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979:我把知青老婆宠上天》 第一章 重生归来 \"我不是死了吗?\" 陈默对着房梁发怔。 太阳穴突突的钝痛让他伸手去揉,却摸到满掌心细密的汗珠。 这触感太真实了,陈默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环顾四周,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是……陈家村的老房子,自己原本的家!? 陈默下意识地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这不是他原本行将就木的身体,这个身体很年轻。 陈墨猛地翻身下床,两条腿灵活得让他很不适应,赤脚踩上地面,脚掌能清晰地感受到地里渗上来的凉气。 站在家里唯一的老式镜子面前。 陈默盯着镜子里的人:乱蓬蓬的头发支棱在头顶,下巴冒着青茬,但清晰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还是撑起了他的帅气。 他这是重生了?重回了80年代? 意识到自己重生后,陈默激动不已,咽了一口唾沫。 望向镜子旁土墙钉着的手撕挂历——1979年9月13号。 空白处有铅笔写下的娟秀小字:我去上工了,你看着点佳浩。 1979年,这一年陈默23,温亦雪22,陈佳浩3岁。 陈默盯着挂历上的字迹,瞳孔骤然紧缩。 “13号!13号!” 陈默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胡乱地穿上鞋,撞开吱呀作响的木板门。 院门外那条既熟悉又陌生的土路此刻让陈默有些难以辨别方向。 胡乱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他朝着记忆里县城的方向拔腿狂奔! 三岁的儿子此刻应该已经被那三个人渣骗往了县城。 汗水浸透衣衫黏在后背,肺叶像破风箱般拉扯着。 这具年轻的身体此刻虚得厉害,才跑出一里地就眼前发黑。 拐过晒谷场时,迎面撞见二爷爷推着自行车回村。 二爷爷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陈默很是疑惑。 “小默啊,你这是要去哪啊?” “二爷爷,自行车借我一下,佳浩丢了,我得去找!” 陈默抢过自行车骑着就跑,没等老人从错愕中回神,他蹬着车已经冲上了黄土路。 链条咔嗒声里混着砂石迸溅的脆响。 “佳浩丢了?”二爷爷愣怔地站在原地。 陈默把自行车蹬得火星直冒,路边的景色飞快后退,他死死盯着前方的黄土路。神色坚定。 上辈子就是在昨天晌午,那帮称兄道弟的混混拎着白酒上门,灌得他昏睡到日头西斜。 等被妻子温亦雪的哭声惊醒时,儿子已经消失,半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温亦雪发疯似的寻找着自己的孩子,整日不在家,大队里的工分也不要了,全靠陈默的父母接济,两人才没被饿死。 第一开始陈默也会陪着温亦雪一起积极地寻找孩子,但是时间一久村里人嚼的舌根儿压得陈默喘不过气来。 陈默就开始了借酒消愁,没想到却造成了更大的悲剧。 那天晚上,暴雨把山路浇成烂泥沟。 温亦雪听闻邻村有相似年龄的男娃,来找陈默一起去看看,可陈默却宿醉未醒。 温亦雪看着眼前这个醉成烂泥的男人,心如死灰。 一言不发地转身拿上手电筒披上雨衣,自己出了门。 陈默在雷雨声中勉强撑开眼皮,只瞥见那道单薄却又决然的背影被黑夜吞没。 那场景让陈默至今难忘。 温亦雪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日,被村里人发现了她的尸体。 温亦雪回村时,从山头滚落,摔伤了脑袋,无人相救,就这么绝望地倒在了山脚下。 陈默被人叫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一副惨烈的景象。 温亦雪蓬头垢面地倒在泥泞不堪的土坡下,脸被雨水泡得惨白。 这一幕是陈默上辈子的梦魇。 后来听法医说,温亦雪已怀有身孕,那是一尸两命。 上辈子,自己真是个浑蛋! 车把在掌心里打滑,陈默腾出右手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县城很快就到了,陈默骑着自行车直奔供销社后面的巷子。 陈默记得上辈子后来公安调查,那几个人被一网打尽,交代出来的信息就是在这条巷子,将孩子20块钱卖给了一个叫张妈的老太太。 后来公安根据画像特征搜寻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这个人。 20块钱,买断了他儿子的命! 陈默骑着车冲进巷子时,后槽牙几乎咬出血来。 拐角处三个黑影正拽着个扑腾的小包子,熟悉的哭嚎声传来。 李钢、二赖子、刘志强就是这三个跟他称兄道弟的“好兄弟”,而那个小包子正是他的儿子陈佳浩。 \"操你祖宗!\"陈默抄起墙根半块板砖。 李钢的脸刚转头,砖头已经砸到他肩膀,原来那砖头是冲着李钢脑袋砸的。 另外两人被这不要命的架势震得后退半步。 陈默趁机薅住孩子后领往怀里塞。 “爸爸!坏人!有坏人!”陈佳浩小朋友哭得脸都花了,双眼红通通的,可怜极了。 “别怕啊儿子,爸爸来了,爸爸来了。” 陈默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儿子,胳膊勒得孩子都有点疼。 陈佳浩的鼻涕眼泪全糊在他汗湿的胸前。 怀里的温热透过衬衫烫进心口,他这才惊觉上辈子连抱孩子都吝啬,他忽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喉头就涌上酸涩。 陈默像是抱着自己的命根子,曾几何时,他无数次地想,如果能用他的命换自己老婆孩子的命,他愿意换。 “我说陈默,你他妈疯了!?”被砖头砸中的李钢捂着肩膀,愤怒地看向陈默。 “我疯了?我他妈看你们是想死!”陈默抬起头,狠厉地看向三人。 “儿子,在这呆着别动” 说着陈默起身揪着二癞子的领子掼到墙上。 后脑勺撞墙的闷响里,陈默抬起膝盖狠顶了一下他的肚子。 \"去年腊月你跟我说你娘住院,是谁借钱给你的?\" 刘志强抄起半截木棍要扑,被陈默反手拧住腕子往下一折。 上辈子在港岛赌场看场子时,这招卸过十几个老千的手。 李钢刚摸出弹簧刀,陈默已经抄起墙根的酒瓶直接砸在他头上。 带血的玻璃碴子抵住他喉结:\"当年你打架没钱赔,人家要送你进局子,是谁帮你脱的身?” 三个人瘫在地上哀嚎,陈默背对陈佳浩,将他的视线阻隔。 居高临下盯着李钢,抬脚踩住李钢右手食指,骨节碎裂的声音混着惨叫异常渗人。 陈默恨不得将这三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弄死。 但是现在不行,正是严打的时候,出了人命,他也洗不干净。 而且没抓到这三个人卖孩子的现行,也很难把他们三个送进去。 既然如此就先让这三个狗东西活着,咱们慢慢玩。 陈默转身时陈佳浩正扒着墙根怯生生地直发抖。 他蹲下身平视儿子眼睛:“儿子,害怕不?\" 孩子点头时鼻涕泡\"啪\"地破了。 陈默“……” 无奈地扯起衣角给他擦脸:“别怕,爸带你回家。” 第二章 知青温亦雪 九月的天还是很热,夜晚的风都是暖的。 陈默蹬着快散架的二八大杠拐进村口时,村口晒谷场早就已经挤满了人。 陈默敏锐地察觉出,这气氛可不算太好。 这时候听说有人拐孩子,这可是天大的事儿。 连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都来了。 \"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温亦雪腾地站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陈母张岚正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陈默一靠近,温亦雪第一个冲了过来。 此时的陈佳浩经过这一通折腾,精神不济,早已经躺在陈默的怀里睡着了。 见到孩子无事温亦雪松了一口气,但看到孩子脏兮兮的小脸,还是心疼不已。 赶忙将孩子接到自己怀里,转身就往家走,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陈默一眼。 陈默轻叹一声,看来这次的事儿很伤温亦雪的心,以后还得想办法哄哄。 农忙的时间刚过,村里人正闲着,呼啦一下把陈默围了个严实。 \"小默啊,孩子真是被那几个混混拐走的?\" \"你从哪儿把孩子找回来的?” “你跟那几个人不是朋友么,他们为啥拐你孩子?” 七嘴八舌的追问一时间让陈默不知道该回谁。 这时候就听见张岚那泼辣的声音:“干什么干什么,都围着我儿子干什么!让开!” 张岚扯着嗓门拨开人群冲进来,照着陈默后背就是一巴掌:\"早让你跟那些狐朋狗友断了来往,偏不听!还愣着干什么?回家!\"说着还给陈默使了个眼色。 刘婶子哪能让陈默就这样跑了。 当即她气势汹汹地走到陈默面前,手指差点没戳到陈默鼻尖。 “这个月,我可是瞧见你好几次领着人鬼鬼祟祟的在村里逛荡!谁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今儿能拐佳浩,明儿就敢卖全村的娃!” 刘二憨家里也有好几个小娃子,整日在村里乱跑,这时候也有些害怕。 “谁知道他是不是贼喊抓贼没安好心!” 这句话一说,张岚不干了:“二憨,你咋说话呢!” 刘二憨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但是到底也不想跟村里有名的泼辣婆娘对上。 \"都消停点!“大队长陈鸿民吼了一嗓子。 他盯着陈默,眉头皱成个川字:“陈默,以前你瞎混叔不管,可如今闹出佳浩这事儿,全村人都提心吊胆的,你得给个交代。\" 陈鸿民算起来是陈默没出五服的堂叔,这会儿生怕他犯浑。 要真跟乡亲们呛起来,今儿这事怕是难收场。 谁料陈默突然弯下腰诚恳道歉。 \"乡亲们说得对,往后我绝不带生人进村。\" 人群\"轰\"地炸开了锅。 陈父陈建川惊得手一抖,旱烟杆差点掉地上。 蹲在旁边的陈老爷子拄着拐杖起身:\"散了散了,我盯着这小崽子。\" 老爷子冲众人摆摆手。 人群里不知谁嘀咕了句:\"狗改不了吃屎,谁信啊。” 在大队长那警告的眼神下,人群才渐渐散去。 陈默将自行车推还给二爷爷,不好意思道:“二爷爷,谢谢了,赶明个我去县里给您买好吃的孝敬您。” 二爷爷接过车瞪他一眼:\"少整这些没用的!\" 陈父陈建川嗒着嘴里的焊烟,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陈默。 转身歉意地对着陈鸿民说:“大队长,真是对不住。” 陈鸿民笑了笑不以为意:”没事儿,孩子平安回来就行……” 后面的话陈鸿民没说出口,他想跟陈建川说是得好好管管陈默了。 但是一想到就陈默那性子,终究是没在开口。 昏黄的烛光中。 陈默看着背对着他温柔地哄着孩子的温亦雪,心中一片柔软。 重生归来,他终于是弥补了自己的遗憾。救回了孩子。 温亦雪是四年前下乡到陈家村的知青。 初见温亦雪那天,她穿着白衬衫,外面披着米黄色毛衣,小白鞋上还沾着些黄土,整个人都透着书卷气。 可以说上辈子陈默是一见钟情。 温亦雪是个要强的姑娘。 第一开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却很有韧性。 下地干活从来不喊苦不喊累,人家能干的她也能干,白皙的双手都磨出了水泡也不吭声。 那时候陈默就总去送些伤药给温亦雪。 再加上陈默长了一副好皮囊,而且还是陈建川这一支的独苗苗,家里宠得很,所以陈默也是念了高中的,与温亦雪很有共同话题。 一来二去的就有了几分情谊。 后来让陈默发现,温亦雪几乎每个月都会收到京城来的包裹。 包裹每次都很大,里面有很多稀罕物,大白兔奶糖,麦乳精,加钙饼干,杏脯果干…… 不用说陈默也知道,里面一定还有票据与钱。 渐渐地陈默就真动了娶温亦雪的心思。 陈默开启了猛烈地追求。 一次温亦雪被村里二流子骚扰时,陈默及时出现,打跑了二流子。 温亦雪终于防线崩溃,扑在陈默怀里痛哭了一场。 再后来,顺其自然地嫁给了陈默。 婚后两人也过了一段时间甜蜜的小日子。 温亦雪温柔体贴,又总能收到贵重的包裹。 陈默就开始了不务正业的人生,根本不出去上工,整日窝在家里吃喝闲逛。 当然还是要哄好自己媳妇的,所以对温亦雪相当体贴。 只是好景不长,半年后,身怀六甲的温亦雪突然接到一封信,嚎啕大哭。 陈默去哄她询问怎么了,温亦雪却什么都不肯说。 从那以后,温亦雪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包裹,信件到是偶尔有几封。 没了外在资助,温亦雪就开始勤勤恳恳地上工赚工分。 可是陈默养尊处优惯了,不想重新干农活。 家里全靠温亦雪的公分和陈父陈母的接济。 生活水平一下子跌入谷底。 陈默开始不满温亦雪,再加上陈佳浩的出生,温亦雪仅有的时间也全身心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陈默更觉得温亦雪不在乎他这个丈夫,开始了鬼混不着家的生活。 第一开始温亦雪还会劝两句,但是陈默很不耐烦,直接摔门走人,时间久了,温亦雪也就不劝了。 她只是变得越来越沉默。 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一个人做饭做家务,直接当陈默是个透明人。 还好陈母是个好的,总是能帮把手,这才勉强糊口。 直到今天,温亦雪着急上工,看到陈默在家,就将佳浩交给陈默看一下,结果孩子就这样丢了。 陈默想到上辈子老婆死后,自己终身未娶孤独终老,真是自己的报应。 第三章 年 “媳妇儿。”陈默蹭到炕沿边,轻声唤她。 温亦雪不想理他,背对着陈默拒绝沟通。 看着孩子手腕上胳膊上都有淤青,心疼的眼泪嗒嗒地掉。 陈默轻叹一声:“媳妇儿,对不起。” 温亦雪低声“出去说,孩子今天受了惊。”说着抹了把眼泪就起身走了出去。 “陈默,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混,但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不该领这群浑蛋进我们家门…今天他们敢把佳浩骗出去卖了,下次呢?” 出了屋温亦雪猛然回过头,眼眶发红的看着陈默:“是不是连我……” “没有下次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跟你好好过日子,好好保护你和孩子,再也不出去瞎混了。” 陈默哪受得了自己媳妇说这话,连忙上前一把抱住温亦雪连声保证。 温亦雪的眼泪扑簌簌地掉,她根本不信陈墨的鬼话,使劲儿地捶打着陈默的后背。 “你记住今天说的话,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一定跟你拼命!” 感受着怀里的温热,陈默任由温亦雪毫无章法的捶打着自己。 这时隔了一辈子的拥抱,让他只觉得鼻头发酸,喉头哽咽,低声哄着:“媳妇儿,经过这件事儿,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起来看不见佳浩的时候真的很害怕,我害怕佳浩丢了,你也不要我了。” 陈默的声音暗哑,透着愧疚,温亦雪抬头看着他那双桃花眼里的深情。 一时竟真的有些动摇,但是想想他以往做的事儿,温亦雪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来。 “你现在说这些已经不可信了。”说着使劲儿挣开了陈默的怀抱,跑进了屋,并且直接将房门锁上了。 摆明了不欢迎陈默。 陈默无奈苦笑,只能转身先去父母家,哄媳妇这件事儿任重道远啊。 陈父陈建川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 当年陈爷爷分家时在陈家村村口分到了一块不小的宅基地,盖起了三间土坯房,也算是村里条件好的。 后来陈默结婚,陈建川做主在宅基地左边又起了两间房,两侧用木头还搭了个棚子,又给新房围了个正经院子。 当初这独门独院的排场,村里小媳妇们哪个不眼热?可都被陈默这两年的作风问题搞毁了。 陈默转悠进了老宅,进门就看见小妹陈小雨正撅着屁股搓洗衣服。 陈父坐在门槛上一边嗒着焊烟一边编着背篓,陈母在灶房里做饭,有饭菜的香味飘出。 陈默还有一个大姐,三年前嫁到了县里。 陈建川看了一眼陈默,没搭理他。 只有陈小雨小声喊了句:“二哥。” \"哎!\"陈默蹿过去蹲下,抓起小妹手边的衣服往晾衣绳上甩 “二哥帮你晾。”水珠子溅到了陈建川身上。 老头从鼻孔里哼出声,篾条甩得噼啪响。 张岚端着玉米糊糊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陈默就没好气,重重地将盆放在院子里的小方桌上。 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真的是讨债来的,被你媳妇赶出来了,活该,要我说,小雪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妈,我帮你端!” 陈默根本不听张岚说什么,张岚的脾气有点泼辣。 这种念叨上辈子陈默都听了无数次了,毫无杀伤力,甚至让陈默还有点想念。 厨房里还有张岚烙的玉米饼,陈默眼睛一亮。 他妈烙玉米饼的手艺那是一绝。 赶忙将色泽金黄的玉米饼和旁边的腌黄瓜一起端到桌子上。 一家人围着桌子开始吃饭。 陈默是真的饿了,他一天没吃饭了,从村里到县城就算骑车也要将近一个小时,他现在双腿发软浑身无力。 狼吞虎咽地喝着玉米糊糊,在咬一大口玉米饼,别说还是那熟悉的味道。 玉米饼外皮被烙得有点脆,里面却又香又软,还带着点甜味,是陈默记忆力里母亲的味道。 想着前世自己臭名昭着,在村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孤身一人南下打工。 后来被人骗去港岛,艰难求生,生死存亡之际,午夜梦回之时脑海里最想吃的,也不过是陈母做的这一口玉米饼。 吃着吃着陈默的眼圈就红了,这可把陈母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可别在老娘面前流马尿啊!老娘可不吃你这一套,你有能耐去你媳妇面前哭,让她心疼心疼你,别在老娘跟前碍眼!” “噗!”陈小雨低头吃饭,不小心笑出了声。 陈建川沉默地吃着饭,并没有吭声。 陈默也有点脸红,他什么时候哭过啊,咽下最后一口玉米糊糊。 陈默往后一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感叹:“舒服啊~~” 仰头看着挂在天上的明月,微风吹拂,空气里混杂着独属于乡村的泥土气息。 父母亲人就在身边,老婆孩子在隔壁,这种神仙日子,千金不换。 张岚起身收拾碗筷,看见陈默这幅模样就很不顺眼,抬脚踢了一下陈默的腿:“起开!” 接着念叨:“看你这副懒样,你吃的是你自己赚的吗?多大个人了整天吃家里的用家里的,你去外面听听村里人都是怎么说你的?” “不就是赚钱么,我明天就出去赚” 陈默抬头看着陈父说:“爸,明天你把骡车借我一下。” 陈建川表情有点认真:“干什么?” 骡车可是他们家的重要工具,这个败家崽子别把骡车拉出去卖了。 “我看妈这晒了不少黄精,明天我拉县医院去问问。” 实际上陈默很清楚这年头,县医院都有专门的供货商,根本瞧不上散货。 但是现在已经是1979年了,高考都恢复了两年了。 就在这一年,首次允许城镇闲散劳动力从事个体劳动的文件就会下达。 到了明年,温市会颁发第一个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 所以现在卖点自家采的药材,问题不大。 “你可别瞎弄,这种事儿不能干,投机倒把会被抓进去的,你要是进去了,你让佳浩跟小雪咋活?” 陈建川还没有回话,张岚就已经嚷嚷了起来。 陈默轻叹一口气,他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想要让他们理解政策的变化还是比较难。 第四章 城东废厂房 陈默决定从他们可以理解的事情上说。 “爸,妈,你们听我说,你们现在十到十二工分一天,每十工分换八分钱,就算是农忙的时候翻倍,也就能换一毛六。” 陈默拿起陈父的大茶缸喝了一口水继续道:“现在城里的职工每个月的工资都涨到三十二块钱了,我们家再这样下去,只能越来越穷。” 陈默说完这一通话,全家寂静。 陈父陈母没想到自己一直不着调的小儿子,竟然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而且,我只是拿着自己家采的药材出去卖,怎么也不算投机倒把。” 良久,一直没说话的陈父突然开口:“去,我一会儿让你妈把黄精收拾好,你爷爷家还有一点,我都给你拿过来。” “好嘞。”陈默见父亲答应了,便起身拍了拍屁股转身回了家。 张岚看陈默走了对着陈父道:“老头子!你怎么能答应他干这种事儿啊,这万一……” “城里的工资确实涨了。” 老头突然打断了张岚的话,嗒了一口烟继续说:“你觉得小默干得了下地的活吗?他从小到大下过几回地?你现在不让他干,他一个大男人难道以后一直让媳妇养吗?” 这边陈默回到家去井边打了一桶水,直接脱了衣服简单的冲了冲。 陈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撇了一下嘴,很是不满意,这什么白斩鸡身体。 得锻炼啊,怎么不得搞个六块腹肌讨媳妇欢心。 陈默洗漱完轻推了一下主屋的门,发现门没有锁。 心下一喜,这个女人啊,还是心软。 陈默悄悄地躺在了温亦雪的身边,听着她不平稳的呼吸,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睡着。 侧过身将女人揽进怀里,动作透着小心。 温亦雪当然没睡,她能感觉到身后男人的气息,自己也说不清为啥鬼使神差给这男人留了门。 许是那双桃花眼太勾人,也许是因为他到底还是把孩子找回来了。 让她心底那点盼头又冒了出来,忍不住想再给他次机会。 陈默低头像痴汉般深深地嗅了一下自己媳妇身上的味道,是皂角的清香。 陈默贪恋地在温亦雪的肩膀上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是得早些睡,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那三个垃圾现在应该在想着怎么报复他,还有那个人贩子张妈,这一次他也不准备放过。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陈默就起来了,昨夜睡得格外踏实。 陈默先出门围着菜地跑了两圈,锻炼了一下身体出了点汗。 回家往厨房土灶里添柴,麻利地淘米下锅,又切了两块地瓜扔进粥里。 临出门前,陈默想了想回屋用铅笔在挂历上写着:粥在锅里,我去县城了。 陈默赶到老宅的时候,陈父已经把收拾好的黄精装进麻袋,鼓鼓囊囊的一袋子。 张兰边念叨边偷偷给陈默塞了两块钱 “警醒着点啊,卖不出去就拉回来。” 陈默应了一声,就赶着骡车走了。 上辈子陈默总喜欢在县城鬼混,所以知道城东有个废旧的厂房。 如果你是卖东西的,进去要给看门大爷2毛钱,陈默就想去碰碰运气。 但是在这之前,陈默在县公安局的旁边找了一个要去上学的小孩,用1毛钱让这个小孩帮他去公安局送封信。 是一封举报信。 陈默把上辈子后来公安调查出的线索都写上了。 就看这次那个张妈能不能再消失无踪。而且据他所知这时候张妈已经买了两个孩子。 自己这也算是做好人好事了。 城东废厂房,陈默掏出两毛钱又递给张大爷一根烟:\"张大爷,山里刨的黄精,劳您给掌掌眼?” 张大爷这人一直挺神秘的。 陈默也只听说他有亲戚在县里挺说得上话的,城东废长房这个黑市一直很安稳,家里没票的人家总是会来这买点东西。 张大爷嘬了口烟,掀开麻袋口扫两眼:“这东西你拿进去散卖可不好卖。\" 陈默笑嘻嘻地往前凑:\"那您给指条明路?\" 老头眯眼打量陈默身上穿的那洗的褪色的蓝布衬衫,看着是个实诚人,想了想:\"县医院后街济世堂,找徐大夫。\"又补了句,\"就说老张头让你来的。\" “好嘞,谢谢大爷。”陈默笑了,转身就走,至于那两毛钱他压根没想讨回来。 老张头的名头,可比两毛钱金贵多了。 与此同时,陈钢与刘志强又凑到了一起,陈钢的食指还缠着绷带。 刘志强肿着半张脸啐了一口:\"他妈的,这亏白吃了?\" 陈钢抽着烟,眼神阴翳。 这时二赖子窜了进来:\"钢哥!陈默赶骡车进城了,车上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货袋子\" 陈钢闻言直接碾灭烟头:“走!跟过去看看他要干什么。” 日头刚冒红,陈默就已经站在了济世堂的木匾前。 济世堂的小伙计热情地上前询问:“您这要抓药还是看诊啊?” 陈默笑着应声:“我找徐大夫,是张大爷介绍来的。” 徐大夫正巧就在里面坐诊,大早上的,济世堂里没什么人。 徐大夫听到有人叫自己就走了出来。 “小伙子,你说是张大爷让你来的?”徐大夫走近看向陈默。 “对,就是城东的那个张大爷,他让我送点药材来。” “什么药材,你打开我看看。”徐大夫也很干脆。 陈默将袋子打开,漏出里面的黄精。 徐大夫上前拿出一块黄精放在嘴里嚼了嚼,认可的点了点头 “嗯,是处理过的,黄精可不好处理,要九蒸九晒,你这弄得不错,我收了。” 转头对着刚刚那个小伙计喊了一声:”小亮过来称一下。” 说完徐大夫又抬眼看向陈默:“小兄弟,你想怎么卖?” “徐大夫,您看,我也不懂,你给个实惠价,以后要还需要,我再给您送,都是自家上山采的,质量有保证。” 陈默没有开价,他是真不知道这个年代黄精啥价。 徐大夫爽朗地笑了笑,回身拿回来了个账本查了一下道:\"你是张大爷介绍来的,我也不框你,我出三毛五。你以后再有处理好的药材再送来。\" “行,那麻烦你了。”陈默痛快地答应完,帮着叫小亮的伙计称重。 最后一共称重95斤,卖了三十三块两毛五。 陈默收了钱小心地放在内兜里,礼貌地跟徐大夫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终于,他在这个时代赚到了第一笔钱。 所谓兜里有钱心中不慌,这一刻陈默很有成就感,比上辈子他谈下来上亿的单子来得都更踏实。 第五章 捡漏 陈默赶着骡车刚离开巷子,就感到身后有人跟着。 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撇了一眼。 “呵,都不用我找,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陈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将骡车赶回城东废厂房。 张大爷看着他空了的骡车了然地笑了笑,这次没收陈默的钱,摆摆手就让他进去了。 陈默走进厂房,发现里面摆摊的人不少买东西的人更多,但大家的声音都特意压得很低。 有种既鬼鬼祟祟有光明正大的感觉。 陈默扯了扯嘴角,这就是朴实无华的80年代啊。 陈默开始挨个摊位逛,刚问完山核桃的价,又蹲下来捻供销社淘汰的瑕疵毛巾。 恨不得把所有东西的价格都询问一遍。 正在陈默了解这个时代的物价时,陈钢三人也站在了黑市门口。 “钢子,我们进去吗?”眼看陈默进去了,二赖子后槽牙直痒痒。 “不去,那里面我去过,地方不大,太显眼了,我们在外面等等。” 陈钢随便找了个地方蹲了下来。 逛着逛着陈默看到一个中年人竹筐里放着黄灿灿的松子,眼睛一亮,连忙走了上去。 “叔,你这松子怎么卖啊?”说着陈默蹲在地上扒拉了两下,发现现在这松子好多都没有开口。 随手抓了两颗嗑了起来。 “2块钱一斤。”中年摊主很随意地回了话。 就在回话的功夫,中年大叔已经利落地给两个大婶包好了松子,看样子这松子还挺好卖。 “叔,给我也称半斤。”陈默不好白嗑人家松子,就也掏了一块钱,买了半斤。 陈默记得很清楚,陈家村的后山有一片红松树,每当八九月份,村里人都会去打点松子自己家处理一下当零嘴吃。 这东西卖2块钱一斤,可真贵啊。 回家自己用石碾处理一下,然后在炒,卖个两块五不过分,在把大个的挑出来,卖个三块钱不过分。 想到就去做,陈默在黑市里又买了两斤肉,在一个明显是从供销社拿出来货买的摊位,给温亦雪买了一盒雪花膏,又买了几尺布才从黑市走出去。 这种不用票就能买买买的感觉还是很爽的。 陈默出来路过张大爷时,张大爷低声说了句;“小心点,有几个小子跟着你。”’ 陈默笑着点了头“我知道,先走了大爷。” 张大爷摇着蒲扇,看着陈默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骡车里离去。 “小伙子挺有意思的。”张大爷念叨了一声。 陈默大大方方地带着三个尾巴去往废品回收站。 他现在才不管这三个人,早上货已经出了,现在他们去举报自己投机倒把都没证据。 就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赚钱了,最好是以为自己赚了很多钱才好,嫉妒会使人发疯的。 自己不好没理由就收拾他们,得等他们自己作死在下手才好。 想到这陈默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上辈子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就这三小崽子,还想和他斗? 陈默盯着眼前破旧的“彭县废品回收站”的牌子。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抄家的时候,很多好东西明珠蒙尘,后来都辗转流落到了废品回收站。 趁着现在有骡车正是捡漏的好时候。 想到这他赶紧给看门老头递了根烟:\"叔,我想进去淘点东西,怎么收费?\" 老头接过烟没有抽,而是把烟别在耳后,眼皮都不抬:“进去三毛,买不买都收。\" \"不买东西也要钱?\" \"要不然呢?白让你进去翻东西?嫌贵别来!”老头可没有张大爷好说话。 陈默只能咬牙摸出三毛钱,看老头把钱扔进抽屉,这才钻进了废品站。 陈默直奔木材家具区,里面堆满破旧家具。没看两眼呢,陈默就觉得心在滴血。 \"作孽啊!\" 那可是黄花梨的匣子啊,就这么扔在地上任由风吹雨打?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赶紧抱起匣子继续翻,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整套黄花梨梳妆台,连配套的圆凳都在。 心想这物件留给媳妇,过个几年少说翻几十倍价。 最后他又看上了一个柜子。 应该是紫檀木的,柜子很扎实沉甸甸的,仔细观察榫卯接缝严实。 陈默蹲下身手指抚过下方对开门上刻的浮雕,这还真是个老物件,也许是清代的? 陈默记得后世清代紫檀条案都能拍卖到上千万,想到这他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 前世陈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是这一刻还是被这大漏砸得有点蒙。 陈默绕过堆满废铁的五金区,直奔废旧电器区,淘了一个坏掉的收音机,他摸出兜里钥匙,三两下撬开壳子。 “旋钮弹簧没断,换根天线就能响。” 上辈子他南下时打过各种零工,这种老式收音机他会修一点,当然仅限简单的,又挑了点零件,这才去到了废旧书籍的区域。 他挑了两本教材,高考已经回复两年了,温亦雪一直未曾去考过,陈默想应该是孩子绊住了她的脚步。 温亦雪一直学习成绩就很好,这一次陈默不想自私地将她绑在身边,她本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且陈默自己也想学学。 上辈子,哪怕在港岛成为了人人敬重的大佬,掌管着香港三家赌场。 哪怕后来他用钱买了学历,又砸钱在港大读了ba,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他没文化,但是他自己知道,他确实没什么文化。 这是时代的遗憾,这回想把大学梦补上。 二赖子盯着废品回收站,有些眼红:“陈默这孙子指定挣了不少钱!” 刘志强扯了扯陈钢衣角:“要不明儿堵济世堂门口,举报他投机倒把?\" \"蠢货!\"陈钢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人家能往济世堂送货,里头能没熟人?回头公安来了他说是帮人家运药材,他能放过咱仨?\" 想到陈默下手那股狠劲儿,二赖子膝盖直发软。上回挨揍的淤青隐隐作痛。 陈钢弹飞烟头,眼底泛凶光:“走,找西街大东。\" \"大东手底下十来号人!咱们可惹不起”刘志强有些没反应过来。 \"知道他为啥能养小弟?“陈钢啐了口痰,\"我可听说他是设局玩牌的。\" 二赖子突然开窍:\"陈默兜里有钱,大东有牌局\" 第六章 她身上有伤 陈默吭哧吭哧地将柜子挪到门口。 又跑去把梳妆台搬了过来,等把剩下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拿了过来,才客气地询问老头这些东西怎么卖的。 老头抬眼随意瞄了一下陈默拿出来的东西,开口报价。 “柜子跟梳妆台一共10元,剩下的东西收你2块钱。” 这么便宜的吗? 陈默心里乐开了花,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副肉疼的神色。 “叔,您看,这柜子都破旧成什么样了,还有这梳妆台上面的镜子都摔成八瓣了,能便宜点吗?” 老头轻哼一声:“这梳妆台以前可是资本家小姐的嫁妆,爱要不要,不要给我搬回去,我年龄大了,可搬不动。” 陈默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数了12块钱递了过去。 想着以后可能还会打交道,陈默又递过去一根烟 “叔,您贵姓啊,我刚搬家,家里要添置的东西多,想着以后可能还得来麻烦您。” 老头这次将烟点了起来,脸色也好了点:“免贵姓孙,你以后来叫我孙师傅就行。” ‘“好嘞,孙师傅,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在来打扰您。” 陈默说着,就将东西都往骡车上放。 东西有点多,回去的时候,骡子明显有些吃力。 晚霞烧红半边天时,总算瞧见自家房顶的炊烟。 陈默到家发现自己家没人,一想就知道应该是温亦雪带着孩子去老宅了,就自己先将东西搬进院子里,没来得及规整就赶着骡子去了老宅。 刚一进院,就看到陈小雨带着佳浩在玩竹子编的小兔子。 陈建川仍旧坐在那编背篓,没看到温亦雪和陈母,但是闻着饭菜香就知道两人应该在厨房做饭。 陈佳浩小朋友看到陈默举着小兔子就跑了过来。 “爸爸,小兔子!爷爷编……编的!” 陈默蹲下身一把抱起陈佳浩在他的小脸蛋上使劲儿亲了一口:“儿子哎,想爸爸没有?” 陈佳浩小朋友重重地点了下头:“想了!” “真乖!”陈默从兜里掏出了一颗水果糖塞到了陈佳浩的嘴里。 “爸爸给你带了好吃的。” 随后看到跟过来的陈小雨,也递了一颗过去。 “给,小雨,你也有份。” 陈小雨一时有些蒙,她二哥可从来没给过她糖吃,平时哪次不是抢她的吃食。 陈默随手柔了柔陈小雨的头,又将陈佳浩放到了地上。 “你带着佳浩玩,我去拿东西。” 陈默回到骡车上,把买的肉,布,还有那一小包松子拿了下来。 将肉提溜到厨房,陈母看见他说了一句:“饿了,马上开饭了。” 温亦雪自然也看到了自家男人,但是没有说话。 陈默笑嘻嘻地将手里的肉递给了温亦雪:“媳妇儿,我新买了肉,添个菜。” 温亦雪有点震惊,一时没敢接过肉,低声询问:“你哪来的肉?” “当然是买来的了。难不成是我偷的?”陈默有点哭笑不得。 陈母自然知道这是应该把黄精卖了,换来的钱买的肉,也没有矫情,安排道:“行,小雪,你切点肉,我再炒个菜。” “哎。”温亦雪听见陈母的话,这才接过肉,麻利地切了起来。 陈默从厨房出来,凑到陈建川身边,低声说:“爸,你猜猜,那些黄精一共赚了多少钱?” 陈建川手上的动作没停,闻言轻哼一声:“还能是多少,你不是都问过价了,3毛钱一斤,我们那些黄精的有九十来斤,27块钱。” “嘿嘿,三毛五一斤,一共95斤,卖了三十三块两毛五。”陈默一脸嘚瑟地说。 陈父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有些不敢相信的地声问:“多少?33块钱?” “对”陈默肯定地点了点头。 陈建川一下子就沉默了,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山上黄精很多,这些东西也就是一个成年劳动力两天就能采到的东西,如果按照这个价卖,他都不敢想。 陈默一看就知道陈父在想什么,赶快出言打断道:“爸,你可别想了,这东西发不了家,山上黄精是有数的,就天天让你去采,你能采多久?” 听到陈默这话,陈父终于从上头中缓过神来,没好气地白了陈默一眼:“钱呢?” 陈默笑嘻嘻地道:“爸,钱先借我,我过两天还你。” “哼!”陈建川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其实他根本就没指望过这个儿子会把钱给他。 虽然黄精是他跟他大哥去山里采的,想着处理好给陈爷爷调养一下身体,但是被这小子盯上了,他就知道要不回来钱。 能贴补一下家用也是好的,毕竟陈默也不去上工,一分不赚,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只要他不出去瞎混,这钱他也就没想着要回来。 张岚与温亦雪的厨艺都不错,很快今晚的晚饭就摆上桌了,陈佳浩小宝宝的乳牙已经基本上长齐了,能吃些菜粥什么的。 陈默特意夹了一片薄薄的肉片给他,小朋友嚼得很费劲,但是还是孜孜不倦地嚼着,口水直流。 陈默看着有趣,还想再夹。 “啪!”筷子被温亦雪打了一下,收获了一枚美人白眼。 陈默讪讪一笑,也没再逗弄小朋友,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今天陈母蒸了干饭,炒了鸡蛋,又炒了肉,还做了蔬菜汤,可以说是极其丰盛的一顿了。 吃饭期间陈母几次欲言又止,陈默看见了,询问到:“妈,咋了?” “你大姐今天中午过来了。” 张岚停下了筷子,继续说:“那时候你爸在上工,我抽空回家做饭,刚做好想先给小雪送去,你大姐就进门了,她……来借钱的。” “借钱?大姐家咋了?” 张岚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担忧:“她是哭着来的,我看她……她身上像是有伤。” “什么!!”陈默眼神一凝:“周国荣那小子敢打我姐!” “我也不知道,我问她,她什么也不说,就说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想管家里借点钱,我就拿了5块钱给她,她拿了钱就走了。” 陈建川的面色也不怎么好:“国荣在食品厂上着班,秀芝也是个勤快的,怎么就到了过不了日子的程度了?” “爸、妈、你们别担心,我明天再去趟县城,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第七章 冒名顶替 陈默皱着眉头回想着自己上辈子的事情。 他不记得自己大姐这阵子有这么一件事。 可能是因为他刚失去了妻儿魂不守舍,所以他妈没跟他说? 不管是因为什么,陈默都决定明天去看看。 大姐在他小的时候对他非常好,那时候他挑食不爱吃饭,是大姐抱着他慢慢地哄。 陈默突然回想到上辈子他衣锦还乡的时候。 母亲跟他说大姐早早生病去世了,是不是也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温亦雪对情绪很敏感,她敏锐地发现了陈默的情绪,不动声色的夹了一片肉放在了陈默的碗里。 陈默瞬间褪去所有戾气,又变得阳光开朗起来,开玩笑,他老婆竟然给他夹肉了! 吃完饭后,陈默拿出了自己买的松子,陈建川一看见松子就皱起了眉头。 “你买这干什么,乱花钱,我们这山上有的是,想吃上山打点就好了。” 陈默给家里人都分了一小把,毕竟只有半斤,分分就没了:“爸,你知道这松子在黑市多少钱一斤吗?” “多少?一块钱?”陈建川已经往高了猜了,反正就算是一块钱一斤他也不会买的。 “两块!” “多少?”声音拔高,这次换张岚震惊了。 “您没听错,是两块,嘿嘿” 陈默扬了扬手里的松子看向陈建川接着说:“爸,明天你跟叫上狗子哥和二叔上山打点呗,等我回来处理,卖出去我给你们开工资。” 狗子是二叔家的孩子,是陈默的堂兄,是个踏实勤劳的小伙子,上辈子没少帮衬他。 二叔也是个好的,父亲生病时全靠二叔跑前跑后,只是后来等他回来父亲已经没了。 二叔才不管他当时多有钱,对着他就一顿数落,让陈默记忆犹新。这辈子有机会了,他也想带着二叔家赚点钱。 “行,我明天喊上你二叔带上狗子上山打点,不过你二叔不能收你的钱,你能把自己日子过好,你二叔和我就谢天谢地了。” 陈建川一点面子都没给自己儿子,他浑的日子太久了,现在谁也不敢轻易相信他一下子变好了。 陈默没搭话,现在解释没意义,能不能赚到钱他们以后就知道了。 一家三口刚进家门,温亦雪就被院子里满满的东西震惊到了:“你这是……” 陈佳浩小朋友不知道大人的心思,开始欢快地东跑跑西跑跑。 陈默瞬间狗腿上身,走到梳妆台面前说:“我明天去县城正好给你买块新的玻璃,回来给你换好,” “在重新收拾一下,保准跟新的一样。”陈默说着又把雪花膏拿了出来递到温亦雪手上,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温亦雪的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很久没感受到陈默的体贴了。 她甚至都忘记了最开始对陈默心动的理由,但是想到这段时间的冷遇,温亦雪还是努力板起了脸,轻轻地“嗯”了一声,就去哄陈佳浩了。 但是陈默可没错过温亦雪一闪而逝的微笑。 心中轻叹,这女人可真好哄啊。 上辈子自己虽然没有再婚,但是逢场作戏的时候也不少,也曾经豪掷千万只为搏美人一笑。 但是从没有一个女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他很清楚那些女人喜欢的,从来都只是他的钱。 不过也无所谓,他对这些女人也没有真心,她们喜欢他的钱,而他有钱,各取所需罢了。 陈默很是享受自己老婆对自己的好脸色,哪怕只有一点点。 “今天怎么想起来去老宅吃饭了?” 陈默边捣鼓着掏回来的收音机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温亦雪搭话。 “妈说你可能会晚点回来,叫我带着佳浩过去的。” 温亦雪哄着陈佳浩抬头看着这个在院里忙活的男人,心里说不出的熨帖,她想着如果陈默真的改好了,能一直这样也是不错的。 陈默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买了书,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随意擦了擦手,起身拿出了那几本复习资料。 “老婆,我今天去废品回收站给你买了几本复习资料,你看看。” 温亦雪有些惊诧,她没想到陈默会给她买复习资料,那岂不是说陈默是支持她考大学的? 陈默看着温亦雪接过书本却抿了抿嘴唇,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不由奇怪:“怎么了?不喜欢?” 温亦雪沉默了,她不知道怎么跟陈默说,想了想还是觉得告诉他。 “我……不能考回去。” “为什么?”陈默是什么人,他脑袋一转就想到了一种可能“因为家里?” 温亦雪诧异陈默的敏锐,点头,语气中透着苦涩。 “对,我其实在高考恢复的第一年就报名了的,但是……” 温亦雪报名参加过高考?这是陈默从不知道的事情,上辈子,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 “报名被取消了?”陈默试着问。 “不,没考上……”温亦雪无奈地笑了,只是这笑容中有嘲讽的意味。 “我后来查过成绩,我的数学只有17分,可是我最后两道大题明明都答对了,只那两道题就有30分,所以……应该是有人不想让我考上罢了。” 陈默震惊了,还有这种事!? “那……老婆,你没有去找吗?这种事只要查到考卷就能证实的” “我查了,但那写着我名字的考卷根本就不是我的。” 陈默有些生气了,他皱紧了眉头,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还有人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搞冒名顶替,真的是无法无天了啊。 “陈默,你别冲动,这不是你现在能解决的事,我家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总之……在等等,也许以后会有希望的。” 温亦雪怕陈默冲动,在惹出什么事端来,她嫁给了一个农户又生了孩子,这些人现在不会动她,但是如果她上蹿下跳的想翻身,可就不一定了。 现在他们家毫无自保之力,只能先忍下来。 但是陈默的字典里可没有忍这个字,上辈子忍的时候够多了,这辈子,陈默只想潇洒的活着,陈默试着问:“老婆,你知道顶替你的人是谁吗?” 温亦雪想说不知道,让陈默不要管了,但是话到嘴边想到陈默这两天做的事情,还是开口。 “我并没有查是谁顶替了我的成绩,但是我听说县城里那一年考上京大的女生只有一个,叫张红梅。” 温亦雪这么一说,陈默还能不懂:“好,好得很!” 陈默气极反笑,他已经很久没动过气了,尤其是重生回来,亲朋好友都在身边,这种日子虽然苦一点,但是在陈默眼中称得上是顺风顺水。 但是现在有人欺负到他老婆头上了,这跟欺负到他头上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就现在这治安,连个监控都没有,以陈默的手段,他想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实在是太容易了,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这辈子,陈默不想让自己的手染上血,最起码在国内不想。 陈默搂住温亦雪的肩膀轻声道:“老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看温亦雪还是有些担忧,陈默又温柔地笑了笑:“想什么呢,我还有你很佳浩呢,不会让自己以身犯险的。” 第八章 离婚 翌日,陈默仍旧起得很早,看着怀中的老婆,心中一片柔软。 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但是陈默知道,他很快又要当爸爸了,要不然昨夜…… 想着陈默舔了舔嘴唇,不着急,自己在当几个月的和尚。 陈默照旧先出去晨跑,再回家给温亦雪做了早饭。 然后直奔二爷爷家。 此时二爷爷已经起来了,正悠闲地在家里给菜地浇水,看到陈默进来挑了挑眉:“干什么?” “嘿嘿嘿,二爷爷,自行车再借一下呗,我去趟县城我姐家。” 陈默陪着笑,从村里到县城如果走路最起码要2个小时起,他可不想走。 “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没有好事儿。” 二爷爷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还是起身从旁边的棚子里把自己的二八大杠给推了出来。 陈默接过自行车却没着急走,看了眼屋里,估摸着家里人还没起。 “二爷爷你等过几天,我让我爹来找你,有好事儿。” “啊?啥事儿?” “回头您问我爹,我先走了。” 陈默没跟二爷爷说打松子的事儿,时间紧迫。 他媳妇昨晚可算肯给他好脸色了,他还想早点回来陪媳妇呢。 陈默按照记忆,找到了大姐陈秀芝的家。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还有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 “周国荣,家里已经没有钱了,你要是还出去赌,我就死给你看!” “你怎么就说不通,我都说了等我赢了钱就拿回来,你让开!” “不让,有能耐你就打死我!” “你给我让开!” 接着陈默就听到了推搡的声音。 这还了得,陈默直接大力踹门。 木门的老式锁头并不结实。陈默两下就将门踹开了,看到了一脸震惊的夫妻俩。 陈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直接提溜起周国荣的衣服领子往地上一贯。 “哎呦!”周国荣痛苦出声。 陈默抓着周国荣的衣领子低头质问:“你敢打我姐?我看你是活腻了!” 说着上去就是两拳头,直接打得周国荣惨叫出声。 陈秀芝看见陈默那狠厉的拳头,害怕自家小弟把周国荣打坏了惹祸上身。 赶忙起身死命地拉着陈默。 “小弟,别打了!先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陈默这才住手,还不解气地又踢了周国荣几脚才停下来。 周国荣摊在地上呻吟,还不忘威胁陈默。 “我…我要报警,你打人……我要让你坐牢吃枪子!” “呵!你报,你看警察是先抓我,还是先端了你那赌博的窝点!” 陈默一脸厉色地看着周国荣。毫不在乎他的威胁。 陈默喘了一口气,现在这副身体还是太弱了。 打了几下人而已,就有点气喘了。 陈默毫不客气的拉过一旁的凳子,坐在屋中间。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又看向自家大姐。 “大姐,你回家啥也不说,爸妈很担心你。” 陈秀芝看到自家小弟如此给自己出头,心里的委屈在也压不住了,蹲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掉。 “还不是这个挨千刀的东西!” “不知道被谁撺掇的去打牌,把自己的工资都输了,还不长记性,竟然偷家里的钱去赌。” “每次输了都指望着能翻本,一次又一次,后来把工作都给卖了。” “我不让他去,他就打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我才跑回家管爸妈借了点钱,想着给孩子买点奶粉,没想到被他发现了,抢了钱又要去赌!” 陈兰芝满脸绝望:“这日子,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陈默听到怒气反而降下去了,赌博?周国荣可真行啊。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染上毒瘾是什么样的了。 上辈子,他的师傅就是港岛有名的赌王,他一生都在跟赌打交道。 陈默站了起来,走到周国荣身边,踢了踢他:“起来!” 周国荣明显瑟缩了一下,他勉强坐起来,还警惕地往后挪了挪:“你…你要干什么?” “去民政局,跟我姐离婚!”陈默说得斩钉截铁。 “离…离婚?”周国荣一时有点蒙。 就连一直在旁边哭泣的陈秀芝也一脸震惊地看着陈默。 “怎么,不离婚留着他回家过年吗?”陈默很直接。 他看着周国荣那张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露出嘲讽的神色。 “周国荣,你偷钱只是想去翻本吗?你就没欠点赌债?” 这话一出,周国荣眼神闪烁,不敢看陈默,旁边的陈秀芝看到这一幕哪还能不明白。 “什么!你还欠了赌债?” 她发疯似的冲到周国荣面前抬手捶打他。 “周国荣,我跟你拼了!” 周国荣也是实在忍不住了,他使劲儿推开陈秀芝,怒吼:“我还不是想多赚点钱,让你和孩子过好日子!” “哼!”陈默扶住陈秀芝,冷哼一声:“别给自己找借口,你就是被贪婪迷惑了双眼。” “大姐,你不用害怕跟他离婚,以后我养你跟小侄女。” 陈秀芝看着陈默那双认真的眼睛,感动不已。 小时候父母总是跟她说,要好好照顾弟弟,以后才好有人给你撑腰。 她也是这样做的,可长大以后她才发现这句话不可信。 然而这刻。她又觉得父母的话无比正确,她的小弟真的来给她撑腰了,还说以后养她跟孩子。 这一刻陈秀芝的心里是复杂的,有对陈默的感激,有对周国荣的怨恨,有对未来的迷茫,一时下不定主意。 她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姑娘,这几年嫁到了城里也没有改变多少,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说过谁家真的离了婚的。 离婚两个字对于她来说太沉重。 她怕回到陈家村会被人指指点点,她怕父母会因为她离婚而在村里抬不起头。 当年她能嫁到城里,还嫁给了一个有固定工作的工人阶级,村里多少人红了眼。 现在离婚回去,村里人的闲话都能把她淹死。 但是……她想活着。 有尊严地好好的活着,她还有孩子。 如果真的被人逼债到家里,她和孩子该怎么活? 想到女儿,陈秀芝眼神坚定了起来,她咬了咬牙,抬头看向陈默,眼神中是从没有过的坚定。 “小弟,我听你的,我要离婚!” 第九章 设牌局的人 “好!” 陈默笑了,这才是他的大姐。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有的是,干什么在个赌鬼身上吊死。 赌博这东西,沾上了,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陈默再次走到周国荣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听见了吗?我姐要跟你离婚!” “不…不能离……我给了聘礼的,有30块钱呢……” 周国荣不想离婚,现在他没了工作,全靠陈秀芝出去打几份零工赚的钱,咋能愿意离婚呢,但是他刚被陈默打怕了,说话的声音有点小。 “你欠了多少钱?” 陈默没回答他聘礼的事儿,而是问了赌债的问题。 毕竟是在婚姻为续期欠的钱,算是夫妻共同负债,就算现在离婚了,这笔钱如果那群人不讲道理还是很可能去陈家村找大姐讨要的,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存在。 “一……二百……”周国荣吞吞吐吐的。 陈默不耐烦了,踢了他一脚:“到底多少!” “三百八……” 陈默无语了,这是什么年头啊,工人的工资刚刚涨到32块钱,去年还是16块钱,他就能欠钱欠到三百八,可真是长见识了。 陈默很了解这帮人现在之所以没有来讨债,甚至还默许他拿钱再去翻本。 原因很简单,他有固定工作,而且工作了很多年。 那群人估计着他的存款呢,还没把他掏干净,这群人是不会现在就翻脸上门逼债的。 等什么时候他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就是讨债的上门的时候了。 不把赌徒吃干抹净,榨干最后一丝血肉,这群人是不会收手的。 这就是设赌局的人。 这群人从头到脚都沾满了鲜血,当然……也包括上辈子的自己。 陈默自嘲地笑了笑。 “行了,我去给你解决赌债问题,解决完以后,你老老实实的跟我姐去离婚,孩子归我姐。我们家也不用你付抚养费,只需要你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姐眼前就行,听懂了吗?” “你…你要帮我还赌债?”周国荣的眼睛都亮了。 “嗯,我帮你解决。” 陈默答应的毫不犹豫,但他可没想要还。 上辈子,他在港岛被人尊称一声陈三爷,不是他排行老三,而是他是他师傅的第三个徒弟,也是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他陈三爷什么时候“还”过赌债? 赌债用“还”吗? 开玩笑,在赌桌上的钱那还能叫钱吗? 那就是一堆数字,他还没沦落到要用血汗钱还赌债的程度。 陈秀芝也以为陈默要给周国荣还债,那可是将近四百块钱,家里是什么条件陈秀芝很清楚,她不认为家里能拿出这么多钱,有些担心。 “小弟,这钱太多了,爸妈那边……” “没事儿姐,小雪那有些,我先拿来用用,你们先去离婚,赌债这东西只会越滚越多,咱们必须快刀斩乱麻。” 陈秀芝还是有点担忧,最后一咬牙:“行,小弟,这钱就当姐借你跟小雪的,姐赚了钱就还你。” “一家人,别计较这么多。” 陈默安抚完自家大姐,又看向周国荣:“你欠钱的地方在哪?” “在城西,那边有个牌馆儿,老板叫吴大东,我就是欠了他的钱。” 周国荣一听有人要帮自己还赌债那还犹豫,连忙将信息都交代了。 “好,我帮你还完钱,你马上跟我大姐离婚,听见没有?” 陈默蹲下身在周国荣耳边小声道:“否则……我弄死你,你要不要猜猜,这年头要个人命…有没有你的赌债贵?” 周国荣被陈默的话吓得面色惨白,死命地点头:“离!一定离!” 陈默拍了拍周国荣的肩膀,起身让大姐带着孩子先回家,等解决完了再回来离婚。 他可不放心他大姐现在还跟这个赌鬼住在一起。 骑车将大姐送到陈家村附近,陈默又返回了县城。直奔西街,殊不知有人也在蹲点等着他。 二赖子看到陈默骑车进场立马到西街汇报给了吴大东。 吴大东叼着烟,吞云吐雾的,斜睨着陈钢三人,再次询问:“你们说这小子手里很有钱?” 陈钢点头:“肯定有!我们亲眼看到他拉着货去济世堂出的。” “有多少?” “……肯定有好几百!”陈钢其实也不知道陈默有多少钱,但是他就是不想让这小子好过,当然是往多了说。 “行!”吴大东吐了口烟,向旁边的小弟甩了一下头:“耗子,你带人去把他给我“请”过来,就说我这有好玩的,让他来体验体验。” “好嘞,哥!” 叫耗子的小弟笑嘻嘻地点着头,带着几个人就出去了。 陈钢三人一脸的期待。能让陈默倒霉,他们三也算是出口恶气。 这边陈默还没等打听到西街牌馆在哪,就被几个混混围了。 这几个人一脸坏笑的看着陈默:“西街大东哥听说过没?我们哥想请你去玩玩,怎么样?赏个脸呗。” 话虽然说得漂亮,但是想带人走的意思很明确。 陈默有些诧异,这他还没找上门呢,人家就主动来找他了?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说他都那么露富了,陈钢那几个人怎么还没动静,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行啊,哥几个,走!” 陈默答应得很干脆,倒是让耗子这帮人有点纳闷了。 耗子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下陈默,陈默现在这副弱鸡的小身板很有欺骗性,哪怕陈钢那几个人说陈默很能打,也没引起多少重视,就这弱鸡模样,耗子只觉得是陈钢那几个人废物。 想到这耗子也不墨迹了,带着人就往牌馆走。 陈默第一次见到这个吴大东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他的手指很长,食指跟大拇指的指腹上都有厚厚的茧子。 陈默很清楚这代表了什么,他说彭城这么个小地方怎么会有人专门设牌局的,原来是有点本事。 陈默笑了,笑得人畜无害。 吴大东觉得眼前这小子有点胆色,也一脸和气的说:“呦,小兄弟来了,要不要玩两把试试手气?” 第十章 十赌九诈 吴大东嘴上询问,实际上态度很明确,今天你进来了,是玩也得玩,不玩也得玩。 陈默笑笑:“大东哥,你这可就不守规矩了,这玩牌还是得自愿。要不我去公安举报你可就不好了。” “哈哈哈哈,小陈兄弟知道的挺多啊,行啊,那我也不为难你,我有几个兄弟被你打了,这总得有个交代?” 吴大东侧身让路继续说:“今天就赌一把,我亲自和你玩,如果你赢了,你拿钱走人,我吴大东做牌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赢了钱我强抢,那谁还会放心来我这玩牌啊,如果你输了……那大东哥也不为难你,慢慢把钱还我就行,我也不多加利息,如何?” 陈默点头,还算讲究。 当然他也不需要知道成天跟他在一起瞎混的人什么时候成了吴大东的兄弟,这就是个借口,说白了吴大东看上他手里的钱了,而他正好也想试试这个西街大东的本事。 “可以,大东哥讲究” 陈默也不怕吴大东翻脸。 在这群人里活着走出去的把握,他还是有的。 敢在这种严打的时候还组牌局的人,你说他后面没人保,陈默是不相信的,但是再能保,如果事情闹大了,也是自取死路。 陈默从容不迫的坐在了牌桌上,他一坐在牌桌上就自带一种特殊的气质。 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说实话,论赌技,他陈三爷还没认输过。 上辈子他本是在赌场看场子的,但是因为自身条件优越,90年代男色盛行,经理偶然间看见陈默,就提拔他当了男发牌员。 没错,就是那种美女坐在中间,搔首弄姿的“发牌”的那种发牌员。 陈默那时候的业绩就非常好。 总有富婆愿意在赌桌上给他打赏,而给他打赏的富婆大都真的赢了钱。 渐渐地就有人说他气运好,只要给他打赏总是能赢到钱。 就这样陈默在赌场男发牌员里算得上是一哥。 其实这当然不是他真的气运好,不过是他使了点小手段,在不侵害赌场利益的情况下给自己的金主们点好处。 一次他师傅在赌场视察的时候就发现了陈默的这点小手段,一下子就看中了他。 可以说他的赌技是从一个小小的发牌员走到赌场老板的。 所以陈默只要一坐在赌桌上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哪怕是在一个小县城的小牌馆里。 吴大东眯了眯眼睛,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陈默的双手,没看出什么不对,但是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吴大东从不小瞧自己的预感,他这预感可救了他不少次。 吴大东轻轻一笑,说道:“小兄弟,玩什么?” “随意,砸金花,或者是黑杰克,都可以。” 所谓黑杰克就是后世大家熟知的21点,这个时候在北方还叫黑杰克。 吴大东向围在身边的小弟点了点头,立马有小弟拿来了两幅新的扑克牌,当着两人的面拆封检验。 然后看向吴大东,吴大东抬手示意听陈默的。 陈默仍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也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那我们就玩黑杰克。”吴大东盯着陈默的眼睛说到。 陈默的神情毫无波动:“好啊” “那还是玩砸金花。可以吗陈兄弟?” 不要怪吴大东小心谨慎,毕竟他实在有点摸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 “可以。”陈默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仍旧答得毫不迟疑。 这次吴大东不再迟疑,直接让小弟开拍。 他吴大东又不是被吓大的,既然试探不出来索性牌上见真章。 小弟一人给了10张牌当着筹码。 吴大东拿着牌笑了笑:“陈小兄弟,这一张牌就是100块钱,没问题?” 那10张就是一千块钱。 陈默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果然啊,这不管什么年代上了赌桌的钱都不叫钱了。 他累死累活的卖黄精也就卖了32块钱。 一千块钱在这个时代做正经营生得赚多久?这吴大东手够黑的啊。 陈默眨了眨眼,既然你愿意给我送钱,那我不接着岂不是很不给你面子? 陈默笑着接过10张代表筹码的纸牌,很好说话的样子:“行,听大东哥的。” 吴大东状若无意地用指腹划过牌背的纹理。 逼仄的小屋子里灯光昏暗,抽烟的人又多,乌烟瘴气的。 陈默饶有兴致地看着无吴大东,自己甚至连牌都没有翻开看。 吴大东随手下了200的赌注 陈默没有犹豫地跟了。 \"小兄弟怎么不看牌?\"吴大东整个人死死地盯着陈默的一举一动。 “我赌牌全靠运气,这看与不看结果都一样。” 陈默扬了扬头示意小哥接着发牌。 吴大东琢磨不明白陈默是什么套路,也没有在言语,接着看自己的牌。 看完之后吴大东的神色有些舒缓,开始有心情跟陈默聊天了。 “听说陈兄弟最近在给济世堂供货,赚了不少?”吴大东边套陈默的话,边又下了500的注。 陈默还是随手就跟了,云淡风轻的样子,很放松的回陈大东的话。 “都是自家山里采的东西,赚个辛苦钱罢了,跟大东哥不能比。” “哎,这年头药材还是很值钱的,我前几天去买了跟人参泡酒,你猜花了我多少钱?他妈的收老子二百多,还是棵年份不到的小人参。” “那大东哥没让卖药来玩两把,好让他知道一下大东哥的厉害” “哎~可不能这么说,我吴大东可是个讲道理的人,你要不是打了我兄弟,我也不能硬拉你啊。” “是么?”陈默应着声,随手将牌接过来推到一起。 三张暗牌已发完,陈默抬头看着吴大东。 “大东哥,我们是一起亮牌还是一张一张揭开啊?” 吴大东看陈默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自己的牌,目光有些凝重,想了想,还是将剩下的三张筹码扔了下来。 陈默笑了,也压上了最后三张筹码。 吴大东现在已经没有闲聊的心情了。 他翻开了第一张牌,是一张黑桃q。 陈默自始至终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是兴趣盎然地看着吴大东的表演。 看到吴大东一张一张地翻牌,他也随意地拿起一张牌翻了起来。 是一张红桃2 吴大东松了一口气,以为陈默在故弄玄虚,也放下心来,又翻开了一张牌。 是一张红桃q 吴大东笑的很得意。 陈默也勾起了嘴角,带着一丝揶揄和嘲讽,他又翻开一张牌,是一张梅花3 吴大东眼神骤冷,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随即摇头,怎么可能,不可能!这小子从始至终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没机会做手脚。 运气这种东西他从来都不信,十赌九诈,他自己就是个行家。 想着吴大东就掀开了自己最后一张牌,是一张方片q。 “老子三个q豹子!你拿什么赢我!” 陈默含笑着指尖轻点,揭开了自己最后一张牌。 是一张方块5,三张散牌竟凑成235。 “235吃豹子。” \"这不可能!\"吴大东死死盯着桌面的三张牌,第一时间抓起牌面反复查验。 纸牌边缘平整如新,连个痕迹都没有。 第十一章 公社郑书记 棋馆的吊扇在头顶嗡嗡转,吴大东的脑子也跟着嗡嗡响。 两人赌牌时,陆续有人进来看热闹,逼仄的房间里挤了十多号人。 谁都不看好陈默这个毛头小子,偏偏他赢了。 \"怎么,大东哥要反悔?要是输不起\"陈默饶有兴致地看着吴大东扭曲的脸。 吴大东额头渗汗,明明全程紧盯着陈默的一举一动,却还是被这小子赢了牌。 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从牙缝里挤出话:“耗子,拿钱!” “哗啦”整个牌馆围观的观众顿时都骚动了起来。 吴大东的眼神很复杂。 这小子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赢牌,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真的是运气,陈默用最小的牌赢了他的豹子。 还有一种……这小子的赌术厉害得他压根看不透。 今天牌馆在场的人太多,吴大东知道如果他不给陈默这笔钱,以后他这个牌馆就不用要了。 毕竟谁会去只能输钱不能赢钱的地方赌钱呢? 并且一千块钱他还没放在眼里。 陈默接过这一堆大团结,并没有直接放在兜里,而是数出了三百八十块钱又递还了回去。 \"陈兄弟这是瞧不起我?\"吴大东没收脸色阴沉。 “没有的事,大东哥仗义,这三百八是替我姐夫周国荣还的。”陈默又把钱推过去,“他说欠你三百八十块,您点点。” 吴大东眯起眼睛。他记得这个人,是食品厂上班的,要不是看对方有工资可扣,早让人卸他条腿了。 “周国荣是你姐夫?” “马上就不是了。”陈默盯着吴大东,一字一顿的说:“过了明天,他的死活,就跟我没关系了。” 吴大东突然有点欣赏眼前这小子了,牌技好,守规矩。 他把人拽到墙角让耗子把周国荣的欠条拿给了陈默。 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陈兄弟看不上这小打小闹?我这儿可常有大场面\" 陈默听得出来吴大东是什么意思,这是想让他来给他镇场子呢。 想得倒挺好,不过陈默这辈子就没想再沾赌,更不会再靠赌赚钱,这次要不是因为大姐,他也不会来。 陈默一脸正色地说:\"大东哥,我这人玩牌全凭手气,又天生怂胆。\" 他掏出烟递给吴大东,“往后也不碰这个了。” 他胆子小?吴大东叼着烟直嘬牙花子。 这小子顶着张小白脸的样子扯淡,偏生叫人挑不出理。 陈默兜里揣着六百二十块溜出了棋馆。 找到二叔那辆破旧的二八杠,蹬着车溜得干净利落,走得那叫一个悄无声息。 就这样陈默还是七拐八拐确定身后没有尾巴才离开。 阳光明媚,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陈默突然想上辈子的自己早已英雄迟暮,哪能像今天这样游刃有余。 真应了那句话——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陈默离开西街并没有直接回家,他拐道去了整个彭县最有名的事业单位家属院。 陈默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 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今天这些人能冒名顶替你的名额,明天就敢明目张胆地让你家破人亡,退让只能让这些人觉得你软弱可欺。 所以他其实并不赞成温亦雪这种鸵鸟行为,有些事情不解决,只会后患无穷。 当然他也不会做无准备的事。 他要先确定,这个张红梅到底是不是顶替名额的受益人,还得调查一下她的背景。 阳光热辣,家属院儿门口的大槐树下,扎堆坐着位大婶大娘,正在那编排着闲话。 只见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走过来。 “几位婶子,在这聊天呢?” “呦,小伙子,你有点眼生啊,是我们这片儿的吗?” “不是婶子,我住在那边。”陈默随意指向一个方向,接着说:“天太热了,我看这凉快过来歇一会。” 陈默的脸很有欺骗性,这个年代婶子们也没啥警惕性,还很热情地递给了陈默一把瓜子。 陈默笑眯眯地边嗑瓜子边捧哏,还真让他听到了不少八卦。 没一会儿陈默就跟这群婶子们打成了一片,这才装若无意般开口:“我听说这一片有个叫张红梅的女同志考上京都大学了?” “小伙子,你问这个干吗?”一位大婶疑惑地看向陈默。 陈默笑着说:“我明年也参加高考,想打听打听这是不是真的。” 旁边的婶子不屑地吐出一口瓜子皮:“真到是真的,但是小兄弟,你是不知道,那个张红梅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你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在一块住着,谁见面不打声招呼,她每次见到我们哦,都跟没看到一样,可不是个好的。”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考上的,我家孩子跟我说,她以前学习成绩很一般。”另一个大婶说道。 这话一出,突然有一个年龄稍微的大娘神秘兮兮地说:“上个月,我听李红梅家邻居李婶说,李红梅暑假回来与父母吵架吵得天翻地覆,说不想上了,要退学。” “李婶说,听那意思,像是跟不上学习进度,考试没考过,被人嘲笑了就不想去上了。” “听说他小舅就是我们公社的郑书记。” 陈默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随后礼貌地跟这群婶子大娘告别,婶子大娘还热情的跟陈默说:“你要好好复习哦,肯定也能考个好学校的。” 陈默一一含笑应下。 离开家属院的陈默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公社郑书记么,很好。 至于那个张红梅,都不用他出手,她自己都毕不了业。当真可笑。 陈默骑车前往供销社,现在他对算是手握巨款,他想买点黑市没有的精贵货。 比如给他媳妇儿买辆自行车, 停好车后陈默并没有着急进去,他站在供销社门口四处张望,因为——他有钱没票。 现在还是凭票购买的时代。 自行车票与手表票缝纫机票都属于工业券,这种东西一般只会在工人阶级流通。 就二爷爷这辆破二八大杠还是生产大队退下来的。 “哎!”陈默长叹一声,颇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但是陈默没打算放弃,在他的记忆里,供销社门口总会有敢倒腾票据的人。 果然没一会儿,原本在墙根蹲着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陈默面前低声询问:“兄弟,你要票吗?” 第十二章 倒爷的黄金时代 陈默打量着眼前的人,汗衫领口泛着黄渍,两根手指夹着皱巴巴的烟卷,整个人瘦得跟个麻杆儿似的。 “你都有什么票?有自行车票吗?” 男人眼神一亮,大客户啊! “兄弟,自然是有的,但是自行车票可不便宜。”男人伸出手攥成拳头,又比了个二,示意二十块钱。 “要”陈默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年头倒腾票据还有些危险的,人家承担了风险,这钱值。 男人把陈默拽到墙根底下,进行交易。 “你手里还有什么票?有糖票吗?” “有,你要多少?”瘦高男人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票来。 陈默最后一共花了30块钱,买了自行车的工业票、糖票、副食品票(油、肉、鸡蛋)日用品票(布、肥皂、棉线、鞋) 瘦高男人收了陈默的钱,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看着他们,直接就走了,半点没停留,陈默这个大客户直接让他把存货都买走了。 陈默揣着30块的票据走进了供销社。 供销社里的女售货员年龄大概三十多岁,身材丰盈,她抬了一下眼皮,本来没想搭理陈默。 这个时候的供销社售货员可没什么服务态度一说,人家这工作在目前本身社会地位就很高,根本不爱搭理陈默这种泥腿子。 但是当女售货员看到陈默那张笑意盈盈的帅脸,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这位小同志,想买点什么呀?” 陈默说话也很客气:“你好,我想给家里添辆自行车。” “哎呦,要买自行车啊,带票了吗?” “带了”陈默笑着点头。 他之所以这么客气,当然是别有所图。 供销社售货员这个岗位门道可多的是。 陈默记得1985年才逐步开放供应,这期间如果想买点紧俏东西,还是得有熟人才好办事。 女售货领着陈默走到自行车售货区。询问陈默:“小同志想买个什么样的?” 只见场地里一共就摆放了三辆自行车,两辆黑色的二八大杠,一辆白色的轻便款。都是津市飞鸽牌的。 “想要这个26寸的轻便款。”陈默指着唯一那辆白色的自行车。 “呦,这是给媳妇买的?” 陈默挠挠头,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对,当年结婚,家里穷,没置办三大件,这几年攒了点钱跟票,就想着给她补上。” “哎呦,小同志真疼媳妇!”售货员大姐笑着夸赞。 “大姐,我姓陈,叫陈默,您直接叫我小默就行。” “那我就托大叫你小默,我姓许,你叫我许姐就行。”许姐笑眯眯地拿出发票本领着陈默去缴费。 这款自行车150块,比28寸的贵了20块钱,但是陈默掏钱掏得毫不犹豫。 因为他觉得这辆自行车与他媳妇绝配。 陈默蹬着二爷爷的旧自行车,后座绑着崭新的白色飞鸽。 一路上那回头率,简直高达百分之一百。 但是此时陈默根本没有注意路人的眼神,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1979年,国内只有津市飞鸽与沪市凤凰两个自行车牌子,每年出产量有限。 目前市里黑市还是有自行车买的,要价280块左右,高得离谱。 因为市里普遍购买能力都比较强,所以自行车票可不像县城这么好买,这就给黑市钻了空子。 但是陈默知道,港岛第一家同荣单车店成立于60年,到79年港岛自行车已经很普遍了,甚至都有了运动车型,而且牌子很多。 由此陈默突然间想到了电视机,现在电视机真不是什么人都能买的。 一个9英寸黑白电视需要处级干部特批,县里的供销社还没有,要到市里的友谊商店买。 还有摩托车,陈默记得在北方,能搞到进口摩托车的地方只有一个,津市洋货市场。 陈默前世便听过很多津市塘沽码头的故事,那里不仅是津港百年变迁的见证,更是国际倒爷黄金年代的。 他听过太多关于‘罐头换车’的江湖传说。 这辈子他不想直接南下,他想先去津市验证一下那些传说的真伪。 毕竟现在已经9月了,明年就是1980年了。 当然陈默也很明白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的道理。 暂时他还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出趟远门都要去队里开介绍信,这是出门必须携带的身份证明。 介绍信里也会注明你是去探亲还是治病,终归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所以还是得脚踏实地的收点黄精送去济世堂,或者打点松子去黑市上卖。 先弄点启动资金,六百多块钱听着是不少,但是想到津市去搅动风云,还远远不够。 陈默的手指在车把上有节奏地敲着,蹬着车一路慢悠悠往家晃。 今天陈默回来得有些晚,天黑时才拐进村道进村。 村里静悄悄的,一路上没遇到一个人,只有几户零星的点着灯。 村里今年五月因为国家启动了农村电网改造计划,才刚通了电。 去年还只有生产大队有电,但是电压很不稳定,三天两头停电,还时不时的限电,并且电费很高。 农家节省惯了,晚上很少有人点灯,这年头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早早就睡了。 陈默卸下自行车摸黑进门,刚一进院子,就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收音机里传出的歌声。 竟然是邓丽君的《小城故事》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陈默推开屋门,正瞧见炕头上自家胖小子跟着音乐扭动着屁股,手舞足蹈,兴奋得不行。 温亦雪转头朝他笑,昏黄的灯光中映得她眉眼弯弯。 “你傻站那干什么?吃饭了吗?我给你留了饭。” 陈默刚缓过神来,就看见陈佳浩陶腾着小腿就要往他身上扑。 陈默怕他从炕上摔下来,赶紧过去抱住儿子。 “儿子,让爸爸香一下。”陈默唧亲了白胖的小包子一口,逗得小包子咯咯直乐。 在炕上放上小木桌,温亦雪从厨房拿来特意给陈默留的饭菜,摆了上去。 陈默抱着儿子边吃饭边与温亦雪闲聊,此时收音机的歌声已经从《小城故事》到《甜蜜蜜》了…… 第十三章 你真不行了? “这是什么频道啊?” “我也不知道,我就随意调出来的。”温亦雪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笑成了小月牙。 “佳浩刚刚听到有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来的时候,吓坏了,扑到我怀里喊盒子里有人。” “哈哈哈,是吗?” 陈佳浩感受到有人在嘲笑他,不乐意了,紧紧地环抱住陈默,把脑袋埋在陈默的怀里,不肯抬头。 等陈默先洗完碗筷,又把自己捯饬干净回到屋里。 温亦雪已经将小包子哄睡了。 “老婆,来。”陈默神神秘秘地低声唤温亦雪。 温亦雪疑惑地凑近陈默,只见陈默从兜里掏出一大把大团结和一堆各种票据。 “啊!”温亦雪惊呼,想到孩子刚刚睡下,连忙捂住嘴。 急切地低声询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你别急,你先跟我出来。”陈默拉着温亦雪带上一个手电筒,出了屋。 温亦雪不明所以地跟着陈默走到院子里,就看到门口停着两辆自行车。 一辆是二爷爷的,另一辆自然是陈默新买的白色飞鸽。 温亦雪差点再次惊呼出声,连忙双手捂住嘴。 陈默看着这样的温亦雪只觉得无比可爱。 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她一口。 温亦雪推开陈默,面色有些焦急:“你别闹了,快点告诉我,这车跟钱哪来的?”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你不会是?……” “想什么呢!”陈默没好气地揉了两把温亦雪的头。 然后从兜里把供销社的发票拿了出来,耐心安抚道:“我正经在供销社买的。” 陈默拉着温亦雪在院子里的长凳坐下:“媳妇儿,你先别急。” “这事儿啊,要从大姐出事儿开始说……”陈默大致将事情原委跟温亦雪说了。 隐去了自己赌牌的细节,只说是运气好。 温亦雪倒抽一口凉气,杏眼瞪得滚圆,连鼻尖都沁出细汗。 缓了好半天突然挥舞着小拳头捶打陈默。 “陈默!你竟然敢去赌博?!” “哎,老婆,你别打了,这不是赢了吗?” “那你要输了怎么办?那可是一千块钱!!”温亦雪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但是语气却很急。 “我是真的有把握,你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不好!” 陈默把温亦雪抱在怀里耐心十足地轻声哄着。 良久,在陈默不知道赌咒发誓了多少次,承诺以后绝对不会去赌钱,温亦雪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所以……大姐,真的要离婚吗?” “嗯,明天我就陪她去。” 温亦雪有些心疼大姐,同为女人,她很清楚,大姐做这个决定有多艰难。 曾几何时,看见陈默那副烂泥的模样,还有他的冷漠,自己也不是没想过离婚。 但是离婚了她带着孩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温亦雪想到这,突然眼睛一瞪,小手一摊:“把钱都给我。” 她常听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她决定现在就把他的钱拿过来。 温亦雪的语气有点小傲娇,陈默稀罕极了,他抵笑一声,直接一把将温亦雪扛了起来,往屋里走。 “呀!你干什么”温亦雪拍了两下陈默的后背,脸色羞得通红。 陈默抱着温亦雪回到炕上,很干脆地把所有的钱跟票都上交了。 看着温亦雪小财迷样的数着钱,陈默也是很无奈,这才几个钱,值得她这样数么。 温亦雪数了两遍,手里的钱一共是四百五十八块,觉得不对,多了十几块钱。 “怎么多了十几块?” “上次卖黄精,卖了三十三块两毛五,买柜子跟梳妆台花了十二,剩下的应该是给孩子随手买了点糖什么的花了。” “那黄精不是爸妈的吗?你怎么没把钱给家里。” 陈默很无奈。 “老婆,我那时候兜里只有我妈塞给我的两块钱,能干点啥,等以后赚钱了在加倍孝敬他们呗。” 温亦雪想了想拿出来三十四块钱递给陈默。 “明天你把钱给爸妈。” “好”陈默笑着接过来。 温亦雪看了看陈默,纠结地想了想,又递给了陈默一张大团结:“这10块钱给你,放兜里,别乱花。” “好,谢谢老婆!”陈默接过钱又把头凑过去想亲温亦雪,被温亦雪无情地推开了。 此时的温亦雪哪还有平时沉寂的模样,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在慢慢变回曾经的样子。 温亦雪与陈默刚认识时,她就是这么活泼明媚的姑娘,是生活与岁月将她生生磨平了棱角。 陈默枕着自己的胳膊就这么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媳妇儿。 如果可以,他希望温亦雪永远都能不谙世事地当他的小公主。 想到上辈子在山下看到的场景,陈默垂眸,掩饰住眼底的那一抹痛色。 熄灯,陈默环抱住温亦雪,温亦雪却并不老实。 可能是因为陈默最近真的变好了,温亦雪忍不住想跟他亲近。 小手不老实的摸来摸去:“你好像壮了一点?” 陈默这具身体今年才23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那禁得起自己老婆这么撩拨。 陈默忍不住按住了温亦雪不老实的小手,低声说:“老实点。” 温亦雪老实了一会,突然,黑夜里,陈默听见自己老婆的声音。 “陈小默,你是不是不行了?”刚谈恋爱的时候,温亦雪总喜欢俏皮地喊陈默“陈小默”。 陈默:“!!!!” 是可忍孰不可忍,陈默突然翻身把温亦雪压在身下,将唇印了下去。 这一吻从掠夺到温柔缱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温亦雪不可思议地看着陈默:“老公,你真不行了?” 陈默抬手敲了温亦雪额头了一下,无可奈何地告诉了她实情。 “你就没感觉最近有什么不对劲?” “比如看到口味重的食物想吐,或者是怎么也睡不够。” 温亦雪蒙了,愣怔片刻,猛然反应过来:“你是说我又怀孕了?” “嗯,应该刚怀上没多久,所以不宜干坏事,不是你老公不行~!” 陈默说得咬牙切齿,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这个傻女人,等她发现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难道天天都让她质疑自己不行吗? 第十四章 有点复杂了 “你怎么知道的?”温亦雪还是有点不相信。 这就是陈默一直没告诉温亦雪,等着她自己察觉的原因。 “我说我做梦梦到的你信不信?” 黑夜里,温亦雪半信半疑地盯着陈默。 陈默无奈,只能瞎编个理由:“我是看你最近嗜睡的厉害,这几天我起得都比你早,这跟你怀佳浩时一模一样,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闻言温亦雪突然有些羞涩,翻身扑进陈默怀里,这下是彻底老实了。 就在陈默享受久违的家庭温暖时 西街牌馆,灯火通明,烟雾缭绕。 吴大东阴恻恻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陈钢三人此时跪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吭。 耗子带着一群小弟虎视眈眈地站在后面。 吴大东想起陈默临走前说的话。 “大东哥,我昨儿头回去济世堂送货,统共就挣了三四十块钱。” “是哪个王八羔子说我兜里有钱的?怕不是想拿你当枪使。” 吴大东气极反笑,猛地踹翻旁边的木凳。 吓得陈钢三人跪在地上直打哆嗦。 吴大东薅着陈钢衣领往上拎,巴掌拍得他脸颊啪啪响:\"龟孙,敢算计老子?\" \"没没\"陈钢面如土色,牙关打颤,\"真真没\" 别看陈钢他们敢三番五次招惹陈默,不过是吃准了对方底细。 眼前这位爷可是真敢弄死人的。 吴大东瞧他这副怂样,突然就没了兴致。 随手把人掼在地上,踹开铁门时头也不回甩下句话:\"手脚麻利点——别弄死就行。” 晨光微熹,空气沁着乡村独有的泥土气息。 陈默像往常一样绕着菜地跑步,迎面撞见大队长陈鸿民大清早在村里转悠。 隔着老远陈默扬手打招呼,赶巧他正有事要找大队长。 “叔,早啊!” 陈默跑到陈鸿民面前笑着说:“叔,有个事儿想跟你说一下。” 陈鸿民一脸疑惑的看着陈默:“啥事儿?” “我爸有个朋友是咱们县医院的,说是县医院最近缺黄精,拜托他找村里人问问,还给我爸留了些钱,说是一毛五一斤收。” 陈默看向陈鸿民继续道:“您看,方便用咱们村的大喇叭帮忙通知大伙儿一下吗?” “县医院收黄精?”陈鸿民有点怀疑地看向陈默。 “对啊,这可不是我编的,你可以找我爸问。” “一毛五是要处理好的还是没处理的。要多少斤,有数吗?”陈鸿民问得很详细。 “没处理的。只要五百斤,你也知道这东西处理不好就毁了。还是自家处理心里有底。” 陈默可不用存民处理,这东西处理不好根本不好卖,到时候都不够扯皮的。 至于打着他爹的名号,是因为现在这个村里根本没人信他,这观念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扭转的,只能把他老爹的名头拿来用用。 大队长可不敢轻易相信陈默,他可是有前科的,还是决定去陈家问问陈建川在决定要不要跟村里人说。 “哦,对了叔,还有一个事儿,给我媳妇儿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工分少点没关系。” “什么?这事儿你媳妇儿知道吗?”大队长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知道,这是昨天晚上我们俩商量好的。”陈默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你要上工了?”大队长知道现在陈默家全指望着温亦雪养活。 虽然他也看不惯陈默一个大老爷们用媳妇养,但是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管不了。 可他必须公平公正,干多少活拿多少工分。 如果把温亦雪调到了轻松的岗位,到时候工分少了,陈默家吃不上饭,也是个麻烦事儿。 “我不上工” 陈默现在已经适应自己这副二流子的模样了,满不在乎。 “我媳妇学习成绩挺好的,之前没考上肯定是因为没有时间学习了,她想今年在努力一年,明年再考。” “你知道你媳妇去考试了?”陈鸿民突然低声问。 陈默的眼神眯了起来,这陈鸿民的神色不对劲儿啊 “知道啊,她跟我说了,只是后来没考上。” 陈默盯着大队长,装作无意的接着道:“叔,怎么了,是不是我媳妇连个中专都没考上,你也挺惊讶的?” “可不是么,我那时候还想着帮她问问考卷的事,结果……”陈鸿民说到这突然停住了嘴。 看了看陈默,突然无奈地叹口气。 “教育局的人突然给我们大队打电话,说试卷没问题,让我不要多管闲事。”陈鸿民也很无奈。 “后来我想着让温亦雪去市里找找,她又跟我说不用了” 又感叹了一句:“哎,可惜了,如果有机会,我觉得是应该再考的。” 说着陈鸿民又看向陈默:“你小子,没准备拖人家后腿?” “哪能啊叔,我不是那种人。” 陈鸿民心里想,“也是,你一个吃软饭的凭什么拖媳妇后腿?软饭硬吃啊?” “行了,我一会儿去问问你爹,要是真的,我再告诉大家收黄精的事儿。” 陈鸿民走后,陈默站在原地,慢悠悠地抽着烟。 这事儿变得有点复杂了。 那个张红梅或者是她身后的张社长看来都只是小人物,真正不想让温亦雪回京的另有其人。 一个能指使教育局的人特意打电话警告一个小小的生产大队的大队长。 呵,这个人也不嫌磕碜,陈默碾灭烟头才一个人晃悠回家。 一进门,就看见温亦雪围着白色飞鸽自行车上下打量。 陈默笑着问:“怎么样,媳妇喜欢吗?” 昨夜太晚了,温亦雪并没仔细打量这辆自行车。 就连二爷爷的二八大杠都是今早送回去的。 “喜欢,就是太贵了,多二十块钱呢。”温亦雪皱了皱小鼻子。 陈默伸手刮了一下温亦雪的小鼻子。 “不贵,以后等你老公赚多多的钱,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你买了。” 昨晚过后,陈默就发现,他媳妇儿“活”了过来,不在是以前那副沉默寡言了。 有一种回到当初恋爱时的样子,甚至比恋爱时更粘人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等着了。”温亦雪回身去厨房准备做早饭。 第十五章 必须去上学 温亦雪透过窗户看到陈默挽起袖子,漏出精壮的手臂,一桶一桶地打着水,勾起了嘴角。 “哦,对了,我今早遇到鸿民叔了,我跟他说了让他给你调岗。”陈默边把水缸填满边道。 “啊?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知青点里会不会有人有意见?” “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陈默满不在乎。 “在说,从恢复高考到现在,咱们大队,已经走了不少知青了。” 陈默又道:“少了那么多张嘴,我们村的粮食够用,现在也没那么缺人了。” 温亦雪想想也是,但是突然想起什么,摸了摸自己肚子。 然后举着饭勺急急忙忙地跑到陈默面前:“不对啊,如果我现在怀孕啦,还能去考试吗?” 陈默只觉得她媳妇实在是太可爱了,摸了摸她的头:“我都算过了,到明年7月7,咱们早生完孩子了,你都做完月子了。” 温亦雪闻言,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转身又回去做饭了。 等陈佳浩起床,温亦雪就出门上工了。 陈默抱着孩子走向老宅。 推门进院的时候,看见家里人正在热热闹闹地用浸泡过滤的法子筛选着松子。 气氛很和谐,就连大姐也在帮忙。 不应该啊,爸妈要知道大姐要离婚,家里这时候早应该炸开锅了,怎么会这么平静? 大姐一抬头看到陈默打了声招呼:“来了~” “啊~”陈默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小包子陈佳浩一看见陈秀芝就从陈默的怀里扑腾着跑了下去。 “大……大姑!”小声音奶呼呼的。 直接把陈秀芝萌化了,伸手抱起陈佳浩。 “佳浩有没有想大姑啊?” “想,想。”陈佳浩猛点头。 陈秀芝每次回娘家都会记得给佳浩带糖果,所以小包子记不住很多人,唯独记得他大姑。 因为在陈佳浩的小脑袋瓜里大姑直接等于糖果。 果然,陈秀芝听到这声想,直接从兜里掏出了一块果糖塞进小包子的嘴里。 张岚看着自家儿子从进院就东瞅瞅西看看,就是没有弯腰帮忙的意思,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快过来帮忙,这松子是给谁打的?我们都是在帮谁干活啊?” “啊?哦。”陈默没干活真不是故意偷懒,他在观察。 大姐离婚这么大的事儿,整个家里状态平静的不正常。 陈默蹲在陈小雨身边,凑近她小声问:“大姐回家爸妈没说什么?” “没呀,大姐说她跟姐夫闹了矛盾,想带着孩子回家住一段时间,爸妈没说什么呀。”陈小雨有些疑惑地看向陈默。 怪不得,大姐根本没敢告诉爸妈她要离婚。 但是这种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的,早晚是要说的,陈默心里想着。 “没事儿,回头跟你说。”既然大姐没说,陈默也不好在爸妈面前开口。 “爸,一会鸿民叔应该会过来。” “干什么?”陈建川问。 “我早上遇到鸿民叔了,想让他帮我跟村里人说一下,我们家收黄精,先只收五百斤,一毛五一斤收。” 陈默回着话,也拿了一个大盆倒上水,再把背篓里的松子倒进去。 “就说是县里中医院向我们收的,这样他们就不会以为我们在投机倒把。” “为什么你能卖三毛五却要一毛五收村里人的?”陈建川的眉心微蹙。 他不喜欢陈默压榨村里人的行为,转念一想又不对了,陈默哪有钱收黄精,还一收就是五百斤,就算是一毛五一斤,也有75块钱了。 “你哪来的钱收黄精?” 陈默搅拌着松子,再去除浮起的干瘪颗粒和沉淀的泥沙。 “这你就别管了爹,我真的有钱,是人家叫我收黄精的,不是我自己拿钱。” 陈建川还是怀疑地看着陈默:“有人给你这么多钱?” “真的,就咱们县医院旁边那家中医馆知道吗?叫济世堂,那的大夫让我收的。” “那你也不能赚黑心钱,三毛五一斤你收村里人的竟然只给一毛五。” “哎,爸,你这可就冤枉人了,之前我们散卖,自然是贵一点,现在人家批量要了,肯定是便宜点,一斤也就两毛五。” 陈默边说着这边还在帮小妹提了桶水。 “人家还只信任我们处理的黄精,你想处理黄精多费劲啊,废柴废火的。 咱们就算这成本是5毛钱,我找的买家,我还得冒险运出去,不值得赚5毛钱吗?” 陈建川一听,这也是这么回事,也就没再纠结这事儿。 其实陈默那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商人逐利,如果没有他陈默,村里人就算采到黄精多数也都是自己吃。 他们现在根本不敢去县里卖,就算去了也找不到黑市,就算能找到黑市散卖根本卖不上价。 所以陈默才敢赚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但这是不能跟自家爹说的。 陈建川就是个老实庄家汉,他很难理解陈默的这种行为。 不是有那句话么,当利润达到10,资本就蠢蠢欲动;利润达到50,资本就铤而走险;利润达到100,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这可是马克思说的,他现在也就刚刚到铤而走险离践踏法律还远着呢。 全家人忙活了好一会,总算把松子过滤完了。 陈建川急着上工,半途便匆匆离开了。 张岚的活计倒是轻松些,她负责割猪草、照料牲畜这类饲养员的活儿,只要完成固定任务就行,时间自由得很。 虽说工分给得少,每天只有六七个工分。 但胜在能顾家,可以帮忙带孩子跟做饭。 过滤好的松子被张岚摊在已经冲洗过的青砖地面上凉晒,铺满了整个院子。 陈小雨盯着满地的松子问:\"二哥,这些松子咋处理啊?\" 陈默盯着陈小雨,突然眉头一皱:\"不对啊,今儿都九月十几号了,你咋还在家晃悠?还没开学吗?\" 陈小雨的脸色当即有些局促,她低下头手指摆弄着自己的衣角,也不说话。 在旁边抱着孩子哄陈佳浩的陈秀芝闻言也看了过来。 陈小雨今年只有12岁,79年小学还是5年制,今年陈小雨理应去念初中了。 张岚把最后一点松子摊开,听见这话站起身来没好气地道:“你今天才想起来她没上学?她要是去上学了,谁给你带孩子?” \"我自己带,等小雪调岗后也能搭把手。”陈默眉头紧蹙语气也异常认真:“实在脱不开身的时候,把佳浩送爷爷那看一下,小雨必须得去学校!\" 第十六章 重启人生 张岚盯着陈默那严肃的神色,沉默片刻,忽然泄了气。 “她要是有你大姐半点儿读书天分,我跟你爸砸锅卖铁也会供她。可你看看她那成绩这书也念不出什么名堂,白糟蹋钱。” 陈秀芝听到这话,也有些着急的走过来:“妈,小妹的成绩还行啊,她从来也没有垫过底啊?” “就我们大队的小学,一共也没几个孩子啊,没垫过底有啥用。”张岚不赞同地说。 陈默没理张岚,直接拉过陈小雨:“陈小雨,你抬头看着我。” 陈小雨抬头时泪水早已在眼眶中打转。 陈默盯着陈小雨的眼睛问:“跟哥说实话,你还想读书吗?” 陈小雨有些不知所措,仍旧揪着衣角:“二哥,我…我明明已经很拼命学了,但就是考不好,可能我天生就是个榆木脑袋\" “放屁!”陈默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陈小雨的话。 “哥不用你带佳浩,家里也不缺你这份劳力。”陈默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放轻声音:“一个小学成绩,说明不了什么,就算你以后真读不进书,好歹读完高中。” 陈默伸出手使劲儿的揉搓了两下陈小雨的头顶。 “你才11岁,很多事情你还意识不到这对你未来的影响。听哥的,回去读书。” “嗯!”小姑娘红着眼睛,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陈秀芝在旁边看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张岚不乐意了:“哎,我说,你小子能耐大了是,你说让小幺读书就读书?读初中要去县里,你天天送她去?” 陈默不以为意:“结个伴儿呗,村里又不是没有女娃子去县城上初中的。” “好,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是恶人。”张岚往台阶上一坐,真的开始委屈起来了:“我养你们这么大,到养出不是来了。” “哎呦,老太太,你咋还要掉金豆子了呢。”陈默连忙狗腿般凑过去,对大姐于小妹使了个眼色。 转头接着哄张岚:“我们家张岚女士最是劳苦功高啦,谁敢说你的不是。” 陈秀芝拉着陈小雨和孩子们到旁边玩。 陈默哄了老太太好一会儿,才把老太太哄得破涕为笑。 “就你这张嘴会说。” 陈默借机赶快说:“妈,你今天别去上工了,请一天假,帮我姐看一下小侄女呗,我想带我姐回趟县城。” 陈默心里还惦记着事儿呢,得赶紧带她姐去离婚。 “啊?不是说要回来小住几天吗?” “是啊,我姐刚跟我说,走得急,忘带奶粉了,我陪她回去拿点。” 张岚感觉不对,审视的目光在陈默与陈秀芝之间来回扫荡。 “你俩是不是有事儿瞒我?” 陈秀芝有些紧张,她不擅长撒谎。 但是陈默却很自然地搂着张岚的肩膀哄道:“哎呦,妈,真没啥事儿,就是这不小两口吵架了么,我这个做小弟的得出现一下啊,要不然周国荣还以为我大姐没人给撑腰呢!” 这话一出,张岚很是赞同地点头:“对!你陪你大姐回去,敲打敲打姓周的,他要再敢给你姐气受,我们就把你大姐接回来。” 其实张岚只是没什么长远的眼光,但是她骨子里还是很宠爱孩子的。 陈秀芝松了一口气,看向张岚的目光中带着感激:“妈,谢谢你。” “这话说的,你跟小默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在家住着,这本来就是你的家。” “嗯!”陈秀芝笑着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突然觉得未来也没那么可怕,她还有爱她给她底气的家人。 当陈秀芝看到崭新小巧的白色飞鸽的时候,还是惊了一下。 “小弟,这车?” “我给我媳妇新买的,好看。”陈默有点嘚瑟,他给车解开锁,推出了院子。 “来,大姐,坐上来”陈默拍了拍车后座。 陈默登着车带着陈秀芝往县城骑,路上正好遇到了刘婶子和李婶子夸着个小篮子结伴往家走。 “呦,婶子们这是要回家啊。”陈默不着调的随意打了声招呼,就掠了过去。 “陈小子骑的是谁家车?”刘婶子一眼就看到了陈默骑的是新自行车。 “没见过啊,他后座带的好像是他家大姑娘。” “难道是他那个当工人的姐夫给他大姐买的?” “谁知道啊,不过我跟你说,我听说现在工人的工资涨了!” “是吗?涨了多少?” “我听说……”两个人就这样八卦着回了村。 陈秀芝坐在自行车后座,一路上看着周遭的熟悉的山里,小时候总是想走出这座山,现在却觉得无比亲切。 “小弟,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可嫉妒你了,村里人说你长得不想爸妈,我甚至恶意的想,你要不是爸妈的孩子就好了。” “啊?”陈默有些傻眼,他自从有记忆以来,大姐就对他很好啊。 陈秀芝扶着车座笑道:“真的,那时候你才刚出生,还不记事儿呢,我也才四岁。也不懂事儿。” 陈默边登着车,边好奇地询问着陈秀芝:“你嫉妒我啥啊,咱家也不算重男轻女。” “你是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讨人嫌,全家都得让着你。”陈秀芝轻拍了一下陈默后背。 “那后来你怎么又对我那么好啊?” “因为后来你长大了一点,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叫姐姐,我就想有个小弟好像也不错。”陈秀芝随手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发丝。 “大姐,当年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要嫁人呢,明明再有一年就能参加高考了。”陈默突然想起了这茬。 “我等了呀”陈秀芝眼神有些暗淡。 “当时我已经高中毕业很久了,每一年,大队里的知青都会传出明年就能恢复高考的消息,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都没有等到,只觉得恢复高考遥遥无期。” “最后……实在等不下去了,就嫁人了。” 陈默喉咙发紧下意识地攥紧了车把,怪不得呢,他大姐比他大四岁,但是佳浩都三岁了,小侄女才刚满周岁。 原来是坚持了那么久,都没有等到希望吗? 两人都没有在说话,只有自行车碾过土路的声响,越发清晰。 良久,陈默突然轻声道:“大姐,女孩子结婚就相当于一场豪赌,赌输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买单离场重启人生的勇气。” 陈秀芝眼眶骤然发红,她赶紧仰起头望向天空的白云,手指死死抠住自行车后座。努力克制住泪意。 她不想再哭了,小弟说得对,输了不可怕,只要能重新站起来就行。 第十七章 亡命徒 陈默强势的把周国荣拽到婚姻登记所。 并且展示了一下那价值三百八十块钱的欠条,才在周国荣铁青的脸色下让两人进去。 随意的找了快石台子坐下,刚摸向裤兜准备找烟,突然就被人塞了一根烟。 抬头时,就看见吴大东似笑非笑的脸。 “大东哥?你咋在这儿?” “我说我瞎溜达到这的,陈兄弟你信不信啊?” 吴大东挨着他坐下,拿出打火机先给陈默点上在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烟。 陈默很坦然的接受了。 他其实早就预料到吴大东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吴大东这个人从他的玩牌手法上就能看得出来。 这是个亡命徒,一个亡命徒怎么可能会放过已经放在嘴边上的肉。 更何况陈默早就用自己下了饵。 两人就这样吞云吐雾了一会儿。 吴大东才开口:“那三个人让我给废了,一人敲断了一条腿。” 陈默眯起了眼睛“看来得罪大东哥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啊。” “那可不一定,陈兄弟昨儿个不就赢了我一千块,现在不也好好坐在这么。” 其实吴大东很清楚,陈钢三人想借他的手收拾陈默,陈默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报复回去呢? “我打听过了,他们想卖你儿子,这要是我也咽不下这口气,这已经是便宜他们了。” “那真谢谢大东哥了。”陈默眨巴了一下眼睛,回得很敷衍。 三条腿而已,连他老婆孩子的一根头发都抵不上。 上辈子自己所有悲剧的开始,都是因为这三个人。 他早就说过了,咱们慢慢玩。 陈默始终不卑不亢的,吴大东还挺吃他这一套,他就喜欢有胆色的人。 他调查过了,陈默没什么背景,自己想收拾他很容易,但这个人再看到自己时眼里没有一丝惊慌。 “以前我师傅常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上了赌桌,就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以前我还不怎么相信,认识了你到有些相信了。” 吴大东弹了弹烟灰,火星子溅散落在地上。 “啧~”陈默笑出了声,多新鲜啊,谁还没个师傅了。 “我师傅倒是常说,赌桌上最值钱的不是筹码,是守得住贪念的本心。” 陈默深吸了口烟接着说:“老头还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陈默的眼神中罕见地带着几分认真。 “大东哥,听我一句劝,该收手时就收手。” 陈默清楚的记得,严打活动持续到84年,基本上没有漏网之鱼。 做这行的,没有好下场的。 吴大东沉思了两秒,突然问:“你不是赌牌全靠运气吗?你哪来的师傅啊?” 陈默无语:“……” 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吴大东又跟变脸似的爽朗一笑,站了起来,将烟蒂碾灭。 “陈兄弟,我收不了手了,以前穷怕了,就走了这条路,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以前的事儿,我们一笔勾销。” “下个月,省城有个牌局,我想你陪我去一趟,条件好说。” 陈默收敛了眼上的笑容,探究地打量起吴大东,没有说话。 他明白吴大东的意思,陈钢三人能借吴大东的手搞他,原因是吴大东以为他兜里有钱。 反过来呢?吴大东凭什么给陈默当枪使呢? 所以吴大东这是来告诉陈默,你想让我办的事儿我给你办了, 所以别跟我扯什么你不玩牌。 现在我请你出手,你答不答应! 良久,久到吴大东的脸色都变了几分。 陈默才重新打破沉默:“大东哥,你背后的人是公安系统的吗?” 吴大东面露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公社郑主任你认识吗?” “有几面之缘,不熟,我不爱跟这种老油条打交道。” 这就是明着告诉陈默,他背后的靠山不是这个郑主任了。 陈默点了点头:“大东哥,被误会,我只是不想跟你变成仇人。” “有误会啊?要不要我从中调和一下?”吴大东试探着问。 “不用了,调和不了。”陈默也站起身,抬脚将烟头碾灭。 “大东哥,家属院有户人家,姓张,男的叫张宏才,在机械厂上班,据说还是个小主管,女的叫郑茹,没事就喜欢打打麻将。女儿考上了京都大学,我听说他们家连需要特批的黑白电视都有,你说他们家得多有钱啊?” 吴大东蒙了,愣怔一会儿,气笑了,怎么都当他傻吗?还是拿他当刀使习惯了? “我说陈小兄弟,你当我是什么人?你特么是不是太瞧得起哥哥了?” “你帮我把这家人搞了,我跟你去市里。” 陈默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却掷地有声。 仿佛在说我出手,就值这个价。 吴大东沉默了,盯着陈默看。 陈默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他陈三爷的人情本来就千金难求,要不是现在刚重生回来,吴大东也配请他出手? “做到什么程度?” “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 吴大东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有点狠啊,这摆明了冲着家破人亡去的。 “这家人怎么得罪你了,下这么狠的手?” “这就不方便说了。” “陈兄弟,你这要求分量可不轻啊。”吴大东思量半天最后咬了咬牙。 这家人不用说,傻子都知道肯定跟郑书记沾亲带故, “不用一下做绝,赌债这种事儿,温水煮青蛙才好玩啊。” 吴大东松了一口气,公社主任在这个小县城还是有点重要的,他不想轻易得罪。 “你等我消息。” 陈默知道吴大东肯定会答应的,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权衡利弊,在吴大东心里他的价值比公社主任高。 为了钱,亡命徒连自己的命都能出卖,更何况只是得罪一个小小的公社主任呢。 事情谈妥,吴大东没有再停留,转身就走。 时间紧迫,他得好好安排一下,最好一点马脚都不要露。 陈默望着吴大东的背影,重新又点上了一根烟。 其实不管是张宏才一家还是那个郑书记,都是小角色马前卒而已。 但只有把这些马前卒都剁了,才能顺藤摸瓜、抽丝剥茧的看清楚后面的人是谁。 他知道温亦雪瞒了很多事儿,能大概猜到他媳妇家里出的事儿不简单。 但那又怎么样呢,既然他们家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那他的女人他来护。 又等了一会儿,陈默看见脸上带着轻松笑容的自家大姐与蔫头巴脑一眼不发的周国荣一起从婚姻登记所走了出来。 心下一松,这事儿成了。 陈默看着大姐手中紧紧攥着的离婚证明。 重生回来,他终于在大姐的人生扉页上,重新撰写了独属于她的未来。 第十八章 收黄精 陈默陪大姐去取东西时才发现,周国荣现在住的是食品厂员工宿舍。 工作都被他赌丢了,自然不能再住了,得给新员工腾房。 陈秀芝摸着离婚证无比庆幸自己听从了小弟的话,跟周国荣离了婚。 要不然,现在自己跟女儿马上就会被赶出家门。 陈秀芝只拿走了几件换洗的衣物跟自己给孩子新买的奶粉。 剩下的,什么也没有拿。 两人刚赶回村子到家门口,就看见张岚站在门口张望。 “妈,你这咋还出来迎接我们呢?” 张岚低头看了一眼新自行车。 “哪来的新自行车啊?” “放心,绝对不是偷的。”陈默随意敷衍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你咋出来了呢?” “哦,你鸿民叔下午刚用大喇叭喊了咱家收黄精,这会儿家里挤满了人,你爸都快应付不过来了。” “是吗?这是好事儿啊。”陈默说着推着自行车进了院里。 老宅今天格外热闹,陈默瞧见自家媳妇也早早就回来了,正忙着给乡亲们倒水。 院里呜呜泱泱地或站或坐的挤了十几号人。 有人拎着鼓囊囊的麻袋,里头全是黄精。 有的收拾处理过了,有的还裹着新鲜泥土,一看就是刚从山里挖回来的。 陈默瞧见他爸正跟人解释着什么,赶紧过去。 陈建川:“大队长不是早说清楚了吗?咱家只收没收拾过的,你咋还带这么多处理好的来?” “哎哟建川,处理好的咋不收?我这收拾得多利索!” “不是利不利索的事……” 陈默凑近一看,原来是村东头的刘有福,论辈分他得喊声叔。 “刘叔,不是我爸不收,是我们跟人签了合同,知道合同是啥不?就是白纸黑字写死的契约。说好了只供自家处理的黄精,要收了您这些,人家翻脸不要咱村的货咋办?” 陈默这话,直击要害, 果然,在坐的各位一听就不干了,马上就有人上前拉开刘有福。 “有福叔,你本来就是弄来自家吃的,就别过来凑热闹了。” “就是啊,万一人家县医院的人听说我们村不守规矩,不要我们的黄精了怎么办?” 这年头赚点钱不容易,别看一斤才一毛五,但是陈家村这个地方四面环山,总是能弄个几十斤的,那可就是两三块钱。 顶生产大队半个月工资了,这谁家能不在乎。 没听陈默说的么,那可是签了契约的,真要被刘有福搅合了,这群人还不得急死。 “建川啊,县医院只要黄精吗?别的药材还收不收?我家还有点山上采的金银花。” “建川叔,要多少斤黄精啊?是一直能收吗?” “建川哥,这个黄精要多大个的?有年份要求吗?” 黄精生长年份越久,个头通常更大,积累的营养成分也会更丰富一些,药用价值也更高。 “建川啊,你是咋认识县医院人的啊?” 村里人七嘴八舌的,陈建川哪见过这种阵仗,那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时间憋得面色通红,额头都渗出汗来了。 陈默见状,连忙搬了个凳子站了上去,大声道:“都静一静!大伙儿听我说!” 一时间全场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陈默。 陈默深吸一口气,站在凳子上开始给大家答疑解惑。 “对,只收没处理好的。” “不能一直收,只收五百斤,大概两三天以后就不收了,先到先得。” “啥?我爸咋认识县医院的?这个问题不回答。” “对现场结算,一手交钱一手交黄精。” 陈默很有耐心,说话也好听,但是村里人对他不是很信任,一般问完都会再去陈建川那确认一下。 陈默还当场拿了两个黄精做比较,告诉大家收黄精的标准。 那些带着刚挖的黄精上门的村民当场就收到了钱,非常兴奋,恨不得马上去山上再挖点。 等把所有人都送走,全家人都累得不行。 陈默直接毫无形象地摊在地上,往下一抹。 哎,不对啊,他们家晾的松子呢? 温亦雪给陈默递过来了一杯水,看到陈默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下午广播一出,家里就陆陆续续的来人,我和妈就把松子都挪到我们家院子里了。” “哦,好的。”陈默闻言,放下心,接过温亦雪递过来的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全喝了,然后又毫无形象的躺了下去。 休息了好一会,陈默才重新爬起来,走到陈建川旁边坐下。 沙哑着嗓子开口:“爸,辛苦了。” 陈建川也累得够呛,拿起烟杆子对着陈默的脑袋轻敲了一下:“还不是你小子揽的这些破事儿!” 陈默揉了揉脑袋,也很无奈,他这不是想着赚点钱,还能帮扶一下村里么。 “爸,一会儿还得麻烦你一下,你去跟鸿民叔说一声,重新广播一下,说我们只收三天,三天后就不收了。” “为啥?”陈建川疑惑,不是收五百斤吗? “之前欠考虑了,村里人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收到五百斤,又不能及时通报,到时又拿过来,你要是不收容易得罪人,干脆定个时间,大家都明白。” 陈建川一听,也有道理,就点了点头:“行,一会我就去说。” 陈默本来还想着,今天大姐离婚,要做点好的庆祝庆祝,结果经过这么一遭,大家都累得没什么心情。 张岚随便烙了些玉米饼,又煮了点粥,一大家子,就这么对付了一顿。 之后的三天,陈默没再出村,每天除了雷打不动地锻炼身体,就是窝在家里加工松子。 他的时间不多了,得在去省城前把这摊子事儿处理好。 陈默先用蒸煮法将松子放入蒸锅蒸30分钟,再自然风干。 最后竟然把全家的铁锅都用上了,分次少量的炒松子。 这样可以让松子受热均匀,比较容易开口。 经过陈默这一顿折腾,大多数的松子都开了口。 实在没开口的,陈默就带着大姐跟张岚一个一个地挑出来,再重经历一遍新蒸煮炒香的流程,总算基本处理好了。 这几天老有人时不时的上门送黄精,陈默让温亦雪给自家大姐留了100块钱,让大姐负责称重,挑拣,付款。 大姐以前的学习成绩就比较好,算账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她。 温亦雪的工作岗位也调整好了,在仓库当管理员,平时还能带着陈佳浩一起去,工作很轻松,就是坐在仓库门口记录一下大家伙领用归还的东西。 温亦雪也会时常拿些课本坐在那复习。 整个人的气色都养回来了一些。 第十九章 装什么清高 陈默现在却忙得脚不沾地。 陈小雨重新去读书了。 陈小雨重新回去上学这事儿,陈父也投了赞成票。 别看陈默叫嚣着家里不缺她这点劳动力。 但是实际上,陈小雨很能干,家里喂鸡喂鸭喂骡子,洗洗涮涮,看似都是些零碎活,却很占用时间。 陈小雨一上学,张岚就没有时间处理黄精了,黄精又不能久放,急得张岚一直念叨陈默出气。 陈默两头忙活,自家院里拾掇松子,老宅那头收拾黄精。 好在陈大姐会来搭手,一岁的小侄女由张岚带着,顺带做饭管家。 晚上温亦雪回来也会帮忙,陈默才轻松了一点。 三天收了760斤黄精,比预想多出260斤。 陈默还是低估了村里人赚外快的劲头。 最后一天更是差点被挤破门槛,几乎家家都带着黄精来了。 连他爷爷都和大伯都送了30斤。 黄精需要九蒸九晒很耗柴火,松子也得炒几轮,家里柴垛见了底。 陈默又出五分钱一捆收柴火。 这回动静不大,响应的多是各家半大孩子。 县城,家属院筒子楼302室。 张宏才攥着存折的手青筋暴起“郑茹!这里面的钱呢?!” 郑茹往后缩了半步。 “你嚷什么嚷!不就是输了点钱嘛。”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一点钱?郑茹,这是一点钱吗?这可是二百多块钱,你打麻将打这么大!你是疯了吗?” 张宏才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们家只有他一个人上班赚钱,郑梅是没有工作的。 这些年他勤勤恳恳地工作,车间里熬了八年才升到主管,结果旁人都是怎么说的? 说他是靠着小舅子才升上来的。 仗着自己弟弟是公社主任,郑茹一直在家里嚣张跋扈,他都忍了。 结果现在这个女人竟然去赌博,还输了这么多年他的全部积蓄。那可都是他的血汗钱。 “张宏才,我不就手气背了点,花了你一点钱吗?值得你对我发这么大的火?“ 本来郑茹还有点心虚,但是被张宏才怼的脾气也上来了。 这么多年了张宏才从来不敢跟她大小声,现在居然这么对她。 “你抬眼看看,家里的电视机、自行车、收音机哪个不是我弟弟给我买的,靠你那点工资买得起吗?养得了我吗?” “是!”张宏才冷笑着点头,随手扯开工作服的领口:“你说得对,都是你弟弟买的,你弟弟有能耐,那让他给你女儿交学费!” 说到这个,郑茹又有点没底气了:“也不用他交,家里也没有什么地方缺钱,等到下个月你发工资不就好了。” “等不到下个月了,红梅马上就要交学费了,你考虑过女儿吗?”张宏才忍不住声音又大了些。 “你小点声。楼下李姐该听见了……”郑茹不想让邻居看笑话,接着又说:“她不是不想念了么,正好,不用给她交学费了。” 张宏才闻言,有些心灰意冷,他第一次发现郑茹如此冷心冷肺,自私自利的。 “当初废多大劲儿才让她能去京大上学,说不念就不念了?” “是她自己说跟不上进度,同学都嘲笑她,才不想念的啊,又不是我不让她念的。” “好!好!”张宏才点头:“既然这样,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了。”说完就往房外走。 “哎,你去哪?” “我去长里住!”摔门声震天响,张宏才头都没回。 郑茹一脚踢开挡路的凳子,冲着铁门啐道:\"装什么清高!没有我弟你能当主管?\" 陈家村,老宅。 整整六天,陈默才把松子和黄精都收拾利索。 终于大功告成。 瞅着大半背篓松子,想了想,陈默抓了几把用报纸裹上,往爷爷家去了。 刚进院子,陈默就看见爷爷陈孟海和大伯陈建国在乘凉。 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陈默挨着陈爷爷坐了下来。 把报纸包着的松子搁在木桌上:“爷爷,尝尝我炒的松子。” 陈默奶奶走得早,动荡年月里累垮了身子,如今爷爷跟着大儿子住。 “还算你小子有孝心。”爷爷摇着蒲扇。 还没等陈爷爷伸手,陈建国就先上手抓了一大把松子开始嗑。 “嚯,挺香啊!还都开了口。” 陈默没搭话,也拿了点松子挨个掰开松子递给爷爷。 陈建国眼珠一转:“小默啊,你爸咋跟县医院搭上线的?往后还收黄精不?” “这得问我爸。”陈默懒得搭理陈建国。 “下回收黄精,大伯帮你处理呗,自家人总信得过。”陈建国像是完全没感受到陈默的冷淡一样。 “啧!”陈默冷笑一声:“行啊,你收拾干净送过来,我还按一毛五收你的。” “你看你,还要赚自家人的钱啊,收拾好的,怎么也得两毛钱。” 陈默嗤笑:“也是一大把年纪了,你也真好意思。” “怎么说话呢!我是你长辈!” “实话实说。”陈默是一点脸都没想给他这个大伯。 “都闭嘴!”老爷子蒲扇拍在桌上,两人顿时噤声。 陈默很不爱来爷爷家,全因他这个大伯势利眼又贪得无厌。 当年分家时,爷爷本想买下村中央的宅基地给陈建川和二叔陈建邦盖房子。 陈建国要死要活的不答应。 村口的地更便宜,他舍不得为两个弟弟多掏钱。 最后陈爷爷直接平分了钱,陈建川主动选了村口的地,兄弟俩就此疏远。 所以现在陈建川有什么事儿总喜欢找二叔。 陈建川与陈默都孝顺,做了好吃的总往爷爷这送,可大半都进了陈建国的兜里。 后来索性直接塞钱给老爷子。 陈默膈应这个大伯还有一个原因。 上辈子儿子佳浩刚丢时,陈建国没少跟着村里人嚼舌头,亲大伯说的话比外人还毒。 陈默碍着爷爷和父亲的情面不好翻脸,今天专程来给爷爷送松子,没成想本该上工的陈建国竟在家躺着。 “大伯,现在不是应该上工的时间么,你怎么在家歇着啊?” “啊,我们今天收工早。”陈建国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一看就是偷懒跑回来的。 “小默,走跟我出来。”陈爷爷站起身来,示意陈默跟上。 第二十章 一千斤黄精 院门外,陈爷爷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陈默。 “小默,这折腾黄精、炒松子都是你的主意?你打小就机灵,以前是不走正路,现在好不容易改好了,爷爷很欣慰。” “爷爷。”陈鼻头有些发酸。 前世爷爷年过六旬还陪他找佳浩,他知道自己爷爷在几个孙辈中,最疼他了。 “你好好干,别管你大伯,有我看着他呢,他不敢去你那作妖。”陈爷爷拍了拍陈默的肩膀。 “知道了爷爷,你保重身体,等我以后孝敬您。” “好好好,爷爷等着我孙子孝敬我。” 刚陈爷爷家出来,陈默迎面就撞见了他发小成星海。 “哎,星海!好久没见啊。”陈默惊喜道。 “小默哥!”成星海快步走来。 整个陈家村,陈默最要好的就是小他三岁的成星海。 成星海的父亲在他小时候就生病过世了,成母没改嫁,就这么一个人拉扯着成星海长大。 成星海从小就喜欢跟在陈默屁股后面玩,陈默家境要好些,总是给他带吃的。 自从父亲死后,成奶奶就认为成星海的母亲方茜是个克夫的女人,连带着对成星海也不待见。 孤儿寡母的,就这么被分了出去。 上辈子陈默家出事儿以后,成星海去看过陈默几次,还陪他喝过酒,只是后来,听说成星海去当兵了,从此之后,陈默就再也没见过他。 成星海上前撞了一下陈默的肩膀,嘿嘿一笑:“小默哥,我听说你家最近在收黄精?” “是啊,我咋没看见你去给我送点?” “别提了,我都好几天没回家了,躲着我妈呢。”成星海有些发愁的挠了挠头。 “咋了?有困难你跟我说。” “我妈让我去当兵,我不愿意。” “啊?方姨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她怎么舍得让你去当兵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陈默心下却了然,原来现在就有这个苗头了。 “我不像小默哥你,你脑子灵,又读完了高中,我只有初中毕业,我妈就觉得我成天瞎混,以后也没啥出息,不如去当两年兵,以后退伍转业还能找个正经营生。” 成星海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陈默闻言只能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 “说得挺有道理啊,那你为啥不想去?” 成星海一脸便秘的看着陈默:“那哥,你想去当兵吗?” “我跟你能一样吗?我有老婆孩子的。” 陈默一脸我们不一样,别瞎比的样子。 成星海苦瓜脸:“我不想去,当兵多苦啊。” 陈默想了想,突然想到,要不带陈星海去卖松子。 想到这,陈默上下打量了一下成星海,别说,还真行。 这小子,长着一副老实人样,见人自带三分笑,并且也算是能说会道,除了胆子有点小,遇事儿爱打退堂鼓了点,没主意了点以外就没啥缺点了。 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靠得住。 想到这,陈默开口道:“明天,你跟哥去趟县城。” “干嘛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好事儿。”陈默捶了一下成星海 “哥跟你说,你好好回家跟婶子讲清楚,总在外面东躲西藏的像什么样子。” 第二天一早,陈默跑完步回去,正好见到了陈星海站在门口犹犹豫豫地,还没敲门。 陈默从背后冒出来:“做贼呢?” “妈呀!吓死我了!\"成星海捂着胸口,“我这不是怕你跟嫂子还没醒么……” 陈默边推门进院儿边吐槽成星海:“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胆子还是这么小。” 两人进来时,温亦雪正在灶台忙活,看见陈星海热情的招呼道:“星海,吃没?” 温亦雪对陈默那帮狐朋狗友都没啥好脸色,唯独待见成星海,全因他娘方婶子帮衬过她不少次。 “吃过了嫂子!”成星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了。 “我也不吃了,老婆,一会儿去爸妈那抓俩饼子就成。” 陈默拎起装松子的竹篓往和成星海一起出了院子。 陈建川早早就喂饱了骡车等着,看到陈默带着陈星海也没说什么,多个人多个帮手。 最后骡车里装了一百斤黄精和三十六斤松子,陈默赶着骡车直奔中医院对面的济世堂。 济世堂的小伙计还认识陈默,看到骡车里的袋子,就知道他又来送药材了,也没二话,直接回身去找到了徐大夫。 徐大夫出门看到是陈默,眼睛一亮:“小兄弟,还是来送黄精的?” “对,徐大夫,这次有一百斤,你们吃得下吗?” “吃得下,吃得下,只要品质没问题,我都要了。” 徐大夫照例检查了一下黄精的质量,发现比上次的都要好,很痛快的给陈默结了账。 陈默却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给徐大夫递了根烟,徐大夫摆手拒绝了,表示自己不抽烟。 徐大夫这人文质彬彬的,看着像文化人,陈默也不跟他绕弯子,客气的询问:“徐大夫,你知道县医院的中医科是跟谁收的药材吗?” 徐大夫隐约猜到了陈默的用意:“怎么,陈兄弟还有大量的黄精?” “嗯。”陈默也没隐瞒,直接说:“我们村靠山,山里挺多黄精的,家家户户都有一些,我想带着大家都赚点钱。” “小兄弟不错啊。”徐大夫笑着称赞,想了想说:“我到时认识采购的人,但是医院需要的量比较大,你确定能有那么多吗?” “徐大夫,你能大概跟我说个数吗?”陈默也不敢大包大揽。 “嗯……最少,得要一千斤。” 黄精属于比较常用的药材,一些温补的方子里都有,他这个小中医馆都能吃下这么多黄精,更何况县医院呢。 在与徐大夫的交流中,陈默得知,徐大夫名叫徐华清。 这家济世堂是他爷爷徐景山开的,动荡年间,他们家是少有的没有被迫害的杏林世家。 原因也很简单,徐爷爷一生悬壶济世,有时候甚至不收穷苦人家的诊金。 后来也不参与任何争斗,一直都很低调,所以济世堂才得以保全。 现在徐爷爷年龄大了,徐父又没有什么医学天赋,所以就将毕生所学都交给了徐华清,每日只在下午来几个小时坐诊。 陈默心下了然,他第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徐大夫太年轻了一点。 其实徐华清今年也有35岁了,陈默是刚重生回来思维还没转变过来,实际上人家徐华清可比他现在年长多了。 旁边成星海看着陈默与徐华清相谈甚欢的样子,一脸佩服。 第二十一章 卖松子 小默哥实在太厉害了,竟然就这么把黄精卖出去了100斤,还要卖到县医院。 原来收黄精的就是小默哥,县医院有熟人的也是他小默哥! 徐大夫领着陈默与成星海从后门进了县医院,没多一会就领出来了个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姓马,叫马正平,是县医院中药科的采购员,态度很客气,也没摆什么普。 陈默估计是因徐华清的关系。 最终马正平与陈默定下了一千斤黄精的采购订单,留了个便条给陈默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一看就是抽空出来的。 陈默包了两斤松子递给徐华清。 “华清哥,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了,这是我自家炒的一点松子,你别嫌弃。” 徐华清也没矫情,笑着接了过来:“行,那我就不客气了,下次有好东西记得先来济世堂。” 客气的拜别了徐华清,陈默刚准备领成星海去城东废厂房,就看见成星海一脸崇拜的盯着他。 陈默不客气地踹了成星海一脚:“我警告你啊,别用那种恶心人的眼神看我。” 陈默带着成星海赶到废厂房的时候,就见到张大爷坐在门口的摇椅上,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杯茶,正冒着热气。 张大爷眯起眼看着陈默二人。 “呦,好几天没看见你小子了。” “大爷,好久不见啊”熟稔地跟张大爷打着招呼。 然后规规矩矩地交了两毛钱,顺手从背篓里抓了一把松子放到张大爷旁边的桌子上。 “大爷,你常常我自家炒的松子。” 张大爷看着颗颗饱满还开着口的松子,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嗯,有长进,这次拿的是好卖的东西。” “嘿嘿,那就借您吉言了。” 进到厂房内,陈默没急着摆摊卖货,而是带着成星海先逛了一圈。 成星海也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地方,黑市,传说中的黑市! 成星海毕竟比陈默还小三岁,没来过这种地方,有些局促跟紧张,全程亦步亦趋的跟在陈默后面。 陈默把情况摸了个大概后,走到一个出口附近的地方,把背篓摆放好。 然后把精挑细选出来的,又饱满又大的松子一个背篓。 剩下的两筐是稍微小一点的,但是陈默炒的时候分别放了糖跟盐,所以一个是咸口的,一个是甜口的。 陈默拿出两张废报纸,在上面用铅笔写上价格和名称。 原味大松子:3元一斤 咸味松子:25一斤 甜味松子:25一斤 这可是陈默原本就想好的价格,他卖3块钱的松子个头大而且颗颗都开了口。 剩下的松子到和人家平时卖2块钱的没什么区别,但是架不住他放了糖跟盐啊。 这个年代,不管是糖还是盐都是精贵物品,其实并没有放多少,但是噱头足啊。 陈默弄好东西,对成星海嘱咐:“一会你就帮忙秤重,再学学看咋卖的。” 成星海忙不迭地点头。 “咳咳”一切准备就绪,陈默先清了清是嗓子,然后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铁锅现炒大松子,口味多多颗颗开口,先尝再买不上当,嗑完一包想下包,你一把来我一把,全家唠嗑不冷场。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啊!” 1979年秋,在这个买卖东西都不敢太大声的黑市里,头一回响起这么鲜活新颖的吆喝声。 整个黑市突然静得像是被谁掐住了嗓子,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粘在了陈默摊位上。 连隔壁摊主都在张望。 陈默一看这反应。直接又喊了一遍。 第二遍吆喝声划开了寂静。 人群轰地炸开了锅。 陈默的摊子前眨眼围被围得跟铁桶似的。 “小伙子,你这松子多少钱一斤。” 有不识字问价的大爷大妈 有直接动手拿着试吃的。 有抓了两把直接要买的。 “哎呦,这还真的是放了盐的。” “还有这个,这个是放了糖的。” 陈默很快就投身到了疯狂的卖货中。 成星海也从第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能帮着陈默秤松子包松子,上手得很快。 就连在外面听见动静的张大爷都伸头往里看了看,听到陈默独特的吆喝声时也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没一会,两筐松子就见了底。 等陈默承诺三日后再来,人群才散了开。 陈默带着成星海走出黑市时,就看到张大爷在旁边面色古怪的盯着他。 “你下次要在闹出这么大动静,就别过来了。” “大爷,您看您说的,有您在这坐镇,谁敢来捣乱啊,在说,我哪吆喝声也传不出来,能有啥影响。”陈默赶紧赔笑。 “滚蛋!”张大爷在旁边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地赶人。 “好嘞!”陈默拉着成星海麻溜的滚蛋了。 陈默没有耽搁,今天进城赚到的已经够多了,初战告捷,证明这条路子可行,得赶紧回家安排一下。 一路赶着轻便了不少的骡车到家,径直去了老宅。 果然,妻子和孩子都聚在那儿。他今天回来得早,父亲陈建川还没下工。 成星海帮着陈默把空了的箩筐放到老宅门口就要回家, 陈默赶忙掏出5块钱塞给成星海。 成星海推拒:“小默哥,你这是干啥,我就是帮了点忙,那值这么多钱。” “给你,你就拿着。”陈默不容拒绝的硬塞给了成星海。 成星海是真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就陪着陈默出去一趟,就给5块钱,这是在是太多了,他是真的不想要,急得面色通红。 “星海,你听我说,我以后肯定是不能总去卖松子的,这活我准备交给你,所以这钱你拿着,不多。” 成星海一听,他今天跟了全程,他很清楚这卖松子有多赚钱,这么个赚钱的买卖小默哥竟然要带他一起做,只觉得心头暖暖的。 犹豫了一下,见陈默态度坚持,这才收下了钱。 “小默哥,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 “这就对了么。”陈默抬手揉了揉陈星海的头,转身回去了。 成星海握着这五块钱,突然有些激动,他妈总说他瞎混,不好好上工,以后没出息,现在他有赚钱的门路了,可以不用去当兵了。 以后他努力跟小默哥多学学,也许就能赚钱把家里那个破房子翻盖一下了,就能让他妈跟着他一起过好日子了,还能给他妈多多买肉吃了。 第二十二章 陈家首次全家分钱 陈默刚回到院子,张岚就跑了过来, 压低声音询问“都卖出去了?” \"妈,你干嘛呢?在自己家里做贼呢?\"陈默憋着笑,看着母亲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你小点声!”张岚拽了一下陈默,眼神往门外飘。 陈默乐出声:“我爸呢?” “还没回来,估计还得有一会儿。”张岚说着突然又压低嗓门,“真全卖出去了?” 陈默拍拍鼓囊囊的小口袋,布料的摩擦声沙沙作响。 “等我爸回来的。”陈默故意把话音拖得老长,“咱家今天分钱。” 这次全家人都出了力,陈默想着这次需要跟家里人交个底,最起码让家里知道,这到底能赚多少钱。 这样以后他才更好办事儿,而且陈默也不准备什么事儿都亲力亲为。 把事情分出去,大家各司其职,他就能脱开身做别的了,比如准备去省城。 到了下午,陈建川踩着饭点进了家门。 陈默抱着孩子坐在饭桌上,一边自己吃一边给孩子喂鸡蛋羹。 他没让温亦雪抱孩子,她都带了一天孩子了,陈默怕累着自己媳妇。 温亦雪端着碗在旁边慢悠悠扒饭,陈默一直都知道他媳妇是真见过世面的。 她有钱的时候不把钱看得很重,没钱时也不觉得钱有多金贵。 陈小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个小仓鼠一样吃得贼香。 其他人就显得有点沉不住气了。 张岚的眼睛就没从陈默那个小挎包上移开。 大姐也偷偷瞄了几眼。 就连陈建川都吃得心不在焉的。 并非陈家人有多财迷,而是六十多斤的松子,一百斤的黄精都卖出去了。 大家都在盘算这究竟卖了多少钱,穷人乍富,就是这样的。 吃完饭,一家人都围坐在大家都聚集在堂屋里,陈默坐下后打开了自己的小挎包,开始往外掏钱数钱。 全家人一起数,很快就数清了 松子一共卖了大概62斤,其实30斤是3块钱一斤卖的,32斤是分口味2块5卖的。收入为170块钱。 100斤黄精卖了35元,抛去一般的成本,净赚17块5,在出去给成星海的5块钱,最后总收入为182块5。 全家人看着这一百八十多块钱都傻了眼,这时候的彩礼也才30到50。 陈默卖松子一天就赚了一百八十多块钱,这是个什么概念。 按照城里工人36块钱的一个月的工资算,陈默一天赚了人家半年的工资,这钱来得也太快了,全家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是在陈默眼里这不算什么,松子可不是一天赚的。 先不说前期打松子处理松子废的时间和体力,就说陈默炒松子放的糖跟盐就不是一般人家舍得放的。 陈默开始给大家分钱“爸,你一会给狗子跟二叔一人送5块钱,这是人家帮你打松子应得的。” 陈默拿出10块钱放在了旁边,陈建川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终没说。 他本来没想给自己二哥跟侄子钱的,也就是帮个忙的事儿,他也常去二哥家帮忙,但是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钱,不给人家点,好像又说不过去。 “大姐,你帮忙收黄精又帮忙炒松子,这钱是你的。” 陈默又拿出了10块钱递给了大姐。 陈秀芝看着陈默递过来的钱一时有些没敢接。 她还记得是自己小弟给周国荣还的赌债,她才能顺利离婚。 “给你你就拿着,这是你该得的。” 说着陈默没在管自家大姐,又递给了张岚10块钱:“妈,这是你的。” 张岚倒是没推辞,很麻利地把钱接了过来。 陈默又拿出了10块钱给陈建川:“爸,这是你的,你是一会给我妈还是自己存着当小金库都行。” 结果还没等陈默把这钱递给陈建川呢,就被张岚一把抢了过去。 “给你爸干什么,都给我,我平时给他留一两块钱零花就够了,哪用得着10块钱。” 陈建川没吱声,只是低头接着抽着烟杆。 陈默又拿出来了2块钱递给了陈小雨。 “前几天你也辛苦了,这2块钱你拿着,你还太小了,不适合拿太多钱,以后想买啥跟哥说,哥给你买。” 正抱着陈佳浩玩的陈小雨有些感动“我…我也有啊。” 她有些怯懦地看向张岚。 张岚这次没阻止,只是瞪了陈小雨一眼。 “看我干什么,我又没不让你拿。” 实际上,张岚还是觉得给个半大丫头两块钱实在肉疼,但是她刚刚到手了20块钱,到底是亲骨肉,当妈的哪有不疼的。 陈小雨这才敢接钱。 她二哥是真的变好了,从前连半块窝头都要跟她抢,如今竟真舍得给零花钱了。 小姑娘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连带着五岁的陈佳浩也拽着小姑衣角直蹦跶:“小姑,开心!” 陈默心里分得很明白,自己出了成本跟渠道,占百分之六十 爸妈大姐他们出了人力,分另外的百分之四十。 陈默很清楚亲兄弟明算账的道理。 只有把钱放在了明面上,才能避免很多麻烦。 分完钱,陈默把剩下的116块钱揣回兜里。 清了清嗓子道:“钱分完了,我说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我今天去送黄精的时候打通了县医院的路子,这次是真的县医院的单子,要一千斤黄精,收黄精这事儿,爸你去跟鸿民叔说一下,让他在用大喇叭广播一下,还收三天。” “收黄精付款这事儿,就交给大姐,后续处理黄精全家出力。” “通过这次你们应该也发现了,卖松子是真的赚钱,现在已经是9月中旬了,我们山上的松子充其量能卖到10月份,这个事儿还是让二叔跟二狗哥下工去打,爸你有空也帮帮忙,钱还按5元一次。” “后续处理就我媳妇跟我妈处理,她们应该也学会了。”陈默说着转头看向温亦雪:“媳妇,你别舍不得放糖跟盐。” 他知道要是让张岚来炒松子,肯定是舍不得放糖跟盐的。 “星海最近在跟我学怎么卖,后续他能自己卖了,直接让他来老宅拿,回来算钱就行了。” “小雨,你就负责放学后带带两个孩子。” 第二十三章 大西北的夜 “你倒是把事情都安排出去了,那你干什么啊?” 陈建川听完陈默的安排后眼皮一抬,以为自己儿子的懒病又犯了。 “嗐,我不得统筹全局么,而且我过几天可能要去趟县城,走之前得把事情都安排下去啊。” 陈默这话一出,全家人的眼神都看了过来、 “你去县城干嘛?” “想去看看县城黄精什么价,出去看看才知道干什么能赚到钱啊。放心我肯定不出去瞎混。” 陈默没说跟吴大东约好的事儿,随意敷衍了一下。 交代完所有的事儿,陈默和温亦雪回了自己家。 自打上次陈默提过怀孕的可能,温亦雪这两天确实有点感觉,早上喝粥还犯了恶心。 陈默进门就把儿子架脖子上骑大马,并且上交了所有赚来的钱。 温亦雪拿着钱,手指头捻着边角:“老公,你明天能替我去县城捎封信不?给我爸妈。” “二老来信了?”陈默举着儿子看图画书,书页泛着霉味。 这都是他这些日子跑废品站淘的。 自打上次发现能捡漏,他每回去镇上卖货,总要顺道扒拉点旧书旧报。 温亦雪摸出几张皱巴巴的大团结 “这些年家里没少接济咱们,如今我们状况好,给他们汇50块钱……” 话没说完,手里突然多了几张大团结。 “凑个整,给爸妈寄一百。” 陈默说着回头帮儿子把鞋脱了放炕上跑。 温亦雪鼻子一酸,上前抱住了陈默。 “老公,你真好!” 三岁的陈佳浩在旁边拍着手起哄:“对,爸爸最好!” 小家伙早忘了,半月前他爹还成天在外头野,家里只有他们娘俩的日子。 大西北,夜风席卷着沙粒,噼里啪啦的砸在窗纸上。 牛棚旁低矮的土坯房里,温亦雪的父亲温兴言又一次在咳嗽中惊醒。 温母谢婉莹摸索着点亮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里温兴言蜷缩在床上,不停的咳嗽。 谢婉莹从旁边的瓦罐里倒出一杯水,水质很差,里面有明显的泥沙。 端着破了口的陶瓷碗,谢婉莹将水递到温兴言嘴边。 “老温,喝点水。” 温兴言抿了一小口水,缓了口气,抓住谢婉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婉莹,你听我说……咳咳……” “我要是不行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相信铮儿,他肯定会来接你回去的……” 谢婉莹的眼中盈满了泪水:“老温,你别说这种话,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等……等铮儿来接你的时候,咳咳!你记得跟他一起去看看小雪,要是她过得不开心,就把她接回去,要是她那个丈夫是个好的,就一起把他们带回去,回……回我们家……” 谢婉莹听不得温兴言说这种话,巨大的恐惧与悲伤包裹住了她的心。 她强忍着情绪,紧紧地回握住温兴言的手。 “我知道,我知道了老温,你先别说话了,睡一会儿……” 把温兴言哄睡后,谢婉莹独自出了门。 月明星稀,空气里透着细小的砂砾,到处都是灰扑扑的。 谢婉莹独自坐在门口的木桩上。 此刻她无比绝望,谁能想到自己丈夫最信任的学生,居然为了趋炎附势出卖了自己的老师。 从兜里掏出一块六毛五分钱,这是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全部家当。 这些钱根本不够给自己丈夫抓一副药的,更别说之后的调养。 谢婉莹握紧了手中的钱,眼泪扑簌簌地掉,她不敢哭出声,怕再把温兴言惊醒,只能拼命的压抑着呜咽声。 当初因为温兴言好友被迫害的案例在前,他们俩早有不好的预感,大儿子温亦铮早早参军了不用担心,家里只剩下小女儿。 温兴言怕牵连孩子,这才紧急安排温亦雪下乡,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为名,让女儿离京。 温家在战乱年间是组织的钱袋子,也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红色资本家。 温兴言是温家的独子,后来刘洋归来,成为了京北大学的副校长,同时也是外文翻译专家。 在出事儿前马上要调任到教育局市招办。 那个时候风声鹤唳,任何一个与国外有关系的知识分子,都被很多双眼睛盯着。 温兴言当时正在秘密翻译俄国最新技术资料。 他的学生赵明远就是举报温兴言,里通外国,窃取国家机密,传递资本资产阶级思想。 温家被抄家的时候,果然搜查出了大量外文资料,这就成为了温兴言有罪的铁证。 好在谢婉莹的大哥还有些地位,周旋之下,最终让他们以建设大西北,接受劳动改造的名义活着出了京。 夫妻俩还在京城时,还能每个月都给自己女儿邮寄些物资。 两人被迫害到大西北后,谢婉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女儿的下落。 温兴言的身体前些年就已经被熬坏了,后来找过京城有名的大夫看诊。 大夫留下了一个方子,本来按照这个方子吃药,温父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结果一次蓄意迫害,全家遭难。 温兴言来到这个地方劳改,每天的体力劳动太大,又没有钱吃药,身体就这样被生生熬垮了。 谢婉莹蜷缩起身体,攥着钱的手在发抖,她现在甚至想问问这满天神佛。 她的丈夫一生都在为国家为教育呕心沥血,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彭县,供销社。 陈默一大早就骑着媳妇的自行车跑到了供销社。 现在他不缺票也不缺钱,而且这次是首次给岳父岳母邮寄礼物,当然要选供销社了。 陈默在许姐的热情招呼下,买了一斤红糖,两罐麦乳精,还买了饼干跟果脯。 反正就是以前温亦雪能收到什么,除非是没有的。 比如在市里才能买到大白兔奶糖,剩下的都买了一些。 然后在邮局将这些东西都打包邮寄给了温父温母之前给温亦雪的地址。 陈默在抄写地址时才知道,温父温母竟然是在大西北,那地方现在可真是个鸟都不拉屎的地。 想到这,陈默又多汇了50块钱,给温父温母汇了150块钱。 将这些都处理好,陈默慢悠悠地去了事业单位家属院。 距离吴大东答应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5天了,这五天陈默一直在忙着赚钱。 还没有打听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第二十四章 公安来访 刚到大槐树下,陈默就又看到了上次的那些婶子大娘。 她们看到陈默也眼前一亮,连忙招呼陈默过去。 “哎,是你啊,小伙子,快过来。” 陈默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有情况啊,连忙坐了过去。 “小伙子,就你上次打听的那个考上京都大学的李红梅家…出事儿了!” 大婶神神秘秘地说。 “啊?啥事儿?”陈默也很给面的询问,极大满足了婶子们的分享欲。 “他们家啊,据说就李红梅她妈郑茹,打麻将输了好多钱,被她老公发现了,两口子打架了,听说张宏才现在都不回家了。” “闹得可大了,据说最后还是郑书记出面给李红梅交的学费。” “是么?” 陈默眼中精光闪过,又开口问:“是么?那他们家现在没事儿了?” “怎么没事儿了,听说两口子闹离婚呢。” “闹离婚?” “对,两口子闹离婚呢,结果分割家产的时候又干上了,郑茹说家里的东西都是她兄弟买的,让张宏才净身出户呢?” “哎,我跟你说,这还没完呢,那个郑茹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了,又出去打麻将了。” “她是疯了吗?都输了那么多钱了,还出去玩麻将” “这我哪知道啊,可能是想赢回来呗” “我跟你们说,这就是被人圈住了,总觉得自己能翻本,最后一定是越输越多” “郑茹那个人平时就爱玩点小牌,怎么突然玩这么大了?” 陈默根本不用过多开口,只需要在话题跑远的时候适当引导一下,就把这家人现在的情况打听得七七八八。 尤其是其中有一个叫李婶子的大娘,那知道的叫一个清楚,据说她就住在张宏才家楼下。 彭县西街,牌馆。 烟雾缭绕,烟味有些呛人。 陈默刚跨过门槛,就被蹲在条凳上的耗子眼尖地看到了。 “我来找大东哥。”陈默直接道明来意。 耗子就扯着嗓子朝后面喊:\"东哥!有人找!\" 陈默扫了眼乌烟瘴气的屋子。 有几个人看见他便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陈默心里明白,应该是上回他和吴大东赌牌赢了的事儿还没过去。 转身退到门外,陈默不喜欢给人当猴耍。 没等一会儿,吴大东就推门钻了出来,表现得很热情。 \"小陈兄弟来得正好!\" \"大东哥你得给个准话啊,到底几号动身?\"陈默递了根烟过去:\"我得提前开介绍信。\" 陈默今天就是来履行承诺的,他可不会等着吴大东去找他。 吴大东把烟往耳后一夹“十天后,晌午两点。” 随后他压低嗓子凑近陈默:\"咱们不去汽车站,直接来这儿,哥带你坐四个轱辘的……\" 说着比划了个方向盘的手势:“比长途汽车舒坦多了!\" 陈默咬着烟嘴轻笑:“成啊,那我等着大东哥带我开开眼。\" 吴大东看着陈默这副不以为意的反应,挑了下眉 奇怪了,他调查过陈默,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普通村民 可能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县城,可当他听到能坐汽车时却表现得毫不期待。 陈默一路哼着小曲往家赶,他今天心情不错。 毕竟今天给岳父岳母汇了钱,还汇了东西。 上辈子自己一直被人说是吃软饭。 他也确实一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温亦雪家里邮寄来的东西。 现在终于能反馈一二,也算弥补了一点心中的亏欠。 “小默!小默!陈默!” 老远的,陈二狗就看见了陈默慢悠悠地骑着白色自行车。 陈默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表哥,二叔家的孩子陈二狗骑着二八大杠向他冲来。 “二狗哥,咋了?”陈默停下了车。 “快……快回家小默,你家来了两个戴大盖帽的公安!”陈二哥骑到近前,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一看就知道是特意来找陈默的。 陈默骤然眯起了眼睛。 什么情况? 陈默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回家,刚冲进家门就发现除了大姐,一家人都在自己家的院子里。 两个公安坐在院子的木桌旁喝着茶,不像是要发难的样子。 陈默有些摸不清情况。 此时温亦雪上前给陈默端来了一杯水,并且暗示的给陈默一个安抚的眼神。 陈默心下一松,有了些猜测,这不是冲着他来的。 这时候年龄稍长的公安看见陈默着急忙慌的冲进来,安抚的笑了笑。 “陈默同志是吗?别紧张,我们就是例行调查一下。” “例行调查?” “对,最近我们破获了一起儿童拐卖案,据犯罪嫌疑人供述,抓到了三名帮凶,他们说曾经差点拐走你的孩子,这件事儿是否属实?” 年轻一点的公安翻开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准备随时记录。 张妈被抓了?好事儿啊? 他就说自己重生回来这段时间一直很小心,刚刚见完吴大东也完全没有迹象,怎么可能突然有公安来他家。 放下心来的陈默也随意找了块台阶坐下,先喝了一口媳妇给他倒的水,顺了一口气。 “对,是有这回事,但是我当时并不知道陈钢他们是要把我的孩子带到什么地方去……” 一问一答之间,公安很快就把事情始末摸清了,两人随即起身告辞离开。 刚出了门,年轻一些的公安将笔记本放回背包里,语气轻快的说:“师傅,看来那封举报信不是他写的。” 年长的公安却并不认同,他淡笑出声:“我倒觉得就是他写的。” “啊?可是他根本不知道……” \"他从进屋以来,说的所有话都滴水不漏,一个农村汉子,能有这么高的心理素质?\" “那他为什么不承认?这不是好事儿吗?” “可能是不想惹麻烦,能在孩子被拐后一天内调查清楚始末,并将举报信送到局里,是个人物。” 老公安没说的是,那三个试图拐卖陈默孩子的人,后来都被人打断了腿。 “你记住,以后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 “知道了,师傅。”小公安应声。 送走两位公安,陈家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五章 嚼舌根 “儿子呢?”陈默看向温亦雪询问。 “在老宅,大姐带着呢。”温亦雪的声音很温和,让人莫名心安。 陈默骑车回来的路上,一直在琢磨公安是因为什么事情来的。 上辈子“张妈”这个人,可是十几年都没有抓到。 还是后来有孩子寻亲,才揭露出了她的事迹。 现在因为他的干预,“张妈”比上辈子早了几十年被绳之以法。 还有陈钢那三个人,先是被敲断了腿,又因为拐卖儿童被抓。 虽然是未遂,但在严打期间,没个几年根本出不来。 陈家村,村口晒谷场。 懒汉跟懒婆娘在嚼舌根。 李婶子神神秘秘地低声说:“哎,你们听说了么?陈默家来公安了。” 刘婶子:“我听说,他是因为投机倒把被抓了!” “啊?真的啊,我就说他前几天骑的那辆新飞鸽来路肯定不正。” “嗤!”旁边坐着的陈建国吐了一口瓜子皮,面露不屑:“我这个侄子,从小到大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能被公安抓我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不走正道,烂泥扶不上墙。呸!” 李婶子:“可不是么,一个大男人,成天让媳妇养,吃软饭。” 陈建国:“就是,我跟你们说,上次陈佳浩丢了那事儿,说不定就是他自己想买孩子!” 李婶子:“可不是么,那几个人明明就是他的狐朋狗友,不是他想卖人家能盯上他。” 刘婶子:“丧尽天良了,连自己孩子都能卖啊。这种人真是我们村的耻辱,活该被公安抓。” 李婶子:“要我说,抓得好!” 张岚正巧吃完饭出来遛弯,听到这话可还了得。 几步走上前,抓起地上晒的谷子,狠狠地朝这群人扔了过去。 “哎呦!谁啊?”李婶子抓掉头发上的谷子,一回头,就看见张岚叉着腰,怒视着她。 一下子就怂了几分。 毕竟背后说人家儿子坏话,被人家抓了个正着。 “好呀,扎堆在这给我儿子泼脏水是不是?” “我不怕告诉你们,我儿子好好的在家呢,谁被公安抓住了啊!” “背后嚼这种舌根,你们也不怕遭报应!” “什么叫我儿子自己卖孩子?你们知道那公安来干啥的不?就是来告诉我儿子人贩子被抓到了。” “谁在让我听到这种话,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还有,医院还收黄精呢,今天你们……”张岚手指着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你们家人以后不许往我家送黄精,你们不是能在背后造谣么!” “我现在就去大队里,问问大队长,你们没这造谣诽谤,是不是都应该挨处分!大队长要不给我家一个公道,我就去报公安,正好公安同志今天来了,都把你们送进去!” 张岚指着陈建国更生气了。 “还有你,大哥,我们家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这么编排你亲侄子?你还是个人么你!” 四周寂静,没人敢说话了,张岚还不解气,抬腿就往陈鸿民家走。 这下子人群坐不住了,赶忙起身拦张岚。 “哎,陈默娘,我们就是随便说说,没有恶意的。” “对对对,陈默没被公安抓走,这不是好事儿么。” “就是呀,你消消气。” 这下子几个人是真的有点怕了,这要是真闹到大队上去,还不得扣他们工分。 “哼!”张岚冷哼一声,一把甩开李婶子的手,继续往前走。 今天这事儿,她必须得让大队给他们家一个交代。 不可能善了! 她家儿子以前就算有点小毛病,但是心地不坏啊。 这几天村里人往他们家送了这么多黄精,谁家没跟着赚到钱? 真是端起盆吃饭,放下盆骂娘。 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陈鸿民出来的时候,已经将事情的大概打听清楚了。 内里暗骂这些嘴上没把门的。 他今天刚刚听陈建川说再收三天黄精的事儿,这帮人就给他惹祸。 大队里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能赚外快的机会,别被让这帮人折腾没了。 陈鸿明站在晒谷场前时,来看热闹的人已经开始变多了。 陈建国被陈老爷子揪着耳朵一顿教训,这时候也不敢说话了。 所有刚刚参与嚼舌根的人都蔫头耷脑地站在对面。 陈鸿民黑着脸,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们一眼。 语气有些严厉:“不知道的事情你们就敢瞎造谣!再有下次,看我不扣你们工分!” 陈鸿民转身看着张岚,陪着笑脸不好意思的说:“嫂子你看,我也教训他们了,再有下次,我肯定扣他们工分。” 陈鸿民不想因为这件事儿就扣工分,那工分都是一家养家活命的本钱。 都是辛苦劳动得的,实在不好因为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就扣了。 这时候陈小雨也跑了过来站在张岚身后,双手环胸,凶巴巴的盯着那些造谣的人。 陈家人自然也得知了村口的事儿,陈建川是因为他大哥在这,他不好出面。 陈默是压根不在意,公道自在人心。 多了一辈子的阅历,他根本就不在乎现在村里人的几句话,这辈子他有信心会带着亲朋好友越过越好,剩下的人只会渐行渐远。 张岚也知道这时候让陈鸿民罚他们的工分不现实,但是也不想就这么放过这帮人。 “行,看在大队长的面子上,我可以不在追究了,但是这些人必须用村里的大喇叭给我儿子公开道歉!” “对!公开道歉!”陈小雨在旁边帮腔。 “行,就让他大伯带头道歉!”这时候陈老爷子突然开口。 “爹,你这是干啥呀。”陈建国急得跳脚,明显不愿意,很不服气。 不就是说了几句话么,至于么。 陈老爷子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照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 陈建国一下子就不敢说话了。 村人甲:“人家陈默家前几天还收大家黄精,带大家赚钱呢,你们咋能这么编排人家呢?” 村人乙:“就是啊,李婶子,你家小虎不还去人家送黄精了么,我都看见了。” 围着看热闹的村里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行,你们几个,明天赶紧公开道歉。” 陈鸿民一看这事儿能了,赶忙顺着台阶应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劫匪 陈默这几天有点忙。 但是为了打破村里的流言蜚语,还是骑着白色飞鸽在村里转悠了一圈,证明他真没被公安抓走。 这十天里,他又带着成星海去卖了3次松子,总共赚了四百多块钱。 分到陈默手里也有二百多。 一千斤黄精也送到了县医院,那个叫马正平的采购员对黄精的质量赞不绝口。 告诉陈默过半个月,可以在来送,陈默欣然答应下来。 一千斤黄精卖了三百五十元,扣除成本,净赚二百。 在张岚气愤的要求下,确实没收李婶子,刘婶子跟陈建国的黄精。 为了这个事儿,陈建川还特意去了一趟陈爷爷家,回来后脸色也不怎么好。 陈默没多问,有些亲戚生来就是合不来,没必要硬凑。 但他也能理解他爸,毕竟是自己的亲哥。 嫉妒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就是看不得两个弟弟赚钱。 二叔跟狗子最近因为上山打松子也赚了不少钱。 陈默提前两天开好了介绍信,跟温亦雪保证三天内一定回来,才一个人去了县城。 这次他没有骑车,而是搭了同村人的骡车。 到牌馆的时候刚过晌午。 老远就看到一辆绿色的解放ca-10卡车霸道地停在路边。 就连陈默都没忍住围着车转了一圈。 79年,解放ca-10卡车是专门用于救援跟运输物资的。 军绿色的车身如斧劈刀削,圆形大灯嵌在铁网罩里,前保险杠焊着防撞钢条。 陈默有点喜欢这个年代的车了,记得79年公安系统还配备北京吉普212,也是野性十足。 想买车,奈何现在还是一个你有钱都买不到车的年代。 陈默无奈的砸了一下嘴。 “怎么样!哥跟你说了,有好东西。” 吴大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大东哥,厉害啊,这车都让你给弄来了。” 陈默竖起了一根大拇指,这句夸赞真心实意。 “哎,这是县里的车,本来也是要去省城运送物质的,顺道带我们一趟,顺道。” 吴大东虽然神情很得意,但是嘴上说的还挺冠冕堂皇的。 陈默笑笑没接话,这只能证明吴大东的靠山挺硬的。 吴大东招呼陈默:“还没吃饭呢,来,哥请你去国营饭店搓一顿。” 陈默也没矫情,跟着吴大东就去了国营饭店。 猪肉白菜炖粉条,铝盆装的,上面漂零星飘着点猪油。 烧茄子,表面裹着厚面糊,是过油的,浇了酱色芡了汁,看这就很有食欲。 葱花饼,金黄香脆。 这个之前陈默给温亦雪买过,四两粮票一份,里面只有2个。 这顿饭可以说是诚意十足。陈默吃得很满意。 但是满意贵满意,该谈的规矩不能忘。 吃饱喝足,陈默吊着烟,看向吴大东:“大东哥,这走之前,有些事还是得说清楚。” “陈兄弟你说。”吴大东在旁边摸着肚子,很爽快的让陈默开条件。 “这行的规矩,赢了,我抽成百分之十,输了,你全担。” 其实他出手,就没有低于百分之二十过,但是在这个小县城就是这个价,陈默也不愿意破规矩。 并且他很清楚,这次不能输,因为吴大东这个亡命徒不会放过会输钱的人。 既然承担了风险,那就应该有相对应的回报。 “没问题,咱们就按规矩办。”吴大东听见陈默将条件反而心下一松。 干这行的,谁不是图个利字呢,陈默要是只为了搞一下张宏才一家出手,他还不放心呢。 吴大东一向相信,只有利益才能绑住人心。 下午2点,解放ca-10准时启动,出发省城。 陈默因为身份特殊,有幸坐在了副驾驶。 吴大东做中间位,开车的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 据说就是专门开这辆卡车的司机。 卡车车兜里坐了耗子等十几个吴大东牌馆养的小弟。 彭县距离最近的省城阳市有将近400公里。 79年道路交通还不成熟,很多地方连路都没有,大多数地方还都是黄土路。 很耽误行程,大概要六到7个小时才能到达省城。 陈默前几天忙忙叨叨的,也有点累,刚坐上车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夜幕渐渐降临,卡车继续平稳行驶。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疲劳驾驶一说。 “砰!” 一声巨响,直接把陈默吵醒了。 他打了一个激灵,浑身一身,车窗户的倒影下是他绷紧的下颌线。 陈默眼神锐利,看向前方。 这时候的路上可不太平,到处都有靠劫道为生的匪徒。 只见前方停着一辆八成新的北京吉普212。 车牌号京a9983 车辆前面被一棵横着的大树拦住了路。 车周围围着二三十个蒙着脑袋的大汉。 从副驾驶走出来一个男人,举着枪。一脸戒备。 刚刚那个声音应该就是他开枪示警的。 还是个京牌?陈默挑了挑眉,这辆车上的人不简单啊。 吴大东自然也被吓醒了。 “卧槽,这他奶奶的,遇到劫道的拉?” 陈默此时异常冷静:“师傅,倒车,我们停后面观察一下。” 司机看向吴大东,吴大东点头:“听陈兄弟的。” 卡车缓缓后退,只有车灯还照着前方。 此时坐在吉普车里的陆雪松面色平静,并没有多少慌张。 “陆局,怎么办?后面好像来了一辆卡车……卡车退……退走了。”司机小张有些紧张。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本来看到后面来了一辆运输物资用的卡车还以为能吓退这帮匪徒,没想到卡车竟然退走了。 陆雪松轻叹一口气,他这次接到了紧急任务,要不然也不会只带一个警卫员就往阳市赶。 他知道北方民风彪悍,这一枪应该是吓不跑这群人。 眼中寒光一闪。 “王哥,去把树挪开,谁敢上前,就开枪。” 陆雪松的话掷地有声。 “是!”王哥应声,神情坚毅地缓步上前,端枪的手很稳,枪口直直的指着前方的匪徒。 眼看王哥就要把大树踹开,为首的匪徒眼中凶光毕露。 “兄弟们!他只有一把枪,给我上!抢完这单,在把后面的卡车也抢了,我们吃香的喝辣的!” 声音很大,陈默在后面都听到了。 枪声再响,陈默这次没有犹豫地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去帮忙!否则他们死了,我们也走不了!” 第二十七章 初遇陆雪松 吴大东这次是带了赌资的。 他本不想掺和这事,但陈默的话点醒了他。 对方得手后也不会放过他们。 虽然自己带了十几个弟兄,可匪徒人数更多,还都抄着家伙。 “妈的!下车干他丫的!” 吴大东一狠心,从车座底下抽出备好的钢管。 车斗里的小弟们呼啦啦冲下来。 等陈默冲上前时,警卫员的手枪已被打落。 地上躺着四个胸口中弹的匪徒,足见警卫员枪法精准。 但是他的表情并没有恐惧和惊慌,还在奋力反击,死命的保护着车里的人。 陈默抓起匪徒掉落的斧头劈下去,血点溅上脸颊。 斧柄在掌心颤了颤,他很久没下过这么狠的手了。 但是陈默知道他不能退。 这个年月,荒郊野岭的,挨了刀子连全尸都留不下。 余光忽然瞥见车后座下来个高大身影,他暗想这领导倒有胆量。 陆雪松确实有胆色。 身为陆家第三代最出色的子弟,他没法眼睁睁看着下属拼命。 他的骄傲不容许他躲在车里,索性抄起匕首和王哥并肩作战。 只是没想到先前那辆卡车里的人会有勇气折返相助。 吴大东很快也带着人冲了过来。 陆雪松手里拿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手起刀落,刀刀见血。 混战很快就结束了,虽然匪徒人数众多,并且都手拿家伙。 但是很明显他们没什么组织能力。 而陈默这方是在搏命,吴大东车里有钱,他打起架来根本不要命。 谁敢抢他的钱,他就敢要谁的命。 那群劫匪一看是不可为,有一个转头就跑的,就能带动第二个。 很快能动弹的匪徒都跑了,剩下倒在地动不了的,一直在哀嚎。 陈默松了口气,后背挨了一下,虽然最后时刻侧身躲过,还是留下条不深的刀伤。 刚刚打斗太激烈,感觉不出疼,现在停下来才觉出后背火辣辣地痛。 “嘶——”陈默直起腰倒吸冷气。 “严重吗?”身后传来陌生的低沉男声。 陈默转头看向来人。 初见陆雪松就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这很反常,他很少对陌生人生出好感。 可陆雪松是个例外。 对方直视他眼睛时也晃了神。陈默那双桃花眼竟与自己眉眼出奇相似。 “小兄弟”陆雪松欲言又止,最终改口:“谢谢你们。” “没事,小伤,而且我们也是自救。” 陈默没打算攀交情。虽然看出对方身份不凡,但路遇劫匪本就是帮自己,没必要邀功。 吴大东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颇有江湖气的走过来套近乎:“兄弟叫什么呀,是要往阳市去吗?” “我姓陆,是要去阳市。”陆雪松并没有报自己的名字,他突然想,如果是刚刚那个小兄弟询问,他应该会直接告诉他名字。 王哥从旁边走到陆雪松旁边,上下打量了一下陆雪松,见他没有受伤,松了口气。 陆雪松从车里拿出了纸笔,刷刷的写下自己的内线号码。 递给吴大东跟陈默。 “如果你到了阳市,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陆雪松的态度很自然,并不让人反感。 陈默伸手接过纸条,随手揣到了兜里。 “我有急事要在赶紧赶到阳城,就先走了,如果有机会在阳城再聚。” 陆雪松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 陈默前世见过很多这种类型的人,这是世家子弟的标配。 一般这种类型的人,都是从小受到家族熏陶重点培养,才能养成的气质。 回到车上,陈默瞄到吴大东字条上写着:陆—01087…… 陈默挑了挑眉,他其实在把字条放兜里时看了一眼,他的字条上写的是:陆雪松-…… 很有意思,被特殊对待了。 陈默没有深究为什么陆雪松会对他特别,很多时候,人和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么奇妙。 被这么一耽误,陈默这一行人到达阳市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 众人都很疲惫,吴大东提早预定了招待所。 两人一间,陈默与吴大东一间房。 陈默匆匆洗漱完,进房间就睡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陈默罕见的起晚了。 后背的伤口虽然并不深,但是昨天晚上什么措施都没做。 陈默看到被子上有一条鲜红的痕迹。 这整得跟女人大姨妈似的。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陈默爬起来准备出去找个药店,随便搞点碘伏什么的处理一下。 陈默看着在旁边还睡得跟猪一样的吴大东,也没叫醒他。独自一个人出了门。 走在阳城的大街上,陈默发现,79年的阳城已经随处可见沿街叫卖的小商贩了。 根本没人管。 在彭县,还要靠黑市来进行交易,但是阳城的大街上,已经能看到实体店卖早餐了。 陈默找到一家卖包子的店铺,坐下来随意点了几个包子跟一碗豆腐脑,低头开始吃起来。 味道很不错,豆腐面上面绿油油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陈默吃完饭,一结账,一共花了8毛钱,如果有粮票可以用2两粮票抵4毛钱。 陈默没有用票,交了8毛钱。 这个物价在彭县根本不可能,没有人会用将近一天的工资去吃一顿这么普通的早餐。 足能证明阳市的繁华。 陈默在阳市的街道上随意的走着。 不远处,看到新起的几间三层小楼,陈默知道这都是需要钢筋的工程。 在79年还是不常见的。 上辈子他后来也来过阳市,那时候的阳市已经很发达了,到处都是高楼大厦。 原本陈默算去药房随便买点药回去再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可诊所的小大夫却格外认真,非要检查他后背的刀伤才肯开药。 陈默也很无奈,最后就是让小大夫直接清创上药处理好了,还吞了半片止痛药,等陈默走出诊所时,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陈默沿着运河堤坝漫无目的晃荡,晨跑的年轻人,打太极的老头老太太,让这个地方充满了市井生气。 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突然想起陈家村还没通上电的日子。 得抓紧赚钱了,等八零年包产到户政策下来,家里人就不用整天上工了,那个时候才是真的各凭本事。 第二十八章 只赌牌不做局 拐角处叮叮当当的麦芽糖敲打声引起陈默的驻足。 玻璃罐里的大白兔奶糖在一堆水果硬糖里格外醒目。 想到家里白胖胖的儿子,他也挤进孩子堆里跟着买了一些大白兔奶糖。 毕竟县城可没有这种紧俏货。 前方巷口突然传来了一些嘈杂的议论声。 陈默抬眼看过去,竟然又一次看到了陆雪松。 陆雪松一身休闲服,明显是一个人出来运动的。 但是现在面色惨白,扶着双腿,摇摇欲坠的样子。 周围围着一群热心肠的大爷大妈。 “小伙子,你这是咋了?” “要不喝点水?” “你就一个人吗?用我们送你去医院吗?” 陈默看着陆雪松这副样子,莫名的有些心里发紧。 快步走过去,一把扶起陆雪峰,从兜里掏出刚刚买的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塞到他嘴里。 陈默上辈子年龄大了以后也有一点低血糖。 只要在没吃早饭的情况下剧烈运动,就会头晕眼花,面色发白。 所以一眼就看出来陆雪松现在的状况。 “我扶你到旁边坐一下。” 陈默扶着陆雪峰走到旁边的花坛旁坐了下来。 周边的人以为陈默是陆雪松的熟人,也就不在围着了。 人群散开,陆雪松坐着缓了好一会,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 “小兄弟,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啊?” 陈默在陆雪松休息时,从旁边的小摊位上买了一个茶叶蛋和一瓶水,递给陆雪松。 “我叫陈默,我知道你叫陆雪松,你给我的纸条上写了。” 陆雪松仰头喝了一口水,抬眼打趣的看着陈默:“对,只给你写了,我特意写了两张纸条。” “哎,可别这么说话,我怕我老婆有意见。” “啊?”陆雪松一下没反应过来,在79年,他还不能理解男人跟男人之间变味的“兄弟情义”。 “兄弟,你应该比我大?” 陆雪松闻言垂眸,掩下了眼底的异色。 状若无意的随口回了句:“我是1950年出生的,今年29了。” “那你确实比我大,我是56年出生的,属猴。”陈默笑着说:“我得叫你一声哥啊。” “56年么……”陆雪松脸色微变,低声呢喃。 “怎么了?”陈默敏锐的察觉出陆雪松异样。 “哦,只是觉得小兄弟还挺年轻的。”陆雪松恢复了平静,有变成那个处事不惊的淡笑摸样。 陈默摸了摸自己脸,他看着不像23吗?他感觉自己长得还挺年轻的啊。 “嗯,直接叫哥,显得亲切一些。” “啊?”这次轮到陈默愣怔了,这么不见外的吗? 这可跟他印象中傲气的世家子弟不一样。 陆雪松笑笑,转移了话题:“你们这次来阳市是来运输物资的吗?你家在哪啊?” 陆雪松有点迫不及待地想了解陈默。 陈默沉默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陆雪松对他的态度不太对劲。 从第一开始区别对待的纸条,到现在明显是在调查他的背景。 可是陈默实在想不出像陆雪松这样的人,怎么会对他感兴趣。 “我是彭城人,这次就是跟朋友来阳市见见世面。”最终陈默有选择性地回答了陆雪松。 陆雪松是何等聪明的人,他感受到了陈默对他的戒备,没有在追问下去。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陈默的名字跟生活区域。 他可以回头自己慢慢查。 陆雪松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陈默给他买的茶叶蛋 “我今天确实没来得及吃早饭,老毛病了,现在已经缓过来了,我留给你的是我私人电话,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我,毕竟你救过我两次了。”最后拍了拍陈默的肩膀:“我先回去了。” 陈默看着陆雪松的背影,拧着眉。 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想不通就不想了,今晚还要跟吴大东去赌牌。 陈默回去的时候,吴大东跟耗子等人已经醒了。 吴大东看到陈默回来了,连忙招呼他吃饭。 陈默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包子跟馒头笑着问:“大东哥,你这吃的是早饭还是中午饭啊?” “哎,不重要,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小默你别嫌弃,先凑合一顿,一会儿,我们先去看看地方。” 可能是经历过劫匪事件,吴大东对陈默的态度明显亲近了不少。 等大家都休整完,吴大东招呼陈默上车出发。 卡车一直在往阳城市外开,直到停在一处山脚下。 这司机明显不只一次帮吴大东开过车,全程都很识趣地装聋作哑不发一言。 吴大东拉着陈默下车,十几个人就这么上了山。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才从另外一个方向下了山。 那里早就停着两辆三轮车。 几个人又折腾上了三轮车。 坐在三轮车的车斗里,山间的小路有点颠簸。 路上吴大东才跟陈默交实底。 “这次会来两个大老板,都是港岛的,港岛你知不知道?” 陈默挑了挑眉,不会这么巧? “听说他们来我们这是考察生意的,陪他们的掮客说,这两个人在港岛就是出了名的喜欢玩两把。” 陈默闻言莫名其妙的看向吴大东。 这人平时看着挺精明的? 怎么会这么蠢,两个不知道根底的人就敢给你介绍? 掮客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吴大东好像看出来了陈默眼神中的含义,哈哈一笑。 “这两人的牌局确实在阳城没人敢接,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根底,但是这活是我师弟介绍给我的,我们去的地方也是我师弟的场子!” 吴大东拍了拍陈默的肩膀。 “小默,你放心,你大东哥可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买卖。” “我们啊,也就是打个配合,有人探底。”吴大东向陈默挤了挤眼睛。 陈默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大东哥,我有一个规矩,只赌牌不做局。” 陈默非常不喜欢给人做局。 这也是他师门的规矩。 在赌门里赌牌跟做局是两件事儿。 做局是串通好庄家跟赌客,事前大家约定好暗号,一起串牌,互相打掩护,专坑一家。 这不是赌局,这是诈骗,属于下九流。 吴大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小默,不是东哥说你,这两个人来自港岛,我们肯定是要团结一些一致对外啊。” 第二十九章 港商 可惜这次无论吴大东怎么说,陈默就是软硬不吃。 吴大东眼中闪过不耐,这小子有点油盐不进。 陈默也眯起了眼睛,食指无意识地叩击着。 气氛沉寂了下来,只剩下三轮车的突突声。 吴大东陷入了思考。 虽然他只跟陈默玩过一次牌,但也就是那一次,让他确认陈默是个高手。 他根本看不透这小子的手法。 陈默全程都在闷牌,而且手指只接触过自己的牌面。 他吴大东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 如果当初陈默不肯来帮他,他肯定会用些手段,没想到这小子很上道。 这次他非要带上陈默也是因为心里没底。 没有人跟港岛的那两个人玩过牌。 假如他跟他师兄两个都栽了,这个结果是他承受不起的。 但是让他们就这么放走这两只肥羊,又不甘心。 想到这,吴大东咬了咬牙,暂时还不想跟陈默撕破脸皮。 “小默,我跟我师兄会有一个人下场的,你只要保证不坑自己人,我答应你的提成不变。” “好。”陈默答应得也很痛快。 还算吴大东识相,要不然今天免不了要废些手脚。 陈默并不想在自己还毫无根基的时候惹麻烦,但是他也不怕麻烦。 三轮车一路将众人拉到了一处废旧的院落里。 外表看着像是废弃很久了。 三间小平房外表看着有些破败。 其中有一间还挂着蓝色的门帘。 门外站着几个盯梢的人,烟头的红光忽明忽暗。 “师兄,我们来了!” 吴大嗓门刚响起来,蓝色门帘一掀,走出个笑眯眯的胖子,圆脸上堆着人畜无害的笑。 “小默,这就是我师兄,吴三元。” 吴三元笑着伸出手:“这位就是陈默小兄弟?幸会幸会。” 陈默握住他的手,注意到对方眼里闪过的疑惑。 毕竟自己这双手白净修长,没半点老茧,确实不像赌场老手。 “三元哥,久仰。”陈默松开手,扫过胖子圆脸上堆着的笑。 “我就是来见见世面,您按规矩安排就行。” 吴三元眯起小眼睛:“来,先进屋说。” 他领着众人走进里间。 房间挺宽敞,中间摆着张大赌桌,桌面磨损明显。 陈默挑眉,这年头国内很少见这种规格的赌桌,看来吴三元确实有些门道。 “小默,你先坐会儿,我跟师兄说一下情况。”吴大东没进屋,站在门口对着陈默喊了一句。 “好。”陈默不在意的应了一声,然后在屋子里到处看了看。 屋外。吴大东拽着吴三元到墙角。 “那小子不好拿捏,他不想做局。”吴大东压低嗓子。 “什么?那你带他来干什么?”吴三元褪去笑脸,眉眼透着阴郁。 “这小子有点邪门,横竖他赢钱算咱们的。只要不坑自己人,凑个数加道保险。” “你确定他靠得住?” “他顾家,底细清楚,不会吃里扒外。” “行!”吴三元咬牙点头。箭在弦上,容不得他犹豫不决了。 屋里陈默掀开赌桌上的皮箱,里面是码得齐整的专用筹码。 他拈起一枚,思绪飘到上辈子的港岛赌场。 金碧辉煌的大厅,水晶吊灯晃着眼,穿着旗袍的艳丽佳人,还有那纸醉金迷的气氛。 深吸一口气,想到自己前些天刚答应温亦雪绝对不会再出去赌博,自嘲地笑了笑。 君子论计不论心。 横竖不是给自己挣。 指尖轻抖,筹码灵蛇般在指缝游走。 这双手比前世后来那双手活泛多了。 下午五点,陈默在屋里听见三轮车由远及近的响动。 “来了!”吴大东起身迎出去,陈默坐着没动。 他没有出去迎接赌客的习惯,在说又不是他组的局。 门帘掀起,先进来个穿花衬衫的中年男人,啤酒肚把真丝面料撑出弧度,带着个大金表。 后面跟着穿竖条纹衬衫的瘦高个,金丝眼镜下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陈默注意到他右手腕有一道寸长的蜈蚣疤。 陈默眯起眼睛。这两个人有点眼熟啊,但是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自己上辈子在什么地方见过, “哎呦,这里还有位靓仔啊。”瘦高个操着港普热情招呼。 陈默起身挂上腼腆笑,挨个握手没多话。扮足涉世未深的模样。 两双手相触时,他在对方眼底捕捉到与吴三元握手时同样的暗芒。 很好,最好就把他当成一个愣头青。 他垂眼退回座位。 这时吴三元装作和陈默、吴大东素不相识的模样介绍。 “这位是我兄弟,喊他大东就行,平时也好玩两手。听说两位港岛大老板想玩牌,特意请他来作陪。” 又指着陈默:“这位小兄弟叫陈默,跟着大东来见见世面,待会儿也陪两位老板玩几把。” “大东、小默,这两位是来考察市场的林永昌林老板、周世荣周老板,港岛商界这个——”吴三元竖起大拇指。 “哎呀吴兄弟讲笑啦。”穿花衬衫的林永昌拍着肚皮。 “我们在港岛不算什么哒。”周世荣扶了扶金丝眼镜:“随便玩玩,当交个朋友啦。” \"我们来时特意向市里领导打过招呼,市局公安同志对我们的安全特别重视。\"林永昌随手点燃了一根骆驼牌香烟,弹了弹着烟灰有道:\"今天就是随便玩玩,可别伤和气。\" 话里藏的刀尖让吴三元喉结一滚。吴大东后脖颈微微发凉,这句话意有所指啊。 陈默低头摩挲筹码,心下了然,怪不得呢。 刚刚他没出去,不知道这两个人带了多少人来,但是他们敢在北方的地下赌场露财,还是有所依仗的。 吴大东他们今天要是敢直接黑吃黑把这两个港商弄死在这,明天等着他们的就是全城通缉。 “哎呦,两位老板放心,我这肯定保证两位的安全。”吴三元脸上堆笑:“那……两位老板想玩什么?” “你们也不懂什么是德州啤牌。”周世荣中指叩着赌桌:“凑合玩梭哈。” 陈默数把玩着筹码没抬眼。 这话咋听还算客气,但是这人把“凑合”二字咬得轻飘,泄露了几分高高在上与鄙视。 现在还是79年,国内确实还没有人玩德扑,港岛也还称呼德扑为德州啤牌。 第三十章 玩这么脏的吗? “德州啤…牌?”吴三元有点蒙,声调都拐了个弯。 他行走江湖这些年,愣是没听过这种玩法。 港岛的人果然不好伺候。 “啊,那…我们就玩梭哈,哈哈!”吴三元赶忙岔开话头盖过尴尬,朝旁边小弟使了个眼色。 几人围着赌桌落座,顺序依次是林永昌、吴大东、周世荣、陈默。 陈默很喜欢坐后位,所以率先一步走到了最后的位置,让周世荣扑了个空。 吴三元吩咐人拿来了两副新牌,分别打开,把牌摊开展示。 陈默没碰牌,这扑克和彭城吴大东牌馆里的货一模一样。 两个港商倒是显得很谨慎,挨个站起来把牌逐张仔细查验了一遍。 吴大东也跟陈默一样,手都没往牌上搭。 检查完毕,二人举手表示没有问题。 吴三元又装模作样地看向陈默与吴大东,两人也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那不知二位……准备兑换多少筹码?”吴三元搓着手,胖胖的脸色堆满了笑容。 林永昌朝身后的秘书抬抬下巴。 手提箱很大,喀嗒一声弹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满满的大团结。 吴三元瞳孔一震,这么多钱的冲击力还是很强的。 他只觉得后槽牙有些发酸,他们师兄弟拢共就备了五万现钱。 “先一人兑换3万。简单玩玩儿啦。”林永昌说得轻描淡写。 陈默用虎口压住嘴角,掩饰住自己揶揄的表情。 在港岛,这六万块确实不算什么。 但在国内,这就是个很大的数字了,他还真怕吴大东跟吴三元没有赌资。 不过就算这两个人没有钱,也有筹码,毕竟这里是吴三元的地盘。 问题是,如若人家真赢了,到时候吴三元拿不出钱来兑现,那就精彩了。 “好,那我就给二位把筹码兑换一下”吴三元回过神接话,又看向吴大东与陈默:“二位也是换三万的筹码吗?” “跟…跟两位老板一样。” 吴大东这时候已经是强装镇定了,他原本以为五万块,已经足够应付了。 陈默倒是无所谓地笑着点头,又不是用他的钱。 这一幕落到林永昌眼里,他眼神一闪,莫名的,就对陈默起了点忌惮之心。 这后生仔看到这么多钱后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得很不寻常。 筹码很交到众人手中。 吴三元坐在赌桌对面,笑眯眯的说:“我们场子抽百分之五的服务费,由最后赢的最多的客人出,各位没意见?” 众人无意义,赌局正式开始。 梭哈的规则其实很简单。 本场会去掉大小王跟2-8,只保留9-a,共计28张牌。 每人先发一张暗牌,仅自己可见。 第二轮发首张明牌,由明牌最大者优先下注。 同牌按黑桃大于红桃大于草花大于方片的排序。 后续每轮发一张明牌,共五轮,所以最后的牌面是一暗四明。 每发一张明牌后开启下注回合。 首轮强制下底注五百。这已经是目前国内玩的最大的底注了。 每轮都可可跟注、加注或者弃牌,加注上限为当前池底总额。 牌型最大的是同花顺,剩下依次是四条、葫芦、同花、顺子等…… 最终还在场的玩家亮暗牌比大小,若牌型相同,则比最大单张。 吴三元手法娴熟地洗牌切牌,操作得行云流水,让人眼花缭乱,然后分别给四人一人发了一张暗牌。 三人都低头查看自己的暗牌,只有陈默没有翻开看。 吴大东对陈默这种喜欢闷牌的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了。 周世荣则根本没有关注陈默,他默默的盯着吴大东的表情看。 只有林永昌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陈默。 第一局,陈默根本不准备跟到底,开局先探路是他的习惯。 所以尽管到了第四张牌落地时,他的名牌已经凑出黑桃q、10、j的顺子面,他还是很果断的选择扣牌:“不跟。” 吴大东眉头一皱,他搞不明白陈默在干什么。 而显然想探探路的人不只陈默一个,林永昌和周世荣也选择了弃牌。 这下吴大东高兴了,他哈哈一笑,亮出了自己的底牌—红心9,他的明牌分别是梅花9、方片k、黑桃9、方片3。 这样就形成了三条,其实牌面并不算大,但是其他人都放了牌,他通吃底注。 吴大东笑着收走底池,这一把轻轻松松赢了两千。 牌局继续,就这样不瘟不火地玩了四局,其中吴大东赢了2次,周世荣赢了一次,林永昌赢了一次。 陈默表现得很小白,只要牌面不好,他一定放牌,一副胆子很小,根本不敢跟到底的样子。 其实陈默的心里都快骂娘了,他都看到了什么? 吴三元发牌的时候在那玩袖里乾坤(指将牌藏在袖子里,可随时根据发牌的人选换牌)就算了。 这两个港岛仔也在玩移花接木(指利用手法快速转移自己需要的牌)。 玩这么脏的吗?都当自己是千王呢?你们敢在港岛的赌场里这么搞吗? 陈默这时候很想站起喊一声“抓老千!” 这要是在正规赌场,稍微一搜身,这几个人谁也别想跑,身上都藏着牌,个个都得被剁手。 都是一群什么东西? 陈默不想说话,只是一味弃牌。 他都想跟着脏一下了。 而且这吴大东跟吴三元是睁眼瞎吗? 今天要是没有他在,这师兄弟俩栽定了,就这点本事还要给人家做局呢? 牌局来到了第五局,陈默已经输了好几千了,中间他跟过几次注,但是到最后关头都弃了。 林永昌都有点怀疑自己盯错人了,吴大东跟吴三元的路他多少探出来一点,但是这个后生仔的路他没看出来一点。 他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是个赌牌的老手。 林永昌搓着手:“陈小兄弟家里做哪行?”眼睛还盯在底牌上,漫不经心地问。 既然探不出来路数,那就套话试试。 “啊?我吗?”陈默抬头:“就倒腾点药材。” “北方药材确实靓啊!”周世荣扶了扶金丝眼镜。 “我们这趟正想收点高丽参,小兄弟可得搭个线。”镜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瞥向林永昌的眼神。 他看出来林永昌忌惮陈默了,虽然他不明白就这么个小年轻有什么好忌惮的,但还是帮忙搭了个腔。 第三十一章 肥羊 “两位老板要是想买高丽参可以来找我,我北方的山上还是挺多的。价格绝对好说。”陈默顺杆往上爬。 虽然他手里根本没有什么高丽参,但是在这边人参不难找。 尤其79年,山上野生的人参还没绝迹呢,随便花钱收收就能搞到。 反正是逢场作戏,忽悠呗,他还能赚个差价。 这次轮到陈默先下抵住,暗牌方片9配明牌红心9,第三张竟来了张草花9。 吴三元发牌的手微动,想给陈默凑成四条的天牌。 陈默却在吴三元发最后那张明牌前突然推牌入池:“手气背,不跟了。” “你手气还背,你不是总说自己运气特别好么。” “这运气也有开小差的时候的。” 就在吴大东和陈默打趣的时候。 林永昌突然加了大注,加在一起足有六千块。 林永昌的明牌有顺子的可能,而且还是a2345的特殊顺。 只要他底牌是a或者是个6无论花色,基本上就是稳赢的局面,吴大东面色一变,开始犹豫不决起来,头上渐渐渗出了冷汗。 他偷偷撇了一眼吴三元,吴三元想让他放牌,他隐晦地用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陈默心里很无语,这暗号敢设计得在明显一点吗? 吴大东有些不甘心,这一把只要吴三元不发错牌,他肯定能做成葫芦。 “大陆仔,快点啦,这么一点钱,有什么好犹豫的。”林永昌在旁边故意出言激将吴大东。 最终吴大东一咬牙,将牌推入牌池:“弃牌。” 林永昌亮出自己的底牌,只是一张黑桃8,一手散牌而已。 偷鸡成功的林永昌哈哈地大笑:“后生仔要交学费啦!” 陈默垂眼冷笑,他刚刚也脏了一下,用落汗的手法标记了几张牌。 所以看得更清楚了,林永昌原本的暗牌根本就不是这一张。 人家手里还握着一个a呢,就算吴大东敢跟到最后,赢的也不会是他。 看来不止他想下饵,这两个港岛人也开始下饵了。 吴大东的脸色很不好看,竟然让人偷鸡了! 他甚至有点埋怨吴三元。 “哎呦,这一把爽啦哦,诸位承让啦。” 林永昌动作夸张地将筹码都揽进自己怀里。 吴大东的情绪还是波动很大,恨得牙根直痒痒。 陈默继续装作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年轻。 下一局一开始,陈默的明牌非常不好,一手散牌完全没有竞争力,不过都是同一个花色。 陈默就继续跟注了,这次陈默跟到了底。 这一局林永昌与吴大东第三轮就弃了牌,早早离场了。 牌桌上只剩周世荣和陈默。 周世荣扫了眼陈默的明牌,拇指摩挲着筹码,毫不掩饰眼里的轻视。“小兄弟,我陪你玩玩。”他随手将筹码扔进池中。 周世荣不信陈默的运气真有那么好,底牌会是个红桃,他觉得这小子就是在偷鸡。 陈默咧嘴一笑,先补齐跟注的筹码,又捏起四枚千元筹码掷入。 “周老板,光跟注可开不了我的牌。”他的食指轻敲桌面,“加注四千。” “年轻人胃口倒是不小。”周世荣笑着摇头,抓起筹码往桌心一撒,“说好要跟到底的。” “周老板果然有魄力,那就亮牌。”陈默说着掀开了自己的底牌。 陈默底牌:红心a,明牌红心5、红心a、红心10、红心k——同花 周世荣是两对,黑桃j和方片j,还有两个q。 陈默赢牌。一把将刚刚输出去的底注都赢了回来。 陈默眨了眨眼睛:“我都说了,我运气一向很好的。” 目前陈默的筹码保持在三万一左右,属于没输没赢的状态。 吴大东输了将近一万,林永昌赢的筹码主要来源于底注跟吴大东的。 周世荣刚刚没有占成陈默的便宜,还剩下2万九,也属于没输多少。 赌局在继续,吴大东明显开始着急了,频频给吴三元释放信号。 果然这把吴大东的明牌好得不可思议,是个同花顺的局面。 这波吴大东在第二张明牌到手之后就直接加重注清场,陈默很果断的弃了牌。 周世荣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也选择了弃牌。 林永昌的明牌并没有吴大东的强势。 只是个三带二,葫芦的牌面,但是他就是很大胆地跟到了最后。 吴大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底牌,神情都有些压不住了,一把将手里的筹码全都推了出去。 “我all!!”吴大东的神色激动,透着疯狂。 陈默在心底轻叹一声。 赌局之中,最忌讳的是就是认为自己必赢,人一旦有了必赢的把握,那就是坠落万丈深渊的开始。 但是陈默没有多话,这种局面,提醒根本没有用,刀子不切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林老板,要不要跟注啊?要不就弃了,别怪老弟没有提醒你,你这牌面可赢不了我!” 吴大东现在有点小人得志的样子。 林永昌看着吴大东,随手抽出旁边的骆驼牌香烟,点了一根。 陈默的目光一凝,这个姓林的手挺快啊。 林永昌深吸一口烟。没说话,顿了顿,直接伸手一把将筹码都推了出去。 “我跟,就陪你玩玩,开牌!” 吴大东站起身来,脸上的疯狂在也压制不住了。 他癫狂的哈哈大笑,伸手将自己暗牌翻开甩在赌桌上。 “哈哈哈哈,我同花顺!你拿什么赢我!” 全场寂静,只剩下吴大东癫狂的笑声。 然而他的暗牌是一张黑桃q,散牌一堆,哪有什么同花顺! 吴三元也傻了眼,整个人像被人按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陈默出言提醒:“大东哥,要不你在看看牌呢?” 吴大东笑声停止,低头一看,整个人都愣怔了。 “怎么可能!!” 他想魔怔了一样,不断地重复:“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是个黑桃q呢?怎么可能,刚刚还不是……” 就在刚刚,陈默眼睁睁地看着林永昌拿香烟时换了吴大东的牌,然后才推的筹码。 而吴大东这个睁瞎,竟然没发现。 就这水平,还敢把人家当肥羊? 第三十二章 下桌吗? 吴大东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整个人都瘫软在赌桌上。 林永昌从容不迫的将自己的暗牌翻开,是个方片5 三带二,不算大的牌面,但是肯定比散牌大的多。 林永昌将赌桌上所有的筹码都拦到了自己面前。 “后生仔,不要反应这么大么,哈哈哈哈” “兄弟,要下桌吗?”周世荣也在旁边笑着问。 吴三元率先反应了过来,他锐利的眼神直视着吴大东,带着警告。 玩牌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如果你把自己的筹码都输掉了,那么就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掏钱加码,第二个,放弃下桌。 下桌就相当于认输离场。这场没有回本的可能性了。 吴三元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吴大东。 吴大东的太阳穴青筋暴起,整张脸涨成猪肝色,双目赤红,颤抖这嘴唇,正准备开口。 陈默却率先开了口:“大东哥,差不多了,就是玩玩,没必要动真格的。” 说着陈默站起来,拍了拍吴大东的肩膀。 陈默的意思很简单,你搞不过,别玩了。 吴大东从旁边拿起一杯水,仰头咕咚咕咚,全都喝了下去。 这下彻底冷静了,嘶哑的嗓子说:“我下桌!” 陈默很也无奈,这俩傻逼,根本就斗不过这俩港商,在抬子上碍手碍脚的。 下一把,陈默明显感觉出吴三元的手开始不稳了。 “三元哥,你就正常发牌就好,别紧张啊。” 潜台词就是,别给老子瞎搞,你就正常发牌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看着陈默那双坚定的眼睛,吴三元突然就又有了些信心,原本发抖的手逐渐稳住。 陈默现在就是有这种让人信服的能力。 林永昌跟周世荣背脊有些僵硬,一股莫名的压力涌上心头。 很难想象这股压力竟然是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给他们的。 陈默这次又开始不打算看暗牌了,这在赌局中叫做闷牌。 吴大东咬住腮帮内侧的软肉不发一言的在旁边看着,他现在不能说话,最好也不要有过多的动作,否者会被请出场。 这是规矩。 这次陈默的牌面一般,他没跟,直接弃牌。 就这样过了三轮,陈默次次都弃牌。 周世荣不干了,这光输赌注,一次才五百,不是陈默坐庄的时候,他连五百都不用输。 这要赢陈默三万,要到什么时候。 “我说小兄弟,你不会就这么跟我们耗一晚上。” “牌不好,我也没办法啊?我在等我的运气。”陈默倒是不以为意,很是沉得住气。 下一把,陈默的明牌终于好了,开牌就是顺子的局面。 陈默也确实跟注到了最后。 周世荣的牌也非常好,巧合的是,他的名牌跟陈默的名牌除了花色不一样,竟然惊人的相似! 玩牌就是这样,遇到了,就是一把定生死,狭路相逢,看底牌了。 林永昌跟周世荣都选择了跟注。 最后陈默直接all了全部筹码,异常果断。 现在最紧张的不是陈默,甚至不是周世荣,反而是站在陈默身后的吴大东,跟发牌的吴三元。 吴大东的喉结上下滚动,神情紧绷。 周世荣终于等到了这一把。哪里肯让。 生怕陈默后悔,直接也all了全部筹码。 林永昌倒是沉默了,他一直以来都看不透陈默,这让他颇为忌惮。 虽然他并不相信此时在国内会有什么赌术高手,难道这小子真的是靠运气? “小兄弟这就全押了,都不看看自己的底牌吗?” 陈默笑嘻嘻地说:“不用看,我玩牌,纯靠运气的。” 林永昌想了想,选择了弃牌。 周世荣可不信这个邪,既然选择跟他赌,那就没有后悔药。 “开牌小兄弟” 说着周世荣就掀开了自己的底牌。 同花顺,已经是最大的牌面了。 但是周世荣的同花顺,是,不大不小的顺子。 而精彩就是陈默的顺子跟周世荣的一模一样,但是陈默的底牌是黑桃6。 黑桃大于一切! 一切尘埃落地 陈默通吃。 周世荣这一把是真的在赌,连陈默自己都没有看自己的底牌,在场没有人知道陈默的底牌是什么。 他赌的就是陈默的底牌不是黑桃。 吴三元与吴大东齐齐松了一口气。 周世荣的面色阴沉。 林永昌也一面露凝重。 “我说了,我的运气一向很好的。”陈默笑着将筹码揽入怀中。 此时整个屋子的气氛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陈默笑着看向林永昌:“林老板,不会这么小气,这些小钱,对你们来说,洒洒水啦。” 林永昌也恢复了本来的神色:“没想到啊,在国内,还有陈小兄弟这样的高手,要不要跟我们去港岛发展啊。凭小兄弟的本事,在港岛一定能大有作为的。” 他此时心里是真的很震惊,他对大陆落后的赌场文化看不上眼。 他俩今天本来就是想来考察一下市场的,六万块钱还不至于让他失态。 他是真动了拉拢陈默的心思。 这个时候,还没有那么多高科技的出千方法。 陈默很清楚林永昌现在在想什么 但是这辈子他不准备在沾赌。真要去港岛,他也不会跟着林永昌和周世荣去。 他去投奔他师傅不好吗?现在他师傅还年轻呢。 陈默笑着回道:“我都说了,我全靠运气,什么时候运气没了,也就赢不了拉,不能靠赌牌为生的。” 陈默喜滋滋地把筹码揽了过来,转头看向面色难看的周世荣。 “周老板,下桌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周世荣明显上头了,他很想继续加码。 但是林永昌适时站起身来,制止了周世荣动作。 “世荣,坐下旁观一下,今天也算玩尽兴了。” 周世荣不说话了,沉着脸坐在了旁边,一言不发。 林永昌将袖子挽了上去,重新坐回了座位上。示意吴三元重新发牌。 “大老板是不一样,很气魄”陈默笑着恭维。 “我来陪小兄弟好好玩两把。” 吴三元也很讲究地重新打开了一副新牌。 洗牌,切牌,发牌,一气呵成。 第三十三章 凭运气 陈默的神色淡然,仍就是没有看自己的底牌。 林永昌不禁多看了陈默几眼。 这个小后生气度非凡,是他在国内很少见到的。 不过现在林永昌还是有很自信能够教训一下陈默的。 他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足够一局定胜负的机会。 “不跟……” 重新开局后的第一把牌,陈默拿到的第一个名牌是方片8。 而林永昌则是黑桃a。 “小兄弟,你连底牌的不看,就直接放弃了?” 林永昌怀疑陈默闷牌的举动是在故意给他施加心理压力。 但是手法太幼稚,还吓唬不了他。 “嘿嘿,我说了,我玩牌纯粹看运气的,刚刚我的感觉不太好,运气没在我身上,不想坚持了。” 陈默笑了起来,不过脸色露出几分不自信,被林永昌敏锐的捕捉到了。 林永昌心下一动,他不确定陈默到底是不是真的在赌运气,但是要是能让他质疑自己的气运最好。 当下也很耐心地陪着陈默玩“弃牌”的游戏。 “哎!我还是不跟!” 陈默适时地露出了几分急躁来,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弃牌了。 “你这把的明牌明明很好啊,怎么不在坚持一下。” “感觉还是不对啊。”陈默无奈叹气,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吴大东在旁边紧锁眉头,心里也忍不住泛起嘀咕:“难道这小子一直都没有把握?” 赌桌后方,周世荣看见这种情况,也有些沉不住气。 无论林永昌的名牌有多不好,陈默就是把不跟。 此刻在赌桌上的两个人好像在比谁更沉得住气一样,谁也不先进攻,气氛一时诡异了起来。 一把把的吃底注,陈默的筹码在飞快的减少。 终于,在第八局的时候,陈默没有在第一时间弃牌了。 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哎!我好像这次有感觉了,好像我的气运回来了,林老板,我可要下注了。” 陈默笑得有些得意,并且直接加注了五千块。 “可是你这把的明牌可不算好啊?”林永昌眯起了眼睛,盯着陈默打量。 “嘿嘿,我都说了很多次了,我不看牌面只靠感觉的。” “好,那我跟你!”林永昌也往赌池里甩了五千的筹码。 陈默开心了,他看向吴三元示意接着发牌。 陈默不准备现在再加注了,他怕林永昌跑了。 通过这几把牌,他算是摸明白了,别看周世荣带个眼睛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实际上他最冲动易怒。 但是这个林永昌却是个很谨慎小心之人,想下饵钓他不现实,最好的办法是温水煮青蛙,慢慢把他架上去。 而林永昌现在跟陈默想的差不多,在他想来,陈默现在一定心理压力很大,所以他也不急着加注。 第三张牌发下来以后,陈默有顺子的希望,而林永昌的牌面已经出来了,他现在已经有两张6了。 陈默表现出了一副乘胜追击的模样,有加注了五千块。 其实陈默还真没装模作样,他是真的想乘胜追击,不是演的,所有也没有表演的痕迹。 他已经想在这一局结束战斗了,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困了,想回去睡觉了,明天还得回家陪媳妇呢 他可是答应了媳妇,三日内一定回家的。谁有闲工夫怕陪这几个心怀鬼胎的人浪费时间。 林永昌在沉思,他的多疑跟谨慎是长久以来的本能。 他再一次看向陈默的牌面,出言询问:“小兄弟啊,你还不准备看看自己的底牌吗?” 陈默一改之前演绎出的新手小白的模样,浑身上下透着些慵懒。 身体前倾,看向林永昌的眼神中透着些挑衅。 “林老板,玩牌,玩的就是心跳,这样才刺激嘛……” 林永昌看着陈默这幅挑衅的样子笑出了声。 “后生仔,一会可别后悔哦……” 说着随手再次跟注五千。 “我跟!” 陈默抬起双手鼓起掌来,随后又竖起大拇指;“林老板,不愧是港岛来的大老板,有胆量!” 心里却想着:“妈的。终于把你按住了,跟个泥鳅似的。” 林永昌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小子想下重注逼自己放牌。只有一个可能,他想偷鸡。 他可不信陈默真的在闷牌,如果陈默是一个赌术高手,有很多种办法可以看见自己的底牌,装个样子而已,骗不了他。 随着第四张牌的发出,吴三元的手又开始抖了,这是六万块钱,不是六十块钱。 在79年,这些钱都够他们师兄弟洗盆洗手了,容不得他不紧张。 赌桌上的局势变得明朗了起来。 林永昌四条牌面呼之欲出。 陈默有同花顺的机会。 按道理,陈默该看底牌了,因为林永昌已经拿到了三张6了,如果陈默做不成同花顺,就是死定了。 但是陈默还是很悠闲的坐在那等着吴三元发最后一张明牌。 并且随手又下了五千的重注。 “林老板,你不会给我这个牌面唬住?” 陈默其实现在也不怕林永昌跑路了,这个底注已经够高了,也值得,但是他还是想一把解决战斗,所以出言在激一下林永昌。 林永昌当然也不是被吓大的,现在如果他真跑了,那就是白白损失了两万块。 “呵呵,小兄弟连底牌都不看,我可是不信你真的能做成同花顺哦。” 说着林永昌也跟了五千。 这时候吴大东已经紧张得站不稳,他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反观周世荣,现在已经缓了过来,神情很是镇定的坐在后面,双手环胸,一言不发。 到了现在陈默也看明白了,林永昌跟周世荣是真的有钱,六万块对他们来说远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所以人家敢玩。 但是吴三元与吴大东不敢。 贫穷使然 也无可厚非 陈默随手拿起桌前的筹码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浅笑。 如果这一幕落在张岚跟温亦雪这种熟悉他的人眼里,就该察觉出陈默要使坏了。 第三十四章 一念家破人亡 其实在现实中,真正能够拿到同花顺的几率跟中彩票也没差多少了。 但是这种情况显然不包括出千者。 毕竟刚刚吴大东就差点出了同花顺。 吴三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他实在太想陈默赢了。 陈默当然看出来了,但是现在林永昌盯吴三元盯的很紧。 很显然,他在等吴三元犯错。 陈默不想让吴三元在这个时候出千。 毕竟如果被当场抓住,今晚上赢的钱,怎么赢的,就得怎么吐出去, 不吐?行啊,变通缉犯呗。 真到那时候,陈默说自己没参与做局,谁信啊? 他现在可是有妻儿老小的,可不想出事儿。 “哎,林老板,我觉得这把应该就能定胜负了,不如我们玩点好玩的。” “哦?小兄弟想玩什么?”林永昌抬眼,颇为有兴趣的看向陈默。 陈默笑笑,指了指一直当背景板一样站在最后拎着皮箱的女秘书说:“不如让这位美女过来发最后一张牌,怎么样?” 吴三元猛然抬头看向陈默,陈默隐晦地摇了摇头。 意思是:就你那两下子,别出来丢人现眼了,这把小爷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林永昌挑眉。这下他是真的有点佩服陈默了。 “小兄弟,你很有意思,好啊,就让小徐来发牌。” 叫小徐的女秘书本来就站在后面安安静静的当个背景板的,现在突然被叫上去发牌,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她战战兢兢地走了上去,有些怯懦的开口道:“我……我不会。” “没事儿美女,林老板又不是输不起的人,你就随便切一下牌,然后按顺序发给我们俩就行。” 陈默不给她退缩的机会,小徐只好上前从吴三元满是汗水的手里接过牌。 然后动作及其生疏的切牌,发牌。 吴三元很无奈,他现在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退到一旁,死死地盯着赌桌。 陈默选择她是有原因的,他一点也不怕这个女秘书是个隐藏高手。 就在刚刚,这个秘书都要心大的睡着了,也不管自己老板输没输,赌局在紧张,她都在状况外。 如果这也是个隐藏高手,那陈默……也认不了一点。 如果这个女秘书敢当着他的面作弊,正好,他就真要站起来抓老千了。 毕竟这个女人可是两位港岛老板带过来的。 最后一张牌,陈默在明面上已经做成了同花顺,并且还不小。 陈默现在的明牌是方片7、方片8、方片9、方片10和方片j他的底牌没人知道,陈默自己当然知道,是一张黑桃q。 林永昌的明牌是红桃6,草花6,方片6和黑桃a,林永昌的底牌实打实的是一张黑桃6,四条! 如果按照现在的牌型,陈默必输无疑! 因为四条比顺子大,陈默只有是同花顺才会赢,但是陈默一直闷牌,现场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牌是什么。 陈默想了想,直接将所有的筹码一推! 吴大东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吴三元也悄悄地握紧了双拳。 “小兄弟还是有些冲动了呀”林永昌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有些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是真的不信陈默在不动任何手脚的情况下可以做出同花顺。 他刚刚一直在注意着陈默,陈默从看到最后一张明牌后就一直在摆弄着筹码。 从他的经验来说,人下意识的动作是最能反应出他真实的内心的。 这小子想偷鸡! 他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他现在无比确定自己的判断。 他是四条啊,只是顺子怎么可能赢得了他的四条呢? 后生仔还想逼他不战而退? 怎么可能,区区三万块,他本来就没放在眼里,他就喜欢这种心跳的感觉。 “all是?哈哈,好啊,我跟了!” 林永昌说着,也豪气地将自己眼前的所有筹码都推了出去。 筹码哗啦啦地倒在赌桌上,似乎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真正的一局定胜负。 吴三元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底牌是他发的,其实他知道陈默的底牌是什么! 他心里一片冰凉,陈默输的钱可是他们的!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如果等一下把这两人做掉会有什么下场。 这种强烈的冲击感,使人着迷,使人堕落。 陈默一脸平静,跟在场的所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些人面色通红,神情或紧张或亢奋或恐惧,看得陈默想笑。 赌博,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念……家破人亡! “那……林老板,开牌。” 林永昌强制镇定地翻开了自己的底牌,一张黑桃6! “哈哈哈哈,小兄弟,哈哈哈,来!让我看看你的同花顺!” “好啊!就让我看看今天的运气是不是站在我这边!” 陈默很随意地翻开了自己的底牌,他的牌面就在他翻开手的一瞬间发生了改变。 黑桃q反过来的一瞬间,变成了方片q。 同花顺! 绝杀! 林永昌跟周世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其实刚刚陈默甚至恶意地想,直接翻开那张黑桃q,让吴三元跟吴大东直接死在这。 但是不行,他也是有职业素养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大东突然放声大笑,从地狱到天堂原来是这种感觉。 “不可能!你出千!”周世荣率先反应过来,直接指向陈默。 陈默心里很认同,周世荣的话,对啊,他是出千啊。 但是你们今天都要玩出千王之王了,还来指人他? 但是表面上,陈默还是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啊?出千,怎么出千啊?” 林永昌深吸一口气,然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陈默。 颇有风度的开口“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就到这里。” 然后低头看了看这一桌子的筹码,转头看向吴三元“麻烦吴老板帮我兑换一下筹码啦。” 自己组局的好处就在此,输钱的人是可以提出终止牌局的,赢钱的不可以。 今天周世荣跟林永昌都输光了筹码,自然可以下桌离场。 “林老板好气度!”陈默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夸奖林永昌。 是个拿得起放的下的。 最起码表现得很有风度,没给港岛商人丢人。 第三十五章 亲弟弟? 办公室里的顶灯在深夜里亮得有些刺眼。 陆雪松扯了扯自己的衬衫领口。 房门被敲响,陆雪松抬头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进!” 办事员推门快走两步,把文件搁在桌上。 “这是您要的调查资料。” 等门重新被关上,陆雪松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叠文件。 只见上面写着:陈默,男,汉族,23岁,1956年出生。 彭县陈家村人…… 陆雪松从陈默的基础信息一直看到家庭成员,最终视线停留在最后那行调查结果上。 23年前,陈默的母亲难产,被连夜送往县医院,根据县医院妇科大夫口述以及抢救记录 当时情况危急,胎儿已无心跳,孩子疑似已经夭折…… 陆雪松的瞳孔骤然紧缩! 如果胎儿已经没了,那陈默…… 所以陈默真的可能是……他的亲弟弟? 他那个素未谋面、找了二十几年的亲生弟弟竟然就这么偶然地被他遇到了? 陆雪松站了起来,打开窗户,从抽屉了拿出来一包烟。 打火机窜起的火苗晃了三次才点着烟。 第一口烟雾刚进气管就引发剧烈呛咳。 他扶着窗台咳得弯下腰,指间的烟头在夜风里明明灭灭。 当吴三元毕恭毕敬地将周世荣与林永昌送走后,就看见陈默随意的坐在赌桌旁,手里把玩着一枚筹码,筹码在指间翻飞,旋转。 “吴老板,大东哥,我刚刚的手法,想学么?” 陈默这是明牌了,不装了,这是他早就想好的退路。 他从来没有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白拿着百分之十的抽成全身而退。 林永昌知道吴三元是地头蛇,所以在来之前找好了依仗,只要不太过分,吴三元不会动他们。 陈默的底细吴大东很了解,所以他也早早就想好了避险的办法,否者后患无穷。 现在是79年,高科技出千的年代还远着呢。 他今天准备把能在这个年代大杀四方的赌术交给吴大东与吴三元师兄弟两个。 吴大东尝到了甜头,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但是如果他自己就可以赢到钱,又何必再来找他呢? 等这些赌术罩不住的时候,怎么也得是4年后了,那个时候他们师兄俩还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他们不被黑吃黑搞死,也一定会被公安抓起来,就更不会来找他的事儿了。 当晚,陈默顺利地拿到了百分之十的提成,六千块钱。 这时候的六千块还真的是很多,一堆的大团结,陈默把钱严严实实的裹在了外套里。 吴大东要后天在回彭城,陈默不想等他,拿着钱拒绝了吴大东的热情邀约自己离开了。 回到阳城市区,陈默先去招待所开了间房,倒头就睡。第二天晌午才一脸懵逼的爬了起来。 今日要做的事儿,去购物,然后回家! 想起家中的妻儿,陈默就又精神了,他飞快地起床洗漱,然后退房出了门。 阳市友谊商店,一共有三层。 陈默随意地在商店逛了起来,陈默跟个土包子进城似的。 友谊商场里人来人往,穿着时髦的姑娘和戴工装帽的年轻小伙穿梭其间。 旁边货架上有个汽车模型忽然抓住了陈默视线,金属烤漆在日光灯下泛着红光。 他蹲下来细看,巴掌大的小轿车连轮胎纹路都清清楚楚,心想这要买回家,家里的小包子准得乐开花。 “同志,这车模多少钱?”陈默转头问柜台后码货的胖大姐。 营业员抬头露出圆脸,倒比彭城供销社那些冷脸售货员和气得多。 “哟,这宝贝可金贵!广州来的稀罕货,55块现金,有工业券35块拿走。大姐不诓你,统共就三辆,摆这儿都没指望能卖” 这价抵得上工人小两月工钱,但陈默掏出大团结,掏钱的手比脑子快。 “不用券,这个我要了。”胖大姐举着鸡毛掸子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五张崭新的大团结拍在玻璃柜台上。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个看着普普通通年轻人能这么舍得。 胖大姐拿到钱才有了真实感,这广州货,贵还真的有贵的道理。 陈默抱着打包好的小汽车又跑到女装服饰的地方逛。 他看到很多阳城流行的蕾丝边连衣裙跟白色花领连衣裙,给温亦雪各买了一条。 又去买了一些县城没有的紧俏货。 麦乳精、大白兔奶糖、加钙饼干。 这才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客运站赶。 坐车到彭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是陈默根本不想耽搁,他现在归心似箭。 提着包裹去到赶骡车,这个骡车还不是去陈家村的,只能把陈默放到距离陈家村还有二里地的岔路口。 陈默因为最近时长锻炼的缘故,现在的身体素质可比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强多了。 走在熟悉的土路上,陈默心情很好,还哼起了歌。 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尽早起程去津市了。 想到上辈子听到的传说这辈子能亲身参与,陈默就心潮澎湃。 走进陈家村时,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陈默摸着黑走到了自己家门前。 推了推院子大门,发现院门已经被从里面插上了。 心下苦笑,这小妮子,还挺有警惕心的。 陈默围着自家院墙转了一圈,最后直接把大包小包的东西从围墙上扔了进去,然后灵活地跳上墙头,翻进了院子。 看着已经熄灯了正房,陈默决定,还是觉得不去打扰温亦雪跟孩子了。 轻手轻脚地简单洗漱了一下,跑到堂屋睡下了。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 温亦雪早早就起来了,想着陈默今天应该就会回来,起身出门,刚一踏入院子,她就发现了不对。 冲进堂屋就看到陈默毫无形象地躺在那呼呼大睡。 温亦雪冲过去直接抱住陈默使劲儿晃了晃。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默迷迷糊糊中被温亦雪晃醒,刚睁开眼,就看见自家媳妇儿那张漂亮的脸蛋放大在自己眼前。 没忍住,直接将人搂在怀中,翻了个身。 第三十六章 老公,怎么办? 陈默与温亦雪在堂屋的小床腻歪了一会儿。 才哄陈佳浩起床,陈默将省城买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陈佳浩果然很喜欢那辆红色的小轿车,欢喜得不行。 拿着小轿车在炕上不停地推来推去,玩得不亦说乎。 温亦雪去厨房煮饭,她现在是越来越有幸福感了。 陈默答应他三天内回来,最后两天就回来了。 她很喜欢现在这个遵守承诺爱护他们娘俩的陈默。 “老婆,东西分成两份,给老宅拿一份,剩下的那份,我明天去县里,给二老邮过去。” 温亦雪做饭的手停顿了一下,微微勾起嘴角,透露出了心中的愉悦。 “知道了。” 吃完早饭,陈默骑着自行车带着陈佳浩送温亦雪上工。 然后回家拎起东西,在拎着陈佳浩去了老宅。 还没进门呢,老远就听见小侄女在哭,张岚在骂人,陈默心下一惊,赶忙走了进去。 刚一进院子,就明显的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 本该已经去上工了的陈建川此时一脸愁容的坐在木板凳上,嗒嗒的抽着焊烟。 张岚的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 大姐抱着小侄女在旁边哄,眼眶也是红的。 陈佳浩看见这场景,都不敢跑过去抱大姑了。 怯生生地抱着陈默的脖子不撒手。 “这是咋了?” 陈默搂着陈佳浩随手把带来的东西放到院里的木桌上。 大姐陈秀芝抿了抿唇,看向陈默说:“爸妈,知道我离婚的事儿了。” 其实陈默看到这场景,已经猜到了。 “怎么知道的啊?” 陈默说得轻描淡写的。 张岚一下子就炸了,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要去找那个王八羔子!” “他竟然敢去赌博,还敢打老婆,这个挨千刀的东西!” 陈默拽住张岚:“哎,妈,你要干啥,我姐都跟那个狗东西离婚了,离婚了你知道不?就是没关系了,你现在冲上门去打人家一顿,犯法你知道不?” 张岚一下就座到了地上,哭诉起来:“我可怜的姑娘呦,那个王八蛋,挨千刀的东西,他怎么敢,怎么敢的啊!!就这么离婚了,你让她孤儿寡母以后怎么活啊!” “还有你!”张岚回过头来看向陈默:“你胆子是真大啊,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不跟家里商量,就这么带你姐去离婚了!” 陈默无奈:“妈,不离婚你还有别的解决办法吗?你知道他欠了多少钱吗?不离婚你让那群逼债的找我姐还债吗?” “那你姐怎么办啊,她还那么年轻!她还有个孩子要养啊!” “我养!以后养我姐跟小侄女,你别哭了,过段日子我就给小侄女改名,姓陈!”这话陈默之前就说过,现在一如既往说得斩钉截铁。 “我打死这个浑蛋玩意。”张岚站起来冲着陈默后背就给了两下子。 “疼疼疼,妈!你干啥啊?”陈默赶紧躲开,实在是惹不起,他后背还有伤呢,本来已经感觉不到疼了,被他妈打这两下子又疼了。 “你养?你拿什么养!啊?你自己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呢,你连你自己都养不活!”张岚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我怎么养不起了,妈,你老糊涂了,最近我们家又卖黄精又卖松子的,赚了不少钱了,咋还养不起大姐跟小侄女了。” 张岚愣在了原地,对啊,他家现在已经开始能赚钱了,就短短这一个月,他们家赚了平常两三年的收入。 “爸,你说句话啊。”陈默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陈建川。 陈建川嗒了一口焊烟,看向陈秀芝的眼中带着疼惜。 “没事儿,姑娘,爸养你,爸支持你离婚,你以后就安生在家住着,这永远都是你的家。” 陈建川这个人就这点好,别看他平时不多言不多语,是个典型的农家老实汉子,但是他心里很拎得清。 无论是支持陈默倒卖黄精跟松子,还是支持陈小雨继续读书,再到今天能说出这样暖心的话。 这个家没有陈老头,得散! 当天前提是没有上辈子的浑蛋陈默。要不然,还是得散! 陈默常常觉得自己老爸就是生错了时代,否者就凭这头脑,也肯定能混得比现在好。 “就你能当好人是不是,就我是恶人,我不心疼闺女吗?可我们俩能照顾她一辈子吗?这婚……这婚怎么说离就离了呢!” 张岚又开始哭了起来。 这话陈默就不爱听了,怎么着,没男人就不能活了吗? “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大清早亡了,都什么时代了,你没看见标语上写着妇女能顶半边天吗?怎么到你这我姐没了男人就不能活了呢!” 张岚不说话了,就是一味地掉眼泪。 “妈”陈秀芝沙哑着嗓子开口:“你放心,我能靠自己养孩子的,我以后肯定能越来越好的,我继续跟他过才会活不了。” 张岚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她其实就是心疼自己闺蜜,在她的老思想里,孤儿寡母就是会被人家欺负。 “你看那个星海娘,这些年一个人拉扯星海有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让娘怎么放心你啊。” “哎,妈,星海娘是没有娘家人帮衬好,我们一大家子人呢,又能赚钱,你这纯属杞人忧天了啊。” 陈默上前拉起张岚,又开始自己的嘴甜哄人模式,慢慢将张岚的情绪安抚住了。 正当陈家终于消停了的时候,门外刚刚提起的星海妈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 “小默啊。快跟我去大队!你媳妇晕倒了!” “什么!”陈默霍的一下站了起来,直接冲了出去。 陈默赶到仓库门前的时候,温亦雪已经醒了,好多人围在温亦雪身边。 温亦雪抓着手中的信,双目通红,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陈默一下就心疼了起来。 他大步上前,直接打横抱起温亦雪,往家走。 温亦雪环抱住陈默,一直在低声啜泣。 陈默将温亦雪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温柔地抚摸着温亦雪的面颊。 “怎么了老婆,出啥事儿了你跟我说。” 温亦雪将手里的信递给陈默。 “我妈说,我爸的情况特别不好,要是在没有药就要不行了。” 说着温亦雪重新抱住陈默痛哭出声:“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老公……” 第三十七章 突击检查 陈默心中一沉,有些事情渐渐清晰看起来。 怪不得上辈子温亦雪去世后,娘家始终没人来找她。 也许……是已经没有亲人惦记了。 “老婆别怕,咱爸需要哪些药?我明天就去找。”他摸着妻子颤抖的脊背,衬衫前襟被泪水洇湿大片。 陈默心疼得不行,这个时候他都恨不得自己亲自去一趟大西北了。 好一会儿,温亦雪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她打开那封信,哽咽开口:“我们上回汇的钱,怕是不够。” “而且……爸妈那比较艰苦,那几味比较珍贵的药材,怕是有钱也配不全。” 温亦雪咬着嘴唇,巨大的悲痛席卷了她的内心,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父亲,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药材很难买吗?”陈默询问。 温亦雪点头:“很难,这个药方是京市很有名的大夫开的,有好几味名贵的药材。” 陈默揉了揉温亦雪的头,安抚道:“一定能买到的,实在不行我去阳城找,如果在没有我就去京市买,媳妇,没事儿,别怕,有我呢。” 温亦雪靠在陈默日渐宽厚的肩膀上,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依靠。 温亦雪睡沉后,陈默蹲在院里抽烟。 火星子明明灭灭照着他紧锁的眉头。 孕妇哪经得起这么折腾,更何况是上辈子没机会看到的宝宝。 烟头碾进泥地,他摸黑钻进堂屋。 把外套裹着的小包袱从枕下面掏出来,打开露出里面的钞票。 实在不行,只能先拿钱救命了,他还就不信了,有钱还能搞不到几味药材。 第二天陈默骑着车带着温亦雪跑遍了县里的大街小巷,确实很难买。 最后实在没办法陈默带着温亦雪找到了济世堂。 徐华清一见他就笑:“送药材来了?” 陈默苦笑着将手里的药方递了过去。 “我今天还真不是来送药材的,徐大夫你看看这个方子。” 接过药方一看徐华清直接变了脸色, “陈兄弟,这药方里的药材在北方可不常见,你还要年份这么高的,就更罕见了。” “如果你这没有,你能告诉我在哪能买到吗?” 陈默拉住着神情焦急的温亦雪,无声安抚。 徐华清沉吟了一下,看向二人:“你们在这等一下,我去问问我爷爷。” “麻烦了。”陈默还是挺领徐华清这个人情的。 徐华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转身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 他能看出来陈默两口子对这几味药的重视。 没一会儿,徐华清捧着两个木盒子跑了回来。 将盒子打开,徐华清看向陈默说:“这是我爷爷的珍藏,十五年生的白首乌,五十年的灵芝,但是……价格不便宜。” “没关系,徐大夫,这已经很感谢了,你说个数。” “总共给600块,我看得出来,你也是用来救命的。”徐华清确实没有多要,这两样东西如果是别人他肯定报到800。 陈默毫不犹豫地要拿钱,他很清楚再过个几年,就这两样药材能翻个几十倍的价,还有价无市。 “等一下。”徐华清没急着收钱,而是有些歉意的开口:“冬虫草确实没有,这种药材不能长期存放,有也直接就用了,你可能得去省城问问了。” “没关系,徐大夫,你已经帮上很大的忙了,这药先放你这,我明天去省城,等买到冬虫草,我带回来,还得麻烦你给我们配个药。” “成,那钱你先拿回去,等你回来在一起算。”徐华清想着万一陈默无功而返,这600块钱也就不用花了,毕竟这两样药材是真的很贵。 “一码归一码,已经很麻烦你了,我可是欠了徐大夫你两次人情了”陈默是真的很感激徐华清,更不想占人家这个便宜。 “行,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你最好去阳城的中药市场问问,那地方我去进过几次货,也许有冬虫草。” 时隔一日,陈默又坐上了前往阳城的客车。 后座一靠,拇指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得速战速决,温亦雪从昨晚起就绷着弦,孕妇哪经得起这么熬。 本来媳妇非要跟着,全家老小劝到后半夜才把人按住。 陈默天没亮就去大队重开介绍信,折腾到这会儿才上车。 闭上了眼睛,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养精蓄锐。 陈默从阳市客运站下车后一刻都没有耽误,打了一辆三轮车直奔药材市场。 当日头已经西斜的时候。陈默一无所获地蹲在“回春堂”门口的石阶上抽烟。 回春堂大门紧锁,里面根本没人。 整条街就像撞邪了一样,铺面十有八九上着锁,别说药材贩子了,连个活物都少见。 烟灰掉落在地上,他盯着街道发怔。说好的遍地摊贩呢? 并没有看见啊。难道是他来的时间不对? 要是真不行,他可能真的要跑趟京市了。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孟三已经观察陈默很久了,看着他敲了半条街的门。 招风耳动了动,这是撞见肥羊了。 他搓着手蹭到台阶前:“兄弟你是要寻啥货啊?” 陈默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赔着笑站在他面前。 随手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才开口询问:“这药材市场平日就这么清净?” “那可不是哦,就是赶巧撞上风头紧而已。” 孟三把烟别到耳后,三角眼滴溜转,“市里来了巡查组,有上面的领导视察,天天搞突击检查,那帮贩子比耗子溜得还快。” 烟头在青砖上碾出火星,陈默喉结动了动:“上面的领导视察??” 陈默后槽牙有些发酸,这么巧的事儿就让他遇到了? 突然想起陆雪松那张脸,该不会撞他枪口上了? 陈默一时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运气。 “嘿嘿,兄弟,你想买什么啊?你跟我说说。”孟三蹲在了陈默旁边。 陈默看向孟三:“怎么,你有门路。” “那是必然的,不是我跟你吹,整个药材一条街,就没有我孟三不知道的。”孟三很夸张地比划了两下。 “我要买冬虫草,你知道哪有货吗?”陈默也很直接,他就是来买药的。 第三十八章 难道还是陆雪松? “呦,这可真是个稀有货。”孟三抽着烟思考了一下才有重新开口。 “我还真知道有个地方,可能有你要的东西。但是这个……” 孟三搓了搓手:“介绍费?……” “好说,如果你真能帮我找到东西,介绍费不会少了你的。” “爽快,你跟我走。”孟三捻灭烟头。 孟三带着陈默左拐右拐穿过了一片小平房。 最后停在了一个院子前。 孟三上前叩门板,扯着嗓子喊:“王叔!王叔!” 没一会儿,门里传来了脚步声。 “谁啊?嚎什么呢?” 一个穿着考究中山装的老人拉开门,看见孟三就拉脸:“三猴子你又作什么妖?” “王叔,瞧您说的,我还能干啥,给您送财神爷来了呗!”孟三示意他身后站着的陈默。 叫王叔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默。 又向四周瞟了两眼,确定没人跟着他们,才打开门侧身让两人走了进去。 陈默跨进院门就是一怔,外头很不起眼的小院子,里面却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青砖小径蜿蜒通向凉亭,四面绿意盎然,亭下一池春水映着两三条红白锦鲤。 还挺有格调的。 陈默在心里想。 王叔正和个半大孩子在亭中的石桌上对弈,棋盘上楚河汉界杀得正酣。 “小乐,你去给两位叔叔沏茶去!” 男孩应声点头,撒腿就往屋里跑。 三人刚落座,孟三就搓着手开腔:“陈兄弟,这位可是你今天蹲那地儿的正主儿,王和顺王老板!” 陈默反应了一下:“回春堂?” “对,嘿嘿,”孟三说完又看向王和顺:“王叔,这个小兄弟叫陈默,是我们下面县城的。” 孟三介绍完直接道明来意:“今天他是想来买冬虫草的,而且是要带孢子粉的。” 在中药材行话中,冬虫夏草带孢子粉是指要选用子座(草体的部分)顶端膨大、尚未弹射孢子的冬虫夏草。 此时虫体营养最足,药用价值最高,通常生长周期需3年以上。 这时候刚刚那个叫小乐的孩子拎着个暖瓶跑了回来。 分别给三人倒了一杯茶水,转身又跑走了,还有点腼腆的样子。 王和顺喝了一口茶道:“家里有人得了肺病?这药可不是救急症的,是调理的药材,而且在北方要带孢子粉的冬虫草可不好找。” 陈默心下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看这状态,这个王老板,应该是真的有货。 “我知道,王老板如果有,说个价。” 王和顺笑了笑,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是外行。 “你要多少?一般温养滋补一副药,05到1克就够了,大概是5到10跟,重症的话,3到5克,60根左右。” “我要600根。”陈默心想,搞10副药邮过去,应该暂时够用了。 王和顺眯起了眼睛,确实是个大顾客啊:“成,600根,我收你300块。” “咳咳咳!”这价格一出,孟三喝水的动作一顿,直接呛到了。 陈默到很平静,他早就想到了,在上辈子,优质的冬虫草已经炒到了上千块一克了。 “好!但是我要验货。” 王和顺没想到这陈默这么痛快。 脸色的褶子都笑开了,态度好了很多,站起身来:“行,你等着。”才慢悠悠背手往后院走。 彭县,公社办公室。 郑文康郑书记阴沉着脸听下属的汇报。 “这么说,郑茹是被吴大东引诱去赌博的?” 两个下属尴尬地杵着:“目前查证确实如此。” 郑文康点燃香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吴大东背靠安工口,动他得掂量掂量。可我妹子吃了这么大亏” 烟头狠狠按在玻璃烟灰缸里。“你们就没个主意?” “哑巴啦?说话!” 矮个子下属突然结巴:“还、还有件事吴大东最近跟陈家村的人来往密切。” “陈家村?”郑文康猛地抬头。他对陈家村这几个字很敏感。 “对,好像是一个叫陈默的,据说是为了给他姐夫平赌债,而且还赢了吴大东一千块。” 高个子补充道:“前几天还有人看见他跟着吴大东一起去省城了。” 郑文康冷笑低喃:“陈默……” 此时陈默在院子里抿着茶水,等着王和顺拿货。 心里想着总算是买到了,希望这一世,可以救得了温亦雪的父亲。 孟三在旁边脖筋都兴奋得直跳。 一般向他干这件事儿,是根据成交额提成的,他今天难道能赚30块钱? 这顶他干好几个月的收益了。 他就是在这片混地,自己没啥本钱,专门低买高卖抬物价而已。 陈默将孟三的神色收入眼中,并不在意,他可以给孟三钱,只要他有用,这次也算他帮了自己的大忙了。 他摩挲着杯沿,心里想着,自己媳妇家以前绝对是有矿,这么贵的药材说买就买,还一调理就是几年。 当初要不是知青下乡,自己哪够得着这样的姑娘。 得再挣份家业,才配得起她。 陈默这次并没有将赌资上交,回家他也不准备告诉温亦雪冬虫草多少钱,能瞒一时是一时。 温亦雪现在还以为家里的钱都用来买药了,正又愧疚又感动呢。 陈默不准备告诉温亦雪他刚刚赢了六千块。 解释起来太麻烦,要是让她知道他又去赌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哄呢。 有些事情,不能告诉家里的女人,这叫善意的谎言。 等他带着钱去津市回来,这些钱的来路也就洗干净了,那时候在上交。 陈默心里想着事儿,没一会儿,王和顺就回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用油布纸包装得很完好的冬虫草。 一根一根地码放得很齐整。 陈默挨个仔细查看了一下,其实他也不懂,但是大概还是心里有数的。 毕竟上辈子他年迈的时候也吃过这东西。 抬眼看向王和顺:“东西没问题,麻烦在帮我好好包起来。” 陈默掏钱的时候突然想到,此时他也可以囤一下药材,随便买几根人参,囤个几年能翻好几十倍。 但是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把本钱用来囤药材了,还有更暴利的事等着他呢。 殊不知此时,他已经成功引起了郑文康的注意,危机正悄然逼近…… 第三十九章 无法无天 钱货两清,陈默随手给孟三甩了30块钱。 两人就此分别。 陈弄拎着一大包冬虫草往邮局走。 他在琢磨要不要给陆送松打个电话。 这个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是否能借陆雪松的手收拾郑书记呢? 光靠郑茹赌钱那档子事儿,怕是连郑书记的皮都蹭不掉。 留着他始终是个隐患。 陈默下定决心,得借势! 还没走出两步,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陈默的心思还全在如何利用陆雪松这件事上。 丝毫未觉,就这么一瞬间的接触,自己装钱的内衬口袋已然被划破了。 他下意识向前又向前走了两步,猛地意识到不对。 伸手一摸口袋,衣服竟被利刃割开了一道口子! 陈默霍然转身,只见方才偷钱那人影,正疾步冲向街角。 他二话不说,纵身就追! 陈默如离弦之箭冲出,速度相当惊人。 他现在有点恼怒,常年打鹰,竟然让鹰啄瞎了眼睛! 前面的小偷感觉到有人在追自己,也开始拔腿狂奔。 显然他非常熟悉地形,七拐八绕钻进狭窄脏乱的巷子。 陈默在后面紧追不舍。 外兜里那点零钱,刚给了孟三三十,本就没剩多少…… 可这哪是钱的事?这是被人当肥羊了,他可咽不下这口气! t,小崽子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了! 小偷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惊恐回头。 看到陈默冰冷锐利的眼神和惊人的速度,吓得魂飞魄散。 在巷子尽头或一个转角,小偷刚一减速,陈默就一个飞扑将其按到在地。 动作干净利落。 “哎!哎!大哥,误会!误会!” 陈默没搭理他,直接在小偷身上搜索,不但找回了自己的钱,还多摸出来两块几的零钱。 把钱揣回自己兜里,陈默提溜着小偷的衣服领子把人弄起来。 伸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拍在他的脑袋上。 “小崽子,误会你啊!” “说!你怎么盯上我的?” 陈默其实怀疑这小子跟刚刚的孟三是一伙儿的。 今天瞧见他露财的,拢共就俩人。 孟三,还有回春堂的老板王和顺。 他可没忘,孟三敲王和顺门时,王老板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嫌恶。 这足以说明,孟三这厮偷鸡摸狗的勾当肯定没少干。 “大哥!真没啊!误会,天大的误会!您一看就是大老板,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当我是个屁,给放了……” 小偷被揪着衣领,缩着脖子,嘴里讨饶的话一套一套,滑溜得像条泥鳅。 “呵,还挺讲江湖义气是?”陈默被他这副滚刀肉的模样气笑了,扬手又是一巴掌狠狠扇过去! “啪!” “我让你讲江湖义气!” “小兔崽子,还收拾不了你了?”话音未落,反手又是一记更狠的! “哎哟!大哥!别打了!真别打了!”小偷被打得眼冒金星,双手胡乱护着头。 终于扛不住嚎了出来,“是……是三儿!是三儿说……” 陈默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锐利如刀:“说什么?” “说……说您是个大老板,身上肯定……肯定还有钱……” 小偷哭丧着脸,声音发颤,“哥!我错了!我真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高抬贵手……” 陈默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缓缓点头,眼中寒光闪烁。 好,好得很!孟三! 这笔账,他记下了! 陈默五指一松,像丢垃圾一样把小偷掼在地上。 “听着,”他居高临下,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回去告诉孟三,以后见着我,有多远滚多远!千万别再让我撞见……” 他顿了顿,没说完的后半句比说出口的威胁更瘆人。 “滚!” 现在有正事要办,没工夫跟这帮杂碎纠缠。 但这事儿没完!吃里扒外的东西! 被小偷这么一耽误,陈默走到邮局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现在普通人想打电话还得在邮局排队。 陈默到电话服务点时,看见门前排了老长的队伍,不禁皱起眉头。 七九年电话费可不便宜,省城真有这么多人需要打电话? 陈默站在了队伍末尾,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没想到队伍看着长,往前挪得倒挺快。 可能是因为这年头没急事的人不打电话,加上电话费金贵,大伙儿都是直奔主题说完就挂,自然快得很。 不到半小时就轮到陈默了。 陈默也没想到,这通电话竟然是陆雪松亲自接听的。 两人很快就约好了在国营饭店碰头, 陈默记下地址挂了电话,先去招待所把药材塞进枕头底下。 这年头小偷还真是猖獗,还是得小心点。 然后才轻装赶往国营饭店。 陆雪松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格外显眼。 陈默刚进门就锁定了目标,径直过去一屁股坐下:“陆大哥!” 陆雪松望着那双与自己肖似的眼睛,也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你要反映什么事?” 陈默敛了笑意:“我媳妇的高考成绩被人顶了。” “什么!”陆雪松眼神中厉色一闪。 陈默把事情原委细细说了一遍。 “啪!”陆雪松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碗碟乱跳。 “简直无法无天!这种蛀虫必须连根拔!” 他目光灼灼盯着陈默:“过两天我亲自去彭县查证,要属实的话……” 指尖重重划过桌面,“别说公社书记,就是天王老子我也得给他办了!” 陈默要的就是这把尚方宝剑。他故作苦笑:“我们平头百姓哪敢硬碰硬,全仰仗大哥了。” “装!接着装!”陆雪松笑骂着戳他脑门,“你要真是个怂包,还能敢单枪匹马冲过来帮我收拾劫匪?” 陈默摸着被戳的地方嘿嘿笑。两人心照不宣。 服务员端来红烧排骨滋滋冒油,香酥肉金黄焦脆。 陈默抄起筷子大快朵颐,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便宜味的,好吃得很。 撂下筷子时,陆雪松突然问:“你爸妈对你怎么样?” 陈默一愣。这话问得蹊跷。 陆雪松三番两次示好,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与他父母有旧? 不可能啊,他父母一辈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怎么可能认识京城的世家子弟? “大哥,我们以前见过?还是您认识我父母?” 陆雪松笑了笑:“别多想,就觉得咱俩投缘。” 这点陈默承认,他们确实总是不期而遇。 两人吃完饭,国营饭店都快关门了。 看着陆雪松的吉普车消失在街角后,陈默慢悠悠踱回招待所。 车里,陆雪松的神色早已不似刚刚的温和。 他一脸肃然地看向司机小张:“小张,回去通知一下王哥,明天,我们去趟彭县。” “是,陆局。”小张应声,同时心中一凛,听陆局这语气,这是有人要倒大霉了啊。 晨光刚爬上公社办公室的窗台。 郑文康已经端着搪瓷悠哉游哉地看报喝茶了。 下属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郑文康皱眉:“你要死啊,冒冒失失的。” “书记!”下属扶着门框喘着气:“刚刚市里来电话,说有京市的领导要到我们这来视察!” 郑文康闻言蹭一下站起身来,神情紧张。 “有说是哪位领导,视察什么吗?” “没……没说啊。就让我们做好接待的准备。” 下属也有些紧张,作为郑文康的心腹,他很清楚,这位郑书记的屁股下面可不干净,根本禁不起查。 郑文康在办公室里踱着步。思量半晌又问:“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也没说……”下属犹豫了一下,询问郑文康:“领导,那我们今天还下手吗?” 郑文康神色一厉,眯起了眼睛:“做!妈的,在彭县这个地界,老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第四十章 被人袭击 陈默好天还没大亮就爬了起来,赶上首班回彭城的客车。 到彭城先拐道去了济世堂,把药材包往柜台一放:“徐大夫,药我买到了,劳烦了,我明天来取。” 陈默今儿运气背得很,县城几个常等骡车的路口愣是一辆车都没有。 他瞅了眼日头,决定走回家了。 这段时间的锻炼也算是没白练,几里路,陈默走得脚下生风。 正哼着小调呢,后脖颈泛起了寒意。 他用余光扫了几眼,真的有人尾随他! 闪身贴到老槐树后,树皮硌得背生疼。 果然,树叶簌簌响着,三个黑影从岔路口冒出来。 剩下俩还没反应过来,陈默已经抡起石块:“哥几个跟够了?” 陈默甩出石块砸中面前人的膝盖。惨叫声刚起,脑后已传来破风声。 贴地翻滚避开偷袭,起身瞬间扣住右侧来者的手腕反拧。 咔嗒骨响中,那人手腕顿时脱臼。 后背突然挨了记闷棍,陈默重重撞上树干。 最后那个混混亮出匕首直捅他腹部,刀尖将触未触之际,陈默突然沉身扫腿。 对方踉跄着要倒,他利落的扑上去揪住那人头发,拽着脑袋狠狠掼向树干! 三人躺倒在地地时候,陈默才松了一口气,他还真的有点后怕。 这他要是没点身手,今天还真的会栽在这。 陈默喘了几口气,才缓步走到三人面前。 一脚踩在脱臼那个人的小臂上,立刻杀猪般的嚎叫响起! 陈默低头逼问:“谁派你们来的?” “不是,小兄弟,我们就是想抢点钱花花,你放过我们。”那人声音都变了调。 “呵!你看我像傻子吗?”脚下用力,对方疼得直打滚。 另外两个人也被陈默这不要命的架势吓到了,翻滚着前远处爬。 但是没有一个人回答陈默的问话。 陈默捡起身旁掉落的匕首,看向这几个人。 “你们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人?” 陈默眼中厉色一闪,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地捅向对方的喉咙。 寒光闪过。最后一刻陈默偏移了一点方向,刀刃顺着脖颈狠狠地插进地上。 一丝血珠顺着刀锋滚落。 那人看着陈默狠厉模样,直接吓傻了,裤裆湿了一片,他毫不怀疑陈默是刚刚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我在问最后一遍,谁让你们来的?” 被踩着的人喉咙咯咯作响,半个字都挤不出。 “废物!”陈默冷漠的踹开他,转身走向另外的两个人。 “郑书记!是公社的郑文康书记!”缩在树根下的混混突然嚎出来,手脚并用往后蹭 “你别、别过来” 见陈默仍沉着脸逼近,他咽着唾沫补了句:“你得罪人了我们就是跑腿的” 话没说完已被揪着领子提起来。 陈默扯下三人衣裤拧成绳,把他们赤条条捆在了树干上。 破布团挨个塞进嘴里时,被匕首吓尿的那个还在打摆子。 然后陈默掉头往回走。 他决定去报警。 是的,这就是陈默思考后的决定。 他不知道陆雪松什么时候会来调查郑文康。 这个时候他不能直接回家,得把动静闹大,越大越安全。 陈默轻叹了一口气,大意了啊。 是他小看天下人了,重生以来他过得算得上顺风顺水。 搞钱搞的也很容易,出去赌博也全身而退了。 太自以为是了,觉得利用吴大东就能将自己完美隐身。 可殊不知,当他赢了吴大东一千块的时候,就已经高调地暴露了自己。 陈默告诉自己记住这次教训。 他都不敢想,如果那个郑书记足够重视他,派人直接去陈家村搞他家里人会有什么后果。 到了县公安的办公大厅,陈默一眼就看到了上次去他家里调查的那位老警察。 径直走了过去。 “同志,你好。” 老警察抬起头,看到陈默愣了两秒,才回想起来这是哪位。 “哎,你是陈家村那个小伙子,怎么了?找我什么事儿?” “对,我叫陈默,我要报案。”陈默弯起嘴角。 陈默带老警察去现场时,才知道对方叫刘浩。 同行的年轻警察叫马鹏飞是他徒弟。 陈默没提郑书记的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不确定这警察和郑书记是否利益关系。 刘浩走到小树林时,盯着树上赤条条的三人,朝陈默深深看了一眼。 年轻警察马鹏飞却嚷起来:\"可以啊陈默!这三个街头混子我认识,你一打三?身手不错啊!\" 陈默挠头装傻,打着哈哈混过去。做完笔录出来时,天边已泛出暗红色。 陈默长叹一口气,认命地再次往家走。 温亦雪这几天总盯着院门发呆,连洗衣服都心不在焉的。 天色已经全黑了,陈默还没有回来,她莫名的有点担心。 看到陈默走进来时,温亦雪直接扔下衣服就跑了过去。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 陈默回家之前在村口的小溪边洗了洗,把沾着脏污跟血迹的外套脱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不适合让家里的女人知道。 温亦雪打量了一圈陈默,没看出什么异样。放下了心。 有观察到陈默两手空空,眼眶瞬间红了。 “想什么呢,药材我买到了。” 陈默抱住自己老婆:“搁济世堂配着呢,明儿就能给咱爸妈寄过去!” “真的啊?”温亦雪仰头,眼睛一下子亮了。 陈默宠溺地低头看着温亦雪:“骗你是小狗!” 温亦雪开心的直接从原地跳了起来。 她扭头捧着陈默的脸\"叭唧\"就是一口:“明天给你好吃的!” 灯光中印照着这对黏糊小夫妻。 这辈子,陈默最大的期望,就是守着温亦雪,给她还孩子们幸福。 所以他是绝对不会让人破坏掉这一切的。 他早就在心里下了决定,明天就去会一会这个郑文康书记。 虽然他不想杀人,奈何就是有人非要找死。 反正现在连个监控都没有,想让个把人消失,还是有很多种办法的。 陈家今晚吃的饭都是香的。 陈建川与张岚晚上得知药买到了,也是颇感欣慰。 虽然他们从来没见过亲家。 第四十一章 陆雪松来访 翌日,陈默带着温亦雪直接去了济世堂。 徐华清早就将陈默的药配好了,并且贴心的在每个药包上都写了计量跟注意事项。 陈默再次表达了感谢。 两人一起到邮局排队准备邮寄包裹时,陈默耳尖地听见了里面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郑书记被抓了?” “对,据说昨天就被革职了,今天早上就被人带走了” “真的假的?” “真的,他被人带走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 陈默眼底闪过亮光,陆雪松这个大哥没白认啊,有事儿他是真办啊。 温亦雪感受到了陈默身上的情绪变动。 有点莫名其妙:“老公?” 陈默笑着揉乱她头发。 温亦雪耳尖通红,拍开他手:“干什么,这么多人呢!” 她含嗔带羞的模样,让陈默有点心里发痒。 县局审讯室,郑文康的汗水浸透了衬衫。 陆雪松一脸严肃的坐在三名调查员的身后,旁边还有公安陪同。 那名公安正是刘浩。 调查员正坐在郑文康对面,一项一项宣读着他的罪证。 “郑文康同志,现接到群众举报,根据调查情况对你进行问询。请你主动交代问题,不要存有侥幸心理。” “根据群众反映,你存在倒卖知青返城名额的行为,对此你作何解释?” 郑文康盯着地面不吭声。他现在不适合开口为自己辩解。 很有可能会陷入更加不利的局面。 调查员也不在乎郑文康是否回应,接着往下念:“你还涉嫌组织社会闲散人员,使用极端手段,暴力阻碍上访人员。” 郑文康依旧沉默不语。 “经查证,你在担任公社书记期间,利用职务便利贪污公款,非法占有集体财产共计3800元。” 这时候郑文康已经不那么淡定了。 数额都查得这么清楚,意味着这群人已经掌握了具体的证据,这个数额已经到了会挨枪子的程度了。 “没有!我没有侵占集体资产,你们这是诬陷!这是陷害!” 郑文康的情绪很激动,挣扎不已。 调查员却根本不理他,接着念:“最后,你涉嫌教育舞弊,利用职权,将知情温亦雪的高考成绩替换给了自己的家人。” “以上罪状,你可承认?” 郑文康听见“温亦雪”的名字,瞳孔骤然紧缩。 他紧闭双唇一言不发。这是他最后的保命符。 现在说了,对方或许无关痛痒,但他自己必死无疑。 这边陈默与温亦雪终于邮寄完东西,送了一口气。 陈默现在心情很不错。 突然觉得好不容易有一次跟温亦雪单独出来约会的时光。 不能就这么回家了啊,非拉着温亦雪去逛供销社。 两人刚走进供销社。 许姐看到温亦雪的第一眼就被惊艳到了。 “哎呦,小默啊,这就是你媳妇,你小子,真是好福气啊。” 说着热情地拉着温亦雪去挑雪花膏了。 “我跟你说,女孩子啊,还是要注意保养的。” 陈默在后面摸了摸鼻子。 温亦雪瞄着价签。挨个对比。 家里的钱都抓药了,她原本只想买最便宜的蚌壳油。 可架不住许姐举着七八个铁皮盒往她手里塞,陈默还在旁边添火:“这个好,润手,那个也不错,都拿着。” 结果在陈默跟许姐的双重忽悠推荐下,还是买了很多东西。 从供销社里出来,温亦雪就挽上了陈默的手臂,晃了晃。 “老公……”她心里有些愧疚。 看出温亦雪有点负担,握住了温亦雪的手:“老婆,我赚钱就是为了给你花的,我以前最想干的事就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你买买买!” 温亦雪温柔地笑了笑,心里甜滋滋的。 两人又一起去了国营饭店,这次温亦雪干脆就不让陈默翻菜单。 直接冲服务员说:“一份烧茄子跟一份青菜。” 陈默想点道杀猪菜,温亦雪怎么都不肯。 最后只勉为其难的最佳了两份葱花饼。 陈默盯着温亦雪撕了半块葱花饼,就着烧茄子的汤汁吃得眉眼舒展。 忍不住说:“老婆,以后我一定带你吃遍天下美食。” 温亦雪抿着嘴笑,有些饼渣沾到她的唇边:“好呀,但是眼下这顿就很香了。” 这个时候陈默就有点埋怨起现在还是79年了,想带着媳妇去看个电影都没有。 最后只能骑着车回了家。 刚刚拐进家门口的小路上,陈默就看到家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吉普车。 还有那个熟悉的车牌京a9983 吉普车被村民围得水泄不通。 司机小张和警务员王哥站在车前看守,但并没有驱赶村民。 陈默家的大门紧锁,隔壁老宅门缝里挤着七八个看热闹的脑袋。 温亦雪有些紧张地拽了拽陈默的衣服。 院里传来陈母的声音:\"小默回来了!\" 陈默安抚地拍了拍温亦雪的手。 “没事,是我在省城认识的一个大哥。” 走入院内,郑看见张岚一脸局促地给陆雪松倒茶。 陈建川在坐在陆雪松对面陪客,表面上看上去还是挺镇定的,但是那僵硬的坐姿还是透露出了些许紧张。 陆雪松倒是没摆什么架子,很温和地与陈建川交谈。 大姐陈秀芝抱着孩子带着佳浩在旁边玩。 “爸爸!妈妈!”陈佳浩炮弹似的冲过来,半路却拐个弯扑进温亦雪怀里。 陈默搓了搓空落落的手,朝陆雪松打了个招呼:“陆大哥,你怎么来了,也没提前捎个信啥的。” “我也是刚到,办完事顺道看看。”陆雪松放下水杯起身。 “这我也不知道你要来,我带我媳妇去县里转了转,让你久等了。” 说着陈默转身看向温亦雪说道:“媳妇,今晚弄几个好菜,我请陆大哥吃饭。” “那就打扰了。”陆雪松应下:“我找陈默有点事儿聊,方便找个清净的地方吗?” “好。”陈默答应着,准备先带着陆雪松回自己家。 “那我带着陆大哥去我那坐坐。老婆你跟妈多做点好吃的。”陈默这话是对自己家里人说的。 带着陆雪松进门,陈默直接将院门关得严严实实,阻隔了外面打量的眼光。 第四十二章 尘封多年的秘密 陆雪松围着小院子转了一圈。扫了眼墙角码得齐整的劈柴堆,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夫妻俩都是勤劳的,小院子整得干净整洁的。 “大哥,找我啥事儿啊?”就剩下他们俩了,陈默一下子恢复了常态。 陆雪松笑着问“听说你今天遇袭了?” “哎,别提了,不过我没啥事儿。”陈默起身给陆雪松重新沏了杯茶。 “嗯,这事儿我知道”陆雪松也在陈默旁边坐了下来。 “那个郑文康,算是彻底栽了,不吃枪子都算他幸运。” 陈默坐直了身体:“他到底为什么要替换我媳妇的名额?” 陆雪松没急着回答陈默的话。 而是端起来陈默刚沏完的茶抿了一口,才道:“他死鸭子嘴硬着呢,但是我调查了他的过往,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 “谁?” 陈默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要搞郑文康,不就是为了他身后这个人么。 “省招生办副主任—赵明远。” 陆雪松放下茶杯:“赵明远是你岳父当年的学生。” 陈默瞳孔骤缩:“我岳父下放西北是他举报的?” “差不多,这件事当初在京城闹得挺大的,但是具体的内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当年他举报恩师当投名状,先是升了校革委会主任管政审,再调到市文教卫,今年刚进省招办。” “三级连跳,这个赵明远升迁的速度挺快啊。”陈默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他能升迁这么迅速,靠的可不单单是他举报了自己的老师。”陆雪松说得意味深长。 “那靠的什么?” “靠他老婆。”陆雪松回答。 “什么?”陈默惊鄂。 “你没听错,他在举报了自己老师后娶了李家的姑娘,在李家的运作下在升迁这么快的。” “李家?” “嗯,京城李家,一个老牌世家了,不过……” 陆雪松的神色中带着些不屑:“他们家没什么出色的后辈,已经是日落西山了,所以才会对这么个废物女婿下重本。” 此时陈家老宅,张岚心事重重地走到陈建川身边,压低声音说:“那个人……他姓陆……” “嗯。我听见了”陈建川应了一下,并都没有抬头,默默地抽着自己的焊烟杆子。 “你说会不会……” “你瞎想什么?这只是小默碰巧遇到的一个朋友。”陈建川停下的手里的动作,抬起头。 “可是……可是他长的……”张岚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 “都说是不是了,你赶紧回去做饭去。” 陈建川挥手赶着张岚回去做饭。只是神情中也透着些许不确定。 张岚回到厨房,拿起刀,接着切刚刚的没备完的菜。 心不在焉的,切到手了都没察觉到。 还是温亦雪回过头看到了,吓了一大跳:“妈!” 温亦雪赶忙跑过来抢下张岚手里的刀,着急地喊大姐过来帮忙带张岚去包扎。 张岚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指,愣怔当场,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眼圈渐渐变红。 这边,陈默与陆雪松的交谈也接近了尾声。 陆雪松询问陈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陈默也没隐瞒:“我想再搞点钱,然后跟我媳妇一起高考,考去京城看看。” 陆雪松很欣慰:“行,那我就在京城等着你了。” 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严肃:“赌博不能沾,以后不要去赌了。” “咳咳咳!”陈默正喝着茶,闻言直接咳嗽了起来。 陆雪松这人有点本事啊,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陆雪松没理陈默的反应,又接着嘱咐:“我知道你小子胆子大,但是这个李家,不是你现在能动的,老实点,好好准备高考。” 晚饭的时候,陈默看到张岚手上的绷带很是诧异,得知是切菜的时候弄伤的还心疼了好一会儿。 陈默也没忘了还在门口看车的小张跟王哥,让了几次两人都不进来,只能给他们送了些饭菜过去。 陈家一家人热情地招待了陆雪送。 陆雪松也很给面子,全程笑脸相迎,对陈家的每一个人都客气有加。 吃完饭,陈默自告奋勇地去厨房帮忙洗碗,陆雪松终于找到机会接近了张岚。 他实在是不愿意再等了,他无比急切地想知道一个真相。 从认识陈默至今,他都没给父母打电话说这件事儿。 他怕二老又空欢喜一场。 “婶子,当年你在县医院生的孩子,是陈默吗?” 这话问得很直接,直接得近乎没有礼貌。 属实不像陆雪松会干出来的事儿,但是他现在顾不得了。 张岚愣在当场,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就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陆雪松也有点不知所措,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你别问她了,我们出去说,我告诉你。”陆雪松的身后响起了陈建川的声音。 陈建川此时也是一脸感慨,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但是这件事儿,是不得不面对的。 陈建川带着陆雪松离开了院子,此时天色渐晚,村里围观的人已经都回家了。 陈建川默默地带着陆雪松走在陈家村的小路上,良久才开口揭开了那段尘封多年的秘密。 “那年,陈默他妈难产。“ “大半夜的,我赶着骡车带着她去了县医院。” “结果折腾了整整一天,孩子是生出来了,可是天生体弱,第二天就没了。” “陈默妈很伤心,身体也不好,我就做主在陪她在县医院住了几天院,等她身体好些了,才准备回家。” 陈建川说着,抽出了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夹着烟的手有些发抖。 陆雪松安静的听着,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他此时心跳如鼓。甚至紧张到手心都渗出了细汗。 “出院那天,我刚把陈默妈扶上骡车,她突然发现车板上有个被遗弃的婴儿。” “孩子裹在厚被子里不哭不闹,睁着黑亮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我们。我们” 陈建川有些说不下去了,这个以往沉默寡言的汉子声音里都带着哽咽:“我们当时觉得,这就是老天爷补偿我们的,看见我们失去了一个孩子,就又送了个孩子来。” “后来,我们就将这个孩子抱回了家,取名陈默。” 第四十三章 生恩养恩 陆雪松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好半响才沙哑着嗓子问:“那……那个包裹着孩子的被子里……有没有……” “有”陈建川知道陆雪松问的是什么。 “被子里,有一个纯金打的长命锁,锁背后刻着一个陆字” 说这,陈建川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巧精致的长命锁。 颤颤巍巍的将长命锁递到了陆雪松手里。 这些年,无论家里的日子有多苦,他们夫妻俩都没有打过这个金锁的主意。 质朴的老两口一直觉得,这是陈默亲生父母给他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得留着 陆雪松也拿出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长命锁,上面同样刻着一个陆字。 你,陆雪松的泪水涌出。 终于……真的找到了! 陆雪松甚至没来得及回陈家老宅与陈默打招呼,就径直离开了。 他在车里坐了半晌才平复心绪。 二十多年了,他竟真找回了亲弟弟。 此刻仍然觉得有些恍惚。 回到办公室,陆雪松第一时间拿起电话,打给了在京城的父母。 此时,京城,陆家老宅。 青砖灰瓦围成三进院子,雕花门廊下挂着红灯笼。 池塘里金鱼游动,老槐树的枝叶遮住半个院子。 陆父正在往池塘里撒鱼食,鱼群扑腾出细碎水花。 陆母正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 “喂,雪松啊,想我们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陆母笑着接起电话。 院子里喂鱼的陆父听见,不屑地轻哼。 “妈,您先坐稳。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啊?”陆母愣怔了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一种可能性,整个人脊背突然绷直。 可是又不敢相信,毕竟这些年失望了太多次。 “我准备好了,你说。” “妈,我找到小弟了,这会是真的!” “真……真的?”陆母的眼圈泛红,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真的,我拿到了那块长命锁。” 陆母只觉得脑海里响起了嗡鸣之声。 手上一松,话筒从手中掉落,被电话线拉扯着,起起伏伏的。 就像陆母此时的心境。 陆父站在门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妻子不太对劲。 连忙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雪松出事儿了?” 看见陆母无声地掉落着眼泪,陆父也慌了,电话筒中还隐隐约约有声音传出。 陆父连忙拿起话筒,询问陆雪松:“雪松,怎么了?” “爸。”陆雪松听见陆父的声音松了一口气。 他怕他妈一下子受不了刺激,父亲在身边会好很多。 “爸,我找到小弟了。” 陆父的神情瞬间石化。 但是老爷子金戈铁马一辈子,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还是能强制稳定住心神的。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已经变得暗哑:“确定了吗?” “确定了,我已经拿到长命锁了,而且他的眼睛……跟您很像。” 陆父将电话挂掉,一屁股坐在陆母身旁。 陆母的泪珠成串往下砸,却死死咬着唇不吭声。 陆父轻叹一声,揽过妻子。 陆母揪着丈夫衣襟突然放声痛哭 陆父伸出宽厚的手掌轻拍着陆母颤抖的脊背,无声的安抚。 陆父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 谁丢了孩子能不心疼呢,这些年他也拖着关系四处寻找,可都没有消息。 “老陆。二十三年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没事儿了,咱们找到了,找到了。” “那是我的孩子啊,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我的小儿子啊,呜呜呜~” 陆母哭得不能自已,全然没有往日的端庄得体。 陈家村,陈家老宅,此时也发生着地震。 “你们说什么!”陈默一脸震惊,直接站了起来,脑袋发蒙,有些接受不了。 全村人都知道这老两口最偏疼他。 现在竟然告诉他,他不是他们亲生的? 天崩地裂了好么。 陈默攥紧拳头又松开,所有蛛丝马迹突然串联起来。 为什么他从小长得就不像陈家的所有长辈。 为什么他第一次见陆雪松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为什么陆雪松对他特殊关照。 感情,这真是自己大哥,自己的亲大哥? 张岚在旁边哭,陈小雨也有点懵。 今天放学有点晚,回来的时候正好家里在招待客人,谁也没顾上她。 结果竟然让她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她哥竟然不是她亲哥! 张岚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要是谁敢抢她儿子,她能跟谁拼命。 但是……但是……如果是陈默的亲生父母找来呢? 她现在是真的伤心。 养了二十几的儿子。 藏了二十几年的秘密。 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暴露在阳光下。 其实她原本想着,等到她和老头子死的那天只要陈默的父母没有找来,她就带着这个秘密到地下去。 就让陈默彻底变成陈家人。 可那是自私的。 他有自己的亲生父母,看样子,也不是被遗弃的。她不能阻止他们相认。 陈建川的情绪也很低沉。 只是他不擅言辞,陈默是个好孩子。 这么说也是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怎么能舍得呢。 陈默缓了好久才回过神,结果就看见这一家子人愁云惨淡的。 温亦雪也有些不知所措的在旁边安慰这个安慰那个的。 又觉得有些好笑。 “我说,爸妈。你俩这干啥呢?”陈默随意往地上一坐。 “行啦,又不是生离死别,至于么,我不管亲生父母是谁,生恩没有养恩大,你们永远是我的父母,我永远姓陈。” 陈建川豁然抬头看向陈默。 陈默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甚至还无所谓地怂了怂肩膀。 他活了两辈子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还有亲生父母。 上辈子他的亲生父母在哪呢? 在他心里,他的父母就是陈建川和张岚。 这两人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他。 他知道认了陆家可能会有泼天的富贵,至少可以让他少走几十年的弯路。 但是,那又如何?! 他甚至都不关心当年亲生父母为什么会遗弃他。 无所谓,他有爱他的父母。 陈建川和张岚在当他父母这件事上尽职尽责,从未缺席。 他浑蛋的时候拉着他,他痛苦的时候从不曾放弃过他,他衣锦还乡的时候却子欲养而亲不在。 所以这辈子,他只认陈建川与张岚。 第四十四章 老公,你特帅 晚上,陈默搂着温亦雪,躺在炕上。 陈佳浩就在俩人旁边,睡的香甜。 炕头还放着那辆红色的小汽车玩具。 还不懂事儿的陈佳浩是今天整个陈家过的最开心的。 温亦雪也还在震惊于陈默的出身,她到是不在乎陈默是富贵是贫穷。 她在意陈默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公,你到底是什么想的。” “没怎么想啊,日子照过呗,我是不会主动找他们的,但如果他们来找我,我也不会不见。” “如果当年他们不是故意遗弃我的,我会原谅他们,以后……就当个亲戚走动呗。” 温亦雪翻过身看向陈默:“那如果,他们并没有遗弃你,而是遇到了坏人,把你弄丢了呢?” “那就当成很亲的亲戚走动呗。” 陈默答得坦然:“横竖我不会改姓,更不搞认祖归宗那套。” 温亦雪笑弯了月牙眼:“老公,你特帅。” 此刻她笃定,陈默骨子里是知道感恩的人。 “小妖精,别招我啊。”陈默手掌覆上妻子小腹。 孕肚尚未隆起,这里却已孕育着他的骨肉。 郑书记落马的消息让彭城变了天。 牌馆里,吴大东叼着烟陷入沉思。 耗子凑过来:“哥,咋了?” “郑茹还欠多少?” “早还清了!她哥当书记时结清的。” 耗子咂嘴,“听说之前这娘们闹着要离婚,郑文康落马她又想复婚,可真有意思。” 吴大东扯出冷笑:“她要想玩,继续让她玩。” “可你之前不是说不把人往死里逼吗?!” “她靠山都没了还怕啥?”吴大东弹着烟灰。 “我不是想搞她钱,钱不重要,我要卖个人情。” “谁啊?”耗子刚问完突然醒悟:“陈默?” “以后见着他客气点。”吴大东眯眼吐烟圈。 “这小子不简单。” 他早就察觉郑文康在查自己,故意把陈默推出去挡枪。 本想等陈默被逼到绝路再当救世主,好拿捏这棵摇钱树。 可郑文康这事儿出现得也太巧太及时了,透着蹊跷,十有八九与陈默有关。 一个农村小子哪来这般赌术?哪来这等手段? 吴大东掐灭烟头,彻底歇了算计的心思。 陈默最近没去县城蹚浑水,而是跟陈建川和张岚好好谈了一次。 这才让陈家再次恢复平静,而且无论是大姐还是陈小雨,都对这事儿守口如瓶。 现在陈默对她们很好,她们就当陈默是自己亲兄弟。 今天陈默跟二狗子上了趟山,这山上的松子已经快没了。 陈默琢磨着,得找新的赚钱路子了啊。 等傍晚,陈默背着一筐子松子回到家。 老远,就看见大姐带着小侄女跟陈佳浩在门口。 陈佳浩看见陈默,倒腾着小短腿,直接扑向他。 陈默把背篓放在地上,一把将宝贝儿子抱了起来。 亲亲抱抱举高高。 陈默今天早上忘了刮胡子,胡茬都冒出来了。 扎的陈佳浩咯咯咯直笑。 等陈建川下工回来。又一次招呼大家坐在堂屋。 “这几天,接二连三的事儿,我也就没提分钱,星海来了两次,县医院第二笔单子也送过去了。” 陈默眼前一亮,心里琢磨着,能拿到的钱。 陈建川把藏在炕沿下面的罐子倒出来了一堆大团结。 最终,陈默再次分得二百多块钱。 张岚看到剩下的钱,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看样子是完全从儿子会被抢走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陈秀芝看着手中的钱,数数了数数,递给了陈默50块。 陈默看向陈秀芝:“大姐,你这是干什么?” “小弟,我现在住在家里,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这钱先还你。你刚刚花了那么多钱买药。” 陈默退拒:“大姐,不用,我家里还有呢。这钱你先拿着,以后等真需要了,我会跟你开口的。” 开玩笑,他刚刚赢了6000块好,这时候在要大姐这50块,他成什么人了。 晚上,陈默跟温亦雪一起学习,备战高考。 他跟陆雪松说他想跟温亦雪一起考进京大,不是开玩笑的。 “老婆。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温亦雪想了想:“我感觉比之前还有把握了。” “行,那从明天开始,你也辅导辅导我。” 温亦雪抬眼看向陈默,眼中有诧异闪过:“老公。你要跟我一起高考吗?” “嗯。”陈默点头“我也想试试,看看能不能跟你一起去京市上学。” “那……孩子怎么办。”温亦雪有点担忧。 “当然是一起带去啊,难不成让我们儿子当留守儿童啊,在说,你马上就要给家里添个小的了,也离不开妈妈。” 温亦雪有点迟疑了“我们都去上学了,孩子带在身边,也没人照顾啊。” “到时候,我们请人照顾,而且没准明年,你爸妈就该平反了。” 温亦雪惊得直接直起身子来:“你是说,我父母还可能回去。” “当然!”陈默很肯定地看着温亦雪。 “有些错误,只是时代的错误,不是你父母的错误,注定会被修正的。” 陈默很清楚,1978年至1984年,全国共平反和纠正冤假错案四十万件。 1980年最为突出。 而且1980年,也是包产到户的第一年,在也不用共同上工了。 温亦雪眼中射出了希望的光。 大西北的夜,深沉寂静。 几天前,谢婉莹收到了女儿温亦雪汇来的东西和钱。 捏着那叠不算薄的钞票,她心里五味杂陈。 最大的难题是,在这偏远之地,有钱也难买到对症的药。 丈夫温兴言的病,像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上。 但无论如何,这笔钱还是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一直以来,她心头都悬着对女儿的担忧。 当初女儿执意嫁给一个农村汉子,她总觉得委屈了女儿,怕她跟着吃苦受罪,日子过得艰难。 如今,看到女儿能拿出这样一笔钱寄回来,谢婉莹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能往下放一放了。 这至少说明,女儿的日子,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 甚至可能……过得还不错? 不然,哪有余力顾得上他们。 手里有了钱,就有了希望。 谢婉莹立刻行动起来,四处托人打听、想办法。 费尽周折,总算托关系买到了一些能缓解温兴言症状的药。 虽然不能根治,但至少,丈夫的病情暂时稳住了,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这已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看着丈夫服下药后稍微安稳些的睡颜,谢婉莹轻轻叹了口气。 她现在把所有的期望,都落在了儿子身上。 她的儿子,她了解。 一定会来接他们的。 第四十五章 新商机 陆雪松结束工作,刚踏进家门,就看见母亲正低头收拾着衣物。 “妈,你干嘛呢?”他出声问道。 陆母手里还攥着一件叠了一半的衬衫。 “出去喝茶了,还没回来。” 陆母随口说完才反应过来,丢下衣服,快步冲到陆雪松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你弟弟呢?” 陆雪松看着母亲殷切又慌乱的眼神,心头一阵发沉,无奈地叹了口气:“妈,你先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正收拾东西准备去看他呢!你怎么也不把人给我带回来?他都离家这么多年了……他……他过得好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充满了担忧和不确定。 陆雪松喉头滚动了一下,感觉有些难以启齿。 他咬了咬牙,还是开了口:“妈,你别收拾了。小弟他……他现在叫陈默。他……过得挺好的。” “那也得把他带回来啊!”陆母立刻反驳,语气不容置疑。 “他可能……”陆雪松艰难地吐出后半句,“不想跟我回来。” “你说什么?”母亲愣住了,似乎没听清,或者是不敢相信。 陆雪松深吸一口气,重复道:“我说,他过得很好,可能……不想跟我回来。” 说完这句话,陆雪松心里清楚,距离他离开陈家,已经过去整整五天了。 陈默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可他在阳市等了这么多天,陈默从未联系过他。 这无声的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晰地传递了一个信息。 陈默并不想认这门亲。 说实话,陆雪松心底是失落的。 但他强迫自己理解。 他去过陈家,那个家虽然清贫些,可那份家人间自然流露的温情暖意,是做不了假的。 陈默在那样的爱里长大,如今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家”和“亲人”。 确实很难接受。 “他……不想认我们?”陆母的声音带着颤,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就那么直直地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妈!”陆雪松急忙蹲下身想扶她。 “你别着急!他想考京城的大学!等他来了京城,我们……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陆母却仿佛没听见他后面的话,只是失神地望着前方,泪水无声地滑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地开口:“他过得好就行……说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他。” 陈默这两天在寻找新的商机。 他很快就把目光对准了收音机,上次他从废品回收站搞到的那抬收音机,修好以后很好用。 79年,中宣部已经发文解除“抒情歌曲禁令”。 全年新创歌曲达2,376首,为前十年总和3倍。 邓丽君的《甜蜜蜜》齐豫的《橄榄树》李谷一的《乡恋》都陆续上线了。 好几家电台节目轮番播放,引领了一波新风潮。 这个时候谁家要是有个收音机,能传出歌声,那绝对是别人羡慕的对象。 但是收音机票那真的是不好弄,所以陈默觉得商机这不就来了么。 他又一次骑车去了彭县废品收购站。 门口的孙老头,照例是一副鼻孔朝天、爱答不理的模样。 可一瞧见陈默的身影,还是难得的给了个笑脸。 实在是因为陈默这小子太会来事儿了。 每次来不是给孙老头递烟就是给他带点什么小玩意,比如松子,葱油饼,或者是水果。 陈默熟稔地走上前,脸上堆着笑:“孙叔,忙着呢?” 话音未落,一瓶包装不错的白酒已经轻轻搁在了老头那张旧木桌上。 “啧,”孙老头咂了下嘴,嘴上说着埋怨的话。 “你小子,怎么又给我带东西?” 可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分明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哎,瞧您说的,”陈默笑容更盛。 “前几天不是去了趟省城嘛,就想着带点好东西回来,孝敬孝敬您老。” “行了行了,净整这些虚的。” 孙老头挥挥手,语气却明显软和了。 “赶紧进去你。” 这次,连例行的三毛钱进门费都省了。 陈默直奔废旧电器区,开始掏弄半导体配件。 经过一顿翻找,反复的查看,陈默找出了两个稍微修一下就能用的收音机。 三个有些麻烦的收音机,掏出了一大堆修理需要用到的配件。 陈默拎着五个收音机跟一堆配件走了出来。 孙老头一打眼看到五台收音机,深深看了陈默一眼。 然后手指敲了敲木桌:“拿25块钱给我,赶紧走,我告诉你,干这事儿可得小心点。” 陈默赶忙掏出25块钱放在桌子上,抱起收音机就往外走,还不忘笑嘻嘻的应承:“放心孙叔,我肯定小心。” 陈默也没否认自己要做的事情。 这事儿太明显了。 所以他才一直有意无意的跟孙老头较好,为的就是这一天。 陈默抱着收音机回家就开始捣鼓,都没去老宅接孩子。 他怕他打开收音机,陈佳浩随手给他扔掉一颗螺丝,可就坏菜了。 没一会,一台收音机丝丝拉拉的发出了声响。 陈默心中一喜,这年头修理收音机的配套技术还没有传入,很多人的收音机坏了都没处修理。 最后只能无奈的把东西扔了或者卖废品。 这不就让他捡漏了么。 他毕竟南下时在羊城当过一年的修理工。 简单的问题难不倒他,困难的问题……他也不买修不好的机子。 捣鼓了半天,就修好了两台。 温亦雪已经下工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书本。 她一进家门,就看见陈默坐在小木凳上,满地都是收音机的零件,吓了一跳。 “老公,你这是干嘛呢?” “哦,我接了点修理收音机的活。” “啊?老公,你也不会修收音机啊,别在给人弄坏了。” 陈默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他确实从来都没学过修理收音机。 所以他早早就买了一本书。 就叫《晶体管收音机修理与调试》。 这本书就是79年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发行的。 第四十六章 倒卖收音机 陈默把书递给温亦雪。 “我自己读完了这本书,这几个收音机原本是坏的,我就拿来试试,要是能修好,就赚点辛苦费,要是修不好也没关系。” 这话温亦雪还是相信的。 她最近发现陈默确实很聪明。 她辅导陈默功课的时候,他总是一遍就会,并且还能举一反三。 而且她也总看到陈默看一些杂书。 “行,那你修。”说着温亦雪向屋里张望了一下,却没看到孩子:“佳浩呢?” 陈默歉意一笑:“还在老宅,大姐看着呢。” 温有雪伸手在陈默的腰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 嗔怒的瞪了他一眼,这才起身往老宅走去,准备去接孩子。 陈默修起这几个收音机来,简直就是废寝忘食。 温亦雪做好饭,喊了陈默好几次,他才过去狼吞虎咽的吃了两口。 然后回去继续修。 期间陈佳浩好几次想去找陈默玩,都被温亦雪拦了下来。 她知道,上山的黄精不多了,松子更是马上就过季了。 现在陈默一定迫切的想找新的门路赚钱。 天色渐渐暗了,陈默拿着东西去了隔壁堂屋,打开点灯,点灯熬油的再次鼓捣起来。 温亦雪把孩子哄睡,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陈默低着头,一脸认真的修理着收音机,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静谧的光晕里。 人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温亦雪不知不觉的盯着陈默看了很久。 直到陈默抬头拿工具,正巧看见。 “怎么还没睡啊老婆,你先去睡,不用管我。” “好”温亦雪温柔的应了声。 第二天,陈默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 陈默看见挂历上的娟秀字迹:孩子我送去给大姐看了,早饭在锅里,我去上工了。 最后温亦雪还画了一张笑脸。 一看就心情不错。 陈默洗漱吃完饭,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破旧的被单,将5个收音机裹的严严实实的。 才骑上自行车前往彭城废厂房。 老远就看见了张大爷慵懒的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 陈默扛着包裹,走向前:“大爷,最近行情怎么样啊?” 张大爷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是陈默,又把眼睛闭上了。 “最近新领导还没有来,管的松,你进去随便吆喝。” 张大爷可不知道这次陈默可不是想进去吆喝的,他是想进去放音乐的。 为这事儿,他刚刚花了几块钱买了一堆电池。 张大爷并不知道陈默是进去卖大件的,他还以为陈默只是吆喝的比较独特。 陈默一进去,好几个摊主都认识他了,笑着跟他打招呼:“呦,小陈兄弟,你家山上还有松子呢?” “哎,今天成兄弟没跟你一起来啊。” “山上哪还有松子啊,我今天来卖别的。” “今天这货不用他帮忙,在家呢。” 陈默也笑着一一回应。 自己原来的那个位置有人占用了,他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放下东西。 他现在这个货,根本不愁卖,不用考虑位置问题。 陈默刚一打开包裹,周围就传来了倒吸口气的声音。 陈默把电池放上,打开开关,早就调好的电台立刻响了起来。 9点30,正是中央一套,每日一歌的时间,悠扬的声音从收音机里出传出。 一瞬间,几乎整个废旧工厂里的人都围了上来。 “同志,你这是卖的吗?” “小兄弟,你这收音机也是不用票的吗?” “小兄弟你这收音机多少钱?” “你这个收音机是什么牌子的?” 陈默直接被人包围了。 这次陈默是真不敢大声吆喝了,因为这时候倒卖收音机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他压低声音跟周围的几个人说:“不要票不要票,这是二手的收音机,我只能保证在我这是好的,回家要坏了,我可不负责的,所以便宜的很,只要60块钱。” 60块钱,还不要票,真的是很便宜。 现在一个上海\"春雷\"牌收音机要78块钱,最重要的是还得有票,普通人家是买不了的。 并且“春雷”在彭县也是买不到的,要去阳市的友谊商店买。 彭县的供销社只有一种收音机,那就是“熊猫”牌的收音机,卖75块钱,也要票。 很快,陈默还没在里面呆够10分钟的,5台收音机全部售出。 而且买的人竟然只有一个是来这逛的散客,剩下的全是卖各种东西的摊主。 来逛黑市的人手里一下子根本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陈默是不会等人回去拿钱的,手里有钱的都是来这卖货的摊主。 陈默把收音机弄响的时候,张大爷就走进来了,一言难尽的看着陈默。 这小子是真能给他惹祸啊,他人老了,心脏不好啊。 陈默出去的时候看到张大爷不似刚刚那般悠闲,瞪着眼睛看着他。 陈默笑嘻嘻的走过去,也递给了张大爷一瓶酒,他之所以没之前就给,就是想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 张大爷冷哼了一声。 接过酒,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让陈默赶紧走。 眼不见为净。 陈默赶忙溜了。 5块钱一台的旧收音机,修好以后转手就是60。 300块扣除25块钱成本。一共是275。 一天赚275,陈默心想,果然,这年头,赚钱的事儿,都是高风险的。 不由得对去津市的行程更加期待了。 陈默骑着车往家赶,他暂时不准备在去孙老头那了。 他准备明天起早点,去旁边的抚县的废品回收站掏一波。 孙老头那能掏到的收音机都让他买了,暂时也没有了。 陈默已经想好了,打一枪换个地方,小规模的搞一搞。 赚差不多就得收手了,等明年包产到户以后再搞。 他现在是一点麻烦都不想惹,一大家子人呢。 陈默刚到家,温亦雪就抱着孩子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陈默偷偷给温亦雪塞了一百块钱。 最近因为买药的事儿,温亦雪又变的省吃俭用起来了。 陈默有钱不能拿出来,也是憋屈,现在终于又有了赚钱的营生,赶紧给媳妇改善生活。 温亦雪接过钱有点震惊,就修个收音机能有这么多钱? 第四十七章 准备卖货 陈默笑了:“收音机很贵的,新买一个要七八十,我给人家修好了,一台给20块钱,正好一百块,你拿着,别扣扣索索的。” 温亦雪笑了:“好,我老公真有本事!” “那是!快来亲你老公一口。”陈默把脸凑过去。 温亦雪捧起他的脸,“唧”亲了一大口。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陈默就出门了。 他打算当天去当天回,所以没去大队开介绍信。 骑车走国道去抚成,路上就要花四个多钟头。 等陈默终于蹬车进了抚城,虽然最近他一直坚持锻炼,也累得够呛,浑身酸疼,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 幸好现在已经到了十月,天没之前那么热了,不然陈默真怕自己撑不下来这一路。 陈默随便找人问了路,就直奔县里的废品回收站。 抚现成的废品收购站看门的是个婶子,看着挺和气的样子。 按老规矩交了几毛钱入场费,陈默没去看别的,直接钻进了放废旧电器的那块地方。 别的就算有好东西,像什么黄花梨柜子,他也带不走啊。 还不如没看见。 陈默这次运气不错,翻找一圈,总共弄到了七台收音机。 可到了门口,这个婶子就不像孙老头那样爽快了。 婶子一直问东问西,打听陈默要这么多坏收音机干嘛。 陈默只好编了个理由,说家里收音机坏了,拿回去学着修修看。 好说歹说,最后陈默花了整整五十六块钱,才把这七台收音机买走。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被单,把收音机仔细地包了个严严实实。 牢牢绑在自行车后座上,陈默这才骑上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一路蹬回来又花了四个多钟头。 收音机绑在后座,沉甸甸的,压得车子都不轻快了。 半道上陈默实在有点蹬不动了,就在路边一个茶摊停下歇了口气,花了几分钱喝了碗茶水解乏。 他不敢多歇,紧着往前赶。 等风尘仆仆地骑到陈家村村口时,天都快擦黑了。 刚进村,远远就看见晒谷场边上坐着村里那几个总爱凑在一起闲聊的人。 陈默骑着车,停都没停,直接从他们旁边掠了过去。 李婶子瞅着陈默自行车后座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二憨:“哎,你说陈默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又捣鼓啥去了?” 二憨摇摇头:“这我上哪儿知道去?他家院门,从来都关得死死的。” “哼!”李婶子撇撇嘴,“准没好事儿,见不得人!” 旁边的刘婶子,因为上次瞎传陈默闲话,害得自己没卖成黄精赚到钱,心里正憋着气,这会儿说话就带上了酸溜溜的味儿:“我看啊,八成是搞投机倒把去了。” “哎呦,你小声点儿!”旁边立刻有人提醒,“让大队长听见,回头扣你工分咋办?再说,人陈默家现在可不一样喽,前两天那开进村的小汽车你瞅见没?多阔气!” 二憨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昨儿碰见陈建川了,听他说,好像是陈默在县城救了人,人家特意来道谢的。” “就他那样儿还能救人?”李婶子一脸不信,斜着眼睛,“糊弄鬼呢?” “就是就是,”刘婶子赶紧附和,“来道谢?那怎么连个礼物都没见着?” “嗨,这谁知道呢,”二憨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兴许人家没提东西,直接……给了这个呢?” 这边陈默推车进院,“哐当”一声就把大门闩上了。 其实这群人猜得八九不离十,他陈默干的还真是投机倒把,还真是见不得光。 但是……那又怎么样? 你有能耐去举报我啊?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一门心思扑在修理收音机上,顺便带孩子、做饭。 儿子陈佳浩一开始总围着他捣乱。 后来就开始玩儿拆下来的收音机零件,小脸板着,一副特认真的模样。 陈默觉得有趣,抱起儿子问:“儿子,你喜欢这个?” 他心里还有点犯嘀咕:难不成这小子以后还是个干机械的料? 结果陈佳浩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爸爸。 然后……把那根天线杆子就往嘴里塞。 小家伙嘴巴一撇,委屈得不行:“不……不能吃!” 陈默看得哭笑不得:“……” 陈默终于把那几台收音机都修好了,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抱着陈佳浩出门去找了一趟成星海。 成星海现在精神头很好,家里的房子也找人修过了,看着整齐了不少。 星海妈见着陈默特别热乎,硬塞给陈佳浩一块糖饼子。 陈佳浩是什么能吃的他都要,笑嘻嘻的结果糖饼。 甜甜地说了声:“谢谢~” 成星海在旁边看着有点羡慕,他都想在赚点钱讨媳妇了。 “小默哥,找我啥事?” “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啊?去哪啊?” “别问那么多。明天早上记得来找我,不用太早。” 陈默这回不打算再去废厂房那里卖了,收音机这东西太显眼,他怕给张大爷惹麻烦。 他得找个新地方。 这回要带七台收音机出去,自个儿肯定弄不过来,得有个帮手才行。 翌日,陈默刚送完媳妇回来就看见成星海蹲在门口。 陈默笑了笑,进屋把陈佳浩送到老宅大姐身边。 推着自行车走了出来。这次陈默推的是二爷爷家的二八大杠。 这次要驮着两个人还要拉着7台收音机,他媳妇那辆小飞鸽可够呛。 陈默提前一天就去二爷爷家借了车。 成星海有点好奇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是什么。 但是陈默没说,也没打开让他看,只是把收音机挂在横杠上,然后自己坐在后坐。 示意成星海骑车,这两天他还真有点累,这不有一个现成的人力么。 兄弟就是用来坑……不是,用来用的啊。 成星海也没有啥意见,他以为是两个人换着骑呢。 谁先谁后也没差。 陈默坐在后座上觉得有点硌屁股。 想着下次得搞个草垫子垫屁股下面。 第四十八章 流窜作案 一路晃晃悠悠的到县里。 陈默早就想好了要去哪儿卖。 彭县好几个厂的工人宿舍都挨着。 他选的地方,就在那几栋宿舍楼中间的路口。 这会儿正是上班的点,路口人来人往,都脚步匆匆。 陈默解开被单包裹,拿出一台收音机。 拧开旋钮调好频道,里面正播着早间新闻。 直到这时,成星海才知道陈默要卖的是收音机,吓得身子都僵了。 陈默拍了他肩膀一下:“瞅你那小胆儿!没让你动手卖,你去那边。”他用下巴朝路边扬了扬。 “蹲那儿给我放风就行,就干一件事,盯着点周围的人。要是看见公安过来,赶紧跑过来告诉我!” 成星海使劲咽了口唾沫,用力点点头,虽然还是紧张,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了,但还是同手同脚地挪到了路边蹲下。 陈默又拿出一台收音机,放在旁边树下。 他自己就蹲在收音机边上,一边听着新闻,一边抽着烟。 没过多久,赶着上班的人都走光了。 开始有三三两两的老头老太太出来散步遛弯儿。 他们路过时,都忍不住朝陈默这边瞅上两眼,但一时间还没人过来问。 只有一个老爷子,慢悠悠地晃到陈默身边。 “小伙子,你这收音机是……卖的?” 陈默答得挺实在:“对,大爷,跟您说实话,我这儿卖收音机。六十块一台,虽然是旧件组装的,但我保证绝对是好的,您有兴趣瞧瞧不?” 大爷一听,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六十块?真的……不要票?” “瞧您说的,”陈默笑道,“当然不要票!” “成!你等着我啊!”大爷一听这话,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家走——看样子,是急着拿钱去了。 陈默蹲在这卖收音机的目的很简单,这个地方家里剩下的都是老人。 并且这群老人都有钱。 果然有了那个大爷打头阵,旁边的老头老太太都围了过来。 没一会儿,七台收音机就都卖出去了,陈默毫不停留,立马就走。 成星海一直紧张兮兮地站在路边东张西望。 看到陈默骑着空车回来,可算松了一口气。 两人什么都没说,陈默的车甚至都没停留。 成星海直接跳上落后坐。 两人迅速的消失在了路边。 陈默就这样带着成星海流窜作案。 没货了就骑车跑周边的县城买。 也遇到过不肯一下子卖那么多的废品回收站。 陈默就只拿一两台,然后在让成星海去买一两台。 就这样一个月后,陈默一共赚了一千多块钱, 就在陈默琢磨着带成星海去阳市大干一场的时候。 温亦雪挺着肚子,一脸严肃地站在了他面前。 “陈小默!”她语气认真,“我就不信了,哪有那么多收音机等着你修!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在倒卖收音机?” 陈默一时有点尴尬。 在老宅那边,家里人不知道他整天忙啥。 可温亦雪是他枕边人,天天看着他收回来一堆收音机,哪能猜不到他在干什么。 “那个……老婆……”陈默想解释。 温亦雪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我不是不让你赚钱。我天天听广播,知道现在政策松动了。可在彭城这地方,搞这个,还是太危险了!” 听温亦雪这么一说,陈默立刻打消了去阳市的念头。 他上前搂住妻子的肩膀:“行,老婆,听你的,这买卖我不干了。” 温亦雪咬了咬下唇。 她其实挺喜欢陈默最近这股上进的劲儿,也不想打击他。 想了想,她提议道:“要不……咱们租个门面,正经开个修理铺?我看你修收音机手艺挺不错的。咱们靠手艺吃饭,稳稳当当的,行不?”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陈默。 对啊!最近修了这么多台收音机,一些小毛病他都能解决了。 现在市面上还没人专门干这个,开个修理铺正合适。 而且,开店了还能偷偷收点旧机器修。 等过阵子政策再放开点,就去办个营业执照,不光修,还能正经卖二手收音机,甚至……以后说不定还能卖电视机呢! “老婆!”陈默眼睛亮了,“你真是我的小福星!就听你的,咱们开店!” 温亦雪笑得有点小得意,她突然伸手摊在陈默面前:“老公,你最近赚了不少钱?钱呢?” 陈默:“……” 陈默刚想掏钱上交,温亦雪又把手缩了回去:“租门店装修要不花不少钱呢,你留着,家里还不缺钱,我只是不想你总瞒着我。” 说完有些傲娇地转身回屋哄孩子去了。 陈默是个实干的性格,当天就拉着成星海跑到了县城。 陈默坐在后座上,让成星海围着主城区转悠了一圈又一圈。 进了11月,天气已经开始凉了,但是成星海骑车骑的双腿都僵硬了,后背都被汗打湿了。 最后实在是骑不动了,陈星海将车停在了路边。 气喘吁吁地询问:“我说小默哥,咱们到底这是要干啥啊?” “你先别说话,我在思考。” 陈默确实在思考,他们刚刚把彭县的主要街道都逛了个遍。 他发现,还是靠近供销社的这条街有人气。 但是这条街上,并没有店铺出租。 而且基本上都是卖吃食的,这让他有点犹豫。 成星海停的这个地方,就是供销社所在的街道。 陈默随意地往旁边一瞥,还真让他看到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就在供销社斜对面的拐角处。 因为不在主街上,所以人气没那么旺。 但是陈默知道,就以这个转角为,后面那一片未来都会动迁。 并且因为动迁较早,给了不菲的拆迁补偿。 陈默想到这眼前一亮。 下车直接走了过去。 成星海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 陈默刚一转过去,就看到了一家卖馒头包子的小食店。 店里坐着是个中年男人,正无精打采地坐在里面昏昏欲睡。 陈默笑着上前敲了敲桌面。 中年人被惊醒。睁开眼睛看见有人,手忙脚乱的站起来。 “同志,要买包子还是馒头?” 陈默笑了笑:“来两个包子。”说着领着成星海走进去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 中年人打开蒸笼,从里面取出了两个包子放在饭盒里递给了陈默。 “你们是在这吃,我就不给你打包了。” 第四十九章 店铺到手 “对,就在这儿吃。”陈默接过包子,递给成星海一个,自己也拿起一个吃起来。 包子味道还行,可看店里这冷清劲儿,生意肯定不怎么样。 细想也正常,主街上有家国营饭店,也卖包子馒头。这地方位置偏,谁会特意绕弯子过来买? 陈默吃着包子,随口问道:“叔,这店是您自己开的?” “可不嘛,”店主叹口气,“这房子是自己家的,不然早开不下去了。一天也来不了几个人,有时候蒸的包子馒头卖不完,晚上只能自家人吃。” “啧,那……您没想着把房子租出去?”陈默又问。 “哪有人租哦!”店主直摇头,“这位置看着离主街近,可到底不是在正街上,不好租!” “那要不干脆卖了?” “那就更没人要了!”店老板一脸无奈,“小兄弟你是不知道,这片儿房价贵!让我贱卖,我舍不得,家里人也不答应。可这价钱,添点儿就能在主街买铺面了!不上不下的,谁买啊?” 陈默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个位置他挺满意的,他做的这个生意,不怕位置不好,因为是独一份。 而且也不能位置太好,不太适合搞一些小动作。 想到这,陈默环视一圈,发现这房子里面不算小,得有四十多个平方,后面还有一个木楼梯,应该还有二层。 而且墙面都是新刷的,还挺干净的。 陈默直接开口了:“叔儿,你这房子啥价啊?” 打从陈默进门,中年人就注意到这小子眼睛四处打量。 一听这话,他心里有数了,这是想买铺面,来打听价的。 他递给陈默一根烟,才说:“小兄弟,我叫田正诚,这房子就是我的,你是真心想买,还是就随便问问?” “瞧您说的,”陈默站起身,看着田正诚,“城叔,我当然是真心想买。您给我报个实在价呗。” “前阵子有人出到一千五,我都没卖。”田正诚指了指木楼梯,“我这还有二层呢,就比楼下小一点。” 一千五没卖?那意思就是想要更多呗。 陈默眨眨眼:“城叔,那……一千六?” “哈哈哈,”田正诚笑了,“小兄弟,你要诚心要,我给你个底价……一千七,真不能再少了。” 陈默心里飞快地盘算,一千六瞅一瞅自己手里正好有,也不用动准备去津市的钱。 而且这地方两年后就能拆迁,时间不算太长。转手最少翻几倍!值!这买卖能做! “行!”陈默答应得干脆利落,一点没犹豫,“诚叔,我先给您两百块定金,明天咱们就去办手续。” 这地方,他看中了。 田正诚反倒愣住了,有点迟疑:“你……真不用回家里人商量商量?” 这小年轻自己有这么多钱吗? “哈哈哈,不用!”陈默笑道,“我现在就能给钱。诚叔,您用不用回家商量?” “啊?一千七……”田正诚回过神。 “我也不用商量!这价就是商量好的!” 上次一千五死活不卖,媳妇早就不乐意了。 这破地方干啥都不挣钱,还得天天守着。 一千七能卖掉,拿着钱,他都能带老婆孩子去省城了! 陈默也很爽快,立马掏钱。给了田正城二百块,还现场签了个字据。 成星海就坐在旁边,默默地吃着包子。 跟着陈默卖这些天收音机,他大概能猜到小默哥赚了多少钱。 花一千七买个铺面?小事儿,小事儿。 此刻,京城,赵明远办公室。 赵明远最近有些烦躁。 郑文康落马了,虽然他应该不敢咬他,但是架不住查郑文康的人竟然是陆雪松。 这就很难受了。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林家与如日中天的陆家根本没法比。 更何况他只是林家的女婿。 一个外姓人而已。 赵明远害怕陆雪松追着这事儿不放。 毕竟陆雪松在外的形象一直都是铁面无私的。 他不敢也不能让他温兴言一家再有出头之日。 想到这,赵明远直接拿起电话,拨打出去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赵明远直接开口:“你帮我查一下温亦雪嫁的那个人……对,这次陆雪松之所以会去彭县,听说就是因为这个人……好,我等你消息。” 电话挂断后,赵明远的神色在烟雾中晦暗不明。 第二天一早,田正诚和他媳妇就站在房管所门口焦急的等着。 老远看到陈默骑着车赶过来,田正诚才放下心。 他昨天回家跟媳妇一说,媳妇大喜,一早就等在这了,越等越心慌。 虽然他收了二百块钱定金,但是陈默实在太年轻了,他怕到时候陈默家里人不同意。 在找他扯皮。 他都想好了,要是陈默今天反悔,这二百块钱他肯定是不会退的。 现在看到陈默来了,这颗心才安定了。 79年办理房屋过户的手续很简单,根本就不像后世还需要过户什么的。 陈默拿着钱跟着田正城进去,很快,一个崭新的房产证就到手了。 这个时候的房产证还很简陋,就是一张盖了“革命委员会”公章的纸制证明。 是真的无证件编号,无图纸的。 但是最为陈默这辈子的第一处房产,还是他很是激动。 去店铺交接完,拿到钥匙。 陈默告别了田正诚夫妻二人,迫不及待的骑车回家。 回到陈家村,陈默直接给温亦雪请了半天假。 拉着温亦雪一起去了新买的店铺。 温亦雪也很高兴,在店铺里东看看,西看看。 两人上楼后,发现二楼的空间还是挺大的。 陈默想着回头找人隔出两间房来,以后陈小雨上学就可以暂时住在这了。 说干就干,第二天,陈默就拉着陈建川跟他二叔陈建邦一起来到了新店铺。 陈默没告诉陈建川这个店铺是买来的,就说是租的,他要开修理店。 倒不是防着家人什么的。 他这钱来路不正,他怕陈建川在告诉他妈,到时候被念叨。 陈父跟陈二叔是建房的老手了,没两天,二楼的隔断就砌好了。 楼下也从新换了展示柜。 陈默带着二叔跟陈父还有一直在帮忙的成星海一起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 装修就算告一段落了。 陈默马不停蹄的开始跑证件。 第五十章 第一个客人 第一件事儿。 先去街道居委会申请《待业青年证明》或《闲散劳动力安置证明》。 陈默是农村户口,这件事儿不容易办。 但是他媳妇是个下乡知青,还是可以以他媳妇名义办的。 在陈默交际能力的加持下,三天左右就拿到了《闲散劳动力安置证明》。 在去县级工商行政管理局提交申请。 说明经营项目,仅限维修,不可出现“销售”“回收”等字样。 折腾了一个来星期。 终于持证上岗。 现在还剩最后一步。 陈默有找人打了一个木头的牌匾挂了上去。 店铺的名字很简单,就叫“陈家电器修理店” 牌匾挂了上去,陈默又跟成星海掏了一堆配件。 陈家电器维修店,就正式开业了。 陈默雇佣成星海来店铺看电,一个月给5块钱工资,陈默还在逐步教他如何修理收音机。 陈默自己是闲不住的,他很清楚这家店就是现在的过渡,他不可能天天都在这看店。 当然得请个信得过的人看店了。 开业第一天,陈默一本正经的端坐在柜台后面,将收音机放在柜台上,一整天都放着音乐。 就连走过主街的人都会被声音吸引投过来几道目光。 终于有人忍不住好奇心,一个穿着工装的小年轻走了过来。 “老板,你这店是修什么的啊?” 陈默扬起笑脸:“我这是修家电的,主修收音机,其他的家电如果问题不是很严重也能看看,比如电视机什么的。” 陈默当然不会修电视机,但是他敢琢磨啊。 他是真的买了好几本书一直在看,反正松来的都是坏的,他还想着能不能到时候直接低价收购呢。 “啊?你们这能修收音机啊?” “对!小同志,要是有需要记得来找我啊” “哦,好的。”小年轻问完就走了,他家都没有收音机,拿什么修? 不过,彭城都有修收音机的店了,也是厉害。 供销社的许姐下班的时候也被收音机里的声音吸引了,结果一看,竟然看到了陈默坐在店里,一脸的惊奇。 “小默,这家店是你开的?” 陈默此时正低头看书呢,闻言抬头,正看到许姐一脸惊奇的看着他。 “哎呀,许姐,我还正想着这几天去供销社看你呢,顺便跟你说一声我在这开店了。” “你这是修什么的啊?” “主修收音机的姐。” “哎呦,你还会修收音机呢?行啊,小默,姐早就觉得你是个有本事的!” 许姐说着伸出了大拇指。 陈默装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哎,也不算什么本事,就是以前跟着师傅学过几手。” 坐在后面组装着收音机零件的成星海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小默哥哪来的师傅? 许姐把成默好一番夸奖。还承诺回去就给陈默介绍客户才走了。 陈默也呼出了一口气,这许姐还真是太热情了。 结果第二天,许姐介绍的客户还真来了。 这也是陈默从开业接到的第一个客人。 这人是许姐的同事,也是供销社的,不过是后勤人员。 他们家三个月前买了一台熊猫牌的收音机,一直当宝贝似的。 结果前几天被自家小孩撞到了地上,就不响了。 现在收音机坏了根本没处修去,正心疼着,就听见许姐说供销社对面的拐角处开了一家修理收音机的小店。 这人干忙就拎着自家收音机过来了。 陈默接过收音机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成星海就站在旁边看着。 确定有修好的把握,才笑着谈价格:“大姐,我这是专门修理收音机的,你这个收音机我们有把握修好,但是我的手您10块钱,您看行吗?” “10块钱?”女人想了想,咬咬牙,应承了下了“行!你得保证修好!” 10块钱已经是很贵的修理费了,别看陈默忽悠温亦雪说他修一台收音机20块钱,那是极端情况。 一般情况下10块钱就属于能接受的正常范畴了。 陈默谈好价格,让成星海拿来工具,就开始低头修理起来。 其实这台收音机没啥事儿,就是被摔了一下有些地方接触不好。 没一会儿,收音机再次发出了声响, 女人站在外面一脸惊喜,但是对于掏10块钱还是很肉疼的。 她有点后悔了,连忙讲价道:“小兄弟,你看,你也没费什么劲儿,能不能要少点。” 陈默没生气,笑着说:“姐,这样,你也是我的第一个顾客,你别看我没费什么劲儿,实际上,我学这个手艺也是花了不少钱的,所以真不能便宜了,但是我给你保修一个月,一个月内要是这个收音机再坏了,你来找我,我给你修。” 陈默话说得漂亮,又是许姐介绍的,最后女人也只能一脸肉疼的掏了10块钱。 经过这件事儿,陈默意识到了,这种事情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虽然你提前谈好了价格,但是架不住人家觉得你赚钱太容易了,结束以后想反悔。 那时候你东西都给人家修好了,他们就处于弱势了。 陈默琢磨了一会儿,决定换一种方式。 想到就去做,陈默直接站起来交代成星海看店。 径直骑着车走了。 他跑去买了一本收据本。 又给成星海和自己买了一份午饭才又从新回店里。 吃饭的时候陈默跟成星海说:“以后,一律先收钱,给收据,然后告诉客人今天修不完,让客人明天拿着收据来领机器。” “啊?为啥是小默哥,有些简单的毛病不是一会儿就能修好了吗?” 陈默白了成星海一眼:“你笨啊,你修的那么快,人家觉得你赚钱太容易了,心里不舒服,有些人还会反悔讲价,就像刚刚那个大姐。” 成星海也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成,我知道了小默哥。” “而且这样就算我不在店里,你也一样能收机器。” “嗯嗯!”成星海边吃着饭边点头。 下午店里迎接来了第二个客人,是个中年大叔。 很有意思的是,这大哥竟然是上午那个许姐的同事介绍来的。 大叔把收音机放到柜台上,询问陈默:“小同志,我听邻居说你这修好了她的收音机,我这个有点年头了,你看看能不能修?” 第五十一章 闹剧 陈默接过收音机仔细查看了起来。 这台收音机确实已经很老旧了。 陈默查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是什么原因。 但是这不要紧,只要价格给的到位,他可以直接把芯子给换了。 陈默抬起头看向中年大叔说:“大叔,你这是老款了,很多配件都没有了,不太好修,就算要修,价格也很贵,你确定要修吗?” 大叔看着这台老旧的收音机目露追忆:“这是我父亲给我买的,老人家已经没了,我一直没舍得扔,确实坏了很久了。” “小伙子,你说如果我修的话,要多少钱?” 陈默一脸为难地想了想:“最少要30块钱,有些配件我得去省城买,您得三天后来拿。” “行!”中年人答应得很痛快“30就30,我修了。” 陈默闻言,直接从桌子下面拿出来了刚买的收据本,写下了今收30元维修费,三日后取的字样。 把收据给中年人的同时说:“叔,我们是小本生意,去省城买配件也要成本的,所以要先付款。” “好”中年人也很干脆的给了陈默30元钱。 比上午那个大姐大方多了,也许这就是早期的为情怀买单。 “叔,您放心,我们这修不好是全额返还的。” 大叔闻言放心地走了。 陈默瞥了一眼在旁边目不转睛看着的成星海。 “看明白没?这套话术,既能显得咱们专业,又能避免上午那种事儿。” 成星海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学会了小默哥!绝了!” 他小默哥的脑子果然转得快,他就不行。 因为是独一份的声音,铺子刚开张不久,生意就不错。 成星海还不能独当一面,所以最近陈默每天都在铺子里忙。 所幸成星海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陈默指东绝不往西。 也减轻了一些陈默的负担。 再忙,陈默也没忘了重要的事。 他抽空把二楼的空房间彻底打扫出来,搬进了新床和桌椅,总算有了点模样。 可轮到布置装饰陈默就有些挠头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实在不太懂这些。 只能拉上细心的温亦雪来帮忙。 现在家里有钱了,陈默也不想委屈了陈小雨。 两人直接在供销社精心挑选了蓝色的纯棉布,温亦雪又用缝纫机做成了床单被罩。 陈默还特意去黑市掏了一个可爱的大熊玩偶,洗干净摆放在了床头。 房间终于焕然一新,像个童话里的小公主房间。 陈默与温亦雪特意提前去学校门口接陈小雨放学。 陈小雨知道她二哥在县城搞了一间商铺,但是她一直没去过。 温亦雪温柔的牵着陈小雨的手。 神秘兮兮地挡在她眼前:“小雨乖,跟着我上楼,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哦!” 陈默就站在后面看着自己媳小心翼翼的捂住他妹妹的眼睛,一步步将她带到二楼房门前。 站定在门口,温亦雪轻轻放下挡在陈小雨眼前的手。 “哇——!” 陈小雨的惊呼瞬间响起。 她猛地转过身,大眼睛里闪着难以置信的光彩:“哥!这个房间是给我准备的吗?” “废话!咱们家可就剩下你一个小女孩儿了!”陈默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假装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你自己晚上一个人住在这,不会害怕地哭鼻子?” “我才不会呢,嫂子,你看他啊!”陈小雨拉着温亦雪撒娇。 “你别理他!” 看着笑成一团的两个人,陈默根本压不住眼角眉梢溢出来的笑意。 上辈子陈小雨跟他并不亲近。 当他终于有能力回到家乡时,得到的消息却是妹妹早已离家外出打工,多年不曾踏足陈家村半步。 那个家,在她眼里仿佛早已成了避之不及的龙潭虎穴。 后来,他费尽周折找到了她。 但是陈小雨根本就不想认他。 她眼中冰冷的疏离和眼神中那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心里,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热切。 彼时早已功成名就心高气傲的陈默,哪受得了这份气? 既然她不想认他,他就当没有这个妹妹。 现在的陈默早就不想深究陈小雨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那般模样。 他唯一确定的是——这一世,他定要护住这份笑容,让一切走向截然不同的结局。 陈小雨就这样住在了店铺里,只有周末才会回村,偶尔放学后还会在店里帮帮忙。 陈默现在还不知道,陈小雨天天在店铺里会造成什么后果,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就在这温馨的时刻。 楼下突然传来了激烈争吵声,猛地打破了二楼的宁静。 “凭什么啊?!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春雷牌收音机!” “这可是县里友谊商店花大价钱买的!” “凭什么到你这就只值二十块钱?你这是黑店!” 一个尖厉高亢的女声还带着哭腔。 “同志!我们这不收旧货,只搞维修!” “您这机器修好就值这个价,嫌贵您就请拿回去!” 成星海的声音中透着无奈。 他急切的反驳并努力的试图解释。 “放屁!你刚才明明说要收的!还报了二十块!这会就想赖账?没门儿!” 那女人不依不饶,嗓音拔得更高更刺耳了。 “哎哟喂!大家都来看看啊!没天理啦——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啊——我不活了——!” 伴随着嚎啕声,凳子腿划过地面的刺耳摩擦和什么东西被扫落的哐当声接连响起。 陈小雨和温亦雪脸上的神色瞬间僵住,面面相觑。 陈默脸色骤沉,眯起了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下了楼梯! 他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撒泼打滚耍无赖的女人竟然是郑茹! 陈默蹲点的时候曾经远远地看见过一次郑茹。 那时候郑茹走路下巴都是微微扬起的。 而现在,这个女人披头散发的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撒泼! 脸上还带着一些青紫的伤痕,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陈默怀疑是讨债的人下的手。 “呵!这位同志,你要是在这样,我们可就要报公安了。” 陈默走了过去,嘴角勾起揶揄嘲弄的笑意。 “你们还要报公安?!”郑茹一脸震惊的抬起头。 第五十二章 闹剧2 “你们赚黑心钱还敢报公安!” 陈默笑了:“我们赚黑心钱?哈。” 转头看向旁边已经傻眼的成星海:“星海,去报公安,就说有人在我们店里” “哎!先别。”郑茹直接起身,拽住要去报警的成星海:“25!就25块钱,我就卖了!” 陈默直接上前拉开了成星海,踹了他一脚:“赶紧去!” “哦,好!”成星海连忙跑走了。 郑茹直接傻眼了,她现在是山穷水尽了,才拿出来家里的物件出来变卖。 这个店家本来说得好好的,20块收她的收音机,她不满意这个价格,就想闹一闹涨涨价。 这一套她已经做过好多次了,她也不多要太多,一般5块10块的,店家都不会跟她这个泼妇计较。 怎么这家店这么刚! “你们!你们倒卖收音机,你们是投机倒把,你们还敢叫公安,好啊,等公安同志来,我看他们会不会抓你们!” 郑茹原本还有点慌乱,想到这家店投机倒把,直接兴奋了,也许能讹到更多钱呢? 陈默却根本不怕。 他知道最开始成星海一定是要收她这台收音机的。 然后看到这个人在这撒泼,还有人过来看热闹,直接改了说词。 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对策。 毕竟坏的收音机可以说是修理,好的就讲不清楚了。 四周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郑茹开始变得有底气起来。 温亦雪和陈小雨也从楼上走了下来。 正巧听到了郑茹的话。 温亦雪心里一紧,快步走到陈默身边,压低声音问:“这台机器……是坏的吗?” 陈默侧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声音很笃定:“老婆,你放心。” 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现在,它肯定是坏的。” 这句话别有深意。 这台收音机,在郑茹拿来归来的时候,肯定是好的。 但现在……呵! 陈默的手,快得超乎想象。 就算他当着你的面把扑克牌换了,你都看不出来。 刚下楼的时候,陈默就已经不动声色地动了手脚。 郑茹此刻心里正打着如意算盘。 等公安来了,她就一口咬定,这家店私下收购倒卖完好的收音机! 再加上这台好的收音机作为铁证。 现在这个阶段,还是严查非法经营无线电设备的时代。 他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非得进局子不可! 到时候,主动权就在她手里了,不狠狠敲上一大笔,她绝不会松口。 她觉得自己这招又狠又准。 却不知道,在陈默眼里,简直是蠢到家了。 店铺门口,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陈默却显得格外镇定,他甚至转过身,对着看热闹的人群朗声说道:“各位街坊邻居都看清楚了,我们可是正经店铺,只接维修收音机的活儿,从不收购、倒卖好的收音机!” 他话音刚落,郑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猛地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又开始扯开嗓子就嚎了起来,开始了她最拿手的撒泼表演。 “哎哟喂!大家快来看啊!黑心店家坑人啦!他们收了我的好收音机,现在想赖账不认啊!没天理啦!欺负我一个女人家啊……” 声音又尖又利,试图用胡搅蛮缠来搅浑水,给陈默施加压力。 陈默其实一点压力都没有,他就好整以暇地看着郑茹表演。 赌博的女人,毫无尊严,毫无底线。 这种场面他见多了。 温亦雪跟陈小雨有点被吓到了。 她们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女人可以这么不要脸面。 公安没一会儿就来了,竟然是那个叫马鹏飞的小公安。 马鹏飞看到陈默还愣怔了一下。 “怎么回事儿啊?” “马公安,我来跟你说一下情况……”陈默刚想说话,就被郑茹一声嚎叫打断了。 “公安同志啊,你要给我做主啊!!”郑茹从地上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马鹏飞的大腿。 “他们这是个黑店!倒卖收音机,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郑茹直接指向陈默跟成星海恨恨地说:“把他们都抓起来!抓起来!” 马鹏飞毕竟是一个小年轻,被个女人这么抱着,还脱不开身,只能先尝试着把郑茹拉起来:“你先起来,你起来好好说话。” “公安同志,你可要为人民群众做主啊!”郑茹不管不顾,根本就不起来,一副不达目的就是不起的泼妇样子。 马鹏飞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把人拉起来,也恼了:“这位女同志,你在不起来,我先把你带回去!” 这一下,郑茹不敢在撒泼了。 喏喏的站了起来。 周围围观的群哄然大笑起来。 郑茹也有点脸红,但是她很快就又硬气了起来。 “公安同志,我跟你说,这家店回收二手收音机!他们就是投机倒把!” 马鹏飞看向陈默:“到底怎么回事儿?” 陈默看了半天热闹了,这才开口:“就是这位同志来我们店修收音机,然后我们说了价格她不同意,想便宜一点,我们不同意,她就开始闹了,你也看到她这副样子了,我实在是没办法,我只能让我兄弟去报警了。” “你说谎!我根本就不是来修收音机的,我的收音机是好的!” 郑茹立马尖声反驳,说着还走到自己的收音机前面,就要操作。 成星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他可是检查过的,这台收音机确实是好的。 结果郑茹鼓捣了半天,这个收音机就是一声都不响。 本来还信心满满的郑茹直接傻眼了,心下一沉,她不信邪地又鼓捣了半天。 收音机还是毫无声响。 郑茹不干了:“这怎么会事儿!我拿来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是你!”郑茹指向成星海:“是不是你干的!” 成星海这时候也很上道,立马就说:“哎,你可别乱冤枉人啊,你拿来的时候就是坏的。” 郑茹不干了,走向马鹏飞:“公安同志,就是这个人,把我的收音机弄坏了。” 马鹏飞看到这哪还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次他很果断的开口:“这位女同志,你这是寻衅滋事,你要修收音机,就好好给人家钱,不修,就赶紧把收音机拿回去,你在这样闹下去,我可要把你带到局里了。” 郑茹这下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彻底不干了,她是真的觉得委屈。 有开始蛮不讲理的嚎上了:“没天理了!欺负死人了,公安跟黑店一起欺负人!” 这次无论马鹏飞怎么拉怎么威胁警告,都没有用了,郑茹就跟一摊烂泥一样摊在地上不起来。 第五十三章 我妹妹,不能扶贫穷 马鹏飞也没办法了,只能看向陈默道:“要不,你们在去一趟局里,把我师傅找来?” “呵!马公安,这种情况,你就是把天王老子叫来也没用啊,你要不派人找一下她的家人呢?” 陈默记得这个郑茹还有个在工厂当小领导的丈夫呢。 马鹏飞眼睛一亮,对啊,可以找一下这个女人的家里人来劝一劝。 一般情况下,像这种民事纠纷,他也不好粗鲁的把人直接逮捕,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女人,就更不好处理了。 一个处理不好,他也是要挨处分的。 马鹏飞回头看向围观的人群问:“有没有人知道她家在哪啊?我要找一下她家人。” “哎,我知道!他男人啊,就是xx厂的!” 但是听见这话的郑茹却像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脸色一下就白了起来。 整个人慌忙的爬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惶恐的连声道:“别,别叫我男人,收音机我不要了,不要了,别叫他,别叫他。” 说到后来都有些神经质了。 然后突然捂着脸冲开人群,不管不顾的就跑了。 生怕公安真的叫人去找她老公。 陈默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不对劲儿啊。 难道她脸上的伤不是讨债的人打的? 是她那个叫张宏才得男人打的? 郑茹就跑了,就连马鹏飞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消失了。 一场闹剧结束。 马鹏飞也很无奈,只能请成星海去局里做个笔录。 并且注明,如果郑茹拿修理费回来,就把收音机还给人。 当然如果没拿钱来,那收音机就归他们店铺了。 陈默搂着温亦雪回店里,边走边说:“老婆,你知道刚刚那个女人是谁吗?” 温亦雪神情莫名的看着陈默:“是谁啊?” “是张红梅的母亲。” “什么!”温亦雪震惊了。 陈默笑了:“很惊讶是不是?” 温亦雪整个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默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为啥一叫她男人,她这么害怕,收音机都不要直接就跑了?” 陈小雨也在旁边好奇的发问。 陈默看着陈小雨这副模样,想着还真有必要在小时候就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丫头。 “陈小雨,以后你就记得,找男人,要门当户对,知道不?” “啊?!”陈小雨蒙了,她哥在说啥? 她才上初中,离找男人还有点远? “你在小雨面前瞎说什么呢?”温亦雪也在旁边拽了陈默一下。 “她也不小了,有些事儿得让她引以为戒。” 陈默是上辈子的思想,比较开放。 现在陈小雨这个年纪什么事儿都懂了。 “你知道刚才那个女人,两个月前是什么样子吗?” “她兄弟是公社主任,家里岂止有收音机,连电视机都有。” “但你再看看她现在呢?” “虽然主要原因是她自己作的,但她身上那些伤,很可能就是她男人打的。” “哥了解男人。如果一个男人因为社会地位和家庭的差距,长时间在你面前做小伏低。” “那一旦他哪天得势了,人品不好的,肯定会加倍从你身上讨回他以前丢掉的尊严。” “你是我妹妹,无论如何,哥都不会让你以后受穷。” “所以我对你就一个要求,把眼睛给我擦亮了,我妹妹,不能扶贫穷。” “可别到时候给我搞什么真爱。” 温亦雪目光微闪,在旁边安静的听着陈默教育陈小雨。 等陈小雨似懂非懂地点头应下,陈默才让她先回店里。 一回头,就看见温亦雪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陈默莫名有些心虚:“怎么了,老婆?” “陈小默,你懂得挺多的啊?” “哎,老婆,我跟那种人可不一样啊。你可别瞎想。” “是吗?那以前我一个人赚工分养家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很不高兴啊?” “没有的事儿!绝对没有,老婆,我是啥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么?那种都是人品败坏的人,我可不是。” 陈默说着,上前直接握住了温亦雪的手表忠心。 “老婆,我对你的心,那可是天地可鉴!” “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啊。” 温亦雪其实并没有怀疑陈默有坏心。 她之前就确定,她男人,是个有担当的爷们。 跟那些垃圾男人可不一样呢。 就在此刻,陈默等人谁也没有注意到。 不远处的角落里鬼鬼祟祟地躲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孟三,还有一个是那天偷药未遂的小偷顾中。 剩下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此时,这个中年男人开口询问:“怎么样,看清楚了吗?是那个叫陈默的吗?” “对,就是他!”孟三在旁边点了点头。 顾中这时候也开口确定:“是这小子,化成灰我都认得出他!” 他可是结结实实挨过陈默好几巴掌,被打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好,是他就好办了。”中年人摸着下巴琢磨着。 孟三这时候又开口了:“怪不得这小子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买药,原来是开修理店的。” “嘿嘿嘿,不过他媳妇可真好看啊,我在阳市都没看到过这么水灵的女人。”顾中的表情有点猥琐。 “想什么呢,我可警告你。”中年男人提醒道,“少打歪心思,可别打草惊蛇,耽误我的正事儿。” “哎,唐哥,到底谁要找这小子麻烦啊,还能让你从阳市追到县城来?”孟三问。 “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叫唐哥的中年人笑容中带着点阴狠。 “反正是有狠人想要这小子永远翻不了身,既然收了好处,我们照办就是了。” 当天,店里的收音机很多,有些贵重,成星海害怕没人看店晚上不安全,主动说要留下守夜。 陈默就带着陈小雨和温亦雪先回了家。 一家子人在老宅一起吃晚饭。 饭做上,陈默询问大姐陈秀芝:“大姐,小侄女也断奶了,你以后有啥想法没?” 陈秀芝夹菜的手一顿:“我……我想着过段时间去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零工可以干。” 最近松子跟黄精的买卖都停了,陈秀芝也没什么活可以干。 天天在家里白吃白喝,虽然父母兄弟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她还是很有负担。 “大姐,我想让你跟我们俩一起参加明年六月份的高考。” “啥?”陈秀芝震惊抬头。 第五十四章 是有人放火 “你们俩都要参加高考?” 说这话的不是陈秀芝而是张岚。 在她的印象里,一直都是温亦雪要考大学,怎么自己儿子也要考大学了。 “我要考大学怎么了?我以前学习成绩就很好啊,我只是后来不爱学了而已。” 陈默小时候确实学习成绩还不错。 他脑子从小就聪明,只是心眼子也多,所以后来就不想上学了。 张岚一听,也对啊,一时没说话。 陈建川倒是开口了:“你们都去上学,孩子留在家里,我跟你妈看着。” “爸,可得了!算上小雪肚子里这个,咱们家就三个孩子了,你们俩看得过来么。” 陈默可不会把陈佳浩放家里当留守儿童。 陈建川眉头一皱:“胡闹,你们都带着孩子,怎么上学。” “这你别管,我有办法,先不说这个,大姐,你最近就跟小雪安心在家里复习。” “别有啥心理负担,我们一大家子人呢,不缺你赚的那点。” “明年六月,我们一起去考试。” 陈秀芝的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但是她并没有哭也没有失态。 只是咬了咬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现在她小弟能赚钱了,家里确实不缺她打零工赚的那点钱,她还有六十多块的小金库呢。 没能参加高考就嫁人了,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她不能也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陈小雨在旁边有点羡慕的看着大姐等人,她也想考出去,可是她学习不好啊。 只有陈佳浩啥也不知道,一直往嘴里塞温亦雪给他撕得碎碎的小肉肉。 吃的是口水直流,脏兮兮的。 深夜,万籁俱寂。 陈默与温亦雪把陈佳浩放在两人中间,睡得正香。 突然,远处传来几声犬吠,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砸门声! “咣!咣!咣!” 那声音又急又重,震得人心头发颤,仿佛要把门板拍碎! “请问,是陈默通同志吗??有人在家吗?!” 陈默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惊醒,坐直了身体。 温亦雪和陈佳浩也被惊醒了,陈佳浩吓得哇哇大哭。 温亦雪连忙搂紧孩子轻声哄着。 这时,陈默已经翻身下床:“我出去看看,你跟孩子先别出屋。” 陈默把房门打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马鹏飞。 此刻的马鹏飞气喘吁吁的,浑身都是汗,他骑着的自行车就倒在他身后。 脸上还有几条黑灰。 “看来我没记错,是你家,快…快跟我走!” 看到马鹏飞这副样子,陈默心里一沉,这肯定是店里出事儿了。 “马公安,怎么了?” “你们店里失火了,你先跟我走!” “什么!陈默一惊:“店里的人呢,人怎么样了?” “你先跟我走,路上我在跟你说。” “好!” 陈默冲回屋,在温亦雪担忧的目光中简单地交代了一下。 披了个衣服,就推着自行车跟马鹏飞一起往县里骑。 路上,陈默才断断续续地听到了整个事情的原貌。 店里半夜突然失火,还是住在旁边的邻居发现的。 邻居就直接报了警,小县城的公安一共就三四个人。 今天轮到马鹏飞值班,他正昏昏欲睡呢,就听见外面人喊说主街有个店铺失火了。 中国的火警消防是在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才全国推广的。 79年,一般人发现失火了,都是跑到附近的派出所、单位保卫科、居委会或消防队驻地报告。 马鹏飞赶到现场的时候,真的是觉得这世界也太小了。 竟然又是陈默的那间店铺。 这时候成星海已经醒了,开始忙着往外搬东西。 马鹏飞连忙通知了附近的保卫科。 一群人开始了灭火行动。 这时候灭火纯粹靠人多力量大。 就是人力一盆一盆地往火上浇。 但是火越烧越旺,眼看就要把整个屋子都烧了。 成星海就是在这个时候出事儿的。 他着急冲进去抢救已经答应别人修理的收音机。 抱着收音机跑出来的时候,被一根照着火的木梁砸到了腿。 虽然后来被马鹏飞与其他人从火海里退拽了出来。 并且现在已经送往了县医院,但是情况不明。 到医院要缴费的时候,马鹏飞才想起来,陈默这个店铺老板。 这才马不停蹄地跑到陈家村找陈默。 “情况不明?”陈默骑着车心里直往下沉。 他还想让陈小雨放学住店里呢。 想想都是一阵的后怕。 按道理不应该啊,店里的电路他都检查过。 他们也没在店里开火,怎么就会失火了呢? 而且目前彭县的治安也还算好,他那个店的位置可不算偏。 就算真有小偷,应该也只是求财,不会放火啊? 陈默百思不解。 到达县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陈默第一时间去缴费。 询问成星海的伤势,这要是成星海真出点啥事儿,他都不知道怎么跟他母亲交代。 万幸,成星海被救出来的时候很及时。 身上没有什么烫伤,只是腿被砸了一下,有些骨裂。 此时昏迷也只是脑袋被撞了一下,有些轻微的脑震荡。 陈默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一顿折腾,此时天已经大亮了。 陈默出去拿暖水瓶打了一瓶热水,有买了几个包子给成星海当早餐。 刚回到病房,就发现成星海已经醒了。 陈默连忙给成星海倒了一茶缸水。 成星海喉咙疼得厉害,嘴唇也干裂得不像话。 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只能就着陈默的茶缸先喝了几口水。 陈默边喂成星海喝水边忍不住念叨他:“我说你可真行啊,平时看你针尖点大的胆子,哎,这次你到是勇啊,还敢进去抢收音机,那几台破收音机值得你这么拼命吗?啊?你这要是出事儿了,我怎么跟婶子交代,还不如当初让你去当兵呢……” 陈默这边还没念叨完呢,成星海喝了几口水终于能说出话了,他说的第一句话,就让陈默愣住了。 “小默哥,是……是有人放火!”成星海说话还有些费劲,声音也异常嘶哑。 “你说什么?” “是……有人放火,店里没有起火点,起火的地方在……在外面……” 成星海目光异常认真地看着陈默。 第五十五章 陈默被抓 陈默的动作猛地顿住,瞳孔微微收缩,脸色也沉了下来。 “放火?星海,你能确定吗?” 成星海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努力咽了口唾沫,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 “真的,小默哥,我看得清清楚楚……我们店里根本就没着火,那火是从店外烧起来的。”他的声音中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默直接站起身,当机立断道:“我去看看!” 他得亲自去确定一下,如果是有人放火,会是谁呢? 最近除了郑茹,谁会对一个刚开业的维修铺子有这么大仇? 陈默刚打开病房的门,还没等走出去,迎面就看到那鹏飞、刘浩,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 看见陈默后刘浩像是明确了目标一样快步走了过来。 马鹏飞跟在后面,眼神有点闪躲。 “陈默同志,有人举报你投机倒把,利用维修铺当掩护,收购二手收音机进行售卖,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成星海躺在病床上,能直接看见听见外面的动静。 他听见公安的话直接傻眼了。 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陈默的表情到很镇定,他微微眯起眼睛。 “刘公安,马公安,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能给我透露一下谁举报的我吗?” “抱歉!”刘浩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让陈默意识到举报的人应该确实提供了一些证据。 “好,稍等一下,我马上跟你走。”陈默回头看向满脸担忧的成星海,安抚的笑了笑。 “星海,要是一会儿村里来人,记得帮我跟‘家里人’招呼一声。” 陈默说完,直接跟两位公安走了。 成星海皱起了眉头,他小默哥刚刚那句话啥意思? 陈默从容不迫地坐在了派出所的单间里。 马鹏飞和刘浩坐在他的对面。 马鹏飞有些不自在,毕竟刚刚还是熟人,现在就成了犯人。 “姓名”刘浩倒是一点异样的神色都没有,满脸严肃的例行公事。 “陈默” “年龄” “23岁” …… 陈默表现得很配合,整个人也很镇定,一点心虚害怕的神色都没有。 “我们刚刚去了你的店铺,里面有不下十台来源不明的收音机,你作何解释?”刘浩的目光很锐利。 1979年仍处于“票证时代”,收音机属于计划管控商品,根据《无线电管理规则》,陈默必须有公安批复的《特种行业许可证》才能收购售卖收音机。 否者就是板上钉钉的投机倒把罪。 陈默的神情仍旧镇定,声音不疾不徐:“是我在废品收购站回收的二手设备,机器里的零件大多用于维修收音机。” 刘浩的眼睛闪了闪,他就说这小子一定有所依仗。 “可举报人声称自己在你的店里买到了功能完好的收音机,你又作何解释呢?” “哦!是吗?”陈默身体前倾,目光中带着些玩味。 有点意思啊,连环套啊,先纵火暴露出店里的东西,在举报他投机倒把。 这是想一下子踩死他的节奏啊。 到底是谁这么恨他呢? 不可能是郑茹,她就算知道了是自己在算计她,也没这脑子。 郑文康已经进去了。 渐渐地一个人出现在了陈默的脑海中——赵明远! 那个靠举报自己老师上位的进省招办主任。 “咳!”这时候马鹏飞咳嗽了一下,陈默抬头,正看到他向自己使眼色。 此时刘浩的表情已经不止严肃了,还有点难看,他可以认为刚刚陈默在挑衅公安。 陈默轻轻的笑了一声:“呵!刘公安,别紧张,这件事儿我想肯定是存在误会的,我们店从来没有卖过收音机,你可以让人来找我对峙。” “或者……他有我们店的发牌吗?有目击证人吗?他说是我们卖的就是我们卖的了?这种低级的诬陷,我还是希望公安同志们能明察秋毫的。” “啪!”刘浩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直接站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些压迫感:“陈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老实交代,还能争取宽大处理,要是被我们查实,在后悔可就晚了。” 其实刘浩没有证据直接能证明陈默投机倒把,但是他作为一个老公安,他的直觉告诉他,陈默真的在倒卖收音机。 所以先不管三七二十一,诈一诈在说。 可惜,陈默是什么人啊,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当初他差点被人剁手的时候他都没慌,更何况是这种小场面了。 “公安同志,我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怎么,公安同志还想严刑逼供不成?”陈默的声音冰冷,眼神锐利,毫无惧色。 坐在旁边的马鹏飞拿着笔一个字都没敢写,他实在是不知道这段该怎么记录。 刘浩看陈默软硬不吃的样子,也一下子收回了刚刚的气势,重新坐了回去。 “好,陈默同志,那只能先请你在所里呆几天,我们会尽快查明真相的。” 马鹏飞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其实是相信陈默的,毕竟下午他刚去过陈默的店里看了一场闹剧。 要不说年轻人,就是思想简单呢。 这边,温亦雪赶到医院没看到陈默。却得知陈默被公安带走的消息。 成星海还躺在病床上,小心翼翼的看着温亦雪:“嫂子……你先别担心……” 温亦雪此时在沉思,没等成星海说完话,她直接打断道:“陈默临走的时候跟你说,让你去告诉家里人?” “啊,是!”成星海的脑回路没跟得上。 “这不像是陈默会说的话,他这个人从来跟家里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他不会让你特意回家通知家里的……” 温亦雪说到这,脑中灵光一闪。家里人?! 前段时间陈默给过她一个电话号码。 想到这,温亦雪拔腿就往外跑。 此时,陆雪松正在办公,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 他随手就接了起来,知道他内线电话的人寥寥无几,他一向是自己接听的。 “喂,你好,我是陆雪松。”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陆雪松猛地一下站了起来,面色铁青。 “你说什么?陈默被公安抓了?” 第五十六章 市局电话 温亦雪挂断电话,从邮寄出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其实她刚听到陈默被抓走的时候也很慌乱害怕。 陈默是她男人,她的主心骨,一下子出现这种事儿,她都要吓死了。 但是她强迫自己冷静,不能在这时候慌乱。 终于听出了陈默话中的意思。 温亦雪看着头顶的阳光,心中暗自祈祷。 “陈小默,一定要早点回来啊,要不家里不好交代的。” 温亦雪才不会回家告诉张岚跟陈建川陈默出事儿了。 凭白让家里老人担心。 此时,一个长得有些憨厚的老者坐在派出所一脸局促。 他身边还放着一台二手收音机。 刘浩现在的表情倒是很有亲和力:“老人家,你说你这台收音机是在陈家修理铺买的?” “啊,对”老人其实答得有点犹豫。 如果陈默在这就会认出来,这位老者确实买过他的收音机,但是是在工人宿舍楼下买的。 “您是在什么时候买的,当时周边还有其他人吗?” 马鹏飞也在旁边询问。 “我…我就是前几天买的,当时……当时周边没有其他人。” 马鹏飞跟刘浩的对视一眼。 这确实不好办了。 “那老人家,你回家的时候有没有跟家里人说你是在哪买的收音机。” “我当时……没说……”此时老人家头顶已经渗出了细汗。 他其实并不认识陈默,也不知道他的收音机真的是从陈默手里买的。 他只是在花园里显摆自己新买的收音机,就有几个人找到他。 给了他一笔他拒绝不了的钱,然后让他来派出所说这个收音机是在陈家修理铺买的。 然后咬定陈家修理铺的老板投机倒把! 他怎么知道公安会问得这么细啊。 他现在真的是进退两难。 又实在是舍不得到手的钱。 “老人家,如果你在我们这说谎,可是犯法的,你最好想清楚了。”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老头子在撒谎,马鹏飞现在的话也变得没那么客气了。 这话一出,老头直接急了,站起来嚷嚷道:“我可没有说假话,公安同志,我这台收音机确实不是用票买的嘛,至于在哪买的,我年纪大了,记错了,怎么了,这还犯法了,你们还不让人民群众反映情况了!” 老头的声音很大,马鹏飞还想再说什么,直接被刘浩拦住了。 “好好好,老人家,您先在这坐一会儿,我们一会再找您了解情况。” 刘浩说着直接把还愤愤不平的马鹏飞拉走了。 反正也问不出来什么,刘浩准备先去查看一下从陈默店里搜出来的收音机。 “哎,那个,我家里还有事儿呢,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啊。” 老人有点着急。 看到这种情况,现在马鹏飞是完全站在陈默这边了。 陈默这家伙也太倒霉了,这一天之内,怎么竟遇到两次这种事儿。 而刘浩却紧皱眉头,他还是认定陈默就是投机倒把了,但是他现在对这位老者也很怀疑。 “你在坐一会儿,我们会尽快查实你反应的情况的。” 刘浩没多说,带着马鹏飞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刚走出去,马鹏飞就忍不住的开口:“师傅,这老头摆明了说的是假话,我们直接把陈默放了。” 刘浩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徒弟:“我跟你说过什么?你都给我忘了是不是?” 马鹏飞有点委屈:“师傅,我记得呢,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但是我没小看啊,这老头肯定有鬼,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我知道,但是陈默……”刘浩说到这没有往下说,他不喜欢在没有足够证据前,主观地给一个人定罪。 想了想,刘浩又说:“我们所里有人懂收音机吗?” “啊?要干嘛啊师傅?”马鹏飞有点不明所以。 “去看看在陈默店里搜到的那些收音机是不是功能齐全的,能正常使用的。” “啊!”马鹏飞反应了过来。 “如果这些收音机都是好的,那陈默肯定……”想到这,马鹏飞没有犹豫,转身就往物证室跑。 此时陈默就坐在看守所的单人牢房的木板床上。 手上把玩着一枚硬币。 他的手指异常灵活,硬币在指间旋转跳跃。 陈默也在思考,他给成星海留的话只是个后手。 就算他老婆没领会他的意思也没关系。 那十几台收音机确实都是他在附近几个县城收的二手收音机。 他也确实都修好了。 但是,经历过郑文康那件事儿,他早就不会在小瞧任何一个人了,变得谨慎许多。 那些收音机虽然修好了,却故意没有将天线接上。 现卖现接,而且他也没准备在今年就大规模地在店里贩卖收音机。 到了明年,政策松缓了,他才准备出手的。 所以除非是特别懂收音机的人,否则,这就是一堆废铜烂铁。 哪个都发不出来声。 而且他们确实没有在店里卖过收音机,这时候的公安还是比较正直的,想因为一个人举报就按死他,很难。 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他只是在琢磨,这个赵明远是有多看不得温家平反。 看来他得搞点事儿,让温家提前平反了。 总是被动防守,可不是他的风格。 而且他也在试探,试探陆雪松的态度,试探陆家的态度。 他这辈子不缺爸妈。想当他的长辈,也要看看他们是不是够资格。 陈默承认自己的内心其实并不阳光。 他在试探人心,也总下意识地把人往坏了想。 但是没办法,这是他辈子的经历决定的。 派出所,物证室。 马鹏飞满头大汗的摆弄着眼前非常壮观的收音机小山。 刘浩走了进来,有点没眼看。 “我让你问问有没有懂收音机的人,没让你自己在这瞎试。” “哎呀,师傅,我们所里,连家里有收音机的人都不多,上哪找懂这玩意的人啊。” 马鹏飞回着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刘浩哑然,这会他这傻徒弟说的倒没错。 只能无奈地问了句:“那你鼓捣明白了吗?有能用的吗?” “师傅,我都试了五六台了,一台好使的都没有!” 刘浩眯起了眼睛,难道真的是他的直觉出错了? “行了,别试了,走。” 刘浩转身走了出去。 “啊?”马鹏飞一愣,也放下手里的收音机跟着跑了出去。 “师傅,去哪啊?是要把陈默放了吗?” “不放,让他呆满24小时!”刘浩走在前面,头都没回,沉声回道。 “为啥啊?他明显是被冤枉的啊?”马鹏飞有点不服气。 “他有配合调查的义务,关他24小时怎么了。”刘浩轻哼一声。 他能说,他就是觉得这小子十有八九真的在倒卖收音机吗? 得给他点教训,让他下次老实点。 就在这个时候,周郎里突然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 “刘队,领导电话!” 刘浩站住回头:“领导电话?哪位领导?” 接电话的小公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市局的电话,指明要你去接听,好像是为了今天这个投机倒把的案子!” 第五十七章 再见孟三 刘浩接完电话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陈默是什么出身他调查过,没听说家有什么亲戚是公检法机关的啊。 他为什么认定陈默一定倒卖了收音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陈默出身草根。 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身价不菲。 后世不是有那句话么,赚钱的门道都写在了刑法里。 刚刚市局的领导语气很强硬,询问刘浩是否有确实的证据证明陈默倒卖收音机。 得知目前没有确实的证据,甚至很可能冤枉人家后,直接命令他们立马放人。 刘浩看了看旁边一面莫名的傻徒弟,叹了口气道:“去把陈默放了。” 马鹏飞一听,眼睛一亮,他对陈默还是很有好感的。 要不是他了解他师傅,他甚至觉得是他师傅在故意刁难人。 “好嘞!我马上就去,师傅。”马鹏飞迅速地消失在了刘浩眼前。 陈默走出派出所的时候,正看见温亦雪等在外面。 看到陈默出来,温亦雪快步迎上前,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没在里面吃亏?” 她的声音软糯,透着浓浓的担忧。 “我才进去几个小时呀,能吃什么亏。”陈默失笑,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此刻他只觉得心底暖意升腾。 前世也曾因各种事进过几次局子,但每次出来,迎接他的无非是些利益相关的“同事”。 现在他也是有家人担忧的人了。 陈默出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带着温亦雪把那十来台“坏”收音机在搬回去。 他现在可是理直气壮,那都是他的钱啊,一台60,十台600呢。 而就在此刻,赵明远暴跳如雷地砸了自己手中的电话筒。 “废物!都是废物!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赵明远喘着粗气,气急败坏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为什么呢,在风声这么紧的时候,这小子顶风作案。竟然屁事儿都没有? 妈的那群废物也是,这么点事儿办的都是漏洞,还是离他太远了。 郑文康一倒,他的手就伸不到那个小县城了。 今年平反的案件实在是太多了。 赵明远从心里生出了一丝恐惧。 他抓起自己的公文包,起身走了出去。 今天晚上他得跟那个女人一起去趟林家了。 陈默最近有点忙,成星海住了三天院就非得闹着要出院。 陈默没办法只能把他接到了店里修养。 又把星海娘也接到了店里,负责照顾成星海连着给他们两个做个中午饭。 看着成星海单腿在店里跳来跳去。 陈默觉得既好笑又无奈。 纵火的人的线索,着火的原因一直没找到,但是陈默心里有数,八成是温父那个学生的事儿。 店里损失的不算严重,成星海第一时间就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了出去。 陈默没跟家里说,直接在外面找了几个人,重新粉刷了一下。 重新开张这天,陈默特意在门口点上两挂鞭炮,这阵仗,连刚开业那会儿都没有过。 他心里琢磨着,放个炮能驱驱晦气,挡挡小人。 可没想到,鞭炮声中,他下意识朝围观的人群扫了一眼,竟猛地瞥见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是孟三! 陈默心头一跳,再定睛看去,那人影却已消失在人堆里。 但他无比确定——那就是孟三! 这一刻,先前许多零碎的念头“噌”得连成一线。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多了个心眼,格外留意身后动静。 他每次都故意走一条相对僻静但自己非常熟悉的小路 果然,让他发现有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在跟踪他。 陈默确定有人跟梢,瞅准一个拐弯的视野盲区,猛地闪身缩进一条窄巷。 屏息等了片刻,待那两人的脚步声从巷口匆匆掠过,他冷不丁地从阴影里跨了出来,堵在两人身后。 “我当是谁呢,”陈默的声音带着冷冰冰的嘲弄,“原来是你们俩啊!” 孟三和顾中吓了一跳,猛一回头,赫然发现陈默就站在他们背后,脸都吓白了。 “操!快跑!”顾中反应贼快。 他可是尝过陈默巴掌的滋味,知道这家伙下手贼黑, 跑得还贼快,这时候不跑就完了。 话还没落地,人已经跟受惊的兔子似的,撒丫子窜出去老远。 孟三慢了半拍,刚想迈腿,后衣领就被陈默那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攥住了。 “想跑啊?”陈默用力一拽,把他扯了个趔趄。 “见着我就跑?怎么,心里有鬼,不敢跟我照面儿?” 孟三挣巴了两下,纹丝不动,心里把顾中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脸上只能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谄笑:“哎呦喂……这不是陈兄弟么,您看这……真、真巧啊……” 听见这屁话,陈默那股压着的邪火“噌”就顶了上来,也懒得装了。 他抡起巴掌,劈头盖脸就照着孟三的脑袋狠狠扇了下去! “啪!啪!啪!” “巧?哈!可真是巧到你姥姥家了!老子让你巧!你再巧一个给我看看?” “哎呦!哎呦喂!疼疼疼!哥!默哥!别打了!真别打了!……”孟三抱着脑袋鬼哭狼嚎。 陈默喘着粗气停了手,眼神刀子一样剜着他:“吃里扒外的东西啊,老子还没找你麻烦呢,你是嫌命长了,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 “说!你俩到彭县来干什么?我店里那把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他话冲口而出,但紧接着眉头一皱,自己也觉得不对劲。 眼前这俩孙子,一个比一个怂包。 就这德性,能玩出放火加栽赃陷害这么高超的招儿? 看着就不像啊! 他揪着孟三衣领的手又紧了几分,眼神锐利。 “……不对,说,谁指使你们干的?” “没……没有的事儿,我们就是……就是来彭县看个朋友,刚是路过……” 孟三不想承认更不敢说,现在心里也叫苦连天的。 相比于在彭县的陈默,孟三更惧怕的是在阳市混的唐哥。 而且这次搞陈默的明显是唐哥接的活。 唐哥平时都接什么样的活,孟三很清楚。 那都是达官显贵,相比之下,他宁愿被陈默揍一顿! 第五十八章 亲缘寡淡 陈默危险地眯起眼睛。 呵,有点意思。 他还没来得及再有动作,身后巷口就传来了脚步声,耗子声音传来。 “小陈兄弟,你看是不是这小子得罪的你?” 话音未落,耗子猛地一推搡,将被捆得结实的顾中。 “噗通”一声掼在孟三脚边的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孟三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惊愕地盯着瘫成一团的同伴。 陈默嗤笑一声,冰凉的手指带着侮辱性,一下下拍打着孟三的脸颊。 发出“啪啪”的轻响:“怎么,傻眼了?老话说得好,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你俩当彭县市什么地方?” “胆子还挺大,这人生地不熟的,照样敢放火,是?” “现在,能开金口了吗?”陈默压低了声音,凑近孟三耳边,带着一种戏谑。 “我这个人呢,心软,最多给你们松松筋骨,可我这帮兄弟——” 他拖长了调子,用下巴朝耗子的方向一努。 “他们脾气可不太好,下手也没个轻重。” 耗子抱着胳膊杵在那儿,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身后五六个精壮的汉子。 横眉立目,抱臂环胸,往那儿一站。 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简直像一群阎罗殿派出来巡街的打手。 这阵仗,其实并不在陈默故意搞的。 早在之前,陈默跟吴大东去阳市遇劫匪那事儿之后。 也算是共过患难了,陈默与吴大东这帮兄弟的关系就处得不错。 加上吴大东还特意嘱咐过耗子以后见到陈默尊重点, 这好耗子每次见到陈默都会主动打招呼,一来二去陈默跟耗子现在也算得上“哥俩好”了。 陈默在彭县重新开店这事儿,起初吴大东确实不知道。 后来又是闹失火、进局子、放鞭炮的,动静折腾得这么大,自然就传到了吴大东耳朵里。 这位大哥二话没说,直接派了耗子,拎着厚礼就上门恭贺来了。 也正巧,陈默那几天正被这条“尾巴”搞得不胜其烦。 现成的刀都送到手边了,哪有不借来使唤的道理? 于是,便有了眼前这场“好戏”。 孟三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他是真没想到这陈默在彭县这么硬啊。 随随便便就能招呼来这么一帮凶神恶煞的人! 脑瓜子嗡嗡乱响,孟三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下渡过眼前这个难关再说。 只是这要是交代出了唐哥,那阳市肯定是回不去了,大不了……卷铺盖跑路! 陈默看着孟三脸上变幻的表情,故意冷声说:“这么硬气呢?行啊!” 说着抓着孟三就要扔给耗子他们。 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孟三猛的一哆嗦,几乎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我说我说,别!是、是唐哥!唐彬!是他!是他专门带我们哥俩来彭县的,就是来找、找你的!” “唐彬?干什么的?” 据孟三所说,唐彬这个人还真是很会专营。 他是专门做“脏活”的。 就是所谓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有点早期私家侦探那意思。 只是他不但是调查,还带帮忙搞人的。 陈默就是他最近接的一个“活儿” 内容就是让他进去,或者一无所有,没有翻身的可能。 真狠啊,不用他说,陈默也知道这个唐彬背后的人是谁了。 妈的,没完没了是。 陈默这时候是真的生气了。 其实烧了铺子,没什么。 进局子呆一天,也没什么。 他生气的点是,成星海差点断了一条腿。 他老婆很担心他。 陈默此时已经下定决心,要早点去京城看看了。 这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耗子一个小弟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凑到耗子耳边急急低语了几句。 耗子脸色微变,立刻走近陈默,压低声音:“小陈,派出所马公安找你,说那儿有你的电话?” “电话?”陈默眉梢一挑,“在派出所里?” 找他陈默的电话,居然打到派出所去了? 陆雪松搞什么名堂! 根本不用猜第二个人,陈默知道一定是他。 当陈默被一脸尴尬的马鹏飞带进派出所时。 明显感到刘浩探究的目光钉子似的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的严肃。 陈默倒是神色自若,稳稳当当走过去拿起听筒。 “喂?”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陆雪松无奈的声音。 显然,除了动用点关系,他真没别辙能及时联系上陈默了。 “陈默,你听我说,事情我大致知道了。你别冲动,这事我来处理,不会让你白白吃亏的。” 陆雪松语速很快:“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复习,明年必须参加高考!其他的事都先放一放。那个店也是。” “另外,”他声音压得有些低,“我这边特批了一张供销专营的牌照给你,应该这几天就能下来。” “执照没到手之前,你那些‘小动作’先收一收,别太出格。公安不是傻子,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等过了年,政策风头就要转了,”陆雪松语气放缓,“到时候你想怎么干,空间大得多。” 没等陈默吭声,陆雪松就噼里啪啦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倒了个干净。 听筒贴在耳边,陈默沉默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牵动了一下。 想笑,又觉得喉咙口有点哽。 前世他孤单惯了,亲缘寡淡,从不知手足兄弟该如何相处。 此刻百般滋味在心头翻涌,最终挤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干巴巴的话:“……知道了。” 电话那头,陆雪松明显舒了一大口气,肩膀似乎都松了下来。 他也没当过大哥,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别扭又倔强的弟弟打交道。 陈默对他们家庭的疏离和抗拒,几乎写在脸上。 他真怕陈默年轻气盛,梗着脖子走极端。 还好……这小子还知道好歹,还肯听一句劝。 “那就好……你……唉……”陆雪松欲言又止。 千言万语终是咽了回去,只余下最朴实的一句。 “早点来京城,这边的老人……一直念着你。” 陈默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好。” 第五十九章 捡漏 陈默挂断电话,走出派出所,转身拐进一条小巷。 巷子里,耗子正盯着顾中和孟三。 一会儿没见,这两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一看就是没少遭罪。 见陈默出现,耗子咧嘴一笑:“这俩货,咋处理啊?” 陈默径直蹲到孟三面前,手掌不轻不重地拍着他肩膀:“我店被烧了,我兄弟差点断了一条腿,这笔账,你说该怎么算?” “哥,真冤枉啊!”顾中急得快哭出来,“我们就是听使唤跑腿的,那火……那火真不是我们点的啊!” 旁边的孟三脸色发白,眼珠急转,似乎猛然抓到了救命稻草:“赔!陈哥!我们赔钱!我赔给你!” “赔?”陈默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带着轻蔑,“你有多少钱?掏出来看看。” “我……”孟三使劲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陈哥,我有一根百年老高丽参!绝对值钱!您放我走,我立马回阳市取来……” 话音未落,陈默猛地扬手,“啪”一声脆响,结结实实扇在孟三脸上! “放你回去取?孟三,你想得挺好啊!”陈默声音陡然转冷。 “哎哟!哎呦!别打,别打!”孟三脸上顿时浮起指印,眼泪都给打出来了,“不是,哥,那……那不回去……我拿什么赔给您啊……” 陈默站起身,看着这两人,一股意兴阑珊突然涌上来。 他抬脚,用鞋尖随意地拨了拨孟三:“听着,你回去告诉那个唐彬,我记住他了。滚!” 两人如蒙大赦,也顾不得身上疼痛,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一瘸一拐地拼命往巷口逃去。 耗子盯着他们仓皇的背影,满脸不解地转向陈默:“小默哥,这……就这么把人放了?” 他想不通,按规矩,敢放火烧店,至少得废了那俩杂碎一只手。 “这要换了我,非把他们大卸八块不可!” 陈默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这报仇,得找对人才有意思。你看他俩像正主吗?废了他们?除了出口气,有什么用?” 他目光转向巷口两人消失的方向,眼底深处寒光一闪而逝。 其实他当然也很想把这两个人废了。 但那便宜大哥刚交代完让他别冲动。 那就暂时等等,那个赵明远最好别让他找到机会。 他现在还愿意当文明人,可别真把他逼急了。 撕掉文明人的外衣,那可就不好说了。 等了几天,那份特批的供销专营执照终于落到了陈默手里。 这下店里可真是鸟枪换炮了! 虽说他还是不能堂而皇之地收二手收音机修好了再卖。 这风口暂时还没解禁。 但现在每个月他都能从供销社的正规渠道申请到几台崭新的收音机进行售卖。 这里头的利润确实有限,但意义非凡。 这张薄薄的纸就是个最好的“保护壳”,意味着他有了正经的名分和官方备案。 这就足够了。 从此以后,公安那边想再揪着他的小辫子不放,也得掂量掂量这层身份了。 毕竟他现在是持证经营的供销合作商户。 不再是那个在灰色地带捣鼓旧货的个体户。 更让他省心的是成星海。 小伙子腿伤恢复得利索,技术更是长进了不止一大截,修理活儿现在干得有模有样,一些常见问题基本都能独当一面了。 这他不就又可以当甩手掌柜了吗。 这天见店里没什么大事儿,陈默又开溜了,径直去了孙老头那儿。 说起来,他都有阵子没来看望孙老头了。 上次他进局子,公安也来孙老头这调查了。 当时孙老头毫不犹豫地就说:“啊?他是想单买零件来着,可我不零卖啊!这才没辙了,买了几台整个儿的旧机器。” 把陈默“修理转卖”的性质,巧妙地弱化成了“不单卖所以只能卖整机”。 所以说公安这次真的是一点实际上的证据都没抓到他的,就算没有陆雪松的电话,他最多被关24小时,还是会被放出来的, 其实陈默都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孙老头会替他说话。 小老头挺有意思的。 所以陈默今天拎了一台修好的二手收音机过来的。 他知道孙老头不差钱,家里肯定有收音机。 但这就是个心意。 陈默刚骑车到孙老头的回收站门口就听到了争执声。 “大爷,您没开玩笑?这几张破邮票您管我要六十块钱?您不如直接去抢钱算了!” “爱买不买,不买滚!你当老头子我好糊弄?”孙老头毫不示弱,声音里透着精明的底气,“广播电台我天天听!这套邮票,叫山河一片红,已经因为错版被销毁了,这套品相是有点绺了没错,可这是正儿八经的绝版货!你小子在我这用仨瓜俩枣捡漏呢?门儿都没有!” 陈默提着二手收音机拐过那堆蒙尘的旧家具,就见院门口站着一个瘦高个儿,约莫二十出头,正脸红脖子粗地跟孙老头争辩着。 “可……它都残破成这样了!”年轻人指着孙老头手里的几张邮票,还是有点不死心。 “废话!”孙老头白眼一翻。 “不残破,这东西能让你在废品收购站翻着?不残破,我能六十块钱就卖你一整套?美的你!当全天下就你长了脑子是?” 这话把年轻人说得面红耳赤的。 他脸憋得更红,张着嘴却挤不出话来。 半晌才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行!算你狠!给我留着!我这就回家拿钱去!你可别……别卖给别人啊!” “呵!”孙老头从鼻子里嗤出一声,眼皮都不抬,“留不了,没那规矩!我不认人的,只要钱到了我眼前,东西我立马就给。” “你……!”年轻人气得抬手指着孙老头。 孙老头优哉游哉地拿话撵他:“我要是你啊,这会儿就赶紧往家跑,拿钱回来买货。” “跟着墨迹?屁用没有!” 那年轻男人再不多说,狠命一跺脚,转身就冲了出去,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看样子,是真着急回家拿钱了。 江山一片红?有点意思啊。 第六十章 得买房子了 陈默熟门熟路地跨进了孙老头那杂乱的小平房。 别看孙老头偶尔会甩给他一个好脸色,那绝对是偶然事件! 这老头儿的脾气出了名的又臭又硬。 这会儿刚跟那年轻人吵完一架,火气还没顺下去呢。 看见陈默进来,孙老头眼皮一耷拉。 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权当他是空气,连个哼唧都懒得给。 陈默哪会在意这个? 他脸上堆起笑,先把自己带的那台旧收音机轻手轻脚放当了桌子上,笑得跟自己家似的。 安顿好了东西,他才遛遛达达凑到孙老头跟前。 眼睛往旁边一扫,径直就把那本用来夹邮票的《毛衣编织花样一百例》给翻开了,动作自然得像是拿自家东西。 打眼一看东西,果真是那套艳红的《万里山河一片红》! 电光火石间,前世的记忆猛然清晰起来。 陈默记得就在11年,他参加过一次嘉德拍卖会。 出现过一套残缺的《万里山河一片红》。 当时拍出了一千六百万一枚的高价。 原来……这套票就是从孙老头这儿出现的?! 这叫什么运气? 陈默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纹丝不动。 他手已经伸进兜里摸出六大团结,正好六十。 他自来熟地拉开孙老头那个放钱的抽屉,“啪”地一声就把钱扔了进去。 孙老头斜眼瞅见了那钱,这才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 “哼,算你小子……走狗屎运!” 语气还是呛人,但少了点之前的生硬。 “故意不卖那小孩?”陈默笑嘻嘻地明知故问。 “扯淡!”孙老头眼一瞪,“我可是一像童叟无欺!是他自个儿囊中羞涩!我说了,谁先给钱,东西就是谁的!” 陈默轻笑,也不跟他争辩,反而用下巴点了点刚才放收音机的方向:“给您也弄了台二手的,闲着没事听个响儿。” 孙老头瞥了他一眼,嘴硬道:“放屁!那明明是我从废铜烂铁里扒拉出来,修好了自己用的,关你小子屁事!” “噗,”陈默乐了,这小老头给他打掩护还打上瘾了。 “没事儿啊,公安那边已经不盯着我了,你放心用……” “谁担心你了!滚蛋~” 孙老头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不耐烦地挥手往外轰人。 “看见你就烦!赶紧的!别搁这给我招事儿!” 陈默看着老头儿那副急吼吼赶人的架势。 心里明白这是怕刚才那个愣头青小子再杀回来。 当着他面撞见东西没了,又要闹起来。 这孙老头啊,浑身上下,就数那张嘴最硬! 林正阳阴沉着脸,从废品收购站走出来。 心头的火气怎么也压不住。 他脑海里闪过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个小子。 恨恨地啐了一口:“千万别再让我碰见你!王八蛋!” 陈默骑着车离开时,恰好与这个愣头青打了个照面。 他并未在意。 或许上辈子这真是那小子的财运。 但现在,是他的了。 当晚,陈默回到家,将邮票交给温亦雪收好。 时节已入十一月下旬,天气一天凉似一天。 陈默开始琢磨过冬的事儿了。 温亦雪的肚子也日渐隆起,近来起夜频繁。 陈默有些担忧。思忖着明天该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 “老婆,明天咱上医院查查。” “行啊,最近也不知怎的,心里总有些不安稳。” 温亦雪哄着陈家浩,也有点忧虑。 这次她怀孕的反应跟怀佳浩时很不一样。 会因为情绪激动而晕倒。 夜晚睡不安慰,常常起夜。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一起到了县医院。 1979年,县医院b超的普及率尚不足百分之六十。 所幸,彭县县医院竟已引进了一台。 只是那时的b超图像是黑白的,还很模糊。 好在温亦雪孕期已有六个月。 辅以听胎心和腹部触诊,结果令人震惊—— 温亦雪怀的是双胞胎。 陈默整个人瞬间懵了。 他们家,可从没听说有双胞胎的基因啊? 妻子娘家似乎也从未听说有这遗传…… 他转念一想,不对!他其实不是老陈家的种。 难道……是陆家那边有双胞胎的基因? 得知怀的是双胞胎,温亦雪一时间也怔住了。 手指下意识地抚上隆起的小腹,眼中尽是喜色。 旁边的陈默心彻底悬了起来。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小心翼翼地将温亦雪送回家安顿好,才重新骑车折回店里。 这一路,心里沉甸甸地盘算着。 在这个年代,生产还是有风险的。 更何况是双胞胎。 这两个孩子是这辈子他重新开始的奖赏。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他老婆孩子出任何问题。 风风火火的回到店里,陈默直接上楼开始认真盘账。 独一份的营生,生意终究是好的。 刨去成星海的工资和日常各项开销,他仔细算了算。 这一个月净赚了近两百块。 在这个人均月收入二三十元的年月,已属相当可观。 然而,周围山上的黄精已挖得七七八八,货源眼见着就要断了。 这份依靠山里药材的进项,眼看着又要淡下去。 家里的日子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新的财路还没找到苗头。 更让他挂心的是大姐陈秀芝。 大姐现在每天除了带孩子,就是在家里复习备考。 但是村里已经有风言风语时不时地传出来了。 大姐离婚的事儿,怕是捂不住了。 陈默蹙紧了眉头,目光沉凝。看来是等不得了。 得买房子了。 得在县城有个安稳的落脚处。 最好在县医院门口买。 想起这事,又难免想起那把大火。 专门给妹妹陈小雨准备的“小公主房”,连同那些新置办的小东西全都化作了一地焦黑。 小姑娘知道后还哭了一场。 经历了这场无妄之灾,陈默也觉着不能再让陈小雨一个人住在店里守夜,太不安全。 但是那六千块钱是去津市的备用金。 他现在还不准备拿出来,看来得想点别的办法另辟蹊径了。 想着这些七七八八的头绪,陈默合上账册,下了楼。 楼下柜台后,成星海正捧着一个磕掉漆的铝饭盒,一边扒拉着午饭,一边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柜台上一台旧收音机。 最近这小子非常刻苦,那股子钻研劲儿是废寝忘食,眼睛都快粘到那一个个小零件上了。 陈默扫视了一圈店里,扬声问道:“星海,咱们手头还有多少能响的机器?” 成星海抬起头,用沾着油污的手背蹭了下嘴:“应该有十三台,算上我在修的这台一共十四台。咋了小默哥?” “没啥事儿,你吃你的。”陈默摆摆手,转身就出了店门。 跨上自行车,直奔西街牌馆。 现在这情形,他再想如常兜售这一大批收音机,麻烦事儿太多,也容易扎眼。 不如直接打包出掉,换现钱落袋为安。 在彭县这地界,一口气吃下小二十台收音机,还能顺利弄出去的,除了吴大东还真不好找第二个。 牌馆还是烟雾缭绕的老样子。 陈默没往里去,冲门口蹲着的一个熟脸小哥扬了扬下巴:“劳驾,给喊声东哥。” 没过两分钟,吴大东叼着烟就晃荡出来了。 “哟,小默!找哥啥事儿?”他一巴掌拍在陈默肩头,嗓门洪亮。 “是因为那个叫唐彬的?我找师兄打听过了,一个专门替人做脏事儿的小混子而已。” “不过……”他猛嘬了一口烟,眯缝着眼“你到底得罪谁了啊?说给哥听听?” 第六十一章 出货 “放心,大东哥,” 陈默没理会吴大东的试探,开门见山。 “不管我得罪的是谁,他的手都伸不到彭县来。” “今天找你,是另有一桩买卖。” “我那小店的事,你知道?”他身体微微前倾。 “刚修好一批二手收音机,成色不错。大东哥,有兴趣搞一波?” 吴大东着实愣了一下,他没料到陈默登门,竟然是冲着这二手收音机来的。 “大东哥,”陈默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沉稳,“我知道你这牌馆日进斗金,看不上这点小钱。” “但这不是一锤子买卖,是门细水长流的生意。” 吴大东没应声,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才开口问:“什么价?” “每台四十五,机器我给提前准备好,保证到手就能响,都拾掇得干干净净。” 陈默语速不快,却带着笃定。 “转手弄去省城,轻松卖到六十五往上。我这边,每个月起码能供你十到二十台。” 吴大东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八十年代近在眼前,别说省城,就是县里,有收音机的家庭也一天比一天多。 陈默的保证,听起来不像空话。 就算按最低的十台算,转手就是两百块的进项。 养着底下那么一大帮子人,光是牌馆的进项,有时候也未必能赚几个钱。 像这样只需要每月安排趟省城脚力就能稳赚的长期营生,对他而言,无疑是份意外的进项。 再说苍蝇腿也是肉啊。 “这买卖我干了”吴大东当下拍了板,“你手里现在有多少?” “十四台。” “行,我让兄弟们晚上去拉。”吴大东也不含糊。 “好,那我安排人守店。”陈默站起身,“兄弟们直接过去拿货就行。” 陈默可没想着在店里等到晚上。 天大地大,也没有家里怀着双胞胎的媳妇重要。 14台收音机全部卖点,陈默进账630块钱。 在加上这个月的盈利,陈默现在手里有830块钱,凑一凑就是一千块。 1979年的北方的小县城里,商品房的概念几乎是不存在的。 一般县城里的房子主要由国家或集体单位,比如工厂、机关、学校等以福利形式分配。 职工只需缴纳极低的象征性租金。 通常每月几毛钱到几块钱,远低于房屋的实际价值或维护成本。 不存在公开的市场交易和定价机制。 所以像陈默这种农村户口,想买房子就只能去挑那种自建房或者是祖传的平房、小院。 这种交易房产的方式在此时是比较常见的。 其实陈默也是在钻现在政策不完善的空子。 这时候的县城里这样的房子还不算贵。 一般都在大几百到千元不等。 并且一般这种房子都是有土地所有权的。 现在看着那些工人阶级有单位分发的楼房很威风。 等在过几年这种有土地的房产会比楼房贵好几倍。 陈默第二天从成星海那里拿到钱。 就又开始马不停蹄地看起了房子。 殊不知此时陈家村,陈家老宅正上演着一场浪子回头的大戏。 周国荣直挺挺跪在陈家老屋的门槛前,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声音拔得老高。 “秀芝,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能没有你跟孩子啊!求你了,你就原谅我,跟我回家!” 那表现的是情真意切,痛彻心扉。 这动静引来了七嘴八舌的村民,看热闹的人群迅速围拢。 嚼舌根爱好者李婶子赫然再列 李婶子撇着嘴:“哼,我就说陈家大姑娘赖娘家这么久有问题?瞧,果然是离婚跑回来的!” 刘婶子咂舌:“离婚?她胆子真大!以后自个儿拖着娃?” 村民甲探头:“我看离不成,人家都这么‘陈恳’认错了,估计得跟着回去。” 村民乙点头:“可不咋地!犯多大错,人家都拉下脸这样了,给个台阶下就得了!” 李婶子点头附和:“就是啊,人家周国荣好歹是城里的正经工人呢,端着铁饭碗的人!那陈家大丫头拿拿乔、摆摆架子也就行了,还真能不跟人回去了?” 周国荣听着耳边的议论,心里划过一丝得意之色,脸上却哭得更卖力了。 他就是故意的! 闹,必须闹大!闹得人尽皆知,闹得人人说他情真意切,看他陈家老脸往哪搁! 看陈秀芝还能缩在屋里躲到几时?舆论压下来,不怕她不乖乖开门跟他走! 低矮的堂屋里,陈秀芝紧咬着下唇,抱着襁褓中的孩子。 她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但却倔强的一动不动地坐在炕沿上。 任门外的人如何说,就是始终没有挪步。 院子里,张岚整个人气得不行。 听着那些隔着院墙传进来的议论声, 一股邪火“噌”地直冲天灵盖! 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轻飘飘几句话就想让她姑娘回去跳火坑?没门! 张岚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院当间。 她没有去开门,就站在院子中央,对着那紧闭的大门。 一手狠狠地叉在腰上,另一手指着院墙外,中气十足地破口大骂,声音洪亮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周国荣!你还有脸跪在我们家门前嚎?!” “你个王八蛋,良心都被狗吃了的东西!” “你出去耍钱赌博,把家里输的精光的时候,怎么想不到老婆孩子?!啊?!” “你连孩子的奶粉钱都不放过,还要出去赌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老婆孩子!?” “现在你跑来求原谅了,离婚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还记得么你!” “你现在把工作都赌出去了,让我姑娘回去干什么?” “怎么着,让我女儿回去打零工养你这么个废物吗?” “你想得到挺好,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要是还要点脸,就赶紧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张岚那连珠炮似的骂声中,包含了“赌博”“输光家当”“工作都没了”这些爆炸性消息。 瞬间让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村民们会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 短暂的静默后,人群直接炸开了! 第六十二章 周国荣想复婚 “啥?赌博?!还赌丢了工作?” “哎哟!输得连孩子的奶粉钱都没了?怪不得秀芝跑回娘家这么久!” “工作没了?!这……这可是铁饭碗啊!败家啊!” “原来离了不是因为闹别扭,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焦点迅速从“周国荣下跪求原谅值不值”转移到“周国荣竟然是个败家赌徒还丢了工作”这个惊天大瓜上。 老陈家在陈家村的人员还是挺好的。 听到这,有一些跟陈家关系好的村民不干了。 星海娘就率先开了口:“听听!大伙儿都听听!我就说嘛,这里头有大蹊跷!” “啥城里工人?工作都赌没了,就是个空心汤圆!还想骗秀芝回去给他当牛做马?黑心肝的玩意儿!” “天杀的赌鬼!都离婚了,还有脸来,赶紧离开我们村家村。” 这话是陈默的二伯娘说的。 她说完还环顾一周喊了一句:“这老陈家现在也没个男人,你们谁去喊一下建川,让他赶紧回来,在去通知一下陈默,就说有人欺负他大姐了!” 眼看舆论风向逆转,周国荣心里咯噔一下,真急了。 再听见“陈默”两字,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来陈家村,可是鼓足勇气、反复踩点的。打听得一清二楚的。 陈默如今确实在县城站稳了脚跟,开了家正经的电器修理铺子,生意据说不错。 所以白天,陈默根本不在家。 整个老陈家,他周国荣唯独怵那个年纪不大前小舅子。 这小子狠起来,是真敢动手! 而且现在比过去更有了钱了,那眼神里透出来的深沉劲儿,让他老远一看就打心底里发毛。 可他是真没办法了,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 工作丢了,分配的工人宿舍也早被厂里收了回去。 起初他还是想着翻本的,可不知道怎么运气就那么差,一输再输。 而且现在牌馆里的人知道他没有工作了,连钱都不肯借他了。 每次他弄到点钱想去翻本,输完就会被毫不留情地赶出去。 没有办法,他只能厚着脸皮回父母家住了。 筒子楼那间三十来个平方,像个鸽子笼似的小屋子里。 他爸妈、他弟弟两口子。再加上他,总共五口人! 他只能在客厅里打地铺。 他那弟媳妇,早在他刚回家住的时候就满肚子怨气。 眼前她就觉得公婆偏心,当年砸锅卖铁只给老大弄了个工作。 前几天她怀了孕,直接就挺着还不怎么显怀的肚子就回了娘家。 放出了狠话:“你们要是不把老大弄走,我跟我肚里的娃就都不回来了!实在不行,就离婚!” 这一下可捏住了老两口的命门。 老大离了婚,只生了个丫头片子,估摸着往后也指望不大上了。 小儿子这胎说不定就是个能顶门立户的大孙子呢! 老两口那点可怜的舔犊之情立刻偏了个干干净净。 二话不说就把他这个大儿子直接轰出了门。 万般无奈,他只能灰头土脸地去工地上干苦力。 顶着毒日头,咬着牙扛那些死沉死沉的货物,手指头磨得全是血泡,腰都快累折了。 夜里就缩在四面透风的工棚里,闻着汗臭脚臭尿臊气,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 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他这才无比清晰地想起陈秀芝的种种好处来。 她多好啊,勤快,能干,性子温顺,家里家外一把抓,把他伺候得跟个大爷似的。 最关键的是,她还有个好兄弟! 陈默这小子现在是真出息了,手头有钱! 只要能把陈秀芝重新哄回去,一家人“破镜重圆”。 陈默这个当弟弟的,能看着他亲姐姐姐夫没地方住? 租个房子,对陈默来说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到时候,再让秀芝去她弟弟跟前掉几滴眼泪,诉诉苦,说说好话……他周国荣,不就又能重拾一份像样的工作了? 想到这,他心里的念头就怎么也止不住了。 这才抓准陈默不在家的时机,来了陈家村,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可是他没想到,平时在他面前还算和气的前丈母娘,今天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那火力之猛,骂得之狠,信息量之大,将他最不堪的一面扒得一丝不挂! 仿佛恨不得拿个高音喇叭告诉全世界他周国荣就是个赌鬼,丢工作的废物! 而且也丝毫不忌讳说离婚的事儿,直接就给抖了出来。 按道理,女人离婚回家,不应该都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知道吗? 怎么这张岚不按套路出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那情真意切、诚心悔过的戏码,是彻底唱不下去了。 更要命的是,这帮村民竟然要去叫陈默! 周国荣听见这三个字,魂都吓飞了大半!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跑!不然等那个煞星回来,他今天怕是要挨打。 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所有的不甘和算计。 周国荣嗖地从冰冷的地上站了起来,只来得及喊出最后的台词。 “秀芝!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我对天发誓!再也不赌了!我一定…一定好好待你,好好待咱闺女!孩子……孩子她不能没有亲生父亲在身边啊!你……你得为孩子着想啊!你好好考虑考虑啊……我……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话音没落,他就已经跑远了,连影子都透着一股子狼狈劲儿。 等陈建川呼哧带喘地跑过来时,哪还有周国荣半个人影? 这时,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怀着双胞胎在自家门里紧张听完全场的温亦雪,才小心翼翼地挺着肚子,走了出来。 然后又慢慢地走进老宅的院子。 温亦雪看着犹自一脸怒容的张岚,笑了。 声音清脆地喊道:“妈!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 张岚听到这话,立马就不生气了。 她叉着腰,傲然地一扬下巴。 “哼!他要是有胆子敢再来,我还骂他,我见一回骂一回!” 陈建川这时候也答谢完刚刚仗义执言的乡里乡亲,走了回来,将院门关上。 转身对着温亦雪说:“小雪啊,你去看看秀芝,我怕她多想。” “哎。爸,我这就去看看大嫂。”温亦雪说着就往屋里走。 而此时的陈默全然不知道家里的热闹,他正兴致冲冲地看房呢。 第六十三章 买房 陈默骑车到了县医院附近。 盘算着先去找附近的街坊邻居问问。 正四下里打量呢,就瞥见了济世堂。 他心思一转,不如先去跟徐华清打个招呼。 顺便直接跟他打听打听这附近有没有哪家要卖房子的。 济世堂在这个地方开了几十年,街坊四邻的根底,他肯定知道。 “徐大夫,忙着呢?”陈默迈进济世堂的门槛,带着笑寒暄。 “跟你打听个事儿呗?咱这片儿,有谁家想卖房子吗?” 正在柜台后配药的徐华清闻声抬起头,一看是陈默,愣了一下。 “哎,小默,你打探这事儿干啥?你要买啊?” “对,想在县医院附近买个房子。”陈默笑着说。 徐华清直接把手里的药放了下来,脸上的倦意都消散了不少。 他快步走到陈默面前,压低声音道:“你可真是问着了!我家就有一个自建房想出手,你要看看不?” “啊?徐大夫你家要卖?”陈默大感意外,没想到这么巧。 徐华清点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家在这一片……咳……有好几处小院子呢。” “都有些年头了,是老头子早些年买的老地基,后来起了自建房。” “一个是我家现在住的老宅,地方宽些。另外还有两处小的,挨得都不远。” “其中一个被我改成药材库房了,堆点东西。剩下这个就在济世堂旁边,临街的一处,原先一直租着,今年租期到了。” “租户自己家分了楼房,就不续住了,老头子前几天刚跟我说,让我干脆卖了算了,还省心。” 陈默一听位置就在济世堂附近,简直就是瞌睡碰上有人送枕头。 “那敢情好!方便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方便,拐个弯就到。”徐华清说着,回头交代了一下小伙计,就领着陈默就往外走。 推开小院的旧木门,陈默就觉得还挺合眼缘的。 徐华清边走边介绍:“租户就是县医院的大夫,讲究人,住了几年,房子都拾掇得干干净净。” 看得出确实如此,院子不大,但扫得清清爽爽,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杂物。 房子主体是栋两层的小楼。一楼进门一个宽敞的堂屋,旁边还带着一间宽敞的屋子。 踩着木楼梯上去,二楼是两间大小适中的房间,采光都还不错。 院子右边搭了一个小平房,是厨房的位置。 最左边临着后巷窄街的位置,并排起了两间更小点的平房,一间做了杂物间,一间做了卫生间。 陈默里里外外仔细打量,越看越觉得满意。 更让他心头微动的是左边临街的那两间小平房的位置。 这年头还没什么城管,他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个念头。 那挨着街道的院墙要是凿开,直接开个门,这两间屋子立刻就能变成现成的铺面。 这可是临街的门脸房啊,简直是个意外之喜。 但是徐华清也算是对陈默有恩,陈默就直接说了:“徐大夫,这左边的两间房,要是敲了后面的墙,可就是个临街的铺面了。” 徐华清微微一笑:“我知道啊,但你看我们家像是缺这两间铺面的样子吗?” 济世堂的门脸很大,甚至都多余。 陈默摸了摸鼻子,这杏林世家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这时候徐华清叹了口气道:“小默,这是你说是你自己要买,要不然我还不敢直接带你来呢。” 陈默闻言疑惑的看向徐华清。 徐华清脸上的笑容中带点苦涩:“这片地,包括我家现在的铺子和后面那处院子,早年间都是我爷爷置下的,那些年啊……” 他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心有余悸:“风声紧得很,我们根本就不敢说这几处院子是我们家的,连这个院子往外租,都是托靠得住的亲友悄悄出面张罗的” “租了好些年呐,都没敢涨过一分钱租金!人家住着,都不知道真正的房主是谁。” 那时候的济世堂,树大招风,已是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了。 “这两年呢,稍微松快了点。” 徐华清搓了搓手,语气轻松了些。 “加上老租户也搬走了,老爷子就不想再留了。” 这就是特殊时期搞出来的心理阴影了。 “成,我还真看中这个院子了,徐大夫,报个价?” 陈默在心里盘算,现在县城里的自建房还不算是高价,但是这个院子特殊,应该会超出预算。 “一千六,我可是知道你小子不缺钱,也就不给你省钱了。” 超了预算600块,但是陈默没想讲价,徐大夫家不差钱,人家的报价很合理。 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先挪用一下备用金了。 等陈默骑着车,晃晃悠悠回到村口时。 才从邻居七嘴八舌的话语里拼凑出白天发生的事。 陈默眼底寒光一闪,微微眯起了眼睛。 呵,周国荣这老东西,长本事了? 还敢跑到家门口耍无赖找他姐? 当初离婚时他警告的话,看来是白说了? 其实收拾周国荣,对他来说很容易。 可现在……陈默眉头蹙得更紧。 这年头,离婚的女人家门前是非多。 更何况那姓周的是俩侄女的亲爹,总不能真把他弄死。 可万一他贼心不死,趁自己不在家又跑来闹,终究是个麻烦。 念头飞快地转着,陈默停稳车,大步走进院子里。 就看到一家人都坐在院子中。 陈默笑呵呵的直接开口:“大姐,亦雪肚子里是双胞胎,情况特殊,我实在担心。” “就在县医院边上租了间房,方便她随时做检查,你带着两个孩子,跟我们一起过去住。” “一来那边安静能好好复习,而来也能给小雪搭把手带带俩小的。” “啥?你租房了?”正在洗菜的张岚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儿子。 “嗯!”陈默认得点点头“妈,咱这离县医院太远,万一亦雪有个紧急情况,怕是连上医院都来不及,我媳妇肚子里可是双胞胎,您的宝贝孙儿孙女,金贵着呢!” 一旁的温亦雪听了,抿着嘴笑了笑。这件事情上次去医院做产检的时候陈默就跟她说过了。 只是没想到,这才一天,陈默就找好房子了。 陈默继续道:“大姐要是留在家里,保不准周国荣那无赖还要来,类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啊。” “等明年开春,大姐你考完大学,就直接去上学。” 第六十四章 生产 事情就这样迅速敲定下来。 考虑到温亦雪特殊的双胎情况,张岚和陈建川毫不犹豫地表示了赞同。 第二天,陈默便找到徐华清,走完了购房手续。 陈默再次拥有了一个简易到离谱的房产证明。 钥匙交接完毕,陈默就带着大姐和温亦雪先去了小院打扫卫生。 房子收拾好,这次陈小雨再次拥有了自己的公主房。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聚在新居里吃了顿温房饭。 只是家人们都以为这是租的房子,除了认认门,并没有多惊喜。 这种有钱不能说的感觉,也是很憋屈。 陈默现在很迫切的想去津市搞钱。 然而,他目光触及温亦雪那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 温亦雪已经怀胎六个月了,眼瞅着就要生产了。 陈默压下心头的躁动,此刻,守护在她们母子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同一时间,万里之外。 俄国,南部冰原。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天地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苍白。 气温低得仿佛连空气都要凝固。 温亦铮整个人如同一块冻透的磐石。 一动不动地陷在厚厚的雪被里。 他的面部肌肉早已僵硬,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细碎的冰霜,呼吸化作微弱的白雾,转瞬即逝。 他就这样完美地融入了这片死寂的冰雪王国。 他好像感觉不出来刺骨的严寒如何侵蚀骨髓。 感觉不出风刀刮过面庞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紧握狙击枪的手臂,纹丝不动。 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 目标就在瞄准镜清晰的视野里缓缓移动。 扳机上的食指微微收力。 这次目标的价值非常高,足够他攀上那个高度。 然后他才有力量重启尘封的旧案,为父亲洗刷冤屈,将父母接回京城。 这个信念像一簇火苗,在温亦铮坚毅的眼眸深处燃烧。 透过精密的瞄准镜十字线,冰冷的目光牢牢锁定前方。 整个世界,骤然缩小为视野中心那颗头颅。 日子在陈默按部就班地往返于店铺和县城小院之间悄然流逝。 除了每周末准时回陈家村看望父母之外,陈默基本上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转眼之间,三个月已逝。 窗外飘起了冬日的细雪,陈小雨都已经放寒假了。 而温亦雪的孕肚已然高高隆起,进入了随时可能临盆的最后关头。 距离预产期只剩下最后的七天。 陈默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弦,有些烦躁。 他坐立不安,眉头紧锁,反复检查准备好的住院用品,甚至比即将分娩的温亦雪还要沉不住气。 为了照看儿媳,张岚也早早地从村里搬到县城小院住下,家里就剩陈建川一人守着老屋。 这三个月里,陈默不止一次带着温亦雪去徐老那里复诊。 每一次老爷子都捻着胡须,笃定地说脉象平稳,胎儿健壮,没有任何不妥。 可陈默心中的不安却像野草般疯长。 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恐慌的预感紧紧攥住了他。 上辈子,他从未见过这对双胞胎…… 这一世,命运真的会对他如此慷慨吗? 温亦雪看在眼里,既是心疼又有些无奈。 这几天,陈默连店铺也顾不上了,整天像长在她身边似的围着她转,神情紧绷得仿佛是他要去生孩子。 实在忍不住了,她放下手里正在给陈佳浩织的小毛衣,叹了口气看向烦躁踱步的丈夫:“我说陈小默,你转得我头都晕了。怎么回事儿呀?当初我怀佳浩那会儿,可没见你这么魂不守舍过。” “哎呀,那不一样……”陈默下意识地顿住。 你怀佳浩的时候,还不是现在的我呢!” “爸爸!爸爸~陪我玩儿小汽车嘛!”陈佳浩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沉闷。 他举着自己心爱的铁皮小汽车,炮弹似的冲过来,一把抱住了陈默的大腿,仰着小脸儿充满期待。 陈默的心瞬间被这柔软的呼唤软化了几分。 他压下翻腾的心绪,弯下腰将儿子稳稳抱进怀里,用力地在那软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乖儿子,好好听话。过两天,爸爸给你买个更威风的小汽车!好不好?” 温亦雪眉眼温柔地看着父子俩嬉闹,轻轻将手里织了一半的小毛衣放在竹笸箩里,准备起身去厨房看看。 她扶着腰站起,笨重地挪出堂屋门槛。 就在跨出门框的刹那,沉重的孕肚让她身体猛地一个前倾,脚下一绊! “啊!”温亦雪失声惊呼,手下意识地紧紧抠住了冰冷的木头门框,勉强稳住了身形。 但下一秒,突然感到肚子一阵剧痛。 “陈默!” 陈默猛然回头,心脏骤停。 只见温亦雪整个人痛苦地蜷缩下去,后背紧贴着门框。 整张脸血色褪尽,惨白如纸,大颗大颗的冷汗瞬间从她光洁的额头、鬓角滚落下来,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老婆!” 陈默脑子里嗡的一声,他一把将怀里的陈佳浩塞给旁边吓懵的大姐。 自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到温亦雪身边,双臂一抄,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痉挛。 “妈!大姐!!快——去医院!”陈默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抱着温亦雪就踉跄着要往院门冲。 温亦雪在他怀里急促地喘息了几口,剧烈的宫缩稍微缓过一波劲儿。 她感觉自己可能是刚刚受了刺激,要早产。 她看见陈默惨白的脸和额头爆起的青筋,忍着痛,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拍了拍他紧握成拳的手臂,声音虚弱却强作镇定: “…别、别慌……没事儿……是,是羊水破了……可能要……要生了……你别吓着自己……” 张岚“砰”地一声推开厨房门冲了出来。 一眼看清状况,反倒比陈默更显利落沉稳。 她几步抢到近前,看着陈默完全乱了方寸的样子,不由得重重拍了拍他胳膊,语速快而清晰。 “慌什么慌!你都当爹的人了,还这么没点沉稳样儿!毛毛糙糙像什么话!” “我去拿之前备好的东西包!你跟秀芝赶紧的,先把小雪稳当送去医院!走啊!” 第六十五章 术前签字 陈默一路横抱着温亦雪冲进县医院。 他胸膛剧烈起伏,额角的汗珠混着雪水淌下。 好在,此前陈默早已陪着温亦雪来县医院做过多次产检。 对环境再熟悉不过。 他强压下狂乱的心跳,几乎凭着本能,径直冲向妇产科的方向,分秒不敢耽搁。 值班医生匆匆赶来,一看温亦雪苍白痛苦的面容和被浸湿的裤腿,脸色立刻凝重起来 “怎么提前这么多天?” 医生也没料到这双胞胎会突然发动早产。 “她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陈默抱着温亦雪将她放在护士刚刚推来的移动病床上。 “快!准备接产!产妇早破水,双胎,立刻推进产房!”医生对着赶来的护士说道。 医护人员飞快地将温亦雪推进产房。 滑轮滚动发出急促的声响。 陈默焦虑无比的一路跟着。结果在产房门口被拦了下来。 “咣当”一声,厚重的门隔绝了内外。 陈默与后面跟着的陈秀芝被硬生生挡门外。 陈默此时有些六神无主。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上辈子温亦雪生陈佳浩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那天他正跟狐朋狗友在外面瞎混。 等他回家的时候,温亦雪已经生完了孩子。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张岚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怀里紧紧搂着那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裹。 此时已经进入了2月,马上就是年关,医院里的人不算多。 而且这个年头,很多农家还都是请产婆在自己家生产。 所以现在产房门前更是只有陈默一家人。 “怎么样?!进去了?”张岚询问。 “进去了进去了。” 这话是陈秀芝回的,陈默并没有答话。 他背对着所有人,僵直地面对着那扇冰冷的绿色门板。 一种无法掌控命运的恐惧感几乎要将他吞没。 原来……自己老婆生孩子这般危险的吗? 原来……这么疼的吗? 那上辈子他不在家的时候,他的大儿子,陈佳浩出生的时候。 温亦雪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 仅仅是想象那副画面,陈默就有一种窒息般的愧疚感。 自己上辈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浑蛋。 走廊另一侧的张岚看出来陈默有点慌了神,却并没有上前安慰他。 知子莫若母。 前几年,陈默真的很不靠谱。 亏欠了很多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她劝过也骂过,都没有用。 之前因为佳浩差点丢了,儿子转变了很多。 但是在张岚眼里,陈默还是不够成熟有担当。 也该让他看看,一个安稳的家,一个肯为你生儿育女的媳妇。 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并非理所当然。 要珍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陈默也从刚开始的沉默变得有些焦躁。 他不停地在产房门口踱着步。 张岚看着陈默走来走去的样子有些眼晕。 “我说你就不能坐一会儿吗?你转得我头疼。” 陈默听到张岚的话,才一屁股坐在他娘身边。 陈秀芝已经回家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 实在太长了不放心。 此刻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陈默摸了摸口袋,突然很想抽根烟。 但是医院里肯定是不让吸烟的,陈默又不想离开产房门口。 只能作罢。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仿佛被拉得很长。 又捱过一个多小时后,产房那扇沉重的门猛地被推开,一个戴着口罩的小护士脚步匆匆地冲了出来。 “温亦雪的家属在哪儿?!” “在!我是她丈夫!”陈默蹭”地从椅子上蹿了起来。 小护士的语速又急又快:“家属快过来签个字!” 她说着将手中拿着的一张通知单和一支钢笔递向陈默。 “签…签字?签什么字?” 陈默脑子里嗡鸣一片,一时无法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 “让你签你就先签了。”旁边、紧盯着动静的张岚,这时候显出了定力。她伸手在陈默背上重重一拍。 小护士见状语气急促但清晰的解释了两句。 “你老婆是双胞胎,她是经产妇,所以第一个孩子已经顺产生出来了,但现在,她身体脱力了,医生让我赶紧出来跟你们确认一下,如果半个小时内第二个孩子还出不来,就必须立刻动手术剖腹取出来!没时间耽搁了,这个手术如果你同意,就赶紧签字。” “轰——!” 陈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逆流,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那剖腹产…很危险吗?”张岚的声音也罕见地发抖了。 “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大人,是孩子!”小护士的语气斩钉截铁“第二个孩子在里头多待一分钟,都可能憋坏!缺氧窒息的风险很大!快签字!” 陈默深吸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一笔一划的在手术通知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三个字写出来,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 小护士一把抓过签好字的单子,转身就要冲回产房。 “等等!”陈默猛地伸手死死抓住护士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对方一个趔趄。 他的眼眸死死的盯住护士,声音沙哑得开口:“万一…我是说万一……真到了要命的关头……先、保、大、人!孩子…孩子我们…尽力就好……我只要我老婆活着!一定要…先保大人!” 小护士被拽得身体一歪,诧异地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 她紧绷的神情不易察觉地缓和了一丝,口罩上方那双眼睛里,掠过一丝理解和叹息。她放缓了声音。 “大哥,你也别太着急了。这只是个万一的备案。兴许待会儿你媳妇力气就缓上来了呢。就算……真得动刀子,我们李主任也是咱县里剖腹产数一数二的好手,有经验!”她轻轻挣开陈默的手。 “我先回去了!”话音未落,她已经再次消失在了门后。 也难怪她会破例对这位陌生的丈夫多说了几句。 在产科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情冷暖见得太多。 有婆婆撕心裂肺地喊“保孩子要紧!我们家的孙子绝不能有事!” 有丈夫在产房外接到通知,第一句话是急吼吼地问“是带把儿的吗?不是就别救了!”; 有女人刚被推出来,丈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产后虚弱的妻子和新生婴儿无人问津…… 这样糟心无情的事儿,她看得太多。 正因如此,骤然听见陈默那句“先保大人”。 和那份不顾一切要妻子活着的执拗与赤诚。 才让她的心里掠过一丝意外,忍不住想给这个对老婆情深意重的男人,一点宽慰和希望。 第六十六章 生产风波 小护士冲回产房,那扇门再次无情地关上。 走廊里只剩下陈默粗重的喘息声。 张岚此时也不复刚刚的淡定。 她小声的碎碎念着。 “哎呦,小雪这么好的孩子,一定会吉人只有天相的,保佑她跟孩子都能平平安安……” 产房门口一个老式挂钟,滴滴答答的响着。‘’ 有等了一个多小时。 产房里突然传出了急促的脚步声! 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没一会儿。刚刚进去的小护士就推开了门。 就算带着口罩。也能看的出来小护士在笑。她的视线精准地落在陈默和张岚身上。 “温亦雪家属!恭喜恭喜!母子平安!!是对龙凤胎,儿女双全啊!”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如同一道温暖的甘泉注入荒芜的焦土。 “……哥哥?妹妹?”陈默呆愣地重复着,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 他感觉自己像是从水中骤然浮出水面,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仿佛为了印证护士的话,里面又出来两位护士,各自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小小的裹在襁褓里的婴儿。 “大的是哥哥,三斤八两。”左边护士轻声说。 “小的是妹妹,三斤六两,哭声都有劲儿,只是小妹妹体重太轻了,得进保温箱观察几天。”右边护士补充道。 但陈默的目光甚至来不及在那两个稚嫩的小脸上多停留一秒,他的视线越过抱着孩子的护士,急切地搜寻着,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我老婆!我老婆温亦雪呢?她怎么样?!” 小护士理解地笑了笑,指向身后:“放心!她刚才生产耗费太大体力,加上手术麻醉还没完全消退,现在睡着了,状态平稳。我们这就把她送回病房。” 话音刚落,她便指挥着同事,小心翼翼地将温亦雪躺着的移动病床推了出来。 温亦雪终于被推了出来。 她脸色苍白如纸,头发被汗水浸透黏在额角,整个人虚弱不堪。 但是却睡的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在脸上。 陈默冲上前,小心翼翼的伸手触碰了一下温亦雪的脸颊。 直到这一刻,陈默才算真正的拜托了上辈子带给他的阴影。 一起都不一样了,不是吗? 母子平安,胜过千言万语。 温亦雪是在翌日清晨缓缓苏醒的。 陈默在病床边守了整整一夜。 孩子们因为早产体重过轻,已被送入专门的婴儿观察室精心看护。 张岚也在旁守到后半夜,眼底熬出了红血丝,才被陈默再三劝说回家稍作休息。 阳光透过窗格,在陈默趴伏的脊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温亦雪睁开眼睛,就看到陈默将头枕在床边,坐着睡着了。 她微微侧过头,温润的目光落在他略显凌乱的发顶。 伸手温柔的揉了揉陈默的头顶。 陈默几乎是立刻就惊醒了。 他猛地抬头,眼中还带着惺忪未散的迷茫。 然后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入温亦雪的视线里。 只见温亦雪眼神清亮,神色虽然还带着些疲惫,但是脸上的笑容却很温柔。 “老婆…你吓死我了。”陈默嗓音沙哑,带着浓稠得化不开的心有余悸。 他紧紧握住温亦雪放在床边的手,低下头,在那微凉的手背上虔诚又珍重地印下一个温热的吻。 “怎么了?”温亦雪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疑惑。 对于产房里那段惊心动魄的签字风波,她一无所知。 “没什么……”陈默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翻涌的后怕,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 反正都已经过去,就不必再说给她听,让她也跟着后怕了。 “反正,以后咱们再也不生了。”他低声承诺,语气斩钉截铁。 “陈小默,你这话说的,”温亦雪闻言,忍不住嗔了他一眼,唇边却漾开一丝带着倦意的笑意。 “没有‘以后’了好不好?要不是意外中奖,我本来就只计划要佳浩一个宝贝儿的。” “这下倒好,一次性来了两个,咱们家一下子要养三个小捣蛋鬼了,以后的日子可真是……”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露出一副“摊上大事儿了”的表情。 其实那段时间她跟陈默的关系并不好。 没想到那次意外的亲密,竟结下了如此甜蜜的“负担”,这是温亦雪始料未及的。 “我养!”陈默猛地抬起头,眼神灼亮如炬,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每个字都像沉甸甸的承诺,“以后我养家!我养你!我养咱们的宝贝们!” “噗嗤!”温亦雪被他过分正经的模样一下子逗乐了,苍白的脸上瞬间染上了明快的笑意。 连虚弱的咳嗽都被笑意带动着震动起来,“好好好…都给你养,全指望你了,行了?我老公最厉害了!” 她拖着虚弱的软糯腔调,半是真诚半是揶揄地哄着他。 陈默自然听出了她话里那点小小的敷衍,鼻子里发出一声傲娇的轻哼。 倒也不跟她在这个已经达成共识的问题上继续较真儿。 他凑近她,放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笑意。 “对了,妈发话了,说你这回生产损伤了元气,比平常更耗力气,让我务必要你坐足双月子补回来,养得跟从前一样。” “啊?两个月?!温亦雪顿时垮下小脸,郁闷得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她不喜欢做月子,不能洗澡不能洗头,整个人都搜了好。 生佳浩的时候她就痛苦的过了一个月,那时候陈默天天不着家,全靠婆婆照顾自己。 那真的是什么也不能做。 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她都快憋坏了,才熬过了一月的月子期限。 现在她婆婆还要她坐双月子,这不是要她的命么。 陈默笑了笑,然后靠近温亦雪的耳朵说:“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月子期间可以洗澡洗头的,我都给你打好热水了。趁着妈还没过来,我现在就给你洗洗。” 温亦雪闻言,眼睛都亮了。 她忍不住把脸抽过去,对着陈默的脸颊就是唧亲了一口。 温亦雪仰头趟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享受着陈默的洗头服务。 陈默看着有些好笑,调笑的询问着温亦雪:“这位女同志,感觉这个水温怎么样啊?合适不合适啊?” “嗯嗯,还是很合适的,我很满意。” 第六十七章 回家 温亦雪因为是顺产,身体底子又好,恢复得相当快。 第二天,就能在陈默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挪步下床活动了。 只是两个小家伙是早产儿,体质还有些孱弱,医生建议多留院观察两天。 当天下午陈建川也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带来了好些亲朋好友送的滋补品。 其实陈默这里早就不缺东西。 为了迎接这对龙凤胎,他提前大半年就开始筹划,简直要把能想到的都备齐了。 79年市面上已经有了“红星”“光明”、“完达山”这些国产奶粉牌子。 但工艺落后,品质时好时坏。好在那个年代还没有所谓的“科技与狠活”也没爆出骇人听闻的“毒奶粉”事件。 所以奶粉本身还是可信的,难的是如何弄到它。 毕竟现在奶粉属于紧俏商品,凭票供应,普通人很难买到足量。 陈默为此做了两手准备。 他先是早早就联系上黑市和票贩子,花了大价钱收购奶粉票和现货。 关键的是,他在供销社托了熟人许姐帮忙。 供销社每次奶粉到货,许姐总能第一时间托人给陈默递消息。 陈默几乎是闻讯即动,次次都把柜台里的奶粉“包圆”,惹得供销社售货员都咋舌。 几个月的奶粉供应,几乎都流进了陈家。 饶是如此,陈默还是悬着心。 奶粉囤得再多也不如鲜奶新鲜踏实。 他跑遍了附近几个村子的大生产队,费尽周折,才谈妥了一个固定的羊奶供应点。 约定好每周送两次新鲜羊奶上门,这才算给孩子的口粮上了双重保险。 其他零碎物件,陈默也备得极尽周全:麦乳精、钙奶饼干、成包的红糖,全是紧俏的营养品。 甚至连孩子用的尿布,他都是特地跑去供销社,扯了品质最好的细软棉布,回来自己裁剪煮沸消毒。 正是这份事无巨细的提前打点妥当的准备,让温亦雪起初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安稳和顺意,月子坐得也很舒心。 温亦雪终究没能逃过产后激素水平下降导致的情绪的激流。 生理上的疲惫褪去一些,体内那看不见的激素却开始汹涌作祟。 她时常望着陈默忙前忙后的身影,非但不觉暖心,反而滋生出许多莫名的不快与酸楚。 一个念头盘桓不去,啃噬着她的心。 他以前,大概真的不爱我? 否则,当初她生佳浩时,他为何那般冷漠、无动于衷? 这份委屈和猜疑,如同无声的潮水,悄悄漫上了她的眉梢眼角。 温亦雪或许并不知道,她这念头竟意外地触及了某种真相。 —那个在产房外漠不关心的陈默,与此刻眼前这个重生回来无微不至的陈默。 确实,早已判若两人。 陈默敏锐地捕捉到了温亦雪眉宇间挥之不去的低落。 当天晚上,孩子们在保温箱里睡得安稳,陈默留在病房陪夜。 想着明天就能接回小家伙,带着老婆出院。陈默心情轻松不少,忍不住凑近问。 “老婆,这两天瞅着你不太开心?” 温亦雪被他一问,积蓄的情绪混着委屈脱口而出:“陈默…你以前是不是不爱我?” 这句质问来得毫无预兆,陈默顿时懵了。 整个人僵在床边,一时间脑筋短路。 “啊?这…这从哪儿说起啊老婆?”他虽是个粗线条的直男,但妻子此刻的状态很像后世常说的“产后抑郁”。 想到这,陈默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老婆!”陈默急急坐近,抓住温亦雪微凉的手。 “我对你那绝对是一见钟情,天地良心!以前也爱你,真的!”他搜肠刮肚地表着忠心。 “那…那为什么?”温亦雪眼圈泛红,“我生佳浩那会儿,你在哪儿?跟现在…简直就是两个人!”那被刻意遗忘的冰冷场景又一次浮现。 陈默心里叫苦,只能把“锅”扣到过去的自己头上。 “那时候年轻啊!屁事儿不懂!”他说得情真意切“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彻底改邪归正了?我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 说着,陈默下意识就想像往常一样把人搂进怀里安抚。 温亦雪却猛地一侧身,带着鼻音瓮声拒绝。 “别!别过来…好几天没洗澡了…一股味儿,臭!别抱我……” 好说歹说,陈默又是赌咒又是发誓,总算把眼含泪花的温亦雪哄的眉眼舒展了些。 第二天一大早,陈默就看着自己的娘张岚女士如临大敌地给温亦雪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实。 帽子围巾厚棉袄,活脱脱包成了一个怕风的“大粽子”。 没忍住,站在床边咧着嘴傻乐起来。 “你懂个啥,还在旁边看热闹,你媳妇现在身子弱,可不能灌风,知道不。” “是是是,我妈最是疼儿媳妇了。” 陈默在旁边挤眉弄眼的逗温亦雪。 最终陈默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家“粽子”老婆,怀里是裹得同样严实的两个小宝贝,一家人终于回到了医院附近那个早就被炉火烘得暖融融的小院。 陈佳浩小朋友已经好几天没看见爸爸妈妈的影子了。 这几天,小家伙像个缠人的小尾巴,紧紧黏在大姐陈秀芝的腿边,仰着小脸一遍遍问:“姑姑妈妈爸爸呢?哪哪去了?” 当他懵懵懂懂地知道爸爸妈妈是去给他生小弟弟小妹妹了,黑溜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小脸上满是新奇和期待。 这年头,独生子女的概念还没普及,尤其是农村娃,见惯了别家孩子有玩伴,小小的陈佳浩心里其实藏着羡慕呢。 所以,当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温亦雪被搀扶着,陈默抱着襁褓的身影刚在门口出现。 一直在屋檐下张望的陈佳浩就像一颗被点燃的小炮仗,“嗖”的一下挣脱了大姐的手,挥舞着小胳膊,带着一团寒气猛地扑了过去! “爸爸!妈妈!”他还差两个月才满三岁,激动起来说话更加不利索,冲到跟前,小手指着父母身后的方向,急切地来回比画,小胸脯一鼓一鼓,脸蛋憋得通红,“看看!看——!” 那关键的词儿,却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蹦不出来。 温亦雪的心早就软成了一滩水。 好些天不见儿子,此刻看着小家伙激动的红扑扑的脸蛋,眼眶都有点发酸。 她想伸手抱抱,可身子确实还没缓过来,只得勉强弯下腰,尽温柔的揉了揉儿子头顶。 “佳浩,妈妈可想可想你了,你有没有想妈妈啊?” “想!想!妈!”陈佳浩使劲点头,立刻响亮地回答。 随即小手指得更急了,“看!看!弟!妹……”他总算指向了张岚和陈默怀里那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 第六十八章 过年 冷冽的寒风钻进衣领。 陈默怕冻着身体虚弱的媳妇,更怕儿子在门口冻着。 他赶紧把手里抱着的孩子交到迎过来的陈秀芝怀里。 腾出手来,大手一捞,抱住陈佳浩。 他一边大步流星地往烧得暖和的屋里走,一边温声哄道:“儿子哎!咱们先进屋,屋里暖和,立马就能看弟弟妹妹了!你妈妈刚把他们生出来,身子还有点虚呢,不能在外头多待,冻着了可不行!” 关于这对龙凤胎的小名,陈默早就和家里人讨论定了。 性子急腿脚总爱动弹的姐姐叫“跳跳”。 生下来就安静乖巧、吃饱就睡的弟弟唤作“安安”。 至于两个孩子的大名,陈家上下却还在翻来覆去地想着。 陈建川这个时候也没有主动给两个孩子起名的意思。 他想着,万一陈默的亲生父母有想法呢? 那这小儿子“安安”,是不是得跟着姓陆? 其实陈建川对于安安可能姓陆这件事没啥想法。 他的大孙子可是姓陈的。 因为这些心思,直接导致两个娃娃的“正式大名”至今还没尘埃落定。 就先叫着小名了。 陈默光荣晋升“奶爸”岗位,并且干劲十足。 温亦雪也在悄然蜕变。从前是凡事只能自己硬扛,现在陈默靠谱了,她心底那点小女儿的娇态便开始发芽,开始“恃宠而骄”起来。 夜里她心血来潮想吃的馋劲儿上来,便毫不客气地戳戳睡眼惺忪的陈默。 让他爬起来去给她做。 起初张岚在家时,温亦雪还多少顾及婆婆眼光,不敢太放肆。 等张岚放心回了村,她那点小任性就彻底没了遮拦,指挥的陈默团团转。 好在孩子的口粮有奶粉和定期送的羊奶帮衬,大大减轻了温亦雪母乳喂养的辛苦。 夜半孩子嘤咛啼哭,也都是陈默起身,熟练地抱起来轻摇慢哄。 温亦雪这月子坐得,那可真是前所未有的舒心滋润。 而陈默这边就有点手忙脚乱了。 他虚心跟着大姐学怎么给孩子换尿布。 现在也能麻利地将小人儿放平,拆开襁褓,迅速地换下湿透的尿布片,再裹回去不让他们着凉。 换下来的尿布片很快堆成小山。 隆冬腊月,陈默舍不得让大姐碰冰水,自己挽起袖子在灶房角落吭哧吭哧搓洗。 每当这时候,他就忍不住在心底哀叹。 这都79年年底了!咋连个一次性尿布的影子都没有? 日子就在这手忙脚乱中,悄悄溜走。 转眼间,新年就要到了。 一大家子早早地回到了村里陈家老宅。 这是陈家开始慢慢变好了的第一个春节。 也是即将撞响八十年代钟声的一个春节。 今年他们老陈家经历了很多事。 大姐离婚了。陈小雨有了公主房。 陈默的亲生父母出现了。 陈家在县城有了一个门市房一个自建房。 温亦雪生了龙凤胎。 一切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陈家人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希望,热火朝天地扫尘、蒸糕、备年货。 陈默特意费心思托吴大东从省城捎回了一大包奢侈的“大白兔奶糖” 足以让孩子们脸色的笑意再甜上几分。 大年三十,天刚蒙蒙亮,陈默就拎着小半桶浆糊,带着兴奋雀跃的陈佳浩开始贴春联。 红纸黑字的对联是新写的,贴在斑驳的旧木门上,格外醒目。 村里年味渐浓,家家户户炊烟起,时不时响起零星鞭炮声。 陈佳浩哪能耐得住性子在一旁看?才跟爸爸贴了两张,听着外面孩子们的嬉闹声,眼巴巴地看着。 陈默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想去玩就去,别跑远!” 小家伙撒丫子就跑,像只快乐的小雀儿。 谁知,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出了点小事儿。 二憨子,领着他的小儿子,远远就眼尖地瞅见陈佳浩吃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他知道陈家今年大方,大白兔奶糖都舍得拿出来给小娃娃。 二憨子嬉皮笑脸地凑上去,花言巧语地哄着。 陈佳浩毕竟才三岁多点,心思单纯,被三哄两哄,手里攥着的那几颗金贵的大白兔就易了主。 走远以后,二憨子得意地当场剥开一颗塞进自己儿子嘴里。 顺手也给自己扔了一颗,边嚼边斜着眼瞥向陈家大门,股酸溜溜的地哼哼:“哟呵,大白兔啊!陈家这真是发财了哦,日子阔气喽! 灶房里,张岚和陈秀芝正围着热气腾腾的大锅炸年货,滋啦作响。 陈小雨蹲在灶下往里添柴,小脸红扑扑的。 陈建川也没闲着,劈完了柴又忙着剁案板上大块的棒骨,咚咚作响。 陈默刚贴好最后一副对子,正扶着门框端详,就见自家儿子蹬蹬蹬地从巷口冲了回来。 小家伙脸蛋通红,嘴角撇着:“爸…爸…奶…奶糖…呜…没…没了!叔…叔,叔…骗人!嗝…” 陈默低头看着儿子哭花的小脸,先是一愣,随即绷不住乐了。 大过年的,陈默不是个小气的人,为几块糖跟这种人置气?掉份儿!村里眼皮子浅的人多了去了。 “哈哈哈,没事儿,好儿子,不哭不哭,”陈默哈哈一笑,把儿子往身边搂了搂,弯腰直接从棉袄口袋里又抓出一大把白兔,摊开在儿子眼前,“瞧!爸这儿多着呢!都给你!拿去跟伙伴们分分!” 年夜饭的香气刚刚在堂屋里弥漫开,诱得人食指大动。 张岚正摆着碗筷,佳浩眼巴巴地盯着桌上那盘刚端上来的红烧肉,陈建川也难得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家人正要落座,窗外却突兀地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 声音在陈家门口停住了。 陈默蹙了下眉,放下刚拿起的酒杯。 他走到院子里,刚拉开院门,刺目的车灯光就晃了一下眼。 门前停着的,赫然是一辆黑色小轿车。 几个穿着干净利索便装但身板笔挺,透着一股子纪律感的年轻人站在车旁。 陈默看着完全陌生的面孔,心头也掠过一丝诧异:“同志,你们是?” 为首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男同志,见陈默开门,立刻露出得体的微笑,态度非常客气:“打扰了,过年好同志。请问这里是陈家村陈默同志的家吗?”他的普通话带着一点本地口音,但很标准。 第六十九章 年夜饭 “对,我就是陈默。”陈默应道。 “哦,你好陈默同志。”那位同志笑容加深了几分。 “这是我们领导专门嘱咐,一定要在除夕夜给您家送到的年礼。” 他说着,冲身后挥了挥手。 另外两个年轻同志立刻动作麻利地从汽车后备箱里搬了出好多东西。 隐约可见花花绿绿的罐头盒子、精装点心匣子、火腿和腊肉,甚至还有两瓶茅台酒! 东西一件件被小心地放在陈家院子里的地面上。 围过来的家里人都看傻了眼。 陈秀芝下意识捂住了嘴,张岚更是惊得忘记放下手里的筷子。 陈建川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向陈默,心里已隐隐猜到是谁的手笔。 陈默脸上倒没什么波澜。 他早就明白过来,送东西的是谁了。 微微吸了口气,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 “劳烦几位同志大过年的跑这一趟。都还没吃饭?这正好我家刚开席,不嫌弃的话进屋吃点热乎的?” 为首的同志立刻婉拒,话说得滴水不漏。 “谢谢您的好意!陈默同志,但领导还交代了别的任务,就不多打扰了。祝您阖家幸福安康!” 说完,几人不容分说地迅速上车,发动引擎。 黑色的轿车很快掉头,红色的尾灯闪烁了几下,便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人来得快走得也快。 陈默跟大姐把东西抬进屋,就把那两瓶茅台放到了饭桌上。 “正好刚才还没来得及倒酒,现在有更好的酒喝了。” 陈默全程都没啥异样,这让家里人的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整个氛围又变好了。 今年老陈家时来运转,年夜饭也透着往年不敢想的丰盛。 大盘小碗摆满了炕上那个不算太大的小方桌。 金黄流油的整只烤鸡、酱红油亮的红烧肉、肥腴鲜嫩的清蒸鱼、油光水滑的卤鸭 实实在在的鸡鸭鱼肉,热气腾腾,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张岚看着眼前这油汪汪香喷喷的一大桌,鼻尖猛地一酸,眼眶都红了。 她赶紧侧过头,用袖子掖了掖眼角。 就在前两年,桌上能见着点荤腥就不错了,哪敢奢望这样齐全的鸡鸭鱼肉? 这日子,真是做梦一样转起来了。 陈默心里也涌动着暖意和欣慰。 他今天特意破例,也准备喝点。 从刚收到的那两瓶茅台酒里开了一瓶, 给父亲陈建川和自己的杯子里都斟上了满满一杯澄澈透亮的白酒。 浓郁的酒香在饭桌间散开。 1979年茅台零售价约8块钱一瓶,黑市价可达20-30元。 并且陈默在省城都没看见过。 这东西在现在属于顶级奢侈品,并且产量稀缺,需特批条购买。 杯中酒荡漾着亮光,陈默盯着打量了好几眼还真有点不舍得喝。 这东西也不知道是自己那个大哥弄的,还是到现在仍旧没见过的父母买的。 反正不管是谁,这个心意他领了。 陈默站起身,端起酒杯,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爹、娘、姐、小雨、老婆,今年咱们家上下一心,勤劳苦干,这日子总算亮堂起来了!” “这杯酒,敬咱一家人的团结和付出!明年,只要咱劲儿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保管能再上一层楼,把日子过得更好红火!来!干杯!” “哼!”陈建川有点不满地哼了一声“年纪不大,还学人家领导干部讲话了!” 陈默一看就知道,老头还有点吃味了 “我那是干部啊,我这不是代表人民群众发言么,爸,你才是我们家的主心骨呢。您来讲两句?” 陈建川闻言也站了起来,想了想突然就词穷了。 索性直接举杯就说了一句:“干杯!”然后仰头就灌了下去。 “干杯!” “干杯!”连一向内敛沉默的陈秀芝也激动地举起面前倒了汽水的小酒杯,脸上漾开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一家人在杯盏轻碰和温暖的笑容里,热热闹闹地吃起了这顿象征希望与圆满的年夜饭。 温亦雪胃口不大,也还在坐月子,没热闹一会呢,就有些累了,她放下了筷子。 屋里的跳跳和安安正是闹觉的时候,在里屋哼哼唧唧。 她温声对大家说了句“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孩子。” “我去。”陈默下意识地想站起来,温亦雪按住了他。 “我是吃饱了,你多陪陪爸妈。” 说完便起身回了里屋去照顾那两个小祖宗。 夜幕低垂,村里的鞭炮声渐渐密集起来。 陈默吃完饭带着裹得像个球一样,只露出兴奋小脸的陈佳浩来到院子中央。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刚落的雪。 陈默小将一枚小小的红鞭炮插在雪地里。 “儿子,敢点吗?”他递过去一支点燃的粗香。 陈佳浩小脸蛋上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眼睛亮得像星星。 “陈小默,你让孩子点什么鞭炮!”温亦雪从窗户里看见这一幕,急得直接吼了一声。 陈默吓得一激灵,挤眉弄眼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 “是你妈不让的。”然后拿着那支冒着青烟的粗香,屏住呼吸,伸向鞭炮的引线。 “嗤——”引线燃起的瞬间,陈默快速退开。 陈佳浩“哇呀”一声惊叫,就像受惊的小兔子般,“嗖”地一下缩到陈默身后,紧紧抱住爸爸的腿。 陈默大笑着护住儿子。“嘭——啪!”清脆响亮的鞭炮声在小院里炸开,红纸屑在雪地上四散飞溅,格外醒目。 躲在父亲腿后的陈佳浩立刻探出头来,看着那转瞬即逝的火光,听着那“噼里啪啦”的声响。 记了害怕,小脸上只剩下纯粹的兴奋和快乐。 用力拍着小手,咯咯地笑出声:“好玩!爸爸!真好玩!” 陈小雨听见鞭炮声也从屋里冲了出来。 “二哥,还有吗?你多放点,我也要看!” 在热闹的过年环境里,温亦雪发现跳跳和安安的性格差异更明显。 跳跳可能对鞭炮、鲜艳窗花特别兴奋,试图抓抓扯扯,需要时刻看紧。 安安则安静得多,躺在炕上啃小手或对房梁上挂的红辣椒出神。 陈默放完第一波鞭炮,抱着陈佳浩回到屋里,脱掉陈佳浩的鞋,把他放到了坑上。 “有你这么坑儿子的么?我刚才可是看到你想让佳浩点鞭炮,多危险啊。他还没到四岁呢!” “在过两个月就四岁啦,男孩子总要勇敢点。”陈默一转身就看到温亦雪面色不太好。 连忙上前搂住她:“好好好,老婆说得对,是很危险,我下次不会了。” 温亦雪还是很好哄的,哼了一声就算过去了。 第七十章 京城陆家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市。 陆家老宅灯火通明。 到处张灯结彩,也在热热闹闹地过年。 陆家几乎全员到齐。 已是垂暮之年,身体欠佳的陆老爷子在陆老太太的陪伴下居于主位。 长房老大陆雪松的父亲陆志鸿和母亲吴楚云坐在身旁。 接着是二房二叔陆仲达和二婶宋琦文 三房三叔陆泽平及三婶秦秋巧; 小姑陆陆岚夹了个心,坐在陆老太太侧后方,方便照顾父母。 陆雪松的几位堂兄弟堂姐妹围坐在旁边稍小的另外一个圆桌边。 年夜饭的排场不小,珍馐美味摆满了红木大圆桌。 但席间只有杯筷轻微的碰撞声,气氛不算差,但是透着大家族特有的矜持。 主桌这边,长辈们陪着老父老母,话语不多。 老爷子精神不济,只象征性地出席了一下,第一个动了筷子。 没吃几下就在陆志鸿和医护人员的搀扶下离桌了。 陆老太太倒是慈眉善目,身体还挺硬朗的,偶尔儿子媳妇轻声交谈几句。 整个席面透着些温馨和乐,直到三婶秦秋巧又一次把矛头对准了陆雪松。 她放下筷子,脸上堆起看似关切实际上别有所图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 却恰好能让主桌上的人听个清楚。 “哟,我说大嫂,”秦秋巧侧身对着吴楚云,眼神却若有似无地瞟向小辈那桌。 “您看这大过年的,本不想提这事儿,可我瞧着雪松这年纪……真是老大不小了。” “再这么拖下去,外人说话可不好听。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听着心里也难受不是?” 吴楚云正用细白瓷汤匙舀着汤,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皮依旧低垂着,姿态从容优雅。 她用听不出喜怒的清冷语调,徐徐问:“哦?外面都传什么了?” 秦秋巧仿佛得了鼓励,声音略提高了一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哎呦,还能有什么?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话呗!” “说什么……清高过头,性子孤怪得让人摸不准,耽误了好年华。更有甚者,还说什么……” 她故意顿了顿,露出一点为难又神秘的表情,用半掩的帕子虚虚掩了下嘴。 “啧啧,那些话我都不好意思跟大嫂您讲,总之是难听得很,坏名声啊!咱们陆家在京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总得顾忌着些。” 她话锋一转,笑容更深了些,透着股假惺惺的热情:“大嫂,您家就雪松这么一棵独苗苗,老这么单着,真不是个事儿!正好我这回碰着个特别合适的姑娘,家世清白,模样标致,性格也……” 吴楚云还没开口,坐在老太太身侧,最得老太太欢心的小姑陆灵韵先出声了。 她今年才三十八岁,并且没有结婚,在这个年代是相当的特立独行了。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现在暂且不提。 在第二辈里陆灵韵年纪最小,平素最疼的侄子就属陆雪松了。 此刻正细心地给母亲布菜,闻言立刻挑起那对精心描画的柳叶眉。 还没等秦秋巧把话说完,就发出一声极轻却带着刺的嗤笑。 “呵,三嫂。” 陆灵韵眼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们家雪松是什么身份?什么眼光?您心里总该有数?” “还‘外面传得不好听’?笑话!您信不信,只要雪松肯松一句口,明儿个半个京城的姑娘都能把咱们家门槛踏平了?” 她嘴角噙着冷峭的笑意,目光刮过秦秋巧。 “您手里那位‘特别合适’的姑娘,就不必说出来劳神了,大过年的,伤了和气多不吉利。您说是不是?” “灵韵!你这话什么意思?”秦秋巧被戳到痛处,脸上挂不住,声音不由得拔高。 “啪嗒!” 一声清脆的声响镇住了全场。 老太太手中的筷子被不轻不重地掼在了细瓷碗上。 那双平素慈和的眼睛此刻带着些不悦地看向秦秋巧。 “好好一顿年夜饭,都消停些!”她看着秦秋巧,“吃你的饭。” 三叔陆志泽脸色也有些难看,在桌下用力拽了一把秦秋巧的胳膊,低声道:“行了!别说了!” 秦秋巧被丈夫这一拽,再对上婆婆凌厉的目光,所有的不甘都只能咽回肚子里。 她勉强扯出一丝僵硬的笑,端起饭碗,却不甘心地暗暗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这秦秋巧,出身商贾之家,在陆家这几个儿媳妇中,算是根基最浅的。 当年是她瞧上了陆志泽在司法部门的前程,自己使尽浑身解数才嫁了进来。 跟书香门第清贵出身的吴楚云,以及娘家根基深厚的二儿媳宋琦文根本没法比, 就连已经在税务系统风生水起的小姑子陆灵韵,她都够不着。 也正因如此,她心里那股子“官太太”的做派格外足,老想着在大家庭里找点存在感。 往陆雪松身边塞人,就是憋着股劲儿,陆雪松眼看就是陆家第三代最有出息的孩子,要是能跟自己家亲上加亲,那以后岂不是自家也更有分量。 可惜几次明里暗里的试探,都碰了钉子。 丈夫陆志泽因为在司法机关工作,所以素来是个谨慎的性子,从不掺和,婆婆也不接茬。 至于陆雪松本人,除了年节根本就碰不到。 陆雪松的父亲陆志鸿,此刻依旧面色如常,一言不发,仿佛这场小小的风波与他无关,只慢条斯理地夹着菜。 小辈们那桌的气氛可就截然不同了。 老爷子一走,仿佛无形的紧箍咒松开了,空气都活泛起来。 几个堂兄弟推杯换盏,笑声也大了几分,少了长辈在旁的拘束,多了年轻人特有的肆意。 二房的陆思源,是兄弟里最活泛的一个,脑子转得快,眼神里总带着点狡黠的光。 他几杯酒下肚,胆子更壮了,凑到陆雪松身边,压低声音,带着十足的好奇:“哥,你前阵子消失那么久,神神秘秘的,到底去哪儿了?” 陆雪松眼皮都没撩一下,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声音平平:“不该问的别问。什么事都好奇。” 陆思源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气馁,反而嘿嘿一笑,眼珠一转,又换了个话题,声音压得更低,透着股亲昵的试探:“哥,那我问点能问的?京郊东边……靠河湾那块地,我听说……是不是快有动静了?” 他搓着手,一脸期待。 陆雪松这才抬起眼,目光锐利地扫向他,带着审视:“你想干什么?”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让陆思源心头一跳。 “嘿嘿,哥,瞧你说的,”陆思源连忙摆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我能干啥呀?就是……就是打听打听行情嘛!” “陆思源,”陆雪松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带着些警告的意味,“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倒腾批文,钻空子捞钱这种事,沾都别沾!想都别想!听见没?” 陆思源被那眼神看得有点发毛,赶紧保证:“哎哟,哥!哪能啊!我哪敢干那个!” “哼,”陆雪松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写着“信你才怪”。 “我看你是皮又痒了,胆子肥得很。” 说完,不再理他,自顾自继续吃饭,留下陆思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里那点小九九被戳得七零八落。 第七十一章 你想出远门? 年夜饭散席,陆家众人今天都宿在老宅守岁。 年轻些的聚在厅堂里,麻将和扑克牌甩得噼啪作响。 陆雪松对这类消遣提不起兴趣,独自踱到清冷的院子里点上一支烟。 二房的表弟陆文轩寻了出来,凑近他身边。 “哥,”他声音放得挺诚恳“思源他……心里其实有数的。刚才在饭桌上,你是不是有点扫他面子了?” 陆雪松侧过头,瞥了陆文轩一眼,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有数?去年光我知道的,他就不下三次倒腾公文了!你还觉得是我不给他脸?” 他语气带着冷意,“文轩,你真该好好看着他点。不然,迟早捅出大篓子。” “啊?”陆文轩一脸震惊,比陆雪松显得还要气愤,“他……他亲口跟我说没干过啊!这小子是疯了吗?”说着,他转身就要冲回屋里找陆思源算账。 陆雪松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行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目光锐利地看着陆文轩,“别在我眼前演这出双簧。你跟他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能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陆雪松顿了顿,开门见山,“说,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被一语戳穿,陆文轩脸上那点装出来的义愤瞬间消散了。 他在陆雪松面前向来受宠,知道再装也没用,索性嘿嘿一笑,恢复了平常那种带着点亲昵的滑头劲儿,身子又往陆雪松那边站了站。 “哥,你火眼金睛。”他压低了声音,“那我可就直说了。你最近……怎么老盯着林家查啊?” 陆雪松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他:“怎么?林家找你了?让你来递话?” “嗨,这不……我跟林辉还算有点交情嘛。”陆文轩陪着笑,“他就托我问问,他们家咋得罪你了?” 陆雪松闻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 他不紧不慢地把烟头在青砖地上摁灭,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却极具分量地落在陆文轩脸上: “以后,离林家的人远点儿。” 陆文轩眉头一挑,眼神里露出探询:“哥,这意思是……?” 陆雪松语速慢条斯理,字字清晰,“下次他们再问你原因……你就告诉他。” “让他们家管好那位在教育部门的好女婿……”顿了顿,陆雪松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要是再教不明白……我不介意替他们管教管教。” 这话一出,陆文轩嬉笑的神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脸上的肌肉绷紧了,表情变得前所未有地严肃。 他太清楚眼前这位堂哥的分量了。 陆雪松,陆家长房长孙,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几乎就等同于他父亲陆志鸿,这位陆家现今真正掌权人的意志。 看来以后是不能在跟林辉那小子瞎混了。 彭县,陈家村,大年初一。 陈默一家赶到陈老爷子家时,不大的堂屋已挤满亲朋。 火盆暖烘烘,瓜子壳花生皮落了满地,夹杂着孩童嬉笑和大人寒暄。 陈默和温亦雪带着粉雕玉琢的龙凤胎一进门,瞬间成了焦点。 小娃娃有福气,在众人怀里轮流抱着逗弄。 “哎哟,这俩宝贝疙瘩!陈默好福气啊!”二伯陈建邦笑得满脸褶子。 老爷子更是合不拢嘴,抱着重孙不撒手,一脸慈爱。 一片和乐中,大伯陈建国却独自坐在角落条凳上,捏着颗花生米,嘴角下撇,斜眼盯着被簇拥的陈默一家。 看着陈默一家人穿的都是新衣服,陈默手腕上还带着块锃亮的新手表,又瞅瞅那两个被传的金疙瘩似的孩子,心头那股陈年的酸气“咕嘟咕嘟”往上冒。 终于瞅准孩子递回陈默怀里的空档,陈建国清清嗓子,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全屋人听见: “啧,建川啊,你家陈默出息,拜年也够排场。那给爸的孝敬……不能少了意思?”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屋里顿时一静。陈建邦皱眉看他,妯娌们交换眼色。 陈默正给儿子擦口水,动作一顿。 陈建川看了眼大哥,没搭腔。 给老爷子的钱,哪次真能到老爷子手里? 陈默抬眼,目光平静却锐利,直直刺向陈建国那张刻薄的脸: “大伯,怎么?又眼热我们家了?” “你!怎么说话呢!”陈建国“噌”地站起,一脸愤愤不平。 “你给我闭嘴!”陈老爷子猛地一声断喝,转身指着陈建国鼻子怒骂。 “大年初一你找什么不痛快?再敢放一句屁,看我不削你!” 陈建国登时蔫了,被陈建邦半拉半劝地拖出了堂屋。 除去这不痛快的插曲,陈默这个年,过得还算舒心。 今年年景不错,队里分红比往年丰厚,家家户户都多拿了些进项。 更添喜气的是,他家借着县医院的名头,收了大批黄精。 村里乡亲靠着这个,大多也都赚到了几个现钱。 只是如此一来,后山的黄精可就遭了殃,被挖得差点绝迹了。 这段时间,陈默天天在家当起了奶爸,店里的活儿一股脑儿都丢给了成星海。 直到温亦雪做完了月子,当然是单月子,温亦雪根本受不了这坐双月子。 再加上陈默也帮腔,张岚最后只能无奈让步。 这时候,陈默的心思立刻就活络了起来。 去津市掘第一桶金,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行程。 结果从去年9月已经拖到今年4月。 陈默记得,就在今年年初。 凤阳县小岗村18户农民秘密签订“生死状”,首创了“包产到户”。 口号就是:“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紧接着就是今年5月,最高领导人发表了《关于农村政策问题》的文章,首次明确支持包产到户。 在往下就是9月全国实行。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当晚,陈默把一双儿女哄睡,又陪了陈佳浩玩了一会儿。 等孩子们都睡了,才轻手轻脚地凑到温亦雪身边。 “老婆,那个……”陈默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放得很轻:“我想跟你说点事儿。” 温亦雪手上动作没停,只抬眼撇了他一下,平静地问:“你想出远门?” 第七十二章 前往津市 陈默有些诧异,他还真没想到温亦雪猜到了。 “老婆,你咋知道的?” 温亦雪轻哼一声,放下手里的针线。 “你早就想出去了,要不是我怀孕了,你可能去年就出去了。” “想去就去,找个好理由开介绍信。” 说完,她又低下头,重新摆弄着手里的尿布。 这两个小祖宗,真是太费尿布了。 温亦雪的态度平静得让陈默有点发懵。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昏黄的灯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陈默突然上前从后面轻轻地环抱住了温亦雪,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老婆,”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商量和认真。 “你看啊,家里是开了店,可咱俩要养三个娃,日子得往长远看。” “年前我给咱爹妈寄了年货,西北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上次寄的药估计都快吃完了。” “再说,六月高考,眼看就到了。我们两个还有大姐要都考上了京城的大学,到时候咱这一大家子在京城怎么生活?总不能一起喝西北风。” 其实陈默这话说的有点夸张了,他手里可有六千块的巨款呢,怎么都能活。 但是陈默想让自己老婆知道,这时候不能只看眼前的小利。 温亦雪听着,手里的动作终究是停了。 她轻叹了一声,把针线和尿布搁在旁边的簸箩里,转过身来正对着陈默。 抬手戳了戳他的胸口,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陈小默。” “其实你不用跟我绕这些弯子。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我都看在眼里。” “我知道你心大着呢,有你想闯的地方,有你想做的事。” 温亦雪顿了顿,声音柔了下去:“我不会拦着你。只是,你也要时时刻刻记好了——” 她加重了语气,眼神里是郑重的托付与关切。 “你家里还有我,还有孩子们。外头纵是有金山银山,也不抵你平平安安全须全尾地回家值得。听见没?” 陈默盯着温亦雪,只觉得何其有幸,上天能让他重来一次。 得了老婆的支持,陈默第二天一早就行动开了。 他先是让温亦雪用家里存着的白布,紧着做了三个假领子。 这会儿假领子刚在省城冒头,在小县城压根还没流行开来。 这东西往外套领口那么一翻,挂在外面,还真还挺唬人的。 他又翻出两件旧的衬衣衬裤,让温亦雪在衣服内侧多缝了几个隐蔽的内兜。 忙活完这些,陈默去了趟店里。 仔细地跟成星海交代一番,让他看好店里这一摊子。 说实在的,陈默心里头终究还是悬着一点。 那个阴魂不散的赵明远,到底有没有被陆雪松拾掇老实了? 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年头,通讯是真不方便啊! 连个传呼机都没有。 他记得,最早的传呼机得到83年9月才在上海冒出来。 当时还金贵得很,只给公安局、医院使用。 一年光使用费就得吓死人的800块。 现在?门儿都没有。 陈默在心里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拿着温亦雪远方一位年事已高,恐时日无多的亲戚当由头,陈默跑去大队开探亲访友的介绍信。 大队长陈鸿民叼着烟卷,接过陈默填写好只需要他盖章的介绍信,又抬眼打量了陈默半晌,眼神里有明显的狐疑。 都是一个村的,谁家七大姑八大姨在哪,他心里能没点数? 不过想了想陈默这几个月干的事儿。 陈鸿民终究什么都没说,勉为其难地在信纸上签了字,盖上了大队的大印。 捏着这份来之不易的介绍信,陈默立马赶到县城的火车站。 售票窗口里,戴套袖的女售票员在厚厚的班次登记簿上扒拉了老半天,才给他定下两天后发往天津的火车票。 没办法,彭县这个小地方,直达津门的火车,两天才得这么一趟。 万事打点妥当,起程前夜,陈默带着温亦雪回了老宅。 饭桌上,蒸红薯的热气混着菜香。 等碗快空了,陈默才撂下筷子,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爹,娘,过两天我得出一趟远门,回来的时间说不太准。快的话半个月就回来了,慢的话……我也尽量个把月就回来。” 张岚一听就搁了碗,眉头蹙了起来:“啥?这时候出门?去哪?亦雪刚出月子,孩子还这么小……” 她忍不住絮叨开。 陈建川刚开始没吭声,看看一脸平静的陈默,再看看低头默默吃饭不吭声的温亦雪,心里就明白了。 儿子这是铁了心要出去,媳妇也点了头的。 大姐脸上带着担忧,但终究没说什么。 陈小雨眼睛滴溜溜转了转,也闭紧了嘴巴不说话。 陈建川默默地卷着旱烟,等老伴儿的话音落了,他才抬眼看看儿子,叮嘱一句:“出门在外,警醒着点儿,甭叫人糊弄了。” 自打温亦雪生了龙凤胎,为了方便照顾,小两口就一直在这边住着。 县城的院子则由大姐陈秀芝住着,顺带照顾在县里上学的陈小雨。 陈默怕温亦雪一个人弄三个孩子太吃力,前几天特意跑了趟县城,把大姐和陈小雨都接回村里。 这次他说要出门,其实也就是跟家里人通个气儿。 他不在这些日子,烦请爹娘和大姐多照看着点温亦雪和孩子。 夜深人静,几个孩子睡得香甜,发出细小的鼻息。 温亦雪也睡在了孩子旁边。 陈默这才悄摸地从屋里走了出去。 从旁边屋子里的炕沿下摸出那厚厚的一摞钞票。 他将准备好的六千块钱分成了四份。 最大的一股是本钱,5500元。 卷得结结实实,塞进了温亦雪精心缝在衬裤内侧最隐蔽的那个夹层口袋里。紧紧贴着皮肤。 接着是保命钱,300元整。这笔钱卷小些,藏进了衬衫内侧缝制的另一个兜里。 这钱是用来以防万一的,至少能足够让他有钱回家。 第三份,是预备着打点门路的,十张崭新的大团结。 这钱就要新,要能晃人眼才好。 最后那点零碎,陈默早几天就换成了一块两块的旧钞,就放在了外面,用来日常开销。 陈默拒绝了家人的相送,不舍的告别了老婆跟孩子,独自一个人登上前往津市的火车。 车轮转动,汽笛鸣响,载着他离开彭县,向着充满机遇的津市进发。 他的新篇章,就此开启。 第七十三章 偶遇港商 陈默在蒸笼般的硬座车厢里艰难挪动。 这年头火车没有空调,只有过道顶上几只时好时坏的风扇。 空气闷热混浊,汗味、烟味、食物味搅在一起。 过道上、座位底下,处处塞满了人,嘈杂不堪。 他可不打算在这环境里硬熬二十多个小时去津市。 彭城没买到卧铺票,现在只能车上补。 挤到卧铺车厢门口找到乘务员。 这个乘务员是个小年轻,看着跟陈默差不多大。 陈默直接道明来意:“同志,我想补张卧铺票,硬卧软卧都行。” 小乘务员打量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这小子其貌不扬,口气倒不小。 要知道,从彭城到津市一千多公里,硬座都得18块,硬卧更是28到35不等,软卧更是将近50块的天价。 80年工人的工资又涨了一些,平均月工资大约在60-70元左右。 这张硬卧票相当于普通工人半个月甚至更多的工资。 普通人乘坐长途卧铺出行是非常奢侈的行为,通常只有公差有单位报销或有特殊需求的人才负担得起。 乘务员翻开本子仔细查看,片刻抬头:“硬卧没了,软卧倒有一张,你真要补?” “补!”陈默干脆地应声,笑着掏钱。手上全是零钱。 小乘务员看着那叠一块两块的零钱,眼里的疑惑更深了,但没说什么,登记收钱。 “那你也得等等,”他交代道,“三小时后下站有人下车,你才能进去。” “行,谢谢同志。”陈默点点头,心里无奈,也只能等着了。 陈默这时才发觉,自己真是变矫情了。 区区三个小时的等待,竟让他觉得无比漫长。 要知道前世南下时,他买的就是硬座票,五天五夜生生熬下来,也不觉难熬。 绿皮火车三个小时后到达了下一站。 揣好卧铺票,陈默穿过那道如同结界般的隔门。 瞬间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卧铺车厢的空气至少是流动的。 压迫性的嘈杂嗡鸣消失了,剩下的是车厢有节奏的哐当声。 陈默终于能舒服的呼吸了,他行李简单,只背个包。 按照车票信息,很轻松的就找到了自己的包厢,拉开那道隔间门。 门内的景象让他瞬间愣在原地。 窄小的包间里,映入眼帘的竟是两张熟悉的面孔。 林永昌和周世荣坐在下铺,还有一位穿着面生的中年男人,正靠在上铺翻阅着什么。 “哎呦,陈默?陈小兄弟?”林永昌对陈默的印象还是挺深的,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脸上带着明显的意外。 “林老板,周老板?”陈默也是一脸惊奇,这缘分可真够奇怪的。 他注意到,比起上次见面时,此刻这两位港商的穿着低调朴素了许多。 “陈兄弟,真巧啊,你这是要去哪发财啊?”林永昌笑着问。 “不是去发财的,只是去津市看个长辈。”陈默答得坦然。 同在一间软卧,行程也瞒不住。“二位老板呢?” “哈哈,我们去京城啦。”林永昌答道。 这趟车是经停津市,终点到京城的。 软卧包厢只有上下铺,少了中铺的拥挤,空间确实显得开阔不少。 陈默带的行李不多,他也无意在下铺与两位港商攀谈交际,索性径直走向自己的上铺。 这两位港商是真有钱啊,买的都是舒适方便的下铺。 “陈小兄弟,你是在阳城上车的吗?怎么这时候才找过来?” 林永昌的声音响起,他对陈默似乎很感兴趣,一直主动搭话显得很热情。 旁边的周世荣则只在陈默进门时点头示意了一下。 “在阳城没买到卧铺票,只能在车上补了。”陈默一边回应,一边爬向上铺。 他刚在上铺坐稳,目光便对上了对面同样坐在上铺的那位中年人的视线。 林永昌见状笑道,语气带着点客套:“哦,还没介绍,这位是市里给安排的崔顺同志,负责我们这次在京城的接待陪同工作。” “你好,崔顺。”中年人语气平稳,伸出手。 陈默也报以笑容,伸出手握了握:“陈默。” 然而在接触的瞬间,陈默心头微凛,这崔顺手指关节粗大,掌心有硬茧,握手干脆有力,不太像一般文职干部。 倒隐隐透着股当兵或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味道。 这年头,‘严打’的余威尚在,社会治安仍在整治,这两人身份特殊的港商身边配这么个角色,是保护?还是某种程度的监视? 陈默瞬间提高了警惕,不想卷入可能的麻烦,甚至打算不再和林永昌过多搭话。 但想到刚才的问题,他还是顺势问了下去:“林老板,我记得去年见你们到现在得有五六个月了?你们是一直待在阳城没回港岛过年吗?” “哎呀,哪能啊!”林永昌摆摆手,语调轻快地说,“我们是刚回来的啦!年前跟你见过面不久就回去啦,这不是在家过完年嘛,前天才到阳城的。” 陈默在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这刚过完年就匆匆赶回来…… 怕不是这两个人真的投了什么项目。 要不然不会这么频繁的来阳市。 要知道现在来大陆可不是一个飞机就能到的事儿。 想到这陈默抬头迎上了催顺那打量的目光,坦然的一笑。 “催哥,我能这么叫你。” “催哥,我就是阳市周边县城的,上次只是偶然跟两位老板在阳城见过一面,没想到他们还认识我,我这次就是去津市探亲的。” 崔顺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小伙子如此“上道”。 眼中审视的光芒微不可查地闪动了一下,再次露出的笑容明显添了几分真实。 下铺,林永昌跟周世荣对视了一眼。 这以后,林永昌明显跟陈默说话的时候有了几分顾忌。 有了这个催顺在,几个人到是不好聊什么了。 陈默对此反而感到轻松。 他本就不想和这两位港商牵扯太深,现在正好省心。 而且,有了崔顺的存在,陈默对这次行程的安全感反倒提升了不少。 毕竟他可是携带了六千块呢。 火车上现在小偷横行的。 夜深了,陈默简单洗漱后就躺到了上铺。 渐渐地,下铺的林永昌和周世荣也熄灯躺下了。 包厢里只剩下列车运行的轰鸣和有规律的摇晃。 然而,就在此时,对面铺位传来轻微的动静。 陈默眯着眼睛,看到崔顺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床,脚步无声地走到门边,轻轻拉开包厢门闪身出去,随后,门被带上了。 在门合拢发出轻微“咔哒”声的瞬间,黑暗中陈默睁开了双眼。 这人……怕不是真是特勤人员? 这两港商不会惹上了啥事儿。 t的有点倒霉啊。 包厢彻底安静下来,陈默本来以为自己这一夜肯定不会睡的。 但是到底降低了警惕性,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第七十四章 津市火车站 第二天清晨,一声轻微的开门响动刚一钻进包厢,陈默几乎是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看到崔顺从门口闪身回来,正动作利落地爬上对面的上铺。 崔顺显然也注意到了陈默的反应,经过陈默床边时,很自然地伸手在他床铺边缘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来:“小兄弟,耳朵够灵的,警惕性不错啊。” “嗐,就是觉浅,有点动静就容易醒。”陈默含糊地应了一句,顺势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又假寐了一会儿。 直到天光透过车窗越来越亮,他才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 就在此刻,火车“哐当哐当”地驶入津市火车站。 稳稳停靠在月台上时,才刚过早上七点半。 两位港商老板仍在熟睡之中。倒是省了告别的麻烦。 陈默轻轻背上那个简单的背包,在门口只朝崔顺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推开滑门,转身融入了下车的人流。 1980年,津市火车站。 清晨七点半,天色大亮,北方初春的寒意却仍未褪尽。 陈默随着汹涌的人流走下列车。 脚刚踏上站台,喧嚣声浪便扑面而来。 维持秩序的车站工作人员,身着深绿制服头戴大盖帽,急促的口哨声此起彼伏。 刚下车的旅客们都提着鼓鼓囊囊的网兜、沉甸甸的帆布包或褪色的旅行袋,脸上带着些旅途的疲惫。 许多人眼神茫然,张望着指示牌或接站亲朋的身影。 站台另一边,候车的队伍挤作一团,推搡间夹杂着不耐烦的低语。 “哎,同志!说你呢,小同志!别挡道!”一个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催促在陈默耳旁响起。 陈默回过神来,连忙侧身让开通道,略带歉意地加快步伐。 他背着简单的背包,汇入离开站台的人流,穿过狭窄的出站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站前广场一片人声鼎沸的景象。 广场中央停满了老式公交车。 是的公交车,1980年,津市已经有相当发达的公交车系统了。 人力三轮车的铃铛声“叮铃铃”地穿梭其间。 而数量最为庞大的,则是那几乎汇聚成洪流般的自行车大军。 再加上匆匆行走的路人,整个广场显得既拥挤又充满活力。 目光扫过这既嘈杂又生机勃勃的景象,陈默心头微震,脚步不由地顿住。 初春清冷的阳光洒在眼前这幅独属于津市的画卷上,喧闹而真实。 八十年代初的津市,远比阳城开阔得多,也鲜活得多。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掠过他的嘴角。 有点意思啊。 他没注意到,就在他观察四周时,也有人盯上了他。 独身的外地年轻面孔,是最好忽悠的。 “小兄弟!住店吗?”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一个瘦高的男人不知何时凑到近前,眼神飞快地扫过陈默肩上的背包,带着职业化的热情。 “便宜!卫生!国营招待所后院!”他压着嗓子,重点强调,“五块钱一晚上!热水管够!” 陈默脚步不停,只侧头瞥了对方一眼,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 这种把戏骗不了他,真正的国营招待所,才不会派人蹲在车站门口抓客。 这么急着拉人的,十有八九是旁边那些坑人的小黑店。 音没落,旁边阴影里又挤出一个干瘦男人,嘴里叼着烟卷,缩在脏兮兮的棉袄里。 “嘿!小同志,别信他!”干瘦男凑得更近,一股烟油味扑面而来。 “他那破地方,狗都不乐意住!跟我走,正儿八经的私人旅馆,干净又安静,只要三块!”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还猥琐地挤了挤眼,“想找点‘乐子’……也能帮你安排……” 陈默心头冷笑,脚步丝毫不停,反而加快了几分。 这两人摆明了是搭档演戏,一唱一和的。 懒得搭理,他径直往前走去。 这伙人看陈默油盐不进,在广场上又不敢真的强拉硬拽。 眼看陈默要走远,那瘦高个和干瘦男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立刻转换了目标,锁定了不远处另一个同样一脸懵懂背着行囊的年轻人。 陈默还没走远,一回头。 就看见那干瘦男正唾沫横飞地揽着刚锁定的年轻人,半哄半拽地消失在车站旁一条乱糟糟的小巷子里了。 陈默没心思管那被骗走的年轻人,这种事顶多破财,一般不至于丢命。 他随手在路边拦下一辆人力三轮车。 拉车的师傅皮肤黝黑,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 “师傅,去国营招待所。多少钱?” “八毛!咱这价格最实在!”黝黑汉子见生意上门,咧嘴笑了。 陈默点头,直接上了车。这价格比他预想的便宜,还以为得一块钱呢。 “走,师傅。” 三轮车吱呀作响地前行。 看着车夫弓着背奋力蹬车的背影,陈默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年头,力气活是真不值钱啊。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津市最大的国营招待所门前。 陈默下车,掏出一块钱递给车夫:“不用找了。” 车夫攥着那多出来的两毛钱,看着陈默走向招待所气派的大门,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能住得起这地方的主顾,也许不需要他给介绍住的地方。 招待所大堂宽敞明亮。但是前台的招待员还是透着国营企业种特有的漫不经心。 一点都不热情,就这服务态度能去火车站拉客? 住宿费果然不便宜,一晚上要六块钱。 陈默没犹豫,痛快地交了五天的房钱,用介绍信登记后,拿到了房间钥匙。 他其实没打算真在这里长住。 只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国营招待所虽然贵点,胜在安全可靠,是个稳妥的落脚点。 等以后摸清了津市的情况,再做打算也不迟。 时间还早。陈默在房间放下简单的背包,转身下楼。 在招待所门口的小摊上随便对付了一口早饭,便匆匆离开。 他的今天的目标很明确。先去塘沽码头,探探洋货市场的行情。 第七十五章 箱子 传说中的津市洋货市场。 其实就是个巨大而原始的露天集市。 每个摊位的棚顶都是用厚重塑料布胡乱拼接成的。 天冷,摊位里基本上都点着铁皮炉子,滚滚的煤烟直接往外面排。 也就是现在还没有什么污染环境的概念。 陈默从上午进来,到现在日头都斜了。 硬是没逛完一半。 不过好在他也不急,今天没逛完,不是还有明天的么。 陈默合上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转身往回走。 这时候下手要稳要准,可不是急躁的时候。 而且他也怕出事儿,所以这次才没带任何人来。 毕竟小打小闹可以,真的要买了大货,那被抓到真有可能进去。 在门口小摊上买了几个包子,凑合了一口,陈默就回了国营招待所。 屋里陈设简单陈旧,他也不挑,胡乱抹了把脸,衣服都没顾上脱利索,倒头栽在床上就睡死了过去。 不知睡到几更天,门外,隐约着响起了敲门声。 然后就是稀稀疏疏的撬门声音很轻,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陈默这时候的眼皮沉得不行,脑子也混沌一片,下意识往另一侧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 这年头国营招待所还算安全。 而且他在门里抵上了一个实木的凳子。 真有小偷撬门进来他也能第一时间听见。 “砰砰砰!同志!请开开门!同志!”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默是从狂乱的敲门声中醒过来的。 他晕乎乎坐起来,眯着眼过去开门,手习惯性地去扭门锁…… 猛然发现,门根本就没有反锁,轻轻一拧就能打开。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不对!昨晚睡觉他绝对反锁了! 陈默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低头看仔细地查看了一下。 抵在门后那把厚实的实木凳子,歪了! 凳子腿旁边,塞着一个不大的黑皮手提箱。 陈默头皮一麻,汗毛都竖起来了!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昨晚有人打开了他的门,塞进来一个箱子? 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同志,有人在里面吗?没人我们可要开门了!” 门外那敲门声更急了,有一种随时都要破门冲进来的样子。 陈默眼神微动,动作快过脑子。弯腰抄起那黑箱子,一把塞进床底下。 这才深吸一口气,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揉着眼睛,哑着嗓子朝门外嚷:“谁啊……大清早的……” 顺手拧开了门把手。 门开了。 两个穿着制服面色严肃的公安和一个脸色发白的招待所工作人员站着门口。 陈默下意识地往走廊上飞快扫了一眼。 就这一眼,就让他看到走廊上,已经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一道一道凌乱地拖曳在地面,仿佛有人被强行拖走…… 视线不由自主地扫回自己的门板,门把手下面,赫然印着几个模糊的血手印! 默浑陈身一震,这是什么情况? 凶杀案?黑吃黑?杀人夺财? 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陈默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表现得很惊诧。 两个公安眼神锐利,在他脸上扫了好几遍,这才沉声开口:“同志你好,打扰了,招待所昨晚出了起恶性凶杀案。我们来找你了解了解情况。” “哦哦,好的好的!”陈默赶紧点头,侧身让开门口,请三个人进来。 两位公安一进来,视线立刻就被门后那把歪斜的实木凳子吸引住了。 其中一个公安,脸上紧绷的线条不易察觉地松了点,甚至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这小同志不错啊,”他声音平实里带着点认可,“警惕性挺高的。” 陈默让公安和那个脸色依旧不太好的服务员在床边坐下。 公安掏出纸笔准备记录,年长些的抬眼直接切入正题: 他声音不高,却自带压力,“昨晚你出过门没有?” “没有!”陈默很笃定地摇头。 他确实没出过门啊。 “那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响动?比如争吵?呼救?大力撞门什么的?”公安接着询问。 陈默思考了一下,除了半夜那个隐隐约约的敲门声,他还真没听到什么争吵呼救的声音。 仍旧是摇了摇头:“没有。” “一点响动都没有听见,你昨晚睡得很沉吗?”公安显得有点狐疑。 陈默这屋正对着案发现场。 陈默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搭在膝盖上,摆出极力配合回忆的姿态: “没有,真没出门,也啥都没听见。”他语速平稳,尽量显得自然。 “我是昨天一早坐火车到的津市,下了车哪儿也没去,直奔洋货市场了。” 他眼光坦然地迎着公安审视的目光。 “想着给家里老人和媳妇儿带点洋气稀罕物件儿,结果在市场里一泡就是一整天,腿都快走断了。” “快黑天才出来,对付了几个包子就直接回这儿了。实在太累,回屋沾枕头我就睡着了,再次醒来就是刚刚了。” 他特意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困惑后怕。 “也不知道是多大仇多大怨啊,这怎么还能杀人呢。” 两位公安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在陈默这里没挖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们麻利地在本子上记下了陈默介绍信里的信息,又仔细核对了一遍他说的行程时间,这才离开。 工作人员赶紧引着两位警察走向隔壁房间。 陈默立在门后,透过门缝,看着那几个人走进胳膊,听见敲门对话声隐约传来,才缓缓直起身,“咔哒”一声锁上门栓。 动作慢条斯理,不露丝毫痕迹。 门栓落下以后,陈默就迫不及待地把藏在床底下的手提箱拽了出来。 箱子不算大,但沉甸甸的坠手。 箱盖正中,一把小巧却厚实的黄铜挂锁紧紧扣着。 陈默为了跑这趟远门,特意搞了一柄短小精悍的匕首。 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他用刀尖抵住铜锁那细小的簧片槽口,手腕极稳一点一点施加力道。 终于——“咔”一声轻响!那把坚硬的铜锁应声弹开了。 掀开箱盖的瞬间,码得整整齐齐、锃亮簇新的手表,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陈默眼底! 第七十六章 天价货 那款式、那标志,陈默再熟悉不过。 这不就是他昨天在洋货市场里询过价的洋表么? 樱花国的高端货——精工5号自动机械表! 这东西的价格为175块钱,还是批发价,10块起批。 陈默心脏狂跳,前世就算在大的赌局都没让他心脏跳的这么快过。 他目光飞快扫过整个箱子,在心算着数量。 这……最少得有两百块! 那就是……陈默倒吸一口冷气! 三万五! 这在80年,几乎相当于后世的一千万。 深更半夜,门外血光之灾,他这凭空出现这么一笔天文数字的横财。 只可能是昨晚那个亡命之徒逃命时,情急之下,把这烫手山芋塞进了他的屋里暂时保存一下。 要是让人知道这批货落在他陈默手里…… 那这批货意味着大麻烦上身了。 但是! 陈默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天上掉下来的钱都不敢接? 那他才真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陈默此时其实也想过直接做今天的火车跑路。 远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第一,除了南下,像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算拿到省城去都不好出手。 175块钱的表,他卖200块不过分。 那以现在省城的购买力,他能卖出去二三十块就算不错。 省城那点小池子根本消化不了,相比于这样做的风险系数,根本就不值当。 第二,跑路,反而是把自己架火上烤。 他如果连夜跑路,一定会让盯着这批货的人知道,他就是拿到东西的人。 招待所已经记录了他的籍贯、姓名跟开出介绍信的单位。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这在现在就是个天文数字,这帮人为了这批货连人都敢杀。 肯定会追他追到底的。 所以,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陈默不准备把这批货在放在招待所里,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他得要求招待所给他换个房间,最好是换个楼层。 陈默草草洗漱完,拧着眉头,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忌讳劲儿,特意找到招待所前台。 “同志,麻烦给换间房?你也知道对门发生了啥?” “……咳,心里毛毛的,最好能换到别的楼层……” 看着陈默一副对门墙缝里都透着不祥,一分钟都多待不了的样子。 前台也很无奈,只能同意让陈默换房。 最后给陈默安排到了楼下的一个房间。 陈默在新房间安顿下来后,就背着自己那个不起眼的背包,神色自若地出了招待所大门。 这年头好就好在没有满大街的摄像头,他只需要确定身后没有人跟踪他,就可以了。 陈默状似随意地在街口几个拐角转了转,确信身后没挂上可疑的“尾巴”,才快步走到路边,扬手叫停了一辆人力三轮车。 “师傅,海门大桥。” 蹬三轮车的车夫把车刹住,扭头看清陈默的脸,一愣。 “小老板,我昨天刚在火车站拉过你。”这竟然还是那个车夫。 “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呢,师傅我今天去海门大桥。”陈默笑呵呵的搭话。 海门大桥在市区边儿上,路程不近。 陈默坐在三轮车上一直在东张西望一副游客的摸样。 到海门大桥桥头,车夫只要一块五,陈默直接给了两块钱。 “辛苦了师傅。” 车夫看着手中的两块钱,觉得这年轻客人厚道好说话。 他没急着走,探头压低声音:“我说小老板哪,您还搁招待所住呐?听我一句,那儿…犯忌讳!” “哦?”陈默脚步一顿,眼底精光一闪,“…这话怎么说?国营的招待所还不安全?” “哎呦!外地人不知道深浅!”车夫一副“你被蒙蔽了”的表情,声音更小。 “大老板们都觉得国营招待所安全,大多住在里头,所以我们这片的……就专盯着这块肥肉下嘴!” “前段时间才叫凶呢!也就这阵子风头紧,上头‘严打’了,才消停点。” “我上次就想跟你说,那地方贵,还不安生,你说图啥!” 陈默脸上带了些探究,他盯着车夫问:“师傅,贵姓啊?” “哎呦,小老板,这就折煞我了!免贵,姓于,单名一个力字!” “好,于师傅,”陈默语气带上点诚恳,“您是明白人。听你这意思…是有更合适的地方?” 于力顿时来了精神,“这不赶巧了嘛!您知道洋货市场边上那老棚户区不?” 陈默皱起眉头,棚户区? 那地方鱼龙混杂的,可不适合现在的他。 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那地方不合适” “嗨!误会了不是!”于力连忙摆手,“哪能让您挤棚户堆里去啊!” “那地界就是个幌子!我说棚户区,是给您指个路标!” “——穿过那片乱搭的棚子,后头藏着一水儿的独门独院小平房!” 他得意地比划着,“我婆娘和小姨子在那儿弄了个家庭旅馆!” “干干净净,独门独院都带锁!有热水!住一天才两块钱,安全又省钱!” 独门独院! 这四个字一出,陈默就心动了。 他原计划是冒险把箱子藏到海门大桥下某个角落里……然后再回头取。 可眼前这带着小院的房子,不就是个现成的能住能藏、还能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地方么。 心念电转,几乎是瞬间决断。 他一步就跨回三轮车上,斩钉截铁:“于师傅,有劳!你现在就带我去看看,车钱照算!” “好嘞!您坐稳扶好——” 于力心里美滋滋的,脚下猛地发力,车轱辘碾着尘土转得飞快。 今天运气真好,又给家里招揽了个客人! 等陈默回到招待所时,已是下午五点多。 一进门,他便察觉到不同,今天入住的客人,明显多了起来。 按常理,刚出过命案的地方,后世必定得停业封锁。 可眼下,只要消息压得住,招待所照常营业。 大厅和走廊里多了不少新面孔,多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神透着警惕,一望便知不是善茬。 陈默心下明了。 这帮人是冲着那批货来的。 第七十七章 能灌水泥的洋表 这早在陈默预料之中。 他神色如常地回到房间。 门上那他出门前留下的记号消失了。 证明有人进去过。 陈默进了屋,却连门都没关。 他随手将背包往床上一撂,转身便走,反手随意的带上了门。 下到一楼,他像全然不知道身后跟着人,径直走向招待所门外的小吃摊,点了碗面。 此刻的陈默,浑身找不出一点身怀巨款的样子。 整个人都很松弛。 尾随者朝二楼窗边递去一个眼色。 趁陈默低头吃面的档口,二楼走廊里。 几条大汉已悄然贴到他的房门。 其中一人手上细铁丝只几下一拨“咔哒”一声锁舌弹开。 几人闪身入内,动作无声。 背包被粗暴地翻开,里面的杂物被抖落出来,什么也没有。 领头那个小弟退回隔壁房间。 窗边立着个穿黑色衬衫的男人,金边眼镜下眸光冷冽。 他约莫三十出头,指间夹着烟,正透过窗缝向下俯瞰,视线如钩,盯着在小摊上吃面的陈默的身影。 “贺哥”小弟汇报,“那小子包里也是空的,身上更不像藏了货。” 窗前的人缓缓吐出口烟,指尖随意弹了下烟灰: “哦?你的意思是……我的货在这招待所里,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男人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像在谈论天气。 小弟却吓得脸色煞白,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贺文彬盯着陈默看了很久。 直到那小子慢悠悠地吃完面,抹抹嘴,不紧不慢地晃回招待所,他才收回视线。 旁边杵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瓮声瓮气地嚷起来:“贺哥!要不……我晚上直接把人绑了?拎过来问个痛快!” 贺文彬眼皮都没抬,反手就照他后脑勺抽了一巴掌! “绑人?你他妈脑子里还能装点别的吗?招待所里有公安盯着呢!眼珠子白长了?” 大汉缩着脖子,一声不敢吭了。 贺文彬轻叹了一口气:“三楼隔壁那几个人都盯着了吗?” 先前回话的小弟赶紧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哥,有一个,已经坐今天上午的车离开津市了,还有一个,现在正在汽车站等车呢。” 贺文彬指间的烟灰无声落下“这两个人的住宿信息能拿到吗?” “公安把登记信息的本子拿走了,现在我们还弄不到。” 贺文彬眯起眼,眸底掠过一丝冷光,略作沉吟:“汽车站那边……安排几个生面孔,撞上去,把包抢了。” “要是没有货就原封不动送回去,别在这时候惹事儿。” 他弹了弹烟灰,话锋陡转:“至于登记信息……那个姓富的前台收了我们那么多钱,该他干事儿的时候了。” “我要整个三楼地登录信息,跟他撂明话,弄不来,我就把他送进去。” “明白了,贺哥!”小弟重重点头。 贺文彬沉身坐到床沿,声音里揉了铁砂:“楼下那小子,派人单独盯着,这小子要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装得太好了,给我盯死了。” 命令下完,贺文彬一抬眼,正瞧见一屋子人高马大的汉子,木头似的杵在面前干瞪眼。他嗤一声,眼白翻上天。 “都t在我这杵着干什么!出去找货啊,找不到东西,你们就都别回来了。” 房间里的人做鸟兽散瞬间都跑了出去。 回到房间里的陈默心知肚明,包肯定被人翻过了。 这帮人碍于公安在招待所盯着,动手太晚了,东西已经被他悄悄运走了。 所以……翻,包里干净得很。 但是陈默也怕这帮人狗急跳墙,不顾后果直接动手硬来,他现在就一个人,可不好对付。 他只能赌一把,赌在这严打的当口,他们不敢在国营招待所里明目张胆地硬来。 当晚,陈默再次用椅子死死顶住房门,一夜都保持着警惕,没怎么睡安稳。 好在,他赌对了,这一夜风平浪静。 第二天一早,陈默先去前台提前一天又续了两天房。 表现出一副今晚我一点回来的样子,才直奔洋货市场。 这次目标很明确。 他径直走到东区的一个摊位。这是个专卖手表的铺子。 陈默这两天可不是白逛的,他听说这个老板有稳定的“船员包”渠道。 “船员包”是什么? 就是跟船出海的船员,偷偷带回来的海外私货。 并且这家店路子挺野的,专卖组装洋表。 什么是“组装洋表”呢? 说白了,就是拿个外国表的壳子,里面塞进国产机芯,有的机芯甚至是坏的。 为了配重一致,表壳里甚至可以灌水泥。 是的,没错,就是这么离谱,在手表盘里灌水泥。 这就是80年国内市场特有的现象。 其实,陈默原本并没打算碰手表生意。 他更想倒腾点日用杂货快销品,风险小、走货快。 可这次突如其来的麻烦,硬生生把他逼上了这条路。 不这么干不行啊! 那凭空多出来的两百块高端表,既解释不清来源,更难出手销赃。 只有他自己真正去进一批手表来卖,才能在出手那批“特殊”的表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们混在里面一块卖掉。 这才不会惹人起疑,主打一个混淆视听。 想到这,陈默一推门,走了进去。 这家店在洋货市场里显得挺显眼的。 不像那些随便搭个棚子的摊位,人家正经有个带门脸的小铺面。 店里就两人,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一脸笑模样。 旁边还有个年轻小伙,正埋头拨弄着一块表。 “呦,小老板,来看表啊?是打算给家里人带吗?” 胖老板眯缝着眼,看到陈默走进来笑呵呵地问。 “对,”陈默应声,故意表现得有些稚嫩。 “想找块樱花国的表,听说‘精工’5号自动机械表是个稀罕物,您这儿有吗?” “有哇!”胖老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别有深意地说:“我这儿啊……什么都有。” 说着,他从柜台下摸出两块表。 并排摆在玻璃台面上,两块一模一样的“精工”5号。 打眼看过去,根本找不出差别。 陈默拿起来掂了掂分量。 嗯,连沉甸甸的手感都一样。 他装作一头雾水地问:“老板,您咋给我拿了两块一模一样的?这俩也没区别啊?” 胖老板依旧笑眯眯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台面:“当然是有区别的了,小老板……” “价格上有区别,区别还不小呢。” 第七十八章 祸水东引 胖老板指着第一块:“这块‘精工’零售200块。你要是一次拿10块以上,每块180拿走。” 接着,他指向旁边那块一模一样的“这块嘛……零售45一块。小老板放心,我家店保修三个月!” 他特意伸出三根胖手指,又晃了晃。 “啊?45?!”陈默故作惊讶地瞪大眼,“那要是这种……我也拿10块以上呢?” 胖老板笑的更开心了:“10块起批,我给你20一块!怎么样,小老板?带几块回去卖卖看,弄好了可是相当赚钱的买卖。” 这假表的生意经说白了,就是靠这些梦想着倒手发财的年轻人,十个、十个地往外分销。 这年头,真舍得掏175块在洋货市场买“洋表”的主顾没几个。 尤其像陈默这样的小年轻,兜里更没多少钱。 可偏偏,年轻人都做着倒腾一把就能赚大钱的梦! 他们都想着把这“表”弄回去,一转手就能200块卖掉发大财呢。 有这想法的人多了,胖老板的假表生意自然就好做了。 “还能……这样的。” 陈默装做一脸震惊的摸样,然后大喜过望的举起那块假表说:“老板,我要20块这个表……不!我要50块!” 胖老板李多鱼一听,眼里“唰”地一下冒出精光。 这可是个大肥羊啊! 连旁边那个一直埋头修表的小年轻都忍不住抬头,多瞧了陈默两眼。 李多鱼心头狂喜,但还是谨慎地伸长脖子朝店门外飞快地扫了一眼。 外面暗处的人影似乎缩了一下,没让他看清。李多鱼这才放下心,脸上堆满热络的笑,朝陈默招手。 “走走走!小兄弟要的量大,货都在里头呢!跟我来后面仓库点货!” 陈默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忙不迭地跟上,嘴里还念叨着:“好,好,走……” 往后间走的道上,李多鱼像拉家常似的随口说了句:“小老板,我姓李,李多鱼。小老板怎么称呼啊?” 陈默把早就准备好的假身份说了出去:“李老板!我姓宋,宋进取!我就这附近的,所以过来瞧瞧……” 一踏进里间仓库,陈默还真被眼前景象惊到了。 货箱码的老高,颇有气势。 当然,里头可不光他看中的那一种表。 李多鱼哪肯放过宰客的机会? 抓起几款其他的“热销款”连珠炮似地介绍。 陈默大手一挥:“嗯嗯,看着都不错!李老板说好肯定好,这几个款,也给我包上点!” 他几乎照单全收,表现得像个十足人傻钱多初入行的小白。 李多鱼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不知不觉,陈默挑的表堆了一小堆,数量竟然达到了一百多块! “承惠两千一百五十块!”李多鱼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陈默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一下,还真有点心疼钱。 毕竟这钱,基本就是打水漂了。 可想到后续的计划……他暗暗一咬牙,脸上挤出个豪爽的笑。 从自己那个小背包里拿出了一大把大团结,足足有五百块,直接拍到李多鱼面前。 “李老板,我今天出来没想到会拿这么多货,这500块是订金,你先拿着,我明天下午来取货,在一起跟你结算。” 李多鱼一看陈默就拿出来500块钱,有些皱眉。 但是转念一想也是,这么个小年轻,还能带多少钱出门,这500块也不算是小数目了。 他二话不说先一把抓过钱,指头麻利地捻开点了个数。 这才抬起眼皮,脸上堆着笑,话里却带了钩子: “小老板,咱可说准喽!明儿你要是来不了……” 他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叠钞票: “这订金,可就是我的了!” 陈默的桃花眼一眯,笑得一脸灿烂:“放心,我明天一点准到!” 李多余亲自送陈默出了门。 陈默离开李多鱼的店铺后,步伐轻快,像个真正捡了大便宜的愣头青。 他故意拐了个弯,躲在一个角落里,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叠钱,数了数。 阴影里,虎子跟几个小弟的呼吸粗重起来。 他们亲眼看见那叠钱,更看见陈默和李多鱼神秘地消失在后间良久…… “妈的!这小子果然有鬼!” “虎子,我们赶紧先去跟贺哥汇报一下!” 这个叫虎子的大汉就是那个虎背熊腰异,被贺文彬打了一巴掌的小弟。 虎子死死攥拳,指甲掐进掌心,“先不回去,我们等等!” “等……等啥?”一个瘦高的小弟不理解地问。 “这小子没拿出来多少钱,说明他被忽悠了,那货肯定就是在李多鱼手里了。” “等晚上,我们几个进去先把货拿到手,在回去找贺哥。”虎子阴沉着脸,说得咬牙切齿。 他今天刚被贺哥教训了,心里很是不服气,他必须挽回尊严。 “可是这李多鱼背后的老板可不简单,好几次严打他都没事儿。”瘦高个还是有点担心。 “我们抢的是自己的货,他背后有人能怎么样?”虎子恶狠狠的说。 “那……那这小子我们还跟吗?” “跟!派个人远远的跟着他就行了,等晚上我们拿到货,在去把他的钱抢回来。” 旁边瘦高小弟想了想,一咬牙同意了虎子的计划。 “行!就这么办!妈的,这小子竟然敢把我们当猴耍,到时候我非要给他点教训!” 两人当即拍板,随手打发了个小弟去跟陈默。 没走出多远。陈默眼梢一扫,发现身后尾巴果然只剩一个了。 他嘴角无声地弯了弯,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鱼儿咬钩了,这老招数,果然百试不爽。 他故意在洋货市场里七拐八绕,瞅准空档闪身钻进一条窄巷。 脚步声尾随而至。 就在那人刚拐进巷口的刹那—— “砰!” 陈默反手抡起块半截砖,照对方后脑勺就闷了下去! 跟踪的人哼都没哼一声,软绵绵瘫倒在地。 陈默迅速环顾四周,没看见人。 他一把揪住对方衣领,像拖麻袋似的把人拽到角落的柴火垛里,三下两下用枯枝败叶盖严实。 只要这货不醒,一时半会儿谁也发现不了。 做完这些,陈默拍了拍手上的灰,不再耽搁,转身就融入了外面的街道。 国营招待所虽然还有三天房钱,他却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走去。 第七十九章 见财起意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 百日喧闹的洋货市场,现在却静谧一片。 虎子和他身后那条瘦高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撬开了李记表行后门的大铁锁。 这市场里,但凡店里存着点值钱货的,晚上多半留人守夜。 李多鱼今晚也不例外,带着小徒弟就睡在店里。 仓库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刚起! 李多鱼师徒被惊得一个激灵,起身胡乱披上衣服就直扑仓库! “谁?!!”一声炸雷似的暴吼就传了过来。 虎子二人此刻脸上都蒙着块黑布,只露出了眼睛。 可这纯属多此一举,都在这片混地。 虎子的身形实在是太惹人注意了。 李多鱼举着手电筒一晃,就认出人来了。 “成虎!你他娘的敢——!”他目眦欲裂,白日里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惊怒交加! 李多鱼的怒吼还卡在喉咙里—— “闭嘴!”虎子猛扑上去,硕大的拳头狠狠怼在他肚子上! 李多鱼虾米般弓起身,一口没上来,直接躺倒在地。 “师父!”旁边的小徒弟看到李多鱼被打,立马上前要帮忙。 瘦高个的刀已抵住他脖子:“别动,也别出声。” “成虎,你们他妈的是疯了吗?贺文彬知道你敢来抢老子的仓库吗?” 成虎蛮横惯了,也只认贺文彬,这时候听见李多鱼还敢跟他横,那能惯着他。 上去就是一巴掌:“老子怎么就不敢了,实话告诉你,你今天收的那批货,是我们贺哥的东西,老实把东西交出来,今天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要不然,老子今天帮你松松骨!” 李多鱼闻言瞳孔一震,他今天是收了货,跟贺文彬没半毛钱关系,是他收的一个船员的东西。 “东西呢?”成虎说着又抬腿给了李多鱼一脚。 李多鱼疼得眼前发黑,却仍旧骂出声:“操你妈的…仓库里…全…全是灌水泥的破烂!你…你们…自己翻啊!” 成虎闻言也不在多说,大步冲进库房。 他粗暴的将库房里的箱子推下去。 成堆的假表滚落,天天倒腾这些东西,成虎一眼就看出来都是不值钱的货。 直到他看到一个特殊的箱子。 箱子摆放在整个库房的最上面。 成虎随手拿了一个棍子将箱子捅了下了。 打开一看,满满一箱洋表! 不是贺文彬丢的“精工5号”,而是瑞士的二线牌子,西铁城、梅花、英纳格! 成虎的动作骤然僵住! 所谓财帛动人心,见财起意。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跟贺文彬卖命这些年,钱是没少挣,可哪次不是刀头舔血提着脑袋卖命? 这几年严打,更是好几个兄弟都进去了。 成虎是个孤儿,现在也没结婚没家。 所以他没有弱点。 他清楚贺文彬丢的那批货值多少。 那可能是他跟着贺文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但是如果他今天拿着这一箱子货跑路! 远走高飞,那…… 成虎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胸腔里像滚着沸油。 他思想极具挣扎,思来想去。 最终,成虎压下了心里的惊涛骇浪。 短短几秒,贪念压垮了所有顾忌。 他一把抄起箱子,转身就往外走。 外间的瘦高个一见箱子,脸上瞬间乐开了花。 “虎哥!真找着了?!” 东西真的找回来了,那今天硬闯李多鱼店铺的事儿,贺哥一定会帮他们摆平的。 没准还能记他们一功。 想到这,瘦高个直接收刀要跟成虎一起走。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小徒弟惊恐扭曲的脸猛地映入眼帘! 紧接着,瘦高个只觉胸口一凉!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 一截染血的刀尖,正从他心口透出来! 到死,他都没想明白,成虎……为什么会捅自己!? 李多鱼瞳孔猛地一缩! 他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嘶声喊道:“小文,快跑!” 可惜太迟了。 成虎从决定下杀手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放过这里的任何一个活口。 他手起刀落,一刀将那个叫小文的徒弟砍翻在地。 鲜血喷溅而出,温热地溅在他脸颊上,更添几分狰狞。 成虎转回头,冰冷的目光锁定了地上的李多鱼。 “你别觉得自己冤,”他声音透着狠厉,“你也干净不到哪儿去!这假表的生意第一开始就是你弄出来的!” 李多鱼手脚并用地向后挪爬,早前的镇定荡然无存。 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深入骨髓的悔恨。 他早该想到的! 这个见钱眼开的畜生! 李多鱼咬紧牙关,挤出话来:“成虎!你不就图钱吗?我、我有钱!” “我的保险柜里有很多钱,我把密码告诉你,你都拿走,放我一条活路,行不行?” 成虎冷哼一声:“哼,你的钱,自然归我。” 他声音冰冷,“可你这条命,老子也要了!” 话音未落,他毫不犹豫,一刀狠狠捅进了李多鱼的心脏。 这位在洋货市场纵横多年的李老板,身体猛地一抽,随即蜷缩在地,再无声息。 成虎将沾满血的刀随手一掷,猛地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汗水和溅上的血混在一起,顺着他的脸往下淌。 头一回,独自一人了结这么多条性命。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 但是他并不后悔。 他勉强压下胸口的翻涌,深深吸了口气,甩了甩头。 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冲向李多鱼店铺的柜台。 柜台里赫然躺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保险箱。 他甚至没看一眼箱子上的密码锁,就一把抓起箱子,连带着旁边那匣展示用的洋表,一股脑地包起来扛在肩上。 转身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成虎走后,一个男人缓步走进这间弥漫着浓重血腥气的店铺。 他神情淡漠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人间惨剧。 一只打火机在他的指间灵巧的翻动着。 火苗骤然跃起,瞬间照亮他冰冷的眸子。 这个人正是陈默。 他无声地立在两具尚未冷却的尸身旁边。 今晚这局面,是他始料未及的。 今天的每一步,都是他故意做下的局。 想的就是祸水动引后,自己金蝉脱壳。 一丝冰冷的讥诮浮上陈默的嘴角。 他终究低估了,当金钱的诱惑刺破底线时,人性能凶残暴戾到何种地步。 但是陈默并没有很圣母的觉得这几条人命的逝去是他的过错。 充其量只能证明了他对人性的判断出了一些偏差。 仅此而已。 第八十章 三条人命 陈默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 早在初次踏入洋货市场时,他便像幽灵般游走、观察,迅速摸清了这里的运行规则。 货物是如何偷渡上岸的、怎样洗白分赃的、各路买手和卖家是怎样销货的。 这是一个精密运转的灰色世界。 契机出现在一次意外,那时候陈默走累了,就蹲在塘沽码头的角落里。 偶然听到了一场交易。 所以他才知道这个李多鱼李老板的进货渠道。 才盯上的李多鱼。 但是当时陈默并不打算碰手表,也就只是在周围询了询价,就过去了。 直到他拿到了那个烫手却又值钱的箱子。 至于这个“宋进取”是真的有这个人。 就是住在命案现场隔壁的兄弟。 那小子在送走公安后就神不守舍的。 陈默过去递了跟烟,就什么信息都套出来了。 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他吓破了胆,准备直接坐火车回家。 陈默从三楼换房到二楼的时候,用的就是宋进取的门牌号。 而真正的宋进取早就不辞而别直接跑路了。 这个年头又没有什么身份证扫码登记,连照片都没有。 这是一个完美的背锅侠。 所以陈默先是利用宋进取这个名字在李多鱼的店铺里买表。 然后露财让跟踪他的人以为东西已经被他给卖了。 等他甩掉跟踪他的人以后,在成虎这帮人眼里,这个宋进取就是拿了东西的人。 如果能引得成虎这帮人跟李多鱼发生冲突就更好了。 这样只要李多鱼的东西不见了,那是就是成虎这群人做的。 或者,只要宋进取不见了,那么货就一定是被李多鱼拿走了。 办法简单粗暴,但是有效。 反正从始至终,都没他陈默什么事儿。 与此同时,国营招待所,贺文彬房间内。 贺文彬在逼仄的房间里烦躁地踱步,皮鞋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旁边站着几个噤若寒蝉的小弟。 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他猛地刹住脚步,目光扫过墙角垂着头的几个人: “虎子他们几个……一直没回来吗?”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 旁边一个机灵点的连忙接话:“贺哥,没回来……一早就跟着二楼那小子出了门,到现在都没见着人影。” “二楼那小子也……也没回来。” “他屋里呢?进去看过没有?”贺文彬追问,眉心拧成了疙瘩。 “看过了!”另一个小弟赶紧接口“里面干干净净的,啥玩意儿都没留下!” “妈的!”贺文彬一拳砸在斑驳的桌面上“人他妈真跟丢了?”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阴云密布。 “贺哥!已经派出人手去找……” 负责回话的小弟话刚出口,就被一阵急促撞门声打断! “砰”的一声,门板撞在了墙上的。 一个年轻小弟连滚带爬冲进来,脸色煞白,头上还带着些血迹,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贺……贺哥!出大……大事了!市场里!李多鱼……李多鱼的铺子被烧了!” “据说是失窃了!现在公安将里面围的水泄不通……听说……发现三具烧糊的尸体!!” 贺文彬一脸的震惊的看着他。 “什么?!” 转念一想又不对,贺文彬连忙询问:“你不是跟着虎子他们一起出去的吗?你们跟踪的人呢?虎子他们人呢?” “虎子说那小子把货出给李多鱼了,他们要在那盯着李多鱼,让我去跟人,结果我被那小子拍晕了!” “等我在醒过来的时候,洋货市场就出事儿了!” 这小弟噼里啪啦地把一切都交代了。 塘沽港连续出现命案,公安的搜查力度前所未有,风声鹤唳。 洋货市场旁边的街面上往日喧嚣的叫卖如今只剩零星,透着一股死寂的紧绷感。 陈默却稳稳当当地藏身在老于家那处独门独院的房子里。 老于的妻子张婶子不是个多有防范意识的人,所以连介绍信登记簿都省了,这让陈默方便了不少。 他出手大方,饭钱给得足,也不矫情,有什么吃什么。有时候还主动帮着搬煤、劈柴。 张婶子本就是个麻利人,见着钱、又省了力,自然乐得多添一双筷子。 这天晚饭,照例是一锅炖得稀烂的白菜帮子配玉米面窝头。 陈默边吃边和于力搭话:“于叔,这阵子街上都没什么人了,都因为啥事啊?前两天市场那边好像动静挺大?” 于力咂了口窝头,压低声音:“嗐!前两天市场里头没了三条人命呢!这次公安是真下力度整治了,听说贺老板都被抓了!” “贺老板?谁啊?”陈默故作好奇,捏着窝头的手微微一顿。 “贺文彬,我们这了不得的大人物呢!”于力接着说。 “洋货市场这一片儿最大的‘倒爷’,就是蛇头!路子野得很,我们这第一个‘利民物资转运站’,其实就是他开的!” “在他那什么都能搞到,小到尼龙袜、折叠伞、打火机,大到收音机、电视机、冰箱甚至是摩托车,不用外汇票,你都能在他那买到。” “这么厉害的人,就这么被抓了?”陈默装作一脸震惊的模样。 “哎,他被抓我一点都不奇怪,他一直不被抓我才奇怪呢。” 于力说到这又神神秘秘凑近陈默道:“我跟你说,市场里被烧的那个李多鱼李老板,背后有靠山的,这次能这么顺利的就抓捕了贺文彬,可能就是因为他出事儿。”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两个人对上了,按道理不应该啊……” 于力说到这自己还琢磨了起来,他是个三轮车车夫,虽然平时不怎么起眼,但是那消息是特别灵通的。 这时候分析起这件事儿来,有鼻子有眼的。 陈默低头扒拉了两口饭,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表情犹豫着开口道:“于叔…婶子…不瞒你们说,我就是害怕才躲这儿的!” “我……我走那天,住的那国营招待所里,就……就死人了!” “这事儿我知道,怎么?这跟你有啥关系?”于力着急地询问着。 就连旁边的张婶子一听,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我就住出事儿那个房间的隔壁!老感觉有人跟着我!我身上就那几个钱,也不知道谁惦记上了……这才躲你们这儿不敢露头……” 陈默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带着真实的忧虑。 第八十一章 塘沽码头 陈默抬眼,恳切地看着于力和他老婆。 “叔,婶儿,我怕惹事儿,所以要是真有什么人来打听,你们千万帮着圆个话,就说我是你们老家来的亲戚…可千万别说我是外头来的住客啊!” 老于夫妇对视一眼,于力重重一点头:“小老板,你放一百个心!就在这儿踏踏实实住着!就说你是我们老家的远房侄儿,没事儿!” “哎!谢谢叔!谢谢婶儿!”陈默感激地一笑。 交代完的第二天下午,院门就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开门!公安检查!” 陈默心下一动,没有直接去开门,而是随手用灶台上的灰将白净净的脸抹黑了。 陈默的院子还没开门,张婶子就已经从隔壁出来了。 脸上堆起淳朴又略显局促的笑:“几位公安同志,这是要干啥?” “我们是分局治安科的!听说你们这开了一家旅馆,有入住人登记吗?” “有有有,但是我们家最近生意不好,没住人。”张婶子连忙点头应承着,就要转身去拿登记本。 “等一下!”其中一个公安突然叫住了她。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小院。指着陈默的院子问:“这间院子里没有人住吗?” “啊?有啊!我侄子住这。”说着张婶子急忙上前轻轻拍打着院门。 “小陆啊,你开开门,没事儿,是公安同志来检查的。” 是的,陈默用的还是假名,他从住在这就连自己真实的介绍信都没拿出来过。 “哎,来了!”这次陈默出声回应了,而且很快就把门打开了。 为首的国字脸表情严肃,眼神掠过站在堂屋门口的陈默时,停了一瞬。 此时的陈默一改之前的模样,整个人显得老实巴交的,还略带点乡下人见到穿制服的紧张。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张婶子见状,连忙说道:“哎呀,瞧这孩子,见到公安同志连话都不会说了,你快把公安同志请进屋,给人倒杯水,我去屋里把登记本找出来。”、 “哎,公安同志……”陈默应声侧过身请几位公安进去。 待几人走进去,陈默麻利的进屋抄起桌上的暖瓶,给几个公安倒了水。 张婶子也走了出来,拿着登记本递了过去。 于力家这处家庭旅馆最近除了陈默就住过一对中年夫妻,还在出事儿的第二天就离开了。 为首的公安仔细查看了登记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在看着一脸热情的张婶子,一脸老实相倒水的陈默,眉头松动了些。 端起热水喝了一口,掏出个本子记录了下这个地方的情况。 转而例行公事地问了张婶子跟陈默几句街面情况,有没有可疑人等。 没坐一会儿,公安就起身离开了。 临走时,公安严肃地叮嘱:“最近不太平,有陌生人来要及时报告!” “哎哎!一定一定!”张婶子点头哈腰地将人送出去,才长舒一口气。 陈默也收起了那副憨厚相,默默地帮忙收拾杯子。 又这般过了三天,洋货市场这一片终于看不见公安的身影了。 空气中紧绷的弦慢慢松弛。 街上再次出现了商贩的叫卖声。 陈默心下一松。 这关,终究是混过去了。 下一步,就得想办法处理掉手里的精工5号了。 这在刚经历过公安严打的敏感关口,无疑难度陡增。 好在陈默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每日都游走在塘沽港码头与喧嚣的洋货市场之间。 帽檐压得很低,目光却很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很快,他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现象。 比如,好几艘货轮的船员,腋下夹着鼓囊囊的包裹,在约定的驳位附近焦躁地徘徊、抽烟,却始终等不来熟悉的“接货人”。 海事的工作人员夹带出来的私货,堆在简陋的仓房角落,盖着麻布,都蒙灰尘了也没有贸然出手。 这种现象证明,原有的分销商断了线,没人敢贸然接手,怕引火烧身。 风声鹤唳之下,最致命的问题是信用崩塌。 坊间流传,两艘南洋来的船上,成箱的电子元件和港制金饰,已被提走多日,尾款却至今无人结算。 这种情况让陈默敏锐地意识到,贺文彬的倒台,竟在塘沽码头这种灰色地带制造出了一片巨大的权力真空期! 过去那条由贺文彬及其手下把控的高效运转的走私链条,此刻如同被抽掉了主心骨,彻底瘫痪了。 不得不说,这贺文彬还真是有点东西啊。 然而,塘沽码头的水还是太深了。 混乱仅持续了不到一周。 那堆压着不出的货,一夜之间都被人搬走了。 原本无人敢接的尾款纠纷,也被干净利落地处理掉了。 码头上乱窜的试图趁火打劫的小角色,也都老实了。 一切重归正轨。 那股看不见的势力,正快速填补这片空白,新的秩序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建立起来了。 在陈默不懈的盯梢摸底之下,一个叫“芳姐”的名字浮出了水面。 据说这个女人扎根塘沽港已久,关系盘根错节。 贺文彬一出事儿,她就快速地接管了原本属于贺文彬的份额。 但是这个女人有点危险,陈默想出货不假,但是他可不想被黑吃黑,步了李多鱼的后尘。 得做点准备。 陈默思考良久,一个计划在他脑海里浮现。 翌日上午,一个穿着旧工装,破布鞋,看着像三十多岁,操着一口流利粤语的男人出现在了塘沽港。 这个人当然是陈默,前世他在港岛呆了几十年,粤语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没去触碰“芳姐”的核心层,而是自然地接近了一个芳姐链条底层的收货的小弟。 “小兄弟哦,樱花国精工5号,高货哦,收不收啊?” 塘沽码头,一艘斑驳的旧船上。 光线昏沉,勾勒出前舱深处一个侧影。 王素芳斜倚在堆叠的木箱旁,曲线玲珑。 正就着阳光,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一颗南洋珠。 一缕精心打理的卷发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截白皙的脖颈。 下悄声靠近,低声汇报了消息。 就在听到“精工五号”的瞬间—— 一直懒洋洋的眼睫倏然抬起。 “要出货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问。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第八十二章 拉虎皮,扯大旗 “约摸三十来岁,皮肤有点黑,听口音…像广市那边的人。” 手下回忆了一下道。 王素芳随手把手里把玩的珍珠放下。 转过身来看向下属,弯了弯眉眼,声音有些软糯的开口道:“派个人,跟一跟,探探他的底细……” “东西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就没有不收的道理……” 王素芳说着紧了紧身上的毛绒大衣,衣服样式很新颖,看着就不像国产的款式。 漫不经心地接着说:“但要是个生瓜蛋子……” 她的声调下沉,却更软了三分“那就要看他有命赚钱,有没有命花钱了……” 津市派出所,探视室。 屋里没暖气,窗户上还横着几根铁栏杆,显得整个屋子里冷飕飕的。 贺文彬穿着蓝白条纹的囚服,一脸阴沉的坐在对面。 80年还没有面对面隔个玻璃,拿电话沟通这种高级待遇呢。 就是一间探视室,房间里空荡荡的,探监的人与犯人隔着一个方形桌子对坐着。 狱警就站在门外。 黄大牛,贺文彬留在外面的亲信,此刻正搓着手,有些忐忑跟焦虑的开口询问。 “贺哥…那批货…都脱手了。” “按你的吩咐高货都给芳姐了,芳姐也把咱们欠的尾款给结了……” “那…那接下来,咱们怎么着?” 贺文彬抬起眼皮,没立刻接茬。他靠在椅背上,神色反而很平静,只是眼底的阴沉还是泄露了几分。 “大牛。”他沙哑着声音开口:“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就是没想明白,那个叫宋进取的小子,是什么时候把货出给李多鱼的?” 贺文彬思考的从来都不是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出去,而是他到底是怎么栽的! 这件事儿从头到脚都透着蹊跷。 先是两个不知道哪儿蹦出来的两个愣头青,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截他的货! 那批货是他提前半年就预订了的樱花国高端机械表。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手的, 指望着赚一大笔的,怎么可能让给别人? 所以他晚上就派人去找了这两个人,想把货拿回来。 本来没想要人命的,谁曾想这俩王八羔子抵抗的非常激烈,竟然直接玩命! 结果就是货没拿回来不说,还闹出了人命! 更要命的是,那么一箱子东西,愣是从那破招待所里凭空消失了! 再后来,他疑心住二楼那小子有点不对劲儿,派成虎带着跟着。 然后呢?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等他在得到消息,就是李多鱼的店铺被烧的精光,成虎疑似拿着货跑路了。 想到这,贺文彬开口询问。 “尸检结果出来了吗?那个叫宋进取的小子死在里面了吗?” 黄大牛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火…太大了哥…尸体都被烧焦了,法医说,是三具男尸…可面目特征…全烧没了…根本认不出来哪个是哪个…” “成——虎!”贺文彬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带着恨意。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成虎这杂种,把老子的货给吞了!” 贺文彬此刻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低声咒骂:“白眼狼!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他强压怒火,“人呢?!一点线索都没找着?!” “真…真没找着人!贺哥,成虎那小子光棍一条,爹妈早没了,弟兄们把犄角旮旯都摸遍了…现在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影儿都没有!” 黄大牛爷没办法,他们就差没把塘沽港给翻过来了。 贺文彬这次没有骂人,只是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冷静的交代:“让兄弟们都蛰伏一段时间,夹着尾巴做人!李多鱼背后的靠山不简单,我没那么容易出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黄大牛期待的面孔,话锋一转: “我在里面等判决,想办法早点出去…但你们别在外面干躺着,盯着点,看看有没有人出精工5号。” “成虎……必须给我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贺文彬的面色阴沉了起来,透着凛冽的杀意。 此刻,熙熙攘攘的洋货市场里,乔装过的陈默正慢悠悠地瞎溜达。 像是完全没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没过多久,他随意转了个弯,直奔邮局走去。 这就是他的自保计划,第一步。 扯大旗,震慑‘芳姐’。 前世陈默在广市呆了五六年,后来才去的港岛。 80年代,广市,盛行着一种穷凶极恶的帮派文化。 在广市你可以不知道派出所怎么走,但绝对要知道哪些人惹不起! 这其中,属广市海星帮最为出名,也最为团结。 陈默记得清楚,前世海星帮一个小弟出去谈买卖,让人给砍死了。 结果,整个星海帮派跟疯了似的,硬是追了几个省。 不惜代价,追杀千里,不死不休! 誓要为兄弟报仇。 海星帮因此一站成名。 现在陈默要干的,就是借他们的势! 拉虎皮,扯大旗谁不会啊! 托前世的福,他还真知道海星帮这会儿的接头暗号。 来呀,叫板啊,搞我啊,老子吓不死你们! 王素芳此时正泡着茶,80年代,一般人家还用茶缸泡茶呢。 但是这姐姐,现在手里拿来泡茶的,就是一整套的茶具。 小弟弓着腰走了进来,大气都不敢喘:“芳借,那个…点子…点子跟丢了。” 王素芳闻言,眼皮都没动一下,只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手中还是斯条慢理地泡着工夫茶,紫砂壶悬停,滚烫的水流拉出一条细细的银线注入杯中,茶香四溢。 动作很是优雅。 “不过!跟丢前,那小子发了一封电报!”小弟看赶紧补充。 “哦?往哪发的电报啊?写的什么啊?”王素芳的声音依旧柔柔的,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 手上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最后端起一杯正准备品尝。 “广市!写的是‘昌兴路34号的腊肉到货了’!” “咣当!” “咳咳咳!”王素芳手中的茶杯掉落,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哎,姐,你没事儿。”小弟吓的不行,连忙上前手忙脚乱的帮王素芳擦拭。 “起开”王素芳推开了小弟。 “你说他发的电报中写了什么?” “昌兴路34号的腊肉到货了啊!”小弟一脸懵逼。 刚才还慵懒的女人,此时瞬间绷直了脊背。 第一章 重生归来 \"我不是死了吗?\" 陈默对着房梁发怔。 太阳穴突突的钝痛让他伸手去揉,却摸到满掌心细密的汗珠。 这触感太真实了,陈默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环顾四周,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是……陈家村的老房子,自己原本的家!? 陈默下意识地低头查看自己的身体,这不是他原本行将就木的身体,这个身体很年轻。 陈墨猛地翻身下床,两条腿灵活得让他很不适应,赤脚踩上地面,脚掌能清晰地感受到地里渗上来的凉气。 站在家里唯一的老式镜子面前。 陈默盯着镜子里的人:乱蓬蓬的头发支棱在头顶,下巴冒着青茬,但清晰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双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还是撑起了他的帅气。 他这是重生了?重回了80年代? 意识到自己重生后,陈默激动不已,咽了一口唾沫。 望向镜子旁土墙钉着的手撕挂历——1979年9月13号。 空白处有铅笔写下的娟秀小字:我去上工了,你看着点佳浩。 1979年,这一年陈默23,温亦雪22,陈佳浩3岁。 陈默盯着挂历上的字迹,瞳孔骤然紧缩。 “13号!13号!” 陈默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他胡乱地穿上鞋,撞开吱呀作响的木板门。 院门外那条既熟悉又陌生的土路此刻让陈默有些难以辨别方向。 胡乱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他朝着记忆里县城的方向拔腿狂奔! 三岁的儿子此刻应该已经被那三个人渣骗往了县城。 汗水浸透衣衫黏在后背,肺叶像破风箱般拉扯着。 这具年轻的身体此刻虚得厉害,才跑出一里地就眼前发黑。 拐过晒谷场时,迎面撞见二爷爷推着自行车回村。 二爷爷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陈默很是疑惑。 “小默啊,你这是要去哪啊?” “二爷爷,自行车借我一下,佳浩丢了,我得去找!” 陈默抢过自行车骑着就跑,没等老人从错愕中回神,他蹬着车已经冲上了黄土路。 链条咔嗒声里混着砂石迸溅的脆响。 “佳浩丢了?”二爷爷愣怔地站在原地。 陈默把自行车蹬得火星直冒,路边的景色飞快后退,他死死盯着前方的黄土路。神色坚定。 上辈子就是在昨天晌午,那帮称兄道弟的混混拎着白酒上门,灌得他昏睡到日头西斜。 等被妻子温亦雪的哭声惊醒时,儿子已经消失,半点线索都没有留下。 温亦雪发疯似的寻找着自己的孩子,整日不在家,大队里的工分也不要了,全靠陈默的父母接济,两人才没被饿死。 第一开始陈默也会陪着温亦雪一起积极地寻找孩子,但是时间一久村里人嚼的舌根儿压得陈默喘不过气来。 陈默就开始了借酒消愁,没想到却造成了更大的悲剧。 那天晚上,暴雨把山路浇成烂泥沟。 温亦雪听闻邻村有相似年龄的男娃,来找陈默一起去看看,可陈默却宿醉未醒。 温亦雪看着眼前这个醉成烂泥的男人,心如死灰。 一言不发地转身拿上手电筒披上雨衣,自己出了门。 陈默在雷雨声中勉强撑开眼皮,只瞥见那道单薄却又决然的背影被黑夜吞没。 那场景让陈默至今难忘。 温亦雪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日,被村里人发现了她的尸体。 温亦雪回村时,从山头滚落,摔伤了脑袋,无人相救,就这么绝望地倒在了山脚下。 陈默被人叫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一副惨烈的景象。 温亦雪蓬头垢面地倒在泥泞不堪的土坡下,脸被雨水泡得惨白。 这一幕是陈默上辈子的梦魇。 后来听法医说,温亦雪已怀有身孕,那是一尸两命。 上辈子,自己真是个浑蛋! 车把在掌心里打滑,陈默腾出右手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县城很快就到了,陈默骑着自行车直奔供销社后面的巷子。 陈默记得上辈子后来公安调查,那几个人被一网打尽,交代出来的信息就是在这条巷子,将孩子20块钱卖给了一个叫张妈的老太太。 后来公安根据画像特征搜寻了好久,都没有找到这个人。 20块钱,买断了他儿子的命! 陈默骑着车冲进巷子时,后槽牙几乎咬出血来。 拐角处三个黑影正拽着个扑腾的小包子,熟悉的哭嚎声传来。 李钢、二赖子、刘志强就是这三个跟他称兄道弟的“好兄弟”,而那个小包子正是他的儿子陈佳浩。 \"操你祖宗!\"陈默抄起墙根半块板砖。 李钢的脸刚转头,砖头已经砸到他肩膀,原来那砖头是冲着李钢脑袋砸的。 另外两人被这不要命的架势震得后退半步。 陈默趁机薅住孩子后领往怀里塞。 “爸爸!坏人!有坏人!”陈佳浩小朋友哭得脸都花了,双眼红通通的,可怜极了。 “别怕啊儿子,爸爸来了,爸爸来了。” 陈默紧紧地搂着自己的儿子,胳膊勒得孩子都有点疼。 陈佳浩的鼻涕眼泪全糊在他汗湿的胸前。 怀里的温热透过衬衫烫进心口,他这才惊觉上辈子连抱孩子都吝啬,他忽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喉头就涌上酸涩。 陈默像是抱着自己的命根子,曾几何时,他无数次地想,如果能用他的命换自己老婆孩子的命,他愿意换。 “我说陈默,你他妈疯了!?”被砖头砸中的李钢捂着肩膀,愤怒地看向陈默。 “我疯了?我他妈看你们是想死!”陈默抬起头,狠厉地看向三人。 “儿子,在这呆着别动” 说着陈默起身揪着二癞子的领子掼到墙上。 后脑勺撞墙的闷响里,陈默抬起膝盖狠顶了一下他的肚子。 \"去年腊月你跟我说你娘住院,是谁借钱给你的?\" 刘志强抄起半截木棍要扑,被陈默反手拧住腕子往下一折。 上辈子在港岛赌场看场子时,这招卸过十几个老千的手。 李钢刚摸出弹簧刀,陈默已经抄起墙根的酒瓶直接砸在他头上。 带血的玻璃碴子抵住他喉结:\"当年你打架没钱赔,人家要送你进局子,是谁帮你脱的身?” 三个人瘫在地上哀嚎,陈默背对陈佳浩,将他的视线阻隔。 居高临下盯着李钢,抬脚踩住李钢右手食指,骨节碎裂的声音混着惨叫异常渗人。 陈默恨不得将这三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弄死。 但是现在不行,正是严打的时候,出了人命,他也洗不干净。 而且没抓到这三个人卖孩子的现行,也很难把他们三个送进去。 既然如此就先让这三个狗东西活着,咱们慢慢玩。 陈默转身时陈佳浩正扒着墙根怯生生地直发抖。 他蹲下身平视儿子眼睛:“儿子,害怕不?\" 孩子点头时鼻涕泡\"啪\"地破了。 陈默“……” 无奈地扯起衣角给他擦脸:“别怕,爸带你回家。” 第二章 知青温亦雪 九月的天还是很热,夜晚的风都是暖的。 陈默蹬着快散架的二八大杠拐进村口时,村口晒谷场早就已经挤满了人。 陈默敏锐地察觉出,这气氛可不算太好。 这时候听说有人拐孩子,这可是天大的事儿。 连生产大队的大队长都来了。 \"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温亦雪腾地站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衣角,陈母张岚正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陈默一靠近,温亦雪第一个冲了过来。 此时的陈佳浩经过这一通折腾,精神不济,早已经躺在陈默的怀里睡着了。 见到孩子无事温亦雪松了一口气,但看到孩子脏兮兮的小脸,还是心疼不已。 赶忙将孩子接到自己怀里,转身就往家走,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陈默一眼。 陈默轻叹一声,看来这次的事儿很伤温亦雪的心,以后还得想办法哄哄。 农忙的时间刚过,村里人正闲着,呼啦一下把陈默围了个严实。 \"小默啊,孩子真是被那几个混混拐走的?\" \"你从哪儿把孩子找回来的?” “你跟那几个人不是朋友么,他们为啥拐你孩子?” 七嘴八舌的追问一时间让陈默不知道该回谁。 这时候就听见张岚那泼辣的声音:“干什么干什么,都围着我儿子干什么!让开!” 张岚扯着嗓门拨开人群冲进来,照着陈默后背就是一巴掌:\"早让你跟那些狐朋狗友断了来往,偏不听!还愣着干什么?回家!\"说着还给陈默使了个眼色。 刘婶子哪能让陈默就这样跑了。 当即她气势汹汹地走到陈默面前,手指差点没戳到陈默鼻尖。 “这个月,我可是瞧见你好几次领着人鬼鬼祟祟的在村里逛荡!谁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今儿能拐佳浩,明儿就敢卖全村的娃!” 刘二憨家里也有好几个小娃子,整日在村里乱跑,这时候也有些害怕。 “谁知道他是不是贼喊抓贼没安好心!” 这句话一说,张岚不干了:“二憨,你咋说话呢!” 刘二憨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但是到底也不想跟村里有名的泼辣婆娘对上。 \"都消停点!“大队长陈鸿民吼了一嗓子。 他盯着陈默,眉头皱成个川字:“陈默,以前你瞎混叔不管,可如今闹出佳浩这事儿,全村人都提心吊胆的,你得给个交代。\" 陈鸿民算起来是陈默没出五服的堂叔,这会儿生怕他犯浑。 要真跟乡亲们呛起来,今儿这事怕是难收场。 谁料陈默突然弯下腰诚恳道歉。 \"乡亲们说得对,往后我绝不带生人进村。\" 人群\"轰\"地炸开了锅。 陈父陈建川惊得手一抖,旱烟杆差点掉地上。 蹲在旁边的陈老爷子拄着拐杖起身:\"散了散了,我盯着这小崽子。\" 老爷子冲众人摆摆手。 人群里不知谁嘀咕了句:\"狗改不了吃屎,谁信啊。” 在大队长那警告的眼神下,人群才渐渐散去。 陈默将自行车推还给二爷爷,不好意思道:“二爷爷,谢谢了,赶明个我去县里给您买好吃的孝敬您。” 二爷爷接过车瞪他一眼:\"少整这些没用的!\" 陈父陈建川嗒着嘴里的焊烟,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陈默。 转身歉意地对着陈鸿民说:“大队长,真是对不住。” 陈鸿民笑了笑不以为意:”没事儿,孩子平安回来就行……” 后面的话陈鸿民没说出口,他想跟陈建川说是得好好管管陈默了。 但是一想到就陈默那性子,终究是没在开口。 昏黄的烛光中。 陈默看着背对着他温柔地哄着孩子的温亦雪,心中一片柔软。 重生归来,他终于是弥补了自己的遗憾。救回了孩子。 温亦雪是四年前下乡到陈家村的知青。 初见温亦雪那天,她穿着白衬衫,外面披着米黄色毛衣,小白鞋上还沾着些黄土,整个人都透着书卷气。 可以说上辈子陈默是一见钟情。 温亦雪是个要强的姑娘。 第一开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却很有韧性。 下地干活从来不喊苦不喊累,人家能干的她也能干,白皙的双手都磨出了水泡也不吭声。 那时候陈默就总去送些伤药给温亦雪。 再加上陈默长了一副好皮囊,而且还是陈建川这一支的独苗苗,家里宠得很,所以陈默也是念了高中的,与温亦雪很有共同话题。 一来二去的就有了几分情谊。 后来让陈默发现,温亦雪几乎每个月都会收到京城来的包裹。 包裹每次都很大,里面有很多稀罕物,大白兔奶糖,麦乳精,加钙饼干,杏脯果干…… 不用说陈默也知道,里面一定还有票据与钱。 渐渐地陈默就真动了娶温亦雪的心思。 陈默开启了猛烈地追求。 一次温亦雪被村里二流子骚扰时,陈默及时出现,打跑了二流子。 温亦雪终于防线崩溃,扑在陈默怀里痛哭了一场。 再后来,顺其自然地嫁给了陈默。 婚后两人也过了一段时间甜蜜的小日子。 温亦雪温柔体贴,又总能收到贵重的包裹。 陈默就开始了不务正业的人生,根本不出去上工,整日窝在家里吃喝闲逛。 当然还是要哄好自己媳妇的,所以对温亦雪相当体贴。 只是好景不长,半年后,身怀六甲的温亦雪突然接到一封信,嚎啕大哭。 陈默去哄她询问怎么了,温亦雪却什么都不肯说。 从那以后,温亦雪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包裹,信件到是偶尔有几封。 没了外在资助,温亦雪就开始勤勤恳恳地上工赚工分。 可是陈默养尊处优惯了,不想重新干农活。 家里全靠温亦雪的公分和陈父陈母的接济。 生活水平一下子跌入谷底。 陈默开始不满温亦雪,再加上陈佳浩的出生,温亦雪仅有的时间也全身心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陈默更觉得温亦雪不在乎他这个丈夫,开始了鬼混不着家的生活。 第一开始温亦雪还会劝两句,但是陈默很不耐烦,直接摔门走人,时间久了,温亦雪也就不劝了。 她只是变得越来越沉默。 自己一个人带孩子,一个人做饭做家务,直接当陈默是个透明人。 还好陈母是个好的,总是能帮把手,这才勉强糊口。 直到今天,温亦雪着急上工,看到陈默在家,就将佳浩交给陈默看一下,结果孩子就这样丢了。 陈默想到上辈子老婆死后,自己终身未娶孤独终老,真是自己的报应。 第三章 年 “媳妇儿。”陈默蹭到炕沿边,轻声唤她。 温亦雪不想理他,背对着陈默拒绝沟通。 看着孩子手腕上胳膊上都有淤青,心疼的眼泪嗒嗒地掉。 陈默轻叹一声:“媳妇儿,对不起。” 温亦雪低声“出去说,孩子今天受了惊。”说着抹了把眼泪就起身走了出去。 “陈默,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混,但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不该领这群浑蛋进我们家门…今天他们敢把佳浩骗出去卖了,下次呢?” 出了屋温亦雪猛然回过头,眼眶发红的看着陈默:“是不是连我……” “没有下次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跟你好好过日子,好好保护你和孩子,再也不出去瞎混了。” 陈默哪受得了自己媳妇说这话,连忙上前一把抱住温亦雪连声保证。 温亦雪的眼泪扑簌簌地掉,她根本不信陈墨的鬼话,使劲儿地捶打着陈默的后背。 “你记住今天说的话,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一定跟你拼命!” 感受着怀里的温热,陈默任由温亦雪毫无章法的捶打着自己。 这时隔了一辈子的拥抱,让他只觉得鼻头发酸,喉头哽咽,低声哄着:“媳妇儿,经过这件事儿,我是真的知道错了,我起来看不见佳浩的时候真的很害怕,我害怕佳浩丢了,你也不要我了。” 陈默的声音暗哑,透着愧疚,温亦雪抬头看着他那双桃花眼里的深情。 一时竟真的有些动摇,但是想想他以往做的事儿,温亦雪强迫自己硬起心肠来。 “你现在说这些已经不可信了。”说着使劲儿挣开了陈默的怀抱,跑进了屋,并且直接将房门锁上了。 摆明了不欢迎陈默。 陈默无奈苦笑,只能转身先去父母家,哄媳妇这件事儿任重道远啊。 陈父陈建川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 当年陈爷爷分家时在陈家村村口分到了一块不小的宅基地,盖起了三间土坯房,也算是村里条件好的。 后来陈默结婚,陈建川做主在宅基地左边又起了两间房,两侧用木头还搭了个棚子,又给新房围了个正经院子。 当初这独门独院的排场,村里小媳妇们哪个不眼热?可都被陈默这两年的作风问题搞毁了。 陈默转悠进了老宅,进门就看见小妹陈小雨正撅着屁股搓洗衣服。 陈父坐在门槛上一边嗒着焊烟一边编着背篓,陈母在灶房里做饭,有饭菜的香味飘出。 陈默还有一个大姐,三年前嫁到了县里。 陈建川看了一眼陈默,没搭理他。 只有陈小雨小声喊了句:“二哥。” \"哎!\"陈默蹿过去蹲下,抓起小妹手边的衣服往晾衣绳上甩 “二哥帮你晾。”水珠子溅到了陈建川身上。 老头从鼻孔里哼出声,篾条甩得噼啪响。 张岚端着玉米糊糊从厨房走了出来,看见陈默就没好气,重重地将盆放在院子里的小方桌上。 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真的是讨债来的,被你媳妇赶出来了,活该,要我说,小雪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妈,我帮你端!” 陈默根本不听张岚说什么,张岚的脾气有点泼辣。 这种念叨上辈子陈默都听了无数次了,毫无杀伤力,甚至让陈默还有点想念。 厨房里还有张岚烙的玉米饼,陈默眼睛一亮。 他妈烙玉米饼的手艺那是一绝。 赶忙将色泽金黄的玉米饼和旁边的腌黄瓜一起端到桌子上。 一家人围着桌子开始吃饭。 陈默是真的饿了,他一天没吃饭了,从村里到县城就算骑车也要将近一个小时,他现在双腿发软浑身无力。 狼吞虎咽地喝着玉米糊糊,在咬一大口玉米饼,别说还是那熟悉的味道。 玉米饼外皮被烙得有点脆,里面却又香又软,还带着点甜味,是陈默记忆力里母亲的味道。 想着前世自己臭名昭着,在村里实在待不下去了,孤身一人南下打工。 后来被人骗去港岛,艰难求生,生死存亡之际,午夜梦回之时脑海里最想吃的,也不过是陈母做的这一口玉米饼。 吃着吃着陈默的眼圈就红了,这可把陈母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可别在老娘面前流马尿啊!老娘可不吃你这一套,你有能耐去你媳妇面前哭,让她心疼心疼你,别在老娘跟前碍眼!” “噗!”陈小雨低头吃饭,不小心笑出了声。 陈建川沉默地吃着饭,并没有吭声。 陈默也有点脸红,他什么时候哭过啊,咽下最后一口玉米糊糊。 陈默往后一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感叹:“舒服啊~~” 仰头看着挂在天上的明月,微风吹拂,空气里混杂着独属于乡村的泥土气息。 父母亲人就在身边,老婆孩子在隔壁,这种神仙日子,千金不换。 张岚起身收拾碗筷,看见陈默这幅模样就很不顺眼,抬脚踢了一下陈默的腿:“起开!” 接着念叨:“看你这副懒样,你吃的是你自己赚的吗?多大个人了整天吃家里的用家里的,你去外面听听村里人都是怎么说你的?” “不就是赚钱么,我明天就出去赚” 陈默抬头看着陈父说:“爸,明天你把骡车借我一下。” 陈建川表情有点认真:“干什么?” 骡车可是他们家的重要工具,这个败家崽子别把骡车拉出去卖了。 “我看妈这晒了不少黄精,明天我拉县医院去问问。” 实际上陈默很清楚这年头,县医院都有专门的供货商,根本瞧不上散货。 但是现在已经是1979年了,高考都恢复了两年了。 就在这一年,首次允许城镇闲散劳动力从事个体劳动的文件就会下达。 到了明年,温市会颁发第一个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 所以现在卖点自家采的药材,问题不大。 “你可别瞎弄,这种事儿不能干,投机倒把会被抓进去的,你要是进去了,你让佳浩跟小雪咋活?” 陈建川还没有回话,张岚就已经嚷嚷了起来。 陈默轻叹一口气,他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想要让他们理解政策的变化还是比较难。 第四章 城东废厂房 陈默决定从他们可以理解的事情上说。 “爸,妈,你们听我说,你们现在十到十二工分一天,每十工分换八分钱,就算是农忙的时候翻倍,也就能换一毛六。” 陈默拿起陈父的大茶缸喝了一口水继续道:“现在城里的职工每个月的工资都涨到三十二块钱了,我们家再这样下去,只能越来越穷。” 陈默说完这一通话,全家寂静。 陈父陈母没想到自己一直不着调的小儿子,竟然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 “而且,我只是拿着自己家采的药材出去卖,怎么也不算投机倒把。” 良久,一直没说话的陈父突然开口:“去,我一会儿让你妈把黄精收拾好,你爷爷家还有一点,我都给你拿过来。” “好嘞。”陈默见父亲答应了,便起身拍了拍屁股转身回了家。 张岚看陈默走了对着陈父道:“老头子!你怎么能答应他干这种事儿啊,这万一……” “城里的工资确实涨了。” 老头突然打断了张岚的话,嗒了一口烟继续说:“你觉得小默干得了下地的活吗?他从小到大下过几回地?你现在不让他干,他一个大男人难道以后一直让媳妇养吗?” 这边陈默回到家去井边打了一桶水,直接脱了衣服简单的冲了冲。 陈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材,撇了一下嘴,很是不满意,这什么白斩鸡身体。 得锻炼啊,怎么不得搞个六块腹肌讨媳妇欢心。 陈默洗漱完轻推了一下主屋的门,发现门没有锁。 心下一喜,这个女人啊,还是心软。 陈默悄悄地躺在了温亦雪的身边,听着她不平稳的呼吸,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睡着。 侧过身将女人揽进怀里,动作透着小心。 温亦雪当然没睡,她能感觉到身后男人的气息,自己也说不清为啥鬼使神差给这男人留了门。 许是那双桃花眼太勾人,也许是因为他到底还是把孩子找回来了。 让她心底那点盼头又冒了出来,忍不住想再给他次机会。 陈默低头像痴汉般深深地嗅了一下自己媳妇身上的味道,是皂角的清香。 陈默贪恋地在温亦雪的肩膀上蹭了蹭,闭上了眼睛。 是得早些睡,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那三个垃圾现在应该在想着怎么报复他,还有那个人贩子张妈,这一次他也不准备放过。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陈默就起来了,昨夜睡得格外踏实。 陈默先出门围着菜地跑了两圈,锻炼了一下身体出了点汗。 回家往厨房土灶里添柴,麻利地淘米下锅,又切了两块地瓜扔进粥里。 临出门前,陈默想了想回屋用铅笔在挂历上写着:粥在锅里,我去县城了。 陈默赶到老宅的时候,陈父已经把收拾好的黄精装进麻袋,鼓鼓囊囊的一袋子。 张兰边念叨边偷偷给陈默塞了两块钱 “警醒着点啊,卖不出去就拉回来。” 陈默应了一声,就赶着骡车走了。 上辈子陈默总喜欢在县城鬼混,所以知道城东有个废旧的厂房。 如果你是卖东西的,进去要给看门大爷2毛钱,陈默就想去碰碰运气。 但是在这之前,陈默在县公安局的旁边找了一个要去上学的小孩,用1毛钱让这个小孩帮他去公安局送封信。 是一封举报信。 陈默把上辈子后来公安调查出的线索都写上了。 就看这次那个张妈能不能再消失无踪。而且据他所知这时候张妈已经买了两个孩子。 自己这也算是做好人好事了。 城东废厂房,陈默掏出两毛钱又递给张大爷一根烟:\"张大爷,山里刨的黄精,劳您给掌掌眼?” 张大爷这人一直挺神秘的。 陈默也只听说他有亲戚在县里挺说得上话的,城东废长房这个黑市一直很安稳,家里没票的人家总是会来这买点东西。 张大爷嘬了口烟,掀开麻袋口扫两眼:“这东西你拿进去散卖可不好卖。\" 陈默笑嘻嘻地往前凑:\"那您给指条明路?\" 老头眯眼打量陈默身上穿的那洗的褪色的蓝布衬衫,看着是个实诚人,想了想:\"县医院后街济世堂,找徐大夫。\"又补了句,\"就说老张头让你来的。\" “好嘞,谢谢大爷。”陈默笑了,转身就走,至于那两毛钱他压根没想讨回来。 老张头的名头,可比两毛钱金贵多了。 与此同时,陈钢与刘志强又凑到了一起,陈钢的食指还缠着绷带。 刘志强肿着半张脸啐了一口:\"他妈的,这亏白吃了?\" 陈钢抽着烟,眼神阴翳。 这时二赖子窜了进来:\"钢哥!陈默赶骡车进城了,车上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货袋子\" 陈钢闻言直接碾灭烟头:“走!跟过去看看他要干什么。” 日头刚冒红,陈默就已经站在了济世堂的木匾前。 济世堂的小伙计热情地上前询问:“您这要抓药还是看诊啊?” 陈默笑着应声:“我找徐大夫,是张大爷介绍来的。” 徐大夫正巧就在里面坐诊,大早上的,济世堂里没什么人。 徐大夫听到有人叫自己就走了出来。 “小伙子,你说是张大爷让你来的?”徐大夫走近看向陈默。 “对,就是城东的那个张大爷,他让我送点药材来。” “什么药材,你打开我看看。”徐大夫也很干脆。 陈默将袋子打开,漏出里面的黄精。 徐大夫上前拿出一块黄精放在嘴里嚼了嚼,认可的点了点头 “嗯,是处理过的,黄精可不好处理,要九蒸九晒,你这弄得不错,我收了。” 转头对着刚刚那个小伙计喊了一声:”小亮过来称一下。” 说完徐大夫又抬眼看向陈默:“小兄弟,你想怎么卖?” “徐大夫,您看,我也不懂,你给个实惠价,以后要还需要,我再给您送,都是自家上山采的,质量有保证。” 陈默没有开价,他是真不知道这个年代黄精啥价。 徐大夫爽朗地笑了笑,回身拿回来了个账本查了一下道:\"你是张大爷介绍来的,我也不框你,我出三毛五。你以后再有处理好的药材再送来。\" “行,那麻烦你了。”陈默痛快地答应完,帮着叫小亮的伙计称重。 最后一共称重95斤,卖了三十三块两毛五。 陈默收了钱小心地放在内兜里,礼貌地跟徐大夫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终于,他在这个时代赚到了第一笔钱。 所谓兜里有钱心中不慌,这一刻陈默很有成就感,比上辈子他谈下来上亿的单子来得都更踏实。 第五章 捡漏 陈默赶着骡车刚离开巷子,就感到身后有人跟着。 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撇了一眼。 “呵,都不用我找,自己就送上门来了。” 陈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将骡车赶回城东废厂房。 张大爷看着他空了的骡车了然地笑了笑,这次没收陈默的钱,摆摆手就让他进去了。 陈默走进厂房,发现里面摆摊的人不少买东西的人更多,但大家的声音都特意压得很低。 有种既鬼鬼祟祟有光明正大的感觉。 陈默扯了扯嘴角,这就是朴实无华的80年代啊。 陈默开始挨个摊位逛,刚问完山核桃的价,又蹲下来捻供销社淘汰的瑕疵毛巾。 恨不得把所有东西的价格都询问一遍。 正在陈默了解这个时代的物价时,陈钢三人也站在了黑市门口。 “钢子,我们进去吗?”眼看陈默进去了,二赖子后槽牙直痒痒。 “不去,那里面我去过,地方不大,太显眼了,我们在外面等等。” 陈钢随便找了个地方蹲了下来。 逛着逛着陈默看到一个中年人竹筐里放着黄灿灿的松子,眼睛一亮,连忙走了上去。 “叔,你这松子怎么卖啊?”说着陈默蹲在地上扒拉了两下,发现现在这松子好多都没有开口。 随手抓了两颗嗑了起来。 “2块钱一斤。”中年摊主很随意地回了话。 就在回话的功夫,中年大叔已经利落地给两个大婶包好了松子,看样子这松子还挺好卖。 “叔,给我也称半斤。”陈默不好白嗑人家松子,就也掏了一块钱,买了半斤。 陈默记得很清楚,陈家村的后山有一片红松树,每当八九月份,村里人都会去打点松子自己家处理一下当零嘴吃。 这东西卖2块钱一斤,可真贵啊。 回家自己用石碾处理一下,然后在炒,卖个两块五不过分,在把大个的挑出来,卖个三块钱不过分。 想到就去做,陈默在黑市里又买了两斤肉,在一个明显是从供销社拿出来货买的摊位,给温亦雪买了一盒雪花膏,又买了几尺布才从黑市走出去。 这种不用票就能买买买的感觉还是很爽的。 陈默出来路过张大爷时,张大爷低声说了句;“小心点,有几个小子跟着你。”’ 陈默笑着点了头“我知道,先走了大爷。” 张大爷摇着蒲扇,看着陈默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在骡车里离去。 “小伙子挺有意思的。”张大爷念叨了一声。 陈默大大方方地带着三个尾巴去往废品回收站。 他现在才不管这三个人,早上货已经出了,现在他们去举报自己投机倒把都没证据。 就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赚钱了,最好是以为自己赚了很多钱才好,嫉妒会使人发疯的。 自己不好没理由就收拾他们,得等他们自己作死在下手才好。 想到这陈默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上辈子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就这三小崽子,还想和他斗? 陈默盯着眼前破旧的“彭县废品回收站”的牌子。 他清楚地记得,当年抄家的时候,很多好东西明珠蒙尘,后来都辗转流落到了废品回收站。 趁着现在有骡车正是捡漏的好时候。 想到这他赶紧给看门老头递了根烟:\"叔,我想进去淘点东西,怎么收费?\" 老头接过烟没有抽,而是把烟别在耳后,眼皮都不抬:“进去三毛,买不买都收。\" \"不买东西也要钱?\" \"要不然呢?白让你进去翻东西?嫌贵别来!”老头可没有张大爷好说话。 陈默只能咬牙摸出三毛钱,看老头把钱扔进抽屉,这才钻进了废品站。 陈默直奔木材家具区,里面堆满破旧家具。没看两眼呢,陈默就觉得心在滴血。 \"作孽啊!\" 那可是黄花梨的匣子啊,就这么扔在地上任由风吹雨打?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赶紧抱起匣子继续翻,没一会儿就找到了整套黄花梨梳妆台,连配套的圆凳都在。 心想这物件留给媳妇,过个几年少说翻几十倍价。 最后他又看上了一个柜子。 应该是紫檀木的,柜子很扎实沉甸甸的,仔细观察榫卯接缝严实。 陈默蹲下身手指抚过下方对开门上刻的浮雕,这还真是个老物件,也许是清代的? 陈默记得后世清代紫檀条案都能拍卖到上千万,想到这他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 前世陈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但是这一刻还是被这大漏砸得有点蒙。 陈默绕过堆满废铁的五金区,直奔废旧电器区,淘了一个坏掉的收音机,他摸出兜里钥匙,三两下撬开壳子。 “旋钮弹簧没断,换根天线就能响。” 上辈子他南下时打过各种零工,这种老式收音机他会修一点,当然仅限简单的,又挑了点零件,这才去到了废旧书籍的区域。 他挑了两本教材,高考已经回复两年了,温亦雪一直未曾去考过,陈默想应该是孩子绊住了她的脚步。 温亦雪一直学习成绩就很好,这一次陈默不想自私地将她绑在身边,她本可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且陈默自己也想学学。 上辈子,哪怕在港岛成为了人人敬重的大佬,掌管着香港三家赌场。 哪怕后来他用钱买了学历,又砸钱在港大读了ba,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他没文化,但是他自己知道,他确实没什么文化。 这是时代的遗憾,这回想把大学梦补上。 二赖子盯着废品回收站,有些眼红:“陈默这孙子指定挣了不少钱!” 刘志强扯了扯陈钢衣角:“要不明儿堵济世堂门口,举报他投机倒把?\" \"蠢货!\"陈钢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人家能往济世堂送货,里头能没熟人?回头公安来了他说是帮人家运药材,他能放过咱仨?\" 想到陈默下手那股狠劲儿,二赖子膝盖直发软。上回挨揍的淤青隐隐作痛。 陈钢弹飞烟头,眼底泛凶光:“走,找西街大东。\" \"大东手底下十来号人!咱们可惹不起”刘志强有些没反应过来。 \"知道他为啥能养小弟?“陈钢啐了口痰,\"我可听说他是设局玩牌的。\" 二赖子突然开窍:\"陈默兜里有钱,大东有牌局\" 第六章 她身上有伤 陈默吭哧吭哧地将柜子挪到门口。 又跑去把梳妆台搬了过来,等把剩下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拿了过来,才客气地询问老头这些东西怎么卖的。 老头抬眼随意瞄了一下陈默拿出来的东西,开口报价。 “柜子跟梳妆台一共10元,剩下的东西收你2块钱。” 这么便宜的吗? 陈默心里乐开了花,但是表面上还是一副肉疼的神色。 “叔,您看,这柜子都破旧成什么样了,还有这梳妆台上面的镜子都摔成八瓣了,能便宜点吗?” 老头轻哼一声:“这梳妆台以前可是资本家小姐的嫁妆,爱要不要,不要给我搬回去,我年龄大了,可搬不动。” 陈默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数了12块钱递了过去。 想着以后可能还会打交道,陈默又递过去一根烟 “叔,您贵姓啊,我刚搬家,家里要添置的东西多,想着以后可能还得来麻烦您。” 老头这次将烟点了起来,脸色也好了点:“免贵姓孙,你以后来叫我孙师傅就行。” ‘“好嘞,孙师傅,那我就先走了,下次在来打扰您。” 陈默说着,就将东西都往骡车上放。 东西有点多,回去的时候,骡子明显有些吃力。 晚霞烧红半边天时,总算瞧见自家房顶的炊烟。 陈默到家发现自己家没人,一想就知道应该是温亦雪带着孩子去老宅了,就自己先将东西搬进院子里,没来得及规整就赶着骡子去了老宅。 刚一进院,就看到陈小雨带着佳浩在玩竹子编的小兔子。 陈建川仍旧坐在那编背篓,没看到温亦雪和陈母,但是闻着饭菜香就知道两人应该在厨房做饭。 陈佳浩小朋友看到陈默举着小兔子就跑了过来。 “爸爸,小兔子!爷爷编……编的!” 陈默蹲下身一把抱起陈佳浩在他的小脸蛋上使劲儿亲了一口:“儿子哎,想爸爸没有?” 陈佳浩小朋友重重地点了下头:“想了!” “真乖!”陈默从兜里掏出了一颗水果糖塞到了陈佳浩的嘴里。 “爸爸给你带了好吃的。” 随后看到跟过来的陈小雨,也递了一颗过去。 “给,小雨,你也有份。” 陈小雨一时有些蒙,她二哥可从来没给过她糖吃,平时哪次不是抢她的吃食。 陈默随手柔了柔陈小雨的头,又将陈佳浩放到了地上。 “你带着佳浩玩,我去拿东西。” 陈默回到骡车上,把买的肉,布,还有那一小包松子拿了下来。 将肉提溜到厨房,陈母看见他说了一句:“饿了,马上开饭了。” 温亦雪自然也看到了自家男人,但是没有说话。 陈默笑嘻嘻地将手里的肉递给了温亦雪:“媳妇儿,我新买了肉,添个菜。” 温亦雪有点震惊,一时没敢接过肉,低声询问:“你哪来的肉?” “当然是买来的了。难不成是我偷的?”陈默有点哭笑不得。 陈母自然知道这是应该把黄精卖了,换来的钱买的肉,也没有矫情,安排道:“行,小雪,你切点肉,我再炒个菜。” “哎。”温亦雪听见陈母的话,这才接过肉,麻利地切了起来。 陈默从厨房出来,凑到陈建川身边,低声说:“爸,你猜猜,那些黄精一共赚了多少钱?” 陈建川手上的动作没停,闻言轻哼一声:“还能是多少,你不是都问过价了,3毛钱一斤,我们那些黄精的有九十来斤,27块钱。” “嘿嘿,三毛五一斤,一共95斤,卖了三十三块两毛五。”陈默一脸嘚瑟地说。 陈父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有些不敢相信的地声问:“多少?33块钱?” “对”陈默肯定地点了点头。 陈建川一下子就沉默了,只是呼吸有些急促。 山上黄精很多,这些东西也就是一个成年劳动力两天就能采到的东西,如果按照这个价卖,他都不敢想。 陈默一看就知道陈父在想什么,赶快出言打断道:“爸,你可别想了,这东西发不了家,山上黄精是有数的,就天天让你去采,你能采多久?” 听到陈默这话,陈父终于从上头中缓过神来,没好气地白了陈默一眼:“钱呢?” 陈默笑嘻嘻地道:“爸,钱先借我,我过两天还你。” “哼!”陈建川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其实他根本就没指望过这个儿子会把钱给他。 虽然黄精是他跟他大哥去山里采的,想着处理好给陈爷爷调养一下身体,但是被这小子盯上了,他就知道要不回来钱。 能贴补一下家用也是好的,毕竟陈默也不去上工,一分不赚,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只要他不出去瞎混,这钱他也就没想着要回来。 张岚与温亦雪的厨艺都不错,很快今晚的晚饭就摆上桌了,陈佳浩小宝宝的乳牙已经基本上长齐了,能吃些菜粥什么的。 陈默特意夹了一片薄薄的肉片给他,小朋友嚼得很费劲,但是还是孜孜不倦地嚼着,口水直流。 陈默看着有趣,还想再夹。 “啪!”筷子被温亦雪打了一下,收获了一枚美人白眼。 陈默讪讪一笑,也没再逗弄小朋友,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今天陈母蒸了干饭,炒了鸡蛋,又炒了肉,还做了蔬菜汤,可以说是极其丰盛的一顿了。 吃饭期间陈母几次欲言又止,陈默看见了,询问到:“妈,咋了?” “你大姐今天中午过来了。” 张岚停下了筷子,继续说:“那时候你爸在上工,我抽空回家做饭,刚做好想先给小雪送去,你大姐就进门了,她……来借钱的。” “借钱?大姐家咋了?” 张岚叹了一口气,神色有些担忧:“她是哭着来的,我看她……她身上像是有伤。” “什么!!”陈默眼神一凝:“周国荣那小子敢打我姐!” “我也不知道,我问她,她什么也不说,就说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想管家里借点钱,我就拿了5块钱给她,她拿了钱就走了。” 陈建川的面色也不怎么好:“国荣在食品厂上着班,秀芝也是个勤快的,怎么就到了过不了日子的程度了?” “爸、妈、你们别担心,我明天再去趟县城,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第七章 冒名顶替 陈默皱着眉头回想着自己上辈子的事情。 他不记得自己大姐这阵子有这么一件事。 可能是因为他刚失去了妻儿魂不守舍,所以他妈没跟他说? 不管是因为什么,陈默都决定明天去看看。 大姐在他小的时候对他非常好,那时候他挑食不爱吃饭,是大姐抱着他慢慢地哄。 陈默突然回想到上辈子他衣锦还乡的时候。 母亲跟他说大姐早早生病去世了,是不是也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温亦雪对情绪很敏感,她敏锐地发现了陈默的情绪,不动声色的夹了一片肉放在了陈默的碗里。 陈默瞬间褪去所有戾气,又变得阳光开朗起来,开玩笑,他老婆竟然给他夹肉了! 吃完饭后,陈默拿出了自己买的松子,陈建川一看见松子就皱起了眉头。 “你买这干什么,乱花钱,我们这山上有的是,想吃上山打点就好了。” 陈默给家里人都分了一小把,毕竟只有半斤,分分就没了:“爸,你知道这松子在黑市多少钱一斤吗?” “多少?一块钱?”陈建川已经往高了猜了,反正就算是一块钱一斤他也不会买的。 “两块!” “多少?”声音拔高,这次换张岚震惊了。 “您没听错,是两块,嘿嘿” 陈默扬了扬手里的松子看向陈建川接着说:“爸,明天你跟叫上狗子哥和二叔上山打点呗,等我回来处理,卖出去我给你们开工资。” 狗子是二叔家的孩子,是陈默的堂兄,是个踏实勤劳的小伙子,上辈子没少帮衬他。 二叔也是个好的,父亲生病时全靠二叔跑前跑后,只是后来等他回来父亲已经没了。 二叔才不管他当时多有钱,对着他就一顿数落,让陈默记忆犹新。这辈子有机会了,他也想带着二叔家赚点钱。 “行,我明天喊上你二叔带上狗子上山打点,不过你二叔不能收你的钱,你能把自己日子过好,你二叔和我就谢天谢地了。” 陈建川一点面子都没给自己儿子,他浑的日子太久了,现在谁也不敢轻易相信他一下子变好了。 陈默没搭话,现在解释没意义,能不能赚到钱他们以后就知道了。 一家三口刚进家门,温亦雪就被院子里满满的东西震惊到了:“你这是……” 陈佳浩小朋友不知道大人的心思,开始欢快地东跑跑西跑跑。 陈默瞬间狗腿上身,走到梳妆台面前说:“我明天去县城正好给你买块新的玻璃,回来给你换好,” “在重新收拾一下,保准跟新的一样。”陈默说着又把雪花膏拿了出来递到温亦雪手上,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温亦雪的唇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很久没感受到陈默的体贴了。 她甚至都忘记了最开始对陈默心动的理由,但是想到这段时间的冷遇,温亦雪还是努力板起了脸,轻轻地“嗯”了一声,就去哄陈佳浩了。 但是陈默可没错过温亦雪一闪而逝的微笑。 心中轻叹,这女人可真好哄啊。 上辈子自己虽然没有再婚,但是逢场作戏的时候也不少,也曾经豪掷千万只为搏美人一笑。 但是从没有一个女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他很清楚那些女人喜欢的,从来都只是他的钱。 不过也无所谓,他对这些女人也没有真心,她们喜欢他的钱,而他有钱,各取所需罢了。 陈默很是享受自己老婆对自己的好脸色,哪怕只有一点点。 “今天怎么想起来去老宅吃饭了?” 陈默边捣鼓着掏回来的收音机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温亦雪搭话。 “妈说你可能会晚点回来,叫我带着佳浩过去的。” 温亦雪哄着陈佳浩抬头看着这个在院里忙活的男人,心里说不出的熨帖,她想着如果陈默真的改好了,能一直这样也是不错的。 陈默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买了书,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随意擦了擦手,起身拿出了那几本复习资料。 “老婆,我今天去废品回收站给你买了几本复习资料,你看看。” 温亦雪有些惊诧,她没想到陈默会给她买复习资料,那岂不是说陈默是支持她考大学的? 陈默看着温亦雪接过书本却抿了抿嘴唇,不像是很高兴的样子,不由奇怪:“怎么了?不喜欢?” 温亦雪沉默了,她不知道怎么跟陈默说,想了想还是觉得告诉他。 “我……不能考回去。” “为什么?”陈默是什么人,他脑袋一转就想到了一种可能“因为家里?” 温亦雪诧异陈默的敏锐,点头,语气中透着苦涩。 “对,我其实在高考恢复的第一年就报名了的,但是……” 温亦雪报名参加过高考?这是陈默从不知道的事情,上辈子,他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 “报名被取消了?”陈默试着问。 “不,没考上……”温亦雪无奈地笑了,只是这笑容中有嘲讽的意味。 “我后来查过成绩,我的数学只有17分,可是我最后两道大题明明都答对了,只那两道题就有30分,所以……应该是有人不想让我考上罢了。” 陈默震惊了,还有这种事!? “那……老婆,你没有去找吗?这种事只要查到考卷就能证实的” “我查了,但那写着我名字的考卷根本就不是我的。” 陈默有些生气了,他皱紧了眉头,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还有人敢这么光明正大的搞冒名顶替,真的是无法无天了啊。 “陈默,你别冲动,这不是你现在能解决的事,我家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一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你说,总之……在等等,也许以后会有希望的。” 温亦雪怕陈默冲动,在惹出什么事端来,她嫁给了一个农户又生了孩子,这些人现在不会动她,但是如果她上蹿下跳的想翻身,可就不一定了。 现在他们家毫无自保之力,只能先忍下来。 但是陈默的字典里可没有忍这个字,上辈子忍的时候够多了,这辈子,陈默只想潇洒的活着,陈默试着问:“老婆,你知道顶替你的人是谁吗?” 温亦雪想说不知道,让陈默不要管了,但是话到嘴边想到陈默这两天做的事情,还是开口。 “我并没有查是谁顶替了我的成绩,但是我听说县城里那一年考上京大的女生只有一个,叫张红梅。” 温亦雪这么一说,陈默还能不懂:“好,好得很!” 陈默气极反笑,他已经很久没动过气了,尤其是重生回来,亲朋好友都在身边,这种日子虽然苦一点,但是在陈默眼中称得上是顺风顺水。 但是现在有人欺负到他老婆头上了,这跟欺负到他头上有什么区别。 说实话,就现在这治安,连个监控都没有,以陈默的手段,他想让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消失实在是太容易了,但是他不能这么做。 这辈子,陈默不想让自己的手染上血,最起码在国内不想。 陈默搂住温亦雪的肩膀轻声道:“老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吃亏的。” 看温亦雪还是有些担忧,陈默又温柔地笑了笑:“想什么呢,我还有你很佳浩呢,不会让自己以身犯险的。” 第八章 离婚 翌日,陈默仍旧起得很早,看着怀中的老婆,心中一片柔软。 她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但是陈默知道,他很快又要当爸爸了,要不然昨夜…… 想着陈默舔了舔嘴唇,不着急,自己在当几个月的和尚。 陈默照旧先出去晨跑,再回家给温亦雪做了早饭。 然后直奔二爷爷家。 此时二爷爷已经起来了,正悠闲地在家里给菜地浇水,看到陈默进来挑了挑眉:“干什么?” “嘿嘿嘿,二爷爷,自行车再借一下呗,我去趟县城我姐家。” 陈默陪着笑,从村里到县城如果走路最起码要2个小时起,他可不想走。 “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没有好事儿。” 二爷爷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还是起身从旁边的棚子里把自己的二八大杠给推了出来。 陈默接过自行车却没着急走,看了眼屋里,估摸着家里人还没起。 “二爷爷你等过几天,我让我爹来找你,有好事儿。” “啊?啥事儿?” “回头您问我爹,我先走了。” 陈默没跟二爷爷说打松子的事儿,时间紧迫。 他媳妇昨晚可算肯给他好脸色了,他还想早点回来陪媳妇呢。 陈默按照记忆,找到了大姐陈秀芝的家。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还有孩子哇哇大哭的声音。 “周国荣,家里已经没有钱了,你要是还出去赌,我就死给你看!” “你怎么就说不通,我都说了等我赢了钱就拿回来,你让开!” “不让,有能耐你就打死我!” “你给我让开!” 接着陈默就听到了推搡的声音。 这还了得,陈默直接大力踹门。 木门的老式锁头并不结实。陈默两下就将门踹开了,看到了一脸震惊的夫妻俩。 陈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直接提溜起周国荣的衣服领子往地上一贯。 “哎呦!”周国荣痛苦出声。 陈默抓着周国荣的衣领子低头质问:“你敢打我姐?我看你是活腻了!” 说着上去就是两拳头,直接打得周国荣惨叫出声。 陈秀芝看见陈默那狠厉的拳头,害怕自家小弟把周国荣打坏了惹祸上身。 赶忙起身死命地拉着陈默。 “小弟,别打了!先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陈默这才住手,还不解气地又踢了周国荣几脚才停下来。 周国荣摊在地上呻吟,还不忘威胁陈默。 “我…我要报警,你打人……我要让你坐牢吃枪子!” “呵!你报,你看警察是先抓我,还是先端了你那赌博的窝点!” 陈默一脸厉色地看着周国荣。毫不在乎他的威胁。 陈默喘了一口气,现在这副身体还是太弱了。 打了几下人而已,就有点气喘了。 陈默毫不客气的拉过一旁的凳子,坐在屋中间。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又看向自家大姐。 “大姐,你回家啥也不说,爸妈很担心你。” 陈秀芝看到自家小弟如此给自己出头,心里的委屈在也压不住了,蹲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掉。 “还不是这个挨千刀的东西!” “不知道被谁撺掇的去打牌,把自己的工资都输了,还不长记性,竟然偷家里的钱去赌。” “每次输了都指望着能翻本,一次又一次,后来把工作都给卖了。” “我不让他去,他就打我,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我才跑回家管爸妈借了点钱,想着给孩子买点奶粉,没想到被他发现了,抢了钱又要去赌!” 陈兰芝满脸绝望:“这日子,真的是没有活路了!” 陈默听到怒气反而降下去了,赌博?周国荣可真行啊。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染上毒瘾是什么样的了。 上辈子,他的师傅就是港岛有名的赌王,他一生都在跟赌打交道。 陈默站了起来,走到周国荣身边,踢了踢他:“起来!” 周国荣明显瑟缩了一下,他勉强坐起来,还警惕地往后挪了挪:“你…你要干什么?” “去民政局,跟我姐离婚!”陈默说得斩钉截铁。 “离…离婚?”周国荣一时有点蒙。 就连一直在旁边哭泣的陈秀芝也一脸震惊地看着陈默。 “怎么,不离婚留着他回家过年吗?”陈默很直接。 他看着周国荣那张被自己揍得鼻青脸肿的样子露出嘲讽的神色。 “周国荣,你偷钱只是想去翻本吗?你就没欠点赌债?” 这话一出,周国荣眼神闪烁,不敢看陈默,旁边的陈秀芝看到这一幕哪还能不明白。 “什么!你还欠了赌债?” 她发疯似的冲到周国荣面前抬手捶打他。 “周国荣,我跟你拼了!” 周国荣也是实在忍不住了,他使劲儿推开陈秀芝,怒吼:“我还不是想多赚点钱,让你和孩子过好日子!” “哼!”陈默扶住陈秀芝,冷哼一声:“别给自己找借口,你就是被贪婪迷惑了双眼。” “大姐,你不用害怕跟他离婚,以后我养你跟小侄女。” 陈秀芝看着陈默那双认真的眼睛,感动不已。 小时候父母总是跟她说,要好好照顾弟弟,以后才好有人给你撑腰。 她也是这样做的,可长大以后她才发现这句话不可信。 然而这刻。她又觉得父母的话无比正确,她的小弟真的来给她撑腰了,还说以后养她跟孩子。 这一刻陈秀芝的心里是复杂的,有对陈默的感激,有对周国荣的怨恨,有对未来的迷茫,一时下不定主意。 她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姑娘,这几年嫁到了城里也没有改变多少,她从小到大都没有听说过谁家真的离了婚的。 离婚两个字对于她来说太沉重。 她怕回到陈家村会被人指指点点,她怕父母会因为她离婚而在村里抬不起头。 当年她能嫁到城里,还嫁给了一个有固定工作的工人阶级,村里多少人红了眼。 现在离婚回去,村里人的闲话都能把她淹死。 但是……她想活着。 有尊严地好好的活着,她还有孩子。 如果真的被人逼债到家里,她和孩子该怎么活? 想到女儿,陈秀芝眼神坚定了起来,她咬了咬牙,抬头看向陈默,眼神中是从没有过的坚定。 “小弟,我听你的,我要离婚!” 第九章 设牌局的人 “好!” 陈默笑了,这才是他的大姐。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有的是,干什么在个赌鬼身上吊死。 赌博这东西,沾上了,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陈默再次走到周国荣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听见了吗?我姐要跟你离婚!” “不…不能离……我给了聘礼的,有30块钱呢……” 周国荣不想离婚,现在他没了工作,全靠陈秀芝出去打几份零工赚的钱,咋能愿意离婚呢,但是他刚被陈默打怕了,说话的声音有点小。 “你欠了多少钱?” 陈默没回答他聘礼的事儿,而是问了赌债的问题。 毕竟是在婚姻为续期欠的钱,算是夫妻共同负债,就算现在离婚了,这笔钱如果那群人不讲道理还是很可能去陈家村找大姐讨要的,他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存在。 “一……二百……”周国荣吞吞吐吐的。 陈默不耐烦了,踢了他一脚:“到底多少!” “三百八……” 陈默无语了,这是什么年头啊,工人的工资刚刚涨到32块钱,去年还是16块钱,他就能欠钱欠到三百八,可真是长见识了。 陈默很了解这帮人现在之所以没有来讨债,甚至还默许他拿钱再去翻本。 原因很简单,他有固定工作,而且工作了很多年。 那群人估计着他的存款呢,还没把他掏干净,这群人是不会现在就翻脸上门逼债的。 等什么时候他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就是讨债的上门的时候了。 不把赌徒吃干抹净,榨干最后一丝血肉,这群人是不会收手的。 这就是设赌局的人。 这群人从头到脚都沾满了鲜血,当然……也包括上辈子的自己。 陈默自嘲地笑了笑。 “行了,我去给你解决赌债问题,解决完以后,你老老实实的跟我姐去离婚,孩子归我姐。我们家也不用你付抚养费,只需要你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姐眼前就行,听懂了吗?” “你…你要帮我还赌债?”周国荣的眼睛都亮了。 “嗯,我帮你解决。” 陈默答应的毫不犹豫,但他可没想要还。 上辈子,他在港岛被人尊称一声陈三爷,不是他排行老三,而是他是他师傅的第三个徒弟,也是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他陈三爷什么时候“还”过赌债? 赌债用“还”吗? 开玩笑,在赌桌上的钱那还能叫钱吗? 那就是一堆数字,他还没沦落到要用血汗钱还赌债的程度。 陈秀芝也以为陈默要给周国荣还债,那可是将近四百块钱,家里是什么条件陈秀芝很清楚,她不认为家里能拿出这么多钱,有些担心。 “小弟,这钱太多了,爸妈那边……” “没事儿姐,小雪那有些,我先拿来用用,你们先去离婚,赌债这东西只会越滚越多,咱们必须快刀斩乱麻。” 陈秀芝还是有点担忧,最后一咬牙:“行,小弟,这钱就当姐借你跟小雪的,姐赚了钱就还你。” “一家人,别计较这么多。” 陈默安抚完自家大姐,又看向周国荣:“你欠钱的地方在哪?” “在城西,那边有个牌馆儿,老板叫吴大东,我就是欠了他的钱。” 周国荣一听有人要帮自己还赌债那还犹豫,连忙将信息都交代了。 “好,我帮你还完钱,你马上跟我大姐离婚,听见没有?” 陈默蹲下身在周国荣耳边小声道:“否则……我弄死你,你要不要猜猜,这年头要个人命…有没有你的赌债贵?” 周国荣被陈默的话吓得面色惨白,死命地点头:“离!一定离!” 陈默拍了拍周国荣的肩膀,起身让大姐带着孩子先回家,等解决完了再回来离婚。 他可不放心他大姐现在还跟这个赌鬼住在一起。 骑车将大姐送到陈家村附近,陈默又返回了县城。直奔西街,殊不知有人也在蹲点等着他。 二赖子看到陈默骑车进场立马到西街汇报给了吴大东。 吴大东叼着烟,吞云吐雾的,斜睨着陈钢三人,再次询问:“你们说这小子手里很有钱?” 陈钢点头:“肯定有!我们亲眼看到他拉着货去济世堂出的。” “有多少?” “……肯定有好几百!”陈钢其实也不知道陈默有多少钱,但是他就是不想让这小子好过,当然是往多了说。 “行!”吴大东吐了口烟,向旁边的小弟甩了一下头:“耗子,你带人去把他给我“请”过来,就说我这有好玩的,让他来体验体验。” “好嘞,哥!” 叫耗子的小弟笑嘻嘻地点着头,带着几个人就出去了。 陈钢三人一脸的期待。能让陈默倒霉,他们三也算是出口恶气。 这边陈默还没等打听到西街牌馆在哪,就被几个混混围了。 这几个人一脸坏笑的看着陈默:“西街大东哥听说过没?我们哥想请你去玩玩,怎么样?赏个脸呗。” 话虽然说得漂亮,但是想带人走的意思很明确。 陈默有些诧异,这他还没找上门呢,人家就主动来找他了?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他说他都那么露富了,陈钢那几个人怎么还没动静,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行啊,哥几个,走!” 陈默答应得很干脆,倒是让耗子这帮人有点纳闷了。 耗子从头到尾的打量了一下陈默,陈默现在这副弱鸡的小身板很有欺骗性,哪怕陈钢那几个人说陈默很能打,也没引起多少重视,就这弱鸡模样,耗子只觉得是陈钢那几个人废物。 想到这耗子也不墨迹了,带着人就往牌馆走。 陈默第一次见到这个吴大东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他的手指很长,食指跟大拇指的指腹上都有厚厚的茧子。 陈默很清楚这代表了什么,他说彭城这么个小地方怎么会有人专门设牌局的,原来是有点本事。 陈默笑了,笑得人畜无害。 吴大东觉得眼前这小子有点胆色,也一脸和气的说:“呦,小兄弟来了,要不要玩两把试试手气?” 第十章 十赌九诈 吴大东嘴上询问,实际上态度很明确,今天你进来了,是玩也得玩,不玩也得玩。 陈默笑笑:“大东哥,你这可就不守规矩了,这玩牌还是得自愿。要不我去公安举报你可就不好了。” “哈哈哈哈,小陈兄弟知道的挺多啊,行啊,那我也不为难你,我有几个兄弟被你打了,这总得有个交代?” 吴大东侧身让路继续说:“今天就赌一把,我亲自和你玩,如果你赢了,你拿钱走人,我吴大东做牌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赢了钱我强抢,那谁还会放心来我这玩牌啊,如果你输了……那大东哥也不为难你,慢慢把钱还我就行,我也不多加利息,如何?” 陈默点头,还算讲究。 当然他也不需要知道成天跟他在一起瞎混的人什么时候成了吴大东的兄弟,这就是个借口,说白了吴大东看上他手里的钱了,而他正好也想试试这个西街大东的本事。 “可以,大东哥讲究” 陈默也不怕吴大东翻脸。 在这群人里活着走出去的把握,他还是有的。 敢在这种严打的时候还组牌局的人,你说他后面没人保,陈默是不相信的,但是再能保,如果事情闹大了,也是自取死路。 陈默从容不迫的坐在了牌桌上,他一坐在牌桌上就自带一种特殊的气质。 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 说实话,论赌技,他陈三爷还没认输过。 上辈子他本是在赌场看场子的,但是因为自身条件优越,90年代男色盛行,经理偶然间看见陈默,就提拔他当了男发牌员。 没错,就是那种美女坐在中间,搔首弄姿的“发牌”的那种发牌员。 陈默那时候的业绩就非常好。 总有富婆愿意在赌桌上给他打赏,而给他打赏的富婆大都真的赢了钱。 渐渐地就有人说他气运好,只要给他打赏总是能赢到钱。 就这样陈默在赌场男发牌员里算得上是一哥。 其实这当然不是他真的气运好,不过是他使了点小手段,在不侵害赌场利益的情况下给自己的金主们点好处。 一次他师傅在赌场视察的时候就发现了陈默的这点小手段,一下子就看中了他。 可以说他的赌技是从一个小小的发牌员走到赌场老板的。 所以陈默只要一坐在赌桌上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哪怕是在一个小县城的小牌馆里。 吴大东眯了眯眼睛,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陈默的双手,没看出什么不对,但是他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吴大东从不小瞧自己的预感,他这预感可救了他不少次。 吴大东轻轻一笑,说道:“小兄弟,玩什么?” “随意,砸金花,或者是黑杰克,都可以。” 所谓黑杰克就是后世大家熟知的21点,这个时候在北方还叫黑杰克。 吴大东向围在身边的小弟点了点头,立马有小弟拿来了两幅新的扑克牌,当着两人的面拆封检验。 然后看向吴大东,吴大东抬手示意听陈默的。 陈默仍旧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也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那我们就玩黑杰克。”吴大东盯着陈默的眼睛说到。 陈默的神情毫无波动:“好啊” “那还是玩砸金花。可以吗陈兄弟?” 不要怪吴大东小心谨慎,毕竟他实在有点摸不透眼前这个年轻人。 “可以。”陈默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仍旧答得毫不迟疑。 这次吴大东不再迟疑,直接让小弟开拍。 他吴大东又不是被吓大的,既然试探不出来索性牌上见真章。 小弟一人给了10张牌当着筹码。 吴大东拿着牌笑了笑:“陈小兄弟,这一张牌就是100块钱,没问题?” 那10张就是一千块钱。 陈默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果然啊,这不管什么年代上了赌桌的钱都不叫钱了。 他累死累活的卖黄精也就卖了32块钱。 一千块钱在这个时代做正经营生得赚多久?这吴大东手够黑的啊。 陈默眨了眨眼,既然你愿意给我送钱,那我不接着岂不是很不给你面子? 陈默笑着接过10张代表筹码的纸牌,很好说话的样子:“行,听大东哥的。” 吴大东状若无意地用指腹划过牌背的纹理。 逼仄的小屋子里灯光昏暗,抽烟的人又多,乌烟瘴气的。 陈默饶有兴致地看着无吴大东,自己甚至连牌都没有翻开看。 吴大东随手下了200的赌注 陈默没有犹豫地跟了。 \"小兄弟怎么不看牌?\"吴大东整个人死死地盯着陈默的一举一动。 “我赌牌全靠运气,这看与不看结果都一样。” 陈默扬了扬头示意小哥接着发牌。 吴大东琢磨不明白陈默是什么套路,也没有在言语,接着看自己的牌。 看完之后吴大东的神色有些舒缓,开始有心情跟陈默聊天了。 “听说陈兄弟最近在给济世堂供货,赚了不少?”吴大东边套陈默的话,边又下了500的注。 陈默还是随手就跟了,云淡风轻的样子,很放松的回陈大东的话。 “都是自家山里采的东西,赚个辛苦钱罢了,跟大东哥不能比。” “哎,这年头药材还是很值钱的,我前几天去买了跟人参泡酒,你猜花了我多少钱?他妈的收老子二百多,还是棵年份不到的小人参。” “那大东哥没让卖药来玩两把,好让他知道一下大东哥的厉害” “哎~可不能这么说,我吴大东可是个讲道理的人,你要不是打了我兄弟,我也不能硬拉你啊。” “是么?”陈默应着声,随手将牌接过来推到一起。 三张暗牌已发完,陈默抬头看着吴大东。 “大东哥,我们是一起亮牌还是一张一张揭开啊?” 吴大东看陈默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一眼自己的牌,目光有些凝重,想了想,还是将剩下的三张筹码扔了下来。 陈默笑了,也压上了最后三张筹码。 吴大东现在已经没有闲聊的心情了。 他翻开了第一张牌,是一张黑桃q。 陈默自始至终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甚至是兴趣盎然地看着吴大东的表演。 看到吴大东一张一张地翻牌,他也随意地拿起一张牌翻了起来。 是一张红桃2 吴大东松了一口气,以为陈默在故弄玄虚,也放下心来,又翻开了一张牌。 是一张红桃q 吴大东笑的很得意。 陈默也勾起了嘴角,带着一丝揶揄和嘲讽,他又翻开一张牌,是一张梅花3 吴大东眼神骤冷,他想到了一种可能,随即摇头,怎么可能,不可能!这小子从始至终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没机会做手脚。 运气这种东西他从来都不信,十赌九诈,他自己就是个行家。 想着吴大东就掀开了自己最后一张牌,是一张方片q。 “老子三个q豹子!你拿什么赢我!” 陈默含笑着指尖轻点,揭开了自己最后一张牌。 是一张方块5,三张散牌竟凑成235。 “235吃豹子。” \"这不可能!\"吴大东死死盯着桌面的三张牌,第一时间抓起牌面反复查验。 纸牌边缘平整如新,连个痕迹都没有。 第十一章 公社郑书记 棋馆的吊扇在头顶嗡嗡转,吴大东的脑子也跟着嗡嗡响。 两人赌牌时,陆续有人进来看热闹,逼仄的房间里挤了十多号人。 谁都不看好陈默这个毛头小子,偏偏他赢了。 \"怎么,大东哥要反悔?要是输不起\"陈默饶有兴致地看着吴大东扭曲的脸。 吴大东额头渗汗,明明全程紧盯着陈默的一举一动,却还是被这小子赢了牌。 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从牙缝里挤出话:“耗子,拿钱!” “哗啦”整个牌馆围观的观众顿时都骚动了起来。 吴大东的眼神很复杂。 这小子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赢牌,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真的是运气,陈默用最小的牌赢了他的豹子。 还有一种……这小子的赌术厉害得他压根看不透。 今天牌馆在场的人太多,吴大东知道如果他不给陈默这笔钱,以后他这个牌馆就不用要了。 毕竟谁会去只能输钱不能赢钱的地方赌钱呢? 并且一千块钱他还没放在眼里。 陈默接过这一堆大团结,并没有直接放在兜里,而是数出了三百八十块钱又递还了回去。 \"陈兄弟这是瞧不起我?\"吴大东没收脸色阴沉。 “没有的事,大东哥仗义,这三百八是替我姐夫周国荣还的。”陈默又把钱推过去,“他说欠你三百八十块,您点点。” 吴大东眯起眼睛。他记得这个人,是食品厂上班的,要不是看对方有工资可扣,早让人卸他条腿了。 “周国荣是你姐夫?” “马上就不是了。”陈默盯着吴大东,一字一顿的说:“过了明天,他的死活,就跟我没关系了。” 吴大东突然有点欣赏眼前这小子了,牌技好,守规矩。 他把人拽到墙角让耗子把周国荣的欠条拿给了陈默。 然后神秘兮兮地说,\"陈兄弟看不上这小打小闹?我这儿可常有大场面\" 陈默听得出来吴大东是什么意思,这是想让他来给他镇场子呢。 想得倒挺好,不过陈默这辈子就没想再沾赌,更不会再靠赌赚钱,这次要不是因为大姐,他也不会来。 陈默一脸正色地说:\"大东哥,我这人玩牌全凭手气,又天生怂胆。\" 他掏出烟递给吴大东,“往后也不碰这个了。” 他胆子小?吴大东叼着烟直嘬牙花子。 这小子顶着张小白脸的样子扯淡,偏生叫人挑不出理。 陈默兜里揣着六百二十块溜出了棋馆。 找到二叔那辆破旧的二八杠,蹬着车溜得干净利落,走得那叫一个悄无声息。 就这样陈默还是七拐八拐确定身后没有尾巴才离开。 阳光明媚,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陈默突然想上辈子的自己早已英雄迟暮,哪能像今天这样游刃有余。 真应了那句话——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陈默离开西街并没有直接回家,他拐道去了整个彭县最有名的事业单位家属院。 陈默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 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今天这些人能冒名顶替你的名额,明天就敢明目张胆地让你家破人亡,退让只能让这些人觉得你软弱可欺。 所以他其实并不赞成温亦雪这种鸵鸟行为,有些事情不解决,只会后患无穷。 当然他也不会做无准备的事。 他要先确定,这个张红梅到底是不是顶替名额的受益人,还得调查一下她的背景。 阳光热辣,家属院儿门口的大槐树下,扎堆坐着位大婶大娘,正在那编排着闲话。 只见一个阳光帅气的小伙子走过来。 “几位婶子,在这聊天呢?” “呦,小伙子,你有点眼生啊,是我们这片儿的吗?” “不是婶子,我住在那边。”陈默随意指向一个方向,接着说:“天太热了,我看这凉快过来歇一会。” 陈默的脸很有欺骗性,这个年代婶子们也没啥警惕性,还很热情地递给了陈默一把瓜子。 陈默笑眯眯地边嗑瓜子边捧哏,还真让他听到了不少八卦。 没一会儿陈默就跟这群婶子们打成了一片,这才装若无意般开口:“我听说这一片有个叫张红梅的女同志考上京都大学了?” “小伙子,你问这个干吗?”一位大婶疑惑地看向陈默。 陈默笑着说:“我明年也参加高考,想打听打听这是不是真的。” 旁边的婶子不屑地吐出一口瓜子皮:“真到是真的,但是小兄弟,你是不知道,那个张红梅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你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在一块住着,谁见面不打声招呼,她每次见到我们哦,都跟没看到一样,可不是个好的。”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考上的,我家孩子跟我说,她以前学习成绩很一般。”另一个大婶说道。 这话一出,突然有一个年龄稍微的大娘神秘兮兮地说:“上个月,我听李红梅家邻居李婶说,李红梅暑假回来与父母吵架吵得天翻地覆,说不想上了,要退学。” “李婶说,听那意思,像是跟不上学习进度,考试没考过,被人嘲笑了就不想去上了。” “听说他小舅就是我们公社的郑书记。” 陈默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随后礼貌地跟这群婶子大娘告别,婶子大娘还热情的跟陈默说:“你要好好复习哦,肯定也能考个好学校的。” 陈默一一含笑应下。 离开家属院的陈默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公社郑书记么,很好。 至于那个张红梅,都不用他出手,她自己都毕不了业。当真可笑。 陈默骑车前往供销社,现在他对算是手握巨款,他想买点黑市没有的精贵货。 比如给他媳妇儿买辆自行车, 停好车后陈默并没有着急进去,他站在供销社门口四处张望,因为——他有钱没票。 现在还是凭票购买的时代。 自行车票与手表票缝纫机票都属于工业券,这种东西一般只会在工人阶级流通。 就二爷爷这辆破二八大杠还是生产大队退下来的。 “哎!”陈默长叹一声,颇有一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但是陈默没打算放弃,在他的记忆里,供销社门口总会有敢倒腾票据的人。 果然没一会儿,原本在墙根蹲着的男人突然站了起来,走到陈默面前低声询问:“兄弟,你要票吗?” 第十二章 倒爷的黄金时代 陈默打量着眼前的人,汗衫领口泛着黄渍,两根手指夹着皱巴巴的烟卷,整个人瘦得跟个麻杆儿似的。 “你都有什么票?有自行车票吗?” 男人眼神一亮,大客户啊! “兄弟,自然是有的,但是自行车票可不便宜。”男人伸出手攥成拳头,又比了个二,示意二十块钱。 “要”陈默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年头倒腾票据还有些危险的,人家承担了风险,这钱值。 男人把陈默拽到墙根底下,进行交易。 “你手里还有什么票?有糖票吗?” “有,你要多少?”瘦高男人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票来。 陈默最后一共花了30块钱,买了自行车的工业票、糖票、副食品票(油、肉、鸡蛋)日用品票(布、肥皂、棉线、鞋) 瘦高男人收了陈默的钱,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看着他们,直接就走了,半点没停留,陈默这个大客户直接让他把存货都买走了。 陈默揣着30块的票据走进了供销社。 供销社里的女售货员年龄大概三十多岁,身材丰盈,她抬了一下眼皮,本来没想搭理陈默。 这个时候的供销社售货员可没什么服务态度一说,人家这工作在目前本身社会地位就很高,根本不爱搭理陈默这种泥腿子。 但是当女售货员看到陈默那张笑意盈盈的帅脸,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这位小同志,想买点什么呀?” 陈默说话也很客气:“你好,我想给家里添辆自行车。” “哎呦,要买自行车啊,带票了吗?” “带了”陈默笑着点头。 他之所以这么客气,当然是别有所图。 供销社售货员这个岗位门道可多的是。 陈默记得1985年才逐步开放供应,这期间如果想买点紧俏东西,还是得有熟人才好办事。 女售货领着陈默走到自行车售货区。询问陈默:“小同志想买个什么样的?” 只见场地里一共就摆放了三辆自行车,两辆黑色的二八大杠,一辆白色的轻便款。都是津市飞鸽牌的。 “想要这个26寸的轻便款。”陈默指着唯一那辆白色的自行车。 “呦,这是给媳妇买的?” 陈默挠挠头,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对,当年结婚,家里穷,没置办三大件,这几年攒了点钱跟票,就想着给她补上。” “哎呦,小同志真疼媳妇!”售货员大姐笑着夸赞。 “大姐,我姓陈,叫陈默,您直接叫我小默就行。” “那我就托大叫你小默,我姓许,你叫我许姐就行。”许姐笑眯眯地拿出发票本领着陈默去缴费。 这款自行车150块,比28寸的贵了20块钱,但是陈默掏钱掏得毫不犹豫。 因为他觉得这辆自行车与他媳妇绝配。 陈默蹬着二爷爷的旧自行车,后座绑着崭新的白色飞鸽。 一路上那回头率,简直高达百分之一百。 但是此时陈默根本没有注意路人的眼神,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1979年,国内只有津市飞鸽与沪市凤凰两个自行车牌子,每年出产量有限。 目前市里黑市还是有自行车买的,要价280块左右,高得离谱。 因为市里普遍购买能力都比较强,所以自行车票可不像县城这么好买,这就给黑市钻了空子。 但是陈默知道,港岛第一家同荣单车店成立于60年,到79年港岛自行车已经很普遍了,甚至都有了运动车型,而且牌子很多。 由此陈默突然间想到了电视机,现在电视机真不是什么人都能买的。 一个9英寸黑白电视需要处级干部特批,县里的供销社还没有,要到市里的友谊商店买。 还有摩托车,陈默记得在北方,能搞到进口摩托车的地方只有一个,津市洋货市场。 陈默前世便听过很多津市塘沽码头的故事,那里不仅是津港百年变迁的见证,更是国际倒爷黄金年代的。 他听过太多关于‘罐头换车’的江湖传说。 这辈子他不想直接南下,他想先去津市验证一下那些传说的真伪。 毕竟现在已经9月了,明年就是1980年了。 当然陈默也很明白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的道理。 暂时他还什么也做不了,现在出趟远门都要去队里开介绍信,这是出门必须携带的身份证明。 介绍信里也会注明你是去探亲还是治病,终归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所以还是得脚踏实地的收点黄精送去济世堂,或者打点松子去黑市上卖。 先弄点启动资金,六百多块钱听着是不少,但是想到津市去搅动风云,还远远不够。 陈默的手指在车把上有节奏地敲着,蹬着车一路慢悠悠往家晃。 今天陈默回来得有些晚,天黑时才拐进村道进村。 村里静悄悄的,一路上没遇到一个人,只有几户零星的点着灯。 村里今年五月因为国家启动了农村电网改造计划,才刚通了电。 去年还只有生产大队有电,但是电压很不稳定,三天两头停电,还时不时的限电,并且电费很高。 农家节省惯了,晚上很少有人点灯,这年头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早早就睡了。 陈默卸下自行车摸黑进门,刚一进院子,就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收音机里传出的歌声。 竟然是邓丽君的《小城故事》 “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 陈默推开屋门,正瞧见炕头上自家胖小子跟着音乐扭动着屁股,手舞足蹈,兴奋得不行。 温亦雪转头朝他笑,昏黄的灯光中映得她眉眼弯弯。 “你傻站那干什么?吃饭了吗?我给你留了饭。” 陈默刚缓过神来,就看见陈佳浩陶腾着小腿就要往他身上扑。 陈默怕他从炕上摔下来,赶紧过去抱住儿子。 “儿子,让爸爸香一下。”陈默唧亲了白胖的小包子一口,逗得小包子咯咯直乐。 在炕上放上小木桌,温亦雪从厨房拿来特意给陈默留的饭菜,摆了上去。 陈默抱着儿子边吃饭边与温亦雪闲聊,此时收音机的歌声已经从《小城故事》到《甜蜜蜜》了…… 第十三章 你真不行了? “这是什么频道啊?” “我也不知道,我就随意调出来的。”温亦雪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笑成了小月牙。 “佳浩刚刚听到有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来的时候,吓坏了,扑到我怀里喊盒子里有人。” “哈哈哈,是吗?” 陈佳浩感受到有人在嘲笑他,不乐意了,紧紧地环抱住陈默,把脑袋埋在陈默的怀里,不肯抬头。 等陈默先洗完碗筷,又把自己捯饬干净回到屋里。 温亦雪已经将小包子哄睡了。 “老婆,来。”陈默神神秘秘地低声唤温亦雪。 温亦雪疑惑地凑近陈默,只见陈默从兜里掏出一大把大团结和一堆各种票据。 “啊!”温亦雪惊呼,想到孩子刚刚睡下,连忙捂住嘴。 急切地低声询问:“你哪来这么多钱?” “你别急,你先跟我出来。”陈默拉着温亦雪带上一个手电筒,出了屋。 温亦雪不明所以地跟着陈默走到院子里,就看到门口停着两辆自行车。 一辆是二爷爷的,另一辆自然是陈默新买的白色飞鸽。 温亦雪差点再次惊呼出声,连忙双手捂住嘴。 陈默看着这样的温亦雪只觉得无比可爱。 忍不住凑过去亲了她一口。 温亦雪推开陈默,面色有些焦急:“你别闹了,快点告诉我,这车跟钱哪来的?” 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发白:“你不会是?……” “想什么呢!”陈默没好气地揉了两把温亦雪的头。 然后从兜里把供销社的发票拿了出来,耐心安抚道:“我正经在供销社买的。” 陈默拉着温亦雪在院子里的长凳坐下:“媳妇儿,你先别急。” “这事儿啊,要从大姐出事儿开始说……”陈默大致将事情原委跟温亦雪说了。 隐去了自己赌牌的细节,只说是运气好。 温亦雪倒抽一口凉气,杏眼瞪得滚圆,连鼻尖都沁出细汗。 缓了好半天突然挥舞着小拳头捶打陈默。 “陈默!你竟然敢去赌博?!” “哎,老婆,你别打了,这不是赢了吗?” “那你要输了怎么办?那可是一千块钱!!”温亦雪虽然把声音压得很低,但是语气却很急。 “我是真的有把握,你就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不好!” 陈默把温亦雪抱在怀里耐心十足地轻声哄着。 良久,在陈默不知道赌咒发誓了多少次,承诺以后绝对不会去赌钱,温亦雪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所以……大姐,真的要离婚吗?” “嗯,明天我就陪她去。” 温亦雪有些心疼大姐,同为女人,她很清楚,大姐做这个决定有多艰难。 曾几何时,看见陈默那副烂泥的模样,还有他的冷漠,自己也不是没想过离婚。 但是离婚了她带着孩子又该何去何从呢? 温亦雪想到这,突然眼睛一瞪,小手一摊:“把钱都给我。” 她常听说男人有钱就会变坏,她决定现在就把他的钱拿过来。 温亦雪的语气有点小傲娇,陈默稀罕极了,他抵笑一声,直接一把将温亦雪扛了起来,往屋里走。 “呀!你干什么”温亦雪拍了两下陈默的后背,脸色羞得通红。 陈默抱着温亦雪回到炕上,很干脆地把所有的钱跟票都上交了。 看着温亦雪小财迷样的数着钱,陈默也是很无奈,这才几个钱,值得她这样数么。 温亦雪数了两遍,手里的钱一共是四百五十八块,觉得不对,多了十几块钱。 “怎么多了十几块?” “上次卖黄精,卖了三十三块两毛五,买柜子跟梳妆台花了十二,剩下的应该是给孩子随手买了点糖什么的花了。” “那黄精不是爸妈的吗?你怎么没把钱给家里。” 陈默很无奈。 “老婆,我那时候兜里只有我妈塞给我的两块钱,能干点啥,等以后赚钱了在加倍孝敬他们呗。” 温亦雪想了想拿出来三十四块钱递给陈默。 “明天你把钱给爸妈。” “好”陈默笑着接过来。 温亦雪看了看陈默,纠结地想了想,又递给了陈默一张大团结:“这10块钱给你,放兜里,别乱花。” “好,谢谢老婆!”陈默接过钱又把头凑过去想亲温亦雪,被温亦雪无情地推开了。 此时的温亦雪哪还有平时沉寂的模样,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在慢慢变回曾经的样子。 温亦雪与陈默刚认识时,她就是这么活泼明媚的姑娘,是生活与岁月将她生生磨平了棱角。 陈默枕着自己的胳膊就这么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媳妇儿。 如果可以,他希望温亦雪永远都能不谙世事地当他的小公主。 想到上辈子在山下看到的场景,陈默垂眸,掩饰住眼底的那一抹痛色。 熄灯,陈默环抱住温亦雪,温亦雪却并不老实。 可能是因为陈默最近真的变好了,温亦雪忍不住想跟他亲近。 小手不老实的摸来摸去:“你好像壮了一点?” 陈默这具身体今年才23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那禁得起自己老婆这么撩拨。 陈默忍不住按住了温亦雪不老实的小手,低声说:“老实点。” 温亦雪老实了一会,突然,黑夜里,陈默听见自己老婆的声音。 “陈小默,你是不是不行了?”刚谈恋爱的时候,温亦雪总喜欢俏皮地喊陈默“陈小默”。 陈默:“!!!!” 是可忍孰不可忍,陈默突然翻身把温亦雪压在身下,将唇印了下去。 这一吻从掠夺到温柔缱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温亦雪不可思议地看着陈默:“老公,你真不行了?” 陈默抬手敲了温亦雪额头了一下,无可奈何地告诉了她实情。 “你就没感觉最近有什么不对劲?” “比如看到口味重的食物想吐,或者是怎么也睡不够。” 温亦雪蒙了,愣怔片刻,猛然反应过来:“你是说我又怀孕了?” “嗯,应该刚怀上没多久,所以不宜干坏事,不是你老公不行~!” 陈默说得咬牙切齿,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这个傻女人,等她发现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难道天天都让她质疑自己不行吗? 第十四章 有点复杂了 “你怎么知道的?”温亦雪还是有点不相信。 这就是陈默一直没告诉温亦雪,等着她自己察觉的原因。 “我说我做梦梦到的你信不信?” 黑夜里,温亦雪半信半疑地盯着陈默。 陈默无奈,只能瞎编个理由:“我是看你最近嗜睡的厉害,这几天我起得都比你早,这跟你怀佳浩时一模一样,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闻言温亦雪突然有些羞涩,翻身扑进陈默怀里,这下是彻底老实了。 就在陈默享受久违的家庭温暖时 西街牌馆,灯火通明,烟雾缭绕。 吴大东阴恻恻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陈钢三人此时跪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吭。 耗子带着一群小弟虎视眈眈地站在后面。 吴大东想起陈默临走前说的话。 “大东哥,我昨儿头回去济世堂送货,统共就挣了三四十块钱。” “是哪个王八羔子说我兜里有钱的?怕不是想拿你当枪使。” 吴大东气极反笑,猛地踹翻旁边的木凳。 吓得陈钢三人跪在地上直打哆嗦。 吴大东薅着陈钢衣领往上拎,巴掌拍得他脸颊啪啪响:\"龟孙,敢算计老子?\" \"没没\"陈钢面如土色,牙关打颤,\"真真没\" 别看陈钢他们敢三番五次招惹陈默,不过是吃准了对方底细。 眼前这位爷可是真敢弄死人的。 吴大东瞧他这副怂样,突然就没了兴致。 随手把人掼在地上,踹开铁门时头也不回甩下句话:\"手脚麻利点——别弄死就行。” 晨光微熹,空气沁着乡村独有的泥土气息。 陈默像往常一样绕着菜地跑步,迎面撞见大队长陈鸿民大清早在村里转悠。 隔着老远陈默扬手打招呼,赶巧他正有事要找大队长。 “叔,早啊!” 陈默跑到陈鸿民面前笑着说:“叔,有个事儿想跟你说一下。” 陈鸿民一脸疑惑的看着陈默:“啥事儿?” “我爸有个朋友是咱们县医院的,说是县医院最近缺黄精,拜托他找村里人问问,还给我爸留了些钱,说是一毛五一斤收。” 陈默看向陈鸿民继续道:“您看,方便用咱们村的大喇叭帮忙通知大伙儿一下吗?” “县医院收黄精?”陈鸿民有点怀疑地看向陈默。 “对啊,这可不是我编的,你可以找我爸问。” “一毛五是要处理好的还是没处理的。要多少斤,有数吗?”陈鸿民问得很详细。 “没处理的。只要五百斤,你也知道这东西处理不好就毁了。还是自家处理心里有底。” 陈默可不用存民处理,这东西处理不好根本不好卖,到时候都不够扯皮的。 至于打着他爹的名号,是因为现在这个村里根本没人信他,这观念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扭转的,只能把他老爹的名头拿来用用。 大队长可不敢轻易相信陈默,他可是有前科的,还是决定去陈家问问陈建川在决定要不要跟村里人说。 “哦,对了叔,还有一个事儿,给我媳妇儿换个轻松点的工作,工分少点没关系。” “什么?这事儿你媳妇儿知道吗?”大队长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知道,这是昨天晚上我们俩商量好的。”陈默答得毫不犹豫。 “为什么?你要上工了?”大队长知道现在陈默家全指望着温亦雪养活。 虽然他也看不惯陈默一个大老爷们用媳妇养,但是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管不了。 可他必须公平公正,干多少活拿多少工分。 如果把温亦雪调到了轻松的岗位,到时候工分少了,陈默家吃不上饭,也是个麻烦事儿。 “我不上工” 陈默现在已经适应自己这副二流子的模样了,满不在乎。 “我媳妇学习成绩挺好的,之前没考上肯定是因为没有时间学习了,她想今年在努力一年,明年再考。” “你知道你媳妇去考试了?”陈鸿民突然低声问。 陈默的眼神眯了起来,这陈鸿民的神色不对劲儿啊 “知道啊,她跟我说了,只是后来没考上。” 陈默盯着大队长,装作无意的接着道:“叔,怎么了,是不是我媳妇连个中专都没考上,你也挺惊讶的?” “可不是么,我那时候还想着帮她问问考卷的事,结果……”陈鸿民说到这突然停住了嘴。 看了看陈默,突然无奈地叹口气。 “教育局的人突然给我们大队打电话,说试卷没问题,让我不要多管闲事。”陈鸿民也很无奈。 “后来我想着让温亦雪去市里找找,她又跟我说不用了” 又感叹了一句:“哎,可惜了,如果有机会,我觉得是应该再考的。” 说着陈鸿民又看向陈默:“你小子,没准备拖人家后腿?” “哪能啊叔,我不是那种人。” 陈鸿民心里想,“也是,你一个吃软饭的凭什么拖媳妇后腿?软饭硬吃啊?” “行了,我一会儿去问问你爹,要是真的,我再告诉大家收黄精的事儿。” 陈鸿民走后,陈默站在原地,慢悠悠地抽着烟。 这事儿变得有点复杂了。 那个张红梅或者是她身后的张社长看来都只是小人物,真正不想让温亦雪回京的另有其人。 一个能指使教育局的人特意打电话警告一个小小的生产大队的大队长。 呵,这个人也不嫌磕碜,陈默碾灭烟头才一个人晃悠回家。 一进门,就看见温亦雪围着白色飞鸽自行车上下打量。 陈默笑着问:“怎么样,媳妇喜欢吗?” 昨夜太晚了,温亦雪并没仔细打量这辆自行车。 就连二爷爷的二八大杠都是今早送回去的。 “喜欢,就是太贵了,多二十块钱呢。”温亦雪皱了皱小鼻子。 陈默伸手刮了一下温亦雪的小鼻子。 “不贵,以后等你老公赚多多的钱,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你买了。” 昨晚过后,陈默就发现,他媳妇儿“活”了过来,不在是以前那副沉默寡言了。 有一种回到当初恋爱时的样子,甚至比恋爱时更粘人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等着了。”温亦雪回身去厨房准备做早饭。 第十五章 必须去上学 温亦雪透过窗户看到陈默挽起袖子,漏出精壮的手臂,一桶一桶地打着水,勾起了嘴角。 “哦,对了,我今早遇到鸿民叔了,我跟他说了让他给你调岗。”陈默边把水缸填满边道。 “啊?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知青点里会不会有人有意见?” “谁有意见,让他来找我。”陈默满不在乎。 “在说,从恢复高考到现在,咱们大队,已经走了不少知青了。” 陈默又道:“少了那么多张嘴,我们村的粮食够用,现在也没那么缺人了。” 温亦雪想想也是,但是突然想起什么,摸了摸自己肚子。 然后举着饭勺急急忙忙地跑到陈默面前:“不对啊,如果我现在怀孕啦,还能去考试吗?” 陈默只觉得她媳妇实在是太可爱了,摸了摸她的头:“我都算过了,到明年7月7,咱们早生完孩子了,你都做完月子了。” 温亦雪闻言,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转身又回去做饭了。 等陈佳浩起床,温亦雪就出门上工了。 陈默抱着孩子走向老宅。 推门进院的时候,看见家里人正在热热闹闹地用浸泡过滤的法子筛选着松子。 气氛很和谐,就连大姐也在帮忙。 不应该啊,爸妈要知道大姐要离婚,家里这时候早应该炸开锅了,怎么会这么平静? 大姐一抬头看到陈默打了声招呼:“来了~” “啊~”陈默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小包子陈佳浩一看见陈秀芝就从陈默的怀里扑腾着跑了下去。 “大……大姑!”小声音奶呼呼的。 直接把陈秀芝萌化了,伸手抱起陈佳浩。 “佳浩有没有想大姑啊?” “想,想。”陈佳浩猛点头。 陈秀芝每次回娘家都会记得给佳浩带糖果,所以小包子记不住很多人,唯独记得他大姑。 因为在陈佳浩的小脑袋瓜里大姑直接等于糖果。 果然,陈秀芝听到这声想,直接从兜里掏出了一块果糖塞进小包子的嘴里。 张岚看着自家儿子从进院就东瞅瞅西看看,就是没有弯腰帮忙的意思,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快过来帮忙,这松子是给谁打的?我们都是在帮谁干活啊?” “啊?哦。”陈默没干活真不是故意偷懒,他在观察。 大姐离婚这么大的事儿,整个家里状态平静的不正常。 陈默蹲在陈小雨身边,凑近她小声问:“大姐回家爸妈没说什么?” “没呀,大姐说她跟姐夫闹了矛盾,想带着孩子回家住一段时间,爸妈没说什么呀。”陈小雨有些疑惑地看向陈默。 怪不得,大姐根本没敢告诉爸妈她要离婚。 但是这种事儿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的,早晚是要说的,陈默心里想着。 “没事儿,回头跟你说。”既然大姐没说,陈默也不好在爸妈面前开口。 “爸,一会鸿民叔应该会过来。” “干什么?”陈建川问。 “我早上遇到鸿民叔了,想让他帮我跟村里人说一下,我们家收黄精,先只收五百斤,一毛五一斤收。” 陈默回着话,也拿了一个大盆倒上水,再把背篓里的松子倒进去。 “就说是县里中医院向我们收的,这样他们就不会以为我们在投机倒把。” “为什么你能卖三毛五却要一毛五收村里人的?”陈建川的眉心微蹙。 他不喜欢陈默压榨村里人的行为,转念一想又不对了,陈默哪有钱收黄精,还一收就是五百斤,就算是一毛五一斤,也有75块钱了。 “你哪来的钱收黄精?” 陈默搅拌着松子,再去除浮起的干瘪颗粒和沉淀的泥沙。 “这你就别管了爹,我真的有钱,是人家叫我收黄精的,不是我自己拿钱。” 陈建川还是怀疑地看着陈默:“有人给你这么多钱?” “真的,就咱们县医院旁边那家中医馆知道吗?叫济世堂,那的大夫让我收的。” “那你也不能赚黑心钱,三毛五一斤你收村里人的竟然只给一毛五。” “哎,爸,你这可就冤枉人了,之前我们散卖,自然是贵一点,现在人家批量要了,肯定是便宜点,一斤也就两毛五。” 陈默边说着这边还在帮小妹提了桶水。 “人家还只信任我们处理的黄精,你想处理黄精多费劲啊,废柴废火的。 咱们就算这成本是5毛钱,我找的买家,我还得冒险运出去,不值得赚5毛钱吗?” 陈建川一听,这也是这么回事,也就没再纠结这事儿。 其实陈默那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商人逐利,如果没有他陈默,村里人就算采到黄精多数也都是自己吃。 他们现在根本不敢去县里卖,就算去了也找不到黑市,就算能找到黑市散卖根本卖不上价。 所以陈默才敢赚百分之五十的利润,但这是不能跟自家爹说的。 陈建川就是个老实庄家汉,他很难理解陈默的这种行为。 不是有那句话么,当利润达到10,资本就蠢蠢欲动;利润达到50,资本就铤而走险;利润达到100,资本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这可是马克思说的,他现在也就刚刚到铤而走险离践踏法律还远着呢。 全家人忙活了好一会,总算把松子过滤完了。 陈建川急着上工,半途便匆匆离开了。 张岚的活计倒是轻松些,她负责割猪草、照料牲畜这类饲养员的活儿,只要完成固定任务就行,时间自由得很。 虽说工分给得少,每天只有六七个工分。 但胜在能顾家,可以帮忙带孩子跟做饭。 过滤好的松子被张岚摊在已经冲洗过的青砖地面上凉晒,铺满了整个院子。 陈小雨盯着满地的松子问:\"二哥,这些松子咋处理啊?\" 陈默盯着陈小雨,突然眉头一皱:\"不对啊,今儿都九月十几号了,你咋还在家晃悠?还没开学吗?\" 陈小雨的脸色当即有些局促,她低下头手指摆弄着自己的衣角,也不说话。 在旁边抱着孩子哄陈佳浩的陈秀芝闻言也看了过来。 陈小雨今年只有12岁,79年小学还是5年制,今年陈小雨理应去念初中了。 张岚把最后一点松子摊开,听见这话站起身来没好气地道:“你今天才想起来她没上学?她要是去上学了,谁给你带孩子?” \"我自己带,等小雪调岗后也能搭把手。”陈默眉头紧蹙语气也异常认真:“实在脱不开身的时候,把佳浩送爷爷那看一下,小雨必须得去学校!\" 第十六章 重启人生 张岚盯着陈默那严肃的神色,沉默片刻,忽然泄了气。 “她要是有你大姐半点儿读书天分,我跟你爸砸锅卖铁也会供她。可你看看她那成绩这书也念不出什么名堂,白糟蹋钱。” 陈秀芝听到这话,也有些着急的走过来:“妈,小妹的成绩还行啊,她从来也没有垫过底啊?” “就我们大队的小学,一共也没几个孩子啊,没垫过底有啥用。”张岚不赞同地说。 陈默没理张岚,直接拉过陈小雨:“陈小雨,你抬头看着我。” 陈小雨抬头时泪水早已在眼眶中打转。 陈默盯着陈小雨的眼睛问:“跟哥说实话,你还想读书吗?” 陈小雨有些不知所措,仍旧揪着衣角:“二哥,我…我明明已经很拼命学了,但就是考不好,可能我天生就是个榆木脑袋\" “放屁!”陈默毫不客气的打断了陈小雨的话。 “哥不用你带佳浩,家里也不缺你这份劳力。”陈默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放轻声音:“一个小学成绩,说明不了什么,就算你以后真读不进书,好歹读完高中。” 陈默伸出手使劲儿的揉搓了两下陈小雨的头顶。 “你才11岁,很多事情你还意识不到这对你未来的影响。听哥的,回去读书。” “嗯!”小姑娘红着眼睛,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陈秀芝在旁边看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张岚不乐意了:“哎,我说,你小子能耐大了是,你说让小幺读书就读书?读初中要去县里,你天天送她去?” 陈默不以为意:“结个伴儿呗,村里又不是没有女娃子去县城上初中的。” “好,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是恶人。”张岚往台阶上一坐,真的开始委屈起来了:“我养你们这么大,到养出不是来了。” “哎呦,老太太,你咋还要掉金豆子了呢。”陈默连忙狗腿般凑过去,对大姐于小妹使了个眼色。 转头接着哄张岚:“我们家张岚女士最是劳苦功高啦,谁敢说你的不是。” 陈秀芝拉着陈小雨和孩子们到旁边玩。 陈默哄了老太太好一会儿,才把老太太哄得破涕为笑。 “就你这张嘴会说。” 陈默借机赶快说:“妈,你今天别去上工了,请一天假,帮我姐看一下小侄女呗,我想带我姐回趟县城。” 陈默心里还惦记着事儿呢,得赶紧带她姐去离婚。 “啊?不是说要回来小住几天吗?” “是啊,我姐刚跟我说,走得急,忘带奶粉了,我陪她回去拿点。” 张岚感觉不对,审视的目光在陈默与陈秀芝之间来回扫荡。 “你俩是不是有事儿瞒我?” 陈秀芝有些紧张,她不擅长撒谎。 但是陈默却很自然地搂着张岚的肩膀哄道:“哎呦,妈,真没啥事儿,就是这不小两口吵架了么,我这个做小弟的得出现一下啊,要不然周国荣还以为我大姐没人给撑腰呢!” 这话一出,张岚很是赞同地点头:“对!你陪你大姐回去,敲打敲打姓周的,他要再敢给你姐气受,我们就把你大姐接回来。” 其实张岚只是没什么长远的眼光,但是她骨子里还是很宠爱孩子的。 陈秀芝松了一口气,看向张岚的目光中带着感激:“妈,谢谢你。” “这话说的,你跟小默多拿点东西回来,就在家住着,这本来就是你的家。” “嗯!”陈秀芝笑着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突然觉得未来也没那么可怕,她还有爱她给她底气的家人。 当陈秀芝看到崭新小巧的白色飞鸽的时候,还是惊了一下。 “小弟,这车?” “我给我媳妇新买的,好看。”陈默有点嘚瑟,他给车解开锁,推出了院子。 “来,大姐,坐上来”陈默拍了拍车后座。 陈默登着车带着陈秀芝往县城骑,路上正好遇到了刘婶子和李婶子夸着个小篮子结伴往家走。 “呦,婶子们这是要回家啊。”陈默不着调的随意打了声招呼,就掠了过去。 “陈小子骑的是谁家车?”刘婶子一眼就看到了陈默骑的是新自行车。 “没见过啊,他后座带的好像是他家大姑娘。” “难道是他那个当工人的姐夫给他大姐买的?” “谁知道啊,不过我跟你说,我听说现在工人的工资涨了!” “是吗?涨了多少?” “我听说……”两个人就这样八卦着回了村。 陈秀芝坐在自行车后座,一路上看着周遭的熟悉的山里,小时候总是想走出这座山,现在却觉得无比亲切。 “小弟,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可嫉妒你了,村里人说你长得不想爸妈,我甚至恶意的想,你要不是爸妈的孩子就好了。” “啊?”陈默有些傻眼,他自从有记忆以来,大姐就对他很好啊。 陈秀芝扶着车座笑道:“真的,那时候你才刚出生,还不记事儿呢,我也才四岁。也不懂事儿。” 陈默边登着车,边好奇地询问着陈秀芝:“你嫉妒我啥啊,咱家也不算重男轻女。” “你是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讨人嫌,全家都得让着你。”陈秀芝轻拍了一下陈默后背。 “那后来你怎么又对我那么好啊?” “因为后来你长大了一点,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叫姐姐,我就想有个小弟好像也不错。”陈秀芝随手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发丝。 “大姐,当年你成绩那么好,为什么要嫁人呢,明明再有一年就能参加高考了。”陈默突然想起了这茬。 “我等了呀”陈秀芝眼神有些暗淡。 “当时我已经高中毕业很久了,每一年,大队里的知青都会传出明年就能恢复高考的消息,可我等了一年又一年,都没有等到,只觉得恢复高考遥遥无期。” “最后……实在等不下去了,就嫁人了。” 陈默喉咙发紧下意识地攥紧了车把,怪不得呢,他大姐比他大四岁,但是佳浩都三岁了,小侄女才刚满周岁。 原来是坚持了那么久,都没有等到希望吗? 两人都没有在说话,只有自行车碾过土路的声响,越发清晰。 良久,陈默突然轻声道:“大姐,女孩子结婚就相当于一场豪赌,赌输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买单离场重启人生的勇气。” 陈秀芝眼眶骤然发红,她赶紧仰起头望向天空的白云,手指死死抠住自行车后座。努力克制住泪意。 她不想再哭了,小弟说得对,输了不可怕,只要能重新站起来就行。 第十七章 亡命徒 陈默强势的把周国荣拽到婚姻登记所。 并且展示了一下那价值三百八十块钱的欠条,才在周国荣铁青的脸色下让两人进去。 随意的找了快石台子坐下,刚摸向裤兜准备找烟,突然就被人塞了一根烟。 抬头时,就看见吴大东似笑非笑的脸。 “大东哥?你咋在这儿?” “我说我瞎溜达到这的,陈兄弟你信不信啊?” 吴大东挨着他坐下,拿出打火机先给陈默点上在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烟。 陈默很坦然的接受了。 他其实早就预料到吴大东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么急。 吴大东这个人从他的玩牌手法上就能看得出来。 这是个亡命徒,一个亡命徒怎么可能会放过已经放在嘴边上的肉。 更何况陈默早就用自己下了饵。 两人就这样吞云吐雾了一会儿。 吴大东才开口:“那三个人让我给废了,一人敲断了一条腿。” 陈默眯起了眼睛“看来得罪大东哥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啊。” “那可不一定,陈兄弟昨儿个不就赢了我一千块,现在不也好好坐在这么。” 其实吴大东很清楚,陈钢三人想借他的手收拾陈默,陈默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他报复回去呢? “我打听过了,他们想卖你儿子,这要是我也咽不下这口气,这已经是便宜他们了。” “那真谢谢大东哥了。”陈默眨巴了一下眼睛,回得很敷衍。 三条腿而已,连他老婆孩子的一根头发都抵不上。 上辈子自己所有悲剧的开始,都是因为这三个人。 他早就说过了,咱们慢慢玩。 陈默始终不卑不亢的,吴大东还挺吃他这一套,他就喜欢有胆色的人。 他调查过了,陈默没什么背景,自己想收拾他很容易,但这个人再看到自己时眼里没有一丝惊慌。 “以前我师傅常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上了赌桌,就不能小瞧任何一个人,以前我还不怎么相信,认识了你到有些相信了。” 吴大东弹了弹烟灰,火星子溅散落在地上。 “啧~”陈默笑出了声,多新鲜啊,谁还没个师傅了。 “我师傅倒是常说,赌桌上最值钱的不是筹码,是守得住贪念的本心。” 陈默深吸了口烟接着说:“老头还说,人心不足蛇吞象……” 陈默的眼神中罕见地带着几分认真。 “大东哥,听我一句劝,该收手时就收手。” 陈默清楚的记得,严打活动持续到84年,基本上没有漏网之鱼。 做这行的,没有好下场的。 吴大东沉思了两秒,突然问:“你不是赌牌全靠运气吗?你哪来的师傅啊?” 陈默无语:“……” 这人是听不懂人话吗? 吴大东又跟变脸似的爽朗一笑,站了起来,将烟蒂碾灭。 “陈兄弟,我收不了手了,以前穷怕了,就走了这条路,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以前的事儿,我们一笔勾销。” “下个月,省城有个牌局,我想你陪我去一趟,条件好说。” 陈默收敛了眼上的笑容,探究地打量起吴大东,没有说话。 他明白吴大东的意思,陈钢三人能借吴大东的手搞他,原因是吴大东以为他兜里有钱。 反过来呢?吴大东凭什么给陈默当枪使呢? 所以吴大东这是来告诉陈默,你想让我办的事儿我给你办了, 所以别跟我扯什么你不玩牌。 现在我请你出手,你答不答应! 良久,久到吴大东的脸色都变了几分。 陈默才重新打破沉默:“大东哥,你背后的人是公安系统的吗?” 吴大东面露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公社郑主任你认识吗?” “有几面之缘,不熟,我不爱跟这种老油条打交道。” 这就是明着告诉陈默,他背后的靠山不是这个郑主任了。 陈默点了点头:“大东哥,被误会,我只是不想跟你变成仇人。” “有误会啊?要不要我从中调和一下?”吴大东试探着问。 “不用了,调和不了。”陈默也站起身,抬脚将烟头碾灭。 “大东哥,家属院有户人家,姓张,男的叫张宏才,在机械厂上班,据说还是个小主管,女的叫郑茹,没事就喜欢打打麻将。女儿考上了京都大学,我听说他们家连需要特批的黑白电视都有,你说他们家得多有钱啊?” 吴大东蒙了,愣怔一会儿,气笑了,怎么都当他傻吗?还是拿他当刀使习惯了? “我说陈小兄弟,你当我是什么人?你特么是不是太瞧得起哥哥了?” “你帮我把这家人搞了,我跟你去市里。” 陈默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却掷地有声。 仿佛在说我出手,就值这个价。 吴大东沉默了,盯着陈默看。 陈默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他陈三爷的人情本来就千金难求,要不是现在刚重生回来,吴大东也配请他出手? “做到什么程度?” “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 吴大东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子有点狠啊,这摆明了冲着家破人亡去的。 “这家人怎么得罪你了,下这么狠的手?” “这就不方便说了。” “陈兄弟,你这要求分量可不轻啊。”吴大东思量半天最后咬了咬牙。 这家人不用说,傻子都知道肯定跟郑书记沾亲带故, “不用一下做绝,赌债这种事儿,温水煮青蛙才好玩啊。” 吴大东松了一口气,公社主任在这个小县城还是有点重要的,他不想轻易得罪。 “你等我消息。” 陈默知道吴大东肯定会答应的,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权衡利弊,在吴大东心里他的价值比公社主任高。 为了钱,亡命徒连自己的命都能出卖,更何况只是得罪一个小小的公社主任呢。 事情谈妥,吴大东没有再停留,转身就走。 时间紧迫,他得好好安排一下,最好一点马脚都不要露。 陈默望着吴大东的背影,重新又点上了一根烟。 其实不管是张宏才一家还是那个郑书记,都是小角色马前卒而已。 但只有把这些马前卒都剁了,才能顺藤摸瓜、抽丝剥茧的看清楚后面的人是谁。 他知道温亦雪瞒了很多事儿,能大概猜到他媳妇家里出的事儿不简单。 但那又怎么样呢,既然他们家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那他的女人他来护。 又等了一会儿,陈默看见脸上带着轻松笑容的自家大姐与蔫头巴脑一眼不发的周国荣一起从婚姻登记所走了出来。 心下一松,这事儿成了。 陈默看着大姐手中紧紧攥着的离婚证明。 重生回来,他终于在大姐的人生扉页上,重新撰写了独属于她的未来。 第十八章 收黄精 陈默陪大姐去取东西时才发现,周国荣现在住的是食品厂员工宿舍。 工作都被他赌丢了,自然不能再住了,得给新员工腾房。 陈秀芝摸着离婚证无比庆幸自己听从了小弟的话,跟周国荣离了婚。 要不然,现在自己跟女儿马上就会被赶出家门。 陈秀芝只拿走了几件换洗的衣物跟自己给孩子新买的奶粉。 剩下的,什么也没有拿。 两人刚赶回村子到家门口,就看见张岚站在门口张望。 “妈,你这咋还出来迎接我们呢?” 张岚低头看了一眼新自行车。 “哪来的新自行车啊?” “放心,绝对不是偷的。”陈默随意敷衍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你咋出来了呢?” “哦,你鸿民叔下午刚用大喇叭喊了咱家收黄精,这会儿家里挤满了人,你爸都快应付不过来了。” “是吗?这是好事儿啊。”陈默说着推着自行车进了院里。 老宅今天格外热闹,陈默瞧见自家媳妇也早早就回来了,正忙着给乡亲们倒水。 院里呜呜泱泱地或站或坐的挤了十几号人。 有人拎着鼓囊囊的麻袋,里头全是黄精。 有的收拾处理过了,有的还裹着新鲜泥土,一看就是刚从山里挖回来的。 陈默瞧见他爸正跟人解释着什么,赶紧过去。 陈建川:“大队长不是早说清楚了吗?咱家只收没收拾过的,你咋还带这么多处理好的来?” “哎哟建川,处理好的咋不收?我这收拾得多利索!” “不是利不利索的事……” 陈默凑近一看,原来是村东头的刘有福,论辈分他得喊声叔。 “刘叔,不是我爸不收,是我们跟人签了合同,知道合同是啥不?就是白纸黑字写死的契约。说好了只供自家处理的黄精,要收了您这些,人家翻脸不要咱村的货咋办?” 陈默这话,直击要害, 果然,在坐的各位一听就不干了,马上就有人上前拉开刘有福。 “有福叔,你本来就是弄来自家吃的,就别过来凑热闹了。” “就是啊,万一人家县医院的人听说我们村不守规矩,不要我们的黄精了怎么办?” 这年头赚点钱不容易,别看一斤才一毛五,但是陈家村这个地方四面环山,总是能弄个几十斤的,那可就是两三块钱。 顶生产大队半个月工资了,这谁家能不在乎。 没听陈默说的么,那可是签了契约的,真要被刘有福搅合了,这群人还不得急死。 “建川啊,县医院只要黄精吗?别的药材还收不收?我家还有点山上采的金银花。” “建川叔,要多少斤黄精啊?是一直能收吗?” “建川哥,这个黄精要多大个的?有年份要求吗?” 黄精生长年份越久,个头通常更大,积累的营养成分也会更丰富一些,药用价值也更高。 “建川啊,你是咋认识县医院人的啊?” 村里人七嘴八舌的,陈建川哪见过这种阵仗,那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时间憋得面色通红,额头都渗出汗来了。 陈默见状,连忙搬了个凳子站了上去,大声道:“都静一静!大伙儿听我说!” 一时间全场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陈默。 陈默深吸一口气,站在凳子上开始给大家答疑解惑。 “对,只收没处理好的。” “不能一直收,只收五百斤,大概两三天以后就不收了,先到先得。” “啥?我爸咋认识县医院的?这个问题不回答。” “对现场结算,一手交钱一手交黄精。” 陈默很有耐心,说话也好听,但是村里人对他不是很信任,一般问完都会再去陈建川那确认一下。 陈默还当场拿了两个黄精做比较,告诉大家收黄精的标准。 那些带着刚挖的黄精上门的村民当场就收到了钱,非常兴奋,恨不得马上去山上再挖点。 等把所有人都送走,全家人都累得不行。 陈默直接毫无形象地摊在地上,往下一抹。 哎,不对啊,他们家晾的松子呢? 温亦雪给陈默递过来了一杯水,看到陈默这副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下午广播一出,家里就陆陆续续的来人,我和妈就把松子都挪到我们家院子里了。” “哦,好的。”陈默闻言,放下心,接过温亦雪递过来的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全喝了,然后又毫无形象的躺了下去。 休息了好一会,陈默才重新爬起来,走到陈建川旁边坐下。 沙哑着嗓子开口:“爸,辛苦了。” 陈建川也累得够呛,拿起烟杆子对着陈默的脑袋轻敲了一下:“还不是你小子揽的这些破事儿!” 陈默揉了揉脑袋,也很无奈,他这不是想着赚点钱,还能帮扶一下村里么。 “爸,一会儿还得麻烦你一下,你去跟鸿民叔说一声,重新广播一下,说我们只收三天,三天后就不收了。” “为啥?”陈建川疑惑,不是收五百斤吗? “之前欠考虑了,村里人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收到五百斤,又不能及时通报,到时又拿过来,你要是不收容易得罪人,干脆定个时间,大家都明白。” 陈建川一听,也有道理,就点了点头:“行,一会我就去说。” 陈默本来还想着,今天大姐离婚,要做点好的庆祝庆祝,结果经过这么一遭,大家都累得没什么心情。 张岚随便烙了些玉米饼,又煮了点粥,一大家子,就这么对付了一顿。 之后的三天,陈默没再出村,每天除了雷打不动地锻炼身体,就是窝在家里加工松子。 他的时间不多了,得在去省城前把这摊子事儿处理好。 陈默先用蒸煮法将松子放入蒸锅蒸30分钟,再自然风干。 最后竟然把全家的铁锅都用上了,分次少量的炒松子。 这样可以让松子受热均匀,比较容易开口。 经过陈默这一顿折腾,大多数的松子都开了口。 实在没开口的,陈默就带着大姐跟张岚一个一个地挑出来,再重经历一遍新蒸煮炒香的流程,总算基本处理好了。 这几天老有人时不时的上门送黄精,陈默让温亦雪给自家大姐留了100块钱,让大姐负责称重,挑拣,付款。 大姐以前的学习成绩就比较好,算账这点小事还难不倒她。 温亦雪的工作岗位也调整好了,在仓库当管理员,平时还能带着陈佳浩一起去,工作很轻松,就是坐在仓库门口记录一下大家伙领用归还的东西。 温亦雪也会时常拿些课本坐在那复习。 整个人的气色都养回来了一些。 第十九章 装什么清高 陈默现在却忙得脚不沾地。 陈小雨重新去读书了。 陈小雨重新回去上学这事儿,陈父也投了赞成票。 别看陈默叫嚣着家里不缺她这点劳动力。 但是实际上,陈小雨很能干,家里喂鸡喂鸭喂骡子,洗洗涮涮,看似都是些零碎活,却很占用时间。 陈小雨一上学,张岚就没有时间处理黄精了,黄精又不能久放,急得张岚一直念叨陈默出气。 陈默两头忙活,自家院里拾掇松子,老宅那头收拾黄精。 好在陈大姐会来搭手,一岁的小侄女由张岚带着,顺带做饭管家。 晚上温亦雪回来也会帮忙,陈默才轻松了一点。 三天收了760斤黄精,比预想多出260斤。 陈默还是低估了村里人赚外快的劲头。 最后一天更是差点被挤破门槛,几乎家家都带着黄精来了。 连他爷爷都和大伯都送了30斤。 黄精需要九蒸九晒很耗柴火,松子也得炒几轮,家里柴垛见了底。 陈默又出五分钱一捆收柴火。 这回动静不大,响应的多是各家半大孩子。 县城,家属院筒子楼302室。 张宏才攥着存折的手青筋暴起“郑茹!这里面的钱呢?!” 郑茹往后缩了半步。 “你嚷什么嚷!不就是输了点钱嘛。”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一点钱?郑茹,这是一点钱吗?这可是二百多块钱,你打麻将打这么大!你是疯了吗?” 张宏才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们家只有他一个人上班赚钱,郑梅是没有工作的。 这些年他勤勤恳恳地工作,车间里熬了八年才升到主管,结果旁人都是怎么说的? 说他是靠着小舅子才升上来的。 仗着自己弟弟是公社主任,郑茹一直在家里嚣张跋扈,他都忍了。 结果现在这个女人竟然去赌博,还输了这么多年他的全部积蓄。那可都是他的血汗钱。 “张宏才,我不就手气背了点,花了你一点钱吗?值得你对我发这么大的火?“ 本来郑茹还有点心虚,但是被张宏才怼的脾气也上来了。 这么多年了张宏才从来不敢跟她大小声,现在居然这么对她。 “你抬眼看看,家里的电视机、自行车、收音机哪个不是我弟弟给我买的,靠你那点工资买得起吗?养得了我吗?” “是!”张宏才冷笑着点头,随手扯开工作服的领口:“你说得对,都是你弟弟买的,你弟弟有能耐,那让他给你女儿交学费!” 说到这个,郑茹又有点没底气了:“也不用他交,家里也没有什么地方缺钱,等到下个月你发工资不就好了。” “等不到下个月了,红梅马上就要交学费了,你考虑过女儿吗?”张宏才忍不住声音又大了些。 “你小点声。楼下李姐该听见了……”郑茹不想让邻居看笑话,接着又说:“她不是不想念了么,正好,不用给她交学费了。” 张宏才闻言,有些心灰意冷,他第一次发现郑茹如此冷心冷肺,自私自利的。 “当初废多大劲儿才让她能去京大上学,说不念就不念了?” “是她自己说跟不上进度,同学都嘲笑她,才不想念的啊,又不是我不让她念的。” “好!好!”张宏才点头:“既然这样,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了。”说完就往房外走。 “哎,你去哪?” “我去长里住!”摔门声震天响,张宏才头都没回。 郑茹一脚踢开挡路的凳子,冲着铁门啐道:\"装什么清高!没有我弟你能当主管?\" 陈家村,老宅。 整整六天,陈默才把松子和黄精都收拾利索。 终于大功告成。 瞅着大半背篓松子,想了想,陈默抓了几把用报纸裹上,往爷爷家去了。 刚进院子,陈默就看见爷爷陈孟海和大伯陈建国在乘凉。 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陈默挨着陈爷爷坐了下来。 把报纸包着的松子搁在木桌上:“爷爷,尝尝我炒的松子。” 陈默奶奶走得早,动荡年月里累垮了身子,如今爷爷跟着大儿子住。 “还算你小子有孝心。”爷爷摇着蒲扇。 还没等陈爷爷伸手,陈建国就先上手抓了一大把松子开始嗑。 “嚯,挺香啊!还都开了口。” 陈默没搭话,也拿了点松子挨个掰开松子递给爷爷。 陈建国眼珠一转:“小默啊,你爸咋跟县医院搭上线的?往后还收黄精不?” “这得问我爸。”陈默懒得搭理陈建国。 “下回收黄精,大伯帮你处理呗,自家人总信得过。”陈建国像是完全没感受到陈默的冷淡一样。 “啧!”陈默冷笑一声:“行啊,你收拾干净送过来,我还按一毛五收你的。” “你看你,还要赚自家人的钱啊,收拾好的,怎么也得两毛钱。” 陈默嗤笑:“也是一大把年纪了,你也真好意思。” “怎么说话呢!我是你长辈!” “实话实说。”陈默是一点脸都没想给他这个大伯。 “都闭嘴!”老爷子蒲扇拍在桌上,两人顿时噤声。 陈默很不爱来爷爷家,全因他这个大伯势利眼又贪得无厌。 当年分家时,爷爷本想买下村中央的宅基地给陈建川和二叔陈建邦盖房子。 陈建国要死要活的不答应。 村口的地更便宜,他舍不得为两个弟弟多掏钱。 最后陈爷爷直接平分了钱,陈建川主动选了村口的地,兄弟俩就此疏远。 所以现在陈建川有什么事儿总喜欢找二叔。 陈建川与陈默都孝顺,做了好吃的总往爷爷这送,可大半都进了陈建国的兜里。 后来索性直接塞钱给老爷子。 陈默膈应这个大伯还有一个原因。 上辈子儿子佳浩刚丢时,陈建国没少跟着村里人嚼舌头,亲大伯说的话比外人还毒。 陈默碍着爷爷和父亲的情面不好翻脸,今天专程来给爷爷送松子,没成想本该上工的陈建国竟在家躺着。 “大伯,现在不是应该上工的时间么,你怎么在家歇着啊?” “啊,我们今天收工早。”陈建国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一看就是偷懒跑回来的。 “小默,走跟我出来。”陈爷爷站起身来,示意陈默跟上。 第二十章 一千斤黄精 院门外,陈爷爷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向陈默。 “小默,这折腾黄精、炒松子都是你的主意?你打小就机灵,以前是不走正路,现在好不容易改好了,爷爷很欣慰。” “爷爷。”陈鼻头有些发酸。 前世爷爷年过六旬还陪他找佳浩,他知道自己爷爷在几个孙辈中,最疼他了。 “你好好干,别管你大伯,有我看着他呢,他不敢去你那作妖。”陈爷爷拍了拍陈默的肩膀。 “知道了爷爷,你保重身体,等我以后孝敬您。” “好好好,爷爷等着我孙子孝敬我。” 刚陈爷爷家出来,陈默迎面就撞见了他发小成星海。 “哎,星海!好久没见啊。”陈默惊喜道。 “小默哥!”成星海快步走来。 整个陈家村,陈默最要好的就是小他三岁的成星海。 成星海的父亲在他小时候就生病过世了,成母没改嫁,就这么一个人拉扯着成星海长大。 成星海从小就喜欢跟在陈默屁股后面玩,陈默家境要好些,总是给他带吃的。 自从父亲死后,成奶奶就认为成星海的母亲方茜是个克夫的女人,连带着对成星海也不待见。 孤儿寡母的,就这么被分了出去。 上辈子陈默家出事儿以后,成星海去看过陈默几次,还陪他喝过酒,只是后来,听说成星海去当兵了,从此之后,陈默就再也没见过他。 成星海上前撞了一下陈默的肩膀,嘿嘿一笑:“小默哥,我听说你家最近在收黄精?” “是啊,我咋没看见你去给我送点?” “别提了,我都好几天没回家了,躲着我妈呢。”成星海有些发愁的挠了挠头。 “咋了?有困难你跟我说。” “我妈让我去当兵,我不愿意。” “啊?方姨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她怎么舍得让你去当兵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陈默心下却了然,原来现在就有这个苗头了。 “我不像小默哥你,你脑子灵,又读完了高中,我只有初中毕业,我妈就觉得我成天瞎混,以后也没啥出息,不如去当两年兵,以后退伍转业还能找个正经营生。” 成星海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陈默闻言只能感慨,可怜天下父母心。 “说得挺有道理啊,那你为啥不想去?” 成星海一脸便秘的看着陈默:“那哥,你想去当兵吗?” “我跟你能一样吗?我有老婆孩子的。” 陈默一脸我们不一样,别瞎比的样子。 成星海苦瓜脸:“我不想去,当兵多苦啊。” 陈默想了想,突然想到,要不带陈星海去卖松子。 想到这,陈默上下打量了一下成星海,别说,还真行。 这小子,长着一副老实人样,见人自带三分笑,并且也算是能说会道,除了胆子有点小,遇事儿爱打退堂鼓了点,没主意了点以外就没啥缺点了。 最重要的是知根知底,靠得住。 想到这,陈默开口道:“明天,你跟哥去趟县城。” “干嘛去?” “去了你就知道了,好事儿。”陈默捶了一下成星海 “哥跟你说,你好好回家跟婶子讲清楚,总在外面东躲西藏的像什么样子。” 第二天一早,陈默跑完步回去,正好见到了陈星海站在门口犹犹豫豫地,还没敲门。 陈默从背后冒出来:“做贼呢?” “妈呀!吓死我了!\"成星海捂着胸口,“我这不是怕你跟嫂子还没醒么……” 陈默边推门进院儿边吐槽成星海:“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胆子还是这么小。” 两人进来时,温亦雪正在灶台忙活,看见陈星海热情的招呼道:“星海,吃没?” 温亦雪对陈默那帮狐朋狗友都没啥好脸色,唯独待见成星海,全因他娘方婶子帮衬过她不少次。 “吃过了嫂子!”成星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了。 “我也不吃了,老婆,一会儿去爸妈那抓俩饼子就成。” 陈默拎起装松子的竹篓往和成星海一起出了院子。 陈建川早早就喂饱了骡车等着,看到陈默带着陈星海也没说什么,多个人多个帮手。 最后骡车里装了一百斤黄精和三十六斤松子,陈默赶着骡车直奔中医院对面的济世堂。 济世堂的小伙计还认识陈默,看到骡车里的袋子,就知道他又来送药材了,也没二话,直接回身去找到了徐大夫。 徐大夫出门看到是陈默,眼睛一亮:“小兄弟,还是来送黄精的?” “对,徐大夫,这次有一百斤,你们吃得下吗?” “吃得下,吃得下,只要品质没问题,我都要了。” 徐大夫照例检查了一下黄精的质量,发现比上次的都要好,很痛快的给陈默结了账。 陈默却并没有急着走,而是给徐大夫递了根烟,徐大夫摆手拒绝了,表示自己不抽烟。 徐大夫这人文质彬彬的,看着像文化人,陈默也不跟他绕弯子,客气的询问:“徐大夫,你知道县医院的中医科是跟谁收的药材吗?” 徐大夫隐约猜到了陈默的用意:“怎么,陈兄弟还有大量的黄精?” “嗯。”陈默也没隐瞒,直接说:“我们村靠山,山里挺多黄精的,家家户户都有一些,我想带着大家都赚点钱。” “小兄弟不错啊。”徐大夫笑着称赞,想了想说:“我到时认识采购的人,但是医院需要的量比较大,你确定能有那么多吗?” “徐大夫,你能大概跟我说个数吗?”陈默也不敢大包大揽。 “嗯……最少,得要一千斤。” 黄精属于比较常用的药材,一些温补的方子里都有,他这个小中医馆都能吃下这么多黄精,更何况县医院呢。 在与徐大夫的交流中,陈默得知,徐大夫名叫徐华清。 这家济世堂是他爷爷徐景山开的,动荡年间,他们家是少有的没有被迫害的杏林世家。 原因也很简单,徐爷爷一生悬壶济世,有时候甚至不收穷苦人家的诊金。 后来也不参与任何争斗,一直都很低调,所以济世堂才得以保全。 现在徐爷爷年龄大了,徐父又没有什么医学天赋,所以就将毕生所学都交给了徐华清,每日只在下午来几个小时坐诊。 陈默心下了然,他第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徐大夫太年轻了一点。 其实徐华清今年也有35岁了,陈默是刚重生回来思维还没转变过来,实际上人家徐华清可比他现在年长多了。 旁边成星海看着陈默与徐华清相谈甚欢的样子,一脸佩服。 第二十一章 卖松子 小默哥实在太厉害了,竟然就这么把黄精卖出去了100斤,还要卖到县医院。 原来收黄精的就是小默哥,县医院有熟人的也是他小默哥! 徐大夫领着陈默与成星海从后门进了县医院,没多一会就领出来了个中年男人。 这个中年男人姓马,叫马正平,是县医院中药科的采购员,态度很客气,也没摆什么普。 陈默估计是因徐华清的关系。 最终马正平与陈默定下了一千斤黄精的采购订单,留了个便条给陈默就急急忙忙地离开了,一看就是抽空出来的。 陈默包了两斤松子递给徐华清。 “华清哥,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好了,这是我自家炒的一点松子,你别嫌弃。” 徐华清也没矫情,笑着接了过来:“行,那我就不客气了,下次有好东西记得先来济世堂。” 客气的拜别了徐华清,陈默刚准备领成星海去城东废厂房,就看见成星海一脸崇拜的盯着他。 陈默不客气地踹了成星海一脚:“我警告你啊,别用那种恶心人的眼神看我。” 陈默带着成星海赶到废厂房的时候,就见到张大爷坐在门口的摇椅上,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杯茶,正冒着热气。 张大爷眯起眼看着陈默二人。 “呦,好几天没看见你小子了。” “大爷,好久不见啊”熟稔地跟张大爷打着招呼。 然后规规矩矩地交了两毛钱,顺手从背篓里抓了一把松子放到张大爷旁边的桌子上。 “大爷,你常常我自家炒的松子。” 张大爷看着颗颗饱满还开着口的松子,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嗯,有长进,这次拿的是好卖的东西。” “嘿嘿,那就借您吉言了。” 进到厂房内,陈默没急着摆摊卖货,而是带着成星海先逛了一圈。 成星海也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地方,黑市,传说中的黑市! 成星海毕竟比陈默还小三岁,没来过这种地方,有些局促跟紧张,全程亦步亦趋的跟在陈默后面。 陈默把情况摸了个大概后,走到一个出口附近的地方,把背篓摆放好。 然后把精挑细选出来的,又饱满又大的松子一个背篓。 剩下的两筐是稍微小一点的,但是陈默炒的时候分别放了糖跟盐,所以一个是咸口的,一个是甜口的。 陈默拿出两张废报纸,在上面用铅笔写上价格和名称。 原味大松子:3元一斤 咸味松子:25一斤 甜味松子:25一斤 这可是陈默原本就想好的价格,他卖3块钱的松子个头大而且颗颗都开了口。 剩下的松子到和人家平时卖2块钱的没什么区别,但是架不住他放了糖跟盐啊。 这个年代,不管是糖还是盐都是精贵物品,其实并没有放多少,但是噱头足啊。 陈默弄好东西,对成星海嘱咐:“一会你就帮忙秤重,再学学看咋卖的。” 成星海忙不迭地点头。 “咳咳”一切准备就绪,陈默先清了清是嗓子,然后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铁锅现炒大松子,口味多多颗颗开口,先尝再买不上当,嗑完一包想下包,你一把来我一把,全家唠嗑不冷场。走过路过的不要错过啊!” 1979年秋,在这个买卖东西都不敢太大声的黑市里,头一回响起这么鲜活新颖的吆喝声。 整个黑市突然静得像是被谁掐住了嗓子,所有人的眼珠子都粘在了陈默摊位上。 连隔壁摊主都在张望。 陈默一看这反应。直接又喊了一遍。 第二遍吆喝声划开了寂静。 人群轰地炸开了锅。 陈默的摊子前眨眼围被围得跟铁桶似的。 “小伙子,你这松子多少钱一斤。” 有不识字问价的大爷大妈 有直接动手拿着试吃的。 有抓了两把直接要买的。 “哎呦,这还真的是放了盐的。” “还有这个,这个是放了糖的。” 陈默很快就投身到了疯狂的卖货中。 成星海也从第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能帮着陈默秤松子包松子,上手得很快。 就连在外面听见动静的张大爷都伸头往里看了看,听到陈默独特的吆喝声时也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没一会,两筐松子就见了底。 等陈默承诺三日后再来,人群才散了开。 陈默带着成星海走出黑市时,就看到张大爷在旁边面色古怪的盯着他。 “你下次要在闹出这么大动静,就别过来了。” “大爷,您看您说的,有您在这坐镇,谁敢来捣乱啊,在说,我哪吆喝声也传不出来,能有啥影响。”陈默赶紧赔笑。 “滚蛋!”张大爷在旁边翻了个大白眼,没好气地赶人。 “好嘞!”陈默拉着成星海麻溜的滚蛋了。 陈默没有耽搁,今天进城赚到的已经够多了,初战告捷,证明这条路子可行,得赶紧回家安排一下。 一路赶着轻便了不少的骡车到家,径直去了老宅。 果然,妻子和孩子都聚在那儿。他今天回来得早,父亲陈建川还没下工。 成星海帮着陈默把空了的箩筐放到老宅门口就要回家, 陈默赶忙掏出5块钱塞给成星海。 成星海推拒:“小默哥,你这是干啥,我就是帮了点忙,那值这么多钱。” “给你,你就拿着。”陈默不容拒绝的硬塞给了成星海。 成星海是真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就陪着陈默出去一趟,就给5块钱,这是在是太多了,他是真的不想要,急得面色通红。 “星海,你听我说,我以后肯定是不能总去卖松子的,这活我准备交给你,所以这钱你拿着,不多。” 成星海一听,他今天跟了全程,他很清楚这卖松子有多赚钱,这么个赚钱的买卖小默哥竟然要带他一起做,只觉得心头暖暖的。 犹豫了一下,见陈默态度坚持,这才收下了钱。 “小默哥,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肯定好好学。” “这就对了么。”陈默抬手揉了揉陈星海的头,转身回去了。 成星海握着这五块钱,突然有些激动,他妈总说他瞎混,不好好上工,以后没出息,现在他有赚钱的门路了,可以不用去当兵了。 以后他努力跟小默哥多学学,也许就能赚钱把家里那个破房子翻盖一下了,就能让他妈跟着他一起过好日子了,还能给他妈多多买肉吃了。 第二十二章 陈家首次全家分钱 陈默刚回到院子,张岚就跑了过来, 压低声音询问“都卖出去了?” \"妈,你干嘛呢?在自己家里做贼呢?\"陈默憋着笑,看着母亲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你小点声!”张岚拽了一下陈默,眼神往门外飘。 陈默乐出声:“我爸呢?” “还没回来,估计还得有一会儿。”张岚说着突然又压低嗓门,“真全卖出去了?” 陈默拍拍鼓囊囊的小口袋,布料的摩擦声沙沙作响。 “等我爸回来的。”陈默故意把话音拖得老长,“咱家今天分钱。” 这次全家人都出了力,陈默想着这次需要跟家里人交个底,最起码让家里知道,这到底能赚多少钱。 这样以后他才更好办事儿,而且陈默也不准备什么事儿都亲力亲为。 把事情分出去,大家各司其职,他就能脱开身做别的了,比如准备去省城。 到了下午,陈建川踩着饭点进了家门。 陈默抱着孩子坐在饭桌上,一边自己吃一边给孩子喂鸡蛋羹。 他没让温亦雪抱孩子,她都带了一天孩子了,陈默怕累着自己媳妇。 温亦雪端着碗在旁边慢悠悠扒饭,陈默一直都知道他媳妇是真见过世面的。 她有钱的时候不把钱看得很重,没钱时也不觉得钱有多金贵。 陈小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像个小仓鼠一样吃得贼香。 其他人就显得有点沉不住气了。 张岚的眼睛就没从陈默那个小挎包上移开。 大姐也偷偷瞄了几眼。 就连陈建川都吃得心不在焉的。 并非陈家人有多财迷,而是六十多斤的松子,一百斤的黄精都卖出去了。 大家都在盘算这究竟卖了多少钱,穷人乍富,就是这样的。 吃完饭,一家人都围坐在大家都聚集在堂屋里,陈默坐下后打开了自己的小挎包,开始往外掏钱数钱。 全家人一起数,很快就数清了 松子一共卖了大概62斤,其实30斤是3块钱一斤卖的,32斤是分口味2块5卖的。收入为170块钱。 100斤黄精卖了35元,抛去一般的成本,净赚17块5,在出去给成星海的5块钱,最后总收入为182块5。 全家人看着这一百八十多块钱都傻了眼,这时候的彩礼也才30到50。 陈默卖松子一天就赚了一百八十多块钱,这是个什么概念。 按照城里工人36块钱的一个月的工资算,陈默一天赚了人家半年的工资,这钱来得也太快了,全家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是在陈默眼里这不算什么,松子可不是一天赚的。 先不说前期打松子处理松子废的时间和体力,就说陈默炒松子放的糖跟盐就不是一般人家舍得放的。 陈默开始给大家分钱“爸,你一会给狗子跟二叔一人送5块钱,这是人家帮你打松子应得的。” 陈默拿出10块钱放在了旁边,陈建川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终没说。 他本来没想给自己二哥跟侄子钱的,也就是帮个忙的事儿,他也常去二哥家帮忙,但是一下子赚了这么多钱,不给人家点,好像又说不过去。 “大姐,你帮忙收黄精又帮忙炒松子,这钱是你的。” 陈默又拿出了10块钱递给了大姐。 陈秀芝看着陈默递过来的钱一时有些没敢接。 她还记得是自己小弟给周国荣还的赌债,她才能顺利离婚。 “给你你就拿着,这是你该得的。” 说着陈默没在管自家大姐,又递给了张岚10块钱:“妈,这是你的。” 张岚倒是没推辞,很麻利地把钱接了过来。 陈默又拿出了10块钱给陈建川:“爸,这是你的,你是一会给我妈还是自己存着当小金库都行。” 结果还没等陈默把这钱递给陈建川呢,就被张岚一把抢了过去。 “给你爸干什么,都给我,我平时给他留一两块钱零花就够了,哪用得着10块钱。” 陈建川没吱声,只是低头接着抽着烟杆。 陈默又拿出来了2块钱递给了陈小雨。 “前几天你也辛苦了,这2块钱你拿着,你还太小了,不适合拿太多钱,以后想买啥跟哥说,哥给你买。” 正抱着陈佳浩玩的陈小雨有些感动“我…我也有啊。” 她有些怯懦地看向张岚。 张岚这次没阻止,只是瞪了陈小雨一眼。 “看我干什么,我又没不让你拿。” 实际上,张岚还是觉得给个半大丫头两块钱实在肉疼,但是她刚刚到手了20块钱,到底是亲骨肉,当妈的哪有不疼的。 陈小雨这才敢接钱。 她二哥是真的变好了,从前连半块窝头都要跟她抢,如今竟真舍得给零花钱了。 小姑娘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连带着五岁的陈佳浩也拽着小姑衣角直蹦跶:“小姑,开心!” 陈默心里分得很明白,自己出了成本跟渠道,占百分之六十 爸妈大姐他们出了人力,分另外的百分之四十。 陈默很清楚亲兄弟明算账的道理。 只有把钱放在了明面上,才能避免很多麻烦。 分完钱,陈默把剩下的116块钱揣回兜里。 清了清嗓子道:“钱分完了,我说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我今天去送黄精的时候打通了县医院的路子,这次是真的县医院的单子,要一千斤黄精,收黄精这事儿,爸你去跟鸿民叔说一下,让他在用大喇叭广播一下,还收三天。” “收黄精付款这事儿,就交给大姐,后续处理黄精全家出力。” “通过这次你们应该也发现了,卖松子是真的赚钱,现在已经是9月中旬了,我们山上的松子充其量能卖到10月份,这个事儿还是让二叔跟二狗哥下工去打,爸你有空也帮帮忙,钱还按5元一次。” “后续处理就我媳妇跟我妈处理,她们应该也学会了。”陈默说着转头看向温亦雪:“媳妇,你别舍不得放糖跟盐。” 他知道要是让张岚来炒松子,肯定是舍不得放糖跟盐的。 “星海最近在跟我学怎么卖,后续他能自己卖了,直接让他来老宅拿,回来算钱就行了。” “小雨,你就负责放学后带带两个孩子。” 第二十三章 大西北的夜 “你倒是把事情都安排出去了,那你干什么啊?” 陈建川听完陈默的安排后眼皮一抬,以为自己儿子的懒病又犯了。 “嗐,我不得统筹全局么,而且我过几天可能要去趟县城,走之前得把事情都安排下去啊。” 陈默这话一出,全家人的眼神都看了过来、 “你去县城干嘛?” “想去看看县城黄精什么价,出去看看才知道干什么能赚到钱啊。放心我肯定不出去瞎混。” 陈默没说跟吴大东约好的事儿,随意敷衍了一下。 交代完所有的事儿,陈默和温亦雪回了自己家。 自打上次陈默提过怀孕的可能,温亦雪这两天确实有点感觉,早上喝粥还犯了恶心。 陈默进门就把儿子架脖子上骑大马,并且上交了所有赚来的钱。 温亦雪拿着钱,手指头捻着边角:“老公,你明天能替我去县城捎封信不?给我爸妈。” “二老来信了?”陈默举着儿子看图画书,书页泛着霉味。 这都是他这些日子跑废品站淘的。 自打上次发现能捡漏,他每回去镇上卖货,总要顺道扒拉点旧书旧报。 温亦雪摸出几张皱巴巴的大团结 “这些年家里没少接济咱们,如今我们状况好,给他们汇50块钱……” 话没说完,手里突然多了几张大团结。 “凑个整,给爸妈寄一百。” 陈默说着回头帮儿子把鞋脱了放炕上跑。 温亦雪鼻子一酸,上前抱住了陈默。 “老公,你真好!” 三岁的陈佳浩在旁边拍着手起哄:“对,爸爸最好!” 小家伙早忘了,半月前他爹还成天在外头野,家里只有他们娘俩的日子。 大西北,夜风席卷着沙粒,噼里啪啦的砸在窗纸上。 牛棚旁低矮的土坯房里,温亦雪的父亲温兴言又一次在咳嗽中惊醒。 温母谢婉莹摸索着点亮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里温兴言蜷缩在床上,不停的咳嗽。 谢婉莹从旁边的瓦罐里倒出一杯水,水质很差,里面有明显的泥沙。 端着破了口的陶瓷碗,谢婉莹将水递到温兴言嘴边。 “老温,喝点水。” 温兴言抿了一小口水,缓了口气,抓住谢婉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婉莹,你听我说……咳咳……” “我要是不行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相信铮儿,他肯定会来接你回去的……” 谢婉莹的眼中盈满了泪水:“老温,你别说这种话,你一定能好起来的。” “等……等铮儿来接你的时候,咳咳!你记得跟他一起去看看小雪,要是她过得不开心,就把她接回去,要是她那个丈夫是个好的,就一起把他们带回去,回……回我们家……” 谢婉莹听不得温兴言说这种话,巨大的恐惧与悲伤包裹住了她的心。 她强忍着情绪,紧紧地回握住温兴言的手。 “我知道,我知道了老温,你先别说话了,睡一会儿……” 把温兴言哄睡后,谢婉莹独自出了门。 月明星稀,空气里透着细小的砂砾,到处都是灰扑扑的。 谢婉莹独自坐在门口的木桩上。 此刻她无比绝望,谁能想到自己丈夫最信任的学生,居然为了趋炎附势出卖了自己的老师。 从兜里掏出一块六毛五分钱,这是现在他们两个人的全部家当。 这些钱根本不够给自己丈夫抓一副药的,更别说之后的调养。 谢婉莹握紧了手中的钱,眼泪扑簌簌地掉,她不敢哭出声,怕再把温兴言惊醒,只能拼命的压抑着呜咽声。 当初因为温兴言好友被迫害的案例在前,他们俩早有不好的预感,大儿子温亦铮早早参军了不用担心,家里只剩下小女儿。 温兴言怕牵连孩子,这才紧急安排温亦雪下乡,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为名,让女儿离京。 温家在战乱年间是组织的钱袋子,也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红色资本家。 温兴言是温家的独子,后来刘洋归来,成为了京北大学的副校长,同时也是外文翻译专家。 在出事儿前马上要调任到教育局市招办。 那个时候风声鹤唳,任何一个与国外有关系的知识分子,都被很多双眼睛盯着。 温兴言当时正在秘密翻译俄国最新技术资料。 他的学生赵明远就是举报温兴言,里通外国,窃取国家机密,传递资本资产阶级思想。 温家被抄家的时候,果然搜查出了大量外文资料,这就成为了温兴言有罪的铁证。 好在谢婉莹的大哥还有些地位,周旋之下,最终让他们以建设大西北,接受劳动改造的名义活着出了京。 夫妻俩还在京城时,还能每个月都给自己女儿邮寄些物资。 两人被迫害到大西北后,谢婉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女儿的下落。 温兴言的身体前些年就已经被熬坏了,后来找过京城有名的大夫看诊。 大夫留下了一个方子,本来按照这个方子吃药,温父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结果一次蓄意迫害,全家遭难。 温兴言来到这个地方劳改,每天的体力劳动太大,又没有钱吃药,身体就这样被生生熬垮了。 谢婉莹蜷缩起身体,攥着钱的手在发抖,她现在甚至想问问这满天神佛。 她的丈夫一生都在为国家为教育呕心沥血,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彭县,供销社。 陈默一大早就骑着媳妇的自行车跑到了供销社。 现在他不缺票也不缺钱,而且这次是首次给岳父岳母邮寄礼物,当然要选供销社了。 陈默在许姐的热情招呼下,买了一斤红糖,两罐麦乳精,还买了饼干跟果脯。 反正就是以前温亦雪能收到什么,除非是没有的。 比如在市里才能买到大白兔奶糖,剩下的都买了一些。 然后在邮局将这些东西都打包邮寄给了温父温母之前给温亦雪的地址。 陈默在抄写地址时才知道,温父温母竟然是在大西北,那地方现在可真是个鸟都不拉屎的地。 想到这,陈默又多汇了50块钱,给温父温母汇了150块钱。 将这些都处理好,陈默慢悠悠地去了事业单位家属院。 距离吴大东答应他的时间,已经过去了5天了,这五天陈默一直在忙着赚钱。 还没有打听事情进展到哪一步了。 第二十四章 公安来访 刚到大槐树下,陈默就又看到了上次的那些婶子大娘。 她们看到陈默也眼前一亮,连忙招呼陈默过去。 “哎,是你啊,小伙子,快过来。” 陈默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有情况啊,连忙坐了过去。 “小伙子,就你上次打听的那个考上京都大学的李红梅家…出事儿了!” 大婶神神秘秘地说。 “啊?啥事儿?”陈默也很给面的询问,极大满足了婶子们的分享欲。 “他们家啊,据说就李红梅她妈郑茹,打麻将输了好多钱,被她老公发现了,两口子打架了,听说张宏才现在都不回家了。” “闹得可大了,据说最后还是郑书记出面给李红梅交的学费。” “是么?” 陈默眼中精光闪过,又开口问:“是么?那他们家现在没事儿了?” “怎么没事儿了,听说两口子闹离婚呢。” “闹离婚?” “对,两口子闹离婚呢,结果分割家产的时候又干上了,郑茹说家里的东西都是她兄弟买的,让张宏才净身出户呢?” “哎,我跟你说,这还没完呢,那个郑茹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了,又出去打麻将了。” “她是疯了吗?都输了那么多钱了,还出去玩麻将” “这我哪知道啊,可能是想赢回来呗” “我跟你们说,这就是被人圈住了,总觉得自己能翻本,最后一定是越输越多” “郑茹那个人平时就爱玩点小牌,怎么突然玩这么大了?” 陈默根本不用过多开口,只需要在话题跑远的时候适当引导一下,就把这家人现在的情况打听得七七八八。 尤其是其中有一个叫李婶子的大娘,那知道的叫一个清楚,据说她就住在张宏才家楼下。 彭县西街,牌馆。 烟雾缭绕,烟味有些呛人。 陈默刚跨过门槛,就被蹲在条凳上的耗子眼尖地看到了。 “我来找大东哥。”陈默直接道明来意。 耗子就扯着嗓子朝后面喊:\"东哥!有人找!\" 陈默扫了眼乌烟瘴气的屋子。 有几个人看见他便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陈默心里明白,应该是上回他和吴大东赌牌赢了的事儿还没过去。 转身退到门外,陈默不喜欢给人当猴耍。 没等一会儿,吴大东就推门钻了出来,表现得很热情。 \"小陈兄弟来得正好!\" \"大东哥你得给个准话啊,到底几号动身?\"陈默递了根烟过去:\"我得提前开介绍信。\" 陈默今天就是来履行承诺的,他可不会等着吴大东去找他。 吴大东把烟往耳后一夹“十天后,晌午两点。” 随后他压低嗓子凑近陈默:\"咱们不去汽车站,直接来这儿,哥带你坐四个轱辘的……\" 说着比划了个方向盘的手势:“比长途汽车舒坦多了!\" 陈默咬着烟嘴轻笑:“成啊,那我等着大东哥带我开开眼。\" 吴大东看着陈默这副不以为意的反应,挑了下眉 奇怪了,他调查过陈默,一个没什么背景的普通村民 可能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县城,可当他听到能坐汽车时却表现得毫不期待。 陈默一路哼着小曲往家赶,他今天心情不错。 毕竟今天给岳父岳母汇了钱,还汇了东西。 上辈子自己一直被人说是吃软饭。 他也确实一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温亦雪家里邮寄来的东西。 现在终于能反馈一二,也算弥补了一点心中的亏欠。 “小默!小默!陈默!” 老远的,陈二狗就看见了陈默慢悠悠地骑着白色自行车。 陈默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表哥,二叔家的孩子陈二狗骑着二八大杠向他冲来。 “二狗哥,咋了?”陈默停下了车。 “快……快回家小默,你家来了两个戴大盖帽的公安!”陈二哥骑到近前,汗水顺着脖子往下淌,上气不接下气的说。 一看就知道是特意来找陈默的。 陈默骤然眯起了眼睛。 什么情况? 陈默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回家,刚冲进家门就发现除了大姐,一家人都在自己家的院子里。 两个公安坐在院子的木桌旁喝着茶,不像是要发难的样子。 陈默有些摸不清情况。 此时温亦雪上前给陈默端来了一杯水,并且暗示的给陈默一个安抚的眼神。 陈默心下一松,有了些猜测,这不是冲着他来的。 这时候年龄稍长的公安看见陈默着急忙慌的冲进来,安抚的笑了笑。 “陈默同志是吗?别紧张,我们就是例行调查一下。” “例行调查?” “对,最近我们破获了一起儿童拐卖案,据犯罪嫌疑人供述,抓到了三名帮凶,他们说曾经差点拐走你的孩子,这件事儿是否属实?” 年轻一点的公安翻开随身携带的记事本,准备随时记录。 张妈被抓了?好事儿啊? 他就说自己重生回来这段时间一直很小心,刚刚见完吴大东也完全没有迹象,怎么可能突然有公安来他家。 放下心来的陈默也随意找了块台阶坐下,先喝了一口媳妇给他倒的水,顺了一口气。 “对,是有这回事,但是我当时并不知道陈钢他们是要把我的孩子带到什么地方去……” 一问一答之间,公安很快就把事情始末摸清了,两人随即起身告辞离开。 刚出了门,年轻一些的公安将笔记本放回背包里,语气轻快的说:“师傅,看来那封举报信不是他写的。” 年长的公安却并不认同,他淡笑出声:“我倒觉得就是他写的。” “啊?可是他根本不知道……” \"他从进屋以来,说的所有话都滴水不漏,一个农村汉子,能有这么高的心理素质?\" “那他为什么不承认?这不是好事儿吗?” “可能是不想惹麻烦,能在孩子被拐后一天内调查清楚始末,并将举报信送到局里,是个人物。” 老公安没说的是,那三个试图拐卖陈默孩子的人,后来都被人打断了腿。 “你记住,以后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 “知道了,师傅。”小公安应声。 送走两位公安,陈家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五章 嚼舌根 “儿子呢?”陈默看向温亦雪询问。 “在老宅,大姐带着呢。”温亦雪的声音很温和,让人莫名心安。 陈默骑车回来的路上,一直在琢磨公安是因为什么事情来的。 上辈子“张妈”这个人,可是十几年都没有抓到。 还是后来有孩子寻亲,才揭露出了她的事迹。 现在因为他的干预,“张妈”比上辈子早了几十年被绳之以法。 还有陈钢那三个人,先是被敲断了腿,又因为拐卖儿童被抓。 虽然是未遂,但在严打期间,没个几年根本出不来。 陈家村,村口晒谷场。 懒汉跟懒婆娘在嚼舌根。 李婶子神神秘秘地低声说:“哎,你们听说了么?陈默家来公安了。” 刘婶子:“我听说,他是因为投机倒把被抓了!” “啊?真的啊,我就说他前几天骑的那辆新飞鸽来路肯定不正。” “嗤!”旁边坐着的陈建国吐了一口瓜子皮,面露不屑:“我这个侄子,从小到大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能被公安抓我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不走正道,烂泥扶不上墙。呸!” 李婶子:“可不是么,一个大男人,成天让媳妇养,吃软饭。” 陈建国:“就是,我跟你们说,上次陈佳浩丢了那事儿,说不定就是他自己想买孩子!” 李婶子:“可不是么,那几个人明明就是他的狐朋狗友,不是他想卖人家能盯上他。” 刘婶子:“丧尽天良了,连自己孩子都能卖啊。这种人真是我们村的耻辱,活该被公安抓。” 李婶子:“要我说,抓得好!” 张岚正巧吃完饭出来遛弯,听到这话可还了得。 几步走上前,抓起地上晒的谷子,狠狠地朝这群人扔了过去。 “哎呦!谁啊?”李婶子抓掉头发上的谷子,一回头,就看见张岚叉着腰,怒视着她。 一下子就怂了几分。 毕竟背后说人家儿子坏话,被人家抓了个正着。 “好呀,扎堆在这给我儿子泼脏水是不是?” “我不怕告诉你们,我儿子好好的在家呢,谁被公安抓住了啊!” “背后嚼这种舌根,你们也不怕遭报应!” “什么叫我儿子自己卖孩子?你们知道那公安来干啥的不?就是来告诉我儿子人贩子被抓到了。” “谁在让我听到这种话,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还有,医院还收黄精呢,今天你们……”张岚手指着这群人“有一个算一个,你们家人以后不许往我家送黄精,你们不是能在背后造谣么!” “我现在就去大队里,问问大队长,你们没这造谣诽谤,是不是都应该挨处分!大队长要不给我家一个公道,我就去报公安,正好公安同志今天来了,都把你们送进去!” 张岚指着陈建国更生气了。 “还有你,大哥,我们家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这么编排你亲侄子?你还是个人么你!” 四周寂静,没人敢说话了,张岚还不解气,抬腿就往陈鸿民家走。 这下子人群坐不住了,赶忙起身拦张岚。 “哎,陈默娘,我们就是随便说说,没有恶意的。” “对对对,陈默没被公安抓走,这不是好事儿么。” “就是呀,你消消气。” 这下子几个人是真的有点怕了,这要是真闹到大队上去,还不得扣他们工分。 “哼!”张岚冷哼一声,一把甩开李婶子的手,继续往前走。 今天这事儿,她必须得让大队给他们家一个交代。 不可能善了! 她家儿子以前就算有点小毛病,但是心地不坏啊。 这几天村里人往他们家送了这么多黄精,谁家没跟着赚到钱? 真是端起盆吃饭,放下盆骂娘。 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陈鸿民出来的时候,已经将事情的大概打听清楚了。 内里暗骂这些嘴上没把门的。 他今天刚刚听陈建川说再收三天黄精的事儿,这帮人就给他惹祸。 大队里一年到头也没有什么能赚外快的机会,别被让这帮人折腾没了。 陈鸿明站在晒谷场前时,来看热闹的人已经开始变多了。 陈建国被陈老爷子揪着耳朵一顿教训,这时候也不敢说话了。 所有刚刚参与嚼舌根的人都蔫头耷脑地站在对面。 陈鸿民黑着脸,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们一眼。 语气有些严厉:“不知道的事情你们就敢瞎造谣!再有下次,看我不扣你们工分!” 陈鸿民转身看着张岚,陪着笑脸不好意思的说:“嫂子你看,我也教训他们了,再有下次,我肯定扣他们工分。” 陈鸿民不想因为这件事儿就扣工分,那工分都是一家养家活命的本钱。 都是辛苦劳动得的,实在不好因为几句捕风捉影的话就扣了。 这时候陈小雨也跑了过来站在张岚身后,双手环胸,凶巴巴的盯着那些造谣的人。 陈家人自然也得知了村口的事儿,陈建川是因为他大哥在这,他不好出面。 陈默是压根不在意,公道自在人心。 多了一辈子的阅历,他根本就不在乎现在村里人的几句话,这辈子他有信心会带着亲朋好友越过越好,剩下的人只会渐行渐远。 张岚也知道这时候让陈鸿民罚他们的工分不现实,但是也不想就这么放过这帮人。 “行,看在大队长的面子上,我可以不在追究了,但是这些人必须用村里的大喇叭给我儿子公开道歉!” “对!公开道歉!”陈小雨在旁边帮腔。 “行,就让他大伯带头道歉!”这时候陈老爷子突然开口。 “爹,你这是干啥呀。”陈建国急得跳脚,明显不愿意,很不服气。 不就是说了几句话么,至于么。 陈老爷子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照着他脑袋就是一巴掌。 陈建国一下子就不敢说话了。 村人甲:“人家陈默家前几天还收大家黄精,带大家赚钱呢,你们咋能这么编排人家呢?” 村人乙:“就是啊,李婶子,你家小虎不还去人家送黄精了么,我都看见了。” 围着看热闹的村里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行,你们几个,明天赶紧公开道歉。” 陈鸿民一看这事儿能了,赶忙顺着台阶应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劫匪 陈默这几天有点忙。 但是为了打破村里的流言蜚语,还是骑着白色飞鸽在村里转悠了一圈,证明他真没被公安抓走。 这十天里,他又带着成星海去卖了3次松子,总共赚了四百多块钱。 分到陈默手里也有二百多。 一千斤黄精也送到了县医院,那个叫马正平的采购员对黄精的质量赞不绝口。 告诉陈默过半个月,可以在来送,陈默欣然答应下来。 一千斤黄精卖了三百五十元,扣除成本,净赚二百。 在张岚气愤的要求下,确实没收李婶子,刘婶子跟陈建国的黄精。 为了这个事儿,陈建川还特意去了一趟陈爷爷家,回来后脸色也不怎么好。 陈默没多问,有些亲戚生来就是合不来,没必要硬凑。 但他也能理解他爸,毕竟是自己的亲哥。 嫉妒有时候就是这样,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就是看不得两个弟弟赚钱。 二叔跟狗子最近因为上山打松子也赚了不少钱。 陈默提前两天开好了介绍信,跟温亦雪保证三天内一定回来,才一个人去了县城。 这次他没有骑车,而是搭了同村人的骡车。 到牌馆的时候刚过晌午。 老远就看到一辆绿色的解放ca-10卡车霸道地停在路边。 就连陈默都没忍住围着车转了一圈。 79年,解放ca-10卡车是专门用于救援跟运输物资的。 军绿色的车身如斧劈刀削,圆形大灯嵌在铁网罩里,前保险杠焊着防撞钢条。 陈默有点喜欢这个年代的车了,记得79年公安系统还配备北京吉普212,也是野性十足。 想买车,奈何现在还是一个你有钱都买不到车的年代。 陈默无奈的砸了一下嘴。 “怎么样!哥跟你说了,有好东西。” 吴大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大东哥,厉害啊,这车都让你给弄来了。” 陈默竖起了一根大拇指,这句夸赞真心实意。 “哎,这是县里的车,本来也是要去省城运送物质的,顺道带我们一趟,顺道。” 吴大东虽然神情很得意,但是嘴上说的还挺冠冕堂皇的。 陈默笑笑没接话,这只能证明吴大东的靠山挺硬的。 吴大东招呼陈默:“还没吃饭呢,来,哥请你去国营饭店搓一顿。” 陈默也没矫情,跟着吴大东就去了国营饭店。 猪肉白菜炖粉条,铝盆装的,上面漂零星飘着点猪油。 烧茄子,表面裹着厚面糊,是过油的,浇了酱色芡了汁,看这就很有食欲。 葱花饼,金黄香脆。 这个之前陈默给温亦雪买过,四两粮票一份,里面只有2个。 这顿饭可以说是诚意十足。陈默吃得很满意。 但是满意贵满意,该谈的规矩不能忘。 吃饱喝足,陈默吊着烟,看向吴大东:“大东哥,这走之前,有些事还是得说清楚。” “陈兄弟你说。”吴大东在旁边摸着肚子,很爽快的让陈默开条件。 “这行的规矩,赢了,我抽成百分之十,输了,你全担。” 其实他出手,就没有低于百分之二十过,但是在这个小县城就是这个价,陈默也不愿意破规矩。 并且他很清楚,这次不能输,因为吴大东这个亡命徒不会放过会输钱的人。 既然承担了风险,那就应该有相对应的回报。 “没问题,咱们就按规矩办。”吴大东听见陈默将条件反而心下一松。 干这行的,谁不是图个利字呢,陈默要是只为了搞一下张宏才一家出手,他还不放心呢。 吴大东一向相信,只有利益才能绑住人心。 下午2点,解放ca-10准时启动,出发省城。 陈默因为身份特殊,有幸坐在了副驾驶。 吴大东做中间位,开车的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 据说就是专门开这辆卡车的司机。 卡车车兜里坐了耗子等十几个吴大东牌馆养的小弟。 彭县距离最近的省城阳市有将近400公里。 79年道路交通还不成熟,很多地方连路都没有,大多数地方还都是黄土路。 很耽误行程,大概要六到7个小时才能到达省城。 陈默前几天忙忙叨叨的,也有点累,刚坐上车没一会就睡了过去。 夜幕渐渐降临,卡车继续平稳行驶。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疲劳驾驶一说。 “砰!” 一声巨响,直接把陈默吵醒了。 他打了一个激灵,浑身一身,车窗户的倒影下是他绷紧的下颌线。 陈默眼神锐利,看向前方。 这时候的路上可不太平,到处都有靠劫道为生的匪徒。 只见前方停着一辆八成新的北京吉普212。 车牌号京a9983 车辆前面被一棵横着的大树拦住了路。 车周围围着二三十个蒙着脑袋的大汉。 从副驾驶走出来一个男人,举着枪。一脸戒备。 刚刚那个声音应该就是他开枪示警的。 还是个京牌?陈默挑了挑眉,这辆车上的人不简单啊。 吴大东自然也被吓醒了。 “卧槽,这他奶奶的,遇到劫道的拉?” 陈默此时异常冷静:“师傅,倒车,我们停后面观察一下。” 司机看向吴大东,吴大东点头:“听陈兄弟的。” 卡车缓缓后退,只有车灯还照着前方。 此时坐在吉普车里的陆雪松面色平静,并没有多少慌张。 “陆局,怎么办?后面好像来了一辆卡车……卡车退……退走了。”司机小张有些紧张。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本来看到后面来了一辆运输物资用的卡车还以为能吓退这帮匪徒,没想到卡车竟然退走了。 陆雪松轻叹一口气,他这次接到了紧急任务,要不然也不会只带一个警卫员就往阳市赶。 他知道北方民风彪悍,这一枪应该是吓不跑这群人。 眼中寒光一闪。 “王哥,去把树挪开,谁敢上前,就开枪。” 陆雪松的话掷地有声。 “是!”王哥应声,神情坚毅地缓步上前,端枪的手很稳,枪口直直的指着前方的匪徒。 眼看王哥就要把大树踹开,为首的匪徒眼中凶光毕露。 “兄弟们!他只有一把枪,给我上!抢完这单,在把后面的卡车也抢了,我们吃香的喝辣的!” 声音很大,陈默在后面都听到了。 枪声再响,陈默这次没有犹豫地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去帮忙!否则他们死了,我们也走不了!” 第二十七章 初遇陆雪松 吴大东这次是带了赌资的。 他本不想掺和这事,但陈默的话点醒了他。 对方得手后也不会放过他们。 虽然自己带了十几个弟兄,可匪徒人数更多,还都抄着家伙。 “妈的!下车干他丫的!” 吴大东一狠心,从车座底下抽出备好的钢管。 车斗里的小弟们呼啦啦冲下来。 等陈默冲上前时,警卫员的手枪已被打落。 地上躺着四个胸口中弹的匪徒,足见警卫员枪法精准。 但是他的表情并没有恐惧和惊慌,还在奋力反击,死命的保护着车里的人。 陈默抓起匪徒掉落的斧头劈下去,血点溅上脸颊。 斧柄在掌心颤了颤,他很久没下过这么狠的手了。 但是陈默知道他不能退。 这个年月,荒郊野岭的,挨了刀子连全尸都留不下。 余光忽然瞥见车后座下来个高大身影,他暗想这领导倒有胆量。 陆雪松确实有胆色。 身为陆家第三代最出色的子弟,他没法眼睁睁看着下属拼命。 他的骄傲不容许他躲在车里,索性抄起匕首和王哥并肩作战。 只是没想到先前那辆卡车里的人会有勇气折返相助。 吴大东很快也带着人冲了过来。 陆雪松手里拿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匕首,手起刀落,刀刀见血。 混战很快就结束了,虽然匪徒人数众多,并且都手拿家伙。 但是很明显他们没什么组织能力。 而陈默这方是在搏命,吴大东车里有钱,他打起架来根本不要命。 谁敢抢他的钱,他就敢要谁的命。 那群劫匪一看是不可为,有一个转头就跑的,就能带动第二个。 很快能动弹的匪徒都跑了,剩下倒在地动不了的,一直在哀嚎。 陈默松了口气,后背挨了一下,虽然最后时刻侧身躲过,还是留下条不深的刀伤。 刚刚打斗太激烈,感觉不出疼,现在停下来才觉出后背火辣辣地痛。 “嘶——”陈默直起腰倒吸冷气。 “严重吗?”身后传来陌生的低沉男声。 陈默转头看向来人。 初见陆雪松就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这很反常,他很少对陌生人生出好感。 可陆雪松是个例外。 对方直视他眼睛时也晃了神。陈默那双桃花眼竟与自己眉眼出奇相似。 “小兄弟”陆雪松欲言又止,最终改口:“谢谢你们。” “没事,小伤,而且我们也是自救。” 陈默没打算攀交情。虽然看出对方身份不凡,但路遇劫匪本就是帮自己,没必要邀功。 吴大东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颇有江湖气的走过来套近乎:“兄弟叫什么呀,是要往阳市去吗?” “我姓陆,是要去阳市。”陆雪松并没有报自己的名字,他突然想,如果是刚刚那个小兄弟询问,他应该会直接告诉他名字。 王哥从旁边走到陆雪松旁边,上下打量了一下陆雪松,见他没有受伤,松了口气。 陆雪松从车里拿出了纸笔,刷刷的写下自己的内线号码。 递给吴大东跟陈默。 “如果你到了阳市,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陆雪松的态度很自然,并不让人反感。 陈默伸手接过纸条,随手揣到了兜里。 “我有急事要在赶紧赶到阳城,就先走了,如果有机会在阳城再聚。” 陆雪松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 陈默前世见过很多这种类型的人,这是世家子弟的标配。 一般这种类型的人,都是从小受到家族熏陶重点培养,才能养成的气质。 回到车上,陈默瞄到吴大东字条上写着:陆—01087…… 陈默挑了挑眉,他其实在把字条放兜里时看了一眼,他的字条上写的是:陆雪松-…… 很有意思,被特殊对待了。 陈默没有深究为什么陆雪松会对他特别,很多时候,人和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么奇妙。 被这么一耽误,陈默这一行人到达阳市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 众人都很疲惫,吴大东提早预定了招待所。 两人一间,陈默与吴大东一间房。 陈默匆匆洗漱完,进房间就睡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陈默罕见的起晚了。 后背的伤口虽然并不深,但是昨天晚上什么措施都没做。 陈默看到被子上有一条鲜红的痕迹。 这整得跟女人大姨妈似的。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陈默爬起来准备出去找个药店,随便搞点碘伏什么的处理一下。 陈默看着在旁边还睡得跟猪一样的吴大东,也没叫醒他。独自一个人出了门。 走在阳城的大街上,陈默发现,79年的阳城已经随处可见沿街叫卖的小商贩了。 根本没人管。 在彭县,还要靠黑市来进行交易,但是阳城的大街上,已经能看到实体店卖早餐了。 陈默找到一家卖包子的店铺,坐下来随意点了几个包子跟一碗豆腐脑,低头开始吃起来。 味道很不错,豆腐面上面绿油油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陈默吃完饭,一结账,一共花了8毛钱,如果有粮票可以用2两粮票抵4毛钱。 陈默没有用票,交了8毛钱。 这个物价在彭县根本不可能,没有人会用将近一天的工资去吃一顿这么普通的早餐。 足能证明阳市的繁华。 陈默在阳市的街道上随意的走着。 不远处,看到新起的几间三层小楼,陈默知道这都是需要钢筋的工程。 在79年还是不常见的。 上辈子他后来也来过阳市,那时候的阳市已经很发达了,到处都是高楼大厦。 原本陈默算去药房随便买点药回去再自己处理一下伤口。 可诊所的小大夫却格外认真,非要检查他后背的刀伤才肯开药。 陈默也很无奈,最后就是让小大夫直接清创上药处理好了,还吞了半片止痛药,等陈默走出诊所时,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陈默沿着运河堤坝漫无目的晃荡,晨跑的年轻人,打太极的老头老太太,让这个地方充满了市井生气。 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突然想起陈家村还没通上电的日子。 得抓紧赚钱了,等八零年包产到户政策下来,家里人就不用整天上工了,那个时候才是真的各凭本事。 第二十八章 只赌牌不做局 拐角处叮叮当当的麦芽糖敲打声引起陈默的驻足。 玻璃罐里的大白兔奶糖在一堆水果硬糖里格外醒目。 想到家里白胖胖的儿子,他也挤进孩子堆里跟着买了一些大白兔奶糖。 毕竟县城可没有这种紧俏货。 前方巷口突然传来了一些嘈杂的议论声。 陈默抬眼看过去,竟然又一次看到了陆雪松。 陆雪松一身休闲服,明显是一个人出来运动的。 但是现在面色惨白,扶着双腿,摇摇欲坠的样子。 周围围着一群热心肠的大爷大妈。 “小伙子,你这是咋了?” “要不喝点水?” “你就一个人吗?用我们送你去医院吗?” 陈默看着陆雪松这副样子,莫名的有些心里发紧。 快步走过去,一把扶起陆雪峰,从兜里掏出刚刚买的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塞到他嘴里。 陈默上辈子年龄大了以后也有一点低血糖。 只要在没吃早饭的情况下剧烈运动,就会头晕眼花,面色发白。 所以一眼就看出来陆雪松现在的状况。 “我扶你到旁边坐一下。” 陈默扶着陆雪峰走到旁边的花坛旁坐了下来。 周边的人以为陈默是陆雪松的熟人,也就不在围着了。 人群散开,陆雪松坐着缓了好一会,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 “小兄弟,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啊?” 陈默在陆雪松休息时,从旁边的小摊位上买了一个茶叶蛋和一瓶水,递给陆雪松。 “我叫陈默,我知道你叫陆雪松,你给我的纸条上写了。” 陆雪松仰头喝了一口水,抬眼打趣的看着陈默:“对,只给你写了,我特意写了两张纸条。” “哎,可别这么说话,我怕我老婆有意见。” “啊?”陆雪松一下没反应过来,在79年,他还不能理解男人跟男人之间变味的“兄弟情义”。 “兄弟,你应该比我大?” 陆雪松闻言垂眸,掩下了眼底的异色。 状若无意的随口回了句:“我是1950年出生的,今年29了。” “那你确实比我大,我是56年出生的,属猴。”陈默笑着说:“我得叫你一声哥啊。” “56年么……”陆雪松脸色微变,低声呢喃。 “怎么了?”陈默敏锐的察觉出陆雪松异样。 “哦,只是觉得小兄弟还挺年轻的。”陆雪松恢复了平静,有变成那个处事不惊的淡笑摸样。 陈默摸了摸自己脸,他看着不像23吗?他感觉自己长得还挺年轻的啊。 “嗯,直接叫哥,显得亲切一些。” “啊?”这次轮到陈默愣怔了,这么不见外的吗? 这可跟他印象中傲气的世家子弟不一样。 陆雪松笑笑,转移了话题:“你们这次来阳市是来运输物资的吗?你家在哪啊?” 陆雪松有点迫不及待地想了解陈默。 陈默沉默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陆雪松对他的态度不太对劲。 从第一开始区别对待的纸条,到现在明显是在调查他的背景。 可是陈默实在想不出像陆雪松这样的人,怎么会对他感兴趣。 “我是彭城人,这次就是跟朋友来阳市见见世面。”最终陈默有选择性地回答了陆雪松。 陆雪松是何等聪明的人,他感受到了陈默对他的戒备,没有在追问下去。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陈默的名字跟生活区域。 他可以回头自己慢慢查。 陆雪松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陈默给他买的茶叶蛋 “我今天确实没来得及吃早饭,老毛病了,现在已经缓过来了,我留给你的是我私人电话,如果有需要可以联系我,毕竟你救过我两次了。”最后拍了拍陈默的肩膀:“我先回去了。” 陈默看着陆雪松的背影,拧着眉。 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想不通就不想了,今晚还要跟吴大东去赌牌。 陈默回去的时候,吴大东跟耗子等人已经醒了。 吴大东看到陈默回来了,连忙招呼他吃饭。 陈默看着桌子上摆放的包子跟馒头笑着问:“大东哥,你这吃的是早饭还是中午饭啊?” “哎,不重要,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小默你别嫌弃,先凑合一顿,一会儿,我们先去看看地方。” 可能是经历过劫匪事件,吴大东对陈默的态度明显亲近了不少。 等大家都休整完,吴大东招呼陈默上车出发。 卡车一直在往阳城市外开,直到停在一处山脚下。 这司机明显不只一次帮吴大东开过车,全程都很识趣地装聋作哑不发一言。 吴大东拉着陈默下车,十几个人就这么上了山。 走了大概一个小时,才从另外一个方向下了山。 那里早就停着两辆三轮车。 几个人又折腾上了三轮车。 坐在三轮车的车斗里,山间的小路有点颠簸。 路上吴大东才跟陈默交实底。 “这次会来两个大老板,都是港岛的,港岛你知不知道?” 陈默挑了挑眉,不会这么巧? “听说他们来我们这是考察生意的,陪他们的掮客说,这两个人在港岛就是出了名的喜欢玩两把。” 陈默闻言莫名其妙的看向吴大东。 这人平时看着挺精明的? 怎么会这么蠢,两个不知道根底的人就敢给你介绍? 掮客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吴大东好像看出来了陈默眼神中的含义,哈哈一笑。 “这两人的牌局确实在阳城没人敢接,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根底,但是这活是我师弟介绍给我的,我们去的地方也是我师弟的场子!” 吴大东拍了拍陈默的肩膀。 “小默,你放心,你大东哥可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买卖。” “我们啊,也就是打个配合,有人探底。”吴大东向陈默挤了挤眼睛。 陈默的表情突然变得很严肃:“大东哥,我有一个规矩,只赌牌不做局。” 陈默非常不喜欢给人做局。 这也是他师门的规矩。 在赌门里赌牌跟做局是两件事儿。 做局是串通好庄家跟赌客,事前大家约定好暗号,一起串牌,互相打掩护,专坑一家。 这不是赌局,这是诈骗,属于下九流。 吴大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小默,不是东哥说你,这两个人来自港岛,我们肯定是要团结一些一致对外啊。” 第二十九章 港商 可惜这次无论吴大东怎么说,陈默就是软硬不吃。 吴大东眼中闪过不耐,这小子有点油盐不进。 陈默也眯起了眼睛,食指无意识地叩击着。 气氛沉寂了下来,只剩下三轮车的突突声。 吴大东陷入了思考。 虽然他只跟陈默玩过一次牌,但也就是那一次,让他确认陈默是个高手。 他根本看不透这小子的手法。 陈默全程都在闷牌,而且手指只接触过自己的牌面。 他吴大东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 如果当初陈默不肯来帮他,他肯定会用些手段,没想到这小子很上道。 这次他非要带上陈默也是因为心里没底。 没有人跟港岛的那两个人玩过牌。 假如他跟他师兄两个都栽了,这个结果是他承受不起的。 但是让他们就这么放走这两只肥羊,又不甘心。 想到这,吴大东咬了咬牙,暂时还不想跟陈默撕破脸皮。 “小默,我跟我师兄会有一个人下场的,你只要保证不坑自己人,我答应你的提成不变。” “好。”陈默答应得也很痛快。 还算吴大东识相,要不然今天免不了要废些手脚。 陈默并不想在自己还毫无根基的时候惹麻烦,但是他也不怕麻烦。 三轮车一路将众人拉到了一处废旧的院落里。 外表看着像是废弃很久了。 三间小平房外表看着有些破败。 其中有一间还挂着蓝色的门帘。 门外站着几个盯梢的人,烟头的红光忽明忽暗。 “师兄,我们来了!” 吴大嗓门刚响起来,蓝色门帘一掀,走出个笑眯眯的胖子,圆脸上堆着人畜无害的笑。 “小默,这就是我师兄,吴三元。” 吴三元笑着伸出手:“这位就是陈默小兄弟?幸会幸会。” 陈默握住他的手,注意到对方眼里闪过的疑惑。 毕竟自己这双手白净修长,没半点老茧,确实不像赌场老手。 “三元哥,久仰。”陈默松开手,扫过胖子圆脸上堆着的笑。 “我就是来见见世面,您按规矩安排就行。” 吴三元眯起小眼睛:“来,先进屋说。” 他领着众人走进里间。 房间挺宽敞,中间摆着张大赌桌,桌面磨损明显。 陈默挑眉,这年头国内很少见这种规格的赌桌,看来吴三元确实有些门道。 “小默,你先坐会儿,我跟师兄说一下情况。”吴大东没进屋,站在门口对着陈默喊了一句。 “好。”陈默不在意的应了一声,然后在屋子里到处看了看。 屋外。吴大东拽着吴三元到墙角。 “那小子不好拿捏,他不想做局。”吴大东压低嗓子。 “什么?那你带他来干什么?”吴三元褪去笑脸,眉眼透着阴郁。 “这小子有点邪门,横竖他赢钱算咱们的。只要不坑自己人,凑个数加道保险。” “你确定他靠得住?” “他顾家,底细清楚,不会吃里扒外。” “行!”吴三元咬牙点头。箭在弦上,容不得他犹豫不决了。 屋里陈默掀开赌桌上的皮箱,里面是码得齐整的专用筹码。 他拈起一枚,思绪飘到上辈子的港岛赌场。 金碧辉煌的大厅,水晶吊灯晃着眼,穿着旗袍的艳丽佳人,还有那纸醉金迷的气氛。 深吸一口气,想到自己前些天刚答应温亦雪绝对不会再出去赌博,自嘲地笑了笑。 君子论计不论心。 横竖不是给自己挣。 指尖轻抖,筹码灵蛇般在指缝游走。 这双手比前世后来那双手活泛多了。 下午五点,陈默在屋里听见三轮车由远及近的响动。 “来了!”吴大东起身迎出去,陈默坐着没动。 他没有出去迎接赌客的习惯,在说又不是他组的局。 门帘掀起,先进来个穿花衬衫的中年男人,啤酒肚把真丝面料撑出弧度,带着个大金表。 后面跟着穿竖条纹衬衫的瘦高个,金丝眼镜下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陈默注意到他右手腕有一道寸长的蜈蚣疤。 陈默眯起眼睛。这两个人有点眼熟啊,但是一时间还真想不起来自己上辈子在什么地方见过, “哎呦,这里还有位靓仔啊。”瘦高个操着港普热情招呼。 陈默起身挂上腼腆笑,挨个握手没多话。扮足涉世未深的模样。 两双手相触时,他在对方眼底捕捉到与吴三元握手时同样的暗芒。 很好,最好就把他当成一个愣头青。 他垂眼退回座位。 这时吴三元装作和陈默、吴大东素不相识的模样介绍。 “这位是我兄弟,喊他大东就行,平时也好玩两手。听说两位港岛大老板想玩牌,特意请他来作陪。” 又指着陈默:“这位小兄弟叫陈默,跟着大东来见见世面,待会儿也陪两位老板玩几把。” “大东、小默,这两位是来考察市场的林永昌林老板、周世荣周老板,港岛商界这个——”吴三元竖起大拇指。 “哎呀吴兄弟讲笑啦。”穿花衬衫的林永昌拍着肚皮。 “我们在港岛不算什么哒。”周世荣扶了扶金丝眼镜:“随便玩玩,当交个朋友啦。” \"我们来时特意向市里领导打过招呼,市局公安同志对我们的安全特别重视。\"林永昌随手点燃了一根骆驼牌香烟,弹了弹着烟灰有道:\"今天就是随便玩玩,可别伤和气。\" 话里藏的刀尖让吴三元喉结一滚。吴大东后脖颈微微发凉,这句话意有所指啊。 陈默低头摩挲筹码,心下了然,怪不得呢。 刚刚他没出去,不知道这两个人带了多少人来,但是他们敢在北方的地下赌场露财,还是有所依仗的。 吴大东他们今天要是敢直接黑吃黑把这两个港商弄死在这,明天等着他们的就是全城通缉。 “哎呦,两位老板放心,我这肯定保证两位的安全。”吴三元脸上堆笑:“那……两位老板想玩什么?” “你们也不懂什么是德州啤牌。”周世荣中指叩着赌桌:“凑合玩梭哈。” 陈默数把玩着筹码没抬眼。 这话咋听还算客气,但是这人把“凑合”二字咬得轻飘,泄露了几分高高在上与鄙视。 现在还是79年,国内确实还没有人玩德扑,港岛也还称呼德扑为德州啤牌。 第三十章 玩这么脏的吗? “德州啤…牌?”吴三元有点蒙,声调都拐了个弯。 他行走江湖这些年,愣是没听过这种玩法。 港岛的人果然不好伺候。 “啊,那…我们就玩梭哈,哈哈!”吴三元赶忙岔开话头盖过尴尬,朝旁边小弟使了个眼色。 几人围着赌桌落座,顺序依次是林永昌、吴大东、周世荣、陈默。 陈默很喜欢坐后位,所以率先一步走到了最后的位置,让周世荣扑了个空。 吴三元吩咐人拿来了两副新牌,分别打开,把牌摊开展示。 陈默没碰牌,这扑克和彭城吴大东牌馆里的货一模一样。 两个港商倒是显得很谨慎,挨个站起来把牌逐张仔细查验了一遍。 吴大东也跟陈默一样,手都没往牌上搭。 检查完毕,二人举手表示没有问题。 吴三元又装模作样地看向陈默与吴大东,两人也点头表示没有异议。 “那不知二位……准备兑换多少筹码?”吴三元搓着手,胖胖的脸色堆满了笑容。 林永昌朝身后的秘书抬抬下巴。 手提箱很大,喀嗒一声弹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满满的大团结。 吴三元瞳孔一震,这么多钱的冲击力还是很强的。 他只觉得后槽牙有些发酸,他们师兄弟拢共就备了五万现钱。 “先一人兑换3万。简单玩玩儿啦。”林永昌说得轻描淡写。 陈默用虎口压住嘴角,掩饰住自己揶揄的表情。 在港岛,这六万块确实不算什么。 但在国内,这就是个很大的数字了,他还真怕吴大东跟吴三元没有赌资。 不过就算这两个人没有钱,也有筹码,毕竟这里是吴三元的地盘。 问题是,如若人家真赢了,到时候吴三元拿不出钱来兑现,那就精彩了。 “好,那我就给二位把筹码兑换一下”吴三元回过神接话,又看向吴大东与陈默:“二位也是换三万的筹码吗?” “跟…跟两位老板一样。” 吴大东这时候已经是强装镇定了,他原本以为五万块,已经足够应付了。 陈默倒是无所谓地笑着点头,又不是用他的钱。 这一幕落到林永昌眼里,他眼神一闪,莫名的,就对陈默起了点忌惮之心。 这后生仔看到这么多钱后实在太平静了,平静得很不寻常。 筹码很交到众人手中。 吴三元坐在赌桌对面,笑眯眯的说:“我们场子抽百分之五的服务费,由最后赢的最多的客人出,各位没意见?” 众人无意义,赌局正式开始。 梭哈的规则其实很简单。 本场会去掉大小王跟2-8,只保留9-a,共计28张牌。 每人先发一张暗牌,仅自己可见。 第二轮发首张明牌,由明牌最大者优先下注。 同牌按黑桃大于红桃大于草花大于方片的排序。 后续每轮发一张明牌,共五轮,所以最后的牌面是一暗四明。 每发一张明牌后开启下注回合。 首轮强制下底注五百。这已经是目前国内玩的最大的底注了。 每轮都可可跟注、加注或者弃牌,加注上限为当前池底总额。 牌型最大的是同花顺,剩下依次是四条、葫芦、同花、顺子等…… 最终还在场的玩家亮暗牌比大小,若牌型相同,则比最大单张。 吴三元手法娴熟地洗牌切牌,操作得行云流水,让人眼花缭乱,然后分别给四人一人发了一张暗牌。 三人都低头查看自己的暗牌,只有陈默没有翻开看。 吴大东对陈默这种喜欢闷牌的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了。 周世荣则根本没有关注陈默,他默默的盯着吴大东的表情看。 只有林永昌不动声色的观察着陈默。 第一局,陈默根本不准备跟到底,开局先探路是他的习惯。 所以尽管到了第四张牌落地时,他的名牌已经凑出黑桃q、10、j的顺子面,他还是很果断的选择扣牌:“不跟。” 吴大东眉头一皱,他搞不明白陈默在干什么。 而显然想探探路的人不只陈默一个,林永昌和周世荣也选择了弃牌。 这下吴大东高兴了,他哈哈一笑,亮出了自己的底牌—红心9,他的明牌分别是梅花9、方片k、黑桃9、方片3。 这样就形成了三条,其实牌面并不算大,但是其他人都放了牌,他通吃底注。 吴大东笑着收走底池,这一把轻轻松松赢了两千。 牌局继续,就这样不瘟不火地玩了四局,其中吴大东赢了2次,周世荣赢了一次,林永昌赢了一次。 陈默表现得很小白,只要牌面不好,他一定放牌,一副胆子很小,根本不敢跟到底的样子。 其实陈默的心里都快骂娘了,他都看到了什么? 吴三元发牌的时候在那玩袖里乾坤(指将牌藏在袖子里,可随时根据发牌的人选换牌)就算了。 这两个港岛仔也在玩移花接木(指利用手法快速转移自己需要的牌)。 玩这么脏的吗?都当自己是千王呢?你们敢在港岛的赌场里这么搞吗? 陈默这时候很想站起喊一声“抓老千!” 这要是在正规赌场,稍微一搜身,这几个人谁也别想跑,身上都藏着牌,个个都得被剁手。 都是一群什么东西? 陈默不想说话,只是一味弃牌。 他都想跟着脏一下了。 而且这吴大东跟吴三元是睁眼瞎吗? 今天要是没有他在,这师兄弟俩栽定了,就这点本事还要给人家做局呢? 牌局来到了第五局,陈默已经输了好几千了,中间他跟过几次注,但是到最后关头都弃了。 林永昌都有点怀疑自己盯错人了,吴大东跟吴三元的路他多少探出来一点,但是这个后生仔的路他没看出来一点。 他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是个赌牌的老手。 林永昌搓着手:“陈小兄弟家里做哪行?”眼睛还盯在底牌上,漫不经心地问。 既然探不出来路数,那就套话试试。 “啊?我吗?”陈默抬头:“就倒腾点药材。” “北方药材确实靓啊!”周世荣扶了扶金丝眼镜。 “我们这趟正想收点高丽参,小兄弟可得搭个线。”镜片的反光遮住了他瞥向林永昌的眼神。 他看出来林永昌忌惮陈默了,虽然他不明白就这么个小年轻有什么好忌惮的,但还是帮忙搭了个腔。 第三十一章 肥羊 “两位老板要是想买高丽参可以来找我,我北方的山上还是挺多的。价格绝对好说。”陈默顺杆往上爬。 虽然他手里根本没有什么高丽参,但是在这边人参不难找。 尤其79年,山上野生的人参还没绝迹呢,随便花钱收收就能搞到。 反正是逢场作戏,忽悠呗,他还能赚个差价。 这次轮到陈默先下抵住,暗牌方片9配明牌红心9,第三张竟来了张草花9。 吴三元发牌的手微动,想给陈默凑成四条的天牌。 陈默却在吴三元发最后那张明牌前突然推牌入池:“手气背,不跟了。” “你手气还背,你不是总说自己运气特别好么。” “这运气也有开小差的时候的。” 就在吴大东和陈默打趣的时候。 林永昌突然加了大注,加在一起足有六千块。 林永昌的明牌有顺子的可能,而且还是a2345的特殊顺。 只要他底牌是a或者是个6无论花色,基本上就是稳赢的局面,吴大东面色一变,开始犹豫不决起来,头上渐渐渗出了冷汗。 他偷偷撇了一眼吴三元,吴三元想让他放牌,他隐晦地用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陈默心里很无语,这暗号敢设计得在明显一点吗? 吴大东有些不甘心,这一把只要吴三元不发错牌,他肯定能做成葫芦。 “大陆仔,快点啦,这么一点钱,有什么好犹豫的。”林永昌在旁边故意出言激将吴大东。 最终吴大东一咬牙,将牌推入牌池:“弃牌。” 林永昌亮出自己的底牌,只是一张黑桃8,一手散牌而已。 偷鸡成功的林永昌哈哈地大笑:“后生仔要交学费啦!” 陈默垂眼冷笑,他刚刚也脏了一下,用落汗的手法标记了几张牌。 所以看得更清楚了,林永昌原本的暗牌根本就不是这一张。 人家手里还握着一个a呢,就算吴大东敢跟到最后,赢的也不会是他。 看来不止他想下饵,这两个港岛人也开始下饵了。 吴大东的脸色很不好看,竟然让人偷鸡了! 他甚至有点埋怨吴三元。 “哎呦,这一把爽啦哦,诸位承让啦。” 林永昌动作夸张地将筹码都揽进自己怀里。 吴大东的情绪还是波动很大,恨得牙根直痒痒。 陈默继续装作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年轻。 下一局一开始,陈默的明牌非常不好,一手散牌完全没有竞争力,不过都是同一个花色。 陈默就继续跟注了,这次陈默跟到了底。 这一局林永昌与吴大东第三轮就弃了牌,早早离场了。 牌桌上只剩周世荣和陈默。 周世荣扫了眼陈默的明牌,拇指摩挲着筹码,毫不掩饰眼里的轻视。“小兄弟,我陪你玩玩。”他随手将筹码扔进池中。 周世荣不信陈默的运气真有那么好,底牌会是个红桃,他觉得这小子就是在偷鸡。 陈默咧嘴一笑,先补齐跟注的筹码,又捏起四枚千元筹码掷入。 “周老板,光跟注可开不了我的牌。”他的食指轻敲桌面,“加注四千。” “年轻人胃口倒是不小。”周世荣笑着摇头,抓起筹码往桌心一撒,“说好要跟到底的。” “周老板果然有魄力,那就亮牌。”陈默说着掀开了自己的底牌。 陈默底牌:红心a,明牌红心5、红心a、红心10、红心k——同花 周世荣是两对,黑桃j和方片j,还有两个q。 陈默赢牌。一把将刚刚输出去的底注都赢了回来。 陈默眨了眨眼睛:“我都说了,我运气一向很好的。” 目前陈默的筹码保持在三万一左右,属于没输没赢的状态。 吴大东输了将近一万,林永昌赢的筹码主要来源于底注跟吴大东的。 周世荣刚刚没有占成陈默的便宜,还剩下2万九,也属于没输多少。 赌局在继续,吴大东明显开始着急了,频频给吴三元释放信号。 果然这把吴大东的明牌好得不可思议,是个同花顺的局面。 这波吴大东在第二张明牌到手之后就直接加重注清场,陈默很果断的弃了牌。 周世荣推了推自己的眼镜,也选择了弃牌。 林永昌的明牌并没有吴大东的强势。 只是个三带二,葫芦的牌面,但是他就是很大胆地跟到了最后。 吴大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底牌,神情都有些压不住了,一把将手里的筹码全都推了出去。 “我all!!”吴大东的神色激动,透着疯狂。 陈默在心底轻叹一声。 赌局之中,最忌讳的是就是认为自己必赢,人一旦有了必赢的把握,那就是坠落万丈深渊的开始。 但是陈默没有多话,这种局面,提醒根本没有用,刀子不切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 “林老板,要不要跟注啊?要不就弃了,别怪老弟没有提醒你,你这牌面可赢不了我!” 吴大东现在有点小人得志的样子。 林永昌看着吴大东,随手抽出旁边的骆驼牌香烟,点了一根。 陈默的目光一凝,这个姓林的手挺快啊。 林永昌深吸一口烟。没说话,顿了顿,直接伸手一把将筹码都推了出去。 “我跟,就陪你玩玩,开牌!” 吴大东站起身来,脸上的疯狂在也压制不住了。 他癫狂的哈哈大笑,伸手将自己暗牌翻开甩在赌桌上。 “哈哈哈哈,我同花顺!你拿什么赢我!” 全场寂静,只剩下吴大东癫狂的笑声。 然而他的暗牌是一张黑桃q,散牌一堆,哪有什么同花顺! 吴三元也傻了眼,整个人像被人按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陈默出言提醒:“大东哥,要不你在看看牌呢?” 吴大东笑声停止,低头一看,整个人都愣怔了。 “怎么可能!!” 他想魔怔了一样,不断地重复:“不可能,这不可能,怎么会是个黑桃q呢?怎么可能,刚刚还不是……” 就在刚刚,陈默眼睁睁地看着林永昌拿香烟时换了吴大东的牌,然后才推的筹码。 而吴大东这个睁瞎,竟然没发现。 就这水平,还敢把人家当肥羊? 第三十二章 下桌吗? 吴大东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整个人都瘫软在赌桌上。 林永昌从容不迫的将自己的暗牌翻开,是个方片5 三带二,不算大的牌面,但是肯定比散牌大的多。 林永昌将赌桌上所有的筹码都拦到了自己面前。 “后生仔,不要反应这么大么,哈哈哈哈” “兄弟,要下桌吗?”周世荣也在旁边笑着问。 吴三元率先反应了过来,他锐利的眼神直视着吴大东,带着警告。 玩牌的规矩就是这样的。 如果你把自己的筹码都输掉了,那么就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个,掏钱加码,第二个,放弃下桌。 下桌就相当于认输离场。这场没有回本的可能性了。 吴三元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吴大东。 吴大东的太阳穴青筋暴起,整张脸涨成猪肝色,双目赤红,颤抖这嘴唇,正准备开口。 陈默却率先开了口:“大东哥,差不多了,就是玩玩,没必要动真格的。” 说着陈默站起来,拍了拍吴大东的肩膀。 陈默的意思很简单,你搞不过,别玩了。 吴大东从旁边拿起一杯水,仰头咕咚咕咚,全都喝了下去。 这下彻底冷静了,嘶哑的嗓子说:“我下桌!” 陈默很也无奈,这俩傻逼,根本就斗不过这俩港商,在抬子上碍手碍脚的。 下一把,陈默明显感觉出吴三元的手开始不稳了。 “三元哥,你就正常发牌就好,别紧张啊。” 潜台词就是,别给老子瞎搞,你就正常发牌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看着陈默那双坚定的眼睛,吴三元突然就又有了些信心,原本发抖的手逐渐稳住。 陈默现在就是有这种让人信服的能力。 林永昌跟周世荣背脊有些僵硬,一股莫名的压力涌上心头。 很难想象这股压力竟然是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给他们的。 陈默这次又开始不打算看暗牌了,这在赌局中叫做闷牌。 吴大东咬住腮帮内侧的软肉不发一言的在旁边看着,他现在不能说话,最好也不要有过多的动作,否者会被请出场。 这是规矩。 这次陈默的牌面一般,他没跟,直接弃牌。 就这样过了三轮,陈默次次都弃牌。 周世荣不干了,这光输赌注,一次才五百,不是陈默坐庄的时候,他连五百都不用输。 这要赢陈默三万,要到什么时候。 “我说小兄弟,你不会就这么跟我们耗一晚上。” “牌不好,我也没办法啊?我在等我的运气。”陈默倒是不以为意,很是沉得住气。 下一把,陈默的明牌终于好了,开牌就是顺子的局面。 陈默也确实跟注到了最后。 周世荣的牌也非常好,巧合的是,他的名牌跟陈默的名牌除了花色不一样,竟然惊人的相似! 玩牌就是这样,遇到了,就是一把定生死,狭路相逢,看底牌了。 林永昌跟周世荣都选择了跟注。 最后陈默直接all了全部筹码,异常果断。 现在最紧张的不是陈默,甚至不是周世荣,反而是站在陈默身后的吴大东,跟发牌的吴三元。 吴大东的喉结上下滚动,神情紧绷。 周世荣终于等到了这一把。哪里肯让。 生怕陈默后悔,直接也all了全部筹码。 林永昌倒是沉默了,他一直以来都看不透陈默,这让他颇为忌惮。 虽然他并不相信此时在国内会有什么赌术高手,难道这小子真的是靠运气? “小兄弟这就全押了,都不看看自己的底牌吗?” 陈默笑嘻嘻地说:“不用看,我玩牌,纯靠运气的。” 林永昌想了想,选择了弃牌。 周世荣可不信这个邪,既然选择跟他赌,那就没有后悔药。 “开牌小兄弟” 说着周世荣就掀开了自己的底牌。 同花顺,已经是最大的牌面了。 但是周世荣的同花顺,是,不大不小的顺子。 而精彩就是陈默的顺子跟周世荣的一模一样,但是陈默的底牌是黑桃6。 黑桃大于一切! 一切尘埃落地 陈默通吃。 周世荣这一把是真的在赌,连陈默自己都没有看自己的底牌,在场没有人知道陈默的底牌是什么。 他赌的就是陈默的底牌不是黑桃。 吴三元与吴大东齐齐松了一口气。 周世荣的面色阴沉。 林永昌也一面露凝重。 “我说了,我的运气一向很好的。”陈默笑着将筹码揽入怀中。 此时整个屋子的气氛诡异地陷入了沉默。 陈默笑着看向林永昌:“林老板,不会这么小气,这些小钱,对你们来说,洒洒水啦。” 林永昌也恢复了本来的神色:“没想到啊,在国内,还有陈小兄弟这样的高手,要不要跟我们去港岛发展啊。凭小兄弟的本事,在港岛一定能大有作为的。” 他此时心里是真的很震惊,他对大陆落后的赌场文化看不上眼。 他俩今天本来就是想来考察一下市场的,六万块钱还不至于让他失态。 他是真动了拉拢陈默的心思。 这个时候,还没有那么多高科技的出千方法。 陈默很清楚林永昌现在在想什么 但是这辈子他不准备在沾赌。真要去港岛,他也不会跟着林永昌和周世荣去。 他去投奔他师傅不好吗?现在他师傅还年轻呢。 陈默笑着回道:“我都说了,我全靠运气,什么时候运气没了,也就赢不了拉,不能靠赌牌为生的。” 陈默喜滋滋地把筹码揽了过来,转头看向面色难看的周世荣。 “周老板,下桌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周世荣明显上头了,他很想继续加码。 但是林永昌适时站起身来,制止了周世荣动作。 “世荣,坐下旁观一下,今天也算玩尽兴了。” 周世荣不说话了,沉着脸坐在了旁边,一言不发。 林永昌将袖子挽了上去,重新坐回了座位上。示意吴三元重新发牌。 “大老板是不一样,很气魄”陈默笑着恭维。 “我来陪小兄弟好好玩两把。” 吴三元也很讲究地重新打开了一副新牌。 洗牌,切牌,发牌,一气呵成。 第三十三章 凭运气 陈默的神色淡然,仍就是没有看自己的底牌。 林永昌不禁多看了陈默几眼。 这个小后生气度非凡,是他在国内很少见到的。 不过现在林永昌还是有很自信能够教训一下陈默的。 他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足够一局定胜负的机会。 “不跟……” 重新开局后的第一把牌,陈默拿到的第一个名牌是方片8。 而林永昌则是黑桃a。 “小兄弟,你连底牌的不看,就直接放弃了?” 林永昌怀疑陈默闷牌的举动是在故意给他施加心理压力。 但是手法太幼稚,还吓唬不了他。 “嘿嘿,我说了,我玩牌纯粹看运气的,刚刚我的感觉不太好,运气没在我身上,不想坚持了。” 陈默笑了起来,不过脸色露出几分不自信,被林永昌敏锐的捕捉到了。 林永昌心下一动,他不确定陈默到底是不是真的在赌运气,但是要是能让他质疑自己的气运最好。 当下也很耐心地陪着陈默玩“弃牌”的游戏。 “哎!我还是不跟!” 陈默适时地露出了几分急躁来,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弃牌了。 “你这把的明牌明明很好啊,怎么不在坚持一下。” “感觉还是不对啊。”陈默无奈叹气,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 吴大东在旁边紧锁眉头,心里也忍不住泛起嘀咕:“难道这小子一直都没有把握?” 赌桌后方,周世荣看见这种情况,也有些沉不住气。 无论林永昌的名牌有多不好,陈默就是把不跟。 此刻在赌桌上的两个人好像在比谁更沉得住气一样,谁也不先进攻,气氛一时诡异了起来。 一把把的吃底注,陈默的筹码在飞快的减少。 终于,在第八局的时候,陈默没有在第一时间弃牌了。 这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哎!我好像这次有感觉了,好像我的气运回来了,林老板,我可要下注了。” 陈默笑得有些得意,并且直接加注了五千块。 “可是你这把的明牌可不算好啊?”林永昌眯起了眼睛,盯着陈默打量。 “嘿嘿,我都说了很多次了,我不看牌面只靠感觉的。” “好,那我跟你!”林永昌也往赌池里甩了五千的筹码。 陈默开心了,他看向吴三元示意接着发牌。 陈默不准备现在再加注了,他怕林永昌跑了。 通过这几把牌,他算是摸明白了,别看周世荣带个眼睛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实际上他最冲动易怒。 但是这个林永昌却是个很谨慎小心之人,想下饵钓他不现实,最好的办法是温水煮青蛙,慢慢把他架上去。 而林永昌现在跟陈默想的差不多,在他想来,陈默现在一定心理压力很大,所以他也不急着加注。 第三张牌发下来以后,陈默有顺子的希望,而林永昌的牌面已经出来了,他现在已经有两张6了。 陈默表现出了一副乘胜追击的模样,有加注了五千块。 其实陈默还真没装模作样,他是真的想乘胜追击,不是演的,所有也没有表演的痕迹。 他已经想在这一局结束战斗了,他已经没有耐心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他困了,想回去睡觉了,明天还得回家陪媳妇呢 他可是答应了媳妇,三日内一定回家的。谁有闲工夫怕陪这几个心怀鬼胎的人浪费时间。 林永昌在沉思,他的多疑跟谨慎是长久以来的本能。 他再一次看向陈默的牌面,出言询问:“小兄弟啊,你还不准备看看自己的底牌吗?” 陈默一改之前演绎出的新手小白的模样,浑身上下透着些慵懒。 身体前倾,看向林永昌的眼神中透着些挑衅。 “林老板,玩牌,玩的就是心跳,这样才刺激嘛……” 林永昌看着陈默这幅挑衅的样子笑出了声。 “后生仔,一会可别后悔哦……” 说着随手再次跟注五千。 “我跟!” 陈默抬起双手鼓起掌来,随后又竖起大拇指;“林老板,不愧是港岛来的大老板,有胆量!” 心里却想着:“妈的。终于把你按住了,跟个泥鳅似的。” 林永昌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小子想下重注逼自己放牌。只有一个可能,他想偷鸡。 他可不信陈默真的在闷牌,如果陈默是一个赌术高手,有很多种办法可以看见自己的底牌,装个样子而已,骗不了他。 随着第四张牌的发出,吴三元的手又开始抖了,这是六万块钱,不是六十块钱。 在79年,这些钱都够他们师兄弟洗盆洗手了,容不得他不紧张。 赌桌上的局势变得明朗了起来。 林永昌四条牌面呼之欲出。 陈默有同花顺的机会。 按道理,陈默该看底牌了,因为林永昌已经拿到了三张6了,如果陈默做不成同花顺,就是死定了。 但是陈默还是很悠闲的坐在那等着吴三元发最后一张明牌。 并且随手又下了五千的重注。 “林老板,你不会给我这个牌面唬住?” 陈默其实现在也不怕林永昌跑路了,这个底注已经够高了,也值得,但是他还是想一把解决战斗,所以出言在激一下林永昌。 林永昌当然也不是被吓大的,现在如果他真跑了,那就是白白损失了两万块。 “呵呵,小兄弟连底牌都不看,我可是不信你真的能做成同花顺哦。” 说着林永昌也跟了五千。 这时候吴大东已经紧张得站不稳,他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反观周世荣,现在已经缓了过来,神情很是镇定的坐在后面,双手环胸,一言不发。 到了现在陈默也看明白了,林永昌跟周世荣是真的有钱,六万块对他们来说远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 所以人家敢玩。 但是吴三元与吴大东不敢。 贫穷使然 也无可厚非 陈默随手拿起桌前的筹码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浅笑。 如果这一幕落在张岚跟温亦雪这种熟悉他的人眼里,就该察觉出陈默要使坏了。 第三十四章 一念家破人亡 其实在现实中,真正能够拿到同花顺的几率跟中彩票也没差多少了。 但是这种情况显然不包括出千者。 毕竟刚刚吴大东就差点出了同花顺。 吴三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他实在太想陈默赢了。 陈默当然看出来了,但是现在林永昌盯吴三元盯的很紧。 很显然,他在等吴三元犯错。 陈默不想让吴三元在这个时候出千。 毕竟如果被当场抓住,今晚上赢的钱,怎么赢的,就得怎么吐出去, 不吐?行啊,变通缉犯呗。 真到那时候,陈默说自己没参与做局,谁信啊? 他现在可是有妻儿老小的,可不想出事儿。 “哎,林老板,我觉得这把应该就能定胜负了,不如我们玩点好玩的。” “哦?小兄弟想玩什么?”林永昌抬眼,颇为有兴趣的看向陈默。 陈默笑笑,指了指一直当背景板一样站在最后拎着皮箱的女秘书说:“不如让这位美女过来发最后一张牌,怎么样?” 吴三元猛然抬头看向陈默,陈默隐晦地摇了摇头。 意思是:就你那两下子,别出来丢人现眼了,这把小爷要让他们心服口服。 林永昌挑眉。这下他是真的有点佩服陈默了。 “小兄弟,你很有意思,好啊,就让小徐来发牌。” 叫小徐的女秘书本来就站在后面安安静静的当个背景板的,现在突然被叫上去发牌,整个人都有点不好了。 她战战兢兢地走了上去,有些怯懦的开口道:“我……我不会。” “没事儿美女,林老板又不是输不起的人,你就随便切一下牌,然后按顺序发给我们俩就行。” 陈默不给她退缩的机会,小徐只好上前从吴三元满是汗水的手里接过牌。 然后动作及其生疏的切牌,发牌。 吴三元很无奈,他现在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退到一旁,死死地盯着赌桌。 陈默选择她是有原因的,他一点也不怕这个女秘书是个隐藏高手。 就在刚刚,这个秘书都要心大的睡着了,也不管自己老板输没输,赌局在紧张,她都在状况外。 如果这也是个隐藏高手,那陈默……也认不了一点。 如果这个女秘书敢当着他的面作弊,正好,他就真要站起来抓老千了。 毕竟这个女人可是两位港岛老板带过来的。 最后一张牌,陈默在明面上已经做成了同花顺,并且还不小。 陈默现在的明牌是方片7、方片8、方片9、方片10和方片j他的底牌没人知道,陈默自己当然知道,是一张黑桃q。 林永昌的明牌是红桃6,草花6,方片6和黑桃a,林永昌的底牌实打实的是一张黑桃6,四条! 如果按照现在的牌型,陈默必输无疑! 因为四条比顺子大,陈默只有是同花顺才会赢,但是陈默一直闷牌,现场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牌是什么。 陈默想了想,直接将所有的筹码一推! 吴大东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吴三元也悄悄地握紧了双拳。 “小兄弟还是有些冲动了呀”林永昌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有些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激动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他是真的不信陈默在不动任何手脚的情况下可以做出同花顺。 他刚刚一直在注意着陈默,陈默从看到最后一张明牌后就一直在摆弄着筹码。 从他的经验来说,人下意识的动作是最能反应出他真实的内心的。 这小子想偷鸡! 他是一个很自信的人,他现在无比确定自己的判断。 他是四条啊,只是顺子怎么可能赢得了他的四条呢? 后生仔还想逼他不战而退? 怎么可能,区区三万块,他本来就没放在眼里,他就喜欢这种心跳的感觉。 “all是?哈哈,好啊,我跟了!” 林永昌说着,也豪气地将自己眼前的所有筹码都推了出去。 筹码哗啦啦地倒在赌桌上,似乎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真正的一局定胜负。 吴三元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底牌是他发的,其实他知道陈默的底牌是什么! 他心里一片冰凉,陈默输的钱可是他们的! 他甚至已经开始想,如果等一下把这两人做掉会有什么下场。 这种强烈的冲击感,使人着迷,使人堕落。 陈默一脸平静,跟在场的所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些人面色通红,神情或紧张或亢奋或恐惧,看得陈默想笑。 赌博,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念……家破人亡! “那……林老板,开牌。” 林永昌强制镇定地翻开了自己的底牌,一张黑桃6! “哈哈哈哈,小兄弟,哈哈哈,来!让我看看你的同花顺!” “好啊!就让我看看今天的运气是不是站在我这边!” 陈默很随意地翻开了自己的底牌,他的牌面就在他翻开手的一瞬间发生了改变。 黑桃q反过来的一瞬间,变成了方片q。 同花顺! 绝杀! 林永昌跟周世荣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其实刚刚陈默甚至恶意地想,直接翻开那张黑桃q,让吴三元跟吴大东直接死在这。 但是不行,他也是有职业素养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吴大东突然放声大笑,从地狱到天堂原来是这种感觉。 “不可能!你出千!”周世荣率先反应过来,直接指向陈默。 陈默心里很认同,周世荣的话,对啊,他是出千啊。 但是你们今天都要玩出千王之王了,还来指人他? 但是表面上,陈默还是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啊?出千,怎么出千啊?” 林永昌深吸一口气,然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陈默。 颇有风度的开口“今天时候也不早了,就到这里。” 然后低头看了看这一桌子的筹码,转头看向吴三元“麻烦吴老板帮我兑换一下筹码啦。” 自己组局的好处就在此,输钱的人是可以提出终止牌局的,赢钱的不可以。 今天周世荣跟林永昌都输光了筹码,自然可以下桌离场。 “林老板好气度!”陈默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夸奖林永昌。 是个拿得起放的下的。 最起码表现得很有风度,没给港岛商人丢人。 第三十五章 亲弟弟? 办公室里的顶灯在深夜里亮得有些刺眼。 陆雪松扯了扯自己的衬衫领口。 房门被敲响,陆雪松抬头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进!” 办事员推门快走两步,把文件搁在桌上。 “这是您要的调查资料。” 等门重新被关上,陆雪松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叠文件。 只见上面写着:陈默,男,汉族,23岁,1956年出生。 彭县陈家村人…… 陆雪松从陈默的基础信息一直看到家庭成员,最终视线停留在最后那行调查结果上。 23年前,陈默的母亲难产,被连夜送往县医院,根据县医院妇科大夫口述以及抢救记录 当时情况危急,胎儿已无心跳,孩子疑似已经夭折…… 陆雪松的瞳孔骤然紧缩! 如果胎儿已经没了,那陈默…… 所以陈默真的可能是……他的亲弟弟? 他那个素未谋面、找了二十几年的亲生弟弟竟然就这么偶然地被他遇到了? 陆雪松站了起来,打开窗户,从抽屉了拿出来一包烟。 打火机窜起的火苗晃了三次才点着烟。 第一口烟雾刚进气管就引发剧烈呛咳。 他扶着窗台咳得弯下腰,指间的烟头在夜风里明明灭灭。 当吴三元毕恭毕敬地将周世荣与林永昌送走后,就看见陈默随意的坐在赌桌旁,手里把玩着一枚筹码,筹码在指间翻飞,旋转。 “吴老板,大东哥,我刚刚的手法,想学么?” 陈默这是明牌了,不装了,这是他早就想好的退路。 他从来没有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白拿着百分之十的抽成全身而退。 林永昌知道吴三元是地头蛇,所以在来之前找好了依仗,只要不太过分,吴三元不会动他们。 陈默的底细吴大东很了解,所以他也早早就想好了避险的办法,否者后患无穷。 现在是79年,高科技出千的年代还远着呢。 他今天准备把能在这个年代大杀四方的赌术交给吴大东与吴三元师兄弟两个。 吴大东尝到了甜头,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但是如果他自己就可以赢到钱,又何必再来找他呢? 等这些赌术罩不住的时候,怎么也得是4年后了,那个时候他们师兄俩还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他们不被黑吃黑搞死,也一定会被公安抓起来,就更不会来找他的事儿了。 当晚,陈默顺利地拿到了百分之十的提成,六千块钱。 这时候的六千块还真的是很多,一堆的大团结,陈默把钱严严实实的裹在了外套里。 吴大东要后天在回彭城,陈默不想等他,拿着钱拒绝了吴大东的热情邀约自己离开了。 回到阳城市区,陈默先去招待所开了间房,倒头就睡。第二天晌午才一脸懵逼的爬了起来。 今日要做的事儿,去购物,然后回家! 想起家中的妻儿,陈默就又精神了,他飞快地起床洗漱,然后退房出了门。 阳市友谊商店,一共有三层。 陈默随意地在商店逛了起来,陈默跟个土包子进城似的。 友谊商场里人来人往,穿着时髦的姑娘和戴工装帽的年轻小伙穿梭其间。 旁边货架上有个汽车模型忽然抓住了陈默视线,金属烤漆在日光灯下泛着红光。 他蹲下来细看,巴掌大的小轿车连轮胎纹路都清清楚楚,心想这要买回家,家里的小包子准得乐开花。 “同志,这车模多少钱?”陈默转头问柜台后码货的胖大姐。 营业员抬头露出圆脸,倒比彭城供销社那些冷脸售货员和气得多。 “哟,这宝贝可金贵!广州来的稀罕货,55块现金,有工业券35块拿走。大姐不诓你,统共就三辆,摆这儿都没指望能卖” 这价抵得上工人小两月工钱,但陈默掏出大团结,掏钱的手比脑子快。 “不用券,这个我要了。”胖大姐举着鸡毛掸子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五张崭新的大团结拍在玻璃柜台上。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个看着普普通通年轻人能这么舍得。 胖大姐拿到钱才有了真实感,这广州货,贵还真的有贵的道理。 陈默抱着打包好的小汽车又跑到女装服饰的地方逛。 他看到很多阳城流行的蕾丝边连衣裙跟白色花领连衣裙,给温亦雪各买了一条。 又去买了一些县城没有的紧俏货。 麦乳精、大白兔奶糖、加钙饼干。 这才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客运站赶。 坐车到彭县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是陈默根本不想耽搁,他现在归心似箭。 提着包裹去到赶骡车,这个骡车还不是去陈家村的,只能把陈默放到距离陈家村还有二里地的岔路口。 陈默因为最近时长锻炼的缘故,现在的身体素质可比刚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强多了。 走在熟悉的土路上,陈默心情很好,还哼起了歌。 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尽早起程去津市了。 想到上辈子听到的传说这辈子能亲身参与,陈默就心潮澎湃。 走进陈家村时,整个村子都静悄悄的,陈默摸着黑走到了自己家门前。 推了推院子大门,发现院门已经被从里面插上了。 心下苦笑,这小妮子,还挺有警惕心的。 陈默围着自家院墙转了一圈,最后直接把大包小包的东西从围墙上扔了进去,然后灵活地跳上墙头,翻进了院子。 看着已经熄灯了正房,陈默决定,还是觉得不去打扰温亦雪跟孩子了。 轻手轻脚地简单洗漱了一下,跑到堂屋睡下了。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 温亦雪早早就起来了,想着陈默今天应该就会回来,起身出门,刚一踏入院子,她就发现了不对。 冲进堂屋就看到陈默毫无形象地躺在那呼呼大睡。 温亦雪冲过去直接抱住陈默使劲儿晃了晃。 “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默迷迷糊糊中被温亦雪晃醒,刚睁开眼,就看见自家媳妇儿那张漂亮的脸蛋放大在自己眼前。 没忍住,直接将人搂在怀中,翻了个身。 第三十六章 老公,怎么办? 陈默与温亦雪在堂屋的小床腻歪了一会儿。 才哄陈佳浩起床,陈默将省城买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陈佳浩果然很喜欢那辆红色的小轿车,欢喜得不行。 拿着小轿车在炕上不停地推来推去,玩得不亦说乎。 温亦雪去厨房煮饭,她现在是越来越有幸福感了。 陈默答应他三天内回来,最后两天就回来了。 她很喜欢现在这个遵守承诺爱护他们娘俩的陈默。 “老婆,东西分成两份,给老宅拿一份,剩下的那份,我明天去县里,给二老邮过去。” 温亦雪做饭的手停顿了一下,微微勾起嘴角,透露出了心中的愉悦。 “知道了。” 吃完早饭,陈默骑着自行车带着陈佳浩送温亦雪上工。 然后回家拎起东西,在拎着陈佳浩去了老宅。 还没进门呢,老远就听见小侄女在哭,张岚在骂人,陈默心下一惊,赶忙走了进去。 刚一进院子,就明显的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 本该已经去上工了的陈建川此时一脸愁容的坐在木板凳上,嗒嗒的抽着焊烟。 张岚的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 大姐抱着小侄女在旁边哄,眼眶也是红的。 陈佳浩看见这场景,都不敢跑过去抱大姑了。 怯生生地抱着陈默的脖子不撒手。 “这是咋了?” 陈默搂着陈佳浩随手把带来的东西放到院里的木桌上。 大姐陈秀芝抿了抿唇,看向陈默说:“爸妈,知道我离婚的事儿了。” 其实陈默看到这场景,已经猜到了。 “怎么知道的啊?” 陈默说得轻描淡写的。 张岚一下子就炸了,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要去找那个王八羔子!” “他竟然敢去赌博,还敢打老婆,这个挨千刀的东西!” 陈默拽住张岚:“哎,妈,你要干啥,我姐都跟那个狗东西离婚了,离婚了你知道不?就是没关系了,你现在冲上门去打人家一顿,犯法你知道不?” 张岚一下就座到了地上,哭诉起来:“我可怜的姑娘呦,那个王八蛋,挨千刀的东西,他怎么敢,怎么敢的啊!!就这么离婚了,你让她孤儿寡母以后怎么活啊!” “还有你!”张岚回过头来看向陈默:“你胆子是真大啊,这么大的事儿你竟然不跟家里商量,就这么带你姐去离婚了!” 陈默无奈:“妈,不离婚你还有别的解决办法吗?你知道他欠了多少钱吗?不离婚你让那群逼债的找我姐还债吗?” “那你姐怎么办啊,她还那么年轻!她还有个孩子要养啊!” “我养!以后养我姐跟小侄女,你别哭了,过段日子我就给小侄女改名,姓陈!”这话陈默之前就说过,现在一如既往说得斩钉截铁。 “我打死这个浑蛋玩意。”张岚站起来冲着陈默后背就给了两下子。 “疼疼疼,妈!你干啥啊?”陈默赶紧躲开,实在是惹不起,他后背还有伤呢,本来已经感觉不到疼了,被他妈打这两下子又疼了。 “你养?你拿什么养!啊?你自己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呢,你连你自己都养不活!”张岚是真的恨铁不成钢。 “我怎么养不起了,妈,你老糊涂了,最近我们家又卖黄精又卖松子的,赚了不少钱了,咋还养不起大姐跟小侄女了。” 张岚愣在了原地,对啊,他家现在已经开始能赚钱了,就短短这一个月,他们家赚了平常两三年的收入。 “爸,你说句话啊。”陈默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陈建川。 陈建川嗒了一口焊烟,看向陈秀芝的眼中带着疼惜。 “没事儿,姑娘,爸养你,爸支持你离婚,你以后就安生在家住着,这永远都是你的家。” 陈建川这个人就这点好,别看他平时不多言不多语,是个典型的农家老实汉子,但是他心里很拎得清。 无论是支持陈默倒卖黄精跟松子,还是支持陈小雨继续读书,再到今天能说出这样暖心的话。 这个家没有陈老头,得散! 当天前提是没有上辈子的浑蛋陈默。要不然,还是得散! 陈默常常觉得自己老爸就是生错了时代,否者就凭这头脑,也肯定能混得比现在好。 “就你能当好人是不是,就我是恶人,我不心疼闺女吗?可我们俩能照顾她一辈子吗?这婚……这婚怎么说离就离了呢!” 张岚又开始哭了起来。 这话陈默就不爱听了,怎么着,没男人就不能活了吗? “妈,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大清早亡了,都什么时代了,你没看见标语上写着妇女能顶半边天吗?怎么到你这我姐没了男人就不能活了呢!” 张岚不说话了,就是一味地掉眼泪。 “妈”陈秀芝沙哑着嗓子开口:“你放心,我能靠自己养孩子的,我以后肯定能越来越好的,我继续跟他过才会活不了。” 张岚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她其实就是心疼自己闺蜜,在她的老思想里,孤儿寡母就是会被人家欺负。 “你看那个星海娘,这些年一个人拉扯星海有多难,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让娘怎么放心你啊。” “哎,妈,星海娘是没有娘家人帮衬好,我们一大家子人呢,又能赚钱,你这纯属杞人忧天了啊。” 陈默上前拉起张岚,又开始自己的嘴甜哄人模式,慢慢将张岚的情绪安抚住了。 正当陈家终于消停了的时候,门外刚刚提起的星海妈突然慌慌张张地跑来 “小默啊。快跟我去大队!你媳妇晕倒了!” “什么!”陈默霍的一下站了起来,直接冲了出去。 陈默赶到仓库门前的时候,温亦雪已经醒了,好多人围在温亦雪身边。 温亦雪抓着手中的信,双目通红,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陈默一下就心疼了起来。 他大步上前,直接打横抱起温亦雪,往家走。 温亦雪环抱住陈默,一直在低声啜泣。 陈默将温亦雪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 温柔地抚摸着温亦雪的面颊。 “怎么了老婆,出啥事儿了你跟我说。” 温亦雪将手里的信递给陈默。 “我妈说,我爸的情况特别不好,要是在没有药就要不行了。” 说着温亦雪重新抱住陈默痛哭出声:“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老公……” 第三十七章 突击检查 陈默心中一沉,有些事情渐渐清晰看起来。 怪不得上辈子温亦雪去世后,娘家始终没人来找她。 也许……是已经没有亲人惦记了。 “老婆别怕,咱爸需要哪些药?我明天就去找。”他摸着妻子颤抖的脊背,衬衫前襟被泪水洇湿大片。 陈默心疼得不行,这个时候他都恨不得自己亲自去一趟大西北了。 好一会儿,温亦雪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她打开那封信,哽咽开口:“我们上回汇的钱,怕是不够。” “而且……爸妈那比较艰苦,那几味比较珍贵的药材,怕是有钱也配不全。” 温亦雪咬着嘴唇,巨大的悲痛席卷了她的内心,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父亲,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药材很难买吗?”陈默询问。 温亦雪点头:“很难,这个药方是京市很有名的大夫开的,有好几味名贵的药材。” 陈默揉了揉温亦雪的头,安抚道:“一定能买到的,实在不行我去阳城找,如果在没有我就去京市买,媳妇,没事儿,别怕,有我呢。” 温亦雪靠在陈默日渐宽厚的肩膀上,第一次觉得,这个男人是自己的依靠。 温亦雪睡沉后,陈默蹲在院里抽烟。 火星子明明灭灭照着他紧锁的眉头。 孕妇哪经得起这么折腾,更何况是上辈子没机会看到的宝宝。 烟头碾进泥地,他摸黑钻进堂屋。 把外套裹着的小包袱从枕下面掏出来,打开露出里面的钞票。 实在不行,只能先拿钱救命了,他还就不信了,有钱还能搞不到几味药材。 第二天陈默骑着车带着温亦雪跑遍了县里的大街小巷,确实很难买。 最后实在没办法陈默带着温亦雪找到了济世堂。 徐华清一见他就笑:“送药材来了?” 陈默苦笑着将手里的药方递了过去。 “我今天还真不是来送药材的,徐大夫你看看这个方子。” 接过药方一看徐华清直接变了脸色, “陈兄弟,这药方里的药材在北方可不常见,你还要年份这么高的,就更罕见了。” “如果你这没有,你能告诉我在哪能买到吗?” 陈默拉住着神情焦急的温亦雪,无声安抚。 徐华清沉吟了一下,看向二人:“你们在这等一下,我去问问我爷爷。” “麻烦了。”陈默还是挺领徐华清这个人情的。 徐华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转身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 他能看出来陈默两口子对这几味药的重视。 没一会儿,徐华清捧着两个木盒子跑了回来。 将盒子打开,徐华清看向陈默说:“这是我爷爷的珍藏,十五年生的白首乌,五十年的灵芝,但是……价格不便宜。” “没关系,徐大夫,这已经很感谢了,你说个数。” “总共给600块,我看得出来,你也是用来救命的。”徐华清确实没有多要,这两样东西如果是别人他肯定报到800。 陈默毫不犹豫地要拿钱,他很清楚再过个几年,就这两样药材能翻个几十倍的价,还有价无市。 “等一下。”徐华清没急着收钱,而是有些歉意的开口:“冬虫草确实没有,这种药材不能长期存放,有也直接就用了,你可能得去省城问问了。” “没关系,徐大夫,你已经帮上很大的忙了,这药先放你这,我明天去省城,等买到冬虫草,我带回来,还得麻烦你给我们配个药。” “成,那钱你先拿回去,等你回来在一起算。”徐华清想着万一陈默无功而返,这600块钱也就不用花了,毕竟这两样药材是真的很贵。 “一码归一码,已经很麻烦你了,我可是欠了徐大夫你两次人情了”陈默是真的很感激徐华清,更不想占人家这个便宜。 “行,那我等你的好消息,你最好去阳城的中药市场问问,那地方我去进过几次货,也许有冬虫草。” 时隔一日,陈默又坐上了前往阳城的客车。 后座一靠,拇指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得速战速决,温亦雪从昨晚起就绷着弦,孕妇哪经得起这么熬。 本来媳妇非要跟着,全家老小劝到后半夜才把人按住。 陈默天没亮就去大队重开介绍信,折腾到这会儿才上车。 闭上了眼睛,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养精蓄锐。 陈默从阳市客运站下车后一刻都没有耽误,打了一辆三轮车直奔药材市场。 当日头已经西斜的时候。陈默一无所获地蹲在“回春堂”门口的石阶上抽烟。 回春堂大门紧锁,里面根本没人。 整条街就像撞邪了一样,铺面十有八九上着锁,别说药材贩子了,连个活物都少见。 烟灰掉落在地上,他盯着街道发怔。说好的遍地摊贩呢? 并没有看见啊。难道是他来的时间不对? 要是真不行,他可能真的要跑趟京市了。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孟三已经观察陈默很久了,看着他敲了半条街的门。 招风耳动了动,这是撞见肥羊了。 他搓着手蹭到台阶前:“兄弟你是要寻啥货啊?” 陈默抬头,就看见了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赔着笑站在他面前。 随手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才开口询问:“这药材市场平日就这么清净?” “那可不是哦,就是赶巧撞上风头紧而已。” 孟三把烟别到耳后,三角眼滴溜转,“市里来了巡查组,有上面的领导视察,天天搞突击检查,那帮贩子比耗子溜得还快。” 烟头在青砖上碾出火星,陈默喉结动了动:“上面的领导视察??” 陈默后槽牙有些发酸,这么巧的事儿就让他遇到了? 突然想起陆雪松那张脸,该不会撞他枪口上了? 陈默一时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运气。 “嘿嘿,兄弟,你想买什么啊?你跟我说说。”孟三蹲在了陈默旁边。 陈默看向孟三:“怎么,你有门路。” “那是必然的,不是我跟你吹,整个药材一条街,就没有我孟三不知道的。”孟三很夸张地比划了两下。 “我要买冬虫草,你知道哪有货吗?”陈默也很直接,他就是来买药的。 第三十八章 难道还是陆雪松? “呦,这可真是个稀有货。”孟三抽着烟思考了一下才有重新开口。 “我还真知道有个地方,可能有你要的东西。但是这个……” 孟三搓了搓手:“介绍费?……” “好说,如果你真能帮我找到东西,介绍费不会少了你的。” “爽快,你跟我走。”孟三捻灭烟头。 孟三带着陈默左拐右拐穿过了一片小平房。 最后停在了一个院子前。 孟三上前叩门板,扯着嗓子喊:“王叔!王叔!” 没一会儿,门里传来了脚步声。 “谁啊?嚎什么呢?” 一个穿着考究中山装的老人拉开门,看见孟三就拉脸:“三猴子你又作什么妖?” “王叔,瞧您说的,我还能干啥,给您送财神爷来了呗!”孟三示意他身后站着的陈默。 叫王叔的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陈默。 又向四周瞟了两眼,确定没人跟着他们,才打开门侧身让两人走了进去。 陈默跨进院门就是一怔,外头很不起眼的小院子,里面却豁然开朗、别有洞天。 青砖小径蜿蜒通向凉亭,四面绿意盎然,亭下一池春水映着两三条红白锦鲤。 还挺有格调的。 陈默在心里想。 王叔正和个半大孩子在亭中的石桌上对弈,棋盘上楚河汉界杀得正酣。 “小乐,你去给两位叔叔沏茶去!” 男孩应声点头,撒腿就往屋里跑。 三人刚落座,孟三就搓着手开腔:“陈兄弟,这位可是你今天蹲那地儿的正主儿,王和顺王老板!” 陈默反应了一下:“回春堂?” “对,嘿嘿,”孟三说完又看向王和顺:“王叔,这个小兄弟叫陈默,是我们下面县城的。” 孟三介绍完直接道明来意:“今天他是想来买冬虫草的,而且是要带孢子粉的。” 在中药材行话中,冬虫夏草带孢子粉是指要选用子座(草体的部分)顶端膨大、尚未弹射孢子的冬虫夏草。 此时虫体营养最足,药用价值最高,通常生长周期需3年以上。 这时候刚刚那个叫小乐的孩子拎着个暖瓶跑了回来。 分别给三人倒了一杯茶水,转身又跑走了,还有点腼腆的样子。 王和顺喝了一口茶道:“家里有人得了肺病?这药可不是救急症的,是调理的药材,而且在北方要带孢子粉的冬虫草可不好找。” 陈默心下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看这状态,这个王老板,应该是真的有货。 “我知道,王老板如果有,说个价。” 王和顺笑了笑,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是外行。 “你要多少?一般温养滋补一副药,05到1克就够了,大概是5到10跟,重症的话,3到5克,60根左右。” “我要600根。”陈默心想,搞10副药邮过去,应该暂时够用了。 王和顺眯起了眼睛,确实是个大顾客啊:“成,600根,我收你300块。” “咳咳咳!”这价格一出,孟三喝水的动作一顿,直接呛到了。 陈默到很平静,他早就想到了,在上辈子,优质的冬虫草已经炒到了上千块一克了。 “好!但是我要验货。” 王和顺没想到这陈默这么痛快。 脸色的褶子都笑开了,态度好了很多,站起身来:“行,你等着。”才慢悠悠背手往后院走。 彭县,公社办公室。 郑文康郑书记阴沉着脸听下属的汇报。 “这么说,郑茹是被吴大东引诱去赌博的?” 两个下属尴尬地杵着:“目前查证确实如此。” 郑文康点燃香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吴大东背靠安工口,动他得掂量掂量。可我妹子吃了这么大亏” 烟头狠狠按在玻璃烟灰缸里。“你们就没个主意?” “哑巴啦?说话!” 矮个子下属突然结巴:“还、还有件事吴大东最近跟陈家村的人来往密切。” “陈家村?”郑文康猛地抬头。他对陈家村这几个字很敏感。 “对,好像是一个叫陈默的,据说是为了给他姐夫平赌债,而且还赢了吴大东一千块。” 高个子补充道:“前几天还有人看见他跟着吴大东一起去省城了。” 郑文康冷笑低喃:“陈默……” 此时陈默在院子里抿着茶水,等着王和顺拿货。 心里想着总算是买到了,希望这一世,可以救得了温亦雪的父亲。 孟三在旁边脖筋都兴奋得直跳。 一般向他干这件事儿,是根据成交额提成的,他今天难道能赚30块钱? 这顶他干好几个月的收益了。 他就是在这片混地,自己没啥本钱,专门低买高卖抬物价而已。 陈默将孟三的神色收入眼中,并不在意,他可以给孟三钱,只要他有用,这次也算他帮了自己的大忙了。 他摩挲着杯沿,心里想着,自己媳妇家以前绝对是有矿,这么贵的药材说买就买,还一调理就是几年。 当初要不是知青下乡,自己哪够得着这样的姑娘。 得再挣份家业,才配得起她。 陈默这次并没有将赌资上交,回家他也不准备告诉温亦雪冬虫草多少钱,能瞒一时是一时。 温亦雪现在还以为家里的钱都用来买药了,正又愧疚又感动呢。 陈默不准备告诉温亦雪他刚刚赢了六千块。 解释起来太麻烦,要是让她知道他又去赌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哄呢。 有些事情,不能告诉家里的女人,这叫善意的谎言。 等他带着钱去津市回来,这些钱的来路也就洗干净了,那时候在上交。 陈默心里想着事儿,没一会儿,王和顺就回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是用油布纸包装得很完好的冬虫草。 一根一根地码放得很齐整。 陈默挨个仔细查看了一下,其实他也不懂,但是大概还是心里有数的。 毕竟上辈子他年迈的时候也吃过这东西。 抬眼看向王和顺:“东西没问题,麻烦在帮我好好包起来。” 陈默掏钱的时候突然想到,此时他也可以囤一下药材,随便买几根人参,囤个几年能翻好几十倍。 但是转念一想,还是不要把本钱用来囤药材了,还有更暴利的事等着他呢。 殊不知此时,他已经成功引起了郑文康的注意,危机正悄然逼近…… 第三十九章 无法无天 钱货两清,陈默随手给孟三甩了30块钱。 两人就此分别。 陈弄拎着一大包冬虫草往邮局走。 他在琢磨要不要给陆送松打个电话。 这个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是否能借陆雪松的手收拾郑书记呢? 光靠郑茹赌钱那档子事儿,怕是连郑书记的皮都蹭不掉。 留着他始终是个隐患。 陈默下定决心,得借势! 还没走出两步,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陈默的心思还全在如何利用陆雪松这件事上。 丝毫未觉,就这么一瞬间的接触,自己装钱的内衬口袋已然被划破了。 他下意识向前又向前走了两步,猛地意识到不对。 伸手一摸口袋,衣服竟被利刃割开了一道口子! 陈默霍然转身,只见方才偷钱那人影,正疾步冲向街角。 他二话不说,纵身就追! 陈默如离弦之箭冲出,速度相当惊人。 他现在有点恼怒,常年打鹰,竟然让鹰啄瞎了眼睛! 前面的小偷感觉到有人在追自己,也开始拔腿狂奔。 显然他非常熟悉地形,七拐八绕钻进狭窄脏乱的巷子。 陈默在后面紧追不舍。 外兜里那点零钱,刚给了孟三三十,本就没剩多少…… 可这哪是钱的事?这是被人当肥羊了,他可咽不下这口气! t,小崽子太岁头上动土,不想活了! 小偷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声音惊恐回头。 看到陈默冰冷锐利的眼神和惊人的速度,吓得魂飞魄散。 在巷子尽头或一个转角,小偷刚一减速,陈默就一个飞扑将其按到在地。 动作干净利落。 “哎!哎!大哥,误会!误会!” 陈默没搭理他,直接在小偷身上搜索,不但找回了自己的钱,还多摸出来两块几的零钱。 把钱揣回自己兜里,陈默提溜着小偷的衣服领子把人弄起来。 伸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拍在他的脑袋上。 “小崽子,误会你啊!” “说!你怎么盯上我的?” 陈默其实怀疑这小子跟刚刚的孟三是一伙儿的。 今天瞧见他露财的,拢共就俩人。 孟三,还有回春堂的老板王和顺。 他可没忘,孟三敲王和顺门时,王老板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嫌恶。 这足以说明,孟三这厮偷鸡摸狗的勾当肯定没少干。 “大哥!真没啊!误会,天大的误会!您一看就是大老板,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当我是个屁,给放了……” 小偷被揪着衣领,缩着脖子,嘴里讨饶的话一套一套,滑溜得像条泥鳅。 “呵,还挺讲江湖义气是?”陈默被他这副滚刀肉的模样气笑了,扬手又是一巴掌狠狠扇过去! “啪!” “我让你讲江湖义气!” “小兔崽子,还收拾不了你了?”话音未落,反手又是一记更狠的! “哎哟!大哥!别打了!真别打了!”小偷被打得眼冒金星,双手胡乱护着头。 终于扛不住嚎了出来,“是……是三儿!是三儿说……” 陈默的手停在半空,眼神锐利如刀:“说什么?” “说……说您是个大老板,身上肯定……肯定还有钱……” 小偷哭丧着脸,声音发颤,“哥!我错了!我真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您高抬贵手……” 陈默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的弧度,缓缓点头,眼中寒光闪烁。 好,好得很!孟三! 这笔账,他记下了! 陈默五指一松,像丢垃圾一样把小偷掼在地上。 “听着,”他居高临下,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回去告诉孟三,以后见着我,有多远滚多远!千万别再让我撞见……” 他顿了顿,没说完的后半句比说出口的威胁更瘆人。 “滚!” 现在有正事要办,没工夫跟这帮杂碎纠缠。 但这事儿没完!吃里扒外的东西! 被小偷这么一耽误,陈默走到邮局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现在普通人想打电话还得在邮局排队。 陈默到电话服务点时,看见门前排了老长的队伍,不禁皱起眉头。 七九年电话费可不便宜,省城真有这么多人需要打电话? 陈默站在了队伍末尾,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没想到队伍看着长,往前挪得倒挺快。 可能是因为这年头没急事的人不打电话,加上电话费金贵,大伙儿都是直奔主题说完就挂,自然快得很。 不到半小时就轮到陈默了。 陈默也没想到,这通电话竟然是陆雪松亲自接听的。 两人很快就约好了在国营饭店碰头, 陈默记下地址挂了电话,先去招待所把药材塞进枕头底下。 这年头小偷还真是猖獗,还是得小心点。 然后才轻装赶往国营饭店。 陆雪松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格外显眼。 陈默刚进门就锁定了目标,径直过去一屁股坐下:“陆大哥!” 陆雪松望着那双与自己肖似的眼睛,也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你要反映什么事?” 陈默敛了笑意:“我媳妇的高考成绩被人顶了。” “什么!”陆雪松眼神中厉色一闪。 陈默把事情原委细细说了一遍。 “啪!”陆雪松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碗碟乱跳。 “简直无法无天!这种蛀虫必须连根拔!” 他目光灼灼盯着陈默:“过两天我亲自去彭县查证,要属实的话……” 指尖重重划过桌面,“别说公社书记,就是天王老子我也得给他办了!” 陈默要的就是这把尚方宝剑。他故作苦笑:“我们平头百姓哪敢硬碰硬,全仰仗大哥了。” “装!接着装!”陆雪松笑骂着戳他脑门,“你要真是个怂包,还能敢单枪匹马冲过来帮我收拾劫匪?” 陈默摸着被戳的地方嘿嘿笑。两人心照不宣。 服务员端来红烧排骨滋滋冒油,香酥肉金黄焦脆。 陈默抄起筷子大快朵颐,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便宜味的,好吃得很。 撂下筷子时,陆雪松突然问:“你爸妈对你怎么样?” 陈默一愣。这话问得蹊跷。 陆雪松三番两次示好,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与他父母有旧? 不可能啊,他父母一辈子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怎么可能认识京城的世家子弟? “大哥,我们以前见过?还是您认识我父母?” 陆雪松笑了笑:“别多想,就觉得咱俩投缘。” 这点陈默承认,他们确实总是不期而遇。 两人吃完饭,国营饭店都快关门了。 看着陆雪松的吉普车消失在街角后,陈默慢悠悠踱回招待所。 车里,陆雪松的神色早已不似刚刚的温和。 他一脸肃然地看向司机小张:“小张,回去通知一下王哥,明天,我们去趟彭县。” “是,陆局。”小张应声,同时心中一凛,听陆局这语气,这是有人要倒大霉了啊。 晨光刚爬上公社办公室的窗台。 郑文康已经端着搪瓷悠哉游哉地看报喝茶了。 下属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郑文康皱眉:“你要死啊,冒冒失失的。” “书记!”下属扶着门框喘着气:“刚刚市里来电话,说有京市的领导要到我们这来视察!” 郑文康闻言蹭一下站起身来,神情紧张。 “有说是哪位领导,视察什么吗?” “没……没说啊。就让我们做好接待的准备。” 下属也有些紧张,作为郑文康的心腹,他很清楚,这位郑书记的屁股下面可不干净,根本禁不起查。 郑文康在办公室里踱着步。思量半晌又问:“有说什么时候来吗?” “也没说……”下属犹豫了一下,询问郑文康:“领导,那我们今天还下手吗?” 郑文康神色一厉,眯起了眼睛:“做!妈的,在彭县这个地界,老子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呢。” 第四十章 被人袭击 陈默好天还没大亮就爬了起来,赶上首班回彭城的客车。 到彭城先拐道去了济世堂,把药材包往柜台一放:“徐大夫,药我买到了,劳烦了,我明天来取。” 陈默今儿运气背得很,县城几个常等骡车的路口愣是一辆车都没有。 他瞅了眼日头,决定走回家了。 这段时间的锻炼也算是没白练,几里路,陈默走得脚下生风。 正哼着小调呢,后脖颈泛起了寒意。 他用余光扫了几眼,真的有人尾随他! 闪身贴到老槐树后,树皮硌得背生疼。 果然,树叶簌簌响着,三个黑影从岔路口冒出来。 剩下俩还没反应过来,陈默已经抡起石块:“哥几个跟够了?” 陈默甩出石块砸中面前人的膝盖。惨叫声刚起,脑后已传来破风声。 贴地翻滚避开偷袭,起身瞬间扣住右侧来者的手腕反拧。 咔嗒骨响中,那人手腕顿时脱臼。 后背突然挨了记闷棍,陈默重重撞上树干。 最后那个混混亮出匕首直捅他腹部,刀尖将触未触之际,陈默突然沉身扫腿。 对方踉跄着要倒,他利落的扑上去揪住那人头发,拽着脑袋狠狠掼向树干! 三人躺倒在地地时候,陈默才松了一口气,他还真的有点后怕。 这他要是没点身手,今天还真的会栽在这。 陈默喘了几口气,才缓步走到三人面前。 一脚踩在脱臼那个人的小臂上,立刻杀猪般的嚎叫响起! 陈默低头逼问:“谁派你们来的?” “不是,小兄弟,我们就是想抢点钱花花,你放过我们。”那人声音都变了调。 “呵!你看我像傻子吗?”脚下用力,对方疼得直打滚。 另外两个人也被陈默这不要命的架势吓到了,翻滚着前远处爬。 但是没有一个人回答陈默的问话。 陈默捡起身旁掉落的匕首,看向这几个人。 “你们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人?” 陈默眼中厉色一闪,握着匕首毫不犹豫地捅向对方的喉咙。 寒光闪过。最后一刻陈默偏移了一点方向,刀刃顺着脖颈狠狠地插进地上。 一丝血珠顺着刀锋滚落。 那人看着陈默狠厉模样,直接吓傻了,裤裆湿了一片,他毫不怀疑陈默是刚刚是真的想杀了自己。 “我在问最后一遍,谁让你们来的?” 被踩着的人喉咙咯咯作响,半个字都挤不出。 “废物!”陈默冷漠的踹开他,转身走向另外的两个人。 “郑书记!是公社的郑文康书记!”缩在树根下的混混突然嚎出来,手脚并用往后蹭 “你别、别过来” 见陈默仍沉着脸逼近,他咽着唾沫补了句:“你得罪人了我们就是跑腿的” 话没说完已被揪着领子提起来。 陈默扯下三人衣裤拧成绳,把他们赤条条捆在了树干上。 破布团挨个塞进嘴里时,被匕首吓尿的那个还在打摆子。 然后陈默掉头往回走。 他决定去报警。 是的,这就是陈默思考后的决定。 他不知道陆雪松什么时候会来调查郑文康。 这个时候他不能直接回家,得把动静闹大,越大越安全。 陈默轻叹了一口气,大意了啊。 是他小看天下人了,重生以来他过得算得上顺风顺水。 搞钱搞的也很容易,出去赌博也全身而退了。 太自以为是了,觉得利用吴大东就能将自己完美隐身。 可殊不知,当他赢了吴大东一千块的时候,就已经高调地暴露了自己。 陈默告诉自己记住这次教训。 他都不敢想,如果那个郑书记足够重视他,派人直接去陈家村搞他家里人会有什么后果。 到了县公安的办公大厅,陈默一眼就看到了上次去他家里调查的那位老警察。 径直走了过去。 “同志,你好。” 老警察抬起头,看到陈默愣了两秒,才回想起来这是哪位。 “哎,你是陈家村那个小伙子,怎么了?找我什么事儿?” “对,我叫陈默,我要报案。”陈默弯起嘴角。 陈默带老警察去现场时,才知道对方叫刘浩。 同行的年轻警察叫马鹏飞是他徒弟。 陈默没提郑书记的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不确定这警察和郑书记是否利益关系。 刘浩走到小树林时,盯着树上赤条条的三人,朝陈默深深看了一眼。 年轻警察马鹏飞却嚷起来:\"可以啊陈默!这三个街头混子我认识,你一打三?身手不错啊!\" 陈默挠头装傻,打着哈哈混过去。做完笔录出来时,天边已泛出暗红色。 陈默长叹一口气,认命地再次往家走。 温亦雪这几天总盯着院门发呆,连洗衣服都心不在焉的。 天色已经全黑了,陈默还没有回来,她莫名的有点担心。 看到陈默走进来时,温亦雪直接扔下衣服就跑了过去。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啊。” 陈默回家之前在村口的小溪边洗了洗,把沾着脏污跟血迹的外套脱了下来。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情不适合让家里的女人知道。 温亦雪打量了一圈陈默,没看出什么异样。放下了心。 有观察到陈默两手空空,眼眶瞬间红了。 “想什么呢,药材我买到了。” 陈默抱住自己老婆:“搁济世堂配着呢,明儿就能给咱爸妈寄过去!” “真的啊?”温亦雪仰头,眼睛一下子亮了。 陈默宠溺地低头看着温亦雪:“骗你是小狗!” 温亦雪开心的直接从原地跳了起来。 她扭头捧着陈默的脸\"叭唧\"就是一口:“明天给你好吃的!” 灯光中印照着这对黏糊小夫妻。 这辈子,陈默最大的期望,就是守着温亦雪,给她还孩子们幸福。 所以他是绝对不会让人破坏掉这一切的。 他早就在心里下了决定,明天就去会一会这个郑文康书记。 虽然他不想杀人,奈何就是有人非要找死。 反正现在连个监控都没有,想让个把人消失,还是有很多种办法的。 陈家今晚吃的饭都是香的。 陈建川与张岚晚上得知药买到了,也是颇感欣慰。 虽然他们从来没见过亲家。 第四十一章 陆雪松来访 翌日,陈默带着温亦雪直接去了济世堂。 徐华清早就将陈默的药配好了,并且贴心的在每个药包上都写了计量跟注意事项。 陈默再次表达了感谢。 两人一起到邮局排队准备邮寄包裹时,陈默耳尖地听见了里面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郑书记被抓了?” “对,据说昨天就被革职了,今天早上就被人带走了” “真的假的?” “真的,他被人带走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 陈默眼底闪过亮光,陆雪松这个大哥没白认啊,有事儿他是真办啊。 温亦雪感受到了陈默身上的情绪变动。 有点莫名其妙:“老公?” 陈默笑着揉乱她头发。 温亦雪耳尖通红,拍开他手:“干什么,这么多人呢!” 她含嗔带羞的模样,让陈默有点心里发痒。 县局审讯室,郑文康的汗水浸透了衬衫。 陆雪松一脸严肃的坐在三名调查员的身后,旁边还有公安陪同。 那名公安正是刘浩。 调查员正坐在郑文康对面,一项一项宣读着他的罪证。 “郑文康同志,现接到群众举报,根据调查情况对你进行问询。请你主动交代问题,不要存有侥幸心理。” “根据群众反映,你存在倒卖知青返城名额的行为,对此你作何解释?” 郑文康盯着地面不吭声。他现在不适合开口为自己辩解。 很有可能会陷入更加不利的局面。 调查员也不在乎郑文康是否回应,接着往下念:“你还涉嫌组织社会闲散人员,使用极端手段,暴力阻碍上访人员。” 郑文康依旧沉默不语。 “经查证,你在担任公社书记期间,利用职务便利贪污公款,非法占有集体财产共计3800元。” 这时候郑文康已经不那么淡定了。 数额都查得这么清楚,意味着这群人已经掌握了具体的证据,这个数额已经到了会挨枪子的程度了。 “没有!我没有侵占集体资产,你们这是诬陷!这是陷害!” 郑文康的情绪很激动,挣扎不已。 调查员却根本不理他,接着念:“最后,你涉嫌教育舞弊,利用职权,将知情温亦雪的高考成绩替换给了自己的家人。” “以上罪状,你可承认?” 郑文康听见“温亦雪”的名字,瞳孔骤然紧缩。 他紧闭双唇一言不发。这是他最后的保命符。 现在说了,对方或许无关痛痒,但他自己必死无疑。 这边陈默与温亦雪终于邮寄完东西,送了一口气。 陈默现在心情很不错。 突然觉得好不容易有一次跟温亦雪单独出来约会的时光。 不能就这么回家了啊,非拉着温亦雪去逛供销社。 两人刚走进供销社。 许姐看到温亦雪的第一眼就被惊艳到了。 “哎呦,小默啊,这就是你媳妇,你小子,真是好福气啊。” 说着热情地拉着温亦雪去挑雪花膏了。 “我跟你说,女孩子啊,还是要注意保养的。” 陈默在后面摸了摸鼻子。 温亦雪瞄着价签。挨个对比。 家里的钱都抓药了,她原本只想买最便宜的蚌壳油。 可架不住许姐举着七八个铁皮盒往她手里塞,陈默还在旁边添火:“这个好,润手,那个也不错,都拿着。” 结果在陈默跟许姐的双重忽悠推荐下,还是买了很多东西。 从供销社里出来,温亦雪就挽上了陈默的手臂,晃了晃。 “老公……”她心里有些愧疚。 看出温亦雪有点负担,握住了温亦雪的手:“老婆,我赚钱就是为了给你花的,我以前最想干的事就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你买买买!” 温亦雪温柔地笑了笑,心里甜滋滋的。 两人又一起去了国营饭店,这次温亦雪干脆就不让陈默翻菜单。 直接冲服务员说:“一份烧茄子跟一份青菜。” 陈默想点道杀猪菜,温亦雪怎么都不肯。 最后只勉为其难的最佳了两份葱花饼。 陈默盯着温亦雪撕了半块葱花饼,就着烧茄子的汤汁吃得眉眼舒展。 忍不住说:“老婆,以后我一定带你吃遍天下美食。” 温亦雪抿着嘴笑,有些饼渣沾到她的唇边:“好呀,但是眼下这顿就很香了。” 这个时候陈默就有点埋怨起现在还是79年了,想带着媳妇去看个电影都没有。 最后只能骑着车回了家。 刚刚拐进家门口的小路上,陈默就看到家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吉普车。 还有那个熟悉的车牌京a9983 吉普车被村民围得水泄不通。 司机小张和警务员王哥站在车前看守,但并没有驱赶村民。 陈默家的大门紧锁,隔壁老宅门缝里挤着七八个看热闹的脑袋。 温亦雪有些紧张地拽了拽陈默的衣服。 院里传来陈母的声音:\"小默回来了!\" 陈默安抚地拍了拍温亦雪的手。 “没事,是我在省城认识的一个大哥。” 走入院内,郑看见张岚一脸局促地给陆雪松倒茶。 陈建川在坐在陆雪松对面陪客,表面上看上去还是挺镇定的,但是那僵硬的坐姿还是透露出了些许紧张。 陆雪松倒是没摆什么架子,很温和地与陈建川交谈。 大姐陈秀芝抱着孩子带着佳浩在旁边玩。 “爸爸!妈妈!”陈佳浩炮弹似的冲过来,半路却拐个弯扑进温亦雪怀里。 陈默搓了搓空落落的手,朝陆雪松打了个招呼:“陆大哥,你怎么来了,也没提前捎个信啥的。” “我也是刚到,办完事顺道看看。”陆雪松放下水杯起身。 “这我也不知道你要来,我带我媳妇去县里转了转,让你久等了。” 说着陈默转身看向温亦雪说道:“媳妇,今晚弄几个好菜,我请陆大哥吃饭。” “那就打扰了。”陆雪松应下:“我找陈默有点事儿聊,方便找个清净的地方吗?” “好。”陈默答应着,准备先带着陆雪松回自己家。 “那我带着陆大哥去我那坐坐。老婆你跟妈多做点好吃的。”陈默这话是对自己家里人说的。 带着陆雪松进门,陈默直接将院门关得严严实实,阻隔了外面打量的眼光。 第四十二章 尘封多年的秘密 陆雪松围着小院子转了一圈。扫了眼墙角码得齐整的劈柴堆,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夫妻俩都是勤劳的,小院子整得干净整洁的。 “大哥,找我啥事儿啊?”就剩下他们俩了,陈默一下子恢复了常态。 陆雪松笑着问“听说你今天遇袭了?” “哎,别提了,不过我没啥事儿。”陈默起身给陆雪松重新沏了杯茶。 “嗯,这事儿我知道”陆雪松也在陈默旁边坐了下来。 “那个郑文康,算是彻底栽了,不吃枪子都算他幸运。” 陈默坐直了身体:“他到底为什么要替换我媳妇的名额?” 陆雪松没急着回答陈默的话。 而是端起来陈默刚沏完的茶抿了一口,才道:“他死鸭子嘴硬着呢,但是我调查了他的过往,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人。” “谁?” 陈默的眼睛眯了起来,他要搞郑文康,不就是为了他身后这个人么。 “省招生办副主任—赵明远。” 陆雪松放下茶杯:“赵明远是你岳父当年的学生。” 陈默瞳孔骤缩:“我岳父下放西北是他举报的?” “差不多,这件事当初在京城闹得挺大的,但是具体的内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当年他举报恩师当投名状,先是升了校革委会主任管政审,再调到市文教卫,今年刚进省招办。” “三级连跳,这个赵明远升迁的速度挺快啊。”陈默嘴角勾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他能升迁这么迅速,靠的可不单单是他举报了自己的老师。”陆雪松说得意味深长。 “那靠的什么?” “靠他老婆。”陆雪松回答。 “什么?”陈默惊鄂。 “你没听错,他在举报了自己老师后娶了李家的姑娘,在李家的运作下在升迁这么快的。” “李家?” “嗯,京城李家,一个老牌世家了,不过……” 陆雪松的神色中带着些不屑:“他们家没什么出色的后辈,已经是日落西山了,所以才会对这么个废物女婿下重本。” 此时陈家老宅,张岚心事重重地走到陈建川身边,压低声音说:“那个人……他姓陆……” “嗯。我听见了”陈建川应了一下,并都没有抬头,默默地抽着自己的焊烟杆子。 “你说会不会……” “你瞎想什么?这只是小默碰巧遇到的一个朋友。”陈建川停下的手里的动作,抬起头。 “可是……可是他长的……”张岚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 “都说是不是了,你赶紧回去做饭去。” 陈建川挥手赶着张岚回去做饭。只是神情中也透着些许不确定。 张岚回到厨房,拿起刀,接着切刚刚的没备完的菜。 心不在焉的,切到手了都没察觉到。 还是温亦雪回过头看到了,吓了一大跳:“妈!” 温亦雪赶忙跑过来抢下张岚手里的刀,着急地喊大姐过来帮忙带张岚去包扎。 张岚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指,愣怔当场,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眼圈渐渐变红。 这边,陈默与陆雪松的交谈也接近了尾声。 陆雪松询问陈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陈默也没隐瞒:“我想再搞点钱,然后跟我媳妇一起高考,考去京城看看。” 陆雪松很欣慰:“行,那我就在京城等着你了。” 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变得有些严肃:“赌博不能沾,以后不要去赌了。” “咳咳咳!”陈默正喝着茶,闻言直接咳嗽了起来。 陆雪松这人有点本事啊,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陆雪松没理陈默的反应,又接着嘱咐:“我知道你小子胆子大,但是这个李家,不是你现在能动的,老实点,好好准备高考。” 晚饭的时候,陈默看到张岚手上的绷带很是诧异,得知是切菜的时候弄伤的还心疼了好一会儿。 陈默也没忘了还在门口看车的小张跟王哥,让了几次两人都不进来,只能给他们送了些饭菜过去。 陈家一家人热情地招待了陆雪送。 陆雪松也很给面子,全程笑脸相迎,对陈家的每一个人都客气有加。 吃完饭,陈默自告奋勇地去厨房帮忙洗碗,陆雪松终于找到机会接近了张岚。 他实在是不愿意再等了,他无比急切地想知道一个真相。 从认识陈默至今,他都没给父母打电话说这件事儿。 他怕二老又空欢喜一场。 “婶子,当年你在县医院生的孩子,是陈默吗?” 这话问得很直接,直接得近乎没有礼貌。 属实不像陆雪松会干出来的事儿,但是他现在顾不得了。 张岚愣在当场,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就是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陆雪松也有点不知所措,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 “你别问她了,我们出去说,我告诉你。”陆雪松的身后响起了陈建川的声音。 陈建川此时也是一脸感慨,悬着的心终于还是死了。 但是这件事儿,是不得不面对的。 陈建川带着陆雪松离开了院子,此时天色渐晚,村里围观的人已经都回家了。 陈建川默默地带着陆雪松走在陈家村的小路上,良久才开口揭开了那段尘封多年的秘密。 “那年,陈默他妈难产。“ “大半夜的,我赶着骡车带着她去了县医院。” “结果折腾了整整一天,孩子是生出来了,可是天生体弱,第二天就没了。” “陈默妈很伤心,身体也不好,我就做主在陪她在县医院住了几天院,等她身体好些了,才准备回家。” 陈建川说着,抽出了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夹着烟的手有些发抖。 陆雪松安静的听着,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他此时心跳如鼓。甚至紧张到手心都渗出了细汗。 “出院那天,我刚把陈默妈扶上骡车,她突然发现车板上有个被遗弃的婴儿。” “孩子裹在厚被子里不哭不闹,睁着黑亮亮的眼睛直直盯着我们。我们” 陈建川有些说不下去了,这个以往沉默寡言的汉子声音里都带着哽咽:“我们当时觉得,这就是老天爷补偿我们的,看见我们失去了一个孩子,就又送了个孩子来。” “后来,我们就将这个孩子抱回了家,取名陈默。” 第四十三章 生恩养恩 陆雪松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好半响才沙哑着嗓子问:“那……那个包裹着孩子的被子里……有没有……” “有”陈建川知道陆雪松问的是什么。 “被子里,有一个纯金打的长命锁,锁背后刻着一个陆字” 说这,陈建川小心翼翼地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一个小巧精致的长命锁。 颤颤巍巍的将长命锁递到了陆雪松手里。 这些年,无论家里的日子有多苦,他们夫妻俩都没有打过这个金锁的主意。 质朴的老两口一直觉得,这是陈默亲生父母给他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得留着 陆雪松也拿出了一把一模一样的长命锁,上面同样刻着一个陆字。 你,陆雪松的泪水涌出。 终于……真的找到了! 陆雪松甚至没来得及回陈家老宅与陈默打招呼,就径直离开了。 他在车里坐了半晌才平复心绪。 二十多年了,他竟真找回了亲弟弟。 此刻仍然觉得有些恍惚。 回到办公室,陆雪松第一时间拿起电话,打给了在京城的父母。 此时,京城,陆家老宅。 青砖灰瓦围成三进院子,雕花门廊下挂着红灯笼。 池塘里金鱼游动,老槐树的枝叶遮住半个院子。 陆父正在往池塘里撒鱼食,鱼群扑腾出细碎水花。 陆母正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 电话铃声突兀响起。 “喂,雪松啊,想我们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陆母笑着接起电话。 院子里喂鱼的陆父听见,不屑地轻哼。 “妈,您先坐稳。我有事儿要跟你说。” “啊?”陆母愣怔了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一种可能性,整个人脊背突然绷直。 可是又不敢相信,毕竟这些年失望了太多次。 “我准备好了,你说。” “妈,我找到小弟了,这会是真的!” “真……真的?”陆母的眼圈泛红,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真的,我拿到了那块长命锁。” 陆母只觉得脑海里响起了嗡鸣之声。 手上一松,话筒从手中掉落,被电话线拉扯着,起起伏伏的。 就像陆母此时的心境。 陆父站在门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妻子不太对劲。 连忙快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雪松出事儿了?” 看见陆母无声地掉落着眼泪,陆父也慌了,电话筒中还隐隐约约有声音传出。 陆父连忙拿起话筒,询问陆雪松:“雪松,怎么了?” “爸。”陆雪松听见陆父的声音松了一口气。 他怕他妈一下子受不了刺激,父亲在身边会好很多。 “爸,我找到小弟了。” 陆父的神情瞬间石化。 但是老爷子金戈铁马一辈子,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还是能强制稳定住心神的。 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已经变得暗哑:“确定了吗?” “确定了,我已经拿到长命锁了,而且他的眼睛……跟您很像。” 陆父将电话挂掉,一屁股坐在陆母身旁。 陆母的泪珠成串往下砸,却死死咬着唇不吭声。 陆父轻叹一声,揽过妻子。 陆母揪着丈夫衣襟突然放声痛哭 陆父伸出宽厚的手掌轻拍着陆母颤抖的脊背,无声的安抚。 陆父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 谁丢了孩子能不心疼呢,这些年他也拖着关系四处寻找,可都没有消息。 “老陆。二十三年了,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没事儿了,咱们找到了,找到了。” “那是我的孩子啊,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我的小儿子啊,呜呜呜~” 陆母哭得不能自已,全然没有往日的端庄得体。 陈家村,陈家老宅,此时也发生着地震。 “你们说什么!”陈默一脸震惊,直接站了起来,脑袋发蒙,有些接受不了。 全村人都知道这老两口最偏疼他。 现在竟然告诉他,他不是他们亲生的? 天崩地裂了好么。 陈默攥紧拳头又松开,所有蛛丝马迹突然串联起来。 为什么他从小长得就不像陈家的所有长辈。 为什么他第一次见陆雪松就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为什么陆雪松对他特殊关照。 感情,这真是自己大哥,自己的亲大哥? 张岚在旁边哭,陈小雨也有点懵。 今天放学有点晚,回来的时候正好家里在招待客人,谁也没顾上她。 结果竟然让她得知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她哥竟然不是她亲哥! 张岚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要是谁敢抢她儿子,她能跟谁拼命。 但是……但是……如果是陈默的亲生父母找来呢? 她现在是真的伤心。 养了二十几的儿子。 藏了二十几年的秘密。 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暴露在阳光下。 其实她原本想着,等到她和老头子死的那天只要陈默的父母没有找来,她就带着这个秘密到地下去。 就让陈默彻底变成陈家人。 可那是自私的。 他有自己的亲生父母,看样子,也不是被遗弃的。她不能阻止他们相认。 陈建川的情绪也很低沉。 只是他不擅言辞,陈默是个好孩子。 这么说也是自己养了二十几年的孩子,怎么能舍得呢。 陈默缓了好久才回过神,结果就看见这一家子人愁云惨淡的。 温亦雪也有些不知所措的在旁边安慰这个安慰那个的。 又觉得有些好笑。 “我说,爸妈。你俩这干啥呢?”陈默随意往地上一坐。 “行啦,又不是生离死别,至于么,我不管亲生父母是谁,生恩没有养恩大,你们永远是我的父母,我永远姓陈。” 陈建川豁然抬头看向陈默。 陈默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甚至还无所谓地怂了怂肩膀。 他活了两辈子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还有亲生父母。 上辈子他的亲生父母在哪呢? 在他心里,他的父母就是陈建川和张岚。 这两人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他。 他知道认了陆家可能会有泼天的富贵,至少可以让他少走几十年的弯路。 但是,那又如何?! 他甚至都不关心当年亲生父母为什么会遗弃他。 无所谓,他有爱他的父母。 陈建川和张岚在当他父母这件事上尽职尽责,从未缺席。 他浑蛋的时候拉着他,他痛苦的时候从不曾放弃过他,他衣锦还乡的时候却子欲养而亲不在。 所以这辈子,他只认陈建川与张岚。 第四十四章 老公,你特帅 晚上,陈默搂着温亦雪,躺在炕上。 陈佳浩就在俩人旁边,睡的香甜。 炕头还放着那辆红色的小汽车玩具。 还不懂事儿的陈佳浩是今天整个陈家过的最开心的。 温亦雪也还在震惊于陈默的出身,她到是不在乎陈默是富贵是贫穷。 她在意陈默到底是怎么想的。 “老公,你到底是什么想的。” “没怎么想啊,日子照过呗,我是不会主动找他们的,但如果他们来找我,我也不会不见。” “如果当年他们不是故意遗弃我的,我会原谅他们,以后……就当个亲戚走动呗。” 温亦雪翻过身看向陈默:“那如果,他们并没有遗弃你,而是遇到了坏人,把你弄丢了呢?” “那就当成很亲的亲戚走动呗。” 陈默答得坦然:“横竖我不会改姓,更不搞认祖归宗那套。” 温亦雪笑弯了月牙眼:“老公,你特帅。” 此刻她笃定,陈默骨子里是知道感恩的人。 “小妖精,别招我啊。”陈默手掌覆上妻子小腹。 孕肚尚未隆起,这里却已孕育着他的骨肉。 郑书记落马的消息让彭城变了天。 牌馆里,吴大东叼着烟陷入沉思。 耗子凑过来:“哥,咋了?” “郑茹还欠多少?” “早还清了!她哥当书记时结清的。” 耗子咂嘴,“听说之前这娘们闹着要离婚,郑文康落马她又想复婚,可真有意思。” 吴大东扯出冷笑:“她要想玩,继续让她玩。” “可你之前不是说不把人往死里逼吗?!” “她靠山都没了还怕啥?”吴大东弹着烟灰。 “我不是想搞她钱,钱不重要,我要卖个人情。” “谁啊?”耗子刚问完突然醒悟:“陈默?” “以后见着他客气点。”吴大东眯眼吐烟圈。 “这小子不简单。” 他早就察觉郑文康在查自己,故意把陈默推出去挡枪。 本想等陈默被逼到绝路再当救世主,好拿捏这棵摇钱树。 可郑文康这事儿出现得也太巧太及时了,透着蹊跷,十有八九与陈默有关。 一个农村小子哪来这般赌术?哪来这等手段? 吴大东掐灭烟头,彻底歇了算计的心思。 陈默最近没去县城蹚浑水,而是跟陈建川和张岚好好谈了一次。 这才让陈家再次恢复平静,而且无论是大姐还是陈小雨,都对这事儿守口如瓶。 现在陈默对她们很好,她们就当陈默是自己亲兄弟。 今天陈默跟二狗子上了趟山,这山上的松子已经快没了。 陈默琢磨着,得找新的赚钱路子了啊。 等傍晚,陈默背着一筐子松子回到家。 老远,就看见大姐带着小侄女跟陈佳浩在门口。 陈佳浩看见陈默,倒腾着小短腿,直接扑向他。 陈默把背篓放在地上,一把将宝贝儿子抱了起来。 亲亲抱抱举高高。 陈默今天早上忘了刮胡子,胡茬都冒出来了。 扎的陈佳浩咯咯咯直笑。 等陈建川下工回来。又一次招呼大家坐在堂屋。 “这几天,接二连三的事儿,我也就没提分钱,星海来了两次,县医院第二笔单子也送过去了。” 陈默眼前一亮,心里琢磨着,能拿到的钱。 陈建川把藏在炕沿下面的罐子倒出来了一堆大团结。 最终,陈默再次分得二百多块钱。 张岚看到剩下的钱,笑得眼睛都不见了。 看样子是完全从儿子会被抢走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陈秀芝看着手中的钱,数数了数数,递给了陈默50块。 陈默看向陈秀芝:“大姐,你这是干什么?” “小弟,我现在住在家里,也没什么用钱的地方,这钱先还你。你刚刚花了那么多钱买药。” 陈默退拒:“大姐,不用,我家里还有呢。这钱你先拿着,以后等真需要了,我会跟你开口的。” 开玩笑,他刚刚赢了6000块好,这时候在要大姐这50块,他成什么人了。 晚上,陈默跟温亦雪一起学习,备战高考。 他跟陆雪松说他想跟温亦雪一起考进京大,不是开玩笑的。 “老婆。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温亦雪想了想:“我感觉比之前还有把握了。” “行,那从明天开始,你也辅导辅导我。” 温亦雪抬眼看向陈默,眼中有诧异闪过:“老公。你要跟我一起高考吗?” “嗯。”陈默点头“我也想试试,看看能不能跟你一起去京市上学。” “那……孩子怎么办。”温亦雪有点担忧。 “当然是一起带去啊,难不成让我们儿子当留守儿童啊,在说,你马上就要给家里添个小的了,也离不开妈妈。” 温亦雪有点迟疑了“我们都去上学了,孩子带在身边,也没人照顾啊。” “到时候,我们请人照顾,而且没准明年,你爸妈就该平反了。” 温亦雪惊得直接直起身子来:“你是说,我父母还可能回去。” “当然!”陈默很肯定地看着温亦雪。 “有些错误,只是时代的错误,不是你父母的错误,注定会被修正的。” 陈默很清楚,1978年至1984年,全国共平反和纠正冤假错案四十万件。 1980年最为突出。 而且1980年,也是包产到户的第一年,在也不用共同上工了。 温亦雪眼中射出了希望的光。 大西北的夜,深沉寂静。 几天前,谢婉莹收到了女儿温亦雪汇来的东西和钱。 捏着那叠不算薄的钞票,她心里五味杂陈。 最大的难题是,在这偏远之地,有钱也难买到对症的药。 丈夫温兴言的病,像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上。 但无论如何,这笔钱还是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一直以来,她心头都悬着对女儿的担忧。 当初女儿执意嫁给一个农村汉子,她总觉得委屈了女儿,怕她跟着吃苦受罪,日子过得艰难。 如今,看到女儿能拿出这样一笔钱寄回来,谢婉莹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能往下放一放了。 这至少说明,女儿的日子,似乎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糟。 甚至可能……过得还不错? 不然,哪有余力顾得上他们。 手里有了钱,就有了希望。 谢婉莹立刻行动起来,四处托人打听、想办法。 费尽周折,总算托关系买到了一些能缓解温兴言症状的药。 虽然不能根治,但至少,丈夫的病情暂时稳住了,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这已是眼下最好的结果。 看着丈夫服下药后稍微安稳些的睡颜,谢婉莹轻轻叹了口气。 她现在把所有的期望,都落在了儿子身上。 她的儿子,她了解。 一定会来接他们的。 第四十五章 新商机 陆雪松结束工作,刚踏进家门,就看见母亲正低头收拾着衣物。 “妈,你干嘛呢?”他出声问道。 陆母手里还攥着一件叠了一半的衬衫。 “出去喝茶了,还没回来。” 陆母随口说完才反应过来,丢下衣服,快步冲到陆雪松面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你弟弟呢?” 陆雪松看着母亲殷切又慌乱的眼神,心头一阵发沉,无奈地叹了口气:“妈,你先别着急。” “我怎么能不着急!”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正收拾东西准备去看他呢!你怎么也不把人给我带回来?他都离家这么多年了……他……他过得好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充满了担忧和不确定。 陆雪松喉头滚动了一下,感觉有些难以启齿。 他咬了咬牙,还是开了口:“妈,你别收拾了。小弟他……他现在叫陈默。他……过得挺好的。” “那也得把他带回来啊!”陆母立刻反驳,语气不容置疑。 “他可能……”陆雪松艰难地吐出后半句,“不想跟我回来。” “你说什么?”母亲愣住了,似乎没听清,或者是不敢相信。 陆雪松深吸一口气,重复道:“我说,他过得很好,可能……不想跟我回来。” 说完这句话,陆雪松心里清楚,距离他离开陈家,已经过去整整五天了。 陈默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可他在阳市等了这么多天,陈默从未联系过他。 这无声的沉默,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晰地传递了一个信息。 陈默并不想认这门亲。 说实话,陆雪松心底是失落的。 但他强迫自己理解。 他去过陈家,那个家虽然清贫些,可那份家人间自然流露的温情暖意,是做不了假的。 陈默在那样的爱里长大,如今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家”和“亲人”。 确实很难接受。 “他……不想认我们?”陆母的声音带着颤,眼圈瞬间就红了。 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就那么直直地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妈!”陆雪松急忙蹲下身想扶她。 “你别着急!他想考京城的大学!等他来了京城,我们……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陆母却仿佛没听见他后面的话,只是失神地望着前方,泪水无声地滑落。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地开口:“他过得好就行……说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他。” 陈默这两天在寻找新的商机。 他很快就把目光对准了收音机,上次他从废品回收站搞到的那抬收音机,修好以后很好用。 79年,中宣部已经发文解除“抒情歌曲禁令”。 全年新创歌曲达2,376首,为前十年总和3倍。 邓丽君的《甜蜜蜜》齐豫的《橄榄树》李谷一的《乡恋》都陆续上线了。 好几家电台节目轮番播放,引领了一波新风潮。 这个时候谁家要是有个收音机,能传出歌声,那绝对是别人羡慕的对象。 但是收音机票那真的是不好弄,所以陈默觉得商机这不就来了么。 他又一次骑车去了彭县废品收购站。 门口的孙老头,照例是一副鼻孔朝天、爱答不理的模样。 可一瞧见陈默的身影,还是难得的给了个笑脸。 实在是因为陈默这小子太会来事儿了。 每次来不是给孙老头递烟就是给他带点什么小玩意,比如松子,葱油饼,或者是水果。 陈默熟稔地走上前,脸上堆着笑:“孙叔,忙着呢?” 话音未落,一瓶包装不错的白酒已经轻轻搁在了老头那张旧木桌上。 “啧,”孙老头咂了下嘴,嘴上说着埋怨的话。 “你小子,怎么又给我带东西?” 可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分明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哎,瞧您说的,”陈默笑容更盛。 “前几天不是去了趟省城嘛,就想着带点好东西回来,孝敬孝敬您老。” “行了行了,净整这些虚的。” 孙老头挥挥手,语气却明显软和了。 “赶紧进去你。” 这次,连例行的三毛钱进门费都省了。 陈默直奔废旧电器区,开始掏弄半导体配件。 经过一顿翻找,反复的查看,陈默找出了两个稍微修一下就能用的收音机。 三个有些麻烦的收音机,掏出了一大堆修理需要用到的配件。 陈默拎着五个收音机跟一堆配件走了出来。 孙老头一打眼看到五台收音机,深深看了陈默一眼。 然后手指敲了敲木桌:“拿25块钱给我,赶紧走,我告诉你,干这事儿可得小心点。” 陈默赶忙掏出25块钱放在桌子上,抱起收音机就往外走,还不忘笑嘻嘻的应承:“放心孙叔,我肯定小心。” 陈默也没否认自己要做的事情。 这事儿太明显了。 所以他才一直有意无意的跟孙老头较好,为的就是这一天。 陈默抱着收音机回家就开始捣鼓,都没去老宅接孩子。 他怕他打开收音机,陈佳浩随手给他扔掉一颗螺丝,可就坏菜了。 没一会,一台收音机丝丝拉拉的发出了声响。 陈默心中一喜,这年头修理收音机的配套技术还没有传入,很多人的收音机坏了都没处修理。 最后只能无奈的把东西扔了或者卖废品。 这不就让他捡漏了么。 他毕竟南下时在羊城当过一年的修理工。 简单的问题难不倒他,困难的问题……他也不买修不好的机子。 捣鼓了半天,就修好了两台。 温亦雪已经下工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书本。 她一进家门,就看见陈默坐在小木凳上,满地都是收音机的零件,吓了一跳。 “老公,你这是干嘛呢?” “哦,我接了点修理收音机的活。” “啊?老公,你也不会修收音机啊,别在给人弄坏了。” 陈默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他确实从来都没学过修理收音机。 所以他早早就买了一本书。 就叫《晶体管收音机修理与调试》。 这本书就是79年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发行的。 第四十六章 倒卖收音机 陈默把书递给温亦雪。 “我自己读完了这本书,这几个收音机原本是坏的,我就拿来试试,要是能修好,就赚点辛苦费,要是修不好也没关系。” 这话温亦雪还是相信的。 她最近发现陈默确实很聪明。 她辅导陈默功课的时候,他总是一遍就会,并且还能举一反三。 而且她也总看到陈默看一些杂书。 “行,那你修。”说着温亦雪向屋里张望了一下,却没看到孩子:“佳浩呢?” 陈默歉意一笑:“还在老宅,大姐看着呢。” 温有雪伸手在陈默的腰上不轻不重的掐了一下。 嗔怒的瞪了他一眼,这才起身往老宅走去,准备去接孩子。 陈默修起这几个收音机来,简直就是废寝忘食。 温亦雪做好饭,喊了陈默好几次,他才过去狼吞虎咽的吃了两口。 然后回去继续修。 期间陈佳浩好几次想去找陈默玩,都被温亦雪拦了下来。 她知道,上山的黄精不多了,松子更是马上就过季了。 现在陈默一定迫切的想找新的门路赚钱。 天色渐渐暗了,陈默拿着东西去了隔壁堂屋,打开点灯,点灯熬油的再次鼓捣起来。 温亦雪把孩子哄睡,出来就看到这一幕。 陈默低着头,一脸认真的修理着收音机,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静谧的光晕里。 人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温亦雪不知不觉的盯着陈默看了很久。 直到陈默抬头拿工具,正巧看见。 “怎么还没睡啊老婆,你先去睡,不用管我。” “好”温亦雪温柔的应了声。 第二天,陈默醒来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 陈默看见挂历上的娟秀字迹:孩子我送去给大姐看了,早饭在锅里,我去上工了。 最后温亦雪还画了一张笑脸。 一看就心情不错。 陈默洗漱吃完饭,从柜子里翻出来一个破旧的被单,将5个收音机裹的严严实实的。 才骑上自行车前往彭城废厂房。 老远就看见了张大爷慵懒的躺在摇椅上摇摇晃晃。 陈默扛着包裹,走向前:“大爷,最近行情怎么样啊?” 张大爷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是陈默,又把眼睛闭上了。 “最近新领导还没有来,管的松,你进去随便吆喝。” 张大爷可不知道这次陈默可不是想进去吆喝的,他是想进去放音乐的。 为这事儿,他刚刚花了几块钱买了一堆电池。 张大爷并不知道陈默是进去卖大件的,他还以为陈默只是吆喝的比较独特。 陈默一进去,好几个摊主都认识他了,笑着跟他打招呼:“呦,小陈兄弟,你家山上还有松子呢?” “哎,今天成兄弟没跟你一起来啊。” “山上哪还有松子啊,我今天来卖别的。” “今天这货不用他帮忙,在家呢。” 陈默也笑着一一回应。 自己原来的那个位置有人占用了,他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放下东西。 他现在这个货,根本不愁卖,不用考虑位置问题。 陈默刚一打开包裹,周围就传来了倒吸口气的声音。 陈默把电池放上,打开开关,早就调好的电台立刻响了起来。 9点30,正是中央一套,每日一歌的时间,悠扬的声音从收音机里出传出。 一瞬间,几乎整个废旧工厂里的人都围了上来。 “同志,你这是卖的吗?” “小兄弟,你这收音机也是不用票的吗?” “小兄弟你这收音机多少钱?” “你这个收音机是什么牌子的?” 陈默直接被人包围了。 这次陈默是真不敢大声吆喝了,因为这时候倒卖收音机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他压低声音跟周围的几个人说:“不要票不要票,这是二手的收音机,我只能保证在我这是好的,回家要坏了,我可不负责的,所以便宜的很,只要60块钱。” 60块钱,还不要票,真的是很便宜。 现在一个上海\"春雷\"牌收音机要78块钱,最重要的是还得有票,普通人家是买不了的。 并且“春雷”在彭县也是买不到的,要去阳市的友谊商店买。 彭县的供销社只有一种收音机,那就是“熊猫”牌的收音机,卖75块钱,也要票。 很快,陈默还没在里面呆够10分钟的,5台收音机全部售出。 而且买的人竟然只有一个是来这逛的散客,剩下的全是卖各种东西的摊主。 来逛黑市的人手里一下子根本拿不出来这么多钱。 陈默是不会等人回去拿钱的,手里有钱的都是来这卖货的摊主。 陈默把收音机弄响的时候,张大爷就走进来了,一言难尽的看着陈默。 这小子是真能给他惹祸啊,他人老了,心脏不好啊。 陈默出去的时候看到张大爷不似刚刚那般悠闲,瞪着眼睛看着他。 陈默笑嘻嘻的走过去,也递给了张大爷一瓶酒,他之所以没之前就给,就是想到了会出现这种情况。 张大爷冷哼了一声。 接过酒,像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让陈默赶紧走。 眼不见为净。 陈默赶忙溜了。 5块钱一台的旧收音机,修好以后转手就是60。 300块扣除25块钱成本。一共是275。 一天赚275,陈默心想,果然,这年头,赚钱的事儿,都是高风险的。 不由得对去津市的行程更加期待了。 陈默骑着车往家赶,他暂时不准备在去孙老头那了。 他准备明天起早点,去旁边的抚县的废品回收站掏一波。 孙老头那能掏到的收音机都让他买了,暂时也没有了。 陈默已经想好了,打一枪换个地方,小规模的搞一搞。 赚差不多就得收手了,等明年包产到户以后再搞。 他现在是一点麻烦都不想惹,一大家子人呢。 陈默刚到家,温亦雪就抱着孩子回来了。 吃饭的时候,陈默偷偷给温亦雪塞了一百块钱。 最近因为买药的事儿,温亦雪又变的省吃俭用起来了。 陈默有钱不能拿出来,也是憋屈,现在终于又有了赚钱的营生,赶紧给媳妇改善生活。 温亦雪接过钱有点震惊,就修个收音机能有这么多钱? 第四十七章 准备卖货 陈默笑了:“收音机很贵的,新买一个要七八十,我给人家修好了,一台给20块钱,正好一百块,你拿着,别扣扣索索的。” 温亦雪笑了:“好,我老公真有本事!” “那是!快来亲你老公一口。”陈默把脸凑过去。 温亦雪捧起他的脸,“唧”亲了一大口。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陈默就出门了。 他打算当天去当天回,所以没去大队开介绍信。 骑车走国道去抚成,路上就要花四个多钟头。 等陈默终于蹬车进了抚城,虽然最近他一直坚持锻炼,也累得够呛,浑身酸疼,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 幸好现在已经到了十月,天没之前那么热了,不然陈默真怕自己撑不下来这一路。 陈默随便找人问了路,就直奔县里的废品回收站。 抚现成的废品收购站看门的是个婶子,看着挺和气的样子。 按老规矩交了几毛钱入场费,陈默没去看别的,直接钻进了放废旧电器的那块地方。 别的就算有好东西,像什么黄花梨柜子,他也带不走啊。 还不如没看见。 陈默这次运气不错,翻找一圈,总共弄到了七台收音机。 可到了门口,这个婶子就不像孙老头那样爽快了。 婶子一直问东问西,打听陈默要这么多坏收音机干嘛。 陈默只好编了个理由,说家里收音机坏了,拿回去学着修修看。 好说歹说,最后陈默花了整整五十六块钱,才把这七台收音机买走。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大被单,把收音机仔细地包了个严严实实。 牢牢绑在自行车后座上,陈默这才骑上车,踏上了回家的路。 这一路蹬回来又花了四个多钟头。 收音机绑在后座,沉甸甸的,压得车子都不轻快了。 半道上陈默实在有点蹬不动了,就在路边一个茶摊停下歇了口气,花了几分钱喝了碗茶水解乏。 他不敢多歇,紧着往前赶。 等风尘仆仆地骑到陈家村村口时,天都快擦黑了。 刚进村,远远就看见晒谷场边上坐着村里那几个总爱凑在一起闲聊的人。 陈默骑着车,停都没停,直接从他们旁边掠了过去。 李婶子瞅着陈默自行车后座那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二憨:“哎,你说陈默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又捣鼓啥去了?” 二憨摇摇头:“这我上哪儿知道去?他家院门,从来都关得死死的。” “哼!”李婶子撇撇嘴,“准没好事儿,见不得人!” 旁边的刘婶子,因为上次瞎传陈默闲话,害得自己没卖成黄精赚到钱,心里正憋着气,这会儿说话就带上了酸溜溜的味儿:“我看啊,八成是搞投机倒把去了。” “哎呦,你小声点儿!”旁边立刻有人提醒,“让大队长听见,回头扣你工分咋办?再说,人陈默家现在可不一样喽,前两天那开进村的小汽车你瞅见没?多阔气!” 二憨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昨儿碰见陈建川了,听他说,好像是陈默在县城救了人,人家特意来道谢的。” “就他那样儿还能救人?”李婶子一脸不信,斜着眼睛,“糊弄鬼呢?” “就是就是,”刘婶子赶紧附和,“来道谢?那怎么连个礼物都没见着?” “嗨,这谁知道呢,”二憨伸出两根手指搓了搓,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兴许人家没提东西,直接……给了这个呢?” 这边陈默推车进院,“哐当”一声就把大门闩上了。 其实这群人猜得八九不离十,他陈默干的还真是投机倒把,还真是见不得光。 但是……那又怎么样? 你有能耐去举报我啊?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一门心思扑在修理收音机上,顺便带孩子、做饭。 儿子陈佳浩一开始总围着他捣乱。 后来就开始玩儿拆下来的收音机零件,小脸板着,一副特认真的模样。 陈默觉得有趣,抱起儿子问:“儿子,你喜欢这个?” 他心里还有点犯嘀咕:难不成这小子以后还是个干机械的料? 结果陈佳浩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迷茫地看着爸爸。 然后……把那根天线杆子就往嘴里塞。 小家伙嘴巴一撇,委屈得不行:“不……不能吃!” 陈默看得哭笑不得:“……” 陈默终于把那几台收音机都修好了,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抱着陈佳浩出门去找了一趟成星海。 成星海现在精神头很好,家里的房子也找人修过了,看着整齐了不少。 星海妈见着陈默特别热乎,硬塞给陈佳浩一块糖饼子。 陈佳浩是什么能吃的他都要,笑嘻嘻的结果糖饼。 甜甜地说了声:“谢谢~” 成星海在旁边看着有点羡慕,他都想在赚点钱讨媳妇了。 “小默哥,找我啥事?” “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啊?去哪啊?” “别问那么多。明天早上记得来找我,不用太早。” 陈默这回不打算再去废厂房那里卖了,收音机这东西太显眼,他怕给张大爷惹麻烦。 他得找个新地方。 这回要带七台收音机出去,自个儿肯定弄不过来,得有个帮手才行。 翌日,陈默刚送完媳妇回来就看见成星海蹲在门口。 陈默笑了笑,进屋把陈佳浩送到老宅大姐身边。 推着自行车走了出来。这次陈默推的是二爷爷家的二八大杠。 这次要驮着两个人还要拉着7台收音机,他媳妇那辆小飞鸽可够呛。 陈默提前一天就去二爷爷家借了车。 成星海有点好奇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是什么。 但是陈默没说,也没打开让他看,只是把收音机挂在横杠上,然后自己坐在后坐。 示意成星海骑车,这两天他还真有点累,这不有一个现成的人力么。 兄弟就是用来坑……不是,用来用的啊。 成星海也没有啥意见,他以为是两个人换着骑呢。 谁先谁后也没差。 陈默坐在后座上觉得有点硌屁股。 想着下次得搞个草垫子垫屁股下面。 第四十八章 流窜作案 一路晃晃悠悠的到县里。 陈默早就想好了要去哪儿卖。 彭县好几个厂的工人宿舍都挨着。 他选的地方,就在那几栋宿舍楼中间的路口。 这会儿正是上班的点,路口人来人往,都脚步匆匆。 陈默解开被单包裹,拿出一台收音机。 拧开旋钮调好频道,里面正播着早间新闻。 直到这时,成星海才知道陈默要卖的是收音机,吓得身子都僵了。 陈默拍了他肩膀一下:“瞅你那小胆儿!没让你动手卖,你去那边。”他用下巴朝路边扬了扬。 “蹲那儿给我放风就行,就干一件事,盯着点周围的人。要是看见公安过来,赶紧跑过来告诉我!” 成星海使劲咽了口唾沫,用力点点头,虽然还是紧张,手脚都有点不听使唤了,但还是同手同脚地挪到了路边蹲下。 陈默又拿出一台收音机,放在旁边树下。 他自己就蹲在收音机边上,一边听着新闻,一边抽着烟。 没过多久,赶着上班的人都走光了。 开始有三三两两的老头老太太出来散步遛弯儿。 他们路过时,都忍不住朝陈默这边瞅上两眼,但一时间还没人过来问。 只有一个老爷子,慢悠悠地晃到陈默身边。 “小伙子,你这收音机是……卖的?” 陈默答得挺实在:“对,大爷,跟您说实话,我这儿卖收音机。六十块一台,虽然是旧件组装的,但我保证绝对是好的,您有兴趣瞧瞧不?” 大爷一听,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六十块?真的……不要票?” “瞧您说的,”陈默笑道,“当然不要票!” “成!你等着我啊!”大爷一听这话,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家走——看样子,是急着拿钱去了。 陈默蹲在这卖收音机的目的很简单,这个地方家里剩下的都是老人。 并且这群老人都有钱。 果然有了那个大爷打头阵,旁边的老头老太太都围了过来。 没一会儿,七台收音机就都卖出去了,陈默毫不停留,立马就走。 成星海一直紧张兮兮地站在路边东张西望。 看到陈默骑着空车回来,可算松了一口气。 两人什么都没说,陈默的车甚至都没停留。 成星海直接跳上落后坐。 两人迅速的消失在了路边。 陈默就这样带着成星海流窜作案。 没货了就骑车跑周边的县城买。 也遇到过不肯一下子卖那么多的废品回收站。 陈默就只拿一两台,然后在让成星海去买一两台。 就这样一个月后,陈默一共赚了一千多块钱, 就在陈默琢磨着带成星海去阳市大干一场的时候。 温亦雪挺着肚子,一脸严肃地站在了他面前。 “陈小默!”她语气认真,“我就不信了,哪有那么多收音机等着你修!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在倒卖收音机?” 陈默一时有点尴尬。 在老宅那边,家里人不知道他整天忙啥。 可温亦雪是他枕边人,天天看着他收回来一堆收音机,哪能猜不到他在干什么。 “那个……老婆……”陈默想解释。 温亦雪没等他说完,直接打断:“我不是不让你赚钱。我天天听广播,知道现在政策松动了。可在彭城这地方,搞这个,还是太危险了!” 听温亦雪这么一说,陈默立刻打消了去阳市的念头。 他上前搂住妻子的肩膀:“行,老婆,听你的,这买卖我不干了。” 温亦雪咬了咬下唇。 她其实挺喜欢陈默最近这股上进的劲儿,也不想打击他。 想了想,她提议道:“要不……咱们租个门面,正经开个修理铺?我看你修收音机手艺挺不错的。咱们靠手艺吃饭,稳稳当当的,行不?” 这话一下子点醒了陈默。 对啊!最近修了这么多台收音机,一些小毛病他都能解决了。 现在市面上还没人专门干这个,开个修理铺正合适。 而且,开店了还能偷偷收点旧机器修。 等过阵子政策再放开点,就去办个营业执照,不光修,还能正经卖二手收音机,甚至……以后说不定还能卖电视机呢! “老婆!”陈默眼睛亮了,“你真是我的小福星!就听你的,咱们开店!” 温亦雪笑得有点小得意,她突然伸手摊在陈默面前:“老公,你最近赚了不少钱?钱呢?” 陈默:“……” 陈默刚想掏钱上交,温亦雪又把手缩了回去:“租门店装修要不花不少钱呢,你留着,家里还不缺钱,我只是不想你总瞒着我。” 说完有些傲娇地转身回屋哄孩子去了。 陈默是个实干的性格,当天就拉着成星海跑到了县城。 陈默坐在后座上,让成星海围着主城区转悠了一圈又一圈。 进了11月,天气已经开始凉了,但是成星海骑车骑的双腿都僵硬了,后背都被汗打湿了。 最后实在是骑不动了,陈星海将车停在了路边。 气喘吁吁地询问:“我说小默哥,咱们到底这是要干啥啊?” “你先别说话,我在思考。” 陈默确实在思考,他们刚刚把彭县的主要街道都逛了个遍。 他发现,还是靠近供销社的这条街有人气。 但是这条街上,并没有店铺出租。 而且基本上都是卖吃食的,这让他有点犹豫。 成星海停的这个地方,就是供销社所在的街道。 陈默随意地往旁边一瞥,还真让他看到了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就在供销社斜对面的拐角处。 因为不在主街上,所以人气没那么旺。 但是陈默知道,就以这个转角为,后面那一片未来都会动迁。 并且因为动迁较早,给了不菲的拆迁补偿。 陈默想到这眼前一亮。 下车直接走了过去。 成星海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 陈默刚一转过去,就看到了一家卖馒头包子的小食店。 店里坐着是个中年男人,正无精打采地坐在里面昏昏欲睡。 陈默笑着上前敲了敲桌面。 中年人被惊醒。睁开眼睛看见有人,手忙脚乱的站起来。 “同志,要买包子还是馒头?” 陈默笑了笑:“来两个包子。”说着领着成星海走进去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 中年人打开蒸笼,从里面取出了两个包子放在饭盒里递给了陈默。 “你们是在这吃,我就不给你打包了。” 第四十九章 店铺到手 “对,就在这儿吃。”陈默接过包子,递给成星海一个,自己也拿起一个吃起来。 包子味道还行,可看店里这冷清劲儿,生意肯定不怎么样。 细想也正常,主街上有家国营饭店,也卖包子馒头。这地方位置偏,谁会特意绕弯子过来买? 陈默吃着包子,随口问道:“叔,这店是您自己开的?” “可不嘛,”店主叹口气,“这房子是自己家的,不然早开不下去了。一天也来不了几个人,有时候蒸的包子馒头卖不完,晚上只能自家人吃。” “啧,那……您没想着把房子租出去?”陈默又问。 “哪有人租哦!”店主直摇头,“这位置看着离主街近,可到底不是在正街上,不好租!” “那要不干脆卖了?” “那就更没人要了!”店老板一脸无奈,“小兄弟你是不知道,这片儿房价贵!让我贱卖,我舍不得,家里人也不答应。可这价钱,添点儿就能在主街买铺面了!不上不下的,谁买啊?” 陈默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个位置他挺满意的,他做的这个生意,不怕位置不好,因为是独一份。 而且也不能位置太好,不太适合搞一些小动作。 想到这,陈默环视一圈,发现这房子里面不算小,得有四十多个平方,后面还有一个木楼梯,应该还有二层。 而且墙面都是新刷的,还挺干净的。 陈默直接开口了:“叔儿,你这房子啥价啊?” 打从陈默进门,中年人就注意到这小子眼睛四处打量。 一听这话,他心里有数了,这是想买铺面,来打听价的。 他递给陈默一根烟,才说:“小兄弟,我叫田正诚,这房子就是我的,你是真心想买,还是就随便问问?” “瞧您说的,”陈默站起身,看着田正诚,“城叔,我当然是真心想买。您给我报个实在价呗。” “前阵子有人出到一千五,我都没卖。”田正诚指了指木楼梯,“我这还有二层呢,就比楼下小一点。” 一千五没卖?那意思就是想要更多呗。 陈默眨眨眼:“城叔,那……一千六?” “哈哈哈,”田正诚笑了,“小兄弟,你要诚心要,我给你个底价……一千七,真不能再少了。” 陈默心里飞快地盘算,一千六瞅一瞅自己手里正好有,也不用动准备去津市的钱。 而且这地方两年后就能拆迁,时间不算太长。转手最少翻几倍!值!这买卖能做! “行!”陈默答应得干脆利落,一点没犹豫,“诚叔,我先给您两百块定金,明天咱们就去办手续。” 这地方,他看中了。 田正诚反倒愣住了,有点迟疑:“你……真不用回家里人商量商量?” 这小年轻自己有这么多钱吗? “哈哈哈,不用!”陈默笑道,“我现在就能给钱。诚叔,您用不用回家商量?” “啊?一千七……”田正诚回过神。 “我也不用商量!这价就是商量好的!” 上次一千五死活不卖,媳妇早就不乐意了。 这破地方干啥都不挣钱,还得天天守着。 一千七能卖掉,拿着钱,他都能带老婆孩子去省城了! 陈默也很爽快,立马掏钱。给了田正城二百块,还现场签了个字据。 成星海就坐在旁边,默默地吃着包子。 跟着陈默卖这些天收音机,他大概能猜到小默哥赚了多少钱。 花一千七买个铺面?小事儿,小事儿。 此刻,京城,赵明远办公室。 赵明远最近有些烦躁。 郑文康落马了,虽然他应该不敢咬他,但是架不住查郑文康的人竟然是陆雪松。 这就很难受了。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林家与如日中天的陆家根本没法比。 更何况他只是林家的女婿。 一个外姓人而已。 赵明远害怕陆雪松追着这事儿不放。 毕竟陆雪松在外的形象一直都是铁面无私的。 他不敢也不能让他温兴言一家再有出头之日。 想到这,赵明远直接拿起电话,拨打出去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后,赵明远直接开口:“你帮我查一下温亦雪嫁的那个人……对,这次陆雪松之所以会去彭县,听说就是因为这个人……好,我等你消息。” 电话挂断后,赵明远的神色在烟雾中晦暗不明。 第二天一早,田正诚和他媳妇就站在房管所门口焦急的等着。 老远看到陈默骑着车赶过来,田正诚才放下心。 他昨天回家跟媳妇一说,媳妇大喜,一早就等在这了,越等越心慌。 虽然他收了二百块钱定金,但是陈默实在太年轻了,他怕到时候陈默家里人不同意。 在找他扯皮。 他都想好了,要是陈默今天反悔,这二百块钱他肯定是不会退的。 现在看到陈默来了,这颗心才安定了。 79年办理房屋过户的手续很简单,根本就不像后世还需要过户什么的。 陈默拿着钱跟着田正城进去,很快,一个崭新的房产证就到手了。 这个时候的房产证还很简陋,就是一张盖了“革命委员会”公章的纸制证明。 是真的无证件编号,无图纸的。 但是最为陈默这辈子的第一处房产,还是他很是激动。 去店铺交接完,拿到钥匙。 陈默告别了田正诚夫妻二人,迫不及待的骑车回家。 回到陈家村,陈默直接给温亦雪请了半天假。 拉着温亦雪一起去了新买的店铺。 温亦雪也很高兴,在店铺里东看看,西看看。 两人上楼后,发现二楼的空间还是挺大的。 陈默想着回头找人隔出两间房来,以后陈小雨上学就可以暂时住在这了。 说干就干,第二天,陈默就拉着陈建川跟他二叔陈建邦一起来到了新店铺。 陈默没告诉陈建川这个店铺是买来的,就说是租的,他要开修理店。 倒不是防着家人什么的。 他这钱来路不正,他怕陈建川在告诉他妈,到时候被念叨。 陈父跟陈二叔是建房的老手了,没两天,二楼的隔断就砌好了。 楼下也从新换了展示柜。 陈默带着二叔跟陈父还有一直在帮忙的成星海一起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 装修就算告一段落了。 陈默马不停蹄的开始跑证件。 第五十章 第一个客人 第一件事儿。 先去街道居委会申请《待业青年证明》或《闲散劳动力安置证明》。 陈默是农村户口,这件事儿不容易办。 但是他媳妇是个下乡知青,还是可以以他媳妇名义办的。 在陈默交际能力的加持下,三天左右就拿到了《闲散劳动力安置证明》。 在去县级工商行政管理局提交申请。 说明经营项目,仅限维修,不可出现“销售”“回收”等字样。 折腾了一个来星期。 终于持证上岗。 现在还剩最后一步。 陈默有找人打了一个木头的牌匾挂了上去。 店铺的名字很简单,就叫“陈家电器修理店” 牌匾挂了上去,陈默又跟成星海掏了一堆配件。 陈家电器维修店,就正式开业了。 陈默雇佣成星海来店铺看电,一个月给5块钱工资,陈默还在逐步教他如何修理收音机。 陈默自己是闲不住的,他很清楚这家店就是现在的过渡,他不可能天天都在这看店。 当然得请个信得过的人看店了。 开业第一天,陈默一本正经的端坐在柜台后面,将收音机放在柜台上,一整天都放着音乐。 就连走过主街的人都会被声音吸引投过来几道目光。 终于有人忍不住好奇心,一个穿着工装的小年轻走了过来。 “老板,你这店是修什么的啊?” 陈默扬起笑脸:“我这是修家电的,主修收音机,其他的家电如果问题不是很严重也能看看,比如电视机什么的。” 陈默当然不会修电视机,但是他敢琢磨啊。 他是真的买了好几本书一直在看,反正松来的都是坏的,他还想着能不能到时候直接低价收购呢。 “啊?你们这能修收音机啊?” “对!小同志,要是有需要记得来找我啊” “哦,好的。”小年轻问完就走了,他家都没有收音机,拿什么修? 不过,彭城都有修收音机的店了,也是厉害。 供销社的许姐下班的时候也被收音机里的声音吸引了,结果一看,竟然看到了陈默坐在店里,一脸的惊奇。 “小默,这家店是你开的?” 陈默此时正低头看书呢,闻言抬头,正看到许姐一脸惊奇的看着他。 “哎呀,许姐,我还正想着这几天去供销社看你呢,顺便跟你说一声我在这开店了。” “你这是修什么的啊?” “主修收音机的姐。” “哎呦,你还会修收音机呢?行啊,小默,姐早就觉得你是个有本事的!” 许姐说着伸出了大拇指。 陈默装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哎,也不算什么本事,就是以前跟着师傅学过几手。” 坐在后面组装着收音机零件的成星海没忍住翻了一个白眼,他小默哥哪来的师傅? 许姐把成默好一番夸奖。还承诺回去就给陈默介绍客户才走了。 陈默也呼出了一口气,这许姐还真是太热情了。 结果第二天,许姐介绍的客户还真来了。 这也是陈默从开业接到的第一个客人。 这人是许姐的同事,也是供销社的,不过是后勤人员。 他们家三个月前买了一台熊猫牌的收音机,一直当宝贝似的。 结果前几天被自家小孩撞到了地上,就不响了。 现在收音机坏了根本没处修去,正心疼着,就听见许姐说供销社对面的拐角处开了一家修理收音机的小店。 这人干忙就拎着自家收音机过来了。 陈默接过收音机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成星海就站在旁边看着。 确定有修好的把握,才笑着谈价格:“大姐,我这是专门修理收音机的,你这个收音机我们有把握修好,但是我的手您10块钱,您看行吗?” “10块钱?”女人想了想,咬咬牙,应承了下了“行!你得保证修好!” 10块钱已经是很贵的修理费了,别看陈默忽悠温亦雪说他修一台收音机20块钱,那是极端情况。 一般情况下10块钱就属于能接受的正常范畴了。 陈默谈好价格,让成星海拿来工具,就开始低头修理起来。 其实这台收音机没啥事儿,就是被摔了一下有些地方接触不好。 没一会儿,收音机再次发出了声响, 女人站在外面一脸惊喜,但是对于掏10块钱还是很肉疼的。 她有点后悔了,连忙讲价道:“小兄弟,你看,你也没费什么劲儿,能不能要少点。” 陈默没生气,笑着说:“姐,这样,你也是我的第一个顾客,你别看我没费什么劲儿,实际上,我学这个手艺也是花了不少钱的,所以真不能便宜了,但是我给你保修一个月,一个月内要是这个收音机再坏了,你来找我,我给你修。” 陈默话说得漂亮,又是许姐介绍的,最后女人也只能一脸肉疼的掏了10块钱。 经过这件事儿,陈默意识到了,这种事情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虽然你提前谈好了价格,但是架不住人家觉得你赚钱太容易了,结束以后想反悔。 那时候你东西都给人家修好了,他们就处于弱势了。 陈默琢磨了一会儿,决定换一种方式。 想到就去做,陈默直接站起来交代成星海看店。 径直骑着车走了。 他跑去买了一本收据本。 又给成星海和自己买了一份午饭才又从新回店里。 吃饭的时候陈默跟成星海说:“以后,一律先收钱,给收据,然后告诉客人今天修不完,让客人明天拿着收据来领机器。” “啊?为啥是小默哥,有些简单的毛病不是一会儿就能修好了吗?” 陈默白了成星海一眼:“你笨啊,你修的那么快,人家觉得你赚钱太容易了,心里不舒服,有些人还会反悔讲价,就像刚刚那个大姐。” 成星海也不傻,一下子就明白了:“成,我知道了小默哥。” “而且这样就算我不在店里,你也一样能收机器。” “嗯嗯!”成星海边吃着饭边点头。 下午店里迎接来了第二个客人,是个中年大叔。 很有意思的是,这大哥竟然是上午那个许姐的同事介绍来的。 大叔把收音机放到柜台上,询问陈默:“小同志,我听邻居说你这修好了她的收音机,我这个有点年头了,你看看能不能修?” 第五十一章 闹剧 陈默接过收音机仔细查看了起来。 这台收音机确实已经很老旧了。 陈默查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是什么原因。 但是这不要紧,只要价格给的到位,他可以直接把芯子给换了。 陈默抬起头看向中年大叔说:“大叔,你这是老款了,很多配件都没有了,不太好修,就算要修,价格也很贵,你确定要修吗?” 大叔看着这台老旧的收音机目露追忆:“这是我父亲给我买的,老人家已经没了,我一直没舍得扔,确实坏了很久了。” “小伙子,你说如果我修的话,要多少钱?” 陈默一脸为难地想了想:“最少要30块钱,有些配件我得去省城买,您得三天后来拿。” “行!”中年人答应得很痛快“30就30,我修了。” 陈默闻言,直接从桌子下面拿出来了刚买的收据本,写下了今收30元维修费,三日后取的字样。 把收据给中年人的同时说:“叔,我们是小本生意,去省城买配件也要成本的,所以要先付款。” “好”中年人也很干脆的给了陈默30元钱。 比上午那个大姐大方多了,也许这就是早期的为情怀买单。 “叔,您放心,我们这修不好是全额返还的。” 大叔闻言放心地走了。 陈默瞥了一眼在旁边目不转睛看着的成星海。 “看明白没?这套话术,既能显得咱们专业,又能避免上午那种事儿。” 成星海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学会了小默哥!绝了!” 他小默哥的脑子果然转得快,他就不行。 因为是独一份的声音,铺子刚开张不久,生意就不错。 成星海还不能独当一面,所以最近陈默每天都在铺子里忙。 所幸成星海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陈默指东绝不往西。 也减轻了一些陈默的负担。 再忙,陈默也没忘了重要的事。 他抽空把二楼的空房间彻底打扫出来,搬进了新床和桌椅,总算有了点模样。 可轮到布置装饰陈默就有些挠头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实在不太懂这些。 只能拉上细心的温亦雪来帮忙。 现在家里有钱了,陈默也不想委屈了陈小雨。 两人直接在供销社精心挑选了蓝色的纯棉布,温亦雪又用缝纫机做成了床单被罩。 陈默还特意去黑市掏了一个可爱的大熊玩偶,洗干净摆放在了床头。 房间终于焕然一新,像个童话里的小公主房间。 陈默与温亦雪特意提前去学校门口接陈小雨放学。 陈小雨知道她二哥在县城搞了一间商铺,但是她一直没去过。 温亦雪温柔的牵着陈小雨的手。 神秘兮兮地挡在她眼前:“小雨乖,跟着我上楼,闭上眼睛,不许偷看哦!” 陈默就站在后面看着自己媳小心翼翼的捂住他妹妹的眼睛,一步步将她带到二楼房门前。 站定在门口,温亦雪轻轻放下挡在陈小雨眼前的手。 “哇——!” 陈小雨的惊呼瞬间响起。 她猛地转过身,大眼睛里闪着难以置信的光彩:“哥!这个房间是给我准备的吗?” “废话!咱们家可就剩下你一个小女孩儿了!”陈默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假装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你自己晚上一个人住在这,不会害怕地哭鼻子?” “我才不会呢,嫂子,你看他啊!”陈小雨拉着温亦雪撒娇。 “你别理他!” 看着笑成一团的两个人,陈默根本压不住眼角眉梢溢出来的笑意。 上辈子陈小雨跟他并不亲近。 当他终于有能力回到家乡时,得到的消息却是妹妹早已离家外出打工,多年不曾踏足陈家村半步。 那个家,在她眼里仿佛早已成了避之不及的龙潭虎穴。 后来,他费尽周折找到了她。 但是陈小雨根本就不想认他。 她眼中冰冷的疏离和眼神中那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心里,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热切。 彼时早已功成名就心高气傲的陈默,哪受得了这份气? 既然她不想认他,他就当没有这个妹妹。 现在的陈默早就不想深究陈小雨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那般模样。 他唯一确定的是——这一世,他定要护住这份笑容,让一切走向截然不同的结局。 陈小雨就这样住在了店铺里,只有周末才会回村,偶尔放学后还会在店里帮帮忙。 陈默现在还不知道,陈小雨天天在店铺里会造成什么后果,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就在这温馨的时刻。 楼下突然传来了激烈争吵声,猛地打破了二楼的宁静。 “凭什么啊?!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春雷牌收音机!” “这可是县里友谊商店花大价钱买的!” “凭什么到你这就只值二十块钱?你这是黑店!” 一个尖厉高亢的女声还带着哭腔。 “同志!我们这不收旧货,只搞维修!” “您这机器修好就值这个价,嫌贵您就请拿回去!” 成星海的声音中透着无奈。 他急切的反驳并努力的试图解释。 “放屁!你刚才明明说要收的!还报了二十块!这会就想赖账?没门儿!” 那女人不依不饶,嗓音拔得更高更刺耳了。 “哎哟喂!大家都来看看啊!没天理啦——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啊——我不活了——!” 伴随着嚎啕声,凳子腿划过地面的刺耳摩擦和什么东西被扫落的哐当声接连响起。 陈小雨和温亦雪脸上的神色瞬间僵住,面面相觑。 陈默脸色骤沉,眯起了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下了楼梯! 他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撒泼打滚耍无赖的女人竟然是郑茹! 陈默蹲点的时候曾经远远地看见过一次郑茹。 那时候郑茹走路下巴都是微微扬起的。 而现在,这个女人披头散发的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撒泼! 脸上还带着一些青紫的伤痕,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陈默怀疑是讨债的人下的手。 “呵!这位同志,你要是在这样,我们可就要报公安了。” 陈默走了过去,嘴角勾起揶揄嘲弄的笑意。 “你们还要报公安?!”郑茹一脸震惊的抬起头。 第五十二章 闹剧2 “你们赚黑心钱还敢报公安!” 陈默笑了:“我们赚黑心钱?哈。” 转头看向旁边已经傻眼的成星海:“星海,去报公安,就说有人在我们店里” “哎!先别。”郑茹直接起身,拽住要去报警的成星海:“25!就25块钱,我就卖了!” 陈默直接上前拉开了成星海,踹了他一脚:“赶紧去!” “哦,好!”成星海连忙跑走了。 郑茹直接傻眼了,她现在是山穷水尽了,才拿出来家里的物件出来变卖。 这个店家本来说得好好的,20块收她的收音机,她不满意这个价格,就想闹一闹涨涨价。 这一套她已经做过好多次了,她也不多要太多,一般5块10块的,店家都不会跟她这个泼妇计较。 怎么这家店这么刚! “你们!你们倒卖收音机,你们是投机倒把,你们还敢叫公安,好啊,等公安同志来,我看他们会不会抓你们!” 郑茹原本还有点慌乱,想到这家店投机倒把,直接兴奋了,也许能讹到更多钱呢? 陈默却根本不怕。 他知道最开始成星海一定是要收她这台收音机的。 然后看到这个人在这撒泼,还有人过来看热闹,直接改了说词。 这是他们提前商量好的对策。 毕竟坏的收音机可以说是修理,好的就讲不清楚了。 四周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郑茹开始变得有底气起来。 温亦雪和陈小雨也从楼上走了下来。 正巧听到了郑茹的话。 温亦雪心里一紧,快步走到陈默身边,压低声音问:“这台机器……是坏的吗?” 陈默侧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声音很笃定:“老婆,你放心。” 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现在,它肯定是坏的。” 这句话别有深意。 这台收音机,在郑茹拿来归来的时候,肯定是好的。 但现在……呵! 陈默的手,快得超乎想象。 就算他当着你的面把扑克牌换了,你都看不出来。 刚下楼的时候,陈默就已经不动声色地动了手脚。 郑茹此刻心里正打着如意算盘。 等公安来了,她就一口咬定,这家店私下收购倒卖完好的收音机! 再加上这台好的收音机作为铁证。 现在这个阶段,还是严查非法经营无线电设备的时代。 他们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非得进局子不可! 到时候,主动权就在她手里了,不狠狠敲上一大笔,她绝不会松口。 她觉得自己这招又狠又准。 却不知道,在陈默眼里,简直是蠢到家了。 店铺门口,围观的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陈默却显得格外镇定,他甚至转过身,对着看热闹的人群朗声说道:“各位街坊邻居都看清楚了,我们可是正经店铺,只接维修收音机的活儿,从不收购、倒卖好的收音机!” 他话音刚落,郑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猛地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又开始扯开嗓子就嚎了起来,开始了她最拿手的撒泼表演。 “哎哟喂!大家快来看啊!黑心店家坑人啦!他们收了我的好收音机,现在想赖账不认啊!没天理啦!欺负我一个女人家啊……” 声音又尖又利,试图用胡搅蛮缠来搅浑水,给陈默施加压力。 陈默其实一点压力都没有,他就好整以暇地看着郑茹表演。 赌博的女人,毫无尊严,毫无底线。 这种场面他见多了。 温亦雪跟陈小雨有点被吓到了。 她们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女人可以这么不要脸面。 公安没一会儿就来了,竟然是那个叫马鹏飞的小公安。 马鹏飞看到陈默还愣怔了一下。 “怎么回事儿啊?” “马公安,我来跟你说一下情况……”陈默刚想说话,就被郑茹一声嚎叫打断了。 “公安同志啊,你要给我做主啊!!”郑茹从地上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马鹏飞的大腿。 “他们这是个黑店!倒卖收音机,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郑茹直接指向陈默跟成星海恨恨地说:“把他们都抓起来!抓起来!” 马鹏飞毕竟是一个小年轻,被个女人这么抱着,还脱不开身,只能先尝试着把郑茹拉起来:“你先起来,你起来好好说话。” “公安同志,你可要为人民群众做主啊!”郑茹不管不顾,根本就不起来,一副不达目的就是不起的泼妇样子。 马鹏飞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把人拉起来,也恼了:“这位女同志,你在不起来,我先把你带回去!” 这一下,郑茹不敢在撒泼了。 喏喏的站了起来。 周围围观的群哄然大笑起来。 郑茹也有点脸红,但是她很快就又硬气了起来。 “公安同志,我跟你说,这家店回收二手收音机!他们就是投机倒把!” 马鹏飞看向陈默:“到底怎么回事儿?” 陈默看了半天热闹了,这才开口:“就是这位同志来我们店修收音机,然后我们说了价格她不同意,想便宜一点,我们不同意,她就开始闹了,你也看到她这副样子了,我实在是没办法,我只能让我兄弟去报警了。” “你说谎!我根本就不是来修收音机的,我的收音机是好的!” 郑茹立马尖声反驳,说着还走到自己的收音机前面,就要操作。 成星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他可是检查过的,这台收音机确实是好的。 结果郑茹鼓捣了半天,这个收音机就是一声都不响。 本来还信心满满的郑茹直接傻眼了,心下一沉,她不信邪地又鼓捣了半天。 收音机还是毫无声响。 郑茹不干了:“这怎么会事儿!我拿来的时候明明好好的!” “是你!”郑茹指向成星海:“是不是你干的!” 成星海这时候也很上道,立马就说:“哎,你可别乱冤枉人啊,你拿来的时候就是坏的。” 郑茹不干了,走向马鹏飞:“公安同志,就是这个人,把我的收音机弄坏了。” 马鹏飞看到这哪还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这次他很果断的开口:“这位女同志,你这是寻衅滋事,你要修收音机,就好好给人家钱,不修,就赶紧把收音机拿回去,你在这样闹下去,我可要把你带到局里了。” 郑茹这下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彻底不干了,她是真的觉得委屈。 有开始蛮不讲理的嚎上了:“没天理了!欺负死人了,公安跟黑店一起欺负人!” 这次无论马鹏飞怎么拉怎么威胁警告,都没有用了,郑茹就跟一摊烂泥一样摊在地上不起来。 第五十三章 我妹妹,不能扶贫穷 马鹏飞也没办法了,只能看向陈默道:“要不,你们在去一趟局里,把我师傅找来?” “呵!马公安,这种情况,你就是把天王老子叫来也没用啊,你要不派人找一下她的家人呢?” 陈默记得这个郑茹还有个在工厂当小领导的丈夫呢。 马鹏飞眼睛一亮,对啊,可以找一下这个女人的家里人来劝一劝。 一般情况下,像这种民事纠纷,他也不好粗鲁的把人直接逮捕,尤其是对方还是个女人,就更不好处理了。 一个处理不好,他也是要挨处分的。 马鹏飞回头看向围观的人群问:“有没有人知道她家在哪啊?我要找一下她家人。” “哎,我知道!他男人啊,就是xx厂的!” 但是听见这话的郑茹却像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脸色一下就白了起来。 整个人慌忙的爬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惶恐的连声道:“别,别叫我男人,收音机我不要了,不要了,别叫他,别叫他。” 说到后来都有些神经质了。 然后突然捂着脸冲开人群,不管不顾的就跑了。 生怕公安真的叫人去找她老公。 陈默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不对劲儿啊。 难道她脸上的伤不是讨债的人打的? 是她那个叫张宏才得男人打的? 郑茹就跑了,就连马鹏飞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消失了。 一场闹剧结束。 马鹏飞也很无奈,只能请成星海去局里做个笔录。 并且注明,如果郑茹拿修理费回来,就把收音机还给人。 当然如果没拿钱来,那收音机就归他们店铺了。 陈默搂着温亦雪回店里,边走边说:“老婆,你知道刚刚那个女人是谁吗?” 温亦雪神情莫名的看着陈默:“是谁啊?” “是张红梅的母亲。” “什么!”温亦雪震惊了。 陈默笑了:“很惊讶是不是?” 温亦雪整个人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默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为啥一叫她男人,她这么害怕,收音机都不要直接就跑了?” 陈小雨也在旁边好奇的发问。 陈默看着陈小雨这副模样,想着还真有必要在小时候就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丫头。 “陈小雨,以后你就记得,找男人,要门当户对,知道不?” “啊?!”陈小雨蒙了,她哥在说啥? 她才上初中,离找男人还有点远? “你在小雨面前瞎说什么呢?”温亦雪也在旁边拽了陈默一下。 “她也不小了,有些事儿得让她引以为戒。” 陈默是上辈子的思想,比较开放。 现在陈小雨这个年纪什么事儿都懂了。 “你知道刚才那个女人,两个月前是什么样子吗?” “她兄弟是公社主任,家里岂止有收音机,连电视机都有。” “但你再看看她现在呢?” “虽然主要原因是她自己作的,但她身上那些伤,很可能就是她男人打的。” “哥了解男人。如果一个男人因为社会地位和家庭的差距,长时间在你面前做小伏低。” “那一旦他哪天得势了,人品不好的,肯定会加倍从你身上讨回他以前丢掉的尊严。” “你是我妹妹,无论如何,哥都不会让你以后受穷。” “所以我对你就一个要求,把眼睛给我擦亮了,我妹妹,不能扶贫穷。” “可别到时候给我搞什么真爱。” 温亦雪目光微闪,在旁边安静的听着陈默教育陈小雨。 等陈小雨似懂非懂地点头应下,陈默才让她先回店里。 一回头,就看见温亦雪一脸玩味地看着他。 陈默莫名有些心虚:“怎么了,老婆?” “陈小默,你懂得挺多的啊?” “哎,老婆,我跟那种人可不一样啊。你可别瞎想。” “是吗?那以前我一个人赚工分养家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很不高兴啊?” “没有的事儿!绝对没有,老婆,我是啥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么?那种都是人品败坏的人,我可不是。” 陈默说着,上前直接握住了温亦雪的手表忠心。 “老婆,我对你的心,那可是天地可鉴!” “嗯,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啊。” 温亦雪其实并没有怀疑陈默有坏心。 她之前就确定,她男人,是个有担当的爷们。 跟那些垃圾男人可不一样呢。 就在此刻,陈默等人谁也没有注意到。 不远处的角落里鬼鬼祟祟地躲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孟三,还有一个是那天偷药未遂的小偷顾中。 剩下的是一个中年男人。 此时,这个中年男人开口询问:“怎么样,看清楚了吗?是那个叫陈默的吗?” “对,就是他!”孟三在旁边点了点头。 顾中这时候也开口确定:“是这小子,化成灰我都认得出他!” 他可是结结实实挨过陈默好几巴掌,被打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好,是他就好办了。”中年人摸着下巴琢磨着。 孟三这时候又开口了:“怪不得这小子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买药,原来是开修理店的。” “嘿嘿嘿,不过他媳妇可真好看啊,我在阳市都没看到过这么水灵的女人。”顾中的表情有点猥琐。 “想什么呢,我可警告你。”中年男人提醒道,“少打歪心思,可别打草惊蛇,耽误我的正事儿。” “哎,唐哥,到底谁要找这小子麻烦啊,还能让你从阳市追到县城来?”孟三问。 “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叫唐哥的中年人笑容中带着点阴狠。 “反正是有狠人想要这小子永远翻不了身,既然收了好处,我们照办就是了。” 当天,店里的收音机很多,有些贵重,成星海害怕没人看店晚上不安全,主动说要留下守夜。 陈默就带着陈小雨和温亦雪先回了家。 一家子人在老宅一起吃晚饭。 饭做上,陈默询问大姐陈秀芝:“大姐,小侄女也断奶了,你以后有啥想法没?” 陈秀芝夹菜的手一顿:“我……我想着过段时间去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零工可以干。” 最近松子跟黄精的买卖都停了,陈秀芝也没什么活可以干。 天天在家里白吃白喝,虽然父母兄弟都没有说什么,但是她还是很有负担。 “大姐,我想让你跟我们俩一起参加明年六月份的高考。” “啥?”陈秀芝震惊抬头。 第五十四章 是有人放火 “你们俩都要参加高考?” 说这话的不是陈秀芝而是张岚。 在她的印象里,一直都是温亦雪要考大学,怎么自己儿子也要考大学了。 “我要考大学怎么了?我以前学习成绩就很好啊,我只是后来不爱学了而已。” 陈默小时候确实学习成绩还不错。 他脑子从小就聪明,只是心眼子也多,所以后来就不想上学了。 张岚一听,也对啊,一时没说话。 陈建川倒是开口了:“你们都去上学,孩子留在家里,我跟你妈看着。” “爸,可得了!算上小雪肚子里这个,咱们家就三个孩子了,你们俩看得过来么。” 陈默可不会把陈佳浩放家里当留守儿童。 陈建川眉头一皱:“胡闹,你们都带着孩子,怎么上学。” “这你别管,我有办法,先不说这个,大姐,你最近就跟小雪安心在家里复习。” “别有啥心理负担,我们一大家子人呢,不缺你赚的那点。” “明年六月,我们一起去考试。” 陈秀芝的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但是她并没有哭也没有失态。 只是咬了咬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现在她小弟能赚钱了,家里确实不缺她打零工赚的那点钱,她还有六十多块的小金库呢。 没能参加高考就嫁人了,是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她不能也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陈小雨在旁边有点羡慕的看着大姐等人,她也想考出去,可是她学习不好啊。 只有陈佳浩啥也不知道,一直往嘴里塞温亦雪给他撕得碎碎的小肉肉。 吃的是口水直流,脏兮兮的。 深夜,万籁俱寂。 陈默与温亦雪把陈佳浩放在两人中间,睡得正香。 突然,远处传来几声犬吠,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砸门声! “咣!咣!咣!” 那声音又急又重,震得人心头发颤,仿佛要把门板拍碎! “请问,是陈默通同志吗??有人在家吗?!” 陈默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惊醒,坐直了身体。 温亦雪和陈佳浩也被惊醒了,陈佳浩吓得哇哇大哭。 温亦雪连忙搂紧孩子轻声哄着。 这时,陈默已经翻身下床:“我出去看看,你跟孩子先别出屋。” 陈默把房门打开,就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马鹏飞。 此刻的马鹏飞气喘吁吁的,浑身都是汗,他骑着的自行车就倒在他身后。 脸上还有几条黑灰。 “看来我没记错,是你家,快…快跟我走!” 看到马鹏飞这副样子,陈默心里一沉,这肯定是店里出事儿了。 “马公安,怎么了?” “你们店里失火了,你先跟我走!” “什么!陈默一惊:“店里的人呢,人怎么样了?” “你先跟我走,路上我在跟你说。” “好!” 陈默冲回屋,在温亦雪担忧的目光中简单地交代了一下。 披了个衣服,就推着自行车跟马鹏飞一起往县里骑。 路上,陈默才断断续续地听到了整个事情的原貌。 店里半夜突然失火,还是住在旁边的邻居发现的。 邻居就直接报了警,小县城的公安一共就三四个人。 今天轮到马鹏飞值班,他正昏昏欲睡呢,就听见外面人喊说主街有个店铺失火了。 中国的火警消防是在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才全国推广的。 79年,一般人发现失火了,都是跑到附近的派出所、单位保卫科、居委会或消防队驻地报告。 马鹏飞赶到现场的时候,真的是觉得这世界也太小了。 竟然又是陈默的那间店铺。 这时候成星海已经醒了,开始忙着往外搬东西。 马鹏飞连忙通知了附近的保卫科。 一群人开始了灭火行动。 这时候灭火纯粹靠人多力量大。 就是人力一盆一盆地往火上浇。 但是火越烧越旺,眼看就要把整个屋子都烧了。 成星海就是在这个时候出事儿的。 他着急冲进去抢救已经答应别人修理的收音机。 抱着收音机跑出来的时候,被一根照着火的木梁砸到了腿。 虽然后来被马鹏飞与其他人从火海里退拽了出来。 并且现在已经送往了县医院,但是情况不明。 到医院要缴费的时候,马鹏飞才想起来,陈默这个店铺老板。 这才马不停蹄地跑到陈家村找陈默。 “情况不明?”陈默骑着车心里直往下沉。 他还想让陈小雨放学住店里呢。 想想都是一阵的后怕。 按道理不应该啊,店里的电路他都检查过。 他们也没在店里开火,怎么就会失火了呢? 而且目前彭县的治安也还算好,他那个店的位置可不算偏。 就算真有小偷,应该也只是求财,不会放火啊? 陈默百思不解。 到达县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 陈默第一时间去缴费。 询问成星海的伤势,这要是成星海真出点啥事儿,他都不知道怎么跟他母亲交代。 万幸,成星海被救出来的时候很及时。 身上没有什么烫伤,只是腿被砸了一下,有些骨裂。 此时昏迷也只是脑袋被撞了一下,有些轻微的脑震荡。 陈默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经过这一顿折腾,此时天已经大亮了。 陈默出去拿暖水瓶打了一瓶热水,有买了几个包子给成星海当早餐。 刚回到病房,就发现成星海已经醒了。 陈默连忙给成星海倒了一茶缸水。 成星海喉咙疼得厉害,嘴唇也干裂得不像话。 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只能就着陈默的茶缸先喝了几口水。 陈默边喂成星海喝水边忍不住念叨他:“我说你可真行啊,平时看你针尖点大的胆子,哎,这次你到是勇啊,还敢进去抢收音机,那几台破收音机值得你这么拼命吗?啊?你这要是出事儿了,我怎么跟婶子交代,还不如当初让你去当兵呢……” 陈默这边还没念叨完呢,成星海喝了几口水终于能说出话了,他说的第一句话,就让陈默愣住了。 “小默哥,是……是有人放火!”成星海说话还有些费劲,声音也异常嘶哑。 “你说什么?” “是……有人放火,店里没有起火点,起火的地方在……在外面……” 成星海目光异常认真地看着陈默。 第五十五章 陈默被抓 陈默的动作猛地顿住,瞳孔微微收缩,脸色也沉了下来。 “放火?星海,你能确定吗?” 成星海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努力咽了口唾沫,喉咙里火烧火燎地疼。 “真的,小默哥,我看得清清楚楚……我们店里根本就没着火,那火是从店外烧起来的。”他的声音中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默直接站起身,当机立断道:“我去看看!” 他得亲自去确定一下,如果是有人放火,会是谁呢? 最近除了郑茹,谁会对一个刚开业的维修铺子有这么大仇? 陈默刚打开病房的门,还没等走出去,迎面就看到那鹏飞、刘浩,一脸严肃的走了过来。 看见陈默后刘浩像是明确了目标一样快步走了过来。 马鹏飞跟在后面,眼神有点闪躲。 “陈默同志,有人举报你投机倒把,利用维修铺当掩护,收购二手收音机进行售卖,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成星海躺在病床上,能直接看见听见外面的动静。 他听见公安的话直接傻眼了。 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陈默的表情到很镇定,他微微眯起眼睛。 “刘公安,马公安,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能给我透露一下谁举报的我吗?” “抱歉!”刘浩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让陈默意识到举报的人应该确实提供了一些证据。 “好,稍等一下,我马上跟你走。”陈默回头看向满脸担忧的成星海,安抚的笑了笑。 “星海,要是一会儿村里来人,记得帮我跟‘家里人’招呼一声。” 陈默说完,直接跟两位公安走了。 成星海皱起了眉头,他小默哥刚刚那句话啥意思? 陈默从容不迫地坐在了派出所的单间里。 马鹏飞和刘浩坐在他的对面。 马鹏飞有些不自在,毕竟刚刚还是熟人,现在就成了犯人。 “姓名”刘浩倒是一点异样的神色都没有,满脸严肃的例行公事。 “陈默” “年龄” “23岁” …… 陈默表现得很配合,整个人也很镇定,一点心虚害怕的神色都没有。 “我们刚刚去了你的店铺,里面有不下十台来源不明的收音机,你作何解释?”刘浩的目光很锐利。 1979年仍处于“票证时代”,收音机属于计划管控商品,根据《无线电管理规则》,陈默必须有公安批复的《特种行业许可证》才能收购售卖收音机。 否者就是板上钉钉的投机倒把罪。 陈默的神情仍旧镇定,声音不疾不徐:“是我在废品收购站回收的二手设备,机器里的零件大多用于维修收音机。” 刘浩的眼睛闪了闪,他就说这小子一定有所依仗。 “可举报人声称自己在你的店里买到了功能完好的收音机,你又作何解释呢?” “哦!是吗?”陈默身体前倾,目光中带着些玩味。 有点意思啊,连环套啊,先纵火暴露出店里的东西,在举报他投机倒把。 这是想一下子踩死他的节奏啊。 到底是谁这么恨他呢? 不可能是郑茹,她就算知道了是自己在算计她,也没这脑子。 郑文康已经进去了。 渐渐地一个人出现在了陈默的脑海中——赵明远! 那个靠举报自己老师上位的进省招办主任。 “咳!”这时候马鹏飞咳嗽了一下,陈默抬头,正看到他向自己使眼色。 此时刘浩的表情已经不止严肃了,还有点难看,他可以认为刚刚陈默在挑衅公安。 陈默轻轻的笑了一声:“呵!刘公安,别紧张,这件事儿我想肯定是存在误会的,我们店从来没有卖过收音机,你可以让人来找我对峙。” “或者……他有我们店的发牌吗?有目击证人吗?他说是我们卖的就是我们卖的了?这种低级的诬陷,我还是希望公安同志们能明察秋毫的。” “啪!”刘浩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直接站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些压迫感:“陈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老实交代,还能争取宽大处理,要是被我们查实,在后悔可就晚了。” 其实刘浩没有证据直接能证明陈默投机倒把,但是他作为一个老公安,他的直觉告诉他,陈默真的在倒卖收音机。 所以先不管三七二十一,诈一诈在说。 可惜,陈默是什么人啊,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当初他差点被人剁手的时候他都没慌,更何况是这种小场面了。 “公安同志,我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怎么,公安同志还想严刑逼供不成?”陈默的声音冰冷,眼神锐利,毫无惧色。 坐在旁边的马鹏飞拿着笔一个字都没敢写,他实在是不知道这段该怎么记录。 刘浩看陈默软硬不吃的样子,也一下子收回了刚刚的气势,重新坐了回去。 “好,陈默同志,那只能先请你在所里呆几天,我们会尽快查明真相的。” 马鹏飞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其实是相信陈默的,毕竟下午他刚去过陈默的店里看了一场闹剧。 要不说年轻人,就是思想简单呢。 这边,温亦雪赶到医院没看到陈默。却得知陈默被公安带走的消息。 成星海还躺在病床上,小心翼翼的看着温亦雪:“嫂子……你先别担心……” 温亦雪此时在沉思,没等成星海说完话,她直接打断道:“陈默临走的时候跟你说,让你去告诉家里人?” “啊,是!”成星海的脑回路没跟得上。 “这不像是陈默会说的话,他这个人从来跟家里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他不会让你特意回家通知家里的……” 温亦雪说到这,脑中灵光一闪。家里人?! 前段时间陈默给过她一个电话号码。 想到这,温亦雪拔腿就往外跑。 此时,陆雪松正在办公,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 他随手就接了起来,知道他内线电话的人寥寥无几,他一向是自己接听的。 “喂,你好,我是陆雪松。”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陆雪松猛地一下站了起来,面色铁青。 “你说什么?陈默被公安抓了?” 第五十六章 市局电话 温亦雪挂断电话,从邮寄出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其实她刚听到陈默被抓走的时候也很慌乱害怕。 陈默是她男人,她的主心骨,一下子出现这种事儿,她都要吓死了。 但是她强迫自己冷静,不能在这时候慌乱。 终于听出了陈默话中的意思。 温亦雪看着头顶的阳光,心中暗自祈祷。 “陈小默,一定要早点回来啊,要不家里不好交代的。” 温亦雪才不会回家告诉张岚跟陈建川陈默出事儿了。 凭白让家里老人担心。 此时,一个长得有些憨厚的老者坐在派出所一脸局促。 他身边还放着一台二手收音机。 刘浩现在的表情倒是很有亲和力:“老人家,你说你这台收音机是在陈家修理铺买的?” “啊,对”老人其实答得有点犹豫。 如果陈默在这就会认出来,这位老者确实买过他的收音机,但是是在工人宿舍楼下买的。 “您是在什么时候买的,当时周边还有其他人吗?” 马鹏飞也在旁边询问。 “我…我就是前几天买的,当时……当时周边没有其他人。” 马鹏飞跟刘浩的对视一眼。 这确实不好办了。 “那老人家,你回家的时候有没有跟家里人说你是在哪买的收音机。” “我当时……没说……”此时老人家头顶已经渗出了细汗。 他其实并不认识陈默,也不知道他的收音机真的是从陈默手里买的。 他只是在花园里显摆自己新买的收音机,就有几个人找到他。 给了他一笔他拒绝不了的钱,然后让他来派出所说这个收音机是在陈家修理铺买的。 然后咬定陈家修理铺的老板投机倒把! 他怎么知道公安会问得这么细啊。 他现在真的是进退两难。 又实在是舍不得到手的钱。 “老人家,如果你在我们这说谎,可是犯法的,你最好想清楚了。” 任谁都能看得出来这老头子在撒谎,马鹏飞现在的话也变得没那么客气了。 这话一出,老头直接急了,站起来嚷嚷道:“我可没有说假话,公安同志,我这台收音机确实不是用票买的嘛,至于在哪买的,我年纪大了,记错了,怎么了,这还犯法了,你们还不让人民群众反映情况了!” 老头的声音很大,马鹏飞还想再说什么,直接被刘浩拦住了。 “好好好,老人家,您先在这坐一会儿,我们一会再找您了解情况。” 刘浩说着直接把还愤愤不平的马鹏飞拉走了。 反正也问不出来什么,刘浩准备先去查看一下从陈默店里搜出来的收音机。 “哎,那个,我家里还有事儿呢,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啊。” 老人有点着急。 看到这种情况,现在马鹏飞是完全站在陈默这边了。 陈默这家伙也太倒霉了,这一天之内,怎么竟遇到两次这种事儿。 而刘浩却紧皱眉头,他还是认定陈默就是投机倒把了,但是他现在对这位老者也很怀疑。 “你在坐一会儿,我们会尽快查实你反应的情况的。” 刘浩没多说,带着马鹏飞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刚走出去,马鹏飞就忍不住的开口:“师傅,这老头摆明了说的是假话,我们直接把陈默放了。” 刘浩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徒弟:“我跟你说过什么?你都给我忘了是不是?” 马鹏飞有点委屈:“师傅,我记得呢,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但是我没小看啊,这老头肯定有鬼,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我知道,但是陈默……”刘浩说到这没有往下说,他不喜欢在没有足够证据前,主观地给一个人定罪。 想了想,刘浩又说:“我们所里有人懂收音机吗?” “啊?要干嘛啊师傅?”马鹏飞有点不明所以。 “去看看在陈默店里搜到的那些收音机是不是功能齐全的,能正常使用的。” “啊!”马鹏飞反应了过来。 “如果这些收音机都是好的,那陈默肯定……”想到这,马鹏飞没有犹豫,转身就往物证室跑。 此时陈默就坐在看守所的单人牢房的木板床上。 手上把玩着一枚硬币。 他的手指异常灵活,硬币在指间旋转跳跃。 陈默也在思考,他给成星海留的话只是个后手。 就算他老婆没领会他的意思也没关系。 那十几台收音机确实都是他在附近几个县城收的二手收音机。 他也确实都修好了。 但是,经历过郑文康那件事儿,他早就不会在小瞧任何一个人了,变得谨慎许多。 那些收音机虽然修好了,却故意没有将天线接上。 现卖现接,而且他也没准备在今年就大规模地在店里贩卖收音机。 到了明年,政策松缓了,他才准备出手的。 所以除非是特别懂收音机的人,否则,这就是一堆废铜烂铁。 哪个都发不出来声。 而且他们确实没有在店里卖过收音机,这时候的公安还是比较正直的,想因为一个人举报就按死他,很难。 所以他一点都不着急,他只是在琢磨,这个赵明远是有多看不得温家平反。 看来他得搞点事儿,让温家提前平反了。 总是被动防守,可不是他的风格。 而且他也在试探,试探陆雪松的态度,试探陆家的态度。 他这辈子不缺爸妈。想当他的长辈,也要看看他们是不是够资格。 陈默承认自己的内心其实并不阳光。 他在试探人心,也总下意识地把人往坏了想。 但是没办法,这是他辈子的经历决定的。 派出所,物证室。 马鹏飞满头大汗的摆弄着眼前非常壮观的收音机小山。 刘浩走了进来,有点没眼看。 “我让你问问有没有懂收音机的人,没让你自己在这瞎试。” “哎呀,师傅,我们所里,连家里有收音机的人都不多,上哪找懂这玩意的人啊。” 马鹏飞回着话,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刘浩哑然,这会他这傻徒弟说的倒没错。 只能无奈地问了句:“那你鼓捣明白了吗?有能用的吗?” “师傅,我都试了五六台了,一台好使的都没有!” 刘浩眯起了眼睛,难道真的是他的直觉出错了? “行了,别试了,走。” 刘浩转身走了出去。 “啊?”马鹏飞一愣,也放下手里的收音机跟着跑了出去。 “师傅,去哪啊?是要把陈默放了吗?” “不放,让他呆满24小时!”刘浩走在前面,头都没回,沉声回道。 “为啥啊?他明显是被冤枉的啊?”马鹏飞有点不服气。 “他有配合调查的义务,关他24小时怎么了。”刘浩轻哼一声。 他能说,他就是觉得这小子十有八九真的在倒卖收音机吗? 得给他点教训,让他下次老实点。 就在这个时候,周郎里突然响起了急切的脚步声。 “刘队,领导电话!” 刘浩站住回头:“领导电话?哪位领导?” 接电话的小公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市局的电话,指明要你去接听,好像是为了今天这个投机倒把的案子!” 第五十七章 再见孟三 刘浩接完电话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陈默是什么出身他调查过,没听说家有什么亲戚是公检法机关的啊。 他为什么认定陈默一定倒卖了收音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陈默出身草根。 怎么可能年纪轻轻就身价不菲。 后世不是有那句话么,赚钱的门道都写在了刑法里。 刚刚市局的领导语气很强硬,询问刘浩是否有确实的证据证明陈默倒卖收音机。 得知目前没有确实的证据,甚至很可能冤枉人家后,直接命令他们立马放人。 刘浩看了看旁边一面莫名的傻徒弟,叹了口气道:“去把陈默放了。” 马鹏飞一听,眼睛一亮,他对陈默还是很有好感的。 要不是他了解他师傅,他甚至觉得是他师傅在故意刁难人。 “好嘞!我马上就去,师傅。”马鹏飞迅速地消失在了刘浩眼前。 陈默走出派出所的时候,正看见温亦雪等在外面。 看到陈默出来,温亦雪快步迎上前,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没在里面吃亏?” 她的声音软糯,透着浓浓的担忧。 “我才进去几个小时呀,能吃什么亏。”陈默失笑,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此刻他只觉得心底暖意升腾。 前世也曾因各种事进过几次局子,但每次出来,迎接他的无非是些利益相关的“同事”。 现在他也是有家人担忧的人了。 陈默出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带着温亦雪把那十来台“坏”收音机在搬回去。 他现在可是理直气壮,那都是他的钱啊,一台60,十台600呢。 而就在此刻,赵明远暴跳如雷地砸了自己手中的电话筒。 “废物!都是废物!这么点小事儿都办不好!” 赵明远喘着粗气,气急败坏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 为什么呢,在风声这么紧的时候,这小子顶风作案。竟然屁事儿都没有? 妈的那群废物也是,这么点事儿办的都是漏洞,还是离他太远了。 郑文康一倒,他的手就伸不到那个小县城了。 今年平反的案件实在是太多了。 赵明远从心里生出了一丝恐惧。 他抓起自己的公文包,起身走了出去。 今天晚上他得跟那个女人一起去趟林家了。 陈默最近有点忙,成星海住了三天院就非得闹着要出院。 陈默没办法只能把他接到了店里修养。 又把星海娘也接到了店里,负责照顾成星海连着给他们两个做个中午饭。 看着成星海单腿在店里跳来跳去。 陈默觉得既好笑又无奈。 纵火的人的线索,着火的原因一直没找到,但是陈默心里有数,八成是温父那个学生的事儿。 店里损失的不算严重,成星海第一时间就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搬了出去。 陈默没跟家里说,直接在外面找了几个人,重新粉刷了一下。 重新开张这天,陈默特意在门口点上两挂鞭炮,这阵仗,连刚开业那会儿都没有过。 他心里琢磨着,放个炮能驱驱晦气,挡挡小人。 可没想到,鞭炮声中,他下意识朝围观的人群扫了一眼,竟猛地瞥见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 是孟三! 陈默心头一跳,再定睛看去,那人影却已消失在人堆里。 但他无比确定——那就是孟三! 这一刻,先前许多零碎的念头“噌”得连成一线。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多了个心眼,格外留意身后动静。 他每次都故意走一条相对僻静但自己非常熟悉的小路 果然,让他发现有两个形迹可疑的人在跟踪他。 陈默确定有人跟梢,瞅准一个拐弯的视野盲区,猛地闪身缩进一条窄巷。 屏息等了片刻,待那两人的脚步声从巷口匆匆掠过,他冷不丁地从阴影里跨了出来,堵在两人身后。 “我当是谁呢,”陈默的声音带着冷冰冰的嘲弄,“原来是你们俩啊!” 孟三和顾中吓了一跳,猛一回头,赫然发现陈默就站在他们背后,脸都吓白了。 “操!快跑!”顾中反应贼快。 他可是尝过陈默巴掌的滋味,知道这家伙下手贼黑, 跑得还贼快,这时候不跑就完了。 话还没落地,人已经跟受惊的兔子似的,撒丫子窜出去老远。 孟三慢了半拍,刚想迈腿,后衣领就被陈默那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攥住了。 “想跑啊?”陈默用力一拽,把他扯了个趔趄。 “见着我就跑?怎么,心里有鬼,不敢跟我照面儿?” 孟三挣巴了两下,纹丝不动,心里把顾中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脸上只能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谄笑:“哎呦喂……这不是陈兄弟么,您看这……真、真巧啊……” 听见这屁话,陈默那股压着的邪火“噌”就顶了上来,也懒得装了。 他抡起巴掌,劈头盖脸就照着孟三的脑袋狠狠扇了下去! “啪!啪!啪!” “巧?哈!可真是巧到你姥姥家了!老子让你巧!你再巧一个给我看看?” “哎呦!哎呦喂!疼疼疼!哥!默哥!别打了!真别打了!……”孟三抱着脑袋鬼哭狼嚎。 陈默喘着粗气停了手,眼神刀子一样剜着他:“吃里扒外的东西啊,老子还没找你麻烦呢,你是嫌命长了,还敢出现在老子面前?” “说!你俩到彭县来干什么?我店里那把火,是不是你们放的?” 他话冲口而出,但紧接着眉头一皱,自己也觉得不对劲。 眼前这俩孙子,一个比一个怂包。 就这德性,能玩出放火加栽赃陷害这么高超的招儿? 看着就不像啊! 他揪着孟三衣领的手又紧了几分,眼神锐利。 “……不对,说,谁指使你们干的?” “没……没有的事儿,我们就是……就是来彭县看个朋友,刚是路过……” 孟三不想承认更不敢说,现在心里也叫苦连天的。 相比于在彭县的陈默,孟三更惧怕的是在阳市混的唐哥。 而且这次搞陈默的明显是唐哥接的活。 唐哥平时都接什么样的活,孟三很清楚。 那都是达官显贵,相比之下,他宁愿被陈默揍一顿! 第五十八章 亲缘寡淡 陈默危险地眯起眼睛。 呵,有点意思。 他还没来得及再有动作,身后巷口就传来了脚步声,耗子声音传来。 “小陈兄弟,你看是不是这小子得罪的你?” 话音未落,耗子猛地一推搡,将被捆得结实的顾中。 “噗通”一声掼在孟三脚边的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孟三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惊愕地盯着瘫成一团的同伴。 陈默嗤笑一声,冰凉的手指带着侮辱性,一下下拍打着孟三的脸颊。 发出“啪啪”的轻响:“怎么,傻眼了?老话说得好,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你俩当彭县市什么地方?” “胆子还挺大,这人生地不熟的,照样敢放火,是?” “现在,能开金口了吗?”陈默压低了声音,凑近孟三耳边,带着一种戏谑。 “我这个人呢,心软,最多给你们松松筋骨,可我这帮兄弟——” 他拖长了调子,用下巴朝耗子的方向一努。 “他们脾气可不太好,下手也没个轻重。” 耗子抱着胳膊杵在那儿,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身后五六个精壮的汉子。 横眉立目,抱臂环胸,往那儿一站。 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煞气,简直像一群阎罗殿派出来巡街的打手。 这阵仗,其实并不在陈默故意搞的。 早在之前,陈默跟吴大东去阳市遇劫匪那事儿之后。 也算是共过患难了,陈默与吴大东这帮兄弟的关系就处得不错。 加上吴大东还特意嘱咐过耗子以后见到陈默尊重点, 这好耗子每次见到陈默都会主动打招呼,一来二去陈默跟耗子现在也算得上“哥俩好”了。 陈默在彭县重新开店这事儿,起初吴大东确实不知道。 后来又是闹失火、进局子、放鞭炮的,动静折腾得这么大,自然就传到了吴大东耳朵里。 这位大哥二话没说,直接派了耗子,拎着厚礼就上门恭贺来了。 也正巧,陈默那几天正被这条“尾巴”搞得不胜其烦。 现成的刀都送到手边了,哪有不借来使唤的道理? 于是,便有了眼前这场“好戏”。 孟三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 他是真没想到这陈默在彭县这么硬啊。 随随便便就能招呼来这么一帮凶神恶煞的人! 脑瓜子嗡嗡乱响,孟三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下渡过眼前这个难关再说。 只是这要是交代出了唐哥,那阳市肯定是回不去了,大不了……卷铺盖跑路! 陈默看着孟三脸上变幻的表情,故意冷声说:“这么硬气呢?行啊!” 说着抓着孟三就要扔给耗子他们。 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孟三猛的一哆嗦,几乎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我说我说,别!是、是唐哥!唐彬!是他!是他专门带我们哥俩来彭县的,就是来找、找你的!” “唐彬?干什么的?” 据孟三所说,唐彬这个人还真是很会专营。 他是专门做“脏活”的。 就是所谓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有点早期私家侦探那意思。 只是他不但是调查,还带帮忙搞人的。 陈默就是他最近接的一个“活儿” 内容就是让他进去,或者一无所有,没有翻身的可能。 真狠啊,不用他说,陈默也知道这个唐彬背后的人是谁了。 妈的,没完没了是。 陈默这时候是真的生气了。 其实烧了铺子,没什么。 进局子呆一天,也没什么。 他生气的点是,成星海差点断了一条腿。 他老婆很担心他。 陈默此时已经下定决心,要早点去京城看看了。 这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耗子一个小弟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凑到耗子耳边急急低语了几句。 耗子脸色微变,立刻走近陈默,压低声音:“小陈,派出所马公安找你,说那儿有你的电话?” “电话?”陈默眉梢一挑,“在派出所里?” 找他陈默的电话,居然打到派出所去了? 陆雪松搞什么名堂! 根本不用猜第二个人,陈默知道一定是他。 当陈默被一脸尴尬的马鹏飞带进派出所时。 明显感到刘浩探究的目光钉子似的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的严肃。 陈默倒是神色自若,稳稳当当走过去拿起听筒。 “喂?” “是我!”电话那头传来陆雪松无奈的声音。 显然,除了动用点关系,他真没别辙能及时联系上陈默了。 “陈默,你听我说,事情我大致知道了。你别冲动,这事我来处理,不会让你白白吃亏的。” 陆雪松语速很快:“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复习,明年必须参加高考!其他的事都先放一放。那个店也是。” “另外,”他声音压得有些低,“我这边特批了一张供销专营的牌照给你,应该这几天就能下来。” “执照没到手之前,你那些‘小动作’先收一收,别太出格。公安不是傻子,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等过了年,政策风头就要转了,”陆雪松语气放缓,“到时候你想怎么干,空间大得多。” 没等陈默吭声,陆雪松就噼里啪啦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倒了个干净。 听筒贴在耳边,陈默沉默着,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牵动了一下。 想笑,又觉得喉咙口有点哽。 前世他孤单惯了,亲缘寡淡,从不知手足兄弟该如何相处。 此刻百般滋味在心头翻涌,最终挤出口的却只有一句干巴巴的话:“……知道了。” 电话那头,陆雪松明显舒了一大口气,肩膀似乎都松了下来。 他也没当过大哥,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别扭又倔强的弟弟打交道。 陈默对他们家庭的疏离和抗拒,几乎写在脸上。 他真怕陈默年轻气盛,梗着脖子走极端。 还好……这小子还知道好歹,还肯听一句劝。 “那就好……你……唉……”陆雪松欲言又止。 千言万语终是咽了回去,只余下最朴实的一句。 “早点来京城,这边的老人……一直念着你。” 陈默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好。” 第五十九章 捡漏 陈默挂断电话,走出派出所,转身拐进一条小巷。 巷子里,耗子正盯着顾中和孟三。 一会儿没见,这两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一看就是没少遭罪。 见陈默出现,耗子咧嘴一笑:“这俩货,咋处理啊?” 陈默径直蹲到孟三面前,手掌不轻不重地拍着他肩膀:“我店被烧了,我兄弟差点断了一条腿,这笔账,你说该怎么算?” “哥,真冤枉啊!”顾中急得快哭出来,“我们就是听使唤跑腿的,那火……那火真不是我们点的啊!” 旁边的孟三脸色发白,眼珠急转,似乎猛然抓到了救命稻草:“赔!陈哥!我们赔钱!我赔给你!” “赔?”陈默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带着轻蔑,“你有多少钱?掏出来看看。” “我……”孟三使劲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陈哥,我有一根百年老高丽参!绝对值钱!您放我走,我立马回阳市取来……” 话音未落,陈默猛地扬手,“啪”一声脆响,结结实实扇在孟三脸上! “放你回去取?孟三,你想得挺好啊!”陈默声音陡然转冷。 “哎哟!哎呦!别打,别打!”孟三脸上顿时浮起指印,眼泪都给打出来了,“不是,哥,那……那不回去……我拿什么赔给您啊……” 陈默站起身,看着这两人,一股意兴阑珊突然涌上来。 他抬脚,用鞋尖随意地拨了拨孟三:“听着,你回去告诉那个唐彬,我记住他了。滚!” 两人如蒙大赦,也顾不得身上疼痛,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一瘸一拐地拼命往巷口逃去。 耗子盯着他们仓皇的背影,满脸不解地转向陈默:“小默哥,这……就这么把人放了?” 他想不通,按规矩,敢放火烧店,至少得废了那俩杂碎一只手。 “这要换了我,非把他们大卸八块不可!” 陈默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这报仇,得找对人才有意思。你看他俩像正主吗?废了他们?除了出口气,有什么用?” 他目光转向巷口两人消失的方向,眼底深处寒光一闪而逝。 其实他当然也很想把这两个人废了。 但那便宜大哥刚交代完让他别冲动。 那就暂时等等,那个赵明远最好别让他找到机会。 他现在还愿意当文明人,可别真把他逼急了。 撕掉文明人的外衣,那可就不好说了。 等了几天,那份特批的供销专营执照终于落到了陈默手里。 这下店里可真是鸟枪换炮了! 虽说他还是不能堂而皇之地收二手收音机修好了再卖。 这风口暂时还没解禁。 但现在每个月他都能从供销社的正规渠道申请到几台崭新的收音机进行售卖。 这里头的利润确实有限,但意义非凡。 这张薄薄的纸就是个最好的“保护壳”,意味着他有了正经的名分和官方备案。 这就足够了。 从此以后,公安那边想再揪着他的小辫子不放,也得掂量掂量这层身份了。 毕竟他现在是持证经营的供销合作商户。 不再是那个在灰色地带捣鼓旧货的个体户。 更让他省心的是成星海。 小伙子腿伤恢复得利索,技术更是长进了不止一大截,修理活儿现在干得有模有样,一些常见问题基本都能独当一面了。 这他不就又可以当甩手掌柜了吗。 这天见店里没什么大事儿,陈默又开溜了,径直去了孙老头那儿。 说起来,他都有阵子没来看望孙老头了。 上次他进局子,公安也来孙老头这调查了。 当时孙老头毫不犹豫地就说:“啊?他是想单买零件来着,可我不零卖啊!这才没辙了,买了几台整个儿的旧机器。” 把陈默“修理转卖”的性质,巧妙地弱化成了“不单卖所以只能卖整机”。 所以说公安这次真的是一点实际上的证据都没抓到他的,就算没有陆雪松的电话,他最多被关24小时,还是会被放出来的, 其实陈默都没想到一向不苟言笑的孙老头会替他说话。 小老头挺有意思的。 所以陈默今天拎了一台修好的二手收音机过来的。 他知道孙老头不差钱,家里肯定有收音机。 但这就是个心意。 陈默刚骑车到孙老头的回收站门口就听到了争执声。 “大爷,您没开玩笑?这几张破邮票您管我要六十块钱?您不如直接去抢钱算了!” “爱买不买,不买滚!你当老头子我好糊弄?”孙老头毫不示弱,声音里透着精明的底气,“广播电台我天天听!这套邮票,叫山河一片红,已经因为错版被销毁了,这套品相是有点绺了没错,可这是正儿八经的绝版货!你小子在我这用仨瓜俩枣捡漏呢?门儿都没有!” 陈默提着二手收音机拐过那堆蒙尘的旧家具,就见院门口站着一个瘦高个儿,约莫二十出头,正脸红脖子粗地跟孙老头争辩着。 “可……它都残破成这样了!”年轻人指着孙老头手里的几张邮票,还是有点不死心。 “废话!”孙老头白眼一翻。 “不残破,这东西能让你在废品收购站翻着?不残破,我能六十块钱就卖你一整套?美的你!当全天下就你长了脑子是?” 这话把年轻人说得面红耳赤的。 他脸憋得更红,张着嘴却挤不出话来。 半晌才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行!算你狠!给我留着!我这就回家拿钱去!你可别……别卖给别人啊!” “呵!”孙老头从鼻子里嗤出一声,眼皮都不抬,“留不了,没那规矩!我不认人的,只要钱到了我眼前,东西我立马就给。” “你……!”年轻人气得抬手指着孙老头。 孙老头优哉游哉地拿话撵他:“我要是你啊,这会儿就赶紧往家跑,拿钱回来买货。” “跟着墨迹?屁用没有!” 那年轻男人再不多说,狠命一跺脚,转身就冲了出去,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看样子,是真着急回家拿钱了。 江山一片红?有点意思啊。 第六十章 得买房子了 陈默熟门熟路地跨进了孙老头那杂乱的小平房。 别看孙老头偶尔会甩给他一个好脸色,那绝对是偶然事件! 这老头儿的脾气出了名的又臭又硬。 这会儿刚跟那年轻人吵完一架,火气还没顺下去呢。 看见陈默进来,孙老头眼皮一耷拉。 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权当他是空气,连个哼唧都懒得给。 陈默哪会在意这个? 他脸上堆起笑,先把自己带的那台旧收音机轻手轻脚放当了桌子上,笑得跟自己家似的。 安顿好了东西,他才遛遛达达凑到孙老头跟前。 眼睛往旁边一扫,径直就把那本用来夹邮票的《毛衣编织花样一百例》给翻开了,动作自然得像是拿自家东西。 打眼一看东西,果真是那套艳红的《万里山河一片红》! 电光火石间,前世的记忆猛然清晰起来。 陈默记得就在11年,他参加过一次嘉德拍卖会。 出现过一套残缺的《万里山河一片红》。 当时拍出了一千六百万一枚的高价。 原来……这套票就是从孙老头这儿出现的?! 这叫什么运气? 陈默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纹丝不动。 他手已经伸进兜里摸出六大团结,正好六十。 他自来熟地拉开孙老头那个放钱的抽屉,“啪”地一声就把钱扔了进去。 孙老头斜眼瞅见了那钱,这才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 “哼,算你小子……走狗屎运!” 语气还是呛人,但少了点之前的生硬。 “故意不卖那小孩?”陈默笑嘻嘻地明知故问。 “扯淡!”孙老头眼一瞪,“我可是一像童叟无欺!是他自个儿囊中羞涩!我说了,谁先给钱,东西就是谁的!” 陈默轻笑,也不跟他争辩,反而用下巴点了点刚才放收音机的方向:“给您也弄了台二手的,闲着没事听个响儿。” 孙老头瞥了他一眼,嘴硬道:“放屁!那明明是我从废铜烂铁里扒拉出来,修好了自己用的,关你小子屁事!” “噗,”陈默乐了,这小老头给他打掩护还打上瘾了。 “没事儿啊,公安那边已经不盯着我了,你放心用……” “谁担心你了!滚蛋~” 孙老头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不耐烦地挥手往外轰人。 “看见你就烦!赶紧的!别搁这给我招事儿!” 陈默看着老头儿那副急吼吼赶人的架势。 心里明白这是怕刚才那个愣头青小子再杀回来。 当着他面撞见东西没了,又要闹起来。 这孙老头啊,浑身上下,就数那张嘴最硬! 林正阳阴沉着脸,从废品收购站走出来。 心头的火气怎么也压不住。 他脑海里闪过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那个小子。 恨恨地啐了一口:“千万别再让我碰见你!王八蛋!” 陈默骑着车离开时,恰好与这个愣头青打了个照面。 他并未在意。 或许上辈子这真是那小子的财运。 但现在,是他的了。 当晚,陈默回到家,将邮票交给温亦雪收好。 时节已入十一月下旬,天气一天凉似一天。 陈默开始琢磨过冬的事儿了。 温亦雪的肚子也日渐隆起,近来起夜频繁。 陈默有些担忧。思忖着明天该带她去医院做个检查。 “老婆,明天咱上医院查查。” “行啊,最近也不知怎的,心里总有些不安稳。” 温亦雪哄着陈家浩,也有点忧虑。 这次她怀孕的反应跟怀佳浩时很不一样。 会因为情绪激动而晕倒。 夜晚睡不安慰,常常起夜。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一起到了县医院。 1979年,县医院b超的普及率尚不足百分之六十。 所幸,彭县县医院竟已引进了一台。 只是那时的b超图像是黑白的,还很模糊。 好在温亦雪孕期已有六个月。 辅以听胎心和腹部触诊,结果令人震惊—— 温亦雪怀的是双胞胎。 陈默整个人瞬间懵了。 他们家,可从没听说有双胞胎的基因啊? 妻子娘家似乎也从未听说有这遗传…… 他转念一想,不对!他其实不是老陈家的种。 难道……是陆家那边有双胞胎的基因? 得知怀的是双胞胎,温亦雪一时间也怔住了。 手指下意识地抚上隆起的小腹,眼中尽是喜色。 旁边的陈默心彻底悬了起来。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小心翼翼地将温亦雪送回家安顿好,才重新骑车折回店里。 这一路,心里沉甸甸地盘算着。 在这个年代,生产还是有风险的。 更何况是双胞胎。 这两个孩子是这辈子他重新开始的奖赏。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他老婆孩子出任何问题。 风风火火的回到店里,陈默直接上楼开始认真盘账。 独一份的营生,生意终究是好的。 刨去成星海的工资和日常各项开销,他仔细算了算。 这一个月净赚了近两百块。 在这个人均月收入二三十元的年月,已属相当可观。 然而,周围山上的黄精已挖得七七八八,货源眼见着就要断了。 这份依靠山里药材的进项,眼看着又要淡下去。 家里的日子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新的财路还没找到苗头。 更让他挂心的是大姐陈秀芝。 大姐现在每天除了带孩子,就是在家里复习备考。 但是村里已经有风言风语时不时地传出来了。 大姐离婚的事儿,怕是捂不住了。 陈默蹙紧了眉头,目光沉凝。看来是等不得了。 得买房子了。 得在县城有个安稳的落脚处。 最好在县医院门口买。 想起这事,又难免想起那把大火。 专门给妹妹陈小雨准备的“小公主房”,连同那些新置办的小东西全都化作了一地焦黑。 小姑娘知道后还哭了一场。 经历了这场无妄之灾,陈默也觉着不能再让陈小雨一个人住在店里守夜,太不安全。 但是那六千块钱是去津市的备用金。 他现在还不准备拿出来,看来得想点别的办法另辟蹊径了。 想着这些七七八八的头绪,陈默合上账册,下了楼。 楼下柜台后,成星海正捧着一个磕掉漆的铝饭盒,一边扒拉着午饭,一边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柜台上一台旧收音机。 最近这小子非常刻苦,那股子钻研劲儿是废寝忘食,眼睛都快粘到那一个个小零件上了。 陈默扫视了一圈店里,扬声问道:“星海,咱们手头还有多少能响的机器?” 成星海抬起头,用沾着油污的手背蹭了下嘴:“应该有十三台,算上我在修的这台一共十四台。咋了小默哥?” “没啥事儿,你吃你的。”陈默摆摆手,转身就出了店门。 跨上自行车,直奔西街牌馆。 现在这情形,他再想如常兜售这一大批收音机,麻烦事儿太多,也容易扎眼。 不如直接打包出掉,换现钱落袋为安。 在彭县这地界,一口气吃下小二十台收音机,还能顺利弄出去的,除了吴大东还真不好找第二个。 牌馆还是烟雾缭绕的老样子。 陈默没往里去,冲门口蹲着的一个熟脸小哥扬了扬下巴:“劳驾,给喊声东哥。” 没过两分钟,吴大东叼着烟就晃荡出来了。 “哟,小默!找哥啥事儿?”他一巴掌拍在陈默肩头,嗓门洪亮。 “是因为那个叫唐彬的?我找师兄打听过了,一个专门替人做脏事儿的小混子而已。” “不过……”他猛嘬了一口烟,眯缝着眼“你到底得罪谁了啊?说给哥听听?” 第六十一章 出货 “放心,大东哥,” 陈默没理会吴大东的试探,开门见山。 “不管我得罪的是谁,他的手都伸不到彭县来。” “今天找你,是另有一桩买卖。” “我那小店的事,你知道?”他身体微微前倾。 “刚修好一批二手收音机,成色不错。大东哥,有兴趣搞一波?” 吴大东着实愣了一下,他没料到陈默登门,竟然是冲着这二手收音机来的。 “大东哥,”陈默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沉稳,“我知道你这牌馆日进斗金,看不上这点小钱。” “但这不是一锤子买卖,是门细水长流的生意。” 吴大东没应声,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几下,才开口问:“什么价?” “每台四十五,机器我给提前准备好,保证到手就能响,都拾掇得干干净净。” 陈默语速不快,却带着笃定。 “转手弄去省城,轻松卖到六十五往上。我这边,每个月起码能供你十到二十台。” 吴大东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八十年代近在眼前,别说省城,就是县里,有收音机的家庭也一天比一天多。 陈默的保证,听起来不像空话。 就算按最低的十台算,转手就是两百块的进项。 养着底下那么一大帮子人,光是牌馆的进项,有时候也未必能赚几个钱。 像这样只需要每月安排趟省城脚力就能稳赚的长期营生,对他而言,无疑是份意外的进项。 再说苍蝇腿也是肉啊。 “这买卖我干了”吴大东当下拍了板,“你手里现在有多少?” “十四台。” “行,我让兄弟们晚上去拉。”吴大东也不含糊。 “好,那我安排人守店。”陈默站起身,“兄弟们直接过去拿货就行。” 陈默可没想着在店里等到晚上。 天大地大,也没有家里怀着双胞胎的媳妇重要。 14台收音机全部卖点,陈默进账630块钱。 在加上这个月的盈利,陈默现在手里有830块钱,凑一凑就是一千块。 1979年的北方的小县城里,商品房的概念几乎是不存在的。 一般县城里的房子主要由国家或集体单位,比如工厂、机关、学校等以福利形式分配。 职工只需缴纳极低的象征性租金。 通常每月几毛钱到几块钱,远低于房屋的实际价值或维护成本。 不存在公开的市场交易和定价机制。 所以像陈默这种农村户口,想买房子就只能去挑那种自建房或者是祖传的平房、小院。 这种交易房产的方式在此时是比较常见的。 其实陈默也是在钻现在政策不完善的空子。 这时候的县城里这样的房子还不算贵。 一般都在大几百到千元不等。 并且一般这种房子都是有土地所有权的。 现在看着那些工人阶级有单位分发的楼房很威风。 等在过几年这种有土地的房产会比楼房贵好几倍。 陈默第二天从成星海那里拿到钱。 就又开始马不停蹄地看起了房子。 殊不知此时陈家村,陈家老宅正上演着一场浪子回头的大戏。 周国荣直挺挺跪在陈家老屋的门槛前,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声音拔得老高。 “秀芝,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能没有你跟孩子啊!求你了,你就原谅我,跟我回家!” 那表现的是情真意切,痛彻心扉。 这动静引来了七嘴八舌的村民,看热闹的人群迅速围拢。 嚼舌根爱好者李婶子赫然再列 李婶子撇着嘴:“哼,我就说陈家大姑娘赖娘家这么久有问题?瞧,果然是离婚跑回来的!” 刘婶子咂舌:“离婚?她胆子真大!以后自个儿拖着娃?” 村民甲探头:“我看离不成,人家都这么‘陈恳’认错了,估计得跟着回去。” 村民乙点头:“可不咋地!犯多大错,人家都拉下脸这样了,给个台阶下就得了!” 李婶子点头附和:“就是啊,人家周国荣好歹是城里的正经工人呢,端着铁饭碗的人!那陈家大丫头拿拿乔、摆摆架子也就行了,还真能不跟人回去了?” 周国荣听着耳边的议论,心里划过一丝得意之色,脸上却哭得更卖力了。 他就是故意的! 闹,必须闹大!闹得人尽皆知,闹得人人说他情真意切,看他陈家老脸往哪搁! 看陈秀芝还能缩在屋里躲到几时?舆论压下来,不怕她不乖乖开门跟他走! 低矮的堂屋里,陈秀芝紧咬着下唇,抱着襁褓中的孩子。 她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但却倔强的一动不动地坐在炕沿上。 任门外的人如何说,就是始终没有挪步。 院子里,张岚整个人气得不行。 听着那些隔着院墙传进来的议论声, 一股邪火“噌”地直冲天灵盖! 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轻飘飘几句话就想让她姑娘回去跳火坑?没门! 张岚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院当间。 她没有去开门,就站在院子中央,对着那紧闭的大门。 一手狠狠地叉在腰上,另一手指着院墙外,中气十足地破口大骂,声音洪亮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周国荣!你还有脸跪在我们家门前嚎?!” “你个王八蛋,良心都被狗吃了的东西!” “你出去耍钱赌博,把家里输的精光的时候,怎么想不到老婆孩子?!啊?!” “你连孩子的奶粉钱都不放过,还要出去赌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老婆孩子!?” “现在你跑来求原谅了,离婚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还记得么你!” “你现在把工作都赌出去了,让我姑娘回去干什么?” “怎么着,让我女儿回去打零工养你这么个废物吗?” “你想得到挺好,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要是还要点脸,就赶紧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 张岚那连珠炮似的骂声中,包含了“赌博”“输光家当”“工作都没了”这些爆炸性消息。 瞬间让嘈杂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村民们会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 短暂的静默后,人群直接炸开了! 第六十二章 周国荣想复婚 “啥?赌博?!还赌丢了工作?” “哎哟!输得连孩子的奶粉钱都没了?怪不得秀芝跑回娘家这么久!” “工作没了?!这……这可是铁饭碗啊!败家啊!” “原来离了不是因为闹别扭,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焦点迅速从“周国荣下跪求原谅值不值”转移到“周国荣竟然是个败家赌徒还丢了工作”这个惊天大瓜上。 老陈家在陈家村的人员还是挺好的。 听到这,有一些跟陈家关系好的村民不干了。 星海娘就率先开了口:“听听!大伙儿都听听!我就说嘛,这里头有大蹊跷!” “啥城里工人?工作都赌没了,就是个空心汤圆!还想骗秀芝回去给他当牛做马?黑心肝的玩意儿!” “天杀的赌鬼!都离婚了,还有脸来,赶紧离开我们村家村。” 这话是陈默的二伯娘说的。 她说完还环顾一周喊了一句:“这老陈家现在也没个男人,你们谁去喊一下建川,让他赶紧回来,在去通知一下陈默,就说有人欺负他大姐了!” 眼看舆论风向逆转,周国荣心里咯噔一下,真急了。 再听见“陈默”两字,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来陈家村,可是鼓足勇气、反复踩点的。打听得一清二楚的。 陈默如今确实在县城站稳了脚跟,开了家正经的电器修理铺子,生意据说不错。 所以白天,陈默根本不在家。 整个老陈家,他周国荣唯独怵那个年纪不大前小舅子。 这小子狠起来,是真敢动手! 而且现在比过去更有了钱了,那眼神里透出来的深沉劲儿,让他老远一看就打心底里发毛。 可他是真没办法了,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 工作丢了,分配的工人宿舍也早被厂里收了回去。 起初他还是想着翻本的,可不知道怎么运气就那么差,一输再输。 而且现在牌馆里的人知道他没有工作了,连钱都不肯借他了。 每次他弄到点钱想去翻本,输完就会被毫不留情地赶出去。 没有办法,他只能厚着脸皮回父母家住了。 筒子楼那间三十来个平方,像个鸽子笼似的小屋子里。 他爸妈、他弟弟两口子。再加上他,总共五口人! 他只能在客厅里打地铺。 他那弟媳妇,早在他刚回家住的时候就满肚子怨气。 眼前她就觉得公婆偏心,当年砸锅卖铁只给老大弄了个工作。 前几天她怀了孕,直接就挺着还不怎么显怀的肚子就回了娘家。 放出了狠话:“你们要是不把老大弄走,我跟我肚里的娃就都不回来了!实在不行,就离婚!” 这一下可捏住了老两口的命门。 老大离了婚,只生了个丫头片子,估摸着往后也指望不大上了。 小儿子这胎说不定就是个能顶门立户的大孙子呢! 老两口那点可怜的舔犊之情立刻偏了个干干净净。 二话不说就把他这个大儿子直接轰出了门。 万般无奈,他只能灰头土脸地去工地上干苦力。 顶着毒日头,咬着牙扛那些死沉死沉的货物,手指头磨得全是血泡,腰都快累折了。 夜里就缩在四面透风的工棚里,闻着汗臭脚臭尿臊气,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 这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他这才无比清晰地想起陈秀芝的种种好处来。 她多好啊,勤快,能干,性子温顺,家里家外一把抓,把他伺候得跟个大爷似的。 最关键的是,她还有个好兄弟! 陈默这小子现在是真出息了,手头有钱! 只要能把陈秀芝重新哄回去,一家人“破镜重圆”。 陈默这个当弟弟的,能看着他亲姐姐姐夫没地方住? 租个房子,对陈默来说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到时候,再让秀芝去她弟弟跟前掉几滴眼泪,诉诉苦,说说好话……他周国荣,不就又能重拾一份像样的工作了? 想到这,他心里的念头就怎么也止不住了。 这才抓准陈默不在家的时机,来了陈家村,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可是他没想到,平时在他面前还算和气的前丈母娘,今天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那火力之猛,骂得之狠,信息量之大,将他最不堪的一面扒得一丝不挂! 仿佛恨不得拿个高音喇叭告诉全世界他周国荣就是个赌鬼,丢工作的废物! 而且也丝毫不忌讳说离婚的事儿,直接就给抖了出来。 按道理,女人离婚回家,不应该都藏着掖着,不让别人知道吗? 怎么这张岚不按套路出牌?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那情真意切、诚心悔过的戏码,是彻底唱不下去了。 更要命的是,这帮村民竟然要去叫陈默! 周国荣听见这三个字,魂都吓飞了大半!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跑!不然等那个煞星回来,他今天怕是要挨打。 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所有的不甘和算计。 周国荣嗖地从冰冷的地上站了起来,只来得及喊出最后的台词。 “秀芝!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我对天发誓!再也不赌了!我一定…一定好好待你,好好待咱闺女!孩子……孩子她不能没有亲生父亲在身边啊!你……你得为孩子着想啊!你好好考虑考虑啊……我……我过几天再来看你!” 话音没落,他就已经跑远了,连影子都透着一股子狼狈劲儿。 等陈建川呼哧带喘地跑过来时,哪还有周国荣半个人影? 这时,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怀着双胞胎在自家门里紧张听完全场的温亦雪,才小心翼翼地挺着肚子,走了出来。 然后又慢慢地走进老宅的院子。 温亦雪看着犹自一脸怒容的张岚,笑了。 声音清脆地喊道:“妈!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 张岚听到这话,立马就不生气了。 她叉着腰,傲然地一扬下巴。 “哼!他要是有胆子敢再来,我还骂他,我见一回骂一回!” 陈建川这时候也答谢完刚刚仗义执言的乡里乡亲,走了回来,将院门关上。 转身对着温亦雪说:“小雪啊,你去看看秀芝,我怕她多想。” “哎。爸,我这就去看看大嫂。”温亦雪说着就往屋里走。 而此时的陈默全然不知道家里的热闹,他正兴致冲冲地看房呢。 第六十三章 买房 陈默骑车到了县医院附近。 盘算着先去找附近的街坊邻居问问。 正四下里打量呢,就瞥见了济世堂。 他心思一转,不如先去跟徐华清打个招呼。 顺便直接跟他打听打听这附近有没有哪家要卖房子的。 济世堂在这个地方开了几十年,街坊四邻的根底,他肯定知道。 “徐大夫,忙着呢?”陈默迈进济世堂的门槛,带着笑寒暄。 “跟你打听个事儿呗?咱这片儿,有谁家想卖房子吗?” 正在柜台后配药的徐华清闻声抬起头,一看是陈默,愣了一下。 “哎,小默,你打探这事儿干啥?你要买啊?” “对,想在县医院附近买个房子。”陈默笑着说。 徐华清直接把手里的药放了下来,脸上的倦意都消散了不少。 他快步走到陈默面前,压低声音道:“你可真是问着了!我家就有一个自建房想出手,你要看看不?” “啊?徐大夫你家要卖?”陈默大感意外,没想到这么巧。 徐华清点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们家在这一片……咳……有好几处小院子呢。” “都有些年头了,是老头子早些年买的老地基,后来起了自建房。” “一个是我家现在住的老宅,地方宽些。另外还有两处小的,挨得都不远。” “其中一个被我改成药材库房了,堆点东西。剩下这个就在济世堂旁边,临街的一处,原先一直租着,今年租期到了。” “租户自己家分了楼房,就不续住了,老头子前几天刚跟我说,让我干脆卖了算了,还省心。” 陈默一听位置就在济世堂附近,简直就是瞌睡碰上有人送枕头。 “那敢情好!方便咱们现在就去看看?” “方便,拐个弯就到。”徐华清说着,回头交代了一下小伙计,就领着陈默就往外走。 推开小院的旧木门,陈默就觉得还挺合眼缘的。 徐华清边走边介绍:“租户就是县医院的大夫,讲究人,住了几年,房子都拾掇得干干净净。” 看得出确实如此,院子不大,但扫得清清爽爽,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杂物。 房子主体是栋两层的小楼。一楼进门一个宽敞的堂屋,旁边还带着一间宽敞的屋子。 踩着木楼梯上去,二楼是两间大小适中的房间,采光都还不错。 院子右边搭了一个小平房,是厨房的位置。 最左边临着后巷窄街的位置,并排起了两间更小点的平房,一间做了杂物间,一间做了卫生间。 陈默里里外外仔细打量,越看越觉得满意。 更让他心头微动的是左边临街的那两间小平房的位置。 这年头还没什么城管,他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个念头。 那挨着街道的院墙要是凿开,直接开个门,这两间屋子立刻就能变成现成的铺面。 这可是临街的门脸房啊,简直是个意外之喜。 但是徐华清也算是对陈默有恩,陈默就直接说了:“徐大夫,这左边的两间房,要是敲了后面的墙,可就是个临街的铺面了。” 徐华清微微一笑:“我知道啊,但你看我们家像是缺这两间铺面的样子吗?” 济世堂的门脸很大,甚至都多余。 陈默摸了摸鼻子,这杏林世家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这时候徐华清叹了口气道:“小默,这是你说是你自己要买,要不然我还不敢直接带你来呢。” 陈默闻言疑惑的看向徐华清。 徐华清脸上的笑容中带点苦涩:“这片地,包括我家现在的铺子和后面那处院子,早年间都是我爷爷置下的,那些年啊……” 他摇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心有余悸:“风声紧得很,我们根本就不敢说这几处院子是我们家的,连这个院子往外租,都是托靠得住的亲友悄悄出面张罗的” “租了好些年呐,都没敢涨过一分钱租金!人家住着,都不知道真正的房主是谁。” 那时候的济世堂,树大招风,已是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了。 “这两年呢,稍微松快了点。” 徐华清搓了搓手,语气轻松了些。 “加上老租户也搬走了,老爷子就不想再留了。” 这就是特殊时期搞出来的心理阴影了。 “成,我还真看中这个院子了,徐大夫,报个价?” 陈默在心里盘算,现在县城里的自建房还不算是高价,但是这个院子特殊,应该会超出预算。 “一千六,我可是知道你小子不缺钱,也就不给你省钱了。” 超了预算600块,但是陈默没想讲价,徐大夫家不差钱,人家的报价很合理。 实在没办法就只能先挪用一下备用金了。 等陈默骑着车,晃晃悠悠回到村口时。 才从邻居七嘴八舌的话语里拼凑出白天发生的事。 陈默眼底寒光一闪,微微眯起了眼睛。 呵,周国荣这老东西,长本事了? 还敢跑到家门口耍无赖找他姐? 当初离婚时他警告的话,看来是白说了? 其实收拾周国荣,对他来说很容易。 可现在……陈默眉头蹙得更紧。 这年头,离婚的女人家门前是非多。 更何况那姓周的是俩侄女的亲爹,总不能真把他弄死。 可万一他贼心不死,趁自己不在家又跑来闹,终究是个麻烦。 念头飞快地转着,陈默停稳车,大步走进院子里。 就看到一家人都坐在院子中。 陈默笑呵呵的直接开口:“大姐,亦雪肚子里是双胞胎,情况特殊,我实在担心。” “就在县医院边上租了间房,方便她随时做检查,你带着两个孩子,跟我们一起过去住。” “一来那边安静能好好复习,而来也能给小雪搭把手带带俩小的。” “啥?你租房了?”正在洗菜的张岚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儿子。 “嗯!”陈默认得点点头“妈,咱这离县医院太远,万一亦雪有个紧急情况,怕是连上医院都来不及,我媳妇肚子里可是双胞胎,您的宝贝孙儿孙女,金贵着呢!” 一旁的温亦雪听了,抿着嘴笑了笑。这件事情上次去医院做产检的时候陈默就跟她说过了。 只是没想到,这才一天,陈默就找好房子了。 陈默继续道:“大姐要是留在家里,保不准周国荣那无赖还要来,类蛤蟆爬脚面,不咬人膈应人啊。” “等明年开春,大姐你考完大学,就直接去上学。” 第六十四章 生产 事情就这样迅速敲定下来。 考虑到温亦雪特殊的双胎情况,张岚和陈建川毫不犹豫地表示了赞同。 第二天,陈默便找到徐华清,走完了购房手续。 陈默再次拥有了一个简易到离谱的房产证明。 钥匙交接完毕,陈默就带着大姐和温亦雪先去了小院打扫卫生。 房子收拾好,这次陈小雨再次拥有了自己的公主房。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聚在新居里吃了顿温房饭。 只是家人们都以为这是租的房子,除了认认门,并没有多惊喜。 这种有钱不能说的感觉,也是很憋屈。 陈默现在很迫切的想去津市搞钱。 然而,他目光触及温亦雪那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 温亦雪已经怀胎六个月了,眼瞅着就要生产了。 陈默压下心头的躁动,此刻,守护在她们母子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同一时间,万里之外。 俄国,南部冰原。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沫,天地间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苍白。 气温低得仿佛连空气都要凝固。 温亦铮整个人如同一块冻透的磐石。 一动不动地陷在厚厚的雪被里。 他的面部肌肉早已僵硬,浓密的睫毛上挂满了细碎的冰霜,呼吸化作微弱的白雾,转瞬即逝。 他就这样完美地融入了这片死寂的冰雪王国。 他好像感觉不出来刺骨的严寒如何侵蚀骨髓。 感觉不出风刀刮过面庞带来尖锐的刺痛。 他紧握狙击枪的手臂,纹丝不动。 机会只有一次,稍纵即逝。 目标就在瞄准镜清晰的视野里缓缓移动。 扳机上的食指微微收力。 这次目标的价值非常高,足够他攀上那个高度。 然后他才有力量重启尘封的旧案,为父亲洗刷冤屈,将父母接回京城。 这个信念像一簇火苗,在温亦铮坚毅的眼眸深处燃烧。 透过精密的瞄准镜十字线,冰冷的目光牢牢锁定前方。 整个世界,骤然缩小为视野中心那颗头颅。 日子在陈默按部就班地往返于店铺和县城小院之间悄然流逝。 除了每周末准时回陈家村看望父母之外,陈默基本上没有去过其他地方。 转眼之间,三个月已逝。 窗外飘起了冬日的细雪,陈小雨都已经放寒假了。 而温亦雪的孕肚已然高高隆起,进入了随时可能临盆的最后关头。 距离预产期只剩下最后的七天。 陈默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弦,有些烦躁。 他坐立不安,眉头紧锁,反复检查准备好的住院用品,甚至比即将分娩的温亦雪还要沉不住气。 为了照看儿媳,张岚也早早地从村里搬到县城小院住下,家里就剩陈建川一人守着老屋。 这三个月里,陈默不止一次带着温亦雪去徐老那里复诊。 每一次老爷子都捻着胡须,笃定地说脉象平稳,胎儿健壮,没有任何不妥。 可陈默心中的不安却像野草般疯长。 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恐慌的预感紧紧攥住了他。 上辈子,他从未见过这对双胞胎…… 这一世,命运真的会对他如此慷慨吗? 温亦雪看在眼里,既是心疼又有些无奈。 这几天,陈默连店铺也顾不上了,整天像长在她身边似的围着她转,神情紧绷得仿佛是他要去生孩子。 实在忍不住了,她放下手里正在给陈佳浩织的小毛衣,叹了口气看向烦躁踱步的丈夫:“我说陈小默,你转得我头都晕了。怎么回事儿呀?当初我怀佳浩那会儿,可没见你这么魂不守舍过。” “哎呀,那不一样……”陈默下意识地顿住。 你怀佳浩的时候,还不是现在的我呢!” “爸爸!爸爸~陪我玩儿小汽车嘛!”陈佳浩稚嫩的声音打破了沉闷。 他举着自己心爱的铁皮小汽车,炮弹似的冲过来,一把抱住了陈默的大腿,仰着小脸儿充满期待。 陈默的心瞬间被这柔软的呼唤软化了几分。 他压下翻腾的心绪,弯下腰将儿子稳稳抱进怀里,用力地在那软嫩的小脸蛋上亲了一口:“乖儿子,好好听话。过两天,爸爸给你买个更威风的小汽车!好不好?” 温亦雪眉眼温柔地看着父子俩嬉闹,轻轻将手里织了一半的小毛衣放在竹笸箩里,准备起身去厨房看看。 她扶着腰站起,笨重地挪出堂屋门槛。 就在跨出门框的刹那,沉重的孕肚让她身体猛地一个前倾,脚下一绊! “啊!”温亦雪失声惊呼,手下意识地紧紧抠住了冰冷的木头门框,勉强稳住了身形。 但下一秒,突然感到肚子一阵剧痛。 “陈默!” 陈默猛然回头,心脏骤停。 只见温亦雪整个人痛苦地蜷缩下去,后背紧贴着门框。 整张脸血色褪尽,惨白如纸,大颗大颗的冷汗瞬间从她光洁的额头、鬓角滚落下来,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控制地颤抖。 “老婆!” 陈默脑子里嗡的一声,他一把将怀里的陈佳浩塞给旁边吓懵的大姐。 自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到温亦雪身边,双臂一抄,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痉挛。 “妈!大姐!!快——去医院!”陈默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急促,抱着温亦雪就踉跄着要往院门冲。 温亦雪在他怀里急促地喘息了几口,剧烈的宫缩稍微缓过一波劲儿。 她感觉自己可能是刚刚受了刺激,要早产。 她看见陈默惨白的脸和额头爆起的青筋,忍着痛,冰凉的手指颤抖着拍了拍他紧握成拳的手臂,声音虚弱却强作镇定: “…别、别慌……没事儿……是,是羊水破了……可能要……要生了……你别吓着自己……” 张岚“砰”地一声推开厨房门冲了出来。 一眼看清状况,反倒比陈默更显利落沉稳。 她几步抢到近前,看着陈默完全乱了方寸的样子,不由得重重拍了拍他胳膊,语速快而清晰。 “慌什么慌!你都当爹的人了,还这么没点沉稳样儿!毛毛糙糙像什么话!” “我去拿之前备好的东西包!你跟秀芝赶紧的,先把小雪稳当送去医院!走啊!” 第六十五章 术前签字 陈默一路横抱着温亦雪冲进县医院。 他胸膛剧烈起伏,额角的汗珠混着雪水淌下。 好在,此前陈默早已陪着温亦雪来县医院做过多次产检。 对环境再熟悉不过。 他强压下狂乱的心跳,几乎凭着本能,径直冲向妇产科的方向,分秒不敢耽搁。 值班医生匆匆赶来,一看温亦雪苍白痛苦的面容和被浸湿的裤腿,脸色立刻凝重起来 “怎么提前这么多天?” 医生也没料到这双胞胎会突然发动早产。 “她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陈默抱着温亦雪将她放在护士刚刚推来的移动病床上。 “快!准备接产!产妇早破水,双胎,立刻推进产房!”医生对着赶来的护士说道。 医护人员飞快地将温亦雪推进产房。 滑轮滚动发出急促的声响。 陈默焦虑无比的一路跟着。结果在产房门口被拦了下来。 “咣当”一声,厚重的门隔绝了内外。 陈默与后面跟着的陈秀芝被硬生生挡门外。 陈默此时有些六神无主。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上辈子温亦雪生陈佳浩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那天他正跟狐朋狗友在外面瞎混。 等他回家的时候,温亦雪已经生完了孩子。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张岚气喘吁吁地赶到了。 怀里紧紧搂着那个早就准备好的包裹。 此时已经进入了2月,马上就是年关,医院里的人不算多。 而且这个年头,很多农家还都是请产婆在自己家生产。 所以现在产房门前更是只有陈默一家人。 “怎么样?!进去了?”张岚询问。 “进去了进去了。” 这话是陈秀芝回的,陈默并没有答话。 他背对着所有人,僵直地面对着那扇冰冷的绿色门板。 一种无法掌控命运的恐惧感几乎要将他吞没。 原来……自己老婆生孩子这般危险的吗? 原来……这么疼的吗? 那上辈子他不在家的时候,他的大儿子,陈佳浩出生的时候。 温亦雪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 仅仅是想象那副画面,陈默就有一种窒息般的愧疚感。 自己上辈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浑蛋。 走廊另一侧的张岚看出来陈默有点慌了神,却并没有上前安慰他。 知子莫若母。 前几年,陈默真的很不靠谱。 亏欠了很多身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她劝过也骂过,都没有用。 之前因为佳浩差点丢了,儿子转变了很多。 但是在张岚眼里,陈默还是不够成熟有担当。 也该让他看看,一个安稳的家,一个肯为你生儿育女的媳妇。 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并非理所当然。 要珍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陈默也从刚开始的沉默变得有些焦躁。 他不停地在产房门口踱着步。 张岚看着陈默走来走去的样子有些眼晕。 “我说你就不能坐一会儿吗?你转得我头疼。” 陈默听到张岚的话,才一屁股坐在他娘身边。 陈秀芝已经回家了,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 实在太长了不放心。 此刻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陈默摸了摸口袋,突然很想抽根烟。 但是医院里肯定是不让吸烟的,陈默又不想离开产房门口。 只能作罢。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仿佛被拉得很长。 又捱过一个多小时后,产房那扇沉重的门猛地被推开,一个戴着口罩的小护士脚步匆匆地冲了出来。 “温亦雪的家属在哪儿?!” “在!我是她丈夫!”陈默蹭”地从椅子上蹿了起来。 小护士的语速又急又快:“家属快过来签个字!” 她说着将手中拿着的一张通知单和一支钢笔递向陈默。 “签…签字?签什么字?” 陈默脑子里嗡鸣一片,一时无法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 “让你签你就先签了。”旁边、紧盯着动静的张岚,这时候显出了定力。她伸手在陈默背上重重一拍。 小护士见状语气急促但清晰的解释了两句。 “你老婆是双胞胎,她是经产妇,所以第一个孩子已经顺产生出来了,但现在,她身体脱力了,医生让我赶紧出来跟你们确认一下,如果半个小时内第二个孩子还出不来,就必须立刻动手术剖腹取出来!没时间耽搁了,这个手术如果你同意,就赶紧签字。” “轰——!” 陈默只觉得全身的血液瞬间逆流,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那剖腹产…很危险吗?”张岚的声音也罕见地发抖了。 “现在最危险的不是大人,是孩子!”小护士的语气斩钉截铁“第二个孩子在里头多待一分钟,都可能憋坏!缺氧窒息的风险很大!快签字!” 陈默深吸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一笔一划的在手术通知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三个字写出来,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了。 小护士一把抓过签好字的单子,转身就要冲回产房。 “等等!”陈默猛地伸手死死抓住护士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对方一个趔趄。 他的眼眸死死的盯住护士,声音沙哑得开口:“万一…我是说万一……真到了要命的关头……先、保、大、人!孩子…孩子我们…尽力就好……我只要我老婆活着!一定要…先保大人!” 小护士被拽得身体一歪,诧异地抬眼看向眼前的男人。 她紧绷的神情不易察觉地缓和了一丝,口罩上方那双眼睛里,掠过一丝理解和叹息。她放缓了声音。 “大哥,你也别太着急了。这只是个万一的备案。兴许待会儿你媳妇力气就缓上来了呢。就算……真得动刀子,我们李主任也是咱县里剖腹产数一数二的好手,有经验!”她轻轻挣开陈默的手。 “我先回去了!”话音未落,她已经再次消失在了门后。 也难怪她会破例对这位陌生的丈夫多说了几句。 在产科这些年,形形色色的人情冷暖见得太多。 有婆婆撕心裂肺地喊“保孩子要紧!我们家的孙子绝不能有事!” 有丈夫在产房外接到通知,第一句话是急吼吼地问“是带把儿的吗?不是就别救了!”; 有女人刚被推出来,丈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产后虚弱的妻子和新生婴儿无人问津…… 这样糟心无情的事儿,她看得太多。 正因如此,骤然听见陈默那句“先保大人”。 和那份不顾一切要妻子活着的执拗与赤诚。 才让她的心里掠过一丝意外,忍不住想给这个对老婆情深意重的男人,一点宽慰和希望。 第六十六章 生产风波 小护士冲回产房,那扇门再次无情地关上。 走廊里只剩下陈默粗重的喘息声。 张岚此时也不复刚刚的淡定。 她小声的碎碎念着。 “哎呦,小雪这么好的孩子,一定会吉人只有天相的,保佑她跟孩子都能平平安安……” 产房门口一个老式挂钟,滴滴答答的响着。‘’ 有等了一个多小时。 产房里突然传出了急促的脚步声! 陈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没一会儿。刚刚进去的小护士就推开了门。 就算带着口罩。也能看的出来小护士在笑。她的视线精准地落在陈默和张岚身上。 “温亦雪家属!恭喜恭喜!母子平安!!是对龙凤胎,儿女双全啊!”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如同一道温暖的甘泉注入荒芜的焦土。 “……哥哥?妹妹?”陈默呆愣地重复着,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 他感觉自己像是从水中骤然浮出水面,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仿佛为了印证护士的话,里面又出来两位护士,各自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小小的裹在襁褓里的婴儿。 “大的是哥哥,三斤八两。”左边护士轻声说。 “小的是妹妹,三斤六两,哭声都有劲儿,只是小妹妹体重太轻了,得进保温箱观察几天。”右边护士补充道。 但陈默的目光甚至来不及在那两个稚嫩的小脸上多停留一秒,他的视线越过抱着孩子的护士,急切地搜寻着,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我老婆!我老婆温亦雪呢?她怎么样?!” 小护士理解地笑了笑,指向身后:“放心!她刚才生产耗费太大体力,加上手术麻醉还没完全消退,现在睡着了,状态平稳。我们这就把她送回病房。” 话音刚落,她便指挥着同事,小心翼翼地将温亦雪躺着的移动病床推了出来。 温亦雪终于被推了出来。 她脸色苍白如纸,头发被汗水浸透黏在额角,整个人虚弱不堪。 但是却睡的很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在脸上。 陈默冲上前,小心翼翼的伸手触碰了一下温亦雪的脸颊。 直到这一刻,陈默才算真正的拜托了上辈子带给他的阴影。 一起都不一样了,不是吗? 母子平安,胜过千言万语。 温亦雪是在翌日清晨缓缓苏醒的。 陈默在病床边守了整整一夜。 孩子们因为早产体重过轻,已被送入专门的婴儿观察室精心看护。 张岚也在旁守到后半夜,眼底熬出了红血丝,才被陈默再三劝说回家稍作休息。 阳光透过窗格,在陈默趴伏的脊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温亦雪睁开眼睛,就看到陈默将头枕在床边,坐着睡着了。 她微微侧过头,温润的目光落在他略显凌乱的发顶。 伸手温柔的揉了揉陈默的头顶。 陈默几乎是立刻就惊醒了。 他猛地抬头,眼中还带着惺忪未散的迷茫。 然后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入温亦雪的视线里。 只见温亦雪眼神清亮,神色虽然还带着些疲惫,但是脸上的笑容却很温柔。 “老婆…你吓死我了。”陈默嗓音沙哑,带着浓稠得化不开的心有余悸。 他紧紧握住温亦雪放在床边的手,低下头,在那微凉的手背上虔诚又珍重地印下一个温热的吻。 “怎么了?”温亦雪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疑惑。 对于产房里那段惊心动魄的签字风波,她一无所知。 “没什么……”陈默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眼底翻涌的后怕,最终还是选择了隐瞒。 反正都已经过去,就不必再说给她听,让她也跟着后怕了。 “反正,以后咱们再也不生了。”他低声承诺,语气斩钉截铁。 “陈小默,你这话说的,”温亦雪闻言,忍不住嗔了他一眼,唇边却漾开一丝带着倦意的笑意。 “没有‘以后’了好不好?要不是意外中奖,我本来就只计划要佳浩一个宝贝儿的。” “这下倒好,一次性来了两个,咱们家一下子要养三个小捣蛋鬼了,以后的日子可真是……”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露出一副“摊上大事儿了”的表情。 其实那段时间她跟陈默的关系并不好。 没想到那次意外的亲密,竟结下了如此甜蜜的“负担”,这是温亦雪始料未及的。 “我养!”陈默猛地抬起头,眼神灼亮如炬,斩钉截铁地打断她,每个字都像沉甸甸的承诺,“以后我养家!我养你!我养咱们的宝贝们!” “噗嗤!”温亦雪被他过分正经的模样一下子逗乐了,苍白的脸上瞬间染上了明快的笑意。 连虚弱的咳嗽都被笑意带动着震动起来,“好好好…都给你养,全指望你了,行了?我老公最厉害了!” 她拖着虚弱的软糯腔调,半是真诚半是揶揄地哄着他。 陈默自然听出了她话里那点小小的敷衍,鼻子里发出一声傲娇的轻哼。 倒也不跟她在这个已经达成共识的问题上继续较真儿。 他凑近她,放低了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笑意。 “对了,妈发话了,说你这回生产损伤了元气,比平常更耗力气,让我务必要你坐足双月子补回来,养得跟从前一样。” “啊?两个月?!温亦雪顿时垮下小脸,郁闷得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她不喜欢做月子,不能洗澡不能洗头,整个人都搜了好。 生佳浩的时候她就痛苦的过了一个月,那时候陈默天天不着家,全靠婆婆照顾自己。 那真的是什么也不能做。 整天除了吃就是睡,她都快憋坏了,才熬过了一月的月子期限。 现在她婆婆还要她坐双月子,这不是要她的命么。 陈默笑了笑,然后靠近温亦雪的耳朵说:“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月子期间可以洗澡洗头的,我都给你打好热水了。趁着妈还没过来,我现在就给你洗洗。” 温亦雪闻言,眼睛都亮了。 她忍不住把脸抽过去,对着陈默的脸颊就是唧亲了一口。 温亦雪仰头趟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享受着陈默的洗头服务。 陈默看着有些好笑,调笑的询问着温亦雪:“这位女同志,感觉这个水温怎么样啊?合适不合适啊?” “嗯嗯,还是很合适的,我很满意。” 第六十七章 回家 温亦雪因为是顺产,身体底子又好,恢复得相当快。 第二天,就能在陈默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挪步下床活动了。 只是两个小家伙是早产儿,体质还有些孱弱,医生建议多留院观察两天。 当天下午陈建川也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带来了好些亲朋好友送的滋补品。 其实陈默这里早就不缺东西。 为了迎接这对龙凤胎,他提前大半年就开始筹划,简直要把能想到的都备齐了。 79年市面上已经有了“红星”“光明”、“完达山”这些国产奶粉牌子。 但工艺落后,品质时好时坏。好在那个年代还没有所谓的“科技与狠活”也没爆出骇人听闻的“毒奶粉”事件。 所以奶粉本身还是可信的,难的是如何弄到它。 毕竟现在奶粉属于紧俏商品,凭票供应,普通人很难买到足量。 陈默为此做了两手准备。 他先是早早就联系上黑市和票贩子,花了大价钱收购奶粉票和现货。 关键的是,他在供销社托了熟人许姐帮忙。 供销社每次奶粉到货,许姐总能第一时间托人给陈默递消息。 陈默几乎是闻讯即动,次次都把柜台里的奶粉“包圆”,惹得供销社售货员都咋舌。 几个月的奶粉供应,几乎都流进了陈家。 饶是如此,陈默还是悬着心。 奶粉囤得再多也不如鲜奶新鲜踏实。 他跑遍了附近几个村子的大生产队,费尽周折,才谈妥了一个固定的羊奶供应点。 约定好每周送两次新鲜羊奶上门,这才算给孩子的口粮上了双重保险。 其他零碎物件,陈默也备得极尽周全:麦乳精、钙奶饼干、成包的红糖,全是紧俏的营养品。 甚至连孩子用的尿布,他都是特地跑去供销社,扯了品质最好的细软棉布,回来自己裁剪煮沸消毒。 正是这份事无巨细的提前打点妥当的准备,让温亦雪起初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安稳和顺意,月子坐得也很舒心。 温亦雪终究没能逃过产后激素水平下降导致的情绪的激流。 生理上的疲惫褪去一些,体内那看不见的激素却开始汹涌作祟。 她时常望着陈默忙前忙后的身影,非但不觉暖心,反而滋生出许多莫名的不快与酸楚。 一个念头盘桓不去,啃噬着她的心。 他以前,大概真的不爱我? 否则,当初她生佳浩时,他为何那般冷漠、无动于衷? 这份委屈和猜疑,如同无声的潮水,悄悄漫上了她的眉梢眼角。 温亦雪或许并不知道,她这念头竟意外地触及了某种真相。 —那个在产房外漠不关心的陈默,与此刻眼前这个重生回来无微不至的陈默。 确实,早已判若两人。 陈默敏锐地捕捉到了温亦雪眉宇间挥之不去的低落。 当天晚上,孩子们在保温箱里睡得安稳,陈默留在病房陪夜。 想着明天就能接回小家伙,带着老婆出院。陈默心情轻松不少,忍不住凑近问。 “老婆,这两天瞅着你不太开心?” 温亦雪被他一问,积蓄的情绪混着委屈脱口而出:“陈默…你以前是不是不爱我?” 这句质问来得毫无预兆,陈默顿时懵了。 整个人僵在床边,一时间脑筋短路。 “啊?这…这从哪儿说起啊老婆?”他虽是个粗线条的直男,但妻子此刻的状态很像后世常说的“产后抑郁”。 想到这,陈默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老婆!”陈默急急坐近,抓住温亦雪微凉的手。 “我对你那绝对是一见钟情,天地良心!以前也爱你,真的!”他搜肠刮肚地表着忠心。 “那…那为什么?”温亦雪眼圈泛红,“我生佳浩那会儿,你在哪儿?跟现在…简直就是两个人!”那被刻意遗忘的冰冷场景又一次浮现。 陈默心里叫苦,只能把“锅”扣到过去的自己头上。 “那时候年轻啊!屁事儿不懂!”他说得情真意切“你看我现在,是不是彻底改邪归正了?我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 说着,陈默下意识就想像往常一样把人搂进怀里安抚。 温亦雪却猛地一侧身,带着鼻音瓮声拒绝。 “别!别过来…好几天没洗澡了…一股味儿,臭!别抱我……” 好说歹说,陈默又是赌咒又是发誓,总算把眼含泪花的温亦雪哄的眉眼舒展了些。 第二天一大早,陈默就看着自己的娘张岚女士如临大敌地给温亦雪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严实。 帽子围巾厚棉袄,活脱脱包成了一个怕风的“大粽子”。 没忍住,站在床边咧着嘴傻乐起来。 “你懂个啥,还在旁边看热闹,你媳妇现在身子弱,可不能灌风,知道不。” “是是是,我妈最是疼儿媳妇了。” 陈默在旁边挤眉弄眼的逗温亦雪。 最终陈默小心翼翼地扶着自家“粽子”老婆,怀里是裹得同样严实的两个小宝贝,一家人终于回到了医院附近那个早就被炉火烘得暖融融的小院。 陈佳浩小朋友已经好几天没看见爸爸妈妈的影子了。 这几天,小家伙像个缠人的小尾巴,紧紧黏在大姐陈秀芝的腿边,仰着小脸一遍遍问:“姑姑妈妈爸爸呢?哪哪去了?” 当他懵懵懂懂地知道爸爸妈妈是去给他生小弟弟小妹妹了,黑溜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小脸上满是新奇和期待。 这年头,独生子女的概念还没普及,尤其是农村娃,见惯了别家孩子有玩伴,小小的陈佳浩心里其实藏着羡慕呢。 所以,当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温亦雪被搀扶着,陈默抱着襁褓的身影刚在门口出现。 一直在屋檐下张望的陈佳浩就像一颗被点燃的小炮仗,“嗖”的一下挣脱了大姐的手,挥舞着小胳膊,带着一团寒气猛地扑了过去! “爸爸!妈妈!”他还差两个月才满三岁,激动起来说话更加不利索,冲到跟前,小手指着父母身后的方向,急切地来回比画,小胸脯一鼓一鼓,脸蛋憋得通红,“看看!看——!” 那关键的词儿,却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蹦不出来。 温亦雪的心早就软成了一滩水。 好些天不见儿子,此刻看着小家伙激动的红扑扑的脸蛋,眼眶都有点发酸。 她想伸手抱抱,可身子确实还没缓过来,只得勉强弯下腰,尽温柔的揉了揉儿子头顶。 “佳浩,妈妈可想可想你了,你有没有想妈妈啊?” “想!想!妈!”陈佳浩使劲点头,立刻响亮地回答。 随即小手指得更急了,“看!看!弟!妹……”他总算指向了张岚和陈默怀里那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 第六十八章 过年 冷冽的寒风钻进衣领。 陈默怕冻着身体虚弱的媳妇,更怕儿子在门口冻着。 他赶紧把手里抱着的孩子交到迎过来的陈秀芝怀里。 腾出手来,大手一捞,抱住陈佳浩。 他一边大步流星地往烧得暖和的屋里走,一边温声哄道:“儿子哎!咱们先进屋,屋里暖和,立马就能看弟弟妹妹了!你妈妈刚把他们生出来,身子还有点虚呢,不能在外头多待,冻着了可不行!” 关于这对龙凤胎的小名,陈默早就和家里人讨论定了。 性子急腿脚总爱动弹的姐姐叫“跳跳”。 生下来就安静乖巧、吃饱就睡的弟弟唤作“安安”。 至于两个孩子的大名,陈家上下却还在翻来覆去地想着。 陈建川这个时候也没有主动给两个孩子起名的意思。 他想着,万一陈默的亲生父母有想法呢? 那这小儿子“安安”,是不是得跟着姓陆? 其实陈建川对于安安可能姓陆这件事没啥想法。 他的大孙子可是姓陈的。 因为这些心思,直接导致两个娃娃的“正式大名”至今还没尘埃落定。 就先叫着小名了。 陈默光荣晋升“奶爸”岗位,并且干劲十足。 温亦雪也在悄然蜕变。从前是凡事只能自己硬扛,现在陈默靠谱了,她心底那点小女儿的娇态便开始发芽,开始“恃宠而骄”起来。 夜里她心血来潮想吃的馋劲儿上来,便毫不客气地戳戳睡眼惺忪的陈默。 让他爬起来去给她做。 起初张岚在家时,温亦雪还多少顾及婆婆眼光,不敢太放肆。 等张岚放心回了村,她那点小任性就彻底没了遮拦,指挥的陈默团团转。 好在孩子的口粮有奶粉和定期送的羊奶帮衬,大大减轻了温亦雪母乳喂养的辛苦。 夜半孩子嘤咛啼哭,也都是陈默起身,熟练地抱起来轻摇慢哄。 温亦雪这月子坐得,那可真是前所未有的舒心滋润。 而陈默这边就有点手忙脚乱了。 他虚心跟着大姐学怎么给孩子换尿布。 现在也能麻利地将小人儿放平,拆开襁褓,迅速地换下湿透的尿布片,再裹回去不让他们着凉。 换下来的尿布片很快堆成小山。 隆冬腊月,陈默舍不得让大姐碰冰水,自己挽起袖子在灶房角落吭哧吭哧搓洗。 每当这时候,他就忍不住在心底哀叹。 这都79年年底了!咋连个一次性尿布的影子都没有? 日子就在这手忙脚乱中,悄悄溜走。 转眼间,新年就要到了。 一大家子早早地回到了村里陈家老宅。 这是陈家开始慢慢变好了的第一个春节。 也是即将撞响八十年代钟声的一个春节。 今年他们老陈家经历了很多事。 大姐离婚了。陈小雨有了公主房。 陈默的亲生父母出现了。 陈家在县城有了一个门市房一个自建房。 温亦雪生了龙凤胎。 一切都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陈家人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希望,热火朝天地扫尘、蒸糕、备年货。 陈默特意费心思托吴大东从省城捎回了一大包奢侈的“大白兔奶糖” 足以让孩子们脸色的笑意再甜上几分。 大年三十,天刚蒙蒙亮,陈默就拎着小半桶浆糊,带着兴奋雀跃的陈佳浩开始贴春联。 红纸黑字的对联是新写的,贴在斑驳的旧木门上,格外醒目。 村里年味渐浓,家家户户炊烟起,时不时响起零星鞭炮声。 陈佳浩哪能耐得住性子在一旁看?才跟爸爸贴了两张,听着外面孩子们的嬉闹声,眼巴巴地看着。 陈默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想去玩就去,别跑远!” 小家伙撒丫子就跑,像只快乐的小雀儿。 谁知,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就出了点小事儿。 二憨子,领着他的小儿子,远远就眼尖地瞅见陈佳浩吃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他知道陈家今年大方,大白兔奶糖都舍得拿出来给小娃娃。 二憨子嬉皮笑脸地凑上去,花言巧语地哄着。 陈佳浩毕竟才三岁多点,心思单纯,被三哄两哄,手里攥着的那几颗金贵的大白兔就易了主。 走远以后,二憨子得意地当场剥开一颗塞进自己儿子嘴里。 顺手也给自己扔了一颗,边嚼边斜着眼瞥向陈家大门,股酸溜溜的地哼哼:“哟呵,大白兔啊!陈家这真是发财了哦,日子阔气喽! 灶房里,张岚和陈秀芝正围着热气腾腾的大锅炸年货,滋啦作响。 陈小雨蹲在灶下往里添柴,小脸红扑扑的。 陈建川也没闲着,劈完了柴又忙着剁案板上大块的棒骨,咚咚作响。 陈默刚贴好最后一副对子,正扶着门框端详,就见自家儿子蹬蹬蹬地从巷口冲了回来。 小家伙脸蛋通红,嘴角撇着:“爸…爸…奶…奶糖…呜…没…没了!叔…叔,叔…骗人!嗝…” 陈默低头看着儿子哭花的小脸,先是一愣,随即绷不住乐了。 大过年的,陈默不是个小气的人,为几块糖跟这种人置气?掉份儿!村里眼皮子浅的人多了去了。 “哈哈哈,没事儿,好儿子,不哭不哭,”陈默哈哈一笑,把儿子往身边搂了搂,弯腰直接从棉袄口袋里又抓出一大把白兔,摊开在儿子眼前,“瞧!爸这儿多着呢!都给你!拿去跟伙伴们分分!” 年夜饭的香气刚刚在堂屋里弥漫开,诱得人食指大动。 张岚正摆着碗筷,佳浩眼巴巴地盯着桌上那盘刚端上来的红烧肉,陈建川也难得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家人正要落座,窗外却突兀地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 声音在陈家门口停住了。 陈默蹙了下眉,放下刚拿起的酒杯。 他走到院子里,刚拉开院门,刺目的车灯光就晃了一下眼。 门前停着的,赫然是一辆黑色小轿车。 几个穿着干净利索便装但身板笔挺,透着一股子纪律感的年轻人站在车旁。 陈默看着完全陌生的面孔,心头也掠过一丝诧异:“同志,你们是?” 为首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男同志,见陈默开门,立刻露出得体的微笑,态度非常客气:“打扰了,过年好同志。请问这里是陈家村陈默同志的家吗?”他的普通话带着一点本地口音,但很标准。 第六十九章 年夜饭 “对,我就是陈默。”陈默应道。 “哦,你好陈默同志。”那位同志笑容加深了几分。 “这是我们领导专门嘱咐,一定要在除夕夜给您家送到的年礼。” 他说着,冲身后挥了挥手。 另外两个年轻同志立刻动作麻利地从汽车后备箱里搬了出好多东西。 隐约可见花花绿绿的罐头盒子、精装点心匣子、火腿和腊肉,甚至还有两瓶茅台酒! 东西一件件被小心地放在陈家院子里的地面上。 围过来的家里人都看傻了眼。 陈秀芝下意识捂住了嘴,张岚更是惊得忘记放下手里的筷子。 陈建川眉头紧锁,眼神复杂地看向陈默,心里已隐隐猜到是谁的手笔。 陈默脸上倒没什么波澜。 他早就明白过来,送东西的是谁了。 微微吸了口气,脸上重新挂起温和的笑容。 “劳烦几位同志大过年的跑这一趟。都还没吃饭?这正好我家刚开席,不嫌弃的话进屋吃点热乎的?” 为首的同志立刻婉拒,话说得滴水不漏。 “谢谢您的好意!陈默同志,但领导还交代了别的任务,就不多打扰了。祝您阖家幸福安康!” 说完,几人不容分说地迅速上车,发动引擎。 黑色的轿车很快掉头,红色的尾灯闪烁了几下,便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 人来得快走得也快。 陈默跟大姐把东西抬进屋,就把那两瓶茅台放到了饭桌上。 “正好刚才还没来得及倒酒,现在有更好的酒喝了。” 陈默全程都没啥异样,这让家里人的心里都松了一口气,整个氛围又变好了。 今年老陈家时来运转,年夜饭也透着往年不敢想的丰盛。 大盘小碗摆满了炕上那个不算太大的小方桌。 金黄流油的整只烤鸡、酱红油亮的红烧肉、肥腴鲜嫩的清蒸鱼、油光水滑的卤鸭 实实在在的鸡鸭鱼肉,热气腾腾,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张岚看着眼前这油汪汪香喷喷的一大桌,鼻尖猛地一酸,眼眶都红了。 她赶紧侧过头,用袖子掖了掖眼角。 就在前两年,桌上能见着点荤腥就不错了,哪敢奢望这样齐全的鸡鸭鱼肉? 这日子,真是做梦一样转起来了。 陈默心里也涌动着暖意和欣慰。 他今天特意破例,也准备喝点。 从刚收到的那两瓶茅台酒里开了一瓶, 给父亲陈建川和自己的杯子里都斟上了满满一杯澄澈透亮的白酒。 浓郁的酒香在饭桌间散开。 1979年茅台零售价约8块钱一瓶,黑市价可达20-30元。 并且陈默在省城都没看见过。 这东西在现在属于顶级奢侈品,并且产量稀缺,需特批条购买。 杯中酒荡漾着亮光,陈默盯着打量了好几眼还真有点不舍得喝。 这东西也不知道是自己那个大哥弄的,还是到现在仍旧没见过的父母买的。 反正不管是谁,这个心意他领了。 陈默站起身,端起酒杯,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爹、娘、姐、小雨、老婆,今年咱们家上下一心,勤劳苦干,这日子总算亮堂起来了!” “这杯酒,敬咱一家人的团结和付出!明年,只要咱劲儿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保管能再上一层楼,把日子过得更好红火!来!干杯!” “哼!”陈建川有点不满地哼了一声“年纪不大,还学人家领导干部讲话了!” 陈默一看就知道,老头还有点吃味了 “我那是干部啊,我这不是代表人民群众发言么,爸,你才是我们家的主心骨呢。您来讲两句?” 陈建川闻言也站了起来,想了想突然就词穷了。 索性直接举杯就说了一句:“干杯!”然后仰头就灌了下去。 “干杯!” “干杯!”连一向内敛沉默的陈秀芝也激动地举起面前倒了汽水的小酒杯,脸上漾开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一家人在杯盏轻碰和温暖的笑容里,热热闹闹地吃起了这顿象征希望与圆满的年夜饭。 温亦雪胃口不大,也还在坐月子,没热闹一会呢,就有些累了,她放下了筷子。 屋里的跳跳和安安正是闹觉的时候,在里屋哼哼唧唧。 她温声对大家说了句“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孩子。” “我去。”陈默下意识地想站起来,温亦雪按住了他。 “我是吃饱了,你多陪陪爸妈。” 说完便起身回了里屋去照顾那两个小祖宗。 夜幕低垂,村里的鞭炮声渐渐密集起来。 陈默吃完饭带着裹得像个球一样,只露出兴奋小脸的陈佳浩来到院子中央。 地上铺着厚厚一层刚落的雪。 陈默小将一枚小小的红鞭炮插在雪地里。 “儿子,敢点吗?”他递过去一支点燃的粗香。 陈佳浩小脸蛋上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眼睛亮得像星星。 “陈小默,你让孩子点什么鞭炮!”温亦雪从窗户里看见这一幕,急得直接吼了一声。 陈默吓得一激灵,挤眉弄眼地看了一眼自家儿子。 “是你妈不让的。”然后拿着那支冒着青烟的粗香,屏住呼吸,伸向鞭炮的引线。 “嗤——”引线燃起的瞬间,陈默快速退开。 陈佳浩“哇呀”一声惊叫,就像受惊的小兔子般,“嗖”地一下缩到陈默身后,紧紧抱住爸爸的腿。 陈默大笑着护住儿子。“嘭——啪!”清脆响亮的鞭炮声在小院里炸开,红纸屑在雪地上四散飞溅,格外醒目。 躲在父亲腿后的陈佳浩立刻探出头来,看着那转瞬即逝的火光,听着那“噼里啪啦”的声响。 记了害怕,小脸上只剩下纯粹的兴奋和快乐。 用力拍着小手,咯咯地笑出声:“好玩!爸爸!真好玩!” 陈小雨听见鞭炮声也从屋里冲了出来。 “二哥,还有吗?你多放点,我也要看!” 在热闹的过年环境里,温亦雪发现跳跳和安安的性格差异更明显。 跳跳可能对鞭炮、鲜艳窗花特别兴奋,试图抓抓扯扯,需要时刻看紧。 安安则安静得多,躺在炕上啃小手或对房梁上挂的红辣椒出神。 陈默放完第一波鞭炮,抱着陈佳浩回到屋里,脱掉陈佳浩的鞋,把他放到了坑上。 “有你这么坑儿子的么?我刚才可是看到你想让佳浩点鞭炮,多危险啊。他还没到四岁呢!” “在过两个月就四岁啦,男孩子总要勇敢点。”陈默一转身就看到温亦雪面色不太好。 连忙上前搂住她:“好好好,老婆说得对,是很危险,我下次不会了。” 温亦雪还是很好哄的,哼了一声就算过去了。 第七十章 京城陆家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市。 陆家老宅灯火通明。 到处张灯结彩,也在热热闹闹地过年。 陆家几乎全员到齐。 已是垂暮之年,身体欠佳的陆老爷子在陆老太太的陪伴下居于主位。 长房老大陆雪松的父亲陆志鸿和母亲吴楚云坐在身旁。 接着是二房二叔陆仲达和二婶宋琦文 三房三叔陆泽平及三婶秦秋巧; 小姑陆陆岚夹了个心,坐在陆老太太侧后方,方便照顾父母。 陆雪松的几位堂兄弟堂姐妹围坐在旁边稍小的另外一个圆桌边。 年夜饭的排场不小,珍馐美味摆满了红木大圆桌。 但席间只有杯筷轻微的碰撞声,气氛不算差,但是透着大家族特有的矜持。 主桌这边,长辈们陪着老父老母,话语不多。 老爷子精神不济,只象征性地出席了一下,第一个动了筷子。 没吃几下就在陆志鸿和医护人员的搀扶下离桌了。 陆老太太倒是慈眉善目,身体还挺硬朗的,偶尔儿子媳妇轻声交谈几句。 整个席面透着些温馨和乐,直到三婶秦秋巧又一次把矛头对准了陆雪松。 她放下筷子,脸上堆起看似关切实际上别有所图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 却恰好能让主桌上的人听个清楚。 “哟,我说大嫂,”秦秋巧侧身对着吴楚云,眼神却若有似无地瞟向小辈那桌。 “您看这大过年的,本不想提这事儿,可我瞧着雪松这年纪……真是老大不小了。” “再这么拖下去,外人说话可不好听。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听着心里也难受不是?” 吴楚云正用细白瓷汤匙舀着汤,闻言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皮依旧低垂着,姿态从容优雅。 她用听不出喜怒的清冷语调,徐徐问:“哦?外面都传什么了?” 秦秋巧仿佛得了鼓励,声音略提高了一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哎呦,还能有什么?翻来覆去就是那些话呗!” “说什么……清高过头,性子孤怪得让人摸不准,耽误了好年华。更有甚者,还说什么……” 她故意顿了顿,露出一点为难又神秘的表情,用半掩的帕子虚虚掩了下嘴。 “啧啧,那些话我都不好意思跟大嫂您讲,总之是难听得很,坏名声啊!咱们陆家在京里,也算有头有脸的人家,总得顾忌着些。” 她话锋一转,笑容更深了些,透着股假惺惺的热情:“大嫂,您家就雪松这么一棵独苗苗,老这么单着,真不是个事儿!正好我这回碰着个特别合适的姑娘,家世清白,模样标致,性格也……” 吴楚云还没开口,坐在老太太身侧,最得老太太欢心的小姑陆灵韵先出声了。 她今年才三十八岁,并且没有结婚,在这个年代是相当的特立独行了。 当然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现在暂且不提。 在第二辈里陆灵韵年纪最小,平素最疼的侄子就属陆雪松了。 此刻正细心地给母亲布菜,闻言立刻挑起那对精心描画的柳叶眉。 还没等秦秋巧把话说完,就发出一声极轻却带着刺的嗤笑。 “呵,三嫂。” 陆灵韵眼中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们家雪松是什么身份?什么眼光?您心里总该有数?” “还‘外面传得不好听’?笑话!您信不信,只要雪松肯松一句口,明儿个半个京城的姑娘都能把咱们家门槛踏平了?” 她嘴角噙着冷峭的笑意,目光刮过秦秋巧。 “您手里那位‘特别合适’的姑娘,就不必说出来劳神了,大过年的,伤了和气多不吉利。您说是不是?” “灵韵!你这话什么意思?”秦秋巧被戳到痛处,脸上挂不住,声音不由得拔高。 “啪嗒!” 一声清脆的声响镇住了全场。 老太太手中的筷子被不轻不重地掼在了细瓷碗上。 那双平素慈和的眼睛此刻带着些不悦地看向秦秋巧。 “好好一顿年夜饭,都消停些!”她看着秦秋巧,“吃你的饭。” 三叔陆志泽脸色也有些难看,在桌下用力拽了一把秦秋巧的胳膊,低声道:“行了!别说了!” 秦秋巧被丈夫这一拽,再对上婆婆凌厉的目光,所有的不甘都只能咽回肚子里。 她勉强扯出一丝僵硬的笑,端起饭碗,却不甘心地暗暗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这秦秋巧,出身商贾之家,在陆家这几个儿媳妇中,算是根基最浅的。 当年是她瞧上了陆志泽在司法部门的前程,自己使尽浑身解数才嫁了进来。 跟书香门第清贵出身的吴楚云,以及娘家根基深厚的二儿媳宋琦文根本没法比, 就连已经在税务系统风生水起的小姑子陆灵韵,她都够不着。 也正因如此,她心里那股子“官太太”的做派格外足,老想着在大家庭里找点存在感。 往陆雪松身边塞人,就是憋着股劲儿,陆雪松眼看就是陆家第三代最有出息的孩子,要是能跟自己家亲上加亲,那以后岂不是自家也更有分量。 可惜几次明里暗里的试探,都碰了钉子。 丈夫陆志泽因为在司法机关工作,所以素来是个谨慎的性子,从不掺和,婆婆也不接茬。 至于陆雪松本人,除了年节根本就碰不到。 陆雪松的父亲陆志鸿,此刻依旧面色如常,一言不发,仿佛这场小小的风波与他无关,只慢条斯理地夹着菜。 小辈们那桌的气氛可就截然不同了。 老爷子一走,仿佛无形的紧箍咒松开了,空气都活泛起来。 几个堂兄弟推杯换盏,笑声也大了几分,少了长辈在旁的拘束,多了年轻人特有的肆意。 二房的陆思源,是兄弟里最活泛的一个,脑子转得快,眼神里总带着点狡黠的光。 他几杯酒下肚,胆子更壮了,凑到陆雪松身边,压低声音,带着十足的好奇:“哥,你前阵子消失那么久,神神秘秘的,到底去哪儿了?” 陆雪松眼皮都没撩一下,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声音平平:“不该问的别问。什么事都好奇。” 陆思源碰了个软钉子,也不气馁,反而嘿嘿一笑,眼珠一转,又换了个话题,声音压得更低,透着股亲昵的试探:“哥,那我问点能问的?京郊东边……靠河湾那块地,我听说……是不是快有动静了?” 他搓着手,一脸期待。 陆雪松这才抬起眼,目光锐利地扫向他,带着审视:“你想干什么?”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让陆思源心头一跳。 “嘿嘿,哥,瞧你说的,”陆思源连忙摆手,脸上堆起讨好的笑,“我能干啥呀?就是……就是打听打听行情嘛!” “陆思源,”陆雪松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带着些警告的意味,“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倒腾批文,钻空子捞钱这种事,沾都别沾!想都别想!听见没?” 陆思源被那眼神看得有点发毛,赶紧保证:“哎哟,哥!哪能啊!我哪敢干那个!” “哼,”陆雪松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分明写着“信你才怪”。 “我看你是皮又痒了,胆子肥得很。” 说完,不再理他,自顾自继续吃饭,留下陆思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心里那点小九九被戳得七零八落。 第七十一章 你想出远门? 年夜饭散席,陆家众人今天都宿在老宅守岁。 年轻些的聚在厅堂里,麻将和扑克牌甩得噼啪作响。 陆雪松对这类消遣提不起兴趣,独自踱到清冷的院子里点上一支烟。 二房的表弟陆文轩寻了出来,凑近他身边。 “哥,”他声音放得挺诚恳“思源他……心里其实有数的。刚才在饭桌上,你是不是有点扫他面子了?” 陆雪松侧过头,瞥了陆文轩一眼,轻轻吐出一口烟雾:“有数?去年光我知道的,他就不下三次倒腾公文了!你还觉得是我不给他脸?” 他语气带着冷意,“文轩,你真该好好看着他点。不然,迟早捅出大篓子。” “啊?”陆文轩一脸震惊,比陆雪松显得还要气愤,“他……他亲口跟我说没干过啊!这小子是疯了吗?”说着,他转身就要冲回屋里找陆思源算账。 陆雪松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行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目光锐利地看着陆文轩,“别在我眼前演这出双簧。你跟他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能不知道他干了什么?” 陆雪松顿了顿,开门见山,“说,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被一语戳穿,陆文轩脸上那点装出来的义愤瞬间消散了。 他在陆雪松面前向来受宠,知道再装也没用,索性嘿嘿一笑,恢复了平常那种带着点亲昵的滑头劲儿,身子又往陆雪松那边站了站。 “哥,你火眼金睛。”他压低了声音,“那我可就直说了。你最近……怎么老盯着林家查啊?” 陆雪松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他:“怎么?林家找你了?让你来递话?” “嗨,这不……我跟林辉还算有点交情嘛。”陆文轩陪着笑,“他就托我问问,他们家咋得罪你了?” 陆雪松闻言,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 他不紧不慢地把烟头在青砖地上摁灭,这才抬起眼,目光平静却极具分量地落在陆文轩脸上: “以后,离林家的人远点儿。” 陆文轩眉头一挑,眼神里露出探询:“哥,这意思是……?” 陆雪松语速慢条斯理,字字清晰,“下次他们再问你原因……你就告诉他。” “让他们家管好那位在教育部门的好女婿……”顿了顿,陆雪松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要是再教不明白……我不介意替他们管教管教。” 这话一出,陆文轩嬉笑的神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脸上的肌肉绷紧了,表情变得前所未有地严肃。 他太清楚眼前这位堂哥的分量了。 陆雪松,陆家长房长孙,他嘴里说出来的话。 几乎就等同于他父亲陆志鸿,这位陆家现今真正掌权人的意志。 看来以后是不能在跟林辉那小子瞎混了。 彭县,陈家村,大年初一。 陈默一家赶到陈老爷子家时,不大的堂屋已挤满亲朋。 火盆暖烘烘,瓜子壳花生皮落了满地,夹杂着孩童嬉笑和大人寒暄。 陈默和温亦雪带着粉雕玉琢的龙凤胎一进门,瞬间成了焦点。 小娃娃有福气,在众人怀里轮流抱着逗弄。 “哎哟,这俩宝贝疙瘩!陈默好福气啊!”二伯陈建邦笑得满脸褶子。 老爷子更是合不拢嘴,抱着重孙不撒手,一脸慈爱。 一片和乐中,大伯陈建国却独自坐在角落条凳上,捏着颗花生米,嘴角下撇,斜眼盯着被簇拥的陈默一家。 看着陈默一家人穿的都是新衣服,陈默手腕上还带着块锃亮的新手表,又瞅瞅那两个被传的金疙瘩似的孩子,心头那股陈年的酸气“咕嘟咕嘟”往上冒。 终于瞅准孩子递回陈默怀里的空档,陈建国清清嗓子,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让全屋人听见: “啧,建川啊,你家陈默出息,拜年也够排场。那给爸的孝敬……不能少了意思?”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屋里顿时一静。陈建邦皱眉看他,妯娌们交换眼色。 陈默正给儿子擦口水,动作一顿。 陈建川看了眼大哥,没搭腔。 给老爷子的钱,哪次真能到老爷子手里? 陈默抬眼,目光平静却锐利,直直刺向陈建国那张刻薄的脸: “大伯,怎么?又眼热我们家了?” “你!怎么说话呢!”陈建国“噌”地站起,一脸愤愤不平。 “你给我闭嘴!”陈老爷子猛地一声断喝,转身指着陈建国鼻子怒骂。 “大年初一你找什么不痛快?再敢放一句屁,看我不削你!” 陈建国登时蔫了,被陈建邦半拉半劝地拖出了堂屋。 除去这不痛快的插曲,陈默这个年,过得还算舒心。 今年年景不错,队里分红比往年丰厚,家家户户都多拿了些进项。 更添喜气的是,他家借着县医院的名头,收了大批黄精。 村里乡亲靠着这个,大多也都赚到了几个现钱。 只是如此一来,后山的黄精可就遭了殃,被挖得差点绝迹了。 这段时间,陈默天天在家当起了奶爸,店里的活儿一股脑儿都丢给了成星海。 直到温亦雪做完了月子,当然是单月子,温亦雪根本受不了这坐双月子。 再加上陈默也帮腔,张岚最后只能无奈让步。 这时候,陈默的心思立刻就活络了起来。 去津市掘第一桶金,这是他早就计划好的行程。 结果从去年9月已经拖到今年4月。 陈默记得,就在今年年初。 凤阳县小岗村18户农民秘密签订“生死状”,首创了“包产到户”。 口号就是:“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 紧接着就是今年5月,最高领导人发表了《关于农村政策问题》的文章,首次明确支持包产到户。 在往下就是9月全国实行。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当晚,陈默把一双儿女哄睡,又陪了陈佳浩玩了一会儿。 等孩子们都睡了,才轻手轻脚地凑到温亦雪身边。 “老婆,那个……”陈默舔了下有些发干的嘴唇,声音放得很轻:“我想跟你说点事儿。” 温亦雪手上动作没停,只抬眼撇了他一下,平静地问:“你想出远门?” 第七十二章 前往津市 陈默有些诧异,他还真没想到温亦雪猜到了。 “老婆,你咋知道的?” 温亦雪轻哼一声,放下手里的针线。 “你早就想出去了,要不是我怀孕了,你可能去年就出去了。” “想去就去,找个好理由开介绍信。” 说完,她又低下头,重新摆弄着手里的尿布。 这两个小祖宗,真是太费尿布了。 温亦雪的态度平静得让陈默有点发懵。 他看着她专注的侧脸,昏黄的灯光在她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陈默突然上前从后面轻轻地环抱住了温亦雪,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 “老婆,”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商量和认真。 “你看啊,家里是开了店,可咱俩要养三个娃,日子得往长远看。” “年前我给咱爹妈寄了年货,西北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上次寄的药估计都快吃完了。” “再说,六月高考,眼看就到了。我们两个还有大姐要都考上了京城的大学,到时候咱这一大家子在京城怎么生活?总不能一起喝西北风。” 其实陈默这话说的有点夸张了,他手里可有六千块的巨款呢,怎么都能活。 但是陈默想让自己老婆知道,这时候不能只看眼前的小利。 温亦雪听着,手里的动作终究是停了。 她轻叹了一声,把针线和尿布搁在旁边的簸箩里,转过身来正对着陈默。 抬手戳了戳他的胸口,目光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陈小默。” “其实你不用跟我绕这些弯子。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的,我都看在眼里。” “我知道你心大着呢,有你想闯的地方,有你想做的事。” 温亦雪顿了顿,声音柔了下去:“我不会拦着你。只是,你也要时时刻刻记好了——” 她加重了语气,眼神里是郑重的托付与关切。 “你家里还有我,还有孩子们。外头纵是有金山银山,也不抵你平平安安全须全尾地回家值得。听见没?” 陈默盯着温亦雪,只觉得何其有幸,上天能让他重来一次。 得了老婆的支持,陈默第二天一早就行动开了。 他先是让温亦雪用家里存着的白布,紧着做了三个假领子。 这会儿假领子刚在省城冒头,在小县城压根还没流行开来。 这东西往外套领口那么一翻,挂在外面,还真还挺唬人的。 他又翻出两件旧的衬衣衬裤,让温亦雪在衣服内侧多缝了几个隐蔽的内兜。 忙活完这些,陈默去了趟店里。 仔细地跟成星海交代一番,让他看好店里这一摊子。 说实在的,陈默心里头终究还是悬着一点。 那个阴魂不散的赵明远,到底有没有被陆雪松拾掇老实了? 一点消息都没有。 这年头,通讯是真不方便啊! 连个传呼机都没有。 他记得,最早的传呼机得到83年9月才在上海冒出来。 当时还金贵得很,只给公安局、医院使用。 一年光使用费就得吓死人的800块。 现在?门儿都没有。 陈默在心里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拿着温亦雪远方一位年事已高,恐时日无多的亲戚当由头,陈默跑去大队开探亲访友的介绍信。 大队长陈鸿民叼着烟卷,接过陈默填写好只需要他盖章的介绍信,又抬眼打量了陈默半晌,眼神里有明显的狐疑。 都是一个村的,谁家七大姑八大姨在哪,他心里能没点数? 不过想了想陈默这几个月干的事儿。 陈鸿民终究什么都没说,勉为其难地在信纸上签了字,盖上了大队的大印。 捏着这份来之不易的介绍信,陈默立马赶到县城的火车站。 售票窗口里,戴套袖的女售票员在厚厚的班次登记簿上扒拉了老半天,才给他定下两天后发往天津的火车票。 没办法,彭县这个小地方,直达津门的火车,两天才得这么一趟。 万事打点妥当,起程前夜,陈默带着温亦雪回了老宅。 饭桌上,蒸红薯的热气混着菜香。 等碗快空了,陈默才撂下筷子,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爹,娘,过两天我得出一趟远门,回来的时间说不太准。快的话半个月就回来了,慢的话……我也尽量个把月就回来。” 张岚一听就搁了碗,眉头蹙了起来:“啥?这时候出门?去哪?亦雪刚出月子,孩子还这么小……” 她忍不住絮叨开。 陈建川刚开始没吭声,看看一脸平静的陈默,再看看低头默默吃饭不吭声的温亦雪,心里就明白了。 儿子这是铁了心要出去,媳妇也点了头的。 大姐脸上带着担忧,但终究没说什么。 陈小雨眼睛滴溜溜转了转,也闭紧了嘴巴不说话。 陈建川默默地卷着旱烟,等老伴儿的话音落了,他才抬眼看看儿子,叮嘱一句:“出门在外,警醒着点儿,甭叫人糊弄了。” 自打温亦雪生了龙凤胎,为了方便照顾,小两口就一直在这边住着。 县城的院子则由大姐陈秀芝住着,顺带照顾在县里上学的陈小雨。 陈默怕温亦雪一个人弄三个孩子太吃力,前几天特意跑了趟县城,把大姐和陈小雨都接回村里。 这次他说要出门,其实也就是跟家里人通个气儿。 他不在这些日子,烦请爹娘和大姐多照看着点温亦雪和孩子。 夜深人静,几个孩子睡得香甜,发出细小的鼻息。 温亦雪也睡在了孩子旁边。 陈默这才悄摸地从屋里走了出去。 从旁边屋子里的炕沿下摸出那厚厚的一摞钞票。 他将准备好的六千块钱分成了四份。 最大的一股是本钱,5500元。 卷得结结实实,塞进了温亦雪精心缝在衬裤内侧最隐蔽的那个夹层口袋里。紧紧贴着皮肤。 接着是保命钱,300元整。这笔钱卷小些,藏进了衬衫内侧缝制的另一个兜里。 这钱是用来以防万一的,至少能足够让他有钱回家。 第三份,是预备着打点门路的,十张崭新的大团结。 这钱就要新,要能晃人眼才好。 最后那点零碎,陈默早几天就换成了一块两块的旧钞,就放在了外面,用来日常开销。 陈默拒绝了家人的相送,不舍的告别了老婆跟孩子,独自一个人登上前往津市的火车。 车轮转动,汽笛鸣响,载着他离开彭县,向着充满机遇的津市进发。 他的新篇章,就此开启。 第七十三章 偶遇港商 陈默在蒸笼般的硬座车厢里艰难挪动。 这年头火车没有空调,只有过道顶上几只时好时坏的风扇。 空气闷热混浊,汗味、烟味、食物味搅在一起。 过道上、座位底下,处处塞满了人,嘈杂不堪。 他可不打算在这环境里硬熬二十多个小时去津市。 彭城没买到卧铺票,现在只能车上补。 挤到卧铺车厢门口找到乘务员。 这个乘务员是个小年轻,看着跟陈默差不多大。 陈默直接道明来意:“同志,我想补张卧铺票,硬卧软卧都行。” 小乘务员打量了他一眼,有些意外。 这小子其貌不扬,口气倒不小。 要知道,从彭城到津市一千多公里,硬座都得18块,硬卧更是28到35不等,软卧更是将近50块的天价。 80年工人的工资又涨了一些,平均月工资大约在60-70元左右。 这张硬卧票相当于普通工人半个月甚至更多的工资。 普通人乘坐长途卧铺出行是非常奢侈的行为,通常只有公差有单位报销或有特殊需求的人才负担得起。 乘务员翻开本子仔细查看,片刻抬头:“硬卧没了,软卧倒有一张,你真要补?” “补!”陈默干脆地应声,笑着掏钱。手上全是零钱。 小乘务员看着那叠一块两块的零钱,眼里的疑惑更深了,但没说什么,登记收钱。 “那你也得等等,”他交代道,“三小时后下站有人下车,你才能进去。” “行,谢谢同志。”陈默点点头,心里无奈,也只能等着了。 陈默这时才发觉,自己真是变矫情了。 区区三个小时的等待,竟让他觉得无比漫长。 要知道前世南下时,他买的就是硬座票,五天五夜生生熬下来,也不觉难熬。 绿皮火车三个小时后到达了下一站。 揣好卧铺票,陈默穿过那道如同结界般的隔门。 瞬间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卧铺车厢的空气至少是流动的。 压迫性的嘈杂嗡鸣消失了,剩下的是车厢有节奏的哐当声。 陈默终于能舒服的呼吸了,他行李简单,只背个包。 按照车票信息,很轻松的就找到了自己的包厢,拉开那道隔间门。 门内的景象让他瞬间愣在原地。 窄小的包间里,映入眼帘的竟是两张熟悉的面孔。 林永昌和周世荣坐在下铺,还有一位穿着面生的中年男人,正靠在上铺翻阅着什么。 “哎呦,陈默?陈小兄弟?”林永昌对陈默的印象还是挺深的,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脸上带着明显的意外。 “林老板,周老板?”陈默也是一脸惊奇,这缘分可真够奇怪的。 他注意到,比起上次见面时,此刻这两位港商的穿着低调朴素了许多。 “陈兄弟,真巧啊,你这是要去哪发财啊?”林永昌笑着问。 “不是去发财的,只是去津市看个长辈。”陈默答得坦然。 同在一间软卧,行程也瞒不住。“二位老板呢?” “哈哈,我们去京城啦。”林永昌答道。 这趟车是经停津市,终点到京城的。 软卧包厢只有上下铺,少了中铺的拥挤,空间确实显得开阔不少。 陈默带的行李不多,他也无意在下铺与两位港商攀谈交际,索性径直走向自己的上铺。 这两位港商是真有钱啊,买的都是舒适方便的下铺。 “陈小兄弟,你是在阳城上车的吗?怎么这时候才找过来?” 林永昌的声音响起,他对陈默似乎很感兴趣,一直主动搭话显得很热情。 旁边的周世荣则只在陈默进门时点头示意了一下。 “在阳城没买到卧铺票,只能在车上补了。”陈默一边回应,一边爬向上铺。 他刚在上铺坐稳,目光便对上了对面同样坐在上铺的那位中年人的视线。 林永昌见状笑道,语气带着点客套:“哦,还没介绍,这位是市里给安排的崔顺同志,负责我们这次在京城的接待陪同工作。” “你好,崔顺。”中年人语气平稳,伸出手。 陈默也报以笑容,伸出手握了握:“陈默。” 然而在接触的瞬间,陈默心头微凛,这崔顺手指关节粗大,掌心有硬茧,握手干脆有力,不太像一般文职干部。 倒隐隐透着股当兵或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味道。 这年头,‘严打’的余威尚在,社会治安仍在整治,这两人身份特殊的港商身边配这么个角色,是保护?还是某种程度的监视? 陈默瞬间提高了警惕,不想卷入可能的麻烦,甚至打算不再和林永昌过多搭话。 但想到刚才的问题,他还是顺势问了下去:“林老板,我记得去年见你们到现在得有五六个月了?你们是一直待在阳城没回港岛过年吗?” “哎呀,哪能啊!”林永昌摆摆手,语调轻快地说,“我们是刚回来的啦!年前跟你见过面不久就回去啦,这不是在家过完年嘛,前天才到阳城的。” 陈默在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这刚过完年就匆匆赶回来…… 怕不是这两个人真的投了什么项目。 要不然不会这么频繁的来阳市。 要知道现在来大陆可不是一个飞机就能到的事儿。 想到这陈默抬头迎上了催顺那打量的目光,坦然的一笑。 “催哥,我能这么叫你。” “催哥,我就是阳市周边县城的,上次只是偶然跟两位老板在阳城见过一面,没想到他们还认识我,我这次就是去津市探亲的。” 崔顺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小伙子如此“上道”。 眼中审视的光芒微不可查地闪动了一下,再次露出的笑容明显添了几分真实。 下铺,林永昌跟周世荣对视了一眼。 这以后,林永昌明显跟陈默说话的时候有了几分顾忌。 有了这个催顺在,几个人到是不好聊什么了。 陈默对此反而感到轻松。 他本就不想和这两位港商牵扯太深,现在正好省心。 而且,有了崔顺的存在,陈默对这次行程的安全感反倒提升了不少。 毕竟他可是携带了六千块呢。 火车上现在小偷横行的。 夜深了,陈默简单洗漱后就躺到了上铺。 渐渐地,下铺的林永昌和周世荣也熄灯躺下了。 包厢里只剩下列车运行的轰鸣和有规律的摇晃。 然而,就在此时,对面铺位传来轻微的动静。 陈默眯着眼睛,看到崔顺动作利落地翻身下床,脚步无声地走到门边,轻轻拉开包厢门闪身出去,随后,门被带上了。 在门合拢发出轻微“咔哒”声的瞬间,黑暗中陈默睁开了双眼。 这人……怕不是真是特勤人员? 这两港商不会惹上了啥事儿。 t的有点倒霉啊。 包厢彻底安静下来,陈默本来以为自己这一夜肯定不会睡的。 但是到底降低了警惕性,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第七十四章 津市火车站 第二天清晨,一声轻微的开门响动刚一钻进包厢,陈默几乎是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他看到崔顺从门口闪身回来,正动作利落地爬上对面的上铺。 崔顺显然也注意到了陈默的反应,经过陈默床边时,很自然地伸手在他床铺边缘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来:“小兄弟,耳朵够灵的,警惕性不错啊。” “嗐,就是觉浅,有点动静就容易醒。”陈默含糊地应了一句,顺势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又假寐了一会儿。 直到天光透过车窗越来越亮,他才起来,简单洗漱了一下。 就在此刻,火车“哐当哐当”地驶入津市火车站。 稳稳停靠在月台上时,才刚过早上七点半。 两位港商老板仍在熟睡之中。倒是省了告别的麻烦。 陈默轻轻背上那个简单的背包,在门口只朝崔顺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推开滑门,转身融入了下车的人流。 1980年,津市火车站。 清晨七点半,天色大亮,北方初春的寒意却仍未褪尽。 陈默随着汹涌的人流走下列车。 脚刚踏上站台,喧嚣声浪便扑面而来。 维持秩序的车站工作人员,身着深绿制服头戴大盖帽,急促的口哨声此起彼伏。 刚下车的旅客们都提着鼓鼓囊囊的网兜、沉甸甸的帆布包或褪色的旅行袋,脸上带着些旅途的疲惫。 许多人眼神茫然,张望着指示牌或接站亲朋的身影。 站台另一边,候车的队伍挤作一团,推搡间夹杂着不耐烦的低语。 “哎,同志!说你呢,小同志!别挡道!”一个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催促在陈默耳旁响起。 陈默回过神来,连忙侧身让开通道,略带歉意地加快步伐。 他背着简单的背包,汇入离开站台的人流,穿过狭窄的出站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站前广场一片人声鼎沸的景象。 广场中央停满了老式公交车。 是的公交车,1980年,津市已经有相当发达的公交车系统了。 人力三轮车的铃铛声“叮铃铃”地穿梭其间。 而数量最为庞大的,则是那几乎汇聚成洪流般的自行车大军。 再加上匆匆行走的路人,整个广场显得既拥挤又充满活力。 目光扫过这既嘈杂又生机勃勃的景象,陈默心头微震,脚步不由地顿住。 初春清冷的阳光洒在眼前这幅独属于津市的画卷上,喧闹而真实。 八十年代初的津市,远比阳城开阔得多,也鲜活得多。 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掠过他的嘴角。 有点意思啊。 他没注意到,就在他观察四周时,也有人盯上了他。 独身的外地年轻面孔,是最好忽悠的。 “小兄弟!住店吗?”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一个瘦高的男人不知何时凑到近前,眼神飞快地扫过陈默肩上的背包,带着职业化的热情。 “便宜!卫生!国营招待所后院!”他压着嗓子,重点强调,“五块钱一晚上!热水管够!” 陈默脚步不停,只侧头瞥了对方一眼,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 这种把戏骗不了他,真正的国营招待所,才不会派人蹲在车站门口抓客。 这么急着拉人的,十有八九是旁边那些坑人的小黑店。 音没落,旁边阴影里又挤出一个干瘦男人,嘴里叼着烟卷,缩在脏兮兮的棉袄里。 “嘿!小同志,别信他!”干瘦男凑得更近,一股烟油味扑面而来。 “他那破地方,狗都不乐意住!跟我走,正儿八经的私人旅馆,干净又安静,只要三块!”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还猥琐地挤了挤眼,“想找点‘乐子’……也能帮你安排……” 陈默心头冷笑,脚步丝毫不停,反而加快了几分。 这两人摆明了是搭档演戏,一唱一和的。 懒得搭理,他径直往前走去。 这伙人看陈默油盐不进,在广场上又不敢真的强拉硬拽。 眼看陈默要走远,那瘦高个和干瘦男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立刻转换了目标,锁定了不远处另一个同样一脸懵懂背着行囊的年轻人。 陈默还没走远,一回头。 就看见那干瘦男正唾沫横飞地揽着刚锁定的年轻人,半哄半拽地消失在车站旁一条乱糟糟的小巷子里了。 陈默没心思管那被骗走的年轻人,这种事顶多破财,一般不至于丢命。 他随手在路边拦下一辆人力三轮车。 拉车的师傅皮肤黝黑,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 “师傅,去国营招待所。多少钱?” “八毛!咱这价格最实在!”黝黑汉子见生意上门,咧嘴笑了。 陈默点头,直接上了车。这价格比他预想的便宜,还以为得一块钱呢。 “走,师傅。” 三轮车吱呀作响地前行。 看着车夫弓着背奋力蹬车的背影,陈默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年头,力气活是真不值钱啊。 大约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津市最大的国营招待所门前。 陈默下车,掏出一块钱递给车夫:“不用找了。” 车夫攥着那多出来的两毛钱,看着陈默走向招待所气派的大门,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能住得起这地方的主顾,也许不需要他给介绍住的地方。 招待所大堂宽敞明亮。但是前台的招待员还是透着国营企业种特有的漫不经心。 一点都不热情,就这服务态度能去火车站拉客? 住宿费果然不便宜,一晚上要六块钱。 陈默没犹豫,痛快地交了五天的房钱,用介绍信登记后,拿到了房间钥匙。 他其实没打算真在这里长住。 只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国营招待所虽然贵点,胜在安全可靠,是个稳妥的落脚点。 等以后摸清了津市的情况,再做打算也不迟。 时间还早。陈默在房间放下简单的背包,转身下楼。 在招待所门口的小摊上随便对付了一口早饭,便匆匆离开。 他的今天的目标很明确。先去塘沽码头,探探洋货市场的行情。 第七十五章 箱子 传说中的津市洋货市场。 其实就是个巨大而原始的露天集市。 每个摊位的棚顶都是用厚重塑料布胡乱拼接成的。 天冷,摊位里基本上都点着铁皮炉子,滚滚的煤烟直接往外面排。 也就是现在还没有什么污染环境的概念。 陈默从上午进来,到现在日头都斜了。 硬是没逛完一半。 不过好在他也不急,今天没逛完,不是还有明天的么。 陈默合上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转身往回走。 这时候下手要稳要准,可不是急躁的时候。 而且他也怕出事儿,所以这次才没带任何人来。 毕竟小打小闹可以,真的要买了大货,那被抓到真有可能进去。 在门口小摊上买了几个包子,凑合了一口,陈默就回了国营招待所。 屋里陈设简单陈旧,他也不挑,胡乱抹了把脸,衣服都没顾上脱利索,倒头栽在床上就睡死了过去。 不知睡到几更天,门外,隐约着响起了敲门声。 然后就是稀稀疏疏的撬门声音很轻,不仔细听都听不到。 陈默这时候的眼皮沉得不行,脑子也混沌一片,下意识往另一侧翻了个身,又沉沉睡了。 这年头国营招待所还算安全。 而且他在门里抵上了一个实木的凳子。 真有小偷撬门进来他也能第一时间听见。 “砰砰砰!同志!请开开门!同志!”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陈默是从狂乱的敲门声中醒过来的。 他晕乎乎坐起来,眯着眼过去开门,手习惯性地去扭门锁…… 猛然发现,门根本就没有反锁,轻轻一拧就能打开。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不对!昨晚睡觉他绝对反锁了! 陈默没有第一时间开门,而是低头看仔细地查看了一下。 抵在门后那把厚实的实木凳子,歪了! 凳子腿旁边,塞着一个不大的黑皮手提箱。 陈默头皮一麻,汗毛都竖起来了! 卧槽,这是什么情况?昨晚有人打开了他的门,塞进来一个箱子? 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同志,有人在里面吗?没人我们可要开门了!” 门外那敲门声更急了,有一种随时都要破门冲进来的样子。 陈默眼神微动,动作快过脑子。弯腰抄起那黑箱子,一把塞进床底下。 这才深吸一口气,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揉着眼睛,哑着嗓子朝门外嚷:“谁啊……大清早的……” 顺手拧开了门把手。 门开了。 两个穿着制服面色严肃的公安和一个脸色发白的招待所工作人员站着门口。 陈默下意识地往走廊上飞快扫了一眼。 就这一眼,就让他看到走廊上,已经半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一道一道凌乱地拖曳在地面,仿佛有人被强行拖走…… 视线不由自主地扫回自己的门板,门把手下面,赫然印着几个模糊的血手印! 默浑陈身一震,这是什么情况? 凶杀案?黑吃黑?杀人夺财? 那箱子里是什么东西? 陈默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表现得很惊诧。 两个公安眼神锐利,在他脸上扫了好几遍,这才沉声开口:“同志你好,打扰了,招待所昨晚出了起恶性凶杀案。我们来找你了解了解情况。” “哦哦,好的好的!”陈默赶紧点头,侧身让开门口,请三个人进来。 两位公安一进来,视线立刻就被门后那把歪斜的实木凳子吸引住了。 其中一个公安,脸上紧绷的线条不易察觉地松了点,甚至几不可闻地点了下头: “这小同志不错啊,”他声音平实里带着点认可,“警惕性挺高的。” 陈默让公安和那个脸色依旧不太好的服务员在床边坐下。 公安掏出纸笔准备记录,年长些的抬眼直接切入正题: 他声音不高,却自带压力,“昨晚你出过门没有?” “没有!”陈默很笃定地摇头。 他确实没出过门啊。 “那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响动?比如争吵?呼救?大力撞门什么的?”公安接着询问。 陈默思考了一下,除了半夜那个隐隐约约的敲门声,他还真没听到什么争吵呼救的声音。 仍旧是摇了摇头:“没有。” “一点响动都没有听见,你昨晚睡得很沉吗?”公安显得有点狐疑。 陈默这屋正对着案发现场。 陈默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搭在膝盖上,摆出极力配合回忆的姿态: “没有,真没出门,也啥都没听见。”他语速平稳,尽量显得自然。 “我是昨天一早坐火车到的津市,下了车哪儿也没去,直奔洋货市场了。” 他眼光坦然地迎着公安审视的目光。 “想着给家里老人和媳妇儿带点洋气稀罕物件儿,结果在市场里一泡就是一整天,腿都快走断了。” “快黑天才出来,对付了几个包子就直接回这儿了。实在太累,回屋沾枕头我就睡着了,再次醒来就是刚刚了。” 他特意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困惑后怕。 “也不知道是多大仇多大怨啊,这怎么还能杀人呢。” 两位公安交换了一个眼神,显然在陈默这里没挖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们麻利地在本子上记下了陈默介绍信里的信息,又仔细核对了一遍他说的行程时间,这才离开。 工作人员赶紧引着两位警察走向隔壁房间。 陈默立在门后,透过门缝,看着那几个人走进胳膊,听见敲门对话声隐约传来,才缓缓直起身,“咔哒”一声锁上门栓。 动作慢条斯理,不露丝毫痕迹。 门栓落下以后,陈默就迫不及待地把藏在床底下的手提箱拽了出来。 箱子不算大,但沉甸甸的坠手。 箱盖正中,一把小巧却厚实的黄铜挂锁紧紧扣着。 陈默为了跑这趟远门,特意搞了一柄短小精悍的匕首。 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他用刀尖抵住铜锁那细小的簧片槽口,手腕极稳一点一点施加力道。 终于——“咔”一声轻响!那把坚硬的铜锁应声弹开了。 掀开箱盖的瞬间,码得整整齐齐、锃亮簇新的手表,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陈默眼底! 第七十六章 天价货 那款式、那标志,陈默再熟悉不过。 这不就是他昨天在洋货市场里询过价的洋表么? 樱花国的高端货——精工5号自动机械表! 这东西的价格为175块钱,还是批发价,10块起批。 陈默心脏狂跳,前世就算在大的赌局都没让他心脏跳的这么快过。 他目光飞快扫过整个箱子,在心算着数量。 这……最少得有两百块! 那就是……陈默倒吸一口冷气! 三万五! 这在80年,几乎相当于后世的一千万。 深更半夜,门外血光之灾,他这凭空出现这么一笔天文数字的横财。 只可能是昨晚那个亡命之徒逃命时,情急之下,把这烫手山芋塞进了他的屋里暂时保存一下。 要是让人知道这批货落在他陈默手里…… 那这批货意味着大麻烦上身了。 但是! 陈默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天上掉下来的钱都不敢接? 那他才真是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陈默此时其实也想过直接做今天的火车跑路。 远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第一,除了南下,像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算拿到省城去都不好出手。 175块钱的表,他卖200块不过分。 那以现在省城的购买力,他能卖出去二三十块就算不错。 省城那点小池子根本消化不了,相比于这样做的风险系数,根本就不值当。 第二,跑路,反而是把自己架火上烤。 他如果连夜跑路,一定会让盯着这批货的人知道,他就是拿到东西的人。 招待所已经记录了他的籍贯、姓名跟开出介绍信的单位。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这在现在就是个天文数字,这帮人为了这批货连人都敢杀。 肯定会追他追到底的。 所以,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是陈默不准备把这批货在放在招待所里,这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他得要求招待所给他换个房间,最好是换个楼层。 陈默草草洗漱完,拧着眉头,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忌讳劲儿,特意找到招待所前台。 “同志,麻烦给换间房?你也知道对门发生了啥?” “……咳,心里毛毛的,最好能换到别的楼层……” 看着陈默一副对门墙缝里都透着不祥,一分钟都多待不了的样子。 前台也很无奈,只能同意让陈默换房。 最后给陈默安排到了楼下的一个房间。 陈默在新房间安顿下来后,就背着自己那个不起眼的背包,神色自若地出了招待所大门。 这年头好就好在没有满大街的摄像头,他只需要确定身后没有人跟踪他,就可以了。 陈默状似随意地在街口几个拐角转了转,确信身后没挂上可疑的“尾巴”,才快步走到路边,扬手叫停了一辆人力三轮车。 “师傅,海门大桥。” 蹬三轮车的车夫把车刹住,扭头看清陈默的脸,一愣。 “小老板,我昨天刚在火车站拉过你。”这竟然还是那个车夫。 “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分呢,师傅我今天去海门大桥。”陈默笑呵呵的搭话。 海门大桥在市区边儿上,路程不近。 陈默坐在三轮车上一直在东张西望一副游客的摸样。 到海门大桥桥头,车夫只要一块五,陈默直接给了两块钱。 “辛苦了师傅。” 车夫看着手中的两块钱,觉得这年轻客人厚道好说话。 他没急着走,探头压低声音:“我说小老板哪,您还搁招待所住呐?听我一句,那儿…犯忌讳!” “哦?”陈默脚步一顿,眼底精光一闪,“…这话怎么说?国营的招待所还不安全?” “哎呦!外地人不知道深浅!”车夫一副“你被蒙蔽了”的表情,声音更小。 “大老板们都觉得国营招待所安全,大多住在里头,所以我们这片的……就专盯着这块肥肉下嘴!” “前段时间才叫凶呢!也就这阵子风头紧,上头‘严打’了,才消停点。” “我上次就想跟你说,那地方贵,还不安生,你说图啥!” 陈默脸上带了些探究,他盯着车夫问:“师傅,贵姓啊?” “哎呦,小老板,这就折煞我了!免贵,姓于,单名一个力字!” “好,于师傅,”陈默语气带上点诚恳,“您是明白人。听你这意思…是有更合适的地方?” 于力顿时来了精神,“这不赶巧了嘛!您知道洋货市场边上那老棚户区不?” 陈默皱起眉头,棚户区? 那地方鱼龙混杂的,可不适合现在的他。 但是脸上却不动声色:“那地方不合适” “嗨!误会了不是!”于力连忙摆手,“哪能让您挤棚户堆里去啊!” “那地界就是个幌子!我说棚户区,是给您指个路标!” “——穿过那片乱搭的棚子,后头藏着一水儿的独门独院小平房!” 他得意地比划着,“我婆娘和小姨子在那儿弄了个家庭旅馆!” “干干净净,独门独院都带锁!有热水!住一天才两块钱,安全又省钱!” 独门独院! 这四个字一出,陈默就心动了。 他原计划是冒险把箱子藏到海门大桥下某个角落里……然后再回头取。 可眼前这带着小院的房子,不就是个现成的能住能藏、还能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地方么。 心念电转,几乎是瞬间决断。 他一步就跨回三轮车上,斩钉截铁:“于师傅,有劳!你现在就带我去看看,车钱照算!” “好嘞!您坐稳扶好——” 于力心里美滋滋的,脚下猛地发力,车轱辘碾着尘土转得飞快。 今天运气真好,又给家里招揽了个客人! 等陈默回到招待所时,已是下午五点多。 一进门,他便察觉到不同,今天入住的客人,明显多了起来。 按常理,刚出过命案的地方,后世必定得停业封锁。 可眼下,只要消息压得住,招待所照常营业。 大厅和走廊里多了不少新面孔,多是些五大三粗的汉子,眼神透着警惕,一望便知不是善茬。 陈默心下明了。 这帮人是冲着那批货来的。 第七十七章 能灌水泥的洋表 这早在陈默预料之中。 他神色如常地回到房间。 门上那他出门前留下的记号消失了。 证明有人进去过。 陈默进了屋,却连门都没关。 他随手将背包往床上一撂,转身便走,反手随意的带上了门。 下到一楼,他像全然不知道身后跟着人,径直走向招待所门外的小吃摊,点了碗面。 此刻的陈默,浑身找不出一点身怀巨款的样子。 整个人都很松弛。 尾随者朝二楼窗边递去一个眼色。 趁陈默低头吃面的档口,二楼走廊里。 几条大汉已悄然贴到他的房门。 其中一人手上细铁丝只几下一拨“咔哒”一声锁舌弹开。 几人闪身入内,动作无声。 背包被粗暴地翻开,里面的杂物被抖落出来,什么也没有。 领头那个小弟退回隔壁房间。 窗边立着个穿黑色衬衫的男人,金边眼镜下眸光冷冽。 他约莫三十出头,指间夹着烟,正透过窗缝向下俯瞰,视线如钩,盯着在小摊上吃面的陈默的身影。 “贺哥”小弟汇报,“那小子包里也是空的,身上更不像藏了货。” 窗前的人缓缓吐出口烟,指尖随意弹了下烟灰: “哦?你的意思是……我的货在这招待所里,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男人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像在谈论天气。 小弟却吓得脸色煞白,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贺文彬盯着陈默看了很久。 直到那小子慢悠悠地吃完面,抹抹嘴,不紧不慢地晃回招待所,他才收回视线。 旁边杵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瓮声瓮气地嚷起来:“贺哥!要不……我晚上直接把人绑了?拎过来问个痛快!” 贺文彬眼皮都没抬,反手就照他后脑勺抽了一巴掌! “绑人?你他妈脑子里还能装点别的吗?招待所里有公安盯着呢!眼珠子白长了?” 大汉缩着脖子,一声不敢吭了。 贺文彬轻叹了一口气:“三楼隔壁那几个人都盯着了吗?” 先前回话的小弟赶紧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哥,有一个,已经坐今天上午的车离开津市了,还有一个,现在正在汽车站等车呢。” 贺文彬指间的烟灰无声落下“这两个人的住宿信息能拿到吗?” “公安把登记信息的本子拿走了,现在我们还弄不到。” 贺文彬眯起眼,眸底掠过一丝冷光,略作沉吟:“汽车站那边……安排几个生面孔,撞上去,把包抢了。” “要是没有货就原封不动送回去,别在这时候惹事儿。” 他弹了弹烟灰,话锋陡转:“至于登记信息……那个姓富的前台收了我们那么多钱,该他干事儿的时候了。” “我要整个三楼地登录信息,跟他撂明话,弄不来,我就把他送进去。” “明白了,贺哥!”小弟重重点头。 贺文彬沉身坐到床沿,声音里揉了铁砂:“楼下那小子,派人单独盯着,这小子要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就是装得太好了,给我盯死了。” 命令下完,贺文彬一抬眼,正瞧见一屋子人高马大的汉子,木头似的杵在面前干瞪眼。他嗤一声,眼白翻上天。 “都t在我这杵着干什么!出去找货啊,找不到东西,你们就都别回来了。” 房间里的人做鸟兽散瞬间都跑了出去。 回到房间里的陈默心知肚明,包肯定被人翻过了。 这帮人碍于公安在招待所盯着,动手太晚了,东西已经被他悄悄运走了。 所以……翻,包里干净得很。 但是陈默也怕这帮人狗急跳墙,不顾后果直接动手硬来,他现在就一个人,可不好对付。 他只能赌一把,赌在这严打的当口,他们不敢在国营招待所里明目张胆地硬来。 当晚,陈默再次用椅子死死顶住房门,一夜都保持着警惕,没怎么睡安稳。 好在,他赌对了,这一夜风平浪静。 第二天一早,陈默先去前台提前一天又续了两天房。 表现出一副今晚我一点回来的样子,才直奔洋货市场。 这次目标很明确。 他径直走到东区的一个摊位。这是个专卖手表的铺子。 陈默这两天可不是白逛的,他听说这个老板有稳定的“船员包”渠道。 “船员包”是什么? 就是跟船出海的船员,偷偷带回来的海外私货。 并且这家店路子挺野的,专卖组装洋表。 什么是“组装洋表”呢? 说白了,就是拿个外国表的壳子,里面塞进国产机芯,有的机芯甚至是坏的。 为了配重一致,表壳里甚至可以灌水泥。 是的,没错,就是这么离谱,在手表盘里灌水泥。 这就是80年国内市场特有的现象。 其实,陈默原本并没打算碰手表生意。 他更想倒腾点日用杂货快销品,风险小、走货快。 可这次突如其来的麻烦,硬生生把他逼上了这条路。 不这么干不行啊! 那凭空多出来的两百块高端表,既解释不清来源,更难出手销赃。 只有他自己真正去进一批手表来卖,才能在出手那批“特殊”的表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们混在里面一块卖掉。 这才不会惹人起疑,主打一个混淆视听。 想到这,陈默一推门,走了进去。 这家店在洋货市场里显得挺显眼的。 不像那些随便搭个棚子的摊位,人家正经有个带门脸的小铺面。 店里就两人,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一脸笑模样。 旁边还有个年轻小伙,正埋头拨弄着一块表。 “呦,小老板,来看表啊?是打算给家里人带吗?” 胖老板眯缝着眼,看到陈默走进来笑呵呵地问。 “对,”陈默应声,故意表现得有些稚嫩。 “想找块樱花国的表,听说‘精工’5号自动机械表是个稀罕物,您这儿有吗?” “有哇!”胖老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别有深意地说:“我这儿啊……什么都有。” 说着,他从柜台下摸出两块表。 并排摆在玻璃台面上,两块一模一样的“精工”5号。 打眼看过去,根本找不出差别。 陈默拿起来掂了掂分量。 嗯,连沉甸甸的手感都一样。 他装作一头雾水地问:“老板,您咋给我拿了两块一模一样的?这俩也没区别啊?” 胖老板依旧笑眯眯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台面:“当然是有区别的了,小老板……” “价格上有区别,区别还不小呢。” 第七十八章 祸水东引 胖老板指着第一块:“这块‘精工’零售200块。你要是一次拿10块以上,每块180拿走。” 接着,他指向旁边那块一模一样的“这块嘛……零售45一块。小老板放心,我家店保修三个月!” 他特意伸出三根胖手指,又晃了晃。 “啊?45?!”陈默故作惊讶地瞪大眼,“那要是这种……我也拿10块以上呢?” 胖老板笑的更开心了:“10块起批,我给你20一块!怎么样,小老板?带几块回去卖卖看,弄好了可是相当赚钱的买卖。” 这假表的生意经说白了,就是靠这些梦想着倒手发财的年轻人,十个、十个地往外分销。 这年头,真舍得掏175块在洋货市场买“洋表”的主顾没几个。 尤其像陈默这样的小年轻,兜里更没多少钱。 可偏偏,年轻人都做着倒腾一把就能赚大钱的梦! 他们都想着把这“表”弄回去,一转手就能200块卖掉发大财呢。 有这想法的人多了,胖老板的假表生意自然就好做了。 “还能……这样的。” 陈默装做一脸震惊的摸样,然后大喜过望的举起那块假表说:“老板,我要20块这个表……不!我要50块!” 胖老板李多鱼一听,眼里“唰”地一下冒出精光。 这可是个大肥羊啊! 连旁边那个一直埋头修表的小年轻都忍不住抬头,多瞧了陈默两眼。 李多鱼心头狂喜,但还是谨慎地伸长脖子朝店门外飞快地扫了一眼。 外面暗处的人影似乎缩了一下,没让他看清。李多鱼这才放下心,脸上堆满热络的笑,朝陈默招手。 “走走走!小兄弟要的量大,货都在里头呢!跟我来后面仓库点货!” 陈默一副涉世未深的样子,忙不迭地跟上,嘴里还念叨着:“好,好,走……” 往后间走的道上,李多鱼像拉家常似的随口说了句:“小老板,我姓李,李多鱼。小老板怎么称呼啊?” 陈默把早就准备好的假身份说了出去:“李老板!我姓宋,宋进取!我就这附近的,所以过来瞧瞧……” 一踏进里间仓库,陈默还真被眼前景象惊到了。 货箱码的老高,颇有气势。 当然,里头可不光他看中的那一种表。 李多鱼哪肯放过宰客的机会? 抓起几款其他的“热销款”连珠炮似地介绍。 陈默大手一挥:“嗯嗯,看着都不错!李老板说好肯定好,这几个款,也给我包上点!” 他几乎照单全收,表现得像个十足人傻钱多初入行的小白。 李多鱼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不知不觉,陈默挑的表堆了一小堆,数量竟然达到了一百多块! “承惠两千一百五十块!”李多鱼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陈默嘴角几不可查地抽了一下,还真有点心疼钱。 毕竟这钱,基本就是打水漂了。 可想到后续的计划……他暗暗一咬牙,脸上挤出个豪爽的笑。 从自己那个小背包里拿出了一大把大团结,足足有五百块,直接拍到李多鱼面前。 “李老板,我今天出来没想到会拿这么多货,这500块是订金,你先拿着,我明天下午来取货,在一起跟你结算。” 李多鱼一看陈默就拿出来500块钱,有些皱眉。 但是转念一想也是,这么个小年轻,还能带多少钱出门,这500块也不算是小数目了。 他二话不说先一把抓过钱,指头麻利地捻开点了个数。 这才抬起眼皮,脸上堆着笑,话里却带了钩子: “小老板,咱可说准喽!明儿你要是来不了……” 他手指轻轻点了点那叠钞票: “这订金,可就是我的了!” 陈默的桃花眼一眯,笑得一脸灿烂:“放心,我明天一点准到!” 李多余亲自送陈默出了门。 陈默离开李多鱼的店铺后,步伐轻快,像个真正捡了大便宜的愣头青。 他故意拐了个弯,躲在一个角落里,打开背包,从里面拿出来了一叠钱,数了数。 阴影里,虎子跟几个小弟的呼吸粗重起来。 他们亲眼看见那叠钱,更看见陈默和李多鱼神秘地消失在后间良久…… “妈的!这小子果然有鬼!” “虎子,我们赶紧先去跟贺哥汇报一下!” 这个叫虎子的大汉就是那个虎背熊腰异,被贺文彬打了一巴掌的小弟。 虎子死死攥拳,指甲掐进掌心,“先不回去,我们等等!” “等……等啥?”一个瘦高的小弟不理解地问。 “这小子没拿出来多少钱,说明他被忽悠了,那货肯定就是在李多鱼手里了。” “等晚上,我们几个进去先把货拿到手,在回去找贺哥。”虎子阴沉着脸,说得咬牙切齿。 他今天刚被贺哥教训了,心里很是不服气,他必须挽回尊严。 “可是这李多鱼背后的老板可不简单,好几次严打他都没事儿。”瘦高个还是有点担心。 “我们抢的是自己的货,他背后有人能怎么样?”虎子恶狠狠的说。 “那……那这小子我们还跟吗?” “跟!派个人远远的跟着他就行了,等晚上我们拿到货,在去把他的钱抢回来。” 旁边瘦高小弟想了想,一咬牙同意了虎子的计划。 “行!就这么办!妈的,这小子竟然敢把我们当猴耍,到时候我非要给他点教训!” 两人当即拍板,随手打发了个小弟去跟陈默。 没走出多远。陈默眼梢一扫,发现身后尾巴果然只剩一个了。 他嘴角无声地弯了弯,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鱼儿咬钩了,这老招数,果然百试不爽。 他故意在洋货市场里七拐八绕,瞅准空档闪身钻进一条窄巷。 脚步声尾随而至。 就在那人刚拐进巷口的刹那—— “砰!” 陈默反手抡起块半截砖,照对方后脑勺就闷了下去! 跟踪的人哼都没哼一声,软绵绵瘫倒在地。 陈默迅速环顾四周,没看见人。 他一把揪住对方衣领,像拖麻袋似的把人拽到角落的柴火垛里,三下两下用枯枝败叶盖严实。 只要这货不醒,一时半会儿谁也发现不了。 做完这些,陈默拍了拍手上的灰,不再耽搁,转身就融入了外面的街道。 国营招待所虽然还有三天房钱,他却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走去。 第七十九章 见财起意 凌晨两点,万籁俱寂。 百日喧闹的洋货市场,现在却静谧一片。 虎子和他身后那条瘦高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撬开了李记表行后门的大铁锁。 这市场里,但凡店里存着点值钱货的,晚上多半留人守夜。 李多鱼今晚也不例外,带着小徒弟就睡在店里。 仓库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刚起! 李多鱼师徒被惊得一个激灵,起身胡乱披上衣服就直扑仓库! “谁?!!”一声炸雷似的暴吼就传了过来。 虎子二人此刻脸上都蒙着块黑布,只露出了眼睛。 可这纯属多此一举,都在这片混地。 虎子的身形实在是太惹人注意了。 李多鱼举着手电筒一晃,就认出人来了。 “成虎!你他娘的敢——!”他目眦欲裂,白日里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惊怒交加! 李多鱼的怒吼还卡在喉咙里—— “闭嘴!”虎子猛扑上去,硕大的拳头狠狠怼在他肚子上! 李多鱼虾米般弓起身,一口没上来,直接躺倒在地。 “师父!”旁边的小徒弟看到李多鱼被打,立马上前要帮忙。 瘦高个的刀已抵住他脖子:“别动,也别出声。” “成虎,你们他妈的是疯了吗?贺文彬知道你敢来抢老子的仓库吗?” 成虎蛮横惯了,也只认贺文彬,这时候听见李多鱼还敢跟他横,那能惯着他。 上去就是一巴掌:“老子怎么就不敢了,实话告诉你,你今天收的那批货,是我们贺哥的东西,老实把东西交出来,今天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要不然,老子今天帮你松松骨!” 李多鱼闻言瞳孔一震,他今天是收了货,跟贺文彬没半毛钱关系,是他收的一个船员的东西。 “东西呢?”成虎说着又抬腿给了李多鱼一脚。 李多鱼疼得眼前发黑,却仍旧骂出声:“操你妈的…仓库里…全…全是灌水泥的破烂!你…你们…自己翻啊!” 成虎闻言也不在多说,大步冲进库房。 他粗暴的将库房里的箱子推下去。 成堆的假表滚落,天天倒腾这些东西,成虎一眼就看出来都是不值钱的货。 直到他看到一个特殊的箱子。 箱子摆放在整个库房的最上面。 成虎随手拿了一个棍子将箱子捅了下了。 打开一看,满满一箱洋表! 不是贺文彬丢的“精工5号”,而是瑞士的二线牌子,西铁城、梅花、英纳格! 成虎的动作骤然僵住! 所谓财帛动人心,见财起意。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跟贺文彬卖命这些年,钱是没少挣,可哪次不是刀头舔血提着脑袋卖命? 这几年严打,更是好几个兄弟都进去了。 成虎是个孤儿,现在也没结婚没家。 所以他没有弱点。 他清楚贺文彬丢的那批货值多少。 那可能是他跟着贺文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但是如果他今天拿着这一箱子货跑路! 远走高飞,那…… 成虎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胸腔里像滚着沸油。 他思想极具挣扎,思来想去。 最终,成虎压下了心里的惊涛骇浪。 短短几秒,贪念压垮了所有顾忌。 他一把抄起箱子,转身就往外走。 外间的瘦高个一见箱子,脸上瞬间乐开了花。 “虎哥!真找着了?!” 东西真的找回来了,那今天硬闯李多鱼店铺的事儿,贺哥一定会帮他们摆平的。 没准还能记他们一功。 想到这,瘦高个直接收刀要跟成虎一起走。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小徒弟惊恐扭曲的脸猛地映入眼帘! 紧接着,瘦高个只觉胸口一凉!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 一截染血的刀尖,正从他心口透出来! 到死,他都没想明白,成虎……为什么会捅自己!? 李多鱼瞳孔猛地一缩! 他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嘶声喊道:“小文,快跑!” 可惜太迟了。 成虎从决定下杀手的那一刻起,就没打算放过这里的任何一个活口。 他手起刀落,一刀将那个叫小文的徒弟砍翻在地。 鲜血喷溅而出,温热地溅在他脸颊上,更添几分狰狞。 成虎转回头,冰冷的目光锁定了地上的李多鱼。 “你别觉得自己冤,”他声音透着狠厉,“你也干净不到哪儿去!这假表的生意第一开始就是你弄出来的!” 李多鱼手脚并用地向后挪爬,早前的镇定荡然无存。 此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与深入骨髓的悔恨。 他早该想到的! 这个见钱眼开的畜生! 李多鱼咬紧牙关,挤出话来:“成虎!你不就图钱吗?我、我有钱!” “我的保险柜里有很多钱,我把密码告诉你,你都拿走,放我一条活路,行不行?” 成虎冷哼一声:“哼,你的钱,自然归我。” 他声音冰冷,“可你这条命,老子也要了!” 话音未落,他毫不犹豫,一刀狠狠捅进了李多鱼的心脏。 这位在洋货市场纵横多年的李老板,身体猛地一抽,随即蜷缩在地,再无声息。 成虎将沾满血的刀随手一掷,猛地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汗水和溅上的血混在一起,顺着他的脸往下淌。 头一回,独自一人了结这么多条性命。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 但是他并不后悔。 他勉强压下胸口的翻涌,深深吸了口气,甩了甩头。 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地冲向李多鱼店铺的柜台。 柜台里赫然躺着一个沉甸甸的黑色保险箱。 他甚至没看一眼箱子上的密码锁,就一把抓起箱子,连带着旁边那匣展示用的洋表,一股脑地包起来扛在肩上。 转身便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成虎走后,一个男人缓步走进这间弥漫着浓重血腥气的店铺。 他神情淡漠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人间惨剧。 一只打火机在他的指间灵巧的翻动着。 火苗骤然跃起,瞬间照亮他冰冷的眸子。 这个人正是陈默。 他无声地立在两具尚未冷却的尸身旁边。 今晚这局面,是他始料未及的。 今天的每一步,都是他故意做下的局。 想的就是祸水动引后,自己金蝉脱壳。 一丝冰冷的讥诮浮上陈默的嘴角。 他终究低估了,当金钱的诱惑刺破底线时,人性能凶残暴戾到何种地步。 但是陈默并没有很圣母的觉得这几条人命的逝去是他的过错。 充其量只能证明了他对人性的判断出了一些偏差。 仅此而已。 第八十章 三条人命 陈默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 早在初次踏入洋货市场时,他便像幽灵般游走、观察,迅速摸清了这里的运行规则。 货物是如何偷渡上岸的、怎样洗白分赃的、各路买手和卖家是怎样销货的。 这是一个精密运转的灰色世界。 契机出现在一次意外,那时候陈默走累了,就蹲在塘沽码头的角落里。 偶然听到了一场交易。 所以他才知道这个李多鱼李老板的进货渠道。 才盯上的李多鱼。 但是当时陈默并不打算碰手表,也就只是在周围询了询价,就过去了。 直到他拿到了那个烫手却又值钱的箱子。 至于这个“宋进取”是真的有这个人。 就是住在命案现场隔壁的兄弟。 那小子在送走公安后就神不守舍的。 陈默过去递了跟烟,就什么信息都套出来了。 知道了他的名字,知道他吓破了胆,准备直接坐火车回家。 陈默从三楼换房到二楼的时候,用的就是宋进取的门牌号。 而真正的宋进取早就不辞而别直接跑路了。 这个年头又没有什么身份证扫码登记,连照片都没有。 这是一个完美的背锅侠。 所以陈默先是利用宋进取这个名字在李多鱼的店铺里买表。 然后露财让跟踪他的人以为东西已经被他给卖了。 等他甩掉跟踪他的人以后,在成虎这帮人眼里,这个宋进取就是拿了东西的人。 如果能引得成虎这帮人跟李多鱼发生冲突就更好了。 这样只要李多鱼的东西不见了,那是就是成虎这群人做的。 或者,只要宋进取不见了,那么货就一定是被李多鱼拿走了。 办法简单粗暴,但是有效。 反正从始至终,都没他陈默什么事儿。 与此同时,国营招待所,贺文彬房间内。 贺文彬在逼仄的房间里烦躁地踱步,皮鞋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旁边站着几个噤若寒蝉的小弟。 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 他猛地刹住脚步,目光扫过墙角垂着头的几个人: “虎子他们几个……一直没回来吗?”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火气。 旁边一个机灵点的连忙接话:“贺哥,没回来……一早就跟着二楼那小子出了门,到现在都没见着人影。” “二楼那小子也……也没回来。” “他屋里呢?进去看过没有?”贺文彬追问,眉心拧成了疙瘩。 “看过了!”另一个小弟赶紧接口“里面干干净净的,啥玩意儿都没留下!” “妈的!”贺文彬一拳砸在斑驳的桌面上“人他妈真跟丢了?”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阴云密布。 “贺哥!已经派出人手去找……” 负责回话的小弟话刚出口,就被一阵急促撞门声打断! “砰”的一声,门板撞在了墙上的。 一个年轻小弟连滚带爬冲进来,脸色煞白,头上还带着些血迹,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贺……贺哥!出大……大事了!市场里!李多鱼……李多鱼的铺子被烧了!” “据说是失窃了!现在公安将里面围的水泄不通……听说……发现三具烧糊的尸体!!” 贺文彬一脸的震惊的看着他。 “什么?!” 转念一想又不对,贺文彬连忙询问:“你不是跟着虎子他们一起出去的吗?你们跟踪的人呢?虎子他们人呢?” “虎子说那小子把货出给李多鱼了,他们要在那盯着李多鱼,让我去跟人,结果我被那小子拍晕了!” “等我在醒过来的时候,洋货市场就出事儿了!” 这小弟噼里啪啦地把一切都交代了。 塘沽港连续出现命案,公安的搜查力度前所未有,风声鹤唳。 洋货市场旁边的街面上往日喧嚣的叫卖如今只剩零星,透着一股死寂的紧绷感。 陈默却稳稳当当地藏身在老于家那处独门独院的房子里。 老于的妻子张婶子不是个多有防范意识的人,所以连介绍信登记簿都省了,这让陈默方便了不少。 他出手大方,饭钱给得足,也不矫情,有什么吃什么。有时候还主动帮着搬煤、劈柴。 张婶子本就是个麻利人,见着钱、又省了力,自然乐得多添一双筷子。 这天晚饭,照例是一锅炖得稀烂的白菜帮子配玉米面窝头。 陈默边吃边和于力搭话:“于叔,这阵子街上都没什么人了,都因为啥事啊?前两天市场那边好像动静挺大?” 于力咂了口窝头,压低声音:“嗐!前两天市场里头没了三条人命呢!这次公安是真下力度整治了,听说贺老板都被抓了!” “贺老板?谁啊?”陈默故作好奇,捏着窝头的手微微一顿。 “贺文彬,我们这了不得的大人物呢!”于力接着说。 “洋货市场这一片儿最大的‘倒爷’,就是蛇头!路子野得很,我们这第一个‘利民物资转运站’,其实就是他开的!” “在他那什么都能搞到,小到尼龙袜、折叠伞、打火机,大到收音机、电视机、冰箱甚至是摩托车,不用外汇票,你都能在他那买到。” “这么厉害的人,就这么被抓了?”陈默装作一脸震惊的模样。 “哎,他被抓我一点都不奇怪,他一直不被抓我才奇怪呢。” 于力说到这又神神秘秘凑近陈默道:“我跟你说,市场里被烧的那个李多鱼李老板,背后有靠山的,这次能这么顺利的就抓捕了贺文彬,可能就是因为他出事儿。”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这两个人对上了,按道理不应该啊……” 于力说到这自己还琢磨了起来,他是个三轮车车夫,虽然平时不怎么起眼,但是那消息是特别灵通的。 这时候分析起这件事儿来,有鼻子有眼的。 陈默低头扒拉了两口饭,一副食不下咽的样子,表情犹豫着开口道:“于叔…婶子…不瞒你们说,我就是害怕才躲这儿的!” “我……我走那天,住的那国营招待所里,就……就死人了!” “这事儿我知道,怎么?这跟你有啥关系?”于力着急地询问着。 就连旁边的张婶子一听,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我就住出事儿那个房间的隔壁!老感觉有人跟着我!我身上就那几个钱,也不知道谁惦记上了……这才躲你们这儿不敢露头……” 陈默咽了口唾沫,眼神里带着真实的忧虑。 第八十一章 塘沽码头 陈默抬眼,恳切地看着于力和他老婆。 “叔,婶儿,我怕惹事儿,所以要是真有什么人来打听,你们千万帮着圆个话,就说我是你们老家来的亲戚…可千万别说我是外头来的住客啊!” 老于夫妇对视一眼,于力重重一点头:“小老板,你放一百个心!就在这儿踏踏实实住着!就说你是我们老家的远房侄儿,没事儿!” “哎!谢谢叔!谢谢婶儿!”陈默感激地一笑。 交代完的第二天下午,院门就突然被拍得震天响。 “开门!公安检查!” 陈默心下一动,没有直接去开门,而是随手用灶台上的灰将白净净的脸抹黑了。 陈默的院子还没开门,张婶子就已经从隔壁出来了。 脸上堆起淳朴又略显局促的笑:“几位公安同志,这是要干啥?” “我们是分局治安科的!听说你们这开了一家旅馆,有入住人登记吗?” “有有有,但是我们家最近生意不好,没住人。”张婶子连忙点头应承着,就要转身去拿登记本。 “等一下!”其中一个公安突然叫住了她。 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小院。指着陈默的院子问:“这间院子里没有人住吗?” “啊?有啊!我侄子住这。”说着张婶子急忙上前轻轻拍打着院门。 “小陆啊,你开开门,没事儿,是公安同志来检查的。” 是的,陈默用的还是假名,他从住在这就连自己真实的介绍信都没拿出来过。 “哎,来了!”这次陈默出声回应了,而且很快就把门打开了。 为首的国字脸表情严肃,眼神掠过站在堂屋门口的陈默时,停了一瞬。 此时的陈默一改之前的模样,整个人显得老实巴交的,还略带点乡下人见到穿制服的紧张。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 张婶子见状,连忙说道:“哎呀,瞧这孩子,见到公安同志连话都不会说了,你快把公安同志请进屋,给人倒杯水,我去屋里把登记本找出来。”、 “哎,公安同志……”陈默应声侧过身请几位公安进去。 待几人走进去,陈默麻利的进屋抄起桌上的暖瓶,给几个公安倒了水。 张婶子也走了出来,拿着登记本递了过去。 于力家这处家庭旅馆最近除了陈默就住过一对中年夫妻,还在出事儿的第二天就离开了。 为首的公安仔细查看了登记本,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在看着一脸热情的张婶子,一脸老实相倒水的陈默,眉头松动了些。 端起热水喝了一口,掏出个本子记录了下这个地方的情况。 转而例行公事地问了张婶子跟陈默几句街面情况,有没有可疑人等。 没坐一会儿,公安就起身离开了。 临走时,公安严肃地叮嘱:“最近不太平,有陌生人来要及时报告!” “哎哎!一定一定!”张婶子点头哈腰地将人送出去,才长舒一口气。 陈默也收起了那副憨厚相,默默地帮忙收拾杯子。 又这般过了三天,洋货市场这一片终于看不见公安的身影了。 空气中紧绷的弦慢慢松弛。 街上再次出现了商贩的叫卖声。 陈默心下一松。 这关,终究是混过去了。 下一步,就得想办法处理掉手里的精工5号了。 这在刚经历过公安严打的敏感关口,无疑难度陡增。 好在陈默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每日都游走在塘沽港码头与喧嚣的洋货市场之间。 帽檐压得很低,目光却很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很快,他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现象。 比如,好几艘货轮的船员,腋下夹着鼓囊囊的包裹,在约定的驳位附近焦躁地徘徊、抽烟,却始终等不来熟悉的“接货人”。 海事的工作人员夹带出来的私货,堆在简陋的仓房角落,盖着麻布,都蒙灰尘了也没有贸然出手。 这种现象证明,原有的分销商断了线,没人敢贸然接手,怕引火烧身。 风声鹤唳之下,最致命的问题是信用崩塌。 坊间流传,两艘南洋来的船上,成箱的电子元件和港制金饰,已被提走多日,尾款却至今无人结算。 这种情况让陈默敏锐地意识到,贺文彬的倒台,竟在塘沽码头这种灰色地带制造出了一片巨大的权力真空期! 过去那条由贺文彬及其手下把控的高效运转的走私链条,此刻如同被抽掉了主心骨,彻底瘫痪了。 不得不说,这贺文彬还真是有点东西啊。 然而,塘沽码头的水还是太深了。 混乱仅持续了不到一周。 那堆压着不出的货,一夜之间都被人搬走了。 原本无人敢接的尾款纠纷,也被干净利落地处理掉了。 码头上乱窜的试图趁火打劫的小角色,也都老实了。 一切重归正轨。 那股看不见的势力,正快速填补这片空白,新的秩序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建立起来了。 在陈默不懈的盯梢摸底之下,一个叫“芳姐”的名字浮出了水面。 据说这个女人扎根塘沽港已久,关系盘根错节。 贺文彬一出事儿,她就快速地接管了原本属于贺文彬的份额。 但是这个女人有点危险,陈默想出货不假,但是他可不想被黑吃黑,步了李多鱼的后尘。 得做点准备。 陈默思考良久,一个计划在他脑海里浮现。 翌日上午,一个穿着旧工装,破布鞋,看着像三十多岁,操着一口流利粤语的男人出现在了塘沽港。 这个人当然是陈默,前世他在港岛呆了几十年,粤语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没去触碰“芳姐”的核心层,而是自然地接近了一个芳姐链条底层的收货的小弟。 “小兄弟哦,樱花国精工5号,高货哦,收不收啊?” 塘沽码头,一艘斑驳的旧船上。 光线昏沉,勾勒出前舱深处一个侧影。 王素芳斜倚在堆叠的木箱旁,曲线玲珑。 正就着阳光,仔细端详着手中的一颗南洋珠。 一缕精心打理的卷发垂落,遮住了小半张脸,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截白皙的脖颈。 下悄声靠近,低声汇报了消息。 就在听到“精工五号”的瞬间—— 一直懒洋洋的眼睫倏然抬起。 “要出货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问。 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 第八十二章 拉虎皮,扯大旗 “约摸三十来岁,皮肤有点黑,听口音…像广市那边的人。” 手下回忆了一下道。 王素芳随手把手里把玩的珍珠放下。 转过身来看向下属,弯了弯眉眼,声音有些软糯的开口道:“派个人,跟一跟,探探他的底细……” “东西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就没有不收的道理……” 王素芳说着紧了紧身上的毛绒大衣,衣服样式很新颖,看着就不像国产的款式。 漫不经心地接着说:“但要是个生瓜蛋子……” 她的声调下沉,却更软了三分“那就要看他有命赚钱,有没有命花钱了……” 津市派出所,探视室。 屋里没暖气,窗户上还横着几根铁栏杆,显得整个屋子里冷飕飕的。 贺文彬穿着蓝白条纹的囚服,一脸阴沉的坐在对面。 80年还没有面对面隔个玻璃,拿电话沟通这种高级待遇呢。 就是一间探视室,房间里空荡荡的,探监的人与犯人隔着一个方形桌子对坐着。 狱警就站在门外。 黄大牛,贺文彬留在外面的亲信,此刻正搓着手,有些忐忑跟焦虑的开口询问。 “贺哥…那批货…都脱手了。” “按你的吩咐高货都给芳姐了,芳姐也把咱们欠的尾款给结了……” “那…那接下来,咱们怎么着?” 贺文彬抬起眼皮,没立刻接茬。他靠在椅背上,神色反而很平静,只是眼底的阴沉还是泄露了几分。 “大牛。”他沙哑着声音开口:“我这几天一直在琢磨,就是没想明白,那个叫宋进取的小子,是什么时候把货出给李多鱼的?” 贺文彬思考的从来都不是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出去,而是他到底是怎么栽的! 这件事儿从头到脚都透着蹊跷。 先是两个不知道哪儿蹦出来的两个愣头青,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截他的货! 那批货是他提前半年就预订了的樱花国高端机械表。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搞到手的, 指望着赚一大笔的,怎么可能让给别人? 所以他晚上就派人去找了这两个人,想把货拿回来。 本来没想要人命的,谁曾想这俩王八羔子抵抗的非常激烈,竟然直接玩命! 结果就是货没拿回来不说,还闹出了人命! 更要命的是,那么一箱子东西,愣是从那破招待所里凭空消失了! 再后来,他疑心住二楼那小子有点不对劲儿,派成虎带着跟着。 然后呢?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等他在得到消息,就是李多鱼的店铺被烧的精光,成虎疑似拿着货跑路了。 想到这,贺文彬开口询问。 “尸检结果出来了吗?那个叫宋进取的小子死在里面了吗?” 黄大牛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火…太大了哥…尸体都被烧焦了,法医说,是三具男尸…可面目特征…全烧没了…根本认不出来哪个是哪个…” “成——虎!”贺文彬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带着恨意。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成虎这杂种,把老子的货给吞了!” 贺文彬此刻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低声咒骂:“白眼狼!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他强压怒火,“人呢?!一点线索都没找着?!” “真…真没找着人!贺哥,成虎那小子光棍一条,爹妈早没了,弟兄们把犄角旮旯都摸遍了…现在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影儿都没有!” 黄大牛爷没办法,他们就差没把塘沽港给翻过来了。 贺文彬这次没有骂人,只是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冷静的交代:“让兄弟们都蛰伏一段时间,夹着尾巴做人!李多鱼背后的靠山不简单,我没那么容易出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黄大牛期待的面孔,话锋一转: “我在里面等判决,想办法早点出去…但你们别在外面干躺着,盯着点,看看有没有人出精工5号。” “成虎……必须给我找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贺文彬的面色阴沉了起来,透着凛冽的杀意。 此刻,熙熙攘攘的洋货市场里,乔装过的陈默正慢悠悠地瞎溜达。 像是完全没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没过多久,他随意转了个弯,直奔邮局走去。 这就是他的自保计划,第一步。 扯大旗,震慑‘芳姐’。 前世陈默在广市呆了五六年,后来才去的港岛。 80年代,广市,盛行着一种穷凶极恶的帮派文化。 在广市你可以不知道派出所怎么走,但绝对要知道哪些人惹不起! 这其中,属广市海星帮最为出名,也最为团结。 陈默记得清楚,前世海星帮一个小弟出去谈买卖,让人给砍死了。 结果,整个星海帮派跟疯了似的,硬是追了几个省。 不惜代价,追杀千里,不死不休! 誓要为兄弟报仇。 海星帮因此一站成名。 现在陈默要干的,就是借他们的势! 拉虎皮,扯大旗谁不会啊! 托前世的福,他还真知道海星帮这会儿的接头暗号。 来呀,叫板啊,搞我啊,老子吓不死你们! 王素芳此时正泡着茶,80年代,一般人家还用茶缸泡茶呢。 但是这姐姐,现在手里拿来泡茶的,就是一整套的茶具。 小弟弓着腰走了进来,大气都不敢喘:“芳借,那个…点子…点子跟丢了。” 王素芳闻言,眼皮都没动一下,只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手中还是斯条慢理地泡着工夫茶,紫砂壶悬停,滚烫的水流拉出一条细细的银线注入杯中,茶香四溢。 动作很是优雅。 “不过!跟丢前,那小子发了一封电报!”小弟看赶紧补充。 “哦?往哪发的电报啊?写的什么啊?”王素芳的声音依旧柔柔的,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 手上斟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最后端起一杯正准备品尝。 “广市!写的是‘昌兴路34号的腊肉到货了’!” “咣当!” “咳咳咳!”王素芳手中的茶杯掉落,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哎,姐,你没事儿。”小弟吓的不行,连忙上前手忙脚乱的帮王素芳擦拭。 “起开”王素芳推开了小弟。 “你说他发的电报中写了什么?” “昌兴路34号的腊肉到货了啊!”小弟一脸懵逼。 刚才还慵懒的女人,此时瞬间绷直了脊背。 第八十三章 芳姐 王素芳只觉得有一股寒气从尾巴骨窜了上来,后背直冒冷气! “姐!你放心,明天他在来的时候,我们一定能找着他!” 小弟还在拍着胸脯保证。 王素芳摆了摆手,“这个人,先不要跟了。” “啊?” 这是海星帮的黑话。 所以那家伙是海星帮的? 这要是在她的地盘上出了一定点纰漏。 谁知道海星帮那群疯子会干出来什么事儿。 把这里掀翻都有可能! 王素芳心里一紧:“耗子,明天你亲自去,他要带了货来,就按行价直接交易,一分钱都别少给他!” “要是没带货……”她顿了顿,凤眸微微眯起:“客客气气的,给我‘请’来,听明白了没?”” 耗子疑惑地挠了挠头,小声嘀咕:“芳姐,这小子啥来头啊?还值得您亲自见?” “耗子呀~”王素芳没直接回答,反而幽幽地唤了他一声。 她袅袅婷婷地从椅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向耗子。 伸出手轻轻柔柔地搭在了耗子的肩膀上。 “你是不是皮痒痒了啊~” 那声音甜得发腻,甚至还带点温柔的娇嗔, 耗子只觉一阵幽香钻入鼻孔,脑子瞬间“嗡”了一下,身子骨都差点酥了半边。 好在马上他就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连忙告饶道:“没有没有!姐,姐,我懂了我懂了!我现在就去安排!” 耗子语无伦次,连滚带爬地冲出门去,活像背后有厉鬼在追。 “哼!”王素芳不悦地轻哼了一声。 “真没劲儿!” 三天后,津市火车站。 一个戴着低檐帽看起来年过三十的男人,背着个鼓鼓囊囊破破烂烂的灰色蛇皮袋,混在拥挤的人群里往火车上挤。 袋子脏兮兮的,布满深浅不一的污垢,甚至有些地方都板结了。 袋口虽然扎得紧紧的,可那股刺鼻的腥臭味还是直往外冒。 味道极具冲击力,持久浓烈,足以让方圆几米内的人掩鼻侧目。 男人背着袋子走进车厢找座位。 他走过之处,旁边的人全都受不了: 有人赶紧用手帕、袖子,甚至车票死死捂住鼻子。 大人赶紧把小孩拉到一边。 还有人小声抱怨: “啥味儿啊?臭死了!” “啧,真倒霉…” “你这袋子放外头不行吗?带进来味儿太大了!” 男人走过的地方,人们自动避开,他身边一米内都没人敢靠近,像有个无形的隔离圈。 车厢的乘务员看见了,走过去拉住男人的胳膊,还算客气地说:“同志,要不您到这边来。” 男人没多话,闷头跟着乘务员走到了两节车厢中间的交汇处。 这里是个角落,人来人往的,有点吵,也有点冷风灌进来,但空气流通得很好。 只要不凑太近,那蛇皮袋的腥臭味就没那么冲了。 “同志,我们这趟车下一站就是终点站了,也就还有三个小时。” “你要是不放心这袋子,就在这将就一下,你这个味道太大,在车厢里影响别人。” “好的,谢谢同志。”男人应了一声,直接盘腿坐在地上。 那个鼓囊囊的蛇皮袋子,就搁在他身边。 这个乔装打扮的男人当然就是陈默。 没一会儿,火车缓缓启动了,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成模糊的样子。 陈默靠着冰冷的铁皮厢壁,不由自主地,思绪再次沉入那个,足以让再世为人的他头皮发麻的见面经历。 两天前,在塘沽港一处不起眼的巷弄深处,狭窄的石板路尽头。 耗子在这已经等了陈默很久了,耐心都要告罄了。 几次向巷口张望,心里骂骂咧咧。 要不是芳姐有言在先,他早撂挑子走人了! 其实陈默早就到了。 冷眼观察了一阵子,确定没有人埋伏在这。 嘴角慢慢勾起。 果然,被吓到了。 这虎旗扯得很有效果么。 陈默压了压帽檐,才从那片暗处迈步出来,从容不迫地向耗子走去。 耗子瞧见人影,赶紧小跑着迎上去,脸上硬是挤出个笑容,那笑容假得不能再假了。 “兄弟,你可算来了,货带来了吗?” “唔没带啦,野数目好大嘅(这可不是小数目),你们确定能吃得下喔?”陈默抄着粤语,一副倨傲的模样。 耗子一听这话,神色微冷,这小瘪三瞧不起谁呢? 就在这地界,现在还有芳姐吃不下的东西吗? 不过他还是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态度,笑呵呵的对陈默说:“兄弟,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我背后的主顾,可是这个!” 他朝上比了个大拇指,语气满是笃定。 “反正你今天也没拿货,不如……跟我去见见?见到人了,大家心里都踏实不是?” 还挺会说话的,陈默在心里嗤笑。 陈默看到芳姐的第一眼,是真的有些惊艳。 那是一张明艳张扬的脸,陈默是真的没想到这个传说中的芳姐这么年轻。 看上去也就不到三十岁,乌黑丰茂的头发松松地半挽着。 穿着一身时髦的灰色大衣。 面容精致,双眸有神,就这么直直的盯着陈默。 哪怕从后世的眼光看,芳姐身上那种独特的气质,也是排得上号的。 但就是这个女人,只用三句话,就让已经活了辈子的他仿佛被冰水从头浇下,头皮发麻。 老话说得好,越美的女人越危险! 诚不欺我。 芳姐的第一句话:“我看男人,向来只看骨相和五官,你嘛……八成,是个很年轻的小帅哥哦……” 芳姐的第二句话:“小帅哥,贺文斌和李多余……是栽在你手里的?” 芳姐的第三句话:“你真是海星帮的人吗?该不会……是专门来糊弄我的?” 那一刻,寒意瞬间穿透四肢百骸。 即使活了两辈子,陈默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真真是朵淬毒的玫瑰。 然而出乎陈默预料的,芳姐并没有为难他。 根本没有等陈默回答她的话,就径直把货款拿了过来。 之后的交易顺利得不像话。 货款到手的瞬间,陈默几乎是狼狈地转身。 他没有回头,但能清晰无比地感受到,身后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 ‘芳姐’举止优雅地站着门口,眼神中带着一种浓厚的兴趣,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街角尽头。 “小帅哥,记住了,姐姐叫王素芳!” 这是陈默离开时最后听见的话。 第八十四章 京城 那个画面,让陈默印象深刻,他甚至没有在回自己住的地方。 直接从码头搞了一个装鱼用的腥臭的蛇皮袋子,将交易来的东西藏在里面。 便马不停蹄的来到了津市火车站。 不能在跟这个女人过多接触了,这个女人太聪明了。 是他重生以来,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之一。 一个女人能在塘沽港闯下这么大一片产业,属实不简单。 那笔三万五千块的交易款,陈默并没有全部要现金。 他将其分成了三份: 三分之一换成了保值的金子,芳姐给了他一匣子小金鱼。 三分之一是方便使用的现款;现阶段最大的面额就是十元的大团结。确实不方便携带。 最后三分之一兑换成了时下颇为实用的外汇券。可以直接购买电视机等硬通货。 货款一到手,陈默身上已经有四万块。 80年的四万块巨款! 他并没有选择直接回老家。 而是买了去京城的火车票。 四万块虽然是他的第一桶金,但是就这样带回老家风险太大了。 他得着一个保值又好套现的项目,把钱先保存起来。让钱生钱。 这年头投什么最值当? 当然是房产! 哪的房产最值钱? 京城,三环以内的四合院! 上辈子有钱了以后,陈默心心念念就想买套京城的四合院。 可那时候,四合院早已是有钱都买不到的顶级稀缺资源了。 他还记得,自己曾砸了几个亿去买西四环外的一个小院子,最终都没能如愿,当时还遗憾了很久。 这辈子,他就是来给自己圆梦的! 有了这笔钱,当然要选回报率最高、潜力最大的房产。 以前有钱都买不到的地段,现在也能去看看了。 四万块,在这个四合院还没被炒上天的年头,足够他拿下这辈子的第一座院子了。 国人对北京四合院的执念,犹如后世人们对向往生活的美好愿景。 那份踏实与归属感,是一脉相承的。 陈默此刻身上还带着伪装。 钱分散成了金条、外汇券和一部分现金后。 负担轻了些,也显得不那么惹眼了。 他就静静的坐在角落里,闻着腥臭的鱼腥味,随着火车驶向目的地。 津市到京城距离很近。 现在的绿皮火车,虽然跟后世的高铁动车天差地别,但也只需三个小时左右便能抵达。 这么近的路程,陈默当然不会张扬地去买卧铺票引人注意。 袋子里的鱼腥味成了他最好的伪装。 谁也不知道,这么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身上,藏着巨款! 果然,这一路上就连眼神乱瞟的小偷都懒得朝他多看两眼。 火车哐当哐当地停靠在京城站时。 天色已经渐晚。 陈默出站台以后,直奔最近的国营招待所。 这次的选择绝对没有问题。 天子脚下,严打的力度相当之大。 京城的国营招待所在建国门附近,就是后来的华夏大饭店。 一进门,前台女服务员的眼光直接扫在陈默身上。 陈默背着那个散发着腥臭味的蛇皮袋子走进来。 脚下穿着双沾满黄泥的破布鞋,就那么踩在光洁的水磨石地面上,显得格格不入。 他这副模样,还敢迈进国营招待所门的,也是罕见。 “哎,你!干什么的?” “我们这儿是招待所,不接待闲杂人等!” 她的声音很高,带着毫不掩饰地鄙夷和排斥。 陈默毫不在意的背着蛇皮袋子往前台走来。 他把肩上的麻袋轻轻放在地上,那股刺鼻的气味就传到了前台的鼻子里。 女服务员嫌弃地往后仰了仰身子,“啧”地咂了下嘴,“我说你这什么东西?味儿忒大了!能拿远点儿吗!别搁这儿啊!” 陈默根本没理这个女服务员,直接掏出盖着公章的介绍信,伸手递了过去。 这介绍信皱皱巴巴脏兮兮的。 女服务员的目光狐疑地掠过介绍信,嫌弃的很。 “行,行了,介绍信放这儿登记……”她不耐烦地伸出手,打算例行公事。 “我说这位同志,你知道我们这一晚上多少钱吗?” “你确定你住得起吗?”女服务员还是有点不相信陈默是真来住店的。 但是店里有规定,她也不敢直接把人轰出去。 80年,京城国营招待所场常常有大领导入住。 尤其是主管商业口的领导如果看到服务员无故驱赶客人。 抓到直接通报批评,扣奖金,甚至影响整个饭店评优。 那可是真的会丢饭碗的。 就在这时,陈默动作不疾不徐的从怀里。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旧报纸仔细包着的小包。 他可不敢明目张胆地拿钱,这个小包还是他提前准备好的。 打开小包,里面五张崭新的大团结露了出来。 陈默拿出钱,“啪”的一声,干脆利落地将三张共三十元崭新的“大团结”,拍在了柜台的玻璃板上。 那声音在安静的前厅里格外清晰、响亮。 “够不够住这一晚上的?” “国营招待所的工作人员就这态度?” “你这是瞧不起我们工人阶级的同志吗?” 陈默哑这声音询问。 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秒钟。 那女服务员的动作僵在半空,眼睛瞬间瞪大了。 她脸上原本那种鄙夷和优越感,直接消失。 “哎……哎哟,同志!”她猛地回过神来,声音骤然降调。 脸上也迅速堆起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可没有可没有,我这啊,是面向所有住宿的客人的,瞧您这话说的……” “您看您这风尘仆仆的……这是要住宿?” “我们这住宿可不了不这么多钱,我们这一般的房间只要六块钱一晚。” “最好的房间是十块钱一晚,您看您要住什么样的?”女服务员赔着笑问。 陈默抬眼看了这个服务员一眼,没在追究,他现在这副样子自己也难受的紧。 只想赶紧洗澡,换下来。 “普通的就行,先住两晚。” “好嘞!房费一天六元,两天是十二块钱!押金十块,退房时押金凭钥匙退!一共收您二十二块!” 女服务员此时的语速飞快,动作更麻利,收钱、找钱、登记一气呵成。 生怕慢了一点会惹这位爷不高兴。 找还给陈默钱时,恨不得是用双手捧过去的。 陈默接过钱,拿起钥匙,提起地上的麻袋,往楼梯的地方走去。 “哎,同志!慢走!慢走!”那女服务员欠着身子,脸上挂着和刚才判若两人的灿烂笑容。 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收回目光。 第八十五章 大杂院与四合院 陈默回到房间,第一件事儿把身上的衣服都换了下来。 接着,他从那个散发着刺鼻异味的蛇皮袋里把钱、金子、外汇劵一沓沓掏出来。 说实在的,这味儿连他自己闻着也有些反胃。 他随手用凉水泼洗掉脸上的伪装污迹,又草草擦拭了身体,便迅速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 随后,他把那些旧衣裤连同鞋子一股脑塞回蛇皮袋,拎下楼直接扔了。 房门照例用凳子抵死。 他将那个装着全部家当的小背包放到枕头底下压牢,便再也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疲惫,倒头便睡了过去。 连续十几天的精神高度紧绷外加勾心斗角,早已让他心力交瘁。 这一觉睡得格外深沉。 一夜无梦,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他才悠悠醒转。 起来后,陈默抄起毛巾,直奔招待所地下的公共浴室。 这年头房间里可没有淋浴设施。 稍好点的招待所通常都设有公共浴室,位置多在一楼或地下室,有固定开放时间。 住客得凭房号登记或额外购买澡票。 水温也全凭运气,忽冷忽热是家常便饭。 等陈默洗完澡出来,感觉整个人像是脱胎换骨,浑身上下透着说不出的舒泰爽利。 回到房间,陈默很大胆的将部分现金与外汇券直接藏在了房间里。 这年头敢在京城的国营招待所里偷东西的小偷寥寥无几。 相比之下,拿着这么一大笔财富在大街上逛游的风险系数更大一点。 陈默走出招待所的时候,前台的服务员正好换班。 又换回来了第一开始给陈默办理入住的那位女服务员。 女服务员看见此时的陈默,都没有认出来。 还在心里想着,这是哪个房间的客人,好年轻啊。 陈默走在长安街上,随手在旁边的报亭买了一份京城的地图。 在北海、后海、什刹海周边的地段画了个圈。 然后就开始慢慢在街上溜达。 此时的长安街作为京城的核心街道,在80年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的变化阶段。 昨天陈默下火车的时间比较晚,还没有看到现在的京城究竟是什么摸样。 长安街及周边的胡同中,自行车是最普通的交通工具。 已经形成了自行车洪流。 街道上已经能比较频繁的看见轿车的身影了。 一般以公务车和进口车为主,私家车几乎不存在。 而最让陈默新奇的是街道上穿梭着的公交车。 bk640型公交车俗称“京城轿子”。 车身多为蓝色或绿色,车前挂着3路、7路、10路的牌子。 不算宽敞的公交车内挤满了人。 陈默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向了毗邻长安街的胡同里。 这里现在还没有后世的商业气息,仍旧保留着传统的格局。 青砖灰瓦的四合院,裸露在外的排水渠,老槐树下的石凳子。 在这里的老京城人三三两两的坐在院门口乘凉、下棋。 两旁有几个小贩推着车叫卖着烤红薯和冰糖葫芦。 是这个味儿了。 陈默前世就很喜欢老京城人特有的这份松弛感和人情味儿。 走出这个胡同,陈默看到胡同口停着一辆三轮车。 抬步走近,才注意到,这辆三轮车竟然不是人力的。 是一辆燃油三轮车,上面还贴着“海燕”的标识。 而这个在三轮车上坐着抽烟的拉车师傅,竟然是一个残疾人。 师傅笑呵呵的询问着陈默:“小同志,要去哪啊?” 一开口就是一股子京腔。 “师傅,我想问问,这有没有房牙子啊?” 这年头还不存在什么房产中介,一般都叫房牙子跟纤手。 师傅仔细打量了一眼陈默。 “小同志,这是刚返乡,想重新置办套房子?” 陈默的气质很不一般,看着就不像泥腿子。 80年正是大批知青返乡的时候。 这帮人也是最有购房需求的人。 也难怪师傅把他当成返青的知青。 陈默笑笑,没承认也没否认,笑着给三轮车师傅递了一整包烟。 还是他刚刚在京城买的‘大前门’ “您天天在这跑,要是有这门路,帮我介绍介绍呗。” 师傅看陈默这么上道,脸上的表情热络了不少。 接过烟,直接一甩头,跟陈默说:“小兄弟,上车,我带你直接去找他。” “好嘞,谢谢师傅!” 陈默坐着这辆燃油小三轮,在胡同里各种穿梭。 看得出来,这个师傅对这儿应该是极为熟悉的。 三轮车七拐八拐,五分钟以后,到了一个大杂院门口。 师傅停下车,都没下来,直接冲着里面喊:“小六子!有人找你!” 然后他直接转头看向陈默道:“你在这等着,他一会儿就能出来。” “好,谢谢了。”陈默笑着下了车,就站在这个大杂院的门口。 时不时能还能听到大杂院里,儿子们追逐嬉闹的声音。 三轮车师傅没等人出来,直接就走了,只剩下了陈默自己。 没等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瘦小的中年人。 穿着一个小马褂,逢人便自带三分笑。 见到陈默眼前一亮,赶忙快步上前:“呦,小兄弟,您找我啊?” “我找房牙子。”陈默也带着笑意直奔主题。 “那您是找对人了,别的不敢说,就咱们这一片儿,谁家要卖房子,我门儿清。” “兄弟,我叫贾六,您贵姓啊?想找个什么样的房子啊?” 陈默再次打开了一包大前门,递给贾六一根,自己点燃了一根,这才开口道:“我姓陈,我要找产权清晰,干净的院子,不要大杂院。” 贾六闻言,眼睛闪了闪。 要说大杂院跟四合院的差距,那真的叫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大杂院多数是指产权不清晰,院子里甚至住着十几户人的院子。 因为住的人多,所以四合院结构早就被彻底破坏了。 什么在院子里搭建煤棚、鸡窝的,什么把游廊封堵成厨房的,把耳房改成公共厕所的,比比皆是。 而独立的四合院就完全不同了,大都多产权清晰,方便交易。 内部布局完整,正房、厢房、功能分明,抄手游廊联通各屋,庭院内有方砖铺地。 独享全院,高墙围合,院门一关自成天地。 二者可能仅一墙之隔,却划开了两个京城。 一个是杂乱无序的市井江湖, 一个是独占四方天地的隐秘王国。 “嘿嘿,小兄弟,您面相贵气!肯定是不能屈就住大杂院儿啊,我这儿还真有一套院子,今天就能看,正房三间带耳房,产权清晰,能直接交易。” 第八十六章 丹青雅苑 贾六蹬着他那辆二八大杠,载着陈默在胡同里穿梭。 不多时,车子便驶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上。 这条街虽比胡同宽敞些,但依旧显得有些拥挤,两侧的巷道更是狭窄逼仄。 陈默心里已经给这个院子判了死刑,面上却不动声色。 最终,贾六的车停在了一处四合院的大门前。 那大门倒还气派,是典型的四合院双开朱漆门。 门扉紧闭,门上挂着一把锁,显然是很久无人居住了 贾六一边掏出钥匙开锁,一边热络地介绍:“这户人家啊,留洋啦!房主不在,钥匙就托付给我了,嘿嘿。” 陈默跟着跨进院门,一股久无人烟的衰败气息扑面而来。 院子里杂草丛生,砖缝里钻出青苔,门窗也蒙着厚厚的灰尘。 一眼看过去,很多房屋顶上的瓦片都不齐整。 大白天的,看着都有一种阴深恐怖的味道。 陈默蹙眉,这个院子,跟他气场不太合啊。 贾六满脸堆笑,热情地领着陈默在院子里转悠。 “您别看眼下这院子有点破旧,那都是因为空置久了!这四合院啊,最要紧的是看地段跟院内的地方大小……” 话说到这儿,贾六猛地顿住了,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他这是说漏嘴了。 因为这院子实在不算大,满打满算也就两百平米出头。 在京城这地界,这样的四合院,只能算是袖珍迷你款。 陈默,默不作声地在院里转了一圈,心里已然有了计较。 这院子,果然跟他气场不合。 虽说这个地段还算好,但是门口的巷子太窄了,以后不好进车。 而且院子主体破旧,门窗木梁损坏的很严重,这都不能直接修整了。 看样子想要住人,基本上等同于重建。 并且以现在的建筑水平,弄不好就是一个四不像。 陈默的眼光还是很有前瞻性的。 当然了,就这套院子。在后世,他也没买到过。 但这并不妨害他现在的挑剔,看不上啊…… 贾六瞅着陈默的神色,心知这院子没能入对方的眼。 他在这片当房牙子有些年头了,惯常的路数就是先带客人看套小的,探探虚实,再根据对方的需求调整。 “那个,小兄弟。”贾六陪着小心试探。 “您这一大家子人住吗?心里……大概是个啥预算?” 贾六对自己的眼力颇有些自信。 打从第一眼瞧见陈默起,他就觉得这年轻人虽然岁数不大,但绝不简单。 他看人,从不以穿着论长短。 大老爷们儿,又不是女同志。京城里真有实力的主儿,往往衣着都低调得很。 那浮夸的大金链子小手表的年头,还没到呢。 此时尚在改革开放前夕,谁敢当那露富的冤大头充资本家? 贾六看的是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度。 喏,就是这门玄学。 偏偏他极少走眼。 陈默身上,就是有那么一股子特殊的属于上位者的沉气质。 这跟年纪没关系。 陈默略一沉吟,道:“预算不限,院子要大一点的,你手里要是有好货,就拿出来,不管成不成,好处费,我少不你的。” 陈默想看一看,自己在这个年代,能碰到的最好的院子是什么样儿的。 以后,想参观这样的院子都得找门路了。 就别说拥有了! “得嘞!~您擎好儿!”贾六搓着手,等的就是陈默这句话! 当下二话不说,领着陈默转身就走。 这次目标明确,贾六带着陈默直接往故宫后面骑。 没多大会儿工夫,就在紧邻着故宫后街主路的一个安静拐角处,吱呀一声停下了车。 眼前这门户,和上一处截然不同,扑面而来一股内敛的贵气。 门楼高大气派,一对厚重的朱红大门紧闭着,门上碗口大小的黄铜门钉在阳光下泛着光。 廊柱间的彩绘虽略显陈旧,但繁复的图案仍依稀可辨当年的精美。 门口一对石狮子更是雕工精湛,透着几分威严。 陈默站在这个门口有点恍神。 这个地方他可太熟悉了,这不就是……丹青雅苑吗? 就是那个后世有一个网图,能在自己家院子的二楼看到故宫一角的高端酒店。 陈默还在这住过,只是记忆太过久远,已经想不起来里面具体是个什么样子了。 只记得里面空间很大,摆着的好多东西都是历史文物。 这套院子明显就是有人在住着的。 大眼一瞧,就看得出维护的很好。 贾六上前拍响了门环。 不多时,一位身着笔挺中山装的老人开了门。 老人一见是贾六,先是微微一怔,目光却径直掠过他,投向了其身后的陈默。 看清陈默年轻的面容,老人不禁蹙紧了眉头。 这么个小年轻,能买得起这地方的房子? 贾六这人最是圆滑,见状连忙堆起笑容,讨好似地对老人说道:“史老,咱可不兴以貌取人啊!这位小同志虽然年轻,可实力雄厚着呢,让他进去瞧瞧呗?” 陈默也适时上前一步,微微颔首,态度谦和而诚恳:“老先生,您好。我叫陈默,诚心诚意想购置一处合心意的宅院。” 表面上看去陈默神态自若气度如常。 实则心底暗流涌动,难抑激动。 别看上辈子他在港岛呼风唤雨的,但是在这四九城的地界,还真没什么能拿出手的资产。 现在有这么个天赐良机,他还不得紧紧抓住了,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万一人家不卖他了呢。 好在姓史的这位老爷子颇明事理,闻言细细打量了陈默一眼,见他眼神沉稳、举止有度,原本微蹙的眉头稍展,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意。 “嗯,”他略一点头,侧身让开了门,“小伙子看着挺精神的,进来看看。” 陈默跟着老爷子刚一进门。 就看到一个照壁。 老京城讲究一些的四合院进门必设影壁,也就是照壁。 用于遮挡视线、聚气防风,体现华夏“藏”的哲学与传统。 并且这个在风水上也很有讲究。 照壁上影影绰绰是手工雕刻的松鹤如意纹,寓意着吉祥如意、福寿康年。 绕过那古拙的照壁,眼前忽地一亮—— 第八十七章 势在必得 一棵苍虬健硕的迎客松,巍然矗立,枝干如龙探海,遒劲不凡。 时值四月,正是吐新时节。 那层层叠叠的嫩绿新针,自墨绿的老叶间奋然挺出,蓬蓬然焕发着盎然的生机。 陈默深吸一口气,只觉一股清洌之气直透肺腑,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坦地张开了。 他侧身绕过这阅尽沧桑的老松,视线再不受阻隔,庭院的全貌,便这般毫无遮拦地撞入眼底。 庭院空阔,气象磅礴。 脚下是方方正正的青砖,沉实平整。 踏上去仿佛能听到历史的回声。 院子中心的景色完全敞开。 庭院正中央,视线及其开阔,尽显主人胸襟之阔达。 东南角,静卧着一个青金石的鱼缸。 缸内几条朱红锦鲤悠闲地游荡着。 几块修整得特别平整的草坪。 四面抄手游廊如怀抱般环抱庭院。 正房巍然,气势天成。 就连各式窗格都是考究的檀木雕胚。 日光倾泻时,阳光与花影共舞,采光与古韵完美交融。 史老带着陈默和贾六一路向前,穿过第一个庭院,走到了后院儿。 陈默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后面的占地面积,竟然比前院儿还大。 而且这竟然是个三进的四合院! 占地面积最少也有上千平!应该还不止。 他依稀地记得,后世的丹青雅苑是后面是没有这么大的。 所以……还是被分割商业化了吗? 可惜了。 陈默只一眼,心便被牢牢攫住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京城四合院! 那份历经岁月淬炼的雍容气度,远非他处可比。 因着常年有人精心打理,院落内处处透着匠心。 移步换景,疏密有致,一石一木的摆放都恰到好处。 无声地诉说着房屋主人对这片天地的深爱与珍视。 史老引着陈默缓步穿行于回廊庭院之间,如同翻阅一本承载家族记忆的典籍。 他苍老的手指不时抚过斑驳的廊柱,面色沉静,眼底却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怅惘。 行至院中的石桌前,史老终于停下了脚步,仰望着头顶垂落的藤蔓。 声音低沉而缓慢地开口:“小同志啊,这套院子……原本我是舍不得卖的。” “我在这四方天地里……活了一辈子,那些年,风雨飘摇,我都没动过卖掉祖业的念头。”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藤蔓,望向悠远的过往:“这青砖灰瓦下,埋着我们史家几代人的荣辱兴衰……” “可人老了,就像这秋后的叶子,终究要落。” “儿女们……心思也早不在这些老物件上了,总惦记着这点祖宗留下的产业。” “罢了……既然守不住,强留着,反倒成了负累。” “不如……给它寻个真正愿意珍重它的新主。” 老人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无奈。 清风拂过,紫藤花摇曳,仿佛也在应和着老人话语中那沉甸甸的感伤与挥之不去的沧桑。 陈默很能理解,如果他的祖上也给他留下了这么一处院子。 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卖的。 史老引着陈默和贾六穿过回廊,步入正厅一侧的房间。 这个房间被改成了茶室。 房间中间摆放着一个用一整块木料雕刻而成的茶台。 众人落座,一位身着干净素色布衫的中年妇人便悄无声息地进来,手脚麻利地为三人奉上青花盖碗茶。 茶汤清亮,热气氤氲,是新沏的明前龙井。 陈默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碗,目光扫过刚刚那位妇女恭谨却又疏离的姿态。 这应该不是家里的女眷,应该是帮佣。 80年代请得起帮佣的人家,还是不多见呢。 寻常人家连吃饱穿暖都需精打细算,能雇得起保姆的人家,怎会到了非卖祖宅不可的地步? 若他今日不来,这座日后名动京华的院子,又会落入何人之手? 思及此,陈默放下茶碗,抬眼看向史老,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老先生,院子不必再看了,我十分中意。您开个价。” 史老闻言,原本低垂的眼帘倏然抬起,两道锐利如电的目光直射向陈默。 仿佛在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何底气敢直接询价。 老人脊背挺直,苍老却依旧有力的手指在紫檀椅扶手上轻轻一叩,声音不高,带着不容置喙的态度。 “六万。”他略作停顿,接着说:“少一分都不行,绝不议价,免开尊口。” 话音落下,茶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盖碗中袅袅升腾的热气,无声地弥漫在三人之间。 陈默心头剧震! 饶是早有预估,6万这个数字一出,也让他有片刻失神。 果然,真正的瑰宝,纵使淹没在时代的尘埃里,其价值仍旧不可估量。 陈默敛起眼底的波澜,指尖在温热的盖碗边缘轻轻一划,抬眸直视史老。 “老先生,只收现金吗?外汇券是否可用?” 史老眼皮未抬,啜饮了一口清茶,声音平淡却不容置疑:“不行。” 他可不缺外汇劵。 陈默目光微凝,抛出第二个筹码: “黄金,收么?” 史老握着茶盏的手急不可察地一顿,终于抬眼,那古井无波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兴趣。 颔首点头,“黄金……可以。” “好!”陈默应声干脆利落。 “但我手中一时凑不齐如此巨款,需二十天筹款。届时现金支付、过户办契,一次结清。” 掷地有声的话语在茶室中回响。 唯有陈默自己知道,此刻胸中心鼓如雷。 六万块现金,他还真没有! 但是这个院子,他疯狂想要。 重生这么久了,这是陈默第一次如果想要得到一样东西。 无论如何,他都要拿下! 陈默要赚钱,其实很容易。 只需要找几个地下赌场,分散下注,小额蚕食,想弄到两万块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念头刚起,便被陈默自己生生扼住。 赌博这件事,是他重生归来,坚决不想再碰的底线。 上辈子,正是这深渊般的“捷径”,让他吃尽苦头。 所以这两万块钱,还得想别的门路。 但是心里再没底,也不能表现出来啊。 陈默此时的样子,就像他真的有六万块钱,一样笃定。 史老端坐主位,苍老的眼瞳深处闪过一丝欣赏。 陈默这份不拖泥带水的决断,很合他的胃口。 而一旁的贾六,早已是目瞪口呆。 他平时也自诩见多识广,开过眼界的人。 但是这眼睛都不眨地拿六万块钱买院子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真是一个敢要价,一个敢出钱啊。 第八十八章 筹钱 这个院子,在方圆十里的“房牙子”里早就挂了号。 整条胡同就数它最贵,挂牌整一年了。 看的人倒是一茬接一茬,可有一多半是听说了这院子的名头,来看个稀奇的。 都是借着看房名头来开眼的人。 前几个月,史老更是亲自轰走了几个不着调的“访客”。 原本贾六只是想着,陈默气度不凡,史老应该不会直接撵人。 这才带来的,让陈默心里有个底。 才好推荐他真正想要的院子。 结果没想到,这事儿,就这么成了。 竟然真的成了,人家连讨价还价的环节都没有。 贾六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着! 成了,这是真的成了,这泼天的介绍费,落在他贾六头上了! 贾六吞咽了一口唾沫。 压抑着上扬的嘴角。 接下来,史老带着陈默详细地参观了一下整个院子。 每一个房间里,都有摆放着很多老物件。 别看现在看着不算起眼,但是放到后世,都是古董级别的。 最后,陈默站在前院中间,看着这座彰显底蕴的院子。 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20天,他要赚到2万块! 史老亲自将二人送出院子,临别时告诉陈默。 “我只给你20天,20天后,如果你没有达成你的承诺,就算以后我的院子没卖出去,你筹齐了钱,我也不会再把院子卖给你了。” “我明白,史老先生,您放心!” 出来以后,陈默一直在低头思考,贾六也没有开口打扰陈默。 就推着车,跟在陈默身后。 陈默漫无目的地走了几个路口,才猛然回过神来。 转头看着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贾六笑了。 怪不得能混得开,这小子有点眼力见。 “这个史老是干什么的?” 陈默直接开口询问。 \"嘿嘿,您这算是问对人了,史老家啊,在我们这片挺出门的。\" “他们家,以前是末代宫廷造办处匠人的传人,负责建筑皇室工程的,这套院子,是他们家祖上贵人赏的。” “听说是贵人赏的地方,史家自己建造的,后来又按照亲王级的规格改造过,要不怎么能这么值钱呢。” “动荡年间,史家也被抄过几次,史老的父母都被迫害过,后来都在外地去世了,史老自己回来的,院子也是前些年,刚刚平反拿回来的。” “但其实我琢磨着,应该是他们家早就把东西提前都藏起来了。” “他们家古董可不少,就您刚刚坐着的那桌子那椅子,可都是老物件。” 听完贾六的介绍,陈默这才摸清了这套院子的情况。 心里有了地,陈默看着贾六说:“在京城,你们这在哪登记过户?” 贾六连忙道:“我们这已经有房管所拉,就在建国门那边。” “但是我们得先去一趟街道办事处,在那签署一个《同意转让证明》,没有这个证明,房管所是不受理的。” “然后在到房管所去办理过户手续,那个……有个过户费。” “根据面积不同收取的费用也不同,大概要60块钱左右,然后还有百分之六的契税,交完所,你就能拿到房契了,就是我们行话俗称的‘红契’。” 贾六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吞咽了一口接着说:“当然,如果这个套院子,曾经被国家征用过,还得出具一份房管所的产权证明,才可以。” 你还别说,这个贾六看着挺不着调的,但是办起事儿来,还挺专业的。 而且,80年北京买房就要办这么多的手续了。 哪像他们那的小县城里,就是一张街道办事处出具的证明,啥也没有。 挺好的,手续越多越安心,这可是80年代6万块天价的房产。 “行,我知道了,你放心,介绍费我按照总价格的百分之一给你。” 贾六闻言,整个人都两眼冒光,那可是600块钱! 就领着人看了一下房子,在领着人办个过户手续,这600百块,属实不少了。 “这段时间帮我盯着点史老那边的状况,20天后,也就是这个月的23号,上午十点,你直接带着他去这的街道办事处出证明,我就在街道办事处的门口等你们。” “行!!”贾六先是很狂热的点头答应了下来,但是等冷静下来以后。 他还是有点担忧,万一他到时候真领着史老去了,结果陈默耍他们没来。 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你放心,我肯定会去的。”陈默一眼就看出来了贾六的心思。 “这套四合院,我势在必得,我还担心20天后,史老爷子后悔不卖了呢。” 听到陈默说这话,贾六的心放了下来。 他还真有点相信陈默这话的真实性的,因为从始至终,陈默都没有掩饰自己对这套院子的觊觎。 “行!”一咬牙,贾六答应了下来。 这种买卖千载难逢啊,要是真被开天窗了,他也认了! 跟贾六道别之后,陈默一直在想他怎么能在20天内赚到2万块钱。 陈默的脑子猛然间闪过一个地方。 潘家园! 不抢不赌,还能在短时间内筹到2万块钱的地方,还真有一个啊! 前世,在潘家园“捡漏”淘金的故事比比皆是。 想到这,陈默连招待所都不回了。 直接拦了一辆三轮车,直奔潘家园! 或者说直奔劲松小区西侧的荒地上。 此时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 陈默到的时候,才发现,80年,这个地方还没形成呢。 现在这地方只是一片荒地! 陈默站在这有些无措。 还真是……一言难尽。 三轮车师傅看到陈默这个样子有些好奇地凑过来。 “同志,你找的不是这个地方吗?” 陈默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再次上车。 “师傅,麻烦您,送我回国营招待所。谢谢!” 等陈默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已经是半晚时分。 他现在却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思索着这两万块钱从来赚的问题。 80年,潘家园还没有形成。 但是京城一定有其他交易古玩的地方,但是他还真不知道。 明天他得去打听打听,目前没有比利用前世的记忆。 “捡漏”更快速的赚钱手段。 第八十九章 鬼市 1985年之前。 位于朝阳门外的“东大地”及宣武门城墙根下的晨间鬼市,才是古玩爱好者的聚集地。 晨间鬼市的时间一般是在凌晨4-7点之间。 凌晨四点刚到,京城还在浓重的夜色里沉睡。 空气里弥漫着初春凌晨特有的冷意。 宣武门残破的老城墙根下,却已悄然聚集起了不少人。 这便是传说中的“鬼市”了。 陈默还是从一个胡同里的老大爷那打听到的地方。 天色黑漆漆的,不是面对面根本看不清人。 几缕手电筒的光柱,如飘忽的鬼火,时隐时现。 众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不凑近根本听不清。 但是陈默还是零星地听到了几句…… “这个…劳驾您…再给让让呗?” “实在让不了了,您瞅瞅这做工…都是老玩意儿…” 这还是陈默两辈子第一次逛这么正规的鬼市。 前世,他后来在陕市逛过几次所谓的鬼市。 但那个时候,所谓的鬼市也正规化了,商业气息浓厚。 没有现在这么……有趣。 如果一定要陈默形容现在的鬼市的话。 那就是……神秘。 确实这地方现在看着很神秘,有点当年江湖传说那味儿了。 陈默没有着急下手,而是不紧不慢地开始逛起来了。 陈默几乎在每一个摊位前都会驻足停留。 摊位上都铺着破布或者旧报纸,甚至零星几个摊主就直接把东西摆放在泥土地上。 借着那些飘忽闪烁的光束,陈默能看到上面随意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缺了盖的民国粉彩茶壶、卷了边成堆的旧书古籍、一摞摞的“袁大头”,当然真假难辨。 褪色发暗的老怀表、乱七八糟的字画卷轴、造型怪异的木雕摆件……琳琅满目。 陈默这种在各种摊位上乱逛,一个东西都不买的小年轻是各摊主最不爱搭理的类型。 虽然不爱搭理,但是也没有撵人。 就这样,陈默把腿都要逛段了,直接逛到了早上7点。 鬼市闭市。 天微微亮的时候,摊主们像是相互约定好了一样,动作统一且迅速的收摊,然后隐匿在过往的人群众,迅速的消失不见了。 看的陈默一愣一愣的。 知道身边的人都消失不见,陈默才晃晃悠悠的往住处走。 今天起得太早了,他现在有点精神不济。 准备找个早餐铺子,吃完饭先回去睡一觉。 今天已经是陈默来北京的第三天。 他一直住在国营招待所里,虽然价格高,但是胜在安全便捷,地理位置优越。 所以陈默就一直没有换地方。 然而此时他不知道的是,他人到了北京,而有些人为了找他从北京去了陈家村。 彭县,陈家村。 一辆进口的丰田皇冠就停在陈家村门口。 牌子是阳城的,开车的人是陆雪松,后面坐着一对中年夫妻。 正是陈默的亲生父母吴楚云和陆志鸿。 这两个人在北京根本待不住。 朝思暮想的孩子找到了,却不愿意跟他们相认。 饶是陆志鸿性格坚韧,也忍不住想见见这个孩子。 可是他们还不知道的是,陈默根本就不在家。 此时家中只有温亦雪、陈秀芝跟张岚在。 当然,还有家中那四个孩子。 小轿车一停在村口,就惹来了村民的主意。 李婶子:“这小轿车好气派啊,我在县城里都没有见过,不会又是来找老陈家的。” “谁知道呢?要不二憨,你过去问问呢。”刘婶子怂恿二憨过去问问。 陈二憨在蹲着旁边没接话,他可不敢上前。 那车门口站着的两个警卫员,威风得很。 村民天生对这种象征着特权阶层的人都充满了敬畏。 陆雪松之前来过老陈家,此时正在车里给自己父母做心理建设。 “爸妈,我早说了,等小弟考上北京的学校,到了北京在见,你们偏等不及。” 陆雪松也很无奈,他知道陈默的性格。 他要是特别期待认自己的亲生父母,早就上门了,哪至于等到今天。 但是过完年,父母就坐不住了,天天念叨着人。 他往彭县打过几会电话,但是每次都找不到陈默,也不知道这小子跑哪去了。 最近他也没在动用关系去查陈默,自然是不知道陈默现在就在京城。 所以实在拦不住,只能带着二老来了。 “我等不了啦!我想见那孩子……现在就想见!” 吴楚云的声音发颤,透露出她此刻心中的期盼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 几十年的离散,让此刻的吴楚云有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感觉。 相比之下,端坐在旁边的陆志鸿,坐姿依然保持着军人的挺拔与威仪,表面看来要镇定得多。 “楚云,没事儿,我陪你一起去见孩子。” 身为陆家如今的掌舵人,第三军区手握重兵的司令员,他早已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内敛。 然而,唯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中也并不平静。 他陆志鸿戎马半生,若论此生最大的悔恨,莫过于几十年前,妻子生产的时候。 彼时战事吃紧,情况危急,他无暇顾及妻儿。 便让敌人转了空子,特意渗透潜伏,只为抓住他的妻儿。 妻子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拜托几名战士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先行转移。 谁曾想,这一别,竟是数十载杳无音信! 茫茫人海,想再找回来一个孩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至今还记得,当年,当他终于解救出妻子时,吴楚云早已身受重伤,浑身鲜血淋漓。 却仍固执地在他的怀里呢喃着:“孩子……老陆,孩子……把我们的孩子……找回来!” 如今,苍天有眼。 那个失散了几十年的孩子,终于……还是被他们找到了。 此刻,陆志鸿的心中也同样翻江倒海。 他不动声色地紧握住吴楚云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 为了来陈家村见这个孩子,他破天荒地放下了所有工作。 甚至提前批阅完了所有重要的文件。 此刻,他只想单纯的,以一个心怀愧疚与思念的父亲的身份,陪着自己的妻子,一同来见见那个孩子。 第九十章 玉蝉 张岚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忍不住也走出了院子。 跟着村里人站在外面瞧热闹。 “听说村口开来了一辆小汽车?”张岚靠近海星娘身边。 海星娘看到张岚,还顺手从兜里掏出一把炒的喷香的瓜子递给她。 一边熟练地“咔嚓咔嚓”磕着,一边漫不经心的回话:“可不是么,听说后面还跟着一辆,只是没开进来。” 张岚磕着瓜子点着头,此刻她是压根儿没往自家寻思。 陈默这会儿还在外面跑,根本就没在家。 就他们老陈家,八竿子也打不着能开的上小汽车的亲戚。 车门“咔哒”一声轻响,先是从司机位下来一个小伙子。 紧接着,从后座陆陆续续的下来了两个人。 举止亲密还拉着手,看上去像是一对中年夫妻。 男的身板笔直、气度威严,女的雍容华贵举止优雅。 那通身的气派,就像戏文里走出来的领导干部。 张岚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瓜子都忘了往嘴里送。 那个小伙子,不正是上次来他们家要跟她抢儿子的,姓陆的那个小子吗? 那他身后那对中年男女…… 张岚下意识地转身就往家里跑,手里的瓜子都扔在了地上。 一把推开自家那扇有些破旧的院门,连门都没有关,扯着嗓子喊: “小雪!小雪!快!快出来一下!” 此时温亦雪和大姐陈秀芝正坐在炕沿上,一边复习着功课,一边时不时抬眼看看在炕里玩耍的孩子们。 陈佳浩小朋友过了年,已经四岁了。 很有哥哥样儿。 正在一脸小大人的摸样给龙凤胎和大姐的孩子妞妞讲故事。 是的,大姐的孩子终于改名字了,叫陈予彤,小名妞妞。 是上次周国荣来闹之后,陈默带着大姐去改的。 虽然温亦雪和大姐都听不懂陈佳浩断断续续的在讲什么。 但是两小只却听的神采奕奕,那小表情,非常专注。 听见张岚在外面的喊叫声,温亦雪心下一惊。 “大姐你先看着孩子!”温亦雪快速交代一句,便掀开帘子快步走了出去。 “妈,怎么了?”温亦雪见张岚表情不对,有些担忧的连忙走了过去。 就在这是,陆雪松也带着父母走到了陈家老宅的院子门前。 温亦雪站在门内。 她的目光越过带头的陆雪松,落在了他身后那对气度不凡的中年夫妻身上,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短暂的视线交汇后,温亦雪深吸一口气。 她的声音沉稳而平静,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安静下来的院子里。 “几位请进。” 京城,国营招待所。 陈默已经连续三天,每天往返于“东大地”、“鬼市”和住处了。 招待所的前台都认识他了。 他都在这住了6天了,距离约定的日期还有15天,他刚来那天不算。 陈默今天准备出手了,因为他终于认出了一样东西。 前世陈默有个“赌友”在他的赌场里抵押过一个物件。 明代“子冈款”和田青白玉蝉。 陈默是见过这个东西的实物的。 听那个“赌友”说,他就是在1980年,在潘家园掏的。 这个说法跟现实确实有些出入。 因为潘家园现在还没有形成。 那么如果他没有说谎,就很有可能是在“东大地”跟“鬼市”里掏的。 外加上辈子,他赌场养的鉴定师把这东西给出了16个亿的超高估价。 所以陈默印象深刻,当然,最后他只好心的给那个赌友”抵押了8千万。 遇到拿古玩抵押的,行规抵一半,没毛病。 但是那东西真的很小,大概只有4厘米长2厘米宽,陈默后来拿回家把玩了一段时间。 所以他能确定,鬼市里,真的有一个摊位上,把这个东西当做不值钱的古玉在卖。 他其实昨天就看见了,但是没表现出来。 最近陈默天天都在古玩剧集地转悠,实在是有点打眼。 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陈默决定今天乔装打扮一下。 反正鬼市里,本来也不容易看清人,好糊弄的很。 等陈默带着帽子围巾,将自己握的严严实实的走到那个摊位前时。 摊主果然没认出陈默来。 摊主热情地打着招呼。 “同志想寻摸个什么物件儿?不瞒您说,我这儿的品类那叫一个齐全……” 陈默直接截住了摊主的话头:“想找块古玉,送人,要寓意好点儿的。” 摊主眼睛一亮! 这种目标明确的,多半是真心要买的主顾。 他连忙吃力地拽过旁边一个破布包裹:“您瞅瞅这儿!都是正经老东西,都是玉的!您慢慢挑!” “瞧瞧这个,如意!送人最合适,寓意特别好!” “再看看这个?这叫平安无事牌,这料子好!这送人多好啊……” 陈默顺着摊主的指点逐一看去,最后才“不经意”地把目光落在玉蝉上。 他随手拈起这小玩意儿,装模作样地端详片刻:“这是……蝉?” “对对!玉蝉!这寓意也好着呢!”摊主笑着试探,“您这是要送……长辈?” 陈默点头:“嗯,家里老头子过寿。就它,多少钱?” 陈默现在的样子,就像个不识货、纯粹买点玩意讨老头欢心的二世祖模样。 摊主的小眼睛精光一闪。 摊主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这年轻人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瞅他那股子对玉器四六不懂的劲儿,应该是个家里有钱的二世主。 想到这儿,摊主心一横,狮子大张口。 “80块!我跟您说啊,您还别嫌贵,这老物件儿……” 他正打算编点故事。 “给我包起来。” 陈默根本就不等摊主说完,直接开口打断了。 他才不在乎这八十块钱, 其实此刻他的心跳的很快,擂鼓似的敲打着胸膛。 这个玉蝉他也是第一次拿到手里,越看越觉得就是那个物件。 所以他现在怕的是节外生枝! “啊?!”摊主被噎得一愣,脑子都慢了半拍。 才发应过来陈默直接就应了下来,这冤大头,果然好宰啊! 摊主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好嘞好嘞,这就给您包起来。” 这玩意儿,当初不过是他掏老宅子时候的一个添头。 根本就没花一分钱。 这一转手就是80块钱,那是现在两三个月的工资啊。 这买卖做的太值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东西会有被人捡漏的可能性。 他做这行这么多年了,自诩懂行。 玉这东西,尤其是古玉,是要看材质跟大小的。 就这么一点点的小玉雕,材质还不好,能值钱才怪了。 陈默递过去了8张大团结,把东西拿到手后随手踹进兜里,然后转身就朝外头走去。 第九十一章 买家 回到住处,陈默小心翼翼地把玉蝉拿了出来。 把之前准备好的纯净水拿出来。 陈默的古玩知识并不算丰富,只能说上辈子有钱了之后。 看到的见到的比较多,耳濡目染之下,了解一些。 要处理玉制品,首先是绝对不能加任何化学洗涤剂或强酸强碱 要用纯净的温水,慢慢浸泡。 浸泡后,使用非常柔软的刷毛,反复几次,直到没有脏污在流出。 陈默一白天都在处理玉蝉,等到玉蝉真正处理好。 陈默对着阳光欣赏着—— 玉蝉主体采用上等新疆和田玉料,介于青玉与白玉之间,呈现出温润柔和的青白色调。 雕工精湛,栩栩如生。 如蝉的腹部下方、翅膀内侧边缘或蝉足附近。 刻着“子冈”款识。 陈默指尖轻轻摩挲着这枚冰冷的玉蝉轮廓。 没错,这正是前世记忆中让他非常惊艳的那枚明代“子冈款”和田青白玉蝉! 每一丝温润的玉质,每一道鬼斧神工的刻痕,都在无声地证明它的价值。 此刻虽攥在掌心,陈默心头难免泛起一丝不舍。 虽然现在就要出了这只玉蝉很可惜, 但是如果能得到丹青雅苑,那就是值得的。 那么下一步,就需要考虑,在80年,谁会有钱能出2万块买这个物件。 陈默的目光不由得投向远方,脑海中飞快地筛选着那个年代可能接触的具备如此实力的潜在买家。 其实现在最有可能出手的地方,应该是涉外宾馆、侨汇商店。 找华侨或者是归国侨胞出手。 但是陈默心里不是很愿意,他还是想找国内的藏家出手。 可能是因为心里对这东西的不舍,让他不想让这种宝藏流落到外国去。 陈默突然想回“鬼市”去碰碰运气。 这几天通过他的观察,他发现,位于宣武门城墙根下的晨间鬼市,还是有很多干部子弟光顾的。 他今天伪装的,就是这种二世主。 宝物择主,也许…… 翌日,凌晨四点。 天色如墨,寒意未散。 陆思源紧跟着一位头发花白步履沉稳的老者,一起走进“鬼市”。 摊位上的物件影影绰绰,交谈声细若蚊蝇,空气里弥漫着不易察觉的紧张气息。 “魏师傅,”陆思源显然头一遭来这种地方,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音量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 “有这么好玩的地方,您怎么不早点带我来开开眼?” 话音未落,旁边的魏师傅就拽了一把他的胳膊。 老人侧过头,压低嗓子道:“嘘!噤声!这儿不是能喧哗的地界儿。” 陆思源被拽得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环顾四周。 昏暗中,无数道或好奇或警惕的目光从阴影里投来,落在他身上,又迅速移开。 整个市场仿佛被他刚才那嗓子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更低的窸窣声。 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赶紧缩了缩脖子,凑近魏师傅,这次声音压得极低。 “魏老,这回是给家里老爷子挑九十大寿的寿礼,马虎不得。得要寓意好的,最好…能让人一眼就瞧出我这做晚辈的孝心。” 魏师傅微微颔首:“省的。你只管跟着我,多看,少问,千万别露了相,不能显得很急迫的样子。” “成,听您的。”陆思源连忙应声,这回连点头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这两个人正是陆家第三代,出自三房的陆思源和他找的掌眼师傅魏吉。 这个魏吉是京城老字号“德宝斋”的掌柜。 平时跟一些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哥们就有些来往。 陆家老爷子马上要过九十大寿了,陆思源就想掏点好东西送自己爷爷。 也能在众位长辈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孝心。 在“德宝斋”没看到相中的,这才跟着魏吉来到了“鬼市”掏宝。 而也因为陆思源刚刚那嗓子,隐藏在“鬼市”里寻找机会的陈默,也注意到了这两个人。 陈默就不远不近地坠在两人身后。 得益于鬼市里的昏暗的视线,他跟着这两个人走过了几个摊位了,都没被这两人发现。 直到这两人把鬼市从头到尾都逛完了,也没出手。 陈默基本上就能确定了,这两个人想掏的物件,确实是要高货。 陈默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走到那位老者身边压低声音说:“怎么,没看到好的?” 魏吉闻言转头看向陈默,目光锐利。 “小同志,我这不是你能钓的愣头青。” “我一看您,就知道您是个行家,我这确实有高货,但是价格不菲……”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能不能看得起。 魏吉眯起了眼睛,旁边陆思源可不管这些,直接开口道:“我不差钱,只要你的东西让我满意,我出得起。” 陆思源这话一出,陈默在心里满意了。 他刚刚也能听见,这两个人是要给家中长辈送寿礼的。 跟他昨天找的借口一样,不过他是假的,人家这样子却像是真的。 陈默出言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要不我们去旁边……” 陆思源刚想答应。 魏吉就警惕地拉住了他:“小兄弟,要去哪?” “你们放心,我就一个人,我还不放心你们呢,就在旁边的巷子里,那边安静些。光线也好些” 魏吉海是不放心,还想再问,陆思源却颇为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在紫禁城里,只有他坑别人的份,那有别人坑他的份。 要是真有人敢坑他,他就会让这个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两人跟着陈默来到了陈默早就踩好点的胡同拐角。 这个地方确实更安全亮堂一些。 陈默把东西拿了出来,但是并没有直接递过去,而是开口说道:“两位,我这个物件,少于3万不卖,我劝你们想好了在看。” 陆思源还没多大反应,魏吉就先皱起了眉头。 “小兄弟,你知道三万块是多大一笔钱吗?” 这年头做局的人胃口都这么大了吗? 是的,因为陈默的故弄玄虚,导致现在魏吉觉得他就是故意盯上他们,做局的人。 第九十二章 买家2 在魏吉眼里,主动找上门的,多数都是骗子。 上来先装神秘引人上钩,再挑个僻静地方下手,最后报个天价让你进退两难。 一环套一环,防不胜防。 可惜啊,陆思源这少爷到底是嫩了点,太年轻,没见过世面。 陈默那番故弄玄虚,加上“三万块”这噱头,反而把陆思源的胃口吊得更高了,满脑子只想看看是什么稀罕物。 魏吉已经想好了,一会看到东西,不管是什么就说是假的。 然后二话不说,立刻拽上陆家少爷,扭头就走! “我当然知道,老先生,我尊重你是个懂行的藏家,您这连东西都没看呢,怎么就开始瞧不起人了呢。” 陈默不疾不徐的,语气中还带点调侃。 陆思源这会儿,好奇心已经勾起来了。 “你先把东西拿给我们看看。” 说着就要上手,陈默缩了回去,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把东西放到了地上。 不能手对手交货,这叫规矩。 魏吉蹲下,把东西拿了起来。 打开包裹着的棉布,拿着手电筒仔细查看。 当魏吉观察到玉蝉下方那个小款时,差点没手滑把东西掉下去。 这个时候,魏吉的眼神变了,如果他遇到的不是骗子,那么…… 一想到这东西有可能是什么的时候。 他的心脏狂跳。 说实话,这一刻,他是动了私心的。 如果自己把东西截下来…… 一旁的陆思源瞅着魏吉捧着那玉蝉,脸色忽明忽暗,变幻不定,半天没言语。 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一把将那小小的物件从魏吉手里捞了过来。 “就……这么点儿个小玩意儿,值三万?” 陆思源掂量着掌中温润的小小玉蝉,有点不以为然。 听到他这么说,陈默也不着急,他刚刚观察这个魏吉的神色。 他应该是知道了这东西的价值,还可能有了点别的想法。 陆思源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这时候魏吉也已经做完了心里斗争。 东西,还得给陆小公子! 第一,陆家在四九城根深蒂固,绝对得罪不起! 第二是因为,陈默在旁边看着,这小子一定知道这个物件的价值。 他若强说假,甚至压价,不仅自取其辱,还等于当着少爷的面儿打了自个儿几十年的招牌。 最后一点是……三万块钱,他要是砸锅卖铁确实能买得起,但是肯定要把“德宝斋”掏空,实在是不值当。 刚压下心中的贪念,一转头,就看到陆思源把玉蝉翻过来调过去地瞧……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哎!!” 魏吉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去,两只手战战兢兢地护住陆思源握着玉蝉的手。 “使不得!可使不得这么拿呀!这东西金贵得紧!可千万留点神啊!” 陆思源被魏吉这突如其来的夸张架势弄得一愣,手倒是被稳稳托住了。 “怎么?真是个好东西?” 陆思源这个人,你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的样子,但是绝对不傻。 要不说,这世家子弟,就没几个是真傻的。 魏吉没有立刻回答陆思源的问话。 他先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玉蝉放回了地上。 东西不能离开卖家的眼。 这也是规矩。 接着,他拉着陆思源往旁边紧走了几步。 这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那东西可能是明代的古玉,而且可能是名家雕刻的。” “如果……能证明是那位雕的,那这枚玉蝉,确实价值连城。” “但是现在光线不好,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是这个东西。” “还是需要拿回去,找几个专门鉴定玉器的师傅,一起来看看。” 陆思源皱起眉头,他带魏吉来,就是来确保他买到的东西是真货的。 如果魏吉不能确定,那他还真不敢砸重金买东西。 想到这,陆思源眼珠子一转,转身看向陈默道:“小兄弟,东西我们现在看不准,你能跟我们回去一趟吗?” 陈默摇了摇头:“不能。” 这时候倒卖文物可是重罪, 在这个地方卖出去,转身谁也不认识谁,但是如果过了明路,那就不一样了。 陆思源被这毫无转圜余地的“不能”两个字弄得一愣。 三万块!这小子,眼底竟然一丝涟漪也无? 这股子浑不在意的劲儿…… 这小子……有点意思。 陆思源突然对陈默来了一丝兴趣 “真不卖了?” 就在这当口,陈默身体微屈,弯腰拿起了玉蝉。 抬眼看向陆思源:“机会么,就这么一次,说实话,我其实一点都不想买这东西。” “要不是因为我最近急用钱,你别说给我三万,给我三十万,我都不一定会卖。” 这陈默说的是实话。 但是对面陆思源闻言却乐了,他侧过头看向魏吉:“魏师傅,你给我个准话,你觉得这东西是真的概率有多大?” 魏吉面色有些发苦,他现在看确实有可能是子冈的作品,但是干他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把话说太满。 “嗯……” 想了想,魏吉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回复:“现在看有六成把握。” “好!”陆思源点头道:“东西我要了,但是小兄弟,我没拿这么多现金,你得跟我去银行取。” 80年已经有国家银行了,只是跨地区取款比较困难,所以陈默之前才没有把自己的现金放到银行。 陈默想了想,这确实是个合理的要求,答应了下来。 “成,但是我没法跟你去银行,明天4点,我还在这等你,你带钱来拿货,我只等到你5点,如果你人没来,那交易终止。” 陆思源没想到陈默这么谨慎。 笑了笑,说道:“小子,我姓陆,叫陆思源,你把我名字记住了,我在这四九城里,也算是个人物,我说出去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我说拿钱来买你的东西,就一定能来。” 陆思源??陈默听到这个名字心头微微一滞。 话说他来京城也一个星期了,还从来没想起来自己的好大哥。 要不……等丹青雅苑到手,叫他来认个门儿? 这小子不会跟自己的好大哥有啥关系? 京城里还有姓陆的世家吗? 他喉头滚了滚,清了清嗓子,状似随意地抛出个名字:“那什么……你认识……陆雪松吗?” 陆思源猝不及防,蒙了一下,眼睛瞪得老大,诧异道:“你认识我哥?” 陈默无语了,得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直接把东西递给了陆思源。 价值万金的玉蝉,竟被他像丢个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似的。 “东西,你先收着,拿回去找专家好好鉴定。” 看着陆思源懵逼地接过东西,陈默又道:“鉴定完,把钱送到国营招待所,206号房,找陈默。” 顿了顿,他又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 “哦,你也可以赖账,我会直接找陆雪松要的。” 话音未落,陈默利落地一转身,步履轻快,连一丝停顿都欠奉。 独留下陆思源在空中凌乱。 什么意思,这小子认识他哥? 这小子叫什么来着?陈什么?他没听清啊! 第九十二章 买家2 在魏吉眼里,主动找上门的,多数都是骗子。 上来先装神秘引人上钩,再挑个僻静地方下手,最后报个天价让你进退两难。 一环套一环,防不胜防。 可惜啊,陆思源这少爷到底是嫩了点,太年轻,没见过世面。 陈默那番故弄玄虚,加上“三万块”这噱头,反而把陆思源的胃口吊得更高了,满脑子只想看看是什么稀罕物。 魏吉已经想好了,一会看到东西,不管是什么就说是假的。 然后二话不说,立刻拽上陆家少爷,扭头就走! “我当然知道,老先生,我尊重你是个懂行的藏家,您这连东西都没看呢,怎么就开始瞧不起人了呢。” 陈默不疾不徐的,语气中还带点调侃。 陆思源这会儿,好奇心已经勾起来了。 “你先把东西拿给我们看看。” 说着就要上手,陈默缩了回去,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把东西放到了地上。 不能手对手交货,这叫规矩。 魏吉蹲下,把东西拿了起来。 打开包裹着的棉布,拿着手电筒仔细查看。 当魏吉观察到玉蝉下方那个小款时,差点没手滑把东西掉下去。 这个时候,魏吉的眼神变了,如果他遇到的不是骗子,那么…… 一想到这东西有可能是什么的时候。 他的心脏狂跳。 说实话,这一刻,他是动了私心的。 如果自己把东西截下来…… 一旁的陆思源瞅着魏吉捧着那玉蝉,脸色忽明忽暗,变幻不定,半天没言语。 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一把将那小小的物件从魏吉手里捞了过来。 “就……这么点儿个小玩意儿,值三万?” 陆思源掂量着掌中温润的小小玉蝉,有点不以为然。 听到他这么说,陈默也不着急,他刚刚观察这个魏吉的神色。 他应该是知道了这东西的价值,还可能有了点别的想法。 陆思源翻来覆去地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这时候魏吉也已经做完了心里斗争。 东西,还得给陆小公子! 第一,陆家在四九城根深蒂固,绝对得罪不起! 第二是因为,陈默在旁边看着,这小子一定知道这个物件的价值。 他若强说假,甚至压价,不仅自取其辱,还等于当着少爷的面儿打了自个儿几十年的招牌。 最后一点是……三万块钱,他要是砸锅卖铁确实能买得起,但是肯定要把“德宝斋”掏空,实在是不值当。 刚压下心中的贪念,一转头,就看到陆思源把玉蝉翻过来调过去地瞧……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哎!!” 魏吉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箭步冲上去,两只手战战兢兢地护住陆思源握着玉蝉的手。 “使不得!可使不得这么拿呀!这东西金贵得紧!可千万留点神啊!” 陆思源被魏吉这突如其来的夸张架势弄得一愣,手倒是被稳稳托住了。 “怎么?真是个好东西?” 陆思源这个人,你别看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的样子,但是绝对不傻。 要不说,这世家子弟,就没几个是真傻的。 魏吉没有立刻回答陆思源的问话。 他先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玉蝉放回了地上。 东西不能离开卖家的眼。 这也是规矩。 接着,他拉着陆思源往旁边紧走了几步。 这才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那东西可能是明代的古玉,而且可能是名家雕刻的。” “如果……能证明是那位雕的,那这枚玉蝉,确实价值连城。” “但是现在光线不好,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是这个东西。” “还是需要拿回去,找几个专门鉴定玉器的师傅,一起来看看。” 陆思源皱起眉头,他带魏吉来,就是来确保他买到的东西是真货的。 如果魏吉不能确定,那他还真不敢砸重金买东西。 想到这,陆思源眼珠子一转,转身看向陈默道:“小兄弟,东西我们现在看不准,你能跟我们回去一趟吗?” 陈默摇了摇头:“不能。” 这时候倒卖文物可是重罪, 在这个地方卖出去,转身谁也不认识谁,但是如果过了明路,那就不一样了。 陆思源被这毫无转圜余地的“不能”两个字弄得一愣。 三万块!这小子,眼底竟然一丝涟漪也无? 这股子浑不在意的劲儿…… 这小子……有点意思。 陆思源突然对陈默来了一丝兴趣 “真不卖了?” 就在这当口,陈默身体微屈,弯腰拿起了玉蝉。 抬眼看向陆思源:“机会么,就这么一次,说实话,我其实一点都不想买这东西。” “要不是因为我最近急用钱,你别说给我三万,给我三十万,我都不一定会卖。” 这陈默说的是实话。 但是对面陆思源闻言却乐了,他侧过头看向魏吉:“魏师傅,你给我个准话,你觉得这东西是真的概率有多大?” 魏吉面色有些发苦,他现在看确实有可能是子冈的作品,但是干他们这行的,最忌讳的就是把话说太满。 “嗯……” 想了想,魏吉给了一个比较中肯的回复:“现在看有六成把握。” “好!”陆思源点头道:“东西我要了,但是小兄弟,我没拿这么多现金,你得跟我去银行取。” 80年已经有国家银行了,只是跨地区取款比较困难,所以陈默之前才没有把自己的现金放到银行。 陈默想了想,这确实是个合理的要求,答应了下来。 “成,但是我没法跟你去银行,明天4点,我还在这等你,你带钱来拿货,我只等到你5点,如果你人没来,那交易终止。” 陆思源没想到陈默这么谨慎。 笑了笑,说道:“小子,我姓陆,叫陆思源,你把我名字记住了,我在这四九城里,也算是个人物,我说出去的话,一个唾沫一个钉,我说拿钱来买你的东西,就一定能来。” 陆思源??陈默听到这个名字心头微微一滞。 话说他来京城也一个星期了,还从来没想起来自己的好大哥。 要不……等丹青雅苑到手,叫他来认个门儿? 这小子不会跟自己的好大哥有啥关系? 京城里还有姓陆的世家吗? 他喉头滚了滚,清了清嗓子,状似随意地抛出个名字:“那什么……你认识……陆雪松吗?” 陆思源猝不及防,蒙了一下,眼睛瞪得老大,诧异道:“你认识我哥?” 陈默无语了,得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然后直接把东西递给了陆思源。 价值万金的玉蝉,竟被他像丢个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似的。 “东西,你先收着,拿回去找专家好好鉴定。” 看着陆思源懵逼地接过东西,陈默又道:“鉴定完,把钱送到国营招待所,206号房,找陈默。” 顿了顿,他又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 “哦,你也可以赖账,我会直接找陆雪松要的。” 话音未落,陈默利落地一转身,步履轻快,连一丝停顿都欠奉。 独留下陆思源在空中凌乱。 什么意思,这小子认识他哥? 这小子叫什么来着?陈什么?他没听清啊! 第九十三章 子冈款 火车轮毂敲击着铁轨,一路向京城奔去。 软卧包厢里,吴楚云靠窗坐着,脑海里回忆着那几个小娃娃的摸样。 陈佳浩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唤她“奶奶”。 龙凤胎粉雕玉琢,安安的模样。 “老陆,”她忍不住又推了推身边正在看报的丈夫。 声音里带着旅途的疲乏,却掩不住那份持续的兴奋。 “你瞧见没?安安那眉眼,简直跟咱们雪松小时候一样,还有佳浩,那神态,可不就像你年轻时候……” 一路上,这样的话吴楚云絮叨了不知多少遍,精神倒是愈来愈好。 而陆志鸿的目光虽落在报纸上,心思却在想另一件事儿。 那个温家,他儿媳妇的娘家。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老伴,落在对面铺位上的儿子陆雪松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 “雪松,你先前提到小温娘家……是那个,温兴言,温教授吗?” 陆雪松放下手里的书,点了点头:“是。当年那位京大的外文翻译专家。” “人……还没平反回来?”陆志鸿的食指轻轻点在桌子上。 “卡在哪儿了?”他追问。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媳妇都令他和吴楚云很满意。 大气、有见识、礼节周全,更难得的是给陆家添了三个聪颖伶俐的孩子。 既是正经亲家的事,有些事儿便该过问一下。 陆雪松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些声音:“还没平反……阻力在……林家那位乘龙快婿身上。” “他这位置坐稳了,怕老师回来‘碍事’。” 陆雪松稍作停顿,继续道,“我之前旁敲侧击过。只是当年那个案子,做得铁案如山,卷宗材料滴水不漏,想翻……难度有点大。” 陆志鸿听完,沉默了片刻,只是那双阅尽世事的眼中精光一闪,语气平稳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力度: “找人,跑一趟大西北。直接去找当事人!一个顶级的外文教授,在那种时候,怎么可能真的通敌卖国?” “查!把当初经手的人,里里外外都给我翻一遍!务必找到当年出的‘纰漏’!” 他又将报纸叠好,放到一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盯着点他们家被‘充公’的那些家业。一旦人回来了,全部如数奉还。” 陆雪松的脸上浮现出了放松的笑容。 “知道了,爸。” 有了老头子这几句定性的话,比他之前私下奔走托关系要管用千百倍。 温家的案子……看来,是能见天日了。 但是一想到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弟弟,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陆雪松就一阵头疼。 这一下,还是没见到,虽然因为几个侄子让父母展示放下了要看陈默的执念。 但是毕竟是跑了这么远都没有见到,爸妈不说,但是心里应该还是很伤心的。 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跑哪去了。 车轮隆隆向北而去,而一道指令正悄然改变着温家的命运的轨迹。 京城,招待所206号房的门“咔哒”一声轻响。 陈默走进来直挺挺地把自己“砸”进了床铺里。 呼—— 一口浊气长长地、沉沉地从胸腔里顶了出来。 紧绷了不知多少天的神经,随着那枚玉蝉离手,终于松弛下来。 这天天四点起,也实在是有点折腾人。 现在距离交易的时间,还剩下13天,他还有一些外汇卷没处理。 但是因为玉蝉卖了3万,他的外汇卷可以暂时不用动了。 陈默念头还没转利索,深沉的睡意席卷而来,瞬间将他吞没。 陈默这边是睡着了,“德宝斋”那边可就热闹了。 陆思源直接把东西带到了“德宝斋”。 这个时候已经是上午了,魏吉马不停蹄地出门去找人。 消息像长了翅膀——“德宝斋”惊现疑似明代“子冈款”玉蝉! 不到两个小时,几位在京城古玉圈里数一数二的老行家,便脚不沾地地赶到了“德宝斋”。 小小的内堂挤满了人。 “老魏!消息当真?真是‘子冈’款?!”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刚进门就急声问道,声音都带着颤。 话音未落,门口光线一暗,一位身着朴素灰布褂的老者缓步而入。 他一露面,内堂里几位正围着灯细看的专家竟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微微颔首致意。 “史老!”魏吉连忙迎上前,语气恭敬。 “您老怎么也惊动了……” 这位的祖上可是当年在宫里摸的老匠人。 传到这一代,也是眼力毒辣,地位超然。 而这位史老,正是要卖陈默四合院的那位史老。 足能证明,80年代的京城,古玩圈子真的不大。 史老微微颔首,也不多言,径直走到那枚被聚光灯照得通体莹润、宝光内蕴的玉蝉前。 一时间,内堂鸦雀无声。 几位专家轮番上前,有人手持高倍放大镜,几乎将脸贴到玉蝉上。 有人闭目凝神,指尖在蝉翼纹路上极轻极缓地摩挲感受。 史老则只是静静地看着,浑浊的老眼在强光下精光四射。 陆思源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 “不是……诸位,你们给我讲讲啊,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值不值钱啊?” 魏吉看了陆思源一眼,这才想起来这,这枚玉蝉的正主在这呢。 “哎,诸位,这位才是这枚玉蝉的正主,你们给他介绍介绍这物件” 众专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史老。 史老微眯的眼睛缓缓睁开,轻咳一声,才开口:“小友问真假,论价值。这便先要从这名号说起。” “这玉蝉下方所镌刻的‘子冈’二字,乃是明代一位雕玉大师的名字。” “‘陆子冈’……说来也奇。” 史老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此陆……与小友你的姓氏竟然是一个字,五百年前可能是一家呢!” “这个陆子冈可不得了,他活跃于明代嘉靖-万历年间,被人称为一代宗师,传奇匠人。” “是玉雕史上最负盛名的巨匠之一,被誉为“吴中绝技”“碾玉妙手”。” “他并非宫廷御用匠人,而是民间独立手工艺人的代表,其作品却深受皇室、文人士大夫追捧,甚至被记载入《苏州府志》《太仓州志》等官方文献。” 第九十三章 子冈款 火车轮毂敲击着铁轨,一路向京城奔去。 软卧包厢里,吴楚云靠窗坐着,脑海里回忆着那几个小娃娃的摸样。 陈佳浩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唤她“奶奶”。 龙凤胎粉雕玉琢,安安的模样。 “老陆,”她忍不住又推了推身边正在看报的丈夫。 声音里带着旅途的疲乏,却掩不住那份持续的兴奋。 “你瞧见没?安安那眉眼,简直跟咱们雪松小时候一样,还有佳浩,那神态,可不就像你年轻时候……” 一路上,这样的话吴楚云絮叨了不知多少遍,精神倒是愈来愈好。 而陆志鸿的目光虽落在报纸上,心思却在想另一件事儿。 那个温家,他儿媳妇的娘家。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老伴,落在对面铺位上的儿子陆雪松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 “雪松,你先前提到小温娘家……是那个,温兴言,温教授吗?” 陆雪松放下手里的书,点了点头:“是。当年那位京大的外文翻译专家。” “人……还没平反回来?”陆志鸿的食指轻轻点在桌子上。 “卡在哪儿了?”他追问。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个媳妇都令他和吴楚云很满意。 大气、有见识、礼节周全,更难得的是给陆家添了三个聪颖伶俐的孩子。 既是正经亲家的事,有些事儿便该过问一下。 陆雪松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些声音:“还没平反……阻力在……林家那位乘龙快婿身上。” “他这位置坐稳了,怕老师回来‘碍事’。” 陆雪松稍作停顿,继续道,“我之前旁敲侧击过。只是当年那个案子,做得铁案如山,卷宗材料滴水不漏,想翻……难度有点大。” 陆志鸿听完,沉默了片刻,只是那双阅尽世事的眼中精光一闪,语气平稳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力度: “找人,跑一趟大西北。直接去找当事人!一个顶级的外文教授,在那种时候,怎么可能真的通敌卖国?” “查!把当初经手的人,里里外外都给我翻一遍!务必找到当年出的‘纰漏’!” 他又将报纸叠好,放到一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 “盯着点他们家被‘充公’的那些家业。一旦人回来了,全部如数奉还。” 陆雪松的脸上浮现出了放松的笑容。 “知道了,爸。” 有了老头子这几句定性的话,比他之前私下奔走托关系要管用千百倍。 温家的案子……看来,是能见天日了。 但是一想到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弟弟,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呢?陆雪松就一阵头疼。 这一下,还是没见到,虽然因为几个侄子让父母展示放下了要看陈默的执念。 但是毕竟是跑了这么远都没有见到,爸妈不说,但是心里应该还是很伤心的。 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跑哪去了。 车轮隆隆向北而去,而一道指令正悄然改变着温家的命运的轨迹。 京城,招待所206号房的门“咔哒”一声轻响。 陈默走进来直挺挺地把自己“砸”进了床铺里。 呼—— 一口浊气长长地、沉沉地从胸腔里顶了出来。 紧绷了不知多少天的神经,随着那枚玉蝉离手,终于松弛下来。 这天天四点起,也实在是有点折腾人。 现在距离交易的时间,还剩下13天,他还有一些外汇卷没处理。 但是因为玉蝉卖了3万,他的外汇卷可以暂时不用动了。 陈默念头还没转利索,深沉的睡意席卷而来,瞬间将他吞没。 陈默这边是睡着了,“德宝斋”那边可就热闹了。 陆思源直接把东西带到了“德宝斋”。 这个时候已经是上午了,魏吉马不停蹄地出门去找人。 消息像长了翅膀——“德宝斋”惊现疑似明代“子冈款”玉蝉! 不到两个小时,几位在京城古玉圈里数一数二的老行家,便脚不沾地地赶到了“德宝斋”。 小小的内堂挤满了人。 “老魏!消息当真?真是‘子冈’款?!” 一位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者刚进门就急声问道,声音都带着颤。 话音未落,门口光线一暗,一位身着朴素灰布褂的老者缓步而入。 他一露面,内堂里几位正围着灯细看的专家竟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微微颔首致意。 “史老!”魏吉连忙迎上前,语气恭敬。 “您老怎么也惊动了……” 这位的祖上可是当年在宫里摸的老匠人。 传到这一代,也是眼力毒辣,地位超然。 而这位史老,正是要卖陈默四合院的那位史老。 足能证明,80年代的京城,古玩圈子真的不大。 史老微微颔首,也不多言,径直走到那枚被聚光灯照得通体莹润、宝光内蕴的玉蝉前。 一时间,内堂鸦雀无声。 几位专家轮番上前,有人手持高倍放大镜,几乎将脸贴到玉蝉上。 有人闭目凝神,指尖在蝉翼纹路上极轻极缓地摩挲感受。 史老则只是静静地看着,浑浊的老眼在强光下精光四射。 陆思源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 “不是……诸位,你们给我讲讲啊,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值不值钱啊?” 魏吉看了陆思源一眼,这才想起来这,这枚玉蝉的正主在这呢。 “哎,诸位,这位才是这枚玉蝉的正主,你们给他介绍介绍这物件” 众专家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史老。 史老微眯的眼睛缓缓睁开,轻咳一声,才开口:“小友问真假,论价值。这便先要从这名号说起。” “这玉蝉下方所镌刻的‘子冈’二字,乃是明代一位雕玉大师的名字。” “‘陆子冈’……说来也奇。” 史老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此陆……与小友你的姓氏竟然是一个字,五百年前可能是一家呢!” “这个陆子冈可不得了,他活跃于明代嘉靖-万历年间,被人称为一代宗师,传奇匠人。” “是玉雕史上最负盛名的巨匠之一,被誉为“吴中绝技”“碾玉妙手”。” “他并非宫廷御用匠人,而是民间独立手工艺人的代表,其作品却深受皇室、文人士大夫追捧,甚至被记载入《苏州府志》《太仓州志》等官方文献。” 第九十四章 三兄弟 另一位老者也开口道:“这个人啊,他非常有传奇色彩。” “传说他并善用名为“昆吾刀”的神秘工具,能在坚硬的玉石上运刀如笔,刻出细若毫发、流畅飘逸的线条和诗文。” “其技艺之精,据说皇帝曾下令“不得在玉器上落款”。 “但是这个子冈大师,仍敢在隐秘处刻下自己的名字,成为其作品最独特的印记和品质保证。” 史老接话道:“也就是说真正的“子冈款”作品,代表着明代玉雕工艺的最高水平。” “而你这枚玉蝉,确实是真的‘子冈’款,你说值不值钱?” “这已经不是金钱能衡量的了,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陆思源听到这有点兴奋了,他连忙开口询问:“那这个玉蝉,送老人当寿礼,寓意怎么样啊?” 几位老者相识一眼,其中一个才道:“小友你真的孝心可嘉!” “这玉蝉当寿礼那是相当合适的。” “怎么说?”陆思源追问,他得学两句,能在寿宴上讲出来啊。 “蝉在我国自古就有多重美好寓意……比如说啊,它是高洁清廉的象征,而且蝉也有长寿永生的含义。” “而且,蝉鸣响亮,故也寓意才华出众,一鸣惊人。” “就是……”其中一个老者显得有点迟疑。 “就是什么?”陆思源追问。 “就是,因为玉蝉,也有破土羽化,象征生命的轮回,复活与永生。这使得玉蝉也成为了古代重要的葬玉…… “啥叫,葬玉?”陆思源不懂接着询问。 “就是……含于逝者口中……伴着逝者一起下葬的……” 陆思源闻言瞪大了眼睛。 “那……还能送老人吗?” 史老这时候含笑开口:“这就要看你家的长辈是否在意这件事儿了,其实一般来说,子冈的作品,不会是葬玉,而且这枚玉蝉质地温润,也没有明显的沁色,是葬玉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我家小辈能送我一个子冈款的玉蝉,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根本就不在意那一点葬玉的可能性。” 陆思源听着眉头舒展了几分。 陆子冈姓陆,他的作品不会是葬玉,只要这几点是真的就好,咬死了不是就行了。 当晚,陆思源捧着自己到宝贝。 早早就等在了陆雪松家。 是家里的警卫员给他开的门,他这才知道,大伯家一家人都不在。 警卫员也不知道去哪了,都离开三天了。 这种事儿还是头一遭呢。 他只是来确定,那个叫陈默的人是不是真的认识自己大哥。 其实就算不认识,他也不会不给人钱。 他陆小少爷不差钱,差的是真正的好礼物。 其实别看这时候三万块钱是个天价,但是在一些特权阶级的人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就比如,80年,一个好的电影剧本,就能有一千五百块左右的稿酬。 是的,你没听说,这年头文艺工作者就是这么的赚钱。 甚至能白嫖招待所住个几个月。 这就是时代的问题。 等了一会儿,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陆思源有点饿了,想着不行明天在来。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外传来了车声。 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家人走了进来。 陆雪松早就从门卫那得知了自己堂弟来找自己的事儿。 看到陆思源也没惊讶。 陆思源看到自己大伯跟大娘,立马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问好。 “大伯,大娘,回来了啊” “思源来了啊,吃饭了没啊?”吴楚云笑着询问。 “还没呢大娘,嘿嘿,我等我哥。” “行,那你们聊着。” 吴楚云跟陆志鸿就先走了进去,院子里就剩下了陆雪松跟陆思源。 陆雪松走到陆思源身边坐下。询问:“大晚上的来我这,怎么了,有事儿啊?” “嘿嘿,哥,我问你个事儿,你认识一个叫陈默的人吗?” “你说谁?”陆雪松脸色一变。 “陈默啊……你……不认识吗?” “你怎么认识这个人的,他现在在哪?”陆雪松的表情有些严肃。 “他说他在国营招待所……”这一下子让陆思源还有点紧张了。 这小子t的来京城了? 他竟然自己来京城了,然后他们全家还去彭城找他?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第二天,陈默揣着自己一堆外汇券。 刚下楼,抬眼就看到陆雪松跟陆思源就坐在国营招待所大厅里的沙发上。 陆雪松姿态有悠闲地看着报纸。 陆思源在旁边喝着茶。 看到陈默下来,陆雪松合上报纸开口道:“来北京,为什么不来找我?” \"那个……\"陈默这个时候,还真有点尴尬,他这事儿一个接一个的。 根本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好大哥在北京,还有……没见过面的长辈。 就在陈默不知道怎么搭话的时候。 陆思源直接站起来,走到陈默身前,围着陈默转了一圈。 一边看,嘴里还一边啧啧有声地念:“嘿!像!真像啊哥!” 陆雪松这时候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站了起来,说道:“走,一起去吃个早餐。” 三个兄弟一起坐到了招待所对面的小吃摊上。 大眼瞪小眼地等着馄饨。 陈默看着一直对他充满好奇的陆思源道:“我的钱呢?” 陆思源这才像是猛然反应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制的存单递给陈默。 “这个是国有银行建国门储蓄所的存单,你随时都能去凭借这个存单取钱。” 陈默挑了一下眉,直接就把这个存单收了起来。 陆思源接着说:“哎,我说,那个玉蝉我找了一堆专家鉴定,是真的子冈款,你知道陆子冈是谁不?就是……” “我知道……”陈默直接截住了陆思源的话,这小子现在看着怎么又点话痨的潜质呢。 “知道你还卖啊?要不我把东西还你?” 陈默看了看陆思源,突然觉得这小子人品还行。 “嗯,卖,我最近缺钱?” 陆雪松在旁边听了个全程,他昨晚就知道了陈默是怎么跟陆思源认识的。 听到这他看向陈默直接问:“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他还真怕这小子乱来,他可是有前科的,在去赌博什么的。 第九十四章 三兄弟 另一位老者也开口道:“这个人啊,他非常有传奇色彩。” “传说他并善用名为“昆吾刀”的神秘工具,能在坚硬的玉石上运刀如笔,刻出细若毫发、流畅飘逸的线条和诗文。” “其技艺之精,据说皇帝曾下令“不得在玉器上落款”。 “但是这个子冈大师,仍敢在隐秘处刻下自己的名字,成为其作品最独特的印记和品质保证。” 史老接话道:“也就是说真正的“子冈款”作品,代表着明代玉雕工艺的最高水平。” “而你这枚玉蝉,确实是真的‘子冈’款,你说值不值钱?” “这已经不是金钱能衡量的了,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陆思源听到这有点兴奋了,他连忙开口询问:“那这个玉蝉,送老人当寿礼,寓意怎么样啊?” 几位老者相识一眼,其中一个才道:“小友你真的孝心可嘉!” “这玉蝉当寿礼那是相当合适的。” “怎么说?”陆思源追问,他得学两句,能在寿宴上讲出来啊。 “蝉在我国自古就有多重美好寓意……比如说啊,它是高洁清廉的象征,而且蝉也有长寿永生的含义。” “而且,蝉鸣响亮,故也寓意才华出众,一鸣惊人。” “就是……”其中一个老者显得有点迟疑。 “就是什么?”陆思源追问。 “就是,因为玉蝉,也有破土羽化,象征生命的轮回,复活与永生。这使得玉蝉也成为了古代重要的葬玉…… “啥叫,葬玉?”陆思源不懂接着询问。 “就是……含于逝者口中……伴着逝者一起下葬的……” 陆思源闻言瞪大了眼睛。 “那……还能送老人吗?” 史老这时候含笑开口:“这就要看你家的长辈是否在意这件事儿了,其实一般来说,子冈的作品,不会是葬玉,而且这枚玉蝉质地温润,也没有明显的沁色,是葬玉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我家小辈能送我一个子冈款的玉蝉,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根本就不在意那一点葬玉的可能性。” 陆思源听着眉头舒展了几分。 陆子冈姓陆,他的作品不会是葬玉,只要这几点是真的就好,咬死了不是就行了。 当晚,陆思源捧着自己到宝贝。 早早就等在了陆雪松家。 是家里的警卫员给他开的门,他这才知道,大伯家一家人都不在。 警卫员也不知道去哪了,都离开三天了。 这种事儿还是头一遭呢。 他只是来确定,那个叫陈默的人是不是真的认识自己大哥。 其实就算不认识,他也不会不给人钱。 他陆小少爷不差钱,差的是真正的好礼物。 其实别看这时候三万块钱是个天价,但是在一些特权阶级的人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就比如,80年,一个好的电影剧本,就能有一千五百块左右的稿酬。 是的,你没听说,这年头文艺工作者就是这么的赚钱。 甚至能白嫖招待所住个几个月。 这就是时代的问题。 等了一会儿,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陆思源有点饿了,想着不行明天在来。 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外传来了车声。 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家人走了进来。 陆雪松早就从门卫那得知了自己堂弟来找自己的事儿。 看到陆思源也没惊讶。 陆思源看到自己大伯跟大娘,立马规规矩矩地站了起来问好。 “大伯,大娘,回来了啊” “思源来了啊,吃饭了没啊?”吴楚云笑着询问。 “还没呢大娘,嘿嘿,我等我哥。” “行,那你们聊着。” 吴楚云跟陆志鸿就先走了进去,院子里就剩下了陆雪松跟陆思源。 陆雪松走到陆思源身边坐下。询问:“大晚上的来我这,怎么了,有事儿啊?” “嘿嘿,哥,我问你个事儿,你认识一个叫陈默的人吗?” “你说谁?”陆雪松脸色一变。 “陈默啊……你……不认识吗?” “你怎么认识这个人的,他现在在哪?”陆雪松的表情有些严肃。 “他说他在国营招待所……”这一下子让陆思源还有点紧张了。 这小子t的来京城了? 他竟然自己来京城了,然后他们全家还去彭城找他?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第二天,陈默揣着自己一堆外汇券。 刚下楼,抬眼就看到陆雪松跟陆思源就坐在国营招待所大厅里的沙发上。 陆雪松姿态有悠闲地看着报纸。 陆思源在旁边喝着茶。 看到陈默下来,陆雪松合上报纸开口道:“来北京,为什么不来找我?” \"那个……\"陈默这个时候,还真有点尴尬,他这事儿一个接一个的。 根本没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好大哥在北京,还有……没见过面的长辈。 就在陈默不知道怎么搭话的时候。 陆思源直接站起来,走到陈默身前,围着陈默转了一圈。 一边看,嘴里还一边啧啧有声地念:“嘿!像!真像啊哥!” 陆雪松这时候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站了起来,说道:“走,一起去吃个早餐。” 三个兄弟一起坐到了招待所对面的小吃摊上。 大眼瞪小眼地等着馄饨。 陈默看着一直对他充满好奇的陆思源道:“我的钱呢?” 陆思源这才像是猛然反应了过来,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制的存单递给陈默。 “这个是国有银行建国门储蓄所的存单,你随时都能去凭借这个存单取钱。” 陈默挑了一下眉,直接就把这个存单收了起来。 陆思源接着说:“哎,我说,那个玉蝉我找了一堆专家鉴定,是真的子冈款,你知道陆子冈是谁不?就是……” “我知道……”陈默直接截住了陆思源的话,这小子现在看着怎么又点话痨的潜质呢。 “知道你还卖啊?要不我把东西还你?” 陈默看了看陆思源,突然觉得这小子人品还行。 “嗯,卖,我最近缺钱?” 陆雪松在旁边听了个全程,他昨晚就知道了陈默是怎么跟陆思源认识的。 听到这他看向陈默直接问:“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他还真怕这小子乱来,他可是有前科的,在去赌博什么的。 九十五章 陆思源 “想买个院子。” 陈默吃着嘴里的馄饨,随口答道。 陆雪松捏着勺子的手顿在半空,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在京城吗?用不用我找人带你去看看,有一些国有对外售卖的院子。” “不用了,我有看中的了。” 陈默注意到陆雪松一闪而逝的失望。 有些哭笑不得地开口:“是真的看好了一个,非他不可,要不我也不会卖玉蝉,不是跟你客气,哥。” 这一声哥,果然给陆雪松哄好了。 陆思源在旁边见缝插针到:“哥,他不要,我要啊,还有要对外处理的院子吗?” “没你的份,吃你的饭。” 陆雪松对待陆思源跟对待陈默就不是一个态度。 陆思源不愤地皱了皱鼻子。 陆雪松又看向陈默:“你手里钱还够吗?不够我这还有点,你先拿去用。” “不用了个,卖了玉蝉,够用了。” “呃……”陆思源观察到自己堂兄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自在的说:“要不……玉蝉你别卖了,那钱算我借你的,你有了在还我。” 这话说完,他的心都在滴血,他好不容易掏到的物件啊。 陈默笑了笑,看着陆思源道:“东西你放心拿着,别有负担,不是卖你,我也会卖别人的,心意我领了。” 陆思源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他堂兄,发现陆雪松这次没用那种危险的眼光看着他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堂兄有点弟控啊,他哥平时对他们几个弟弟也不是这态度啊。 所以这就是亲生的跟堂兄弟的区别吗? 不过陆思源眼珠子一转,突然明白了,这他要是提前讨好了自己的小堂弟。 哎……是小堂弟吗? 想到这,陆思源看向陈默问到:“那个,我们俩谁大啊?” “我今年23”陈默不是很在乎谁大的问题,低头边吃着馄饨,边回道。 “哎,那你比我小一岁啊,小堂弟!”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默了。” 陆思源很自来熟地一把拉过陈默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这京城可是哥哥的地盘,哥哥一会儿带你去潇洒潇洒啊。” “不行,我一会儿还有事儿。”陈默直接拒绝。 认了亲戚是一回事儿,要从陌生人变亲人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而且他确实有事儿,他要去把外汇券处理了。 “哎,你这就没劲儿了。” 陆思源这话一出,还没等陆雪松变脸,陈默就淡笑着拉开了他的胳膊。 “我这人,就是挺没意思的。” 气氛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陈默的性格就是如此。 他不喜欢的事儿,是谁都没有办法绑架他去做。 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跟这群在京城的所谓的“亲戚”相处。 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就把界限摆明。 陆雪松这时候看了陆思源一眼。 这一眼,直接吓得陆思源干笑一声,差点呛着。 他是品明白了,这个小表弟在他大哥心里的地位是真不一样。 这他还没认祖归宗呢,这要是自己的大伯跟大娘…… 想到这,陆思源直接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变脸。 “嘿嘿,那成,小堂弟,你下午想去哪玩?哥哥我开车带你去啊。” “我吃完了,先走了,思源,别带他去不该去的地方。” 说着陆雪松又看向陈默道:“爸妈跟我去了一趟陈家村,看到了佳浩和跳跳安安,没看到你,都挺遗憾的,你办完了事儿,来家里一趟。” 说完,也不等陈默反应,转身就上了一直等在道边的吉普车,离开了。 陈默一愣,他是真没想到,陆家人竟然能为了见他特意跑到陈家村去。 陆思源看着陈默陷入沉思中。 忍不住开口:“我听我哥说你不想认我们啊?为什么啊?” “当初我大伯跟我大娘肯定不是故意丢下你的,我听说是因为有人针对大伯的家人,大娘怕你出危险才找人送你走的。” “我们这种人家,不可能扔孩子的,更别说大伯只有我大哥一个独苗苗了。哦……现在不是独苗苗了。” 陈默没理陆思源的碎碎念,他也不知道这辈子机缘巧合之下,突然冒出来的亲人,该怎么处理。 潜意识里,他就没把亲人当回事,但是他认可陆雪松,因为这个人几次帮过他。 哎,算了,有机会还是去看看陌生的亲生父母。 陈默在心里想着。 总是躲不过去,不如直接去面对。 托陆思源的福,陈默重生后还是第一次坐上了进口小汽车。 陆思源发动车子,语气带着几分嘚瑟地说:“这是我爸单位的车,进口的,伏尔加gaz-24。嘿嘿,他平时上班不怎么用,单位还配了专职司机。我嘛,偶尔就让司机开出来,蹭着用用。” 他拍了拍方向盘,得意地问,“怎么样,车里够暖和?” 陈默轻笑着应和:“确实,比大哥那辆都好。我记得北京吉普212的暖气可不太灵光。” “嘿嘿嘿,看不出来你还挺懂行!” 陆思源乐了,“不过他那车是单位直接配给他的,跟我这种‘蹭’家里车的,性质可不一样。” 一脸坦然,甚至带着点小骄傲,仿佛“蹭”车也是一种本事。 陈默失笑,不再多言。 车子驶进长安街,陆过宏伟的天安门。 陈默坐在副驾,目光掠过窗外飞速倒退的城楼轮廓。 忽然间,他有些想妻子儿女和父母了。 出来很久了。 温亦雪从小在京城长大,对这里或许早已习以为常。 但自己的父母和孩子们…… 陈默暗暗下定决心,等拿下了丹青雅苑,一定要把父母接来京城好好瞧瞧。 上辈子,二老直到离世都没能离开彭县那小地方,今生,他一定要常带他们出来走走。 陆思源侧目打量着身旁的小堂弟。 他本以为,一个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孩子,初次坐上这样的小轿车,多少会有些局促不安,或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可陈默的反应让他意外,他表现得太从容了,太淡然了。 没有丝毫惊讶和新奇,仿佛这一切寻常不过。 这份超乎年龄与见识的镇定,让陆思源心底微微一动。 再联想到陈默卖掉那块玉蝉时分明知道它的价值…… 这个小堂弟,确实不简单。 难道大伯家的基因…真就格外优秀? 九十五章 陆思源 “想买个院子。” 陈默吃着嘴里的馄饨,随口答道。 陆雪松捏着勺子的手顿在半空,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 “在京城吗?用不用我找人带你去看看,有一些国有对外售卖的院子。” “不用了,我有看中的了。” 陈默注意到陆雪松一闪而逝的失望。 有些哭笑不得地开口:“是真的看好了一个,非他不可,要不我也不会卖玉蝉,不是跟你客气,哥。” 这一声哥,果然给陆雪松哄好了。 陆思源在旁边见缝插针到:“哥,他不要,我要啊,还有要对外处理的院子吗?” “没你的份,吃你的饭。” 陆雪松对待陆思源跟对待陈默就不是一个态度。 陆思源不愤地皱了皱鼻子。 陆雪松又看向陈默:“你手里钱还够吗?不够我这还有点,你先拿去用。” “不用了个,卖了玉蝉,够用了。” “呃……”陆思源观察到自己堂兄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自在的说:“要不……玉蝉你别卖了,那钱算我借你的,你有了在还我。” 这话说完,他的心都在滴血,他好不容易掏到的物件啊。 陈默笑了笑,看着陆思源道:“东西你放心拿着,别有负担,不是卖你,我也会卖别人的,心意我领了。” 陆思源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他堂兄,发现陆雪松这次没用那种危险的眼光看着他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堂兄有点弟控啊,他哥平时对他们几个弟弟也不是这态度啊。 所以这就是亲生的跟堂兄弟的区别吗? 不过陆思源眼珠子一转,突然明白了,这他要是提前讨好了自己的小堂弟。 哎……是小堂弟吗? 想到这,陆思源看向陈默问到:“那个,我们俩谁大啊?” “我今年23”陈默不是很在乎谁大的问题,低头边吃着馄饨,边回道。 “哎,那你比我小一岁啊,小堂弟!”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默了。” 陆思源很自来熟地一把拉过陈默的肩膀,笑嘻嘻地说:“这京城可是哥哥的地盘,哥哥一会儿带你去潇洒潇洒啊。” “不行,我一会儿还有事儿。”陈默直接拒绝。 认了亲戚是一回事儿,要从陌生人变亲人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而且他确实有事儿,他要去把外汇券处理了。 “哎,你这就没劲儿了。” 陆思源这话一出,还没等陆雪松变脸,陈默就淡笑着拉开了他的胳膊。 “我这人,就是挺没意思的。” 气氛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陈默的性格就是如此。 他不喜欢的事儿,是谁都没有办法绑架他去做。 他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跟这群在京城的所谓的“亲戚”相处。 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就把界限摆明。 陆雪松这时候看了陆思源一眼。 这一眼,直接吓得陆思源干笑一声,差点呛着。 他是品明白了,这个小表弟在他大哥心里的地位是真不一样。 这他还没认祖归宗呢,这要是自己的大伯跟大娘…… 想到这,陆思源直接表演了一下什么叫变脸。 “嘿嘿,那成,小堂弟,你下午想去哪玩?哥哥我开车带你去啊。” “我吃完了,先走了,思源,别带他去不该去的地方。” 说着陆雪松又看向陈默道:“爸妈跟我去了一趟陈家村,看到了佳浩和跳跳安安,没看到你,都挺遗憾的,你办完了事儿,来家里一趟。” 说完,也不等陈默反应,转身就上了一直等在道边的吉普车,离开了。 陈默一愣,他是真没想到,陆家人竟然能为了见他特意跑到陈家村去。 陆思源看着陈默陷入沉思中。 忍不住开口:“我听我哥说你不想认我们啊?为什么啊?” “当初我大伯跟我大娘肯定不是故意丢下你的,我听说是因为有人针对大伯的家人,大娘怕你出危险才找人送你走的。” “我们这种人家,不可能扔孩子的,更别说大伯只有我大哥一个独苗苗了。哦……现在不是独苗苗了。” 陈默没理陆思源的碎碎念,他也不知道这辈子机缘巧合之下,突然冒出来的亲人,该怎么处理。 潜意识里,他就没把亲人当回事,但是他认可陆雪松,因为这个人几次帮过他。 哎,算了,有机会还是去看看陌生的亲生父母。 陈默在心里想着。 总是躲不过去,不如直接去面对。 托陆思源的福,陈默重生后还是第一次坐上了进口小汽车。 陆思源发动车子,语气带着几分嘚瑟地说:“这是我爸单位的车,进口的,伏尔加gaz-24。嘿嘿,他平时上班不怎么用,单位还配了专职司机。我嘛,偶尔就让司机开出来,蹭着用用。” 他拍了拍方向盘,得意地问,“怎么样,车里够暖和?” 陈默轻笑着应和:“确实,比大哥那辆都好。我记得北京吉普212的暖气可不太灵光。” “嘿嘿嘿,看不出来你还挺懂行!” 陆思源乐了,“不过他那车是单位直接配给他的,跟我这种‘蹭’家里车的,性质可不一样。” 一脸坦然,甚至带着点小骄傲,仿佛“蹭”车也是一种本事。 陈默失笑,不再多言。 车子驶进长安街,陆过宏伟的天安门。 陈默坐在副驾,目光掠过窗外飞速倒退的城楼轮廓。 忽然间,他有些想妻子儿女和父母了。 出来很久了。 温亦雪从小在京城长大,对这里或许早已习以为常。 但自己的父母和孩子们…… 陈默暗暗下定决心,等拿下了丹青雅苑,一定要把父母接来京城好好瞧瞧。 上辈子,二老直到离世都没能离开彭县那小地方,今生,他一定要常带他们出来走走。 陆思源侧目打量着身旁的小堂弟。 他本以为,一个从小在村里长大的孩子,初次坐上这样的小轿车,多少会有些局促不安,或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可陈默的反应让他意外,他表现得太从容了,太淡然了。 没有丝毫惊讶和新奇,仿佛这一切寻常不过。 这份超乎年龄与见识的镇定,让陆思源心底微微一动。 再联想到陈默卖掉那块玉蝉时分明知道它的价值…… 这个小堂弟,确实不简单。 难道大伯家的基因…真就格外优秀? 第九十六章 外汇券 陆思源一路将陈默带到了建国门的华夏银行。 这是八十年代最早的国家银行之一,他刚给陈默的那张存单,就出自这里。 “我说……小默啊,你要来这儿取钱啊?”陆思源试探着问。 “嗯。”陈默随意点了点头,推开车门就往下走。 陆思源赶忙熄火,跟着他一起进了华夏银行的门。 他原以为陈默只是来把自己刚给的那笔钱取出来。 万万没想到,陈默到柜台张口要办的业务,根本就不是取现。 他要办的是外汇券(外汇兑换券)兑换现金的业务。 更让陆思源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的是,自己这小堂弟掏出来的外汇券,数量惊人! 这年头外汇券金贵得很,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难弄到几张。 就算真有门路搞到的,哪个不是攥在手里赶着去买市面上见不到的稀缺物品。 他居然跑到华夏银行来换成现钱?! 陆思源目瞪口呆地看着陈默从那其貌不扬的小背包里,一把接一把地往外掏外汇券…… 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这么好的东西,他都没搞到过这么多好! 眼见着陈默要把这些外汇券交到柜员手里,陆思源猛地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攥住了陈默的手腕! “等一下!” 他扭头对柜台里一脸诧异的工作人员道:“抱歉!稍等!我们商量商量,一会儿再办!” 话音未落,几乎是把陈默硬拽到了一旁。 陈默不明所以地看向陆思源:“怎么了?” 陆思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压低声音道:“小默!你知不知道这外汇券有多金贵?它能换多少市面上见都见不着的好东西啊!” “我知道啊,”陈默语气平静,“但我现在需要的是现金。” 陆思源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阴晴不定。 这年头,外汇券可是实打实的硬通货。 是打开“特供世界”大门的钥匙。 像友谊商店、华侨商店那种地方,没它你连门都进不去! 有了它,日本产的电视机、电冰箱,欧美的高档服装,法国的香水,瑞士的名表,还有紧俏的万宝路香烟…… 这些可都是普通工薪阶层搞不到的好东西。 更别提在物资短缺的八十年代,拿着外汇券去买粮油食品,还能免粮票。 甚至不限量购买进口食品,比如巧克力、咖啡什么的。 而且,外汇券买东西还便宜。 有些商品明晃晃挂着两种价签,人民币一个价,外汇券一个价。 后者能便宜一半甚至更多! 深市那边,多少人挤破头在黑市上倒腾外汇券,就为了这里面的差价。 这些东西,对于陆思源这种在政策边缘“灵活”游走,专搞“投机倒把”的人来说,简直太有吸引力了! 所以他可不舍得眼睁睁地看着陈默把这么多的外汇券都兑换成现金。 可问题是……他刚为了买那块玉蝉,几乎掏空了这段时间他弄来的所有现金。 这个月,他是真的一分钱都挤不出来了。 陆思源沉吟片刻,问道:“你急着兑换这些外汇券,说到底……还是为了买那套四合院,对?” “嗯。”陈默点头承认。 他自然清楚外汇券当下的价值,但现金缺口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只留了少量外汇券以备不时之需,其余都打算换成现钱。 虽然卖掉玉蝉得了三万,买下“丹青雅苑”是够了。 可那就意味着他手头的资金彻底掏空。 他计划尽快敲定房子,然后赶回老家专心准备高考。 等高考结束,还惦记着再去一趟天津。 陆思源也是个干脆人,直言道:“我手头是真没钱了,全砸你那玉蝉上了。但你这兑换法儿,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压低声音,语速加快,“这样,你告诉我,买那院子你到底还差多少?我找人想法子给你凑点现金出来!” 陈默抬眼打量了下陆思源焦灼的神情,想了想说:“其实买院子的钱……我现在勉强能凑够。只是买完就没钱了。况且,我办完过户就得赶紧回去。” 他停顿了一下,“你要是实在想要这些外汇券,我可以先给你……” “仗义啊,小堂弟!”陆思源眼睛骤亮,喜上眉梢,伸手“砰砰”拍着自己胸口。 “放心!等哥哥缓过劲来,头一个还你钱!” 陈默笑了笑:“钱倒不急。先放你那儿,等我下次来北京再说。” “成!就这么定了!”陆思源一口应下。 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些“宝贝”外汇券,哪里顾得上琢磨陈默这话里的意思。 陈默二话不说,直接把那一叠叠外汇券尽数塞到陆思源手里,转身就往柜台那边走。 陆思源捧着外汇券松了口气,心道这回陈默总该是去取他那三万块了。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陈默不仅取出了那三万,接着又干脆利落地取出两万! 五叠厚实的钞票被放到柜台上。 当陈默接过柜员递出的那捆扎得整整齐齐的五万元时,站在他身后的陆思源,整个人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这小堂弟……真有钱啊! 陈默还有65克左右的黄金。 但是他知道,1980年,国内的黄金因为有国家调控,在160元一克。 但是也是1980年1月21日,国际金价创下850美元\/盎司的历史高位。 随后因美国政府干预,价格迅速回落,单日跌幅达50美元。 按现在的汇率—1美元149元rb,850美元\/盎司约合每克276元rb 所以这里面的利润空间还是挺大的。 等到83年,国内允许自由贸易,金价会逐步与世界接轨。 那时候,金价会在翻个倍。 所以相对外汇券来说,持有金子的性价比更高一些。 所以他才把外汇券拿出来兑换现金,而不是黄金。 现在因为陆思源的缘故,外汇券换不了钱了。 陈默准备找个有溢价的黑市,先兜售出去50克左右的黄金,剩下的给自己媳妇跟母亲打点首饰。 他一点都不可惜,这些黄金等到83年能不能翻倍,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3年后,他能赚到钱一定是成几何倍数增长的。 黄金并不是这个时候需要大量持有的稀缺资源。 开玩笑,一万块钱到83年变两万块钱的黄金,能有到83年再也寻不到的丹青雅苑稀缺吗? 第九十六章 外汇券 陆思源一路将陈默带到了建国门的华夏银行。 这是八十年代最早的国家银行之一,他刚给陈默的那张存单,就出自这里。 “我说……小默啊,你要来这儿取钱啊?”陆思源试探着问。 “嗯。”陈默随意点了点头,推开车门就往下走。 陆思源赶忙熄火,跟着他一起进了华夏银行的门。 他原以为陈默只是来把自己刚给的那笔钱取出来。 万万没想到,陈默到柜台张口要办的业务,根本就不是取现。 他要办的是外汇券(外汇兑换券)兑换现金的业务。 更让陆思源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的是,自己这小堂弟掏出来的外汇券,数量惊人! 这年头外汇券金贵得很,多少人削尖了脑袋也难弄到几张。 就算真有门路搞到的,哪个不是攥在手里赶着去买市面上见不到的稀缺物品。 他居然跑到华夏银行来换成现钱?! 陆思源目瞪口呆地看着陈默从那其貌不扬的小背包里,一把接一把地往外掏外汇券…… 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这么好的东西,他都没搞到过这么多好! 眼见着陈默要把这些外汇券交到柜员手里,陆思源猛地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攥住了陈默的手腕! “等一下!” 他扭头对柜台里一脸诧异的工作人员道:“抱歉!稍等!我们商量商量,一会儿再办!” 话音未落,几乎是把陈默硬拽到了一旁。 陈默不明所以地看向陆思源:“怎么了?” 陆思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压低声音道:“小默!你知不知道这外汇券有多金贵?它能换多少市面上见都见不着的好东西啊!” “我知道啊,”陈默语气平静,“但我现在需要的是现金。” 陆思源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阴晴不定。 这年头,外汇券可是实打实的硬通货。 是打开“特供世界”大门的钥匙。 像友谊商店、华侨商店那种地方,没它你连门都进不去! 有了它,日本产的电视机、电冰箱,欧美的高档服装,法国的香水,瑞士的名表,还有紧俏的万宝路香烟…… 这些可都是普通工薪阶层搞不到的好东西。 更别提在物资短缺的八十年代,拿着外汇券去买粮油食品,还能免粮票。 甚至不限量购买进口食品,比如巧克力、咖啡什么的。 而且,外汇券买东西还便宜。 有些商品明晃晃挂着两种价签,人民币一个价,外汇券一个价。 后者能便宜一半甚至更多! 深市那边,多少人挤破头在黑市上倒腾外汇券,就为了这里面的差价。 这些东西,对于陆思源这种在政策边缘“灵活”游走,专搞“投机倒把”的人来说,简直太有吸引力了! 所以他可不舍得眼睁睁地看着陈默把这么多的外汇券都兑换成现金。 可问题是……他刚为了买那块玉蝉,几乎掏空了这段时间他弄来的所有现金。 这个月,他是真的一分钱都挤不出来了。 陆思源沉吟片刻,问道:“你急着兑换这些外汇券,说到底……还是为了买那套四合院,对?” “嗯。”陈默点头承认。 他自然清楚外汇券当下的价值,但现金缺口也是实实在在的。 他只留了少量外汇券以备不时之需,其余都打算换成现钱。 虽然卖掉玉蝉得了三万,买下“丹青雅苑”是够了。 可那就意味着他手头的资金彻底掏空。 他计划尽快敲定房子,然后赶回老家专心准备高考。 等高考结束,还惦记着再去一趟天津。 陆思源也是个干脆人,直言道:“我手头是真没钱了,全砸你那玉蝉上了。但你这兑换法儿,简直是暴殄天物!” 他压低声音,语速加快,“这样,你告诉我,买那院子你到底还差多少?我找人想法子给你凑点现金出来!” 陈默抬眼打量了下陆思源焦灼的神情,想了想说:“其实买院子的钱……我现在勉强能凑够。只是买完就没钱了。况且,我办完过户就得赶紧回去。” 他停顿了一下,“你要是实在想要这些外汇券,我可以先给你……” “仗义啊,小堂弟!”陆思源眼睛骤亮,喜上眉梢,伸手“砰砰”拍着自己胸口。 “放心!等哥哥缓过劲来,头一个还你钱!” 陈默笑了笑:“钱倒不急。先放你那儿,等我下次来北京再说。” “成!就这么定了!”陆思源一口应下。 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些“宝贝”外汇券,哪里顾得上琢磨陈默这话里的意思。 陈默二话不说,直接把那一叠叠外汇券尽数塞到陆思源手里,转身就往柜台那边走。 陆思源捧着外汇券松了口气,心道这回陈默总该是去取他那三万块了。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陈默不仅取出了那三万,接着又干脆利落地取出两万! 五叠厚实的钞票被放到柜台上。 当陈默接过柜员递出的那捆扎得整整齐齐的五万元时,站在他身后的陆思源,整个人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这小堂弟……真有钱啊! 陈默还有65克左右的黄金。 但是他知道,1980年,国内的黄金因为有国家调控,在160元一克。 但是也是1980年1月21日,国际金价创下850美元\/盎司的历史高位。 随后因美国政府干预,价格迅速回落,单日跌幅达50美元。 按现在的汇率—1美元149元rb,850美元\/盎司约合每克276元rb 所以这里面的利润空间还是挺大的。 等到83年,国内允许自由贸易,金价会逐步与世界接轨。 那时候,金价会在翻个倍。 所以相对外汇券来说,持有金子的性价比更高一些。 所以他才把外汇券拿出来兑换现金,而不是黄金。 现在因为陆思源的缘故,外汇券换不了钱了。 陈默准备找个有溢价的黑市,先兜售出去50克左右的黄金,剩下的给自己媳妇跟母亲打点首饰。 他一点都不可惜,这些黄金等到83年能不能翻倍,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3年后,他能赚到钱一定是成几何倍数增长的。 黄金并不是这个时候需要大量持有的稀缺资源。 开玩笑,一万块钱到83年变两万块钱的黄金,能有到83年再也寻不到的丹青雅苑稀缺吗? 第九十七章 雀儿桥市场 所以陈默将5万块钱存在一起后,跟着陆思源上了车。 坐到副驾驶上,陈默侧过头,询问陆思源这个本地人。 “你知道,京城什么地方,能大量出黄金吗?” “啥?”陆思源一愣,感觉这小堂弟的思路他快追不上了。 “我有成色足的小黄鱼,每条5克,”陈默语速平稳,吐字清晰,“一口气出十条。” 陆思源喉结明显地滑动了一下,像是被噎住了。 沉默了好几秒才找回声音:“等等……你看中的那院子,到底要多少?别是给人坑了!” “就在这地界,最贵的院子也就万,哪有这么贵的院子啊。” 陈默嘴角微扬,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我觉得值,那它就值这个价。” “院子的事儿先放放,”他身体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 “眼下,你先告诉我哪能溢价出黄金,现在国有银行收黄金的价格是160元一克,我觉得有点坑。” 陆思源眉头紧锁,指节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打着。 沉吟道:“这东西去黑市应该能溢价百分之二十到三十,但是黑市风险还是有一些的,你确定要去?” 陆思源这话问得很慎重,因为1980年代以及此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中国都实行黄金国家专营制度。 私人买卖黄金、走私黄金,在黑市进行黄金交易,均属于严重的违法犯罪行为,如果真被抓到,那事儿还真挺大的。 “去!”陈默没多少犹豫,这个年头,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 那句话儿怎么说的?风浪越大,鱼越贵。 更何况他心里也明白,有陆思源跟着,他去京城黑市出事儿的几率不高。 “行……”陆思源答应得也很痛快,不再多言,一脚油门,车子便如离弦之箭般驶离了建国门。 车子一路向北疾驰。 最终一头扎进了东城区外围一个喧闹非凡的农贸市场。 叫雀儿桥农贸市场。 陈默挑了挑眉,心下掠过一丝恍然。 他来京城这些日子,只摸熟了那些古玩发烧友扎堆的“鬼市”。 从来没想找过京城的黑市。 原因很简单,天子脚下,风声紧、管束严。 何况他一个外乡人,强龙难压地头蛇,不想轻易惹上无谓的麻烦。 宣武门城墙根下那“鬼市”能安然存在,其实是有它的道理的。 这年头,国内对古玩的价值认知尚浅,鬼市里多是赝品,交易多以物易。 说是发烧友的据点更贴切。 真动辄万金的大买卖?一年也未必有几桩。 自然也就成了监管的灰色地带,引不来什么公安关注。 但正经的黑市可不一样。 陆思源对这片熟门熟路,领着陈默在拥挤的人潮中利落穿行。 这雀儿桥市场在东城一带颇具规模,是街道办操持的正经集市。 负责售卖附近村镇的果蔬、活禽活畜等农产品。 扎堆贩卖,叫卖声、吆喝声、鸡鸭鸣叫声混杂在一起,市井之气扑面而来。 陈默目光扫过这充满烟火气的景象,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偶尔还停下脚步问问菜价。 像个真正来买菜的闲人。 接着,又不紧不慢地跟上陆思源的步伐。 陆思源倒也有趣,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挤在这满是泥泞与叫嚷声的菜场里,竟是一派坦然自若,没有半点违和感。 两人穿过最喧嚣的区域,市场的氛围陡然一变。 眼前的摊位变成了各色布匹和成衣,气氛安静沉抑了许多,与身后菜场的喧闹恍若两个世界。 陆思源目标明确,带着陈默径直走进一家挂着招牌的小店——“雀儿桥裁缝合作社”。 陈默脚步微顿,抬眼,特意看了一下招牌。 推开门帘,里面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裁缝铺子 架上挂满布料,墙上垂着成衣,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樟脑丸味儿。 陆思源目不斜视,直接往店铺深处走。 柜台后的店员对他俩视若无睹,既不招呼,也不阻拦。 走到最里头一个不起眼的墙角,堆着些不起眼的边角料。 陆思源随手拉开一块厚重的布帘子 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入口赫然暴露出来。 他二话不说,矮身钻了进去,陈默紧随其后。 通道不长,没走几步,尽头微弱的光线便透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几扇铁皮门敞开着。 门内泄出昏黄的灯光。 简陋的“店铺”没有任何招牌标示。 从外面看不出来任何东西。 陆思源下巴朝那边扬了扬,压低声音:“这地方,是全北京最安全的地下交易市场了。” 说着,陆思源径直带着陈默带着走向对面的一个亮着灯的小店铺。 进门就喊:“李叔啊,我带个人来。” 还真别说,陆思源还真说得上京城的本地通,啥样的人他都认识几个。 铺子里靠墙放着一张旧木柜台,一个穿着绸面夹克、戴着细金框圆眼镜的中年人正伏在台面上看账本。 闻声抬头,露出一张精明的脸。 “哎呀呀!陆小公子!”他一开口,那带着浓厚腔调的港式普通话扑面而来,带着股特有的热络劲儿。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有乜好关照啊?” 话间,金丝眼镜后面那双眼睛已不动声色地扫了陈默一眼。 陆思源把陈默介绍给了这个李老板。 陈默听到李老板的业务范畴,直接笑了。 这京城不亏是站在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啊。 这李老板,是真刑啊。 倒卖粮票、布票、工业券什么的都不算什么了。 这里竟然还能兑换倒卖其他国家的货币。 真的是猛啊。 在眼前这位“猛人”眼里,收黄金? 那简直是小菜一碟。 陈默本以为自己这50克黄金,这么也是个大买卖了。 谁知道,人家直接从脚下拖出一个半瘪的麻袋! 是的,麻袋。 袋口一开,露出来的景象让陈默眼皮都一跳! 里面捆扎整齐的一沓沓钞票,全是“大团结”! 根本没那些弯弯绕绕,李老板动作极其利落的量金,复秤。 陈默的黄金50克多一点。 李老板大手一挥,“给小兄弟算51克整!!” 第九十七章 雀儿桥市场 所以陈默将5万块钱存在一起后,跟着陆思源上了车。 坐到副驾驶上,陈默侧过头,询问陆思源这个本地人。 “你知道,京城什么地方,能大量出黄金吗?” “啥?”陆思源一愣,感觉这小堂弟的思路他快追不上了。 “我有成色足的小黄鱼,每条5克,”陈默语速平稳,吐字清晰,“一口气出十条。” 陆思源喉结明显地滑动了一下,像是被噎住了。 沉默了好几秒才找回声音:“等等……你看中的那院子,到底要多少?别是给人坑了!” “就在这地界,最贵的院子也就万,哪有这么贵的院子啊。” 陈默嘴角微扬,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我觉得值,那它就值这个价。” “院子的事儿先放放,”他身体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 “眼下,你先告诉我哪能溢价出黄金,现在国有银行收黄金的价格是160元一克,我觉得有点坑。” 陆思源眉头紧锁,指节无意识地在方向盘上敲打着。 沉吟道:“这东西去黑市应该能溢价百分之二十到三十,但是黑市风险还是有一些的,你确定要去?” 陆思源这话问得很慎重,因为1980年代以及此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中国都实行黄金国家专营制度。 私人买卖黄金、走私黄金,在黑市进行黄金交易,均属于严重的违法犯罪行为,如果真被抓到,那事儿还真挺大的。 “去!”陈默没多少犹豫,这个年头,高风险意味着高回报。 那句话儿怎么说的?风浪越大,鱼越贵。 更何况他心里也明白,有陆思源跟着,他去京城黑市出事儿的几率不高。 “行……”陆思源答应得也很痛快,不再多言,一脚油门,车子便如离弦之箭般驶离了建国门。 车子一路向北疾驰。 最终一头扎进了东城区外围一个喧闹非凡的农贸市场。 叫雀儿桥农贸市场。 陈默挑了挑眉,心下掠过一丝恍然。 他来京城这些日子,只摸熟了那些古玩发烧友扎堆的“鬼市”。 从来没想找过京城的黑市。 原因很简单,天子脚下,风声紧、管束严。 何况他一个外乡人,强龙难压地头蛇,不想轻易惹上无谓的麻烦。 宣武门城墙根下那“鬼市”能安然存在,其实是有它的道理的。 这年头,国内对古玩的价值认知尚浅,鬼市里多是赝品,交易多以物易。 说是发烧友的据点更贴切。 真动辄万金的大买卖?一年也未必有几桩。 自然也就成了监管的灰色地带,引不来什么公安关注。 但正经的黑市可不一样。 陆思源对这片熟门熟路,领着陈默在拥挤的人潮中利落穿行。 这雀儿桥市场在东城一带颇具规模,是街道办操持的正经集市。 负责售卖附近村镇的果蔬、活禽活畜等农产品。 扎堆贩卖,叫卖声、吆喝声、鸡鸭鸣叫声混杂在一起,市井之气扑面而来。 陈默目光扫过这充满烟火气的景象,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偶尔还停下脚步问问菜价。 像个真正来买菜的闲人。 接着,又不紧不慢地跟上陆思源的步伐。 陆思源倒也有趣,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挤在这满是泥泞与叫嚷声的菜场里,竟是一派坦然自若,没有半点违和感。 两人穿过最喧嚣的区域,市场的氛围陡然一变。 眼前的摊位变成了各色布匹和成衣,气氛安静沉抑了许多,与身后菜场的喧闹恍若两个世界。 陆思源目标明确,带着陈默径直走进一家挂着招牌的小店——“雀儿桥裁缝合作社”。 陈默脚步微顿,抬眼,特意看了一下招牌。 推开门帘,里面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裁缝铺子 架上挂满布料,墙上垂着成衣,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樟脑丸味儿。 陆思源目不斜视,直接往店铺深处走。 柜台后的店员对他俩视若无睹,既不招呼,也不阻拦。 走到最里头一个不起眼的墙角,堆着些不起眼的边角料。 陆思源随手拉开一块厚重的布帘子 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入口赫然暴露出来。 他二话不说,矮身钻了进去,陈默紧随其后。 通道不长,没走几步,尽头微弱的光线便透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几扇铁皮门敞开着。 门内泄出昏黄的灯光。 简陋的“店铺”没有任何招牌标示。 从外面看不出来任何东西。 陆思源下巴朝那边扬了扬,压低声音:“这地方,是全北京最安全的地下交易市场了。” 说着,陆思源径直带着陈默带着走向对面的一个亮着灯的小店铺。 进门就喊:“李叔啊,我带个人来。” 还真别说,陆思源还真说得上京城的本地通,啥样的人他都认识几个。 铺子里靠墙放着一张旧木柜台,一个穿着绸面夹克、戴着细金框圆眼镜的中年人正伏在台面上看账本。 闻声抬头,露出一张精明的脸。 “哎呀呀!陆小公子!”他一开口,那带着浓厚腔调的港式普通话扑面而来,带着股特有的热络劲儿。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有乜好关照啊?” 话间,金丝眼镜后面那双眼睛已不动声色地扫了陈默一眼。 陆思源把陈默介绍给了这个李老板。 陈默听到李老板的业务范畴,直接笑了。 这京城不亏是站在改革开放的最前沿啊。 这李老板,是真刑啊。 倒卖粮票、布票、工业券什么的都不算什么了。 这里竟然还能兑换倒卖其他国家的货币。 真的是猛啊。 在眼前这位“猛人”眼里,收黄金? 那简直是小菜一碟。 陈默本以为自己这50克黄金,这么也是个大买卖了。 谁知道,人家直接从脚下拖出一个半瘪的麻袋! 是的,麻袋。 袋口一开,露出来的景象让陈默眼皮都一跳! 里面捆扎整齐的一沓沓钞票,全是“大团结”! 根本没那些弯弯绕绕,李老板动作极其利落的量金,复秤。 陈默的黄金50克多一点。 李老板大手一挥,“给小兄弟算51克整!!” 第九十八章 本家弟弟 人家直接算51克,溢价百分之二十五。 每克200块。加了40块钱。 一共是10,200块。 陈默知道,就这,只要倒腾到了港岛。 那最少能赚百分之五十。 交易很快就完成了,过程及其顺利, 这京城黑市水下的效率与实力,远超了陈默的想象。 陆思源没急着走,反而和这位李老板攀谈起来。 陈默也不插话,就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 两人的话题从世界局势一路蔓延到国内紧俏的商品和当下的商机。 陈默在旁边听得真切。 从心而论,他此刻才明白,在国内经济即将起飞的那些年月里,为何总是那些富二代、官二代能率先把握机遇。 也深刻体会了“寒门难出贵子”的深刻含义。 根源在于眼界与格局的差异。 就像陈家村那个小天地里长大的孩子。 恐怕一辈子也难以理解此刻陆思源与李老板谈笑间的风云。 聊了好一阵子,陆思源才猛地想起自己的小堂弟还在身边。 心头掠过一丝尴尬,方才聊得太投入,差点就把陈默给忘了! 他急忙转头看去,只见陈默不知何时已坐在他们身后的椅子上,正悠闲地给自己沏着茶,边啜饮,边似有若无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陆思源心里“咯噔”一下! 这要让大哥知道,头一天带小堂弟出来就来了黑市交易 还在此逗留这么久,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他赶紧起身,对着李老板略带了点赧然地说: “李叔,这是我本家弟弟陈默,以后他要是自己来,还请看在我的面上,多给点优惠。” 李老板听罢,目光在陈默身上转了一圈,带着几分探究和了然。 颔首道:“是陆小哥的兄弟,自然也是我李某的兄弟。以后常来哦。”语气甚是亲热。 “好说。”陈默端起茶杯,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两人依旧从“雀儿桥裁缝合作社”那条小路钻出来。 陈默此刻怀里揣着刚刚到手的一万多块“巨款”。 陆思源想着,赶紧带他去建国门的银行把钱存起来,稳当一点。 然而一出市场,陈默反倒先开口了: “你饿了吗?” “啊?”这冷不丁的问题让陆思源一怔。 “咱们先去吃点东西。”陈默语气寻常,“今天你帮了大忙,我请客,地方随你挑。” 陆思源下意识地看了眼陈默那鼓囊囊的口袋,提醒道:“这都快一点半了,你真不急着先把钱存上?拎着这个到处跑……” 还真是有点不放心呢。 陈默却已经拉开车门,矮身坐进了副驾,答非所问地抛出一句:“哎,你这车,百公里得多少个油啊?” 这话题的陡然漂移让陆思源失笑。 他看着已经在座位上坐稳的小堂弟,心底那点不以为然和应付差事的念头,忽地松动了一下。 这小子,有点意思。 陆思源这个人,表面上看,和谁都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骨子里,其实高傲得很。 他这样的世家子弟,打小就被各色人前呼后拥。 一张张笑脸里藏的究竟是热络还是攀附,他比谁都门儿清。 所谓真心假意,不过是早些年就玩腻了的变脸把戏。 对于陈默,其实他心里挺复杂的。 一方面,是瞧着大哥陆雪松对这小子格外不同的份儿上,存心想拉拉关系。 要不然,他陆小少爷,什么时候给人当过专职司机? 还鞍前马后地,各种帮忙。 今天又是陪他去银行取钱,又是带来黑市交易…… 到底图什么? 当然是为了讨好陈默。 然而,讨好不等于喜欢。 这是两条泾渭分明的两件事儿。 陆思源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对陈默甚至谈不上喜欢,内心深处,反而隐隐有着一丝……嫉妒。 没错,就是嫉妒。 虽然陈默身上流着陆家的血,可毕竟在乡下生活了二十几年。 就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土包子”,竟然是大伯苦苦寻觅多年的小儿子? 凭什么? 凭什么他一回来,就能享受到陆家顶级的资源? 这些隐秘的小心思,是绝不能宣之于口的。 但是陈默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他对于他是“土包子”的认知。 先是卖玉蝉,在是比他都有钱,然后又是直接把外汇券给他。 刚刚又非常懂人情世故地要请他吃饭。 一桩桩,一件件,干脆利落,全砸在他陆思源的心坎儿上了。 那颗原本充满优越与审视的心,渐渐变成惊讶、好奇,甚至……生出了一丝难以否认的喜欢? 谁又能抗拒一个有能耐、有眼力劲儿、还不失情商的人呢? “成!”陆思源应得轻快,像是扫开了些许心里的阴霾,他一屁股坐进驾驶位,拧动钥匙,发动车子。 1980年代的北京餐饮业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国营饭店占绝对主导。 老字号陆续恢复,外资酒店刚刚起步,大众餐饮选择相对有限但充满时代特色。 陆思源开始给陈默介绍:“小默,你喜欢吃什么?” “现在我跟你说,京城可跟前几年不一样了!” “听说过八大楼没?恢复了不少了,就是东直门的东兴楼,王府井的萃华楼的,这两个地方的鲁菜,那是没的说。” “西长安街,还有个清真馆子,叫鸿宾楼,上个月刚刚恢复的,做牛肉的,什么红烧牛尾……” 陆思源说着,自己先吞咽了一口唾沫。 “还有西四的砂锅居,做传统京味儿小吃的,各种砂锅……” “你想吃哪个?今天主要是请你吃饭,以你为主。” 没等陆思源絮絮叨叨地说完,陈默先打断了他的话。 他跟个说相声的似的,在这跟他报菜名呢? “那要是我说,我们去前门的全聚德,吃京城烤鸭,嘿嘿,哥哥跟你说,这地方是宴请外宾的首选。” “成,那去就全聚德。”陈默闻言欣然同意,他也想尝尝80年的全聚德是啥味道的。 上辈子他还真吃过几次,记忆中的味道已经有点模糊了。 第九十八章 本家弟弟 人家直接算51克,溢价百分之二十五。 每克200块。加了40块钱。 一共是10,200块。 陈默知道,就这,只要倒腾到了港岛。 那最少能赚百分之五十。 交易很快就完成了,过程及其顺利, 这京城黑市水下的效率与实力,远超了陈默的想象。 陆思源没急着走,反而和这位李老板攀谈起来。 陈默也不插话,就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 两人的话题从世界局势一路蔓延到国内紧俏的商品和当下的商机。 陈默在旁边听得真切。 从心而论,他此刻才明白,在国内经济即将起飞的那些年月里,为何总是那些富二代、官二代能率先把握机遇。 也深刻体会了“寒门难出贵子”的深刻含义。 根源在于眼界与格局的差异。 就像陈家村那个小天地里长大的孩子。 恐怕一辈子也难以理解此刻陆思源与李老板谈笑间的风云。 聊了好一阵子,陆思源才猛地想起自己的小堂弟还在身边。 心头掠过一丝尴尬,方才聊得太投入,差点就把陈默给忘了! 他急忙转头看去,只见陈默不知何时已坐在他们身后的椅子上,正悠闲地给自己沏着茶,边啜饮,边似有若无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陆思源心里“咯噔”一下! 这要让大哥知道,头一天带小堂弟出来就来了黑市交易 还在此逗留这么久,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他赶紧起身,对着李老板略带了点赧然地说: “李叔,这是我本家弟弟陈默,以后他要是自己来,还请看在我的面上,多给点优惠。” 李老板听罢,目光在陈默身上转了一圈,带着几分探究和了然。 颔首道:“是陆小哥的兄弟,自然也是我李某的兄弟。以后常来哦。”语气甚是亲热。 “好说。”陈默端起茶杯,微微一笑,算是回应。 两人依旧从“雀儿桥裁缝合作社”那条小路钻出来。 陈默此刻怀里揣着刚刚到手的一万多块“巨款”。 陆思源想着,赶紧带他去建国门的银行把钱存起来,稳当一点。 然而一出市场,陈默反倒先开口了: “你饿了吗?” “啊?”这冷不丁的问题让陆思源一怔。 “咱们先去吃点东西。”陈默语气寻常,“今天你帮了大忙,我请客,地方随你挑。” 陆思源下意识地看了眼陈默那鼓囊囊的口袋,提醒道:“这都快一点半了,你真不急着先把钱存上?拎着这个到处跑……” 还真是有点不放心呢。 陈默却已经拉开车门,矮身坐进了副驾,答非所问地抛出一句:“哎,你这车,百公里得多少个油啊?” 这话题的陡然漂移让陆思源失笑。 他看着已经在座位上坐稳的小堂弟,心底那点不以为然和应付差事的念头,忽地松动了一下。 这小子,有点意思。 陆思源这个人,表面上看,和谁都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骨子里,其实高傲得很。 他这样的世家子弟,打小就被各色人前呼后拥。 一张张笑脸里藏的究竟是热络还是攀附,他比谁都门儿清。 所谓真心假意,不过是早些年就玩腻了的变脸把戏。 对于陈默,其实他心里挺复杂的。 一方面,是瞧着大哥陆雪松对这小子格外不同的份儿上,存心想拉拉关系。 要不然,他陆小少爷,什么时候给人当过专职司机? 还鞍前马后地,各种帮忙。 今天又是陪他去银行取钱,又是带来黑市交易…… 到底图什么? 当然是为了讨好陈默。 然而,讨好不等于喜欢。 这是两条泾渭分明的两件事儿。 陆思源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对陈默甚至谈不上喜欢,内心深处,反而隐隐有着一丝……嫉妒。 没错,就是嫉妒。 虽然陈默身上流着陆家的血,可毕竟在乡下生活了二十几年。 就这么一个不谙世事的“土包子”,竟然是大伯苦苦寻觅多年的小儿子? 凭什么? 凭什么他一回来,就能享受到陆家顶级的资源? 这些隐秘的小心思,是绝不能宣之于口的。 但是陈默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他对于他是“土包子”的认知。 先是卖玉蝉,在是比他都有钱,然后又是直接把外汇券给他。 刚刚又非常懂人情世故地要请他吃饭。 一桩桩,一件件,干脆利落,全砸在他陆思源的心坎儿上了。 那颗原本充满优越与审视的心,渐渐变成惊讶、好奇,甚至……生出了一丝难以否认的喜欢? 谁又能抗拒一个有能耐、有眼力劲儿、还不失情商的人呢? “成!”陆思源应得轻快,像是扫开了些许心里的阴霾,他一屁股坐进驾驶位,拧动钥匙,发动车子。 1980年代的北京餐饮业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国营饭店占绝对主导。 老字号陆续恢复,外资酒店刚刚起步,大众餐饮选择相对有限但充满时代特色。 陆思源开始给陈默介绍:“小默,你喜欢吃什么?” “现在我跟你说,京城可跟前几年不一样了!” “听说过八大楼没?恢复了不少了,就是东直门的东兴楼,王府井的萃华楼的,这两个地方的鲁菜,那是没的说。” “西长安街,还有个清真馆子,叫鸿宾楼,上个月刚刚恢复的,做牛肉的,什么红烧牛尾……” 陆思源说着,自己先吞咽了一口唾沫。 “还有西四的砂锅居,做传统京味儿小吃的,各种砂锅……” “你想吃哪个?今天主要是请你吃饭,以你为主。” 没等陆思源絮絮叨叨地说完,陈默先打断了他的话。 他跟个说相声的似的,在这跟他报菜名呢? “那要是我说,我们去前门的全聚德,吃京城烤鸭,嘿嘿,哥哥跟你说,这地方是宴请外宾的首选。” “成,那去就全聚德。”陈默闻言欣然同意,他也想尝尝80年的全聚德是啥味道的。 上辈子他还真吃过几次,记忆中的味道已经有点模糊了。 第九十九章 全聚德的味道 “嘿嘿,小默啊,那你可要大出血了,全聚德可不便宜哦。” 陆思源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趣。 “嗨,不怕,”陈默靠着椅背,语气轻松,“这不刚赚钱了么。” 车子穿街过巷,不多会儿,便稳稳停在了全聚德那古色古香的门楼前。 两人下车,径直走进大堂。 身着白衬衫的服务员训练有素地迎上来。 陆思源直接要了个清静的包间。 落座后,陈默翻开了全聚德的菜谱。 一只整鸭标价十二块。 就现在的物价来说,直接能吃掉工人半个月的工资。 着实算得上“高档消费”了。 再看别的热菜,大多三块到六块不等。 陈默也没含糊,直接拍板点了一只烤鸭。 又添了三道硬菜,再配上两碗白米饭,林林总总花了三十块。 服务员都忍不住看了他俩一眼。 这是真能吃啊。 菜上的麻利。那刚出炉的烤鸭,表皮油亮酥脆,带着浓郁而原始的果木炭香。 诱人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两人一开吃,筷子就没停过。 两个大小伙子,这时候只顾着消灭眼前的食物了。 一句话都没说,这才叫真正的吃饭。 一时间只听得见咀嚼和碗筷的轻微声响。 这时候的全聚德,手艺确实地道,鸭肉鲜嫩多汁,饼皮薄韧适口,蘸酱咸鲜浓郁。 陈默吃得心满意足,陆思源也频频点头。 直到桌上杯盘几乎见底,两人才放下筷子,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的眼神。 笑了起来。 “哎,我们哥俩这才叫吃饭啊,不喝酒也不聊天的。” 陈默本来也没想着跟陆思源应酬。 酒足饭饱,陆思源再次当起司机,带着陈默直奔银行,将剩下的那一万块存进了刚刚那个账户。 至此,六万的“买院款”,总算是凑齐了! 此时距离与史老约定的最后交易期限还有十天。 但陈默坐在车里,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 心里想着,不打算在等了。 当初定下二十天后交易,不过是留了个谨慎的筹款期限。 如今既然钱已全数在手,为避免夜长梦多,陈默想明天就去找一下贾六。 让他牵线,直接找史老进行交易。 早一日把丹青雅院过户到自己名下,就早安心一天。 车子平稳地驶向国营招待所。 陆思源瞥见陈默望着窗外似乎若有所思,便忍不住好奇打听。 “哎,说说,你那院子,到底买在哪儿了?” “就在故宫后面。”陈默答得简略。 “嚯!那还真是个风水宝地啊!” 陆思源赞了一句,但紧接着咂咂嘴,“可这价格也真是…够贵的,整整六万块啊?” 他今天全程跟着,陈默那个存折上最终的数目,他看得一清二楚。 “嗯。”陈默应了一声。 “多大啊?”陆思源也不直接说陈默买贵了,而是询问起面积。 “拢共算下来,大概两千五六百平米。”陈默的语气平淡。 有一种不是什么大事儿的感觉。 “嘎吱——”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陆思源猛地一脚将刹车踩到底! 陈默毫无防备,整个身体被惯性狠狠掼向前方,安全带瞬间勒紧。 “你疯了?!”陈默稳住身形,不满地撇了陆思源一眼。 陆思源却置若罔闻,眼珠子瞪得溜圆,扭过头看着陈默。 “多少平?!你刚说多少平??” 他这地地道道的京城人,除了恭王府、醇亲王府这些院子。 人手里能有这么大的院子?简直闻所未闻! “两千五百多平米。”陈默侧过身,直视着陆思源那双难以置信的眼睛。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还觉得我这六万块钱花得亏么?” “亏?亏个屁!”陆思源一嗓子喊出来,面色肉眼可见的兴奋了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重新发动车子,语气热切:“你快说说!具体在哪条胡同啊?现在带我过去瞅瞅呗!” 陈默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看不了,里面住着人呢,进不去,在外面有什么好看的,等到手了,我请你到家里吃饭。” 陈默一副今天折腾了一整天,累了,想回去歇了的样子。 实际上他根本就不会在没过户之前带陆思源去看院子。 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无。 “嗨哟!”陆思源像被钩子吊住了胃口,百爪挠心似的。 忍不住嘟囔着抗议:“你这不存心让哥哥我这心里猫抓似的痒痒么?太不够意思了!” “那明天再来呗。”陈默目光投向车窗外飞,状似随意的提议,“看你整天也挺闲的。我打算明天就去把过户手续办了。” 陆思源果然立刻上钩:“嘿!巧了不是!明儿哥哥还真就有空。” 他猛地一拍方向盘,“就这么定了!明天我陪你去!” 陆思源咧嘴笑了起来,露出点自信与精明劲儿:“嘿嘿,放心!有我在场,保管让你这院子的过户,办得顺顺安安!” 陈默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光。 刚才那番话,就是他故意说的。 他就是故意撩拨一下陆思源的兴趣。 让陆思源主动提出来,明天陪他一起去办理过户。 目的也很简单。 这么大的院子交易起来手续肯定很繁琐。 京城这个地界利益网他完全不知道,如果在过户的过程中出点意外。 让煮熟的鸭子飞了,那陈默还真不知道上哪说理去。 临门一脚了,找个保障。 “好啊,”陈默转过头,朝陆思源露出一个笑容。 “那我明天等你。” 陆思源把陈默送回招待所就离开了。 但陈默并未如方才所言回招待所休息。 而是直接拦了一辆三轮车,去找了贾六。 彼时已是傍晚五点多,日头西斜。 胡同里,家家户户都在做饭,有饭菜的香味飘出来。 陈默没一会儿,就到了贾六的大杂院门前。 他也不进去,学着上回那位师傅的样子,冲着院子里面吼了一嗓子:“贾六,有人找!” 效果立竿见影。没一会儿,就看见贾六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 第九十九章 全聚德的味道 “嘿嘿,小默啊,那你可要大出血了,全聚德可不便宜哦。” 陆思源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趣。 “嗨,不怕,”陈默靠着椅背,语气轻松,“这不刚赚钱了么。” 车子穿街过巷,不多会儿,便稳稳停在了全聚德那古色古香的门楼前。 两人下车,径直走进大堂。 身着白衬衫的服务员训练有素地迎上来。 陆思源直接要了个清静的包间。 落座后,陈默翻开了全聚德的菜谱。 一只整鸭标价十二块。 就现在的物价来说,直接能吃掉工人半个月的工资。 着实算得上“高档消费”了。 再看别的热菜,大多三块到六块不等。 陈默也没含糊,直接拍板点了一只烤鸭。 又添了三道硬菜,再配上两碗白米饭,林林总总花了三十块。 服务员都忍不住看了他俩一眼。 这是真能吃啊。 菜上的麻利。那刚出炉的烤鸭,表皮油亮酥脆,带着浓郁而原始的果木炭香。 诱人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两人一开吃,筷子就没停过。 两个大小伙子,这时候只顾着消灭眼前的食物了。 一句话都没说,这才叫真正的吃饭。 一时间只听得见咀嚼和碗筷的轻微声响。 这时候的全聚德,手艺确实地道,鸭肉鲜嫩多汁,饼皮薄韧适口,蘸酱咸鲜浓郁。 陈默吃得心满意足,陆思源也频频点头。 直到桌上杯盘几乎见底,两人才放下筷子,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的眼神。 笑了起来。 “哎,我们哥俩这才叫吃饭啊,不喝酒也不聊天的。” 陈默本来也没想着跟陆思源应酬。 酒足饭饱,陆思源再次当起司机,带着陈默直奔银行,将剩下的那一万块存进了刚刚那个账户。 至此,六万的“买院款”,总算是凑齐了! 此时距离与史老约定的最后交易期限还有十天。 但陈默坐在车里,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 心里想着,不打算在等了。 当初定下二十天后交易,不过是留了个谨慎的筹款期限。 如今既然钱已全数在手,为避免夜长梦多,陈默想明天就去找一下贾六。 让他牵线,直接找史老进行交易。 早一日把丹青雅院过户到自己名下,就早安心一天。 车子平稳地驶向国营招待所。 陆思源瞥见陈默望着窗外似乎若有所思,便忍不住好奇打听。 “哎,说说,你那院子,到底买在哪儿了?” “就在故宫后面。”陈默答得简略。 “嚯!那还真是个风水宝地啊!” 陆思源赞了一句,但紧接着咂咂嘴,“可这价格也真是…够贵的,整整六万块啊?” 他今天全程跟着,陈默那个存折上最终的数目,他看得一清二楚。 “嗯。”陈默应了一声。 “多大啊?”陆思源也不直接说陈默买贵了,而是询问起面积。 “拢共算下来,大概两千五六百平米。”陈默的语气平淡。 有一种不是什么大事儿的感觉。 “嘎吱——” 伴随着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陆思源猛地一脚将刹车踩到底! 陈默毫无防备,整个身体被惯性狠狠掼向前方,安全带瞬间勒紧。 “你疯了?!”陈默稳住身形,不满地撇了陆思源一眼。 陆思源却置若罔闻,眼珠子瞪得溜圆,扭过头看着陈默。 “多少平?!你刚说多少平??” 他这地地道道的京城人,除了恭王府、醇亲王府这些院子。 人手里能有这么大的院子?简直闻所未闻! “两千五百多平米。”陈默侧过身,直视着陆思源那双难以置信的眼睛。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还觉得我这六万块钱花得亏么?” “亏?亏个屁!”陆思源一嗓子喊出来,面色肉眼可见的兴奋了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重新发动车子,语气热切:“你快说说!具体在哪条胡同啊?现在带我过去瞅瞅呗!” 陈默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看不了,里面住着人呢,进不去,在外面有什么好看的,等到手了,我请你到家里吃饭。” 陈默一副今天折腾了一整天,累了,想回去歇了的样子。 实际上他根本就不会在没过户之前带陆思源去看院子。 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无。 “嗨哟!”陆思源像被钩子吊住了胃口,百爪挠心似的。 忍不住嘟囔着抗议:“你这不存心让哥哥我这心里猫抓似的痒痒么?太不够意思了!” “那明天再来呗。”陈默目光投向车窗外飞,状似随意的提议,“看你整天也挺闲的。我打算明天就去把过户手续办了。” 陆思源果然立刻上钩:“嘿!巧了不是!明儿哥哥还真就有空。” 他猛地一拍方向盘,“就这么定了!明天我陪你去!” 陆思源咧嘴笑了起来,露出点自信与精明劲儿:“嘿嘿,放心!有我在场,保管让你这院子的过户,办得顺顺安安!” 陈默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光。 刚才那番话,就是他故意说的。 他就是故意撩拨一下陆思源的兴趣。 让陆思源主动提出来,明天陪他一起去办理过户。 目的也很简单。 这么大的院子交易起来手续肯定很繁琐。 京城这个地界利益网他完全不知道,如果在过户的过程中出点意外。 让煮熟的鸭子飞了,那陈默还真不知道上哪说理去。 临门一脚了,找个保障。 “好啊,”陈默转过头,朝陆思源露出一个笑容。 “那我明天等你。” 陆思源把陈默送回招待所就离开了。 但陈默并未如方才所言回招待所休息。 而是直接拦了一辆三轮车,去找了贾六。 彼时已是傍晚五点多,日头西斜。 胡同里,家家户户都在做饭,有饭菜的香味飘出来。 陈默没一会儿,就到了贾六的大杂院门前。 他也不进去,学着上回那位师傅的样子,冲着院子里面吼了一嗓子:“贾六,有人找!” 效果立竿见影。没一会儿,就看见贾六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 第一百章 过户1 贾六一见陈默,眼睛倏地亮了。 他这些天掰着指头数日子,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那二十天赶紧到。 如今时限未满,陈默却先找上了门,那多半是钱已凑齐了! 贾六脸上堆起笑,赶忙迎道:“哟,陈老板,您来了!” 陈默微微颔首,开门见山:“我想明天去过户,现在方便去打扰一下史老吗?” “现在?”贾六瞥了眼天色,有些迟疑,“会不会……太赶了点?” “……行!”贾六略一沉吟,痛快应下。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是真急,挺好,正中他下怀! 这次陈默没让贾六蹬他那辆旧自行车。 两人在胡同口拦了辆三轮车。 贾六住处离丹青雅院不远,很快,那古朴的门楣便再次映入眼帘。 贾六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那位中年女人,见到贾六时一愣,目光随即落到后面的陈默身上,恍然想起了什么。 都没问这两个人是来干嘛的,直接开口道:“二位稍等。” 她转身入内通传。 片刻之后,女人再次出现,引着两人穿过庭院。 重新踏入丹青雅院,看着眼前的雕梁玉栋的景象。 陈默心头那股难以按捺的激动又涌了上来! 这地方,他志在必得。 堂厅里,史老已候在那里,面前茶盏氤氲着热气。 陈默在对面坐下,直接切入正题:“史老,钱已备齐。明天去过户,您看合适吗?” 从陈默进门那一刻起,史老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 此刻亲耳确认,心头仍是微微一震。 还真让这年轻人凑足了! 这魄力和能耐,确是不可小觑。 说实在的,史老心底未尝没有一丝不愿。 毕竟,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他哪里割舍得下? 但是到了现在,他也只能说一句,有缘者得之了。 自从他透露要出手祖产,确实不乏有实力的买家登门。 然而,这些买家个个自持身份,要么压价,要么开出些条件看似诱人实则空泛的收购方案。 史老始终没松口。 直接砸真金白银的也有,他却莫名地瞧不上眼。 况且他年事已高,又有些身份地位在,些许压力倒也能扛下来。 于是,事情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史老沉吟半晌,终是抬起头看向陈默。 “好,明早,我们就去办过户手续。” 说完,他呷了一口茶,接着道: “不过,小后生,我得提前告诉你,这院子一直有人眼红。” “明天过户,你最好让贾六把所有前期材料都备得周全妥帖些。” 史老的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警示。 陈默心中一凛,他自然明白史老的弦外之音。 这也正是他执意要拉上陆思源同去办理的关键所在。 “史老放心,”陈默的话掷地有声,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既然我敢买这院子,自然有办法让它顺顺当当落到我名下。” 史老心头恍然…… 也对,一个年纪轻轻就能豪掷六万块买院子的主儿,怎会不晓得其中暗藏的风浪? 其实,史老这番话绝非虚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后世就曾有位女明星,发达后买下一处内环的四合院。 后来院子身价暴涨,引得某位大佬垂涎,开出了令人咋舌的天价收购。 女明星不仅没卖,反将此事宣扬得人尽皆知,闹得沸沸扬扬。 结果呢?不到三个月,她就被查出税务问题,锒铛入狱。 几年刑期下来,那院子也早已在拍卖中易主。 这世间的规则便是如此,有些东西,并非你有心守护就能守得住。 这也正是史老决心卖掉祖产的一个重要缘由。 觊觎他这座院子的人太多了。 儿孙辈里,又没能担当大任的,非但接不住这份家业,反而时常败家惹祸。 既然守不住,不如趁早出手,换成实实在在的钱财傍身,反倒干净利落,是最为妥帖的办法。 翌日清晨。 陈默起得很早,昨夜他基本上没怎么合过眼。 此刻顶着一双明显的黑眼圈,从招待所二楼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算起来,他在这家招待所已经住了十来天,连楼梯踩哪一个不响都摸清了。 他熟门熟路地晃到街对面的早餐铺坐下。 热气腾腾的馄饨刚端上来还没吃几口呢, 一阵熟悉的引擎声便由远及近。 只见陆思源有些嘚瑟地从他那辆颇为显眼的座驾里钻出来,一眼就锁定了陈默的位置。 迈着轻快的步子凑了过来。 “老板,给我也来碗馄饨!” 他大喇喇地坐在陈默身边,带着点邀功的劲儿嘿笑道: “瞧见没?今儿哥哥来得够早?特意起了个大早,跟我爸……也就是你三叔。一块儿出的门。” 他故意在“你三叔”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陈默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 陈家村里倒是有大伯和二叔,这又冒出来了个京城的三叔? 这家伙还真是…… “嗯,是挺早。”陈默含糊地应了一声。 故意没接关于“三叔”的话茬,低头继续搅动碗里的馄饨,“先吃饭。” 陆思源显然听出他这敷衍,却浑不在意,反生出一种奇特的优越感。 在陆家这一大家子里,除了大伯那边,眼下就只有他知道身边这个吃着路边摊的小子,是他的小堂弟。 这感觉,啧,有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 要是等到哪天小堂弟光明正大的了陆家大门…… 他想着那画面,忍不住又“嘿嘿嘿”地笑出了声。 一边吹着碗里的热气,一边傻乐,活脱脱像个脑子没发育好的二世主。 陈默简直没眼看,感觉早餐都咽不下去了,无奈地放下勺子:“我说,您能别笑得这么瘆人吗?” “啊?嘿嘿,没事儿没事儿,”陆思源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就是突然想到件特有意思的事儿,高兴!”他随即埋头,稀里呼噜地开吃起来。 陈默默默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今天这过户要借他那点势多份“保靠”,说什么也不想拉着这活宝在重要场合露面。 上午九点刚过,陈默和陆思源的身影就准时出现在了社区办公室门口。 第一百章 过户1 贾六一见陈默,眼睛倏地亮了。 他这些天掰着指头数日子,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那二十天赶紧到。 如今时限未满,陈默却先找上了门,那多半是钱已凑齐了! 贾六脸上堆起笑,赶忙迎道:“哟,陈老板,您来了!” 陈默微微颔首,开门见山:“我想明天去过户,现在方便去打扰一下史老吗?” “现在?”贾六瞥了眼天色,有些迟疑,“会不会……太赶了点?” “……行!”贾六略一沉吟,痛快应下。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小子是真急,挺好,正中他下怀! 这次陈默没让贾六蹬他那辆旧自行车。 两人在胡同口拦了辆三轮车。 贾六住处离丹青雅院不远,很快,那古朴的门楣便再次映入眼帘。 贾六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那位中年女人,见到贾六时一愣,目光随即落到后面的陈默身上,恍然想起了什么。 都没问这两个人是来干嘛的,直接开口道:“二位稍等。” 她转身入内通传。 片刻之后,女人再次出现,引着两人穿过庭院。 重新踏入丹青雅院,看着眼前的雕梁玉栋的景象。 陈默心头那股难以按捺的激动又涌了上来! 这地方,他志在必得。 堂厅里,史老已候在那里,面前茶盏氤氲着热气。 陈默在对面坐下,直接切入正题:“史老,钱已备齐。明天去过户,您看合适吗?” 从陈默进门那一刻起,史老心里就猜到了七八分。 此刻亲耳确认,心头仍是微微一震。 还真让这年轻人凑足了! 这魄力和能耐,确是不可小觑。 说实在的,史老心底未尝没有一丝不愿。 毕竟,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基业,他哪里割舍得下? 但是到了现在,他也只能说一句,有缘者得之了。 自从他透露要出手祖产,确实不乏有实力的买家登门。 然而,这些买家个个自持身份,要么压价,要么开出些条件看似诱人实则空泛的收购方案。 史老始终没松口。 直接砸真金白银的也有,他却莫名地瞧不上眼。 况且他年事已高,又有些身份地位在,些许压力倒也能扛下来。 于是,事情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史老沉吟半晌,终是抬起头看向陈默。 “好,明早,我们就去办过户手续。” 说完,他呷了一口茶,接着道: “不过,小后生,我得提前告诉你,这院子一直有人眼红。” “明天过户,你最好让贾六把所有前期材料都备得周全妥帖些。” 史老的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警示。 陈默心中一凛,他自然明白史老的弦外之音。 这也正是他执意要拉上陆思源同去办理的关键所在。 “史老放心,”陈默的话掷地有声,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既然我敢买这院子,自然有办法让它顺顺当当落到我名下。” 史老心头恍然…… 也对,一个年纪轻轻就能豪掷六万块买院子的主儿,怎会不晓得其中暗藏的风浪? 其实,史老这番话绝非虚言。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后世就曾有位女明星,发达后买下一处内环的四合院。 后来院子身价暴涨,引得某位大佬垂涎,开出了令人咋舌的天价收购。 女明星不仅没卖,反将此事宣扬得人尽皆知,闹得沸沸扬扬。 结果呢?不到三个月,她就被查出税务问题,锒铛入狱。 几年刑期下来,那院子也早已在拍卖中易主。 这世间的规则便是如此,有些东西,并非你有心守护就能守得住。 这也正是史老决心卖掉祖产的一个重要缘由。 觊觎他这座院子的人太多了。 儿孙辈里,又没能担当大任的,非但接不住这份家业,反而时常败家惹祸。 既然守不住,不如趁早出手,换成实实在在的钱财傍身,反倒干净利落,是最为妥帖的办法。 翌日清晨。 陈默起得很早,昨夜他基本上没怎么合过眼。 此刻顶着一双明显的黑眼圈,从招待所二楼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算起来,他在这家招待所已经住了十来天,连楼梯踩哪一个不响都摸清了。 他熟门熟路地晃到街对面的早餐铺坐下。 热气腾腾的馄饨刚端上来还没吃几口呢, 一阵熟悉的引擎声便由远及近。 只见陆思源有些嘚瑟地从他那辆颇为显眼的座驾里钻出来,一眼就锁定了陈默的位置。 迈着轻快的步子凑了过来。 “老板,给我也来碗馄饨!” 他大喇喇地坐在陈默身边,带着点邀功的劲儿嘿笑道: “瞧见没?今儿哥哥来得够早?特意起了个大早,跟我爸……也就是你三叔。一块儿出的门。” 他故意在“你三叔”几个字上加了重音。 陈默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 陈家村里倒是有大伯和二叔,这又冒出来了个京城的三叔? 这家伙还真是…… “嗯,是挺早。”陈默含糊地应了一声。 故意没接关于“三叔”的话茬,低头继续搅动碗里的馄饨,“先吃饭。” 陆思源显然听出他这敷衍,却浑不在意,反生出一种奇特的优越感。 在陆家这一大家子里,除了大伯那边,眼下就只有他知道身边这个吃着路边摊的小子,是他的小堂弟。 这感觉,啧,有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 要是等到哪天小堂弟光明正大的了陆家大门…… 他想着那画面,忍不住又“嘿嘿嘿”地笑出了声。 一边吹着碗里的热气,一边傻乐,活脱脱像个脑子没发育好的二世主。 陈默简直没眼看,感觉早餐都咽不下去了,无奈地放下勺子:“我说,您能别笑得这么瘆人吗?” “啊?嘿嘿,没事儿没事儿,”陆思源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就是突然想到件特有意思的事儿,高兴!”他随即埋头,稀里呼噜地开吃起来。 陈默默默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今天这过户要借他那点势多份“保靠”,说什么也不想拉着这活宝在重要场合露面。 上午九点刚过,陈默和陆思源的身影就准时出现在了社区办公室门口。 第一百零一章 过户2 贾六早早就在房产交易所门口候着了。 远远瞧见陈默一行人走近,他脸上立刻堆起殷勤的笑容迎了上去。 但目光触及陈默身旁的陌生人,贾六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探究,招呼打得依旧热情。 “小陈老板,来了!这位是?” 陆思源面对贾六的态度,与在陈默面前判若两人。 刚刚还挂着傻笑的脸瞬间冷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那副生人勿近的疏离姿态,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贾六对陆思源这做派毫不意外,心头反而咯噔一下,隐隐印证了早前对陈默身份的揣测。 这些天,他私下没少琢磨陈默的来历。 这年轻人待人和气,说话做事都有礼有节,但温润中自带疏离。 贾六第一眼就笃定陈默绝非等闲。 可如此年轻,却能眼都不眨甩出六万块买院子的主儿…… 如今见到陆思源这番姿态,倒像是拼上了缺角的最后一块拼图。 又是个世家子弟? 街道办开证明的过程极为迅速。 现阶段确实无需史老亲自到场。 贾六驾轻就熟地轻松拿到了那张薄纸, 随即三人一同前往位于建国门华夏银行后身的房产交易所。 刚进交易大厅的门,便见史老爷子早已端坐等候,身姿一如既往地硬朗。 史老身后站着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看上去冒冒失失的,神情倨傲,见陈默一行进来,甚至还微微扬了扬下巴。 陈默被他这神情看得莫名其妙。 与此同时,陆思源的目光落到史老身上时,先是一愣,随即瞪圆了眼睛,失声道:“史…史老?…” 他像是骤然回过神,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竟然是您老要出手那院子?” 史老的目光也正惊疑不定地落在陆思源脸上。 认出他身份的刹那,老人心头猛地一沉,微微有些后悔。 怎么是陆家人! 他正是看中了陈默本人气质方正沉稳,全无世家子弟惯有的浮夸跋扈。 谈吐间有几分书香门第养出的清朗书卷气,觉得颇为投缘,像是能替他那套院子觅得个好归宿的模样,才下定决心卖给陈默的。 可谁曾想,兜兜转转,这院子终究还是沾了陆家的边? 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咬咬牙直接卖了。 陈默注意到史老在认出陆思源后便蹙起了眉头。 他心里大概也猜到史老在想什么,连忙快走两步上前,解释道: “史老,这位是我一个好哥们儿,我今天特意拉他来陪陪我,免得过户时横生枝节。” “您放心,这院子,千真万确是过户到我陈默个人名下的。” 这番话落地,史老紧皱的眉头果然舒展了一些。 但他的目光并未立刻从陆思源身上移开,反而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探究,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那只玉蝉,送给自家长辈了?” 其实陆思源早从几人的表情交换中嗅出些异样。 于是他脸上堆起惯有的热情笑容,回答道:“还没呢史老!这不老爷子的生辰还没到么?正好多把玩几天。” 他嘴上应着,心里却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怪不得故宫后头、位置绝佳、占地两千多平米的老院子,能轮得到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堂弟手里! 人家屋主压根儿就不想卖给像陆家这样的人家。 “而且啊,史老,您绝对想不到。” 陆思源顺势就把陈默推了出来。 “我这枚玉蝉啊,就是从陈默那拿到的。” “哦?!”史老猛地转头看向陈默,声音都微微扬起,“竟是你出让的那枚玉蝉?” 陈默也是一怔,不清楚史老是如何知晓玉蝉之事的。“史老见过那枚玉蝉?” 史老看着陈默,眼中有了了然的笑意:“你出让那枚玉蝉,该不会……就是为了筹钱买我这老院子?” “还真被您老给说中了。”陈默也不掩饰,坦然点头。 语气里带着些许心疼,“要不是太想拿下您这院子,我可真舍不得出呢。” 史老闻言,先是轻轻喟叹一声,脸上流露出几分实实在在的惋惜。 其实史老心里想的是:“要是早知道你手里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你直接拿来抵房款啊。” 罢了。 转念他又想通了。 这院子,讲究的是个缘分;宝物,冥冥之中也会自己寻找他的藏主。 一丝释然悄然替代了方才的遗憾。 “爷爷!您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呀?不早了,咱赶紧进去办手续才是正经的!” 身后那年轻男子不耐烦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急躁和不加掩饰的催促。 史老脸色当即一板,带着威严和不满横了自己小孙子一眼。 才重新转向陈默和陆思源,脸上挂回温和的笑意:“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孙子,年纪轻不懂事,二位千万别同他一般见识。” “咱们这就进去把正事办了。” 陈默和陆思源自然不会跟个毛头小子计较,面上保持着微笑,随着史老一同迈步往里走。 那被训斥的小孙子脸上挂不住,却又不敢发作,只能不服气地对着他们几人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才悻悻跟上。 贾六早已备齐了所有需要的证明材料。 这年头也没什么住房贷款,所以手续也没有那么繁琐。 几人按部就班地填写表格、核对信息,过程颇为顺利,直到—— 史老爷子神色庄重地取出了那份纸页泛黄、边缘磨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房地产所有证”,递进了办事窗口。 窗口内的工作人员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同志,原本公事公办的表情在翻开那本极具年代感的产权证明时,骤然凝固。 他低着头,眼神飞快地在证件上扫过,随后抬眼,目光审视地,在史老、陈默以及贾六脸上一一掠过。 “请稍等,”他迅速合上证件,站起身。 “我需要去档案室核对一下相关地籍资料。” 说完,不待众人回应,便握着那份证件快步走向了后面的办公室。 来了! 陈默心头一沉,最不愿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昨夜他反复推敲史老为何笃定过户必有波折? 最大的可能性便是,有人对这套院子志在必得,且早已在关键关节埋下了钉子。 而在房产交易所安插人,无疑是最精准有效的拦截手段。 只要交易启动,便以程序为由阻挠过户,将其扼杀在最后一环。 回头再向史老施压,自然事半功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 就在陆思源都从后面走了过来时,那个工作人员回来了。 他径直走向史老,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歉意,声音却不高不低,足够周围的陈默几人听清: “老先生,实在抱歉。” “您的这套房产,在核验系统档案和原始地籍图纸时,发现产权边界划分与现有登记地图存在模糊地带。” “且档案中缺少关键地块的四邻指界确认签字。” “按照现行房屋交易与土地权属管理要求,这种情况需要先由我局测绘部门会同街道、邻里重新组织现场勘测定界,形成新的补充权属证明材料并完成公示。” “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之后才能办理转让登记。恐怕今天是无法办理过户手续了。” 他的话语流畅,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 第一百零一章 过户2 贾六早早就在房产交易所门口候着了。 远远瞧见陈默一行人走近,他脸上立刻堆起殷勤的笑容迎了上去。 但目光触及陈默身旁的陌生人,贾六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探究,招呼打得依旧热情。 “小陈老板,来了!这位是?” 陆思源面对贾六的态度,与在陈默面前判若两人。 刚刚还挂着傻笑的脸瞬间冷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那副生人勿近的疏离姿态,俨然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贾六对陆思源这做派毫不意外,心头反而咯噔一下,隐隐印证了早前对陈默身份的揣测。 这些天,他私下没少琢磨陈默的来历。 这年轻人待人和气,说话做事都有礼有节,但温润中自带疏离。 贾六第一眼就笃定陈默绝非等闲。 可如此年轻,却能眼都不眨甩出六万块买院子的主儿…… 如今见到陆思源这番姿态,倒像是拼上了缺角的最后一块拼图。 又是个世家子弟? 街道办开证明的过程极为迅速。 现阶段确实无需史老亲自到场。 贾六驾轻就熟地轻松拿到了那张薄纸, 随即三人一同前往位于建国门华夏银行后身的房产交易所。 刚进交易大厅的门,便见史老爷子早已端坐等候,身姿一如既往地硬朗。 史老身后站着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看上去冒冒失失的,神情倨傲,见陈默一行进来,甚至还微微扬了扬下巴。 陈默被他这神情看得莫名其妙。 与此同时,陆思源的目光落到史老身上时,先是一愣,随即瞪圆了眼睛,失声道:“史…史老?…” 他像是骤然回过神,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竟然是您老要出手那院子?” 史老的目光也正惊疑不定地落在陆思源脸上。 认出他身份的刹那,老人心头猛地一沉,微微有些后悔。 怎么是陆家人! 他正是看中了陈默本人气质方正沉稳,全无世家子弟惯有的浮夸跋扈。 谈吐间有几分书香门第养出的清朗书卷气,觉得颇为投缘,像是能替他那套院子觅得个好归宿的模样,才下定决心卖给陈默的。 可谁曾想,兜兜转转,这院子终究还是沾了陆家的边? 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咬咬牙直接卖了。 陈默注意到史老在认出陆思源后便蹙起了眉头。 他心里大概也猜到史老在想什么,连忙快走两步上前,解释道: “史老,这位是我一个好哥们儿,我今天特意拉他来陪陪我,免得过户时横生枝节。” “您放心,这院子,千真万确是过户到我陈默个人名下的。” 这番话落地,史老紧皱的眉头果然舒展了一些。 但他的目光并未立刻从陆思源身上移开,反而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探究,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那只玉蝉,送给自家长辈了?” 其实陆思源早从几人的表情交换中嗅出些异样。 于是他脸上堆起惯有的热情笑容,回答道:“还没呢史老!这不老爷子的生辰还没到么?正好多把玩几天。” 他嘴上应着,心里却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 怪不得故宫后头、位置绝佳、占地两千多平米的老院子,能轮得到自己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堂弟手里! 人家屋主压根儿就不想卖给像陆家这样的人家。 “而且啊,史老,您绝对想不到。” 陆思源顺势就把陈默推了出来。 “我这枚玉蝉啊,就是从陈默那拿到的。” “哦?!”史老猛地转头看向陈默,声音都微微扬起,“竟是你出让的那枚玉蝉?” 陈默也是一怔,不清楚史老是如何知晓玉蝉之事的。“史老见过那枚玉蝉?” 史老看着陈默,眼中有了了然的笑意:“你出让那枚玉蝉,该不会……就是为了筹钱买我这老院子?” “还真被您老给说中了。”陈默也不掩饰,坦然点头。 语气里带着些许心疼,“要不是太想拿下您这院子,我可真舍不得出呢。” 史老闻言,先是轻轻喟叹一声,脸上流露出几分实实在在的惋惜。 其实史老心里想的是:“要是早知道你手里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你直接拿来抵房款啊。” 罢了。 转念他又想通了。 这院子,讲究的是个缘分;宝物,冥冥之中也会自己寻找他的藏主。 一丝释然悄然替代了方才的遗憾。 “爷爷!您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呀?不早了,咱赶紧进去办手续才是正经的!” 身后那年轻男子不耐烦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急躁和不加掩饰的催促。 史老脸色当即一板,带着威严和不满横了自己小孙子一眼。 才重新转向陈默和陆思源,脸上挂回温和的笑意:“这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孙子,年纪轻不懂事,二位千万别同他一般见识。” “咱们这就进去把正事办了。” 陈默和陆思源自然不会跟个毛头小子计较,面上保持着微笑,随着史老一同迈步往里走。 那被训斥的小孙子脸上挂不住,却又不敢发作,只能不服气地对着他们几人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才悻悻跟上。 贾六早已备齐了所有需要的证明材料。 这年头也没什么住房贷款,所以手续也没有那么繁琐。 几人按部就班地填写表格、核对信息,过程颇为顺利,直到—— 史老爷子神色庄重地取出了那份纸页泛黄、边缘磨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房地产所有证”,递进了办事窗口。 窗口内的工作人员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同志,原本公事公办的表情在翻开那本极具年代感的产权证明时,骤然凝固。 他低着头,眼神飞快地在证件上扫过,随后抬眼,目光审视地,在史老、陈默以及贾六脸上一一掠过。 “请稍等,”他迅速合上证件,站起身。 “我需要去档案室核对一下相关地籍资料。” 说完,不待众人回应,便握着那份证件快步走向了后面的办公室。 来了! 陈默心头一沉,最不愿看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昨夜他反复推敲史老为何笃定过户必有波折? 最大的可能性便是,有人对这套院子志在必得,且早已在关键关节埋下了钉子。 而在房产交易所安插人,无疑是最精准有效的拦截手段。 只要交易启动,便以程序为由阻挠过户,将其扼杀在最后一环。 回头再向史老施压,自然事半功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几分。 就在陆思源都从后面走了过来时,那个工作人员回来了。 他径直走向史老,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歉意,声音却不高不低,足够周围的陈默几人听清: “老先生,实在抱歉。” “您的这套房产,在核验系统档案和原始地籍图纸时,发现产权边界划分与现有登记地图存在模糊地带。” “且档案中缺少关键地块的四邻指界确认签字。” “按照现行房屋交易与土地权属管理要求,这种情况需要先由我局测绘部门会同街道、邻里重新组织现场勘测定界,形成新的补充权属证明材料并完成公示。” “至少需要一个月时间……之后才能办理转让登记。恐怕今天是无法办理过户手续了。” 他的话语流畅,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 第一百零二章 过户3 平心而论,那业务员给出的理由听起来简直天衣无缝! 法规条文用得严丝合缝,几乎堵死了所有辩驳的缝隙。 就在这压抑的气氛中…… “那……那什么,这位同志!” 贾六带着浓重京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他一个箭步抢前面,脸上堆着笑,从自己那随身带着革皮包里“哗啦”一下掏出一沓纸张! “同志您看看!这个!产权四邻签字确认书!” 贾六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把握。 “严格按照那院子的实际界限,左邻右舍,前院后墙,一家都没漏!” “白纸黑字,姓名、门牌号写得清清楚楚,上面还都按着红指头印儿呐!” 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都激动地飞溅出来了。 “您要觉得哪里不妥当,我这就去,立马把这几家街坊邻居都给您请过来!” “咱们当面,再给您按一回手印,您现场挨个比对一下。” 那男营业员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的职业假笑瞬间凝固。 就连陈默等人都一脸错愕。 这一手……绝了! 在这一刻,陈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贾六,真他妈是个人才啊! 这要是放到后世房地产中介圈子里,那妥妥的销冠啊! 那营业员僵硬的表情只维持了短短几秒,迅速调整后,板着脸接过贾六递来的证明材料。 然后一字一句地仔细查看,想在其中找到点漏洞。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只剩下营业员翻动纸张的哗哗声。 贾六此刻腰杆挺得笔直,但那微眯的眼缝里闪着锐利的光。 心里想着: 哼!真当你贾六爷在这四九城儿是白混饭吃的? 十天前,就为了这几个签名,老子腿都要跑断了,嘴皮子也磨破了。 挨家挨户陪着笑脸,烟散了多少盒,鸡蛋红糖又许出去多少份,儿才把这签字按全乎了! 今天谁也不能阻止他拿这大几百块的提成! 这单要是成了,嘿嘿,以后咱贾六儿在这行当里,也得是顶尖的了! 一片死寂中。 陆思源悄悄用肩膀碰了碰陈默,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我去……兄弟,你哪儿找的房牙子,神了啊!” “呵,大街上找的,三轮车师傅给介绍的。” 陈默也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贾六顶了上去。 他都做好硬钢的准备了。 营业员把那几份按着红手印的证明翻来覆去地看。 额角渗出的冷汗,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没找到什么漏洞,但是又没法给陈默办理过户。 见营业员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史老那年轻孙子有些不耐烦了。 他上前猛地一拍柜台,嗓门拔得老高: “喂!我说你们房管所是怎么做事的?既然材料齐全,你还磨蹭什么?赶紧办啊!” “就是,这位同志,”贾六也凑上前,脸上的假笑已经快绷不住了。 “您现在还有什么问题,您说出来,我来解决。” 营业员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此时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他就是个小小的营业员,这个院子是科长重点关注的。 科长说不给过户不给办,他只能按科长的意思处理。 现在人家手续齐全,他如同被架在火上烤,进退两难。 早知道,找个更绝户的理由就好了,他心里追悔莫及。 站在后面一直冷眼旁观的陆思源都看不下去了。 多打点事儿,看这营业员窝囊废的摸样。 陆思源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踱到柜台边。 他没有像旁人那样急躁或质问,只是微微倾身,以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声量说: “谁指使你卡这套院子,我不关心……” 营业员愕然抬头,正对上陆思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陆思源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慢条斯理地接着说: “你现在,只管安心去找你们安所长。就告诉他……” 陆思源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 “陆雪松的弟弟要买这座院子。或者……” “说,陆、志、鸿。” “你只要照实说,”陆思源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办事员。 “我保证,你非但没事,今天这事儿办好了……说不得还有‘嘉奖’。” 最后这话,陆思源说的时候并没有特意压低声音。 就在旁边的贾六、史老跟陈默都听见了。 “您……您几位稍候!” 说着就站起身,往后面的办公区跑去。 80年代初,一个区级房管所的核心权力通常由两位科长把持: 民房科科长主管私人产权房屋的登记、交易、纠纷处理; 公房科科长则管理国家直管公房的分配、租赁、维护。 这两大实权科室,以及全所的行政事务,统归一位房管所所长领导。 而这位安所长,与陈默那位尚未真正见过面的生父陆志鸿,早年确有过交情。 所以陆思源才敢这么跟办事员说话。 陈默站在一旁,将陆思源所做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走到陆思源身边,言语中带着一份真诚:“辛苦了。” 陆思源浑不在意地一摆手,脸上又挂回了那副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嗨,跟我还客气这个?再说了,我借的又不是自个儿的名头,狐假虎威罢了。” 他语气轻松,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这个小堂弟怕是不知道,陆志鸿这个名字在京城是个什么地位。 这次,营业员回来的速度极快。 他在前面恭敬地引着路。 他身后,跟着一位身材微胖,穿着灰色中山装,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 那人一踏进交易大厅,目光便精准地锁定了陆思源。 脸上瞬间堆起十二分的热情,几步抢上前,双手就伸了过来: “哎呦!陆同志!稀客稀客!你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安所长握着陆思源的手用力晃了晃,语气相当热情。 “安所长,您好。”陆思源此刻仿佛换了个人。 他笑容温煦得体,俨然一副受过良好家教的模样。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陪我‘亲’堂弟。” 他侧身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陈默,“来办个过户手续。 ”材料都齐备,就是流程上……好像卡住了点,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点小误会。” 安所长的眼睛直直地射在陈默身上。 神色有一丝疑惑。 这是陆思源的那位亲堂弟? 第一百零二章 过户3 平心而论,那业务员给出的理由听起来简直天衣无缝! 法规条文用得严丝合缝,几乎堵死了所有辩驳的缝隙。 就在这压抑的气氛中…… “那……那什么,这位同志!” 贾六带着浓重京腔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他一个箭步抢前面,脸上堆着笑,从自己那随身带着革皮包里“哗啦”一下掏出一沓纸张! “同志您看看!这个!产权四邻签字确认书!” 贾六的声音里带着十足的把握。 “严格按照那院子的实际界限,左邻右舍,前院后墙,一家都没漏!” “白纸黑字,姓名、门牌号写得清清楚楚,上面还都按着红指头印儿呐!” 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都激动地飞溅出来了。 “您要觉得哪里不妥当,我这就去,立马把这几家街坊邻居都给您请过来!” “咱们当面,再给您按一回手印,您现场挨个比对一下。” 那男营业员仿佛被施了定身咒,脸上的职业假笑瞬间凝固。 就连陈默等人都一脸错愕。 这一手……绝了! 在这一刻,陈默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贾六,真他妈是个人才啊! 这要是放到后世房地产中介圈子里,那妥妥的销冠啊! 那营业员僵硬的表情只维持了短短几秒,迅速调整后,板着脸接过贾六递来的证明材料。 然后一字一句地仔细查看,想在其中找到点漏洞。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只剩下营业员翻动纸张的哗哗声。 贾六此刻腰杆挺得笔直,但那微眯的眼缝里闪着锐利的光。 心里想着: 哼!真当你贾六爷在这四九城儿是白混饭吃的? 十天前,就为了这几个签名,老子腿都要跑断了,嘴皮子也磨破了。 挨家挨户陪着笑脸,烟散了多少盒,鸡蛋红糖又许出去多少份,儿才把这签字按全乎了! 今天谁也不能阻止他拿这大几百块的提成! 这单要是成了,嘿嘿,以后咱贾六儿在这行当里,也得是顶尖的了! 一片死寂中。 陆思源悄悄用肩膀碰了碰陈默,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我去……兄弟,你哪儿找的房牙子,神了啊!” “呵,大街上找的,三轮车师傅给介绍的。” 陈默也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贾六顶了上去。 他都做好硬钢的准备了。 营业员把那几份按着红手印的证明翻来覆去地看。 额角渗出的冷汗,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没找到什么漏洞,但是又没法给陈默办理过户。 见营业员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史老那年轻孙子有些不耐烦了。 他上前猛地一拍柜台,嗓门拔得老高: “喂!我说你们房管所是怎么做事的?既然材料齐全,你还磨蹭什么?赶紧办啊!” “就是,这位同志,”贾六也凑上前,脸上的假笑已经快绷不住了。 “您现在还有什么问题,您说出来,我来解决。” 营业员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此时真的是有苦说不出。 他就是个小小的营业员,这个院子是科长重点关注的。 科长说不给过户不给办,他只能按科长的意思处理。 现在人家手续齐全,他如同被架在火上烤,进退两难。 早知道,找个更绝户的理由就好了,他心里追悔莫及。 站在后面一直冷眼旁观的陆思源都看不下去了。 多打点事儿,看这营业员窝囊废的摸样。 陆思源站起身,步履从容地踱到柜台边。 他没有像旁人那样急躁或质问,只是微微倾身,以一种近乎于耳语的声量说: “谁指使你卡这套院子,我不关心……” 营业员愕然抬头,正对上陆思源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陆思源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几分,慢条斯理地接着说: “你现在,只管安心去找你们安所长。就告诉他……” 陆思源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 “陆雪松的弟弟要买这座院子。或者……” “说,陆、志、鸿。” “你只要照实说,”陆思源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办事员。 “我保证,你非但没事,今天这事儿办好了……说不得还有‘嘉奖’。” 最后这话,陆思源说的时候并没有特意压低声音。 就在旁边的贾六、史老跟陈默都听见了。 “您……您几位稍候!” 说着就站起身,往后面的办公区跑去。 80年代初,一个区级房管所的核心权力通常由两位科长把持: 民房科科长主管私人产权房屋的登记、交易、纠纷处理; 公房科科长则管理国家直管公房的分配、租赁、维护。 这两大实权科室,以及全所的行政事务,统归一位房管所所长领导。 而这位安所长,与陈默那位尚未真正见过面的生父陆志鸿,早年确有过交情。 所以陆思源才敢这么跟办事员说话。 陈默站在一旁,将陆思源所做的一切尽收眼底。 他走到陆思源身边,言语中带着一份真诚:“辛苦了。” 陆思源浑不在意地一摆手,脸上又挂回了那副惯常的玩世不恭的笑容。 “嗨,跟我还客气这个?再说了,我借的又不是自个儿的名头,狐假虎威罢了。” 他语气轻松,但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他这个小堂弟怕是不知道,陆志鸿这个名字在京城是个什么地位。 这次,营业员回来的速度极快。 他在前面恭敬地引着路。 他身后,跟着一位身材微胖,穿着灰色中山装,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的中年男人。 那人一踏进交易大厅,目光便精准地锁定了陆思源。 脸上瞬间堆起十二分的热情,几步抢上前,双手就伸了过来: “哎呦!陆同志!稀客稀客!你来怎么也不提前知会一声?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安所长握着陆思源的手用力晃了晃,语气相当热情。 “安所长,您好。”陆思源此刻仿佛换了个人。 他笑容温煦得体,俨然一副受过良好家教的模样。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陪我‘亲’堂弟。” 他侧身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陈默,“来办个过户手续。 ”材料都齐备,就是流程上……好像卡住了点,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点小误会。” 安所长的眼睛直直地射在陈默身上。 神色有一丝疑惑。 这是陆思源的那位亲堂弟? 第一百零三章 奔跑 不过这都不重要。 安所长现在也不准备深究,先赶紧兑付完眼前的事儿。 “哦?还有这种事儿?”安所长眉头一皱,立刻转向旁边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营业员小吴身上。 声音陡然带上官威,“小吴!怎么回事?手续齐全为什么不给办?这不是耽误事儿吗!” 小吴腰弯的更低了,声音却异常清晰流畅地回答道: “报告所长!是之前发现这套院子的原始地契在边界划分上存在一点历史遗留的模糊地带,所以按规定需要补充四邻指界确认材料。” 他语速加快,“不过……这几位同志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所有邻居证明材料,材料完整有效!刚才已经复核无误,马上就可以办理过户登记了!” “嗯!”安所长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重新挂上和煦的笑容。 对着陆思源和陈默方向朗声道,“这就对了嘛!手续齐全就该特事特办,效率优先!小吴,立刻去办!一定要让群众满意,不能让人民群众等急了!” 陈默对眼前这官腔十足的寒暄场面毫无兴趣,更不需要那位安所长多余的关注。 十分不讲义气的留陆思源一个人应酬。 他径直走到柜台前,将早已准备好的个人身份材料递给小吴。 “同志,这是我的材料。” “哎!好!好!您稍等,马上就好!”小吴接过材料,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手脚麻利得前所未有。 接下来的流程快得令人咋舌。 小吴几乎是跑着穿梭于各个盖章环节,效率奇高。 更让陈默有些意外的是,在最终核定房产面积时。 小吴不仅将史老院子本身的面积清晰标注,甚至还“顺手”将紧邻院墙外那几块长期无人认领,杂草丛生的狭小边角地(加起来约莫几十平米)。 也一并划入了新房产证的附图范围,并在备注里含糊地标注为“历史形成院落附属用地”。 陈默看着那新添的几乎算是白捡的面积,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个年代,人脉与权势,果然是无往不利的通行证。 要不然就这几十平米的界定都要废好一番功夫。 很好,现在产权面积越清晰,以后他改造的时候就越好办。 当那份墨迹未干,盖着鲜红公章的《房屋所有权证》被小吴双手恭敬地递到陈默手中时。 陆思源还在那边陪着安所长,言笑晏晏地聊着“家父近来身体尚好”之类的场面话。 陈默低头,指尖摩挲着房产证上那还带着油墨温度的纸张,感受着字里行间的份量。 京城,故宫之畔,两千余平米的四合院。 此刻,真正落入了他的名下。 陈默这边手续一办妥,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打断还在跟安所长客套寒暄的陆思源。 “走了!” 安所长热情地将众人送出房管所。 陈默带着众人前往不远处的华夏银行。 在建国门华夏银行肃静的柜台前,陈默取出早已备好的存单和现金。 六万块巨款,被利落地转入史老爷子指定的账户。 当那张代表着六万元人民币数额的新存单或银行回执单据,被柜员郑重地推到史老爷子面前时。 站在他身后的小孙子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单据上那一长串令人眩晕的数字,喉头无意识地滚动了几下,连呼吸都屏住了。 眼睛咕噜噜地转。 一切尘埃落定 交割完毕,陈默郑重地与史老握手告别:“史老,款已两清。十日后,我静候您交房。” “好,好。”史老收好凭证,脸上带着了却一桩大事的释然,但也有一丝对祖宅的眷恋,“十日后见。” 送走史老,陈默转向早已在旁边搓着手,强压兴奋的贾六。 干脆利落地拍到贾六手里一沓大团结。 陈默特地多给了贾六一百块钱。 报答他之前的付出。 贾六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脸上瞬间笑开了花。 “陈老板!您这气魄!我贾六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够痛快!以后用得着我贾六的地方,您尽管言语!” 他贾六,今天真的做成了一笔天大的买卖! 其实此刻,陈默表面平静,内心却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激荡不已。 不过他没有表露分毫。 告别完众人。 陈默与陆思源两人谁也没提开车,就这么并排着,步履不快也不慢,沿着路边的人行道,一路向西走去。 正值傍晚时分,建国门大街车流稀少,天光将落。 晚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拂着。 陆思源难得安静。 而陈默,则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紫禁城的方向。 良久,陆思源率先打破沉默。 “小默,这下,能带我去看看那个院子了。” “走!”陈默应声干脆。 然而令陆思源错愕的是,陈默嘴里说着“走”,身体却猛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径直掉头,朝着来路,也就是停车的地方快步走去。 “哎?”陆思源愣住了,一脸茫然地跟着陈默掉头,“啥意思啊这是?方向反了?” “有车不坐,难道要走过去吗?” 陈默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难得生动的促狭笑意。 “嘿!你小子!”陆思源反应过来,被气笑了,捶了陈默肩膀一拳,“耍我呢是?” 陈默笑着往前走,一边补充道:“等会儿看完院子,找地方吃饭,我请客!” 陆思源眼睛一亮,嘿嘿笑道:“嗬!这感情好!哥哥我今天可算在你这儿蹭上第二顿好的了!” “这不算蹭,”陈默收敛了玩笑,语气认真了些,“这两天你都出力不少,答谢你的。” 其实此刻,一股强烈的思乡之情,悄然漫过陈默的心头。 办成这么大的事儿,却没办法跟自己老婆分享。 让陈默无比想念,自己媳妇温柔的笑靥,思念孩子们稚嫩的呼唤。 上辈子他连家都没有! 到哪都像是在漂泊。 但是这辈子,他可是有家的! 这种感觉,让陈默几乎想直接坐火车回家。 但……他强压住了。 等真正拿到院子的钥匙以后在回去。 这几日在京滞留,他打算去正式拜会陆家父母。 血缘是断不开的羁绊,一味躲避终非长久之计。 他要趁这个时机,将京城必须处理的事务一并了结。 他就可以安心回去,沉心静气地复习备考。 等高考完,带着一家老小正式迁入这座千年古都…… 想到此处,一股滚烫的激流骤然冲上胸腔,陈默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下一刻,在陆思源懵然不解的目光注视下。 向来沉稳得不像个年轻人的陈默,竟然毫无征兆地迈开双腿,就在这建国门大街宽阔的马路边上,轻轻小跑了起来。 步子不大,速度也不快。 可这举动与他那身沉稳的气度、与他内里那个历经两世沧桑的灵魂,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巨大的喜悦和夙愿得偿的激动,替代掉了他的沉稳与内敛。 在这个瞬间,他只想做回一个纯粹的二十岁青年。 毕竟—— 那座凝聚着历史底蕴、雕梁玉栋的院子,承载了他前世执念与今生壮志的两千平米天地,终于完完全全、真真切切地,属于了他。 这绝非终点。 这是一个由他亲手落笔, 更加波澜壮阔的新篇章的扉页! 第一百零三章 奔跑 不过这都不重要。 安所长现在也不准备深究,先赶紧兑付完眼前的事儿。 “哦?还有这种事儿?”安所长眉头一皱,立刻转向旁边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的营业员小吴身上。 声音陡然带上官威,“小吴!怎么回事?手续齐全为什么不给办?这不是耽误事儿吗!” 小吴腰弯的更低了,声音却异常清晰流畅地回答道: “报告所长!是之前发现这套院子的原始地契在边界划分上存在一点历史遗留的模糊地带,所以按规定需要补充四邻指界确认材料。” 他语速加快,“不过……这几位同志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所有邻居证明材料,材料完整有效!刚才已经复核无误,马上就可以办理过户登记了!” “嗯!”安所长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重新挂上和煦的笑容。 对着陆思源和陈默方向朗声道,“这就对了嘛!手续齐全就该特事特办,效率优先!小吴,立刻去办!一定要让群众满意,不能让人民群众等急了!” 陈默对眼前这官腔十足的寒暄场面毫无兴趣,更不需要那位安所长多余的关注。 十分不讲义气的留陆思源一个人应酬。 他径直走到柜台前,将早已准备好的个人身份材料递给小吴。 “同志,这是我的材料。” “哎!好!好!您稍等,马上就好!”小吴接过材料,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手脚麻利得前所未有。 接下来的流程快得令人咋舌。 小吴几乎是跑着穿梭于各个盖章环节,效率奇高。 更让陈默有些意外的是,在最终核定房产面积时。 小吴不仅将史老院子本身的面积清晰标注,甚至还“顺手”将紧邻院墙外那几块长期无人认领,杂草丛生的狭小边角地(加起来约莫几十平米)。 也一并划入了新房产证的附图范围,并在备注里含糊地标注为“历史形成院落附属用地”。 陈默看着那新添的几乎算是白捡的面积,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个年代,人脉与权势,果然是无往不利的通行证。 要不然就这几十平米的界定都要废好一番功夫。 很好,现在产权面积越清晰,以后他改造的时候就越好办。 当那份墨迹未干,盖着鲜红公章的《房屋所有权证》被小吴双手恭敬地递到陈默手中时。 陆思源还在那边陪着安所长,言笑晏晏地聊着“家父近来身体尚好”之类的场面话。 陈默低头,指尖摩挲着房产证上那还带着油墨温度的纸张,感受着字里行间的份量。 京城,故宫之畔,两千余平米的四合院。 此刻,真正落入了他的名下。 陈默这边手续一办妥,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打断还在跟安所长客套寒暄的陆思源。 “走了!” 安所长热情地将众人送出房管所。 陈默带着众人前往不远处的华夏银行。 在建国门华夏银行肃静的柜台前,陈默取出早已备好的存单和现金。 六万块巨款,被利落地转入史老爷子指定的账户。 当那张代表着六万元人民币数额的新存单或银行回执单据,被柜员郑重地推到史老爷子面前时。 站在他身后的小孙子眼珠子瞬间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单据上那一长串令人眩晕的数字,喉头无意识地滚动了几下,连呼吸都屏住了。 眼睛咕噜噜地转。 一切尘埃落定 交割完毕,陈默郑重地与史老握手告别:“史老,款已两清。十日后,我静候您交房。” “好,好。”史老收好凭证,脸上带着了却一桩大事的释然,但也有一丝对祖宅的眷恋,“十日后见。” 送走史老,陈默转向早已在旁边搓着手,强压兴奋的贾六。 干脆利落地拍到贾六手里一沓大团结。 陈默特地多给了贾六一百块钱。 报答他之前的付出。 贾六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脸上瞬间笑开了花。 “陈老板!您这气魄!我贾六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够痛快!以后用得着我贾六的地方,您尽管言语!” 他贾六,今天真的做成了一笔天大的买卖! 其实此刻,陈默表面平静,内心却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激荡不已。 不过他没有表露分毫。 告别完众人。 陈默与陆思源两人谁也没提开车,就这么并排着,步履不快也不慢,沿着路边的人行道,一路向西走去。 正值傍晚时分,建国门大街车流稀少,天光将落。 晚风带着些许凉意吹拂着。 陆思源难得安静。 而陈默,则将目光投向远处的紫禁城的方向。 良久,陆思源率先打破沉默。 “小默,这下,能带我去看看那个院子了。” “走!”陈默应声干脆。 然而令陆思源错愕的是,陈默嘴里说着“走”,身体却猛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径直掉头,朝着来路,也就是停车的地方快步走去。 “哎?”陆思源愣住了,一脸茫然地跟着陈默掉头,“啥意思啊这是?方向反了?” “有车不坐,难道要走过去吗?” 陈默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难得生动的促狭笑意。 “嘿!你小子!”陆思源反应过来,被气笑了,捶了陈默肩膀一拳,“耍我呢是?” 陈默笑着往前走,一边补充道:“等会儿看完院子,找地方吃饭,我请客!” 陆思源眼睛一亮,嘿嘿笑道:“嗬!这感情好!哥哥我今天可算在你这儿蹭上第二顿好的了!” “这不算蹭,”陈默收敛了玩笑,语气认真了些,“这两天你都出力不少,答谢你的。” 其实此刻,一股强烈的思乡之情,悄然漫过陈默的心头。 办成这么大的事儿,却没办法跟自己老婆分享。 让陈默无比想念,自己媳妇温柔的笑靥,思念孩子们稚嫩的呼唤。 上辈子他连家都没有! 到哪都像是在漂泊。 但是这辈子,他可是有家的! 这种感觉,让陈默几乎想直接坐火车回家。 但……他强压住了。 等真正拿到院子的钥匙以后在回去。 这几日在京滞留,他打算去正式拜会陆家父母。 血缘是断不开的羁绊,一味躲避终非长久之计。 他要趁这个时机,将京城必须处理的事务一并了结。 他就可以安心回去,沉心静气地复习备考。 等高考完,带着一家老小正式迁入这座千年古都…… 想到此处,一股滚烫的激流骤然冲上胸腔,陈默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下一刻,在陆思源懵然不解的目光注视下。 向来沉稳得不像个年轻人的陈默,竟然毫无征兆地迈开双腿,就在这建国门大街宽阔的马路边上,轻轻小跑了起来。 步子不大,速度也不快。 可这举动与他那身沉稳的气度、与他内里那个历经两世沧桑的灵魂,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巨大的喜悦和夙愿得偿的激动,替代掉了他的沉稳与内敛。 在这个瞬间,他只想做回一个纯粹的二十岁青年。 毕竟—— 那座凝聚着历史底蕴、雕梁玉栋的院子,承载了他前世执念与今生壮志的两千平米天地,终于完完全全、真真切切地,属于了他。 这绝非终点。 这是一个由他亲手落笔, 更加波澜壮阔的新篇章的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