母子,倒是合该如此。“她声音柔得像浸了蜜,却让一旁侍奉的珠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时光如白驹过隙,两个月转瞬即逝。在紫禁城的南三所花园里,初夏的阳光透过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光影。 王云结束每日的晨练,躺在古老的圆石阵中。他仰头望着湛蓝天空中飘浮的白云,思绪如乱麻般交织。 “此次计划终是大功告成,天佑不仅顺利与皇帝相认,更被册立为太子。” 王云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身旁的青石。 “纪姨和天佑的安危如今是重中之重。我已托付伯伯安排心腹宫人驻守永寿宫,他身为内监总管,武艺高强,又有太后与皇上护佑,表面看来倒也稳妥。可这后宫暗流涌动,最防不胜防的便是下毒。”想到此处,他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幸得已让伯伯找来精通医术的试毒医官,可为何我这心里,总是隐隐不安?” 王云沉思良久,神色愈发凝重:“万贞儿一向心狠手辣,天佑如今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定是欲除之而后快。不行,我必须守在天佑身边,方能安心。”主意已定,他立即找到朱佑樘,两人商议后,由朱佑樘在皇帝面前恳切陈情,恳请让王云做自己的伴读。 皇帝对这个聪慧懂事的儿子宠爱有加,加之对王云的机敏早有耳闻,当即欣然应允,大笔一挥,下了一道旨意。 钦天监择定黄道吉日,紫禁城文华殿前,礼乐声悠扬响起。 王云与朱佑樘身着崭新的青衫,手持束修,恭恭敬敬地向刘健、程敏政两位先生行拜师礼。青砖地上,少年们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仿佛预示着他们即将展开的漫长求学之路。 文华殿内,雕梁画栋,书香四溢。 第一天授课,由刘健先生主讲。这位四十五岁的鸿儒,身着藏青色长袍,身形清瘦却身姿挺拔,颔下三缕长须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文人风骨尽显。不同于寻常腐儒,他目光如炬,眼神仿佛能看透典籍中的深邃奥义。 “今日,我们先讲《资治通鉴》中的用人之道,再研习《大明律》的刑名之学。”刘健手持戒尺,声音清朗,从春秋战国的纵横捭阖,讲到本朝律法的严明公正。他时而引经据典,时而结合时事,将晦涩的经史典籍化作生动的故事,在文华殿内徐徐铺展。 王云和朱佑樘端坐于下,腰背挺直,目光紧紧追随先生。朱佑樘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飞速记录,额角沁出细密汗珠;王云则微微颔首,不时在心中默记要点。待先生讲完,两人同时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刘健满意地点点头,捋着胡须语重心长道:“文墨之道,贵在持之以恒。书中自有千钟粟,唯有日日苦读,方能领悟其中真谛。”说罢,缓步离去,留下墨香在殿内萦绕。 王云天资聪颖,先生讲授的内容很快便牢记于心。他见朱佑樘对着笔记面露疑惑,便主动凑过去,指着要点细细讲解。朱佑樘也格外勤奋,遇到不懂之处便打破砂锅问到底,直到彻底弄明白才肯罢休。在王云的帮助下,他渐渐跟上了学习节奏,眼中求知的光芒愈发明亮。 第二日,有着“神童”美誉的程敏政前来授课。这位三十二岁的才子,生得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乍一看倒像是行伍出身的武将,可一开口,却是满腹经纶。 “今日,我们讲讲朱子理学。”程敏政声如洪钟,站在讲台上气场十足,“朱熹朱夫子一生着书立说,其理学思想,我概括为三点——羡慕、赞叹、钦佩!”他从“存天理,灭人欲”的核心思想,讲到“格物致知”的治学之道,字字珠玑,引人入胜。 讲完课业,程敏政并未离去,而是饶有兴致地看向台下:“王云,方才见你频频点头,想必对朱子理学颇有心得,不妨说来听听?” 王云肯定不会说朱熹是他的祖师爷,心中微微一紧道:“因为我想跟他一样,成为武道,不,是成为圣人。” 这倒没有瞎扯,他确实一直以祖师爷为目标,要成为天下第一。 “哦?”程敏政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那你且说说,如何才能成为圣人?” 王云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古之圣贤有言,读书之人当立德、立功、立言。立德,便是心怀天下,以仁义为本;立功,当为苍生谋福祉,解万民之困;立言,则要着书立说,传圣贤之道。此生若能达成此三不朽之事,纵然身死,亦无憾矣!” 这番话掷地有声,程敏政不禁眼前一亮。他没想到小小少年竟有如此远大抱负和深刻见解,心中满是赞叹,抚掌大笑:“好!好!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志向,他日必成大器!” 此后,刘健的严谨博学,程敏政的豪爽洒脱,两种截然不同的教学风格,如两股清泉,滋养着王云和朱佑樘这两棵幼苗。在文华殿的朗朗书声中,少年们渐渐褪去稚气,向着心中的目标稳步前行,而宫墙外的风云变幻,似乎暂时与他们无关…… 第六十七章 岁末暗流 凛冽的北风如刀刃般刮过朱红宫墙,卷着细碎的雪粒簌簌作响,在琉璃瓦上积起一层薄霜。两年的光阴在这深宫高墙内悄然流逝,转眼又到了岁末时分。 王云结束了整日的课业与练功,终于在夜色深沉时迎来难得的独处。他斜倚雕花窗棂,下颌抵在交叠的双手上,目光穿透纷飞的雪幕。远处长廊下,灯笼在风雪中明明灭灭,内监和宫女的谈笑声裹着暖意断断续续传来,与屋内的寂静形成诡异的反差。 小赤好像不惧严寒一般,在雪地上来回打滚,玩得不亦乐乎!——这只形像雪狼的小兽是两年前一个雪夜自己跑到南三所的,王云见它可怜便收养了。 他抬手捻起窗台上的细雪,指腹轻轻揉搓,看着雪粒化作晶莹水珠,随手抛向窗外。雪沫混进漫天飞雪,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刺骨的夜风猛地灌进屋内,吹得案头油灯剧烈摇晃,火苗先是骤然一暗,几乎要熄灭,又猛地迸发出刺目亮光,将他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壁上。 夜愈发深了,王云却毫无困意,心中那股难以言说的不安愈发强烈。“两年了,这两年太平静了,平静得不正常。”他眉头微蹙,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随着新年临近,宫中按例开始筹备赏赐。永寿宫因太子受宠,得到的赏赐远超众人,红漆礼盒堆得几乎要碰到宫室的雕花梁。 相比之下,曾经风头无两的万贵妃,近来却沉寂许多。 更令人瞩目的是,王云的名字竟赫然出现在赏赐名单上,且是以皇子的规格,理由是太子学业有成,他这个伴读功不可没。 一时间,朝堂上下议论纷纷。大臣们交头接耳,目光不时投向王云居住的宫室。很快,一箱箱精美的礼物便被抬进他的居所,甚至比内阁大学士刘健、程敏政收到的还要多。 王云站在屋檐下,看着内监们一趟趟搬运,脸上满是无奈的苦笑。鎏金礼盒的反光刺得他眯起眼,重重叹了口气。 最让他意外的是,东厂的尚铭和汪直也派人送来了礼物。 刚送走东厂的官员,韦瑛便踩着满地积雪踏入,靴底碾碎薄冰,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对视一眼,露出无奈的笑容。 “老韦,这又是唱的哪出?”王云望着案上摆放的西厂礼盒,语气中满是疑惑。 韦瑛咧嘴一笑:“督主特意交代的,说你现在可是太子跟前的红人。“他压低声音,“也不指望你关照什么,只要别往东厂那边靠就成。“ 王云摇头苦笑,这话确实像是汪直会说出来的。 “唉,你还不知道我吗?我对投靠权臣没兴趣,只想安安心心读书、练功罢了。”他把玩着手中的青瓷酒盏,目光却投向窗外依旧肆虐的风雪。 韦瑛自然清楚他的为人,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见送礼的人还络绎不绝,韦瑛便告辞离去。 王云站在宫门口,看着宫道上绵延的人影和礼盒,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此时的紫禁城安喜宫内,气氛却截然不同。吉庆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踏入万贞儿的寝宫。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略带颤抖:“奴才叩见娘娘,不知娘娘宣吉庆前来,有何吩咐?” 万贞儿斜倚在金丝楠木榻上,慵懒地抬了抬手:“嗯,给吉公公看座!” 吉庆受宠若惊地坐下,身子佝偻着,双手局促地放在膝盖上,连大气都不敢出。万贞儿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慢条斯理地拨弄着鬓边的珠钗:“吉公公进宫多久了?” 吉庆慌忙起身,声音发颤:“回娘娘,已有十一年了。” 万贞儿轻轻“嗯”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吉公公不必拘礼,坐着回话。” “奴才不敢失了礼数。”吉庆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万贞儿突然话锋一转,语气看似随意:“十一年了,吉公公有想过更进一步吗?” 吉庆心中猛地一紧,脸上却强装镇定:“奴才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很简单,本宫觉得由你来当内监总管更合适。”万贞儿站起身,缓步走到吉庆身边,身上的香气混合着威压扑面而来。 吉庆脸色骤变,惊得“啊”了一声,慌忙跪下:“娘娘说笑了,张总管办事得力,奴才怎敢与他相比。”他低垂着头,额头几乎要贴到地面。 万贞儿冷哼一声,伸手挑起他的下巴,眼神冰冷:“吉公公,本宫说你当得,你就当得。” 吉庆浑身颤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不敢躲开:“娘娘吩咐,奴才哪敢不遵?” “好。”万贞儿满意地收回手,突然抬高声音,“这第一件差事,你以王云的名义,给永寿宫的贵人送份年礼,这位先生会陪你一道去。”她朝暗处挥了挥手。 阴影中,一个身着内监服饰的六指怪人缓缓走出,手中抱着一把古朴的古琴,眼神冰冷如霜。 吉庆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声音颤抖:“这娘娘,这是死罪啊,奴才奴才实在不敢。” 万贞儿眼神一冷,朝怪人使了个眼色。 怪人手指轻拨琴弦,“铮”的一声刺耳琴音响起。吉庆只觉眉心一阵刺痛,眉毛簌簌掉落,一道血痕赫然出现在左眼上方,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吉公公,做了未必会死,但不做,本宫现在就能让你死。”万贞儿俯下身,声音轻柔却充满威胁。 吉庆瘫坐在地,浑身如筛糠般颤抖,许久才艰难开口:“奴,奴才谨听娘娘吩咐。” 万贞儿满意地大笑起来,笑声在寝宫内回荡:“这就对了。太子正在文华殿读书,这么残忍的事,可不能让小孩子看见,你说是?哈哈哈哈……”她的笑声中,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 第六十八章 永寿宫变 隆冬腊月,凛冽寒风裹挟着细碎雪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簌簌作响。 永寿宫内却暖意融融,鎏金香炉中袅袅升起龙涎香,与炭盆的暖意交织,将殿内晕染成朦胧的琥珀色。 纪筱襄斜倚在湘妃竹软榻上,身上裹着云锦织就的淡青色软裘,金线绣就的缠枝莲纹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她手中捧着皇帝御赐的诗集,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册页边缘,唇角噙着的笑意比案头新折的红梅还要温柔三分。 “娘娘,吉公公在宫外候着,说是太子伴读王大人送来了年礼。”宫女素云轻手轻脚掀开鲛绡帘幕,声音里带着几分雀跃。 纪筱襄睫毛轻颤,将诗集搁在描金小几上,腕间的羊脂玉镯轻碰出清响:“这孩子,每年都惦记着本宫。快宣他们进来。”话音未落,她又想起什么,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珍珠步摇,“让厨房备些牛乳茶,天寒,别让客人冻着。” 宫门外,吉庆刚跨过汉白玉门槛,便被一团雪白拦住去路。 小赤伏在朱漆廊柱下,通体雪白的毛发蓬松如絮,在寒风中轻轻起伏,身形矫健似雪狼,却比寻常猛兽多了几分神秘威严。它赤色的竖瞳在暮色里泛着幽光,见来人靠近,蓬松的尾巴不耐烦地扫过青砖,发出低沉的呜咽。 “小赤,是我!”吉庆熟稔地蹲下身子,伸手想抚它的脑袋,却被小赤灵巧避开。这神兽是王云的心爱之物,三个月前被安置在永寿宫护院,平日里看着慵懒,可一旦嗅到危险气息,便会化作守护的凶兽。 吉庆身后,六指怪人缩着肩膀,青灰色的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怀中抱着裹着锦缎的古琴,左手小指与无名指骈生的畸形指头,在暮色里泛着青白。小赤突然昂首发出震天怒吼,浑身雪白毛发根根倒竖,獠牙间喷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怪人被吼声震得耳膜生疼,踉跄着后退半步,怀中古琴险些落地。 “吉公公!”怪人声音发颤,“管好这畜生!莫要误了安喜宫贵人的大事!” 吉庆额头渗出冷汗,既怕得罪万贞儿,又忌惮小赤的凶性。他咬牙凑近神兽耳畔,压低声音威胁:“小赤,再闹我就告诉小云,说你不听话!把你送走!” 这话果然奏效,小赤呜咽一声,前爪不安地刨着地面,却到底退到一旁,只是那双警惕的眼睛始终盯着怪人。 穿过九曲回廊,暖阁内的景象与室外的肃杀形成鲜明对比。 纪筱襄倚着雪白的织锦靠枕,见两人进来,连忙起身相迎,鬓边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吉公公快请起,不必多礼。”她目光关切地落在吉庆脸上,“你义父近来可好?年节将近,宫中琐事繁杂,我已有许久未见他了。” 吉庆心头一暖,娘娘得宠后仍如往昔般平易,从未以“本宫”自居。他连忙回话:“回娘娘,义父身子康健。只是年节事杂,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待过了这阵,定来给娘娘请安。” 纪筱襄颔首,目光转向一旁抱着古琴的六指怪人:“这位是?” “此乃新来的内监。王大人知晓娘娘爱琴,特寻来唐代春雷琴,还望娘娘笑纳。”吉庆介绍道。 纪筱襄闻言,眼中闪过惊喜:“竟是唐代春雷琴!此琴号称诸琴之冠,实乃稀世珍品。小云这孩子,怎如此破费!” 吉庆脸上堆起讨好的笑,“王大人知道娘娘爱琴,特意托人从江南寻来。” 怪人阴恻恻地笑着,畸形的手指抚过琴身:“娘娘,此琴音韵清越,兼具‘松’‘透’之美。奴才略通音律,愿为娘娘弹奏一曲,还请娘娘品鉴。” 纪筱襄不疑有他,欣然应允。 怪人单腿微躬,将琴置于膝上,指尖轻挑琴弦,空灵琴音霎时流淌而出。那乐声如灵蛇般蜿蜒,时而如清泉石上,时而似鹤唳云端,丝丝缕缕渗入每一寸肌肤。 纪筱襄微闭双眼,沉浸在琴音中,丝毫没注意到怪人眼中闪烁的阴鸷。 宫门外,小赤突然发出凄厉的长嚎,雪白身影如离弦之箭冲破殿门。 琴音却在此时陡然一转,变得如寒潭冰裂,阴森森的曲调钻入人耳,令人脊背发凉。 纪筱襄脸色瞬间惨白,想要开口喝止,却发现自己四肢僵硬,连眼皮都无法动弹。 怪人嘴角勾起扭曲的弧度,指尖力道加重,琴弦发出刺耳的铮鸣。 纪筱襄瞳孔骤缩,看着怪人油腻的嘴唇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剧痛从胸口蔓延至全身,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人都死了,还不走?”怪人猛地扯断琴弦,将春雷琴往肩上一扛。 吉庆颤抖着伸手探向纪筱襄鼻息,冰凉的指尖触到她尚有余温的面庞,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不等怪人起身,他已连滚带爬冲出暖阁,撞翻的香炉里火星四溅,落在地毯上燃起几簇幽蓝的火苗。 怪人望着纪筱襄苍白的面容,喉结上下滚动,心中邪念翻涌。然而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惊醒了他——定是小赤引来了侍卫。他咒骂一声,纵身跃上窗台。 恰在此时,一道白影凌空扑来,小赤锋利的爪子在他脸上划出四道血痕。怪人惨叫着挥琴抵挡,琴弦迸发出的音波震得小赤连连后退。趁着神兽立足未稳,怪人踩着飞檐,如夜枭般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永寿宫的铜钟突然悲鸣,悠扬的钟声划破死寂的夜空。 小赤守在纪筱襄身侧,发出悲戚的呜咽,它雪白的毛发沾满鲜血,在摇曳的烛火下,宛如盛开的曼珠沙华。 第六十九章 永寿宫殇 寒风卷着碎雪拍打着文华殿朱漆窗棂,朱佑樘握着狼毫的手突然剧烈颤抖,浓墨在宣纸上晕开狰狞的墨团。 王云搁下手中竹简,见太子苍白如纸的脸色,指尖还在不受控地抽搐,心下猛地一沉。 “阿天,你怎么了?“他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身影。 朱佑樘死死攥着桌案,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阿云我这里“他按住心口,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落,“像是被人揪住了心脉,有什么东西碎了。“ 这话惊得王云后颈发凉——近来他总在三更惊起,梦里是猩红的血顺着宫墙蜿蜒。此刻望着太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漫过心头。 早课草草收场。朱佑樘攥着王云的衣袖不肯松手,少年掌心滚烫,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雕花辇轿碾过积雪,密闭的轿厢里,朱佑樘摩挲着暖手炉,忽道:“自从册立太子那日起,母后看我的眼神总像是在看一团随时会熄灭的烛火。“ 话音未落,轿外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兽吼。王云猛地掀开锦帘,只见雪地里一道白影疾驰而来,正是本该守在永寿宫的小赤。这神兽浑身浴血,雪白皮毛沾满冰碴,利爪上凝结的血痂在雪光下刺目惊心。 “纪姨出事了!“王云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朱佑樘手中的暖炉轰然坠地,滚烫的炭灰溅在绣鞋上,灼出焦黑的痕迹。 两人跌跌撞撞奔出轿辇。往日守卫森严的永寿宫此刻死寂如坟,廊下宫灯歪斜,积雪上凌乱的脚印直通寝殿。 朱佑樘踩在结冰的石阶上连连滑倒,膝盖渗出的血染红了雪,却浑然不觉疼痛。 寝殿内,纪筱襄保持着斜倚的姿势,苍白的指尖还虚搭在未合的诗卷上。那双曾温柔注视过朱佑樘的眼睛圆睁着,凝固的惊恐与不甘让王云如遭雷击。 “母后!母后!“朱佑樘扑到榻前,怀中的躯体早已冰凉。他死死攥着纪筱襄的衣袖,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逐渐消散的温度,“孩儿来了您看看我啊“凄厉的哭喊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王云别过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日后,永寿宫素幡低垂。 朱佑樘穿着麻衣枯坐在灵前,宛如一尊没有生气的玉像。 小赤蜷伏在灵堂角落,毛发黯淡无光,往日明亮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空洞地望着纪筱襄的灵位。 太后望着朱佑樘凹陷的眼窝,浑浊的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发颤:“吃些莲子羹,你母后若是知道“ 一声幽幽叹息后,太后朝王云使了个眼色,两人缓步走向永寿宫外院。 暮色中,张敏正佝偻着背,指挥宫人布置灵堂。短短两日,霜雪般的白发已悄然爬上他的鬓角,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显得格外憔悴。 “你们说,淑妃之死,是不是万贱儿那毒妇下的毒手?“太后攥紧手中的绢帕,苍老的面庞因愤怒而微微抽搐。 张敏喉结滚动,通红的眼眶里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太后,太医验看过了,淑妃体表无伤,乍看像是心痛症发作。可老奴派人遍寻永寿宫当值宫人,最后在枯井里发现了他们的尸体个个都是被毒杀的。“说到这里,他声音哽咽,用袖口狠狠擦了把脸。 太后神色一凛,转头望向王云。少年攥紧腰间玉佩,沉声道:“这分明是蓄意谋害!万贞儿蛰伏两年,就是要让我们放松警惕。如今永寿宫众人惨死,死无对证,她好借此瞒天过海。“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最要紧的是太子安危,淑妃一死,太子恐怕就是她的下一个目标。“ “她敢!“太后猛地拍案,震得廊下素幡簌簌作响,“张敏,即刻将太子接到清宁宫,哀家倒要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风浪!“ 张敏躬身领命,转身时踉跄了一下,苍老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愈发单薄。 王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想起幼时被他高高举起看烟花的场景,眼眶不由得发热:“伯伯当心风寒。“ 张敏回头,眼角的皱纹里挤出一抹笑意:“傻孩子,老奴“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卷着雪粒袭来,吹散了未尽的话语。望着他消失在回廊转角,王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这一局,他终究还是让纪姨失望了。 第七十章 宪宗之怒 朔风卷着冰刃般的雪粒劈头盖脸砸向宫墙,铅云低垂如墨,将九重宫阙尽数压进浓稠的窒息里。安喜宫内鎏金兽炉腾起袅袅沉香,却融不开凝滞在梁间的死寂。 万贞儿莲步轻移,羊脂玉般的指尖托着青瓷茶盏,眼波流转间尽是柔媚:“陛下,这寒夜浸骨,饮盏姜茶暖暖身子?“话音未落,朱见深猛然挥袖,茶盏应声炸裂!滚烫的茶汤在青砖上蜿蜒成赤色溪流,飞溅的瓷片划过她脚踝,绽开细密血珠。 “万贞儿!你好大的胆子!“朱见深拍案而起,龙袍翻飞间,案头“淑妃暴毙“的密报赫然入目。 万贞儿踉跄着跪倒,指尖深深抠进砖缝,眼眶瞬间浮起水雾:“陛下何出此言?臣妾今晨才惊闻噩耗,可怜太子尚在稚龄便失了生母……“ “装!接着装!“朱见深一脚踹翻矮凳,木架轰然倒地,“永寿宫十六宫人暴毙枯井,当朕是睁眼瞎?“帝王之怒震得梁间铜铃乱颤,满殿宫人齐刷刷伏地,大气都不敢出。 死寂中,万贞儿突然爆发出刺耳尖笑,惊得梁间燕雀扑棱棱撞向窗棂。她猛地扯开衣襟,心口狰狞的疤痕如扭曲的蛇信:“我的孩儿在襁褓中咽气时,陛下问过为什么吗?那个贱人的孽种,在冷宫吃着泔水都能活!我十月怀胎,只等来一具冰冷的襁褓!“她疯了般扑过去揪住龙袍,发间珠翠叮咚作响。 “放肆!“朱见深狠狠将她推倒。万贞儿跌坐在碎瓷与茶汤里,发髻散落如瀑,钗环滚落在地。她仰起脸,眼底翻涌着癫狂的火光:“对!我就是恨!恨不得将她们生吞活剥!可您呢?躲在这金銮殿里,装什么圣明君主!“ 朱见深踉跄后退,撞得博古架轰然倾倒。青玉香炉坠地,香灰混着玉屑飞溅,呛得人喘不过气。“你疯了!“他看着眼前披头散发的女人,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 万贞儿却突然安静下来,染着丹蔻的指尖蘸着地上的茶渍,在青砖上划出扭曲的血痕:“想让我顶罪?陛下可还记得,那年冬夜是谁跪在雪地里三个时辰,只为给您送碗醒酒汤?“ 狂风突然撞开雕花窗,烛火剧烈摇晃,将两人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宫墙上,恍若修罗缠斗。朱见深盯着那张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声音冷得像淬了毒:“你以为朕不敢杀你?“ 万贞儿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望着龙袍上金线绣的五爪金龙,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躲在她身后的怯弱少年。如今金龙腾跃,却再不会为她遮风挡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缓缓伏地,额角贴着渗着寒意的青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朱见深盯着她发间那支亲手赐下的点翠凤钗,最终转身离去。靴底碾碎瓷片的声音渐远,安喜宫里,万贞儿的笑声与哭声混着风雪,在空荡荡的殿宇间回荡,惊得廊下守夜的宫人脊背发凉,却无人敢抬头张望。 三日后。 永寿宫的白幡刚撤下,清宁宫便传来太子安好的消息。朱见深开始频繁宠幸后宫,邵嫔、王美人相继传出喜讯。消息传到安喜宫时,万贞儿正对着铜镜细细描绘妆容,朱砂笔在唇上点出艳丽的绛色。 “娘娘,邵嫔胎像稳固。“宫女珠儿战战兢兢地禀报道。 万贞儿盯着镜中艳丽的容颜,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冰碴:“好,好极了。“她将朱砂笔重重掷在妆奁里,金护甲划过铜镜,留下一道狰狞裂痕:“去传话,敢欺瞒本宫的人,该还债了。“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再给汪直送信,就说本宫想见他。“ 珠儿屈膝行礼:“可汪公公闭门谢客,娘娘先前几次传信“ “他会来的。“万贞儿打断她,指尖轻抚过裂痕,嘴角勾起森然笑意,“这宫里,还没有逃得出本宫掌心的人。“ 窗外,弯月如钩悬在宫阙之上,将安喜宫的飞檐剪影投在斑驳宫墙上,宛如巨兽张开的獠牙,要将这深宫里的恩怨情仇,统统嚼碎、吞噬。 第七十一章 景山血夜 凛冽的朔风如同暴虐的猛兽,裹挟着锋利的冰碴子,恶狠狠地砸向皇城的琉璃瓦,发出细碎又刺耳的呜咽声,仿佛在为即将发生的悲剧奏响序曲。 张敏拖着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步子,缓缓地回到值房。连日来,为淑妃的丧事奔波操劳,他那原本就佝偻的脊背愈发弯曲,像一张拉到极致的弯弓,随时都可能折断。银灰色的鬓发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与他苍白如纸的脸色相互映衬,更显憔悴与疲惫。 他吱呀一声推开木门,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随后,他跌坐在破旧的藤椅上,只觉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巨大的心神冲击,再加上连日的劳累,让他的心灵和身体都被无尽的疲惫所吞噬。就在这时,廊下突然传来轻而有节奏的脚步声,那声音像是有人刻意踩着青石板的纹路,一下又一下,如同鼓点般敲击在张敏的心坎上。 “义父,庆儿有事禀报。”门外传来吉庆略显沙哑且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 张敏撑着膝盖,费了好大的劲才站起身来。当木门缓缓推开的瞬间,吉庆看着义父凹陷的眼窝和愈发明显的白发,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堵得生疼。这些年,义父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手把手教他识字读书,在无数个寒冷的深夜里,悄悄塞给他温热的馒头,给予他温暖与关怀。可如今,他却要亲手将义父推向危险的深渊,愧疚和痛苦如同潮水般,将他的心彻底淹没。 “庆儿?”张敏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也打断了吉庆痛苦的思绪。 吉庆低头看着手中的密信,指甲几乎深深地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月牙状的血痕。当他把信递过去时,余光瞥见义父布满皱纹的手——那双手曾温柔地为他擦去伤口的血,给予他安慰和力量,此刻却在微微发抖,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灾难。 张敏接过书信,只见信笺上只有两句话,字迹工整得近乎冷酷,像是出自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想知道淑妃之死的真相,今夜子时一人来景山。”没有落款,没有任何线索,却像是一条狡猾的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死死缠住张敏的心。他的眉头瞬间紧紧皱起,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疑惑。 “谁人送来的?”张敏声音低沉地问道。 吉庆不敢看向义父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发颤:“是一个面生的内监,让我转交给义父便匆匆走了。” 张敏沉思半晌,微微皱眉道:“诶~庆儿,这边没事了,你先回去。” 吉庆向张敏深深地揖了一礼,喉结上下滚动,艰难地说:“义父安歇,庆儿告退。”低头时,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下一秒便夺眶而出。他怕张敏察觉异样,揖礼后迅速转身,快步离去。 一踏出房门,刺骨的风雪打在脸上,却比不上心中的刺痛。他靠在冰冷的宫墙上,用手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脑海中不断闪过儿时义父教他写字的场景,义父粗糙却温暖的手握着他的小手,耐心地一笔一划教他;又想起生病时,义父守在他床边,彻夜未眠为他煎药……可如今,自己却成了害死义父的帮凶。泪水混着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很快又被风雪掩埋。 子时的梆子声,如同催命符一般,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张敏将陪伴多年、早已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拂尘缠在腰间,那拂尘仿佛承载着他一生的回忆和信念。踏出房门的瞬间,刺骨的风雪如同猛兽般灌进领口,可他的心却被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所填满,烧得他心口发烫。 路过南三所时,他鬼使神差地驻足,望着窗棂透出的微弱烛光,王云稚嫩的笑脸在脑海中清晰浮现。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如同他的亲生孩子一般。可一想到淑妃不明不白的死,想到信中可能隐藏的真相,他咬咬牙,狠狠甩了甩头,将对王云的牵挂暂时抛诸脑后。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去,淑妃的冤魂将永远无法安息,而那个幕后黑手也会继续逍遥法外。 景山的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能将人吞噬。 张敏刚踏入松林,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更加寒冷和阴森。突然,头顶传来细微的割裂声,如同死神的低语。 一只原本瑟缩在树上的野猫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惊到,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随后顶着风雪,纵身一跃。然而,就在它跃出的瞬间,竟像被无形的利器拦腰割开,刹时肠穿肚烂,温热的猫血四溅,溅在张敏的脸上,那温度与周围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可转眼间,血珠就凝结成冰,仿佛连生命的温度都被这黑暗的夜所剥夺。 张敏猛地转身,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恐惧,却只看见自己飘落的鬓发——那几根银丝竟被削得整整齐齐,如同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剪刀精心修剪过。冷汗瞬间顺着他的脊背滑落,浸湿了他的衣衫。他迅速运气护住全身,全神戒备,眼神紧紧盯着四周的黑暗,仿佛那黑暗中隐藏着无数张血盆大口,随时准备将他吞噬。 可还未等他站稳,数道劲气已如毒蛇般,从不同的角度悄无声息地袭来。 张敏抡起拂尘,奋力往后一甩,一招‘释伽翻天’使出,拂尘在空中划出一道白色的弧光,响起一道破风声,与那道劲气碰撞在一起。“砰~~”“嚓嚓”,割裂的声音刺耳地响起,尘尾上坚韧的兽毛居然被生生地割开,断了不知多少根。 张敏大骇失色,他知道自己已然中了陷阱,而且面对的敌人强大得超乎想象。 “这漫天风雪,四周又漆黑一片,敌人不知藏身在哪?看那道劲气,似是极厉害的暗器,但又没有实体,来人武功这般高强,自己万万不是敌手。”张敏在心中暗自思忖,一股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想罢便萌生退意。 然而,就在这时,数道更加强劲的劲气从四面八方纷纷袭至,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死死困住。 张敏只得使出拂尘功中的护体绝技‘金钢护体’,两脚辗地,不断狂舞手中尘拂,形成一个护体屏障。“嚓~嚓~嚓~嚓~”,陆陆续续的割裂声音持续响起,拂尘的兽毛在劲气的攻击下不断被割裂,眼看着兽毛就要被消耗殆尽,而他的身上各处也已经有了十几道如刀划过的伤痕,鲜血不断涌出,很快就浸湿了他的衣衫。 张敏知道不能再一昧防守,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边舞边退,试图拉开与敌人的距离,再伺机逃走。可那来敌武功高强,又怎会轻易让他得逞?敌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攻击愈发猛烈和密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敏猛然察觉风雪声似是消减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诡异的琴声。 那琴声枯涩,古调悠长,像融入夜色的一缕幽歌,没有什么宛转的转折,但那一个一个的音符却像是无声的呜咽,又像一把把利刃,穿过风雪之中,直袭而来。 张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忆起授业恩师曾说过江湖中有一种杀人于无形的武功——【音波功】。修练这门武功的强者多以乐器作武器,以强大的内力借着乐器释放‘音波’劲气,能杀人于无形。 琴声的调子隐隐有种悲哀的感觉,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段悲惨的故事。 曲到高潮,霎然停止。 张敏只觉一阵万念俱灰,在那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纪筱襄是怎么死的。他不再舞动尘拂防守,而是飞快的用左手食指沾了点受伤部位的鲜血,在右手掌中勾划起来,然后握紧尘拂,整个过程在一瞬间完成。完成后,他的脸上现出临死前最后一丝笑意,那笑容中带着释然,也带着对真相的无奈。 “刷~”,一声脆响,如同死神的镰刀划破空气。 张敏身子一震,手中的尘拂被锋利的劲气割开,尘柄和尘尾分离。随后便是一道刺眼的血光一闪,鲜血从那无头腔孔里喷射了出来,如同一道红色的喷泉,溅出数丈之高。 血花与漫天的飞雪融合在一起,雪花被染得绯红,仿佛朵朵樱花自空而落,又像是在为张敏的离去而悲伤落泪。 “卟~”,一颗头颅重重地掉在雪地上,咕噜滚动几下停了下来。 一人抱着古琴缓缓走近,那油腻的嘴唇微微翘起,露出一个令人作呕的狞笑。他抄起头颅,在风雪中渐渐隐入了黑夜,只留下一具无头的尸体,孤独地躺在雪地上,渐渐被白雪覆盖,仿佛这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 第七十二章 血字线索 凛冽寒风呼啸,雪粒子如钢针般砸在琉璃瓦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南三所内,王云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里衣。梦里那个无头人伸出枯槁的手,直勾勾地朝着他抓来,他想逃,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身旁,小赤灵兽原本正蜷成一团酣睡,被这突然的动静惊得竖起了耳朵,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王云心还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睡意全无。他伸手将滑落的被子重新拉好,顺势抱起小赤,轻轻抚摸着它雪白的毛发。 这小家伙被他养了两年,如今已有成年狗那般大小,浑身毛茸茸的,摸起来格外温暖。 “是啊,都会长大的。”王云喃喃自语,思绪不禁飘到了远方,“就像我和天佑,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可你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突然有一天就窝在我床上睡着了。人长大了得有个响亮名字,不如就叫你赤霄,可好?” 赤霄似乎听懂了,低吼一声,还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王云便匆匆起身。自从察觉到张敏可能身处险境,他每天清晨都要先去确认张敏平安,才肯去上课。今天也不例外,可一走进张敏的屋子,桌上的一封书信瞬间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 此时,漫天风雪愈发肆虐,像是老天爷打翻了棉花罐,纷纷扬扬的雪花遮蔽了初升的太阳,天地间一片混沌。狂风裹挟着雪花,在空旷的宫道上横冲直撞,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 王云心急如焚,跌跌撞撞地朝着景山奔去。等他赶到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呆立当场——一具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的尸体矗立在那儿,没有头颅,宛如一座阴森的雕塑。那尸体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在风雪中伫立了一夜,血液早已凝固,躯体也被冻得僵硬无比,而王云的心,也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王云死死盯着尸体右手紧握着的半截尘拂,那肥厚的鼻子、灰白的两鬓,无一不在告诉他,这具无头尸正是平日里宽厚善良的内监总管张敏。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腿发软,险些站立不稳,颤抖的手缓缓伸向尸体。指尖刚一触碰,刺骨的寒意便顺着手臂传遍全身,尸体硬得如同千年寒冰雕琢而成的雕像。 “头呢?头呢?”王云发疯似的拍打着尸体上的积雪,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拍打一阵后,他又扑倒在雪地上,双手在厚厚的积雪里胡乱摸索,指甲被碎石划破,鲜血渗进雪里,与白雪交织成刺目的颜色。“为什么会没有?头哪里去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嘶哑,近乎绝望的呼喊在空旷的景山回荡。 翻遍了附近所有的积雪,王云的双手早已冻得麻木通红,没有了知觉。他无力地跌坐在雪地上,仰头朝天,发出一声声悲呼。“啊——”那声音里满是痛苦与不甘,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悲愤全部宣泄出来。 一阵狂叫过后,王云颤抖着从怀里掏出那封“杀人书信”。“果然,最坏的事还是发生了。”他的声音充满自责与悔恨,“究竟是谁害了您?对,一定是她,那个疯女人!不,不对,是我害了你们,纪姨、伯伯,是我害了你们!如果不是我坚持要让阿天认祖归宗,你们便不会死,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啊!” 王云将书信狠狠扔在雪地上,抡起拳头疯狂地砸下去。这些日子,他日夜勤练,内力早已今非昔比。随着他不断催动真气,地面开始隐隐震动,那封书信在强劲的内力冲击下,瞬间变得粉碎,纸片如雪花般纷纷扬扬飘落。可他仍不肯停手,鲜血顺着拳头不断涌出,滴落在雪地上,染红一片。直到那封信碎成了絮状,他依旧疯狂地轰击着,仿佛眼前的不是纸片,而是那个残忍的杀人凶手。 随着王云的不断击打,张敏尸身下肢的积雪被震松,“砰”的一声,尸体重重地倒在雪地上,激起大片雪花。 王云被这声响惊得一哆嗦,立刻朝着尸体跪爬过去,将尸体紧紧抱在怀里,泪水夺眶而出,呜咽道:“伯伯,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哭了多久,王云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他明白,即便还没找到张敏的头颅,也不能让尸体就这么暴露在这里。死者为大,总要让张敏入土为安。他强忍着悲痛,用力掰开张敏僵硬的右手手指,想要取下那半截尘拂。掰开几根手指后,他突然发现张敏手掌上隐隐有个用鲜血写就的字。 王云的心猛地一紧,手上的动作愈发小心翼翼。等他掰开所有手指定睛一看,掌心上赫然是个“琴”字。血迹已经干透,字迹清晰可见,想必是张敏临死前拼尽全力,将内力集中在掌中,烘干血迹,才留下了这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琴?是人的名字吗?”王云脑海中思绪飞转,“杀人凶手肯定没想到伯伯会在掌中留字,还借着握紧尘拂来遮掩。伯伯费尽心机留下的唯一线索,一定藏着大秘密。”当下,他不敢有丝毫耽搁,抓起一把雪,迅速擦去张敏掌中的字迹。他深知,与这些心狠手辣的人斗,容不得半点疏忽,绝不能让奸人发现这条关键线索。 王云将张敏的死讯禀报给太后。太后得知后,又惊又怒。念及张敏多年来尽心服侍,还暗中保护太子有功,太后当即下令,以王侯之礼厚葬张敏。 表面上,这件事似乎就此告一段落。王云每日依旧按时上课、练功,可没人知道,他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复仇的决心。他清楚,在自己力量不足的时候,只能隐忍,等待时机。 另一边,万贞儿也暂时收敛了锋芒。她时不时就去探望怀有身孕的邵嫔,还总“偶遇”皇帝。在她楚楚可怜的演技下,皇帝的心渐渐软了,又开始频繁地前往安喜宫。 而这一切,都被暗处的王云默默看在眼里,他攥紧了拳头,眼神愈发坚定。 第七十三章 醉骨香 暮色如血,将安喜宫的琉璃瓦染成诡异的暗红。 内阁首辅万安拂袖而入,蟒袍上的金线龙纹随着他急促的步伐扭曲变形,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珠儿低眉顺眼地将他引入内殿,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龙涎香,却掩不住万安身上浓重的戾气。 “姨娘!”万安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他抬头时,额前的几缕白发微微颤动,将他的狼狈暴露无遗。 万贞儿慵懒地倚在金丝楠木榻上,鎏金护甲轻轻叩击着玛瑙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何事如此失态?” 万安猛地起身,在殿内来回踱步,袍角带起一阵风:“刘健和程敏政这两个老东西!最近朝会上处处与我们作对,仗着是太子的老师,狐假虎威。那些墙头草大臣,竟然都跟着他们附和,陛下已经多次驳回我们的奏折!”他越说越激动,脸上青筋暴起。 万贞儿眼神一冷,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在案几上:“汪直呢?他怎么说?” “汪督主最近像变了个人,在朝堂上一言不发。要是以前,早就替我们出头了!”万安咬牙切齿地说。 万贞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又换上一副幽怨的神情。她轻抚鬓边的金步摇,语气阴恻恻:“太子还没这么大能耐,定是他身边那个伴读王云在捣鬼。本宫听说,那小子常在早课上借问政之名,与刘健、程敏政打得火热。现在倒好,后宫干政、结党营私,什么罪名都往我们头上扣!” “这小子留不得!再这样下去,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都要倒向太子那边了!”万安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万贞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该除的,一个都不能留。你先退下,本宫自有安排。” 待万安离开,万贞儿轻唤一声:“珠儿,叫吉庆过来。” 吉庆踏入殿内时,身形佝偻,眼眶深陷,脸上写满疲惫与恐惧。自淑妃和张敏死后,他夜夜被噩梦纠缠,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娘娘唤奴才何事?”吉庆声音沙哑,连行礼都有些踉跄。 万贞儿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满是轻蔑:“吉公公,前两件事办得不错,本宫很满意。现在还有最后一件事——南三所的王云,他也活得够久了……” “娘娘!”吉庆浑身剧震,“王大人为人正直,对您绝无威胁。求娘娘看在奴才的份上,饶他一命!”他扑通一声跪下,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万贞儿突然放声大笑,笑声刺耳:“吉公公,这宫里,生杀予夺全在本宫一念之间。叫你做,便去做,哪来那么多废话!”她猛地一拍桌子,茶盏中的茶水溅出,在案几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别忘了,你义父的人头还在安喜宫挂着呢。要是本宫说你谋害义父、觊觎内监总管之位……” 吉庆如坠冰窟,冷汗湿透了后背。他这才明白,张敏的死不仅是万贞儿的泄愤,更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刀。沉默良久,他缓缓点头,泪水滴落在地上,晕开一片深色。 “这就对了。”万贞儿满意地勾起嘴角,“你在南三所伺候王云多年,他不会防备你,动手易如反掌。”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闪过,六指怪人悄然现身,手中托着一个白玉瓷瓶:“娘娘,这是醉骨香,无色无味。混入食物中,毒发时如走火入魔,定无人起疑。” 吉庆颤抖着接过瓷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万贞儿语气温柔得令人毛骨悚然:“办好此事,内监总管的位子就是你的。” “是……”吉庆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踉跄着退下。 “记住,莫要露出马脚。事办砸了,你知道后果!”万贞儿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像毒蛇吐信般冰冷。 与此同时,南三所内一片祥和。 王云收了功,额间沁出薄汗。小赤霄在他脚边蹦跶,赤色竖瞳在暮色中闪烁着奇异的光。 “小家伙,今天心情好,多赏你几块肉!”王云笑着摸了摸赤霄的脑袋,全然不知一场危机正在逼近。 吉庆带着膳盒进来时,强装镇定:“小云,用膳。”他的目光躲闪,不敢与王云对视。 王云毫无防备,笑着招呼:“庆哥,一起吃点?” “老规矩,奴才在外候着。”吉庆转身离开,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半个时辰后,王云突然觉得手脚发麻,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他惊恐地看向赤霄,却见灵兽依旧活蹦乱跳。“不好……”他想喊,声音却卡在喉咙里。踉跄间,他撞倒了案几,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格外刺耳。 赤霄察觉到主人的异样,赤色竖瞳猛地收缩,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箭一般冲向清宁宫。而暗处,吉庆泪流满面,心如刀绞。待屋内没了动静,他才拖着沉重的步伐,朝安喜宫走去。每一步,都像是在走向自己的坟墓。 第七十四章 空灵之地 暮色如墨浸透宫墙,南三所檐角的宫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内监们连夜清扫着满地狼藉,碎瓷片与血迹被铲入竹筐,唯有青石板上暗红的斑驳痕迹,像极了未愈的伤口,无声诉说着白日里的惊心动魄。 雕花檀木床榻上,王云直挺挺地躺着,苍白如纸的面容与素白锦被融为一体,仿佛一尊失了魂魄的玉雕。 周太后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金丝绣帕,浑浊的老眼中盛满忧虑,朱佑樘单膝跪在榻前,玄色蟒袍的褶皱在青砖地上投下阴影,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陈太医,当真当真没有法子了?“ 陈修之收回搭在王云腕间的手,诊脉的白绢上赫然洇出一片汗渍,他扑通跪地,声音发颤:“禀太子殿下,王大人内息逆行,奇经八脉如乱麻纠缠,这脉象分明是练功走火入魔之象,恕臣直言,怕是撑不过今晚了。“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周太后身形剧烈一晃,险些栽倒在地,朱佑樘眼疾手快地扶住她颤抖的身躯,龙纹玉佩在袖中相撞,发出一声清响。 榻边的小赤突然立起身子,赤色竖瞳中泛起水雾,焦躁地用脑袋蹭着王云毫无血色的手,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 “陈太医!“朱佑樘猛地转身,素来温润的面容布满寒霜,“本太子命你想尽一切办法!若是救不活他,本太子要你们“话到嘴边,终究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捏紧的拳头因用力而微微发颤。 周太后拭去眼角的浊泪,声音哽咽:“云儿这孩子总是把危险往自己身上揽“她忽然想起三日前万贞儿派人送来的那盒蜜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走火入魔,只怕没那么简单“ 朱佑樘搀住摇摇欲坠的周太后,轻声劝道:“皇祖母,天寒露重,孙儿扶您回清宁宫歇息。阿云吉人天相,定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连自己都难以说服。临走前,他又回头深深看了王云一眼,叮嘱守在一旁的内监:“若有任何动静,即刻来报!“ 深夜的梆子声惊破死寂,陈修之端着药碗的手仍在微微颤抖。黑褐色的药汁顺着王云的嘴角流下,在素白的枕巾上晕开墨色的痕迹。 小赤趴在床边,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舐主人的指尖,眼中满是期盼,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喂,小子,醒醒~~“迷迷糊糊中,王云仿佛听到有人在呼唤。他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空灵之地,四周弥漫着柔和的光晕,他能清晰感知到这片空间,却又仿佛与它融为一体,这种奇妙的感觉难以用言语形容。 “小子~~“声音再次响起。 王云猛地回头,只见一条身躯巨大的白蛇正盘绕在空中,雪白的鳞片在虚空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蛇信吞吐间,一双竖瞳如红宝石般璀璨。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整个空间竟随之震颤起来,地面如同水波般荡漾。 “稳住心神!“白蛇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你这心境,当真是不堪一击。“ 王云惊讶地发现,蛇嘴并未开合,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脑海,“别惊讶,这里是你的气海神识,常人的神识只能用于思维与控体,而你天生异禀,竟能让神识在气海中游荡,这才得以与我对话。“ “你究竟是什么?为何会在我的气海之中?“王云警惕地问道。 白蛇吐了吐信子,开始娓娓道来:“我本是黑眚,由前主人张绿水种下,蛰伏在你的心脉附近。那日你吸入她的血,那血中的力量几乎将我消融。走投无路之下,我逃入你的气海窍穴” 王云想起张绿水种入的黑眚,点点头道:“嗯,但我记得你不是黑色的吗?” “我的形态,取决于主人心境——心若黑暗,我便为黑;心若光明,我则为白。“ 就在此时,外界传来一阵脚步声。 “王大人情况如何?“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回怀公,刚服下陈太医的药,可可还是没有起色。“ 怀恩?王云神识一惊,司礼监掌印太监,他来做什么? 怀恩缓步走到榻前,目光如鹰隼般审视着昏迷的王云。 小赤见到他,竟像被施了定身咒般,伏地不敢动弹。 “嗯,都长这么大了。“怀恩伸手轻抚小赤的脊背,声音难得柔和,“两年前,本公把你送到这里,一来是瞧着王云心地纯善,定会善待你;二来就当是还他一份……,诶,罢了……“ 怀恩叹息一声,伸手搭上王云的脉搏,当真气探入的刹那,他的瞳孔猛地收缩——那气海深邃如渊,仿佛能吞噬一切!隐约间,他窥见气海深处一抹白蛇的虚影,刚欲探查,识海中突然掀起惊涛骇浪,一股神秘力量如漩涡般袭来。 怀恩脸色骤变,撤回真气,额头上隐有汗汁。 “噢~气海竟如此浩瀚,道通老友,你还真有挑徒弟的本事” 他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颗晶莹剔透、内泛赤光的内丹,凝视良久,长叹道:“老友的徒弟,我又怎能见死不救能不能挺过去,就看他的造化了。“ 怀恩将内丹放入王云口中,运功助他吞下,又叮嘱内监:“若无要事,不得打扰。“ 气海之中,白蛇激动得盘成螺旋状:“小子!机会来了!这是赤瞳天麟兽的元神内丹!快!运转你的奇经八脉,将它的力量纳入气海!吸收了它,不仅能解你身上的毒,日后更能百毒不侵,还能获得''赤麟之力'',以麟甲护体!“ “可我该如何做?“王云仍有些不知所措。 “你天生奇经八脉俱通,气海更是深不可测!就连你的大宗师师傅,部分真气都被你的气海吸收,至今仍留存于体内。“白蛇催促道,“凝神聚意,运转气海,将那内丹元力尽数吸纳!“ 王云依言而行,神识微动,奇经八脉轰然贯通,一股强大的吸力自气海深处传来。赤色真气如活物般在经脉中奔腾流转,每一次运转都带来温润而澎湃的力量,让他通体舒畅。突然,一股磅礴的力量自丹田迸发,赤色光芒从他体内喷涌而出。 小赤瞪圆了眼睛,震惊地望着这奇异的景象,它没有感到惧怕,反而觉得这道赤光很温暖,仿佛跟自己的血脉很相近。 光芒散尽后,王云惊喜地发现,自己的感知力大幅提升,周围的一切声音、气息都变得无比清晰——他竟突破到了先天境界! “恭喜!“白蛇欢快地游动着,“踏入先天,后天真气化为先天真气,经脉会变得更加宽广坚韧,寻常病痛再难近身。先天真气运转之下,灵识也会大增,能洞悉周遭细微变化。你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王云感受着体内澎湃的力量,又有些疑惑:“可我为何还未苏醒?“ “哪有这般容易?“白蛇解释道,“毒虽已解,但要完全融合赤麟内丹的力量,至少还需半月时间。收敛心神,潜心修炼,将这股力量彻底化为己用!“ 王云“嗯”了一声,静下心神,开始按照白蛇的指引,沉浸修炼…… 第七十五章 峰回路转 鎏金兽首烛台摇曳着幽光,万贞儿斜倚在湘妃竹榻上,茜色纱帐半掩着她慵懒的身姿。六指怪人喉头滚动,贪婪的目光如毒蛇般在她身上游移;吉庆垂首立于阴影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满心皆是恐惧与自责。 内监探子们脚步匆匆,消息纷至沓来。 “报~太后,太子已到南三所!” “报~太医院首席陈修之入内诊治!” “报~陈太医退出时面色如纸,神情绝望!” 每一句禀报都似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万贞儿倚着绣枕,眉眼间尽是得意,银铃般的笑声在殿内回荡;六指怪人阴恻恻地笑着,仿佛已经看到王云的末日。而吉庆听到“回天乏术”四字,身形剧烈颤抖,险些站立不稳,满心的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 万贞儿似看透吉庆心思,莲步轻移至檀木柜前,取出一卷明黄圣旨,走到他面前,唇角勾起魅惑的弧度:“吉公公,是时候兑现本宫的承诺了。”圣旨带着温热的体温,塞进吉庆颤抖的手中,“几日前方才讨得的,明日你便是内监总管,打开瞧瞧。” 吉庆哆哆嗦嗦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特封吉庆为内监总管”的字迹映入眼帘。金灿灿的圣旨映着他的面容,他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双膝一软,重重跪倒谢恩。 万贞儿心满意足地重新躺回榻上,密报仍不断传来。 “报!陛下接见外国使臣,听闻王伴读垂死,先是扼腕叹息,继而怒容满面,与使臣连饮十杯后酩酊大醉!”她轻嗤一声,斟满一杯葡萄美酒,仰头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她雪白的脖颈蜿蜒而下,在锁骨处凝成晶莹的水珠,“醉了好,一醉解千愁。”那风情万种的模样,令六指怪人喉结不住滚动,强压着内心的躁动。 “报!怀公公前往南三所!” 万贞儿微微蹙眉,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去作甚?怀恩与王云素无往来,难道……” 六指怪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沙哑着嗓子道:“娘娘宽心,此毒无解,王云绝无生还可能!” 话音未落,珠儿疾步而入:“娘娘,汪督主求见!” 万贞儿眼眸瞬间亮起,“快请!”又厌恶地瞥了眼六指怪人,“你们都退下。” 片刻后,汪直黑沉着脸大步闯入,一把揪住万贞儿的衣襟,眼中满是怒火:“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别动他!” 万贞儿满心委屈与震惊,用力挣脱,冷笑道:“我偏动了又如何?那小子整日在我眼前晃悠,不除了他,我寝食难安!你不敢动手,我敢!谁挡我的路,都得死!” 汪直双目赤红,声音几乎要将空气点燃:“你简直愚蠢透顶!王云岂是区区太子伴读?他是藏书人,是大宗师的亲传弟子!你可知大宗师是何等人物?” “不过是个江湖人罢了!”万贞儿挑眉冷笑,“他能冲破皇宫禁卫,闯过十万大军?” 汪直松开手,踉跄后退,语气冰冷如霜:“我告诉你,在大宗师眼里,这皇宫禁卫、十万大军,都不过是土鸡瓦狗!取你性命,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万贞儿望着汪直凝重的神色,心中泛起丝丝寒意,旋即又换上柔弱姿态,拉住他的衣袖:“汪郎,你武功高强,定会护我周全,就像从前一样……” “别做梦了!”汪直甩开她的手,满脸失望,“先天巅峰又如何?在大宗师面前,我不过是蝼蚁!淑妃、张敏,如今又是王云,你惹下多少大祸,还不知悔改!”说罢,他决然转身,大步离去。 万贞儿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满心懊悔,泪水夺眶而出:“终究是把他气走了……” 夜深人静,万贞儿辗转反侧,刚刚入眠,便被一阵慌乱脚步声惊醒。珠儿拦着气喘吁吁的内监,压低声音怒斥:“放肆!娘娘才刚睡着!” “珠儿姑娘,大事不好!”内监面色惨白,声音发颤,“太医院传来消息,陈太医二次诊脉,发现王伴读脉象平稳,已无性命之忧!太后和太子正往南三所赶呢!” 珠儿脸色骤变:“你再去探听虚实!”她望着寝殿内熟睡的万贞儿,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第七十六章 苏醒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琉璃瓦,在檐角织成细密的珠帘。 王云躺在沉香萦绕的寝殿里,意识在黑暗的深渊中沉沉浮浮。朦胧间,赤霄忠诚的低吼日夜不休,那声音带着焦灼与倔强,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火苗,在混沌中为他照亮方向。 太后的声音温柔而饱含关切,每一次探视都带着精心准备的汤药,絮絮叨叨说着暖心的话。 太子天佑更是每日必到,少年人焦灼的踱步声、压抑的叹息,还有偶尔忍不住的喃喃自语,都清晰地传入王云的神识。 陈修之白须垂胸,三朝太医院首席的威严在太后赞赏时也化作了拘谨。当金灿灿的赏赐送到面前时,这位老者颤抖着接过金错药匣,苍老的面容满是惶恐,沙哑着嗓子连声道谢,模样让暗中“听“着的王云都忍不住想笑。 南三所的烛火摇曳,皇帝玄色的锦袍带着威压掠过青砖。 “年轻气盛是好事,但朝堂如棋局,落子需三思。“ 帝王的声音低沉而威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王云混沌的意识上。 “能从鬼门关回来,是你的造化。往后“话语中未尽的深意,还有那句“后宫之事,朕自有分寸。你只需辅佐太子,守好臣子本分“,让王云即便在昏迷中也惊出一身冷汗。帝心如渊,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逃不过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韦瑛的到来带来了宫外的消息。老友握着他的手,声音里满是关切。当听到汪直在听闻他病重的消息后茶饭不思,得知他转危为安时如释重负,甚至主动请缨前往辽东平定骚乱,皇帝已准奏,不日即将启程时,王云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 刘健和程敏政两位老师的探望则带着文人特有的含蓄,温言软语中满是期许,那些“吉人天相“的祝福,像春日的暖阳,轻轻抚慰着他的神识。 然而,吉庆的缺席却像一根刺,扎在王云心里。从内监们不经意的交谈中听到“吉总管“这个名号,他的心底泛起阵阵疑虑。那个曾经与自己亲近的人,如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个疑问,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心中愈演愈烈。 终于,半月后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棂,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时,王云将运转的先天真气缓缓收归气海。意识如坠深潭的刹那,胸腔骤然翻涌,剧烈的咳嗽撕裂了寂静。他猛地睁眼,又因刺目的光线本能地闭合。 “醒了!王大人醒了!“小内监尖锐的嗓音带着哭腔,青布鞋急促的脚步声踏碎满地光影,一路高呼着奔出寝殿。 赤霄早已按捺不住,矫健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跃进他的怀抱,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胸口蹭来蹭去,发出欢快的低吼声。 王云虚弱地抚摸着它雪白的头毛,声音沙哑:“好伙计,让你担心了。“ 房门轰然推开,天佑踉跄着冲了进来,月白袍角沾满御花园的晨露,显然是听闻消息后一路狂奔而来。 少年太子死死抱住他,哽咽得语无伦次:“阿云你可吓死我了“温热的泪水浸透病榻上的素绸。 王云心头一酸,眼眶也跟着发烫。他轻轻推开天佑,这才注意到少年眼底浓重的青影,心疼道:“太子殿下,该学着稳重些了。对了,太后呢?“ 天佑慌忙抹泪,解释道太后每日都去法源寺为他祈福,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两人正说着话,周太后已在宫娥的搀扶下快步而入。 老人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住王云,声音颤抖:“乖孙儿可算醒了!这些日子奶奶天天在佛前祷告“枯瘦的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颊,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 王云望着太后清减的面容,强压下哽咽:“孙儿让您操心了“ 话未说完,周太后突然按住他的手,转头对太子道:“太子,早课该去上了,别耽误了功课“。 朱佑樘想起刘健老师严厉的模样,不敢耽搁,匆匆应了一声便离去。 等太子走远,王云直视着太后的眼睛,轻声道:“奶奶支开太子,是要谈谈我这次中毒昏迷的事?“ 寝殿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周太后扶着榻柱的手剧烈颤抖:“好个万贞儿!竟敢下毒…“她突然收声,警惕地望向殿外,压低声音道:“此事不可声张,这深宫中有此等毒妇,真的让人时刻胆寒。“ 王云无奈地叹了口气:“纵然万贞儿有千般不是,陛下还是有袒护之意,万贞儿手段高明,这又没有实质证据,确实难以入她之罪“。 太后痛心疾首地摇头:“皇帝糊涂啊,那毒妇不知有什么魅力,把他迷得神魂颠倒皇帝处理国事清明得很,唯独对这毒妇……诶……“ 雨帘如幕,将寝殿的气氛压得愈发沉重。太后忽而神秘一笑,眼中泛起柔和的光:“不说这些烦心事了。哀家要告诉孙儿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你父亲高中状元了!“ 榻上的王云猛地撑起身子,苍白的脸色瞬间泛起红晕,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原来,父亲王华在春闱中以惊世文章脱颖而出,不仅被皇帝钦点为状元,还破格晋升翰林学士举家迁来京城。当皇帝得知王华是王云之父时,龙颜大悦,直言这父子二人皆是国之栋梁,当即恩准王云随时出宫与家人团聚。 窗外,雨势渐歇。而朝堂之上,一场新的变革正在酝酿。兵部尚书余子俊上奏请复武举,宪宗皇帝欣然应允,着令兵部速议细则。最终敲定,来年开春三月乡试启程,经层层选拔,九月殿试定鼎,高中者赐武举及第,功名刻碑,光耀门楣。 刚突破先天之境的王云,本就渴望与天下豪杰切磋,见此机会,立即报名应考。皇帝听闻新一代藏书人竟要参与武举,饶有兴致,特下恩旨——免其乡试、会试,直接入九月殿试,欲亲睹这位少年才俊的绝世风采。 此时,雨已完全停歇。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将寝殿照得一片明亮。王云靠在床头,感受着体内逐渐复苏的力量,嘴角不自觉扬起微笑。经历这场生死劫,他愈发珍视亲情的温暖。如今,是时候去见一见久别的家人,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团聚,再有就是好好准备接下来的武举比试。而那些朝堂上的风云、后宫中的阴谋,且待来日,再从容应对。 第七十七章 回家 清晨,碧空如洗,几缕白云悠悠飘荡,宛如丝绸点缀天际。 王云望着这般美景,心情也格外舒畅,轻呼道:“终于能见到家人和道通师傅了!”他整理好衣衫,唤来赤霄,一人一兽步伐轻快地朝午门走去。 经过数月,赤霄又长大长高了,王云叮嘱道:“赤霄,你如今这般个头,莫要随意吠叫吓人。见了我家人,可得乖巧些。” 赤霄“嗷”地回应一声,长尾轻拍王云肩膀。 守宫门的侍卫早接到御令,知晓太子伴读可自由出入,又见这少年是太子亲信,一路点头哈腰,不敢阻拦。 王云顺利踏出皇城,望着熙熙攘攘的京城街道,深吸一口气:“啊,这就是京城的气息!” 对面街道,迎接王云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王华掀开窗帘,翘首以盼。 王云远远望见父亲,笑容灿烂,挥手高呼:“爹爹!” 王华循声望去,只见眼前少年身姿挺拔,气质卓然,与记忆中孩童模样大不相同,险些未能认出。 王华急忙下车,王云飞奔而来,扑入父亲怀中:“爹爹!” 王华眼眶湿润,连声道:“好,好,小云长大了!快上车,你爷爷盼着见你,可是望眼欲穿啊!”这时,他才注意到儿子身后的大白狼,面露惊愕。 王云笑着安抚:“爹爹别怕,这是我养的灵兽赤霄,您唤它小赤就好。” 赤霄十分机灵,立即用尾巴卷出个弧形,亲昵地蹭着王华的脚,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呜咽声。 即便如此,王华仍心有余悸,勉强挤出笑容:“小赤是,乖,一起上车。” 马车上,父子俩相谈甚欢,细数分别后的点点滴滴。王云从父亲口中得知,颜章与绿萝喜结连理,一同前往朝鲜。他由衷为二人感到高兴,有情人终成眷属,实乃人生幸事。 马车沿着青石板路缓缓前行,车轮滚动的声响有节奏地回荡在街巷。约摸半个时辰,便抵达王家新府。 王府位于京城东侧,毗邻权贵聚居之地,平日里清幽静谧。 此刻,街道上却聚集了不少达官显贵。听闻太子伴读归家的消息,他们早早在此等候,只为与王家父子攀交情。 王云担心赤霄吓到众人,便让它随马夫前往后院,等安顿好再来寻它。 父子俩刚一下车,立刻被人群围住。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官员满脸堆笑,率先开口:“恭喜王状元!日后同朝为官,还望多多关照!”众人纷纷附和,夸赞之声此起彼伏:“这就是太子伴读王大人,果然一表人才!”“王大人发明的牙刷实在好用,老夫用了之后,胃口都好了不少!”“王大人前途无量啊!” 王云被夸得有些招架不住,只能赔着笑脸,含糊回应。他在心里暗暗吐槽:“出了宫还是逃不过这些人情世故!” 就在父子俩疲于应付时,一道阴柔怪异的声音突然响起:“诸位大人好雅兴啊!” 众人闻声脸色骤变,一些官员认出声音主人,吓得连连后退。 只见一位白发白眉、面色泛红的老者,在一群东厂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而来。侍卫腰间的东厂令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来人正是东厂掌印太监尚铭。 尚铭抬手示意,厂卫们立刻分列两旁,动作粗暴地推开人群,空出中间道路。压抑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众人噤若寒蝉。 尚铭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从中间缓步走向王华父子。 王华看着眼前派头十足的来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王云低声提醒:“那人是东厂掌印太监尚铭。” 王华心中一凛,暗道:“人人都说当今天下,权倾朝野的当属东厂尚铭和西厂汪直。如今汪直调去巡边,这尚铭在朝堂上更是独揽大权。” 尚铭走近后,抱拳行礼,语气夸张:“哎哟,这位便是新科状元王华王大人?果然风采卓然!令尊竹轩先生才名远播,老夫仰慕已久。太子伴读王大人更是文武双全,王家一门三杰,当真令人钦佩!” 王华不敢怠慢,急忙回礼:“尚大人谬赞,实不敢当。不知贵客到访,有失远迎,还望尚大人海涵。” 尚铭摆摆手,皮笑肉不笑:“王大人言重了,是老夫不请自来。不知竹轩先生可在府上?老夫正好有些经书典籍上的问题,想向先生讨教一二。” 王华作揖请他入府:“家父正在府中,尚大人请。” 尚铭客气两句,率先迈步向王府走去。王华和王云相视苦笑,无奈跟上。 东厂厂卫见主子进府,立刻重新列队,手持长刀,守在王府门前。 众人见状,知道今日再难与王家父子套近乎,纷纷失望地散去。 王华领着尚铭和王云往里走,只见王府庭院深深,假山错落,花草繁茂,一湾浅水蜿蜒其间,处处点缀着青竹翠树,景致清雅脱俗。 尚铭环顾四周,啧啧称赞:“这府中景致雅致,莫非是竹轩先生的手笔?” 王华点头:“正是,家父入住后重新修整过。他喜爱竹子,所以无论住在哪里,总要广种竹树。” “果然不凡,单看这景致,便能想见竹轩先生的高雅志趣。”尚铭赞道。 王云满心欢喜地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家,路过垂柳时,伸手轻抚柔软的枝条;走过湖上拱桥,驻足凝望水中游弋的锦鲤,自在惬意。这里,才是他魂牵梦绕的地方。 尚铭将王云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暗自思量:“两年不见,这小子内力愈发深厚,武功想必又精进不少。之前怀疑他是汪直的人,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趁汪直远在边关,得想办法把他拉拢过来。” 行至内院,家人们和师傅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王云看到亲人,激动地飞奔过去,大声呼喊:“爷爷,奶奶,娘,道通师傅!” 王伦远远望见孙儿,起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才确定无疑,迈着蹒跚的步子迎上前去。 王云像小时候一样,扑进爷爷怀里:“爷爷,小云回来了!” 王伦老泪纵横,想要抱起孙儿,无奈年事已高,而王云又长高许多,试了几次都力不从心,只好紧紧将他搂在怀中,久久不愿松开。 岑月等人也围拢过来,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眼眶湿润。 这时,王华领着尚铭走近,重重咳嗽一声提醒。众人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白发老者。 王华赶忙介绍:“这位是东厂掌印尚铭尚大人。”随后,又将家人和道通师傅一一引荐。 尚铭依次点头致意。当目光落到道通身上时,两人眼神在空中短暂交汇。 道通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转瞬又恢复平静,深邃得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尚铭心中一震,暗自惊叹:“此人眼神内敛却暗藏锋芒,不愧是前代藏书人,深不可测!” 王伦见朝廷大员来访,不敢失礼,松开王云,让他去与家人叙旧,自己则将尚铭请进正厅,奉上好茶。 第七十八章 茶韵武道 三人踏入内厅,檀木桌椅映着暖黄烛火,更显古朴雅致。 王伦与尚铭端坐上首,王华在下首相陪,三人围坐于雕花茶案旁。 王华抬手示意,家仆即刻捧出精致茶匣,匣中藏着从绍兴老家带来的“大佛龙井”。他手法娴熟地将滚烫热水注入紫砂壶,刹那间,茶香四溢,淡雅的兰花香气如轻纱般弥漫开来,萦绕在整个内厅,令人心旷神怡。 尚铭本就嗜茶如命,五年前于绍兴醉仙楼偶然品过“大佛龙井”,自此便心心念念。此刻嗅着这熟悉的茶香,眼中满是欣喜。 王伦见到宝贝孙儿,心情大好,他轻轻捋了捋发白的胡须,眯起双眼,笑意盈盈道:“一看便知尚大人是爱茶之人,这大佛龙井可是龙井茶中的极品,请尚大人品鉴品鉴。” 尚铭凑近茶杯,深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吹拂开杯口氤氲的白雾,浅抿一口,不禁赞道:“滋味鲜爽甘醇,真是好茶!” 王伦的才情自不必说,尚铭能统领东厂多年,手段智谋更是不容小觑。两人以茶道为引,从经书典集、诗词歌赋,聊到历朝旧事,相谈甚欢。 正谈得兴起,忽有“嘭嘭啪啪”的声响从前院炸开,如惊雷炸响。 厅内三人闻声疾步而出,只见前院之中,岑月与王云已战作一团。 两人身影如鬼魅交错,时而如离弦之箭疾退,时而似苍鹰俯冲突进,真气碰撞声震得众人耳膜发疼,连廊下灯笼都在嗡嗡作响。 岑月指尖凝出淡金色气芒,【三十六式天罡指法】施展开来,劲气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出,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尖锐的爆鸣。 王云不敢怠慢,【云影】身法运转到极致,身形在指影间虚虚实实,忽而化作残影避开锋芒,忽而暴起反击。他如灵猫般跃起三丈,【云斩】绝技连出,刀锋裹挟着凛冽罡风,从刁钻角度劈向岑月面门。 岑月先天六品灵识敏锐,早在王云蓄势时便已察觉。她不退反进,收指成刀,迎上那一道道斩击。 “嘭!嘭!嘭!”真气如浪涛相撞,强大的气浪掀飞院中落叶,众人衣袂猎猎作响,似要被气劲撕碎。 王云的母亲郑秀被真气激得连连后退,缓缓退到前院角落。她十指紧紧相交于前胸,脸上满是紧张之色,双眼紧紧盯着场中儿子的身影,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担忧。 道通功力深厚,见此情形,双手轻垂立于郑秀身前,火龙真气悄然运转,替她抵挡真气。那些激荡过来的残余真气,在他身前数尺处便被霸道的火龙真气消弭于无形。 正在内厅观望的尚铭,感受到道通隐隐散发的火龙真气,心中大惊,暗道:“这内力如此雄浑深厚,怕是已达大宗师级境界了?” 此时,场中两人身影激烈相交,缠斗数回合后,倏地分开。 岑月境界虽高,但王云内力霸道无比,她硬接王云的斩劈后,手腕传来微微的麻痛之感。 王云轻轻甩了甩双手,脸上绽开阳光般的笑容,握拳揖礼道:“谢奶奶赐教!” 岑月食指中指并拢收势,运转内力传入手腕,麻痛之感瞬间消失。她柔声道:“嗯~小云果有长进,没想到几年工夫便已是先天一品,你颜章叔叔和绿萝阿姨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了。” 王云听到夸奖,脸上并未露出丝毫志得意满的神色。他心中暗自思忖:“能赢颜章叔叔又有何用?那人能杀张伯伯,武功肯定不比奶奶差。刚才跟奶奶过了几招,我深知先天境界每高一品,差距都甚远。我一定要在更短的时间内有所突破,否则,即便遇上那个杀人元凶,也只有白白送命的份。” 想到此处,王云眼神陡然变得凶厉,一股森然的“杀意”不自觉地从他身上溢出。 道通身为宗师,灵识敏锐异常,哪怕蝴蝶展翅都能清晰感应。此时,他察觉到徒弟身上这股“杀意波动”,心中隐隐生出担忧。而其他人却并无察觉,母亲郑秀见儿子无恙,放下心来,抚着胸口轻喘着气。王伦父子则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欣慰,对王云的成长甚是赞许。 尚铭见状,鼓掌叫好道:“好,好,好,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众人循声齐齐看向尚铭。 尚铭在众人目光注视下,从容跨出内厅,对着王云抱拳道:“王大人,老夫看得技痒,可否也让老夫过过手瘾啊?” 王云微微一怔,心中暗想:“这红脸老怪整天阴阳怪气的,不过,多跟这些高手过招,说不定会有收获。”当下,他也抱拳还礼道:“请尚大人赐教!” 郑秀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心脏急速跳动。 道通微笑道:“尚大人武功高强,跟你切磋是指点小辈,师傅在这里看着,你尽力而为便是。” 家人们见道通发话,想着有这位宗师级人物在场,应该不会有危险,便都放下心来。 尚铭呵呵一笑,抬手作了个请的手势,算是回应道通,同时也谦让小辈,示意让王云先出手。 王云也不客气,【云影】身法率先发动,身形化作残影暴冲而上。 尚铭嘿然一笑,先天真气迸发,周身泛起幽紫光芒。 王云腾空跃起,【云斩】竖劈而下,刀锋带着刺耳的破空声。 尚铭脚尖轻点,身体以诡异角度横移,刀刃擦着他脸颊划过,惊起几缕白发。 “好强的斩击!” 尚铭赞叹一声,不退反进,双掌连挥,三道阴寒掌风呈品字形袭来,所过之处竟凝结出冰霜。 王云足尖点地倒翻而出,仍被掌风扫中,脸颊火辣辣生疼。 “小心!这是摧心掌!”岑月惊呼。 道通沉声道:“此掌看似轻柔,实则力透骨髓,后劲才是杀招!” 王云眼中闪过厉色,以腰为轴,双手如螺旋般舞动,【云擎】绝技发动。刹那间,他周身形成巨大的青色气旋,强大的吸力如漩涡般扩散开来。 不会武功的家人被扯得站立不稳,纷纷踉跄着向场中滑去。 道通脸色骤变,火龙真气全力运转,在众人身前筑起一道金色屏障。 尚铭首当其冲,被吸力扯得向前踉跄几步。他运功抵抗,却见王云突然撤去神功。 尚铭收势不及,被自己的内力推着向前冲去。 千钧一发之际,王云肩臂肌肉高高隆起,新学的【崩山】绝技轰然击出! “砰!“气浪炸开,尚铭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落地时连退七步才稳住身形。他脸色微白,虽以内力护住心脉,胸口仍传来阵阵剧痛。 “好手段!“尚铭擦去嘴角血丝,突然抱拳大笑:“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王云收招后微微一怔,心中暗自思量:这红脸老怪倒是豁达,换作汪直,恐怕早已翻脸痛下杀手。这份气度与城府,着实不容小觑。 一旁的岑月生怕得罪权臣,急忙上前赔笑道:“尚大人谬赞了,孙儿不过侥幸用了些巧劲,论真功夫哪里是您的对手。“ 尚铭摆摆手,爽朗笑道:“兵不厌诈,武道亦然!王大人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他日必成大器!“ 王云不动声色地拱手回礼:“尚大人承让了。“ 见气氛略显尴尬,王伦适时解围道:“比武切磋,点到为止最好。尚大人,老夫新得了几本孤本,正好与您一同研讨,咱们进去继续品茶论道如何?“ 尚铭推辞道:“今日叨扰已久,诸位风采令尚某钦佩。只是公务在身,改日再登门拜访。” 说罢,他向着众人拱了拱手,走到王云身前,说道:“王大人,尚铭忠心朝廷,日月可鉴,对太子也是一片赤诚,还望大人在太子面前多美言几句,尚铭日后定有厚报。” 王云见他终于说到正事上了,微微一笑,装傻充愣道,“尚大人客气了。”这句话回得巧妙至极,既没有推辞也没有答应。 尚铭神色略略尴尬,不过也不好再说什么,再次向众人拱了拱手,便向外走去。 王华忙随他走了出去,一直送出府外。两人在府外继续寒暄客套几句,尚铭这才在厂卫的簇拥着上了一驾豪华琉金大马车。 望着那驾马车转出街角,王华长吁口气,终于送走了这个心机深沉的权臣。想到以后在京中为官,每日都要应付这些交际,王华摇头叹息,转身回府。 第七十九章 阖家团圆 午膳时分,岑月精心备下的绍兴风味佳肴摆满餐桌。糟香沁人的醉鸡泛着琥珀色光泽,南肉文武笋红白相间,肥瘦相宜,在青瓷盘中堆叠成小山。蒸腾的热气裹挟着醇厚的黄酒香气,将王府正厅浸染成一片暖融融的人间烟火。 郑秀端着桂花酿的手微微颤抖,目光始终紧紧锁在儿子身上。她纤白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菜肴与王云碗碟间,每夹起一块肉,都仿佛在诉说着四年离别的思念。 王云狼吞虎咽,连扒两大碗白米饭,腮帮鼓得像小松鼠,憨态可掬的模样惹得满座哄笑。当母亲温柔的指尖抚过后颈,少年恍然回到绍兴老宅,变回那个缠着母亲要糖吃的孩童。 饭后,众人移步正厅,品茗闲谈,话题自然聚焦在王云身上。 王伦轻抿香茗,感慨道:“这四年来,我常常想起小云临别时的话。如今华儿高中状元,我们一家终于能在京城团聚了。”众人纷纷点头,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 “圣上昨日召见我,反复诵读父亲的殿试文章,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呢!”王云兴奋地竖起大拇指。 王华被儿子夸奖得脸色微红,轻咳两声掩饰尴尬,这窘态又引得众人忍俊不禁。 茶烟袅袅中,王伦摩挲着茶盏,关切地问起王云宫中生活。 王云担心家人忧虑,只挑有趣的经历讲述:柴房偶遇太子的奇妙缘分,两人共同发明牙刷的奇思妙想,还有中秋宴会上阿丑令人惊叹的表演。那些妖兽袭击的惊险、万党的威胁,以及纪筱襄和张敏的悲惨遭遇,都被他深埋心底。他绘声绘色的讲述,将众人带入一个个精彩故事,正厅里不时爆发出阵阵欢笑,连道通都不禁嘴角上扬。 “云儿,跟为师到后院去。”道通的话打断了欢闹。 王云一拍脑袋,惊呼:“后院?哎呀,光顾着说话,差点把小赤忘了,那馋猫现在肯定饿坏了!” 王华笑着安抚:“爹已经让人送了吃食过去,这会儿怕是正懒洋洋地打盹呢。” 王云这才安心,随道通往后院走去。 后院梅树下,赤霄撒着欢儿扑进王云怀里。 道通望着这雪白灵兽,瞳孔猛地收缩:“赤瞳天麟兽?” 王云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师傅,小赤是赤瞳天麟兽?那我吞服的内丹”疑惑如潮水般涌来,他急切盼着师傅解答。 道通缓缓回忆:“十几年前,我前往昆仑大雪山,想与剑神凌昭一较高下。可惜赶到时,他已离世一年有余。听说他将毕生所学传给了关门弟子,我便去找那孩子切磋,没想到竟是个与你相仿的少年。”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少年在雪山大瀑布前,不停地挥动木剑,说要劈开瀑布。我问他为何,他眼神坚定地说‘劈开了就能领悟’。那股执着,至今仍刻在我心里。” 王云听得入神,指着赤霄追问:“这和小赤有什么关系?” 道通俯身轻抚赤霄,平日活泼的小家伙此刻温顺得像只小猫。“那少年身边,就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灵兽。它正是昆仑山的镇山灵兽——赤瞳天麟兽,一直守护在剑神和少年身旁。” “原来如此!小赤,说不定那是你的母亲呢!怪不得你不怕冷,原来是来自极寒之地。” 赤霄“嗷~”地叫了几声,仿佛在回应主人。 “师傅,您认识怀恩吗?” 道通笑道:“多年老友了。” “我觉得他不简单。”王云若有所思。 “岂止不简单,他是当世大宗师,与我功力不相上下。只是极少出手,鲜有人知。” 王云这才明白,原来有这样一位高手暗中守护,他将怀恩多次相救的经过详细道来。 “怀兄救你,固然有情谊,但更因为他欣赏你,觉得你值得救。” 王云回忆起怀恩的眼神,点了点头。 见师傅神色凝重,“师傅,您是不是有话要说?” 道通突然扣住他腕脉,宗师威压扑面而来:“今日比武,你杀意外泄。” 王云浑身一僵,那些被深埋的血仇瞬间翻涌。 “别让仇恨蒙蔽心智。”道通的火龙真气化作暖流游走经脉,“张绿水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你虽突破先天,但前路漫漫。先天九品,每晋一阶都需漫长磨砺,务必沉住气。那些宵小,为师替你解决便是。” 王云明白师傅有此实力,但是当下他还没找到杀人元凶,另外他要自己手刃仇人方能解恨。 “师傅,此事我想亲自查明真相。您的教诲,我一定牢记。” 道通了解徒弟的性子,不再强求,转而问:“今日切磋,有何领悟?” “他们灵识敏锐,总能料敌机先,真气充沛。尤其是尚铭,武功与汪直不相上下。” 道通点头:“尚铭醉心权术,武道恐怕只能止步于此了。还有其他问题吗?” 王云抓住难得的机会,将练功时遇到的困惑一一提出,道通则耐心细致地解答。 夕阳将师徒身影拉得老长,一招一式的拆解中,道通沙哑的讲解混着赤霄的低鸣,在暮色中织成独有的韵律。 “有师傅指点就是好啊!”王云问完所有困惑,如释重负。 道通欣慰地看着徒弟:“你能学会【乾坤两仪神功】,着实不易。这神功连我都未能参透,如今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回去后,勤加修炼,武道贵在领悟,切忌急躁。” 王云重重点头,“徒儿一定铭记于心!” 这时,王华前来唤道:“饭菜已备好,快净手来吃饭。小赤,你也一起来!” 晚餐依旧丰盛,下人特意为赤霄准备了特制食桌,摆满美味肉食。小家伙大快朵颐的模样,惹得众人忍俊不禁。 王伦打开陈年绍兴特曲,闻着酒香感慨:“好酒!可惜颜章那小子不在,他最爱这款特曲了。也不知朝鲜有没有这么好的酒,他一日没酒就像丢了魂似的,哈哈!” 酒过三巡,王伦提议:“小云,明日陪爷爷逛逛法源寺如何?道通师傅禅法精妙,正好与高僧交流一二。”王云和道通欣然应允。 远处更鼓声传来,惊起王府槐树上的夜枭。但这难得的阖家团圆,任谁也惊扰不得。 第八十章 法源寺风云 贞观十九年肇建的法源寺,如一位静立千年的老者,俯瞰着京华烟云。这座京城最古老的名刹西向而立,依山傍水,层叠的殿宇与蜿蜒的亭台如金色涟漪漫过山峦,辉煌的建筑几乎遮蔽了山体原貌,只偶尔露出一角青翠,更添神秘韵味。 春末夏初,正是游览法源寺的绝佳时节。四月暖风拂过,千株丁香竞相绽放,淡紫色的花朵缀满枝头,为古朴的寺院披上温柔轻纱,禅意也在这馥郁花香中愈发浓郁。 王云、王伦与道通三人恰在此时踏入寺门。此时的法源寺游人如织,看似热闹祥和的人群中,却似有一股无形暗流悄然涌动。一进寺门,千年岁月沉淀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厚重悠远,令人心生敬畏。 “嗯~~,果然雄武庄严,不愧是千年宝刹啊!“王伦望着眼前的古寺,不禁发出赞叹。 道通目光如炬,警惕地扫视四周,沉声道:“人还挺多,看这些人的气度,不少像是武林中人。“ 王云微微点头,分析道:“应该都是进京参加武举比试的。“ 三人沿着石板路徐徐前行,一路丁香如雪,暗香浮动,沁人心脾。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天王殿,主道两旁古柏苍翠挺拔,铜狮昂首镇殿,庄严肃穆之气扑面而来。穿过天王殿,便来到大雄宝殿,殿内殿外早已跪满虔诚礼拜的香客,众人神色肃穆,沉浸在信仰的神圣氛围之中。 随着主持僧人开始点香掸尘,喧闹的大殿渐渐安静下来。一个小僧人提着木制法器,在殿内轻轻敲击两下,随后绕着大殿缓缓而行,规律的敲击声仿佛有一种神奇魔力,让整个空间瞬间鸦雀无声。钟声与法器声交织,如同一曲穿越时空的梵音,将众人引入宁静悠远的禅境。 百位僧人齐声诵经的庄严场景,令三人看得入神。然而,礼佛仪式刚一结束,一阵嘈杂喧闹声突然从殿外传来。他们循声而去,只见悯忠台前早已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不时传出骚动。 “施主,使不得啊,使不得啊~~“几个和尚焦急地劝阻着,声音中满是担忧,却无济于事。 一个满面胡渣的黄衫大汉充耳不闻,憋红着脸,使出浑身力气搬动悯忠台下的巨型岩石,口中还不停地喊着:“嘿呵嘿呵““使劲用力~“,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起哄助威,现场一片混乱。 王云向旁边的人打听:“哎,兄台,这是什么情况?“ 那人绘声绘色地说:“也不知是谁传的,说这岩石底下藏着苏东坡当年赠给佛印和尚的玉带,这汉子一听,就非要挖出来看看。“ 王伦闻言,若有所思地说道:“如若真是东坡先生的玉带,那确是极为珍贵之物,价值连城啊!“ 王云和道通相视一笑,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围观。 黄衫大汉折腾许久,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可岩石却纹丝不动,宛如扎根在地上一般。 这时,一位清瘦老僧走上前来,双手合十,语气诚恳:“施主,放弃,这岩石重逾万斤,非人力所能撼动。“ “你是哪个,敢来吵扰我师兄!“另一个黄衫汉子怒目而视,眼神中满是不善。 老僧身旁的年轻僧人毫不畏惧,挺身而出:“这是本寺的住持清尘大师!你们又是哪个?竟敢在法源寺撒野?“ “哼!住持又怎么样?法源寺又怎么样?我们海沙帮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少来管闲事!“ 为首缺了一只耳朵的黄衫汉子大手一挥,数十个同样穿着的精壮大汉立刻围了上来,将年轻僧人团团围住,口中污言秽语不断,气焰嚣张至极。 王伦低声问道:“道通师傅,这年轻僧人口气不小,应该有些武功?“ 道通却笑着摇头:“那小子神气松散,身上并没有武功。“ 王伦惊讶地张大了嘴:“那,那他怎么“ 年轻僧人涨红着脸梗着脖子,袈裟被扯得歪斜仍要往前冲:“天子脚下岂容你们放肆!“ 缺耳的海沙帮头目狞笑一声,靴底裹着碎石的长靴骤然横扫而出,带起的劲风竟将三丈外的丁香花枝拦腰斩断。 王云心尖猛地一颤,袖中真气如火山喷发般奔涌而出。【云影】身法施展开时,整个人化作赤色流光,衣袂鼓荡间残影重重。就在铁靴距离清竹后心不足三寸时,他的指尖精准勾住少年腰间绦带,借力倒翻的瞬间,石阶上炸出半尺深的靴印,迸溅的碎石如暴雨般射向殿柱。 缺耳头目惨叫着单脚蹦跳,方才发力过猛的右腿此刻如面条般发软。他低头看着渗血的脚趾,被石板撞得变形的靴尖还在微微颤动,原本嚣张的面容扭曲成猪肝色:“给我——往死里打!“ 数十个海沙帮众挥舞着武器蜂拥而上,寒光将王云周身织成死亡罗网。 千钧一发之际,人群突然如惊涛裂岸般向两侧退开。一个铁塔般的身影踏着震颤的石板路阔步而来,光头在阳光下反射冷芒,虬结的络腮胡里还沾着几瓣丁香,粗布僧袍下坟起的肌肉似要撑破衣料。 “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壮汉声若洪钟,震得众人耳膜发麻。他古铜色的面庞因怒意涨得通红,脖颈处青筋暴起如盘踞的蚯蚓,那双蒲扇大的手掌攥起时,指节竟发出炒豆般的爆响。 十余名帮众挥刀劈砍而来,寒光映得壮汉瞳孔收缩。他暴喝一声,单掌如陨星坠落般劈向为首者的刀背。精铁锻造的刀刃在这雄浑掌力下竟如薄纸般凹陷,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滚!“壮汉喉间迸发的怒吼裹挟着澎湃内力,震得前排喽啰耳膜渗血,踉跄着连退三步撞翻功德箱,香灰混着铜钱撒落满地。 海沙帮缺耳头目见状,从腰间抽出九节钢鞭甩出破空声:“哪来的野和尚!“鞭梢裹挟着腥风直取面门,壮汉不闪不避,竟探手抓住鞭头。他手臂肌肉瞬间隆起,青筋在皮肤下如小蛇游走,硬生生将九节钢鞭拧成麻花状。头目虎口震裂,钢鞭脱手坠地的脆响,惊得围观香客齐声倒抽冷气。 清竹瘫坐在古柏旁,望着这位宛如天神降世的壮汉,眼中满是崇拜。清尘大师手中念珠“啪嗒“散落,惊觉自己竟被壮汉周身散发的磅礴气势压得喘不过气。而王云望着壮汉背后被阳光勾勒出的金色轮廓,突然想起寺门匾额上“大雄宝殿“四个鎏金大字——此刻的壮汉,倒真有几分佛陀降魔的威严。 海沙帮众骂骂咧咧退至三丈外,却仍咬牙切齿地瞪着这边,眼神中满是不甘。 清尘大师拂袖上前合十:“阿弥陀佛,施主仗义援手,贫僧感激不尽。“ 壮汉慌忙抱拳,光头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大师莫折煞俺!俺桑吉是少林俗家弟子,见不得人欺负和尚。“他挠了挠后脑勺,忽然指着岩石咧嘴一笑,“大师,俺瞅这石头怪沉的,能不能让俺试试?就图个乐子!“ 清尘大师微微点头:“桑施主请便。“ 桑吉刚要动手,却听一声呼喊:“桑兄等等!“一个面如冠玉、身穿黑色锦服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双手戴着黑色手套。 人群中立刻有人低声议论:“这不是蜀中唐门的服饰吗?也不知是唐门四杰中的哪一位?“ 王云警惕地看着那青年人往桑吉手掌上抹了些粉末,只听年轻人说道:“桑兄,这是我唐门特制的干粉,既能吸干汗水,又能增加摩擦力,对付光滑的东西最有效。“ 桑吉憨厚点头,扎马步沉腰,双臂如铁钳抱死岩石。随着一声闷雷般的低吼,万斤巨石竟被缓缓举过头顶,青筋在他脖颈暴起如虬龙,脚下石板“咔嚓“裂开蛛网状纹路,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众人纷纷露出震惊的神色。 清尘大师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此乃天降神石,重达一万三千斤,桑施主莫非是天生神力?若不是亲眼所见,贫僧绝不敢相信!这石在寺中数百年,从未有人能挪动分毫,今日也算是一桩奇闻了。“ 桑吉有些不好意思,正要放下巨石,突然,一道阴诡的笑声传来:“桀~桀~桀~桑兄莫急,待老道看看这巨石底下是否真藏有宝物!“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尖额窄、形如瘦猴的老道仗剑走了过来,眼神中透着贪婪与狡黠,仿佛已经看到了稀世珍宝。 桑吉连忙说道:“蔡老不可,即便真有宝物,也应归属法源寺,我等不可妄取。“这话让王云对桑吉好感大增,心中暗想:“这桑吉看似粗鲁,人品却极好,那个唐门青年有点捉摸不透,而这老道一听笑声就不是什么好人。“ 老道冷笑一声,剑尖直接抵住桑吉咽喉:“桑兄,若不是你当初顾那劳什子义气,咱们仨人也不会被都统大人逐出军营,还要来参加武举争功名,你若不识相,可别怪我剑下无情!“ 霎时间,气氛剑拔弩张,浓烈的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一场冲突似乎一触即发,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八十一章 无方 这一变故如惊雷炸响,瞬间惊住全场。 那位唐门青年脸色骤变,广袖翻飞间已抢前半步:“蔡宝前辈!有话好说,切莫伤了桑吉兄弟!“ “桀桀桀“蔡宝发出夜枭般的怪笑,青锋剑尖抵在桑吉喉间纹丝不动,“唐方贤侄放心,只要桑兄不乱动,我的剑刃自会干干净净。“ 围观人群顿时炸开了锅,窃窃私语此起彼伏。 “他就是武当支派神剑门的蔡宝?“ “听说他的''神门十三剑''已快赶上掌门师兄了!“ “看来这次武举,神剑门是志在必得啊!“ 更有人指着唐方议论纷纷:“那位青年是唐门四杰之一的‘唐方’,果然是青年俊杰,生得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啊。” 王云扯了扯道通的衣袖:“师傅,您认识那老道吗?真有那么厉害?“ 道通冷哼一声,袖中隐有真气流转:“老熟人了,武当自张三丰后人才凋零,他顶天算个二流角色。这人奸诈狠毒,若不是那日为师真气损耗太重,他早几年便该死了……“ 说话间,蔡宝在巨石暗格里摸索一阵,掏出个檀木盒子。“辛苦啦桑兄,放石!“ 桑吉早已力竭,“轰隆“一声将巨石归位。就在蔡宝收剑的刹那,一道白影裹挟着丁香花瓣疾闪而过,盒子瞬间易主! “是谁!哪个鼠辈敢偷东西?“蔡宝暴跳如雷,白发根根倒竖。只见白衣少年倚着悯忠台朱柱,指尖灵巧地抛接着木盒:“从你嘴里说出''偷''字,不觉得可笑吗?“ 清尘大师又惊又喜:“无方?你怎么在此?“ 少年将盒子奉上,语气轻快:“下棋闷了出来逛逛,正巧撞见有人偷东西,物归原主罢了。“ 人群再次沸腾,惊叹声此起彼伏。 “这少年是谁?“ “看着不过十一二岁,竟能从成名高手手中夺物?“ 王云看得目瞪口呆,转头问道通:“师傅看清他身法了吗?“ 道通摩挲着掌心,眉头微蹙:“有点眼熟一时间想不起来。“ 蔡宝恼羞成怒,长剑直指无方:“小畜生!敢坏我好事!“ 众人本以为他要对少年动手,谁知剑锋突然转向清尘手中的盒子。 无方冷笑一声,似早已看穿他的意图,身影鬼魅般闪动,一记手刀挟着雷鸣般的破空声,直取蔡宝后心! 蔡宝旋身回防,“铮!“,剑光与手刀相撞,火星四溅。他借力倒飞三丈,调整身形后长剑再次撕裂空气刺来,剑势刁钻直取少年面门。 无方不慌不忙,脚尖轻点,身形如柳絮般飘退三丈,白衣下摆堪堪擦过剑锋。 蔡宝冷笑一声,手腕翻转剑走偏锋,“神门十三剑“中的“玄鹤掠水“骤然使出,七道剑影封住少年所有退路。 无方不退反进,双掌化作漫天掌影,掌心隐隐泛着淡金光芒。 两人在悯忠台柱缠斗,剑光掌影交织如网。 蔡宝剑法老辣,每一剑都暗藏杀招;无方则凭借鬼魅身法游走,掌风所至竟将地面青砖震出蛛网裂痕。 道通在旁皱眉点评:“无方功力稍弱,但身法诡异。不过蔡宝老奸巨猾,拖下去迟早要露破绽……“ 话音未落,果见蔡宝剑锋突然逆挽,剑鸣声中,神门十三剑里最为狠辣的「天璇倒悬」破势而出!剑气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取无方咽喉。 无方瞳孔骤缩,大喝一声,周身真气迸发如怒潮,白衫猎猎作响,右掌瞬间化作手刀,破空声竟似九天惊雷劈落! 双器相撞刹那,火星迸射如流萤,铮鸣之声震得在场众人耳膜生疼。 蔡宝借力倒掠,在青石地面犁出两道半尺深的沟壑;无方踉跄后退七步,青砖在脚下寸寸碎裂,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仍死死盯着对手,眼神中满是不服。 王云见无方已现败势,急道:“师傅,咱们帮帮他!“王伦也在旁附和。 道通微微一笑:“毕竟是故人之子“话音未落,人已消失不见。 王云暗叫不好,大喊:“快散开!“同时护着王伦后退。 刹那间,百丈火龙冲天而起,震天龙吟响彻云霄。灼热气浪席卷全场,飞沙走石中,四周看热闹人群纷纷抱头鼠窜。 待烟尘散尽,场中只剩对峙的二人。 蔡宝脸色煞白,手中长剑竟被高温烤得通红,剑柄处的龙纹扭曲变形。 无方被这道恐怖火龙威压得喘不过气来,心中惊骇:“真气幻化,想不到这老者竟是宗师人物,这火龙足有百丈,此等功力足以和父亲媲美了” 道通踏着火龙缓缓落下,周身缠绕的火焰将他映照得宛如火神降世,他朝蔡宝似笑非笑道:“老道士,给个面子?“ 蔡宝哪想到会在这遇到道通,几年前惨败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吓得连连作揖:“不知前辈在此,多有冒犯!多有冒犯!“说罢仓皇遁逃。 躲在远处的唐方和桑吉见蔡宝逃去,才如梦初醒,唐方谦恭地向道通弯腰作揖,桑吉也想学他,唐方低语一句“快走”,硬拉着他朝蔡宝遁逃方向追去。 道通冷冷望着他们离开,却见无方面色不善:“前辈是在帮我?“ 道通愣了一愣,旋即指向王云:“是我徒儿要帮你,老衲便只好出手了“ 王云冲无方尴尬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即拉着道通的衣袖嗔怪:“师傅下次别随意放出火龙真气,容易误伤旁人!“ 道通呵呵一笑,慈爱地摸着王云的头:“知道了,徒儿教训的是,为师下次一定谨慎。“ 无方看得目瞪口呆。这位与父亲同级别的大宗师,此刻竟被少年训得服服帖帖。想起家中那个威严的父亲,无方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羡慕。 王云还在和道通说着话,忽听木屐声由远及近。 清尘大师手持佛珠,踏着满地丁香徐徐而来:“贫僧清尘,方才得见大师神技,敢问尊号?“ 道通合十还礼道:“老衲道通,乃是在鸟窠禅寺修行的出家人。“说着侧身引见,“这位是名震江南的竹轩先生王伦,旁边是他的爱孙,也是我的徒弟王云。“ “王伦“二字如金石掷地,无方的手微微发颤。 清尘大师眼中闪过惊喜:“原来竟是棋坛圣手!贫僧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佛门幸事!“他转头看向无方,笑意了然,“无方,你日夜念叨要拜会棋道宗师,这缘分可算到了。“ 无方当即长跪叩首:“棋圣在上,请受无方一拜!“ 王伦慌忙扶起,连道“折煞老夫“,却见道通在旁笑得意味深长。 清尘大师引众人穿过飞檐斗拱的殿宇,踏入藏经阁。 檀香混着书卷气息扑面而来,王云望着满架经卷,暗自惊叹:难见这般清净道场。 年轻沙弥奉上的丁香茶,汤色如碧,入口甘冽,众人齐声赞叹。 闲谈间得知王华高中状元的喜讯,清尘大师连道“虎父无犬子“。见众人客套渐多,王云将目光转向无方——少年握着茶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真有几分冷傲。 “无方,你在寺中学棋数月,老衲已无可授。“清尘大师一语道破玄机,“今日得遇竹轩先生,正是天赐机缘。“ 无方会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棋圣在上,请受无方一拜!我自幼痴迷棋道,曾听闻先生''一子定乾坤''的传奇,今日若能得先生指点,纵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说着又连磕三个响头。 王伦犹豫间看向道通,道通似笑非笑道:“竹轩公别看老衲,无方拜师的人是您。” 清尘继续相劝:“先生文道有状元郎传承,棋道正缺衣钵传人。无方天赋异禀,曾在半月内破解老衲七十二道棋阵。“ 王伦“嗯”了一声点点头,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好!老夫便收你为徒!你还有位师兄叫颜章,以后你便是老夫的二徒弟了。“ 无方大喜过望,俯身再拜三拜,完成师承之礼。 礼成之时,清尘命人取来紫檀木盒。打开竟是苏东坡遗落的玉带,温润玉色间刻着蝇头小楷:“《以玉带施元长老,元以被裙相抱次韵》“。王伦再三推辞,终恭敬接过这份重礼。 暮色渐浓,王伦惦记家中等候的亲人。行至湖畔,明月已爬上金顶宝塔。 王云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玩性大发:“无方,敢不敢比轻功?“少年挑眉:“有何不敢。“ 道通按捺不住好奇:“我来做裁!“话音未落,身影已化作残影消失在夜色中。 王云与无方同时施展身法,月光下两道身影如离弦之箭。 清尘大师望着转瞬即逝的三人,不禁摇头苦笑——江湖人的洒脱,果然来如风,去如电。 王伦捋须大笑,登上马车。车轮碾过石板路,载着玉带、新徒与满袖丁香,缓缓驶出这座千年古刹。 第八十二章 月夜争锋 墨色苍穹下,不知是云追逐月,还是月追逐云。 两道残影撕裂夜幕,王云的【云影】身法与无方的神秘轻功在半空交织成流光。穿山越林时,他们如离弦之箭;掠过京城街巷,又似鬼魅穿梭于屋脊瓦当。路人惊得驻足,恍惚间还以为撞见了夜行的仙魔。 当京城东侧的深宅大院映入眼帘,王云指着那对雕工精巧、暗含中庸之道的石狮子:“无方,那便是我家。“话音未落,少年周身先天真气骤然迸发,如同一道银色闪电,瞬间与王云拉开三丈距离。 道通半眯着眼斜倚石狮,见无方率先落地,只是轻轻掸了掸衣袍:“无方胜。“ 王云撑着膝盖喘气,既惊叹又佩服:“十二岁就先天二品!这成就怕是要轰动江湖!天才!“ 无方却突然冷着脸转身,抛下一句“我算什么天才“,便消失在王府门内。 道通拍了拍徒弟肩膀:“别丧气!你才十岁,将来“ 王云苦笑摇头,望着无方离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揣测:这孤傲的少年,究竟藏着怎样的过往? 踏入内院,王云高声喊道:“爹,娘,我们回来啦!“ 郑秀快步迎出,眼神在儿子身上细细打量,忽而瞥见一旁的无方。听王云讲完法源寺的奇遇,她立刻拉过少年的手:“好孩子“温柔的笑容让无方微微怔住,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云儿快来尝尝!“郑秀端出琼浆绿豆糕,细腻的糕体裹着清甜豆香。 道通难得吃得眉开眼笑:“少夫人这手艺,老衲走南闯北都没尝过!“ 王云这才惊觉:“师傅要走?“ 道通捋着白须点头:“江湖那么大,总得去会会那些后起之秀。你只管潜心修炼,莫负天赋。“ 夜深人静,王云走进母亲的房间。 郑秀正轻柔地铺着被褥,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温婉的侧脸上。 王云打趣道:“爷爷是道家,奶奶是佛家,父亲是儒家娘您该是什么家?“ 郑秀的动作突然顿住,目光飘向远方:“娘的曾祖父,是大明开国的荥阳侯郑遇春。“她指尖抚过床沿,声音里带着追忆,“自胡惟庸案后,家族四散。但父亲从小教我排兵布阵、研读兵法“ 王云猛地抬头,在朦胧的烛光下,眼前柔弱的母亲仿佛突然换上了战甲,周身散发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英气。 烛光摇曳中,郑秀握住儿子的手:“云儿,若想成为真正的将才,武功之外,更要懂兵法韬略。”少年心中轰然作响,似有万千思绪在涌动,又似有所悟。 晨曦初露,王云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空荡荡的车厢里,唯有风声呼啸。他掀开锦缎车帘,任疾风吹拂面庞,街边飞掠而过的景物,恍惚间竟如倒带的画卷,勾起昨夜的回忆。 郑秀温婉的声音犹在耳畔回响:“弱者取之,强者灭之,大者震之,则无不克。这是郑家不传之秘。“母亲以《孙子兵法》中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三军可夺帅,一将可夺心“相授,字字珠玑,令他豁然开朗。望着车辙深深的痕迹,王云暗自思忖:真正的将才,当以文韬武略安邦定国。 想到与天佑共绘的治国蓝图,王云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但当宫城的朱墙映入眼帘时,纪筱襄与张敏惨死的画面如利刃般刺痛他的心。少年攥紧双拳,青筋暴起,眼中燃起复仇的怒火:“纪姨,张伯,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到了九月武举。自武则天首创以来,武举时兴时废,武人出头之路远不及文臣顺畅。此次朝廷复开武举,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各地武者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经过层层选拔,百名高手脱颖而出,齐聚皇城。 九月的晨风裹挟着秋意,皇城东北角的大校场早已人头攒动。千丈见方的校场中,刀剑林立,四边围墙上斗大的“武“字在朱砂映衬下格外醒目。观武台上,铁栏森然,禁军黑甲如林,弓弩手严阵以待,一派肃杀之气。 随着日头渐高,观武台上贵胄云集。武将们鲜衣怒马,文臣寥寥。代掌西厂的韦瑛身着玄色劲装,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校场。 万通和尚铭联袂而至,见到韦瑛后相视而笑,在其身旁落座。 “尚大人、万大人好雅兴,也来观武?“韦瑛语气冷淡。 尚铭抚须笑道:“汪公远在边疆,老夫闲得发慌。听闻此次高手如云,特来一饱眼福。可惜汪公错过了这般盛会。“ 万通嗤笑道:“放着京城的好日子不过,偏要去那苦寒之地当什么将军,真不知他怎么想的!“ 韦瑛闻言冷笑:“督主心怀天下,为圣上分忧,岂是尔等鼠目寸光之辈可比?“ 万通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你说谁鼠目寸光?有种下来与我一战!“ 尚铭眼疾手快,拦住万通:“韦家堡的天勾绝技,岂是你能抗衡的?陛下即将驾临,莫要失了体统。“他压低声音,意味深长道:“好好物色人才,汪直不在,正是扩充势力的良机。记住,人才才是立威之本。“ 万通这才恍然,恨恨坐下,目光却仍死死盯着韦瑛。而校场中央,百名武者身姿挺拔,静待圣驾。一场龙争虎斗,即将拉开帷幕。 第八十三章 武举开幕 晨雾未散,校场平台已陆陆续续汇聚起文武官员。司礼监掌旗官瞥向日晷,见吉时将到,猛地挥动手上杏黄龙纹锦旗。东侧钟楼内监望见旗影,即刻敲响青铜钟磬,九声长鸣裹挟五声短响,如惊雷炸响,宣告帝王驾临。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太子驾到!“内侍太监梁芳尖细的嗓音撕破寂静,声线里带着经年累月扯嗓传旨的嘶哑。 校场瞬间化作凝固的潮水,百名武者与群臣齐刷刷伏跪在地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些江湖高手有意卖弄实力,运作真气高声而呼。 校场上空顿时响起了阵阵‘万岁’之声,夹杂着真气的呼喊声,震人耳聋。 二十四名执金瓜的武士踏着重步开道,朱红宫扇与珍珠华盖簇拥下,皇帝扶着太后缓步入锦棚。 太后鬓边点翠凤钗随着步伐轻颤,目光却紧锁校场——听闻自幼疼爱的“孙儿“王云也在比武之列,这位平素不问江湖事的后宫之主,特意戴了护佑平安的翡翠佛珠。 太子朱佑樘极有礼数地请皇帝坐定,自己才垂手立于下首。 怀恩望着这一幕,眼神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赞许。 待三位贵人落座,他缓步走到锦棚左侧,绣着蟒纹的宽大袖袍扫过鎏金栏杆,宛如一尊门神,俯瞰着场下蝼蚁般的武者。梁芳与新任内监总管吉庆则立于右侧。 所有人员均已到齐,全场肃静。 “平身。“皇帝抬手示意,圆润的声音却被校场的开阔吞噬,唯有前排官员听得真切。望着远处依旧伏地的人群,皇帝苦笑摇头,朝怀恩轻咳一声。 这位司礼监掌印心领神会,踏前半步朗声道:“陛下有旨,平身!“雄浑的声音如洪钟大吕,真气激荡之下,连檐角铜铃都嗡嗡作响。那些方才暗运真气卖弄的武者,顿时涨红了脸——原以为自己的内力已登堂入室,此刻才知什么叫班门弄斧。 王云直起身时,正对上看台上两道关切的目光。太后苍白的指尖绞着丝帕,天佑握紧的拳头在袖中微微发颤。少年咧嘴露出招牌笑容,望见天佑勉强扯动嘴角,又轻轻拍着太后手背低语,那模样倒像只笨拙的小雀儿哄着母雀儿。 “肃静!“怀恩声落处,连校场角落的蟋蟀都噤了声。 皇帝扶着龙纹扶手缓缓起身,明黄龙袍扫过锦垫时带起淡淡龙涎香。他抬手的刹那,一名穿锁子甲的武官踏入校场,全场屏息。 “天顺八年至今,武举重启意义非凡!“他的声音震得胸前的护心镜嗡嗡作响,“鼎甲状元封从五品副总兵!“ 欢呼声顿时如潮水般涌起,皇帝抚须大笑,龙袍上金线绣的蟠龙仿佛也随之舞动。 随着武官的手势,校场官吏捧着朱漆木箱在武者间穿行。 轮到王云抽签时,一名东厂服饰的官员刻意贴近,袖口滑出张折好的纸条,挤眉弄眼地示意。少年却恍若未见,径直探手入箱,抽出写着“拾玖“的竹签。 整个过程被身旁满脸髭须的壮实大汉瞧见,他向王云身边靠了靠,好奇地问道:“诶,小子,这官是不是认识你啊?为何对你这般恭敬?” 王云转身一看,竟是那天在法源寺的桑吉,见他样子长得粗鲁,但眼神却透出一股天真,属于相恶心善的类型。 王云对他很有好感,展颜一笑道:“嗯,或许他是看我年幼,特别照顾照顾。”余光却扫向看台,与东厂督主尚铭意味深长的眼神相撞——方才的猫腻,不言而喻。 桑吉摸摸高耸的头骨,他天真率性,不疑有他,长长地“哦~”了一声,似是认同了王云的答案。 抽签完毕,二十座擂台拔地而起。 有个性急的武者早已急不可耐,率先冲上了自己号数的擂台,嘴里嚷道:“老子的对手在哪里?快快上来,老子把你收拾完好下去睡觉。” 那人话音刚落,只听一道诡诘怪异的笑声传来。 “桀~桀~桀” “阁下也太大言不惭了?那老朽便来见识见识你的高招。” 众人只觉眼中一花,一如猴子般的身影快速地越过人群,跃上了擂台。 剑鸣声响起,对手甚至不及抽刀,咽喉已被洞穿。 鲜血溅上擂台的刹那,全场死寂。 桑吉喃喃道:“蔡老的神门十三剑又精进,看来他这次夺魁有望了“ 王云正好从他身侧走过,把桑吉的话听在耳里,暗道:“猴子老道果然来了,那个叫唐方的老好人应该也来了?” 他四周望了望,果见唐方戴着黑色手套缓步登台,朝对手抱拳行礼,礼数周全得令人发笑。 校场四周的“武“字在血色中愈发猩红,裁判官宣读胜者的声音忽远忽近。 王云摩挲着手中“拾玖“号竹牌,望着看台上太后骤然苍白的脸,忽觉掌心沁出冷汗。这方看似规整的校场,倒像极了撒满诱饵的捕兽夹,只待猎物踏入,便要咬碎所有侥幸与天真。 第八十四章 擂台风云 校场之上,兵器相击的铿锵声、真气相撞的闷响声,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交织成一片。 诸多武者身姿矫健,或腾挪纵跃,或运气高呼,陆陆续续登上擂台比试。 王云握紧手中“拾玖”号竹牌,目光沉稳地在校场中扫视。“贰拾号,贰拾号在哪呢?嘿,找到了!”呼喊声传来,他没有像旁人般施展轻功炫技,只是步伐稳健地踏上擂台,衣袂轻扬间,尽显与年龄不相称的从容不迫。 对手见到他是个少年,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嘴角便露出既轻视又庆幸的复杂笑容。“想不到我‘菜刀李’的第一个对手竟是个毛头小子,小子,快快上来,让你好好领教爷爷的武功,嘿嘿嘿~~”这声音粗犷而带着几分嚣张。 王云见状淡淡一笑,眼前的对手,身形粗壮,一副猪肉佬的模样,后背上背着刀托。他暗自思忖,这里面究竟是菜刀,还是切肉的大砍刀? 菜刀李依旧大笑不止:“小子,不要说你爷爷我以大欺小,让你三招,打完你好回家喝奶去,哈哈哈……” 这话惹得看台上哄笑一片。 王云垂眸盯着掌心微微发烫的竹牌,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边缘刻痕。当笑声快要漫过擂台时,他突然将竹牌揣进怀中,双腿轻压擂台石板,【云影】身法瞬间发动。 “飕——!”身影如电,眨眼间消失在原地。 菜刀李还在狂笑,等发现人不见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一道凌厉的劲气从后背袭来。 他慌忙抽出背后的猪肉刀,仓促返身格挡。 “铛——!”金属相撞的脆响回荡在擂台上,王云的【云斩】重重砍在刀身上。 电光火石间,王云瞥见那宽厚的刀身上,镌刻着“柳州菜刀李”五个镶金大字。 巨大的冲击力让菜刀李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然而王云怎会给他喘息机会,身影一晃,再度欺身而上。“飕——!”他围着菜刀李飞速移动,那影影绰绰的身法,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菜刀李脸色愈发惨白,双眼根本跟不上王云的速度,只能慌乱地挥舞着刀,毫无章法地护住周身。 此时,看台上观战的众人目光纷纷聚焦在王云身上。不懂武功的人看得热血沸腾,而那些高手早已对这场战局心中有数…… 太后攥着朱佑樘的手越收越紧,丝帕下的掌心早已沁出薄汗,指甲几乎掐进孙儿手背,却浑然不觉,生怕王云会被这乱刀砍死。 皇帝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龙椅扶手的螭纹,眉峰微蹙:“怀恩,那人的刀法刚猛异常,王爱卿能胜否?” 怀恩微微一笑,躬身回道,“陛下宽心,三合之内,王云必胜” 听到怀恩的话,身边的三位贵人长舒了口气,继续关注场中局势。 韦瑛想不到短短时日未见,王云的武功已经进步如斯,嘴角止不住微微上扬:“好小子,当真没让人失望。。 万通双眼瞪得滚圆:“督主,这小子真的如您所说的那样,好生厉害啊” 尚铭嗯了一声,“那是自然,老夫阅人无数,这小子是我见过的人当中天赋最高的,假以时日,怕是连汪直都要惧怕的存在,唉,现在不要说拉拢,只要他不向西厂靠拢,咱们就算是万事大吉了” 这时,场中局势又有变化。 王云瞅准菜刀李的挥刀空隙,欺身而近,搓手成刀朝他的面部直斩而去。 菜刀李回刀格挡,哪知王云这下只是虚击,真正的杀招乃是下腹。 王云收刀侧身旋转飞踢,动作行云流水,潇洒至极。 这下旋踢劲力十足,正中菜刀李下腹。 “砰——!” 菜刀李被这一踢轰得倒飞而去,下腹猛然一痛,张嘴喷出一股鲜血,在地面滚动几圈便动也不能动了。 武官裁判走近查看,见菜刀李已昏死过去,便举起手中‘拾玖’号旗子,高声道,“比武胜者是拾玖号-王云” 朱佑樘紧紧握住太后的手叫道,“阿云,好样的” 韦瑛更是激动地站起身来鼓掌,连声叫好。 皇帝满意极了,腆腆宽肥的肚子,眯起笑脸,很是开心。 其他观战的人神态各异,最不爽的当数梁芳,只见他抿着发红的嘴唇,嘴里嘟嘟不知在说些什么。 王云跟武官裁判确认战果大笔一挥,签完字后便走下擂台。 那些熟悉的面孔均已完成比试,桑吉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猛,把对手都轰出了擂台,压坏了好几块石砖,急得他连连跟对手道歉,对手却是无法应答,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生死不知。唐方还在台上,每出一招都要喊一句“阁下小心”,拖沓的比试让王云无奈摇头。 午饭后,第二轮比试开始。王云对上“海沙帮”大师兄,新仇旧恨一并清算,打得对方被抬走时,医官都忍不住叹息:“下手太狠了!” 四周开始有人对这少年啧啧称奇,议论纷纷。 经过两轮比试,武官清点人数,除去两败俱伤及不能再战的人员,仅剩下六名武者,刚好两两一组,胜出者将有很大机会角逐状元称号。 身着锁子甲的武官宣道,“请诸位将手中的签号交到身近的武官手中,这一轮比试由本官双双抽出对阵名单,听到名字就出列,本官会安排你们上擂台比试” 王云身旁的桑吉听到比试规则,念念有词道,“菩萨保佑,千万别抽到俺跟蔡老一组,千万不要” 王云被他朴实的做派逗笑,拍拍他的手鼓励道,“桑吉大哥不用怕那蔡猴子,好好打不一定会输,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桑吉听得一头雾水,不过一见王云就觉得亲切,嘿嘿一笑道:“嘿嘿,谢谢你小子,欸,你怎么知道俺的名字?哦,俺想起来了,你是在法源寺跟那个火龙……前辈……一起的小子,欸……难怪你武功这么好,那个海沙帮的被你揍得那叫一个惨啊……”他一想到道通,嘴巴都变得不利索了。 王云也学他嘿嘿一笑,“嘿嘿,俺叫王云,桑吉大哥过奖了” 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地聊着,竟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第八十五章 万妙 校场之上,气氛凝重如铁。锁子甲武官将签筒反复摇晃,青铜签筒发出哗哗声响,仿佛预示着即将揭晓的命运。 “万妙对蔡宝,请出列!” 此言一出,桑吉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憨厚的脸上绽开笑容,长舒一口气。 王云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模样,也忍不住莞尔。目光投向场中,只见一位身形修长的青年缓步走出,乌黑长发如瀑披肩,苍白的皮肤泛着异样光泽,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阴柔气息。 “这到底是男是女?” “肯定是男的,女的哪能参加武举?”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在校场回荡。 王云心中一凛,这青年周身散发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桀桀桀——”蔡宝怪笑连连,身影如鬼魅般飘出队列。 锁子甲武官上下打量二人,沉声道:“两位请到壹号擂台比试。” 紧接着,第二轮抽签揭晓:“桑吉对李孜省,请出列!” 王云握紧桑吉的手,用力一拍:“桑大哥,放手去搏!” 桑吉咧嘴一笑,与王云击掌为誓,大步迈向擂台。 此时,一个满脸黑痣、左手残缺的怪人缓缓走出,骇人的外貌顿时引发新一轮议论。 “哇,这人长得好生丑陋啊” “如果给他赢得武状元,皇上不知会怎么想?” 虽然说选贤任能不能以貌取人,但这人也实在太丑了些,所以四周又响起了一阵议论之声。 果然皇帝轻咳两声,脸上略有不悦。 武官示意二人前往贰号擂台,而王云的命运也随之尘埃落定——“最后一组,王云对唐方,请到叁号擂台!” 王云无奈地朝擂台走去,心中暗自盘算:“一上台就得猛攻,绝不能给他开口的机会,否则听他絮絮叨叨,指不定要耗到何时!“他一边盘算,一边将余光投向周遭擂台。 壹号擂台上,万妙与蔡宝对峙而立,剑拔弩张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贰号擂台处,桑吉正进行着震撼人心的热身——他钢铁般的肌肉爆发出“咔咔“脆响,引得在场文官们纷纷侧目,发出阵阵惊叹。而对面的李孜省却稳如泰山,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莫测。 王云暗自思忖:“前两轮比试竟完全没留意到这两人,看来都是深藏不露之辈,不知他们的真实实力究竟几何?“ 念头未落,四周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王云循声望去,只见蔡宝已率先发难!阴鸷的笑声中,神门十三剑中最为凌厉的杀招如毒蛇吐信,直取万妙眉心,意图一招定胜负。 剑鸣声骤起,刹那间幻化成数道寒光,仿佛多柄利剑同时刺出,令人目不暇接,根本无从分辨哪一道才是致命杀招。 “哇——“ 围观人群被这精妙绝伦的剑法震撼,惊叹声此起彼伏。 不少人暗暗为那个气质阴柔的年轻人捏了把汗,在他们看来,这一击避无可避。然而,万妙却仿若未觉,面无表情地微微侧身,那致命一剑竟擦着他的右颊堪堪掠过! “这怎么可能?“蔡宝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声音里满是震惊,“这小子如何能看穿我的杀招?自出道以来,还从未有人能如此轻易避开我的''神光十三剑''!“短暂的惊愕后,他迅速调整攻势,大喝一声“好身法!“,剑锋一转,再次刺出。 这一次,长剑如尖锥般高速旋转,裹挟着凌厉的气浪,呼啸着冲向万妙。而万妙却依旧神色淡然,甚至连看都未看,只是伸出并拢的食指与中指,径直迎向剑锋,竟要以肉掌硬拼! “他疯了不成?“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不少人甚至捂住眼睛,不敢目睹接下来的惨烈场景。 蔡宝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阴笑道:“桀桀桀,小子,就让老道先废了你这条手臂!“说着,他全力催动先天真气,剑上的气浪愈发汹涌,直扑万妙指尖。 就在剑指即将相触的刹那,一声清越的“叮“响划破长空。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原本高速旋转的剑锋,竟在距离万妙手指几寸处骤然停滞,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 蔡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疯狂催动真气,试图冲破这诡异的禁锢,可长剑却纹丝不动,仿若被无形的力量牢牢锁住。 围观的众人不明就里,还以为蔡宝有意收手。却不知此刻的蔡宝早已满头大汗,心中惊惶失措:“这小子究竟使的什么邪门功夫?“ 观战台上,怀恩猛地站起身,失声惊呼:“【暗月功】?!“ 皇帝也露出惊讶之色,转头问道:“怀恩,你认得此人?“ 怀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陛下,只是这功法与一位故人极为相似罢了。“ 万通一头雾水,忙问道:“督主,这究竟是什么功法?为何能轻易制住如此强劲的剑招?“ 尚铭目光灼灼,沉声道:“面对先天六品的高手竟然游刃有余,此子武功诡异莫测,万通,密切关注此人,武举结束后,设法将他招揽过来。“ 万通心领神会,连忙应下。 此刻,整个校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人身上,众人仿佛忘记了自己的比试,完全沉浸在这场惊心动魄的对决之中。 见无法突破,蔡宝只得咬牙弃剑,向后急退。那柄长剑却依旧黏在万妙指尖,悬在空中摇摇欲坠,仿佛在无情地嘲讽着蔡宝的狼狈。 “哇啊——“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叹,既为万妙的奇功,也为蔡宝的窘境。 蔡宝恼羞成怒,恼恨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一声怒吼后,袖中突然射出数十根细如毛发的毒针,与此同时,他身形一闪,朝万妙后背偷袭而去。他心中盘算着:万妙既要应付毒针,又要防备偷袭,必定顾此失彼! 四周人群见状,纷纷露出鄙夷之色,嘘声、骂声此起彼伏。可蔡宝却充耳不闻,在他看来,为了胜利,不择手段又何妨? 万妙却依旧波澜不惊,他轻轻挑眉,指尖微动,悬在空中的长剑顿时翻转。反手握住剑柄,他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借长剑一用。“ 嗡—— 剑光如电,一闪而逝。 众人只觉眼前白光骤现,还未反应过来,万妙的身影已然消失。 下一秒,蔡宝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他的喉咙已被长剑贯穿,而周身更是插满了自己射出的毒针,死状可怖。 “啊——“ 看台上惊呼四起,太后不忍直视,别过头去。朱佑樘虽也惊骇不已,却仍贴心地挽起衣袖,为祖母挡住这血腥一幕。 整个过程不过瞬息之间,绝大多数人甚至都没看清万妙是如何出手的。唯有少数高手,震惊地望着场中,喃喃自语。 怀恩眼神复杂,低声道:“果然是【暗月功】,老家伙,想不到你竟有传人“ 王云也被这一幕惊出一身冷汗,暗自庆幸:“幸亏我的对手不是他!“想到此处,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武官裁判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颤声宣布:“此次比试,万妙胜!“ 全场一片死寂,众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万妙就在这一片静默中缓缓走下擂台。 第八十六章 唐门雨花 校场上仍是一片死寂,医官们匆匆上台,将蔡宝的尸体抬出,地面残留的血迹,无声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直到贰号擂台传来一声闷响,众人才如梦初醒,将目光转移过去。只见桑吉已然展开攻势,蒲扇大的手掌裹挟着千钧之力,朝李孜省拍去。李孜省怪笑一声,挥掌相迎。 “砰——“ 气浪炸开,李孜省被震飞数丈,手掌发麻,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少林大摔碑手?“ 桑吉憨笑一声:“前辈好眼力!“话音未落,他又抡起沙包大的拳头,再次冲了上去。 这一招普通的少林罗汉拳,在桑吉手中却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威力。拳风过处,空气仿佛都为之扭曲,四周的彩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发出“噼啪“的撕裂声。 李孜省心有余悸,不敢硬接,急忙闪身躲避。即便如此,依旧被拳风扫中,身形不稳,踉跄后退。 “好!再来!再来!“ 人群彻底沸腾了,被桑吉的勇猛所感染,纷纷起身高呼,声浪几乎要掀翻校场的屋顶。 王云见状,心中暗忖:“看来桑吉大哥稳了,我也得速战速决!“不再犹豫,他大步迈向擂台。 见王云登台,看台上不少人都将目光投来,其中不乏关切与期待。而唐方却还盯着贰号擂台,看得入神。王云轻咳两声:“咳,咳。“ 唐方这才回过神,看到王云,露出温和的笑容:“原来是王云弟弟,方才见你专注观战,我便未敢打扰,现下“ “少废话,开打!“王云可不想听他啰嗦,话未说完,已然发动攻势。 唐方猝不及防,万万没想到这少年看似温润,打起架来却如此干脆,匆忙间摆开架势,迎战来招。 王云心中盘算:“唐门擅使毒与暗器,近战想必是短板,且让我试探一番!“ 一念及此,他脚下一动,施展出【云影】身法,如鬼魅般闪至唐方身侧,手中【云斩】挟着凌厉的劲风,横扫而出! 唐方身为唐门四杰,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只见他双掌交叉,运起【唐门玄手】中的“架“字诀,精准地格挡住了这一击。 两股劲气相撞,爆发出一声巨响,二人各自后退几步。首回合交锋,竟是平分秋色! 王云连退四步稳住身形,青石板在靴底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盯着唐方腰间若隐若现的唐门金针囊,暗忖:“不愧是唐门四杰,看来得使出浑身解数。“脚尖在地面轻点,【云影】身法骤然发动,带起一阵腥风。 唐方正要开口称赞,却见残影扑面而来。 王云的手刀裹挟着破空声直取面门,双掌刚交叉成十字,却见人影陡然消失。后背寒毛骤竖的刹那,劲风已至后颈! 唐方狼狈地就地翻滚,玄色衣摆扫起漫天尘土,发髻也在慌乱中散开。 此时贰号擂台的喝彩声震耳欲聋,桑吉的罗汉拳每一击都让地面震颤。唯有韦瑛的目光紧锁叁号擂台,率先击掌:“好个瞬息万变的身法!“尚铭眯起狐狸般的眼睛:“比起韦家堡的''天勾步''如何?“ “此身法虚实难测,唯有武当''梯云纵''与月轮教''月魔身法''可堪比拟。“韦瑛话音未落,尚铭便追问:“那万妙的武功来历?“韦瑛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道:“下官眼拙,实难分辨。“ 叁号擂台上,唐方的儒雅面具彻底碎裂。他抹了把嘴角血渍,怒斥:“只会藏头露尾的鼠辈!有本事正面较量!“ 王云听到唐方的骂声,心里暗喜:“终于现出原型了,怒了就对了,待我看看你有什么招式” 一念及此便也不再戏弄,「云影」身法骤停,衣袂翻飞间眼底闪过一丝冷芒。他与唐方面对面而立,周身气机凝成实质,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弧度:“就这点手段?“这句话似火上浇油,彻底点燃了唐方压抑的怒火。 太后闻言轻笑:“这孩子的刁钻劲儿,倒像只活蹦乱跳的小豹子。“ 朱佑樘凑近解释:“阿云最恨道貌岸然之徒。“ 唐方面色骤变,温润如玉的面具轰然碎裂。他怒目圆睁,咬牙切齿道:“臭小子,找死是,成全你!“话音未落,双手迅速结印,口中念出【唐门玄手】的‘洒’字诀。 刹那间,数十根泛着幽蓝冷光的雨花毒针从袖中激射而出,在日光下划出一道道死亡弧线。 “唐门的雨花毒针,老云小心——“韦瑛心急如焚的呼喊声在嘈杂的看台上显得格外刺耳。 太后与朱佑樘十指紧扣,朱佑樘察觉到祖母的紧张,轻声安抚:“奶奶放心,阿云不会轻易认输的。“ 王云不敢大意,凝神应对。毒针破空声如鬼魅低语,他心中暗忖:“这针肯定是剧毒之物,就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攻击的“。 就在他思索之际,唐方右手猛地一挥,施展出【唐门玄手】的‘散’字诀。毒针受到真气牵引,瞬间飞至半空,在烈日下化作一片几乎不可见的银光。 王云只觉肩上一疼,已然中招。他强忍着剧痛拔出毒针,催动身法不断腾挪。 唐方见状,发出一阵张狂的大笑:“没用的,你逃不过了!“ 顷刻间,毒针如暴雨倾盆而下,将王云笼罩其中。 王云仅有先天一品灵识,最快只能在身前半尺处生出感应,很快又中了好几根毒针,但他咬牙强撑,尽量避开要害。 太后焦急地看向朱佑樘,几次欲言又止。 朱佑樘握紧祖母的手,低声道:“再等等,阿云一定有办法。“ 就在这时,王云突然停止闪避,直直向唐方冲去。 唐方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王云,你中了我唐门的雨花毒针竟还敢乱动?告诉你,十息之内,你定毒发而亡!“ 王云却充耳不闻,全力攻出一斩。 唐方轻松躲过,再次祭出毒针:“既然不听劝,那便受死!“ 千钧一发之际,王云掌心「云擎」神功骤然运转,阴阳之气流转间形成漩涡。 原本呼啸而来的毒针竟调转方向,如归巢的蜂群反噬主人! 唐方大惊失色,慌忙架起双手遮挡,金属脆响中,数根银针深深没入他的手臂。 “你中计了!“王云趁势欺近,拳影如电。 “砰砰砰——” 唐方倒飞而出,重重摔落擂台,披头散发,满面血污。他挣扎着爬起来,狞笑道:“王云,你赢了又怎么样?最终还不是一样会毒发而死,或许,你现在跪下来求我认输,我可以给你解药,这样,你便可以保住性命!“ 看台上顿时哗然,骂声四起:“无耻之徒,你这样胜之不武!““不要脸!“ 太后焦急地看向皇帝,朱见深正要开口,怀恩却上前一步:“太后不必忧心,他没事的。“ 万通在一旁得意忘形:“督主,王云那小子不行啦,依卑职看,唐方是个大才,可以拉拢过来!“ 尚铭鄙夷地冷哼一声:“这人还是到你的锦衣卫合适,本公的东厂就免了!“ 韦瑛怒不可遏,正要冲上场,却被王云清朗的笑声止住。 只见王云神色自若,捡起地上毒针,指尖轻挑间刺入掌心。殷红鲜血滴落,他昂首道:“就凭你这区区雨花毒针想毒死我,想得倒美,我体内可是有你们毒物的老祖宗,百毒不侵!“ 唐方一脸地不可置信,这毒针可是唐门中的至毒,江湖中人闻风丧胆,中者只有跪地求饶的份,从未失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你骗人” 唐方状若癫狂,嘶声叫道。 王云却是懒得理他,径自走下擂台。 唐方默默在心里数数,“十,九,八,七倒下,怎么还不倒下,五,四,三” 一直等到王云都走到休息区了还是如常人一般。 唐方心中信仰已然崩塌,整个人如断线木偶般瘫倒在地,双目失神地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第八十七章 怒火滔天 王云踉跄着跌坐在休息区,冷汗混着血水顺着脊背蜿蜒而下,在青石板上洇出暗红的轨迹。方才在擂台上使诈的唐方,此刻已被侍卫拖离演武场,贵人的一纸黄绫圣旨将他未来仕途碾作齑粉。 几名医官早已捧着药箱候在一旁,见他褪去染血的上衣,露出布满青紫针眼的后背,手指都忍不住微微发颤——密密麻麻的毒针孔几乎遍布全身,唯有心口、咽喉等要害之处奇迹般地避开了锋芒。医官们知道这是贵人看重的人,下手时不免有些迟疑。 “不用顾忌,仔细些别碰到毒针。我体内或许还有残留。”王云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医官们应声,镊子夹着药棉的手却仍在发抖,生怕一个不慎就会让这位贵人跟前的红人雪上加霜。 处理完伤口,王云刚端起水杯想歇口气,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寒意。他浑身一颤,猛地回头,只见万妙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十尺处,双眼微眯,舌头时不时舔出,眼神中满是令人发怵的贪婪,仿佛在凝视即将入口的猎物。 “这果子真好,好想现在就摘了……不行,要等熟透才有意思。”万妙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王云虽听不懂这话,但那扑面而来的杀气,让他握杯的手开始剧烈发抖。这是前所未有的恐惧,比面对张绿水和妖兽时更令人战栗——那是来自深渊的凝视。 此时,观战台上突然传来阵阵惊呼。王云猛地放下水杯,谢过医官,快步冲向贰号擂台——那里,桑吉正与李孜省激战正酣。 擂台上,桑吉神力惊人,青石地板被砸出数十个大窟窿,飞溅的碎石如同暴雨般四散;李孜省却一直采取游斗策略,身形如鬼魅般在擂台边缘游走,显然是想耗尽桑吉的体力。桑吉空有一身蛮力,只知狂攻猛打,两人就这样僵持不下。 “桑吉大哥力气虽大,但身手难免迟缓。那六指怪人就是想拖垮他。”王云眉头紧皱,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可惜不能提醒,否则有失公平……再这样下去,桑吉大哥要输了。” 果然,桑吉久攻无果,神力渐渐枯竭,步伐越来越沉重,喘息声也愈发粗重。李孜省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闪身到桑吉身后,五指如钩,瞬间在他后背划出五道血痕,皮肉翻卷间鲜血迸射。 桑吉痛呼一声,反手就是一记大摔碑手。可他动作已慢了许多,李孜省怪笑着轻松躲开,又欺身上前,在桑吉前胸再添五道血痕。鲜血喷涌而出,观战人群发出阵阵惊呼,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桑吉强忍剧痛,想要将李孜省一把抱住。李孜省就地一滚避开,心中暗自思量:“这大汉皮糙肉厚,单靠‘琴指功’难以取胜,看来得早点亮出绝技。” 说罢,李孜省周身杀意暴涨,先天真气催动下,背后鼓鼓的包袱剧烈抖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王云心中一惊:“原来不是驼背,藏的是武器?” 桑吉察觉到危险,挥拳冲来。李孜省几个腾挪拉开距离,左腿盘坐右腿之上,身后“砰”的一声,一个漆黑扁平之物弹出,稳稳落在他腿上——竟是一把古琴!琴身泛着幽黑的冷光,琴弦上缠绕着暗红丝线,似是浸过无数鲜血。 四周顿时响起惊呼声。王云浑身一震,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如闪电般劈开脑海——张敏临终前,用最后的力气在掌心划出的血字,那扭曲却清晰的“琴”字,此刻竟与眼前的凶器重叠!“原来是你!”王云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年张敏拼死留下的线索,此刻终于在他眼前揭开面纱。 桑吉也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一声清脆的“铮”响,音波如实质般袭来。空气瞬间扭曲,擂台边缘的青铜香炉竟被无形气劲掀翻,滚烫的香灰洒落在地。桑吉惨呼一声,右腿一软跪倒在地,右腿内侧鲜血汩汩流出,皮肉下的骨头赫然可见细密裂纹。 “音波功!”台上几位高手同时惊呼。万通疑惑问道:“音波功?督主,这是什么武功?”尚铭沉声道:“想不到此人竟是音波功传人,这场比试快结束了。” 李孜省指尖如鬼魅般在琴弦上跳跃,琴声陡然变得凄厉。无形音刃化作万千寒芒,在桑吉周身炸开,所到之处,衣袍寸寸碎裂,皮肤被割出蛛网般的血痕。桑吉想要捂住耳朵,却发现双手早已被音波震得失去知觉。 王云心急如焚,大声喊道:“桑吉大哥,认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桑吉咧嘴一笑,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声音虽虚弱却透着倔强:“王云弟弟,谢了!但就这么认输太窝囊,俺头可断掉,血可流尽,但…绝不认输!” 苍凉的琴声骤然拔高,如同一把利剑直刺云霄。桑吉周身突然爆发出一圈血雾,他强撑着站起身,却在瞬间被音波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擂台石柱上。“砰——”,桑吉再次重重倒在擂台上,周身布满刀割般的血痕,鲜血浸透了大半个擂台,连青石缝隙都被染成暗红。 “哇——”四周响起一阵惊呼,还有李孜省那得瑟不已的狂笑声。王云面沉如水,周身杀意如实质般暴涨,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压迫感,缓步走上擂台。他弯腰抱起桑吉,怀中的汉子早已昏迷,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缓缓转头,王云看向仍在狂笑的李孜省。四目相对的瞬间,李孜省笑容瞬间消失,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不由自主后退几步:“这小子眼神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大的杀意?他俩关系这么深厚?”王云的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要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周围的空气都因这股杀意而扭曲。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两位高手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危险气息。万妙兴奋得直拍手:“妙极,妙极!这果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怀恩皱起眉头,满脸忧虑:“王云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 王云收起杀意,抱着桑吉走下擂台,交由医官救治。此时,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骤雨倾盆而下。雨水冲刷着擂台上的血迹,却冲不淡王云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他站在雨幕中,任由雨水浇透全身,眼神冰冷而坚定——血债,必将血偿。 第八十八章 赤麟怒焰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寒意顺着湿透的衣衫渗入骨髓,但此刻王云内心翻涌的滔天怒火,早已将所有感官尽数灼烧。他面色煞白如纸,脚步踉跄却又带着决绝,再次缓缓踏上贰号擂台。 武官裁判见状,额头瞬间渗出冷汗,生怕这煞星一言不合就动手,忙不迭劝阻道:“王大人稍安勿躁!最后一轮比试乃是三人同台较量,您还得等万妙选手入场啊!“ 王云恍若未闻,双目死死盯着李孜省,漆黑的瞳孔里只剩浓稠如墨的杀意,仿佛眼前站着的,早已是一具断了气的尸体。 刹那间,众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王云的身影竟已鬼魅般欺至李孜省身前半尺之处。 李孜省作为成名已久的高手,早在对方杀意暴涨时便有所警觉,此刻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身形如狡兔般急速后撤。 王云暴喝一声,右手如刀,【云斩】裹挟着凌厉的破空声横劈而出,残影划过之处,李孜省的外衣“嗤啦“一声,被割出一道狰狞的裂缝。 “混账东西!真当老夫是吃素的?“李孜省恼羞成怒,破口大骂。 武官裁判见局势彻底失控,一张脸涨得通红,尴尬地转头看向万妙。 万妙却倚在擂台边,神色阴柔,慢悠悠地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倒想好好瞧瞧这场好戏。“他眼底跳动着病态的兴奋,舌尖不自觉地舔过嘴唇,喃喃自语道:“快些,再激烈些,让我看看这果实究竟能成熟到什么地步“那诡异的笑容配上精致的面容,看得裁判脊背发凉,忍不住连退几步。 擂台上,王云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招招狠辣,却毫无章法地狂攻猛打;李孜省则身形飘忽,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将对手的攻击一一轻巧化解。 围观人群中,不懂门道的看客大声叫好,而懂行的高手们却纷纷摇头——这般毫无节制的进攻,不过是在自寻死路。 韦瑛急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扯着嗓子大喊:“老云!别犯傻!这样下去你撑不住的!“ 怀恩眉头紧锁,神色凝重,暗道不妙。 尚铭和万通则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相视一笑。 万通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凑到尚铭耳边笑道:“督主,这小子怕是要栽在这儿了。“ 尚铭摩挲着下巴,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就让他自生自灭,拉拢不成,废了他也好。“ 激战正酣,王云突然施展出【云擎】,周身真气翻涌,阴阳之气流转形成漩涡,试图将李孜省强行吸来。 李孜省冷哼一声,先天八品真气轰然爆发,身体如同一座巍峨山岳般纹丝不动。 “乳臭未干的小子!就凭你那点微末道行,也想动我?“李孜省话音未落,双手如铁爪般迅猛抓出。 “唰唰“两声,王云的双手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汩汩流出。可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趁着李孜省收招的瞬间,猛然向前,用额头狠狠撞向对方天灵盖。 “砰——“沉闷的撞击声响彻全场,李孜省只觉眼前金星乱冒,踉跄着后退几步,破口大骂:“小畜生!找死!“他恼羞成怒,猛地翻身盘坐,背后“砰“的一声,那把漆黑古琴赫然现世。 王云死死盯着那把琴,双眼瞬间布满血丝——这就是夺走纪姨和张伯伯性命的凶器!他怒吼一声,【云影】身法施展到极致,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扑向仇敌。 “铮!“清脆的琴音响起,音波如利刃般划破空气。 王云右腿顿时血流如注,重重跌落在地。可他咬着牙,浑身染血却又执拗地爬起来,继续发动攻击。 “铮!铮!铮!“琴音连绵不绝,王云身上新伤叠着旧伤,鲜血浸透了衣衫,整个人狼狈不堪,却依然不肯有半分退缩。 围观人群中议论声此起彼伏。“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命丧当场啊!““这王大人究竟为何如此拼命?““可惜了这么好的苗子“ 太后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脸色煞白,声音都颤抖起来:“快!快叫停!皇儿,快下旨!“ 皇帝也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看向怀恩:“这这可如何是好?“ 怀恩长叹一声,高声宣布:“皇上有旨,武举暂停!“ 场上两人身形一顿,可紧接着,王云沙哑却坚定的声音响起:“不能停!今日我必杀他!“ 朱佑樘看着眼前失控的场面,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莫非莫非……“ 李孜省也瞬间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抹阴毒:“原来如此看来这小子已经知道真相了,上次毒不死你,娘娘已经很生气了,这次正好借机除去你,娘娘定会重重赏我“想到此处,他神色愈发癫狂,周身真气疯狂涌动。 “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李孜省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畸形的手指飞速拨动琴弦。刺耳的琴声如泣如诉,虚空中竟凝聚出数十把晶莹剔透的飞刀,寒光闪烁,杀意凛然。 尚铭瞳孔骤缩,失声道:“音波聚形!此人功力不在我之下!“ 万通咽了咽口水,声音发颤:“这这等手段,那小子死定了!“ 韦瑛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嘶力竭地喊道:“老云!放弃!“ 怀恩暗暗将功力凝聚在掌心,随时准备出手救人。 千钧一发之际,王云身上有道赤红色的光在慢慢凝聚,仿佛身上披了层红麟铠甲。 气海深处,空灵之地,他近乎绝望地呐喊:“蛇兄!助我!我一定要报仇!“ 白蛇的声音带着无奈与担忧:“你太莽撞了!现在发动赤麟之力对你来说还太勉强,我先借你蛇力暂脱此困,先把命保住再图后事” “不,我不,今日我必杀他,蛇兄,原谅我的任性,我,我,他夺我至亲的两人性命,天佑这么可怜刚认娘就被这无耻狗贼,还有伯伯,他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借我力量,蛇兄,求你了……”王云嘶吼着,声音里满是绝望与决绝。 白蛇叹息一声:“也罢可这人功力不弱,要杀他只能把我全部蛇力借你,这时间内你可强行突破到‘伪·大宗师境界’,但以你现在的修为只能维持一刻钟的时间,强行跨越这么大的境界,你怕是要成废人了,你真的愿意吗?“ “我——愿意!“ “那就听天由命……“白蛇话音落下,一道白光笼罩王云全身。 “轰!“一声巨响,一头数十丈高的赤麟兽冲天而起,此兽外层是白光,内层则是通体红光,光耀夺目,气势惊天动地。 全场哗然,众人惊恐万分。 万妙仰头狂笑:“妙!妙极了!竟然比我那弟弟还有趣,王云,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李孜省面色惨白,连连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纵然他天赋极高,也不可能在这年纪达此境界……“ 李孜省慌乱中疯狂扫动琴弦,音波飞刀如暴雨般射向王云。 “铮~~”“铮~~”“铮~~” 破风声不断响起。 “叮~~叮~~叮~~” 像是金属撞击金属的声音也在此刻响起。 王云就这样直挺挺地向李孜省走了过去,浑然没把音波飞刀放在眼里。 飞刀凌厉,但红麟铠甲好像更坚硬,在触碰到王云半尺身前就爆裂歹尽。 “没用的——!” 冷峻无比的声音在李孜省的耳边响起,王云已近在咫尺。 王云化身为一头猛兽在俯视着李孜省。 “就是这双手夺走了纪姨和伯伯?” 声音很冷。 李孜省吓得脸色全无,冰冷的声音像一道无形的冷椎直刺入他的心脏。 “小子,不,少侠,饶了我,我是被逼的,我没有想杀他们,求求你,饶了我” 雨越来越大,众人的议论声又多,赤麟兽的低鸣声又是那么的刺耳,是以两人间的对话并没有人听到。 这样的回答却无疑是认罪了,王云双手缓缓向前伸出,随即在空中一抓。 赤麟兽受到感应,也伸出如烧红的钢爪抓向李孜省。 “啊——!” 李孜省惨叫一声,两条手臂被兽手硬生生地捏爆,血浆如泉水般喷溅而出。 “哇——” “太残忍了!““这哪是比试,分明是修罗场!“围观人群惊恐地尖叫着,纷纷后退。 太后紧闭双眼,双手合十,不停念诵佛号;朱佑樘则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臭小子,你,你竟敢毁我双手,啊——!” 李孜省声嘶力竭地惨叫道。 王云依然面无表情,伸出右手在空中一紧。 赤麟兽接收到感应,长尾一卷,将李孜省卷了个结实,高高举起。 李孜省苦苦挣扎,无奈赤麟长尾力量巨大,越是挣扎,缠得越紧,直扼得五脏似要撕裂一般。 “啊——!” “啊——!” 李孜省发出阵阵惨叫。 这场景像是在处刑一般,众人看到王云口中喃喃地说了几个字。 “嘭——” 血浆和尸块横飞,李孜省被长尾活活绞碎,死无全尸。 王云站在血泊中,眼神空洞地望着漫天血雾。体内力量如潮水般退去,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他下意识从上衣的隐层内里掏出岑月给的小盒,颤抖着取出一枚药丸——这是当年进京时岑月嘱咐过的,在性命攸关之时方可服用。 王云毫不犹豫抛入口中,边嚼边抬头望天,任雨水随意洗涮脸上的血污,露出一抹解脱却又苍凉的笑:“伯伯纪姨我终于给你们报仇了“话音未落,双眼一黑,重重地倒了下去。 全场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眼前的血腥场面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朱佑樘哭喊着冲向擂台,周太后泪流满面,声音颤抖地喊道:“快!快传太医!“ 第八十九章 丹脉重生 暮色如血,浸透朱红宫墙。南三所寝殿内,鎏金兽炉飘出的沉水香,终究掩不住那股刺鼻的药腥气,在空气中盘旋不散。 “太医,究竟如何?“周太后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攥着明黄丝绦,腕间东珠压得袖口簌簌发抖,尽显焦急与不安。 陈太医收回搭在王云腕间的手,官服前襟早已被冷汗浸透,深色云纹晕染开来。他踉跄着行了个大礼,象牙笏板几乎贴到青砖:“禀太后,王大人暂无性命之忧,只是经脉尽断,即便医好“他余光瞥见皇帝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后半句话硬生生卡在喉间,再也不敢吐出。 昏迷中的王云,意识却仿佛坠入一片混沌的虚空。他虽无法动弹,周遭的一切却清晰传入耳中。望着身前因过度耗力而沉睡的白蛇,王云心中满是苦涩,暗自叹道:“蛇兄,果然如你所言,我终究成了废人。道通说过“不要被仇恨蒙蔽“的告诫,此刻在他心中回响,更添几分无奈。 周太后听闻此言,“啊“的一声,险些跌坐在榻前的椅子上。皇帝见状,连忙伸手搀扶,温言宽慰:“母后切莫过于忧心。陈太医,你身为太医院首席,速速想办法救治,宫里所有名贵药材,尽可取用!“ 陈太医迟疑片刻,见皇帝面露不悦,只得应道:“是,臣这就回太医院仔细斟酌。“随即转头吩咐身后同僚:“好生照看王大人,我去去就回。“说罢,匆匆退了出去,衣袂带起一阵微风。 朱佑樘一言不发,紧紧握住王云的手。即便经过太医们精心救治,王云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依旧狰狞可怖,让人不忍直视。 “这孩子不过参加个武举,哀家只当他是贪玩,怎会把自己伤成这样?“周太后说着,拿出凤绢轻轻擦拭眼角泪水,声音哽咽。 皇帝欲言又止,沉吟片刻才道:“母后先回清宁宫歇息,这里有太医照料,人多反倒不便。“ 周太后心思细腻,自然明白皇帝用意,点头道:“好,吩咐太医全力救治。皇帝也莫要过分责怪他们。“ 几名太医院国手忙行礼谢道:“谢太后宽仁!“ 皇帝微微颔首,算是给了他们一线生机,但敲打还是必要的:“尔等务必悉心照料,若有丝毫懈怠,朕绝不轻饶!“说罢,看向仍守在榻前的太子,心中满是担忧,柔声道:“皇儿,太医会尽心照顾他,你也下去休息,莫要累坏了身子。“ 朱佑樘恍若未闻,依旧死死抓着王云的手,脸色愈发苍白。 皇帝无奈,向左右使了个眼色。两名内监会意,躬身道:“太子殿下,奴才得罪了。“说罢,轻轻架起太子,强行带了出去。 皇帝久久凝视着昏迷的王云,轻叹一声:“王云,你这又是何苦“叮嘱完跪地的太医们,便转身离去。 这声叹息虽轻,却清晰传入王云耳中。他心中一惊,暗想:咱们这位宪宗皇帝,看来早已洞悉一切。 待众人离去,太医们这才长舒一口气,相互搀扶着起身。他们围在王云床边,面露愁容。 “外伤好治,可这内伤如此严重,该如何是好?“ “连陈太医都束手无策,我们又能怎么办?“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无奈,只觉王云此番怕是凶多吉少。 正说着,一名内监匆匆赶来:“各位太医,陈太医请诸位到太医院商议救治之法。“太医们吩咐内监仔细照看王云,一有情况立刻禀报,便匆忙离去,脚步声在寂静的长廊中回荡。 太医院内,偌大的漆木方桌堆满了医书典籍。几位国手满头大汗,翻找着可能的救治之法。陈太医看着众人焦急的模样,脸色愈发凝重,放下手中书卷,黯然摇头。 午夜子时,一道高大身影立于王云榻前,眼神坚毅,周身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威严。 “太医们怎么说?“ “回怀公,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怕是无力回天了。“ 来人正是怀恩。他淡淡道:“你们都退下。“ “是。“众内监依次退出,殿内重归寂静。 怀恩皱眉看向王云,语气中带着责备:“胡闹!平日里看你不是冲动之人,为何做出这般不智之举?藏书人功法当真如此神妙,能让先天境界强行突破到大宗师?“ 说罢,他缓缓伸出右手,掌心溢出一道金色真气,瞬间包裹住王云全身。怀恩闭目凝神,真气在王云体内游走探查,眉头越皱越紧。 突然,怀恩的手微微一颤:“原来如此峨眉的五花八叶丸神丹!“随着真气深入,王云的气海竟如深渊般深不可测。怀恩好奇心起,催动真气继续下探。 许久,真气终于抵达一处平地。只见一条洁白巨蛇匍匐在地,似是虚耗过度,陷入沉睡。 “看来就是这神炁借了你力量。你究竟有何机缘“怀恩话未说完,突然神色一凛,“藏头露尾的,出来!“ 怀恩的真气化作一尊金光闪闪的童子罗汉像,威严喝道。原来王云察觉到怀恩的真气探查,躲在了白蛇身后。此刻见被识破,只得硬着头皮走出来:“怀公。“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弄成这般田地,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怀恩冷哼道。 王云心中明白,面对怀恩这样刚直之人,唯有坦诚相对。他神色凛然,朗声道:“怀公,您可知有个孩童,自幼在猪圈中长大,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好不容易回到母亲身边,还没来得及享受几日天伦之乐,母亲便遭奸人所害。您说,若知道凶手是谁,这仇该不该报?“ 怀恩何等人物,稍一思索便已明白其中缘由,轻叹道:“该报,报得好!只是日后行事切莫再如此冲动。有些事需徐徐图之,逞一时之快,只会害了自己。若不是你服下峨眉神丹“ 王云心中暗道:“大宗师果然厉害,连我服过什么丹药都能察觉。“但听怀恩语气,似乎有救治之法,心中稍安,只是不知他会用何种手段。 果然,怀恩开始解释:“你的伤是因强行借用神炁之力,致使五脏六腑不堪重负,经脉尽断。好在峨眉神丹护住心脉,这才有了经脉重塑的可能。“ 王云闻言连连点头:“还请怀公援手。“ 怀恩的金刚童子像骤然缩小,化作一道金光绕着王云盘旋,最终停在他面前三尺处。金光中,怀恩的声音传来:“我修炼的是达摩四大神功之一的童子功,此功可化精填髓,重塑经脉。“ 话音未落,金光暴涨,无数金色符文从怀恩身上飞出。王云只觉一股暖流涌入体内,连忙引导真气运转。气海中,一缕缕金色丝线开始编织,重新构建起经脉网络,剧痛与舒畅交织,宛如涅盘重生。 一个时辰后,王云内视自身,惊喜发现经脉不仅重塑完毕,竟比之前更加坚韧宽阔,甚至隐隐有突破先天二品的征兆。 “好了。“怀恩撤回真气,脸色略显苍白,周身已被汗水浸透。王云挣扎着起身,想要叩谢,却被怀恩按住:“不必多礼,日后莫再冲动行事。“ 王云点头,又问出心中疑惑:“怀公,上次我中毒,您用赤瞳天麟兽的内丹救我。这内丹从何而来?小赤也是您送来的,它们之间可有联系?“ 怀恩陷入回忆,眼神变得柔和:“你可记得四年前妖兽乱京?这内丹便是那兽尸所化。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能化内丹的一般都是神兽,怎会无端伤人?后来追查发现,京外山中藏着一只刚孵化的赤瞳天麟兽幼崽。见它通体雪白,我便明白,那神兽定是为了保护幼崽才会失控。“ 王云恍然:“原来如此。怀公大恩,没齿难忘!“ “苏醒后身体会有些不适,不过你已是先天修为,恢复只是时间问题。“怀恩叮嘱道,“我救你的事,切莫外传。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好好休养。“ 话音落下,怀恩身形一闪,气息瞬间消散,只留下一室寂静。王云心中感叹:“大宗师果然超凡脱俗!“ 在接下来的休养日子里,许多人前来探视。朱佑樘几乎每日必到,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学业进展;周太后和皇帝见王云气色越来越好,不住称赞太医们医术高明。太医们虽心中疑惑,却也乐得接受这份赞誉,每日精心熬制强筋健骨汤,为王云调养身体。日子在关怀与汤药中缓缓流淌,渐渐抚平了伤痛的痕迹。 第九十章 筹谋破局 南三所内,王云调养多日的身体已逐渐恢复。此刻他正在院中舒展筋骨,试着运转体内真气,惊喜地发现竟有突破先天二品的迹象。他心中暗忖:“想不到这次重伤反倒因祸得福,但正如道通师傅所言,修炼需循序渐进,切不可操之过急。”想到此处,他放缓了运功的节奏,又不禁念及家中亲人,“也该找时间回去看看了,不知小赤在家是否听话?” “太后驾到——“尖细的通传声打破宁静。 王云整衣疾步而出,正撞见周太后带着慈爱的笑意。那双温暖的手轻轻捏了捏他脸颊:“太医们总算没白忙,瞧这脸蛋都圆乎了。“他抬眸望去,却见太后眼角细纹更深,昔日丰腴的面容清减不少,眼眶不由得泛起酸涩:“孙儿胖了,您却累瘦了。“ “傻孩子,“周太后摆了摆手,腕间佛珠轻响,“只要你平安,奶奶受多少累都值得。“ 闲话家常后,王云正要开口,太后已先一步道破:“淑妃和张敏是死在那六指怪人手里?“这敏锐的洞察力,让他心中暗叹。随着武举时李孜省的招供,那段血腥真相渐渐浮出水面——淑妃死于万贞儿争宠之计,张敏因遭背叛惨遭灭口。更令人寒心的是,吉庆这个曾经的义父养子,竟在万贞儿复宠后,为保权势沦为其爪牙。 “李孜省临终前都招了,纪姨和张伯伯都是万贞儿的手笔。“王云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吉庆成了她安插在宫里的眼线。“ 周太后神色骤冷,佛珠碰撞声陡然加重:“先帝在世时就说过,此人心术不正。如今竟敢对太子生母和旧臣下手,当真无法无天!“ “只是陛下“王云欲言又止。 “皇帝被迷了心智!“太后冷笑,“但这次,哀家绝不会坐视不理。“见王云面露急切,她抬手安抚道:“此事急不得。万氏党羽盘根错节,我们需先搜集证据,再联合朝臣造势,逼得皇帝不得不处置她。哀家在后宫经营多年,自有可用之人。“ 王云心中一动,想起清宁宫那些看似普通的嬷嬷,想必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二人迅速商议起可行之人:正直的怀恩公公,刚正的兵部尚书余子俊,还有自己的授业恩师刘健、程敏政 “你父亲王华?“太后微微挑眉,随即叮嘱,“新科状元在清流中声望极高,但此事凶险,暂时别让他卷入。“ 暮色渐浓时,太后离去的脚步声尚未消散,便传来新的通报:“西厂韦大人求见!“ 王云精神一振:“快请!” 玄色锦袍带起一阵风,韦瑛大步而入,腰间明黄腰牌在暮色中泛着微光。见到王云无恙,他难掩激动:“你小子,武举那天简直不要命了!“ 王云露出久违的笑容:“老韦,武举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 韦瑛神色却陡然凝重:“你昏迷后,武举被迫中断。陛下本想直接钦点你为武状元,但考虑到你的伤势……“ “虚名而已。“王云挥手打断,“桑吉和那个万妙怎么样了?“ “桑吉虽重伤,但陛下惜才,特赐武举人身份,安排入军效力。“韦瑛眉头紧锁,压低声音道,“至于万妙此人武举一结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西厂全力追查,只知道有人在西山脚下见过他,到香山附近就彻底断了线索。“ 王云心头一紧:“你怀疑他是……“ “不错。“韦瑛警惕地瞥了眼门外,声音几不可闻,“他的武功路数,与月轮教教主叶无相极为相似。那可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魔头,据说他还有两个神秘莫测的儿子“ “叶无相,万妙…”王云喃喃自语,随即想到万妙那句“待果子成熟”他身子便浑身发冷。 韦瑛见他面色不对,转移话题道:“你那日祭出大宗师法相,把尚铭和万通吓得不轻。” 王云苦笑:“代价太大,险些成了废人。” 正要细述,殿外传来脚步声。韦瑛立刻高声道:“老云既已无碍,改日定要切磋,我看你入了先天初境,不想试试身手?” 王云心领神会,配合道:“求之不得!正想见识韦家堡绝学!“ 待送药小内监离开,韦瑛才正色道:“此事不宜在此详谈,等你痊愈来西厂找我。”说罢,留下一枚刻着狰狞兽纹的铜牌,“凭此可自由出入。另外,小心吉庆,他近日频繁出入安喜宫,行迹可疑。” 目送韦瑛离去,王云握紧手中铜牌。窗外暮色渐浓,他笃定:吉庆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第九十一章 影先生 半月后,王云伤势彻底痊愈。这日清晨,他换上一身素色锦袍,独自来到内监总管值房。 吉庆正在案前批阅文书,见王云进来,明显一怔,随即堆起笑脸:“小云,你身子好了?真是可喜可贺。“ 王云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背叛义父的男人。此刻他虽然面带笑容,但手指却不自觉地摩挲着案角,显露出内心的不安。 “吉总管近日可好?“王云缓步走近,声音平和。 听到王云一改称呼,不再叫庆哥而唤吉总管,吉庆大感不妙,头上不禁冒出冷汗。 “张伯伯去世后,内廷事务都压在你肩上,想必很是辛苦。“ 听到张敏的名字,吉庆脸色微变,强笑道:“为皇上分忧,是奴才的本分。“ 王云突然话锋一转:“吉总管可曾梦到过张伯伯?“ “啪“的一声,吉庆手中的毛笔掉在案上,墨汁溅了一身。他慌忙去擦,却越擦越脏:“小云、欸,王伴读这是何意?“ 王云直视吉庆的眼睛,声音压得极低:“李孜省死前都招了。万贞儿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养育之恩都能背叛?“ 吉庆面如死灰,踉跄后退两步:“你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更多。“王云步步紧逼,“但我也知道,你是被胁迫的。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只要你站出来指证万贞儿,太后和太子会保你性命。“ 吉庆浑身发抖,眼中闪过挣扎之色。就在他似乎要松口的瞬间,突然捂住腹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王云大惊,上前扶住他:“怎么了?“ 吉庆蜷缩在地上,面色铁青,冷汗如雨:“肚肚子里有东西在动“他撕开衣襟,王云骇然看见他腹部皮肤下竟有数条凸起在蠕动,如同活物! “金蚕蛊!“王云猛然想起道通师傅曾提过的苗疆邪术,“万贞儿给你下了蛊?“ 吉庆痛苦地点头,突然发疯般扑向案几,抓起一块金锭就往嘴里塞。王云急忙阻拦,却见他七窍已渗出黑血,眼中满是绝望:“她她背后还有人影先生救“话未说完,便咽了气。 王云呆立当场,没想到万贞儿手段如此狠毒。更令他心惊的是吉庆临死前的话——“影先生“是谁?万贞儿背后还有什么势力? 为了不授人于柄,王云转身赶至清宁宫,将过程如实告诉周太后。 太后眉心紧皱:“这万贱人的手段果然毒辣,云儿,你可要多加小心,那毒妇太可怕了” 王云嗯了一声,“奶奶放心,我会多加小心,当下最棘手是那个影先生,本以为可借助吉庆拉垮万党,看来是咱们低估她了,至于吉庆之死…” “这个云儿就甭管了,哀家自会处理,就当他是暴病而亡就是了,忘恩负义的小人,这么死也是他咎由自取” 两人又商议一阵,王云决定夜探安喜宫,看看能不能找到“影先生”的线索。 当夜,王云换上夜行衣,悄然潜入安喜宫。他要亲自查探这个“影先生“的底细。 安喜宫内灯火幽暗,王云凭借先天修为,轻松避开了巡逻的侍卫。就在他接近万贞儿寝殿时,一股阴冷的气息突然从背后袭来。 王云浑身汗毛倒竖,本能地想要转身,却发现身体竟无法动弹!一股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将他牢牢钉在原地。 “擅闯安喜宫,好大的胆子。“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毒蛇吐信。 王云拼命催动真气,却如同蚍蜉撼树。这股力量远超他的想象,甚至比张绿水带给他的压迫感更甚! “影先生且慢。“万贞儿的声音从殿内传出,“这不是我们的太子伴读吗?带进来让本宫瞧瞧。“ 那股威压稍减,王云被无形之力提起,飘入殿中。烛光下,万贞儿一袭华服,慵懒地靠在榻上。她身旁站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正是所谓的“影先生“。 “王云,本宫等你多时了。“万贞儿红唇微扬,“吉庆那个废物果然靠不住。“ 王云强忍恐惧,冷笑道:“你杀了他灭口,就不怕下一个轮到自己?“ 万贞儿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倒是你,屡次坏我好事“她眼中闪过杀意,“影先生,此人留不得。“ 影先生黑袍微动,王云顿觉喉咙被无形之手扼住,呼吸越发困难。就在他即将窒息的刹那,远处突然传来钟声。 “子时了。“万贞儿突然改了主意,“暂且留他一命。太子冠礼在即,现在死人太过显眼。“她凑近王云,香气扑鼻却令人作呕,“好好享受剩下的日子,小藏书人。“ 王云被一股巨力抛出殿外,重重摔在院中。等他挣扎着爬起时,安喜宫已恢复寂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到南三所,王云彻夜难眠。万贞儿远比想象的更难对付,她背后的“影先生“实力深不可测,而吉庆之死又断了重要线索。 “必须寻找更多盟友。“王云下定决心。次日一早,他便前往西厂找韦瑛。 韦瑛听完王云的遭遇,面色凝重:“影先生这名字我从未听过。据你所说的情形,此人恐怕是…“ “他的实力应该是大宗师级别。“王云心有余悸,“万贞儿一个深宫妇人,如何能笼络这等高手?“ 韦瑛沉吟道:“万贞儿宠冠六宫,权势滔天,权势或是财富笼络皆有可能。老云,此事已非你能单独应对的。我想助你,但汪督主…“ 王云点头,他明白韦瑛的难处,汪直与万贞儿关系非比寻常,而韦瑛又是汪直属下,要他与万贞儿作对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老韦,阿丑这个人你了解多少?” “阿丑?“韦瑛略显惊讶。“你想拉他当盟友?” “他身份不简单。“王云没有多解释,“另外,帮我继续调查影先生,没有了解这顶级高手之前,我会很被动。“ 韦瑛郑重点头,明着帮不行,暗着帮,督主也不会说什么。 离开西厂时,王云仰头望向阴沉的天色。风暴将至,面对万党这庞大势力,自己只能网络尽可能多的盟友,否则…… 第九十二章 宿敌 晨曦漫过宫墙时,王云摩挲着内务府的出宫令牌,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既然暂时无法撼动万党根基,倒不如趁此间隙回家看看——也不知小赤是否已长成威风凛凛的巨兽,若能继承它母亲的神力与毒雾,日后战场驰骋,定能震慑四方。 一回到家中,王府内顿时沸腾起来。郑秀的眼眶瞬间泛红,颤抖的手抚过儿子肩头:“听说武举上你受了伤,娘这心悬了多少天“ 王云笑着转了个圈,玄色锦袍扬起轻快的弧度:“您瞧,孩儿这不是活蹦乱跳的?“ 父亲王华背着手站在廊下,虽未多言,却轻轻咳了两声掩饰激动,刻意板正的面孔下,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王云幼时亲手系上的平安结,如今已磨得温润透亮。 爷爷王伦正在庭院里与无方对弈,见王云回来,招手道:“云儿来得正好,看看爷爷这小徒弟的棋艺如何。“ 王云走近一看,棋盘上黑白交错,局势胶着。无方执黑,落子凌厉,竟能与爷爷这大明棋圣平分秋色。王云暗自惊讶,没想到无方还有这等棋力。 “无方兄棋艺不凡啊。“王云由衷赞叹。 无方抬眸,面无表情,冷漠道:“略懂一二。“ 王伦捋须笑道:“云儿,不如你与无方对弈一局?“ 王云欣然应允,正要落座,王伦突然轻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前日新得的《梦溪笔谈》还未整理,书房乱得不成样子。”他笑着摆摆手,苍老的目光在两个少年身上意味深长地扫过,“你们慢慢下,莫要伤了和气。”说罢负手离去,木屐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渐渐消失在回廊深处。 两人重新摆开棋盘,王云执白先行。 棋局开始,无方攻势凌厉,每一手都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王云则稳扎稳打,以守为攻。两人你来我往,很快棋局就进入了中盘厮杀。 王云渐渐发现,无方虽然棋力高超,但性格急躁,好胜心极强。每当局势稍有不利,眉头就会紧锁,落子力度也会加重。为了不伤和气,王云故意在收官时让了一手。 “承让了。“无方看着棋盘,嘴角微扬。 但随即,他的表情突然阴沉下来:“你故意让我的?“ 王云一愣,没想到对方如此敏感:“无方兄多虑了,是你棋高一着“ “虚伪!“无方猛地拍案而起,棋盘上的棋子被震得跳了起来,“我无方不需要你的怜悯!“ 话音未落,他竟一掌向王云袭来。王云仓促间运起【云擎】抵挡,两人瞬间从棋桌旁战至庭院中央。 两人身影如鬼魅般穿梭在庭院竹林间,阴寒与炽热的真气相撞,假山碎石飞溅,竹叶化作利刃纷飞。 王云心中大骇,先天二品的无方竟比想象中更难缠,每一招都暗含诡异的旋转力道。而无方的杀意却愈发浓烈——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少年,竟能与他战得旗鼓相当。 无方整天被人夸“天才“,有时候也会沾沾自喜,但一想到自己那个恐怖变态的兄长,还有这个王云,原来只是虚荣心而已。一念及此,无方杀意更甚,招招用尽全力,奋力施为。 王云哪里想到了无方会这样,本想防守几招后认输作罢,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这小子吃错药了吗?好,你来真的,那少爷我也不是吃素的” 两人相斗越发激烈,一冷一热的真气交锋之下,周遭竹木,假山,被真气摧残,庭院一片狼藉。 “住手!“一声清喝传来,奶奶岑月飘然而至,袖袍一挥,一道柔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将两人分开。 “成何体统!“岑月皱眉斥道,“在自己府里大打出手,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无方冷哼一声,但也不敢违逆岑月的意思。王云则恭敬行礼:“奶奶教训的是,孙儿知错了。“ 岑月看了看两人,叹了口气:“年轻人火气大,但也该有个度。无方,你比王云虚长年岁,更该注意分寸。“ 无方脸色阴晴不定,最后勉强拱手:“师娘恕罪,徒儿失礼了。“ 王云注意到,当岑月提到“虚长年岁“时,无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似是愤怒又似是不甘。 这场风波平息后,王云去后院看望小赤。数月不见,这家伙已经长得威风凛凛,体型接近成年雄狮。见到王云,小赤兴奋地扑上来,差点将他撞倒。 “好家伙,长这么大了!“王云笑着揉搓小赤的鬃毛。小赤亲昵地蹭着他,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一人一兽玩耍了好一阵,直到家人来唤用膳。 餐桌上,王云问起道通的下落。父亲王华摇头道:“你道通师傅行踪飘忽,上次离开时说要去寻访几位故友,至今未归。“ 王云心中暗叹,这师傅关键时刻总是不在。万贞儿背后有影先生这等高手,自己这边却少了道通师傅这样的强援,形势实在不利。 “奶奶,“王云突然问道,“您可知道叶无相这个人?“ 话音刚落,王云敏锐地注意到无方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虽然很快恢复正常,但那一瞬间的异常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岑月神色如常:“月轮教教主?这成名已久的大宗师,略有耳闻,不过我们素无往来。云儿怎么突然问起他?“ 王云将韦瑛提到的信息简单说了,但没有提及万妙可能与叶无相的关系。他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无方,发现对方虽然表面平静,但握筷的手指却微微发白,显然在用力克制什么。 “江湖事纷繁复杂,你身在宫中,还是少掺和为妙。“岑月语重心长地说。 王云点头称是,心中却多了几分疑惑。 饭后,王云告别家人准备回宫。无方突然跟了出来,在府门外拦住他。 “王云,“无方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以为入了先天就很了不起吗?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弱者。“ 王云莫名其妙:“无方兄何出此言?“ “少装糊涂!“无方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愤怒,“你以为比我更年轻就挤升先天很了不起?我承认你天赋过人,但我告诉你,有些人你是没见过,那种恐怖,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还有,你十二,我十三,我可只比你虚长一岁,我无方在此立誓,我一定比你更快成长为大宗师,宗师之下皆为蝼蚁“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留下王云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 “这家伙脑子有问题?“王云摇摇头,实在无法理解无方这突如其来的敌意。 回宫的路上,王云反复思索着今天的发现。无方对“叶无相“这个名字的异常反应,他与万妙的武功有相似之处,还有那莫名其妙的敌意……种种线索在脑海中交织,却暂时理不出头绪。 “看来得让韦瑛好好查查这个无方的底细“王云暗自决定。 回到宫中,收到内监通报,太子召见。 来到东宫,朱佑樘正在房里等他。见到王云,太子露出欣喜的笑容:“回来了?家里可好?“ 王云一时性起,好整以暇行礼道:“托殿下洪福,家中一切安好。“ 朱佑樘知道王云又故意逗他,不过有正事要说,也没有跟他玩闹,示意他坐下后压低声音道:“吉庆暴毙的事,你可听说了?“ 王云心中一紧,表面却不动声色:“听说了,说是突发急病?“ “哼,“朱佑樘冷笑,“哪来那么多''突发急病''。母妃和张敏公公不也都是这么''病逝''的吗?“ 朱佑樘眼底翻涌的怒焰让王云心头震动,眼前少年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恍然惊觉那个曾躲在自己身后的稚子,早已在暗潮汹涌的宫廷中悄然蜕变。 王云凝视着烛火映在太子脸上明明灭灭的光影,喉结动了动。眼前这位未来的储君,注定要接过江山社稷的重担——与其让他日后被万党算计,倒不如现在就让他看清这吃人的世道。 \"天佑。\"王云忽然俯身,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郑重,“天佑,关于万贵妃的事,我有些发现……“ 他将吉庆临死前的话和影先生的存在告诉了朱佑樘,但隐去了自己夜探安喜宫的冒险行为。 朱佑樘听完,脸色凝重:“果然是她这个毒妇!“他握紧拳头,眼中燃起怒火,“阿云,我们必须除掉她,为母妃报仇!“ 王云劝道,“万党势大,又有影先生这样的高手相助,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我们需从长计议。“ 朱佑樘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怒火:“你说得对。父皇对她千依百顺,我们必须有确凿证据才能动手。“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午夜子时。 \"万贞儿行事诡秘,想要拿到确凿罪证绝非易事。\"朱佑樘眉头紧皱,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更何况还有影先生这个心腹大患。\" 王云伸手拨弄灯芯,火苗猛地窜起,照亮了他眼中的寒芒:\"正是。这个影先生神出鬼没,武功深不可测,我们必须先摸清他的底细。从何而来,师承何处,擅长何种武功,又有哪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就像剥茧抽丝一般。\"朱佑樘接口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先收集万贞儿祸乱后宫、残害皇嗣的罪证,再探查影先生的身份来历。双管齐下,方能一击致命。\" 他突然起身,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窗棂,夜风吹散了满室烛烟。\"阿云,\"朱佑樘望着深邃的夜空,声音低沉却坚定,\"这一局,我们只能胜,不能败。\" 王云起身站到他身旁,月光洒在两人肩头,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银甲。 两人密谈至深夜,制定了初步计划:一方面继续收集万贞儿的罪证,另一方面要查清楚影先生的身份、实力和手段。 离开太子书房,王云仰望星空,心中思绪万千。万贞儿、影先生、叶无相、无方这些人和事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隐秘的联系。而自己正一步步走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第九十三章 叶无相 五岳之首,泰山巍峨。 道通站在山脚下,仰望着这座被誉为“天下第一山”的雄伟山脉。云雾缭绕间,泰山如一条巨龙盘踞在齐鲁大地,山势陡峭,层峦叠嶂,直插云霄。山体青黑如铁,偶有苍松点缀其间,更显其雄浑气势。 “不愧是五岳独尊啊。”道通摸摸额下白须,眼中闪过一丝赞叹。 他迈步踏上石阶,脚下是历代帝王封禅时走过的古道。石阶蜿蜒向上,如同一条通天之路。山风呼啸,吹动他灰白的须发,却吹不散他眼中那抹锐利的光芒。 越往上行,山势越发陡峭。着名的“十八盘”如一条巨龙盘旋而上,最陡处几乎与地面垂直。寻常人攀登至此,早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道通的步伐却始终稳健,每一步都如同丈量过一般精准。 “有意思。”道通忽然停下脚步,感受着周围的变化。泰山之巅汇聚的天地灵气远超他处,难怪月轮教会将总坛设在此地。这种地方,对修炼大有裨益。 穿过南天门,眼前豁然开朗。云海在脚下翻滚,远处的山峰如同海中孤岛。道通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稀薄却纯净的空气。再往上,便是泰山极顶——玉皇顶。 云雾之中,隐约可见一片气势恢宏的建筑群。黑曜石砌成的围墙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正门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上书“月轮总坛”四个鎏金大字,笔力雄浑,气势逼人。 门前站着两排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弟子,个个神情肃穆,目光如电。见到道通走近,为首一人上前一步,抱拳行礼。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道通呵呵一笑:“告诉叶无相,就说道通老友来访。” 那弟子脸色骤变,他曾听教主细数过存世宗师,道通便在其中,他连忙躬身:“原来是道通前辈,请随我来。” 穿过重重院落,道通暗自打量着月轮教的布局。亭台楼阁依山势而建,错落有致,处处彰显着大教派的气派。更令他注意的是,这里的每一处建筑都暗合某种阵法,若是不懂门道之人闯入,恐怕寸步难行。 终于,引路弟子在一座宏伟的大殿前停下。殿前广场上立着九根蟠龙石柱,正中一条红毯直通殿内。殿门上方悬挂着“无相殿”三字,笔走龙蛇,霸气外露。 “教主就在殿内等候,前辈请。” 道通点点头,迈步踏上红毯。他的脚步声在大殿中回荡,空旷而肃穆。 殿内光线昏暗,唯有正中的高台上点着几盏长明灯。高台之上,一把黑玉雕成的宝座格外醒目。宝座上端坐一人,身着紫金长袍,面容威严,双目如电,正是月轮教主叶无相。 “哈哈哈,道通兄,一别十余载,别来无恙啊!”叶无相声如洪钟,在大殿内回荡。 道通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位故人。十几年过去,叶无相的容貌几乎没有变化,只是眉宇间的霸气更盛,举手投足间尽显枭雄本色。他的紫金长袍上绣着日月星辰,腰间系着一条银白色的腰带,上面镶嵌着七颗宝石,对应北斗七星。 “叶老弟风采更胜当年啊。”道通抱拳笑道,“这月轮教总坛气派非凡,不愧是武林第一大教。” 叶无相从宝座上站起,缓步走下台阶。他的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某种韵律上,显示出深厚的功力。 “老友远道而来,何必客套。”叶无相停在道通面前三步处,目光如炬,“记得上次见面,还是在昆仑山脉,我俩都去找剑神凌昭比试,哪知却扑了个空,凌昭早已仙逝,我俩没架可打,就互相切磋了一下,我还记得道通兄的火龙真气直把昆仑山的雪山都融了一大半,呵呵,一晃也十几年了” “是啊,那时叶老弟刚接任月轮教主不久,意气风发。”道通摸了摸白须,“如今看来,叶教主已将月轮教发展得如日中天啊。” 两人相视一笑,表面客套,实则各自暗中打量对方虚实。大殿内的气氛看似和谐,实则暗流涌动。 叶无相忽然抬手:“来人,上茶!老友远道而来,岂能怠慢。” 很快,有弟子奉上香茗。茶香氤氲,却掩不住两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不知老友此次前来,有何指教?”叶无相轻抿一口茶,目光却始终未离开道通的脸。 道通放下茶杯,笑道:“路过泰山,想起故人在此,特来拜访。顺便”他故意顿了顿,“告诉叶老弟一个消息。” “哦?”叶无相眉头微挑,“什么消息值得老友亲自跑一趟?” “关于令郎无方的。”道通直视叶无相的眼睛。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叶无相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教主的威严。 道通其实也不确定无方是不是叶无相的儿子,毕竟两人十几年没见了,不过看他的反应,应该没错了。 “犬子顽劣,不知又闯了什么祸,让老友费心了。”叶无相语气平淡,但道通却注意到他的指节已经微微发白。 道通哈哈一笑:“叶老弟谦虚了。令郎可不是顽劣那么简单,他可是”他故意拖长声调,“深得叶老弟真传啊。” 叶无相眼中寒光一闪:“老友此话何意?”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道通耸耸肩,“只是觉得你们不愧为父子,性子极为相似,欸~有点狂也带些傲。” “砰“的一声,叶无相手中的茶杯化为齑粉。茶水还未落地,就被他浑厚的真气蒸发成雾。 “道通,”叶无相的声音冷了下来,“十几年不见,你倒是变得爱管闲事了。” 大殿内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周围的弟子们不自觉地后退几步,额头渗出冷汗。 道通却依旧神色自若:“叶老弟何必动怒?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叶无相缓缓站起,紫金长袍无风自动:“道通,本座念在旧情,对你礼遇有加。但若你继续出言不逊,就休怪本座不讲情面了。” “哈哈哈……”道通也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十几年了还是这么死板,开不得玩笑” 叶无相眼中杀气外露,“许久不见,让老弟也开开眼,看看道通兄武功进境如何” 话音未落,叶无相已一掌拍出。看似简单的一掌,却蕴含着【无相功】的精髓——无形无相,变化万千。掌风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发出刺耳的尖啸。 道通不慌不忙,右手成拳,迎了上去。“霸道七式”——“金”! “轰“的一声巨响,两股强大的内力碰撞,产生的冲击波将大殿内的桌椅尽数震碎。几名躲闪不及的弟子被余波扫中,口吐鲜血倒飞出去。 “十几年不见,叶老弟的无相功更上一层楼啊。”道通后退半步,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臂。 叶无相冷哼一声:“道通兄的霸道七式也不减当年。不过”他忽然身形一闪,瞬间出现在道通面前,“这里是我的地盘!“ 刹那间,叶无相双手化作漫天掌影,每一掌都蕴含着开山裂石之力。这正是月轮教的镇教绝学——“暗月功”!掌风如轮,循环往复,威力层层叠加。 道通眼中精光爆射,身形如鬼魅般在掌影中穿梭。“霸道七式”接连使出:“金”、“火”、“风”!每一式都刚猛无匹,与叶无相的月轮功硬碰硬。 “砰砰砰“的碰撞声不绝于耳。两人从大殿内打到殿外广场,所过之处,石板碎裂,石柱崩塌。月轮教的弟子们纷纷退避,生怕被波及。 “道通兄,犬子下落可否告知“叶无相一掌劈向道通面门,被后者侧头避开,掌风将后方的一座假山轰得粉碎。 “叶老弟何必着急?”道通一个翻身,落在广场中央的蟠龙柱上,“令郎好得很,还拜了师。“ 叶无相怒色一闪而过,随即又回复平静:“拜师?犬子顽劣,是哪位高人肯收犬子为徒?“ 顿顿后脸色阴郁道:“不会是道通兄您?” 他忽然双手结印,周身真气狂涌。无相功与暗月功同时运转到极致,在他身后形成一个巨大的真气漩涡。天空中的云层都被牵引,形成一个恐怖的漩涡。 道通见状,知道对方要动真格的了。忙道:“非也,非也,老衲武功粗浅岂敢收叶大教主儿子为徒”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如长江大河般奔涌。“霸道七式”——“火”! “吼!“ 一声龙吟响彻云霄。道通全身真气透体而出,在空中凝聚成一条百丈高的巨大火龙。火龙鳞甲分明,双目如炬,散发着恐怖的高温,周围的空气都被炙烤得扭曲起来。 叶无相不甘示弱,大喝一声:“天魔无相!“ 他身后的真气漩涡骤然凝聚,化作一尊百丈高的天魔法像。法像三头六臂,面目狰狞,每只手中都持着不同的兵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泰山之巅,火龙与天魔对峙。两股恐怖的气息让整座山峰都在微微颤抖。远处观战的月轮教弟子们无不面色苍白,有的甚至跪倒在地,无法承受这种威压。 “道通兄,这一战比之十几年前如何?这次叶某可不会手下留情“天魔法像口中发出叶无相的声音,如雷霆般滚滚而来。 道通站在火龙之首,大笑道:“叶老弟,要打便打,哪来那么多废话!“ “那便接招“ 叶无相大喝一声,天魔法像六臂齐挥,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向火龙攻来。火龙长吟一声,喷吐出焚天烈焰,迎了上去。 “轰隆隆——“ 两股至强力量碰撞的瞬间,整个泰山之巅都被耀眼的光芒笼罩。冲击波横扫四方,山石崩裂,树木连根拔起。远在数十里外都能看到这惊天动地的一幕。 光芒散去时,道通和叶无相各自后退数十丈,嘴角都溢出一丝鲜血。显然,这一击谁也没占到便宜。 “痛快!“道通抹去嘴角血迹,眼中战意更盛,“再来!“ 第九十四章 武道巅峰 泰山之巅,云海翻腾。 火龙与天魔法像对峙的恐怖威压让整座山峰都在微微震颤。 叶无相凝视着盘旋的火龙,眸中光芒闪烁不定。忽然,他抬手轻挥,百丈高的天魔法像如同被无形巨手揉碎,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 “道通兄,且慢。“叶无相的声音穿透云霄,带着某种深沉的思索。 道通眉头一挑,火龙盘旋一周后也渐渐散去。他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怎么?叶老弟突然不想打了?“ 叶无相负手而立,紫金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仰望着苍穹,目光似乎穿透云层直达天外:“道通兄,你我昆仑一别已有十余载。当年我们皆是大宗师境界,真气幻化法像不过四五十丈高下。“ 道通眯起眼睛,用手捋直被真气鼓乱白须:“不错,那时叶老弟的【无相功】刚有小成。“ “如今……“叶无相转身直视道通,眼中精光爆射,“你我真气法像已逾百丈,威势更胜从前。但……“他忽然语气一沉,“也仅此而已。“ 山风呼啸,卷起两人的衣袍。道通露出凝重之色:“叶老弟的意思是……“ “武道巅峰——神人境!“叶无相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山巅,“十余年来,我翻阅月轮教典籍,遍访天下秘境,始终未能窥得门径。“ 道通点点头,若有所思:“达摩东渡,创达摩四大神功;朱无敌开创藏书阁,收录天下武学;张三丰悟太极真谛,开武当一脉;陆九渊天魔神功盖世无双“ “正是!“叶无相眼中闪过一丝狂热,“这四位是明确达到神人境的前辈。而我月轮教祖师陆九渊的天魔神功,自天魔宗分裂后,日轮、月轮两教各得部分,核心功法早已失传。“ 道通嘿嘿一笑:“所以叶老弟自创无相功,想走陆祖师的老路?“ 叶无相不置可否,转而道:“但我偶然得知,刘伯温曾达到半步神人境。“ “哦?“道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叶老弟消息倒是灵通。“ “半步神人虽无神人境真气无穷无尽的特性,却能使真气液化,浩瀚如海,大宗师中无敌手。“叶无相目光灼灼地盯着道通,“道通兄与刘伯温同为藏书人,份属同门,可知破境之法?“ 道通仰头凝视天穹:“破境方法多得很,也玄得很。““肉身潜力开发到极致,从兵器中领悟剑意、刀意,抑或是…与同级高手生死对决“ 叶无相眼中精光一闪:“生死对决?“ “上代藏书人曾言,刘伯温本想约战张三丰寻求突破,可惜……“道通意味深长地看着叶无相,“未能如愿。“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相击,迸发出无形的火花。 “原来如此。“叶无相忽然大笑,笑声震动山岳,“那就请道通兄不吝赐教了!“ 话音未落,叶无相身形已如鬼魅般欺近,一掌拍出。这一掌看似缓慢,实则快若闪电,掌心中隐约有日月轮转的虚影——正是月轮功最高境界“日月同辉“! 道通不敢怠慢,“霸道七式“之“山“式迎上。两股至强真气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泰山之巅的云海被这股冲击波硬生生撕开一个巨大的空洞,阳光如利剑般直射而下。 “痛快!“道通长啸一声,身形拔地而起,在空中连续变换七种身法,最终化作一道流光直扑叶无相。 叶无相不闪不避,双手结印,无相功运转到极致。他周身三尺内的空间仿佛扭曲,道通的攻击如泥牛入海,被无形之力化解大半。 “好一个无相无形!“道通赞叹一声,变招为“霸道七式“之“火“。他全身真气沸腾,皮肤表面浮现出赤红纹路,如同岩浆流动。一拳轰出,空气被灼烧得扭曲变形。 叶无相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双掌合十,暗月功与无相功同时运转。他身后浮现出一轮明月与一轮烈日,交相辉映。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完美融合,化作一道璀璨的光柱迎向道通的拳劲。 “轰——“ 碰撞的瞬间,整个泰山都为之震颤。山石崩裂,树木连根拔起。远在数十里外的城镇都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百姓们惊恐地望着泰山方向,只见山顶云层中电闪雷鸣,异象纷呈。 一天一夜过去,泰山周边十里内的树林早已化为齑粉。原本郁郁葱葱的山体如今满目疮痍,到处都是两人战斗留下的痕迹。 黎明时分,两道身影终于分开。 道通衣衫褴褛,嘴角挂着血迹,却笑得畅快:“哈哈哈叶老弟功力更胜当年!“ 叶无相紫金长袍多处破裂,发髻散乱,气息已不如最初平稳。他凝视着自己的双手,眉头紧锁:“为何还是没有突破的迹象?“ 道通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破境哪有那么容易?刘伯温当年“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一口淤血,“咳咳也是历经九死一生才摸到半步神人的门槛。“ 叶无相沉默良久,最终长叹一声:“是我心急了。“他看向道通,难得露出一丝真诚,“此战我胜你半筹。“ 道通摆摆手,坦然道:“输了就是输了,老衲我认。“他挣扎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不过叶老弟也别高兴太早,你的真气不也耗尽了吗?“ 叶无相闻言,内视己身。确实如道通所言,体内真气几近枯竭,却并无液化迹象。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恢复平静:“至少证明此路可行。“ “随你怎么说。“道通扭了扭酸楚的脖颈,“打也打过了,我也该告辞了。“ 叶无相微微颔首:“道通兄慢走。若有所悟再来讨教。“ 道通哈哈大笑,转身向山下走去,边走边挥手:“叶老弟还是先养好伤!下次见面,我可不会这么容易认输了!“ 叶无相目送道通的身影消失在云海中,眼中神色变幻不定。良久,他转身走向月轮教总坛,步伐虽慢却坚定。这一战虽未能突破,却让他看到了更高处的风景。 密室中,叶无相盘膝而坐。他回忆着战斗中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真气耗尽前那一瞬间的微妙感受。或许……还差些什么。“与同级高手…对决……”,他口中喃喃,“也许宫中那位也有见解……” 与此同时,道通吟诵禅诗漫步在下山的小路上。他看似轻松,实则也在回味这场巅峰对决。忽然,他停下脚步,望向远方:“半步神人嘿嘿,有意思。“ 第九十五章 妖僧继晓 暮色初合时,王云踏着青石板匆匆穿过西厂朱漆大门。 “老韦这么着急找我来,是否有新线索?” 韦瑛早已立在廊下等候,“老云快过来看看。“ 韦瑛抬手引他入内,烛火将案头密报映得忽明忽暗。泛黄宣纸上字迹潦草却透着肃杀:“近一年来,边关城门关报,来了好多西域异族人士,城防询问都说是来传教的。“墨迹未干,还带着塞外的风沙气息。 王云指尖摩挲着纸页边缘,蹙眉道:“你怀疑这些西域人跟影先生有关联?“话音未落,又一份密报已推到面前。这次是关于西域骷髅教的详细记载,旁边还粘着张薄绢——画中黑袍僧人眼窝深陷,脖颈处缠着白森森的骷髅念珠,袍角翻卷间似有幽绿磷火若隐若现。 “我西厂暗探在京城也发现骷髅教僧人,人数还在增多。“韦瑛猛地握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五城兵马司的人本该巡逻的街巷,如今连个影子都见不到。万党现在在京城里基本上控制了除我西厂的力量,任其西域骷髅教壮大。“ 窗外忽然掠过一阵狂风,烛火“啪“地爆开一朵灯花。王云望着跳动的火苗,仿佛看到京城暗处涌动的暗流。“老韦,坐而论道不如实际行动,咱们乔装去查探一番。“ 半个时辰后,朱雀大街的喧嚣声里,两个衣着朴素的布衫汉子混在人流中。街边糖画摊飘来甜香,说书人醒木拍得震天响,可王云与韦瑛却无心流连。突然,人群骚动起来,前方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一队黑袍僧人缓缓走来,玄色布料在暮色中宛如流动的墨河。为首的护法头戴鎏金骷髅面具,每走一步,腰间铜铃便发出空灵声响。几个百姓突然跪倒在地,其中怀抱孩童的妇人哭得肝肠寸断:“恳请活佛救救我这可怜孩儿!“ 王云与韦瑛不动声色地往前挤了挤,借着灯笼昏黄的光晕打量。只见那孩童脸色紫黑如炭,嘴唇泛着青灰,显然已命悬一线。护法抬手虚按,口中念念有词:“吾乃活佛座下护法,活佛法力无边,慈悲为怀!“袖中忽有一缕青烟升起,在夜色中凝成诡异的符文。 随着护法的动作,孩童竟真的渐渐有了生气。原本僵硬的手指微微颤动,苍白的面颊泛起红晕,最后竟睁开眼,扑进母亲怀中啼哭。围观百姓顿时炸开了锅,有人高喊“活菩萨显灵“,有人慌忙掏出铜钱供奉。 王云与韦瑛对视一眼,目光如炬。他们分明看见护法袖中暗藏的药粉,也看清了孩童苏醒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更令人心惊的是,本该在此巡逻的官兵远远望见这一幕,竟若无其事地调转方向,连个问询的动作都没有。 夜色渐深,骷髅教的人收了功德钱,施施然消失在巷口。 王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低声道:“看来万党与西域人的勾结,比我们想得更深。只是不知这位‘影先生’除了在京城壮大邪教,还会不会有更大野心?“ 韦瑛粗布衫下的肌肉紧绷如弦,摇摇头道:“这京城的天真要变了。“ 与此同时,安喜宫内。 金丝楠木的雕花大床上垂着茜红色的纱帐,帐内暗香浮动。万贞儿斜倚在绣着百子图的锦被上,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地望着朱见深。 “陛下今日怎么这般心急?“她葱白的手指轻轻点在皇帝胸口,指尖染着凤仙花汁,红得刺目。 朱见深俯身去吻万贞儿雪白的颈子,嗅到她身上浓郁的龙涎香气。 万贞儿轻笑一声,腰肢如水蛇般扭动,轻巧地避开了皇帝的亲吻。她三十有五的年纪,眼角已有细纹,却比那些二八少女更懂得如何撩拨男人的心弦。 “陛下可知道,臣妾近日得了个有趣的玩意儿……“ 朱见深喉结滚动,目光灼灼:“什么玩意儿比爱妃还让朕感兴趣?“ 万贞儿突然翻身将皇帝压在身下,青丝如瀑垂落。她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鎏金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粒赤红如血的丹丸。 “这叫''春风一度丹'',是西域进贡的珍品。“她将丹丸含在唇间,俯身渡入皇帝口中,“陛下尝尝……“ 丹丸入口即化,朱见深只觉一股热流从喉头直冲丹田,浑身血液都沸腾起来。 两个时辰后,朱见深大汗淋漓地躺在龙纹锦褥上,万贞儿披着松散的寝衣,正用沾了玫瑰露的丝巾为他擦拭胸膛的汗水。 “陛下太厉害了“她眼波流转,指尖在皇帝心口画着圈。 朱见深满足地叹息:“爱妃这丹药果然神奇,朕仿佛回到了二十岁的年纪。“ 万贞儿见时机成熟,忽然正色道:“陛下可知这丹药从何而来?“ “哦?“ “是臣妾认识的一位奇人异士所献。“万贞儿声音压低,“此人精通方术,能呼风唤雨,点石成金。更难得的是,他还有延年益寿的秘法……“ 朱见深顿时来了兴趣:“世间真有如此奇人?爱妃何不引荐给朕?“ 万贞儿掩唇轻笑:“此人就在宫外候着,只是……“她故作迟疑,“他形貌奇特,怕惊了圣驾。“ “朕乃天子,什么怪力乱神没见过?“朱见深坐起身,“宣他进来!“ 不多时,殿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朱见深整理好衣冠,坐在龙椅上等候。忽然,殿内烛火齐齐一暗,一股阴冷气息弥漫开来。 “贫僧继晓,参见陛下。“ 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朱见深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披着黑色袈裟的僧人站在殿中央。此人面如冠玉,却透着不健康的青白色,脖子上挂着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头骨念珠。最诡异的是他的眼睛——瞳仁竟是血红色的,在昏暗的殿内泛着微光。 朱见深倒吸一口凉气:“你……就是影先生?“ 继晓躬身行礼:“正是贫僧。蒙贵妃娘娘抬爱,赐''影''字为号。“他抬头时,头骨念珠相互碰撞,发出空洞的响声。 万贞儿走到皇帝身边,轻声道:“陛下别看大师形貌奇特,实则神通广大。不如让他展示一二?“ 朱见深定了定神:“好,朕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 继晓嘴角微扬,从袖中取出一块普通石头放在掌心。他口中念念有词,右手在石头上方画了个古怪的符号。忽然,他掌心冒出缕缕黑烟,待烟雾散去,那块石头竟变成了金光闪闪的金块! “点石成金!“朱见深惊呼起身,快步走到继晓面前,拿起金块仔细端详,“这……这真是金子!“帝心如渊,皇帝心中泛起一丝怀疑。 继晓微笑不语,又从腰间解下一个皮囊,倒出几粒种子撒在地上。他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滴在种子上。那种子立刻破土而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转眼间就开出妖艳的红色花朵,散发出甜腻的香气。 朱见深看得目瞪口呆:“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万贞儿适时进言:“陛下,大师还有更厉害的本事呢。他精通长生之术,若能留在宫中为陛下效力……“ 继晓忽然摘下脖子上的一颗头骨念珠,托在掌心:“陛下请看。“ 他口中念咒,那头骨突然冒出黑气,在空中化作一个狰狞的骷髅头,眼窝中跳动着绿色鬼火。骷髅头发出凄厉的尖啸,绕着大殿飞了一圈,所过之处烛火尽灭。最后它回到继晓手中,重新变回头骨模样。 “此乃''血骷髅''之术,可杀人于无形。“继晓阴森森地笑道,“贫僧愿以此术护佑大明江山。“ 朱见深又惊又喜,完全被这些神奇法术迷惑:“爱妃说得对,此等奇人必须留在朕身边!“他略一思索,“朕封你为国师,赐住紫霄宫,明日早朝便下旨!“ 万贞儿与继晓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双双跪拜:“谢陛下恩典!“ 当夜,继晓告退后,朱见深兴奋得难以入睡,拉着万贞儿说了许多对未来的畅想,口中一直叙说有国师仙术庇助,与爱妃共长生何其妙哉,若有边寇敢犯大明,国师神通广大,可千里取敌寇人头,江山定能安稳绵祚。 万贞儿只是含笑听着,不时附和几句,眼中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与此同时,紫禁城西北角的钦安殿内,继晓盘坐在蒲团上,面前摆着七个头骨组成的诡异阵法。他割破手腕,让鲜血滴在头骨上,口中念着晦涩的咒语。 “大明气运……呵呵……“他阴冷地笑着,血红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万贵妃,我们各取所需……“ 头骨突然齐齐发出幽绿色的光,映照出墙上一个巨大的骷髅影子,那影子张开嘴,仿佛在无声地大笑。 翌日早朝,当朱见深宣布册封继晓为国师时,满朝哗然。以刑部主司林俊为首的大臣们纷纷进谏,称此僧妖气太重,恐非正道。但朱见深心意已决,甚至当廷展示了继晓“点石成金“的法术,堵住了众人的嘴。 退朝后,万贞儿在安喜宫接见了新晋国师。宫女们都被遣了出去,殿内只剩他们二人。 “大师好手段。“万贞儿把玩着一块金子,“连本宫都差点信了你这点石成金的把戏。“ 继晓冷笑:“娘娘过奖。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重要的是……“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万贞儿,“陛下信了。“ 万贞儿眯起眼睛:“从今往后,朝中若有反对本宫的声音……“ “贫僧自会处理。“继晓抚摸着头骨念珠,“血骷髅最喜欢鲜活的生命。“ 两人相视而笑,殿内烛火无风自动,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宫外,不知何时聚集了大片乌云,隐隐有雷声滚动,仿佛预示着大明王朝即将到来的风雨。 第九十六章 一手遮天 清宁宫内青烟袅袅,紫檀木案几上的鎏金香炉正吞吐着龙涎香。王云的指尖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玄色衣袍下的眉峰却拧成铁结:“影先生的真面目,我已窥得七八分。“ 朱佑樘手中的青瓷盏轻轻搁在冰裂纹茶托上,脆响惊破静谧。“但说无妨。“太子殿下褪去了少年稚气的面容,此刻笼在摇曳烛影里,更显沉稳。 “新晋国师——继晓。“王云字字如坠金石。 周太后捻动佛珠的动作陡然凝滞,檀木念珠相撞发出闷响。“那个自称西域活佛的妖僧?“老祖宗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鎏金护甲划过掌心,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正是此人。“王云起身踱步,玄色衣袂扫过案头,将烛火撩拨得明灭不定,“半年前空降京城,却能自由出入万寿宫。他那些驱使傀儡、隔空移物的邪术,没有万贞儿在背后撑腰,如何能瞒过满朝文武?“ 朱佑樘接过话头,声音冷如深潭:“妖僧需要贵妃的权势铺路,毒妇需要邪术巩固恩宠,狼狈为奸罢了。“ 太后长叹一声,佛珠重新开始转动,却比往日慢了半拍:“难怪万氏愈发张狂只是这妖僧,怕是还有更大的野心。“ 殿外秋风骤起,枯叶扑簌簌撞在雕花窗棂上,如同无数双叩门的手。朱佑樘忽然握紧了扶手:“近来万党动作不断,六部半数官员改换门庭,就连一直与汪直不和的尚铭都向万氏靠拢,东厂和锦衣卫实打实成了她的爪牙,如今连国师之位都“他猛地起身,袍角扫落案上奏折,“当真是要一手遮天!“ 王云指尖叩桌的节奏忽然一顿,目光扫过散落的奏折:“若怀公在,万贞儿岂敢举荐妖僧?偏偏怀公前脚告假访友,后脚妖僧就登堂入室——这巧合,太扎眼了。” 朱佑樘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青瓷与茶托相击声碎在烛影里:“怀公侍奉三朝,父皇念他忠心,特许‘不限归期’的恩典。万氏正是瞅准这空当,才敢把妖僧”他忽然攥紧袖口,指节因用力泛白,“若怀公能提前返京,何至于让妖僧的邪术在紫禁城生根?” 王云望着渐沉的暮色,胸中似有千斤巨石。万贞儿的阴毒远超想象,每一步棋都暗合七步杀局,叫人防不胜防。“阿天,奶奶,我即刻前往西厂。韦瑛或许有新线索。“ “早去早回,万事当心。“周太后轻轻颔首,佛珠转动声却突然急促起来,在寂静中敲出不安的节奏。 西厂衙门深处,韦瑛正就着摇曳烛光翻阅密报。跳动的火舌映得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忽明忽暗,玄色劲装上的獬豸补子泛着冷光。“老云来得正好。“他头也不抬,指尖重重叩在案上的密档,“看看这个。“ 泛黄的宣纸上密密麻麻记录着继晓的行踪:寅时入宫讲经,辰时与万安密会,未时前往安喜宫墨迹间还夹着几张西域符文拓片,暗红朱砂在烛光下宛如凝固的血迹。 韦瑛突然合上卷宗,青铜镇纸撞出闷响:“若汪督主还在京城,量那妖僧不敢如此放肆!“他望向墙上悬挂的玄铁令牌,眼神变得悠远,“督主虽然手段狠辣,但赏罚分明。记得那年我初入西厂,不过是个籍籍无名的小旗“ 王云注意到对方眼底转瞬即逝的敬意,轻声道:“听你所言,汪直倒是个值得追随的上司。“ “岂止是追随!“韦瑛猛地转身,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青砖墙上,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督主常说''忠奸自有天断,善恶我来定夺''。他离京那日,特意将这卷《西域异术录》留给我督主其实对大明,对陛下还是…“ 话音戛然而止。两人几乎同时伸手去取案上竹简,泛黄的书页间滑落一张素笺,墨迹未干:“凡中迷魂大法者,瞳仁现赤纹,见日则隐,遇月愈显“。 王云的手指突然颤抖起来。三日前在文华殿侍驾,宪宗皇帝批阅奏折时,他分明瞥见那双龙目深处,游动着蛛网状的暗红纹路 “万贞儿知道妖僧的手段!“韦瑛突然冷笑,袖中短刃出鞘三寸,映出他眼底的寒芒,“她既敢用这等邪术操控圣心,就不怕引火烧身?“ “必须破解迷魂大法。“王云握紧了腰间玉佩,温润的羊脂玉在掌心沁出凉意,“但西域秘术诡异莫测,我们该从何“ “就像你说的与其坐而论道,不如实战破局!“韦瑛突然扯开外袍,露出内衬的玄铁软甲,精钢铸就的韦家天勾在他手中挽出寒光四溢的钩花,“老云,敢接我三招吗?“ 西厂校场的月色如霜,将青砖铺就的演武场染成银白。韦瑛足尖轻点,‘天勾步’发动,整个人如苍鹰般掠向王云,天勾划破夜空的锐响惊飞栖鸦。“小心了!“ 王云旋身错步,云影身法展开时带起满襟月华。他右掌如裁云之刀斜劈而下,看似轻柔的掌风里藏着开山劲力。却见韦瑛不闪不避,天勾突然化作万千寒芒,正是韦家堡绝学“银河倒泻“! 掌风与钩影相撞的刹那,气浪掀飞三丈外的铜制箭靶。王云借力后跃,却见韦瑛的天勾如附骨之疽追来。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原地旋转,玄色衣袍鼓荡如帆,竟使出云擎掌的变招“龙卷云涛“! “好!“韦瑛暴喝一声,钩尖骤然泛起幽蓝光芒。这是先天五品方能施展的“钩气化形“!只见漫天钩影化作实质,在校场上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 王云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将全身真气注入足底,云影身法催至极限,整个人如烟雾般消散又重组。就在钩刃即将触及咽喉的瞬间,他竟从三丈外的阴影中现出身形。 “来得好!“韦瑛旋身追击,天勾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直刺向王云命门。千钧一发之际,王云双掌如托举日月般推出,正是云擎掌的杀招“擎天“! 轰然巨响震得校场地面龟裂,气浪如飓风席卷全场。待尘埃落定,只见王云单膝跪地,破碎的衣袖下渗出丝丝血痕。而韦瑛的天勾停在他喉前三寸,寒芒闪烁。“承让了。“ 王云抹去嘴角血渍,反而笑出声来,“先天中境的''钩气化形''果然名不虚传!“ 韦瑛收钩入鞘,伸手将好友拉起,掌心的温度透过破碎的衣袖传来:“老云这应变之快,连我都惊出一身冷汗。若是你再有突破“他望向天边残月,眼中燃起斗志的火焰,“下次较量,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王云受他感染,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两人默契尽在不言中。 “对了,上次让你查阿丑的底细?“王云突然问道。 韦瑛摇摇头:“此人身份太过神秘,我动用西厂和韦家堡的力量都查不到丝毫线索。只能从他与汪督主在金水桥一战的武功路数推测,苦无是东瀛忍者特有的暗器,''燕返斩''及''东瀛幻术'',更是东瀛忍者大宗门才有的绝技。“ 王云抬首望天,喃喃道:“东瀛忍者阿丑,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九十七章 抉择 南三所的飞檐如獠牙般割裂夜空,将一轮明月啃噬成破碎的几何形状。 王云仰面躺在雕花床榻上,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暗影,像是命运刻下的神秘符咒。 “万贞儿…继晓…迷魂大法…”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在与黑暗中的幽灵对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衣带,冰凉的触感瞬间将他拽回遥远的往昔——绍兴老家那悠长的青石板巷,孩童时无忧无虑的嬉闹声;拜师学艺时师父那严厉却充满关爱的目光;初入宫廷,智杀妖兽、助太子的壮志豪情……而如今,再度睁眼,面对的却是这暗流涌动、危机四伏的深宫。 “自诩聪明绝顶”王云自嘲地笑了笑,笑声中满是苦涩与无奈。他何曾想到,亲身经历的这一切,背后竟是如此惊心动魄、暗流汹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生死存亡。 窗外,梆子声悠悠传来,已是三更。万籁俱寂,唯有这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回荡,敲打着人心。 王云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前。庭院中的老梅树在月光下伸展着扭曲的枝桠,宛如无数张牙舞爪的鬼手,这景象,竟与永寿宫那棵百年老梅一模一样。睹物思人,往事如潮水般涌来。 “淑妃娘娘”王云的眼前清晰地浮现出那个温婉女子临终时的面容。她的眼神中,有不甘,有恐惧,更多的是对这个黑暗宫廷的绝望。还有张敏,那个忠心耿耿的老太监。临终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自己的手掌中艰难地留下血字线索,每一笔都饱含着对正义的渴望,对太子的忠诚。可如今,他们都已逝去,而罪恶却仍在蔓延。 “啪!” 王云手中的茶盏不知何时已被捏碎,锋利的瓷片无情地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掌纹蜿蜒而下,滴落在青砖地上,开出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然而,他却浑然不觉疼痛,满心满脑都是仇恨与愤怒。 “万贞儿”这三个字从他的牙缝中狠狠挤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熊熊燃烧的怒火。每个人都说她“骄横”,说她“专宠”,却没人诉说她是怎样用那双染着蔻丹的手,如恶魔般一寸寸扼杀着太子的生机,残害着无数无辜的生命。 月光忽然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屋内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仿佛连光明都被这深宫的罪恶吞噬。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这些年,他小心翼翼地行事,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可结果呢?淑妃死了,张敏死了,而万贞儿的气焰却愈发嚣张,愈发不可一世! “我到底在怕什么?”王云突然抬头,眼中精光暴射,仿佛要将这黑暗刺破。积压已久的情绪如火山般爆发,他心中的不甘、愤怒、仇恨,在此刻全部喷涌而出。 “啪!” 又是一声脆响,王云将染血的瓷片重重拍在桌上。鲜血在桌面迅速晕开,像极了一朵怒放的红梅,热烈而张扬,似在宣告着他内心的觉醒。 “前世种种,譬如昨日死。”他缓缓站直身体,月光重新穿过云层,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坚毅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晰,“后世种种,譬如今日生。”这一刻,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决绝,仿佛已做好了与黑暗势力殊死一搏的准备。 没人知道今夜他在南三所的房间里经历了怎样激烈的天人交战。但王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他不再退缩,不再畏惧,心中只有一个信念——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王云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向清宁宫。晨光微熹中,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那长长的影子,像是他即将踏上的漫长而艰难的战斗之路。 “奶奶,孙儿想见见阿丑。”清宁宫内,王云向周太后深深一揖,染血的掌心在晨光下格外刺目,仿佛在诉说着他的决心。 周太后凤目微眯,眼中满是疑惑:“那个会口技演戏的太监?云儿为何突然要见他?” “万党势大,我们需要更多助力。”王云直视太后,眼神坚定而执着,“阿丑不单单是个会口技演戏的太监,依我所见他武功很高,不是个简单人物。那年中秋宴上,我见阿丑处处针对汪直,应该跟汪直有过节或仇怨。众所周知汪直是万党成员,我们拉拢阿丑的概率很大。” 周太后沉吟片刻,看着王云血迹仍未凝涸的掌沿,终于点头:“好,哀家这就传旨。” 当日下午,阿丑踏着细碎的步子走进偏殿。还是戴着那个丑陋无比的面具,看不清样貌,唯有那双眼睛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深邃而神秘,仿佛藏着无尽的秘密。 “奴才参见太后,参见王大人。”声音温软似女子,却又能听出几分男子的低沉,诡异而奇特,让人捉摸不透。 王云暗自心惊——这手口技果然名不虚传,连声音都能随意变换,完全听不出是男是女,神乎其技,已臻化境。 “阿丑,哀家听闻你擅长模仿他人声音?”周太后和颜悦色地问。 阿丑抿嘴一笑:“回太后的话,奴才不过会些雕虫小技。”话音未落,突然变成了周太后的声音:“哀家不过会些雕虫小技。”那声音,那语调,那气息,与周太后本人分毫不差,宛如周太后本人开口说话。 周太后手中的茶盏一晃,险些打翻,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王云也是心头剧震——这模仿简直惟妙惟肖,连气息停顿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实在是令人惊叹。 “好本事。”王云强自镇定,“不知阁下师承何处?” 阿丑眨了眨眼,声音又变回自己:“大人说笑了,奴才这点微末伎俩,哪有什么师承。”说话间,王云注意到他右手小指微微颤动——这是东瀛武者特有的习惯。再联想到传闻中的“燕返斩”及“东瀛幻术”,心中已有计较。 “阿丑兄弟。”王云突然改了称呼,“如今万贵妃势大,太子殿下处境艰难” “大人。”阿丑轻声打断,声音忽然变成了万贞儿的,娇嗔中带着一丝威胁,“您说这些,奴才可听不明白呢。” 王云瞳孔一缩。这分明是警告——阿丑在暗示他随时可能被万贞儿的人监听。这宫廷之中,处处暗藏危机,步步皆是陷阱。 “是我唐突了。”王云话锋一转,“听闻阁下精通戏法,不知可愿指点一二?” 阿丑掩口轻笑,这回用的是王云的声音:“大人客气了,奴才岂敢。” 两人你来我往,看似在说闲话,实则句句机锋,每一句话都暗藏深意,每一个眼神都在进行着无声的较量。周太后在一旁看得分明,却也不点破。 终于,王云决定开门见山:“阿丑,太子需要你的帮助。”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压抑。阿丑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露出底下冰冷的真实表情,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人心。 “王大人。”他用自己原本的声音说道,语气冷漠而疏离,“奴才不过是个戏子,只会演别人,做不得自己。” 王云上前一步,试图说服他:“以阁下的身手,何必” 话未说完,阿丑的身影突然模糊了一下。王云只觉颈侧一凉,一股寒意瞬间传遍全身,一缕发丝缓缓飘落——而阿丑仍站在原地,仿佛从未动过。那速度,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实在是恐怖至极。 “燕返斩”王云倒吸一口冷气。跟韦瑛说这阿丑与汪直在金水桥一战曾使出过这东瀛失传秘技,果然名不虚传,而这速度,绝对是先天巅峰! 阿丑又恢复了那副嬉笑表情:“大人说什么?奴才听不懂呢。”说着向周太后行礼,“若太后没有其他吩咐,奴才就先告退了。” 周太后微微颔首。阿丑退到门口时,突然回头看了王云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有些戏,不是想演就能演的。”那眼神,那语气,意味深长,仿佛在诉说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待阿丑走后,周太后长叹一声:“此人心思难测,云儿…还是另寻帮手。” 王云望着地上那缕断发,攥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的伤口,鲜血再次渗出,他却浑然不觉。 “不,奶奶,他会加入的。”王云低声道,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只是需要更大的筹码。” 第九十八章 宫阙暗涌 王云站在东宫庭院中,手中捏着一封刚收到的信笺。秋风卷着落叶在他脚边打转,他却浑然不觉。 “怀公要回来了?“朱佑樘从廊下快步走来,眼中闪着希冀的光。 王云将信笺递给太子:“奶奶刚派人送来的消息,说是已经过了保定府,最迟三日便能抵京。“ 朱佑樘接过信笺时,手指微微发抖。王云注意到太子的指甲缝里还沾着墨迹——想必又是熬夜读书,这小子也太勤奋了,自小勤敏好学,到现在经常受邀讲学,将来一定是个有作为的好皇帝。王云禁不住脑袋蹦出这些念头,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有怀恩在,那些宵小总会收敛些。“朱佑樘轻声道,像是自言自语。 王云望向宫墙外的天空。怀恩——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是宫中少数几个敢直面万贞儿的大珰。更重要的是,他是先帝钦定的顾命太监,在朝中威望极高。 “阿天,“王云压低声音,“我总觉得怀公这次离京有些蹊跷。我怀疑是万贞儿在暗中搞鬼…“ 话未说完,朱佑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阿云,慎言。“太子的眼神飘向墙角那片看似无人的阴影,“有些话,等怀公回来再说。“ 王云会意,转而笑道:“说起来,怀公说是去拜访老友?不知是哪位高人,能让他专程离京“ ----- 安喜宫内,万贞儿将手中的青瓷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那个老不死的要回来了?“她尖利的声音刺得人耳膜生疼,“珠儿!去把万安他们给我叫来!立刻!马上!“ 珠儿低眉顺目地应了声“是“,快步退出殿外。她走路时裙裾纹丝不动,脚步轻得如同猫儿。转过回廊,她招手唤来一个小太监,低声吩咐几句,那小太监便飞快地跑开了。 不到半个时辰,万安、梁芳、万通、尚铭和继晓陆续来到安喜宫。万贞儿斜倚在贵妃榻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都听说了?“她冷冷道,“怀恩那个老东西要回来了。“ 梁芳第一个凑上前,谄笑道:“娘娘何必忧心?不过是个老太监罢了。皇上如今最宠信的可是您啊。“他说着,绿豆般的小眼睛滴溜溜转着,观察万贞儿的表情。 万贞儿冷哼一声:“你懂什么!那老东西是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在朝中门生故旧遍地。他一回来,那些墙头草又要开始摇摆了!“ 万安捋着花白胡须,笑眯眯地说:“姨娘莫急。“他这声“姨娘“叫得无比自然,仿佛万贞儿当真比他年长似的,“怀恩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内臣。侄儿身为首辅,有的是法子让他有劲使不出。“ 万通挺着肥硕的肚子,粗声粗气道:“姐姐放心!我让锦衣卫日夜盯着他,保准他放个屁都逃不过咱们的眼睛!“他说着拍了拍腰间绣春刀,刀鞘上的宝石晃得人眼花。 尚铭站在角落,始终面带微笑,一言不发。继晓则闭目养神,手中佛珠缓缓转动,仿佛对这场讨论毫无兴趣。 万贞儿扫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继晓身上:“国师有何高见?“ 继晓缓缓睁眼,眼中似有红光流转:“阿弥陀佛区区一个老太监,何足挂齿?贫僧派左右护法带人在他返京路上设伏便是。保管他“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回不了京。“ 万贞儿眼睛一亮:“当真?“ 梁芳拍手笑道:“妙啊!国师出手,必定马到功成!“ 万安也连连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只有尚铭眼中闪过一丝讥诮。他太清楚一个大宗师意味着什么了——那可不是随便派几个杀手就能解决的角色。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低头,掩饰嘴角的冷笑。 万通挠了挠头:“要不要我也派几个锦衣卫的好手去帮忙?“ 继晓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不必。万统领的好手还是留着看家护院。“ 万通涨红了脸,正要发作,万贞儿一个眼神将他制止:“那就全仰仗国师了。“ 众人又商议了些琐事,便各自告退。尚铭走在最后,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万贞儿正凑在继晓耳边说着什么。 尚铭无声地冷笑一下,轻轻带上了门。 ----- 两天后,王云站在南三所的院子里,望着渐渐西沉的太阳。怀恩要回来了,这无疑是件好事。但他总觉得,这京城上空的风云,似乎正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 “阿云!“朱佑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快来看!奶奶差老嬷嬷送来的密信!“ 王云转身,看到太子手中挥舞着一封火漆封缄的信函。他快步上前,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信是周太后亲笔所写,只有短短一行字: “怀恩遇袭,生死未卜。“ “怀公遇袭?!“ 王云手中的信纸簌簌作响,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夕阳的余晖将信笺上的字迹映得如同血书。 朱佑樘面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王云注意到太子的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渗出丝丝血迹。 “不可能“王云喃喃自语,“怀公是大宗师,寻常刺客怎么可能“ 他突然转身,大步向南三所外走去。 “阿云!“朱佑樘急忙追上,“你要去哪?“ “找老韦。“王云头也不回,声音低沉得可怕,“现在就去查探。“ 朱佑樘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宫门快落钥了!再说,若真是万党所为,此刻宫外必定危机四伏!“ 王云猛地转身,眼中燃烧着朱佑樘从未见过的怒火:“正因为如此,才更要立刻行动!若怀公还活着,每一刻都关乎生死!“ 两人对视片刻,朱佑樘终于松开手:“带上我的令牌,从玄武门走。守门的赵千户是我的人。“ 王云重重点头,刚要离开,又听朱佑樘低声道:“活着回来。“ ----- 安喜宫内,万贞儿正对着铜镜梳妆。珠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低声道:“娘娘,国师派人来报,事情已经办妥了。“ 万贞儿手中的玉梳一顿:“死了?“ “说是重伤坠崖,尸骨无存。“珠儿的声音更低了,“但尚未找到尸体。“ 万贞儿冷笑一声,将玉梳重重拍在妆台上:“那就是没死!告诉继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珠儿刚要退下,万贞儿又叫住她:“等等。王云和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刚收到消息,王云急匆匆出了宫,像是往西厂方向去了。“ 万贞儿眯起眼睛:“果然沉不住气了。“她思索片刻,突然露出阴冷的笑容,“去告诉梁芳,让他派人''帮帮''王云记得,要做得像是意外。“ ----- 西厂衙门内,韦瑛正在审阅密报。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头也不抬:“老云,这么晚“ 话未说完,王云已经冲到他面前,将太后的密信拍在案上:“怀公遇袭了!“ 韦瑛猛地站起,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快速扫了一眼信笺,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日午后,保定府附近。“王云语速飞快,“我要立刻出城查探。“ 韦瑛眉头紧锁:“太危险了。若真是万党所为,此刻城外必是龙潭虎穴。“ “所以我才来找你。“王云直视韦瑛,“老韦,我需要你的帮助。“ 两人对视片刻,韦瑛突然转身走向兵器架:“等我换身衣服。“ 不到一刻钟,两人便骑着快马冲出西厂。夜色如墨,只有零星几盏灯笼照亮街道。王云的心跳如擂鼓,耳边不断回响着朱佑樘的叮嘱——活着回来。 ----- 同一时刻,锦衣卫衙门内,万通正搂着两个歌姬饮酒作乐。一个小旗急匆匆跑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万通醉醺醺地挥手:“管他呢!王云爱去哪去哪,关老子屁事!“ 小旗犹豫道:“可是贵妃娘娘吩咐“ “滚!“万通一脚踹翻案几,“老子是锦衣卫指挥使,不是她万贞儿的看门狗!“ 歌姬们吓得瑟瑟发抖,那小旗连忙退下。万通又灌了一大口酒,醉眼朦胧中,似乎看到墙角有黑影一闪而过。他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时,那里空空如也。 “见鬼“他嘟囔着,又去摸酒壶。 ----- 东厂密室内,尚铭正在泡茶。听完属下的汇报,他微微一笑:“告诉下面的人,今晚都给我安分点。王云出城的事,我们东厂不知道。“ 待属下退下,尚铭端起茶杯,对着烛光欣赏茶汤的颜色:“继晓啊继晓你以为杀个大宗师,是那么容易的事么?“ 他突然将茶水泼在地上,冷笑道:“老夫倒要看看,你这国师的位子,还能坐多久?“ 第九十九章 血战黑木林 夜色如墨,寒风呼啸。王云和韦瑛策马疾驰,马蹄声在寂静的官道上格外刺耳。 不过半个时辰,两人已远离京城,“前面便是黑木林。”韦瑛的声音混着风声刺入耳中,他腰间的天勾随颠簸轻晃,钩尖映着暮色泛着幽光。 黑木林如一道墨色屏障横在眼前,枯树杈桠间隐约有金属摩擦声。韦瑛猛勒缰绳,神驹“踏雪”人立而起,前蹄踢飞一块碎石。 “穿过这片林子,再行十里便是怀公遇袭之地。“韦瑛勒住缰绳,目光凝重地扫视着前方,“但此处地势险恶,若有埋伏“——他闻见了浓重的铁锈味,那是血腥与火药混杂的气息。 王云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管他龙潭虎穴,今日必须闯一闯!“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催马入林。林中古木参天,枝叶交错,月光被切割成碎片洒落在地。马蹄踏过枯叶,发出沙沙声响,更添几分诡异。 突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取王云咽喉! “小心!”韦瑛的天勾已破空甩出,缠住三丈外一棵歪脖子树。王云顺着他的力道旋身,只见十余道黑影自树冠跃下,手中弯刀泛着蓝汪汪的毒光。 “是苗疆‘蝮蛇门’的淬毒短刀!”韦瑛旋身踢起一片落叶,天勾如灵蛇出洞,勾住一名杀手咽喉。 几乎同时,数十道黑影从树冠间跃下,刀光剑影瞬间笼罩两人。王云身形一闪,云影身法展开,险险避过三把袭来的长剑,反手一记“云斩“,凌厉的刀气将一名黑衣人拦腰斩断。 “果然有埋伏!“韦瑛冷笑,天勾如灵蛇出洞,瞬间刺穿两名敌人的喉咙,“老云,背靠背!“ 两人迅速靠拢,形成犄角之势。黑衣人如潮水般涌来,刀剑寒光闪烁。王云双掌翻飞,云擎掌配合云影身法,每一击都带着雷霆之势。一名黑衣人举刀格挡,竟被他一掌连人带刀拍成肉泥! “痛快!“王云大笑,但笑声未落,左臂已被一柄长剑划开一道血口。 韦瑛那边同样险象环生。天勾虽利,但敌人实在太多。他右腿被暗器所伤,鲜血浸透了裤管。一名黑衣人趁机欺近,长剑直刺他后心。韦瑛回身不及,眼看就要中招—— “砰!“ 一道无形气劲突然袭来,那黑衣人的头颅如西瓜般爆裂开来! “区区蝼蚁,也敢造次?“ 一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在林中回荡。却见三十步外的阴影里,缓缓踱出一道灰袍身影,每一步都在腐叶上压出清晰的足印,竟似将空气都踩出了纹路。下一刻,那道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现在战场中央。 来人一袭灰袍,头戴斗篷,看不清面容,但周身散发的威压却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这是“王云瞳孔骤缩。 只见灰袍人随手一挥,三名扑来的黑衣人如遭雷击,身体在半空中炸成血雾!他脚步不停,所过之处,黑衣人如同麦秆般倒下。一名先天境界的黑衣首领怒吼着挥刀砍来,灰袍人只是轻轻一弹指—— “噗!“ 那首领的眉心顿时出现一个血洞,眼中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轰然倒地。 “先天境便敢在天子脚下撒野?”声音如洪钟闷响,震得王云耳中嗡鸣。灰袍人抬手轻挥,最前排的杀手忽然齐齐倒飞,撞断三棵碗口粗的树干,骨骼碎裂声此起彼伏。 韦瑛瞳孔骤缩——他看见那些杀手的弯刀在半空碎成齑粉,刀刃碎片如逆飞的雨,钉入后方杀手的咽喉。灰袍人再抬手时,十丈内的杀手已只剩抽搐的躯体,血珠悬在半空,竟未落一滴。 王云却认出那袖中翻涌的真气——不同于道通展现的霸道无匹的火龙真气,这道真气显待更沉凝,如浇筑过后的长河。——不过都同属于大宗师独有的气息。 最后一名杀手跪地乞饶时,灰袍人斗笠轻抬,露出半张沟壑纵横的脸。 “怀公?”王云、韦瑛,同时惊道。 怀恩抬手轻挥,余孽尸首瞬间被气劲震成齑粉。他揭开斗笠,露出光净的额头与一双寒星般的眼睛,袍袖间隐约可见金色佛文流转。王云这才惊觉,这老太监的气息与道通截然不同——前者如深潭沉冰,后者似烈火焚山。 “你们两个小娃娃,胆子不小。“怀恩冷哼一声,“若非本公及时赶到,今日便要给你们收尸了。“ 王云尴尬地挠挠头:“怀公教训的是“ 韦瑛已蹲下身,扯开几名黑衣人的面巾,脸色顿时变得难看:“除了江湖杀手,还有禁军的高手!“ 怀恩眼中寒光一闪:“果然如此。走,带你们看些东西。“ 三人深入黑木林,来到一处血腥的战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身着僧衣的尸体,个个死状凄惨。怀恩带他们进入一个隐蔽山洞,里面躺着两个身着护法服饰的男子,手脚尽断,奄奄一息。 “这是“王云倒吸一口凉气。 “西域骷髅教的左右护法。“怀恩淡淡道,“奉妖僧继晓之命来取本公性命。“ 原来怀恩返京途中遭遇伏击,对方出动了两名先天八品高手和数十名精锐。却不料怀恩乃是大宗师,反手间便将所有人屠戮殆尽,只留下这两个活口拷问。 “他们已招供,是妖僧继晓指使。“怀恩眼中杀意凛然,“老夫将计就计,让他们传信说任务完成。“ 韦瑛恍然大悟:“所以万党以为怀公已死“ “不错。“怀恩负手而立,“区区先天,也敢算计大宗师?可笑。“ 王云和韦瑛闻言,顿时石化。这话说得太打击人了! “继晓是西域人,不知中原深浅。“韦瑛苦笑道,“加上怀公深居简出,知道您是大宗师的人确实不多。“ 怀恩冷哼一声:“走,趁夜回京。这场戏,才刚刚开始。“随即指尖弹出两道金光射向那两名骷髅教护法,王云只觉耳边传来两声闷响,两名余孽身体瞬间被气劲震成齑粉,像是从来没有在这世上存在过一般。 今夜王云算是彻底明白,“宗师之下皆为蝼蚁“的意思了。 三人悄然离开黑木林,消失在夜色中。 第一百章 四皇子 三匹快马踏着月色向京城疾驰。王云紧握缰绳,夜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左臂伤口已用衣带草草包扎,此刻正隐隐作痛。 “怀公,继晓那妖僧不知用了什么邪术,皇上近日眼神涣散,眼底常有奇异红纹。“王云侧身对并驾齐驱的怀恩喊道,“朝会上对万贞儿言听计从,连林俊大人的直谏都充耳不闻。“ 怀恩斗篷下的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雕虫小技。西域迷魂大法需靠药物配合,待本公回宫,半日便可破解。“ 王云闻言瞬间浑身有劲,压抑心中多日的阴霾终于迎来曙光。 韦瑛在另一侧压低声音:“万党近日动作频频。梁芳掌控了内库,万通在锦衣卫安插亲信,最棘手的是尚铭——那老狐狸表面中立,实则暗中为万贞儿传递消息。“ “跳梁小丑。“怀恩声音如冰刀刮骨,“本公已传讯陈准、林俊等人,明日齐聚文渊阁。“他忽然勒马停在一处高岗,远眺京城轮廓,“太子近来如何?“ 王云眼前浮现朱佑樘熬夜苦读的身影。那位年仅十六岁的太子殿下,眉宇间总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殿下日夜勤学,只是“他犹豫片刻,“自淑妃娘娘薨逝,殿下再未展颜,身子还是孱弱“ 怀恩沉默片刻,突然扬鞭策马:“走!五更前必须入城。“马蹄溅起碎石,惊飞林中夜枭。 王云与韦瑛对视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熊熊战意——有怀恩坐镇,这场博弈终于有了胜算。 --- 紫禁城东北角的永和宫内,烛火摇曳。邵嫔握着朱佑杬的手,目光落在案头《贞观政要》上。八岁的皇子正专注地批注典籍,墨笔在“求谏”二字旁画了三道红圈。 “母亲看这一段,”朱佑杬指着书页,“太宗谓侍臣曰:‘朕每日坐朝,欲出一言,即思此言于百姓有利益否,所以不敢多言。’此等明君风范,正是儿臣心向往之。” 邵嫔还未回答,殿外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贵妃娘娘驾到——“ 邵嫔手中绣帕倏然落地。万贞儿素来与她无甚往来,这深夜造访她急忙拉起儿子,低声道:“杬儿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只管低头应答,切莫多言。“ 珠帘掀动,万贞儿裹着狐裘踏入殿内,身后跟着披黑色袈裟的继晓。烛光下,继晓脖子上那串头骨念珠泛着诡异光泽,最小的那颗竟似孩童头骨制成。 “妹妹不必多礼。“万贞儿虚扶正要行礼的邵嫔,染着蔻丹的指甲在她腕上一划,“本宫听闻杬儿聪慧过人,特来瞧瞧。“ 邵嫔只觉被触到的皮肤一阵刺痛,强笑道:“娘娘谬赞,杬儿不过中人之资。“她不动声色地将朱佑杬往身后掩了掩,恰好避开继晓探究的目光。 继晓忽然向前一步,袈裟带起阴冷的风:“小殿下眉间有慧光,不如让贫僧看看手相?“他伸出苍白的手指,指甲竟是诡异的青黑色。 “多谢大师美意。“邵嫔抢先握住儿子手腕,“只是杬儿今日功课未完成,太傅明日还要查问。“她指尖在朱佑杬手心快速划了个“危“字。 万贞儿笑容渐冷:“妹妹这是嫌弃本宫?“她突然伸手捏住朱佑杬下巴,“太子体弱多病,倒是杬儿“话未说完,朱佑杬猛地偏头挣脱。 “佑杬只愿读书明理,不敢妄念其他。“少年声音清朗,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继晓眼中红光一闪,袖中突然飞出七盏青铜灯,凌空悬浮组成北斗形状。万贞儿退到殿门处,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既如此,大师便帮小殿下清醒清醒。“ “七情迷心蛊!“继晓暴喝一声,头骨念珠腾空而起。烛火骤然变成惨绿色,照得他面容如同恶鬼。 继晓狞笑着掐诀,头骨念珠中钻出七道红雾,如毒蛇般袭向邵嫔面门。 红雾及体的瞬间,邵嫔浑身剧颤,却张开双臂死死抓住两侧书架。她发髻散落,嘴角溢出血丝。 朱佑杬见状目眦欲裂,正要冲出,却见母亲回头瞪他一眼——那目光如利剑般将他钉在原地。 “杬儿站着别动“邵嫔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额头青筋暴起。那红雾如有生命般缠绕着她的脖颈,试图钻入七窍。 少年泪流满面,却仍奋力强撑着身子抵抗。他知道母亲在保护他——这邪术若直接作用于他,以他的体魄根本承受不住。 继晓脸色一变,突然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头骨念珠上:“冥顽不灵!“ 红雾骤然化作万千细针,铺天盖地刺向邵嫔。她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十指深深抠入地砖缝隙,却仍挺直脊背护住身后方寸之地。 “够了!“万贞儿突然出声,“既然四皇子无意大位,本宫也不勉强。“她缓步走向摇摇欲坠的邵嫔,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妹妹今晚若敢多嘴“手指轻轻划过邵嫔颈动脉。 继晓收起法术,殿内烛火恢复如常。唯有满地狼藉与邵嫔惨白的脸色昭示着方才发生的诡事。 待万贞儿一行人脚步声远去,朱佑杬立刻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邵嫔嘴角渗血,却强撑着露出微笑:“杬儿别怕娘没事“ 少年皇子紧咬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他小心擦去母亲唇边血迹,眼中燃烧着与年龄不符的怒火:“娘亲,儿臣发誓,终有一日“ 邵嫔急忙捂住他的嘴:“慎言!这宫里处处是耳朵。“她挣扎着站起身,推开儿子搀扶的手,“去把《贞观政要》收好,明日还要向太傅请教。“ 朱佑杬知道母亲是在提醒他谨言慎行。他默默点头,转身去收拾散落的书籍,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发现一个丑陋面具,他掀开面具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条,上面笔锋遒劲写着八字“依附太子可保性命”。 --- 当更鼓敲过四响,怀恩三人已潜至玄武门外。王云正要出示太子令牌,忽见城楼上闪过一道黑影——那人戴着丑陋面具,冲他们比了个奇怪手势便消失无踪。 “阿丑?“王云心头一跳。韦瑛按住他肩膀摇头,示意莫要声张。 怀恩凝视阿丑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这阿丑身手倒是不错,应该跟汪直在伯仲之间,王云,想办法拉拢入太子阵营。不过,他那奇怪手势是什么意思?“ 王云本想回答“我已经拉过了,人家不答应阿” “嘘~。”韦瑛却在这时候示意大家噤声… 韦家堡人天生具备夜视能力,韦瑛功聚双目,把漆黑的暗巷看得一清二楚。韦瑛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在黑暗中快速扫视,很快便发现了那几处隐藏极深的监视点。他压低声音,对王云和怀恩说道:“有人在暗处盯着,怕是万党的眼线。” 怀恩“嗯”了一声,“至少五人,韦将军不愧是韦家堡传人,这夜视之能应该是与生俱来的”说罢眼角瞥向城墙一处阴暗角落——怀恩体内杀气陡然释出,宗师霸道无匹的真气威压瞬间笼罩方圆百丈。 王云、韦瑛纵是先天高手,也被这恐怖威压压得双瞳骤缩,体内运转的先天真气竟在威压下如逆水行舟般滞涩。 怀恩大喝一声,周身便腾起如龙卷般翻涌的金色真气,地面青砖在无形气浪中寸寸龟裂。 躲在暗处的五个探子如遭雷击,其中两人直接口吐鲜血,瘫倒在地,喉间发出濒死般的嗬嗬声;离得稍近的灰衣探子指甲深深抠进城墙缝隙,青筋暴起的脖颈却不受控地向下低垂,仿佛有千钧巨石压在肩头;剩下两人膝盖重重砸向地面,腰间佩刀“当啷”坠地,牙齿打颤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为首的探子勉力撑起半边身子,面罩下渗出的血珠顺着下颌线滴落在地,他瞳孔剧烈收缩,看着怀恩缓步逼近的身影,终于崩溃般嘶喊:“饶命!饶命啊!” 怀恩可不会对这种人怜悯,身法催动,只隐约看见他的身影闪了几下,五名暗探便都尸骨无存。 两人见怀恩瞬间便处理了五名暗探,一时间佩服,惊惧,无奈一齐涌入两人心头。——两人本想着悄悄地潜回宫里以免节外生枝,哪曾想怀恩这平素光明磊落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世间少有的大宗师才不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闹这么大动静,五城兵马司都没有人过来,应该又是万党将京城的守备都调离了,否则怎么会偌大的宫城一直都没有守军巡逻。 等怀恩收回威压后,韦瑛说道:“我身份特殊,贸然进宫太过危险,还容易打草惊蛇。”说着,他扯了扯身上带着血迹的衣物,伤口牵动,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王云眉头紧皱,满脸担忧,拍了拍韦瑛的肩膀:“你先回西厂好好养伤,这次的事多亏有你,大恩不言谢。” 韦瑛苍白着脸,挤出一丝笑容:“说什么见外话,咱们是过命的兄弟。” 怀恩微微点头,认可王云的话,随后看向王云,眼神中透着几分深意:“既然如此,咱们便分头行动。王云,你去找阿丑,弄清楚他的意图,此人行为神秘,却似乎对太子并无恶意,或许能成为助力;我这就进宫面圣,务必赶在天亮前破解皇上中的迷魂大法。”王云神色一凛,重重点头:“怀公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三人简单交代几句后,便迅速分开。王云隐入黑暗,朝着阿丑消失的方向追去;怀恩则整理衣袍,大步朝着玄武门走去,身影坚定,带着不破迷局不罢休的气势。 第一百零一章 畸恋与权欲 安喜宫的鎏金烛台在子夜烧得噼啪作响,万贞儿斜倚着鸾凤榻,丹蔻染红的指尖突然攥紧了案几边缘。檀木上深深嵌入五道月牙状的指痕——那是三日前收到边关密报时留下的。汪直那封未拆的信函至今仍躺在她的枕下,火漆完好如初。 “第三十七封“万贞儿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成化二年汪直远征归来所赠。玉佩温润如初,赠玉人却已三年未踏足京城。她忽然冷笑出声,惊得跪在最前方的万安浑身一颤。 “都说说。“万贞儿的声音像浸了蜜的刀子,指尖却悄悄抚过袖中暗藏的羊皮纸——那是汪直笔迹的《平倭十策》残页,“四皇子不识抬举,本宫该如何是好?“ 万安抬头时,正撞见万贞儿眸中一闪而过的恍惚。这位内阁首辅敏锐地捕捉到贵妃今日不同寻常的焦躁,连忙堆起谄笑:“姨娘何必动怒?既然四皇子不识抬举,咱们大可另择人选。侄子以为,六皇子年纪最小,更易掌控“ “放屁!“万通突然暴起,这位锦衣卫指挥使的刀鞘砸在地上发出刺耳声响,让万贞儿瞳孔骤缩。这莽夫弟弟永远学不会察言观色,就像就像当年那个在御花园为她摘梅花的少年将军。她恍惚看见汪直十四年前的模样,玄甲银枪挑落一树红梅,笑着说“贞儿配得上天下最美的花“。 万通继续呼着大气道:“朱佑杬那小子敢违逆娘娘,就该让他知道后果!“他转向继晓,“大师的''七情迷心蛊''为何不直接用在太子身上?“ “万指挥使还是多读些兵书为好。“继晓突然开口,沙哑的嗓音像是毒蛇吐信,“太子身边有高人护法,''七情迷心蛊''贸然施用,无异于打草惊蛇。“他捻动念珠,露出森然笑意,“不过贫僧新炼成''傀儡香'',只需皇上在早朝时“ 妖僧的声音像毒蛇钻进耳膜。万贞儿突然烦躁起来,这秃驴永远不知道,他炼制的迷魂香会让她将皇帝变成汪直的模样——这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最大的耻辱。 “不可!“尚铭突然出声,这位东厂提督随即意识到失态,连忙向万贞儿叩首,“老奴是担心怀恩那老东西已经回京“ “怀恩?“万贞儿突然冷笑,指尖狠狠掐入掌心。万贞儿想起三年前暴雪封城的离宫日。朔风卷着碎玉般的雪粒扑在琉璃瓦上,汪直玄色披风沾满霜花,最后的怒吼震落檐角冰棱:“若再戕害皇嗣,休怪我无情!“——还有最后那句“别干蠢事!”他的背影与此刻尚铭的身形重叠,让她胸口涌起暴虐的冲动。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万贞儿缓缓起身,狐裘滑落,轻纱下的身躯若隐若现。她突然揪住梁芳的耳朵,“你这老狗,内库的账目处理干净没有?“ 梁芳疼得龇牙咧嘴:“娘娘放心,那些见不得光的账目老奴都都烧了“ 梁芳的惨叫声中,万贞儿松开掐住他耳朵的手。老太监的耳垂渗出鲜血,像极了那年她故意打翻胭脂盒染红的汪直战袍。那时他还会为她蹙眉,现在却连信都不愿拆。 “拟旨。“万贞儿的声音突然轻软下来,带着梦呓般的温柔,“就说太子体弱““改立六皇子!““明日早朝,本宫要皇上亲口宣布。“ 继晓忽然阴测测地补充:“若皇上不从,贫僧还有后手。“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青铜小鼎,鼎内黑雾缭绕,“此物名唤''牵机引'',能让人言听计从三日,只是用过之后“他没说完,但众人都明白那未尽之言。 继晓献上青铜小鼎时,万贞儿闻到了熟悉的沉水香——汪直最爱的熏香。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黑雾,却在即将接触时猛地缩回。三年前汪直离京那日,也是这般黑云压城。 “用过后会如何?“万贞儿突然问道,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继晓阴笑:“轻则痴呆,重则丧命。“ 殿内烛火噼啪炸响。万贞儿想起皇帝今晨痴迷的目光,他抚摸她脸颊时喊着“贞儿“,眼里映出的却是汪直的脸。她突然疯狂大笑,笑得珠钗散落,笑得满殿权贵毛骨悚然。 “好!“万贞儿猛地拍案,金护甲在檀木上刮出刺耳声响。既然她的汪郎最爱权势,那她就做这大明最有权势的女人。等到龙椅之后垂帘听政,等到六军统帅虎符在手,她的汪直总会回来——就像二十年前那个雪夜,浑身是血的少年将军爬也要爬回她的闺阁。 尚铭偷眼望去,只见贵妃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正死死抠着《平倭十策》的残页,鲜红蔻丹与泛黄纸页间,隐约可见干涸的泪痕。这位东厂提督心中暗叹:与虎谋皮,终将反噬啊 第一百零二章 阿丑往事 宫墙夹道的青砖在月色下泛着冷光,王云循着那怪异手势的指引,最终停在一口爬满青苔的枯井前。井沿磨损的痕迹显示这里常有人往来,他指尖轻触砖缝,突然听见井底传来三声间隔分明的叩击——两短一长,恰似更夫夜巡的暗号。 “阿丑?”王云压低嗓音。 井壁一块看似牢固的条石无声滑开,露出幽深甬道。王云俯身时嗅到混合着铁锈与沉香的古怪气味,暗道构造之精妙令他暗自心惊。这绝非临时挖掘的密道,倒像是前朝留下的隐秘工事。 王云略一犹豫,还是钻了进去。通道狭窄潮湿,尽头竟是一间布置简朴的密室。 密室中的茶烟袅袅升起,阿丑背对入口的身影在石壁上投下扭曲的剪影。紫檀案几上摆着套越窑青瓷茶具,胎薄如纸的盏壁映出琥珀色茶汤。 “王大人孤身赴约,倒是比汪直多了几分胆色。“沙哑的声音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阿丑斟茶的手稳如磐石,“新焙的蒙顶甘露,可还入得了眼?“ 王云径直坐到他对面:“若要害我,玄武门外有的是机会。”他盯着那张丑陋面具,“你的手势我看懂了——井中有月,井我懂了,月是…?” 茶雾氤氲间,阿丑面具下的喉结微微滚动:“万贞儿昨夜以七情迷心蛊逼迫四皇子就范,更紧要的是“他忽然倾身,漩涡面具反射的冷光划过王云眉心,“梁芳已备好废储诏书,只待五更鼓响。“ “什么?”王云手中茶盏一晃,“邵嫔娘娘和四殿下可还安好?” 阿丑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面具下传来一声短促的轻笑。他原以为这位朝堂新贵会更在意皇位更迭的局势,却不想对方脱口而出的竟是对弱者安危的关切。这份异于常人的性情,让他藏在阴影中的眼睛泛起探究的光。 “邵嫔以命相抗,受了内伤但无大碍。有趣的是四皇子”他忽然压低声音,“那小子有骨气也是个聪明人。宁死也不愿做万贞儿的傀儡,倒有几分英宗风骨。” 王云点点头:“朱姓皇朝的血性倒是一脉相承。”话音未落,他突然瞳孔骤缩,猛地拍案而起:“等等!继晓那老秃驴宗师级灵识,连蝴蝶振翅都能察觉,你到底怎么避开他的探查?万党密谋这么机密的事,你是会隐形还是会穿墙?” “喀啦“一声脆响,阿丑竟徒手捏碎茶盏。锋利的瓷片在他掌心化作齑粉,露出的皮肤布满蛛网般的旧伤。“莫急,相比这个,我更想让你看到的是…”他突然伸手扯下面具,烛火映在那张脸上,仿佛泼了半盏凝固的血。 烛光下,那张脸堪称恐怖——左半边还算完好,右半边却布满扭曲的疤痕,耳朵只剩半个,眼皮粘连着无法完全睁开。 “东瀛伊贺忍族最后的血脉。”阿丑用残缺的嘴唇扯出笑容,“汪直剿倭时烧了我们的船,全族一百零三口,只我一人靠闭气功活下来。”他指尖划过狰狞的伤疤,眼中闪过毒蛇吐信般的寒光,“我族秘术‘隐鳞术’能敛息藏形,就算是宗师灵识扫过,也只当是一阵穿堂风。” 王云喉间像是被冻僵的铁链锁住,半晌吐不出半分气息。摇曳的烛光在阿丑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右颊的疤痕如同凝固的岩浆,顺着扭曲的肌理蜿蜒至脖颈,残存的眼睑下隐隐露出浑浊的瞳仁,像是深海里蛰伏的毒蛇。那半只残缺的耳朵边缘焦黑蜷曲,显然是经历过烈焰灼烧,而掌心蛛网般的旧伤更昭示着无数次生死搏杀。 当“伊贺忍族“四个字从对方齿间挤出时,王云后颈的寒毛瞬间炸开。二十年前那场震惊朝野的“东海倭乱“,据说正是汪直联合朝廷水师剿灭了盘踞在琉球的忍者巢穴。此刻阿丑指尖划过伤疤的动作,让他仿佛看见当年那场冲天大火,听见一百零三条生命在烈焰中的凄厉惨叫。而眼前这个浑身浸透血腥的幸存者,此刻正以一种近乎玩味的目光,将他的震惊尽收眼底。 “我帮你们,只因万党一倒,汪直必受牵连。”阿丑重新戴上面具,“各取所需罢了。” 王云沉默良久,突然举杯:“不管为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一饮而尽,“不过你该知道,汪直远去戍边并没有直接参与万党谋逆,即使将来太子殿下登基,汪直同样难以清算。” 阿丑身体前倾:“所以我们的合作可以更深入些。”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这是万党与汪直勾结的密信抄本,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王云展开绢帛,越看越是心惊。绢帛上不仅详细记录着汪直为万贞儿从海外搜罗驻颜邪药、引入朝鲜妖人李子龙传授媚术惑主的恶行,更夹着一沓烫金信笺。信中字句缠绵悱恻,满是万贞儿与汪直互诉衷肠的情话,什么“情比金坚,生死不负”“愿为彼此,颠覆这天下”,完全颠覆了世人眼中主仆的关系,这些禁忌之恋的证据,一旦曝光,足以在朝堂掀起惊涛骇浪。 “有了这个”王云刚要说话,突然耳朵一动,“有人来了!” 阿丑瞬间吹灭蜡烛。黑暗中,王云感觉有冰冷的东西塞入自己手中——那是一枚伊贺忍族的苦无,刃口泛着幽蓝的光。 “若遇危险,划破皮肤见血封喉。”阿丑的声音如耳语般飘来。 王云攥着苦无,暗道:“万党暗探果然无处不在,不过现在能争取到阿丑,扳倒万党又多了几分胜算。” 片刻后,外面声音已经安静下来,应是阿丑引开了探子。 当王云重新点燃蜡烛时,密室已空无一人,只有茶壶余温证明刚才并非幻觉。他握紧苦无,悄无声息地退出密道,心里盘算着:“得赶紧找怀恩通风报信!也不知道怀公解开妖僧的迷魂阵没,没个清醒的皇帝坐镇,拿什么跟万党掰手腕?” 东方已现鱼肚白,紫禁城的琉璃瓦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冷芒。王云将密信贴身藏好,脚步匆匆消失在宫墙转角。一场足以改写大明命运的风暴,正在这红墙黄瓦间悄然酝酿。 第一百零三章 夜谏破魔 王云攥着密信快步穿过司礼监西掖门,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发出细碎声响。绕过三重垂花门,鎏金匾额“昭德宫“在宫灯下泛着冷光——传闻司礼监掌印太监为避嫌,特意将居所设在离乾清宫最远的偏殿,此刻廊下宫灯却还亮着。 推开门便撞见蒸腾水雾,怀恩正将雪白中衣披在精瘦紧实的肩头,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满身的陈年伤疤蜿蜒而下。 “怀公…” 怀恩修长的手指顿了顿,继续有条不紊地系着衣带,仿佛背后窥探的目光不存在。淡淡道:“满身血污,如何面圣?”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云这才注意到,怀恩脚边铜盆里的水泛着淡红,显然刚洗去一身血腥。他连忙上前,压低声音:“怀公,大事不好!阿丑透露,万党已备好废储诏书,明日早朝便要逼陛下易储!” 怀恩系衣带的动作一顿,指节泛白。下一瞬,他猛地扯过玄色蟒袍披上,声音冷如寒铁:“你立刻去清宁宫,将此事告知太后,再让太子做好应对。” “那您——” “老夫即刻面圣!“怀恩大步踏出,衣袍翻飞间,背影如刀锋般凌厉,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乾清宫内,龙涎香混着药味凝滞不散。朱见深肥胖的身躯陷在金丝绣龙榻上,蟒袍下的肚腩随着急促呼吸起伏。他双目紧闭,额间黑气如蛛丝般缠绕,不时发出压抑的呜咽,染着丹蔻的手指无意识抓扯着锦被。 雕花紫檀门无风自动,玄色蟒纹衣摆掠过鎏金门钉,怀恩如墨玉雕琢的面容冷若寒霜。他缓步入内,腰间玉带扣随步伐轻响,仿佛蛰伏的毒蛇。袖中右手悄然结印,金丝楠木梁柱上泛起金光涟漪,整座宫殿瞬间被无形结界笼罩。 “陛下。”怀恩声如寒潭落冰,指尖迸发的金光在虚空勾勒出梵文咒印。见朱见深毫无反应,他骤然扯开玄色蟒袍,露出肌理分明的上身——那皮肤如玉般温润,唯有心口处狰狞剑疤触目惊心。 “达摩童子功,第七重!”怀恩周身腾起三尺金芒,双掌翻飞间残影如莲,十二道金光凝成的佛手印在空中次第绽放。最后一记“破魔印”轰然炸开,璀璨光芒直射朱见深眉心! 皇帝猛然暴起,肥胖身躯竟离地半尺,瞳孔中猩红纹路如血蟒狂舞。怀恩足尖轻点跃上龙榻,左手如铁钳扣住朱见深命门,右手抵住后心注入纯阳真气。 “给我散!” 朱见深喷出一口黑血,瘫软在龙榻上剧烈喘息。 “怀……怀恩?”朱见深沙哑开口,浑浊的眼珠终于聚焦。他下意识整理歪斜的冕旒,勉强挤出威仪:“朕这是……” “西域迷魂大法。”怀恩收回真气,声音冷厉,“此术专摄心神,引动人心最深处的执念。”他顿了顿,鹰隼般的目光直视皇帝,“恕老臣直言,陛下心魔,正是万贵妃。” 朱见深肥胖的身躯剧烈震颤,耳垂瞬间涨成猪肝色,猛地掀翻身侧矮几。杯盏碎裂声中,他嘶吼道:“住口!朕的心魔?分明是朝中奸佞妄图离间!“手指死死抠住龙榻边缘,在缠枝莲纹上刮出刺耳声响,“太子太子如今身在何处?太后可知此事?“ “万贵妃勾结内阁首辅万安,”怀恩踏过满地狼藉,蟒袍扫过飞溅的酒水,“明日早朝便要以太子体弱为由,奏请易储。 “啪!“朱见深打翻案上药碗,褐色药汁在明黄锦被晕开如血。他撑着榻沿勉强起身,冕旒东珠剧烈摇晃:“她怎敢!怎敢动朕的太子!“话音未落又突然踉跄坐下,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不不会的,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他扯着凌乱的冕旒,浑浊眼珠里泛起血丝,“怀恩!你即刻派人将贞儿接入乾清宫,务必务必护她周全!“ 怀恩攥紧的拳头微微发颤,声音冷厉:“陛下!万贞儿勾结妖僧继晓,以迷魂大法操控圣心,更欲废储立幼,独揽朝纲!此乃谋逆大罪!” 朱见深突然抓住床幔起身,臃肿身躯剧烈起伏:“够了!“他的声音带着令人心悸的颤抖,“就算贞儿行事跋扈但她陪伴朕三十余载,绝不会害朕!“帝王踉跄着在寝殿踱步,绣着金龙的袍摆扫落案上香炉,“你若敢动她分毫,朕朕定要你…要你…!“ 怀恩喉结滚动,眼底寒芒骤现:“陛下当真以为,万贞儿对您有半分真心?陛下可知,您批阅的奏折为何化作白纸?殿试钦点的状元,为何成了万安的门生?万贞儿蒙蔽圣听,祸乱朝纲,此等奸佞,留之何用!“ 朱见深如遭雷击,肥胖的身躯剧烈摇晃,一屁股跌坐在碎瓷上。他死死咬住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声音带着哭腔:“不可能……不会的……贞儿她……” 怀恩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明日早朝,万党必会发难。老臣恳请陛下——装作仍被妖术所控。” 朱见深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血丝。 怀恩目光如刀:“待万贞儿亲口说出废储之言,陛下自会看清她的真面目。届时,老臣自会在朝堂上揭露万党罪行,请陛下——”他声音陡然拔高,如惊雷炸响,“再不可心慈手软!” 朱见深浑身颤抖,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就依你!”可话音刚落,他便掩面痛哭,“但你要答应朕,若贞儿只是受人蛊惑,一定要饶她性命……” 烛火明灭间,怀恩望着蜷缩在地上的帝王,仿佛一下子苍老十岁,心中五味杂陈。他躬身退出寝殿,结界金光与夜色相融,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青砖上那道蜿蜒的黑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第一百零四章 清宁谋定 怀恩足尖如点水般轻触飞檐,玄色蟒袍在浓稠的夜色中翻涌,恰似翻卷奔腾的墨浪。凭借宗师级的精妙身法,他穿梭于万党暗哨之间,灵动得如同穿花蝶影,巧妙避开重重监视。落地时,竟连檐角那清脆的铜铃都未被惊动分毫。 一踏入清宁宫地界,他便敏锐地捕捉到暗处流转的内力波动——三十三重飞檐之下,蛰伏着十二道凌厉暗劲;回廊转角处,禁军的呼吸声整齐划一,如同战鼓轰鸣;最让人心惊的是那七个洒扫嬷嬷,手中苕帚每次挥动的弧度暗藏着兵器的锋芒,每次触地都在金砖上划出北斗七星阵法的轨迹。 怀恩心头猛地一震,暗自惊叹太后手段之高明。他辅佐过三代帝王,历经无数朝堂上的惊涛骇浪,却从未见过如此严密、绵密的防御布局。表面上看似寻常的宫人,实则个个都是身负绝技的死士。这般不露声色的筹谋,既周全地保护了太子的安危,又没给他人留下任何把柄。他凝视着深宫之中的暗影,心中满是对这位深藏不露的后宫之主的敬佩。也难怪那妖僧继晓一直忌惮至今,迟迟不敢对太子轻举妄动。 殿内烛火骤然明亮,陈准、余俊早已捧着文书,恭敬地候在案前。王云更是快步迎上前去,当看到怀恩穿过雕花拱门的那一刻,悬了整整一夜的心,瞬间如巨石落地——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就像矗立的铜铸丰碑,只要有他在,再汹涌难测的暗流,都能被生生劈开。 “太子阵营如今算是齐聚了!”王云话音刚落,偏殿的门悄无声息地滑开,阿丑像鬼魅般闪身而入,身后跟着鬓发略显凌乱的邵嫔,以及手握金镶玉剑、眼神坚毅的四皇子。 阿丑狭长的眼眸闪过一抹狡黠笑意,指尖随意把玩着一枚东瀛折扇,语气散漫地说道:“听说有人要唱一出大戏,要是缺了我这台柱子,可就没那么精彩了。” 王云望着突然壮大的阵营,心脏不由得剧烈颤动。自进宫以来,他一直以为凭一己智谋就能掌控局势。可万党一次次精心设局,让他险些折戟沉沙,陷入绝境。此刻,烛火映照在众人坚毅的脸庞上,他终于明白,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唯有将众人拧成一股绳,才能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之争中破局求生。 “陛下已无大碍。”怀恩向太后禀明情况后,王云却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地说道:“怀公此番现身,万党定会心生疑窦。明日早朝,一旦他们察觉陛下安然无恙,恐怕不会轻易发动攻势。那妖僧继晓诡计多端,说不定还藏着后招” “何必杞人忧天。”阿丑折扇轻敲掌心,眼中闪过一丝挑衅,“以怀公大宗师的隐匿手段,就算是东厂的顶级暗探,也只能无功而返。万党那帮鼠辈,又能掀起什么风浪?”王云在心底暗暗吐槽,这小子的嘴上功夫倒是越发厉害了。 太后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指尖摩挲着十八子翡翠念珠,沉声道:“此局究竟该如何谋划?” 陈准疾步上前,袖中密报半露龙纹暗章,指尖还沾着未干的火漆:“万安已买通礼部给事中,明日早朝便会上疏易储。“话音未落,余俊已将舆图重重铺开,朱砂标注的势力范围在烛火下泛着血色,“西华门、神武门的守卫昨夜悉数换防,皆是万党亲信。“ 王云深吸一口气,指尖重重按在乾清宫图标上说道:“万党若要发难,必然会以太子体弱为借口,逼宫易储。陛下佯装被妖术操控,正是诱敌深入的绝佳良机。但继晓擅长西域邪术,定会在关键时刻干扰圣心,我们必须提前设下反制之策” 他扫视众人后指尖沿着舆图划出三道轨迹:“明日早朝,待万安提出易储,余大人需以《皇明祖训》据理力争,借此查验朝中攀附万安的党羽;太后太子适时现身乾清宫,以皇嗣正统之威震慑群臣;怀公在关键时刻破除妖法,必定能让万党阵脚大乱。阿丑,若继晓见势不妙想要逃走,你的燕返斩和幻术可以困他一时,加之怀公在,绝不能让他逃掉;邵嫔娘娘则在后宫散播万党谋逆的消息,断其退路。” 怀恩望着侃侃而谈的王云,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曾经稍显稚嫩的年轻人,如今已沉稳如深不可测的幽渊,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掌控全局的非凡魄力。他将各方势力的博弈、朝堂之下的暗涌都算计得丝丝入扣,这般奇谋妙算,就算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恐怕也难以企及。 “只要陛下保持清醒,我们便立于不败之地。”王云的声音坚定有力,掷地有声。烛火摇曳不定,他的影子与众人的身影交织在蟠龙柱上,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正静静地等待着将万党一网打尽。 太后指尖轻抚着翡翠念珠,逐个数过十八罗汉相,许久才缓缓开口:“嗯~就依此计。” 就在众人即将领命散去时,邵嫔突然按住四皇子持剑的手,从袖中取出一方鲛绡帕,动作轻柔地拭去孩童掌心的汗珠。 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如同一记重锤,让王云猛然想起张敏曾经说过:万贞儿正是用浸过毒的帕子……他瞬间意识到,即便此番能成功挫败万党,凭着皇帝对万贞儿那近乎变态扭曲的宠爱,万贞儿极有可能只是被打入冷宫,不久后便会复宠,到那时,太子又将陷入危险境地。 不行,这是众人历经千辛万苦才换来的良机,王云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念及此,他开口道:“借娘娘手帕一用。” 众人满脸疑惑,不解他这奇怪举动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深意。 阿丑挑眉道:“我们都有了任务,你呢?” 王云神色郑重地说:“我有两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太子目光灼灼,问道:“是否是去找父皇讨要虎符和手书调兵?一方面可以控制各衙门,将万党余孽尽数收押;另一方面,等万党发难时,也能依靠兵力掌控局势。” 怀恩、太后、王云等人听闻,心中皆是一震,暗暗赞叹太子的成长,如今的他,已经越来越有一国之君的风范了。 太子紧接着又问:“那另一件重要事情是什么?” 王云神秘一笑,道:“这个,你们日后便知。” 众人听闻,虽满心好奇,但还是依言领命。殿内烛火明明灭灭,他们的身影在光影中忽长忽短。离开时,脚步声或轻或重,却都带着破局的坚定。有人握紧了腰间的佩剑,有人摩挲着手中的文书,仿佛那就是决胜的关键。随着殿门缓缓关闭,一股紧张又充满希望的气息,在夜色中悄然蔓延。 怀恩最后一个转身,望着王云挺直如松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那个辅佐英宗的自己——或许,大明的江山,真的要靠这群有勇有谋的年轻人重新书写了。 第一百零五章 紫禁惊雷 五更三点,紫禁城笼罩在破晓前的青灰色中。奉天殿前丹墀下,文武百官已按品级肃立。汉白玉栏杆上凝结的露珠,在渐亮的天光中闪烁如珍珠。 “陛下驾到——“梁芳拖着破锣般的尖嗓划破死寂。 朱见深被两名小太监架着胳膊踉跄转出,冠冕歪斜间,十二串白玉珠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梁芳垂眸时嘴角勾起阴笑,指尖如铁钳般深深掐进皇帝臂弯软肉。 朱见深垂首装痴,涎水顺着下颌滴落在龙袍上,心底却翻涌着滔天怒火。这阉奴竟敢如此无礼,简直是欺君犯上。他又想起怀恩之前的告诫,如今看来,梁芳的行为印证了怀恩所言非虚,而这背后少不了万贞儿的纵容。想到万贞儿,他心中一阵失望,自己与她同寝共食三十载,她竟如此背叛自己,勾结外人妄图操控朝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跪拜声震殿宇。 朱见深透过晃动的冕旒,将殿中情形尽收眼底。内阁首辅万安立于文官首位,正与身旁的礼部侍郎尹直交换眼色;兵部尚书张鹏不住捋须,目光频频投向殿门;而东厂提督尚铭眉头紧锁,不时偷觑皇帝神色。 朱见深心中暗自冷哼,这帮乱臣贼子,都心怀不轨,妄图谋取私利,实在该死。尚铭虽与万党来往密切,但看他今日这般局促模样,倒还存着几分忌惮。念在他早年替皇家办过几件隐秘差事的份上,届时革去官职、抄没家产便罢,留他一条活路。 “平平身“朱见深故意拖长声调,手指神经质地揪着龙袍前襟。 万安向身后的门生、刑科给事中李俊使了个眼色。 李俊正要出列,却被一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按住手腕。这位戍边多年的老将虎目圆睁,低声道:“李给谏急什么?老夫还有边关军情要奏!“话音未落,奉天殿外忽起一阵环佩叮当,似有金玉相击之声。 群臣循声望去,便见万贵妃身着蹙金绣凤翟衣,在八名宫女簇拥下款步而来。她头戴凤冠,冠上明珠闪烁,垂下的珠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宛如星河倾泻。她的脸上施着精致的妆容,眼角描着飞霞妆,如天边的晚霞般艳丽,唇上点着猩红胭脂,更显娇艳欲滴。那身姿婀娜,每走一步,衣摆上绣着的凤凰仿佛都要展翅高飞,将满殿晨光都敛入锦绣华服之中。 朱见深望着那熟悉的身影,喉间泛起苦涩。凤冠上的东珠曾是他踏遍江南为她寻来的贡品,绣袍上金线是用南海鲛绡混着赤金所织,每一处华服珍宝都藏着他半生深情。可此刻她眼中的冷漠与万安相视时泛起的算计,却如利刃剜心。三十年前她在冷宫将高烧的自己护在怀中的温度,与今日朝堂上操控党羽的阴鸷在眼前重叠,爱恨交织成火,烧得他眼眶发烫。他死死攥住龙椅扶手,指节发白,既盼着这只是一场噩梦,又清醒地知道,自己深爱的女人,早已在权力的迷局中化作噬主的毒蛇。 “臣妾参见陛下。“万贞儿草草福了福身,不等皇帝回应便直起腰来。她朝万安微微颔首,后者立即出列。 “陛下!“万安高举象牙笏板,“太子体弱多病,恐难承社稷之重。为大明国祚计,臣恳请另立贤明!“ 朝堂顿时炸开锅。吏部尚书兼大学士刘健厉声喝道:“万阁老此言差矣!太子仁孝聪慧,近日还在文华殿讲学中驳倒翰林学士,何来体弱之说?“ “刘尚书此言差矣。”礼部右侍郎彭华阴笑着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纸,指尖轻轻叩击纸面:“太子前日晕厥太庙,太医院脉案在此。莫非刘尚书比太医更懂岐黄之术?”话音未落,纸张展开时的“哗啦”声在寂静的大殿格外刺耳。 “荒谬!”余俊猛然踏出一步,腰间玉佩撞出清响。他怀中皇明祖训的朱漆封皮在晨光下泛着威严,展开时羊皮纸的摩挲声混着怒吼:“祖训有云,立嫡以长!太子乃陛下嫡长子,且品行端正,学识渊博,怎能因一纸空文就轻言废立?” 陈准紧随其后,手掌重重拍在丹陛上,震得汉白玉都微微发颤:“想当年成祖皇帝立下规矩,便是防着今日!万阁老执意废储,是要将祖宗法度踩在脚下吗?”两人目光如炬,将万党众人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暗暗在心中将这些嘴脸刻下印记——这都是将来要呈给皇帝的铁证。 争吵声中,朱见深死死盯着万贞儿。她正漫不经心地抚弄鎏金护甲,偶尔向争论中的党羽投去赞许的目光。皇帝胸口如压巨石——这便是与他同寝共食三十载的女人?他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曾经的深情仿佛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 “肃静!“梁芳尖声呵斥,趁机在皇帝腰间狠掐一把,“陛下有旨!“ 朱见深吃痛,却仍装作木然状。这时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周太后牵着太子朱佑樘的手跨入大殿,身后跟着二十名持刀禁军。 太后凤目含威,不怒自威,翟冠上的金凤随着她的转头叮当作响,仿佛也在彰显着太后的威严。她身着华丽的服饰,步伐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带着皇家的气度。太子朱佑樘则神色从容,眼神中透着坚定和自信,丝毫没有被眼前的局势所吓倒。他紧紧跟随在太后身旁,宛如一颗挺拔的青松,展现出了未来君主应有的风范。 “哀家看谁敢废我孙儿!“太后凤目含威,翟冠上的金凤随着转头叮当作响。 万贞儿脸色骤变,向站在殿柱旁的继晓使了个眼色。这西域妖僧今日穿着大红金线袈裟,手中转着一串骷髅佛珠。他嘴唇微动,袖中暗掐法诀。 “陛下圣明,必会准奏。“继晓突然高声说道,眼中闪过诡异红光。 梁芳会意,竟直接扯着皇帝衣袖催促:“陛下快说准奏啊!“ 朱见深猛地站起,冕旒珠串哗啦作响。他一把甩开梁芳,声音如雷霆炸响:“太后说的不错,朕——看谁敢动太子!“ 万党众人如遭雷击。万贞儿指甲掐进掌心,厉声道:“继晓!“ 继晓面露狰狞,从怀中掏出一个贴着符咒的青铜小人。就在他要念咒的刹那,整座大殿突然剧烈震动!梁柱上的金龙彩画竟泛起金光,一股浩瀚如海的真气从殿顶倾泻而下。 “嘭!“ 青铜小人炸成齑粉。继晓连退三步,嘴角溢出血丝:“达摩——童子神功?!不可能!“ 殿门处,一道玄色高大身影踏着晨光而来。怀恩蟒袍玉带,每步落下都在金砖上留下半寸深的脚印。他行至御阶前,朝皇帝深深一揖:“老臣救驾来迟。“ “怀恩!“万安面如土色,“你不是坠崖身亡“ 怀恩冷笑:“万阁老说的是黑水崖?可惜那两位''幽冥二老''再也回不来了。“他转向继晓,“国师,您的左右护法还在否?有再见过他们吗?“ 继晓瞳孔骤缩:“两个先天八品外加三十六死士都杀不了你?你究竟是…!“ “你说呢?“怀恩袖袍鼓荡,周身三尺内的空气竟扭曲起来,“区区西域小教也敢来中原造次,真当我大明无人?“ 朱见深此刻威仪尽复,沉声道:“怀恩,将万党罪状昭告天下!“ 怀恩转身面对群臣,声震屋瓦:“万贞儿勾结妖僧,以迷魂大法操控圣心;万安结党营私,将六部要职尽委门生;梁芳贪污内帑,仅苏州织造一案就贪墨百万两“每说一条,就有太监在殿外敲响云板,声传九重。 “臣请诛万党以正国法!“户部右侍郎陈准率先跪地。 “臣附议!“都察院佥都御史余俊紧接着出列。 转眼间,过半朝臣跪满丹墀。万贞儿突然狂笑,金钗乱颤:“朱见深!没有我万贞儿,你早被废为沂王!如今竟要杀我?“ 朱见深面色铁青,怒喝道:“朕待你不薄,你竟敢如此背叛朕,勾结外人,妄图谋逆,罪该当诛!你对得起朕对你的一片深情吗?“ 万贞儿闻言崩溃,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疯狂。但她仍作最后挣扎,恶狠狠地看向万安,暗中指示他发信准备兵谏。万安心领神会,悄悄从袖中掏出一支响箭。 未等他放出,殿外传来整齐的甲胄碰撞声。王云身着锦袍,大步而入:“禀陛下,三大营已控制各衙门,万党余孽尽数收押!“ 继晓见大势已去,猩红袈裟下的手指骤然收紧。他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尖笑,双足猛蹬殿柱,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撞破殿顶琉璃瓦!碎裂的瓦片如雨坠落,在金砖地面砸出点点白痕。 就在群臣仰头惊呼的刹那,檐角铜铃无风自鸣。阿丑戴着的狸猫面具裂出诡异笑容,早依王云之计隐匿暗处的他足尖轻点飞檐,黑袍在晨风中鼓胀如蝠翼:“大和尚想去哪?““尝尝伊贺流的秘术!“他旋身甩出三枚淬毒苦无,破空声如毒蛇嘶鸣。继晓挥袖震碎暗器的刹那,阿丑已化作七道残影,短刃泛着幽蓝寒芒,正是东瀛忍术“燕返三连斩“! 骷髅连成的佛珠与刀刃相撞迸出火星,继晓刚要反击,却见满殿梁柱皆映出阿丑的幻影。幻术叠加下,真身在何处难以分辨,脖颈突然一凉——真正的刀刃已贴着动脉划过,割破袈裟的焦痕泛着诡异的紫黑。“千机破的毒如何?“阿丑诡笑中再度消失,七道虚影同时掷出烟雾弹。 浓烟弥漫间,继晓不敢恋战,运起轻功向后急退。待烟雾散尽,却见阿丑早守在殿门,手中短刀划出刁钻弧线,正是燕返斩的起手式。大宗师忌惮于千机破的剧毒,又被幻术扰了心神,只得咬牙退回殿内,怒喝震落梁上积尘:“小小忍术也敢班门弄斧!“ “国师这是要逃?“一道苍劲冷笑突然从头顶传来。怀恩蟒袍鼓荡,竟踏着悬浮的琉璃碎瓦缓缓落下,周身三尺内的空气扭曲成漩涡。他目光如电扫过狼狈的继晓,转身朝皇帝拱手,蟒纹玉带在晨光中泛着冷冽光泽:“老臣请旨,斩此妖僧以正朝纲!“ 朱见深此刻帝皇威严尽复,颔首道:“准。“ “秃驴!“怀恩声如龙吟,“可敢与老夫单独一战?若胜,放你出关;若败,留下头颅!“ 继晓在半空狂笑:“早想领教中原武功!“说罢化作红影向西掠去。 怀恩大袖一展,如玄鹤冲天而起。 王云急忙运起轻功跟上,只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落在太液池中的琼华岛上。 岛上银杏树被真气激得金叶纷飞,如雨如雪。 王云刚落在邻近的堆秀山上,就见两道气劲已轰然相撞。池水炸起三丈高的水柱,惊得满池锦鲤跃出水面 第一百零六章 琼华岛巅决 太液池面如沸腾的滚水,琼华岛上的银杏树在两股恐怖真气的绞杀下,叶片尽皆化作齑粉,悬浮空中。 怀恩蟒袍猎猎作响,周身金色真气如同实质,背后三头六臂的金刚童子法相散发着璀璨光芒,手中降魔杵、金刚铃等法器吞吐着金光,法相眉心第三只竖目开合间,便是一道耀眼金光激射而出。 继晓周身血雾翻涌,九颗骷髅头悬浮在身后,每一颗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妖异红光,眼窝中喷射出的血红色雾气,所过之处,地面砖石寸寸崩裂、腐蚀。 王云死死攥住堆秀山巅的岩石,指节泛白。道通的话在他耳边回响:“观摩高手对战,便如临百师授业,武意藏在招式缝隙里,就看你有没有眼力抓得住!”此刻亲眼目睹两大宗师对决,他才惊觉这话分量——怀恩举手投足间,金色真气竟能将空间熨出褶皱;继晓血雾翻涌时,连空气都发出呜咽。正是大宗师将内力凝练到极致的「气域」表现! “西域蛮夷,也敢在我大明放肆!”怀恩声如洪钟,脚下猛地一跺,金色真气如潮水般向四周席卷而去,所过之处,地面瞬间熔成琉璃状。 继晓怪笑一声,抬手间,三道血红色骨鞭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如毒蛇般扑向怀恩,骨鞭上缠绕着粘稠的黑血,所过之处,空气都泛起阵阵扭曲。 怀恩神色淡然,指尖弹出一缕金光,金光在空中瞬间化作一道金色屏障。血鞭抽打在屏障上,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响,竟如冰雪遇火般迅速消融。 王云心脏狂跳,他死死盯着怀恩运劲的轨迹——那缕金光看似随意弹出,实则暗合八卦方位,与金刚童子法相的手势形成微妙呼应。“原来真气运转要与法相共鸣!”他瞳孔骤缩,仿佛窥见武学秘境的一角。 不等继晓反应,怀恩背后法相手中的降魔杵虚影骤然放大,裹挟着万钧之力,朝着继晓当头砸下。 继晓脸色骤变,急忙掐诀,九颗骷髅头同时发出凄厉尖啸,合为一体,形成一面血色盾牌。 “轰!”降魔杵与血色盾牌相撞,恐怖的气浪以碰撞点为中心,向四周疯狂扩散。 太液池的水被震起数十丈高,化作漫天水幕,锦鲤被气劲震得翻着肚皮漂浮在水面。 王云只觉一股巨力扑面而来,他脸色瞬间涨红,运足先天初境的全部修为,双掌抵住身前山石,才勉强站稳身形。余光瞥见身旁甩出铁蒺藜的黑袍身影,他瞳孔骤缩:“你、你何时来的?!” 阿丑压了压狸猫面具,指尖还转着枚未甩出的苦无:“总之比你这木桩子先到。”他歪头躲过飞溅的碎石,黑袍下传来闷笑,“盯着战场这么入神,不怕被余波震成傻子?” 王云心里疯狂翻了个白眼,腹诽道:合着这位从开头就蹲这儿观摩学习了?还在那装什么孤胆英雄,感情是拿我当吸引仇恨的肉盾呢?要不是打不过你,高低得整句‘你行你上’。嘴上却只闷声哼了句:“少废话。”转头继续紧盯战场,暗暗把阿丑甩暗器的手法记在心里。 恰在此时,继晓周身血雾凝成三头六臂的修罗虚影,九颗骷髅头同时喷射出血色锁链,如蛛网般罩向怀恩。 怀恩暴喝一声,背后金刚童子法相的六只手臂同时挥动,降魔杵与金刚铃迸发的金光交织成盾,将锁链尽数震碎。 两股真气再次对撞,琼华岛的地面轰然龟裂,太液池的湖水竟被凭空吸起,在半空凝结成巨大的水球,随着气浪扭曲变形。岸边垂柳瞬间被绞成齑粉,就连远处宫殿的飞檐上,铜铃也在无形气劲中疯狂震颤,发出刺耳的嗡鸣。 继晓突然仰天狂笑,周身血雾暴涨十倍,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血色巨手,朝着怀恩当头拍下。 怀恩双掌推出,金色真气凝聚成百丈金柱,与血色巨手轰然相撞! 刹那间,天地仿佛被一分为二,金红两色光芒疯狂吞噬周围一切,王云只觉眼前一阵刺痛,喉咙一甜,鲜血差点喷出。强烈的气浪如飓风般席卷而来,竟将他整个人掀飞而起! 阿丑脸色凝重,迅速甩出烟雾弹,形成一道屏障,替两人挡住部分余波。“小心!”阿丑一把拉住险些被气浪掀飞的王云,将他护在身后。 “多谢!”王云喘息着说道。 “你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阿丑目光紧紧盯着战场,神色中带着一丝兴奋与紧张。 “这等真气碰撞,竟能引动天地异象……”王云喉间发苦,却又忍不住兴奋。道通师傅曾说宗师高手能“借天地之力为己用”,此刻怀恩与继晓的每一次对轰,都像是在向他诠释武学至理。他强迫自己在剧痛中睁眼,试图看清金色真气如何绞碎血雾,却被余波震得耳鸣目眩。 “就这点本事?”怀恩冷笑,金色真气再度暴涨,地面突然裂开丈许宽的金纹,如蛛网般朝着继晓蔓延而去。 继晓惊觉脚下真气被锁死,脸色变得狰狞,急忙召唤出骷髅法相,法相张开血盆大口,喷出大片血雾,妄图腐蚀金纹。然而,怀恩背后法相手中的「梵音珈蓝」猛然震动,十二道金色梵文悬浮空中,血雾竟在经文光辉中寸寸崩解。 继晓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双手结印,骷髅法相突然自爆,血色冲击波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怀恩神色不变,双手在胸前结出佛门印法,金色真气化作一道金色巨掌,迎着血色冲击波拍去。 “轰隆!”巨响震天,血色与金色光芒交织,刺得人睁不开眼。 烟雾散去,继晓身形狼狈,嘴角溢出黑血,而怀恩周身金光依旧璀璨。 “童子功专克你等邪术,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怀恩双手高举,头顶法相骤然至十丈,掌心金莲急速旋转,化作遮天蔽日的金色佛印——金刚破魔印! 王云望着那如泰山压顶的佛印,突然想起道通在竹林授艺时的教诲:“武之一道,修的是心,证的是道。” 此刻怀恩的金色真气纯粹如烈日,继晓的血色雾气阴邪如深渊,胜负早已藏在两人的道心之中。佛印落下的瞬间,他只觉丹田处轰然作响,一丝若有若无的武意,悄然在经脉中生根发芽。 “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血色骷髅在金色佛印的镇压下,瞬间灰飞烟灭。继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在金色光芒中寸寸崩解,化作一滩黑血渗入地面。 琼华岛巅,尘埃落定。怀恩缓缓收功,背后法相渐渐隐去。 阿丑将短刃收入袖中,面具下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先天初境敢硬扛宗师余波,小子骨头够硬。”他甩了甩沾染金粉的袖口,转身时黑袍掠过满地焦土,“若想活着见到更高处的风景,就别死在半道上。” 王云望着他逐渐融入晨光的背影,心里疯狂腹诽:“这人一秒破功是?刚还觉得他靠谱,转眼就整出‘更高处的风景’。要不是看在救命的份上,高低得怼他一句‘有本事你别用烟雾弹作弊’。”他揉了揉被气浪震得发麻的耳朵,嘀咕着拍掉身上的碎石,“不过……这波观摩确实值了。” 第一百零七章 武意破晓 战息甫歇,苍穹如被抚平褶皱的古绢。曾翻涌的墨云化作丝丝缕缕,任由晨曦将其染作金边。碎金般的日光倾泻而下,在太液池上跳跃成粼粼波光,似是要将昨夜的惊心动魄尽数揉碎、掩埋。 琼华岛残垣边,王云衣袂猎猎。体内真气如觉醒的游龙,肆意穿梭于经脉之间。那场惊天对决,让丹田处若隐若现的武意,化作燎原星火,顺着奇经八脉奔腾不息。他运转心法,真气流转速度竟比往日快了数倍,磅礴充盈之感充斥全身——先天二品之境,已被他牢牢踏在脚下。 “二品了?道通兄收了个好徒弟。”怀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这位平日里威严赫赫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今日蟒袍在晨风中轻扬,肃杀之气尽褪,嘴角竟挂着罕见的笑意。 王云猛地转身,眼中满是崇敬,他忍不住问道:“怀公与我师傅是如何相识的?” 怀恩望着宫墙上斑驳的光影,陷入回忆:“天顺五年,黄山雨夜。你师父的霸道七式刚猛无俦,火龙过处,密探精心布置的连环机关瞬间化为齑粉。”说着,他掌心闪过一缕金色真气,“那时我便知晓,世间竟有如此洒脱肆意的武学。” 王云喉结滚动,脑海中已然勾勒出雨夜中的血色刀光。那个嫉恶如仇的云游僧人,竟曾与执掌天下刑狱的怀恩并肩作战,有这份珍贵情谊,难怪怀公会多次相救” 见王云想的入神,怀恩淡淡一笑,旋即神色一正,“武功之道,贵在契合。”他抬手虚点王云眉心,一缕温和金光注入,“你的根骨更适合藏书人功法,白蛇神炁虽强,却会成为你武道前路的桎梏,你要谨记!” 温热的力量在灵台炸开,王云只觉浑身舒畅。虽然不清楚这道“金光”有什么作用,但既然怀公施为,肯定有他的深意! 宫墙夹道间,秋风卷着几片黄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两人并肩朝乾清宫走去。 王云一脚踢开脚边碎石,转头看向身旁一袭蟒袍的怀恩:“怀公离宫多日,究竟去了何处?“ 怀恩双手拢在袖中,脚步不疾不徐,语气平淡:“去见了叶无相。“ “你们也相识?!“王云一个踉跄,靴子在金砖地上擦出短促的声响。几个路过的宫女慌忙低头避让,碎步退到朱红宫墙根下。 怀恩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半年前,叶无相飞鸽传书于我…“他脚步未停,嗓音低沉,带着几分玩味,“说与你师父切磋后有所领悟,邀我同去泰山印证。“忽听得远处传来净鞭三响,他低笑一声,眼角皱纹微微舒展,“顺便,本公也有事要向他问个明白。“ 少年跟在身后,闻言脚步微顿,眉头一皱:“我师父……和叶无相也交过手?”语气里难掩惊讶,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腰间的玉佩。 两人经过文华殿侧廊,鎏金斗拱在青砖地上投下锯齿状的阴影。 怀恩淡淡道:“多年前,你师父在昆仑雪山偶遇叶无相,两人一时兴起,以武会友。”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瞥了少年一眼,“结果,道通兄的火龙真气一发,硬生生把半座雪峰融成了温泉。”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少年听得心头一震,还未回神,怀恩已继续向前走去。 “至于这次泰山之会……”他忽然停下脚步,抬手按在一棵古松上,五指微微收紧,树皮竟无声龟裂。“我与叶无相不过随手过了几招,封禅台的一角,便塌了。”他收回手,枯瘦的指节间似有余劲未散,语气却依旧淡然,“可惜了那块千年古石。” 王云瞪大了眼睛,忽然想起司天监的奏折,失笑道:“原来泰山地震你们大宗师打个架,简直比天灾还骇人!” 怀恩笑而不语,重新抬起脚步,乾清宫已近在眼前。 宫门前禁军林立,檐角铜铃叮咚作响,似是在诉说着乾清宫里的风云变幻。 宫阶前,跪满了神色各异的朝臣,蟒袍紫绶在晨光中翻涌如怒浪。当禁军将最后一名万党鹰犬拖出大殿时,王云垂眸掩住眼底寒芒——万贞儿的羽翼,终于被尽数斩断。 正要随怀恩迈入殿门,忽听得环佩急响。太子跌跌撞撞从门内冲出,腰间玉珏撞在汉白玉栏杆上,发出清脆的裂响。 “怀公!阿云!”少年冠冕歪斜,素来沉稳的面容涨得通红,“满朝文武请父皇将万贞儿下狱问斩,可她在御前一落泪,又摸着小腹,哭诉腹中孩儿命苦父皇竟只判了禁足安喜宫!”太子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怀恩袖中真气骤然翻涌,蟒袍下摆无风自动:“荒唐!”话音未落,他已踏着阶前蟠龙浮雕大步而入,靴底与金砖相撞,发出震人心魄的闷响。 王云却纹丝未动,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晨光在他眼底凝成两点寒星。“天佑莫急。”他望着安喜宫方向袅袅升起的炊烟,忽然轻笑出声,声线漫不经心却带着令人心悸的笃定,“今夜子时一过,她便再也流不出半滴眼泪。” 太子猛地转身,瞳孔剧烈收缩。清宁宫商议时,王云说要完成两件大事,此刻万党已倒,而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语,分明昭示着第二张杀局早已悄然布下。 “你究竟”太子的疑问还未出口,便被一阵尖锐的鸦鸣刺破。只见成群寒鸦掠过宫墙,翅尖掀起漫天碎金般的阳光,却遮不住安喜宫方向隐隐泛起的腥甜气息。 王云掸了掸衣摆,抬步往长廊走去,靴底碾碎一粒昨夜未扫净的松子,发出细碎的脆响。一场绝杀,也即将在这宫阙深处悄然上演。 第一百零八章 安喜宫血色 暮色如墨,将紫禁城吞没在渐浓的夜色中。王云贴着宫墙疾行,靴底掠过青苔时未发出半丝声响。拐过三道回廊,他在井台边的老槐树下驻足——树身某处凸起的瘤节被刻意磨平,露出暗藏的机关。 井中密室烛火摇曳,阿丑正斜倚在石榻上把玩一枚铁蒺藜,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先天二品的威风劲儿,隔着三丈都能闻见。“他嘴角勾起戏谑弧度,“不过小子,别得意太早。先天之后每跨一品,都得在生死线上来回滚三遭。没熬成宗师,你那无方兄弟“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王云后退半步。心中暗忖:“应是我拉拢他后便一直跟踪监视我,看看我有多少筹码?这人心机太可怕了…”,嘴上却硬撑道:“少废话!找你是谈正事。“ “杀万贞儿?“阿丑嗤笑一声,铁蒺藜精准钉入墙面,“皇帝在安喜宫布了十二名锦衣卫高手,还有近百禁军。你当那是纸糊的?“ 王云拿出那柄剧毒苦无,金属冷光在烛火下划出细碎弧线:“让她自己了断懂不懂?皇帝就算疑心也抓不到把柄。“见阿丑挑眉,他压低声音将计划和盘托出。 阿丑听得双目发亮,忽然拍手大笑:“好个借刀杀人!装神弄鬼这勾当,我阿丑最是拿手“他突然收住话头,神色一肃,“不过那些守卫有些难缠,需得引开才行。“ 两人凑在石桌前,用炭笔在青砖上画着路线图。王云指着安喜宫西南角:“子时三刻,我在膳房制造烟火,引开外围守卫。你趁机潜入“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宫墙,仿佛催命的丧钟。安喜宫的琉璃瓦在夜色中泛着冷光,犹如千万把倒悬的利刃。 王云如鬼魅般贴着宫墙游走,云影身法带起的微风甚至未惊动檐角沉睡的夜枭。当他撬开膳房窗棂时,怀中浸了桐油的艾草立刻被火折子点燃,浓烟裹挟着焦糊味瞬间冲天而起,仿佛一条黑色的巨龙,直冲云霄。 “走水了!走水了!“凄厉的呼喊撕破夜空。十二名锦衣卫高手率先冲向火光,近百禁军紧随其后,将安喜宫围得水泄不通的守卫阵型顿时出现缺口。阿丑的身影如同墨色绸缎般滑过墙头,从气窗潜入万贞儿的寝殿。 寝殿内,红烛摇曳,光影婆娑。铜镜前,万贞儿正对着烛火枯坐。曾经吹弹可破的肌肤如今爬满细纹,朱红的胭脂盖不住眼下青黑,驻颜术失效后,她不过是个年近半百的憔悴妇人。岁月的痕迹在她脸上肆意蔓延,仿佛是命运对她的无情嘲讽。 突然,墙面泛起诡异的波纹,阿丑施展东瀛幻术,淑妃惨白的面容在墙上缓缓浮现。万贞儿猛地抬头,手中的鎏金簪子“当啷“坠地,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 “万贞儿,还我命来!“阿丑以口技模仿淑妃的尖啸,声音尖锐而凄厉,仿佛来自地狱的控诉。声音未落,又瞬间化作太监张敏临终前的呜咽,“小公主不过三岁你竟用白绫“ 幻影不断变换,吞金而亡的吉庆、溺亡在御花园的皇子,二十余道亡魂虚影将寝殿层层包围。每一个虚影都带着无尽的怨恨,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不甘,仿佛要将万贞儿拖入地狱。 万贞儿疯狂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往日精心盘起的发髻散落如枯草。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不不是我不是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仿佛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 阿丑见时机成熟,指尖轻弹,浸透剧毒的锦帕飘飘荡荡落在她脚边,口技模仿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森:“这锦帕捂死过几个月大的皇子,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不!不可能!“万贞儿抓起锦帕想要掷开,却在看到帕角暗绣的牡丹时瞳孔骤缩——正是她当年谋害皇嗣的罪证。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的双手开始不停地颤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控制。 慌乱中她打翻妆奁,碎瓷片划破掌心,鲜血渗进锦帕,剧毒顺着伤口急速蔓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冷,四肢无力,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当她最后一次跌坐在地,颤抖着抓住锦帕时,上面赫然浮现出用朱砂写就的字迹:“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悔恨和不甘,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丑见万贞儿瘫倒在地,嘴角溢出黑血,方才收手。他身形如鬼魅般一闪,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之中。此时,王云迅速从暗处现身,正巧瞥见阿丑远去的背影,那身影在月光下化作一道黑影,转瞬即逝。 王云深吸一口气,快步走进房间。屋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诡异的气息,万贞儿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着。王云目光扫过四周,很快找到了锦帕,伸手将其收入怀中,这可是至关重要的罪证必须毁掉。 就在这时,万贞儿艰难地抬起头,看到王云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恨意:“我早知道是你,从见到你第一眼,我就有种强烈预感,你会毁了我,可惜汪郎不信……”她的声音微弱而沙哑,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王云蹲下身,脸上带着戏谑的笑意:“你是罪有应得。你说的不错,如果没有我,你应该不会死,还很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武则天,可惜天道就是这么玄妙,我出现了,你的结局也就注定了。” 万贞儿瞪大了眼睛,痛苦愈发剧烈,她在地上翻滚着,指甲深深抠进地砖。临死前,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了“汪郎”二字,声音中充满了眷恋与不甘。随后,她的身体渐渐瘫软,没了气息。 王云站起身,凝视着万贞儿的尸体,轻叹一声:“也是个可怜女人…”说完,他迅速转身,身影如同夜枭般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空荡荡的房间和一具冰冷的尸体。 子时的更鼓遥遥传来,安喜宫的琉璃瓦上凝结起血露。史官不会记载这一夜,——唯有‘夜枭’衔走的那枚染血锦帕,在无人处缓缓化为灰烬。 第一百零九章 帝王悲歌 子时三刻的梆子声惊破紫禁城的死寂,御书房内烛火明明灭灭。朱见深揉着眉心,目光扫过案头余俊呈递的奏章。密密麻麻的名单上,万安、梁芳、尚铭等名字旁皆批注着触目惊心的罪行,墨迹未干的朱砂红仿佛凝成了血痂。 “乱臣贼子”皇帝的声音沙哑如破锣,指节叩在奏章上发出空洞回响,“万安满门抄斩,梁芳凌迟三日尚铭抄没家产,即刻贬去凤阳守陵!”他顿了顿,案头铜鹤香薰飘起的青烟裹着叹息,“万通虽为外戚,亦不可轻饶,抄家后发配岭南瘴疠之地” 话音未落,紫檀木门“吱呀”被撞开,掌事太监跌跌撞撞扑进殿内,蟒纹衣袍沾满露水:“陛下!安喜宫安喜宫传来噩耗!万娘娘她” 朱见深握着朱砂笔的手猛然颤抖,暗红墨汁在奏章上晕开狰狞的花。他霍然起身,龙袍扫落堆积如山的文书,双目猩红如困兽:“他们…竟敢…”喉间腥甜翻涌,尚未说完的话化作一口鲜血喷溅在明黄色龙纹屏风上,艳红血迹顺着金龙的鳞甲蜿蜒而下,仿佛将图腾染成了泣血的模样。 “陛下!”殿内众人惊呼着扑上前。朱见深眼前天旋地转,恍惚间又看见初遇万贞儿时,她跪在青石板上为他挡雨的模样。冰凉的指尖触到她鬓角的霜雪,可此刻那温度却如流沙般从指缝间消逝 与此同时,辽东镇帅帐内烛火摇曳。汪直斜倚在虎皮交椅上,苍白如玉的面容映着跳动的烛火,更添几分冷冽。他修长的手指转动着玄天珠,瑶族圣物在他掌心流转出幽蓝银光,隐隐带着远古咒文的纹路。 忽有一阵朔风卷着雪粒撞开帐帘,玄天珠突然剧烈震颤,“叮当”坠地。汪直瞳孔骤缩。 “大人?”亲卫闻声探头。汪直却恍若未闻,先天巅峰的气息骤然迸发,玄天功运转间帐内积雪瞬间凝结成冰。他弯腰拾起玄天珠,瞥见案几角落泛黄的信笺,落款“贞儿”二字仿佛扭曲变形。他忽觉心口如被玄天珠盾重击,踉跄扶住桌案,指尖掐进檀木桌面留下五道深痕。 帐外传来军夫梆子声,汪直喉间溢出压抑的低吼。玄天珠在他掌心轰然炸裂,碎片化作无数银蝶,每一片都映出万贞儿的笑靥。他猛然喷出一口鲜血,血雾中浮现出两人初见时的场景:那年他被押解入宫,满身伤痕的少年在掖庭遇见凤冠霞帔的万贞儿,她摘下凤钗为他挑开枷锁,说“以后你便是我的影子” 凛冽寒风如泣如诉,卷着细雪掠过紫禁城的琉璃瓦,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之中。 七日后,寒风裹着霜雪掠过京城街巷,皇帝病危的消息如野火般蔓延。茶楼酒肆里,小贩压低嗓音议论:“万娘娘殁了,陛下竟辍朝七日!”“可不是,昨儿太医院的人进去三拨,瞧着都慌慌张张的”话音未落,街边卖糖人的老汉突然压低扁担,“噤声!锦衣卫巡街来了!” 乾清宫内,烛火在素白的纱帐后明明灭灭,摇曳不定,似是随时都会熄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香,苦涩刺鼻,混着沉水香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朱见深庞大的身躯陷在龙榻之上,曾经圆滚如球的身形如今浮肿得不成样子,层层叠叠的赘肉松弛地垂在苍白的皮肤上,昔日威严的面容如今布满病态的青灰。金丝绣着十二章纹的锦被堪堪盖住他起伏微弱的胸膛,绣线在肥胖的躯体上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都会挣裂。 满殿重臣皆跪伏在地,殿内一片寂静,唯有此起彼伏的啜泣声。 “保重龙体啊陛下!”“请陛下宽心养病!”一声声饱含忧虑的呼喊在殿内回荡,却显得那么无力。 朱见深喘着粗气,浑浊的双眼艰难地睁开,层层堆叠的眼睑下,目光在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太子朱佑樘身上。他颤巍巍地伸出如蒲扇般肥大却虚软的手,抓住儿子的手腕,赘肉随着动作晃出沉重的弧度:“皇儿……”粗重的喘息声中,沙哑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每说一个字都要停顿许久,“江山社稷,皆系于你一身……一定要敬天法祖,勤于政务……”说着说着,泪水从他眼角的褶皱中渗出,顺着肥胖的脸颊滚落,在锦被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朱佑樘早已泪流满面,豆大的泪珠砸在父亲臃肿的手背上,他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定当竭尽所能,守护大明江山!”颤抖的指尖轻轻覆上父亲的手背,仿佛想将这最后的温度永远铭记。 “怀恩……”皇帝艰难地侧过头,望向侍立在旁的老太监。 怀恩年事已高,平日里刚正严肃的面容此刻早已被泪水打湿,两肩簌簌发抖。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叩首,额头撞在青砖上发出“咚”的闷响。 朱见深庞大的身躯微微颤动,想要抬手却被赘肉阻碍,只能费力地翕动嘴唇:“朕的太子……就托付给你了……” 怀恩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人群中的王云,本想说出自己年老体衰,不堪重任,欲告老还乡,将辅佐之任交予年轻人的话,可当他对上皇帝殷切又带着期许的目光时,那些话如鲠在喉,终究咽了回去,只能含泪再次叩首。 朱见深的目光转向王云,层层叠叠的眼皮微微抬起,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似有疑惑、质问,又有几分期许。他肥硕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想要撑起身子却力不从心,只能艰难地挤出话语:“王伴读……藏书传人……你当知晓其中责任重大……”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嘴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在隆起的腹部,晕开狰狞的花,“朕……应该告诉过你……莫要……莫要插手不该管的事……” 王云心中猛地一震,后背瞬间渗出冷汗。他垂眸敛去眼底的惊惶,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缩——帝王心思果然深不可测,自己认为天衣无缝的谋划,终究还是被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穿了。待皇帝喘息稍定,他上前半步,声音沉稳却暗藏忐忑:“陛下放心,臣定当恪守本分,辅佐太子,不负陛下重托。”余光瞥见榻上皇帝浮肿的面容,他暗叹:这位痴情天子若是知道万贞儿其实爱的人是汪直会作何想?不过这一切都无意义了…… “罢了……好好辅佐太子……”朱见深叹息一声,浑浊的目光渐渐涣散。 “母后……”皇帝最后将目光投向珠帘后,太后早已泪流满面,不住地擦拭着眼角。他艰难地扭动肥胖的身躯,伸出手,太后连忙上前握住,那手肿胀得几乎辨不清指节,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孩儿不孝……不能再侍奉您了……”他哽咽着,层层赘肉随着抽泣抖动,“只求母后……让贞儿葬入天寿山皇陵,与儿合葬……”太后悲痛欲绝,泪水如决堤的洪水,可面对儿子临终唯一的请求,只能颤抖着点头答应。 就在这一刻,朱见深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起来,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他怔怔地望着虚空,仿佛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万贞儿身着一袭鲜艳的石榴红裙,发间步摇轻晃,正笑盈盈地向他走来,还是初见时那般年轻貌美,风华绝代。“贞儿……我来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眷恋与欣喜。随后,他庞大的身躯突然一震,便缓缓瘫软下去,眼中的光芒渐渐消散。 “父皇!”朱佑樘第一个反应过来,扑到榻前,颤抖着探向皇帝的鼻息,随后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 殿外,惊雷炸响,仿佛苍天也在为这位帝王的离去而悲泣。 掌事太监悲怆的哭嚎声响彻整个宫殿:“皇上驾崩——!”霎时间,白幡如潮水般涌出,宫女太监们的哭声此起彼伏,泪水混着纸钱纷飞,整个紫禁城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而朱见深庞大的遗体,静静地躺在龙榻之上,仿佛一座沉寂的山丘,诉说着最后的帝王悲歌。 第一百一十章 龙章 初现 奉天殿广场上,三万禁军甲胄如林,玄色大纛与明黄旌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二十八星宿铜灯自丹陛铺展至午门,烛火倒映在汉白玉螭纹栏杆间,恍若星河垂落人间。朱佑樘身着十二章纹衮冕,九旒冕冠下明珠轻颤,十二章纹随步伐流转出日月星辰的光华,腰间螭纹玉佩撞出清越鸣响,与三百六十名锦衣卫执戟而立的甲胄铮鸣交织成曲。 礼部官员身着赤罗衣,手持笏板齐声唱喏,声浪穿透九重宫阙。当朱佑樘踏上御阶时,三十六名乐师同时奏响中和韶乐,钟磬齐鸣间,丹陛两侧的鸿胪寺官员突然高呼:“皇帝升座——”呼声如涟漪般扩散,从奉天殿漫过太和门,直至午门外等候的文武百官、藩国使节。三百六十名礼生手捧金册玉宝鱼贯而入,檐角铜铃被乐声惊起,与白鸽振翅声汇成天籁,扑棱棱掠过“奉天承运”的匾额。 王云立在文官班首,望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在九龙金漆宝座落座。他的思绪瞬间闪回初见时——柴房里瑟缩发抖的孩童,如今竟能沉稳地接过司礼监递来的传国玉玺。朱佑樘展开即位诏书的刹那,王云心头涌起股荒诞的成就感。 “吾皇万岁万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中把王云从思绪中唤回了现实,他重新把目光转到台上,瞥见新皇在宣读年号“弘治”时,目光若有若无扫过自己。他微微躬身,袖中攥着的密信硌得掌心发疼——那是昨夜截获的辽东密函,汪直失踪的消息让北疆局势愈发诡谲。 登基大典甫一结束,朱佑樘便在乾清宫东暖阁召见王云与怀恩。 烛火摇曳间,朱佑樘离座上前,双手虚扶二人:“若无二位鼎力扶持,朕今日安能端坐于此?自今而后,朕视怀公如肱股,待阿云”他语声微顿,眸中流转的情谊却不言而喻。 怀恩身姿挺拔如松,玄色蟒袍衬得身形愈发伟岸。他沉声道:“老臣侍奉四朝,今见陛下英武,心愿已了。庙堂之事,当由新锐担当。王伴读胸藏丘壑,定能辅佐陛下开创盛世。”虽鬓染霜雪,目光却依旧锐利如鹰。 王云读懂那目光中的期许,他望着怀恩虽年逾花甲却依旧笔挺的脊梁,知晓这位老臣确已到了功成身退之时。 朱佑樘指尖发白,欲出言挽留,却见王云不着痕迹地摇头。君臣对视间,多年默契无需言语。 “准怀公致仕,赐蟒袍玉带、黄金万两。“朱佑樘声音低沉,“日后若有疑难,还望怀公不吝赐教。“ 怀恩叩首谢恩,起身告退。王云问道:“何时启程?“ “明日便走。“ “届时我送您。“ 怀恩颔首,转身离去。 殿门闭合,朱佑樘挥退宫人,脱口唤道:“阿云” “陛下!“王云神色一肃,“您已是九五之尊,无论何时何地,都需恪守君臣之礼。唯有立威于朝堂,方能驾驭群臣,治理天下。“ 朱佑樘神色黯淡:“当这皇帝诸多束缚,我宁愿像从前” 王云哑然失笑:“陛下,这世上谁能事事随心?先皇临终嘱托,还望您铭记于心。“他见朱佑樘神色仍是黯然,开解道:“就当跟我们从前玩扮演游戏一样嘛,这不是更有趣吗?” 朱佑樘沉默良久,终是释怀郑重颔首。 烛火跃动,将君臣二人的身影映在蟠龙柱上。朱佑樘忽然抬手整了整冕旒,摆出皇帝威仪,瞬间进入角色,沉声道:“王卿,可是有汪直的消息?” 王云微微颔首,“据密报,万贞儿薨逝五日后,汪直收到一封京城急函。当夜有卫兵目睹他如癫似狂掠出帅帐,自此踪迹全无。”王云展开密函,字迹在烛火下泛着暗红,“臣呈递的密信抄本里,记录着他与万贞儿勾结贪墨的罪证,如今看来,他是提前嗅到风声。” “大胆狂徒!”朱佑樘怒锤桌面,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朕本欲将其绳之以法,竟让他逃了!王卿,朕即刻发下海捕文书,全国缉拿如何?” 王云见朱佑樘欲发下海捕文书,心中对汪直的复杂情绪翻涌。——汪直确是难得的人才,若能回京伏法,大可让其继续领兵戴罪御敌;可他现在居然擅离职守,这可是大罪,前途难料!我就算有心保他也难了,唯今这计只好让阿丑去找他了,就当给阿丑做个顺水人情! 王云指尖摩挲着密函边缘,沉吟道:“汪直乃先天巅峰高手,寻常官兵不过蝼蚁。陛下可还记得阿丑?”见朱佑樘挑眉,他继续道:“此人与汪直有血海深仇,蛰伏多年只为复仇。若命他暗中追捕,或许能事半功倍。” 朱佑樘眸光骤亮,“嗯!阿丑心思缜密,又擅奇谋,那日在殿上朕见识过他的身手,正堪此任!”他立刻招来近侍,“拟旨——着内官监阿丑领东厂密探,全力缉拿汪直,所需人财物一概准奏!” 待近侍匆匆退下,王云上前半步,压低声音道:“臣以为,北疆防线空虚更迫在眉睫。” 朱佑樘眉头拧成川字,指节叩击御案:“但谁能顶替汪直?边关诸将,朕竟无一人信得过。” “南京兵部尚书王恕。”王云直视皇帝,语气笃定,“三年前蓟州城破,他率八百残兵困守红崖关三昼夜,身披七处箭创仍屹立城头,刀锋卷刃犹自督战,连鞑靼人都称他为‘血甲阎罗’!多年前臣与他在五河县有过一面之缘,此人既能挽狂澜于既倒,又善谋于帷幄之中,实乃不世出的将才!” 朱佑樘猛地拍案,茶盏震颤:“就他了!拟旨让王恕即刻进京面圣,接任辽东总兵!” 随着最后一道旨意传出,殿内只余摇曳烛火。朱佑樘忽然长叹一声,卸去帝王威仪,露出几分疲惫:“阿云朕虽读了多年圣贤书,可这龙椅一坐,倒觉手足无措。该如何治国,你教教我。” 王云躬身笑道:“陛下莫急。治国如烹小鲜,需分而治之。”他屈指一弹,烛火忽地明亮三分,“先说吏治——该将那些尸位素餐的庸官尽数裁撤,重用王恕、马文升这般铁骨铮铮的臣子。再设午朝,陛下每日亲自听政,既能抓牢权柄,又可防宦官弄权。” “妙!”朱佑樘击掌赞叹,眼中燃起神采,“经济民生又当如何?” “轻徭薄赋,开仓赈灾,定要让百姓吃饱饭。”王云眼中闪过火光,“臣举荐刘大夏主持河工,此人曾徒步勘察黄河故道三月,定能根治水患。” 朱佑樘听得入神,忽而皱眉望向北方:“可鞑靼、瓦剌虎视眈眈,边防” “修长城,练精兵!”王云斩钉截铁,“待王恕到任,臣建议组建火器营,用红衣大炮镇守九边。此外,东西两厂和锦衣卫,陛下要削弱他们的权力,各党派间权力制衡相当重要,莫再出现一家独大的局面,至于内乱”他目光微冷,杀意隐现,“谁敢犯上作乱,陛下当雷霆出击,斩立决!” 朱佑樘霍然起身,冕旒相撞发出清越鸣响,龙袍翻飞间尽显帝王威仪:“得卿如此,朕何愁江山不稳!” 王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袖,忽有股荒谬的眩晕感袭来——若没有他,朱佑樘是否仍会成为青史留名的明君?烛火在汉白玉蟠龙柱上明明灭灭,恍惚间竟像是无数时空在眼前交错闪烁。 第一百一十一章 送别与归思 次日清晨,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城郊官道,为天地蒙上一层朦胧的诗意。王云骑着骏马疾驰而来,马蹄扬起细碎的尘土,又迅速被晨雾吞没。 远远望去,那座古亭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中的景致。怀恩的马车静静停在一旁,车夫正弓着身子仔细检查车轮,马车上堆满了简单的行李。 走进亭子,只见怀恩一身素色长衫,正悠闲地煮着茶。袅袅茶香在亭中弥漫,看到王云到来,怀恩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来了。”他轻声说道,招手示意王云坐下。 王云恭敬地行了一礼:“怀公。”随即在石凳上落座。怀恩拿起茶壶,为他斟满一杯茶,茶汤清澈,香气四溢。 王云端起茶杯,眼中满是感激:“怀公,此去山高水长,王云以茶代酒,祝您一路顺风。这些年来,您待我如子侄,这份恩情,云儿铭记于心。” 怀恩摆摆手,望着这个身姿挺拔的少年,眼中泛起欣慰的光芒:“王云,你聪慧过人又心怀家国,定能辅佐圣上成就大业。”说罢,两人同时举杯,动作默契而流畅,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茶香在口中散开,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却又回味无穷。 怀恩又为两人续满茶,茶汤在杯中轻轻荡漾。王云望着杯中氤氲的热气,如同缭绕的思绪,轻声问道:“怀公此去,可有什么打算?” 怀恩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投向远方层叠的山峦,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年少时光:“天南地北走走,去看看年轻时未曾踏足的山水。再去会会那些多年未见的老友,听说你师傅那嫉恶如仇的性子半点没改,还有他那霸道无匹的火龙真气不知道进境几何。”——言语间带着对往昔的怀念。 王云眸光一亮,仿佛回忆起了与师傅相处的欢乐时光,连忙道:“怀公若是见到师傅,务必帮我带句话——就说云儿很想他!”想起那位慈爱的老人,王云胸中涌起阵阵暖意,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微笑。 怀恩笑着点头,顿了顿后目光变得郑重,“话我会带到。你是个大才,有你辅助陛下,我很放心。平日里莫要荒废武艺,试着探索一下气海,你会有收获,也权当是我送你的礼物。” 王云心道一句“果然”,那日怀恩向他眉心贯入的那道金光,肯定是有深意的。 两人再次举杯饮尽,茶汤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却也在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茶过三巡,车夫上前提醒启程。 怀恩缓缓起身,拍了拍王云的肩膀,那轻轻的一拍,仿佛传递着无尽的信任与嘱托。随后,他转身登上马车,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那袭藏青长衫渐渐化作官道尽头的模糊剪影,唯有晨雾中残留的茶香,还萦绕在空荡荡的古亭里。 早朝后的宫道上,朱漆廊柱整齐排列,将日光切割成整齐的方格,光影交错,宛如时光的刻度。 王云与朱佑樘并肩而行,两人挨得很近,时不时还会肩碰肩,亲密无间。宫里的侍卫和太监们早已见怪不怪——谁都知道,这位新帝与权臣的情谊,早已超越君臣。 “陛下,臣许久没去看望太皇太后了。”王云望着飘落的银杏叶开口。 朱佑樘抬手整了整冕旒,眼中闪过怀念:“祖母总念叨你,今日便陪朕同去。” 清宁宫内,太皇太后见二人联袂而至,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快些过来,哀家备了你们爱吃的水晶肴蹄。” 膳桌上,酱红的肴肉颤巍巍卧在青瓷盘里,蒸腾的热气裹着欢声笑语。 然而,当蟹黄汤包的香气还萦绕在梁间时,王云突然放下象牙箸,神情郑重:“太皇太后、陛下,如今四海晏然,臣想辞官回家,侍奉双亲。” 太皇太后手中的银匙“当啷”撞上碗沿,浑浊的眼珠泛起泪花:“云儿,真要走?”朱佑樘握着酒杯的指节发白:“朝中诸事还要仰仗你,能否再留些时日?” 王云起身长揖到地:“陛下若将江山治理得河清海晏,臣便是不归又何妨?但您若有需要,纵是千山万水,云必星夜兼程。” 太皇太后抹着眼泪轻叹:“皇帝,云儿既已决定,就莫要强留了。” 踏出宫门时,暮色将宫墙染成血色。王云站在神武门前,望着天边残阳,突然想起初进宫时,也是这样的夕阳。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转身走向太医院。陈修之望着他泛红的眼眶,默默取出早已写好的药方:“按方煎药,每日两次,或许能延缓些时日。” 王云将药方叠好收入袖中,望着天上的残月苦笑——父亲送来书信说母亲郑秀近来心痛愈发频繁,怕是时日无多了……这也是他决意要回家的原因,他要在郑秀仅剩不多的时光里多陪陪她。 回到王府那日,郑秀正倚在门廊下等他。夕阳将母亲的影子拉得很长,王云突然想起每次归来时,眼前也是这样温柔的笑容。“回来就好。“郑秀接过他的披风,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袖中藏着的药方——那是他特意从太医院求来的养心方。 家人们见到王云归来,都惊喜不已。爷爷王伦笑得满脸皱纹,脸上的每一道纹路都洋溢着喜悦,拍着他的肩膀:“云儿,可算把你盼回来了!”奶奶岑月则是上下打量着孙子,眼中满是关切,仿佛要把孙子这些日子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父亲王华欣慰地看着儿子,眼中满是骄傲。 王云环顾四周,却没看到无方的身影,便问道:“爷爷,无方呢?” 王伦叹了口气:“就在你们对弈后的第二天,他便告辞离开了,也没说要去哪,只是说要找什么‘破茧’之法…” “好家伙,这小子八成是闭关憋大招去了。”王云想起无方临走时挑衅的眼神,忍不住喃喃,“等他神功大成来找我…欸…看来想过点休闲日子都不行了。” 正腹诽间,远处突然掠过一道白色残影。赤霄原本正趴在屋檐上打盹,嗅到熟悉气息的瞬间,赤色竖瞳骤然亮起,如同两颗燃烧的火焰。它蓬松的大尾巴兴奋地甩动着,如同一道白色闪电般从墙头跃下。它飞扑到王云跟前,前爪搭在他肩头,亲昵地用脑袋蹭着主人的脖颈,喉咙里发出欢快的呜呜声,还时不时伸出舌头舔舐他的脸颊,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思念与喜悦。 王云被它舔得满脸口水,又好气又好笑:“好了,好了,小赤,别舔了…” 春去秋来,王府后院的梅树开了又谢。 王云每日晨起陪王伦对弈,他心无旁骛,棋力又有精进。黑白棋子在棋盘上纵横厮杀,每一步落子都带着深思熟虑,惊得老棋圣连呼“后生可畏”;午后与王华谈诗论政,那些历史典故信手拈来,见解独到,常让父亲抚掌赞叹;与岑月过招时,先天二品的修为在藏书人内功加持下,实力大增,竟与先天五品的奶奶打得难解难分。而最珍贵的,是黄昏时分陪郑秀在花园散步,听她絮叨着家长里短,看她鬓间新添的白发在风里轻颤,每一个瞬间都成为他心中最美好的回忆。 直到夜深人静,王云在母亲房外听见她压抑的咳嗽声,心中猛地一紧,才惊觉母亲时间不多了。——“就让时间慢些,再慢些。” 他把更多的时间都留给了郑秀。春日里,他陪着母亲逛遍京城最热闹的集市,看她在绸缎庄前为一匹月白绢布驻足;盛夏时,两人泛舟荷塘,他亲手剥莲子喂进母亲嘴里;秋夜,他们坐在葡萄架下,他讲着奇闻轶事顺带添油加醋一番,逗得郑秀笑出眼泪;寒冬,他守在灶台前,看着药罐里的热气氤氲了母亲的脸庞。 郑秀却愈发不安。她记得儿子回府时袖中藏的太医养心方子,记得深夜里他凝视自己时悲伤的眼神。每当王云端来汤药,她都会笑着打趣:“云儿煎的药,比蜜还甜。”可转身就对着药渣发呆。 那个暴雨倾盆的深夜,郑秀倚在雕花床上,苍白的手指抚过王云鬓角:“云儿……我的好孩儿…”她忽然轻笑,咳出的血滴在素白锦帕上,洇开红梅般的痕迹,“娘好像,要走到路的尽头了。” “娘…”王云早已泣不成声,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下。 郑秀突然攥住王云的手。气若游丝,却努力笑着:“云儿,别哭你早就知道,娘的病对吗?” 王云浑身剧震,泪水砸在母亲手背。母子连心,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傻孩子,没关系的…娘知道你的心意,从你出生起,你就是我最亲最疼爱的儿子好好照顾自己…”郑秀的手抚上他的脸,动作轻柔而缓慢,声音越来越轻,“这辈子…是…你来找我…,下辈子换娘去找你” 屋顶上赤霄有所感应,浑身毛发因悲伤而微微炸起,赤色眼眸里似有雾气氤氲,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悲痛。它昂首望向天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哀吼声穿透雨幕,带着无尽的悲怆与不舍,在寂静的夜里回荡良久,仿佛在为逝去的人送行,也在为失去的美好哀悼。 窗外惊雷再次炸响,仿佛上天也在为这离别而悲泣。王云紧紧抱着逐渐冰冷的躯体,哭出最撕心裂肺的声音,那哭声中饱含着对母亲的爱与不舍,以及无法挽留的悔恨。 第一百一十二章 踏歌远行 郑秀的丧礼在萧瑟秋风中落幕,王府白幡随风飘动,渐渐归于沉寂。 王云跪在灵堂前,望着母亲的绢画真容。素白绢布上,郑秀执笔时的温婉笑意仍鲜活如初,墨色眉眼间似还藏着絮叨家常的温柔,与案前摇曳的白烛、堆叠的供果一同浸在哀戚的薄雾里。 待最后一炷香燃尽,他缓缓起身,将沾满尘土的膝盖上的褶皱抚平,心中的某根弦似乎也随之断裂。 赤霄如同一座白色小山般卧在灵堂角落,足有雄狮般庞大的身躯蜷缩着,比王云大腿还粗的脖颈低垂,巨大的尾巴有气无力地扫过青砖地面,赤色眼眸中映着摇曳的烛火,盛满浓稠的哀痛,仿佛也在为郑秀的离去而悲痛不已。 王云走上前去,伸手轻柔地揉了揉赤霄颈间蓬松的白毛,声音低沉而温柔:“小赤,我们该走了。” 赤霄低低呜咽一声,将脑袋深深蹭进他的掌心,似在回应主人的安抚,又似在倾诉心中的不舍。 次日清晨,晨雾弥漫,宛如一层轻纱笼罩大地。王云背着简单的行囊,毅然立在王府门前。——母亲的离去,让这座承载无数温暖与遗憾的府邸,终究成了回忆的囚笼。他心中再无牵挂,决意踏上江湖路,在腥风血雨中锤炼武艺,于山河万里间寻觅突破武道桎梏的机缘。 爷爷王伦浑浊的老泪在眼眶里打转,那布满皱纹的手几次颤抖着想要搭在孙子肩上,却又在半空停住,最终缓缓放下,满是不舍与担忧;奶奶岑月往他包裹里塞了满满一包金疮药,嘴里不停地絮叨着“江湖人心比针尖还毒”,话语间尽是对孙子的牵挂;父亲王华沉默良久,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衫,仿佛要将力量与勇气传递给他。而赤霄则昂首挺胸立在他身侧,雪白的毛发在风中猎猎飞扬,宛如一尊威风凛凛的守护神兽,守护着即将踏上征程的主人。 踏出王府大门的那一刻,阳光倾泻而下,瞬间驱散了萦绕在王云心头多日的阴霾。他翻身上马,赤霄如离弦之箭紧随其后,矫健的四肢有力地腾跃,扬起漫天尘土。令人惊叹的是,它庞大的身躯行动起来竟比马匹还要迅疾,宛如一道耀眼的白色闪电,劈开前路,向着未知的江湖疾驰而去。 半月之后,王云抵达江南重镇广陵城。 城内人声鼎沸,叫卖声、谈笑声此起彼伏,交织成一幅热闹非凡的市井图景。当他牵着赤霄穿行在青石街道时,整条街瞬间陷入一片沸腾。 赤霄每踏出一步,地面便微微震颤,赤色竖瞳扫视之处,哪怕是最凶悍的野狗也吓得夹着尾巴落荒而逃。有孩童好奇地想靠近触摸这神奇的灵兽,却被父母紧张地一把拽回,眼中满是担忧。赤霄喷了个响鼻,寒气在微凉的空气中凝成白雾,更添几分威严与神秘。百姓们或惊恐地后退,或好奇地围观,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来,都在议论着这一人一兽的来历。 “让开!都让开!“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只见四五个家丁模样的人粗暴地推开行人,为首的是个身着锦缎的年轻公子,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叮当作响。他正用马鞭抽打一个躲闪不及的卖花老妪,老妇人竹篮里的山茶花撒了一地。 “不长眼的东西!知道本公子这身衣裳值多少银子吗?“公子哥一脚踩碎地上的花朵,碾出鲜红汁液,“拿你这条老命都赔不起!“”话语中满是嚣张与跋扈。 王云眉头一皱,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赤霄感受到主人情绪变化,颈毛微微竖起。 “住手。“ 清朗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街市喧嚣。人群自动分开,露出青衫少年挺拔的身影。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那双如墨玉般的眼睛此刻冷若寒潭。 公子哥转身时脸上还带着残暴的愉悦,待看清说话的是个看似文弱的少年,嘴角扯出讥诮的弧度:“哪来的雏儿?学人英雄救美?这老妪是你相好?“ 围观人群中爆发出猥琐的笑声。 王云面色不变,只是弯腰扶起颤抖的老妇人,将她护在身后。 王云目光如炬,直视对方:“以强凌弱,当街殴打老人,按《大明律法》该当何罪?“ 王云声音平静得可怕。 锦袍公子脸色微变,随即狞笑:“律法?在广陵城,我们陈府就是王法!“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给我打断这小子的腿!“ 话音未落,几个家丁便挥舞着棍棒扑了上来。 最先冲到的家丁棍影如瀑。王云不避不闪,『云擎』发动,左掌迎上棍梢,在接触瞬间手腕轻旋。那精铁打造的短棍竟像撞上漩涡般偏离方向,连带家丁整个人踉跄着从他身侧滑过。右掌同时拍出,正中第二人胸口,将对方震得倒飞出去,撞翻了路边卖瓷器的摊位,碎片散落一地。 剩余三人见状变色,呈品字形将王云包抄起来。 王云嗤笑一声,足尖轻点施展『云影』身法,身形如鬼魅般穿梭在棍棒之间。藏书人内功在经脉中流转,『云斩』绝技化作道道残影,如流云般划过,瞬间斩中剩余家丁肩胛穴位。 “扑通“、“扑通“、“扑通“——三声闷响,家丁们跪倒在地,脸色煞白地发现自己双腿已失去知觉,只能瘫坐在地上痛苦呻吟。 王云掸了掸衣角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勾起一抹戏谑:“大明律法严明,弘治天下容不得你们这些纨绔败类欺凌弱小!”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引得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锦袍公子握剑的手开始发抖。 王云缓步走近,靴底碾过地上残破的山茶花,发出细微的碎裂声,仿佛也在碾碎公子哥的嚣张气焰。 “你你别过来!“公子哥剑尖乱晃,“我爹是广陵盐铁使!伤了我让你全家流放三千里!“说着,他怒吼着将剑刺向王云。 王云不慌不忙,侧身躲过,掌心凝聚内力,隔空一拍。 一股无形的气浪呼啸而出,那公子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手中佩剑“当啷”落地,整个人踉跄着后退数步,险些摔倒。 “你你究竟是谁?”公子惊恐地问道,声音颤抖不已。 王云忽然笑了。这个笑容让他尚带稚气的面容显出几分邪气,“记住,人不可欺,天不可违。小赤…” 赤霄听令上前,张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寒冰刺骨的腥风扑面而来,吓得公子一屁股跌坐在地,面色惨白如纸,裤裆处还传来一阵骚臭,竟是被吓得失禁了。 “滚。“王云甩袖转身,从钱袋取出两锭银子塞给老妇人,“婆婆,这些钱够您重新置办花摊了,还有那位老哥的瓷器摊,劳烦您也一并帮我赔付。“ 老妪感激涕零,连连道谢。围观百姓爆发出一阵如雷的喝彩,掌声经久不息。 经此一事,王云在广陵城名声大噪。茶楼酒肆间,人们纷纷传颂这位身怀绝技、仗义执言的少年侠士,更对他身旁那威风凛凛的赤瞳天麟兽惊叹不已。殊不知,这名声如同一盏明灯,将暗处几道阴鸷目光引至此处——正是此前在法源寺结怨的海沙帮众,他们袖中淬毒的弯刀泛着幽光,嘴角勾起狞笑,身影隐入暮色之中,静待时机。 夜幕降临,王云与赤霄在城郊一处破庙落脚。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洒进来,在地面勾勒出斑驳的光影。 王云盘坐在蒲团上,运转藏书人内功。赤霄庞大的身躯蜷在门口,如同一尊忠诚的守护兽,赤色竖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忽然想起送别怀恩时的叮嘱,试着运转真气去探索丹田气海。真气如游鱼般在经脉中穿梭,不断下探,气海深邃似无尽渊薮。忽然,沉寂许久的气海泛起涟漪,一条白色巨蛇缓缓浮现,鳞片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小子,太胡来了!”蛇身缠绕间带起磅礴威压,震得气海翻涌,“上次借你蛇力反噬过剧,若不是怀恩的童子金光,我怕是要永眠了!”白蛇的声音充满了愤怒与不满。 王云尴尬地挠挠头,忙不迭赔笑:“蛇兄消消气,下次一定量力而行!” 白蛇甩了甩尾巴,鳞片泛着冷光:“如今你入先天二品,往后可随时入意识之境与我借力。但蛇力最多用半个时辰,莫要再贪功冒进!” 王云眼睛一亮,“上次杀李孜省时,怎么幻化出的是赤瞳天麟兽?” 白蛇嗤笑一声:“你忘了吞服的内丹?往后施展法相,不单有我的蛇形虚影,更有赤麟甲护身,防御与攻击皆可兼顾。” 王云心中狂喜,暗暗盘算:先天二品修为本就不弱,如今有蛇力加持和赤麟法相,即便遇上顶尖高手,也多了几分周旋底气。他望向庙外如墨的夜色,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这江湖,看来能走得更稳些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破庙暗杀 暮色如化不开的浓墨,将天际浸染得愈发深沉。城郊那座破庙在夜幕笼罩下,恰似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默中透着危险的气息。夜风呼啸着灌进空洞的门框,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庙宇历经的无数沧桑与寂寥。 王云盘坐在积满灰尘的蒲团上,周身看似平静地闭目调息,实则已将五感提升到极致,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敏锐地捕捉着周遭的每一丝动静。三十丈外枯枝断裂的细微脆响,二十丈外衣袂摩擦的窸窣之声,甚至十丈外刻意压低的呼吸节奏,都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在脑海中勾勒出潜在威胁的轮廓。 “七个不,八个。”王云在心底默默数算,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他俯身轻轻拍了拍赤霄的头顶,语气中带着几分从容与戏谑:“看来今晚有客人拜访。”赤霄似通人性,低沉地嘶吼一声,周身雪白的毛发瞬间竖起,庞大的身躯紧绷,已然做好了战斗准备。 刹那间,八道黑影破窗而入,动作如鬼魅般迅疾。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照在他们手中泛着诡异绿光的弯刀上——正是海沙帮令人闻风丧胆的“碧鳞毒”,此刀见血封喉,寒意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赤霄率先发动攻击,怒吼声震破夜空,宛如一道白色闪电扑向离它最近的两人。它庞大的身躯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利爪挥舞间,带起呼啸风声,空气仿佛都被撕裂。与此同时,王云身形一晃,云斩手刀瞬间贯满真气,在夜色中宛如燃烧的赤色火焰,夺目而炽热。手刀与毒刀相撞,爆发出金铁交鸣之声,刀刃相接处火星四溅,瞬间崩出缺口! “先天二品?!”缺耳香主满脸惊骇,踉跄着连连后退,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半年前,他才刚踏入后天八品,而眼前少年的实力竟如此恐怖! 王云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右手并指如剑,云斩之术横劈向对方咽喉,这凌厉的攻势,足以洞穿任何横练功夫的防御。缺耳香主慌忙举刀格挡,却不料王云突然变招,指尖下沉三寸,精准无比地击中他胸前膻中穴。缺耳香主闷哼一声,如同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 “第一个。”王云轻声计数,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日常琐事。 剩余杀手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但很快被凶狠取代。他们同时掷出淬毒暗器,一时间,破空声四起,密密麻麻的暗器如雨点般袭来。王云足踏云影步,身形飘忽如鬼魅,在刀光剑影与暗器之间穿梭自如。他的每一指都精准无比,点中一人死穴,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尽显高手风范。 当第七个杀手倒下时,最后那人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王云瞳孔骤缩,心中警铃大作——唐门暴雨梨花针!千钧一发之际,赤霄如同一道白色闪电扑来,一口咬住那人手腕。竹筒落地,数百根毒针激射而出,在月光下如银色雨丝般四散飞溅。赤霄顺势一口咬断那人脖子,鲜血喷涌而出。 “多谢了,伙计。”王云感激地揉了揉赤霄的脑袋,随后走向唯一还能说话的缺耳香主。他认出此人正是那日在法源寺见过的海沙帮成员,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霜,沉声问道:“谁派你们来的?跟唐门有什么关系?” 缺耳香主却狞笑起来,眼中满是疯狂:“小子,你得罪的人太多了!李”话未说完,他突然口吐黑血,身体剧烈抽搐几下,便没了气息——竟是提前服下剧毒,宁死也不愿吐露幕后主使。 王云眉头紧皱,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尸体,发现每个人后颈都有相同的刺青:九瓣莲花中盘着一条小蛇。这个标记让他想起韦瑛曾提过的江湖轶事:“九莲蛇印现,江湖风波起”他心中暗自警惕,看来这背后牵扯的势力远比想象中复杂。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打破了夜的寂静。王云迅速收拾行装,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赤霄咬住他的衣袖轻轻扯了扯,兽瞳望向东南方向——那里是长江入海口,也是去往岭南的必经之路。 “你说得对。”王云翻身上马,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该去会会这位‘李…是指李帮主吗?’。不管了,既然找到我头上,我也只能应战了。” 晨雾弥漫,宛如一层轻纱笼罩大地。一骑白马载着青衫少年疾驰而去,赤霄四足生风紧随其后。 晨雾中的官道蜿蜒如蛇,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昨夜破庙一战的情景在王云脑海中不断回放,那些杀手后颈的九瓣莲花刺青挥之不去。更令他在意的是缺耳香主临死前吐出的那个“李”字——莫非是海沙帮帮主姓李?又或者另有其人?按理说,海沙帮这样的小帮派,不该为法源寺之事贸然找他报仇,况且自己当时不过是个旁观者。难道是唐方?武举比试上,自己确实将他得罪透顶,他怀恨在心想报仇也说得通。 正思索间,“嘶——”赤霄突然人立而起,长嘶一声,猛地刹住脚步,颈毛全部炸立起来。 王云勒马停驻,目光警惕地望去,只见前方官道中央横着一棵新断的槐树。树桩切口平整如镜,显然是被锋利的利刃所斩断。他蓄满手刀,真气悄然流转至双目,视野顿时清晰数倍——两侧灌木丛中,至少埋伏着二十道气息。 “朋友,拦路劫道也要看对象。”王云声音清朗有力,在晨风中远远传开。 灌木丛中站起个疤脸汉子,肩扛九环大刀,刀环碰撞发出哗哗声响:“小子,留下钱财和那只灵兽,饶你不死!” 王云轻笑一声,这已是半月来第三拨觊觎赤霄的匪徒。他正要出手,忽听官道尽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如战鼓擂响。一队黑衣骑士疾驰而来,为首者面戴青铜鬼面,腰间悬着枚莲花形状的令牌,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 疤脸汉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九莲教的巡查使!”匪徒们顿时作鸟兽散,慌不择路地逃窜。 王云眯起眼睛,警惕地看着鬼面人。鬼面人在他面前勒马,冰冷的目光透过面具缝隙打量着他:“阁下是昨日打伤陈公子的人?” “是又如何?”王云暗中运转真气,全身肌肉紧绷,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鬼面人却突然抛出一块玉牌。王云伸手接住,玉牌入手温润,正面雕着九瓣莲花,栩栩如生,背面是个篆体“李”字。还未等他发问,鬼面人便调转马头,扬尘而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我家主人请王公子岭南一叙。” 王云握着玉牌,心头巨震——原来,缺耳香主临死前的那个“李”字,指向的竟是九莲教! 第一百一十四章 瘴疠迷村 玉牌在晨雾中流转着幽光,王云的指尖反复摩挲着背面那个篆体“李“字,凹陷的纹路如同镌刻在心头的谜题,丝丝缕缕缠绕不去。潮湿的雾气漫过指缝,仿佛要将这神秘的符号沁入血脉。 赤霄突然发出不安的低吼,带着寒意的鼻息喷在他手背上。 王云猛然回神,只见官道尽头,九莲教巡查使的马蹄声渐远,只留下满地折断的枯枝与仓皇逃窜的匪徒身影,宛如一幅凌乱的败笔。 “走,去岭南。“王云将玉牌收入怀中。话音未落,胯下白马已扬蹄嘶鸣,踏碎满地晨露。马蹄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转瞬即逝。 赤霄庞大的身躯如同一道白色闪电掠过残败的灌木丛,惊起几只寒鸦扑棱棱飞向天际。 飘落的羽毛间,王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昨夜——杀手后颈的莲花刺青与手中玉牌纹路如出一辙。那些冰冷的尸体、诡异的刺青,此刻又在脑海中鲜活起来,愈发印证九莲教与破庙刺杀绝非偶然。 暴雨如天河倒灌,豆大的雨点砸在蓑衣上砰砰作响。当王云策马冲进岭南边境的荒村时,蓑衣早已被淋得透湿,紧贴在身上。 赤霄剧烈地甩动毛发,水珠如箭般四射,在泥泞的地面砸出密密麻麻的小坑。每个水坑里,都倒映着歪斜的屋檐与阴沉的天空。 “这村子不对劲。“王云眯起眼睛扫视四周。 雨水冲刷下的土墙泛着诡异的青灰色,像是被某种毒物浸染。屋檐下悬挂的不是寻常作物,而是一串串风干的蛇蜕。那些扭曲的蛇蜕在风中轻轻摇晃,恰似一个个无声的诅咒。 祠堂门前,两盏惨白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曳,烛光透过灯笼纸将“九莲“二字映得忽明忽暗。吱呀作响的灯笼骨架,像是垂死者的呻吟。 王云示意赤霄在外守候,屏息推门而入。刹那间,浓烈的血腥味裹挟着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诡异而刺鼻。 祠堂中央,一口黑漆棺材阴森地摆放着,四十九盏油灯围成诡异阵型。跳动的火苗将四周映照得忽明忽暗,摇曳的光影中,仿佛有无数张扭曲的面孔在晃动。 一个红衣孩童被铁链锁在石柱上,手腕伤口涌出的鲜血顺着凹槽,缓缓流入棺材底部。在油灯映照下,那血流泛着暗红光泽,如同一条蜿蜒的小蛇。供桌上,三颗睁着空洞眼睛的人头透出诡异气息。 王云功聚双目,才发现铁链锁着的竟是个十岁左右的女童——她稚嫩的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微张的嘴巴似在发出无声的求救。 “又来个祭品。“沙哑的声音从梁上传来。王云抬头,只见一个侏儒老者倒挂而下。老者泛着妖异绿光的眼珠在油灯下闪烁如鬼火,皱缩如树皮的皮肤上,漆黑的长指甲透着森然寒意。 “桀桀桀——“老者怪笑着鬼魅般闪到棺材旁,枯瘦的爪子重重拍向棺盖:“九莲降世,万蛇朝宗!“ 棺盖炸裂瞬间,一条巨蟒直立而起,鳞片摩擦声刺耳如指甲刮擦黑板。巨蟒猩红的信子吞吐间,口中滴落的毒液在地面腐蚀出缕缕白烟。 赤霄有所感应,怒吼着破门而入,直扑巨蟒。 巨蟒侧身避开,喷出的腥臭毒雾瞬间弥漫祠堂,化作灰蒙蒙的瘴气。 “这毒雾可对我俩无效。“王云话音未落,身形如电,裹挟着凌厉真气的手刀已斩向蛇头。血如喷泉般涌出,溅落在油灯上发出滋啦声响,巨蟒瞬间身首异处。 侏儒老头大惊,摇动铜铃。刹那间六条毒蛇吐着猩红信子,如黑色闪电般噬来。 “小赤,救人!“王云一声令下,赤霄如白色巨兽撞断石柱,利齿咬断铁链。 与此同时,王云跃上供桌,云擎掌法轰然击出。墙面轰然洞穿,侏儒惨叫着炸开,血水中,刻有九莲蛇印的令牌泛着猩红光芒。 解决侏儒后,王云走出祠堂,只见赤霄正用舌头轻舔一个昏迷少女。少女约十岁,手腕布满密密麻麻的针眼,周围皮肤发黑溃烂,显然长期被用于试药。 王云脸色骤变,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胸中怒火熊熊燃烧。——“怎么哪都这么多邪魔外道,下次见到阿天,我就让他下屠魔令,将大明境内所有这些邪教荡平” 少女突然睁眼,虚弱地抓住他衣袖:“快走他们在炼万蛇丹李大人要“她的声音微弱如游丝,每个字都似用尽全身力气。 诡异笛声从村外传来,忽远忽近,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赤霄暴躁地低吼着,王云再不犹豫,抱起少女转身就跑——她的身体轻得惊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刚躲进地窖,祠堂方向就传来巨响。爆炸声震得土墙簌簌掉落泥土。 透过缝隙,王云看到数十个鬼面人正在搜查废墟。为首者掀开面具,露出布满蛇鳞的脸,眼神中透着疯狂与贪婪:“继续找!教主需要那个试药女娃!“ 怀中少女颤抖着在他手心写字:唐门叛徒李指甲划出的细微血痕还在渗血。 王云迅速点住她几处大穴止血,脱下外袍裹住她瑟瑟发抖的身体。带着雨水凉意的外袍,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温暖。 “说说李大人。“王云拿出金疮药,小心翼翼地为她敷上。药膏的清香暂时驱散了地窖里的霉味。 阿芷虚弱地咳嗽着:“他们叫他李帮主其实是九莲教白莲尊者专抓小孩试药“她艰难摸出一张羊皮纸,边缘卷起,还沾着干涸血迹,“我从炼丹房偷的“ 羊皮纸上诡异的经脉图旁标注着各种毒物,最下方鲜红的“九莲圣教·唐“印章触目惊心。 “唐?“王云心中警铃大作,暴雨梨花针的寒光在记忆中闪过,“唐门有人投靠九莲教?“ 阿芷突然惊恐指向窗外。月光下,撑着红伞的窈窕身影缓缓飘来,伞沿铜铃发出的声响清脆却透着诡异,像是催命的音符。 “唐雨晴奉长辈之命,取回本门秘方。“清冷的声音响起,红伞抬起,露出一张苍白艳丽的俏脸。十七岁左右的少女眉心朱砂醒目,腰间银鳞小蛇吐着信子,眼神如刀刃般审视着他。 “唐门与九莲教什么关系?“王云目光如炬。 女子冷笑,眼中杀意一闪:“将死之人何必多问。“玉手轻扬,七枚透骨钉破空而来,在空中划出幽蓝光芒,寒气逼人。 王云侧头避开。 女子攻势如狂风暴雨,暗器接连不断。 王云且战且退,故意露出破绽。待她靠近时,指尖如电,精准点中肩井穴。 “你!“女子踉跄后退,腰间银蛇暴起咬向王云咽喉。 幽绿的毒牙寒光一闪,却被王云随手拍飞。他旋即扼住女子咽喉:“现在能好好说话了?“ “要杀便杀!“女子咬牙切齿,眼神倔强。 就在这时,阿芷虚弱却坚定地喊道:“别杀她!她她给过我解药“ 远处突然传来凄厉悠长的号角声。 女子脸色大变:“快走!九莲教蛇奴来了!“她塞给王云一块玉佩,“三日后酉时,乱葬岗见。“ 玉佩触手冰凉,刻着“雨晴“二字,背面的唐门暗记却似带着温度。 王云背起阿芷转身就跑。 赤霄突然咬住他裤脚焦急低吼——不知何时,林间飘满了碧绿磷火,每团火焰中都隐约显现蛇形轮廓。那些闪烁的幽光,像是无数双诡异的眼睛。 “跑!“王云抱起阿芷向着山涧狂奔。身后,鳞片摩擦声如潮水般涌来,与他急促的脚步声交织,仿佛一场生与死的赛跑。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乱葬岗惊魂 三日后,乱葬岗。 墓碑林立间,淡绿色的雾气如鬼魅般缭绕,腐朽的气息在空气中肆意弥漫。 王云孤身踏入这阴森之地,赤霄则在三里外暗中接应。 他摩挲着怀中玉佩,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就在这时,细微的机括声骤然响起——三枚丧门钉破空而来,深深钉入他身后的树干! “唐姑娘就这般待客?”王云神色镇定,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话音刚落,唐雨晴从墓碑后转出身来。 今日的她身着一袭素白劲装,更显清冷出尘,那条银蛇安静地盘绕在她颈间,吐着猩红的信子,仿佛在打量着眼前的局势。 “阿芷说你在试药孩童的饭菜里偷放解药。” 王云目光如炬,直视着她的双眼,“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帮九莲教做事?” 唐雨晴眼中闪过一抹痛楚,似是被勾起了伤心往事:“我妹妹在他们手里。” 她缓缓掀开衣袖,手臂上一条青色蛇纹蜿蜒盘踞,诡异而可怖,“这是‘青蚺引’,每月都需解药压制。” 王云闻言不禁想起妖女张绿水,心里头直骂:“这些邪魔外道,尽是用旁门左道的手段操控他人!” “所以你们唐门” 王云刚要开口,却被唐雨晴打断。 “只有我三叔投靠了他们。” 唐雨晴咬牙切齿地说道:“他用童男童女的精血炼制『万蛇丹』,据说服下后能突破宗师境。” “果然是唐方那个伪君子,上次破庙暗杀也是他指使的” 王云心中的怒火愈发旺盛,“那李帮主或叫李大人又是谁?” “海沙帮帮主李沧的表兄,九莲教的白莲尊者。” “其实海沙帮也是由白莲尊者控制,李沧只不过是个傀儡帮主。” “九莲教还渗透进三教九流乃至商贾官宦,据传白莲尊者平日便伪装成岭南某县县令,以县令示人,真实面目没人知道…” 唐雨晴突然压低声音,神色满是紧张,“但他们背后还有人,我听三叔称其为‘主上’。” 话音未落,破空声陡然响起! 唐雨晴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将王云推开,自己的肩头却被一箭射中。 那箭杆刻着九瓣莲花,箭头发黑,显然淬了剧毒。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素白劲装,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叛徒!”十几个鬼面人从坟包后一跃而出,手中武器寒光闪烁,如鬼魅般包围过来。 唐雨晴甩出暴雨梨花针,银针如流星般划破夜空,逼退了近身的敌人。她拉住王云便跳进一旁的盗洞:“跟我来!” 盗洞通向一条阴暗潮湿的地下墓道。奔跑间,唐雨晴果断撕开衣袖,用银蛇的毒液敷在箭伤处,神色冷静:“蛇毒攻心,只能以毒攻毒。” “为什么要救阿芷那孩子?”王云搀扶着她,忍不住问道。 唐雨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眼神中满是哀伤:“我妹妹和阿芷差不多大” 墓道尽头是一间石室,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棺材,阴森之气扑面而来。 唐雨晴推开其中一口:“这是白莲总坛的地下密道,通往” 话未说完,石室入口处出现一个身着墨绿长袍的中年人。 他脸上布满蛇鳞,手中把玩着两颗铁胆,眼神阴森狠厉,令人不寒而栗。 “三叔”唐雨晴声音发颤,显然对眼前之人充满恐惧。这个曾经熟悉的长辈,如今却成为了她的噩梦。 中年人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乖侄女,把羊皮纸和这小子交出来,三叔保你妹妹无事。” “唐方小儿,在武举时我就该杀了你!” 王云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满是愤怒与不屑。 唐方脸色骤变,手中铁胆猛地激射而出! 王云挥动手刀格挡,铁胆炸裂,绿色毒雾瞬间弥漫整个石室。 刺鼻的毒气令人窒息,视线也被彻底阻挡。 唐雨晴率先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她的脸色愈发苍白,呼吸也变得微弱起来。 “放心,只是迷药。” 唐方缓步上前,语气中透着得意,“我知道你百毒不侵,但迷药可不一样。” 王云闻言一惊,忙运起先天真气内视己身,这时白蛇声音在神识中响起“莫慌!迷药一入体,我已为你驱逐”。 王云心中大喜过望,于是假装脚步虚浮来个将计就计。他强忍着不露出破绽,等待着最佳的反击时机。 唐方不疑有他,狞笑着缓缓走近。 王云心里默数脚步距离,唐方已近在咫尺,他突然暴起!『云斩』绝技直取唐方咽喉,却只听“当”的一声——那颈部的蛇鳞竟坚硬如铁! “蠢货!” 唐方一掌朝王云天灵盖拍来。 千钧一发之际,唐雨晴袖中银蛇猛地窜出,狠狠咬住他的手腕! 银蛇张开獠牙,注入毒液。 唐方痛哼一声,“找死!”额角青筋暴起,铁手凝聚青芒,直取银蛇命门。 趁着这短暂的间隙,王云已调整过来,云斩气劲裹着先天真气,如惊涛骇浪斩向唐方后心。 唐方仓促回防,铁胆与气劲相撞,轰然炸开的毒雾中,王云抱起气息微弱的唐雨晴,纵身跃入棺椁。 机关启动,棺材沉入地下暗河。 湍急的水流中,王云紧紧抓着唐雨晴的手腕,在黑暗中随波逐流 不知过了多久,王云被冲上浅滩。 怀中的唐雨晴呼吸微弱,肩头伤口黑气蔓延,情况岌岌可危。 王云环顾四周,远处山崖上,九莲教的旗帜在月光下猎猎作响,仿佛在肆意挑衅。 他蹲下身子检查唐雨晴的状况,发现唐雨晴肩头的箭伤泛着诡异的青黑色,细小的血管像树根般在皮肤下蔓延。 正踌躇间,又发现唐雨晴牙关紧咬。他捏住她下颌,触手滚烫——“青蚺引“的毒性发作了。 “反正我服过赤麟内丹百毒不侵,不如试试帮她吸毒…” “得罪了。” 唇瓣相触的瞬间,唐雨晴突然睁眼,一掌拍向他胸口! 王云侧身避开,女子却因用力过猛栽进他怀里。 银蛇警觉地昂起头,发现是王云后又软软垂下。 “你你干什么?“ 唐雨晴虚弱地问,嘴角湿润,不知是自己的还是王云的口水。 她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发现衣襟已被扯开大半,雪白肌肤上蜿蜒着几道暗红吸痕。 “以毒攻毒。” 王云别开眼,耳尖泛红。 他扯下外袍裹住她单薄身躯,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滚烫的锁骨,“先把伤口包扎好。” 唐雨晴靠在岩石上,月光为她苍白的脸颊镀上一层银纱。 她望着远处猎猎作响的九莲教旗帜,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没想到,最后救我的人是你。”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颈间银蛇,她的目光落在王云染毒的嘴角,心跳漏了一拍。 第一百一十六章 山路崎岖 潮湿的月光在唐雨晴苍白的脸颊上流淌,她倚着岩壁缓缓坐直身子,颈间银蛇亲昵地蹭了蹭她染血的指尖。 “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雾中的羽毛,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 “王云。” 他头也不抬地包扎伤口,指腹按压绷带的力道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干脆。 唐雨晴猛然抬头,素白劲装下的身子剧烈颤抖。 “怪不得三叔要杀你!当年武举殿试,他被你当众击败……一直视为耻辱…自那日后,他便消失在蜀中,投靠了九莲教!” 王云冷笑一声,指尖捏碎身旁的碎石。记忆中唐方原本那张俊美脸庞与现在扭曲的面容重叠,碎石粉末簌簌落在染血的衣襟上。 “败军之将,竟要借邪教之手泄愤,当真是可笑。” 唐雨晴咬着下唇,染毒的唇色愈发青紫:“可如今我们……” 她下意识抚上手臂的“青蚺引”蛇纹,眼中泛起恐惧,“九莲教若知我背叛,妹妹岂不是……” “他们不会动手。” 王云突然打断她,深邃的目光在夜色中如寒星闪烁。 “只要我们活着,你妹妹就是他们最重要的筹码。” 他顿了顿,看着唐雨晴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又补充道:“那些人精诡得很,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断了要挟我们的后路。” “阿芷呢?那孩子……” 唐雨晴突然抓住他的衣袖,声音带着哽咽,“九莲教灭了她满门,她……” “在山下猎户家。” 王云从怀中掏出一块刻着‘雨晴’的玉佩,温润的玉质还带着体温。 “来,还给你。” 见她目光仍有疑虑,王云补充道:“我给了他们足够的盘缠,让他们带着孩子去江南,那对夫妇膝下无儿无女,定会视如己出,放心!” 月光落在玉佩的唐门纹饰上,唐雨晴怔怔望着,睫毛上泛起细碎的水光。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指还紧紧攥着王云的衣袖,慌忙松开,却在触到他掌心老茧时,心里泛起异样的涟漪。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她垂眸掩饰窘态,银蛇却在此时昂起头,朝着远处九莲教的旗帜嘶嘶吐信。 王云摩挲着腰间玉佩,想起曾经与张绿水、万贞儿周旋的凶险,嘴角勾起一抹无畏的笑,眼中燃起熊熊战意。 “区区九莲教,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作恶,是时候去会会那位白莲尊者了!” 唐雨晴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边缘:“你才先天二品修为,而那位白莲尊者就连我三叔也已经先天四品了。“ “就凭我后天八品修为加上你,恐怕“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尾音消散在潮湿的夜风里。 王云尴尬一笑道:“打不过不会逃吗?当务之急是先救你妹妹。“ 他转身时衣袂扬起,卷落几片沾着夜露的枯叶。 唐雨晴望着他挺拔的背影,不知为何,心底涌起一股陌生的感动和安全感。 王云深呼一口气,“走,到了该反击的时候了” 唐雨晴袖中银蛇突然缠绕上她的手腕,仿佛在催促。 她嗯了一声,握紧袖中的『暴雨梨花针』——这一次,她不想再当被胁迫的棋子。 潮湿的苔藓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荧光,腐殖质的酸臭混着蛇类特有的腥气愈发浓烈,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浸透毒液的海绵上。 王云与唐雨晴在崎岖山路上疾行,他的靴底刚碾过一块长满菌斑的青石,周身真气突然如沸水煮腾。 他猛地扣住唐雨晴手腕,瞳孔微缩——先天灵识捕捉到百步外,枯叶断裂声正以扇形包围圈急速逼近。 几乎同一瞬间,一支淬毒弩箭“嗖”地钉入前方树干,箭尾震颤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箭杆上的九瓣莲花图腾还滴着墨绿色的毒液。 “在那里!“ 右侧山坡上传来粗粝的喊声,数十个黑影如鬼魅般从岩石后窜出。 月光掠过他们脸上的青铜面具,九瓣莲花纹饰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两人扑向左侧灌木丛,唐雨晴肩头旧伤撕裂,闷哼声被王云及时捂住。 他能清晰感受到掌下的肌肤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烙铁。 银蛇感受到主人痛楚,嘶嘶吐信着就要窜出,却被王云按住蛇头:“嘘“ 他屏息凝神,耳中传来靴底铁钉刮擦岩石的声响,至少五十人的脚步声呈扇形包抄而来。 “血迹到这儿就断了。“ 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腥甜的腐臭味透过灌木缝隙飘来。 王云眯起眼,看见那人脚踝缠绕着活蛇,鳞片与青铜面具碰撞出细碎声响。 “分头找,尊者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另一个声音带着阴笑,“那丫头身上的青蚺引快到发作期了,跑不远。“ 脚步声逐渐分散,唐雨晴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她额角冷汗顺着苍白脸颊滑落,染毒的伤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黑。 王云心头一紧,刚要撕下衣襟为她包扎,突然听见灌木外传来枯叶碎裂声——最近的追兵已近在咫尺! 就在那教徒转身的瞬间,一声震天兽嚎撕裂夜空! “嗷呜——” 赤霄如白色闪电般从山巅俯冲而下,蓬松的鬃毛在风中倒竖,赤色兽瞳燃烧着嗜血的光芒。 锋利的爪牙寒光闪烁,直扑最近的敌人,利齿瞬间咬断一名教徒的喉咙,鲜血喷溅在岩石上,溅起的血珠在月光下像洒落的红宝石。 “好伙计,来得真及时” 王云眼中燃起战意,借着赤霄跃起的气流冲天而起,周身真气凝成银色光刃。 “云斩!“ 气劲如惊涛骇浪般席卷而去,三名教徒胸前突然绽开细密血线,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被拦腰斩断! 赤霄蓬松的鬃毛沾满血沫,犬齿咬合时发出碎骨的脆响。 它灵活地在敌群中穿梭,尾巴横扫之处,青铜面具纷纷碎裂,教徒们被抽得倒飞出去,撞在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碎石与哀嚎声混作一团。 那持链锤的教徒瞅准空隙,朝王云狠狠砸来。 赤霄低吼一声,突然加速,用结实的兽身撞向对方。 强大的冲力将这名持链锤教徒撞向山壁,碎石与内脏同时迸溅。 “谢了,伙计!” 王云借力跃上赤霄脊背,手中真气凝成三尺刀锋,反手刺入另一名偷袭者的心脏,温热的鲜血喷在他手背,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唐雨晴也不甘示弱,强撑着伤痛甩出暴雨梨花针,银针如流星般穿透教徒咽喉。 她手臂的“青蚺引”蛇纹突然剧烈蠕动,每甩出一枚梨花针,指尖都渗出黑紫色血珠。 银蛇感受到主人危机,化作银色闪电缠住一名使毒镖的教徒,獠牙刺入对方脖颈,瞬间将其毒倒! 这时,空气中响起“窸窸窣窣”的碎响,像是千万根细针在摩擦玻璃,蛇群从四面八方涌来。 赤霄率先感应,昂首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波震得蛇群晕头转向。 王云趁机双掌拍出,一阴一阳两道真气自掌心喷涌而出,在空气中交织成太极图。 “云擎!” 强劲真气所过之处,蛇群发出凄厉嘶鸣,统统化作齑粉,蛇鳞与血肉像雨点般洒落。 赤霄低吼一声,冲入蛇群,利爪翻飞,将试图靠近的毒蛇纷纷撕成碎片。 它的皮毛上沾满蛇血与黏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残余的教徒见状吓得心胆俱寒,拿着武器的手都在颤抖。 当最后一名教徒在赤霄的爪下停止挣扎时,山风卷着血腥气掠过唐雨晴染血的鬓角。 她望着浴血而立的王云,看他轻抚赤霄的鬃毛。 巨兽亲昵地蹭着主人的手掌,似乎在索要表扬。 银蛇游回她肩头,信子轻扫她发烫的脸颊,仿佛也在为这场胜利欢呼。 远处九莲教的旗帜仍在猎猎作响,但这一次,恐惧的天平已然倾斜。 第一百一十七章 炼狱惊变 月光如霜,静静洒落在陡峭的山崖之上,九莲教白莲总坛宛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夜色中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阴冷气息。 唐雨晴因『青蚺引』毒发而昏迷不醒,娇弱的身躯随着王云的步伐轻轻晃动。 王云神色凝重,背着她小心翼翼地踏上山路。 赤霄雪白的皮毛在暗影中若隐若现,宛如一道流动的月光。 它竖起的耳尖微微颤动,警惕地嗅探着四周的异动。 蜿蜒的山路两侧,崖壁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蛇形浮雕。 那些镶嵌在蛇眼处的绿宝石在黑暗中幽幽发光,仿佛有生命般凝视着他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呜“ 赤霄突然压低身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 王云心头一紧,顺着赤霄的目光望去。 只见前方拐角处,两名九莲教徒正举着火把缓缓踱步,跳动的火光将四周照得忽明忽暗。 王云屏住呼吸,指尖迅速凝聚真气。 两道凌厉的气劲如离弦之箭破空而出,精准无误地击中教徒后颈要穴。 那两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便软绵绵地倒下。 他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接住两人,将他们拖到暗处。 借着微弱的月光,王云惊讶地发现教徒脖颈后都有『青蚺引』的蛇纹,与唐雨晴手臂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用毒来控制教徒手段卑劣至极的邪魔外道…“王云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愤怒。 就在他剥下其中一人衣袍准备换上时,忽然在对方怀中摸到一个精致的瓷瓶。 瓶身标签上写着“三日缓释“,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七颗腥红的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诡异气息。 “咳“ 唐雨晴突然轻咳一声,睫毛微微颤动。 王云心中一喜,连忙扶她靠坐在岩壁旁,将一颗药丸递到她鼻前。 唐雨晴猛然睁眼,眼中寒光一闪,袖中银蛇如闪电般窜出! “是我!“ 王云眼疾手快,迅速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压低声音道:“你毒发昏迷,我们已在白莲总坛外围了。“ 唐雨晴环顾四周,当看清周围环境时,瞳孔猛地收缩。 “这里是炼狱崖!“ 她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双腿一软,踉跄了一下。 “我昏迷多久了?三叔他们“ “不到一个时辰。“ 王云一边回答,一边递来黑袍。 他犹豫片刻,还是轻声问道:“你妹妹是什么时候被抓来的?“ 唐雨晴低头整理袖箭,声音不自觉地发颤:“半年前三叔带她来岭南采药,就再没回去“ 话音未落,山顶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号角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警惕与决绝。 王云转头对赤霄低声道:“找地方藏好,等我口哨声响起便来支援!“ 赤霄低吼一声答应,钻进山道旁的灌木丛中隐伏。 随后,王云与唐雨晴见机混入一队正赶往总坛的教徒中,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的甬道里。 穿过三道布满机关的石门,眼前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巨大的溶洞被巧妙地凿出九层平台,每层都点着幽绿的火把,在光影摇曳间更添几分阴森。 最底层是一个巨大的血池,十四名孩童被冰冷的铁链锁在池边,稚嫩的手腕不断滴血,染红了整池清水,看那些孩童脸色,血已差不多流尽,生机全无。 池中漂浮着各种毒蛇,正贪婪地吸食着血液。 “七七四十九天血祭“ 唐雨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中满是悲愤,“『万蛇丹』将成“ 王云死死盯着最高层的祭坛,八名戴着青铜面具的红袍人围坐成圈,中央的丹炉沸腾不止,火焰熊熊。 炉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虔诚地跪着——竟是广陵城那个欺压老妪的陈公子! 此刻他满脸狂热,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刺入自己掌心,任由鲜血滴入丹炉。 “陈盐铁使的儿子竟是教徒?“ 王云忍不住低呼。 唐雨晴冷笑一声:“不,他只是药引之一,九莲教已经渗透到很多地区,不少官员世家子弟都被他们用各种手段控制了。“ 王云心中暗惊。 若不是此番游历,他竟不知大明已被这些邪教渗透至此。 看来这九莲教势力根基庞大,恐怕不止眼前这个尊者,依‘九莲’之名来看,说不定还有另外八名尊者散布在大明的各个角落,从事着这些骇人勾当,甚至还有一个更为神秘的‘主上’,实力相当恐怖! 正思索间,祭坛后方帷幔突然无风自动。 一个头戴黄金蛇冠的身影缓缓走出,手中权杖镶嵌着鹅蛋大的绿宝石,散发着妖异的光芒,在他身后的唐方毕恭毕敬地跟随走出。 所有教徒齐刷刷跪倒,额头贴地,齐声高呼:“恭迎白莲尊主圣安!“ 王云被迫随众跪拜,余光瞥见唐雨晴浑身微微发抖,眼中满是刻骨的仇恨。 “今日乃天蛇转生之吉时。“ 白莲尊主的声音阴柔似女子,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取童男童女心头血各七盏,备纯阳药引三具“ 王云心中焦急,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你妹妹关在哪里吗?“ 唐雨晴无奈地摇头。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教众,想到白莲尊者高深莫测的武功,王云一时竟有些束手无策。 他看着那个巨大血池,突然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凑近唐雨晴耳语道:“我制造混乱引开白莲尊者,你趁机去找你妹妹…“ 唐雨晴细细听着他的计划,坚定地点头。 计议已定,王云运起真气,猛然吹响口哨。 “咻——”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 “嗷——” 赤霄怒吼一声,如白色闪电般闯入,横冲直撞间撞翻数人和火把,场上顿时乱作一团。 “小赤!“ 王云高声喊道,“撒泡尿进血池里!“ 赤霄接到指令,高高跃起,对准血池就是一通‘灌溉’,黄色兽尿如一道腥臊的瀑布倾泻而下,带着刺鼻的膻气泼溅进血池中。 白莲尊者面色大变,厉声喝道:“拦住它!快拦住它!“ 但为时已晚,血池染上兽尿后瞬间沸腾翻涌,炼丹大计因一泡兽尿被彻底毁于一旦。 “找死!“ 白莲尊者怒不可遏,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咻——”“小赤,扯呼——” 王云再次吹响口哨,带着赤霄迅速撤退。 “全部人跟我追——” 白莲尊者咆哮着追出,誓要将王云碎尸万段。 大殿内的九莲部众听命追出,顿时喊杀声一片。 唐方正欲追赶,脚步却突然顿住,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他猛然意识到这可能是调虎离山之计,立即转身往殿后赶去。 而这一切都在王云预料之中,唐雨晴心中一喜,悄悄尾随唐方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回廊深处。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追与困 王云将『云影』身法催动至巅峰,衣袂裹挟着残影化作一缕青烟,每一次足尖轻点枯叶,只留下若有若无的浅痕,身形已瞬息飘出三丈开外。 细碎的枯叶在他脚下仿佛铺着无形软垫,未发出丝毫声响。 赤霄四足踏影而行,周身白色毛发随着气流翩然舞动,每块肌肉都在奔跑中展现出完美的韵律。 这头通灵异兽始终与主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三寸距离,默契十足。 二十丈外,白莲尊者的金色长袍在风中猎猎作响,阴沉的面色仿佛能滴下墨来。 他每一步落下,脚下的枯叶便诡异地卷曲发黑,显露出深厚的毒功修为。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身法,竟如此鬼魅!“ 白莲尊者心中惊怒交加,面具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清楚地看到,王云每次转向时,空气中都会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云纹残影。 “唐方不是说他只有先天二品的修为吗?这小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莲尊者咤异间,原本随行的众多教徒早已被远远甩开,仅有八名红袍祭祀勉强还能咬住他们的踪迹。 这些祭祀的呼吸愈发粗重,额头上沁满汗珠,却始终无法拉近那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及的距离。 这一切都在王云的算计之中——一旦被大批教众合围,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绝难逃脱。 “小赤,再坚持一会儿,咱们找机会反制。“ 王云侧头对赤霄低声说道,眼中闪烁着锐利的精光。 赤霄低吼一声回应,赤色竖瞳中燃烧着熊熊战意。 一人一兽在密林中疾驰近百里,王云故意左突右窜,时而如游鱼穿梭,时而似飞鸟掠空。 他深知密林中潜藏的危险——每一处阴影都可能藏着毒蛇,每一棵树后都可能埋伏着杀机。 又奔出十余里,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方圆数里的旷地出现在眼前。 低矮的杂草随风摇曳,视野极为开阔。 王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身形骤然拔高,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在地面。 他缓缓转身,衣袂猎猎作响,尽显从容不迫的气度。 “哼,小子,不跑了?“ 白莲尊者带着八名红袍祭祀追至,落地时激起一圈尘土。 他毒手一挥,八名祭祀便呈扇形散开,将王云半包围起来。 “敢毁我『万蛇丹』,今日本尊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白莲尊者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阴冷得如同九幽寒冰,手中的黄金蛇杖渐渐泛起诡异的青黑色,杖头蛇眼闪烁着幽绿的毒光,仿佛随时都会吐出致命毒液。 王云昂首大笑,声震四野:“九莲教行事丧尽天良,尽做些伤天害理的勾当。你们这些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便要替天行道!“ 话音未落,周身真气如汹涌浪潮般奔涌而出,手刀上银色云纹流转不息,散发着摄人的光芒。 “狂妄至极!“ 白莲尊者怒不可遏,周身金袍无风自动,强大的气势威压四溢。 他猛地一挥手,厉声喝道:“杀了他!“ 八名红袍祭祀瞬间出手,身形如鬼魅般扑向王云。 他们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门——蛇形剑、链子鞭、双钩、铁扇……每一件兵器都泛着幽幽的绿光,一看便知淬了剧毒。 “小赤,动手!“王云一声令下。 “嗷——” 早已蓄势待发的赤霄仰天一声长啸,身形瞬间暴涨三分,利爪如钢刀般出鞘,气势骇人。 与此同时,王云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圆弧,刀光如水,正是『云斩』的起手式。 “叮——“ 金铁交鸣之声响彻旷野。 王云的手刀精准地架住三把蛇形剑,紧接着,他身形如游鱼般从缝隙中滑出。 得益于自身百毒不侵的体质,他全然不惧祭祀们兵器上的剧毒,刀势大开大合,每一招都直取对方要害。 赤霄这边的攻势更是凶猛无比,它的长尾如钢鞭般横扫,瞬间将两名祭祀逼退。 一名祭祀试图用链子鞭缠住赤霄的后腿,却反被赤霄猛地一扯,整个人连同鞭子一起被甩出三丈多远,狼狈地摔在地上。 “一群废物!“ 白莲尊者见状,气得暴跳如雷。 “八个先天三品的废物,居然连一个先天二品的小子都拿不下,我九莲教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八名祭祀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彼此对视一眼,突然变阵。 他们身形交错,步伐诡谲多变,眨眼间便结成一个奇异的阵型——八人如同八条巨蛇首尾相连,气机浑然一体,强大的气场令人心悸。 “八蛇阵,起!“ 为首的祭祀一声厉喝。 刹那间,八人的内力贯通,阵法范围内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起来,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场。 王云只感觉四面八方的压力如潮水般涌来,动作顿时迟缓了三分。 赤霄也发出不安的低吼,全身白色毛发根根竖起,如临大敌。 “云斩!“ 王云暴喝一声,刀势突变,由轻盈转为厚重,刀光如翻涌的云层般压向敌人。 然而,八蛇阵已成,八人合力所产生的力量远超简单叠加,王云这全力一击竟被轻易化解。 “噗——“ 一名祭祀的蛇形剑在王云肩头划出一道血痕,另一名祭祀的铁扇则重重击中赤霄的后腿。 王云闷哼一声,强忍着剧痛;赤霄吃痛,发出一声震天怒吼,眼中满是不甘。 王云脑海中突然闪过道通那句“打不过就跑“的至理名言,心中顿时有了决断。 就在他准备突围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密林边缘传来。 “王云,你敢逃我便杀了她!“ 唐方押着唐雨晴缓步走出。 唐雨晴左臂伤口崩裂,鲜血染红半边衣袖,脸色苍白如纸。 唐方铁手紧扣她咽喉,只需稍一用力便能取她性命。 白莲尊者抚掌大笑,“妙妙妙,唐上使不愧是''主上''看重之人!等杀了这小子,本尊一定好好犒赏你…“ “谢尊者,这小子想用调虎离山,可惜被我识破。“ 唐方狞笑着,手上加力,唐雨晴痛得面容扭曲,却仍挣扎着喊道:“王云快走别管我“ “雨晴,想骗你三叔,你还嫩了点。“ 唐方手上再次加力,唐雨晴疼得几乎晕厥,意识渐渐模糊,却仍倔强地瞪着唐方,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 王云身形僵住,眼中怒火几乎化为实质。 “唐方!你贵为唐门四杰之一,竟投靠邪教残害同门,不觉得羞耻吗?“ “羞耻?“ 唐方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癫狂。 “败给你才是我一生耻辱!自武举败后,外人笑话我也就罢了,就连同门也嘲笑我,说我丢尽唐门的脸,让江湖同道耻笑!” “在我万念俱灰之时,是九莲教给我新生,是''主上''给我重生的机会!这唐门不待也罢,这宗门不要也罢!别说什么同门情谊,只要能杀你,我什么都干得出来!“ 王云满脸惊愕:“没想到他这么恨我,看他那癫狂模样,已经接近丧心病狂了。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一股肃杀之气从他身上弥漫开来,一场生死对决即将再次展开。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杀与罚 寒风卷起枯叶拍打在唐雨晴染血的衣襟,她苍白如纸的面容在唐方铁钳般的禁锢下摇摇欲坠,半阖的眼睑下渗出丝丝血痕。 王云五指深深掐进掌心,指节泛白如霜,死死盯着那只扼住咽喉的手,暴起的青筋在皮肤下突突跳动,杀意如实质般翻涌。 白莲尊者不耐烦地挥手:“跟他废什么话!八祭祀,杀了他!“ 八名祭祀齐声应喝,掌心符文亮起幽绿光芒。 八蛇阵瞬间暴涨三倍,八条黑蛇虚影张牙舞爪,蛇信吞吐间竟凝结出毒雾,所过之处草木尽枯。 王云眼中寒芒一闪,掌心抚过赤霄雪白的鬃毛。 “小赤,我先杀唐方,你趁机救走雨晴。“ 通灵的异兽低鸣一声,冷冽的鼻息喷在他手腕,锋利的爪子在地上刨出深深的沟壑,随时配合主人出击。 就在八蛇阵即将合围的刹那…… 王云咬破舌尖,神识瞬间联通气海白蛇,周身赤红光晕骤然迸发!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中,一头数十丈高的赤麟兽法像破体而出。 银芒流转的鳞甲如淬火精钢,内里翻涌的红焰仿佛要将天地焚烧。 兽吼如惊雷炸响,方圆十里地动山摇,八名祭祀这道逆天冲力撞击,八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王云震飞八祭祀后,身形化作赤红闪电,一闪便是十丈直冲唐方,嘴上喊道:“小赤跟上…”。 见王云携法像形同闪电攻来,唐方瞳孔骤缩,一时间“悔恨”两个字凝上心头,刚要抬手祭出暗器,赤麟兽的利爪已裹挟着焚天烈焰落下。 “不——“ 唐方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整个人在赤红光焰中化作飞灰,连半点残渣都没留下。 王云身形未停,稳稳接住瘫软坠落的唐雨晴,指腹触到她后颈冰凉的肌肤,喉头不自觉滚动了一下。 “山下老地方等我。“ 话语如沉铁坠地,他将人稳稳放在赤霄背上,掌心贴着异兽鬃毛注入一股真气。 赤霄通灵,昂首发出穿云裂石的长啸,雪白的身影裹挟着林间残叶,如离弦之箭般没入暮色笼罩的山道。 “真气幻化你竟是大宗师?这怎么可能……“ 白莲尊者踉跄后退,面具下的声音充满恐惧。 王云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半个时辰,杀尔等足矣。“ 赤麟兽法像昂首咆哮,震得云层都为之扭曲。 “狂妄!” 白莲尊者怒吼一声,亲自加入战阵。 “九蛇阵!“ 白莲尊者与八祭祀九人气息相连,空中凝聚出一条二十丈长的漆黑巨蟒虚影。 白莲尊者狞笑:“法像我也有…” 血红色的竖瞳扫过大地,森白獠牙滴落的毒液腐蚀出丈许深的巨坑。 “玩蛇?“ 王云嗤笑,声音里满是不屑,“你也不看谁才是祖宗!“ 话音未落,赤麟兽法像轰然变幻。 一条白蛇虚影缠绕其上,红白二色交相辉映,威压更胜从前。 白莲尊者轻哼一声,『九蛇阵』率先发难,漆黑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喷出的毒雾遮天蔽日。 王云单手结印,赤麟兽纵身一跃,口中喷出的赤焰与毒雾相撞,爆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 “轰——” 漆黑巨蟒的毒雾被赤焰蚕食消散。 王云再次结印,白蛇虚影如灵动的闪电,缠住『九蛇阵』的灵力锁链,鳞片摩擦间迸发万千火花,将『九蛇阵』的阵法瞬间化解于无形。 “怎么可能?!“ 白莲尊者惊怒交加,他引以为傲的毒功在王云面前如同儿戏,精心布置的阵法也被彻底克制。 一名祭祀妄图从侧方偷袭,白蛇虚影却如鬼魅般出现,血盆大口一张,瞬间将其吞入腹中。 惨叫声戛然而止,白蛇甩了甩头,嘴角滴落的血珠腐蚀出焦黑的坑洞。 战斗彻底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 王云身形如电,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一声惨叫。 他时而化作赤麟兽利爪撕裂祭祀的护体罡气,时而操控白蛇虚影将人绞成血雾。 “九莲教就这点本事?也敢在江湖兴风作浪?“ 王云的声音冰冷刺骨,赤麟兽法像挥动利爪,将一名祭祀钉在石壁上。 那人惨叫着挣扎,却被赤焰瞬间点燃,凄厉的哀嚎声回荡在山谷间。 另一名祭祀试图遁逃,白蛇虚影尾尖骤然伸长,如钢鞭般抽在他身上。 皮肉瞬间绽开,露出森森白骨,还未等他落地,赤麟兽已扑上前去,利爪贯穿他的胸膛,将心脏生生掏出。 剩下的祭祀肝胆俱裂,却无处可逃。 有的被白蛇缠住脖颈,在窒息与骨骼碎裂的剧痛中死去;有的被赤麟兽踩在脚下,碾成肉泥;还有的被赤焰包裹,在痛苦的挣扎中化为灰烬。 最后只剩下白莲尊者独力支撑。 他咬牙将九莲金蛇杖狠狠插入地面,大地剧烈震颤。 九条水桶粗的巨蟒破土而出,蛇信吞吐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无数小蛇从四面八方涌来,密密麻麻的蛇群如同黑色的潮水,所过之处只剩白骨。 “负隅顽抗,不知死活…“ 王云冷笑,眼中杀意沸腾。 赤麟兽法像仰天咆哮,声浪震得蛇群七窍流血。 白蛇虚影更是化作百丈长的巨蟒,冲入蛇群肆意绞杀。 鲜血飞溅,蛇尸横陈。 白蛇虚影所到之处,蛇群如被镰刀割过的麦浪,成片倒下。 赤麟兽法像张开血盆大口,将巨蟒吞入腹中。 凄厉的嘶鸣声响彻天际,却无法撼动王云分毫。 片刻之间,蛇群已被屠戮殆尽。 白莲尊者瘫坐在地,面如死灰。 王云居高临下,赤麟兽法像散发的威压让蛇尊者动弹不得。 “现在,我问你答。“ “敢有半句虚言……“ 话音未落,一道金光闪过,白莲尊者的面具应声而碎,露出一张阴柔俊美的脸庞。 此刻那张脸上满是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你叫什么名字?“ “李李慕白“ 李慕白浑身颤抖,冷汗浸透衣衫。 王云眼神如刀,赤麟兽法像张开血盆大口,炽热的气息几乎要将李慕白的头发点燃。 “青蚺引的毒怎么解?” 李慕白哆哆嗦嗦从金蛇杖顶端暗格取出一个翡翠瓷瓶,声音发颤:“一天一粒连服七日方能彻底解毒“ 王云接过解药,赤麟兽法像的钢爪抵住他咽喉继续逼问。 “九莲教是什么组织?“ “我们九人创立的,原是小教直到''主上''出现“ 李慕白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交代了九莲教的崛起过程。 王云感受到体内蛇力即将耗尽,眼神一冷。 “最后一个问题,‘主上’在何处?“ 李慕白犹豫了一瞬,赤麟兽法像的钢爪已闪电般落下。 “啊——“ 李慕白的惨叫声响彻山谷,双腿被利爪削断,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说!“ “我说,我说…''主上''行踪不定,不过不过每月十五都会到其中一个九莲分坛视察,也会下达指令……“ 李慕白话音未落,王云已一掌拍下。 赤麟兽法像的巨爪裹挟着滔天杀意落下,将李慕白彻底吞噬。 旷野重归寂静,只有风吹过草丛的沙沙声。 王云收起法像,脸色苍白如纸。 他望向赤霄离去的方向,轻声道:“该去找雨晴了“ 第一百二十章 启程蜀中 暮色如血,裹挟着刺鼻的腥风掠过焦黑的土地。 九莲教徒踏过战场时,靴底碾碎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断戟斜插在发黑的血泊中,残破的旗帜裹着一具焦尸,在风中诡异地抽搐着。 三百丈外,巨坑边缘的白玉碎片闪烁着幽光——那是白莲尊者李慕白的金冠面具残骸,此刻正卡在尖锐的青石棱角间,折射出妖异的光芒。 “必须立即禀报其他尊者!“ 为首的教徒踉跄着扶住半截断碑,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脚下突然塌陷,一截腐烂的手臂从焦土中探出,五指仍保持着抓握法器的姿势,仿佛在诉说着临死前的绝望。 队伍中有人颤声:“白莲尊者乃先天八品,八祭祀皆有三品修为,再加上唐上使的四品“ 他的目光扫过满地扭曲的尸骸,那些伤口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单凭那先天二品的小子“ “定有高人相助!“ 另一人话音未落,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那道贯穿山脊的巨大裂缝。 断裂的岩层光滑如镜,仿佛被无形的巨剑劈开。 “这这至少是大宗师的手段啊!“ “白莲总坛如何处置?“ “炸了。“ 为首者摸出腰间九瓣莲纹青铜令,声音冷硬如铁。 “主上有令,片瓦不留。“ 震天巨响中,白莲总坛在晚霞里化作齑粉。 九莲旗帜在火海中蜷曲成灰,唯王云拖着虚浮的步子踉跄下山。 气海深处,白蛇传来冰冷的意念:“每次使用蛇力后需十日恢复,三个月后方可再次借力。“ 王云扶着树干干呕,喉间泛起腥甜,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烧红的炭块。 “果然借用蛇力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苦笑着擦去嘴角血丝,强撑着向山下的猎户小屋挪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锋上。 猎户家的油灯在暮色中摇曳,赤霄蜷在角落打盹,榻上的唐雨晴面色苍白如纸。 当她从药香中苏醒,发现自己换上了粗布衣衫,缠着绷带的伤口传来清凉的药香。 “我的衣服“她骤然绷紧身体,耳尖泛起淡淡的红晕。 “是隔壁大婶帮忙换的!“ 王云连忙举起双手,“我连门槛都没敢跨进一步!“ 唐雨晴咬着下唇别过脸去,说不清是松了口气还是隐隐失落。 沉默片刻,她突然抓住王云手腕:“当时那般凶险,我们是如何脱身的?我记得昏迷前“ 她的指尖触到王云腕间跳动的脉搏,突然忘了后半句话。 王云将温热的药瓶塞进她掌心:“有位神秘高手出手相救,逼白莲尊者交出解药。“ 他避开对方探寻的目光,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 “再服四日,『青蚺引』的毒就能清干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空荡荡的布袋——这借力白蛇神炁的本事是他的保命底牌,决不可示人。 唐雨晴微微蹙眉。 这个解释看似合理,却总让她觉得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刻意隐去了,但看着少年疲惫的侧脸,她最终只是轻轻点头,将疑问咽了回去。 “对了“ 王云突然开口,“你妹妹可有消息?“ 这句话像利刃刺进唐雨晴心口。 她的身体猛地僵住,眼眶瞬间通红,泪水无声地滚落,在粗布被褥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我我跟着三叔找到了关押雨柔的地方“ 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每个字都带着血泪,“可那根本就是陷阱三叔他早发现了“ “雨柔雨柔…为了不让我受制于人“ 少女死死攥住被角,指节发白,“就在我面前用发簪还有我那灵蛇,也…也被三叔一手捏碎…“ 王云胸口如遭重击。 他笨拙地拍着唐雨晴颤抖的肩背,那些“节哀顺变“的安慰话在舌尖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只是轻声道:“日后有什么打算?“ “我能去哪呢?“ 唐雨晴抬起泪眼,“雨柔不在了只剩唐门“ 少年望着跳动的灯焰,突然道:“若你不嫌弃等你伤好了,我送你回蜀中。“顿了顿又补充,“正好我也想去那边看看。“ 唐雨晴的眸子倏然亮起,又急忙垂下眼帘掩饰情绪,只轻轻“嗯“了一声。 烛光在她睫毛下投落细碎的阴影,掩去了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弧度。 接下来的半月,竟有劫后余生的宁静。 猎户家的炊烟每日准时升起,赤霄时不时叼回野味。 王云重拾当年跟爷爷在竹林生活的本事,做出的竹筒饭让唐雨晴连吃了三大碗。 当叫化鸡的香气弥漫开来时,小赤霄急得直转圈,尾巴甩得像风车似的。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王云揉着赤霄毛茸茸的脑袋。 他暗自叹息:“若有道通师傅在,何至于被人追着打?向来都是我们揍别人。这世道亘古不变,拳头硬便是真理。“ 为驱散唐雨晴心头的阴霾,王云每晚都给她讲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听得唐雨晴时而惊呼时而莞尔。 “这些故事“ 某夜唐雨晴突然歪着头问,“是你们家乡的传说吗?“ 王云眉角轻挑,拨弄篝火笑道:“算是,都是我爷爷讲的。“ 少女未再追问,只是将下巴搁在膝头,火光为她的轮廓镀上金边。 某种难以言明的情愫,在这半月间悄然生长,如早春初破土的嫩芽。 启程那日,晨露未曦。 唐雨晴一袭劲装立在熹微的晨光里,腰间暗器囊泛着冷光,终于有了几分唐门弟子的飒爽。 赤霄兴奋地在前开路。 王云检查行装时,唐雨晴突然递来一柄青竹伞。 “蜀中多雨。“ 她不自在地解释,“路上用得上。“ 王云接过竹伞,指尖不经意相触。 他神色如常,唐雨晴却红了耳根。 晨风掠过林梢,带着山间清冽,吹散昨夜篝火余温,也吹动少女心底无人知晓的涟漪。 第一百二十一章 篝火星途 唐雨晴回望那个曾经矗立在山顶上的白莲总坛,如今已成一片废墟。 残垣断壁间,仿佛看见妹妹雨柔在向她道别的笑靥。 王云见状,明白少女愁绪,他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悄然放入她的手心。 唐雨晴触到仍有余温的令牌,“你,你怎么会有雨柔的令牌?” 王云抚摸着赤霄篷松的毛发,微微一笑:“你昏迷时,我带小赤去白莲总坛废墟里找到的,它的鼻子最灵了。” 唐雨晴眼眶微热,手紧紧握住令牌,倔强地仰起头,让山风拭去眼角湿意。 王云静立一旁,青竹伞在晨光中投下修长的影子,看到她已收拾好情绪,朗声唤道:“出发!“ 赤霄闻声撒欢,蓬松的尾巴如旌旗般扬起,率先冲入晨雾弥漫的山林。 瘴气凝成的纱帐在晨光中晕染开瑰丽的光晕,赤霄踏着枯叶前行的步伐,惊起栖息在枝头的山雀。 它时而如离弦之箭般腾跃,时而驻足回首。 赤色竖瞳中倒映着缓缓跟来的两人,王云背着行囊,青竹伞随着步伐轻晃;唐雨晴手按雨花针筒,劲装下摆被露水浸透,折射出细碎的银光。 唐雨晴取出鎏金面罩,唐门徽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戴上,这里的瘴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用…“ 王云摆手推辞,眼中闪过狡黠,“我与赤霄百毒不侵。“ 唐雨晴挑眉,却见他已大步向前,只得摇头跟上。 腐叶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两人一兽在潮湿的密林里穿行。 王云警惕地扫视四周,除了偶尔掠过的飞鸟,竟未见到半个人影。 他心中暗自思量:“这些教徒余孽应该在炸毁总坛后便四散去了,暂时应该不会有危险。“ 但他的眉头仍未舒展,“现在最担忧的是那位''主上'',不知道他的身份和实力,这才是最危险的“ 唐雨晴似乎察觉到他的忧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交换了个默契的眼神,继续前行。 暮色如墨,渐渐浸透山林。 岭南原始部落的藤桥在暮色中摇晃,密林深处突然传来阵阵呼喝。 王云抬手示意赤霄放缓脚步,只见前方空地上,二十余名手持骨矛、身披兽皮的原始人正围着一头黑熊穷追不舍。 黑熊足有两人高,皮毛油亮如铁,几支竹箭深深扎进它的肩胛,却只换来它更暴戾的咆哮。 冲在最前方的原始青年被熊掌扫中盾牌,整个人倒飞出去,眼看那锋利的爪尖就要刺穿他的咽喉! “小赤!“王云一声清喝。 巨兽应声跃出,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划破暮色,长啸震落满树枯叶。 黑熊尚未回神,已被赤霄扑倒在地,利爪撕开皮肉的声音令人齿冷。 不过三两个回合,那猛兽便瘫在血泊中。 赤霄昂首立于尸身之上,鬃毛在夕阳中如火焰燃烧。 原始人齐刷刷跪倒在地,有人颤抖着将骨矛高举过头顶。 王云笑着上前,像安抚宠物般揉了揉赤霄的耳朵:“小赤乖,干得漂亮!“ 这一幕惊得众人倒抽冷气,原始人对着赤霄连连叩首,仿佛将它视为山中神兽。 接着又朝王云跪拜,目光虔诚至极,口中叽里咕噜像说着古老的咒语,仿佛这能驯服神兽的少年,更是山神一般的神仙人物。 一名部落长老激动地叽里咕噜说着什么,一边比划一边指向村寨方向。 王云看懂了他们的手势,这是邀请他们回部落作客的意思,他笑着点点头。 几个壮汉扛起黑熊,兴高采烈地在前领路,看他们眉飞色舞的样子,显然今晚的篝火宴要热闹非凡。 篝火映照着岩壁上的古老图腾。 王云将烤得滋滋冒油的兽肉分给众人。 唐雨晴倚着赤霄毛茸茸的侧腹,看他教孩子们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字画画。 原始人围着火篝欢快舞蹈,当王云伸手将她拉进舞圈时,少女腕间的银铃骤然轻响,火光在交握的掌心里跃动,映得她耳尖比篝火更红。 翌日,两人一兽告别原始人,继续赶路。 梅关古道的青石板还残留着晨露,珠玑镇的喧嚣已如潮水般涌来。 赤霄庞大的身影刚掠过巷口,整条街瞬间鸦雀无声。 卖糖葫芦的老汉僵在原地,竹签上的糖衣在风中微微颤动;茶馆里的茶碗悬在半空,连说书先生的醒木都忘了拍下。 王云找了家客栈,随手抛给小二一锭碎银:“备一桌酒菜!另外,去马市挑两匹脚力好的马,剩下的钱赏你。“ 小二两眼放光,点头哈腰地应着:“客官稍等“。 王云牵着赤霄大摇大摆走进客栈,却瞥见二楼雅座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几人摩挲着腰间短刃,眼神在他行囊上打转。 唐雨晴不着痕迹地靠近,压低声音道:“当心,那些人不对劲。“ 王云挑眉一笑,嘴上却漫不经心地说:“早瞧见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两人一兽吃饱喝足,购置完干粮等宿营用具后策马出城,赤霄紧随左右。 马蹄声惊起芦苇丛中的白鹭时,夕阳已将河面染成金红。 王云用匕首熟练地削着鲜鱼,篝火堆旁的土堆里正煨着地瓜。 “这叫焖地瓜…“ 他将焦香四溢的红薯掰开,蜜糖般的薯肉引得赤霄直摇尾巴。 “我爷爷说,好东西得慢慢等…“ 唐雨晴咬了一口,眸中顿时星光点点:“嗯,真好吃!从未吃过这般香甜的地瓜滋味!“ 赤霄蹲坐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尾巴扫得地面沙沙作响。 王云笑着扔给它一块鱼肉,惹得巨兽欢快地叼着鱼肉转圈圈。 吃饱喝足后,两人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王云望着璀璨星河,思绪飘回十年前。 那时他和韦瑛在草原上看星,还教他辨认星座。 “韦家堡势力庞大,若是能借他们的暗探网络“他正想着,唐雨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在想什么?“ 王云一愣,随即笑道:“想老家呢…我爷爷教过我看星,来,我教你——那七颗连成勺状的是北斗七星,那边三颗连起来的叫猎户座“ 唐雨晴听得入神,心中暗自惊叹:这王云究竟脑子里藏着多少东西?还有多少惊喜是她不知道的? 唐雨晴在观星中沉沉睡去。 王云确定她已入睡,轻轻帮她盖好软被,然后摸摸赤霄的脑袋:“待会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管。“ 他将包袱往自己旁边随意一扔,侧身装睡。 子时的露水打湿发梢,王云听见枯叶碎裂的细微声响。 他屏住呼吸,指尖已扣住袖中的银针。 一道黑影悄然靠近,月光下,那人的手刚触到包袱,王云猛然翻身,如铁钳般扣住对方腕脉! “啊!“ 黑影痛呼出声,竟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额间还贴着褪色的膏药。 少年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王云的手:“放开我!放开!“ 王云冷笑一声:“带我去见见你的同伙…“ 临走前,他轻抚赤霄的鬃毛,眼神瞬间冷下来:“守护好雨晴,若有人敢碰她一根头发——“ 赤霄低吼着甩动尾巴,方圆十丈的芦苇应声而倒,仿佛在回应主人的警告。 夜色吞没两人身影时,唐雨晴悄然睁眼。 她望着篝火中跃动的火星,将怀中的软被握得更紧。 远处传来狼嚎,却混着少年刻意压低的训斥:“小小年纪不学好,偷东西前也不打听打听“ 她嘴角微扬,重新闭上眼,任由星光照亮嘴角那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第一百二十二章 清风寨 暮色如浓墨倾洒,将盘蛇般的山路浸得更深邃。 山道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着。 王云握着少年纤细的手腕,能感觉到对方手心渗出的冷汗。 “小兄弟,走快些。“ 王云放缓语气,“我又不会吃了你。“ 少年抿着嘴唇不说话,脚步却加快了几分。 转过山弯时,前方隐约传来交谈声。 王云突然停下脚步,竖起食指抵在唇边:“嘘——“ “那小子去了这么久,该不会跑了?“一个粗犷的声音抱怨道。 “跑?他敢!“ 另一个声音嗤笑,“老大扣着他的包袱呢,你是没看见他当时那着急样儿。“ “说起来也怪,那破包袱里就一套白衣,值得这么宝贝?“ 王云眉峰微挑,转头时发现少年脸色煞白,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微微发抖。 \"原来如此。去,就说你得手了。\"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手腕上的力道突然一松,紧接着一股柔和的力道推着他往前走去。 \"等等!\"少年踉跄两步,宽大的衣袖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你为何\" \"别回头。\"王云的声音混着草木清香飘来。 少年还想说什么,山坳处已亮起晃动的火把,几个彪形大汉围将上来。 “哟,小少爷回来啦!“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咧嘴笑道,“东西到手了?“ “我…我…”少年喉结滚动,冷汗顺着脊梁往下淌。 就在这时,少年看见王云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山贼身后,衣袂翻飞如展翅的鹤。 \"几位好兴致啊。\" 王云指尖把玩着一片落叶,“大半夜不睡觉,聚在一起想干什么坏事吗?” \"什么人?!\" 山贼们仓啷拔刀,刀光映着他们惊惶的脸。 王云轻笑一声,落叶脱手而出。 少年只觉眼前一花,再定睛时,那几个彪形大汉已如烂泥般瘫倒在地。 月光穿过王云扬起的指尖,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细碎的光影。 “你…你是…” 湛若水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举手投足间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绝非寻常江湖客所能拥有。 王云拍拍手上的灰尘,\"现在能好好说话了?\" 他弯腰拾起掉落的火把,跳动的火光将含笑的眉眼染成暖色,\"小书生,报个名号?” “在…在下湛若水,增城人士。“ 少年下意识作揖,又觉得不对,赶紧站直身子,“多谢阁下相救。“ 王云嗯了一声:“名字不错,我叫王云,听他们说的话,你还别有隐情?“ 湛若水点点头,难过道:“家师陈白衣病重,我来珠矶镇见他最后一面,归途中遇到这些山贼,他们抢走了师父留给我的白衣遗物“ “所以他们就逼你来偷我的包袱?“ 王云接过话头,见湛若水羞愧地低下头,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明白了。走,我帮你把东西要回来!“ “可是“ 湛若水犹豫道,“虽然阁下武功不错,但…“ 王云不可置否:“走,能不能要回来到时候再说。“转身时发现湛若水正对着昏迷的山贼发愣。 少年单薄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清,指节因攥得太紧而泛白。 \"放心,只是昏过去了。\"王云故意将脚步声踩得很重,\"走,取回你师父的遗物。\" 说罢解下自己的墨色大氅扔过去,\"山上风大。\" 少年接住尚带体温的大氅,指尖微微发颤。 他望着王云率先前行的背影,突然快步追上去:\"王王大哥,他们人多势众\" \"怕了?\"王云头也不回地笑,\"那你在这等着?\" \"不!\"湛若水声音陡然拔高,又急忙压低,\"师父说过,临难毋苟免\" 王云突然驻足,少年猝不及防撞上他的后背。 混合着松墨气息的温度传来,他慌乱后退时,听见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 \"好一个临难毋苟免。陈白衣教了个好徒弟。\" 山风骤急,吹得寨门前的灯笼剧烈摇晃。 王云仰头望着\"清风寨\"的匾额,突然轻笑:\"这字倒有几分颜筋柳骨。\" 湛若水小声道:“寨主们言谈举止确实不像寻常山匪。“ 正说着,寨门轰然洞开。 火把的光亮中,七八个持刀大汉如临大敌。 “站住!什么人敢闯清风寨?“ 为首的守卫厉声喝道,待看清湛若水时,脸色骤变:“是你?我那几个接应的兄弟呢?“ 湛若水紧张地看向王云,后者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少年挡在身后:\"劳烦通报,韦家堡韦瑛来访。\" 他说这话时背脊挺得笔直,明明孤身一人,却仿佛身后站着千军万马。 湛若水正自咤异。 王云背在身后的手对他打了个手势,少年会意地收回想咨询的念头。 守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快步跑进寨中报信。 不多时,一位手持折扇的白衣书生缓步而出。 “在下林文远,不知韦少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林文远行礼时眼角余光不断打量,而王云负手而立的姿态,俨然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气度。 王云笑着还礼:“林先生客气了。“ 书生折扇\"唰\"地合拢,侧身摆手请两人进寨。 王云敏锐地留意到扇骨泛着金属冷光,想来是『透骨钉』之类的暗器。 他毫不在意,拉着浑身发抖的湛若水大步走了进去。 进入寨厅,只见主位上坐着一位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身旁放着一把雁翎刀。 林文远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大当家徐正风。大哥,这位是韦家堡的韦少主。“ 徐正风起身抱拳:“久闻韦少主大名,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王云摸了摸鼻子,突然笑道:“实不相瞒,我不是韦瑛。“ 厅内顿时一片哗然。 徐正风脸色一沉:“阁下这是何意?“ 就在这时,珠帘后传来一声轻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位俊俏的公子哥儿。“ 只见一位红衣女子款款走出,腰间九节鞭上的银铃叮当作响。 苏玲玲走到王云面前,媚眼如丝:“小公子为何要冒充他人呢?“ 王云不慌不忙:“在下王云,与韦瑛确实有些交情。今日前来,是想请徐寨主归还我这位朋友的东西。“ 徐正风冷哼一声:“好大的胆子!先是冒充他人,现在又“ “大哥且慢。“ 林文远突然插话,“王公子,你说与韦少主有交情,可有凭证?“ 王云正要回答,苏玲玲突然笑道:“何必多问?试试便知!“ 话音未落,九节鞭已如灵蛇般袭向王云面门! “小心!“湛若水惊呼。 王云却不慌不忙,左手将湛若水轻轻推开,右手一探,竟稳稳抓住了鞭梢。 “姑娘家的,怎么动不动就出手伤人?“王云笑道。 林文远见状,折扇一合,直取王云咽喉。 王云身形一闪,脚尖轻点,将折扇踢飞。 与此同时,徐正风拔刀出鞘,刀光如电劈来! “都住手!“ 王云一声轻喝,突然发力一拽。 苏玲玲惊呼一声,整个人朝徐正风撞去。 徐正风急忙收刀,手忙脚乱地接住苏玲玲,两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徐正风扶着苏玲玲站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王云:“好功夫。“ 王云整了整衣袖:“徐寨主,现在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徐正风长叹一声,挥手道:“去把那位小兄弟的包袱取来。“ 不多时,一个蓝布包袱被送到湛若水手中。 他颤抖着解开包袱,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白色长衫纤尘不染。 “师父“湛若水将白衣紧紧抱在胸前,声音哽咽。 王云拍拍他的肩膀,转向徐正风:“徐寨主,我看贵寨上下都不像歹人,为何要做这等勾当?“ 徐正风与林文远对视一眼,苦笑道:“王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本是郁林州清风帮,做些正当营生。可自从九莲教的红莲尊者来到郁林“ “九莲教?“王云眉头一皱。 苏玲玲接话道:“那日见公子出手阔绰,弟兄们还以为是九莲教笼络的官员子弟“ “又是这个九莲教!“王云突然拍案而起,茶盏被震落在地,摔得粉碎。 林文远眼中精光一闪:“近日传闻九莲教白莲总坛被人所灭莫非与王公子有关?“ 王云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厅内众人顿时骚动起来。 徐正风突然单膝跪地:“王公子!若能铲除红莲,救我郁林百姓,清风帮三百弟兄任凭差遣!“ 王云连忙扶起他:“徐寨主请起…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说着看向林文远,“取纸笔来。“ 文房四宝很快备好。 当王云挥毫时,湛若水凑近看见纸上游龙般的字迹:\"老韦,邕江有变,速调\"后面的内容被王云的手肘遮住。一滴墨汁坠在宣纸上,晕开如血。 王云将信郑重交给林文远:“务必亲手交到西厂韦瑛手中。“ 他又详细询问了郁林州的情况,得知郁林五县都已落入九莲教掌控,不禁眉头紧锁。 “走水路。“ 林文远建议,“我们可以安排船只,经邕江转嘉陵江,虽然绕远,但比陆路安全。“ 王云点点头,突然转头看向湛若水,眼中的肃杀之气还未散尽:\"正好送你回增城。\" \"这如何使得!\"湛若水慌忙摆手,却见对方已恢复懒散笑容。 但此刻少年已经看清,那看似随意的笑容下,藏着何等惊人的掌控力。 \"听说增城荔枝''状元红''天下无双。\"王云眨眼的瞬间,又是那个玩世不恭的游侠,\"到时候可别小气。\" 湛若水抱紧怀中包袱,细白的手指陷入布料。 他望着王云与众人商议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救命恩人周身萦绕着一种无形的气场,就像师父说过的\"龙行有雨,虎行有风\",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追随。 当寨人通报山道弟兄归来时,徐正风郑重抱拳:\"谢公子手下留情!\" 月光穿过窗棂,在林文远和苏玲玲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 他们望向王云的眼神,已经变成了面对上位者时才有的敬畏与臣服。 山风呜咽着掠过檐角,将\"清风寨\"的匾额吹得微微晃动。 王云站在光影交界处,半边脸浸在黑暗里,半边脸染着暖色的火光。 第一百二十三章 江舟离情 晨雾如纱,轻轻笼罩着梧州码头。 江水拍打着青苔斑驳的石岸,溅起细碎的浪花,在朝阳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三桅商船静静停泊,船工们扛着麻包来回穿梭,粗犷的号子声此起彼伏。 “徐帮主,此番多亏清风帮照应。“ 王云抱拳行礼,靛青色劲装的袖口还凝着晶莹的晨露。 他身后,唐雨晴身着藕荷色对襟衫,青丝随意挽成发髻,透着清水芙蓉般的淡雅;书生湛若水一袭月白直裰,怀中紧抱着一卷泛黄书卷,指尖还沾着些许墨渍。 再往后,赤霄威风凛凛地蹲坐着,一身雪白毛发在晨光中泛着柔和光晕,赤色竖瞳如两簇跳动的火焰,不怒自威。 徐正风挺了挺腰板,藏青布袍下雁翎刀的轮廓若隐若现。 他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声音却沉稳有力:“王少侠客气了。飞鹰帮与我们向来交好,保几位一路平安是分内之事。“ 说着,他下意识地抚过褪色的刀穗,“只是这水路不比陆路,暗礁险滩多,诸位还需多加小心。“ “大哥就是爱操心。“ 苏玲玲扭着腰肢凑过来,暗红色劲装衬得她肌肤胜雪,发间银狐簪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有赤霄这等灵兽护驾,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招惹?“ 她眼波流转,似笑非笑地瞥了湛若水一眼,“倒是这位文弱书生,细皮嫩肉的,可要当心被江风刮跑咯。“ 湛若水慌忙作揖,白皙的耳根瞬间染上红晕:“在下在下“ “玲玲姐就别打趣他了。“ 唐雨晴轻移莲步,不着痕迹地挡在湛若水身前,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嗔怪。 王云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 他早已看穿了唐雨晴的心思——这少女每次偷偷看自己时,眼底藏不住的情意就像春溪涨水般漫溢出来。 再看湛若水,此刻正痴痴地望着唐雨晴的侧脸,分明也是坠入情网的模样。 王云在心里暗叹:可怜的少年,陷入感情的漩涡可不好脱身啊! “时辰不早了。“ 林文远“唰“地展开折扇,扇面上歪歪扭扭的“清风“二字颇为醒目,“飞鹰帮的船工虽然可靠,但人多眼杂,还是尽早启程为好。“ 赤霄突然昂首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震得周围的船工踉跄后退。 王云笑着拍拍它的脑袋:“乖,别吓着人家。“ 随即转身向徐正风等人拱手,“三位的恩情,王云铭记于心。“ 随后压低声音对三人道:“这段时间在清风寨蛰伏莫动,等我的消息。” 三人齐齐颔首应诺。 苏玲玲突然凑近王云,朱唇轻启:“小郎君,你那位雨晴姑娘看你的眼神啧啧,都快把人看穿咯。“说完,她银铃般的笑声随着腰间九节鞭的脆响,飘散在江风中。 王云装作没听见,大步登上商船。 唐雨晴狐疑地看了看两人,咬着嘴唇跟了上去。? 商船顺流而下,江面愈发开阔。 赤霄惬意地趴在甲板中央晒太阳,一身雪白毛发在阳光下闪耀,起初还战战兢兢的船工们,见这灵兽温顺得很,渐渐也敢远远观望。 “王云,你快看!“ 唐雨晴突然指着江心一处急速旋转的漩涡,兴奋地拉住王云的袖子。 她的指尖带着江水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细微的颤抖。 王云任由她拉着,目光却落在她发间那支朴素的木簪上——那是三日前在梧州集市,他随手买下送她的。 “当心别掉下去。“ 他故意板着脸,“我可不会游泳。“ “骗人!“ 唐雨晴嗔怪道,突然想起那日在浅滩,王云不顾危险救她,甚至为她吸毒疗伤的场景,脸颊瞬间染上两朵红晕,后面的话也咽了回去。 这时,湛若水抱着书卷走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脚步微微一顿。“唐姑娘,王兄,江风渐凉“ “书生就是书生,这点风就怕了?“ 王云大笑着,突然伸手揽住湛若水的肩膀,“来来,我教你个取暖的好法子。“说着竟作势要解开自己的衣带。 “王云!“唐雨晴跺了跺脚,耳尖通红,“你你怎如此不知羞!“ 湛若水手忙脚乱地挣脱开来,怀中的书卷“啪“地掉在甲板上。 赤霄抬眼看了看,又懒洋洋地趴下继续打盹。 就在众人嬉闹时,老船工端着食盘走来:“几位客官,尝尝刚捞的鲜鱼“ 话未说完,船身突然剧烈晃动起来。 王云眼疾手快,一手稳稳扶住差点摔倒的唐雨晴,另一手拽住踉跄的湛若水。 唐雨晴慌乱间撞进王云怀里,淡雅的桂花香扑面而来。 等她站稳时,王云已经若无其事地去帮老船工收拾散落的碗筷,仿佛刚才的亲密接触只是错觉。 湛若水捡起书卷,苦笑着说:“王兄,好身手“ “那是自然。“王云挑眉笑道,“不像某些人,读再多书也敌不过一阵江风。“ 唐雨晴悄悄攥紧了衣袖,满心的期待化作一丝失落。 她多希望王云能多抱自己一会儿,可这个木头人,怎么就不明白她的心意呢?? 夜幕降临,江面上雾气氤氲。 王云独自倚在船舷,望着漆黑如墨的江面出神,脑海中盘算着如何应对九莲教的威胁。 “王云…“ 唐雨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换了一身淡青色寝衣,外罩藕荷色比甲,发梢还带着沐浴后的水汽。 王云没有回头:“怎么还不睡?“ “我“ 唐雨晴绞着衣带,眼神躲闪,“赤霄好像有点晕船,我来找你拿药。“ 王云转过身,看着她局促不安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此刻船尾传来赤霄震天响的呼噜声,这借口实在拙劣得可爱。 “药在我房里,自己去拿。“他故意逗她,“就在枕头下面。“ 唐雨晴咬着嘴唇不说话,她哪敢独自进男子的卧房。 王云见状,终于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给,薄荷膏,抹在它鼻子下面就好。“ 指尖相触的瞬间,唐雨晴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月光为眼前的人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王云剑眉星目,眼神深邃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王云,等我们到了蜀地“ “雨晴。“王云突然打断她,“你觉得湛若水这人如何?“ 唐雨晴愣了一下:“湛公子?他学识渊博,为人谦和“ “家世也不错。“王云接着说,“他父亲是南京礼部侍郎,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 “你什么意思?“唐雨晴声音发颤,眼中泛起泪光,“你觉得我“ 王云叹了口气,他明白唐雨晴的心意,只是自己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还很凶险。 他只能狠下心来:“我只是觉得,你们很般配。“ 唐雨晴猛地抬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王云!你你混蛋!“ 她将瓷瓶狠狠砸在王云胸口,转身跑开,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船舱的阴影里。 王云摩挲着还带着体温的瓷瓶,苦笑着摇头。 远处,赤霄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赤色竖瞳在夜色中闪着幽幽的光。? 三日后,增城码头。 “湛兄,就此别过。“ 王云郑重地拱手,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科考在即,望你保重。“ 湛若水深深作揖:“王兄大恩,没齿难忘。“犹豫片刻,又低声道,“唐姑娘她“ “她性子要强,但心地善良。“ 王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说,“若你高中归来,不妨你懂的。“ 湛若水的耳根瞬间红透,他偷偷看了一眼站在船边的唐雨晴。 少女今日身着一袭浅紫罗裙,越发显得楚楚动人,只是眼底的青影难掩憔悴。 “唐姑娘“湛若水鼓起勇气上前,“这是家传的安神香囊“ 唐雨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多谢湛公子。“ 接过香囊时,她指尖的红肿清晰可见——显然是连夜赶工留下的痕迹。 王云看在眼里,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这个傻姑娘,怕是熬夜做了送别礼物,却因为那晚的争吵不好意思送给他。 随着启锚声响起,商船缓缓驶离码头。 湛若水站在岸边,紧紧抱着书卷和那套白衣,目光追随着远去的船只。 突然,一个物件破空飞来,他慌忙接住——是一个精致的书穗,青丝与银线交织缠绕,末端的小玉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船上,唐雨晴早已转身走进船舱。 王云倚着桅杆,望着水天相接的远方,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江风越来越急,赤霄突然警觉地竖起耳朵。 王云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只见码头上几道黑影快速消失在街角,腰间隐约露出飞鹰帮的令牌。 他握紧了拳头,喃喃自语:“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第一百二十四章 玄坛血莲 玄莲总坛的青铜巨门轰然洞开,铁锈味混着血莲花瓣的腥甜涌入,在祭坛上空凝成灰紫色的雾霭。 玄莲尊者晦无明伏跪如虾,额头抵着渗毒的青砖,掌心冷汗将砖缝里的暗紫色苔藓浸得发亮。 三日前处决服丹失控教徒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地面凝结的脑浆呈蛛网状龟裂,被绣金软靴碾过时发出细碎的脆响。 “晦无明,你这总坛的血腥味……” 来人拖长的尾音像毒蛇吐信,尾调上挑时带着病态的愉悦,“比秦淮河边的胭脂铺还浓呢。” 晦无明浑身一颤,额头重重磕在砖面:“回主上,近日炼药……损耗略大。” “损耗?”来人轻笑,靴尖挑起他的下巴,力道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晦无明被迫抬头,对上九色莲花面具下那双竖瞳——狭长的眼角渗着血珠,将面具边缘的金粉洇成暗红,“李慕白那老东西才是最大的损耗。妄图用『万蛇丹』冲境?简直把宗师境当街边包子铺的馒头了。” 主上松开手,修长指尖划过丹炉边缘的裂纹,锈屑簌簌落在他袖口的九莲暗纹上。 晦无明余光瞥见对方袖口露出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血管青黑如蛛网,正突突跳动。 “伪境。”主上突然甩袖击出,丹炉应声炸裂,残片嵌入墙壁发出蜂鸣,“靠童男童女精血堆出来的境界,不过是用腐肉酿酒——”他踢开脚边抽搐的教徒尸体,那人胸口的毒疮正渗出黑血,“闻着香,喝着烂肚肠,还以为自己羽化登仙了。” “主上明鉴,属下已严令各坛——” “嘘——”主上突然抬手,苍白如纸的手指竖在唇边。 晦无明这才听见檐角铜铃轻响,一只血鸽扑棱着坠入血池,翅膀拍打出的血花在池面漾开涟漪,鸽喙里掉出染血的密报。 主上捏碎鸽喉取信,面具下传出压抑的低笑,肩膀因兴奋而颤抖:“是他?他果然没让我失望……” 晦无明看见主上指尖捏着的信纸在发抖,面具缝隙渗出的血珠滴在信纸上,将墨字晕成紫黑:“这果子真不错,好想亲手摘下来……不行,我要控制自己,等他更成熟……” 这话像冰锥顺着后颈滑入脊髓,晦无明喉结滚动,却不敢问“果子”究竟指谁。 “李慕白的教训还不够?”主上突然甩袖扫落供桌上的颅骨——“靠药物堆砌的伪宗师……”他用靴尖碾碎地上的毒苔,“连这被毒功腌入味的活死人都不如。” 又一只飞鸽掠过祭坛,铁爪扣着飞鹰帮的密报。晦无明偷瞄一眼,“蜀地水路”四字刺得视网膜生疼。 “主上,那少年已乘船入川……” “水路?”主上转身时,九莲面具边缘闪过幽光,晦无明这才看清他瞳孔收缩成竖直的蛇信状,“让墨沉渊去嘉陵江迎客。” 晦无明攥紧冷汗浸透的袖角:“是否需要属下亲率分坛——” “不需要。”主上突然贴近他耳边,湿热的呼吸混着腐草与铁锈味,“让黑莲给这果子多浇点风雨,但不准折了他的根——”面具下传出吞咽口水的声响,“他…得由我亲自品咂。” 晦无明浑身鸡皮疙瘩骤起,忙不迭叩首应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克制住颤抖。 “对了,”主上走到门口又回头,九莲面具裂出诡异的弧度,露出下颌细密的鳞片,“你说这世间为何大宗师寥寥?” 晦无明额头贴地,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请主上明示……” “因为真正的破境……”主上抬手扯下面具,露出半张白到透明的脸,左颊爬满冰裂纹般的鳞片,“是要把自己放在火上烤,撒上盐和辣椒——”他伸出舌尖舔过嘴角血珠,瞳孔在阴影中缩成针尖,“烤到骨头都冒油,才能看清自己究竟是龙还是虫啊。” 巨门缓缓闭合,齿轮转动声中,晦无明听见主上在门外低笑。 那声音混着铁链拖地的钝响,像是有人拖着一具骸骨在月光下起舞。 他瘫坐在地,后背贴着冰冷的祭坛石壁,这才发现冷汗已将中衣浸得透湿,黏在背上像具剥落的蛇皮。 摸出腰间青铜令的瞬间,门缝里又飘来一句低语:“晦无明,你说那少年若知道,自己的每一步都在我掌心跳……会不会像热锅上的蚂蚁?” 祭坛中央的血池突然沸腾,暗红色的涟漪中映出主上的背影——他正单脚点地旋转,九莲面具在地面拖出刺目血痕,苍白的袖口翻卷,露出小臂上蠕动的青色蛇纹。那模样,像极了一条正在蜕皮的巨蟒。 晦无明打了个寒颤,低头看向密报残片——王云二字的笔画间,言明少年不过先天二品,凭他竟能杀死白莲尊者、八祭祀外加一个唐方。——‘主上’凭什么断定是他能做到的?听‘主上’语言间似是认识这少年。 “待果子成熟……”晦无明喃喃重复…… 九莲令发出的第三天。 嘉陵江的夜雾如墨,王云斜倚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唐雨晴送的青竹伞。 赤霄突然昂首,赤色竖瞳映着江心漩涡——三枚分水刺破水而出,在月光下划出幽绿轨迹。 “有埋伏。” 王云话音未落,身形已如游鱼般前倾,左手拽住唐雨晴的手腕旋身甩向桅杆,右手云擎劲气迸发,将率先登船的分水卫扫得倒飞出去。 赤霄同时低吼,前爪拍碎水面,激起的冰晶碎末如暗器般射向水下黑影。 “东南方向!” 唐雨晴借力跃上桅杆,暴雨梨花针从袖中激射而出,针尖借月光折射出七道虚影。 王云足踏云影步在船板游走,每次驻足必伴一声闷响,被点穴的教徒如多米诺骨牌般瘫倒,竟无一人毙命。 赤霄的战斗风格与主人截然不同,它低吼着迎向锁链绞杀,任由铁链缠上脖颈,却在对方发力瞬间浑身毛发炸起,极致低温将链节冻成脆晶。 “咔嚓”声中,巨兽甩头撕裂锁链,反将持链者撞向江心礁石。 最默契的配合出现在电光石火间:当唐雨晴被三名分水卫合围,赤霄突然伏地急冲,用背部将她顶向空中;王云趁机施展『云斩』,真气在足底凝成冰刃,于水面划出环形气墙,将所有暗器反弹回火海;唐雨晴在空中旋身,银针借势穿透最后一名敌人的袖箭机关,“砰”的炸响中,江面腾起紫色烟雾。 “留活口!” 王云足尖点水,捞起一名昏迷的教徒。他撕开对方衣领,只见后颈果然烙着九莲蛇印——与破庙杀手如出一辙。 赤霄甩着鬃毛凑近,鼻息喷在教徒脸上。 那人猛然惊醒,颤抖着指向雾中:“黑……黑莲尊者在水牢……”话未说完,瞳孔突然翻白,七窍渗出黑血。 唐雨晴皱眉检查尸体:“是舌下藏毒,看来早有死志。” 王云望向雾气翻涌的江心,那里隐约矗立着残骸般的水寨,腐木间缠绕着无数铁链。 赤霄突然发出不安的低吼,他这才注意到水面漂浮的不是落叶,而是密密麻麻的蛇蜕——正是岭南荒村所见的九莲教标记。 “他们想引我们入瓮。”王云握紧青竹伞,伞骨在掌心压出青白指痕,“但既然来了……” “便拆了这水牢。”唐雨晴接上话头,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与赤霄对视一眼,后者默契地伏低身子,任由她跃上脊背。 王云率先跃出,『云影』身法在雾中留下道道残影。 赤霄紧随其后,利爪踏碎水面的瞬间,王云掌心云纹大亮,竟在江面上凝出一条冰路。 两人一兽如利刃破雾,直取水寨中央的血色灯笼。 第一百二十五章 水牢绞杀 嘉陵江的夜雾浓稠如化不开的墨,赤霄猛然昂首,雪白鬃毛根根倒竖如钢针,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撕裂夜空。 声浪如重锤砸向江面,雾气如受惊的蛇群翻涌退散,露出江心那座阴森的水寨——幢幢吊脚楼如枯骨堆砌,盏盏碧绿灯笼悬浮如鬼眼,在雾中明明灭灭。 王云抚上它颈间颤抖的白毛,触到掌心的湿润——不是江水,是这头通灵巨兽的冷汗。 “闻到了吗?”他低声道,鼻尖萦绕的腐肉与硫磺气息中,还夹杂着铁锈般的腥甜,“是活人烹炼的味道。” “还有尸油燃烧的焦臭。” 唐雨晴的银针在指间翻飞,针尖映着远处水寨透出的幽光。 那些光不是烛火,而是一盏盏漂浮的碧绿灯笼,像无数悬在空中的鬼眼。 “毒瘴呈扇形合围,他们想把我们逼入水牢。“她突然甩腕,三枚银针破空而出,钉入水面。 “嗤——“被刺中的“江水“竟发出惨叫,翻起一团人形黑影。 话音未落,赤霄突然前爪踏空,冰层下传来“咔嚓”脆响——伪装成江面的薄冰下,竟藏着无数分水卫! 王云旋身拽住它的颈脖,『云影』身法催动到极致,足尖在碎冰间跳跃如飞,反手将唐雨晴甩向水寨二层破窗。 少女借力跃上窗台的瞬间,袖中银针激射而出,精准钉入三名分水卫咽喉,每人后颈都烙着九莲印。 “好!”王云喝彩,赤霄已如白色闪电掠过他肩头,利爪拍碎水下偷袭的黑影。 他趁机踏水借力,掌心云纹与江面冰层共鸣,竟在浪尖凝出一条蜿蜒的冰路,直通水寨中央的血色灯笼。 “跟上!”他足尖轻点冰面,身后留下一串云纹状的冰晶残影。 赤霄低吼着紧随其后,每一步踏碎冰层,都激起细碎的寒光,与唐雨晴甩出的暴雨梨花针交相辉映。 水寨的木质围栏在赤霄利爪下应声而碎,两人一兽如利刃破雾,直扑灯笼所在的祭坛。 王云这才看清,灯笼里竟不是烛火,而是颗颗跳动的心脏,每颗心脏都缠着刻有“墨”字的铜丝。 “用活人心脏养蛊,九莲教果然丧尽天良。” 唐雨晴咬牙,银针穿透最后一盏灯笼,心脏爆浆的瞬间,江面浮起无数死鱼。 赤霄突然停步,前爪抵住祭坛地砖——砖面刻着巨大的九莲阵图,中央凹槽里凝固的黑血,竟与王云在破庙捡到的九莲令残片吻合。 “咔嗒。“ 机括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时,王云只来得及将唐雨晴推到赤霄背上。头顶已是一片阴影——玄铁巨网缀满倒刺,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等你很久了“ 沙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黑莲尊者墨沉渊倒悬在房梁上,鱼尾缠绕着一条脊椎骨打磨的锁链。月光照在他青灰色的鳞片上,每片鳞下都有东西在蠕动。 王云瞳孔骤缩——那不是什么装饰,是成千上万条寄生在鳞片下的蛊虫! 锁链破空而来时带着刺耳的哭嚎声,仿佛那些被抽骨炼器的亡魂仍在惨叫。 赤霄怒吼着扑向房梁,却被突然绷直的锁链缠住四肢。倒刺扎入雪狼鳞甲的瞬间,鲜血如雨点般溅在祭坛上。 “小赤!“ 唐雨晴的银针被弹飞,钉入梁柱的针尾“嗡嗡“震颤。 王云双掌拍向铁网,云擎劲气在玄铁上震出蛛网状的裂纹。 墨沉渊的鱼尾重重拍地,祭坛砖缝里顿时渗出紫黑色毒雾。 王云屏息急退,仍被溅到袖口。布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露出小臂上泛金的血管。 “先天二品也敢闯关?“黑莲尊者甩动脊椎锁链,鳞片间的蛊虫如雨点般砸落,“让我看看慕白是怎么败的——“ 墨沉渊挥动手臂,脊椎骨锁链如活蛇缠来。 王云足踏云影步周旋,每次看似险象环生,却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卸力转身,指尖云斩劲气擦过对方鳞片,激起刺耳的“滋滋”声。 赤霄突然挣断锁链,利爪撕开墨沉渊的‘鱼尾’。 黑莲尊者吃痛后退,却趁机拍出掌心毒雾,唐雨晴躲避不及,肩头被溅中,顿时黑血渗出。 王云瞳孔骤缩,竟不顾自身安危扑向少女,用衣袖擦去她伤口毒液,却感觉指尖一阵灼烧。 “走!” 他抱起唐雨晴跃上赤霄脊背,灵兽强忍剧痛撞向铁网缺口。 墨沉渊的尾鳍再次抽来,眼看就要击中赤霄头颅,王云突然张口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掌心云纹上—— “云斩·血引!” 混着金丝的鲜血喷在掌心云纹上,劲气顿时暴涨。赤色狂龙自他双臂腾起,所过之处铁网熔成赤红的铁水,竟将铁网轰出丈许宽的缺口。 赤霄趁机跃出,身后传来墨沉渊的怒吼:“王云!主上要的是活的,但你逃不掉的!” 江面雾气突然转为赤红,王云这才惊觉水寨四周的灯笼已全部炸裂,血水汇入江中,形成巨大的九莲图案。 赤霄驮着两人狂奔,冰路在身后寸寸碎裂,待他们跃上江岸时,水寨已如海市蜃楼般消失在雾中。 唐雨晴虚弱地指着江面漂浮的木片,上面用血写着“湘南再会”,末尾画着一条正在蜕皮的蛇。 王云握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他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更残酷的开始。 赤霄低低呜咽着蹭他手心,少年低头,看见自己滴在冰面上的鲜血竟凝而不散,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金色。 远处,夜枭的叫声混着隐约的笛声,曲调竟是《茉莉花》,却透着说不出的阴诡。 “湘南。” 王云轻抚赤霄的鬃毛,望向雾蒙蒙的南方,“下一程,我要连你的根一起斩断。”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危机四伏 赤霄瘫卧在布满碎石的滩涂上,雪色皮毛沾满暗红血渍,每喘一口气都带出血沫星子。 王云单膝跪地,指尖凝着莹白真气贴在它剧烈起伏的肋下,片刻后长舒一口气:“尾椎骨的倒刺已经拔除,再调息三个周天,伤势便能稳住。” 他话音未落,唐雨晴的银针已擦着他耳畔飞过,精准钉入丈外树桩——银针穿透的,是方才黑莲尊者鳞片下激射而出的蛊虫。 “黑莲尊者的毒雾渗入肌理,一时半刻清不干净。” 唐雨晴扯下裙摆布条缠住渗血的肩头,动作利落得像在处理猎物,“但比这更棘手的是——” 她忽然噤声,目光扫过江面残留的血色涟漪。 此刻的嘉陵江恢复平静,唯有漂浮的断木上“湘南再会”的血字,在晨雾中泛着诡异的油光。 王云拾起块棱角锋利的碎石,在沙地上划出蜿蜒的线条:“看来水路已被九莲教势力封锁,我们只能绕道湘南,走沅江—武陵山路线入蜀。” 碎石突然崩裂,溅起的沙粒落在他染血的袖口,“他们在嘉陵江设下这等杀局,就是要逼我们往预定路线走。” 唐雨晴的银针筒突然发出轻响,十二枚淬毒细针滑入掌心:“那岂不是正中九莲教的意途?墨沉渊最后那句话分明是——”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王云突然笑了,笑声惊散萦绕在他发间的血雾。 他摸出怀中半块焦黑的九莲令残片,缺口处的纹路与祭坛地砖严丝合缝,“那位九莲主上神秘莫测,布下天罗地网,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只有见步行步了。放心,打不过便逃,我师傅教的。” 他故意晃了晃腰间的云纹玉佩,温润的光泽映出他眼底的锐意。 赤霄突然发出低沉的呜咽,雪白的脑袋蹭过唐雨晴手背。 少女的指尖抚过狼耳上的新鲜伤口,忽然想起方才王云不顾毒雾反噬,用衣袖为她擦拭伤口时,小臂皮肤瞬间溃烂的模样。 江风掀起少年破碎的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烫伤——那是为替她挡住脊椎锁链留下的。 “好。”唐雨晴握紧银针筒,金属表面沁着冷汗,“但下次不许再——”她的声音突然发涩,别过脸去收拾散落的银针,“再这么乱来。” 夜幕悄然降临,两人一兽在岸边将就过了一夜。 篝火噼啪作响,火星窜入夜空,仿佛要与天上的繁星一较高下。 王云背靠大树假寐,却时刻留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唐雨晴倚着赤霄,手中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警惕地守护着这短暂的安宁。 赤霄虽疲惫不堪,可那双银瞳依旧炯炯有神,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能让它瞬间警觉。 次日破晓,晨光刺破云层,洒在两人一兽身上。 经过一夜调息,赤霄已能稳健站立,只是偶尔甩动尾巴时,仍会因尾椎的隐痛微微瑟缩。 王云与唐雨晴简单收拾了行装,便带着赤霄沿着官道前行。 日上三竿时,前方驿站的酒旗在风中招展。 王云走进驿站,将碎银递给驿卒,换来了两匹健马。 茶棚里,一名灰衣小二正用抹布反复擦拭同一张桌子,指节因用力过猛而发白。 当王云上前询问湘南路况时,小二握着抹布的手剧烈颤抖,浑浊的眼珠不安地左右游移,喉结上下滚动却只挤出沙哑的——“沿着官道走”。 “多谢。”王云递过铜钱,指尖故意擦过小二手心。那一瞬间,他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潮湿冷汗,以及一道若有若无的九莲刺青,藏在袖口边缘若隐若现。 唐雨晴倚在马旁,银针筒在袖中悄然滑出半寸,将小二细微的神态尽收眼底。 离开驿站时,两匹健马扬起一路烟尘,赤霄紧随其后,赤色竖瞳警惕地扫视着两侧密林。 “那小二不对劲。”唐雨晴压低声音,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提到‘湘南’二字时,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王云摩挲着腰间玉佩,目光落在远处山坳间飘起的淡淡炊烟——那些烟雾呈诡异的螺旋状上升,恰似九莲教的招魂烟。 “九莲教怕是在沿途布下了眼线…” 王云突然勒马,侧耳捕捉风中传来的细微铜铃声,“从现在起,我们不能再轻信任何人。” 他望向南方天际翻涌的乌云,云层间隐约透出暗红,如同嘉陵江上未散的血腥。 赤霄突然发出低沉的呜咽,前爪不安地刨着地面,似乎嗅到了前方未知的危险。 马蹄声再次响起时,比先前快了三分。 两人一兽的身影逐渐融入苍茫天地,唯有身后扬起的尘土,在官道上画出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树梢间,一双碧色瞳孔正死死盯着远去的背影,手中的九莲令在日光下泛着幽光,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湘南的雨幕中缓缓展开。 湘南的秋雨裹着硫磺味斜斜落下,将青蚨镇的青石板浸成诡异的墨色。 两人一兽踏着满地枯叶踏入镇子时,街边茶棚蒸腾的白雾里飘来姜茶的香气,挑夫们赤膊扛着印着莲花暗纹的货箱匆匆而过,木箱缝隙渗出暗红黏液,在石板上蜿蜒成细流。 布庄老板娘正用金护甲擦拭柜台,见有人来立刻堆起笑脸,只是转身时,王云分明看见她瞳孔深处闪过一丝幽碧的光,转瞬又恢复如常。 卖糖画的老汉手腕灵活翻转,滚烫的糖浆在石板上拉出莲花状纹路,引得孩童们嬉笑围拢。 可当赤霄靠近时,原本喧闹的孩子们突然安静下来,齐刷刷转头,空洞的眼神里泛着奇异的光泽。 街角药铺飘出浓郁的雄黄味,学徒抓药时,捣药杵在药臼里敲出的节奏,竟与王云在嘉陵江水寨听到的铜铃韵律如出一辙。 铁匠铺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铁匠赤着上身抡锤,肌肉虬结的臂膀上烙着半朵莲花刺青。 当王云的目光扫过时,那铁匠的动作陡然一滞,火星溅落在他脚踝,却仿佛毫无知觉。 酒楼二楼的雅阁里传来丝竹声,唱曲儿的姑娘嗓音婉转,唱的却是:“九莲开,故人来,青蚨镇上莫徘徊……” 雨势渐歇时,一位老妪挎着竹篮从巷口转出,篮中装着新摘的茉莉,花瓣上还凝着水珠。 “公子小姐,买束花。”她沙哑的声音里带着蛊惑,浑浊的眼珠深处,碧色光芒如鬼火明灭。 王云正要开口,唐雨晴的银针已悄然滑入掌心——老妪手腕内侧,赫然印着半枚九莲教的标记。 赤霄突然发出不安的低吠,前爪在青石板上焦躁地刨动。 唐雨晴顺着它的目光望去,街边古井的水面正泛着诡异的金光,如同撒了层细密的金粉,在雨幕下流转出妖异的光泽。 她快步上前,银针刚触及水面,针尖便“滋啦”一声腾起白烟,瞬间变得漆黑如墨。 “井水不对劲。”唐雨晴声音发沉,袖中银针接连没入水中。 随着“噗通”几声闷响,她屈指一弹,几枚刻着九莲纹的铜钱破水而出,表面斑驳的铜绿下,“慕白制钱”四个小字若隐若现。 “这些铜钱铸造于三年前,正是李慕白掌管岭南铸币局的时候。” 她指尖摩挲着钱币边缘的莲花纹路,忽然发现每朵莲瓣的数目都是九片——这与九莲教的图腾分毫不差。 王云瞳孔骤缩,蹲下身时牵动了肋下的旧伤,闷哼一声却浑然不觉。 他接过铜钱对着天光细看,钱币边缘细微的刻痕在雨水中泛着暗红,像干涸的血迹:“居然连铸币局都有九莲教的渗透!”他想起方才茶棚小二袖口的刺青、铁匠臂膀的莲花印记,后颈泛起阵阵寒意。 唐雨晴将银针在裙摆擦拭干净,金属碰撞声清脆得刺耳:“九莲教的魔爪确实已渗透到大明各行各业乃至于官府朝廷。从活人炼蛊的水寨,到流通市面的钱币” 她忽然噤声,望着远处屋檐下随风晃动的九莲纹铜铃,那些铃铛竟在无风自动,发出细碎的嗡鸣,如同某种邪异的召唤。 王云握紧铜钱,指甲几乎掐入掌心,暗道,“难怪奶奶总说江湖事纷繁复杂少掺和,但既让我知道了,我便不能让这邪魔外道扰乱天佑的江山。” 赤霄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仰天长啸,声波震落屋檐积水,却震不散笼罩镇子的诡异迷雾。 第一百二十七章 紫金铃 雨幕渐密,青蚨镇的暮色愈发阴沉。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坠落在青瓦飞檐之上。 王云望着街角那面半旧的酒旗——“悦来客栈“四个褪色的大字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露出底下斑驳的九莲暗纹。 那纹路在雨水中若隐若现,每一片莲瓣都扭曲成诡异的弧度,像是某种隐秘的挑衅。 他与唐雨晴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赤霄在他们脚边不安地刨着爪子,雪白的毛发早已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 踏入客栈时,年久失修的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随时会断裂。 大堂内弥漫着浓烈的香料味,八角、桂皮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草药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怪味。 唐雨晴的鼻翼微微翕动,这味道分明是为了掩盖某种更令人作呕的腥气。 掌柜从柜台后迎出来,笑脸堆满褶皱,却掩不住眼底的戒备:“二位客官,小店有刚杀的山鸡,再来壶自酿的梅子酒“他说话时,右手不自然地蜷缩着,指缝间隐约可见碧紫色的污渍。 话音未落,唐雨晴已将银针插入递来的菜单。 那根通体雪白的银针瞬间泛起不祥的黑色,从针尖一直蔓延到针尾。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银针,指尖在桌下轻点王云的手背,指着墙角空位道:“就坐那,来两笼素包子,一壶清茶。“ 赤霄趴在桌下,看似慵懒实则警惕。 它的竖瞳在昏暗的光线中收缩成一条细线,随着每一个经过的小二而转动。每当有人靠近,它喉咙里便发出低沉的吼鸣,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得桌上的茶盏微微颤动。 包子上桌时,唐雨晴的银针在每只包子上快速轻点。 王云注意到她的动作——第三次将银针插入菜碟边缘时,针尖泛起了极淡的紫色,那颜色与掌柜指甲缝里的污渍如出一辙。 “小心为上。“ 王云用筷子挑起一丝包子馅,借着摇曳的油灯仔细查看。馅料里的野菜呈现出不自然的墨紫色,断面渗出粘稠的汁液。 “这镇子连空气都不对劲。“他压低声音道,想起方才在街边看到的镇民——那些人的瞳孔在阴影中会闪过诡异的碧光,还有铁匠铺里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蛊虫蠕动声。这些细节让他后背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 唐雨晴默默饮下清茶,杯沿残留的茶渍在粗糙的木桌上晕开,竟自行汇聚成九瓣莲花的形状。 她将一块素包子掰碎,混着清水喂给赤霄,轻声道:“小赤,有什么异动立刻叫醒我们。“ 灵兽低鸣一声作为回应,它的竖瞳中映着摇曳的烛火,宛如两簇跳动的鬼火。 “小二,开两间上房。“ 唐雨晴掷下碎银,故意让银子滚到掌柜脚边。 当那个佝偻着背的老人弯腰捡拾时,她清楚看见对方后颈有块暗紫色胎记,形状恰似半朵九莲——与酒旗底下露出的纹路一模一样。 王云不动声色地挡在她身前,指尖凝起一层淡薄的真气。 两人上楼时,年久失修的木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某种活物的脊椎上。 经过二楼拐角处的客房时,一阵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飘出,混合着刺鼻的檀香气息,令人胃部翻涌。 赤霄突然弓起脊背,利爪在地板上抓出五道深深的白痕。 王云按住它颤抖的身躯,能感受到掌心下传来的剧烈心跳。“今夜别睡太沉。“他在唐雨晴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的碎发。 客房内,唯一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光影在斑驳的墙壁上摇曳,扭曲成各种狰狞的轮廓。 唐雨晴将银针插在窗缝间,又在门边洒下自制的药粉——那些淡蓝色的粉末一接触地面就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的苦杏仁味。 王云倚着门框,看着她纤细的身影在房中忙碌。 那些看似随意的布置实则暗含玄机:床幔上系着的铜铃,地板上用发丝设下的绊线,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她过人的谨慎,疲惫却专注的模样让他心头一暖,又隐隐作痛。 “早点休息,“他轻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有任何声响,立刻唤我。“玉佩在他掌心微微发烫,这是从未有过的异状。 窗外,九莲纹铜铃仍在作响。 那声音与远处传来的更鼓声交织,宛如一曲诡异的镇魂歌。 王云吹熄油灯,却并未上床,而是坐在窗边,借着惨白的月光凝视着腰间的玉佩。那温润的光泽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仿佛在提醒着他,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黑暗中悄然逼近。 更鼓声穿透雨幕,在青蚨镇上空幽幽回荡。 王云合衣躺在榻上,表面看似沉睡,实则五感紧绷如弦。 子夜时分,窗外的九莲纹铜铃突然发出细微的震颤——不是被风吹动的规律声响,而是某种刻意的、带着试探意味的触碰。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贴在窗棂上。 黑影透过窗纸的缝隙,盯着榻上的王云,眼中满是怨毒:“就是这小子杀了慕白…“她心中默念,杀意如同毒蛇吐信,丝丝缕缕渗入屋内。 这极微弱的情绪波动,却如惊雷般在王云灵台炸响。 几乎是瞬间,王云的双眼猛然睁开,寒芒暴射。 藏在袖中的银针已如闪电般疾射而出,“噗“地一声扎入窗纸。 来人娇躯一震,显然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警觉,仓促间侧身飞退,银针擦着她的耳畔飞过,削落几缕青丝。 王云毫不犹豫,翻身撞破窗户追出。 破碎的木片还在空中飞舞,他已稳稳落在屋檐之上。 这时,隔壁房间的窗户猛地推开,赤霄庞大的身躯探了出来,眼中凶光毕露,正要纵身追击。 “小赤,守好雨晴!“王云压低声音,语气不容置疑。 赤霄急得原地打转,发出不满的呜咽,但还是听话地缩了回去,竖瞳死死盯着主人离去的方向。 王云施展【云影】身法,如同一缕青烟般追向神秘人。他故意收敛气息,将速度压制在与对方相差无几的程度。 神秘人在房顶上飞掠,身姿轻盈如燕,却始终未能拉开与王云的距离。 黑暗的街巷中,两人一前一后,如同在进行一场死亡的舞蹈。 瓦片在神秘人脚下发出细碎脆响,她身姿如夜枭般在交错的屋檐间腾挪。 王云注意到她每次起落都精准地避开某些特定的屋瓦——那些瓦片上隐约可见细小的九莲纹路。 当巷口更夫敲响丑时梆子,神秘人突然旋身,广袖扫落檐角铜铃,清越声响惊起三两寒鸦。 见身后空无一人,她紧绷的脊背骤然松懈,银质面具下溢出嗤笑:“区区先天二品也就如此而已,可慕白又怎会……“尾音被夜风吹得支离破碎,露出的半截脖颈浮起青筋。 月光掠过她腰间晃动的【紫金铃】,铃身镌刻的并蒂莲纹缺了半朵,与掌柜后颈的胎记如出一辙。 她伸手抚过面具,指腹在右眼位置停留许久,那里有道极细的裂痕,像是被什么锐物所伤。 “我一定会让你血债血偿…“这声低语裹挟着刻骨恨意,在雨夜中格外清晰。 神秘人突然攥紧腰间铃铛,铃舌相撞发出暗哑声响。 她转身时,斗篷下摆扫过屋脊,惊起一片蜷缩的蛊虫——那些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生物密密麻麻地爬满瓦片,在月光下如潮水般涌动。 远处乱葬岗方向传来夜枭啼鸣,她冷笑一声,足尖点碎瓦片,朝着坟冢的方向疾掠而去。 发间银饰拖出幽紫磷火,在雨雾中蜿蜒成完整的九莲图案,与镇上各处隐藏的标记完美重合。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阴符七术 腥风裹着腐土气息扑面而来,王云蹲伏在残碑之后,粗粝的碑面硌得膝盖生疼。 三丈外,那道黑影正如鬼魅般没入一座歪斜的坟茔。 夜风掠过荒草,发出簌簌响动,恰好掩盖了他调整气息的细微声响。 坟口垂落的藤蔓微微晃动,暗门闭合的刹那,他分明看见门沿刻着的半朵莲花——与他怀中九莲令残片的纹路竟有七分相似。 月光穿透云隙,在乱葬岗投下斑驳阴影。 身侧断碑上的青苔不知何时渗出暗红汁液,正顺着碑文“忠义“二字蜿蜒而下,在“心“字最后一点处凝成血珠。 他屏息靠近,靴底碾碎一段枯骨,那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惊起远处老树上栖息的夜枭。 正要撤离,余光却瞥见一座新坟——青石墓碑上“爱侣慕白之墓“六个朱砂大字红得刺目,坟前供着的茉莉花虽被夜露打蔫,花瓣边缘却仍透着新鲜的水光。 “慕白?“王云心头剧震。 他单膝跪地,发现供果下压着块染血的丝帕,角上绣着残缺的并蒂莲,与方才神秘人腰间『紫金铃』的纹饰如出一辙。 拨开坟头杂草时,腐土中突然钻出几条红纹蜈蚣。他剑眉微蹙,两指并拢凌空一点,气劲将毒虫震得粉碎。 潮湿的泥土下,半截鎏金锦盒泛着幽光。 盒盖开启的刹那,霉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半张焦边乐谱静静躺在猩红丝绒上,《茉莉花》三个小楷已被血渍晕染。 翻到背面\"慕白遗物\"四字的笔迹,竟与嘉陵江面飘浮木片上的“湘南再会”字迹如出一辙,那笔锋转折处的颤抖都一模一样。 “这是“他指尖抚过乐谱褶皱,突然触到夹层中的硬物。 一枚刻着“瑶“字的紫金戒跃入掌心,戒面莲花缺了半边,内圈铭文“白首之约“四字已被摩挲得模糊。 “原来如此…“ 王云猛地起身,怀中玉佩突然发烫,烫得他心口一颤:“神秘人定是九莲尊者之一,而李慕白恐怕是这位尊者的爱侣。黑莲尊者将他引至湘南,就是要借这神秘人的手除掉自己。可那日在嘉陵江黑莲尊者便可杀了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这个疑问如鲠在喉。 正思忖间,远处传来铜铃轻响,他这才惊觉整片乱葬岗的墓碑都刻着若隐若现的莲纹,在月光下组成巨大的阵图。 “借阴兵布阵“他后背沁出冷汗。 忽有阴风掠过耳畔,坟前茉莉花枝剧烈摇晃,花瓣如雪片般簌簌坠落,仿佛在泥地上拼出个歪斜的“死“字。 那字迹边缘的泥土突然翻涌,钻出数十条金头蜈蚣,转瞬又钻入地下消失无踪。 他握紧怀中乐谱,望着镇中若隐若现的九莲纹灯笼,终于明白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自己不仅要面对暗处的杀机,更要揭开九莲教渗透朝堂、炼制邪功的真相,那雨晴一直跟着自己,岂不是…他不敢再往下想… 晨光刺破窗纸时,王云仍保持着半倚床头的姿势。 指尖反复摩挲着怀中半张《茉莉花》乐谱,残页边缘的暗紫色血迹早已干涸,却在每一次触碰时都仿佛重现昨夜的惊心动魄。 窗外传来早市摊贩的吆喝声,与昨夜诡谲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恍如隔世。 唐雨晴轻轻推开房门,晨光映在她腰间微微晃动的银针筒上,针尖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这是“她拈起染血的乐谱,突然按住王云手腕,“别动!“银针从她袖中激射而出,钉入窗棂——一只通体紫红的蜘蛛正从针尖挣扎脱落。 王云将昨夜追逐神秘人的经过娓娓道来,从青蚨镇的飞檐走壁,到乱葬岗的惊人发现。 说到锦盒里的乐谱和紫金戒时,他掏出那枚刻着“瑶”字的戒指,金属表面的莲花纹路在光线下泛着冷意。 戒指在桌面上滚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最终停在唐雨晴面前,戒面上的莲花正好对着她的眼睛。 “黑莲尊者引我们来湘南,不知道是不是奉九莲‘主上’的命令?”他声音低沉,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与昨夜听到的铜铃声莫名相似。“而这个神秘人,恐怕就是冲着我为李慕白复仇…” 唐雨晴若有所思地皱眉,指尖轻轻抚过乐谱上焦黑的边缘:“嗯,这人极有可能是另一位九莲尊者,这镇子紫莲纹遍地,莫不是紫莲尊者?李慕白掌管铸币局时铸造的九莲铜钱,还有这乐谱和戒指,据此推测这位紫莲尊者与白莲尊者定是爱侣关系,九莲教内部的恩怨情仇,怕是比我们想得更深。”她的指尖划过乐谱上烧焦的痕迹,忽然想起昨日井水之下同样带着焦糊味的铜钱,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 就在这时,窗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那声音整齐得可怕,像是无数人踏着同一个节拍。 王云猛地起身,腰间玉佩撞出轻响,玉上雕刻的云纹在阳光下流转。两人同时扑到窗边,只见青石板路上,数十名镇民目光呆滞地朝着同一个方向移动。 他们的步伐机械而整齐,脖颈后的九莲纹泛着妖异的紫光,正是昨日在铁匠和小二身上看到的印记。最前排老者手捧的青铜香炉里,青烟凝成扭曲的人形 人群行进的方向,赫然是他们发现九莲铜钱的那座义庄。 义庄屋顶的瓦片上,不知何时落满了乌鸦,黑压压一片,却诡异的没有发出任何叫声。 \"走!\"王云握住唐雨晴的手腕,感受到她脉搏的急促跳动。转身将乐谱塞进怀中时,他注意到纸上血迹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紫色。 赤霄早已听到动静,雪色身影如离弦之箭冲出门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唐雨晴顺手抓起桌上的药囊,银针筒在袖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两人一兽穿过蜿蜒的街巷,沿途的店铺大门紧闭,唯有屋檐下的紫莲纹铜铃无风自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仿佛在为这场未知的危机奏响序曲。 赤霄突然竖起耳朵,雪白的皮毛下肌肉紧绷,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它赤色的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死死盯着前方转角处。 人群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香气,像是腐肉与香烛混杂的味道,熏得唐雨晴下意识屏住呼吸。她注意到那些镇民的指甲都变成了紫色,指尖滴落着粘稠的液体,在地面上留下发光的痕迹。 王云眉头紧皱,看着那些镇民跪拜时整齐划一的动作,如同被提线操控的木偶,脖颈后的紫莲纹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最前排的几个人开始用头撞击地面,额头上血肉模糊却浑然不觉,鲜血在地面上画出扭曲的符文。 他们贴着墙根挪动,好不容易挤入义庄大门。 屋内光线昏暗,仅靠几盏摇曳的白灯笼照明,那火光不是寻常的暖黄,而是带着青白的冷色调。 忽明忽暗的光影里,密密麻麻的镇民铺满了整个厅堂,此起彼伏的叩首声在空荡的室内回响,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墙角堆放的纸钱无风自动,在空中盘旋成漩涡状。 供桌上的半支金蛇杖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杖身缠绕的金蛇栩栩如生,鳞片随着光线变化而蠕动,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 王云认出这是李慕白的专属蛇仗,正要迈步上前,忽觉脚下黏腻,低头一看,青砖缝隙里渗出暗褐色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正是昨日在乱葬岗闻到的腐臭味道。 那液体如有生命般,顺着他的靴底向上攀爬。 \"小心!\"唐雨晴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力道之大几乎将布料撕裂。她的目光死死盯着厅堂的七口棺材,那些棺材表面的黑漆正在剥落,露出底下紫色的莲纹。 话音未落,七口漆黑的棺材同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那声音像是用指甲刮擦头骨般令人毛骨悚然。 棺盖轰然落地,扬起漫天灰尘,灰尘中夹杂着细小的骨屑,在光线中闪烁。 腐臭气息瞬间暴涨,七具胸口刺着紫莲的尸体缓缓坐起,它们皮肤上布满了蛛网般的金线。 空洞的眼窝里,金线蛊虫扭动着探出身子,在尸体脸上织出一张蠕动的金网。 那些蛊虫发出的嗡鸣声汇聚成诡异的旋律,竟与《茉莉花》的调子有几分相似。 倏地,七具尸傀毫无征兆向他们袭来,动作之快带起阵阵腥风。 它们张开的嘴中,舌头已经化为一朵盛开的紫莲,花蕊中喷出带着甜腻香气的粉末。 \"《阴符七术》!是湘地尸术…\"唐雨晴江湖阅历比王云丰富,率先叫道。她迅速从腰间取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粉末撒向空中,与尸傀喷出的紫雾相撞,发出嗤嗤的响声。 赤霄怒吼一声,赤色竖瞳寒芒爆闪,粗壮长尾如铁索横扫,在空气中带起尖锐的呼啸。它踏碎青砖跃起,覆着银白长毛的利爪裹挟着寒意,瞬间将一具尸傀的手臂撕扯下来。 被撕裂的腐肉在空中冻结成冰晶,金线蛊虫刚要挣扎,便被赤霄尾巴横扫出的凛冽罡风碾成齑粉。 王云双掌罡气翻涌,赤白色光晕如流云汇聚,施展出「云擎·碎岳」。 掌力轰然炸开,三具尸傀的胸膛被震出碗口大的窟窿,腐肉飞溅间,他足尖点地借力腾挪,连续拍出七道「云擎」掌影。 每道掌影击中尸傀时,都会在它们体表留下云雾状的凹陷痕迹。 尸傀身上的紫莲印记泛起妖异紫光,竟将部分掌力反弹,王云瞳孔微缩,双臂翻转如鲲鹏展翅,以「云擎·逆卷」化去攻势。他注意到那些反弹的掌力在空中形成扭曲的气旋,隐约有金线蛊虫在其中挣扎。 唐雨晴银针如暴雨倾泻,针尖淬着的药液在空中划出淡绿色的轨迹,却被尸傀脖颈的蛛网纹路尽数挡下。那些纹路在受到攻击时会凸起形成实质的防护网,网上密密麻麻布满细小的倒刺。 她旋身甩出毒针缠住尸傀脚踝,赤霄趁机扑咬,巨大的身躯将两具尸傀撞向墙壁。 墙体轰然倒塌的瞬间,白兽粗壮的尾巴横扫如鞭,尾尖划过之处凝结出冰棱,将飞溅的金线蛊虫钉死在地面。冰棱中冻结的蛊虫仍在蠕动,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当最后一具尸傀被王云以「云擎·擎天」击碎头颅时,整个义庄突然剧烈震颤。 屋顶的瓦片簌簌落下,中央朱漆棺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棺盖缝隙渗出黑血,在地面蜿蜒成扭曲的纹路。 那血液如有生命般在地面蔓延,所过之处青砖纷纷龟裂,裂缝中冒出缕缕黑烟。 棺材内部传出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伴随着女子凄厉的啜泣,那哭声忽远忽近,仿佛来自幽冥深处。 赤霄挡在王云身前,赤色竖瞳死死盯着缓缓升起的棺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咆哮。它周身的寒气凝结成霜,在地面上蔓延出放射状的冰纹,与黑血形成的纹路针锋相对。灵兽背上的毛发根根直立,形成锋利的冰刺,在晨光中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第一百二十九章 缠魂丝 义庄内,朱漆棺材在月光下缓缓升起,棺木表面凝结的霜花折射出妖异的紫光。 王云瞳孔骤缩,清喝一声:“小赤!“ 赤霄雪白的身躯如闪电般扑出,利爪撕裂棺木的刹那,整座义庄突然剧烈震颤。 屋顶瓦片簌簌坠落,露出夜空中那轮血月——月光如利剑穿透破洞,恰好照亮棺中女子的面容。 黑袍之下,半截玉颈若隐若现,而那锁骨处白莲与紫莲交缠的印记,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似是蕴含着无穷的秘密与力量。 “果然是紫莲”唐雨晴话音被尖锐笛声打断。 一阵若有若无忽高忽低的笛声从义庄深处飘来,伴随着拖沓的脚步声,盲人笛师缓缓走出阴影。 他身形佝偻如枯木,脊背高高隆起,几乎弯成了一张弓。 灰扑扑的长袍下露出布满疤痕的双手,皮肤褶皱间嵌着暗紫色的淤泥,他的双眼早已没了眼珠,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眼窝,脸上蜿蜒着狰狞的紫莲刺青,从左眼窝一直延伸到嘴角,使得原本丑陋的面容更添几分可怖。 笛师将竹笛抵在唇边,溃烂的指节按住笛孔。 随着一声尖锐的笛声划破空气,义庄内外顿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月光下,镇民们双目翻白,如同提线木偶般整齐划一地转身,朝着义庄的方向涌来。他们脖颈后的九莲纹泛着妖异的紫光,在夜色中忽明忽暗,脚步机械而僵硬,手臂直直地伸出,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笛声越来越急促,镇民们的脚步也越来越快,逐渐从小跑变成狂奔。他们撞开义庄的木门,蜂拥而入,相互推搡着挤满了整个厅堂,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吼。有些镇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却浑然不觉,只是目光呆滞地朝着笛声的方向挪动。 赤霄如同一座白色巨塔般轰然跃起,挡在王云身前,赤色竖瞳燃起凛冽杀意,震天怒吼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 然而那些双目翻白的镇民却恍若未闻,脖颈后的紫莲纹愈发妖异,顶着扑面而来的音浪继续机械地前冲,腐烂的指甲几乎要触到赤霄雪白的皮毛。 王云旋身拽住唐雨晴的手腕向后急退,青砖在靴底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望着盲眼笛师扭曲的嘴角仍在吹奏,眼底腾起怒意:“小赤,雨晴,你们挡镇民一阵,我去解决笛师!” 赤霄怒吼答应,粗壮的尾巴横扫如铁索,带起的罡风将前排镇民掀翻在地,却巧妙避开要害;唐雨晴银针如雨疾射,精准点中冲在最前之人的麻穴,被击中者如断线木偶般瘫软。两人配合默契,在镇民的狂潮中勉强撑起一道防线。 王云趁机足尖点地,如苍鹰般朝着驼背笛师疾掠而去,掌心赤白色罡气翻涌,誓要斩断这诡异操控的源头,眨眼间已欺身至笛师面前。 正要挥掌劈下,却见那佝偻的身躯脖颈骤然裂开蛛网状血口,男女莫辨的尖笑混着黑血喷涌而出:“慕白他到死都攥着瑶枝的紫金铃” 腐臭气息扑面而来,王云后颈寒毛倒竖,这才惊觉对方溃烂的脚踝处竟缠着银丝傀儡线——原来这笛师也是被人操控的尸体! 『云斩』劲气裹挟着雷霆之势轰然落下,笛师的身躯如破败布偶般被劈成两半,竹笛坠地发出清脆碎裂声。 刹那间,尖锐笛声戛然而止,正疯狂冲撞的镇民们如断线木偶般纷纷瘫倒,脖颈紫莲纹迅速黯淡成灰。 死寂中,笛师半截尸身突然剧烈抽搐,几具蜷缩的婴儿干尸从袍底滚落。 每个干尸都缠着浸血红绳,褪色的“慕白”二字在月光下狰狞如咒。 王云强压下翻涌的恶心,靴底重重碾碎红绳:“专练邪功的狗男女,还想有后代,作梦!” “臭小子,找死!” 中央棺材内的女子突然暴喝,双目圆睁,眼中尽是癫狂杀意。她周身真气如紫色漩涡般狂涌而出,义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瓦片如雨点般坠落。 随着轰然巨响,整座义庄开始坍塌,扬起的尘土中,墙壁剥落的壁画逐渐显露——画面上,白莲尊者与紫莲尊者相拥的身影被大片血渍覆盖,诡异而阴森。 王云在纷飞的瓦砾中站稳身形,冷笑一声:“你便是李慕白临死时供出的紫莲——任瑶枝,只是我没想到你竟是李慕白的情人,将我引到湘南,是想为你的情郎报仇?” 任瑶枝仰头狂笑,笑声凄厉如夜枭,震得人耳膜生疼。那笑声中饱含着无尽的怨毒与悲伤。 唐雨晴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浑身发冷,手中银针几乎握不稳。 任瑶枝如鬼魅般从棺材中窜出,袖中『缠魂丝』如灵蛇出洞,天罗地网般卷向王云。 王云疾身闪避,喝道:“云斩!”。 凛冽的罡气将空气都劈出裂痕,却见那丝线竟如活物般灵巧避开锋芒,反而缠住他的手腕。 王云运起内力抵抗,『缠魂丝』却越勒越紧,银丝深深嵌入皮肉,鲜血顺着纹路蜿蜒而下。 “王云!”唐雨晴急喝,袖口甩出暴雨梨花针。赤霄同时凌空扑击,利爪裹挟着刺骨寒意。 任瑶枝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缠魂丝』如潮水般撤回,却在触及地面的刹那,猛然刺入瘫倒镇民的后颈。 被操控的镇民们如提线木偶般暴起,脖颈紫莲纹泛起妖异的紫光。他们的指甲瞬间变得漆黑尖锐,口中发出非人的嘶吼,朝着王云和赤霄疯狂扑来。 唐雨晴刚要施展轻功支援,却觉后颈一麻,『缠魂丝』不知何时已悄然缠住她的脊椎。 “这缠魂丝,可是用铸币局的秘银所制。”任瑶枝癫狂大笑,双手如蝶翼翻飞,操控着数十道银丝在空中舞动,“看着心爱的人自相残杀,滋味如何?” 唐雨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举起银针,对准了王云。 赤霄发出焦急的怒吼,粗壮的尾巴横扫,却在即将击中唐雨晴时硬生生收住力道。 王云左躲右闪,掌风处处留情,却被『缠魂丝』缠住脚踝,重重摔在地上。镇民们的指甲划过他的后背,血痕瞬间染红了衣衫。 赤霄身上也布满抓痕,雪白的皮毛沾满鲜血,却仍固执地挡在王云身前。 唐雨晴泪流满面,看着王云和赤霄为了不伤到自己而处处受制,心中如刀绞般疼痛。她拼尽全力想要挣脱『缠魂丝』的控制,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银针一次次射向同伴。 任瑶枝踩着一具镇民的脊背凌空而立,黑袍下伸出的银丝如触手般抚过唐雨晴的脸颊,“看着珍视的人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的滋味——美妙极了! 任瑶枝癫狂的笑声回荡在坍塌的义庄中,如同催命的丧钟,将这场血腥的闹剧推向绝望的深渊。 第一百三十章 天勾救场 义庄内尘雾弥漫,断裂的梁柱在月光下投下森然阴影,受伤的赤霄低喘着护在王云身侧,地面蜿蜒的血迹将青砖染成诡异的紫黑。 任瑶枝癫狂的笑声如同毒蛇信子,不断啃噬着众人的神经,被操控的镇民们维持着狰狞的姿态,空气里弥漫着腐肉与血腥混杂的气息,压抑得令人窒息。 唐雨晴望着王云肩头不断渗血的伤口,又瞥见赤霄皮毛下翻卷的伤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突然露出决然神色,睫毛剧烈颤抖着,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哪怕被缠魂丝禁锢,她也要用最后的力气结束这场悲剧。就在她拼尽全力咬向舌根的刹那,任瑶枝指尖猛地发力,将她的挣扎扼杀在半途 “咬舌自尽?多好的戏码!”任瑶枝指尖猛地收紧,缠魂丝如铁箍般勒住唐雨晴的脖颈,将她吊在半空摇晃,“别急着死啊,我还没看够你们互相残杀的样子!” 唐雨晴嘴角渗出鲜血,拼尽全力咬下,却只在唇齿间留下几道血痕,绝望的泪水顺着下颌坠入尘土。 “哭什么?你的好郎君不是很有本事吗?”任瑶枝突然扯着唐雨晴的头发转向王云,银丝勒进她的皮肉,“来啊,用你的掌劈开这缠魂丝!说不定能顺便把她的脑袋一起劈下来——”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如闪电划破夜空!韦家天勾的锁链带着破空锐响缠住缠魂丝,熟悉的怒喝震得梁柱簌簌落尘:“妖妇,看看你的丝硬还是我的索硬!” 王云浑身一震,赤红真气在掌心暴涨的动作猛地凝滞——月光下,韦瑛踩着断梁凌空而立,玄铁锁链与银丝相撞迸发万千火星,将他英气的眉眼映得忽明忽暗。 任瑶枝瞳孔骤缩,指尖青筋暴起却无法收回丝线。被操控的镇民们保持着扭曲的姿势僵在原地,唐雨晴也重重摔落在地,缠魂丝如僵蛇般垂在一旁。 “老云,机会!”韦瑛锁链猛地一扯,任瑶枝踉跄的瞬间,赤霄已如离弦之箭扑出,利爪裹挟着冰寒之气直取面门。 王云周身赤红真气化作狂龙,云擎掌带着开山之势轰然拍出:“任瑶枝,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任瑶枝发出一声厉啸,黑袍轰然炸裂,数十道缠魂丝如潮水倒卷收回,在周身凝成血色护盾。 “王云,这笔账我记下了!”她怨毒的目光扫过众人,身影突然化作紫雾消散,只留下残音在废墟中回荡:“九莲教的怒火,会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尘埃尚未落定,王云望着韦瑛肩头溅落的碎瓦,眼眶瞬间发烫。这位在血雨腥风中摸爬滚打的西厂副统领,此刻玄甲染尘,天勾索还在嗡嗡震颤,却咧着嘴角道:“老云,你小子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赤霄率先发出欢快的低鸣,雪白的大脑袋蹭过韦瑛手背。 王云大步上前,骨节分明的手重重拍在对方肩膀,指腹触到的却是一片潮湿——韦瑛的衣衫后背已被江水浸透,布料下隐约透出的鞭痕泛着青紫。“你到过嘉陵江?”他喉头发紧,突然被对方拽进熊抱。 “少啰嗦!”韦瑛的声音闷闷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粗粝,天勾索随意甩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你派清风帮送的信差点喂了鱼,老子带着人在江里捞了半夜,就差把嘉陵江都翻过来!”他猛地推开王云,却又死死攥住对方胳膊,目光扫过那些深浅不一的伤口,眼底腾起怒意:“九莲教这群杂碎,老子定要把他们的老巢掀个底朝天!” 唐雨晴倚着残柱勉强起身,看到两人对视时眼底翻涌的炽热,忽然觉得连身上的伤痛都轻了几分。 赤霄适时发出不满的呜咽,毛茸茸的爪子扒拉着韦瑛的腿,惹得后者大笑:“好好好,没忘了给你带韦家堡的鹿肉干!”他伸手挠了挠赤霄下颌,动作却在触及皮毛下的伤口时骤然停顿,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韦瑛和王云相视一笑,默契不言而喻,空气中紧绷的弦骤然松弛。 这时,一道挺拔身影踏着满地碎瓦疾步而入,玄色劲装绣着暗纹云雷,腰间韦家堡特有的鎏金腰牌随着步伐轻晃。 青年男子抱拳躬身,朗声道:“少主,青蚨镇内的九莲教徒已经肃清!” “来得正好,这是韦家堡年轻一辈里最能打的韦昭。”韦瑛揽过青年肩膀,掌心重重拍在对方后背,“上个月刚单枪匹马端了三湘水匪的老窝,连匪首的铁头功都被他用短刃破了!” 王云抬眸打量,只见韦昭剑眉星目,左眼角一道淡粉色疤痕斜斜划过,反倒衬得眼神愈发锐利如鹰。 青年被介绍时并未露出半分骄矜,只是朝王云郑重行礼:“久仰王少侠威名,少主经常在小人面前提及您,今日得见,昭三生有幸。”话音未落,他突然手腕翻转,寒光一闪的匕首已抵住身后虚空——半截断梁竟在此时轰然坠落,被匕首精准劈成两截。 “警惕性不错。”王云挑眉赞道,看着韦昭收刀时利落的动作,忽然想起韦瑛曾说过韦家堡的规矩:“在暗处视物比明处更要清明。”这年轻人的锋芒,倒与韦瑛有几分相似。 韦瑛凝视着摇摇欲坠的义庄,眸中寒芒渐敛,抬手轻拍王云的肩膀:“此地不宜久留,老云,找个地方休整。”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却在触及少年时不自觉放柔了几分。 转头看向韦昭,他的神色瞬间冷肃如霜:“带十人留守,彻查青蚨镇。你带着人把青蚨镇翻三遍,水井、地窖、祠堂暗格,九莲教最擅长藏污纳垢。”他取下腰间刻着韦家徽记的令牌,郑重交到韦昭手中,“务必将余孽一网打尽,不可有任何疏漏。” 韦昭双手接过令牌,单膝跪地:“属下定不辱命!”言罢,起身召集手下,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唐雨晴走上前来,望着韦瑛沉稳的背影,心中暗自佩服。此人虽年轻,却有大将之风,难怪能统领西厂与韦家堡。 韦瑛转身看向王云,紧绷的神情终于缓和下来,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走,兄弟带你去吃顿好的。”他的动作自然亲昵,与方才发号施令时判若两人。 两人并肩走出义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韦瑛时不时侧头看向王云,确认他步伐稳健,才稍稍安心。 唐雨晴跟在后面,看着两人相携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微笑,忽然觉得,在这江湖的惊涛骇浪里,能有这般生死与共的情谊,倒也能驱散几分寒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 混沌灰雾 暮色如血,浸染着嘉陵江水寨。 雕梁画栋间,丝竹声靡靡,轻纱幔帐内,黑莲尊者墨沉渊半倚在镶金檀木榻上,『九节分水刺』斜插在檀木榻边,半张覆着蛟鳞的脸上浮着餍足的笑。 他指尖随意拨弄着舞姬垂下的珠钗,慵懒邪肆的笑声混着酒香,在暖香氤氲的室内回荡。 忽然,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门外传来黑莲属下略显慌乱的通报:“紫莲尊者到——” 墨沉渊面色骤变,猛地推开怀中美人,锦袍翻飞间,他迅速整了整衣襟,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歌妓们匆匆整理衣衫,莲步轻移,慌乱退出大厅,只留下满室未散的脂粉香。 片刻后,任瑶枝迈着优雅却又带着几分凌厉的步伐踏入厅内。 她一袭紫色广袖流仙裙,衣袂飘飘,『紫金铃』未响,『缠魂丝』却在袖中绷成寒线,她暗紫色的广袖扫过烛火,映得眉眼比李慕白坟前的纸钱灰更冷,宛如暗夜中绽放的紫莲。 墨沉渊目光扫过她纤细的腰肢、绝美的容颜,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轻佻的笑:“瑶枝怎会突然过来?王云……” 任瑶枝恍若未闻,冷艳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寒霜。 她径直走向摆满珍馐美酒的长案,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壶,仰头便灌。酒水顺着她白皙的下颌滑落,浸湿了领口的轻纱,勾勒出若隐若现的曲线。 墨沉渊察觉到气氛不对,笑容僵在脸上,心中泛起丝丝疑惑。他默默在一旁坐下,宽厚且布满老茧的手指握着酒壶,一杯接一杯地为她斟酒,目光却始终紧锁在她身上,试图从她的神色中探寻出一丝端倪。 厅内一片寂静,唯有任瑶枝大口饮酒的声音和嘉陵江传来的阵阵浪涛声。 烛光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映在墙壁上,时而拉长,时而缩短,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墨沉渊心中愈发不安,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任瑶枝,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他试探性问道:“瑶枝你先天六品修为,还有操控尸傀手段,那王云区区先天二品,应该手到擒来才是,为何…” 任瑶枝连灌六杯烈酒,酒杯重重砸在案几上,琥珀色的酒液在鎏金酒盏里荡出狰狞的涟漪。 她颈间的紫水晶坠子随着急促呼吸轻颤,染着丹蔻的指尖死死抠住桌沿,在紫檀木上留下五道发白的压痕:“我让你引王云来湘南好让我亲手为慕白报仇,但你怎么没说他有韦家堡这势力相助?现在可好,我那青蚨镇紫莲总坛都给他端了!“尾音像被掐住咽喉的夜枭,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撞出刺耳的回响。 墨沉渊握酒盏的手骤然收紧,青瓷杯壁发出细微的脆响。 他脸上的轻佻瞬间褪去,露出半张蛟鳞面具下绷紧的下颌线:“瑶枝,息怒!“ 鎏金酒壶倾斜的角度过大,酒水泼在他玄色锦袍上洇开深色痕迹,“我也不知王云还有这等江湖巨擘的助力“ 沙哑的嗓音里混着压抑的惊惶,他突然倾身向前,『九节分水刺』的寒光在烛光下划过一道冷芒,“欸那瑶枝若你没有栖身之地,我黑莲水寨你就当自家一样,嘿嘿“刻意放软的尾音里藏着涌动的试探。 任瑶枝猛地抬眼,眼尾猩红如泣血的胭脂,在惨白的面色上划出妖异的弧线。 她冷哼时呼出的酒气带着辛辣的苦意,广袖间『缠魂丝』无声滑出半寸:“墨沉渊,你当我是三岁稚童?“ 话音未落,她忽然踉跄着扶住桌案,颤抖的指尖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主上如果知道我擅自引杀王云,不知道会不会“最后几个字像是被生生吞进喉咙,只余破碎的气音在喉间打转。 墨沉渊听见‘主上’二字,原本搭在榻边的分水刺当啷落地。他喉结剧烈滚动,面上强撑的镇定如同剥落的金箔:“没事,这嘉陵江和湘南是咱俩地盘,主上远在边陲,应该“沙哑的安慰声越来越弱,最后变成喉间干涩的吞咽。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结成冰,唯有远处传来的江涛声,裹挟着刺骨寒意漫过鎏金兽首烛台。 任瑶枝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紫裙旋起的弧度扫落案上玉碟,清脆的碎裂声惊飞了檐下夜枭。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抵上冰凉的雕花屏风,暗紫色广袖下的『缠魂丝』不知何时已缠上了自己的手腕,勒出细密的血痕:“边陲?你我都清楚主上的手段。“ 烛火突然明灭不定,映得她眼底的恐惧和癫狂交织成诡异的光影,“当年那三十六个叛徒,你以为真是死于仇家之手?“ 墨沉渊猛地站起,檀木榻因剧烈动作发出吱呀声响。他望着任瑶枝手腕渗出的血珠,忽然想起‘主上’书房里那架用叛党头骨串成的珠帘,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腥甜。 鎏金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在两人头顶盘旋成狰狞的漩涡,仿佛是萦绕着两人的恐惧之魂。 与此同时,玄莲总坛深处,氤氲的混沌灰雾如活物般缠绕着青铜烛台,将晦无明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他身着灰雾凝成的长袍,袖中若隐若现的『玄莲劫指』真气泛着幽光。 当信鸽扑棱棱落在案头,他指尖轻弹,信纸便如被无形之手牵引般飘至眼前。 扫过信上内容的瞬间,灰雾骤然翻涌,青铜烛台轰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墙壁上撞出深坑。 晦无明猛地起身,袖中『尘湮散』悄无声息地漫开,所过之处,檀木书架瞬间化作齑粉,纸页未及飘落便湮灭成灰。 “愚蠢至极!“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带着令人牙酸的压抑怒焰,总坛穹顶的灰雾剧烈震颤,竟在半空凝结出无数狰狞的鬼脸。 灰雾渐渐平息。 晦无明负手而立,『玄莲劫指』真气在掌心缓缓旋转,搅起阵阵暗流。 主上的命令犹在耳畔回响,墨沉渊的擅作主张不仅破坏了大局,更可能将他们都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一想到‘主上’书房里那架用人头骨串成的珠帘,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袖中真气悄然收敛。 “不能让此事传到主上耳中。“他喃喃自语,声音已恢复冷硬平静,唯有灰雾中不时闪过的暗红光芒,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怒。 他唤来心腹属下,灰雾在周身凝成实体,勾勒出威严面容:“传我九莲令,“他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空气中便凝结出一道灰色锁链,“墨沉渊、任瑶枝即刻罢手。此次…便既往不咎,但敢再有半点逾矩——“灰雾突然暴涨,化作无数利刃悬在属下头顶,“休怪本尊不留情面!“ 那名属下颤巍巍退下后,晦无明望着满地狼藉,灰雾重新裹住身形。他抬手抹去额间冷汗,心中暗自庆幸此事尚未闹大。 只是这两个不安分的家伙,日后必得严加看管想到此处,他袖中『尘湮散』再次流转,将总坛内所有痕迹尽数抹去,只余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混沌灰雾中久久不散。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杯酒筹策 青蚨镇客栈的竹帘被晚风掀起,韦瑛敲了敲油腻的木桌,檀木香气混着酒菜味在屋内散开。 “小二,来两斤女儿红,再加道你们的招牌坛子肉!其他桌子也一样上!“他故意拖长尾音,王云瞥见那店小二缩着脖子应下时,眼底盘旋的幽紫异光已然消散——分明是九莲教控心术失效的征兆。 陶制酒坛重重砸在桌上,溅起的酒液沾湿唐雨晴的裙角。 她正要擦拭,韦瑛已撕下条羊腿塞进她碗里:“弟妹莫要客气,老云这人木头一样,不过他做的木筒饭和叫化鸡味道是一绝,弟妹跟着他,口福是少不了,嘿嘿…“ 王云握着酒杯的手顿住,知道这位老友又在拿他开涮,故意扯开话题道:“老韦,这次多谢“ “哎!“韦瑛突然拍桌,震得酒盏里的酒液泛起涟漪,“咱们兄弟说什么谢字?“他故意板起脸,却在瞥见唐雨晴低头抿茶的模样时,眼底笑意又漫出来:“不过弟妹这杯酒,可是逃不掉了。“ 赤霄粗壮的尾巴重重甩在地上,震得碗筷轻响。 这头赤瞳天麟兽将大脑袋搁在桌上,赤色竖瞳直勾勾盯着韦瑛碗里的酱牛肉,涎水差点滴进菜盘。 “瞧你这没出息的…” 韦瑛笑着把肉举高,小赤立刻急得发出不满的嘶吼,庞大身躯在桌下不停扭动,完全没了面对九莲教时寒气四溢的凶相。 王云刚要开口,就见韦瑛突然手腕一转,酒杯稳稳对着唐雨晴:“弟妹莫怪,老云脸皮薄,这杯我替他敬你!” 王云举到半空的手僵住,看着韦瑛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还不忘挑眉挑衅。 赤霄见状,忽然用尾巴卷走王云的酒杯,“嗷呜”一声推到唐雨晴面前,惹得邻桌韦昭等韦家堡好手齐声哄笑。 唐雨晴羞得满脸通红,韦瑛却又夹起块红烧肉放进她碗里:“弟妹多吃点,省得某人总说我抢他吃食。” “韦——瑛!”王云咬牙,“当年是谁偷我”话没说完就被赤霄的吼声打断。 赤霄扒拉着韦瑛的手臂讨肉,赤色竖瞳在烛火下泛着狡黠的光,显然在帮腔捣乱。 韦瑛大笑着往它嘴里塞了块鹿肉干,转头对唐雨晴挤眉弄眼:“弟妹你看,连小赤都看不下去他这么小气…” 客栈外的夜色渐深,王云看着老友使坏的模样,无奈地把酒杯重重一放。 赤霄吃饱后惬意地打了个响鼻,呼出的寒气在烛火上凝成细碎冰晶,却怎么也冻不住这满堂的热闹与暖意。 席间,韦昭等人端着酒杯,满脸笑意地走了过来。 “少主,王少侠,今日能与您二位共饮,实乃我等之幸,特来敬二位一杯!”韦昭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几分豪爽。 王云笑着起身,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那酒水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灼热。 韦瑛也跟着干了杯中酒,一抹嘴角,刚要开口:“当初在宫里……”话刚说出几个字,便感觉王云的目光如芒在背。他心中一凛,瞬间反应过来,王云定是不想唐雨晴知晓他那些复杂的来历与过往。 韦瑛脑子飞速一转,马上转口道:“当初我们风里来雨里去,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艰难险阻,今日相聚实在难得,为我们兄弟这深厚的感情,再干一杯!”说着,又满上一杯酒,与王云重重一碰,再次一饮而尽。 唐雨晴一直默默坐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何等聪慧,自然瞧出了其中的异样。心里虽有些不高兴,觉得王云似乎对她隐瞒了什么,但她也是个识趣之人,并未当场发作,而是轻声说道:“你们兄弟俩久未见面,肯定有许多话要说,就多饮几杯。我有些困乏了,先上楼休息。” 韦瑛听了,尴尬地笑了笑,起身送了几步,待唐雨晴上楼后,才重新落坐。 屋内只剩下王云和韦瑛两人,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韦瑛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开口道:“老云,咱们说正事。” 王云点点头,神色凝重地问:“老韦,汪直有消息吗?” 韦瑛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缓缓摇头:“督主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唉……” 王云知道韦瑛对汪直感情深厚,汪直于他而言,既是敬佩的上司,又像一位兄长,如今汪直下落不明,韦瑛心里肯定不好受。他伸手拍了拍韦瑛的肩膀,以示安慰。 王云接着说:“没想到我初入江湖,便见到九莲教在大明境内肆虐,甚至于朝中官员竟也被他们渗透。老韦你既然早已知晓此事,为何不上书奏请剿除?” 韦瑛放下酒杯,长叹一声:“老云,你初入江湖,有些事情还不了解。江湖事江湖了,朝廷向来只管重要民生军事。况且如今新皇登基,在你的辅佐下,新帝励精图治,大明呈现一派繁荣局面。我虽有心去除这些邪魔外道,可眼下新帝对东西两厂乃至锦衣卫的权力都有所限制,我很难调动西厂的力量,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我韦家堡的力量了。” 王云听了,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自己当初在辅佐朱佑樘时谏言限制东西两厂权力,竟会导致如今这般局面。他沉吟片刻,分析道:“现下最棘手的,是九莲教主上的身份和实力。我看单一个白莲尊者都已是先天八品的修为,黑莲尊者应该也是同级别的,那个紫莲尊者稍弱一些,但会操控尸傀,还有其他六名尊者,修为应该也差不了多少。照这样推断,那主上恐怕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还有,最麻烦的是,我们根本不清楚那位主上到底有什么野心和企图。” 韦瑛闻言,也陷入了沉思。许久,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老云,张绿水和继晓那般困境我们都闯过来了,还怕这小小的九莲教?你到江湖历练,若是一帆风顺,岂不是太无趣了?咱们兄弟,定能将九莲教连根铲除!” 王云听了,精神一振,用力点头:“嗯,江湖事江湖了,那我们便用江湖手段来解决!” 两人相视大笑,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信任和必胜的信心。 此刻,客栈外的夜愈发深沉,但屋内这两人的决心,却如熊熊烈火,似乎要将这黑暗都燃烧殆尽。 第一百三十二章 杯酒筹策 青蚨镇客栈的竹帘被晚风掀起,韦瑛敲了敲油腻的木桌,檀木香气混着酒菜味在屋内散开。 “小二,来两斤女儿红,再加道你们的招牌坛子肉!其他桌子也一样上!“他故意拖长尾音,王云瞥见那店小二缩着脖子应下时,眼底盘旋的幽紫异光已然消散——分明是九莲教控心术失效的征兆。 陶制酒坛重重砸在桌上,溅起的酒液沾湿唐雨晴的裙角。 她正要擦拭,韦瑛已撕下条羊腿塞进她碗里:“弟妹莫要客气,老云这人木头一样,不过他做的木筒饭和叫化鸡味道是一绝,弟妹跟着他,口福是少不了,嘿嘿…“ 王云握着酒杯的手顿住,知道这位老友又在拿他开涮,故意扯开话题道:“老韦,这次多谢“ “哎!“韦瑛突然拍桌,震得酒盏里的酒液泛起涟漪,“咱们兄弟说什么谢字?“他故意板起脸,却在瞥见唐雨晴低头抿茶的模样时,眼底笑意又漫出来:“不过弟妹这杯酒,可是逃不掉了。“ 赤霄粗壮的尾巴重重甩在地上,震得碗筷轻响。 这头赤瞳天麟兽将大脑袋搁在桌上,赤色竖瞳直勾勾盯着韦瑛碗里的酱牛肉,涎水差点滴进菜盘。 “瞧你这没出息的…” 韦瑛笑着把肉举高,小赤立刻急得发出不满的嘶吼,庞大身躯在桌下不停扭动,完全没了面对九莲教时寒气四溢的凶相。 王云刚要开口,就见韦瑛突然手腕一转,酒杯稳稳对着唐雨晴:“弟妹莫怪,老云脸皮薄,这杯我替他敬你!” 王云举到半空的手僵住,看着韦瑛仰头饮尽杯中酒,喉结滚动间还不忘挑眉挑衅。 赤霄见状,忽然用尾巴卷走王云的酒杯,“嗷呜”一声推到唐雨晴面前,惹得邻桌韦昭等韦家堡好手齐声哄笑。 唐雨晴羞得满脸通红,韦瑛却又夹起块红烧肉放进她碗里:“弟妹多吃点,省得某人总说我抢他吃食。” “韦——瑛!”王云咬牙,“当年是谁偷我”话没说完就被赤霄的吼声打断。 赤霄扒拉着韦瑛的手臂讨肉,赤色竖瞳在烛火下泛着狡黠的光,显然在帮腔捣乱。 韦瑛大笑着往它嘴里塞了块鹿肉干,转头对唐雨晴挤眉弄眼:“弟妹你看,连小赤都看不下去他这么小气…” 客栈外的夜色渐深,王云看着老友使坏的模样,无奈地把酒杯重重一放。 赤霄吃饱后惬意地打了个响鼻,呼出的寒气在烛火上凝成细碎冰晶,却怎么也冻不住这满堂的热闹与暖意。 席间,韦昭等人端着酒杯,满脸笑意地走了过来。 “少主,王少侠,今日能与您二位共饮,实乃我等之幸,特来敬二位一杯!”韦昭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几分豪爽。 王云笑着起身,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那酒水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灼热。 韦瑛也跟着干了杯中酒,一抹嘴角,刚要开口:“当初在宫里……”话刚说出几个字,便感觉王云的目光如芒在背。他心中一凛,瞬间反应过来,王云定是不想唐雨晴知晓他那些复杂的来历与过往。 韦瑛脑子飞速一转,马上转口道:“当初我们风里来雨里去,一起经历了那么多艰难险阻,今日相聚实在难得,为我们兄弟这深厚的感情,再干一杯!”说着,又满上一杯酒,与王云重重一碰,再次一饮而尽。 唐雨晴一直默默坐在一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何等聪慧,自然瞧出了其中的异样。心里虽有些不高兴,觉得王云似乎对她隐瞒了什么,但她也是个识趣之人,并未当场发作,而是轻声说道:“你们兄弟俩久未见面,肯定有许多话要说,就多饮几杯。我有些困乏了,先上楼休息。” 韦瑛听了,尴尬地笑了笑,起身送了几步,待唐雨晴上楼后,才重新落坐。 屋内只剩下王云和韦瑛两人,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 韦瑛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开口道:“老云,咱们说正事。” 王云点点头,神色凝重地问:“老韦,汪直有消息吗?” 韦瑛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落寞,缓缓摇头:“督主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一点消息都没有,唉……” 王云知道韦瑛对汪直感情深厚,汪直于他而言,既是敬佩的上司,又像一位兄长,如今汪直下落不明,韦瑛心里肯定不好受。他伸手拍了拍韦瑛的肩膀,以示安慰。 王云接着说:“没想到我初入江湖,便见到九莲教在大明境内肆虐,甚至于朝中官员竟也被他们渗透。老韦你既然早已知晓此事,为何不上书奏请剿除?” 韦瑛放下酒杯,长叹一声:“老云,你初入江湖,有些事情还不了解。江湖事江湖了,朝廷向来只管重要民生军事。况且如今新皇登基,在你的辅佐下,新帝励精图治,大明呈现一派繁荣局面。我虽有心去除这些邪魔外道,可眼下新帝对东西两厂乃至锦衣卫的权力都有所限制,我很难调动西厂的力量,现在能依靠的,只有我韦家堡的力量了。” 王云听了,心中一震,他没想到自己当初在辅佐朱佑樘时谏言限制东西两厂权力,竟会导致如今这般局面。他沉吟片刻,分析道:“现下最棘手的,是九莲教主上的身份和实力。我看单一个白莲尊者都已是先天八品的修为,黑莲尊者应该也是同级别的,那个紫莲尊者稍弱一些,但会操控尸傀,还有其他六名尊者,修为应该也差不了多少。照这样推断,那主上恐怕是大宗师级别的人物。还有,最麻烦的是,我们根本不清楚那位主上到底有什么野心和企图。” 韦瑛闻言,也陷入了沉思。许久,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老云,张绿水和继晓那般困境我们都闯过来了,还怕这小小的九莲教?你到江湖历练,若是一帆风顺,岂不是太无趣了?咱们兄弟,定能将九莲教连根铲除!” 王云听了,精神一振,用力点头:“嗯,江湖事江湖了,那我们便用江湖手段来解决!” 两人相视大笑,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信任和必胜的信心。 此刻,客栈外的夜愈发深沉,但屋内这两人的决心,却如熊熊烈火,似乎要将这黑暗都燃烧殆尽。 第一百三十三章 蜀途 王云与韦瑛把酒长谈至夜深,两人久别重逢相谈甚欢。 韦瑛平日里酒量不俗,此番却也不及王云,最后由韦昭搀扶着回房歇息。 王云经过唐雨晴房前时,见屋内烛光摇曳,心下暗想:“雨晴定是在怪我隐瞒身世。”他抬手欲敲门,指尖悬在半空,终究还是收回,迟疑片刻后,转身回房。而房内的唐雨晴透过窗纸,瞧见那道徘徊的身影,心跳骤然加快,满心欢喜又隐隐期待。可直到脚步声渐远,房门始终未被敲响,她满心失落,黯然吹灭烛火,倚窗望着沉沉夜色,怔忡出神。 翌日清晨,晨雾未散,客栈外已响起此起彼伏的马嘶声与兵器碰撞声。 二十几名韦家堡精锐身披玄甲,腰间佩刀泛着冷光,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黑色洪流整装待发。 王云接过韦昭抛来的缰绳时,指尖触到马鬃上凝结的夜露,凉意沁入掌心。唐雨晴翻身上马的动作利落如飞燕,淡青色裙摆掠过马鞍,惊起檐角栖息的麻雀。 随着韦瑛一声沉喝“出发”,几十匹骏马扬起漫天尘土,铁蹄声震得青石路面微微发颤。 赤霄神骏通灵,紧紧跟随王云座下白马,四蹄生风踏碎晨雾。 队伍沿着沅江与武陵山交织的古道疾驰,江水翻涌的白浪与山间盘旋的苍鹰,皆成了他们奔赴远方的背景。 这一路行来,逢山便攀陡峭石阶,遇水则渡竹筏木舟。白日里,马蹄声碾碎山谷寂静;夜幕降临时,篝火在荒野次第亮起,映得众人铠甲似熔金流淌。途径小镇时,韦家堡的旗帜引得百姓驻足观望;若逢荒郊,他们便就地扎营,军帐连绵如墨色山岭。 途中偶有山匪窥视,藏身密林窥探这支浩荡队伍,却在看清韦家堡徽记后,慌忙遁入更深的山坳。 九莲教的残余势力也曾试图阻拦,在一处隘口设伏,暗箭如蝗破空而来。韦昭挥短刃斩断箭矢,率领十余名好手如猛虎扑食,刀光剑影间,残余教徒或死或逃,鲜血染红了山道旁的杜鹃。 队伍稍作整顿,继续朝着未知的远方奔去,唯有山间回荡的马蹄声,诉说着这场征途的漫长与艰辛。 十余日的鞍马劳顿,终于踏入蜀地。一行人抵达秀山县洪安镇时,日头正悬中天,将青石板路晒得发亮。 镇子上摩肩接踵,吆喝声、谈笑声此起彼伏,街边商铺林立,唐门的竹叶标记在酒旗、招牌上随处可见,仿佛无声宣告着此地的归属。反观一路行来如跗骨之疽的九莲教痕迹,到了这里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唐门在蜀地的威望可见一斑。 唐雨晴眼底泛起久违的光亮,离家数月历经九死一生,此刻终于踏上熟悉的土地,整个人都焕发着神采。她如归巢的燕儿般雀跃,迫不及待地一马当先,领着众人朝着镇中最繁华的方向而去。 不多时,一座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酒楼映入眼帘——“洪安楼”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酒旗随风招展,似在热情迎客。 唐雨晴翻身下马,身姿轻盈如蝶。她随手将缰绳递给醉仙楼门口的小厮,“劳烦安置一下马匹。” 小厮瞥见她衣襟上的唐门竹叶纹,顿时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应道:“小姐放心,包在小人身上!”可当他转头看见威风凛凛立在唐雨晴脚边的赤霄时,整个人僵在原地——这头雪白巨兽体型近乎雄狮,蓬松的毛发间泛着微光,琥珀色竖瞳冷冷一扫,竟让他生出面对山林霸主的错觉。 小厮两股战战,声音都变了调:“这……这个小人可安排不了!” 众人见状,忍俊不禁,唐雨晴笑着摆摆手:“它跟着我们就行,不必操心。” 小厮如蒙大赦,抹了把额头冷汗,慌忙去照料其他马匹。 刚踏入洪安楼,一股檀香味裹挟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楼内宽敞明亮,朱红立柱上雕刻着精美的云纹,鎏金吊灯垂下柔和的光晕,二楼的豪华大厅更是气派非凡。 酒楼老板顾明远听闻动静,立刻从柜台后迎了出来。他身形微胖,圆脸上堆满笑意,眼角的皱纹都弯成了月牙。待看清来人是唐雨晴,双眼瞬间亮如晨星:“哎哟!这不是晴小姐嘛!可有段日子没见着您了,您大伯前些天还来过呢!快!快楼上请!” 唐雨晴脚步一顿,追问道:“顾老板,您说掌门师伯来过?” 顾明远一边引着众人往楼上走,一边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嘛!还邀了不少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楼上雅间里密谈许久,小的也不敢多打听,只瞧见他们神色凝重,似是商议着要紧事。” 唐雨晴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探究。 楼上大厅靠窗的位置,风景绝佳。 王云、唐雨晴、韦瑛、韦昭四人落座,凭栏远眺,整个洪安镇尽收眼底。 青瓦白墙的民居错落有致,远处连绵的山峰云雾缭绕,宛如一幅水墨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几人顿感心旷神怡。 顾老板深谙待客之道,亲自吩咐伙计端上蜀地特有的蒙顶甘露,那茶汤碧绿清澈,茶香四溢,抿上一口,回甘悠长。待众人稍作歇息,他才躬身退下。 小二摆茶的间隙,唐雨晴熟稔地报出一连串菜名:麻辣鲜香的麻婆豆腐、色泽红亮的夫妻肺片、外酥里嫩的宫保鸡丁……每道菜都是蜀中经典。 不多时,菜肴流水般上桌,浓郁的香气引得众人食指大动。 赤霄蹲坐在唐雨晴脚边,尾巴有节奏地扫着地面,赤色竖瞳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美食。 唐雨晴笑着夹起一块鲜嫩的鸡肉,赤霄立刻凑上前,毛茸茸的大爪子轻轻搭在她腿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尾巴摇得如同拨浪鼓,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一旁上菜的小二却吓得脸色发白,端菜的手直打颤,既惊恐于巨兽的凶悍模样,又忍不住偷瞄,眼神中满是畏惧与好奇。 第一百三十三章 蜀途 王云与韦瑛把酒长谈至夜深,两人久别重逢相谈甚欢。 韦瑛平日里酒量不俗,此番却也不及王云,最后由韦昭搀扶着回房歇息。 王云经过唐雨晴房前时,见屋内烛光摇曳,心下暗想:“雨晴定是在怪我隐瞒身世。”他抬手欲敲门,指尖悬在半空,终究还是收回,迟疑片刻后,转身回房。而房内的唐雨晴透过窗纸,瞧见那道徘徊的身影,心跳骤然加快,满心欢喜又隐隐期待。可直到脚步声渐远,房门始终未被敲响,她满心失落,黯然吹灭烛火,倚窗望着沉沉夜色,怔忡出神。 翌日清晨,晨雾未散,客栈外已响起此起彼伏的马嘶声与兵器碰撞声。 二十几名韦家堡精锐身披玄甲,腰间佩刀泛着冷光,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黑色洪流整装待发。 王云接过韦昭抛来的缰绳时,指尖触到马鬃上凝结的夜露,凉意沁入掌心。唐雨晴翻身上马的动作利落如飞燕,淡青色裙摆掠过马鞍,惊起檐角栖息的麻雀。 随着韦瑛一声沉喝“出发”,几十匹骏马扬起漫天尘土,铁蹄声震得青石路面微微发颤。 赤霄神骏通灵,紧紧跟随王云座下白马,四蹄生风踏碎晨雾。 队伍沿着沅江与武陵山交织的古道疾驰,江水翻涌的白浪与山间盘旋的苍鹰,皆成了他们奔赴远方的背景。 这一路行来,逢山便攀陡峭石阶,遇水则渡竹筏木舟。白日里,马蹄声碾碎山谷寂静;夜幕降临时,篝火在荒野次第亮起,映得众人铠甲似熔金流淌。途径小镇时,韦家堡的旗帜引得百姓驻足观望;若逢荒郊,他们便就地扎营,军帐连绵如墨色山岭。 途中偶有山匪窥视,藏身密林窥探这支浩荡队伍,却在看清韦家堡徽记后,慌忙遁入更深的山坳。 九莲教的残余势力也曾试图阻拦,在一处隘口设伏,暗箭如蝗破空而来。韦昭挥短刃斩断箭矢,率领十余名好手如猛虎扑食,刀光剑影间,残余教徒或死或逃,鲜血染红了山道旁的杜鹃。 队伍稍作整顿,继续朝着未知的远方奔去,唯有山间回荡的马蹄声,诉说着这场征途的漫长与艰辛。 十余日的鞍马劳顿,终于踏入蜀地。一行人抵达秀山县洪安镇时,日头正悬中天,将青石板路晒得发亮。 镇子上摩肩接踵,吆喝声、谈笑声此起彼伏,街边商铺林立,唐门的竹叶标记在酒旗、招牌上随处可见,仿佛无声宣告着此地的归属。反观一路行来如跗骨之疽的九莲教痕迹,到了这里竟消失得无影无踪,唐门在蜀地的威望可见一斑。 唐雨晴眼底泛起久违的光亮,离家数月历经九死一生,此刻终于踏上熟悉的土地,整个人都焕发着神采。她如归巢的燕儿般雀跃,迫不及待地一马当先,领着众人朝着镇中最繁华的方向而去。 不多时,一座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酒楼映入眼帘——“洪安楼”三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酒旗随风招展,似在热情迎客。 唐雨晴翻身下马,身姿轻盈如蝶。她随手将缰绳递给醉仙楼门口的小厮,“劳烦安置一下马匹。” 小厮瞥见她衣襟上的唐门竹叶纹,顿时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应道:“小姐放心,包在小人身上!”可当他转头看见威风凛凛立在唐雨晴脚边的赤霄时,整个人僵在原地——这头雪白巨兽体型近乎雄狮,蓬松的毛发间泛着微光,琥珀色竖瞳冷冷一扫,竟让他生出面对山林霸主的错觉。 小厮两股战战,声音都变了调:“这……这个小人可安排不了!” 众人见状,忍俊不禁,唐雨晴笑着摆摆手:“它跟着我们就行,不必操心。” 小厮如蒙大赦,抹了把额头冷汗,慌忙去照料其他马匹。 刚踏入洪安楼,一股檀香味裹挟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楼内宽敞明亮,朱红立柱上雕刻着精美的云纹,鎏金吊灯垂下柔和的光晕,二楼的豪华大厅更是气派非凡。 酒楼老板顾明远听闻动静,立刻从柜台后迎了出来。他身形微胖,圆脸上堆满笑意,眼角的皱纹都弯成了月牙。待看清来人是唐雨晴,双眼瞬间亮如晨星:“哎哟!这不是晴小姐嘛!可有段日子没见着您了,您大伯前些天还来过呢!快!快楼上请!” 唐雨晴脚步一顿,追问道:“顾老板,您说掌门师伯来过?” 顾明远一边引着众人往楼上走,一边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嘛!还邀了不少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在楼上雅间里密谈许久,小的也不敢多打听,只瞧见他们神色凝重,似是商议着要紧事。” 唐雨晴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探究。 楼上大厅靠窗的位置,风景绝佳。 王云、唐雨晴、韦瑛、韦昭四人落座,凭栏远眺,整个洪安镇尽收眼底。 青瓦白墙的民居错落有致,远处连绵的山峰云雾缭绕,宛如一幅水墨画卷在眼前徐徐展开,几人顿感心旷神怡。 顾老板深谙待客之道,亲自吩咐伙计端上蜀地特有的蒙顶甘露,那茶汤碧绿清澈,茶香四溢,抿上一口,回甘悠长。待众人稍作歇息,他才躬身退下。 小二摆茶的间隙,唐雨晴熟稔地报出一连串菜名:麻辣鲜香的麻婆豆腐、色泽红亮的夫妻肺片、外酥里嫩的宫保鸡丁……每道菜都是蜀中经典。 不多时,菜肴流水般上桌,浓郁的香气引得众人食指大动。 赤霄蹲坐在唐雨晴脚边,尾巴有节奏地扫着地面,赤色竖瞳直勾勾盯着桌上的美食。 唐雨晴笑着夹起一块鲜嫩的鸡肉,赤霄立刻凑上前,毛茸茸的大爪子轻轻搭在她腿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尾巴摇得如同拨浪鼓,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一旁上菜的小二却吓得脸色发白,端菜的手直打颤,既惊恐于巨兽的凶悍模样,又忍不住偷瞄,眼神中满是畏惧与好奇。 第一百三十四章 蜀地门派 热气腾腾的菜肴摆满一桌,赤霄蹲在桌旁眼巴巴望着,尾巴扫得地板簌簌响。 王云夹起一筷子油亮喷香的宫保鸡丁,笑问斜对面的韦瑛:“老韦,这蜀地都有哪些有名的门派?” 韦瑛灌下一大口酒,喉结上下滚动,他抹了把嘴,眼中闪过促狭笑意:“这蜀地门派,首屈一指的自然是唐门。雨晴姑娘可是唐门千金,老云你说是不是?”说着故意拉长语调,还朝唐雨晴挤了挤眼。 唐雨晴本在给赤霄撕鸡肉,闻言耳尖瞬间泛红,筷子重重搁在碗沿:“韦前辈又打趣人!” 王云老脸一热,抓起酒壶猛灌一口,呛得直咳嗽,瞪着韦瑛气道:“老韦!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韦瑛乐得直拍大腿,震得桌上碗碟都跟着晃:“好好好,言归正传。除了唐门,还有青城派和峨眉派。青城派剑术精妙,门下弟子多以侠义自居;峨眉派则是女子居多,剑法飘逸,以柔克刚,在江湖上也是声名远扬。” “峨眉派我倒是熟悉,那是我奶奶的宗门。”王云放下酒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怀念。 “要说青城派,老云你也不算陌生。” 韦瑛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凑过来,眼角笑出细密的皱纹,“还记得那个万通吗?那肥猪就是在青城派学艺的。” 王云筷子一抖:“万通?可我记得他是使刀的啊!” “哈哈哈!”韦瑛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打翻酒杯,“那家伙非要把青城派的松风剑法改成松风刀法,招式软绵绵像面团,还自诩独创一派,江湖人背地里都叫他‘万通肥猪’!” 王云想起在宫里与妖兽大战时,万通举着大刀满场乱窜的滑稽模样,嘴里的茶水“噗”地喷了出来,呛得直捶桌子:“原来如此!我说他那刀法怎么像耍猴戏!” 笑声中,桌上的麻婆豆腐还在咕嘟冒泡。 酒足饭饱后,王云用帕子擦了擦嘴,转头看向唐雨晴,目光温柔却透着坚定:“雨晴,是时候去拜会拜会你的宗门了。” 唐雨晴眼中先是亮起惊喜,转瞬又蒙上阴霾,指尖不安地绞着衣角。 王云伸手按住她颤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别担心,唐门是名门大派,你师叔伯们都是明事理的人。雨柔的事,还有唐方的所作所为,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不会怪你。” 唐雨晴抬头,眼眶微微发红。 王云总能精准戳中她最脆弱的地方,那些藏在心底的不安与恐惧,在他温声细语中化作绕指柔。 可她望着那双盛满关切的眼睛,又忍不住酸涩——这么懂她的人,为何总要将儿女情长藏进玩笑话里? 王云率先起身,青砖地上倒映着他挺拔的身影。他朝唐雨晴伸出手,掌心纹路清晰可见。 “走,我带你回家。” 这句话像颗定心丸,让唐雨晴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她将手轻轻放入那片温暖,在起身的刹那,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几人出了酒楼,暮色已悄然爬上屋檐。 王云抬手示意韦瑛靠近,压低声音道:“老韦,你带兄弟们找处隐蔽的地方待命,唐门的眼线多,这后援暂时不能露面。” 韦瑛挑眉挤了挤眼,拍着胸脯应下,顺手揉了把赤霄毛茸茸的脑袋:“小馋猫,跟我走,库房里藏着半车鹿肉干!” 赤霄原本耷拉着耳朵,尾巴有气无力地扫着地面,一听这话瞬间竖起耳朵,赤色竖瞳亮得惊人,“嗷呜”一声窜到韦瑛脚边,围着他直转圈。 王云望着它谄媚的模样,嘴角抽搐着扯了扯嘴角,心里默默腹诽:“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灵兽,怎么见了肉干就原形毕露,这么容易就被拐跑了。” 目送韦瑛一行人消失在巷口,王云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唐雨晴。 夕阳余晖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却掩不住她眼底的忐忑。 他不着痕迹地靠近半步,低声道:“别怕,我在。” 唐雨晴垂眸轻笑,将鬓边碎发别到耳后,露出脖颈间若隐若现的唐门刺青。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前行,暮色渐浓时,唐门巍峨的山门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朱漆大门足有两丈高,鎏金门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门楣上“唐门”二字苍劲有力,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两侧石狮怒目圆睁,青苔斑驳的爪下还压着石雕毒蛇,昭示着这个门派的凌厉与神秘。 王云仰头望着绵延数里的飞檐翘角,院墙内灯火如星子般点缀在亭台楼阁间,隐隐传来暗器破空的铮鸣与药香。 他不禁屏住呼吸,唐门传承数百年的底蕴扑面而来,光是这气势,便足以令江湖中人望而生畏。 唐雨晴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王云察觉到她的僵硬,不着痕迹地将她往身后护了半分,迈步走向紧闭的山门。 门环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片刻后,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两名执剑弟子警惕地探出身,目光扫过唐雨晴腰间的唐门令牌时,瞳孔猛地收缩。 “吱呀——”厚重的木门完全敞开。 持剑弟子的瞳孔剧烈震颤,喉间溢出带着颤音的惊呼:“晴小姐” 其中一人立刻侧身让出通路,手掌虚引着请他们入内,另一人则转身拔腿狂奔,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道:“晴小姐回来罗——”那声线穿透暮色,惊起檐角栖息的夜枭,扑棱棱振翅飞向更深处的楼阁。 王云随着唐雨晴迈过刻满机关暗纹的门槛,脚下青石板突然发出细微嗡鸣,他下意识要护着唐雨晴后退,却见她抬手在墙壁某处轻按,嗡鸣声戛然而止。 还未及他开口询问,转角处已传来急促脚步声,个身着暗绣唐门纹章劲装的年轻弟子奔来,为首的少女腰间葫芦随着步伐叮咚作响,见到唐雨晴的刹那眼眶瞬间泛红:“雨晴师姐!你可算” 话未说完已扑过来抱住她,哽咽声混着委屈:“这些日子都去哪了?长老们急得都快把后山翻遍了!” 沿途不断有弟子从回廊、亭台、药庐里涌出,或提着灯笼,或握着未完工的暗器图纸。 有人颤巍巍捧着她最爱的芙蓉糕,有人红着眼眶将她上下打量,还有孩童从人群缝隙里钻出来,拽着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唤“雨晴姐姐”。 王云站在稍远处,看着唐雨晴被众人围在中央,时而被拉着询问近况,时而被塞来各种小物件,她脸上的阴霾渐渐化作温柔笑意,连耳尖都泛着暖融融的红。 “三年前小姐偷偷放走被囚的灵蛇,被罚在后山面壁。” 不知何时,一名白发长老拄着龙头杖行至王云身侧,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欣慰。 “可那些灵蛇每到雨季就会衔来最鲜嫩的草药放在她窗前,门中孩童受了欺负也总爱躲在她的小院里——这孩子啊,最是得人心。” 王云望着人群中被簇拥的唐雨晴,见她正踮脚为矮个弟子整理歪斜的衣襟,忽然明白为何她即便背负着师门猜忌,仍甘愿冒险归来。 夜风掠过廊下悬挂的铜铃,叮咚声与众人的笑语交织,在雕梁画栋间荡出层层涟漪。 王云抬手挡开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半枚暗器,看着唐雨晴笑着将它接在掌心,指尖轻点便拆解成零件,忽然觉得这看似森严的唐门,倒比想象中更像个烟火缭绕的家。 第一百三十四章 蜀地门派 热气腾腾的菜肴摆满一桌,赤霄蹲在桌旁眼巴巴望着,尾巴扫得地板簌簌响。 王云夹起一筷子油亮喷香的宫保鸡丁,笑问斜对面的韦瑛:“老韦,这蜀地都有哪些有名的门派?” 韦瑛灌下一大口酒,喉结上下滚动,他抹了把嘴,眼中闪过促狭笑意:“这蜀地门派,首屈一指的自然是唐门。雨晴姑娘可是唐门千金,老云你说是不是?”说着故意拉长语调,还朝唐雨晴挤了挤眼。 唐雨晴本在给赤霄撕鸡肉,闻言耳尖瞬间泛红,筷子重重搁在碗沿:“韦前辈又打趣人!” 王云老脸一热,抓起酒壶猛灌一口,呛得直咳嗽,瞪着韦瑛气道:“老韦!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韦瑛乐得直拍大腿,震得桌上碗碟都跟着晃:“好好好,言归正传。除了唐门,还有青城派和峨眉派。青城派剑术精妙,门下弟子多以侠义自居;峨眉派则是女子居多,剑法飘逸,以柔克刚,在江湖上也是声名远扬。” “峨眉派我倒是熟悉,那是我奶奶的宗门。”王云放下酒壶,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怀念。 “要说青城派,老云你也不算陌生。” 韦瑛突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凑过来,眼角笑出细密的皱纹,“还记得那个万通吗?那肥猪就是在青城派学艺的。” 王云筷子一抖:“万通?可我记得他是使刀的啊!” “哈哈哈!”韦瑛笑得前俯后仰,差点打翻酒杯,“那家伙非要把青城派的松风剑法改成松风刀法,招式软绵绵像面团,还自诩独创一派,江湖人背地里都叫他‘万通肥猪’!” 王云想起在宫里与妖兽大战时,万通举着大刀满场乱窜的滑稽模样,嘴里的茶水“噗”地喷了出来,呛得直捶桌子:“原来如此!我说他那刀法怎么像耍猴戏!” 笑声中,桌上的麻婆豆腐还在咕嘟冒泡。 酒足饭饱后,王云用帕子擦了擦嘴,转头看向唐雨晴,目光温柔却透着坚定:“雨晴,是时候去拜会拜会你的宗门了。” 唐雨晴眼中先是亮起惊喜,转瞬又蒙上阴霾,指尖不安地绞着衣角。 王云伸手按住她颤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别担心,唐门是名门大派,你师叔伯们都是明事理的人。雨柔的事,还有唐方的所作所为,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不会怪你。” 唐雨晴抬头,眼眶微微发红。 王云总能精准戳中她最脆弱的地方,那些藏在心底的不安与恐惧,在他温声细语中化作绕指柔。 可她望着那双盛满关切的眼睛,又忍不住酸涩——这么懂她的人,为何总要将儿女情长藏进玩笑话里? 王云率先起身,青砖地上倒映着他挺拔的身影。他朝唐雨晴伸出手,掌心纹路清晰可见。 “走,我带你回家。” 这句话像颗定心丸,让唐雨晴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她将手轻轻放入那片温暖,在起身的刹那,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几人出了酒楼,暮色已悄然爬上屋檐。 王云抬手示意韦瑛靠近,压低声音道:“老韦,你带兄弟们找处隐蔽的地方待命,唐门的眼线多,这后援暂时不能露面。” 韦瑛挑眉挤了挤眼,拍着胸脯应下,顺手揉了把赤霄毛茸茸的脑袋:“小馋猫,跟我走,库房里藏着半车鹿肉干!” 赤霄原本耷拉着耳朵,尾巴有气无力地扫着地面,一听这话瞬间竖起耳朵,赤色竖瞳亮得惊人,“嗷呜”一声窜到韦瑛脚边,围着他直转圈。 王云望着它谄媚的模样,嘴角抽搐着扯了扯嘴角,心里默默腹诽:“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灵兽,怎么见了肉干就原形毕露,这么容易就被拐跑了。” 目送韦瑛一行人消失在巷口,王云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唐雨晴。 夕阳余晖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却掩不住她眼底的忐忑。 他不着痕迹地靠近半步,低声道:“别怕,我在。” 唐雨晴垂眸轻笑,将鬓边碎发别到耳后,露出脖颈间若隐若现的唐门刺青。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前行,暮色渐浓时,唐门巍峨的山门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朱漆大门足有两丈高,鎏金门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门楣上“唐门”二字苍劲有力,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两侧石狮怒目圆睁,青苔斑驳的爪下还压着石雕毒蛇,昭示着这个门派的凌厉与神秘。 王云仰头望着绵延数里的飞檐翘角,院墙内灯火如星子般点缀在亭台楼阁间,隐隐传来暗器破空的铮鸣与药香。 他不禁屏住呼吸,唐门传承数百年的底蕴扑面而来,光是这气势,便足以令江湖中人望而生畏。 唐雨晴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王云察觉到她的僵硬,不着痕迹地将她往身后护了半分,迈步走向紧闭的山门。 门环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片刻后,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两名执剑弟子警惕地探出身,目光扫过唐雨晴腰间的唐门令牌时,瞳孔猛地收缩。 “吱呀——”厚重的木门完全敞开。 持剑弟子的瞳孔剧烈震颤,喉间溢出带着颤音的惊呼:“晴小姐” 其中一人立刻侧身让出通路,手掌虚引着请他们入内,另一人则转身拔腿狂奔,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道:“晴小姐回来罗——”那声线穿透暮色,惊起檐角栖息的夜枭,扑棱棱振翅飞向更深处的楼阁。 王云随着唐雨晴迈过刻满机关暗纹的门槛,脚下青石板突然发出细微嗡鸣,他下意识要护着唐雨晴后退,却见她抬手在墙壁某处轻按,嗡鸣声戛然而止。 还未及他开口询问,转角处已传来急促脚步声,个身着暗绣唐门纹章劲装的年轻弟子奔来,为首的少女腰间葫芦随着步伐叮咚作响,见到唐雨晴的刹那眼眶瞬间泛红:“雨晴师姐!你可算” 话未说完已扑过来抱住她,哽咽声混着委屈:“这些日子都去哪了?长老们急得都快把后山翻遍了!” 沿途不断有弟子从回廊、亭台、药庐里涌出,或提着灯笼,或握着未完工的暗器图纸。 有人颤巍巍捧着她最爱的芙蓉糕,有人红着眼眶将她上下打量,还有孩童从人群缝隙里钻出来,拽着她的衣角奶声奶气唤“雨晴姐姐”。 王云站在稍远处,看着唐雨晴被众人围在中央,时而被拉着询问近况,时而被塞来各种小物件,她脸上的阴霾渐渐化作温柔笑意,连耳尖都泛着暖融融的红。 “三年前小姐偷偷放走被囚的灵蛇,被罚在后山面壁。” 不知何时,一名白发长老拄着龙头杖行至王云身侧,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欣慰。 “可那些灵蛇每到雨季就会衔来最鲜嫩的草药放在她窗前,门中孩童受了欺负也总爱躲在她的小院里——这孩子啊,最是得人心。” 王云望着人群中被簇拥的唐雨晴,见她正踮脚为矮个弟子整理歪斜的衣襟,忽然明白为何她即便背负着师门猜忌,仍甘愿冒险归来。 夜风掠过廊下悬挂的铜铃,叮咚声与众人的笑语交织,在雕梁画栋间荡出层层涟漪。 王云抬手挡开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半枚暗器,看着唐雨晴笑着将它接在掌心,指尖轻点便拆解成零件,忽然觉得这看似森严的唐门,倒比想象中更像个烟火缭绕的家。 第一百三十五章 唐门俊杰 两人踩着青砖继续向内走去,唐雨晴指尖虚搭在王云衣袖上,每走三步便轻扯他衣角:“第七块砖下有倒刺,莫踩。” 她话音未落,王云堪堪将落脚的步子偏开三寸,只听“咔嗒“一声,青砖缝隙里骤然弹出数根淬毒钢针。 月光掠过泛着幽蓝的针尖,王云后颈渗出薄汗,暗忖若没有唐雨晴领路,单凭唐门这机关重重的九曲回廊,便能让江湖高手有来无回。 正思忖间,廊角飞檐下忽然掠过一道黑影,带起的劲风将悬挂的灯笼吹得剧烈摇晃。 “雨晴!” 年轻而急躁的声音裹挟着破空锐响,三枚银白翎羽擦着王云耳畔钉入身后廊柱。 木屑纷飞中,身着墨色劲装的青年凌空落地。他腰间的『千机匣』泛着冷光,眉眼与掌门唐凌有七分相似,却比其父多了几分张扬戾气,正是唐凌独子唐云川。 青年胸前剧烈起伏,琥珀色瞳孔死死锁着唐雨晴与王云并肩而立的身影,指尖摩挲着『千机匣』开关。 “失踪数月突然回来,还带着个外人” 唐云川忽然抬手,三枚『透骨钉』擦着王云发顶掠过,精准钉在他身后五步的机关枢纽上。 整面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齿轮转动声,霎时竖起密密麻麻的拒马桩。 “云川师兄!” 唐雨晴抢前半步,将王云护在身后,腰间唐门令牌随着动作轻晃。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王云,我早死在” 她话没说完,唐云川已欺身逼近,『千机翎』擦着她耳畔飞出,在远处假山炸开一团刺目银光。 “救命恩人?我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青年周身气势暴涨,先天三品修为的威压如潮水般涌向王云,袖口暗藏的『千机匣』已悄然对准他咽喉。 王云身形纹丝未动,掌心却已悄然聚起内力。 他望着唐云川眼底翻涌的妒火,又瞥见青年刻意挡住唐雨晴去路的站姿,心中暗自苦笑——这家伙分明将自己当成了争风吃醋的情敌。 正要开口解释,忽觉一阵森冷气劲破空而来,精准点在唐云川『千机匣』的机关锁上。 “云川,休得无礼!” 清冷嗓音裹着内力传来,惊得廊下灯笼内烛火剧烈摇晃。 唐云川猛然收势,『千机匣』“咔嗒”落回腰间,却仍挡在唐雨晴身前半步。 月光顺着飞檐流淌而下,照亮缓步走来的白衣人——那人银面具映着冷光,腰间『寒星镖』筒随着步伐轻晃,正是唐门四杰之一的唐孤鸿。 “四叔!” 唐雨晴眼眸瞬间亮起,绕过唐云川迎上前去。 唐孤鸿抬手止住她行礼的动作,银面具下的目光扫过王云时微微一顿,又转向涨红着脸的唐云川。 “连雨晴的救命恩人都敢动?你爹就是这般教你待客的?” 他话音虽冷,却不着痕迹地将唐云川往后带了半步,为王云让出通路。 唐云川梗着脖子还欲争辩,唐孤鸿袖口轻挥,一道『寒星镖』擦着他耳畔钉入廊柱。 “去祠堂领二十鞭,好好反省。” 青年咬着牙瞪了王云一眼,终究在四叔威压下转身离去。 唐孤鸿这才转身,银面具映着月光,声音缓和几分。 “这位公子救了雨晴,便是唐门贵客。只是我这侄儿被惯坏了,还望海涵。” 他说话时,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唐雨晴下意识护在王云身前的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穿过九曲回廊,三重朱漆拱门次第洞开。 王云抬眼望去,只见唐门大厅如巨兽盘踞在夜色中。 十二根合抱粗的盘龙柱直抵穹顶,柱身雕刻的游龙吞吐着夜明珠,将整座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地面铺就的玄铁青砖上,暗纹组成的八卦阵图泛着幽光,随着众人脚步缓缓流转,似有无形威压扑面而来。 厅内悬着的三十六盏青铜宫灯垂落金丝流苏,与四壁陈列的暗器图谱、历代掌门画像相映,透着庄重森严的气息。 上首檀木宝座雕刻着百毒千机图,唐凌端坐其上,玄色锦袍绣着暗金蟒纹,腰间蟒皮箭囊鼓鼓囊囊,掌心把玩的淬毒『透骨钉』折射着冷光。 见三人踏入,他微微眯起眼睛,先天九品修为的威压如潮水漫过王云周身,似要将他的筋骨脉门都看穿。 唐雨晴率先上前,广袖拂地躬身行礼:“掌门师伯。” 她转眸看向王云,正要开口介绍,却见他已踏前半步,抱拳躬身时脊背笔直如松:“晚辈王云,见过凌掌门。” “王云?!” 唐凌手中『透骨钉』“当啷”坠地,与唐孤鸿对视的目光中闪过惊怒。 唐孤鸿见状立即跨前半步,银面具下的声音带着急切:“大哥,王公子是雨晴的救命恩人” 唐凌的目光在唐雨晴下意识贴近王云的侧影上顿了顿,紧蹙的眉峰稍稍舒展。 王云将二人神色尽收眼底,朗声道:“凌掌门,我与贵派叛徒唐方确实是有些过节,可那是武举公平比试,晚辈赢的光明磊落,这是当时参加武举的江湖英雄有目共睹的!” 他特意将“叛徒”二字咬得极重,又拱手道:“更何况唐方勾结九莲邪教残害同门,以凌掌门英雄盖世的胸襟,必能明辨是非!” 话音落下,大厅内的八卦阵图骤然光芒大盛,仿佛也在应和这番言语。 唐孤鸿望着少年不卑不亢的气度,心底暗暗赞叹。 他转向唐雨晴,银面具边缘映着暖光:“雨晴,究竟发生什么事?王公子的话是真的吗?” 唐雨晴再也撑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颤抖着说出唐方以去岭南采集药株相诱、姐妹二人被骗入九莲教禁地,又亲眼目睹唐方将宗门禁方『万蛇丹』献给九莲白莲尊者李慕白,最终将亲侄女唐雨柔逼死的惨状。 说到雨柔临终前含泪的模样,她已泣不成声。 “啪!” 唐凌一掌拍碎身侧扶手,震得满壁暗器嗡嗡作响。 “这个畜生——” 唐孤鸿银面具下传来压抑的怒哼,『寒星镖』筒在袖中发出危险的嗡鸣。 当听到王云孤身闯入九莲教白莲总坛,以一敌众救走被唐方挟持的雨晴,以及在某位高人协助下将白莲尊者和唐方悉数歼灭,最后又护送唐雨晴跨越千里险境时…… 唐孤鸿猛然摘下银面具,露出半张狰狞疤痕与坚毅面容,虽然对唐方的死仍有疑虑但仍郑重揖礼:“王少侠大恩大德,孤鸿及唐门上下在此谢过!” 唐凌缓步走下台阶,玄色衣摆扫过满地碎屑。 他伸手轻轻拭去唐雨晴脸颊泪痕,又看向王云时,眼中威严褪去,竟带了几分长辈的欣慰:“让你受苦了,你是唐门的恩人,以后你随雨晴唤我师伯便可。这样才不生份…” 话音未落,厅外突然传来暗器破空声,十二枚暴雨梨花针精准钉在大厅门框上,组成“唐方已死”四个血字。 第一百三十五章 唐门俊杰 两人踩着青砖继续向内走去,唐雨晴指尖虚搭在王云衣袖上,每走三步便轻扯他衣角:“第七块砖下有倒刺,莫踩。” 她话音未落,王云堪堪将落脚的步子偏开三寸,只听“咔嗒“一声,青砖缝隙里骤然弹出数根淬毒钢针。 月光掠过泛着幽蓝的针尖,王云后颈渗出薄汗,暗忖若没有唐雨晴领路,单凭唐门这机关重重的九曲回廊,便能让江湖高手有来无回。 正思忖间,廊角飞檐下忽然掠过一道黑影,带起的劲风将悬挂的灯笼吹得剧烈摇晃。 “雨晴!” 年轻而急躁的声音裹挟着破空锐响,三枚银白翎羽擦着王云耳畔钉入身后廊柱。 木屑纷飞中,身着墨色劲装的青年凌空落地。他腰间的『千机匣』泛着冷光,眉眼与掌门唐凌有七分相似,却比其父多了几分张扬戾气,正是唐凌独子唐云川。 青年胸前剧烈起伏,琥珀色瞳孔死死锁着唐雨晴与王云并肩而立的身影,指尖摩挲着『千机匣』开关。 “失踪数月突然回来,还带着个外人” 唐云川忽然抬手,三枚『透骨钉』擦着王云发顶掠过,精准钉在他身后五步的机关枢纽上。 整面墙壁发出令人牙酸的齿轮转动声,霎时竖起密密麻麻的拒马桩。 “云川师兄!” 唐雨晴抢前半步,将王云护在身后,腰间唐门令牌随着动作轻晃。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王云,我早死在” 她话没说完,唐云川已欺身逼近,『千机翎』擦着她耳畔飞出,在远处假山炸开一团刺目银光。 “救命恩人?我看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青年周身气势暴涨,先天三品修为的威压如潮水般涌向王云,袖口暗藏的『千机匣』已悄然对准他咽喉。 王云身形纹丝未动,掌心却已悄然聚起内力。 他望着唐云川眼底翻涌的妒火,又瞥见青年刻意挡住唐雨晴去路的站姿,心中暗自苦笑——这家伙分明将自己当成了争风吃醋的情敌。 正要开口解释,忽觉一阵森冷气劲破空而来,精准点在唐云川『千机匣』的机关锁上。 “云川,休得无礼!” 清冷嗓音裹着内力传来,惊得廊下灯笼内烛火剧烈摇晃。 唐云川猛然收势,『千机匣』“咔嗒”落回腰间,却仍挡在唐雨晴身前半步。 月光顺着飞檐流淌而下,照亮缓步走来的白衣人——那人银面具映着冷光,腰间『寒星镖』筒随着步伐轻晃,正是唐门四杰之一的唐孤鸿。 “四叔!” 唐雨晴眼眸瞬间亮起,绕过唐云川迎上前去。 唐孤鸿抬手止住她行礼的动作,银面具下的目光扫过王云时微微一顿,又转向涨红着脸的唐云川。 “连雨晴的救命恩人都敢动?你爹就是这般教你待客的?” 他话音虽冷,却不着痕迹地将唐云川往后带了半步,为王云让出通路。 唐云川梗着脖子还欲争辩,唐孤鸿袖口轻挥,一道『寒星镖』擦着他耳畔钉入廊柱。 “去祠堂领二十鞭,好好反省。” 青年咬着牙瞪了王云一眼,终究在四叔威压下转身离去。 唐孤鸿这才转身,银面具映着月光,声音缓和几分。 “这位公子救了雨晴,便是唐门贵客。只是我这侄儿被惯坏了,还望海涵。” 他说话时,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唐雨晴下意识护在王云身前的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穿过九曲回廊,三重朱漆拱门次第洞开。 王云抬眼望去,只见唐门大厅如巨兽盘踞在夜色中。 十二根合抱粗的盘龙柱直抵穹顶,柱身雕刻的游龙吞吐着夜明珠,将整座大厅照得亮如白昼。 地面铺就的玄铁青砖上,暗纹组成的八卦阵图泛着幽光,随着众人脚步缓缓流转,似有无形威压扑面而来。 厅内悬着的三十六盏青铜宫灯垂落金丝流苏,与四壁陈列的暗器图谱、历代掌门画像相映,透着庄重森严的气息。 上首檀木宝座雕刻着百毒千机图,唐凌端坐其上,玄色锦袍绣着暗金蟒纹,腰间蟒皮箭囊鼓鼓囊囊,掌心把玩的淬毒『透骨钉』折射着冷光。 见三人踏入,他微微眯起眼睛,先天九品修为的威压如潮水漫过王云周身,似要将他的筋骨脉门都看穿。 唐雨晴率先上前,广袖拂地躬身行礼:“掌门师伯。” 她转眸看向王云,正要开口介绍,却见他已踏前半步,抱拳躬身时脊背笔直如松:“晚辈王云,见过凌掌门。” “王云?!” 唐凌手中『透骨钉』“当啷”坠地,与唐孤鸿对视的目光中闪过惊怒。 唐孤鸿见状立即跨前半步,银面具下的声音带着急切:“大哥,王公子是雨晴的救命恩人” 唐凌的目光在唐雨晴下意识贴近王云的侧影上顿了顿,紧蹙的眉峰稍稍舒展。 王云将二人神色尽收眼底,朗声道:“凌掌门,我与贵派叛徒唐方确实是有些过节,可那是武举公平比试,晚辈赢的光明磊落,这是当时参加武举的江湖英雄有目共睹的!” 他特意将“叛徒”二字咬得极重,又拱手道:“更何况唐方勾结九莲邪教残害同门,以凌掌门英雄盖世的胸襟,必能明辨是非!” 话音落下,大厅内的八卦阵图骤然光芒大盛,仿佛也在应和这番言语。 唐孤鸿望着少年不卑不亢的气度,心底暗暗赞叹。 他转向唐雨晴,银面具边缘映着暖光:“雨晴,究竟发生什么事?王公子的话是真的吗?” 唐雨晴再也撑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她颤抖着说出唐方以去岭南采集药株相诱、姐妹二人被骗入九莲教禁地,又亲眼目睹唐方将宗门禁方『万蛇丹』献给九莲白莲尊者李慕白,最终将亲侄女唐雨柔逼死的惨状。 说到雨柔临终前含泪的模样,她已泣不成声。 “啪!” 唐凌一掌拍碎身侧扶手,震得满壁暗器嗡嗡作响。 “这个畜生——” 唐孤鸿银面具下传来压抑的怒哼,『寒星镖』筒在袖中发出危险的嗡鸣。 当听到王云孤身闯入九莲教白莲总坛,以一敌众救走被唐方挟持的雨晴,以及在某位高人协助下将白莲尊者和唐方悉数歼灭,最后又护送唐雨晴跨越千里险境时…… 唐孤鸿猛然摘下银面具,露出半张狰狞疤痕与坚毅面容,虽然对唐方的死仍有疑虑但仍郑重揖礼:“王少侠大恩大德,孤鸿及唐门上下在此谢过!” 唐凌缓步走下台阶,玄色衣摆扫过满地碎屑。 他伸手轻轻拭去唐雨晴脸颊泪痕,又看向王云时,眼中威严褪去,竟带了几分长辈的欣慰:“让你受苦了,你是唐门的恩人,以后你随雨晴唤我师伯便可。这样才不生份…” 话音未落,厅外突然传来暗器破空声,十二枚暴雨梨花针精准钉在大厅门框上,组成“唐方已死”四个血字。 第一百三十六章 老祖宗 四人循声疾步冲出大厅,夜色如墨泼染庭院,十二枚暴雨梨花针在门框上折射着冷冽银光,血字“唐方已死”尚未凝固,腥甜气息混着夜风扑面而来。 唐凌与唐孤鸿对视间,两人瞳孔骤缩——那针芒轨迹刁钻至极,分明是失传多年的唐门秘传手法『流星追月』。 忽有白影自三重檐角飞掠而下,衣袂鼓荡如鹤翼展空。 月光掠过那人雪色长发,竟在发梢凝出细碎银霜,年逾百岁的身形却轻若鸿毛,落地时玄铁青砖未留半分足印。 他反手负于身后,手中『天罗伞』斜倚肩头,伞骨暗纹在月色下流转幽光,正是退隐后山禁地几十年的唐门老祖宗唐绝。 王云甫一接触对方身影,体内真气便不受控地剧烈震颤,仿佛寒潭遇沸鼎。 这股威压不同于怀恩的温润如海,也不似道通师傅的刚猛如岳,却像一柄千锻玄铁,将方圆十丈的空气都压成实质。 他暗自运转真气,喉间仍泛起铁锈味,衣袍下的肌肤已沁出冷汗——这分明是与两位师尊同阶的大宗师之威! “老祖宗!”唐雨晴失声惊呼,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曾在儿时偷闯禁地,远远见过这人童颜鹤发的模样,此刻那柄象征“唐门不可破”的『天罗伞』近在眼前,伞面流转的光影如星河倒悬,竟让她想起传闻中老祖宗年轻时纵横江湖的风采。 唐凌与唐孤鸿同时躬身,袍角拂过地面八卦阵图的幽光。 唐绝却看也未看他们,只抬袖轻挥,『天罗伞』“咔嗒”展开半面,伞骨缝隙中骤然弹出数枚莹白珍珠,精准击落檐角欲坠的瓦片。 “唐方已死。” 他声音沙哑如老木摩擦,鹤发在夜风中飞扬,“从此唐门没有四杰,只有三杰!” 话音未落,他足尖一点,身形如白虹贯日般射向后山方向。 『天罗伞』在半空旋出银白光轮,伞骨间迸射的细如牛毛的『龙须针』将沿途三棵古松的针叶齐齐削断,断口平整如裁。 王云强提真气稳住身形,目光死死锁住那道白影——对方每一次腾挪转折,周身空气都扭曲成涟漪状,正是大宗师将内力凝练到极致的『气域』表现! 唐雨晴追出两步,只见那白发身影已没入云雾缭绕的后山禁地,唯有一句残响随风飘来:“暗器之道,不在阴毒,而在‘不可防’!” 王云望着『天罗伞』遗落的一枚伞钉,其边缘刻着的“绝”字暗纹在月光下流转寒芒,掌心不自觉握成拳——他终于明白为何唐门能屹立江湖数百年,仅这一位隐世老怪物,便足以震慑宵小。 直到唐绝的气息如轻烟般消散在云雾深处,庭院里凝滞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 王云松开紧握的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后颈冷汗浸透的衣衫紧贴脊背,方才那仿佛被千钧巨石碾过的压迫感仍在心间回荡。 唐凌抬手轻揉眉心,玄色锦袍上暗金蟒纹随着动作微微起伏,打破了良久的寂静:“雨晴,天色已晚,你带王云下去休息,便安排在云川隔壁,年轻人要多多熟络交流方能成长快些。” 唐雨晴的广袖骤然攥紧裙裾,发间银饰在夜风中轻颤。 她想起唐云川看王云时眼中翻涌的妒火,还有『千机翎』擦着王云发顶掠过的惊险画面,耳尖不禁泛起红晕。 月光落在她微蹙的眉梢,将这份尴尬映得愈发清晰。 反观王云神色淡然,抱拳应了声“多谢凌掌门安排”,仿佛全然不将潜在的冲突放在心上,腰间云纹玉佩随着动作轻晃,倒真有几分洒脱气度。 唐孤鸿见状,银面具下传来低低的轻笑。 他上前半步,寒星镖筒在袖中轻响,打破这微妙的僵局:“大哥,还是让王云住我那边,师弟我正好想跟王少侠聊聊九莲教的事。” 他刻意将“九莲教”三字咬得极重,掌心不着痕迹地按在唐雨晴肩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唐凌目光在三人之间逡巡,沉思片刻后颔首道:“也好,孤鸿身为外务执事,确实该多了解江湖动向。” 话音落下,大厅檐角的青铜宫灯突然无风自动,金丝流苏摇晃间,映得唐孤鸿脸上的疤痕忽明忽暗。 唐雨晴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实处。 她望着王云与唐孤鸿并肩离去的背影,见唐孤鸿正指着檐角某处暗器机关低声讲解,王云微微颔首认真聆听的模样,恍惚间竟觉得这两人周身气场意外契合。 夜风掠过回廊,将远处传来的更鼓声送进耳中,她轻抚着腰间唐门令牌,转身时,裙裾扫过地面,惊起一片细碎的月光。 唐雨晴踩着满地碎银般的月光,沿着九曲回廊走向「隐阁」。 夜风卷起她的广袖,绣着银丝曼陀罗的衣摆拂过青苔斑驳的石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檐角风铃叮咚作响,却盖不住她愈发沉重的脚步声——这座承载着她与父母、妹妹无数回忆的院落,此刻竟像座寂静的牢笼。 推开雕花木门,熟悉的檀香混着灰尘扑面而来。 唐雨晴望着空荡荡的厅堂,烛台上积着厚厚一层蜡泪,父亲生前最爱的机关匣落满蛛网,母亲亲手缝制的锦垫早已褪色。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供桌上父母的灵位,指尖抚过冰冷的牌位,喉间泛起苦涩的滋味。 走到内室,她从怀中取出妹妹唐雨柔的唐门令牌。 令牌边缘似乎还带着妹妹的余温,却再也听不到那声软糯的“姐姐”。 唐雨晴颤抖着将令牌放在灵位前,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泪水大颗大颗砸在青砖上:“爹,娘,雨柔来陪你们了……” 她哽咽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雨晴不孝,没有照看好妹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雨柔被唐方推入九莲教禁地时惊恐的眼神,临终前沾满血污的小手,像无数钢针扎进她的心脏。 “她……她最怕黑了……” 唐雨晴再也撑不住,扑在供桌上痛哭失声。 哭声在空旷的「隐阁」里回荡,惊起梁间沉睡的燕子。 她蜷缩着身体,仿佛又回到那个雨夜,妹妹害怕打雷,紧紧抱着她的胳膊,用带着奶香的声音说:“姐姐,我怕……” 「隐阁」外,唐云川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指节捏得发白。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雕花木窗上微微颤动。 听着屋内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心如刀绞,几次抬手想要敲门,却又在触及门板的瞬间僵住。 青砖缝隙里的蟋蟀在低鸣,远处传来更夫“三更天”的吆喝,而他只能像尊石像般立在原地,任由夜风卷起他的衣角,将满心的关切化作一声叹息。 「武侠不死」 第一百三十六章 老祖宗 四人循声疾步冲出大厅,夜色如墨泼染庭院,十二枚暴雨梨花针在门框上折射着冷冽银光,血字“唐方已死”尚未凝固,腥甜气息混着夜风扑面而来。 唐凌与唐孤鸿对视间,两人瞳孔骤缩——那针芒轨迹刁钻至极,分明是失传多年的唐门秘传手法『流星追月』。 忽有白影自三重檐角飞掠而下,衣袂鼓荡如鹤翼展空。 月光掠过那人雪色长发,竟在发梢凝出细碎银霜,年逾百岁的身形却轻若鸿毛,落地时玄铁青砖未留半分足印。 他反手负于身后,手中『天罗伞』斜倚肩头,伞骨暗纹在月色下流转幽光,正是退隐后山禁地几十年的唐门老祖宗唐绝。 王云甫一接触对方身影,体内真气便不受控地剧烈震颤,仿佛寒潭遇沸鼎。 这股威压不同于怀恩的温润如海,也不似道通师傅的刚猛如岳,却像一柄千锻玄铁,将方圆十丈的空气都压成实质。 他暗自运转真气,喉间仍泛起铁锈味,衣袍下的肌肤已沁出冷汗——这分明是与两位师尊同阶的大宗师之威! “老祖宗!”唐雨晴失声惊呼,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她曾在儿时偷闯禁地,远远见过这人童颜鹤发的模样,此刻那柄象征“唐门不可破”的『天罗伞』近在眼前,伞面流转的光影如星河倒悬,竟让她想起传闻中老祖宗年轻时纵横江湖的风采。 唐凌与唐孤鸿同时躬身,袍角拂过地面八卦阵图的幽光。 唐绝却看也未看他们,只抬袖轻挥,『天罗伞』“咔嗒”展开半面,伞骨缝隙中骤然弹出数枚莹白珍珠,精准击落檐角欲坠的瓦片。 “唐方已死。” 他声音沙哑如老木摩擦,鹤发在夜风中飞扬,“从此唐门没有四杰,只有三杰!” 话音未落,他足尖一点,身形如白虹贯日般射向后山方向。 『天罗伞』在半空旋出银白光轮,伞骨间迸射的细如牛毛的『龙须针』将沿途三棵古松的针叶齐齐削断,断口平整如裁。 王云强提真气稳住身形,目光死死锁住那道白影——对方每一次腾挪转折,周身空气都扭曲成涟漪状,正是大宗师将内力凝练到极致的『气域』表现! 唐雨晴追出两步,只见那白发身影已没入云雾缭绕的后山禁地,唯有一句残响随风飘来:“暗器之道,不在阴毒,而在‘不可防’!” 王云望着『天罗伞』遗落的一枚伞钉,其边缘刻着的“绝”字暗纹在月光下流转寒芒,掌心不自觉握成拳——他终于明白为何唐门能屹立江湖数百年,仅这一位隐世老怪物,便足以震慑宵小。 直到唐绝的气息如轻烟般消散在云雾深处,庭院里凝滞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 王云松开紧握的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后颈冷汗浸透的衣衫紧贴脊背,方才那仿佛被千钧巨石碾过的压迫感仍在心间回荡。 唐凌抬手轻揉眉心,玄色锦袍上暗金蟒纹随着动作微微起伏,打破了良久的寂静:“雨晴,天色已晚,你带王云下去休息,便安排在云川隔壁,年轻人要多多熟络交流方能成长快些。” 唐雨晴的广袖骤然攥紧裙裾,发间银饰在夜风中轻颤。 她想起唐云川看王云时眼中翻涌的妒火,还有『千机翎』擦着王云发顶掠过的惊险画面,耳尖不禁泛起红晕。 月光落在她微蹙的眉梢,将这份尴尬映得愈发清晰。 反观王云神色淡然,抱拳应了声“多谢凌掌门安排”,仿佛全然不将潜在的冲突放在心上,腰间云纹玉佩随着动作轻晃,倒真有几分洒脱气度。 唐孤鸿见状,银面具下传来低低的轻笑。 他上前半步,寒星镖筒在袖中轻响,打破这微妙的僵局:“大哥,还是让王云住我那边,师弟我正好想跟王少侠聊聊九莲教的事。” 他刻意将“九莲教”三字咬得极重,掌心不着痕迹地按在唐雨晴肩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唐凌目光在三人之间逡巡,沉思片刻后颔首道:“也好,孤鸿身为外务执事,确实该多了解江湖动向。” 话音落下,大厅檐角的青铜宫灯突然无风自动,金丝流苏摇晃间,映得唐孤鸿脸上的疤痕忽明忽暗。 唐雨晴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实处。 她望着王云与唐孤鸿并肩离去的背影,见唐孤鸿正指着檐角某处暗器机关低声讲解,王云微微颔首认真聆听的模样,恍惚间竟觉得这两人周身气场意外契合。 夜风掠过回廊,将远处传来的更鼓声送进耳中,她轻抚着腰间唐门令牌,转身时,裙裾扫过地面,惊起一片细碎的月光。 唐雨晴踩着满地碎银般的月光,沿着九曲回廊走向「隐阁」。 夜风卷起她的广袖,绣着银丝曼陀罗的衣摆拂过青苔斑驳的石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檐角风铃叮咚作响,却盖不住她愈发沉重的脚步声——这座承载着她与父母、妹妹无数回忆的院落,此刻竟像座寂静的牢笼。 推开雕花木门,熟悉的檀香混着灰尘扑面而来。 唐雨晴望着空荡荡的厅堂,烛台上积着厚厚一层蜡泪,父亲生前最爱的机关匣落满蛛网,母亲亲手缝制的锦垫早已褪色。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供桌上父母的灵位,指尖抚过冰冷的牌位,喉间泛起苦涩的滋味。 走到内室,她从怀中取出妹妹唐雨柔的唐门令牌。 令牌边缘似乎还带着妹妹的余温,却再也听不到那声软糯的“姐姐”。 唐雨晴颤抖着将令牌放在灵位前,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泪水大颗大颗砸在青砖上:“爹,娘,雨柔来陪你们了……” 她哽咽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雨晴不孝,没有照看好妹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雨柔被唐方推入九莲教禁地时惊恐的眼神,临终前沾满血污的小手,像无数钢针扎进她的心脏。 “她……她最怕黑了……” 唐雨晴再也撑不住,扑在供桌上痛哭失声。 哭声在空旷的「隐阁」里回荡,惊起梁间沉睡的燕子。 她蜷缩着身体,仿佛又回到那个雨夜,妹妹害怕打雷,紧紧抱着她的胳膊,用带着奶香的声音说:“姐姐,我怕……” 「隐阁」外,唐云川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指节捏得发白。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雕花木窗上微微颤动。 听着屋内撕心裂肺的哭声,他心如刀绞,几次抬手想要敲门,却又在触及门板的瞬间僵住。 青砖缝隙里的蟋蟀在低鸣,远处传来更夫“三更天”的吆喝,而他只能像尊石像般立在原地,任由夜风卷起他的衣角,将满心的关切化作一声叹息。 「武侠不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后山禁地 夜露渐重,王云随唐孤鸿踏入「鸿阁」时,檐角悬着的寒星灯盏正随着穿堂风明灭不定。 阁内陈设简洁,四壁皆嵌着暗格,隐约透出金属特有的冷芒,空气中浮动着淡淡铁锈味——显然是常年淬炼暗器留下的气息。 唐孤鸿抬手摘下银面具,半张狰狞疤痕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他径直走向茶案,铜壶里的山泉早已烧得咕嘟作响。 “王少侠请坐。” 唐孤鸿将鎏金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沸水注入时溅起细小水花。 “这云雾茶是后山特供,滋味倒也清冽。” 他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斟茶时左手始终虚掩袖中『寒星镖』筒,余光如鹰隼般紧盯着王云的一举一动。 王云坦然落座,青瓷茶盏映出他平静的面容。 茶汤雾气袅袅升腾,他轻啜一口,任苦涩在舌尖漫开。 “唐前辈客气了。” 话音未落,便见唐孤鸿指尖突然收紧,茶案上的檀木茶则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三师兄,不,唐方究竟是谁杀死的?” 唐孤鸿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茶针“当啷“一声掉进铜壶,惊起满室涟漪。 “这话骗骗雨晴可以,但” 他猛然抬眼,疤痕随着面部肌肉颤动,“世间哪有这么多高手?能杀一个先天八品的九莲尊者和先天四品的唐方,这种高手当世怕是不过十人” 王云将茶盏轻轻放回案上,杯底与青石碰撞发出清响。 他望着茶汤中晃动的烛影,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确是一位高人。” 语调波澜不惊,仿佛谈论的只是寻常琐事。 烛火突然爆起一朵灯花,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屏风上,竟与唐孤鸿的影子纠缠在一起,恍若两柄对峙的寒刃。 唐孤鸿死死盯着眼前少年,指节在茶案上敲出断续的节奏。 良久,他忽然仰头大笑,震得檐角铜铃嗡嗡作响。 “好,好个高人!” 笑声戛然而止,他抬手招来门外的鸿阁弟子,“带王少侠去西厢房休息。” 待王云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他仍保持着斟茶的姿势,目光落在案上未饮尽的茶汤里,倒影中半张完好的面容凝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弧度。 木门合拢的轻响惊起梁间栖雀,王云倚着雕花隔扇目送那名弟子离去。 檐角寒星灯的幽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面投下蛛网般的暗影,将他周身疲惫都染成了墨色。 直到确认脚步声彻底消散在回廊尽头,他紧绷的肩膀才陡然松懈,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脊背重重靠上冰凉的木墙,发出细微的闷响。 屋内蒸腾的热气裹着松木清香扑面而来,王云望着大木桶里浮动的玫瑰花瓣,恍惚间又看见唐雨晴在九莲教暗道里苍白的面容。 此刻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终于化作指尖袅袅消散的水雾,他褪下浸透冷汗的衣衫,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水面。 热水漫过肩头的瞬间,连日奔波的酸痛如冰雪消融,更消融了心底悬着的那根刺——终于,终于把她平安送回家了。 王云摩挲着桶沿凸起的竹节纹,烛火在水面摇曳。 九莲教的黑幡、李慕白阴鸷的面容、唐方临死前的狞笑,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他凝视着水面倒映的梁柱阴影,唐门今夜展现的实力在脑海中翻涌:唐绝大宗师级别的威压、九曲回廊密不透风的机关、唐孤鸿暗藏锋芒的试探……若能将唐门拉入同盟,再联合更多名门大派,形成合围之势,九莲教纵有通天手段,也插翅难逃。 突然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 王云猛地睁开眼,意识却如坠云雾。 蒸腾的水汽里不知何时混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木桶边缘的花瓣开始扭曲变形。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丹田处的真气也如被无形枷锁束缚,难以运转分毫。 “这气息竟与那位唐门老祖宗身上的威压如出一辙” 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铜镜里的身影逐渐模糊,最后定格在他不甘的怒目圆睁——而窗外,夜色正浓,唯有寒星灯盏在风中摇晃。 “小子,醒醒!” 沙哑的喝声如重锤敲在耳膜上,王云浑身一震,眼前混沌的黑暗骤然裂开缝隙。 潮湿的青苔气息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他费力地撑起身子,岩壁上跳动的火把光影里。 唐绝正倚着「天罗伞」斜坐在钟乳石上,白发垂落如瀑,童颜上挂着玩味的笑意,哪还有半点先前的威严肃杀。 “唐老前辈?这里是……?” 王云强撑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仍残留着诡异的麻痹感。 他暗暗运转真气,气海却如坠迷雾,那道熟悉的『白蛇神炁』竟没了踪影。 记忆如潮水涌来——木桶中扭曲的花瓣、若有若无的药香,还有那股与唐绝如出一辙的威压。 他盯着对方袖口若隐若现的伞骨暗纹,喉间泛起苦涩:号称百毒不侵的躯体,竟栽在这看似普通的昏睡里? “这里是唐门的后山禁地,你很奇怪为何会昏迷?” 唐绝突然起身,『天罗伞』在地面拖出刺耳声响,惊起洞顶一群蝙蝠。 老人指尖把玩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狡黠的目光穿透少年紧绷的神情。 “唐门的雨花毒针毒不倒你,迷香就更不用说了,你这么聪明,倒是猜猜看老夫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王云胸口剧烈起伏,丹田处的真气如同困兽般横冲直撞。 他忽然想起唐绝先前掠过时扭曲的空气,想起那股能压得人窒息的气域,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难道是『气域』还有迷药!” “聪明!”,洞中的温度骤然下降,唐绝周身的空气开始扭曲成漩涡,宗师威压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王云喉咙发紧,意识开始模糊,他猛地催动真气抵抗。 “晚了!”唐绝戏谑道。 千钧一发之际,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刺激下,先天真气如火山喷发般炸开! 赤红真气顺着经脉直冲气海,在意识即将溃散的刹那,他终于触到那道冰凉的『白蛇神炁』! 霎时间,赤红真气裹着银芒在体表流转,宛如鳞甲覆盖全身,将压顶的威压硬生生撕开道口子。 “好家伙!” 唐绝的惊呼声混着伞骨的咔嗒轻响。 威压骤然消散,老人抚掌大笑,白发在气流中狂舞,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不得了,不得了,少年郎真不得了!” 他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王云耳畔,“欸,小子,你有师傅么?” 「故事越来越精彩,你们都不投票吗?」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后山禁地 夜露渐重,王云随唐孤鸿踏入「鸿阁」时,檐角悬着的寒星灯盏正随着穿堂风明灭不定。 阁内陈设简洁,四壁皆嵌着暗格,隐约透出金属特有的冷芒,空气中浮动着淡淡铁锈味——显然是常年淬炼暗器留下的气息。 唐孤鸿抬手摘下银面具,半张狰狞疤痕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他径直走向茶案,铜壶里的山泉早已烧得咕嘟作响。 “王少侠请坐。” 唐孤鸿将鎏金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沸水注入时溅起细小水花。 “这云雾茶是后山特供,滋味倒也清冽。” 他动作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玄机——斟茶时左手始终虚掩袖中『寒星镖』筒,余光如鹰隼般紧盯着王云的一举一动。 王云坦然落座,青瓷茶盏映出他平静的面容。 茶汤雾气袅袅升腾,他轻啜一口,任苦涩在舌尖漫开。 “唐前辈客气了。” 话音未落,便见唐孤鸿指尖突然收紧,茶案上的檀木茶则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三师兄,不,唐方究竟是谁杀死的?” 唐孤鸿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茶针“当啷“一声掉进铜壶,惊起满室涟漪。 “这话骗骗雨晴可以,但” 他猛然抬眼,疤痕随着面部肌肉颤动,“世间哪有这么多高手?能杀一个先天八品的九莲尊者和先天四品的唐方,这种高手当世怕是不过十人” 王云将茶盏轻轻放回案上,杯底与青石碰撞发出清响。 他望着茶汤中晃动的烛影,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确是一位高人。” 语调波澜不惊,仿佛谈论的只是寻常琐事。 烛火突然爆起一朵灯花,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屏风上,竟与唐孤鸿的影子纠缠在一起,恍若两柄对峙的寒刃。 唐孤鸿死死盯着眼前少年,指节在茶案上敲出断续的节奏。 良久,他忽然仰头大笑,震得檐角铜铃嗡嗡作响。 “好,好个高人!” 笑声戛然而止,他抬手招来门外的鸿阁弟子,“带王少侠去西厢房休息。” 待王云身影消失在回廊转角,他仍保持着斟茶的姿势,目光落在案上未饮尽的茶汤里,倒影中半张完好的面容凝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弧度。 木门合拢的轻响惊起梁间栖雀,王云倚着雕花隔扇目送那名弟子离去。 檐角寒星灯的幽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面投下蛛网般的暗影,将他周身疲惫都染成了墨色。 直到确认脚步声彻底消散在回廊尽头,他紧绷的肩膀才陡然松懈,像卸下了千斤重担,脊背重重靠上冰凉的木墙,发出细微的闷响。 屋内蒸腾的热气裹着松木清香扑面而来,王云望着大木桶里浮动的玫瑰花瓣,恍惚间又看见唐雨晴在九莲教暗道里苍白的面容。 此刻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终于化作指尖袅袅消散的水雾,他褪下浸透冷汗的衣衫,将自己沉入温热的水面。 热水漫过肩头的瞬间,连日奔波的酸痛如冰雪消融,更消融了心底悬着的那根刺——终于,终于把她平安送回家了。 王云摩挲着桶沿凸起的竹节纹,烛火在水面摇曳。 九莲教的黑幡、李慕白阴鸷的面容、唐方临死前的狞笑,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 他凝视着水面倒映的梁柱阴影,唐门今夜展现的实力在脑海中翻涌:唐绝大宗师级别的威压、九曲回廊密不透风的机关、唐孤鸿暗藏锋芒的试探……若能将唐门拉入同盟,再联合更多名门大派,形成合围之势,九莲教纵有通天手段,也插翅难逃。 突然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 王云猛地睁开眼,意识却如坠云雾。 蒸腾的水汽里不知何时混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木桶边缘的花瓣开始扭曲变形。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丹田处的真气也如被无形枷锁束缚,难以运转分毫。 “这气息竟与那位唐门老祖宗身上的威压如出一辙” 喉间溢出破碎的呢喃,铜镜里的身影逐渐模糊,最后定格在他不甘的怒目圆睁——而窗外,夜色正浓,唯有寒星灯盏在风中摇晃。 “小子,醒醒!” 沙哑的喝声如重锤敲在耳膜上,王云浑身一震,眼前混沌的黑暗骤然裂开缝隙。 潮湿的青苔气息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他费力地撑起身子,岩壁上跳动的火把光影里。 唐绝正倚着「天罗伞」斜坐在钟乳石上,白发垂落如瀑,童颜上挂着玩味的笑意,哪还有半点先前的威严肃杀。 “唐老前辈?这里是……?” 王云强撑着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仍残留着诡异的麻痹感。 他暗暗运转真气,气海却如坠迷雾,那道熟悉的『白蛇神炁』竟没了踪影。 记忆如潮水涌来——木桶中扭曲的花瓣、若有若无的药香,还有那股与唐绝如出一辙的威压。 他盯着对方袖口若隐若现的伞骨暗纹,喉间泛起苦涩:号称百毒不侵的躯体,竟栽在这看似普通的昏睡里? “这里是唐门的后山禁地,你很奇怪为何会昏迷?” 唐绝突然起身,『天罗伞』在地面拖出刺耳声响,惊起洞顶一群蝙蝠。 老人指尖把玩着枚晶莹剔透的珠子,狡黠的目光穿透少年紧绷的神情。 “唐门的雨花毒针毒不倒你,迷香就更不用说了,你这么聪明,倒是猜猜看老夫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王云胸口剧烈起伏,丹田处的真气如同困兽般横冲直撞。 他忽然想起唐绝先前掠过时扭曲的空气,想起那股能压得人窒息的气域,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难道是『气域』还有迷药!” “聪明!”,洞中的温度骤然下降,唐绝周身的空气开始扭曲成漩涡,宗师威压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王云喉咙发紧,意识开始模糊,他猛地催动真气抵抗。 “晚了!”唐绝戏谑道。 千钧一发之际,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刺激下,先天真气如火山喷发般炸开! 赤红真气顺着经脉直冲气海,在意识即将溃散的刹那,他终于触到那道冰凉的『白蛇神炁』! 霎时间,赤红真气裹着银芒在体表流转,宛如鳞甲覆盖全身,将压顶的威压硬生生撕开道口子。 “好家伙!” 唐绝的惊呼声混着伞骨的咔嗒轻响。 威压骤然消散,老人抚掌大笑,白发在气流中狂舞,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不得了,不得了,少年郎真不得了!” 他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王云耳畔,“欸,小子,你有师傅么?” 「故事越来越精彩,你们都不投票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喜怒无常 山洞内烛火摇曳,将洞壁上嶙峋的钟乳石投影成张牙舞爪的怪兽。 王云后颈冷汗未消,被唐绝那句石破天惊的收徒之语惊得喉结上下滚动。 当唐绝周身如实质的紫色威压如潮水般褪去时,他紧绷的肌肉才微微松弛,右掌心萦绕的赤红“蛇力”随之消散,却仍保持着随时能暴起反击的站姿,目光警惕地盯着这位白发如雪的唐门老祖宗。 唐绝鹤发无风自动,玄色锦袍上暗绣的机关兽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他忽然抬手抹了把脸,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枯瘦如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古朴的青铜令牌——正是唐门历代掌门传承的『千机令』。 “禀老前辈,我已有师傅” 王云话音未落,唐绝突然挥袖打断,宽大的袍袖带起的风将洞口的藤蔓都震得簌簌作响。 “哎,不对!” 唐绝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撞出回音,他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挠着后脑勺,雪白的眉毛拧成两团毛线球。 “老夫抓你来不是收徒的,要干什么来着?” 洞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远处水滴坠落深潭的叮咚声,混着唐绝抓头发时“刺啦刺啦”的响动。 王云看着这位传闻中杀人如麻的大宗师此刻像个迷路的孩童般苦恼,后背抵着冰凉的岩壁,既不敢出声催促,又忍不住在心底暗自腹诽:这老怪物莫不是练功走火入魔,连抓自己来做什么都忘了? 山洞内烛火猛地爆起一簇幽蓝火苗,唐绝凹陷的眼窝里骤然迸发出精光,布满皱纹的脸上沟壑间仿佛都爬满了兴奋的笑意。 他枯槁的手指突然如鹰爪般探出,在王云还未反应过来时,已死死扣住对方肩膀,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 “哦…我想起来了,小子,赶紧说说到底唐方那小崽子是谁杀的?”沙哑的声音里裹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震得王云耳膜生疼。 王云喉间发出闷哼,被这突如其来的蛮力压得单膝微屈。 他望着唐绝眼中疯狂翻涌的猩红杀意,突然意识到这位老怪物的健忘症竟比自己想象中更可怕——方才还懵懂如稚童,此刻却像被点燃的炸药桶,周身杀意凝成实质的黑雾,在洞顶钟乳石间翻滚盘旋。 “我杀的。” 王云咬着牙挤出三个字,体内“蛇力”在经脉中疯狂游走,试图抵御肩头传来的剧痛。 他很清楚,在这等绝世强者面前,任何掩饰都是自寻死路,倒不如坦荡承认,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 话音未落,唐绝扣着他肩膀的手骤然松开,整个人后仰着爆发出刺耳的怪笑。 笑声如夜枭啼鸣,震得洞壁簌簌落下细碎的石粉,那些摇曳的烛火竟在声波冲击下同时熄灭。 黑暗中,王云只觉一道残影掠过,唐绝已鬼魅般闪到洞口,白发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嘿嘿…杀的好,这小崽子便宜他了…小子,唐门欠你一个人情,你放心,唐门素来恩怨分明,有恩必报!” 清冷月光透过藤蔓间隙洒进来,将唐绝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 王云望着那张扭曲的笑脸,后知后觉地摸到肩头四道渗血的指痕。 他看着老怪物在月光下手舞足蹈的模样,恍惚间竟分不清这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还是个顽童。 山洞深处传来阴森的滴水声,混着唐绝神经质的喃喃自语,在死寂的夜里编织出诡异的曲调。 唐绝疯魔般的笑声戛然而止,白发瞬间垂落肩头,玄色锦袍上暗绣的机关兽仿佛活了过来,随着他周身流转的紫气若隐若现。 方才还扭曲狰狞的面容突然恢复了沉稳肃穆,浑浊的老眼此刻如寒潭般幽深,盯着王云的目光似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 “小子,你不简单…”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王云如坠冰窟,后颈刚要消散的冷汗再次渗出,顺着脊梁骨滑进衣领,激起一阵寒意。 他看着唐绝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千机令』,青铜令牌碰撞出的轻响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心脏上。 “抓你来这后山禁地时,我已用真气探查你周身气海。” 唐绝缓步逼近,袍角扫过地面的碎石,竟在地上犁出两道半寸深的沟壑。 “你天生骨格精奇,气海浩瀚无垠,而且…气海内还有一条…蛇” 最后一个字出口时,唐绝突然抬手,指尖点在王云眉心,一缕紫色真气如灵蛇般钻入他的识海。 王云浑身剧震,只觉自己最隐秘的秘密在唐绝面前被瞬间撕开。 他想起自己气海内那条时而沉睡、时而翻腾的白蛇神炁,没想到竟瞒不过这老怪物的探查。 山洞内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洞壁上的钟乳石投影扭曲成可怖的形状,仿佛也在为这惊人的洞察而颤栗。 “大宗师果然个个都是恐怖的存在…” 王云心中苦涩,自己气海内的隐秘,在唐绝面前竟如孩童把戏。 还未等他开口回应,唐绝已收回手指,负手而立,白发在洞口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小子,你的师傅也不简单?”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 王云猛地抬头,正对上唐绝似笑非笑的眼神。 洞外月光透过藤蔓洒在老怪物脸上,将他的皱纹切割成无数道阴影,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王云困在其中。 王云深吸一口气,后背缓缓离开冰凉的岩壁。 洞顶垂落的钟乳石尖端滴下一滴冷水,正巧落在他后颈,激得他瞳孔微缩。 此刻再看唐绝周身若隐若现的紫气,竟如同缠绕在周身的锁链,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我师承道通禅师,他是第六十八代藏书传人,我是六十九代,我派源于朱” “朱无敌!”唐绝突然暴喝,震得洞壁上的碎石簌簌而落。 他枯瘦的手指如鸡爪般颤抖着指向王云,浑浊老眼突然泛起奇异的红光。 “哈哈,原来是历来仅有四位能达到''神人境''人物的传人!难怪能徒手绞杀唐方那孽障,难怪气海里能孕养白蛇神炁!” 玄色锦袍无风自动,暗绣的机关兽仿佛活过来般发出金属嗡鸣,整个山洞都在他的气势下微微震颤。 笑声戛然而止时,唐绝如同一具被抽走魂魄的皮囊,佝偻着背退到洞壁旁。 他的白发无力地垂落,遮住了半边布满老年斑的脸,唯有握着『千机令』的手还在微微抽搐。 “唉——” 苍老的叹息声像是从九幽黄泉飘来,带着无尽的怅惘。 “神人境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武道巅峰老骨头苦修百年,却连那扇门的门缝都没摸到” 洞外的月光突然被云层遮蔽,黑暗中,王云看见唐绝枯槁的嘴唇仍在不停翕动,喃喃自语着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话语。 王云望着蜷缩在洞壁阴影里的唐绝,那白发如雪的身影此刻佝偻得像株枯松,青铜千机令在他指间无意识地摩挲,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洞内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月光透过藤蔓在岩壁上投下斑驳碎影,随着老怪物的絮语微微晃动。 他甩了甩被抓得发麻的肩膀,索性就地坐下。 石面沁着经年水汽的凉意,却抵不过他此刻逐渐放松的心境。 唐绝的呢喃声断断续续,时而提及“神人境”的玄奥,时而咒骂唐门琐事,尾音拖得极长,在空旷山洞里撞出层层回音,倒像是儿时庙中老和尚敲的木鱼声,单调而有节奏。 洒脱随性的本性让王云很快抛开了警惕。 他干脆躺倒在地,任由后脑枕着冰凉的钟乳石,看着洞顶垂落的石笋在月光下勾勒出奇异的轮廓。 唐绝沙哑的嘟囔声混着远处水滴坠落潭中的清音,竟意外地有了韵律,像母亲哼唱的古老歌谣,将紧绷的神经一寸寸抚平。 王云在朦胧间想着,这或许就是强者的威压——能让人在恐惧与安宁间瞬息转换。 随着唐绝的低语渐渐模糊成一片混沌,他的意识也沉入了梦乡,呼吸平稳而绵长,仿佛身处自家床榻般安然。 洞外夜风掠过藤蔓,洞内絮语交织成网,将这个奇特的夜晚裹进了温柔的梦境之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喜怒无常 山洞内烛火摇曳,将洞壁上嶙峋的钟乳石投影成张牙舞爪的怪兽。 王云后颈冷汗未消,被唐绝那句石破天惊的收徒之语惊得喉结上下滚动。 当唐绝周身如实质的紫色威压如潮水般褪去时,他紧绷的肌肉才微微松弛,右掌心萦绕的赤红“蛇力”随之消散,却仍保持着随时能暴起反击的站姿,目光警惕地盯着这位白发如雪的唐门老祖宗。 唐绝鹤发无风自动,玄色锦袍上暗绣的机关兽随着他的动作若隐若现。 他忽然抬手抹了把脸,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枯瘦如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古朴的青铜令牌——正是唐门历代掌门传承的『千机令』。 “禀老前辈,我已有师傅” 王云话音未落,唐绝突然挥袖打断,宽大的袍袖带起的风将洞口的藤蔓都震得簌簌作响。 “哎,不对!” 唐绝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撞出回音,他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挠着后脑勺,雪白的眉毛拧成两团毛线球。 “老夫抓你来不是收徒的,要干什么来着?” 洞内陷入诡异的寂静,唯有远处水滴坠落深潭的叮咚声,混着唐绝抓头发时“刺啦刺啦”的响动。 王云看着这位传闻中杀人如麻的大宗师此刻像个迷路的孩童般苦恼,后背抵着冰凉的岩壁,既不敢出声催促,又忍不住在心底暗自腹诽:这老怪物莫不是练功走火入魔,连抓自己来做什么都忘了? 山洞内烛火猛地爆起一簇幽蓝火苗,唐绝凹陷的眼窝里骤然迸发出精光,布满皱纹的脸上沟壑间仿佛都爬满了兴奋的笑意。 他枯槁的手指突然如鹰爪般探出,在王云还未反应过来时,已死死扣住对方肩膀,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 “哦…我想起来了,小子,赶紧说说到底唐方那小崽子是谁杀的?”沙哑的声音里裹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震得王云耳膜生疼。 王云喉间发出闷哼,被这突如其来的蛮力压得单膝微屈。 他望着唐绝眼中疯狂翻涌的猩红杀意,突然意识到这位老怪物的健忘症竟比自己想象中更可怕——方才还懵懂如稚童,此刻却像被点燃的炸药桶,周身杀意凝成实质的黑雾,在洞顶钟乳石间翻滚盘旋。 “我杀的。” 王云咬着牙挤出三个字,体内“蛇力”在经脉中疯狂游走,试图抵御肩头传来的剧痛。 他很清楚,在这等绝世强者面前,任何掩饰都是自寻死路,倒不如坦荡承认,或许还能寻得一线生机。 话音未落,唐绝扣着他肩膀的手骤然松开,整个人后仰着爆发出刺耳的怪笑。 笑声如夜枭啼鸣,震得洞壁簌簌落下细碎的石粉,那些摇曳的烛火竟在声波冲击下同时熄灭。 黑暗中,王云只觉一道残影掠过,唐绝已鬼魅般闪到洞口,白发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嘿嘿…杀的好,这小崽子便宜他了…小子,唐门欠你一个人情,你放心,唐门素来恩怨分明,有恩必报!” 清冷月光透过藤蔓间隙洒进来,将唐绝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 王云望着那张扭曲的笑脸,后知后觉地摸到肩头四道渗血的指痕。 他看着老怪物在月光下手舞足蹈的模样,恍惚间竟分不清这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还是个顽童。 山洞深处传来阴森的滴水声,混着唐绝神经质的喃喃自语,在死寂的夜里编织出诡异的曲调。 唐绝疯魔般的笑声戛然而止,白发瞬间垂落肩头,玄色锦袍上暗绣的机关兽仿佛活了过来,随着他周身流转的紫气若隐若现。 方才还扭曲狰狞的面容突然恢复了沉稳肃穆,浑浊的老眼此刻如寒潭般幽深,盯着王云的目光似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看穿。 “小子,你不简单…”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王云如坠冰窟,后颈刚要消散的冷汗再次渗出,顺着脊梁骨滑进衣领,激起一阵寒意。 他看着唐绝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千机令』,青铜令牌碰撞出的轻响在寂静的山洞里格外清晰,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心脏上。 “抓你来这后山禁地时,我已用真气探查你周身气海。” 唐绝缓步逼近,袍角扫过地面的碎石,竟在地上犁出两道半寸深的沟壑。 “你天生骨格精奇,气海浩瀚无垠,而且…气海内还有一条…蛇” 最后一个字出口时,唐绝突然抬手,指尖点在王云眉心,一缕紫色真气如灵蛇般钻入他的识海。 王云浑身剧震,只觉自己最隐秘的秘密在唐绝面前被瞬间撕开。 他想起自己气海内那条时而沉睡、时而翻腾的白蛇神炁,没想到竟瞒不过这老怪物的探查。 山洞内的烛火突然剧烈摇晃,洞壁上的钟乳石投影扭曲成可怖的形状,仿佛也在为这惊人的洞察而颤栗。 “大宗师果然个个都是恐怖的存在…” 王云心中苦涩,自己气海内的隐秘,在唐绝面前竟如孩童把戏。 还未等他开口回应,唐绝已收回手指,负手而立,白发在洞口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小子,你的师傅也不简单?”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 王云猛地抬头,正对上唐绝似笑非笑的眼神。 洞外月光透过藤蔓洒在老怪物脸上,将他的皱纹切割成无数道阴影,宛如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王云困在其中。 王云深吸一口气,后背缓缓离开冰凉的岩壁。 洞顶垂落的钟乳石尖端滴下一滴冷水,正巧落在他后颈,激得他瞳孔微缩。 此刻再看唐绝周身若隐若现的紫气,竟如同缠绕在周身的锁链,将他所有退路封死。 “我师承道通禅师,他是第六十八代藏书传人,我是六十九代,我派源于朱” “朱无敌!”唐绝突然暴喝,震得洞壁上的碎石簌簌而落。 他枯瘦的手指如鸡爪般颤抖着指向王云,浑浊老眼突然泛起奇异的红光。 “哈哈,原来是历来仅有四位能达到''神人境''人物的传人!难怪能徒手绞杀唐方那孽障,难怪气海里能孕养白蛇神炁!” 玄色锦袍无风自动,暗绣的机关兽仿佛活过来般发出金属嗡鸣,整个山洞都在他的气势下微微震颤。 笑声戛然而止时,唐绝如同一具被抽走魂魄的皮囊,佝偻着背退到洞壁旁。 他的白发无力地垂落,遮住了半边布满老年斑的脸,唯有握着『千机令』的手还在微微抽搐。 “唉——” 苍老的叹息声像是从九幽黄泉飘来,带着无尽的怅惘。 “神人境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武道巅峰老骨头苦修百年,却连那扇门的门缝都没摸到” 洞外的月光突然被云层遮蔽,黑暗中,王云看见唐绝枯槁的嘴唇仍在不停翕动,喃喃自语着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话语。 王云望着蜷缩在洞壁阴影里的唐绝,那白发如雪的身影此刻佝偻得像株枯松,青铜千机令在他指间无意识地摩挲,发出细碎的“咔嗒”声。 洞内烛火早已熄灭,唯有月光透过藤蔓在岩壁上投下斑驳碎影,随着老怪物的絮语微微晃动。 他甩了甩被抓得发麻的肩膀,索性就地坐下。 石面沁着经年水汽的凉意,却抵不过他此刻逐渐放松的心境。 唐绝的呢喃声断断续续,时而提及“神人境”的玄奥,时而咒骂唐门琐事,尾音拖得极长,在空旷山洞里撞出层层回音,倒像是儿时庙中老和尚敲的木鱼声,单调而有节奏。 洒脱随性的本性让王云很快抛开了警惕。 他干脆躺倒在地,任由后脑枕着冰凉的钟乳石,看着洞顶垂落的石笋在月光下勾勒出奇异的轮廓。 唐绝沙哑的嘟囔声混着远处水滴坠落潭中的清音,竟意外地有了韵律,像母亲哼唱的古老歌谣,将紧绷的神经一寸寸抚平。 王云在朦胧间想着,这或许就是强者的威压——能让人在恐惧与安宁间瞬息转换。 随着唐绝的低语渐渐模糊成一片混沌,他的意识也沉入了梦乡,呼吸平稳而绵长,仿佛身处自家床榻般安然。 洞外夜风掠过藤蔓,洞内絮语交织成网,将这个奇特的夜晚裹进了温柔的梦境之中。 第一百三十九章 痛悟武途 晨光刺破藤蔓织就的帘幕,在山洞石壁上流淌成金河。 王云舒展着懒腰坐起,昨夜宿在寒石上的困倦竟一扫而空,只觉灵台清明如洗,洞中空荡荡的,唯有几缕紫气还萦绕在唐绝先前站立之处,如同老者遗落的无声叹息。 踏出洞口的刹那,后山禁地的景致如卷轴般在眼前铺展。 晨雾在奇峰怪石间游走,将千年古木的苍翠晕染成水墨;崖边悬瀑飞溅的水珠折射着天光,宛如散落人间的星辰。 王云深吸一口裹挟着灵草芬芳的山风,真气骤然顺着经脉奔腾,竟在气海掀起惊涛骇浪。 他足尖轻点青石,『云影』身法瞬息展开,衣角掠过带露的草叶,却未惊起半滴水珠,身形如被风吹散的流絮,忽东忽西,忽高忽低。 前一瞬还在三丈外的古松旁虚晃,眨眼间已化作残影掠过瀑布水帘,衣袂翻飞间,带起的劲风竟在水面犁出半丈长的波纹。 掌风乍起时,山间响起裂帛般的锐响。 『云斩』手刀劈开晨雾,指尖凝出的青芒如出鞘利剑,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出诡异的弧线,近处的藤蔓应声断成两截,断面平整如刀削。 紧接着『云擎』掌法翻涌而出,掌心迸发的气浪呈漩涡状炸开,远处巨石表面簌簌剥落碎石,在石壁上轰出碗口大的深坑。 收功刹那,王云发丝间还凝结着瀑布溅落的水珠,胸口微微起伏。 就在他平复呼吸时,身后骤然响起鼓掌声,苍老而有力,惊得林间飞鸟扑棱棱四散。 唐绝负手而立,白发在晨风中扬起,玄色锦袍暗纹流转,仿佛自虚无中凝结成形。 “好个行云流水!” 唐绝枯瘦的手指轻叩腰间『千机令』,发出清脆回响。 “这身法能在十步内化出三十六道虚影,掌风暗藏阴阳两重劲气,倒是让老夫怀念起年轻时与剑神凌昭论武的风采!” 他话音未落,周身紫气突然暴涨,将王云笼罩其中,“不过,实战时可没人会等你摆好架势——看好了!” 唐绝五指微曲如鹰爪,掌心紫气凝成半透明的漩涡,看似随意的一掌却裹挟着山崩地裂的威压。 王云双掌交叉推出『云擎』,气浪相撞的瞬间,整座山崖都震颤起来。 唐绝的掌风看似轻柔,实则暗含九道暗劲,每一道都如重锤般轰击在王云护体真气上,震得他虎口渗血,双脚在青石上犁出半尺深的沟壑。 “这么年轻便是先天二品修为,也算是旷古未有了” 唐绝轻飘飘地踏前半步,指尖点出的紫气如毒蛇吐信,在王云胸前衣袍上烫出焦痕。 王云咬牙反击,却见对方袍袖轻拂,自己凝聚的掌力竟如泥牛入海,消散无形。 唐绝攻势不停,身形化作紫色残影绕着王云游走:“多慧者易夭,想我唐门最有天赋者唐隐才四十便病去,可怜了雨晴和雨柔这俩孩子了……” 话音未落,三道紫气凝成的长鞭破空而来,抽在王云后背,带起三道血痕。 王云踉跄前冲,却被唐绝拍出的气劲震得倒飞出去,撞断三棵碗口粗的松树。 “云川这孩子也算天纵之姿,十八岁便入先天二品,可跟你比起来……” 唐绝突然欺身而上,指尖点在王云肩井穴,剧痛让王云眼前一黑。 “唐门四杰中,资质最差是唐方,这小崽子偏又最慕虚荣,从军、武举样样不成……” 唐绝声音陡然森冷,周身紫气化作实质的锁链,将王云捆得动弹不得,“最后竟忝不知耻加入九莲邪教,真是有辱宗门,该杀!” 随着“该杀“二字出口,唐绝周身气势暴涨,方圆十丈内的空气仿佛被抽空。 王云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碾碎,危急关头他咬破舌尖,神识瞬间联通白蛇。 赤红真气如火山喷发般涌出,十丈高的赤麟兽法像虚影骤然显现,周身覆盖着燃烧的鳞片,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唐绝咬去。 唐绝瞳孔微缩,白发无风自动。 他抬手轻挥,虚空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八卦图,八卦中心盘卧着一条晶莹剔透的紫水晶蟒,蟒身缠绕着无数符文。 紫蟒法像张开蛇口,喷出一道紫色光柱,与赤麟兽的利爪轰然相撞。 天地间响起轰鸣,方圆百丈的树木瞬间化为齑粉。 唐绝随手再挥,一道紫色光练划破长空。 赤麟兽法像发出哀鸣,被生生撕裂,王云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山石上。 他浑身浴血,喉间涌上的鲜血染红了衣襟,借用蛇力的反噬让他经脉寸寸欲裂,每呼吸一口都像吸入滚烫的岩浆。 唐绝收回法像,紫蟒虚影消散在空气中。 他俯视着地上挣扎的王云,语气冰冷:“小子,借用神炁之力会成为你的桎梏!” 见王云浑身剧震,他缓声道:“若不是到了最危急时刻,切勿再滥用神炁之力了,伪大宗师与真正的大宗师也是天壤之别,对上先天境界的武者自然轻而易举,但若对上真正的大宗师……” 他摇摇头,“也是螳臂当车你有没有发现你自从借用蛇力后,修为境界在短时间内再无寸进……” 唐绝顿了顿,目光变得柔和:“好了,小子,莫负天赋,老夫的武道到大宗师便到头了,而你……”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云一眼,转身走入山洞。 不久后,山洞内传来他幽深的声音,“雨晴那孩子很好,你要好好待她,这便下山去……” 王云的手指深深抠进岩石缝隙,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鲜血顺着石壁蜿蜒而下。 他每一次试图撑起身体,都伴随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体内游走。 好不容易踉跄着站直,双腿却像被抽去了骨头,膝盖重重磕在青石上,发出闷响。 山间晨雾渐散,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萦绕的寒意。 下山的石阶在眼前扭曲成模糊的虚影,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剧痛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碎石硌进血肉模糊的脚掌,却不及经脉中翻涌的灼痛万分之一。 “你忘了怀公的话了吗?”白蛇清冷的声音在神识中响起,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王云倚着一棵古松,额头抵着粗糙的树皮,缓缓点了点头。 树皮割裂了他额角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沾满尘土的衣襟上。 “记得,怀公说过神炁之力虽强,但会成为我武道前进的桎梏……”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染红了掌心的鲜血。 白蛇的声音里带着叹息:“嗯…先天境后每晋一品,都需将根基打磨得无比稳固,容不得半点取巧,你强行借用蛇力,看似一时脱困,实则是饮鸩止渴。以后真非到了生死关头,切勿再借蛇力了。” 王云苦笑着抹去嘴角的血迹,手掌在树干上蹭出长长的血痕。 他望着陡峭的山路,山间的风卷起他凌乱的发丝,露出苍白如纸的脸色。 “我记下了。” 说罢,他再次扶住树干,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 每一步都伴随着咬牙切齿的闷哼,却坚定得如同磐石。 晨风吹过,卷起他身后地上斑驳的血迹,渐渐被泥土掩盖。 第一百三十九章 痛悟武途 晨光刺破藤蔓织就的帘幕,在山洞石壁上流淌成金河。 王云舒展着懒腰坐起,昨夜宿在寒石上的困倦竟一扫而空,只觉灵台清明如洗,洞中空荡荡的,唯有几缕紫气还萦绕在唐绝先前站立之处,如同老者遗落的无声叹息。 踏出洞口的刹那,后山禁地的景致如卷轴般在眼前铺展。 晨雾在奇峰怪石间游走,将千年古木的苍翠晕染成水墨;崖边悬瀑飞溅的水珠折射着天光,宛如散落人间的星辰。 王云深吸一口裹挟着灵草芬芳的山风,真气骤然顺着经脉奔腾,竟在气海掀起惊涛骇浪。 他足尖轻点青石,『云影』身法瞬息展开,衣角掠过带露的草叶,却未惊起半滴水珠,身形如被风吹散的流絮,忽东忽西,忽高忽低。 前一瞬还在三丈外的古松旁虚晃,眨眼间已化作残影掠过瀑布水帘,衣袂翻飞间,带起的劲风竟在水面犁出半丈长的波纹。 掌风乍起时,山间响起裂帛般的锐响。 『云斩』手刀劈开晨雾,指尖凝出的青芒如出鞘利剑,所过之处空气扭曲出诡异的弧线,近处的藤蔓应声断成两截,断面平整如刀削。 紧接着『云擎』掌法翻涌而出,掌心迸发的气浪呈漩涡状炸开,远处巨石表面簌簌剥落碎石,在石壁上轰出碗口大的深坑。 收功刹那,王云发丝间还凝结着瀑布溅落的水珠,胸口微微起伏。 就在他平复呼吸时,身后骤然响起鼓掌声,苍老而有力,惊得林间飞鸟扑棱棱四散。 唐绝负手而立,白发在晨风中扬起,玄色锦袍暗纹流转,仿佛自虚无中凝结成形。 “好个行云流水!” 唐绝枯瘦的手指轻叩腰间『千机令』,发出清脆回响。 “这身法能在十步内化出三十六道虚影,掌风暗藏阴阳两重劲气,倒是让老夫怀念起年轻时与剑神凌昭论武的风采!” 他话音未落,周身紫气突然暴涨,将王云笼罩其中,“不过,实战时可没人会等你摆好架势——看好了!” 唐绝五指微曲如鹰爪,掌心紫气凝成半透明的漩涡,看似随意的一掌却裹挟着山崩地裂的威压。 王云双掌交叉推出『云擎』,气浪相撞的瞬间,整座山崖都震颤起来。 唐绝的掌风看似轻柔,实则暗含九道暗劲,每一道都如重锤般轰击在王云护体真气上,震得他虎口渗血,双脚在青石上犁出半尺深的沟壑。 “这么年轻便是先天二品修为,也算是旷古未有了” 唐绝轻飘飘地踏前半步,指尖点出的紫气如毒蛇吐信,在王云胸前衣袍上烫出焦痕。 王云咬牙反击,却见对方袍袖轻拂,自己凝聚的掌力竟如泥牛入海,消散无形。 唐绝攻势不停,身形化作紫色残影绕着王云游走:“多慧者易夭,想我唐门最有天赋者唐隐才四十便病去,可怜了雨晴和雨柔这俩孩子了……” 话音未落,三道紫气凝成的长鞭破空而来,抽在王云后背,带起三道血痕。 王云踉跄前冲,却被唐绝拍出的气劲震得倒飞出去,撞断三棵碗口粗的松树。 “云川这孩子也算天纵之姿,十八岁便入先天二品,可跟你比起来……” 唐绝突然欺身而上,指尖点在王云肩井穴,剧痛让王云眼前一黑。 “唐门四杰中,资质最差是唐方,这小崽子偏又最慕虚荣,从军、武举样样不成……” 唐绝声音陡然森冷,周身紫气化作实质的锁链,将王云捆得动弹不得,“最后竟忝不知耻加入九莲邪教,真是有辱宗门,该杀!” 随着“该杀“二字出口,唐绝周身气势暴涨,方圆十丈内的空气仿佛被抽空。 王云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碾碎,危急关头他咬破舌尖,神识瞬间联通白蛇。 赤红真气如火山喷发般涌出,十丈高的赤麟兽法像虚影骤然显现,周身覆盖着燃烧的鳞片,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唐绝咬去。 唐绝瞳孔微缩,白发无风自动。 他抬手轻挥,虚空中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八卦图,八卦中心盘卧着一条晶莹剔透的紫水晶蟒,蟒身缠绕着无数符文。 紫蟒法像张开蛇口,喷出一道紫色光柱,与赤麟兽的利爪轰然相撞。 天地间响起轰鸣,方圆百丈的树木瞬间化为齑粉。 唐绝随手再挥,一道紫色光练划破长空。 赤麟兽法像发出哀鸣,被生生撕裂,王云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山石上。 他浑身浴血,喉间涌上的鲜血染红了衣襟,借用蛇力的反噬让他经脉寸寸欲裂,每呼吸一口都像吸入滚烫的岩浆。 唐绝收回法像,紫蟒虚影消散在空气中。 他俯视着地上挣扎的王云,语气冰冷:“小子,借用神炁之力会成为你的桎梏!” 见王云浑身剧震,他缓声道:“若不是到了最危急时刻,切勿再滥用神炁之力了,伪大宗师与真正的大宗师也是天壤之别,对上先天境界的武者自然轻而易举,但若对上真正的大宗师……” 他摇摇头,“也是螳臂当车你有没有发现你自从借用蛇力后,修为境界在短时间内再无寸进……” 唐绝顿了顿,目光变得柔和:“好了,小子,莫负天赋,老夫的武道到大宗师便到头了,而你……”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云一眼,转身走入山洞。 不久后,山洞内传来他幽深的声音,“雨晴那孩子很好,你要好好待她,这便下山去……” 王云的手指深深抠进岩石缝隙,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鲜血顺着石壁蜿蜒而下。 他每一次试图撑起身体,都伴随着经脉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体内游走。 好不容易踉跄着站直,双腿却像被抽去了骨头,膝盖重重磕在青石上,发出闷响。 山间晨雾渐散,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萦绕的寒意。 下山的石阶在眼前扭曲成模糊的虚影,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剧痛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碎石硌进血肉模糊的脚掌,却不及经脉中翻涌的灼痛万分之一。 “你忘了怀公的话了吗?”白蛇清冷的声音在神识中响起,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王云倚着一棵古松,额头抵着粗糙的树皮,缓缓点了点头。 树皮割裂了他额角的伤口,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沾满尘土的衣襟上。 “记得,怀公说过神炁之力虽强,但会成为我武道前进的桎梏……”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染红了掌心的鲜血。 白蛇的声音里带着叹息:“嗯…先天境后每晋一品,都需将根基打磨得无比稳固,容不得半点取巧,你强行借用蛇力,看似一时脱困,实则是饮鸩止渴。以后真非到了生死关头,切勿再借蛇力了。” 王云苦笑着抹去嘴角的血迹,手掌在树干上蹭出长长的血痕。 他望着陡峭的山路,山间的风卷起他凌乱的发丝,露出苍白如纸的脸色。 “我记下了。” 说罢,他再次扶住树干,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 每一步都伴随着咬牙切齿的闷哼,却坚定得如同磐石。 晨风吹过,卷起他身后地上斑驳的血迹,渐渐被泥土掩盖。 第一百四十章 秘密 晨露未曦,唐雨晴攥着食盒的指尖已泛起青白。 王云居处的木门虚掩着,晨光斜斜切过空荡荡的石榻,案上冷透的茶盏积着薄灰。她踉跄着撞开竹帘,绣鞋踩碎满地月光——屋内除了墙角摇曳的烛泪,再不见半个人影。 “王云?“她的声音撞在石壁上又弹回来,惊飞了梁间栖雀。 食盒“哐当“坠地,桂花糕散作碎屑,凉意顺着经脉窜上脊背,唐雨晴猛地转身,踏碎糕屑奔了出去。 消息如野火燎过唐门。 铜钟撞碎晨雾时,唐孤鸿腰间的千机锁正“咔嗒“作响。他盯着川蜀的地图,朱砂标记的后山禁地被指甲掐出月牙形凹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唐门黑衣卫的玄铁令牌在晨光里连成铁幕,惊起漫山寒鸦。 铜锣声撕开晨雾,黑衣卫如潮水漫过青石板路。 唐云川僵立在廊下,手中青瓷茶盏“咔“地裂开细纹。 远处唐雨晴苍白的面容在人潮中忽隐忽现,她发间的银铃随着奔跑叮咚作响,却刺痛了他的耳膜。 昨夜他特意准备的桂花糕还搁在袖中,此刻却被攥成黏腻的碎末。 “不过是个外人”他盯着唐雨晴消失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凭什么” 掌门唐凌的素纹锦鞋碾过青石板,停在王云沐浴的木桶前。 水面漂浮的药渣泛着诡异的紫色,那是只有唐门禁地才有的『千年紫髓参』。 他指尖划过桶壁凝结的冰晶,纹路竟与唐绝闭关时洞壁的冰痕如出一辙。 “是老祖宗…可,他拐走王云究竟有何目的?”唐凌心中不禁泛起疑问。 唐雨晴发间银铃撞出破碎的声响,绣鞋在青石板上打滑,裙摆沾满泥点。 转过月洞门时,她骤然撞上一堵带着血腥味的温热胸膛——王云半倚着斑驳的朱漆门柱,额角血痂混着枯叶,右襟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露出的肌肤上蜿蜒着青紫交错的伤痕。 “王云!”她的惊呼卡在喉间,颤抖的指尖悬在他渗血的伤口上方,终究不敢触碰。 王云扯动嘴角想笑,却牵动肋下伤势,闷哼着踉跄半步。 唐雨晴慌忙扶住他的胳膊,掌心传来的滚烫体温让她眼眶发红:“你怎么会伤成这样?莫非莫非是九莲教?”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唐云川踏着满地茶盏碎片走来,广袖下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强扯出温柔笑意,伸手去揽王云另一只胳膊:“雨晴,男女授受不亲,让我来。”掌心却在即将触到王云时,暗藏劲道地抓向他伤处。 王云突然侧身避开,牵动伤口闷咳出声。 他垂眸避开唐云川眼底转瞬即逝的阴鸷,哑声道:“不劳云川兄,我自己可以。”脚步虚浮却执拗地往屋内挪去,每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淡红的血印。 “王兄小心。” 唐云川伸手作势搀扶,指尖擦着王云后背掠过,袖中暗藏的透骨钉机关悄然弹开半寸。 见王云头也不回地走远,他收回手轻轻摩挲腰间玉佩,嘴角笑意愈发温柔:“这伤看着凶险,可得找个好大夫才是。” 唐雨晴望着王云佝偻的背影,发间银铃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摇晃。 她攥紧染血的帕子追上去,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唐云川盯着两人交叠的影子,眼底翻涌的妒火几乎要化作实质。 王云扶着桌案的手指深深抠进木纹,指缝间渗出的血珠顺着雕刻的云纹蜿蜒而下。 他跌坐在竹椅上时,牵动了肋下撕裂的伤口,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藤编椅面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唐雨晴早已将药箱倾倒在案上,各色瓷瓶铜盒叮当作响。 她刚要拈起一枚银针挑开王云破损的衣襟,却见对方虚弱地摆了摆手。 “我那包袱上有我奶奶给的金创药” 王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赧然,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又补了一句:“那药效对这外伤更灵” 晨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在王云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 唐雨晴望着他眼下青黑一片,她心中了然,抿了抿唇,指尖拂过他凌乱的发丝,将沾着枯叶的碎发别到耳后:“知道了。” 玉白瓷瓶上的缠枝莲纹泛着温润光泽。 当唐雨晴用银针挑起瓶盖时,王云紧绷的脊背才稍稍放松。 金疮药抹在伤口的瞬间,清凉的药香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却压不住唐云川愈发浓烈的杀意。 倚在门框上的唐云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袖中透骨钉的棱角硌得生疼。 他望着唐雨晴半跪着为王云包扎的模样,她鬓角的碎发垂落,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像是在王云周身织就一道无形的屏障。 晨光勾勒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将他隔绝在温暖之外。 王云忽然偏头望向门口,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咳嗽。 他垂眸避开唐云川喷火的目光,任由唐雨晴细心地缠上绷带。 唐云川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指节泛着青白,可眼底翻滚的妒火与按捺不住的好奇终究占了上风。 他强撑着面上的笑意,跨步而入,声音里却带着几分紧绷:“王云兄弟,你这伤……究竟是如何弄的?” 王云艰难地抬眸,正对上唐雨晴那双盈满关切的眸子。 她眼底的焦急与担忧毫不掩饰,发间银铃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仿佛也在迫切等待答案。 王云喉结动了动,刚吐出:“是老……” 门外陡然响起一声低沉的轻咳打断了王云的话语。 唐凌与唐孤鸿并肩而入,唐凌的素纹锦鞋踏在青砖上,沉稳而有力。 唐云川立刻叫道:“爹,四叔!” 唐雨晴也急忙敛衽行礼,声音清脆:“师伯,四叔。” 王云忍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想要起身相迎,却被唐凌眼疾手快按住肩头。 “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唐凌目光如炬,意味深长地凝视着王云,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心底的秘密。 王云从他眸中捕捉到一丝隐晦的警惕与探究,也不再矫情,顺势缓缓坐下。 唐凌不着痕迹地给唐孤鸿递去一个眼色,唐孤鸿心领神会,转向唐云川和唐雨晴,“云川,雨晴,大哥有些话想与王少侠单独聊聊。随我去演武堂,四叔正好瞧瞧,这段时日你们的修练可有懈怠!” 唐云川和唐雨晴虽满心不愿,可长辈之命难违,只得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垂首应道:“是。” 转身离去时,唐雨晴还忍不住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王云一眼,眼底的眷恋几乎要溢出来。而唐云川望向王云的却是不甘与妒火。 待三人脚步声渐渐远去,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唐凌缓缓在王云对面坐下,神色复杂,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目光如鹰隼般紧紧锁定王云,似要从他身上挖出所有秘密。 第一百四十章 秘密 晨露未曦,唐雨晴攥着食盒的指尖已泛起青白。 王云居处的木门虚掩着,晨光斜斜切过空荡荡的石榻,案上冷透的茶盏积着薄灰。她踉跄着撞开竹帘,绣鞋踩碎满地月光——屋内除了墙角摇曳的烛泪,再不见半个人影。 “王云?“她的声音撞在石壁上又弹回来,惊飞了梁间栖雀。 食盒“哐当“坠地,桂花糕散作碎屑,凉意顺着经脉窜上脊背,唐雨晴猛地转身,踏碎糕屑奔了出去。 消息如野火燎过唐门。 铜钟撞碎晨雾时,唐孤鸿腰间的千机锁正“咔嗒“作响。他盯着川蜀的地图,朱砂标记的后山禁地被指甲掐出月牙形凹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唐门黑衣卫的玄铁令牌在晨光里连成铁幕,惊起漫山寒鸦。 铜锣声撕开晨雾,黑衣卫如潮水漫过青石板路。 唐云川僵立在廊下,手中青瓷茶盏“咔“地裂开细纹。 远处唐雨晴苍白的面容在人潮中忽隐忽现,她发间的银铃随着奔跑叮咚作响,却刺痛了他的耳膜。 昨夜他特意准备的桂花糕还搁在袖中,此刻却被攥成黏腻的碎末。 “不过是个外人”他盯着唐雨晴消失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凭什么” 掌门唐凌的素纹锦鞋碾过青石板,停在王云沐浴的木桶前。 水面漂浮的药渣泛着诡异的紫色,那是只有唐门禁地才有的『千年紫髓参』。 他指尖划过桶壁凝结的冰晶,纹路竟与唐绝闭关时洞壁的冰痕如出一辙。 “是老祖宗…可,他拐走王云究竟有何目的?”唐凌心中不禁泛起疑问。 唐雨晴发间银铃撞出破碎的声响,绣鞋在青石板上打滑,裙摆沾满泥点。 转过月洞门时,她骤然撞上一堵带着血腥味的温热胸膛——王云半倚着斑驳的朱漆门柱,额角血痂混着枯叶,右襟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露出的肌肤上蜿蜒着青紫交错的伤痕。 “王云!”她的惊呼卡在喉间,颤抖的指尖悬在他渗血的伤口上方,终究不敢触碰。 王云扯动嘴角想笑,却牵动肋下伤势,闷哼着踉跄半步。 唐雨晴慌忙扶住他的胳膊,掌心传来的滚烫体温让她眼眶发红:“你怎么会伤成这样?莫非莫非是九莲教?”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唐云川踏着满地茶盏碎片走来,广袖下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强扯出温柔笑意,伸手去揽王云另一只胳膊:“雨晴,男女授受不亲,让我来。”掌心却在即将触到王云时,暗藏劲道地抓向他伤处。 王云突然侧身避开,牵动伤口闷咳出声。 他垂眸避开唐云川眼底转瞬即逝的阴鸷,哑声道:“不劳云川兄,我自己可以。”脚步虚浮却执拗地往屋内挪去,每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淡红的血印。 “王兄小心。” 唐云川伸手作势搀扶,指尖擦着王云后背掠过,袖中暗藏的透骨钉机关悄然弹开半寸。 见王云头也不回地走远,他收回手轻轻摩挲腰间玉佩,嘴角笑意愈发温柔:“这伤看着凶险,可得找个好大夫才是。” 唐雨晴望着王云佝偻的背影,发间银铃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摇晃。 她攥紧染血的帕子追上去,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唐云川盯着两人交叠的影子,眼底翻涌的妒火几乎要化作实质。 王云扶着桌案的手指深深抠进木纹,指缝间渗出的血珠顺着雕刻的云纹蜿蜒而下。 他跌坐在竹椅上时,牵动了肋下撕裂的伤口,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藤编椅面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唐雨晴早已将药箱倾倒在案上,各色瓷瓶铜盒叮当作响。 她刚要拈起一枚银针挑开王云破损的衣襟,却见对方虚弱地摆了摆手。 “我那包袱上有我奶奶给的金创药” 王云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赧然,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又补了一句:“那药效对这外伤更灵” 晨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在王云睫毛投下细碎的阴影。 唐雨晴望着他眼下青黑一片,她心中了然,抿了抿唇,指尖拂过他凌乱的发丝,将沾着枯叶的碎发别到耳后:“知道了。” 玉白瓷瓶上的缠枝莲纹泛着温润光泽。 当唐雨晴用银针挑起瓶盖时,王云紧绷的脊背才稍稍放松。 金疮药抹在伤口的瞬间,清凉的药香混着血腥气弥漫开来,却压不住唐云川愈发浓烈的杀意。 倚在门框上的唐云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袖中透骨钉的棱角硌得生疼。 他望着唐雨晴半跪着为王云包扎的模样,她鬓角的碎发垂落,发间银铃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像是在王云周身织就一道无形的屏障。 晨光勾勒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将他隔绝在温暖之外。 王云忽然偏头望向门口,牵动伤口又是一阵咳嗽。 他垂眸避开唐云川喷火的目光,任由唐雨晴细心地缠上绷带。 唐云川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指节泛着青白,可眼底翻滚的妒火与按捺不住的好奇终究占了上风。 他强撑着面上的笑意,跨步而入,声音里却带着几分紧绷:“王云兄弟,你这伤……究竟是如何弄的?” 王云艰难地抬眸,正对上唐雨晴那双盈满关切的眸子。 她眼底的焦急与担忧毫不掩饰,发间银铃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颤动,仿佛也在迫切等待答案。 王云喉结动了动,刚吐出:“是老……” 门外陡然响起一声低沉的轻咳打断了王云的话语。 唐凌与唐孤鸿并肩而入,唐凌的素纹锦鞋踏在青砖上,沉稳而有力。 唐云川立刻叫道:“爹,四叔!” 唐雨晴也急忙敛衽行礼,声音清脆:“师伯,四叔。” 王云忍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想要起身相迎,却被唐凌眼疾手快按住肩头。 “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唐凌目光如炬,意味深长地凝视着王云,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心底的秘密。 王云从他眸中捕捉到一丝隐晦的警惕与探究,也不再矫情,顺势缓缓坐下。 唐凌不着痕迹地给唐孤鸿递去一个眼色,唐孤鸿心领神会,转向唐云川和唐雨晴,“云川,雨晴,大哥有些话想与王少侠单独聊聊。随我去演武堂,四叔正好瞧瞧,这段时日你们的修练可有懈怠!” 唐云川和唐雨晴虽满心不愿,可长辈之命难违,只得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垂首应道:“是。” 转身离去时,唐雨晴还忍不住回头,恋恋不舍地看了王云一眼,眼底的眷恋几乎要溢出来。而唐云川望向王云的却是不甘与妒火。 待三人脚步声渐渐远去,屋内陷入一片寂静。 唐凌缓缓在王云对面坐下,神色复杂,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目光如鹰隼般紧紧锁定王云,似要从他身上挖出所有秘密。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云雨香囊 唐凌指尖摩挲着袖中冰玉扳指,凉意顺着血脉漫上心口:“后山禁地的千年紫髓参,向来只供老祖宗闭关之用。王少侠身上的冰晶纹路,与禁地洞壁的痕迹……”话音戛然而止,却如重锤般砸在王云心头。 王云喉头泛起铁锈味,扯动嘴角露出苦笑:“掌门好眼力,确是老祖宗带我去的。”他垂眸避开那道锐利目光,石缝里渗入的血渍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黑。 竹帘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卷进几片带着晨露的枯叶。 唐凌忽然起身,广袖扫过案几上未收的金疮药瓶,瓷瓶发出细微的碰撞声:“老祖宗闭关几十年不问世事,却独独对你这外姓人感兴趣。”他突然逼近,身上沉郁的龙涎香裹着压迫感扑面而来。 王云后背抵着竹椅,伤口传来的刺痛反而让他清醒。记忆如潮水翻涌——禁地洞穴里,唐绝枯槁的手指抚过他丹田,白蛇在气海翻涌的滚烫几乎要破体而出。他咽下喉间腥甜,斟酌道:“老祖宗问起唐方的死……” 唐凌瞳孔骤然收缩,转瞬又恢复平静。他摩挲着腰间掌门令,金属冷意透过指尖:“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王云垂眸望着缠满绷带的掌心,结痂的血痕蜿蜒如蛛网,“老祖宗说我杀的好,能将唐门叛徒诛杀,唐门欠我一个人情。” 铜香炉里的沉水香突然爆出轻响,火星溅在青砖上转瞬熄灭。 唐凌沉默良久,终于轻笑出声:“难怪老祖宗看重你,这等胆识,倒不像个十五出头的年轻人。”他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风,“好好养伤,唐家不会亏待救命恩人。” 木门吱呀合拢的瞬间,王云如断线木偶般瘫倒在椅上。 冷汗浸透绷带,混着未干的药汁黏在伤口。他望着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头,忽觉这初夏的阳光竟比禁地的寒冰更刺目。江湖从来不是说书人口中的快意恩仇,那些藏在笑意后的算计、寒暄下的刀锋,才是真实的武林。 “活着才能看到更高处的风景。”他喃喃自语。 蝉鸣渐起,王云将自己埋进软榻,窗棂外的日光被纱帐滤成细碎金斑。 唐雨晴坐在榻边矮凳上,素白绢布在绣绷上铺开,银针穿梭间,流云与细雨在绢布上舒展。 她绣得极慢,将“流云”绣得如同要飘出布面,又把“雨丝”绣得缠绵悱恻,最后在香囊角落绣下遒劲的“云”字时,连睫毛都在微微颤动。 这一幕被隐在窗棂外的唐云川看得真切。 他死死盯着那个“云”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嫉妒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他多想那针脚绣的是自己的名字,多想唐雨晴眼中的温柔能分给自己半分。 然而绣绷上的“云”与“雨”愈发清晰,就像王云在唐雨晴心中的位置,牢不可破。 待唐雨晴端来药碗时,鬓边银铃轻颤,搅碎了倒映在碗中的半张素脸:“小心烫。”药香混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兰草气息漫过来,而她袖中藏着的香囊,针脚还带着未干的体温。 唐云川的脚步声总在廊下戛然而止。 第五日清晨,王云隔着竹帘看见他攥着食盒的指节泛白,青瓷碗在盒中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当唐雨晴俯身替他换药时,那道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在他后背灼出两个窟窿,王云扯动嘴角轻笑,牵动伤口的刺痛却比唐云川的妒火更让他清醒。 第七日寅时,残月还悬在屋檐。 王云将浸透药汁的绷带缠上腰间,每一圈缠绕都扯动着结痂的伤口,仿佛在提醒他江湖的残酷。 窗外突然传来熟悉的银铃声,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他心头。他慌忙吹熄烛火,黑暗中,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推开窗,只见唐雨晴举着油纸伞立在廊下,伞面滴落的雨水在青砖上砸出小小的水洼。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他的影子在屋檐下短暂交叠,又被雨帘无情隔断。她发梢凝结的水珠顺着下颌滑落,在素白衣襟晕开深色的痕。 “要走?” 她的声音裹着晨雾,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 王云望着她,那些在养伤日子里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来——她为他换药时的小心翼翼,绣香囊时专注的眉眼,还有此刻眼中快要决堤的泪意。 “后山的蛇莓熟了。”他别开脸,喉头像被一团浸了毒的棉絮堵住,“我去采些来。” 这拙劣的谎言连他自己都不信,靴尖无意识地碾过地上未干的血迹,仿佛这样就能碾去满心的愧疚。 唐雨晴忽然笑了,银铃随着颤抖的肩膀轻响,那笑声却比哭还难听:“阿云,你当真不懂雨晴心意?”她 上前半步,油纸伞遮住两人头顶的天空,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喉结,“还是说,你从来都懂,只是不愿懂?” 王云身躯一震,记忆突然闪回淑妃在床榻上猝死的模样,张敏公公的无头尸身鲜血喷溅在雪地里艳得刺目。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廊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她灼热的目光:“太危险”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等我等我查清主上的身份,等我毁掉九莲教的根基,等我能护住你不被任何人伤害”——这些话哽在喉头,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晨雾里。 唐雨晴的指尖悬在他衣襟上,终究缓缓放下。 她从怀中掏出那个绣着“云”与“雨”的香囊,塞进王云掌心,手指却迟迟不愿松开。 “带着它…此去江湖险恶,就当我护着你……” 油纸伞也被塞进他手中,伞骨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这伞能遮风挡雨,却遮不住……” 她突然哽咽,转身时裙摆扫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的裤脚,也溅湿了他的心。 王云望着她消失在月洞门的背影,那道纤细的身影每走一步,都像在他心上剜下一截肉。 掌心的香囊带着她的体温,硌得生疼,绣线里的“云”与“雨”此刻却像两道枷锁。 远处传来更鼓声,他握紧手里的香囊,踏着满地碎银般的月光走出唐门,却不知自己遗落了半颗心在这檐下的雨夜里。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云雨香囊 唐凌指尖摩挲着袖中冰玉扳指,凉意顺着血脉漫上心口:“后山禁地的千年紫髓参,向来只供老祖宗闭关之用。王少侠身上的冰晶纹路,与禁地洞壁的痕迹……”话音戛然而止,却如重锤般砸在王云心头。 王云喉头泛起铁锈味,扯动嘴角露出苦笑:“掌门好眼力,确是老祖宗带我去的。”他垂眸避开那道锐利目光,石缝里渗入的血渍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黑。 竹帘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卷进几片带着晨露的枯叶。 唐凌忽然起身,广袖扫过案几上未收的金疮药瓶,瓷瓶发出细微的碰撞声:“老祖宗闭关几十年不问世事,却独独对你这外姓人感兴趣。”他突然逼近,身上沉郁的龙涎香裹着压迫感扑面而来。 王云后背抵着竹椅,伤口传来的刺痛反而让他清醒。记忆如潮水翻涌——禁地洞穴里,唐绝枯槁的手指抚过他丹田,白蛇在气海翻涌的滚烫几乎要破体而出。他咽下喉间腥甜,斟酌道:“老祖宗问起唐方的死……” 唐凌瞳孔骤然收缩,转瞬又恢复平静。他摩挲着腰间掌门令,金属冷意透过指尖:“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王云垂眸望着缠满绷带的掌心,结痂的血痕蜿蜒如蛛网,“老祖宗说我杀的好,能将唐门叛徒诛杀,唐门欠我一个人情。” 铜香炉里的沉水香突然爆出轻响,火星溅在青砖上转瞬熄灭。 唐凌沉默良久,终于轻笑出声:“难怪老祖宗看重你,这等胆识,倒不像个十五出头的年轻人。”他转身时衣袂带起一阵风,“好好养伤,唐家不会亏待救命恩人。” 木门吱呀合拢的瞬间,王云如断线木偶般瘫倒在椅上。 冷汗浸透绷带,混着未干的药汁黏在伤口。他望着窗外渐渐西斜的日头,忽觉这初夏的阳光竟比禁地的寒冰更刺目。江湖从来不是说书人口中的快意恩仇,那些藏在笑意后的算计、寒暄下的刀锋,才是真实的武林。 “活着才能看到更高处的风景。”他喃喃自语。 蝉鸣渐起,王云将自己埋进软榻,窗棂外的日光被纱帐滤成细碎金斑。 唐雨晴坐在榻边矮凳上,素白绢布在绣绷上铺开,银针穿梭间,流云与细雨在绢布上舒展。 她绣得极慢,将“流云”绣得如同要飘出布面,又把“雨丝”绣得缠绵悱恻,最后在香囊角落绣下遒劲的“云”字时,连睫毛都在微微颤动。 这一幕被隐在窗棂外的唐云川看得真切。 他死死盯着那个“云”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嫉妒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他多想那针脚绣的是自己的名字,多想唐雨晴眼中的温柔能分给自己半分。 然而绣绷上的“云”与“雨”愈发清晰,就像王云在唐雨晴心中的位置,牢不可破。 待唐雨晴端来药碗时,鬓边银铃轻颤,搅碎了倒映在碗中的半张素脸:“小心烫。”药香混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兰草气息漫过来,而她袖中藏着的香囊,针脚还带着未干的体温。 唐云川的脚步声总在廊下戛然而止。 第五日清晨,王云隔着竹帘看见他攥着食盒的指节泛白,青瓷碗在盒中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当唐雨晴俯身替他换药时,那道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在他后背灼出两个窟窿,王云扯动嘴角轻笑,牵动伤口的刺痛却比唐云川的妒火更让他清醒。 第七日寅时,残月还悬在屋檐。 王云将浸透药汁的绷带缠上腰间,每一圈缠绕都扯动着结痂的伤口,仿佛在提醒他江湖的残酷。 窗外突然传来熟悉的银铃声,如同一记重锤敲在他心头。他慌忙吹熄烛火,黑暗中,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推开窗,只见唐雨晴举着油纸伞立在廊下,伞面滴落的雨水在青砖上砸出小小的水洼。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与他的影子在屋檐下短暂交叠,又被雨帘无情隔断。她发梢凝结的水珠顺着下颌滑落,在素白衣襟晕开深色的痕。 “要走?” 她的声音裹着晨雾,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 王云望着她,那些在养伤日子里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来——她为他换药时的小心翼翼,绣香囊时专注的眉眼,还有此刻眼中快要决堤的泪意。 “后山的蛇莓熟了。”他别开脸,喉头像被一团浸了毒的棉絮堵住,“我去采些来。” 这拙劣的谎言连他自己都不信,靴尖无意识地碾过地上未干的血迹,仿佛这样就能碾去满心的愧疚。 唐雨晴忽然笑了,银铃随着颤抖的肩膀轻响,那笑声却比哭还难听:“阿云,你当真不懂雨晴心意?”她 上前半步,油纸伞遮住两人头顶的天空,温热的呼吸拂过他喉结,“还是说,你从来都懂,只是不愿懂?” 王云身躯一震,记忆突然闪回淑妃在床榻上猝死的模样,张敏公公的无头尸身鲜血喷溅在雪地里艳得刺目。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凉的廊柱,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她灼热的目光:“太危险”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等我等我查清主上的身份,等我毁掉九莲教的根基,等我能护住你不被任何人伤害”——这些话哽在喉头,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晨雾里。 唐雨晴的指尖悬在他衣襟上,终究缓缓放下。 她从怀中掏出那个绣着“云”与“雨”的香囊,塞进王云掌心,手指却迟迟不愿松开。 “带着它…此去江湖险恶,就当我护着你……” 油纸伞也被塞进他手中,伞骨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这伞能遮风挡雨,却遮不住……” 她突然哽咽,转身时裙摆扫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的裤脚,也溅湿了他的心。 王云望着她消失在月洞门的背影,那道纤细的身影每走一步,都像在他心上剜下一截肉。 掌心的香囊带着她的体温,硌得生疼,绣线里的“云”与“雨”此刻却像两道枷锁。 远处传来更鼓声,他握紧手里的香囊,踏着满地碎银般的月光走出唐门,却不知自己遗落了半颗心在这檐下的雨夜里。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云影千机 夜色如墨,洪安镇连绵的屋脊在冷月下泛着青灰色的幽光。 王云足尖轻点飞檐,青瓦竟未发出半点声响。他身形如鬼魅般掠过三进院落,衣袂翻飞间,似乎还残留着唐雨晴身上那抹淡淡的兰草香气。 \"嗖!\" 一支淬毒袖箭突然从斜刺里射来,王云身形未停,右手二指如拈花般凌空一夹,箭尖距咽喉仅剩三寸。箭尾红绸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正是唐门独有的『血影箭』。 远处主屋的鸱吻上,一抹猩红衣角刺破月色。 唐云川负手而立,腰间『千机翎』的三十六片钢羽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寒芒——每片羽刃都淬了『七步断肠散』。特制的『千机羽衣甲』将他全身包裹,甲片相接处的机关枢纽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护腕处的玄铁匣内,三枚『丧门钉』正在机簧上蓄势待发。 王云身形骤停在离敌四丈外的屋脊上,这个距离刚好超出唐门暗器致命的射程。脚下三寸厚的青瓦无声裂开蛛网状纹路,那是『云斩』手刀的刀气不自觉外泄所致。 \"你好像并不意外?\"唐云川左手拇指摩挲着机关匣的暗扣,玄铁摩擦声像钝刀刮骨般令人牙酸。 王云缓缓侧身,月光将他轮廓镀上一层银边,而眼眸却沉在阴影深处。他注视着对方抽搐的嘴角,忽然轻笑:“我应该意外吗?” 袖中『云斩』手刀已悄然灌注真气,赤色寒芒在袖中流转。杀意波动之下,脚下瓦片竟无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唐云川瞳孔微缩,额角青筋突突跳动:“既如此,那也不必多费口舌了。” 『千机翎』轰然展开,三百六十片钢羽化作夺命暴雨。最毒辣的是藏在羽刃间的十二根『牛毛针』,细如发丝却专破护体罡气。 王云足尖在滴水兽首上轻点,身形如陀螺般旋转升空。 『云影』身法催动到极致时,竟在月光下留下九道凝实残影。 钢羽穿透虚影钉入梁柱,其中三枚擦过他腰间玉带,金丝镶边的玉片瞬间腐蚀成墨绿色。 “知道你三叔武举时是怎么败的吗?” 王云的声音忽左忽右,最后竟从唐云川影子里传出。 『云斩』双刀交错斩出十字血芒,刀气未至,唐云川额前长发已齐根而断。 \"狂妄!\"唐云川厉喝声中,胸前羽衣甲突然弹开七个小孔,七枚『七星透骨钉』呈北斗阵型激射而出。 这暗器最歹毒处在于钉身中空,内藏火药,触及目标便会爆开:“武者对决,品阶高低便是天堑!我十八岁便入先天二品,现下已是先天三品修为,杀你绰绰有余!” “肤浅!”王云侧身避过暗器,『云擎』掌法轰然拍出。 阴阳二气在掌心流转,掌风所过之处,青瓦纷纷碎裂。 “武者之道,岂止品阶?”他欺身而上,掌影化作漫天流云,“临敌机变、属性相克,哪一样不比死修为重要?” 唐云川脸色大变。他射出的暗器竟被王云以『云擎』掌的柔劲牵引,调转方向朝自己袭来。仓促间勉强侧身避让,后背仍被一枚『透骨钉』擦出血痕。 冷汗浸透内衫,唐云川这才惊觉,王云的『云影』身法诡异莫测,竟能在瞬息间变换七种方位,自己苦练的唐门身法与之相比,简直不堪一击。 “我败唐云时才刚晋先天一品,而现在”王云周身气势暴涨,云纹在『云斩』手刀上疯狂流转,“照样可以败你!” 璀璨刀光划破夜空,唐云川仓促举臂格挡,特制的玄铁手套应声碎裂。狂暴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掀飞,撞塌半面屋脊,木屑瓦片如雨纷飞。 王云冷眼看着瘫倒在废墟中的唐云川,指节因攥得太紧而发白——方才与唐凌的对话犹在耳边,唐门欠下的人情是撬动九莲教的关键,绝不能因私怨毁于一旦。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转身便要掠出屋檐。 “王云!”唐云川嘶哑的吼声撕裂夜色。染血的身影摇摇晃晃站起,鲜血从嘴角溢出,在『千机羽衣甲』上绽开刺目的红梅。“今晚你走不了” 先天三品的威压骤然爆发,方圆十丈的空气仿佛凝固。王云瞳孔骤缩,感受到致命的危机。 “我唐门除了老祖宗的『天罗伞』,还有一招不可防的杀招——『九霄追魂针』!” 唐云川周身的杀意凝成实质,化作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王云笼罩。 王云怀中的香囊突然发烫,唐雨晴含泪的笑颜在眼前浮现。 “神炁之力虽强,但会成为桎梏!”怀恩和唐绝的告诫在耳边回响。 王云强行压下运转到一半的『神炁蛇力』,将全部修为灌注『云影』身法。 月光下,他周身泛起流动的云纹,宛如浴血的谪仙。 破空声如厉鬼尖啸!唐云川双手连挥,九道紫芒撕裂夜空,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刺耳的爆鸣。 \"嗤——\" 第一针穿透左肩,带出一蓬血雾;第二针擦过颈侧,划开半寸血槽;第三针当第八针袭来时,王云突然旋身,竟用伤口喷出的血箭干扰针路。紫芒偏转半寸,将他束发玉冠击得粉碎。 王云的身影在月光下化作虚影,先天灵识全力运转,在第九道紫芒触及咽喉的刹那,他以违背常理的角度强行扭转身形。 剧痛自左肩炸开,『九霄追魂针』贯穿肩胛骨,碎骨的刺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借着冲势欺身而上,『云擎』掌裹挟着十二成力道轰然击出! 这一刻,体内真气如火山喷发,冲破了那层僵持已久的桎梏。 璀璨的云纹在掌间迸发,隐隐透出先天三品的威压——这抛却生死的凝神一击,竟助他突破了先天二品的瓶颈。 掌风过处,十丈内的屋瓦全部掀起,在空中凝成一条咆哮的瓦龙! “轰!” 唐云川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千机羽衣甲』寸寸龟裂,整个人被轰进七重院落外的砖墙。当他从蛛网状的墙坑中滑落时,胸骨凹陷处正好露出个掌形空洞——那是『云擎』掌力透体而过的证明。 王云踉跄落地,左肩针孔黑血狂涌。他掏出金创药按在伤口,药粉触及腐肉时腾起腥臭白烟。 远处废墟里,唐云川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这个唐门百年一遇的天才,终究留住了最后一口气。 王云按住汩汩流血的肩头,望着昏迷的唐云川,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他知道,今晚这一战,已将唐云川的傲气彻底击碎。 破碎的瓦片上,新突破的先天三品气息如涟漪般扩散,与左肩伤口的剧痛形成诡异的呼应。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咚——咚——”的声响在空荡的镇子里回荡。 他握紧怀中发烫的香囊,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唐雨晴指尖的温度,随后纵身掠向镇外。 月光下,他的身影如一道淡青色的流光,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战场,以及屋脊上那滩逐渐凝固的血迹,无声诉说着这场改写两人命运的厮杀。 瓦砾堆中的唐云川突然剧烈痉挛,喉间发出\"咯咯\"声响。他染血的手指在砖面上划出深深痕迹,那歪斜的线条,分明是个未写完的\"杀\"字 第一百四十二章 云影千机 夜色如墨,洪安镇连绵的屋脊在冷月下泛着青灰色的幽光。 王云足尖轻点飞檐,青瓦竟未发出半点声响。他身形如鬼魅般掠过三进院落,衣袂翻飞间,似乎还残留着唐雨晴身上那抹淡淡的兰草香气。 \"嗖!\" 一支淬毒袖箭突然从斜刺里射来,王云身形未停,右手二指如拈花般凌空一夹,箭尖距咽喉仅剩三寸。箭尾红绸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正是唐门独有的『血影箭』。 远处主屋的鸱吻上,一抹猩红衣角刺破月色。 唐云川负手而立,腰间『千机翎』的三十六片钢羽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寒芒——每片羽刃都淬了『七步断肠散』。特制的『千机羽衣甲』将他全身包裹,甲片相接处的机关枢纽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护腕处的玄铁匣内,三枚『丧门钉』正在机簧上蓄势待发。 王云身形骤停在离敌四丈外的屋脊上,这个距离刚好超出唐门暗器致命的射程。脚下三寸厚的青瓦无声裂开蛛网状纹路,那是『云斩』手刀的刀气不自觉外泄所致。 \"你好像并不意外?\"唐云川左手拇指摩挲着机关匣的暗扣,玄铁摩擦声像钝刀刮骨般令人牙酸。 王云缓缓侧身,月光将他轮廓镀上一层银边,而眼眸却沉在阴影深处。他注视着对方抽搐的嘴角,忽然轻笑:“我应该意外吗?” 袖中『云斩』手刀已悄然灌注真气,赤色寒芒在袖中流转。杀意波动之下,脚下瓦片竟无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唐云川瞳孔微缩,额角青筋突突跳动:“既如此,那也不必多费口舌了。” 『千机翎』轰然展开,三百六十片钢羽化作夺命暴雨。最毒辣的是藏在羽刃间的十二根『牛毛针』,细如发丝却专破护体罡气。 王云足尖在滴水兽首上轻点,身形如陀螺般旋转升空。 『云影』身法催动到极致时,竟在月光下留下九道凝实残影。 钢羽穿透虚影钉入梁柱,其中三枚擦过他腰间玉带,金丝镶边的玉片瞬间腐蚀成墨绿色。 “知道你三叔武举时是怎么败的吗?” 王云的声音忽左忽右,最后竟从唐云川影子里传出。 『云斩』双刀交错斩出十字血芒,刀气未至,唐云川额前长发已齐根而断。 \"狂妄!\"唐云川厉喝声中,胸前羽衣甲突然弹开七个小孔,七枚『七星透骨钉』呈北斗阵型激射而出。 这暗器最歹毒处在于钉身中空,内藏火药,触及目标便会爆开:“武者对决,品阶高低便是天堑!我十八岁便入先天二品,现下已是先天三品修为,杀你绰绰有余!” “肤浅!”王云侧身避过暗器,『云擎』掌法轰然拍出。 阴阳二气在掌心流转,掌风所过之处,青瓦纷纷碎裂。 “武者之道,岂止品阶?”他欺身而上,掌影化作漫天流云,“临敌机变、属性相克,哪一样不比死修为重要?” 唐云川脸色大变。他射出的暗器竟被王云以『云擎』掌的柔劲牵引,调转方向朝自己袭来。仓促间勉强侧身避让,后背仍被一枚『透骨钉』擦出血痕。 冷汗浸透内衫,唐云川这才惊觉,王云的『云影』身法诡异莫测,竟能在瞬息间变换七种方位,自己苦练的唐门身法与之相比,简直不堪一击。 “我败唐云时才刚晋先天一品,而现在”王云周身气势暴涨,云纹在『云斩』手刀上疯狂流转,“照样可以败你!” 璀璨刀光划破夜空,唐云川仓促举臂格挡,特制的玄铁手套应声碎裂。狂暴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掀飞,撞塌半面屋脊,木屑瓦片如雨纷飞。 王云冷眼看着瘫倒在废墟中的唐云川,指节因攥得太紧而发白——方才与唐凌的对话犹在耳边,唐门欠下的人情是撬动九莲教的关键,绝不能因私怨毁于一旦。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转身便要掠出屋檐。 “王云!”唐云川嘶哑的吼声撕裂夜色。染血的身影摇摇晃晃站起,鲜血从嘴角溢出,在『千机羽衣甲』上绽开刺目的红梅。“今晚你走不了” 先天三品的威压骤然爆发,方圆十丈的空气仿佛凝固。王云瞳孔骤缩,感受到致命的危机。 “我唐门除了老祖宗的『天罗伞』,还有一招不可防的杀招——『九霄追魂针』!” 唐云川周身的杀意凝成实质,化作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王云笼罩。 王云怀中的香囊突然发烫,唐雨晴含泪的笑颜在眼前浮现。 “神炁之力虽强,但会成为桎梏!”怀恩和唐绝的告诫在耳边回响。 王云强行压下运转到一半的『神炁蛇力』,将全部修为灌注『云影』身法。 月光下,他周身泛起流动的云纹,宛如浴血的谪仙。 破空声如厉鬼尖啸!唐云川双手连挥,九道紫芒撕裂夜空,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刺耳的爆鸣。 \"嗤——\" 第一针穿透左肩,带出一蓬血雾;第二针擦过颈侧,划开半寸血槽;第三针当第八针袭来时,王云突然旋身,竟用伤口喷出的血箭干扰针路。紫芒偏转半寸,将他束发玉冠击得粉碎。 王云的身影在月光下化作虚影,先天灵识全力运转,在第九道紫芒触及咽喉的刹那,他以违背常理的角度强行扭转身形。 剧痛自左肩炸开,『九霄追魂针』贯穿肩胛骨,碎骨的刺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借着冲势欺身而上,『云擎』掌裹挟着十二成力道轰然击出! 这一刻,体内真气如火山喷发,冲破了那层僵持已久的桎梏。 璀璨的云纹在掌间迸发,隐隐透出先天三品的威压——这抛却生死的凝神一击,竟助他突破了先天二品的瓶颈。 掌风过处,十丈内的屋瓦全部掀起,在空中凝成一条咆哮的瓦龙! “轰!” 唐云川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千机羽衣甲』寸寸龟裂,整个人被轰进七重院落外的砖墙。当他从蛛网状的墙坑中滑落时,胸骨凹陷处正好露出个掌形空洞——那是『云擎』掌力透体而过的证明。 王云踉跄落地,左肩针孔黑血狂涌。他掏出金创药按在伤口,药粉触及腐肉时腾起腥臭白烟。 远处废墟里,唐云川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这个唐门百年一遇的天才,终究留住了最后一口气。 王云按住汩汩流血的肩头,望着昏迷的唐云川,心中泛起一丝苦涩。他知道,今晚这一战,已将唐云川的傲气彻底击碎。 破碎的瓦片上,新突破的先天三品气息如涟漪般扩散,与左肩伤口的剧痛形成诡异的呼应。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咚——咚——”的声响在空荡的镇子里回荡。 他握紧怀中发烫的香囊,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唐雨晴指尖的温度,随后纵身掠向镇外。 月光下,他的身影如一道淡青色的流光,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战场,以及屋脊上那滩逐渐凝固的血迹,无声诉说着这场改写两人命运的厮杀。 瓦砾堆中的唐云川突然剧烈痉挛,喉间发出\"咯咯\"声响。他染血的手指在砖面上划出深深痕迹,那歪斜的线条,分明是个未写完的\"杀\"字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谢青崖 寒夜的雾气裹挟着铁锈般的血腥气,从『千机羽衣甲』的每一道缝隙渗入。 唐云川睫毛颤动,从瓦砾堆中缓缓抬头,喉间翻涌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混着半截碎牙,在胸前甲胄上溅开一朵狰狞的血花。 断裂的肋骨如同烧红的铁钎,随着每次呼吸狠狠刺入肺叶。他死死攥住一块染血的瓦片想要撑起身子,却在触及肋下伤口时浑身剧颤,再次重重跌坐。『千机羽衣甲』与碎瓷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王!云!” 这声嘶吼震得檐下铜铃嗡嗡作响,惊起的夜枭扑棱着翅膀掠过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投下鬼魅般的剪影。 远处洪安镇的竹窗次第亮起昏黄烛光,此起彼伏的叫骂声裹着粗粝的川音传来: “哪个背时的半夜鬼叫!” “龟儿子要死莫拖老子垫背!” 唐云川充耳不闻。他指节深深掐入掌心,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千机翎』的机关匣上,将银亮的机括染成暗红。 记忆如同淬毒的暗器,一记记钉入他的自尊——八岁那年,他在唐门演武场连发三枚暴雨梨花针,老祖宗抚着他的头赞叹“唐门百年难遇的奇才”;蜀地少女们捧着桃花羞红的脸颊;十六岁生辰时,十三家武林世家的聘礼堆满正厅;而方才,王云掌间流转的诡异纹路,是如何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毕生所学的杀招 自幼被捧作唐门明珠的骄傲,此刻却被踩在泥地里碾碎。 “咔啦”一声,掌下的瓦片被捏得粉碎。滚烫的泪水混着血水滑落,他却浑然不觉指节已被割得血肉模糊。 “嗒。” 唐云川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嗒。” 木屐叩击青石板的声响自巷口传来,每一步的间隔分毫不差,节奏如古卷吟诵般优雅。 唐云川猛然抬头,瞳孔骤缩——月光勾勒出一道修长身影,月白长衫下摆扫过墙角青苔,腰间古剑垂落的剑穗诡异非常:半截枯黄如腐草,半截青翠欲滴,在夜风中纠缠成螺旋。 『千机翎』的机关在袖中无声开启。他强忍剧痛站起,甲胄随着颤抖发出细碎声响。 “站住!”声音嘶哑如破锣,“来者何人?” 来人在三步外驻足。广袖轻拂,灯笼昏黄的光晕映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 “江南书院,谢青崖。” 声音清越如古琴泛音。抬手行礼时,腕间一道青色痕迹与剑穗的枯荣之色交相呼应。 “十日前听闻令尊与青城、峨眉共发英雄帖。”他指尖轻叩剑柄,寒芒在眼底一闪而逝,“剑神传人于青城山设擂,谢某痴剑成癖,岂能错过?” 唐云川死死盯着那半腐的剑穗。记忆突然闪回洪安楼的宴席:峨眉掌教敲击茶碗的笃笃声、青城长老袖中晃动的玄铁令、父亲谈及“剑神传人“时眼底的阴翳 此刻眼前这人笑意温和,可『千机翎』的机括却在袖中发烫——这书生身上的书卷气下,藏着比『九霄追魂针』更危险的锋芒。 喉结滚动间,甲胄在夜风里叮当作响。他盯着谢青崖腰间那截半枯剑穗,连疼痛都变得迟钝。被王云击碎的自尊正在伤口里反复灼烧,此刻却被人点破身份,这种狼狈让他攥紧的拳头微微发颤:“阁下如何认得在下?” 谢青崖负手而立,月光为月白长衫镀上银边。 他指尖轻点变形甲胄上那道掌印,声音从容不迫:“千机羽衣,唐门至宝。若非此甲卸去七成力道,方才那一掌早该震碎心脉。”指尖划过破损机括,忽然染上几分玩味,“唐门规矩森严,此物岂会外流?观公子骨相未及弱冠,除了唐凌掌门的独子云川少侠,还能有谁?” 这番抽丝剥茧让唐云川如坠冰窟。暗巷血腥气骤然浓重,他下意识按住渗血的肋骨,脖颈烧得通红。父亲的威严与败北的耻辱交织,几乎要灼穿他的喉咙。 “胜败乃兵家常事。” 谢青崖忽的轻笑出声,广袖挥出的弧度惊飞檐下栖息的夜枭,“若有人问起,谢某自会说与唐少侠月下对酌,谈诗论剑至醉卧街头。” 他从袖中取出青瓷酒壶晃了晃,壶口飘出的酒香竟真冲淡几分血腥气,“明日我便要启程青城山,难得剑神传人设擂,正是磨砺剑道的良机。” 说到此处,他眼底泛起跃跃欲试的锋芒,腕间青痕随动作若隐若现,“唐少侠若不嫌弃,大可修书一封让我门下弟子带回唐门——待伤势将养,与令尊解释不过是酒后醉卧,岂不比此刻狼狈回府体面?” 唐云川盯着酒壶上暗刻的崖纹,喉间干涸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谢青崖递酒的动作带着江南文人特有的雅致,广袖轻扬间,壶口飘出的酒香竟比寻常米酒多了几分凛冽。 他想起唐门密库里封存的百年醉仙酿,此刻却鬼使神差地伸手接过,冰凉的瓷面贴着掌心的伤口,反倒让意识清醒了几分。 仰头灌酒时,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千机羽衣甲』上晕开暗红的痕迹。 这酒入口绵柔,却在喉头炸开一团烈火,烧得他眼眶发烫。 “好酒!”沙哑的赞叹混着酒气吐出,他故意将酒壶重重抛还,金属碰撞声惊得墙角蟋蟀噤了声。 作为唐门子弟,他自幼研习百毒,方才举杯时已暗运内息辨出酒中并无异香,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气息,不过是酿酒时添加的陈年茯苓。 谢青崖接住酒壶的动作行云流水,青玉般的指尖在壶身轻轻摩挲,仿佛擦拭的不是酒渍,而是一幅古画。 他不着痕迹地笑了,那笑容如同春日新茶,温润中藏着三分狡黠:“川中汉子饮酒果然豪迈。”说话间,月白长衫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内衬暗绣的墨竹纹,与腰间枯荣交织的剑穗相映成趣。 唐云川挣扎着站直身子,断裂的肋骨在甲胄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故意挺直脊背,将狼狈藏进故作潇洒的姿态里。 谢青崖适时上前半步,看似随意的搀扶实则暗含巧劲,将他半倾的身子稳稳托住。 两人并肩而行时,木屐与铁靴叩击青石板的声音错落成韵,惊起的夜枭掠过灯笼昏黄的光晕,在墙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一道挺拔如松,一道却在甲胄的阴影里微微佝偻。 血腥气渐渐被酒香与夜露冲淡,远处洪安镇的灯火不知何时已尽数熄灭。 唐云川余光瞥见谢青崖腰间半枯的剑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 他暗自握紧袖中的『千机翎』,却听见对方轻笑一声:“当心伤口。” 这关切的话语混着夜风拂过耳畔,竟让他想起儿时母亲为他包扎伤口的温柔。 夜色更深了,两人的身影逐渐融入墨色的巷弄。 唯有谢青崖腕间若隐若现的青色痕迹,在经过一盏将熄的灯笼时,诡异地亮了一瞬。 第一百四十三章 谢青崖 寒夜的雾气裹挟着铁锈般的血腥气,从『千机羽衣甲』的每一道缝隙渗入。 唐云川睫毛颤动,从瓦砾堆中缓缓抬头,喉间翻涌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哇“地喷出一口鲜血,混着半截碎牙,在胸前甲胄上溅开一朵狰狞的血花。 断裂的肋骨如同烧红的铁钎,随着每次呼吸狠狠刺入肺叶。他死死攥住一块染血的瓦片想要撑起身子,却在触及肋下伤口时浑身剧颤,再次重重跌坐。『千机羽衣甲』与碎瓷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王!云!” 这声嘶吼震得檐下铜铃嗡嗡作响,惊起的夜枭扑棱着翅膀掠过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投下鬼魅般的剪影。 远处洪安镇的竹窗次第亮起昏黄烛光,此起彼伏的叫骂声裹着粗粝的川音传来: “哪个背时的半夜鬼叫!” “龟儿子要死莫拖老子垫背!” 唐云川充耳不闻。他指节深深掐入掌心,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滴落在『千机翎』的机关匣上,将银亮的机括染成暗红。 记忆如同淬毒的暗器,一记记钉入他的自尊——八岁那年,他在唐门演武场连发三枚暴雨梨花针,老祖宗抚着他的头赞叹“唐门百年难遇的奇才”;蜀地少女们捧着桃花羞红的脸颊;十六岁生辰时,十三家武林世家的聘礼堆满正厅;而方才,王云掌间流转的诡异纹路,是如何轻描淡写地化解了他毕生所学的杀招 自幼被捧作唐门明珠的骄傲,此刻却被踩在泥地里碾碎。 “咔啦”一声,掌下的瓦片被捏得粉碎。滚烫的泪水混着血水滑落,他却浑然不觉指节已被割得血肉模糊。 “嗒。” 唐云川的呜咽声戛然而止…… “嗒。” 木屐叩击青石板的声响自巷口传来,每一步的间隔分毫不差,节奏如古卷吟诵般优雅。 唐云川猛然抬头,瞳孔骤缩——月光勾勒出一道修长身影,月白长衫下摆扫过墙角青苔,腰间古剑垂落的剑穗诡异非常:半截枯黄如腐草,半截青翠欲滴,在夜风中纠缠成螺旋。 『千机翎』的机关在袖中无声开启。他强忍剧痛站起,甲胄随着颤抖发出细碎声响。 “站住!”声音嘶哑如破锣,“来者何人?” 来人在三步外驻足。广袖轻拂,灯笼昏黄的光晕映出一张温润如玉的面容。 “江南书院,谢青崖。” 声音清越如古琴泛音。抬手行礼时,腕间一道青色痕迹与剑穗的枯荣之色交相呼应。 “十日前听闻令尊与青城、峨眉共发英雄帖。”他指尖轻叩剑柄,寒芒在眼底一闪而逝,“剑神传人于青城山设擂,谢某痴剑成癖,岂能错过?” 唐云川死死盯着那半腐的剑穗。记忆突然闪回洪安楼的宴席:峨眉掌教敲击茶碗的笃笃声、青城长老袖中晃动的玄铁令、父亲谈及“剑神传人“时眼底的阴翳 此刻眼前这人笑意温和,可『千机翎』的机括却在袖中发烫——这书生身上的书卷气下,藏着比『九霄追魂针』更危险的锋芒。 喉结滚动间,甲胄在夜风里叮当作响。他盯着谢青崖腰间那截半枯剑穗,连疼痛都变得迟钝。被王云击碎的自尊正在伤口里反复灼烧,此刻却被人点破身份,这种狼狈让他攥紧的拳头微微发颤:“阁下如何认得在下?” 谢青崖负手而立,月光为月白长衫镀上银边。 他指尖轻点变形甲胄上那道掌印,声音从容不迫:“千机羽衣,唐门至宝。若非此甲卸去七成力道,方才那一掌早该震碎心脉。”指尖划过破损机括,忽然染上几分玩味,“唐门规矩森严,此物岂会外流?观公子骨相未及弱冠,除了唐凌掌门的独子云川少侠,还能有谁?” 这番抽丝剥茧让唐云川如坠冰窟。暗巷血腥气骤然浓重,他下意识按住渗血的肋骨,脖颈烧得通红。父亲的威严与败北的耻辱交织,几乎要灼穿他的喉咙。 “胜败乃兵家常事。” 谢青崖忽的轻笑出声,广袖挥出的弧度惊飞檐下栖息的夜枭,“若有人问起,谢某自会说与唐少侠月下对酌,谈诗论剑至醉卧街头。” 他从袖中取出青瓷酒壶晃了晃,壶口飘出的酒香竟真冲淡几分血腥气,“明日我便要启程青城山,难得剑神传人设擂,正是磨砺剑道的良机。” 说到此处,他眼底泛起跃跃欲试的锋芒,腕间青痕随动作若隐若现,“唐少侠若不嫌弃,大可修书一封让我门下弟子带回唐门——待伤势将养,与令尊解释不过是酒后醉卧,岂不比此刻狼狈回府体面?” 唐云川盯着酒壶上暗刻的崖纹,喉间干涸的血腥味愈发浓重。 谢青崖递酒的动作带着江南文人特有的雅致,广袖轻扬间,壶口飘出的酒香竟比寻常米酒多了几分凛冽。 他想起唐门密库里封存的百年醉仙酿,此刻却鬼使神差地伸手接过,冰凉的瓷面贴着掌心的伤口,反倒让意识清醒了几分。 仰头灌酒时,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千机羽衣甲』上晕开暗红的痕迹。 这酒入口绵柔,却在喉头炸开一团烈火,烧得他眼眶发烫。 “好酒!”沙哑的赞叹混着酒气吐出,他故意将酒壶重重抛还,金属碰撞声惊得墙角蟋蟀噤了声。 作为唐门子弟,他自幼研习百毒,方才举杯时已暗运内息辨出酒中并无异香,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草药气息,不过是酿酒时添加的陈年茯苓。 谢青崖接住酒壶的动作行云流水,青玉般的指尖在壶身轻轻摩挲,仿佛擦拭的不是酒渍,而是一幅古画。 他不着痕迹地笑了,那笑容如同春日新茶,温润中藏着三分狡黠:“川中汉子饮酒果然豪迈。”说话间,月白长衫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内衬暗绣的墨竹纹,与腰间枯荣交织的剑穗相映成趣。 唐云川挣扎着站直身子,断裂的肋骨在甲胄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故意挺直脊背,将狼狈藏进故作潇洒的姿态里。 谢青崖适时上前半步,看似随意的搀扶实则暗含巧劲,将他半倾的身子稳稳托住。 两人并肩而行时,木屐与铁靴叩击青石板的声音错落成韵,惊起的夜枭掠过灯笼昏黄的光晕,在墙上投下两道交叠的影子——一道挺拔如松,一道却在甲胄的阴影里微微佝偻。 血腥气渐渐被酒香与夜露冲淡,远处洪安镇的灯火不知何时已尽数熄灭。 唐云川余光瞥见谢青崖腰间半枯的剑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 他暗自握紧袖中的『千机翎』,却听见对方轻笑一声:“当心伤口。” 这关切的话语混着夜风拂过耳畔,竟让他想起儿时母亲为他包扎伤口的温柔。 夜色更深了,两人的身影逐渐融入墨色的巷弄。 唯有谢青崖腕间若隐若现的青色痕迹,在经过一盏将熄的灯笼时,诡异地亮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