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真团宠,少帅偏爱到极致》 第1章 阿弥陀佛要个电话 程牧昀是历史上着名的疯癫少帅。 展开讲讲,他其实是死了老婆之后才疯,他老婆是个极其张扬热烈的富家小姐,被程牧昀的管家放火烧死了,然后他就疯了,变成一个不折不扣、杀人如麻的大魔王。 为什么对他这么了解? 还不是因为许灼华是个颜控,高中课本上只有一张他的照片,黑白照,简直如天神降临,许灼华一眼就爱上。 上大学后,学历史的许灼华各处搜罗关于程牧昀的野史,对他的事迹有种几近疯狂的向往。 但是向往归向往,许灼华敢对天发誓,她从来没想穿越到军阀割据的时期啊! 更不想遇到程牧昀这个大魔王,更不想成为他的未婚妻啊喂! …… 许灼华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油腻腻的大胖脸。 她尖叫着推开,一脚踢在某处柔软的地方。 那张油腻恶心的脸突然尖叫着离开,她慌忙从地上起身。 才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是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 青石白瓦,郁葱大树,阳光斑驳,古色古香,不像是现代的建筑。 一阵风吹来,她抬手挡住,猛然发现现在的温度,根本不是寒冬,这双粗糙干裂的手也不是自己的。 许灼华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充斥着怒骂声,一只肿胖的手向她飞来。 她伸手挡住,一把推开,气愤地说:“干什么!想打人!” 这才看清,胖手的主人是个油腻腻的大胖和尚,穿着藏青色的僧袍,肚子挺得飞起,头上光秃秃,一根头发都没有,还有六个圆圆的戒疤。 胖和尚没占到便宜,破口大骂:“死妮子,居然敢还手,是不是皮痒了,想尝尝戒鞭的滋味?”说着,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去找鞭子。 许灼华身处一个破旧的院子里,旁边是一口破井,上面还有滚轮和绳子,她的脚下是被打翻的水桶。 她看着水面倒映出来的自己,愣住。 那不是她的脸,是一张青葱少女的脸,稚气未脱,眉眼倒是漂亮可人,只是一身灰扑扑的藏蓝色长衫,脸上带着泪痕,凭空多了三分苦相。 原主的记忆涌进许灼华的脑袋。 许恕华,清末民初生人,许家大小姐,但,却是领养的大小姐。 地主许老财晚年得女,孩子刚生下来,来了一个云游道士,说孩子一生衣食无忧,但是一生伴随灾祸,容易被小人纠缠,需要去修行,驱除罪恶。 许老财不舍得自家的宝贝女儿去尼姑庵受罪,就找了一个替身。 生辰八字跟小姐一样的许灼华,被地主收为养女,下人尊她为大小姐,好吃好喝养到十二岁,然后被扔进了寺庙里为二小姐祈福消灾。 刚开始还不错,因为许老财给寺庙捐了一大笔香油钱,许恕华只需要负责诵经念佛就行,衣食皆由许宅提供,寺庙的方丈对她还算亲和上心。 但是好景不长,四年后,许二小姐留洋去了,许老财觉得本国的鬼管不了外国的人,又加上现在流年不利,经常打仗,军阀割据,地主家的余粮也不多。 许家就停止捐献香油钱。 见许恕华成了没人要的,方丈对她不上心了,老尼姑们就开始欺负她,什么脏活都给许灼华,稍有不满,就拳打脚踢。 这些欺压许恕华也受得了,她知道自己是假的大小姐,现在无依无靠,非常害怕被赶出尼姑庵,毕竟这个时候出去就会被吃掉,骨头渣都不剩。 今天打水的时候,这个色心未戒的胖和尚抱住许恕华就要上嘴,许恕华气性也大,一瞬间抽了过去,被现在的许灼华捡了个漏。 所以许灼华穿越了,从灯火通明的抢救室里,到了破旧寺庙里,成了一个戴罪修行的尼姑!? 她死在新年的第一夜,二十岁,历史系的未来之星,放寒假的时候,因为传染流感,高烧四十度,不治身亡…… 幸好上天给了她一个重开的机会。 但貌似也跟天崩开局差不多,原主是冒牌大小姐,还是替身大小姐? 饶是许灼华平时爱看点穿越小说,也说不上来原主的身份到底算什么。 许灼华看着布满老茧的手,忍不住惋惜,这么漂亮一个女孩,却被扔进了尼姑庵里,被丑和尚亲了一口,就气死了,也是够委屈的。 胖和尚找来了一根长长的戒鞭,抬起手就要打,许灼华一个转身,躲了过去。 胖和尚更气愤了,“死妮子,你还敢躲!” 许灼华回道:“为什么不躲,难不成等着你打到我身上?” 胖和尚迈着肥胖的小腿,笨拙跑来,举起手中的戒鞭,“还敢顶嘴?” 这胖和尚认真起来,原主的小身板肯定招架不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许灼华一溜小跑,打开了院门,没想到门外还守着一个老尼姑。 她认出来了,这就是经常欺负许灼华的老尼姑静怀,又瘦又小,皮肤糙黄,活像一块老姜。 尼姑庵常年靠寺庙接济,本来就连饭都吃不饱,加上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现在外面乱得很,没人来尼姑庵烧香。 尼姑庵明面上是尼姑庵,其实早就变成的了寺庙男人的“后花园”。 一点香油钱,就能换一夜春宵。 静怀一看许灼华跑了出来,就要抓住她,却被许灼华灵巧地避开她干枯的手。 “静怀,她要是跑了,今日的事就成不了,你想要的香油钱一分也别想拿到。”胖和尚气喘吁吁地喊道。 静怀一听,没钱,那可不行,连忙去追许灼华。 许灼华慌不择路,又是跑又是钻,终于看见一间开着门的禅房,想着里面肯定有人,就跑了过去。 身后的两人穷追不舍,她也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人,就钻进了供桌下面,用桌布挡住了自己。 和尚和尼姑二人追上了,歪头歪脑地进来,看了一眼禅房内的人,吓得瑟瑟缩缩地走了。 程牧昀跪坐在蒲团上,正在静心,许灼华这么一闹,他的心彻底静不下去了。 心底莫名升腾起来一丝烦躁,这次来东州,本来就时间紧急,谁知道被一场大雨逼得留宿在寺庙。 上一刻还对着堂前的菩萨祷告,就被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尼姑扰乱了禅心。 程牧昀摸向腰间的手枪,看了一眼面前的菩萨像,终是把骤起的杀心按了下去。 藏在桌子底下的许灼华,听见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他们走了,你出来。” 许灼华探出脑袋,迎面看见一张帅气逼人的脸,五官精致,飘逸的丹凤眼添了几分疏离,身着笔挺的军装,跪坐在蒲团上,如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峰。 那双疏离淡漠的丹凤眼,正盯着她。 脑子里轰然炸开,一朵烟花炸开,然后簌簌落下。 许灼华脑门一热,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要个电话。” 男人没听懂许灼华的话,疑惑地挑起眉毛。 清冷道:“什么意思?” 许灼华意识到他听不懂,说道:“阿弥陀佛,谢谢施主。” 男人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但是眼神中的寒光没有减退一分,“你是谁?” 许灼华是新时代的大学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花呗没还完。 “咳咳,我说谢谢你,”许灼华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和土,“你长得不错,挺帅的,我走了。” 她本来打算趁胖和尚和静怀不注意,悄悄溜走,可刚迈出房门,就看到胖和尚那圆滚滚的身影和静怀略显焦急的神情在不远处晃动,他们似乎正四处搜寻着她的踪迹。 许灼华心中一紧,默默退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将外面的危险暂时隔绝。 “帅哥,我在你这里再躲一会儿,谢谢。”许灼华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歉意。 穿着军装的男人突然从蒲团上起身,他迈着长腿,一步步逼近许灼华。 男人长得太帅了,这种帅气甚至让许灼华忽略掉了他脸上那严肃的表情。 她不禁有些失神,直到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胆子真大,不知道我是谁?” 他将许灼华逼退到门板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许灼华愣住了,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寻记忆,一无所获。 她抬头,对上男人那双清冷俊逸的眸子,眸中藏着无尽的寒意,却又透出一丝玩弄的意味。 许灼华对上男人的眼睛,朗声回答道:“阿弥陀佛,不知道。” 她的声音并不害怕,反而带着傲气,勾起了男人的兴致。 “你的胆子真大,还没有哪个女人敢直视我的眼睛。” 男人嘴角带着笑意,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是神经病吗?”许灼华忍住想。 但是转念一想,这里是旧社会,军阀割据的乱世,穿着军装的人就是土皇帝,手上沾着人血,不禁有些害怕。 许灼华的情绪被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他伸出手轻轻触摸许灼华的脸,压低声音说道:“既然你自己送上门,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便一口吻在了许灼华柔软的唇上。 第2章 杀人狂魔程牧昀 这个吻霸道又窒息,撕咬研磨,带着不容拒绝的疯狂。 他的手停在许灼华的腰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撩拨起似有若无的暧昧。 许灼华前世是个清纯的女大学生,原主是个清水芙蓉的清心小尼姑,无论是哪个身体,都没有摸过男人一根手指头,现在却在被强!吻! 若是原主在这里,恐怕又要气死一次了? 男人把许灼华的两只手腕都掐在手中,把人抵在门上,不断地加深这个霸道的吻。 痴缠。 吞咽。 强势暧昧。 许灼华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呼吸急促,软软倒在男人的怀里,他才渐渐脱离。 看着怀里的人正急促地喘息,男人笑了笑,说道:“程牧昀。” 许灼华懵懵的,靠在门板上,被男人圈在怀里,“啊?” 男人的笑意更浓了,“程牧昀,我的名字。” 许灼华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反应过来,随即睁大眼睛。 程牧昀!他死了老婆没有? 万一是死了老婆的程牧昀,那她就完蛋了,刚从一个火坑里跳出来,马不停蹄跳进更大的火坑。 程牧昀对许灼华的反应很满意,后退一步,双手插兜,看着双眼呆滞的人。 许灼华生得漂亮,早年吃得也好,宽大臃肿的长衫也遮不住她婀娜多姿的身材,一双眼睛同小鹿一样无辜,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如凝脂,透着天然的光泽,头发藏在帽子里,透着一种禁忌的美感。 “没想到这寺庙里还有品相这么好的尼姑。” 许灼华猛然想起来,民国时期的尼姑庵,就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青楼! 程牧昀这是把她当成尼姑庵的“小尼姑”了。 许灼华转身、开门,拔腿就跑。 无论如何,程牧昀都要比外面的静怀和胖和尚更吓人。 能在寺庙的禅房里点“小尼姑”的人,身份绝对低不了,加上他那一身利落的军装。 在这个随随便便就能杀人的时代,程牧昀绝对危险!非常危险! 但是许灼华才跑出去一步,就被人揪住她的破道袍的领子,一下拉了回去。 许灼华的身板不算大,程牧昀的力气没轻重,她一下就被甩飞了,只听见刺啦一声,自己就蹲坐在地上。 后背凉飕飕的,她顾不上屁股的疼,伸手摸向后背。 不是粗糙的衣衫,而是光滑细腻的皮肤。 许灼华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程牧昀,他有点茫然地看着手中的蓝色布条,僵在原地。 许灼华的衣服……被……撕烂了! 从衣领到后腰,一整块破布,挂在程牧昀的手中。 “你!”许灼华气得脸红,如果是原主,这个时候已经气死第三次了。 她伸出食指,眼中全是怒火,这个时候可没有胸衣这种东西,就算是有,原主也穿不起,所以她无比确定,自己手上摸到的细细的线,是她的肚兜! 背后春光大现。 “你臭不要脸!” 随着许灼华的话音落地,程牧昀抬脚就关住了房门,将手中残破的布条抬起来,嘴角带着骇人的笑意。 “正好,不用麻烦了,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短短一句话,分成好几段,每说半句,就朝着许灼华走近一步。 许灼华不断向后退,直到撞上供桌,抬头一看,墙上赫然挂着一幅不知名的菩萨图,正低眉看着底下的闹剧。 “这里可是供着菩萨的!你不要乱来!” 程牧昀脚步未停,嘴角带上一丝嘲讽的笑:“菩萨又怎么样?你在这寺庙里,就没有求过佛祖拜过菩萨吗?有用吗?” 短短一席话,许灼华的心口猛地被揪着疼了一下,呼吸骤停。 原主何止是求过拜过,恨不得日日上香,每每皆求脱离苦海,但是那高台上悲悯众人的佛祖,好像只能听见有钱人的心声。 原主越是求,越是潦倒,最后心如死灰。 原主不是被气死,而是心如死灰一命呜呼。 待到许灼华的心口停止疼痛,她的手腕猛地被程牧昀捉住,传来刺骨的痛。 程牧昀的另外一只手,摸到她光滑的后背,停在松散挂着的细线上。 “啊!”许灼华的手锤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滚开混蛋!” “叫,你叫得越响,吸引来的人越多!” 程牧昀的眼里闪着兴奋嗜血的光,许灼华害怕极了。 她慌张中喊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呵?惠安寺的小尼姑?” “我是许家大小姐!” 事态紧急,许灼华也不知道许家的大小姐的身份能不能镇住程牧昀,先喊了再说。 程牧昀愣住,眼里的精光消失,看向许灼华的眼睛裹着一丝清明,挑眉看着她。 那眼神,像是要在她身上找到熟悉的痕迹一样,许灼华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哪个许家?” “宝瓷镇许识秾家,许家大小姐!” 程牧昀忽然一笑,松开了手,略带审视地看着她,眼中尽是玩味。 许灼华可不敢多想,利落地躲到供桌后面,不知许家到底有什么本事,能骇住程牧昀这个大魔王。 谁知程牧昀脱掉军装外套,一下子扔到许灼华的头上。 许灼华劈头盖脸迎来厚重的军装,听见程牧昀爽朗的声音:“原来是许家大小姐,那咱们有缘再见了!” 等许灼华把军装胡乱抓下来,看到程牧昀打开房门,颀长的背影走出禅房,远远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许灼华吓得赶紧用他的军装捂住眼睛。 “谁要跟你有缘再见!” 程牧昀脚步轻快地走到了寺庙门口。 靠在车头等着的副官张岐正想点烟,看见穿着白衬衣走出来的程牧昀,愣了一下,把烟和火机收进口袋。 程牧昀最看不得手底下的人抽烟。 “少帅?你怎么……” 衣服整洁,就是少了点什么? 军装! 程牧昀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张岐也立刻坐进前排。 “少帅,您的军装呢?” 程牧昀勾着唇角,“给了许家大小姐。” 张岐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瞪大眼睛,问道:“跟您定娃娃亲的许家?” “嗯。” 许家大小姐在寺庙里?张岐看着程牧昀意犹未尽的嘴角,想着两人一定是经历了什么,笑着转回去,打开汽车引擎。 “晚会儿去宝瓷镇送拜帖,说我两天后会去许家,商议定亲的事宜。” 张岐一愣:“不跟督军和夫人说吗?” 程牧昀看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惠安寺,“不用,消息送到新海城要两天,来不及。” 张岐点头应下来。 的确是来不及,最近不太平,新海城乱七八糟,加上最近出了个什么杂志,有人在上面发表乱七八糟的言论,学|生工人常常闹事,暗流涌动,大有掀起腥风血雨的架势。 所以程牧昀还了愿就必须赶紧回去。 张岐怎么也想不通,不是来退亲的吗?怎么要商议定亲的事? 怎么见了许家大小姐就不退了? 第3章 你真的傍上少帅了? 许灼华一直坐在禅房里面,双眼无神地看着大开的门外。 天空湛蓝清澈,飘着朵朵白云,比现代被雾霾污染的天空要漂亮得多,自天上倾斜而下的碧蓝落到地上,树叶随风轻轻摇晃,枝叶晃动。 但是作为一个历史系的未来之星,许灼华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清末民初,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 绝不是湛蓝的天和洁白的云,而是饿殍满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漂亮且没有背景的女人,究竟如何在这个地方活下来? 如果许灼华的命好一点,嫁一个勤劳的汉子,躲到没有战争的地方,好好苟下去,也能见到红旗飘摇的日子。 许灼华慢慢地想清楚了,在这种情况下,最先应该考虑的,是在尼姑庵里面保住自己的清白。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厚重军装,或许这是个转机。 脑子里瞬间亮出来一个扮猪吃虎的好计策。 正想着,门口出现一胖一瘦两个身影,胖和尚四下瞅了瞅,看到禅房里面只有许灼华一个,大喇喇地走了进来。 “我看你这次往哪里跑!”边说边走向许灼华,伸出胖成猪蹄的手。 许灼华猛地站起来,宽大的袍子因为速度太快滑落下来,露出半个白皙的肩膀和挂在肩上上的红线。 胖和尚立刻色心大起,“现在主动点也不晚。” 许灼华立刻拿起来程牧昀留下的军装,厉声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知道刚才这间禅房里面的人是谁吗?” 胖和尚停下脚步,呼吸一滞,油腻腻的脸上带着惊慌的神色。 许灼华知道她这是被自己唬住了,心里轻松了不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现在是程牧昀的女人,你们敢动我吗?” 静怀站在门口,佝偻着腰直摇头,胖和尚也后退了好几步。 胖和尚生气地看向静怀,“都是你干的好事,让你抓住,让她跑了,还傍上了程少帅!” 静怀抱着自己的瘦小的身体,被胖和尚吼得站都站不稳,“我吃不饱,身上没有力气。” 胖和尚一甩袖子,负手挺着肚子离开,“哼!这个月的香油钱你别想了。” 静怀听到后瞬间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一个月的香油钱,其实也没有多少,但对于整个尼姑庵来说,就是救命的钱,大家都是被抛弃的人,互相报团取暖,不能出寺庙,靠着点香油钱买吃食,艰难活命。 之前许家还时不常送送物资,大家活得还很安逸,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那几个身弱的姐妹,估计是承受不住和尚们日日夜夜的折腾。 静怀不可置信地看向许灼华,她的美貌和年轻,嫉妒之心骤然狂起,静怀竟然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许灼华的面前。 质问道:“你真的傍上少帅了?” 静怀的眼神太吓人,许灼华吞了吞口水,提高声音:“不然呢?你以为我身上军装是抢来的?” 静怀听到后,吐出一口气,后背以肉眼可能的速度塌下去,驼背更明显了。 “恕华,你能不能不要计较之前的事情?” 许灼华还以为她会暴起之类的,毕竟女人的嫉妒心不可小觑,静怀就是之前欺负原主最厉害的一个。 现在是害怕了,许灼华找到靠山,她害怕自己会被报复,才低头道歉。 许灼华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这具身体的气愤感染了她。 “哼,这要看你的诚意了,先把我的禅房还给我!” 原主以前身边有丫鬟,自己住着一间上好的禅房,但是后来被静怀抢走了。 “好,我马上就还给你。” 两人一起从禅房走回尼姑庵。 其实这个尼姑庵本来的香火还不错,都是些富庶的管家太太或者富商老婆来上香,接着机会偶尔拉拢一下关系,旧时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但是没人管她们去尼姑庵里面干什么。 就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乱了,有权有势的人都跑走了,香客渐渐就少了。 之后尼姑庵的大门被主持封上了,美名其曰是为了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其实就是为了掌控这些女人。 尼姑庵的门连着寺庙的后门,连水井都只能用寺庙里的这个。 原主就是在打水的时候被胖和尚发难。 许灼华越是靠近尼姑庵,心里就越是气愤,这个时代的女人,活得太艰难了。 艰难不说,还学不会团结,反而落井下石,怪不得越过越不好。 所以当静怀抱着水桶,许灼华披着军装回来的时候,瘦巴巴的尼姑们全都满怀怨气地看着她。 一个穿着稍显富贵的尼姑,手中拿着铁勺,怔怔地看向二人,她的眼睛细长,一看就很精明自私。 许灼华看到她,身体忍不住瑟缩,这人叫静安,是尼姑庵里的老大,静怀敢对原主那么过分,完全是得了静安的授意。 “没成?” 静安的声音不大,但是威慑力十足,冷清地很,原本窸窸窣窣的人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人。 那种眼神,许灼华从未见过,好像猛兽看见猎物,又好像是穷凶极恶的赌徒在看赌资一样,绝对恶意,十分骇人。 那是吃人的眼神! 像是守在狮子身边的猎狗一样,直勾勾地等待狮子吃饱喝足,然后一拥而上,连猎物的骨头渣都要吞进肚子里。 静怀抱着水桶默默走到静安的身边,凑在她耳朵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静安立刻警觉地看着许灼华,尤其是看到她身上披着的军装,更是惊讶,满脸哀怨。 院子里的众尼姑全都看着许灼华身上的军装。 许灼华自认为不是个低调的人,更何况现在这具身体的心正汹涌地跳着,乐得要飞起来了。 “看什么看,我现在是少帅的人了,咱们的账以后慢慢算。” 光是看这些人奇形怪状的脸色,许灼华都要乐开了花,这里的每个人都欺负过她,每个人都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不过许灼华心里没底,扮猪吃虎装腔作势不了太长时间,所以不能把事情做绝。 等静怀把禅房腾出来,她就钻了进去。 虽然比不上自己二十一世纪的卧室,但肯定比原主睡过的柴房舒服。 夜里很静,没有汽车鸣笛声还有电流滋滋的声音,许灼华倒是有点不习惯,她睡得很不安稳,一直梦见原主被欺负的经历。 所以第二天被人吵醒的时候,她还有起床气。 门外有人咚咚敲门,她披头散发地开门:“干什么!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外面的女孩忽然愣住,许灼华看着她稚嫩白皙的脸,想起来什么,这是原主的贴身小丫鬟杏花,早就被许家接走了,这时候怎么来了? “杏花?你怎么来了?” 杏花的脸红扑扑的,声音还是像原来一样尖细,“大小姐,老爷派人来接你回家了。” 许灼华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你是来接我回家的?” 杏花的眼睛亮亮的,“是啊,大小姐,咱们走,老爷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许灼华迅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待在尼姑庵里面,早晚会有被拆穿的一天,最后免不了跟这里的老尼姑一样的下场,还是去许家的好。 就算不是真的大小姐,在寺庙给真小姐祈福了六年,也能做个不愁吃穿的小丫鬟。 许灼华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在乱世里活下来,管他是小姐还是丫鬟。 靠着她这个装满二十一世纪先进知识的大脑,怎么也不会过得太差。 许灼华换上了杏花带来的海蓝褂袍和海蓝马面裙,淡雅端庄,衣襟袖口处都绣着海水江崖纹,许灼华摸了摸,十分柔软。 这可是都是未来的文物啊,真是巧夺天工。 许灼华坐在许家的小汽车里,不断感叹着许家真是财大气粗,连接回家一个假冒的大小姐都用上汽车了。 虽然这汽车走得真的很慢,但是挡不住它神气啊! 第4章 回许家!替嫁! 汽车停在了许家宅子的偏门,杏花带着许灼华进去。 原主对于这个宅子唯一的记忆,就是她自己的小院子,原主从被接回许家,到被送到寺庙的十二年间,除了重大节日,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间小院子。 所以许家的宅子弯弯绕绕,如果没有杏花带着,许灼华恐怕是会迷路。 也幸亏许灼华不是个裹脚的大小姐,走起路来还不用人搀扶。 期间在路上,遇见了几个许家的仆人,他们都没有正眼瞧过两人,神色匆匆地走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是假冒大小姐的事情,在许家一直是个禁忌,不能有人提起来,因为许识秾觉得只有做得够全面,才能骗过鬼神。 所以若是六年前,这些仆人看见大小姐一定会行礼。 许灼华倒不是想让这些人给自己行礼,而是觉得这些人的行为有点怪异,怎么说也是被接回了许家,不应该受到冷待啊。 “杏花,老爷为什么接我回来?” 杏花的年纪也不大,说话做事都很莽撞,看起来傻乎乎的,“老爷昨天晚上忽然说想你了,然后就马上派人接你去了。” 许灼华觉得事情不简单,于是问道:“我不在家这几年,都发生什么了?” “大少爷娶了媳妇,二少爷去了新海城读书还没回来,三少爷跟二小姐一起去留洋,前不久刚回来,现在家里很热闹,因为二小姐不喜欢老爷新娶的姨太太。” 许灼华一阵汗颜,许识秾在六年前就已经有四房姨太太了,不过许家的四个孩子全是大夫人生的,四个姨太太进门这么多年,没有一个肚子里有动静,可见大夫人手段之狠辣。 许灼华暗自腹诽,这么多的闲钱娶姨太太,却把原主自己扔在寺庙里给他亲女儿祈福,一个子儿都不给,真是吝啬。 主仆俩边聊边走,许灼华也大致了解了这几年许家的情况,大少爷在新海城做起了买卖,现在许家也算是摆脱了地主的帽子,挤进了商会。 总而言之,就是越来越富,外面越是乱,粮食越值钱,许家就越有钱。 走到印象中的小院子前,许灼华差点没认出来,这里简直荒得不成样子,杂草都要比门还要高了,一点人气都没有,晚上会不会闹鬼都不知道。 而快要塌了的院子门前,一个靓丽的身影吸引了许灼华的眼球。 跟许明华从小一起长大,原主早就已经把她的样子深深印在脑海里。 虽然十二岁之后就没有见过,许灼华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许明华穿着利落的洋装小裙子,头发烫成波浪卷发,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弹跳着,少女娇俏可爱,眼睛亮晶晶,看到许灼华的瞬间愣住。 许灼华漂亮地过分惹眼,一身海蓝褂袍显得她明媚又端庄,头发简单盘在头顶,一缕青丝垂在胸前,云髻峨峨,若秋水芙蓉。 “二小姐。”杏花率先行了礼,又用手推了推许灼华,小声地说:“这是二小姐,大小姐快行礼。” 作为现代人,许灼华的腰杆直得像铁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就是跟原主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二小姐许明华,她作为许家唯一的女儿,从小被骄纵,没少欺负原主,所以许灼华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她行礼。 许明华脸上带着讥笑,在少女稚嫩的脸上显得格外不妥帖,“许恕华,怎么,不认识我了?” 许灼华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底已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你。” 原主一向对许明华唯命是从,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许灼华的反应明显让许明华心里不舒服,她冷哼了一声,悠哉走向许灼华。 “哼,我看你在寺庙里也挺享福的,出落地很标致啊。” 许灼华没从她的话里听出欣赏的意思,反而感受到满满的嫉妒。 因为原主不仅从小就长得比许明华好看,现在饶是许明华打扮洋气,却还是比不上淡雅端庄的许灼华让人一眼难忘。 谁也会嫉妒的好,不过许灼华不计较,毕竟现在漂亮的是她自己。 “多谢夸奖,你现在也很漂亮。” 可能是青春期没有营养的缘故,原主长得不高,比穿着高跟鞋的许明华矮了将近半个脑袋。 许明华则是仰着下巴,白了许灼华一眼,“我知道我漂亮,不用你说。” 许灼华只是微笑看着许明华,她的确算是个灵动的小美女,但是照着许灼华差得远了。 少女的好胜心和嫉妒心在空气中暗暗涌动,许明华明显按捺不住,“走,妆娘在偏厅等着你呢,既然回家了,那就好好打扮打扮,让我爹好好看看。” 说完许明华转身就走了,仰着脖子很高傲。 许灼华猛然想起来什么。 许识秾忽然想起原主,不会是觉得原主年纪到了,想娶了当做新的姨太太?难道这大户人家可以做这种事情吗? 许灼华越想越害怕,就算她想躺平,也绝对不是在老头身边躺平。 一把抓住杏花的手,许灼华严肃地问她:“老爷为什么忽然接我回来,家里出什么事了?老爷的七姨太什么时候进门的?” 杏花被吓了一跳,“老爷忽然说想你,没说别的,七姨太两个月前刚刚进门。” 才进门两个月? 许灼华松了一口气,那应该新鲜劲还没过去。 刚才许明华的反应,明显是知道点什么,到底为什么接她回来? 许灼华看了看傻乎乎的杏花,摇了摇头,“走,带我去偏厅。” 偏厅里坐着大夫人,旁边跟着管家胡娘还有两个丫鬟,许明华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 主仆俩一进来,偏厅里的说话声就立刻消失了。 杏花立刻行礼,软软地喊了一声:“夫人安好。” 许灼华则是直直地站在偏厅的中央,大夫人则是看着许灼华,过了许久才回过神。 “在寺庙待傻了?连行礼都不会了?” 大夫人常年没有搭理过原主,反正不是自己亲生的,活得好不好不管,只要活着就行。 所以许明华才能明目张胆地欺负原主。 许灼华只是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行礼,眼睛盯着自己的粗糙的手,假装不明事理的样子。 大夫人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在寺庙里长大,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废话,在寺庙里能学到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 “罢了,反正新海城也不讲究这些,到了那里自然有人教你。” 许灼华猛然抬头,到了那里?新海城? 大夫人上下打量着许灼华,她的脸很漂亮,神情甚至比刚留洋回来的许明华还要舒展大方,颇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若是从前,她肯定要给许灼华树树规矩,但是现在不用了。 “许家把你当成大小姐养了十八年,许家大小姐的位置你也坐了十八年,俗话说生恩没有养恩大,现在就是该你报答许家的时候了。” 许灼华听得一头雾水。 许明华在旁边跟了一句,“放心,嫁到新海城,督军夫人不会亏待你,好好地做你的少帅夫人去。” 许灼华皱了一下眉,抬起头,眼神清冷且浮着狠意。 她看向许明华,吓得这个留洋回来的小姐一个瑟缩。 “什么意思?什么婆家?什么督军夫人?什么少帅?” 一连三个问题,步步逼近,许灼华身上凛冽的气势吓得许明华抱住了自己。 然后立刻回过神,许明华猛地站起来,推了许灼华一下,“你想干什么?让你嫁到程家,一点都不亏待你好吗?” 姓程的少帅能有几个啊? 还是新海城,除了程牧昀还有谁? 许家想让许灼华代替许明华嫁给程牧昀! 第5章 你破身了吗! “你是想让我替你嫁到许家?” 许明华一下子噤声,害怕地看着许灼华,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怪不得昨天程牧昀明明马上得手了,但听到自己喊出自己是许家大小姐的时候,忽然停手了。 原来如此。 因为程牧昀的名声不好,杀人如麻,是个嗜血的男人,所以许明华不愿意嫁给他,所以许家又想到了她这个假冒的大小姐。 “我说对了?”许灼华勾起嘴角,诡异的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 才十八岁的许明华一辈子生活在蜜罐里面,从来没人这么对待她,偏偏她应付不来,吓得眼睛里水汽弥漫,一下子躲进了大夫人的怀里。 “娘!你看她现在狂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大夫人轻轻拍了拍许明华的后背,轻声细语地说:“华儿别生气啊。” 看着母女两人充满爱的画面,许灼华猛地想起自己的妈妈,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能不能接受自己养大的闺女死了的事实? 心里一阵疼痛,许灼华轻轻皱了皱眉。 大夫人把许灼华的反应尽收眼底,说道:“华儿别跟恕华计较,她不像你,寺庙里多是非,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你以后也要保护自己。” 许灼华明显一愣,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大夫人。 原主的记忆里,大夫人几乎没跟她说过话,经常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而且一直张罗着给许识秾找小妾,对许识秾也是不咸不淡的态度…… 他们好像是包办婚姻。 许灼华感觉这个大夫人,看得挺清楚的。 “恕华,跟程家定亲的事大小姐,你就是许家的大小姐,这本来就是你的婚事。”大夫人的话让人不敢拒绝。 但是许灼华可不接受包办婚姻,就算是包办婚姻也不能是程牧昀。 当他的老婆,以后就死定了! 许灼华还记得野史上写了,程牧昀的老婆是被乱军活活烧死的,而且烧死之前,还被强…… 一想到这里,许灼华立刻摇了摇头,这动作在许明华的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拒绝。 许明华站在大夫人的身旁,指着许灼华说道:“你没有资格摇头,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是我们许家把你养大的!现在就是你报答许家的时候!” 许灼华道:“你都说了,许家只是养了我,又不是生了我,报答?我在寺庙给你祈福六年,好不够吗?我这个大小姐的身份,谁不知道是假的,你们想这样骗过程家吗?” 许明华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脸瞬间红了,转而拉住大夫人的衣角。 “娘,我不要嫁到程家,我不接受包办婚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咱们的国家现在正处于危难中,我必须贡献自己的力量!” 许明华这句话,倒是让许灼华对她留洋读书有了实感,不禁对她流露出几分欣赏。 大夫人却是在听到之后皱起了眉,“老三整天喊着就算了,你一个女孩天天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许明华摸了摸被大夫人戳红了的脑门,“那是您不懂,男女平等,外面的世界都是这样的,是您太迂腐了!” 大夫人挥舞着手中的手绢,指着许明华说道:“我还迂腐,我要是迂腐就不会同意换人这件事情。” 眼见着大夫人发脾气了,许明华立刻蹲在大夫人的腿边,双手握拳替大夫人锤腿,“娘,您最好了,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开明的人!” 许灼华冷哼了一声,大夫人抬起头,一双淡漠至极的眼睛似乎要看穿许灼华。 “恕华,你是许家的大小姐,这就是你的命。” 许灼华皱了皱眉,不卑不亢地回道:“这个命不是我的,我有我自己的命。” 这话戳中了大夫人的软肋,她不迂腐,但是那云游道人说自己的女儿命不好,她还是信了,找到原主给自己的女儿赎罪。 谁也不能说自己的女儿命不好,尤其是被当做替身的许灼华。 “胡娘,把她给我绑了!等明天程家来接人!” 胡娘生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上来一下就按住了许灼华的肩膀,常年吃不饱饭的许灼华没什么力气,一点也挣脱不了。 但是就算力气比不上,气势也不能丢,许灼华恶狠狠地看着大夫人,“夫人觉得能瞒多久?就算我不说,程家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我是假货,还在尼姑庵住了六年,谁不知道尼姑庵是什么地方。” 大夫人呼吸一滞,“胡娘,这个婆子检查一下她。” 胡娘立刻转身出了门,大夫人紧紧盯着许灼华,“说实话,你还干净吗?” 许灼华揉了揉被按疼的肩膀,不耐烦地说:“大夫人想要哪种干净?” “你破身了吗!”大夫人直接吼了出来。 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嫁到程家,虽然程家权势滔天,但是这乱世里,真皇帝退了,十几年就换了三个假皇帝,程家树大招风,站在风口浪尖,太不安全,而且传闻中的程牧昀还是个嗜血的杀人魔。 只有让许灼华替嫁这一个法子。 但若是许灼华破了身,瞒不过程家,到时候许明华还是得嫁。 许灼华刚想说已经破了,大夫人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你想清楚再回答,破了身,你对许家就没有价值了,是把你送回寺庙,还是退回你的老家全凭我的心思。” 许灼华的心口一疼,意识到大夫人不是在威胁她,她真的会这么做。 “尼姑庵是什么地方我自然清楚,但是你不知道你的老家,我来告诉你,你家里有三个兄弟,穷得只能穿一条裤子,你现在回去,正当年纪,又漂亮,你猜你家会把你卖给哪个地主做小妾?” 该死,许灼华感觉自己被威胁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也算是个开明的人,你可以自己选,是做鸡,还是做小妾?” 大夫人的话给了许灼华重重一击,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心脏疯狂跳动,有害怕还有气愤,许灼华现在恨不得上前去掐住大夫人的脖子,质问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开明! 但是她不能,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清楚地知道,在清末民初做鸡是什么下场,更不想做地主的小妾。 那么又回到了原点,她只有一个选择了。 代替许明华嫁给程牧昀。 许灼华握紧拳头,怒目如火,咬着牙说:“我选嫁进程家。” 许灼华被关在偏厅里,许家的仆人给她送来洗澡水。 没人愿意伺候假的大小姐,送完水,仆人们匆匆地走了。 只剩下一个哭哭啼啼的杏花。 “大小姐,这可怎么办啊?传说那个程家大少爷是个动不动就杀人的疯子,你要是嫁给他,还不如回到尼姑庵里继续修行。” 许灼华用沾湿的毛巾轻轻擦拭身体,原主常年干活,手粗糙难看,但身上却肤若凝脂,吹弹可破,出落得很曼妙。 “你看看我的手,就知道我在尼姑庵里面过的是什么日子。” 许灼华把手伸到杏花的眼前,杏花大大的眼睛忽然涌上一阵水汽,她赶忙伸手擦掉眼泪。 “大小姐,你……” 许灼华平静地说:“我无路可选,我若是不答应替嫁,大夫人不会让我好过。” 杏花瓮声瓮气地说:“可是万一被程家发现你不是二小姐,该怎么办?” 许灼华看向窗外,此时正春色迷人,微风轻拂柳枝,月色透过冰裂纹窗棂静静洒在地上。 她叹了一口气,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虽说话糙,但是理不糙。 “你就等着看明天的好戏。”许灼华笑得明媚,浴桶中的水光潋滟,反射在她稚嫩的脸上,照亮了她野心勃勃的眼睛。 杏花忽然扔掉手中的毛巾,一阵水花扑在许灼华的脸上,她大声地说:“大小姐,你别这样,我害怕!” 许灼华伸手擦去脸上的水,“你害怕什么?弄我一脸水。” 说着,许灼华伸手把水扬在杏花的身上,杏花左右闪躲,嘴里求饶,“我错了,大小姐,别洒了,我身上都湿了。” 屋内传出主仆二人嬉笑打闹的声音,外面守着仆人面面相觑。 “她们疯了?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现在是假疯,等过了明天就真疯了。” “也是,到时候真疯了。” 第6章 听说程牧昀英俊倜傥 第二日一早,不到卯时,许灼华就妆娘拉了起来,被按在镜子前化妆收拾。 许灼华生前是个喜欢化妆跳女团舞的小美女,对那些化妆品都很好奇。 胭脂很细腻,涂在脸上一点都不油腻,甚至可以说很服帖,炭笔做的眉笔也很上色。 在妆娘化腐朽为神奇的手下,镜子前的许灼华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原来稚嫩的小脸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变成了清雅端庄的样子。 许灼华坐在镜子前,仔细欣赏自己的脸。 我自己都想把自己娶回家! 妆娘站在她身后,“大小姐是个美人胚子,别说是新上门的姑爷,就算是大总统见了您也走不动路。” 胡娘从袖口里拿出一摞大头银币,“夫人喜欢只干活不说话的人。” 妆娘喜滋滋地接过银币,“您放心好了,这方圆十里的妆娘,就属我嘴严。” 胡娘满意地点点头,“你去外屋候着。” “好嘞,您有事儿再叫我。” 妆娘抱着银币走来了,许灼华看着在她身后站着的胡娘,有点不满地说:“外面守着两个,你还要在屋子里守着,有必要吗?” 胡娘心里一惊,外面守着的两个分明说没有被发现,但脸上还是挂着笑意,说道:“大小姐别在意,夫人也是怕出意外,等您跟程家来的人见了面,我就不跟着您了。” 许灼华撩起裙摆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胡娘的面前,勾起唇角:“那你跟紧了,别没跟上说我跑了,那我就冤枉死了。” 说完,许灼华拉着杏花的手出了偏厅的门,门外蹲着的两个仆人睡眼惺忪,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睁眼,看到许灼华一身海蓝褂袍,款款走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张着大嘴巴,傻眼了。 胡娘从后面跑了出来,看见两个傻眼的小子,劈手给了两人两巴掌,“看什么呢?看个人都看不好。” 两人低头挨训,胡娘没时间骂他们,转身追上走远了的主仆二人。 “大小姐,你这是去哪啊?” 许灼华紧紧握着杏花的小胖手,这小一码的薄底绣花鞋真是磋磨人,给她准备鞋的人就是故意的,不想让她走得太舒服,也不想让她走得太快。 脚上不舒服,自然心里也不痛快,许灼华的声音很大,“去堂屋,等程家的人!” “哎呦,昨天那么清高,还以为你不想嫁,原来这么着急贴上去呢?” 是许明华。 还是一身洋装,白月纱衫,蕾丝及膝洋裙,尼龙小纺做衬裙,灵动又漂亮。 许明华的脸上,有鄙夷,有嘲笑,是一个留洋归来带着先进学识的知识女性,对一个久居深闺传统小姐的轻视。 许灼华轻轻皱了皱眉,不知道她为什么自视清高。 “我不是替你吗?你现在站着说话不腰疼,想怎样?” 一句话就把许明华呛住,她的脸瞬间红了,“是你想嫁的。” 许灼华被她的话逗笑,慢慢地说道:“不是我想嫁,是你不想嫁。” 许明华真的就是那种被保护得太好的千金小姐,这个时候她应该躲起来,而不是舞到替她嫁人的面前。 但是她是被骄纵的千金小姐,不会懂这个道理,许明华忽视胡娘的快要眨烂了的眼睛,一直跟在许灼华的屁股后面。 说着什么德先生和赛先生,说着什么费小姐和穆姑娘。 企图让许灼华明白她不能早早嫁人,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要不是这傻妮子是真的一心向善,许灼华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一行人走到了正房后面的偏厅。 见许明华一直跟在身后,许灼华心里也安心了,听着堂屋里传出的说话声,她转头看了许明华一眼。 “我听说程牧昀长相很英俊倜傥,你想不想看一下?” 许明华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然后戒备地看了许灼华一眼,“你是什么意思?” 许灼华循循善诱,“程牧昀曾经去过寺庙还愿,那些尼姑都说他长得惊为天人,你不想看看?” 许明华眨眨眼睛,鄙夷地说:“我可不像你一样没见识,而且在偏厅偷窥,不合乎礼仪。” 许灼华上下打量许明华一眼,撇撇嘴,“我还以为你跟我讲的那些大道理自己都懂,原来只是嘴上说说,什么都不敢。” 被许灼华这么一激,许明华不顾胡娘的阻拦,扒开门缝儿,往堂屋看去。 许灼华也靠近门缝儿,换了好几个角度,才看清楚程牧昀。 他没穿军装,而是穿着一身考究的黑棕色格纹西装,外套在张岐的手里,他的西装马甲包裹住精瘦的腰身,端坐在太师椅上,腰间的皮带上,黑色皮甲里,别着一把枪。 还是那张迷倒人的脸。 许灼华抬头看了一眼,许明华已经被迷倒。 她勾唇一笑,胡娘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跑过来,但是已经晚了。 许灼华一下子推开偏厅的门,抱着许明华,两人一齐从堂屋后面滚了出来。 撞倒屏风,屏风撞倒花几,花几上的陶瓷花瓶应声倒地。 砰!哐!嚓! 堂屋内的许识秾、大夫人、张岐还有几个丫鬟杵在原地。 只有程牧昀在看清许灼华的脸之后,勾起了唇角。 “你们在干什么?”许家当家人许识秾横眉冷竖,气呼呼地看着两人。 等许灼华和许明华从地上爬起来,许识秾看清许灼华的脸之后,倒吸一口凉气。 自从许灼华被送进寺庙之后,许识秾还没见过这孩子,毕竟是领养的,总是比不上亲生,所以不上心也正常。 要不是前天程家的信送到,说是要来见一见当初定了娃娃亲的大小姐。 许明华闹着不想嫁,他才想起来在尼姑庵祈福的“许家大小姐”。 没想到几年不见,现在都出落得这么标致了。 许明华捂着手臂,有点委屈地说:“爹,不是我,是她推我!” 许灼华低着头,她是故意的。 跟程家定亲的是许家小姐,那么程家必然知道大夫人只生了一个,现在两个小姐同时出现,程家不起疑才怪。 一个留洋归来的小姐,一个送到尼姑庵的小姐,只要是程牧昀不傻,一定能分辨出来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第7章 唐伯虎点秋香 许识秾瞪了她们俩一眼,略带歉意地说:“贤侄啊,你别介意,这两个就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女儿。” 程牧昀站在原地,目光从许灼华身上移开,“怪不得我母亲要给我定下亲事,原来是许家是人杰地灵,许家小姐长得真是漂亮。” 要是搁在其他民国的女子身上,未婚丈夫拜访的时候偷听,还被发现了,肯定羞得要上吊自杀。 但许灼华来自二十一世纪,许明华是坚信男女平等的留洋小姐,所以两人的脸一点都不红,站在一旁,都是一脸我没错的样子。 这可把大夫人气得够呛,许明华被程牧昀看到了,恐怕会出现变故。 “你们俩过来,什么样子,站到我身后来。” 两人小步挪了过去,许灼华的身子被许明华的裙摆挡住,低着头,坚决不看程牧昀一眼。 看一眼,就要少活一年。 马上,程牧昀就问出那个许灼华期待已久的问题。 “伯父,请问,您家中不是只有一位小姐吗?何来两个女儿?” 闻言,许识秾脸色一变,大夫人更是握紧了手绢。 许灼华站在大夫人身后,悄悄勾起嘴角,等着许识秾和大夫人来回答。 如果这个时候承认许灼华是大小姐,程牧昀又不傻,谁家大小姐会送去尼姑庵? 但若是承认许明华是大小姐,就没有替嫁了。 这可是她想了一晚上才想到的办法。 自我感觉精妙极了。 许识秾却笑了笑,看了看程牧昀,然后撩起大褂,转身坐在主位上。 他笑得让许灼华感觉阴森。 “贤侄,既然是你的婚约,我先问问,你喜欢哪一个?” 许灼华紧握拳头,失算了!千算万算,没想到许识秾是个油头。 既然说不清楚,那就不说,两个都是他的女儿,程牧昀喜欢哪个,就让他选哪个,能攀上程家这门亲,怎么样他都不亏。 大夫人咽了咽喉咙,许识秾对自己的女儿没有感情,她对许明华可是爱惜得很,绝对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到程家。 许明华被胡娘不动声色地拉到后面。 许灼华暗暗皱眉,她现在只能赌。 赌程牧昀能看得出来她这个尼姑庵里出来的是假的,能看出来被人护在身后穿着洋装的是真的。 既然是娃娃亲,那程家必然不能送一个假的到程家,否则就是打程家的脸。 程牧昀双手插兜,悠闲地走向两人,然后在一米多的地方停下脚步,半调侃地说:“伯父,我看不清两位小姐的脸,这可怎么选?” 许识秾大手一挥,“抬起头来,这么扭捏,平时我是怎么教你们的?” 没办法了,许灼华皱着眉,抬起了头,正对上程牧昀的眼睛。 跟前天在禅房里一模一样,闪着势在必得的精光。 许灼华的心口一颤,完蛋了,他看上的……好像是自己。 程牧昀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许灼华并不觉得这笑意有多温暖,反而觉得程牧昀像是索命的无常。 程牧昀又将视线移向许明华,这傻姑娘已经沉浸在程牧昀的美色中无法自拔了。 胡娘看见了,立刻揪了一下她的衣服,许明华慌忙低头。 然后,程牧昀看向许识秾,“伯父,我喜欢这个。” 他的手指根处带着持枪留下的茧子,指向了穿着海蓝褂袍的许灼华。 大夫人松了一口气,许识秾高兴地拍手,“贤侄真是好眼光啊,这就是我许家的大小姐许恕华,跟你定亲的就是她。” 程牧昀却笑得冷人胆寒,“是吗?” 众人听到,呼吸一滞,许识秾咽了咽口水,“贤侄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牧昀走到许明华身边,在她周围踱步打量,“我怎么看着这位小姐长得更像许夫人呢?” 闻言,许灼华猛地睁大眼睛,原来程牧昀能看得出来,那自己就不用嫁了。 大夫人和许识秾愣住,如果换了其他人敢这么问,许识秾一定会搪塞过去,但是程牧昀这么问,他不敢。 程家,手握十几万精兵,还有两个兵工厂,这年头,有兵有枪,就是皇帝。 程家的发家史更是疯狂,杀了原本的司令从东州一路到新海城,把持住商会,还傍上了租界的洋人。 背信弃义和手段残忍就是程家的代名词。 “嗯…………”许识秾攥着袖口擦掉头顶的汗,“这个是二姑娘。” 程牧昀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哦,我还没听说过您家里还有二小姐呢?” 许识秾硬着头皮,“小妾生的,没对外公开,夫人养大的,所以行为举止很像。” 许明华浑身一震,她想开口反驳,却被大夫人喝住:“还不快给我滚回去,少帅有没有选你,还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是许明华第一次被骂,泪水含在眼眶里,委屈至极,猛地转身跑进了偏厅。 许灼华此刻不觉得痛快,只觉得羡慕,羡慕许家两口子无条件站在许明华身后,明目张胆的偏爱。 程牧昀看着大夫人,眼神凛冽,冷笑道:“许家真是家教严格,我看二小姐的穿着,该是刚刚留洋回来?” 大夫人想说什么,程牧昀却猛地转身,他一步步走到许灼华的面前,然后拉住她粗糙的手,端详着。 “庶出二小姐送去留洋,嫡亲大小姐却养得这般不仔细,您家真是奇怪啊。” 大夫人紧皱眉头,看着程牧昀这出格的行为,却不敢阻止。 许识秾咽了咽口水,说道:“恕华喜欢侍弄花草,不喜欢那些外来的东西,所以……所以才……” “所以你是真的大小姐吗?” 程牧昀看着许灼华的眼睛,他笑着,眼神却冷如寒冰。 许灼华去看许识秾和大夫人的脸色,他们紧张得冒汗,大夫人的眼神带着威胁的意味。 比起程牧昀,还是大夫人的威胁更有成效,许灼华万般不愿地说:“我是。” 程牧昀微挑眉毛,“哦,那我就放心了,许家都送庶出的小姐去留洋,对嫡亲的大小姐肯定更好,嫁妆自然也少不了。” 三人的头皮猛地浮起一层寒毛。 程牧昀什么都知道! 许灼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她明白了。 第8章 留宿许家 程牧昀之所以选择自己这个假的大小姐,是为了许家的财产。 他循循善诱,让许识秾和大夫人承认自己是大小姐,还顺便提了一嘴许明华留洋的事情,其目的是更加方便地威胁许家。 许灼华微微有些惊讶,程牧昀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他又是什么时候计划好了这一切,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法让人预知,细思恐极! 许识秾冷声肃然道:“贤侄放心,恕华的嫁妆绝对少不了,许家也不会昧下彩礼,到时候就全都让她带走。” 程牧昀笑笑,“这是自然的,我父亲向来都说许家伯父是个性情中人。” 许识秾尴尬地笑笑,现在被架得越高,到时候就摔得越惨。 程牧昀站在许灼华的身边,低头看着她,眉眼弯弯地说:“伯父,我明日便起程回新海城,来时母亲叮嘱了,有机会带未来的儿媳妇来新海城长长见识,不知伯父意下如何?” 许识秾愣住,程牧昀的要求越来越过分了。 但是他又不敢直接拒绝,万一程牧昀回了新海城,直接说许家用一个假冒的大小姐欺骗程家,到时候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而且许识秾看得出来,他要把许灼华带走,就是为了留一个人质,以防许家不出嫁妆钱。 许识秾虽说家财万贯,但是拿出来给一个领养的女儿当嫁妆,他咽不下这口气啊! 他咽不下去,自然就有人咽得下去,大夫人说道:“可以,恕华在家中也无事,去新海城见见世面也好,不过贤侄你一定要照顾好我的心肝小宝贝。” 大夫人想着,只要许灼华跟着程牧昀去了新海城,见了督军和督军夫人,许明华就彻底安全了。 她才不管要为许明华的任性搭上多少钱,只要许明华顺心如意,大夫人就顺心如意。 不等许灼华出声拒绝,程牧昀就接了话:“大夫人放心,既然是我自己选的,我一定好好对待她。” 程牧昀满眼含笑地看着她,许灼华却觉得浑身都凉透了。 然后,许灼华的脑子嗡嗡的,那些场面话她都听不进去,一直在思考着怎么才能逃离程牧昀。 或者是如何才能改变程牧昀妻子的悲惨历史。 怪她看野史的时候,只顾着看程牧昀叱咤风云指点江山。 忘了关注他最爱的妻子是谁,貌似是个十分时髦的女人,野史上写了,程牧昀的妻子是个极其张扬热烈的富家大小姐。 就是许灼华没怎么关注他妻子叫什么名字,反正绝对不是自己这个假冒的憨笨的大小姐。 程牧昀是老婆死了之后才发疯的,看现在的情况,程牧昀还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 所以是不是促成他跟未来妻子的姻缘,自己就能全身而退了? 许灼华想着想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然后一抬眼,堂屋里的众人都看着自己。 “怎么了?”她好奇地问。 程牧昀笑笑,轻声说道:“大小姐听到我要留宿在许家这么开心呢?” 许灼华嘴角僵了僵,她才不想看到程牧昀。 大夫人脸上笑眯眯的,“哎呀,恕华这是害羞呢,贤侄今晚就安心住下,我来安排。” 程牧昀表现得谦逊有礼,“叨扰了,多谢大夫人了。” 大夫人笑得灿烂,“不麻烦,能得你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女婿,是我们许家走运了。” 程牧昀在许家住下了,他和张岐,一人一间屋子,大夫人许给他的,吩咐的时候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还时不时看一眼许灼华,让她觉得很可怕。 等他们聊完了,许灼华跟着杏花去自己的院子,脚上的鞋子太小,她实在忍不住,心里憋闷,拉住杏花的手,把鞋子脱了,踩着鞋帮当拖鞋走。 果然舒服了很多,大脚趾也不疼了,许灼华抬起头却看见被仆人领着的程牧昀和张岐二人。 许灼华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程牧昀了,她抓住杏花的手,扭头走了。 身后响起张岐的声音,“少帅,大小姐看见您都害羞了。” 许灼华暗暗腹诽,谁害羞了!你才害羞,你全家都害羞! 许灼华和杏花走得不快,身后的仆人带着两人一直跟在她们身后,怎么甩也甩不掉。 等到了院子门口,几人面面相觑。 怪不得甩不掉呢,大夫人把两人安排在一个院子里了! 未出阁的姑娘跟男人睡在同一座院子里,大夫人的算盘珠子都蹦到许灼华的脸上了。 可恶至极! 许灼华白了程牧昀一眼,愤愤进了院子。 杏花带着她进了西厢房,仆人领着程牧昀去了东厢房,两人的屋子就隔着十米长的院子,还有一棵歪着脖子的木棉花树。 此树高大茂盛,有花无叶,千丝万缕垂下来,缀满火红的木棉花,轻轻地摇晃着。 许灼华坐在窗前,透过根根枝条和颗颗红花,看到东厢房里负手而站的程牧昀,他正在打量着屋子。 高大魁梧,肩宽腰窄,典型的倒三角身材,慵懒又散漫地转身,一张帅脸悄然出现,透过层层木棉花瓣,冲着许灼华勾唇一笑。 天老爷! 许灼华猛地站起来,双手拍在桌子上,然后手忙脚乱地扒拉掉支撑窗户的木棍,哐当一声,窗户紧闭。 程牧昀微微挑了挑眉,心道:“有意思极了。” 许灼华则是像个偷窥女人洗澡被抓包的汉子一样,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愣愣地站在紧闭的窗户前。 程牧昀比当代的电影明星都好看,如果许灼华不知道程牧昀的事迹,恐怕早就动心了。 但是她知道啊,越是美丽就越是危险。 许灼华狠狠攥住桌角,手心传来锥心的疼,她要提醒自己,不能沦陷,不能痴迷,要自救,要活着,要远离程牧昀,要想办法活到曙光来临。 许灼华想躺平,但是有人不想太平。 晚宴上,男人和女人的餐桌隔着一扇四折的花鸟屏风,把所有人都挡得严严实实。 许识秾那些漂亮魅人的姨太太们则是一个都没上桌。 透过烛光打来的人影,许灼华看到许识秾跟程牧昀喝得很尽兴,许家大少爷跟程牧昀聊租界的洋人、新开的东瀛酒馆、新世界的舞女。 毫不顾忌隔着屏风的女眷们。 大夫人坐得端正,吃得面不改色,身边的大嫂看起来小家子气气的,不说话,动作很慢。 许明华则是义愤填膺,一拳头砸在桌上,愤愤地说:“那些洋人都不是好人,全都是毒瘤!” 大夫人一筷子敲在她的拳头上,“把你想法烂在肚子里,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该说的别说。” 许明华撅起嘴巴,嘟囔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危急存亡的时候。” 大夫人顺势就要敲在许明华的头上,却听见许灼华噗嗤笑了一声。 虽然许灼华对许明华的印象不好,但很佩服她的一颗赤诚之心。 许明华瞪着大眼睛,“你笑什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尼姑。” 许灼华没跟他计较,自顾自吃着,这还是穿越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饭,虽然跟学校食堂的味道差不多。 大夫人惺惺作态,“恕华明天就要离家了,快多吃些,以后就吃不到家中的饭菜了。” 看着碗里被夹过来的鱼肉,许灼华皱了皱眉,心道:“说得好像以前吃过你们许家的饭菜一样,根本就比不上汉堡可乐好。” 饿了这么久,许灼华照单全收,风卷残云般吃了很多饭菜,最后是被杏花扶着回了院子。 大夫人看着主仆二人的身影,嘴角蔓延出笑意,招来胡娘,问道:“都办妥了吗?” 胡娘弯下腰,凑在大夫人的耳边,“都办妥了,两人的茶水里都下了药,屋内都燃好了香,今晚一定能生米煮成熟饭。” 大夫人的眼神阴鸷,“掐着点儿时间放火,要让救火的人发现奸情,还不能伤了程家那个。” 胡娘点点头,转身去了后院。 第9章 生米没煮成熟饭 许灼华回了院子,那木棉花树的枝条摇曳着,月光照在上面,诡异的红色花朵朝她笑着闹着,许灼华莫名烦躁。 揪下来一朵木棉花,竟然比手掌还大,花苞很敦实,沉甸甸的,她不知怒气从何而来,抬手,将花朵扔向东厢房的门框上。 咚地一声,木棉花砸在门框上,而后落在门口的台阶上。 许灼华心中的烦闷少了许多,带着杏花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刚刚燃起烛火,程牧昀就醉醺醺地回来了,看见西厢房的紧闭的门窗,嘴角不自觉笑了笑。 他扶着院门,站得笔直,把手从张岐的身上拿开,张岐揉着肩膀,“少帅,您为何装醉啊?要是不想喝直说就好了,没人敢灌您,非要演这出戏做什么?” 程牧昀目光深沉,“当然是抛砖引玉,戏的高潮还没到呢。” 张岐懵了,“什么意思?” 程牧昀抬脚走进院子,“你别管了,就等着看戏,对了,夜里别睡得太死。” 张岐挠着后脑勺进了偏房,心里想不明白,心道:“难道许家还敢害少帅吗?那不是上赶着上西天吗?” 程牧昀走到东厢房的门口,停下脚步,弯腰拿起掉在地上的木棉花,转头看向西厢房紧闭的门窗。 心中更是愉悦,将红艳艳的木棉花攥在手中,推开房门。 到了深夜,许灼华因为吃的太撑,还没睡下,站在西厢房厅前扎马步。 杏花摇着蒲扇,昏昏欲睡,“大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许灼华觉得很闷热,但是顾忌对面的程牧昀,不敢开门窗,“我积食了,你把香灭了,不好闻。” 杏花乖乖把香灭了,蹲下许灼华的身边,“大小姐,积食不是这样的,积食的人根本不想动。” “你怎么知道?”许灼华觉得身上燥热难耐。 “我经常积食。” 许灼华看着脸上两块婴儿肥的杏花,无奈地笑笑,其实许家对下人还不错,这个人人吃不饱饭的年代,杏花还能白白胖胖的。 “凉水在哪里,我现在口渴得厉害。” 杏花撑着膝盖站起来,“我去取。” 许灼华原本想自己去打水,但是她不熟悉许宅的构造,迷路了就麻烦了,默认让杏花去了。 她坐在八仙桌前,拿着蒲扇疯狂地摇。 身后的门忽然开了,她还有点疑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看?” 一转头,看见程牧昀头发凌乱,眼神迷离地站在门口,衬衫没系扣子,袒露着胸膛,露出块状分明的腹肌。 许灼华没有大喊大叫,反而是咽了咽口水。 身材真好! 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站起身,“你怎么在这!” 话音刚落,程牧昀就一脚跨进了屋内,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抱住许灼华。 许灼华被巨大的惯性带得撞到身后的桌子,后腰疼了一下,忍不住喊了一声。 程牧昀的眼神算不上清澈,闪着欲火,怔怔地看着许灼华,喉结艰难地滚动。 张嘴咬住了许灼华的唇。 舌头撬开软糯的唇齿,不断加深这个吻。 男人的右手托住许灼华的后脑,左手扶上许灼华的腰心,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许灼华拼命挣扎,双手抵住程牧昀的胸膛,两副身体缠在一起。 凌乱的呼吸间隙中,程牧昀低声说:“叫出来。” 许灼华的脑海中炸开,去你的!强|吻还要人家叫出来! 摆脱不了程牧昀的禁锢,许灼华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上。 “呃——” 程牧昀把怀里的身体抱得更紧,喉咙里吐出两个字:“很好。” 带着餍足。 许灼华听到后浑身一颤,完蛋了,得罪他了。 被程牧昀身上的燥热带得,许灼华感觉身上又热又痒,恨不得往男人的身上贴得更紧。 然后许灼华忽然想到什么,她松开嘴,抬头看向程牧昀的眼睛。 “程牧昀,我们被下药了。” 程牧昀的眼睛分明清澈透亮,看着许灼华,忽然笑了,胸膛跟着动了一下。 两人靠得太近了,许灼华感觉他的胸膛中传来的声音,“既然知道,那就配合。” 程牧昀的手捏住许灼华腰间,声音魅惑至极,“叫出来。” 眼看着程牧昀对自己没有那个意思,许灼华配合地叫了出来。 “啊,啊,啊。” 程牧昀满脸黑线,“太生硬了。” 许灼华同样满脸黑线,我不会啊! 见怀里的人犹豫,程牧昀索性大力拧了一下腰间的软肉,许灼华瞬间疼得掉眼泪。 也终于喊出了让程牧昀满意的声音。 许灼华气得要死,手指扣住程牧昀胸膛的肌肉,“你也得叫出来!” 说着,手上用力掐住,转了半圈,程牧昀闷哼一声,后背弓起来,松开了许灼华的身体。 恢复自由的许灼华赶紧退后几步,靠在墙上,然后用蒲扇挡住自己的身体。 “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牧昀捂着胸膛上发疼的位置,挑眉看着许灼华。 早就觉得许灼华跟其他女人不一样,果真。 他眼中带着侵略性的光,让许灼华感觉到可怕。 “你想知道谁下的药吗?” 许灼华想起来大夫人给她疯狂夹菜,“大夫人?” 程牧昀摇摇头,慢慢系上衬衫的扣子,“不止,整个许家的人都是帮凶。” “啊?” 他们敢害程牧昀?疯了? “许家不想出嫁妆钱,所有要演一出生米煮成熟饭的戏码,捉奸在床,把脏水泼在你我身上,趁机压价。” 许灼华握着蒲扇,不可置信地皱起眉,真歹毒啊!真歹毒啊! “你怎么知道?” 程牧昀的手指不听使唤,最上面的两粒扣子怎么也系不上。 “你回来的时候没发现吗?西厢房的后面,跺了许多干草。” 谁注意那玩意儿!大半夜的,回来的时候又撑得走不动。 干草就干草嘛,有什么用? 然后许灼华猛然睁大眼睛,“放火?吸引来人?” 程牧昀点点头,“刚才你叫那两声,被外面的人听到,他们已经开始点火了。” 许灼华猛地从墙上弹出来,仿佛听到墙后有人正在放火。 “现在怎么办?” 她其实不想问程牧昀,但是他什么都知道,不问他可能活不了啊。 程牧昀还在跟最后一粒扣子较劲,“你现在出去,找你的小胖丫鬟,然后等人来救火,跟着人群一起出现,假装出去找水喝刚刚回来。” 许灼华觉得他这个计划很妙,拿着蒲扇往外走,走了两步之后顿住。 自己走了,那程牧昀怎么办?万一他死了,整个许家都得陪葬,自己还是逃不了。 “那你呢?” 程牧昀系不上最后一粒扣子,索性放弃了。 “我发现着火,来救你,然后受伤,到时候施压,许家必定拿钱平息。” 许灼华深深看了一眼程牧昀,他这是掉进钱眼儿里了? 感受到许灼华的眼神,程牧昀循循善诱:“这些嫁妆全是你的,我不会动一分钱,你在寺庙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道不想狠狠宰许家一顿?” 许灼华的身体骤然僵住,他连这都知道! 他他他他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许灼华将蒲扇上的流苏挂在小手指上,伸手将程牧昀最后一粒扣子系上。 “你注意安全,如果事情办成了,五五分成。” 程牧昀勾起唇角,“一言为定。” 许灼华走出西厢房,屋后已经火光冲天,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火光中的程牧昀。 男人嘴角带着笑,坦荡荡地站在原地,无声地说:“走。” 第10章 程牧昀受伤 许灼华忍着身上的燥热,出了院门,在一处拐角碰见打水回来的杏花。 杏花远远地看见火光冲天,慌忙跑着,一下子把许灼华撞倒了。 “哎呀,这是什么东西!” 杏花手中的水壶没拿稳,洒了一点水在许灼华的身上,这突如其来的凉意让许灼华身上的燥热下去一点。 “是我。” 杏花弯了弯腰,看清躺在地上的人是许灼华之后吓得尖叫起来。 许灼华撑着手肘坐起来,抢过来杏花手中的水,咕咚咕咚喝进肚子里。 在外面待着,要比在屋子里面好受一点,让许灼华不得不猜测,屋子里面的香是不是有问题? 凉水下肚,许灼华也平静了很多。 “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咱们的院子起火了?”杏花蹲在许灼华的身边喋喋不休地问。 许灼华感觉很烦,她伸手捂住了杏花的嘴巴。 “听我说,咱们俩刚才去打水,回来才发现起火了,记住了吗?” 许灼华的语气极其严肃,杏花怔怔地点点头,然后许灼华才松开手。 “记住了就行,记得有人问的时候不要说错了。 杏花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听话。 主仆俩在拐角处等了一会儿,发现来救火的人越来越多,连大夫人和许识秾都来了,她们才慢悠悠地从众人身后走出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失火了?”许灼华站在众人身后幽幽地说。 这话似是在地上扔了一个惊雷。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两人,全都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 许灼华现在更加确认,程牧昀说的是真的,整个许家的人都是帮凶。 大夫人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她伸出手指,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许灼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渴了,出来找水喝。” 大夫人看向一旁的仆人,那个仆人整个人都不好了,有口难言。 许识秾率先反应过来,大声地招呼众人:“快救火,快去救人!救人!救少帅啊!” 声音十分凄惨嘹亮,仿佛里面困着的不是程牧昀和张岐,而是他亲爹和亲妈。 许灼华忍不住勾起嘴角,这些人当真是吃鸡不成蚀把米,她都忍不住要看程牧昀被抬出来的场景了,这些人的表情一定更精彩。 大夫人发现许灼华在笑,厉声指责:“你不在房间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干什么?” 许灼华假装很无辜地说:“大夫人说的话好生奇怪,如果我没出来的,那现在就烧死了,难道大夫人想看我被烧死?” 大夫人用手指了指许灼华,被气得说不出话。 院子里忽然一阵躁动,两个仆人架着程牧昀走了出来的。 程牧昀此刻已经被成了一个炭人,浑身脏兮兮的,身上有水还有灰尘,衬衫被烧焦了,黏在肩膀上。 张岐在后面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边跑边喊:“少帅啊,要不是你非要去救大小姐,还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谁知道大小姐居然不在屋内!啊啊啊!” 张岐的嗓门非常大,确保所有人都能听得见,又是一个惊雷! 然后,程牧昀无力地抬手,张岐趴在程牧昀的身边,认真地听程牧昀说着什么。 之后,他大喊:“大小姐呢?少帅问大小姐安全了吗?” 一瞬间,众人给许灼华让出一条路。 杏花扶着许灼华走到程牧昀的身边。 程牧昀看起来十分虚弱,眼睛都睁不开,伸出的手颤抖着,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原来你很安全,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手径直落下。 饶是许灼华明明知道这些都是两人的计划,还是被程牧昀的样子吓到,不知为何,着急忙慌地接住了程牧昀即将掉落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程牧昀千万不能死啊! “少帅,少帅!你没事?”张岐嗓子里像是装了喇叭一样。 第三个惊雷! 被他这么一喊,所有人慌成一团。 程牧昀要是死在许家,大家都别活了! 许灼华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她紧锁眉头,拉着程牧昀的手。 可能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画面,许灼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被张岐喊得脑瓜子嗡嗡的。 许灼华向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问道:“程牧昀,你怎么样?” 面前的人没有回答她,手指忽然被捏了一下,许灼华这才确定,程牧昀没事。 全都是他演的! 许灼华忍不住感叹,程牧昀直接去当演员得了,说不能还能拿个奖。 许家的人乱成一团,连住得最远的许家大少爷和三少爷都被惊动了。 两人匆匆走来,就看见程牧昀被人用担架抬走,被吓得愣在原地。 许灼华表现得凄凄惨惨,脸上的表情像是死了老公一样,被杏花搀扶着跟在程牧昀的后面。 大少爷许积孝走到大夫人的身边,低声问:“娘,这是怎么回事?程牧昀怎么受伤了?” 大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正愁没有地方撒火,厉声骂道:“眼瞎了?看不见发生了什么?让你灌酒,都灌到哪里去了?” 许积孝怔怔看着火光冲天的院子,喃喃失神,“完了,全完了,程牧昀受伤了,许家完蛋了。” 大夫人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眼中倒映出熊熊燃烧的火焰,恶狠狠地说:“把脏水都泼到那个身上,许家不能出一分钱给那个养女,就算毁掉婚约也不行!” “可是……”三少爷许积义站了出来,“娘,你们把恕华扔出去代替明华,就已经够了,难道还不能拿出来一些钱给恕华傍身吗?程家那么可怕……” “闭嘴!”大夫人厉声打断许积义,“你留个洋回来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许积义被大夫人一呵斥,也不敢看大夫人,但口中还是说:“恕华在许家长大,怎么能是胳膊肘往外拐?” 换来大夫人一个白眼。 许家这一晚上,乱得跟一锅粥似的,本来应该是在许家的计划中“乱成粥”,但是程牧昀这一受伤,当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东方天际出现一道鱼肚白,一缕青烟袅袅婷婷,奔向灰白的天空,飘散无踪。 许识秾站在院子里,绝望地看着屋内乱糟糟的场景。 张岐一直在大喊,“少帅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少帅你的肩膀血淋淋的!” “少帅你别担心了,许大小姐很安全!” 闻言,站在院子里的许家人全都看向许灼华。 许灼华正坐在台阶上,忧心忡忡地看着一盆盆被端出来的血水。 程牧昀身上的伤不像是假的,他不会被下药了体力不支,真的在那场火灾中受了伤? 程家大少爷早年参军战死了,现在就剩他一个独苗苗,他要真的受重伤了,那许家就完蛋了! 许灼华可不想刚刚穿过来就这么白白死了,她还想等到曙光来临,然后跟着改革开放发一笔横财,美滋滋地过完后半辈子。 千万不能这个时候死了,不然她这满脑子的历史知识就无用武之地了。 许灼华忽然眼前一黑,抬起头来,看到大夫人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所有光线。 大夫人身材高挑纤细,叉腰站在许灼华面前,活像是来勾魂的无常。 她伸出一根手指,厌恶地看着许灼华,骂道:“灾星!才回来一天就出现这样的事情,程牧昀受伤全是你害得!” 天可怜见! 许灼华什么都没做,自己还差点被烧死。 明明是大夫人、是许家的人想置她于死地,现在竟然这么会乱扣屎盆子。 许灼华可受不了这个气,她猛地站起来,站在大夫人的面前,就这样梗着脖子看着大夫人。 眼里充满怒火,面前的人想杀死我,我干嘛还跟她假惺惺地演戏。 “关我什么事!走火是我干的吗?大夫人不妨想一想,到底是谁把少帅给灌醉了,要不然凭借少帅的身手,怎么可能逃不出来!” 第11章 泼脏水 许灼华这话一说出口,大夫人才意识到,眼前的许灼华已经不是曾经任人宰割的许恕华了。 这种用在小妾身上的手段对许灼华没有用,用莫须有的罪名压不住许灼华。 而且程牧昀在许家受伤,程家一定会追责,把许灼华推出去显然不行。 按照许灼华所言,晚上一直给程牧昀灌酒的大少爷许积孝才有更大的嫌疑。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思考着如何才能保全许家。 许灼华继续质问,“大夫人现在不应该好好查一查,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失火?怎么偏偏是少帅受伤了?好好给少帅一个交代,否则整个许家都别想逃脱干系!” 大夫人的嘴角气得颤抖,但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许识秾这时候站了出来,“恕华说得对,咱们现在应该先把失火的原因查清楚,而不是互相埋怨。” 大夫人低着头,许灼华暗暗等着看笑话。 还能查出什么原因? 这火本来就是许家的人一起放的,现在查原因,无非就是商量推出来哪个人当替罪羔羊罢了。 昨晚有程牧昀提醒自己,反正替罪的羔羊绝对不是她,现在就看许家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仔细想一想,许家的人真是够傻的,在放火的时候,就没想过万一程牧昀真的跟她在屋内云雨,两人反应不过来被烧死吗? 许家就差那点嫁妆钱?不惜把程牧昀的安危搭上。 还是因为许灼华是养女?他们不想出钱。 许识秾和大夫人去了不知道多久,也没有做好计划失败的准备,磨蹭到了午间,才灰头土脸地回来。 许灼华猜测,这两人都没什么城府,害人估计也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 其实两人现在只要不负隅顽抗,多多拿出点钱来平息,随了程牧昀的意思,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但是偏偏两人都不是那种油嘴滑舌脑袋灵光的人,不知道个中缘由。 仆人端来一个黑漆漆的香炉,一下子扔在许灼华的脚下。 香灰撒了一地,灰扑扑的,香炉上沾的碳灰也磕下来一点。 许灼华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香炉就是自己屋子里的那个,当时嫌弃味道太冲,她还让杏花把香给灭了。 大夫人趾高气昂,指着许灼华,“混账!这香炉是不是你屋内的?” 还是要把这屎盆子扣在许灼华的头上! 许灼华都无语了,带都带不动。 “大夫人,我才回家一日,就经历了替嫁的事情,无心关注这些零碎玩意儿。” 许识秾一摆当家人的威严,厉声说道:“这香炉是在你屋内残垣中发现,就是此物引发的火灾。” 许灼华真想给这两口子一人一锄头。 “老爷怎么证明是它引发的火灾?香灰那一点星星之火,能烧成什么样子,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许灼华在寺庙里青灯古佛,光是烧香就不知道烧了多少,什么样子的香没见过,这么小一个香炉,就算是扔到柴火堆里面,最多就是烧出一块黑边。 “老爷恐怕没有烧过香?要是想用这个香炉燃起大火,必须有个人煽风点火。” 许识秾有点心虚,但是已经被架起来,死咬住许灼华,给了大夫人一个眼神。 这两口子倒是很默契,大夫人立刻开口说道:“煽风点火的人不就是你,不想嫁给程牧昀,就想出这种法子,把程牧昀害死,然后拉着许家四十多口子人一起陪葬。” 许识秾说道:“真是心肠歹毒,祈福这么多年,还是罪孽深重!” 院子里的许家仆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许灼华。 要说别的许灼华尚且能控制住情绪,但是一提到这个,这副身体就止不住地颤抖。 心口不断翻涌出苦涩,尼姑庵里的记忆涌上来。 十二岁的许恕华,坐在蒲团上,昏昏欲睡,因是赎罪祈福,所以她一刻都不能歇着,每日寅时跪到午时,吃完午饭开始抄佛经。 六年来,许恕华抄的佛经,已经能摆满一整间禅房。 不甘、委屈、愤怒,还有冲到天上的苦涩。 “你凭什么这么说!”许灼华站在台阶上,熊熊燃烧的怒火即将吞噬院中的所有人,“你才心肠歹毒!你才罪孽深重!你们整个许家都该死!” 许灼华的反应震慑住了许识秾,他比谁都清楚,许灼华没有罪,送去寺庙是为了许明华。 大夫人伸出手指向许灼华:“你看,你都承认了,你就是想害许家,许家养你吃喝,但是你一点回报之心都没有!” 许灼华一步一步地从台阶上走下来,“是吗?许家是怎么把我养大的?我不是从四岁起就开始做许明华的丫鬟,名义上的大小姐,实际上的丫鬟罢了,丫鬟还有月钱,我呢?你们不过是想理所当然地趴在我身上吸血,还想用养育之恩绑架我!” “没门!” “我不嫁!” 许灼华此刻真想杀了这些人。 院子里陷入诡异的安静,没人想过许灼华会说出这些话。 噶扎—— 屋子的门开了。 张岐走出来,看向院子里针锋相对几人,微微弯腰,脸上带着虚伪的笑意,“许老爷,大夫人,大小姐,少帅请三位进来详谈。” 许灼华抬头看了看天,清澈湛蓝,却怎么看也不觉得晴朗,只觉得比二十一世界的雾霾更让人走不脱。 三人进了屋内,程牧昀虚弱地靠在凭几上,身上缠满了绷带,上面渗出血迹。 就算是看过许多血腥电影的许灼华,还是一下子被这刺鼻的血腥味呛住,忍不住捂住口鼻。 对上程牧昀眼睛,许灼华担忧地看着他,不是说受一点小伤吗?难道药劲上来没有逃跑成功? 程牧昀却对着许灼华勾唇笑了笑,挑眉,眼中星河骤亮。 许灼华心底的气愤下去了一点,渐渐平复,紧张的表情也稍显松弛。 许识秾和大夫人虽然被张岐引导着坐下,但却坐立难安。 程牧昀看向两人的眼神变得阴鸷。 “不知道伯父看到我这副样子是什么心情?” 许识秾本就坐立难安,直接站了起来,“自然是极其心疼,贤侄放心,许家一定会给你交代。” 程牧昀冷哂一声,“这都过去半天了,伯父还没找到凶手吗?” 他说凶手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大夫人,大夫人瞬间腿软,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 许识秾咽咽口水,看先许灼华,像是暗下决心一样,指向许灼华,“是我这女儿不小心放的火,香炉摔在地上引起的火灾。” 许灼华顿时握紧椅子扶手,还想把脏水泼在她身上! 幸亏她跟程牧昀提前通气了,否则都不知道怎么辩驳。 许灼华带着无奈看向程牧昀。 程牧昀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说:“你看,这些人就是这样。” 程牧昀问道:“哦?是吗?我怎么记得,我冲进西厢房救人的时候,屋内的香炉似乎并没有燃着,伯父作何解释?” 第12章 嫁妆多多 被程牧昀这么一问,许识秾彻底傻眼了,总不能说是许灼华不想嫁给他,自寻短见。 当时失火的时候,许灼华又不在屋内,这样解释上下根本就说不通。 豆大的汗珠从许识秾的额头上滑落,大夫人也说不出话。 程牧昀冷笑两声,“我发现起火的时候,是从屋后开始燃起来的,在我夜里回院子的时候,也看到西厢房后面堆着许多干草,仔细想想,可能是那些干草被点燃才能烧起来。” 许识秾擦了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贤侄说得没错。” 程牧昀继续说:“但是伯父不觉得奇怪吗?这个时候也用不着干草生火,干草应该堆在伙房才对,怎么会放在距离伙房这么远的地方,一定是有人想要害大小姐。” 两口子冷汗涔涔。 “伯父不擅长侦破,此事找当地的警队解决,未免会落人口舌。” 许识秾咽咽口水,“是,贤侄说得没错。” 这时候许灼华隐隐觉得程牧昀的目的不简单。 果然,沉默了一会儿,程牧昀道:“倒不如让我来帮伯父侦查。” 许识秾差点没站住,身形一晃。 许灼华勾起唇角。 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被架在这上面,看你怎么下来。 “这不合适?”许识秾犹豫着说道。 程牧昀没有说话,张岐在他旁边说道:“还请许老爷不要包庇,凶手不仅想伤害大小姐,还弄伤少帅,无论如何,程家都不能咽下这口恶气。” 许识秾如鲠在喉,要是真的让程牧昀查出来什么,许家才真是万劫不复。 尤其现在还把程家搬了出来。 程牧昀啧了一声,许识秾和大夫人的身体跟着一颤。 “张岐,不得无礼,哪里谈得上包庇,伯父最多就是被蒙蔽了。” 说话时,眼睛看着大夫人,似乎看透了事情背后的真相,锐利如鹰的眼神看得大夫人心里毛毛的,甚至想跪下来忏悔。 眼见着大夫人的心理防线在程牧昀的面前即将撑不住了,许识秾赶紧说道:“不劳烦贤侄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追查到底。” 程牧昀眼眸下垂,张岐立刻质问道:“请问许老爷要怎么查?少帅不日就要起程,届时少帅身上的伤就会被发现,许家怎么跟程家交代?” 许灼华暗暗佩服,张岐简直就是程牧昀的嘴替啊,程牧昀不合适说的话,全都从张岐嘴里说了出来。 这俩人,真是有意思! 许家两口子,听到程牧昀伤势严重,心里更加没底,现在活像是被逼上悬崖峭壁的人,左右为难啊! “可……失火一事,万一真就是……就是意外呢?” 许识秾知道不能把真相拿出来,只能嘴硬这么撑着,但不知道这个结果程牧昀能不能满意。 “呵?意外!意外就是少帅恰好住在那个院子,大小姐恰好出门打水,受伤严重的恰好是少帅?少帅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这也是意外?” 张岐问得许家两口子想挖个洞钻进去,许识秾怨恨地看了大夫人一眼,仿佛在说:“都怪你非要做这个局!” 作为旁观者许灼华看了这么一出好戏,甚至想站起来鼓掌,对着上天喊一声:“爽!快!” 程牧昀忽然抬起眼眸,摆了摆手,“无妨,张岐,往新海城去一封电报,就说我身体抱恙,要晚些回去。” 许家两口子一听,程牧昀要留下来养伤,更加惶恐,到时候程家来问话,岂不是更瞒不住,总不能连督军都骗? 许识秾道:“贤侄啊贤侄,我真是老糊涂了,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对不住,你父亲与我交好,我也不想让你父亲因此与我生间隙啊。” 程牧昀勾唇笑了笑,“伯父想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许识秾暗下决心,“贤侄的伤,许家一定管到底,上好的药材,全都由许家出钱,贤侄旦用无妨,不要计较。” 程牧昀抬手扶住额头,装作为难的样子,但只有许灼华的角度能看清楚,他分明笑得嘴角要咧到后脑勺去了。 “哎呀,伯父,我若是接受了许家的钱财,父亲会责怪我,还是算了。” 许识秾左右为难,脑子想了很多办法,最后视线落在许灼华的身上。 “贤侄放心,伯父肯定不会让你为难,恕华的嫁妆,这些补偿都会写在恕华的嫁妆单子上,到时候一起跟着送到新海城。” 目的达成! 许灼华看着自己提出来这些条件的许识秾,不得不佩服程牧昀,工于心计! 他根本不像看起来那么轻浮,反而是心机深沉、手段高明。 程牧昀笑了笑,却让许家两口子感觉十分寒冷,整个屋子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伯父跟我说笑了,我如何是那种贪图女子嫁妆的人,我对钱不感兴趣。” 程牧昀坐直了身子,双手撑住身体,看着许家两口子,慢斯条理地说:“不过,许家有个东西,我倒是很感兴趣。” 许识秾立刻警铃大作,“什么东西?” “许家不是跟新海城商会合作了,开辟了一条运粮的通道,实不相瞒,我对那个感兴趣,是叫‘东行南线’?” 此话一出,包含许灼华在内,许家三人都愣住了。 许灼华这才意识到程牧昀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那可是乱世中一条运粮的通道! 且不说能不能挣钱,运粮通道暗中运送枪支弹药、医疗用品,那它就不仅仅是一条通道,而是巩固权力的命脉! 这条东行南线,未来一定会沾上人命,就算是扔到许灼华的面前,她也不敢接。 况且,建立起这一条这样的线路,许家费了不少心血。 许识秾为难地说:“这条东行南线,不仅仅是许家的。” 程牧昀微挑眉,“伯父跟我说笑了,您是觉得侄儿的消息不够灵通吗?一年时间,许家就已经赚回了疏通线路的所有花销,不仅如此,还将东行南线的管理权稳稳握在手中。” 许识秾很为难,现在许家能在乱世中站稳,全靠东行南线,线上的贸易很多,很多商人都要仰仗许家,所以这条线路才这么重要。 绝对不可能白白给程牧昀。 此时许识秾也渐渐明白,程牧昀对东行南线蓄谋已久,指不定他就是为了东行南线才来东州。 “东行南线牵扯众多,不是许家能说了算的,贤侄还是另说一个别的。” 程牧昀微微一笑,仿佛早就料到许识秾是这个反应。 “伯父误解了,侄儿不想要东行南线的归属权,只想参与进来,当然,也不想就此赚钱,只要您将东行南线的一半运营权加到大小姐的嫁妆里面就行。” 许识秾还是很为难,程牧昀口中的“参与进来”肯定不简单,恐怕久而久之,东行南线就是他的了。 “怎么?”程牧昀站起身,走到许识秾的面前。 “侄儿想参与都不行?我国法令在上,伯父还怕侄儿会抢了东行南线的归属?伯父也太不相信侄儿的为人了。唉,那侄儿还是如实向父亲禀告此行的遭遇。” 许识秾一听,这更不行! 若是程家知道了,许家立刻就会消失。 如果按照程牧昀说得办,至少还有回转的余地。 于是一咬牙,“好,我答应贤侄的要求,东行南线一半的运营权,换我们两家永结秦晋之好。” 第13章 嫁妆多多益善 程牧昀抬起头,勾唇笑着,“一言为定。” 虽然许识秾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句话在许家两口子身上有了十分具体的投映。 许识秾咬着牙咽下去这口恶气,“贤侄的伤如何?要不要去一趟医馆?” 程牧昀咳嗽了两声,“无碍,我都习惯了,伯父莫要挂念了。” 许灼华觉得这不像是程牧昀的风格,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再讹许识秾一点上好的药材。 然后少帅的嘴替出场了,张岐气呼呼地说道:“虽然不是枪伤刀伤之类的重伤,但皮肤溃烂出脓是免不了的,这种烧伤最能磋磨人了。” “这可如何能行?皮肉之痛反反复复,我还是给贤侄找个治疗烧伤的大夫。”许识秾转身就要逃。 却被程牧昀喊住,“无事,伯父,我这伤军中常见,张岐就能治,就是恢复得慢些罢了,正好我也留在许家,等大小姐的嫁妆单子筹备好了再走。” 原来是这个意思,许识秾本想在嫁妆单子上做手脚的想法又被识破了。 “可是贤侄不是有事着急回新海城吗?” 程牧昀摆摆手,“新海城的事哪里有东行南线重要,我再多叨扰两日,还要劳烦大夫人给我一个细心的丫鬟伺候,张岐是男人照顾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往许灼华身上看。 大夫人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瞟了许灼华一眼,就这一眼,许灼华就觉得自己要被卖了。 “贤侄勇闯火场救人,于情于理,恕华都应该照顾一下贤侄,所以也不用什么丫鬟了,就让恕华贴身照顾你。” 程牧昀脸上表情和善多了,“多谢大夫人成全。” 许灼华很是震惊,剧情这样发展下去真的对吗? 不是说这些古人都很封建的吗?让一个黄花大姑娘照顾一个男人这合适吗? 就算这个男人是娃娃亲丈夫,就算这个男人是为了救这个姑娘才受伤,就算…… 好,好像这么发展也对。 许家两口子铩羽而归,屋内只剩下程牧昀和许灼华。 程牧昀翻身坐在床榻上,动作轻盈利索,一点也不像个受伤的人。 许灼华心里疑惑,“你没受伤?” 程牧昀挑眉,“伤了。” “那你怎么不注意一点?” “我高兴啊,既得了美人,又得了东行南线。” 许灼华紧了紧眉,她的直觉告诉她,程牧昀此行来许家的目的,绝对是东行南线! “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程牧昀笑了笑,“你指什么?你是寺庙里的小尼姑的事情?” 许灼华忽然不想说了,她如果说出来自己被领养的真相,程牧昀很有可能会因为东行南线的缘故,直接换人。 那时候许灼华就会被大夫人报复,随便找个老地主就嫁了,她被困住,这辈子就完了。 但若是自己手握东行南线的一半运营权,程牧昀就不会轻易动自己,到时候找到逃脱的机会,把东行南线当成筹码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许灼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其他问题。 “你来许家的目的就是东行南线?” 程牧昀没有否认,“当然,许家若是没有东行南线,仅仅靠着老一辈的交情,没有资格把女儿嫁到程家。” 许灼华无语了,许家并不是很想把女儿嫁给你啊大哥,否则这个好事根本就轮不上我。 “不过……”程牧昀忽然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许灼华的面前,抿了抿唇,带着点意犹未尽的餍足,“我对你倒是很满意……” 许灼华趁着程牧昀还没有完全挡住她的去路,握紧扶手站了起来,后退好几步。 略带警戒地看着程牧昀,“我警告你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 程牧昀双手插兜,“你真的跟其他女人不一样,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能这么坦然地面对我。” 许灼华又后退了一步,“不然呢?投河自尽吗?又不是我行为不端,是你先……” 那个词许灼华实在是说不出口。 程牧昀却饶有兴趣,“现在你可是我的未婚妻,你还想跟我划清界限吗?” 许灼华当然想划清界限,而且是三八线一样的,清清楚楚地划清楚,程牧昀以后妻子又不是她。 只是现在程牧昀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大腿,必须先抱住。 “你饿了,我去给你要点饭菜。” 许灼华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程牧昀轻轻勾起了唇角,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许灼华有意思极了。 就在程牧昀第八次说茶水不好的时候,许灼华直接将茶盏里的热水泼在地上,哧啦一声,热气蒸蒸冒上来,又瞬间消散。 程牧昀不喜不怒,笑着问:“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许灼华一个白眼送过去,“你还知道我是大小姐啊,还让我给你端茶倒水,我不伺候了!” 说着,许灼华转身就要走,身后的程牧昀忽然捂着肩膀的嘶了一声。 “嘶——这伤口又开始疼了。” 程牧昀受伤有自己的原因,许灼华不喜欢欠人情,所以没有办法,只好转过身。 半分无奈半分纵容,“你在这里疼着,我也无可奈何,倒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转移一下注意力。” 正好许家正在筹备嫁妆,许灼华昨天在这宅子里,倒是见到了几个顶顶好的宝贝,到时候稍微提点一下程牧昀,他一张嘴,许家敢不加在嫁妆里面吗? 嘿嘿。 许灼华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跟强盗一样,但是许家对原主这么差,还想放火烧死她,实在可恶至极! 必须让他们再出一点血。 程牧昀挑挑眉,似乎看穿了许灼华的小算盘,站起身,“好呀,正好我也见识见识东州许宅的景色。” 春色怡人,绿树垂髫,微风不噪,碧水蓝天,好不自在。 许宅很大,许灼华跟杏花手牵着手一起走在前面,丝毫不顾及身后有伤的程牧昀。 张岐撅着嘴问道:“少帅,我怎么觉得许大小姐有点不一样呢?” 程牧昀道:“哪里不一样?” 张岐挠挠头,“说不上来,感觉跟深闺里的小姐们不一样,谁家小姐跟丫鬟手拉着手啊。” 程牧昀笑了笑没说话。 许灼华终于看到了自己觉得最值钱的玩意儿。 就在正厅后面的书房里,许灼华昨天去正厅的时候看见的。 屋子正中间摆着一个玉石摆件,用一整块翡翠雕成,以翠玉自然的色泽雕刻出绿色的菜叶子和白色的菜帮,巧夺天工。 书房的门开着,许识秾正坐在里面,旁边还有大少爷许积孝。 许灼华回头看了一眼,程牧昀就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那个翡翠白菜。 “哟,没想到还能见到翡翠白菜!” 声音传到屋内,许识秾和许积孝如临大敌。 程牧昀脚步慵懒地走进屋内,绕着翡翠白菜走了一圈,“没想到伯父还有这等宝物。” 许识秾站起身,“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就是要个氛围,贤侄若是喜欢可以拿去。” 他只是客气客气,但程牧昀可不是个讲理的人。 程牧昀看了一眼许灼华,双手抱拳,“哈哈,多谢伯父了,正巧老爷子喜欢,我正愁没有贺礼。” 张岐立刻上前,将矿泉水瓶子一样翡翠白菜揣进兜里。 许识秾和许积孝目瞪口呆,这……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说起来,老爷子过寿,大小姐也得送贺礼,还有什么呢?”程牧昀在书房里溜达。 许灼华跟在他身后,等他走到汝窑天青无文椭圆水仙盆的时候,轻轻咳了一声。 程牧昀马上停下脚步,“哎呀,这个颜色倒是清新雅致,老爷子一定喜欢。” 许灼华微微一笑,那可是宋代官窑,汝窑啊,大学老师讲过,汝窑传世的作品本就不多,这个水仙盆技艺高超,更是精品中的精品。 “这……”许识秾有话说不出来。 “干脆加到嫁妆里面,伯父您说呢?” 许识秾只能点头,“嗯,好。” 程牧昀笑得开怀:“大小姐的嫁妆多多益善。” 第14章 火车上的吻 程牧昀一句“多多益善”,差点把许识秾的书房搬空了。 两人一唱一和,程牧昀不懂这些价值连城的古董,许灼华不方便开口。 只要是值钱的东西,许灼华就轻咳一声,自有程牧昀找理由加在她的嫁妆单子里。 许灼华和程牧昀就这样在许宅逛了两天,不知道看上了多少古董宝贝。 许家终于坚持不住了,迅速列好了嫁妆单子,风风火火恭恭敬敬迫不及待地送走两尊大佛。 在许宅的门口,许识秾连表面的祥和都不愿意再维持,满脸的嫌弃之情。 “伯父,我们走了,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大小姐。” 许识秾点头如捣蒜,“走走,路上小心。” 大夫人这边假惺惺地拉着许灼华的手,“此去代表着许家的脸面,一定要注意言行举止。” 许灼华点点头,把手抽了出来,然后扶住杏花的手,上了车子。 许灼华坐进去后,杏花被张岐拉到了前面,“你坐后面了,少帅坐哪里?” 杏花抱着自己的小包裹,坐在了前面。 在许家人三分留恋七分欣喜的虚假不舍中,车子慢悠悠地开动了。 许灼华说不清楚现在的心情,她没在许宅长大,对许宅自然没有感情,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路。 过不了多久,战争就要在这片土地上爆发,她需要尽可能地努力让自己躲得远远地,苟活到曙光来临。 从东州去新海城,还要转火车,蒸汽火车,要开上一天一夜。 许灼华和杏花在一个包间里,程牧昀和张岐在一个包间。 许灼华第一次坐这种火车,充满了好奇,柔软床铺和典雅的帷幔,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在这个人人都吃不饱饭的时代,那些有钱人还是能享受到超越这个时代的物质。 不知为何,许灼华心里有了点罪恶感。 这份莫名其妙的罪恶感,让她夜里睡得极其不安稳。 杏花倒是睡得很香,甚至打起了酣。 许灼华无聊地看着窗外的野地,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声。 有男有女,声音由远及近,正好停在许灼华的门前。 “我们要换包间,我们不缺钱,那个车厢里有人打架,太不安全了。” 这个声音,许灼华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她猛地一开门。 正在跟乘务员争执的许明华和许积义愣在原地。 “许灼华?”许明华率先开口:“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早就走了?” 其实他们本来应该坐早上那一班次,但是两人去尼姑庵里教训了一下欺负过原主的人,耽误了点时间,就选了晚上的班次。 许灼华翻了一个白眼,“你管呢。” 许明华此时正处于尴尬的境地,又被许灼华怼了,顿时心里不痛快,手指着许灼华,大声地说:“你别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乡下的野丫头,敢这么跟我说话。” 许灼华扬起下巴,“我就说了怎么着?你大晚上在我包间门口大吵大闹还有理了?” 眼见着吃瘪,许明华不端着了,伸手就要打许灼华,“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许灼华堓然不动,就等着许明华动手,然后把这些年原主受的气全都还回去。 大不了揪着辫子打一架,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烽火相对的前一刻,旁边的包间门开了,程牧昀微敞着领口,睡眼惺忪。 他靠着门框,似笑非笑,嗓音如空洞幽涧,眼神带着杀意,“二小姐想动手吗?在我的车厢里打我的人?” 许明华抬起来的手慢慢落下,她还没有狂妄到敢挑衅程牧昀。 乘务员得罪不起眼前任何一个大佛,“许少爷、许小姐,这个车厢已经被这位先生包下来了,还请二位回去,那边打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一听这个男人是许家少爷,许灼华抬头看了过去。 许家的人对原主都不算好,但三少爷除外,他喜欢这个妹妹,觉得她长得漂亮又乖巧,常常偷偷拿糕点给原主吃,还经常跟原主玩游戏,算是原主苦难生活中的一束光。 如果不是后来原主被送到寺庙里,他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那天夜里匆匆错过,许灼华也没注意到许积义。 六年未见,许积义已经长得跟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当时爱蹦爱跳的调皮小子,此时已经变得稳重又成熟,眉间笼罩着一层阴郁。 像是朦胧细雨的江南,潮湿又坚韧,身形如松如柏,宽厚的肩膀上似乎扛着沉重的负担。 许灼华忽然感觉到一阵心疼,她捂住心口。 然后反应过来,不是她心疼,而是这副身体在心疼。 是原主在反抗! 难道这副身体还不属于许灼华? 许灼华的眼神,在程牧昀的眼中,无异于真情流露,他站到许灼华的身前,用肩膀挡住许灼华的视线。 “罢了,都是一家人,给许少爷和许小姐安排两间空包间。” 乘务员立刻引导着几人离开。 许积义走在最后,扭头看了许灼华一眼,带着几分不舍。 程牧昀不动声色地挡住许灼华的身体,许积义无奈转过头,跟着仆人进了包间。 等人都走干净了,程牧昀转身面对许灼华,她捂着胸口,失魂落魄地看着地板。 “他不是你三哥吗?” 许灼华叹气,“什么三哥,这么多年不见,大哥二哥三哥我全都认不清。” 程牧昀逼近一步,“你说谎。” “啊?”许灼华忽然慌乱。 程牧昀又逼近一步,许灼华彻底靠在了门上。 “我在军中经常审问犯人,你的眼神骗不了人,你对许家老三的感情不一般。” 许灼华猛然睁大眼睛,天知道,她这辈子是第一次见许家老三,他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一见钟情也绝对不可能,她可以对天发誓! 我许灼华喜欢肌肉男! “我不喜欢他。” 注意到许灼华的眼神变化,程牧昀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我知道。” “你知道?” “你的眼神告诉我的。” 许灼华这时候觉得程牧昀真的可怕,他这种相面知微的本事,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没有秘密,怪不得大家都很抵制他。 谁想有个握着自己秘密的疯子成天在外面晃悠? 想着想着,身后的门突然开了,杏花的声音传来:“大小姐?你在……” 程牧昀伸手拉上门把手,压在许灼华的身前,温热的呼吸打在许灼华的面前。 “是你勾引我。” 柔软的唇忽然被含住。 许灼华感觉心疼得厉害,是这副身体在抗议,这一下激发了许灼华的逆反心理。 让这副身体知道到底谁才是主子! 许灼华热烈地回吻。 昏暗的灯光下,二人唇齿相依,情动心动,或急或缓,丝丝深入。 许灼华觉得昏天暗地,氧气被夺走,耳边的声音也变得缥缈。 车厢的尽头,许积义忽然打开了门,看到灯光下交织在一起的两人,愣住,然后默默关上了门。 第15章 猪八戒和杨贵妃 二人你来我往,程牧昀竟觉得自己在许灼华面前并不能占上风,便更加卖力地吻。 许灼华也在跟这副身体怄气,程牧昀越是尽力,她就更加努力地回应。 直到两人都汗涔涔地靠在门上,气喘吁吁地抱在一起。 程牧昀第一次在这种事情上落败,双手环住许灼华的腰。 “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许灼华拧开背后的门把手,“那可多了去了。” 说完,闪身进了包间,上锁,干脆利落。 程牧昀盯着门把手,脸庞半明半暗间,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第二天下午,火车到达新海城。 许灼华还没有下车,就已经听到了吴侬软语,娇滴滴的女声在叫卖甜瓜。 很抓耳。 从台阶上跳下来,脚掌落地的那一刻,许灼华才真正感觉到,什么是新海城! 各色衣衫,有西装革履的,还有金发碧眼的洋人,有拎着菜篮子叫卖的农民,还有穿着长衫的读书人,拉着黄包车的脚夫,挎着箱包的时髦女郎…… 许灼华看着人群熙熙攘攘,各种不在一个世界不在一种文化中孕育的人在自己面前走过,心中的喜悦藏不住。 这就是史书上写的新海城? 十里洋场、红砖洋楼,有中有洋,但是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和谐。 身后突然被撞了一下,许灼华回过头,对上许明华略带嫌弃的眼神,“看傻眼了?乡下丫头。” 许灼华轻轻皱眉,“咱们俩一个地方出来的,我是乡下丫头,你是什么?乡下庶小姐?” 被踩到痛处,许明华白了许灼华一眼,“没见识就承认,没人会跟在庙里守了六年的尼姑计较。” 说完,许明华走到跟程牧昀道谢的许积义身后,然后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灼华懒得跟她计较,要是把她的见识说出来,恐怕吓坏了她。 程牧昀像是鬼魂一样出现在许灼华的身旁,“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大小姐,怎么总是被她欺负?” 许灼华往旁边撤了一步,心想自己可不是名正言顺的大小姐,不过嘴上还是不饶人,“我那是不跟她一般见识。” 许灼华拉起杏花的手,跑出了车站。 外面街上更加热闹,还有卖芽糖小人的小摊子,主仆二人站在摊子前,迫不及待地选了自己喜欢的图案。 许灼华拿着猪八戒的糖人,上下左右仔细地看,虽然很粗糙,但这时候的猪八戒,服饰更偏向于戏服,夸张的大鼻子和大耳朵,滑稽的表情惟妙惟肖,比起八六版《西游记》里的猪八戒,粗狂得多。 尝了一口,一股清甜在嘴巴里漾开,爬到心底。 果然是没有黑科技的淳朴味道,一下就抓住了许灼华的味蕾。 “杏花,这个真好吃。” 杏花手里握着一个杨贵妃的糖人,一点都不舍得吃,“小姐,你怎么选了一个猪八戒?现在最流行的是贵妃醉酒。” 许灼华一口咬掉猪八戒的耳朵,“还不是要吃掉,总不会你的杨贵妃比我的猪八戒还好吃?” 杏花小心翼翼地护住糖人,“我不舍得吃,小姐,我从来没吃过糖人,我要好好保存下来。” 许灼华看向琳琅满目的小摊子,扔出去一块大洋,“老板,这钱够在你这里吃多久糖?” 老板眼睛里放了光,拿着大洋上看下看,笑嘻嘻地道:“一年,保管小姐天天来天天都能吃到。” 许灼华笑了笑,把杏花手里的杨贵妃塞到她嘴里,“吃,以后想吃就来,随便吃,一个糖人,本小姐还是能管得起的。” 杏花轻轻舔舐着糖人,眼里竟然闪着泪花,“小姐,你对我真好。” 许灼华歪头偏向杏花,“整个许家也就你敢跟我一起来新海城,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程牧昀跟在主仆俩身后,看着二人的嬉笑打闹,笑得温暖。 “走大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许灼华有点意犹未尽,但是想到程家的人还在等着程牧昀,还是上了车,毕竟还要住在程家,第一次上门礼节很重要。 乘坐小汽车,一路穿过繁华的大都会、十里洋场、法租界,又穿过一条美丽的法国梧桐大道,才停在一座气派的小洋楼前面。 这座洋楼十分漂亮,屋顶像是一个倒扣的小船,开了几扇正方形的小窗户,暗红色屋顶隐藏在一片浓绿的枝叶中,显得活泼又大气,院前一大片花园,花花绿绿粉粉嫩嫩,随风摇曳着,叫人移不开眼睛。 车子停下的时候,出来好几个穿着统一的佣人,分站在车门两侧。 “二少爷回来了。”一个管家穿着的男人亲切地招呼程牧昀,“夫人这两天都等着急了。” “不是给家里拍了电报了?”程牧昀伸手扶住了下车的许灼华。 管家想说什么,视线落在许灼华的脸上,一时间脑袋空空。 一件海蓝褂袍衬得许灼华犹如满清时期的格格一样尊贵,眉眼舒展大气,脸庞秀美端庄,比百乐门的头牌还漂亮,比登报的贵女还端正。 程牧昀凑在许灼华的耳边:“这位是黎叔,我母亲那边的亲属,在程家做管家二十多年了。” 许灼华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 史书上,程家夫人黎时景,生于显赫的大家族,其兄黎奇瑞是黎家旁系得不能再旁系的一个,在程家做了二十多年管家,然后一把火烧了程公馆,还把那些暴怒的人放进程家,间接害死了程牧昀的妻子,后来被程牧昀杀了。 可以说,他是导致后来程牧昀发疯的导火索。当然,为什么他的名字也会出现在史书上,不过是因为当时的人觉得他干的是一件极其正义的事情。 对此,许灼华一直不愿苟同。 念及此处,许灼华对黎叔有些恐惧,这个人不懂得感恩,好好的督军府管家不做,偏偏去勾搭那些叛乱的人,结局如此也是报应。 许灼华只是对黎叔点了点头。 几人被佣人簇拥着进了洋房里面,厅内走出一个穿着翠绿色旗袍的女人,看起来明媚大方,长相与程牧昀有三份相似,脖颈高高扬起,看人的眼神带着一股高傲。 程夫人看到程牧昀身边的许灼华,皱了皱眉,也没搭理许灼华,径直走向程牧昀,“牧昀,你怎么耽误这么长时间?” 手臂差点搭上的程牧昀的肩膀,程牧昀回身躲了一下,接住自己母亲的手臂,轻轻护住,“娘,我不是说了,要带许家大小姐回来,收拾东西,耽误了两天。” 其实程夫人不想认这门亲事,当初的嫁给督军的时候,程家已经摆脱了东州的穷亲戚,但是老爷子跟许家交往颇深,自作主张定下亲事。 现在世道乱得很,谁不想攀高枝。 争抢着要嫁给程牧昀的富家小姐数都数不清。 本以为这门亲事就此作罢,谁知道程牧昀自己回了东州一趟,竟然把人带回来了。 程夫人虚虚看了许灼华一眼,冷冷地说:“这就是那个在尼姑庵里面待了六年的许家大小姐?” 许灼华对上程夫人略带嫌弃的眼神,坦荡荡地看过去,没有一丝胆怯,“督军夫人好。” 程夫人在意礼节,略微点头,说道:“倒是生得可人,就是没什么见识,也不知道新海城是什么地方,现在哪里还有人这么穿?” 许灼华暗自腹诽,“谁不知道新海城是什么地方?未来的国际大都会,你没这个命见到几十年以后的大上海,我不跟你计较。” 看着许灼华识趣地低下头,程夫人也没了刁难的兴致,吩咐佣人:“带许小姐上楼休息,好好为许小姐接风洗尘。” “是。” 第16章 夜里方便爬墙 许灼华拉着杏花的手跟着佣人上了二楼。 程牧昀松开了程夫人的手臂,问道:“哪一间?” 程夫人略带不满地回道:“你特意留的,你还不知道?” 程牧昀笑意淡若清风,“多谢娘体恤儿子,儿子也去收拾一下。” 之所以程牧昀笑得那么高兴,是因为许灼华的房间就在他的对门,共用一个阳台。 他若是有了什么兴致,夜里爬过去都不会有人发现。 当然,他把许灼华安排在对面可不是为了夜里方便爬墙。 而是方便监视。 毕竟现在许灼华手握着东行南线,他必须时刻提防人跑了,她看起来跟别的深闺小姐不一样,这也像是许灼华能干得出来的事。 许灼华一进去,就被这间屋子内的现代设施给惊讶到了。 这个时候有套间吗?洗手间还有浴缸?还有淋浴?这种巴洛克风格的镜子是怎么回事?床上软绵绵的床垫也这么高级? 许灼华和杏花在屋内左看右看,这里也太漂亮了,除了没有家电,简直就跟少女主题酒店没有区别! 主仆俩坐在软软的豪华沙发里,深深地陷进去,一路上舟车劳顿的疲劳瞬间消散。 “小姐,这里可真气派啊,比许宅还漂亮,这种家具我都没见过!” 许灼华微微一笑,“这才哪到哪?以后椅子还能给人按摩呢!” 杏花的眼睛亮亮的,“啊?买椅子还送仆人吗?” 许灼华道:“不是仆人,是椅子自己会给人按摩,用的是电。” 杏花挠挠后脑勺,“小姐,你连电都知道啊,我记得尼姑庵里面什么都没有,你怎么知道的?” “我做梦梦到的。” 杏花往沙发里面钻了钻,“小姐,我感觉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都不喜欢说话,现在你都会逗我了。” 许灼华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现在好还是以前好?” “当然是现在好。” 当当当—— 门外有人敲门,杏花起身去开门,一下子进来了四五个佣人,抱着叠放整齐的衣服。 杏花急忙拦住几人,“你们要干什么呀?” 为首的徐妈说道:“督军夫人让我们伺候许小姐沐浴,晚饭时督军会回来用餐,夫人说许小姐需要梳洗打扮一下。” 许灼华看了一眼佣人抱进来的衣服,粉粉嫩嫩,看盘扣样式,应该是个旗袍。 东西是好东西,但是佣人不是好东西,她们看许灼华的眼神带着鄙夷。 “嗯,好啊,去给我放水,要热一点,然后我自己洗。” 徐妈点了点头,“听许小姐的吩咐,就是不知道许小姐会不会用这些东西,要不然还是派个人进去伺候?” 嫌弃之情简直要填满整间屋子。 许灼华白了徐妈一眼,“您怎么称呼?” “回许小姐,佣人们都喊我徐姐。”徐妈看起来笑面和煦的,但许灼华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满满的嫌弃。 “你觉得我应该跟佣人们一样喊你?”许灼华的眉皱了皱。 徐妈立刻鞠躬,“少帅一般叫我徐妈。” “嗯,徐妈。”许灼华揉揉太阳穴,“按照我说的办,你也不想我去找少帅告状?” 徐妈诚惶诚恐,她只知道夫人不是很喜欢她,还不知道这个乡下小姐在二少爷心中的地位,万一真撞枪口上就完蛋了。 “是,你们几个去放水。” 佣人忙忙碌碌…… 许灼华躺在浴缸里,只感觉身心愉悦。 她看得出来,督军夫人不喜欢她,程牧昀只在意她手中的东行南线。 这就好办了,只要让督军也不喜欢她就行了,到时候用东行南线在程家换一笔钱,她就躲起来,安安稳稳等抗战胜利就行。 也不用嫁给程牧昀,不用被人烧死,不用挨饿,妙哉妙哉。 既然程牧昀的妻子是个极其张扬热烈的富家小姐,许灼华只要尽量表现得小家子气就行。 这太简单了! 简直像呼吸一样简单! 换衣服的时候,她没穿过旗袍,除了分得清正反,其他一概不知,许灼华注意到,那些佣人一边打扮她,一边偷笑。 许灼华懒得计较,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只是这副身体有点太争气了。 稍微打扮打扮就漂亮得炸眼。 粉嫩的旗袍穿在许灼华的身上,衬得她整个人像是出水芙蓉一样,娇俏可人,身条消瘦,窄窄的,让人看了想护在身后。 头发只是用一支簪子随意地盘起来,显得脖颈细长,娇柔妩媚,男人见了走不动路。 徐妈的脸色不是很好,督军夫人的意思,是把她打扮得土里土气的,最好是督军看到之后能被丑得吃不下饭。 但是她们已经尽量往丑了装扮,还是很漂亮。 门外响起敲门声,佣人开了门。 是程牧昀,颀长的身影,穿着一件灰黑色的长衫,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温良气质。 “徐妈,打扮好了吗?督军刚才来了电话,说是不来了。” 许灼华站起身,视线穿过几个仆人看向程牧昀,“不来了?” 程牧昀透过重重人影,看到明眸皓齿的许灼华,心跳忽然愣了一拍。 在寺庙里穿着禅衣长衫都清丽脱俗,现在打扮起来,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程牧昀轻咳一声,笑得灿烂,伸出手掌,“许大小姐,今晚计划有变,陪我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许灼华还有点惊喜,她也想见识见识夜晚的新海城。 程牧昀似乎早就料到许灼华会是这个反应,抬了抬手掌,“嗯,有兴趣吗?” 许灼华垫着脚尖走到程牧昀身边,伸出手搭在他宽厚的手掌上,摸到薄薄的茧,硬硬的,有点喇手。 程牧昀的指腹同样摸到许灼华手掌上茧子,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下,迅速恢复。 “当然有兴趣。” “那就走。” 看着两道十分般配的身影一起消失在楼梯转角,同佣人站在房门口的徐妈,皱了皱眉。 “二少爷对许小姐真好啊。”一个佣人说道。 杏花扬起脸,得意地说:“你们二少爷对我家小姐最好了。” 徐妈白了杏花一眼,“我家二少爷那是绅士,对谁都好。” 下了楼,程牧昀才松开许灼华的手,许灼华则是寻找程夫人的身影,没有找到。 程牧昀悠哉地说道:“别找了,我娘被接走了,去了老爷子那里。” 许灼华还觉得有点失落,她还准备在餐桌上来个不雅观的行为,把程夫人和程督军好好恶心恶心,今晚是没有机会了。 程牧昀轻笑了一声,“怎么?你还有点失落?” “督军夫人不喜欢我。”许灼华说道。 程牧昀挑了挑眉,“我喜欢你就行了,你要这么多人喜欢你干什么?” 许灼华抬头看向程牧昀。 什么意思?他……喜欢我? 可千万别! 还没等许灼华反应过来,程牧昀拉过她的手臂,“走,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车子逐渐驶向热闹的街道,灯火璀璨,别具一格的独特洋楼翩然出现在视线里。 车子停了下来,等待前面的有轨电车慢慢通过。 许灼华觉得自己仿佛身处老电影中一样,有轨电车的叮铃铃就是开启时空隧道的声音。 下一刻,百乐门里的歌声穿过街道传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身处在这个时代。 可惜车子没有停在百乐门前面,而是拐了一个弯,到了一栋古色古香的院子前,里面传出唱戏的声音,纤细有力婉转悠长。 跟在程牧昀的身后,许灼华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风流公子,看起来玩世不恭,斜斜靠在门口的柱子上。 “约你还真是不容易啊。”男人漫不经心地跟程牧昀说,眼睛却看向他身后的许灼华。 许灼华感觉男人的眼神不友好,往程牧昀身后躲了躲。 程牧昀站定,“绍尊今天好有雅兴,梨园行出了什么新戏?” 许灼华猛地抬头。 梁绍尊! 军需处处长的独子! 这俩人私下约在这里,要干什么? 第17章 戏台之下暗潮汹涌 梁绍尊站直身子,慢慢走向程牧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灼华,“你这是从哪里找来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 程牧昀挡住梁绍尊伸过来的手,“别闹,这个不一样,你要是喜欢也得忍忍,这是我的人。” 梁绍尊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程牧昀锤了他一拳,“我看你才奇怪,平时都约在百乐门,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听戏?” 梁绍尊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许灼华的脸上移开,许灼华完全躲在程牧昀的身后,总觉得梁绍尊比程牧昀更加可怕。 这么对比下,程牧昀都显得和蔼可亲多了。 “走,今天不是我想看戏,而是那位喜欢听戏。” 程牧昀问道:“哪位啊?还值得你这么小心对待?” 梁绍尊终于正经了一点,“啧,我说,你回了东州一趟把脑子忘老家了?就是那位啊!” 程牧昀皱了皱眉,“你说话能不饶弯子吗?” 梁绍尊靠近程牧昀的耳边,说了什么。 程牧昀的肩膀的猛地挺直,僵硬地转头看了许灼华一眼。 许灼华觉得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为难。 什么意思? 程牧昀推了推梁绍尊的肩膀,“电话里不说清楚,走走走,你先进去,我随后就到。” 梁绍尊走进去,摆摆手,“可别让那位等太久了。” 程牧昀转过身,高大的身影挡住院子门前微弱的灯笼光,俊朗的眉轻轻皱着,思虑着什么。 他轻轻抓住许灼华的肩膀,有些无奈地问:“你喜欢听戏吗?” 许灼华不明所以,“还行。” 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要是早知道今天见的是他,就不带你来了,这个人有点可怕,你只管听戏就行,有我在,没人会对你怎样。” 许灼华心底的疑惑更重,什么人能让程牧昀这么害怕? 她点了点头,历史上的人物,她都了解,其实大家都是人,没什么可怕的。 程牧昀上下看了看许灼华,“好,那就走。” 两人进了院子,院内的大槐树上挂着许多灯笼,把前面雄壮的戏楼照得明亮亮,鎏金黑底的牌匾上写着梨园两个大字,银钩铁画,好不气派。 进了楼内,像是一下子跌进了极乐世界。 戏台之上,一名旦角窈窕细步,眉眼含春地唱着,看席下整齐排列着四行四列方桌,座无虚席。 后面一排一几一椅的贵座,正坐着几位辫子未剪的遗老欣赏着台上的风光。 程牧昀走向二楼雅间,许灼华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上二楼,于梁上悬挂的金灯盏盏,用细细的铁线垂下来,似是漂浮在空中。 戏声乐声叫好声,人笑灯笑美人笑,绝佳的消遣。 二楼最好的位置,一张方桌,正面一把官帽椅,两侧各有两张大方凳。 梁绍尊在方凳上,他旁边的男人坐在官帽椅上,正聚精会神地听戏,手指不自觉随着旦角的身条摇晃,沉浸其中。 男人身着青衫,眸子极浅,唇薄眉飞,看起来是个极为薄情的人。 许灼华看得出神,这个男人她似乎在书上见过。 程牧昀拉着许灼华的手臂,把她按在正中偏一点的位置上,叫了零嘴,让张岐看着她,自己走到另外一张方凳前坐下。 几人身后,还站着一排身穿黑色警服的人。 许灼华皱了皱眉,这个男人能让程牧昀放下桀骜,还跟着警署的人,身份定然不简单。 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戏,许灼华干脆也听起了戏曲,奈何她根本不懂戏,没有字幕,更是连下面那位扮相华丽的旦角唱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只能尴尬地嗑瓜子吃零嘴。 一曲唱罢,身旁传来掌声,那个男人正不紧不慢地鼓掌,清冷的脸上带着不甚温暖的笑意。 男人从袖口里拿出一根金条,招来警员,“送给梅先生,说是鹤德相赠。” 许灼华看着金灿灿的金条,心里忍不住惊讶,出手真阔绰。 细细一想,瞬间脊背发凉! 梅先生?鹤德? 唱戏的梅先生?警署的鹤德! 四大名旦之首梅鹤鸣!法租界警署副署长陈鹤德! 名震海外的梅鹤鸣现在还不是很出名,但是陈鹤德现在已经是警署的副署长了。 等过两年梅鹤鸣出名之后,受邀去各国演出,名声鹤起,后来拒绝登台为东瀛人演出,罢演两年。 陈鹤德也被其精神感染,拒绝承认新政府,保护成员撤离,后来败露,被当街枪毙。 两人都是好人,怎么会跟程牧昀这个疯癫的少帅厮混在一起?程牧昀还说陈鹤德是个可怕的人? 台下的梅鹤鸣唱罢,看客老爷们赏赐了许多金银细软,警员将金条递给梅鹤鸣之后,众人都开始喝彩,“陈副署长又来给梅先生捧场来了!” 一转眼,梅鹤鸣谢过看客老爷之后,拎起戏服裙边,走到了陈鹤德的身边。 就算他浓墨重彩地化着夸张的妆,许灼华也能看出来他骨子里的俊朗。 “梅鹤鸣谢过陈先生。” 陈鹤德笑了,笑得依旧冷淡,“鹤鸣最近功夫见涨。” “多谢陈先生夸奖。” 梁绍尊拿出一张银票,“梅先生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许灼华想起来,就算现在梅鹤鸣还没享誉国际,但已经是新海城四大名旦之首,冲着他来听戏的人不少,被人尊称为“梅先生”。 倒是陈鹤德,直呼其名。两人不愧是知己。 陈鹤德摆了摆手,梅鹤鸣就退了下去,楼下的戏台拉开幕布,新上来的戏子唱着《孽海记·思凡》,陈鹤德兴致缺缺。 “梁公子和程少帅,今天来找我,不是陪我来看戏的?” 楼上的戏终于开唱。 梁绍尊给程牧昀使了个眼色,“一直以来军警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不是最近我这边的人犯了诨,让您的人给抓了。” 陈鹤德微微挑起眉,“公然在大学里调|戏女学生,绑架未遂,只是犯诨?” 梁绍尊脸上的笑意僵住,身为军需处处长的公子,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但是被抓的那个兵,手里握着他贪污的证据,人又在陈鹤德手里,他不得不放下面子。 “陈署长真是说笑了,我绝对不会包庇他,按律法,他该被军法处置。” 陈鹤德勾起嘴角,看向程牧昀,“哦,是吗?程少帅。” 程牧昀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轻笑一声,“是,该枪毙。” 陈鹤德爽朗一笑,拍拍手,警员就从后面拖上来一个不成人形的东西。 那“人”被扔在地上,要不是发出闷哼声,许灼华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程牧昀本来没觉得如何,想起许灼华坐在身后,皱了皱眉,扭头看过去,发现她正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个人。 默默叹了一口气。 “呐,梁公子可以看看是不是他。” 梁绍尊用手绢捂住鼻子,凑近看了看,“怎么都成这个样子了?” 陈鹤德不甚在意,“拒捕。” 这个样子,肯定是用了私刑,想要逼问什么不得而知。 梁绍尊托起那人的头,只见那人摇了摇头,他放下心。 “是他没错。” 陈鹤德笑了,“看来我今天没带错人。” 梁绍尊招招手,手下的人抬上来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整齐码放的金条。“ 比刚才陈鹤德打赏给梅鹤鸣的还大还多。 陈鹤德拿起一根金条,掂了掂,“这人的嘴巴严得很,我什么都没问出来,梁公子不必这么破费。” 梁绍尊道:“陈署长客气了,这些是给警署的兄弟们喝茶的,不值一提。” 陈鹤德道:“不知道梁公子把人带走,该怎么惩戒?” “自然是交给牧昀处置,毕竟我不是少帅。” 程牧昀点点头,“陈署长放心,一定军法处置。” 陈鹤德双手环抱,“我当然放心,不过……既然程少帅在这里,就地枪决。” 第18章 戏院杀人 许灼华猛然瞪大眼睛,就地枪毙? 陈鹤德不是一个好人吗? 陈鹤德!不是!一个好人!吗!! 许灼华现在被雷得不敢相信,分明历史上的陈鹤德,相貌端正、行为端正、家世端正,端正简直就是他的代号。 不是!他怎么这样啊?难道还没有被梅鹤鸣感化,还是个心狠手辣的警署副署长? 程牧昀已经摸向腰间,但意识到什么,手指僵住。 地上的男人听到后,身体开始疯狂地蠕动,嘴巴里发出沙哑的求饶声,害怕地爬向梁绍尊。 梁绍尊的身体往后仰过去,但是脚没有动,给程牧昀使了一个眼色。 反正这个兵什么都没说出来,梁绍尊就放心了,他的死活,梁绍尊根本就不在乎。 既然陈鹤德给了一个台阶,按照他们的习惯,程牧昀非动手不可。 但是现在程牧昀却没有动作。 因为他感受到身后有一道灼灼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许灼华现在是什么心思,自己也不知道,她知道按照程牧昀的脾性,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了那个男人,但是她还是希望程牧昀能手下留情。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许灼华觉得程牧昀不像历史书上写得那么残暴,而且他的妻子不是还没死,他还没有疯癫。 所以他不会动手? 梁绍尊没等到程牧昀动手,男人也快爬到自己的脚边,身后还带着一条鲜红的血痕,嘴里含糊的声音说着什么。 “梁公子,我什么都没说。” 梁绍尊弯腰,安慰道:“既然参了军,就得守军法。” 男人扭动的身躯突然停下,蓦地转向陈鹤德,“陈署长,我说,我什么都说,求你救救我。” 梁绍尊使劲给程牧昀使眼色,但是男人如木头一样不为所动。 陈鹤德弯下腰,皮鞋踩在男人的脸上,“你想说什么?” 男人挣扎着,“我知道证据在哪,梁公子贪污……” 军饷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男人的脑袋就被梁绍尊一脚踢开,仰面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 梁绍尊一字一句地说:“你给我好好考虑清楚了,你敢不敢得罪爷?还有你家里人,还能不能拿到你的抚恤金!” 男人忽然不动了,一双血红的眼睛看向梁绍尊,看不清情绪。 梁绍尊蹲在男人的面前,小声说道:“不是我想让你死,你替爷死,爷养你全家。” 男人绝望地闭上双眼。 今晚,他非死不可。 梁绍尊道:“牧昀,还愣着干什么?” 许灼华心中千般祈求,程牧昀还是站起身,走到男人的身边。 他抬起手中的枪,许灼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她看见,程牧昀的左手负于身后,握紧的拳头忽然张开,手心什么都没有。 她的注意力被吸引。 戏唱到高潮,乐声四起,随着一阵鼓声唢呐声,男人头顶出现一个血淋淋的洞口。 一双血红的眼睛无神地盯着梁上的金灯,男人的脑浆在地板上蔓延开来。 一枪爆头! 不比游戏里生动,但足够血腥。 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许灼华捂住自己的嘴巴,让声音顺着喉咙咽下去。 这里一个好人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 陈鹤德拍拍手,笑得让人毛骨悚然,转过身体看向程牧昀,冷静中带着一点嗜血的欣喜。 “程少帅还真是传闻中一样刚正冷血,也不等人家把遗言说完。” 程牧昀收起手枪,他背对着许灼华,肩膀故作轻松地耸了耸,“没必要。” “哈哈哈。”陈鹤德起身,向楼下走去,停在程牧昀的身边,眼睛却看向捂着嘴巴的许灼华。 许灼华立刻将身子转向戏台。 “麻烦程少帅把这东西清理干净,别脏了梅先生的地盘。” 程牧昀的声音压抑着,“陈副署长放心。” 陈鹤德一甩长衫,下楼去了。 梁绍尊啧了一声,“牧昀,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处置这么个东西还磨磨唧唧的。” 程牧昀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向许灼华。 许灼华的眼神中全是惊恐,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声音,眼睛看着戏台上带着僧帽的戏子,一动都不敢动。 忽然肩膀上一沉,程牧昀的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许灼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害怕吗?”他声音很轻,差点淹没在戏子的声音之中。 许灼华不敢看向程牧昀,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身体僵硬地发抖。 那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居然变成三人随意处置的玩意,甚至变成他们的消遣! 太可怕了! 程牧昀说道:“别怕。” 许灼华听到男人被拖走的声音,更加害怕,为了缓解心中的恐惧,她伸出手,抓住面前的栏杆,骨节泛白。 程牧昀的手还放在她的肩上,声音冷冷的,“以后别让我给你收拾这种烂摊子。” 梁绍尊走到二人身边,“哟,这位姑娘吓坏了,今日是我考虑不周,望姑娘见谅。” 他双手作揖,保持着动作,似乎等不到许灼华回应不罢休。 念及此,许灼华的身体更加僵硬了,缓缓转头,极其不愿地看向梁绍尊。 头还没转过去,肩上的双手忽的抱住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 宽厚的手掌扶住她的后背,一只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掌心的老茧擦着她的耳畔。 “说过了,这是我的人,不许吓她。”程牧昀说道。 梁绍尊站直身子,“你什么时候学会怜香惜玉了?这姑娘我怎么没见过,你从哪里搞来的?” 程牧昀道:“东州。” 梁绍尊惊讶地长大嘴巴,“东州?” 然后梁绍尊来回踱步,既欣喜又惊讶,“东州?她不会是你那个娃娃亲?许家大小姐?” 程牧昀点头,“正是。” 梁绍尊道:“你这次回东州不是退亲吗?怎么把人接回来了?” “不退。” “不退!不退?你不会要娶她?” 许灼华听到这里,忍不住竖起耳朵,肩膀忽然耸动一下,这反应自然传递到了程牧昀的手掌上。 男人的声音在嘹亮的戏曲下也清清楚楚:“正有此意。” 梁绍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新闻,弯腰弓步,嘴巴大张,“你娶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娃娃亲,那罗小姐怎么办?” 程牧昀冷冷地说:“她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程夫人早就相中了罗家大小姐罗云樵,这事整个新海城都知道了,而且罗小姐天天追在你身后,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程牧昀的声音如深夜的月光,带着一丝清冷,仿佛升起一道无形的隔阂。 “我不会娶她,督军重情义,不会退亲。” 梁绍尊看了一眼两人亲昵的动作,无奈地说:“为什么啊?罗小姐长得那么漂亮,留洋回来,又火辣大方,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不喜欢,难道你就喜欢这种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的?” 台下忽然哀乐四起,唱道:“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许灼华忽然一惊。 留洋归来,火辣大方,不就是程牧昀那个张扬热烈的妻子吗?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程牧昀还以为她听到戏词,想起了自己在尼姑庵的经历,手掌轻轻拍了拍许灼华的肩膀。 “你喜欢,给你。” 梁绍尊皱眉摆手,“算了,罗小姐那个脾气,我招架不住,而且我还不想娶妻,我还没玩够,百乐门走起!“ 花花公子走了。 程牧昀松开了手。 问道:“走吗?” 许灼华坐直身子,“程牧昀,我饿了。” 程牧昀忍俊不禁,半蹲在许灼华的身边,“你不害怕?” “害怕,但是更饿。” 许灼华早在历史书上就见识过易子相食的旧社会,稍微有一点点心理准备,现在她更在意梁绍尊口中地罗小姐。 既然罗小姐是大家闺秀,那她就要变现得粗鄙不堪胆大妄为,对比之下,程牧昀自然会将目光转移到罗小姐身上,等他们修成正果,自己就行安心离开了。 程牧昀双眼含笑,拉起许灼华的手臂,“走,回去了。” 走到戏院门口,程牧昀忽然想起了什么,松开了许灼华的手臂,“张岐,把许小姐送回程公馆,吩咐厨房做点饭。” 然后他轻声对许灼华说:“我忽然想起一点事情,你先回去。” 许灼华求之不得,她太害怕这个魔王了,立刻乖顺地点点头。 第19章 夜里爬墙 程牧昀跟在车后走了一段,然后拐进了百乐门。 许灼华趴在车窗上看着,原来程牧昀是想去百乐门里寻欢作乐,那的确是不适合带着自己。 也罢了,今天被刺激得够呛,她现在一点寻欢作乐的心思都没有。 回到程公馆,管家黎叔说程督军和程夫人今晚不回来了。 许灼华也乐得自在,回了二楼的房间,一进去,就看到杏花坐在沙发里哭,肩膀一抽一抽。 “杏花,你怎么了?” 杏花抬起脸,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有许多干涸的泪痕,说话都连不上:“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许灼华轻轻擦掉杏花脸上的泪水,“你怎么了?杏花,哭什么?” 杏花一下子抱住许灼华纤细的腰,“小姐,她们不让我吃饭,还说少帅不会娶小姐,有个什么罗小姐才是程夫人看中的儿媳妇。” 许灼华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不让吃饭。 “你看这是什么?” 许灼华觉得戏院里的干果很好吃,口齿留香,就往袖口里面塞了几个,此刻摊开的手掌里躺着七八个肥肥胖胖的腰果。 杏花的眼睛都亮了,也不哭了,“小姐,你从哪里弄来的?” “少帅带我去了戏院,我觉得很好吃,就给你拿了几个。” 杏花迫不及待地塞进嘴巴里一个,眼睛眯起来,笑得很可爱,“小姐,少帅对你真好,他肯定会娶你的。” 许灼华把手里的腰果全都塞给杏花,然后坐在杏花的身边。 “杏花,你觉得少帅怎样?” 杏花双手捧腮,眼里冒星星,“少帅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子,他还冲进火场去救小姐,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许灼华笑了笑,程牧昀冲进火场是为了敲诈许家,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杏花,你知道人最可贵的品质是什么吗?” “什么呀?” “是贵在有自知之明,少帅以后是要做大事情的人,我只是一个名不副实的乡下丫头,配不上少帅,等过一段时间,咱们就离开新海城,找个安静的地方生活,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杏花看着许灼华,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她歪着脑袋说:“小姐,我觉得你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我感觉你说话好深奥,我都听不懂,但是没关系,小姐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小姐去哪我就去哪,我要一辈子追随小姐。” 许灼华忽然有点感动,伸手摸了摸杏花的头,“嗯,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主仆俩聊了没几句,佣人把饭送了进来,许灼华想起戏院里男人的死相,一点胃口都没有,全都让杏花这个大馋丫头吃了。 夜里,许灼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安稳。 她梦到那个戏院里视死如归的男人。 站在戏台之上,台下空无一人,梁上悬着的灯诡异地晃动,台上男人的影子在大红的帷幕上晃来晃去。 他眼如鱼目般无神,抬起头,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指向坐在二楼的许灼华。 然后张开嘴巴,嘴里流出暗黑色的血,声音嘶哑地问:“你为什么不救我?” 许灼华想要逃离,扭头却看到陈鹤德和梁绍尊稳稳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害怕极了,去碰背对着她的程牧昀,只见程牧昀立刻起身,掏出手枪,一枪结束了躺在地上的男人的生命。 男人的脑袋炸开,血污溅到几人身上,他却扭头看向许灼华,问道:“你为什么不救我?” 许灼华吓得大叫,她看到程牧昀慢慢转身,然后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她。 金灯晃得愈加欢快卖力,许灼华头顶的灯不堪重负,瞬间砸向她。 许灼华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眼睛瞪得像葡萄,目眦欲裂,捂着胸口怦怦乱跳的心脏。 却感觉手上有什么东西,她扭过头,正看到程牧昀一双明亮如清潭的眼睛。 “啊——” 声音还没喊出来,程牧昀原本握着她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男人压低声音,“别叫,是我,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语气越来越温柔。 许灼华抓住程牧昀的手腕,怎么也拉不下来,鼻尖一酸,滚烫的眼泪落在程牧昀的手背。 呜呜呜~ 眼见着的许灼华的眼泪如柱,程牧昀一下子慌了,松开手。 许灼华默默无声地哭着,眼睛里就像按了水龙头,怎么也止不住。 她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是故意不救你,我真的没办法,我不是故意的。” 程牧昀跪在许灼华的身边,“今天被吓坏了?” 许灼华抓着程牧昀的手,想松开又不敢,想靠近又害怕。 “程牧昀?” “是我。” 程牧昀的手慢慢扶住许灼华的手背,温暖宽厚,她一下就没那么害怕了。 听许灼华的情绪的平复了,程牧昀问道:“你要救谁,那个兵?” 许灼华抬起头,月光洒在如水般的眸子里,像是破碎的星辰,“程牧昀,他的家人会得到抚恤金吗?” 程牧昀明显愣了一下,“不会。” 许灼华紧了紧眉,“可是,梁绍尊不是答应了他?” “他绑架女学生未遂,欺压百姓,按军法,该枪毙。” 可是…… 许灼华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兵死前太平静了,家里一定还有需要他照顾的人,所以才会听到抚恤金的时候那么坦然。 这个时代,万一他家里只剩下老人,没有抚恤金,无异于让他们送死。 可是…… 他的确犯了错误,那梁绍尊就没有错吗? 他贪污军饷、卖官鬻爵,甚至后来还卖国求荣,做洋人的狗,欺压本国的人,他才最该死! 许灼华伸出手,拽住程牧昀的袖子,晃了晃,“程牧昀,你能不能……” 说到一半,许灼华后悔了。 程牧昀是个极其冷血的人,求他根本没门。 “他家里有个生病的娘,还有个不满十五岁的弟弟,我明天会把抚恤金送给他们。” 许灼华猝然睁大眼睛,眸子里倒映出月光,还有程牧昀坚挺的身影,“真的吗?” 程牧昀笑了笑,“真的。” 许灼华转悲为喜,“谢谢你,程牧昀。” 程牧昀从床上离开,把许灼华平放,然后给她盖上被子,温声说:“睡,不要害怕,我等你睡着了离开。” 不知为何,程牧昀坐在床边,许灼华觉得十分安心且平静。 只是心底有点酸涩,她想家了。 “程牧昀,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程牧昀似乎有无尽的耐心,“教训梁绍尊费了些时间。” “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 梁绍尊和程牧昀,一个未来的军需处长,一个疯癫少帅,狼狈为奸,不知道干了多少缺德冒烟的事情,两个人加起来,就能合成一个词语:败类。 程牧昀笑笑,“我们熟识,但是他做的那些事情,我不敢苟同。” 许灼华忽然觉得程牧昀还能再拯救一下。 “那你以后离他远一点,他可不是好人。” 程牧昀笑出了声,“可以。” 舟车劳顿,这副身体很消瘦,精神本来就不太好,加上做了噩梦,过了一会儿,许灼华困意上头。 迷迷糊糊地听见程牧昀问她:“我明天不当值,你想去哪?” 许灼华:“我想回家。” 程牧昀搓搓手指,“新海城不比东州好?” “好……” 程牧昀挑挑眉,似乎发现了什么,继续问:“程公馆比尼姑庵好吗?” “好……” “我比许积义好吗?” “好……” 月光照耀下,男人慵懒地坐在床前,手指把玩着一缕长发,脸上笑意愈加深。 “明日我带你逛逛新海城可好?” “好……” 第二天,许灼华醒来的时候,抬眼看了床边,发现没有人,但是空着的凳子告诉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披上真丝睡衣,许灼华走到阳台外。 天才曚曚亮,在尼姑庵里面,每天早上六七点就要诵经,生物钟已经刻进身体里,她现在很困,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楼下已经有佣人开始给花圃里的花浇水,洒扫院子,擦拭车子。 伴随着一阵鸟鸣,微风缓起,吹起阳台上白色的帷幔,层层纱幔中,走出来一个人影。 程牧昀领口大开,睡眼惺忪地走到许灼华的面前,声音还带着几分困意,“你这么早就等不及了?” 男人的眼睛往下飘,许灼华后知后觉地裹紧衣服,语无伦次地说:“你怎么从哪里出来了?” 她这才知道,这个阳台通着两个房间,另一间住着程牧昀。 天了噜,那他以后夜里都不用爬墙就能进自己的房间,太危险了! “我要换房间!” 第20章 遇见正主 程牧昀勾起唇角,“什么意思?还没结婚,你就想住到我的房间里?是不是有点早了?” 许灼华气得收回手指,“那就在这里砌一道墙,还有,你不许夜里去我的房间。” 这时候的声誉对女人来说很重要,程牧昀这么安排房间,许灼华很难做人。 男人说道:“哦?如果不是我昨天夜里去安抚你,你的叫声估计能吸引来程公馆里的所有人。” 许灼华的脸上一红,“那也是被你吓的。” 知道自己说不过程牧昀,许灼华索性回了房间,然后把阳台的门锁上。 诚然,昨天晚上的安慰的确有效,但罪魁祸首不还是程牧昀,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又有什么用? 程牧昀这样安排房间,完全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他的所有物。 不行,太危险了,许灼华觉得自己必须赶紧撮合程牧昀和罗云樵,好让自己早日脱身。 只是该怎么撮合两人呢? 用完早饭以后,程牧昀对许灼华说:“走,带你出门逛逛。” 许灼华愣神,“出门?” “对啊,昨天夜里我问你,你同意了。” 佣人收拾碗筷的手一晃,差点没端稳。 许灼华当然想出去,但是不想跟着程牧昀,天知道他又会把她带到哪里去,又会见识到什么血腥的场景。 又回忆起昨晚戏院发生的事情,刚吃下的早饭差点吐出来。 程牧昀看穿许灼华的犹豫,说道:“带你买几身新衣服,不去乱七八糟的地方。” 许灼华看了看身上的海蓝褂袍,她根本没几件衣服,这算是最好的一件,但是也遭不住一直穿着,也的确是该买几件衣服。 临走时许识秾塞给她的钱不少,虚情假意地弥补对这个养女的亏欠,而已。 但能花程牧昀的钱,何乐而不为? “好呀。” 张岐开着车,程牧昀和许灼华坐在后面,刻意保持了很远的距离。 许灼华看着车窗外景色,从青墙石板路变成泥泞小路,树木葱茏,这不是去商场的路? “我们要去哪?”许灼华忍不住问。 程牧昀闭目养神,“反正不会把你给卖了。” 许灼华倒是不怕程牧昀会把自己卖了,东行南线还没到手,他不会对自己动手。 最终,车子停在了一座新盖的青砖小院子前面,两间房子,一棵树,一个鸡窝。 院墙不高,能看到一个穿着朴素的小男孩在喂鸡。 张岐说道:“少帅,到了。” 程牧昀睁开眼睛,“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下车。” 许灼华点头。 张岐手中拎着一个小箱子,跟着程牧昀进了院子。 不知道说了什么,小男孩带着两人进了屋子,不多时,屋内传出年迈女人撼天动地的哭声。 程牧昀从屋内缓缓走出来,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沉默无声地上车,嘴巴抿成一条线。 许灼华问道:“是他的家人?” 是昨晚死在戏院里的男人,他的弟弟和母亲。 程牧昀没有回答,张岐发动车子。 男孩从院子里慌张地光脚跑出来,停在车旁,举起手中的布包。 程牧昀摇下车窗,男孩的脸上挂着泪水,说话断断续续:“长官,我哥离家前说过,如果他死了……谁来接济我们,就把这个东西交给谁。” 破破烂烂的布包被塞进车里,男孩的泪水肆虐,许灼华于心不忍,递过去手绢,不知道说什么,“节哀顺变,你哥是个大英雄。” 男孩接过手绢,看到许灼华的脸,愣在原地,一瞬间,他还以为看到了仙女。 程牧昀示意张岐开车,男孩后退了两步,愣愣地看着车子离开,悲伤地跪在地上哭泣。 男人将布包打开,里面是两本账簿,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大的上面记录了梁绍尊和其父亲三年来贪污的每一笔军饷。 小的详细记录了每一处填补亏空挪用的资金,还有参与其中的名单。 程牧昀慢慢翻看,脊背发凉,有了这两个账本,相当于握住了梁家父子的命脉,还有参与其中的人,他们的把柄现在就握在程牧昀的手里。 那个兵是给梁绍尊物色美女的时候被抓,太倒霉,碰上了刚正不阿的陈鹤德,按照梁绍尊的脾性,他死了就是死了,没人会想到给他的家人送抚恤金。 许灼华昨天晚上一闹,程牧昀心软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男人放下账簿,转头看向许灼华,然后双手抱住她的脑袋,啪叽一口亲在她的脸颊上。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许灼华嫌弃地挣脱,然后伸手擦去脸上的口水,“程牧昀,你干什么!” 男人粲然一笑,“今天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绝对不皱一下眉。” 许灼华猜到什么,程牧昀得到的东西很重要,但是不该问的她不问,坐得里程牧昀又远了一点。 “这可是你说的,我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你也得给我摘下来。” “你指哪个我给你摘哪一个。” 许灼华没有狂妄到要天上的星星,她在裁缝铺里选了几件漂亮的旗袍样式,在内屋里量尺寸。 裁缝铺里走进来一个张扬热烈的女人,穿着漂亮的小洋裙子,身后跟着两个仆人还有一个保镖。 看到程牧昀,罗云樵的脸上笑意荡漾。 “牧昀哥!” 程牧昀抬起头,看到来人是罗云樵,收起账簿,塞到张岐的手里。 “罗小姐。” 罗云樵的父亲是新海城商会的会长,掌管着南方各大商会的资源,一般程牧昀都会给罗云樵一点面子,但是账簿上有罗会长的名字,他现在的脸很冷。 罗云樵丝毫没感受到程牧昀生硬的语气,反而很欣喜踩着高跟鞋走到程牧昀的身边,“你怎么在这里?来给程夫人取旗袍吗?” 程牧昀摇摇头,然后许灼华就从内屋里走了出来。 看到罗云樵,她明显惊了一下。 程牧昀快速闪到许灼华的身边,柔声问道:“量完了?” 许灼华点点头,视线却停在罗云樵的身上,她很漂亮,妩媚又张扬,浑身上下写着两个字:“贵气。” 罗云樵走到许灼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牧昀哥,她是谁?” 程牧昀道:“东州许家大小姐。” 罗云樵的脸色变了变,“许小姐?” 许灼华微微点头,“不知您是?” “罗云樵。”罗云樵扬起了下巴,用鼻孔看人。 许灼华忽地一惊。 这就是程牧昀未来的妻子啊,还挺登对,够张扬热烈,够盛气凌人。 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滑动,很配啊! 一个洋装小裙子,一个西装革履,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原来是罗小姐。” 罗云樵皱了皱眉,“你认识我?” 许灼华摇摇头,“不认识,但是听人提起过,说你漂亮又张扬,今天一见,的确如此。” 被拍了马屁,谁也不会冷脸相对,罗云樵的脸色也软了一点,“你就是牧昀哥的娃娃亲?” 许灼华连忙摆手,“罗小姐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乡下丫头,怎么配得上少帅,父亲攀上程督军,送我来新海城见见世面罢了。” 听许灼华这么一说,罗云樵彻底没了气焰,上下打量许灼华身上的海蓝褂袍,“你这身衣服倒是精致,但是已经过时了,我给你推荐几套样衣。” 两人就这样开始手挽着手挑选样式,丝毫没看到程牧昀黑了一半的脸。 “其实你的脸很白,试试这件卡其色的洋装,以后再把头发盘起来,很漂亮的。” 罗云樵不断给许灼华推荐衣服,给出的意见也很中肯。 许灼华觉得罗云樵的性格真是太好了,跟自己很投缘,谁不想要一个漂亮又有钱的闺蜜呢? 罗云樵没什么坏心思,知道许灼华不会抢程牧昀,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两人手牵着手,逛了许多家店铺,买了很多衣服和首饰,两人在前面挑,程牧昀在后面满脸黑线地付钱。 逛街的女人是不知疲倦的,两人一直逛到临近黄昏,走到了百乐门前。 罗大小姐突发奇想,“灼华,我带你去百乐门逛一逛?里面又很多漂亮的舞女,先生新写的曲子也很时髦,今天好像还有胡小姐的专场。” “好呀。” 许灼华也想见识见识夜晚的新海城,尤其是纸醉金迷的百乐门。 第21章 百乐门奇遇 新海城最有名的金粉之地,中华版本的“红磨坊”。 许灼华熟读近代史,百乐门跟很多事情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中外名人都曾慕名而来。 一掷千金在这里是常态,美女如云形容都不甚贴切,百乐门才是真正的纸醉金迷流光溢彩。 被穿着光鲜的侍者领进去,许灼华一眼就看到台上穿着蓝丝绒舞裙的舞女,她们身姿婀娜,扭着狐步舞。 台下的人三三两两地坐着,全都穿得亮丽,手中握着玻璃酒杯,聆听着美妙的歌声。 许灼华一下子就被迷住了,怔怔地站在原地。 文字远不如真实场景带来的冲击足够强烈。 罗云樵占了一张小小的高台圆桌,三人围坐在一起,侍者送上来刚醒好的龙舌兰。 许灼华尝了一口,又苦又涩,一点都不好喝,甚至黏在喉咙里,她差点吐了。 “呕,好难喝。” 罗云樵笑了笑,“哎呀,这个东西需要细细地品,不能喝那么快。” 她轻轻抿了一口,脸上尽是享受,许灼华却不敢苟同,这东西就像没有气泡的气泡水,还像兑了水的酒精,比冰美式还难喝。 她还是比较喜欢可乐和雪碧,只可惜现在还没传过来。 程牧昀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直接把酒杯放在桌上,“不好喝。” 罗云樵也放下玻璃杯,“的确不好喝,牧昀哥不是经常来百乐门,你都喝什么酒?” 许灼华也看向程牧昀,不得不说,在光怪陆离的昏暗灯光下,程牧昀的脸真是精致,他的嘴巴红得滴血,像是昼伏夜出的吸血鬼,深邃的眼睛能魅惑人心。 “都很难喝。”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许灼华想着,人家罗小姐跟你找话题聊天,你竟然是个话题终结者,到时候有你后悔的时候,等你成了鳏夫,有你哭的! 音乐声停,舞女迈着小碎步,手挡着开叉到大腿的一片春光,下了台。 一个穿着红色丝绒西装的男人走上台,“各位,接下来,由胡小姐给大家带来一首《港夜》,大家欢迎!” 掌声四起,许灼华在想,这个胡小姐是不是那个胡小姐? 罗云樵贴心地在许灼华的耳边说:“胡小姐是百乐门的新头牌,歌声迷人,很多人都喜欢。” 那就对了,歌星胡茉莉,风靡一时,一首《港夜》把她送上巅峰,但因为鸦片成瘾,丢了性命。 胡茉莉穿着极其贴身的旗袍,娉婷婀娜,慢慢走到了麦克风前。 许灼华都看傻了,她真漂亮啊! 眉目如画,明眸皓齿,还有一点异域风情,就算舞台的光没有打在她的身上,许灼华还是觉得她周身发着光。 许灼华屏气凝神,能现场听到胡茉莉唱《港夜》,她这趟穿越就算没白来。 果真犹如天籁。 一曲完毕,台下很多人都在往上面扔银元、首饰、鲜花,甚至金条! 这种奔放的表达方式彻底震惊了许灼华。 这么彪悍吗? 罗云樵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来几个银元,扔到台上。 许灼华也想打赏,但是她出门没带钱。 罗云樵又扔了几个银元,看得出来她很高兴,许灼华的手更痒了。 正当她眼巴巴看着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手掌里静静躺着十几个整齐排列的银元。 许灼华扭头,程牧昀抬抬下巴,示意她。 “喜欢就扔上去。” 许灼华立刻抓走全部银元,前面的人都站了起来,她也站直身子,一个一个地往上扔。 果然,花钱会让人快乐,许灼华越扔越兴奋,最后几乎大喊着将剩下的银元全都扔上台。 等她坐回椅子上,罗云樵和程牧昀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她捂住脸,解释道:“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罗云樵笑笑,“没看出来你还挺…活泼。” 许灼华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想:“人设崩了!我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腼腆的小古板啊!” 忽然门口冲进来一群穿着警服端着枪的人,三十多个,很快控制了场面。 陈鹤德穿着黑色制服,身披同款黑色大衣,手中拿着一把手枪,一步一步慢慢走进来。 “警署办案,现在有人举报这里窝藏鸦片,还请各位配合调查。” 许灼华看向台上的胡茉莉,她的双手紧握一下裙边,然后放下。 警署的人走到人群中,粗暴地将男人和女人分开在两侧,走到许灼华他们这一桌的时候,拿着枪托指着三人。 “男的去左边,女的去右边,别在这愣着了。” 许灼华咽了咽口水,这里可是百乐门啊,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啊,这里寸土寸金啊,兄弟你这么说话很容易变成炮灰啊! 程牧昀纹丝未动,甚至勾起嘴角看着那个警员,也不知道他身后是有什么背景,警员竟然提起枪托朝着程牧昀砸过去。 “还不快动!” 程牧昀闪身,抬手掐住警员的脖子,然后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手枪,抵在警员的太阳穴上。 一套动作,干脆利落,真是帅呆了! 要不是气氛不合适,许灼华都想给程牧昀鼓掌。 “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第一个。”程牧昀的声音很冷,像是北极冰冻三尺的寒冰,吓得许灼华打了个寒战。 她看向警员,唉,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得罪谁不行,偏偏得罪程牧昀。 程牧昀的手指一抬,手枪嗒响了一声,许灼华看得真切,程牧昀眼里有了杀意,警员的身体忽地一僵。 “救命啊!救命啊!”警员开始大喊。 这一声大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陈鹤德。 警员继续喊道:“陈署长,救命啊!这个人有枪!” 陈鹤德穿过人群,慢慢走过来,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程少帅,今天这么有兴致啊,来捧胡茉莉小姐的场?” 程牧昀面无表情,陈鹤德走到了几人身边,视线落在许灼华身上,然后看向罗云樵,皮笑肉不笑。 “原来是有美人相约,扰了程少帅的兴致,真是多有得罪了。” 陈鹤德说话慢条斯理,但是语气总让人觉得不舒服,指责手下,“你是不是傻?连程少帅都不认识?” 警员在程牧昀身前瑟瑟发抖,估计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程牧昀厌恶地推开警员,“管好你的人。” 陈鹤德笑笑,“程少帅一直都是禁烟先锋之士,就不查了,您请。” 陈鹤德侧身抬手,程牧昀冷哼一声,抬脚向门外走去。 人群中忽然有一人撞开身边的警员,从怀里掏出手枪,冲向陈鹤德。 一声枪响,百乐门内的所有人都吓坏了,蹲下的蹲下,乱跑的乱跑。 男人开枪的前一秒,程牧昀转身撞开了陈鹤德,然后跑向许灼华。 枪响的时候,许灼华太害怕,本能地蹲在地上。 罗云樵向前跑,撞进了跑来的程牧昀的怀里。 一枪没打中,男人像是疯了一样,又开了一枪。 吓得许灼华慌忙乱爬,一点都没有听到程牧昀的喊话。 枪一共响了六声,百乐门里面乱糟糟,所有人都在的往外跑,许灼华都不知道自己爬到了什么地方。 她的手被高跟鞋踩了一脚,踉跄地站起来,然后身后忽然出现一个人,把她抱在怀里,护着她的头,两人随着人流往前走。 但是许灼华清楚地知道,这个人不是程牧昀,因为程牧昀的身上总有一股冷冽的沉香味道,但这个人身上只有血腥味。 就像昨晚戏院里,那个兵死后的味道。 枪声停止后,一半的警员去追逃犯,另外一半的人留下疏散人群。 程牧昀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是吓坏了的罗云樵,他猛地把人推开,“恕华呢?” 罗云樵拉住程牧昀的手臂,“我好害怕啊,牧昀哥,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程牧昀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那一抹蓝色的身影,都是穿着洋装的人。 他的头皮发麻,一个恐怖的结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许灼华丢了! 程牧昀推开罗云樵的手,“张岐,你送罗小姐回家,切记,安全送达。” 交代完,就顺着人群的方向走出百乐门,在大街上寻找那个身影。 但许灼华根本没有离开百乐门,而是被陈鹤德拉着上了二楼。 第22章 百乐门奇遇2 许灼华捂着耳朵,被陈鹤德按在墙角,她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陈鹤德低头,声音冷冷的,“谁会往开枪的地方跑?你是傻子吗?” 许灼华蹲在角落里,“那么乱,我怎么知道是哪里开枪?” 陈鹤德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转头看了看四处的情况,然后视线落在许灼华的身上。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许灼华这才抬起头,看到陈鹤德肩膀上在往外淌血,她撅了撅嘴巴,想堵住鼻孔不闻那血腥味,“您真是贵人多忘事。” 陈鹤德似乎想了起来,“你是程牧昀的人?” 许灼华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独立的人,才不隶属于一个男人,但是现在的情况,好像她只有程牧昀这一个靠山了。 百般不愿意地承认:“是。” 闻言,陈鹤德的脸忽然变得严肃,向许灼华走近了一步。 周身带着凛冽的血腥气,像忽然打开的冰箱,里面冻着刚宰杀的牛羊。 许灼华心底一沉,陈鹤德似乎跟程牧昀不是很对付,她现在岂不是羊入虎口了? “程牧昀是你什么人?” 许灼华咽了咽口水,心一横,“表哥。” 反正不能说是未婚夫就对了。 陈鹤德的手指摩挲着下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他的新欢。” 许灼华暗暗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因为刚才在地上爬,衣服上有很多泥土,她左右拍了拍,然后道:“多谢陈副署长,我先下去了,不耽误你办案了。” 陈鹤德点点头,把手枪收回腰间,跟着许灼华一起下了楼。 百乐门的大堂内,除了警员还有一些百乐门的侍者,宾客已经跑光了。 程牧昀也不知所踪。 许灼华愣在原地,刚才程牧昀冲过来抱住罗云樵,估计现在是送受惊的罗云樵回家了。 但是他怎么不找一下自己呢? 就算只是为了许家的东行南线,也不用这么绝情?我一个弱女子,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居然还只想着把妹! 可恶! 许灼华气愤地跺跺脚。 陈鹤德轻笑了一声,“小姐怎么称呼?” “许灼华。” “许小姐,”陈鹤德缓缓地说:“程少帅估计美人在怀,顾及不到许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在下忙完,送许小姐回程公馆。” 许灼华看向陈鹤德,他的眼睛如水一般清澈温柔。 很难不相信他好,毕竟他是个为了保护组|织而牺牲的好人,所以内心深处不会对他设防。 并且夜已经深了,她不知道回程公馆的路,自己一个人也不安全。 为国牺牲的陈鹤德,至少值得信任。 “那就麻烦陈副署长了。” 陈鹤德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笑意,一向以心狠手辣着称的陈鹤德,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女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还能如此淡定从容。 无端生出的笑意,让手下的人看了胆寒,除了在梅先生面前,在任何地方,陈鹤德的笑容都蕴含杀机。 许灼华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着,看着警员不断给陈鹤德汇报情况,男人只是偶尔点头,认真思考着什么。 不到半个小时,凶手抓到了,被打得不成人形,拖着两条软海带一样的腿,被人拉进来。 那把行凶未遂的枪被陈鹤德随意地把玩着,“勃朗宁,用在你手里真是浪费。” 男人趴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我呸!混蛋,你死有余辜!” 一直洋溢在陈鹤德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动了动手指,身边的警员就用枪托锤在男人的右手上,瞬间血肉翻飞,男人痛苦地大叫。 许灼华原本还看着,一下子捂住了眼睛。 老天爷!连续两个晚上见识到这种血腥的画面,是不是给她安排的剧本不太合理啊! 陈鹤德早就习惯了这场景,百无聊赖地看了一样许灼华,看到她被吓坏的样子,勾唇一笑。 想起她昨天晚上的反应了。 “行了,把他带回去接着审问。” 许灼华坐立难安,祈祷着能够快点结束,忽然觉得身边有一股怪异的味道。 很像尼姑庵里的香灰燃烧之后的土腥味,但还带着一点点令人着迷的眷恋。 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很淡很淡,但是闻了还想闻,感觉全身都很愉悦,这个味道一下就刻进脑海里,挥之不去。 等味道消散之后,许灼华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 许灼华看向刚才从自己身边经过的舞女,其中最后面的那个瑟瑟缩缩的,捂着肚子,而她的肚子不正常地蜷缩着,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几个舞女被百乐门的经理带着向楼上走去,许灼华盯着最后一个舞女。 难道这个舞女才是私藏鸦片的人,那胡茉莉呢? 她应该知情? 她现在吸毒了吗? 胡茉莉跟东瀛人交好,现在东瀛人还没高调出现在新海城,时间对不上。 忽然,一只黑色手套扶上最后那名舞女的肩膀,那舞女惊了一下,许灼华也惊了一下。 陈鹤德拉住舞女,走到许灼华的面前,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许灼华看着那个舞女,她可能还不到十八岁的年纪,很稚嫩青涩,在陈鹤德的手底下瑟瑟发抖,甚至马上要哭了。 “没有。” 不要介入他人因果。 陈鹤德却在舞女的脖颈出闻了一下,微眯着眼睛,“许小姐考虑清楚了再说,律法规定,窝藏鸦片,包庇同罪,即刻枪决。” 许灼华周身一晃,陈鹤德应该是发现了舞女的异常,但是他为什么非要让自己说出来? 他是变|态吗? 但是她不敢这么说,伸出手指了指舞女的肚子,“这里,味道很奇怪。” 舞女像是被人抽了魂魄一样,骤然失神,仿佛放弃挣扎,陈鹤德从旗袍开叉处撕开舞女的衣服。 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薄薄的片子掉下来,可能是在她身上藏得时间太长,上面微微有些凹凸,俨然是肚皮的形状。 一个警员捡起来,撕开牛皮纸,黑乎乎的像泥土似的鸦片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就是这个味道,直冲鼻腔,许灼华忍不住捂住口鼻,这东西就是近代中华倾倒崩塌的罪魁祸首! 陈鹤德将舞女一把推开,嫌弃地拍拍鹿皮手套,“把她带回去慢慢审问。” 舞女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绿丝绒旗袍被撕开,春光大现,她的小手紧紧抓着被撕开的位置。 “多谢许小姐提醒。”许灼华觉得陈鹤德的语气假惺惺。 她解开身上的海蓝褂袍,然后脱下来,盖在舞女的身上,幸好衣服放量足够,穿在舞女的身上,能遮住她的大腿,让她不至于走光。 舞女被带走了,陈鹤德轻笑了一声,“许小姐不必如此,我的人不会对犯人做什么。”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就算什么都不做,她半光着身子被男人看来看去,也会伤心。” 陈鹤德定了定,“许小姐呢?穿着一件亵衣,就不怕被人说三道四?” 许灼华当然知道,在这种封建时期,女子身穿亵衣游走在大街上,就相当于穿着比基尼逛街。 “那就麻烦陈副署长,尽快把我送程公馆了。”许灼华满不在乎地说。 陈鹤德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对手下交代了几句,带着许灼华出了百乐门。 许灼华上车的时候,外面已经空无一人,空荡荡的夜,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一切风声都会停留在此刻。 陈鹤德沉默地开着车,许灼华坐在后面愣神。 “许小姐不害怕吗?” 许灼华回过神,她熟读历史,每个时代都有其特质,而这个时期的特质就是“人如草荠”。 “害怕。”她的声音很轻。 陈鹤德笑了一声,也很轻,“你这个样子根本不像是害怕。” 之后,再无言语。 车子停在程公馆门口,张岐正坐在门口,以为是程牧昀回来了,看到来人是陈鹤德,脸上的笑意凝固。 陈鹤德说道:“我把许小姐送回来了,算你们家少帅欠我一个人情。” 留下这句话,车子就轰隆隆地开走了。 程夫人从房内慌慌张张地走出来,“是牧昀回来了吗?” 一看到许灼华身上的亵衣,愣住原地,“你的衣服呢?” “借给别人了。” “你怎么回来的?” “陈副署长送我回来的。” 程夫人脸上的五官抽搐,嘴角压抑着笑意,眼睛瞪着许灼华,貌似想发火又有点窃喜。 片刻,程夫人怒不可遏地说道:“许恕华!大半夜衣不蔽体地回来,还跟其他男人厮混在一起,你把程家当成什么了?一点礼义廉耻都不懂!” 这就是许灼华想要的效果。 身为程家的未来儿媳妇,公然穿着亵衣,还大半夜被一个陌生男人送回来。 程夫人一定不会再让她进门。 正好,她不想嫁。 所以她才会把衣服给那个舞女,才欣然同意让陈鹤德送自己回来。 “我跟少帅走散了。” 程夫人更气了,“走散了就不能等在原地吗?而且衣服倒是借给别人还是被人脱了,你说得清楚吗?” 第23章 禁足 早就知道程夫人会借此发挥,许灼华低下了头,“您想怎么说都行。”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程夫人,“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我现在就给你立立规矩,在牧昀回来之前,你去树底下站好了!” 程夫人让张岐去寻人,许灼华乖乖去罚站。 心里还有点庆幸,罚站她可以接受,反正小时候经常因为背书背不出来罚站。 如果是罚跪的话,她就要争一争了。 程牧昀被张岐找到的时候,正在百乐门里面找人,一听许灼华已经回家了,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一进程公馆,就看到许灼华小小的身影,站在树前,头顶着树干,抱着身体,瑟缩地闭着眼睛。 本来找了两个小时,他已经又气又急,但是看见头顶着树干的许灼华,气一下子就消了。 他三步并做两步,走近发现许灼华身上的衣服不见了。 伸手碰了碰许灼华的肩膀,许灼华忽然被吓,站直身子,看到程牧昀那张帅气的脸。 “你身上的衣服呢?” 许灼华冷得打了个颤,“送给了个舞女,她的衣服被撕烂了。” 程牧昀紧了紧眉,“陈鹤德送你回来的?” “嗯。” “他没有为难你?” “没有。” 程牧昀苦笑了一下,问道:“你知道你一个女孩在男人面前穿着亵衣代表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没人教过我。” 反正不能说自己是故意,不然就暴露自己不想嫁给程牧昀,别到时候被报复了。 程牧昀叹了一口气,许灼华平时的行为总是很出人意外,他觉得是在尼姑庵里面无人教养造成的。 不过……他很喜欢许灼华的任性。 “不知者无罪,走,进去,外面太冷了。” 许灼华笑了,程牧昀果真是她的救星啊。 笑靥如花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很美,清澈自然,未施粉黛,同样能艳压所有人。 许灼华忽然两眼一黑,直直地向前倒去。 程牧昀眼疾手快,把人接住,手臂横在许灼华的胸前,软软的触感让他一瞬间慌乱。 许灼华第二天醒来,躺在柔软的床上,一睁眼,身边是哭得稀里哗啦的杏花。 她简直就是个水龙头,眼泪都流不干吗? 她无奈地问:“怎么了杏花?” 杏花抬起头,“小姐,督军夫人要罚你禁足,不让你出这个屋子。” 许灼华忽然觉得屁股上像是针扎似得疼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居然摸到一截医用胶带,她撕下来。 上面的棉花上还带着一点红,“这是什么?” 杏花擦干净眼泪,“小姐,你昨天罚站的时候饿晕了,少帅让人给你打了一针。” 许灼华只记得当时眼前一黑,没想到是饿晕了。 话说原主的身体真是弱。 但是也怪不得人家,毕竟昨天晚上画面挺血腥的。 许灼华重新躺好,“既然被禁足了,那我就再睡一会儿好了。” “不行啊,小姐,”杏花拉着许灼华的手臂,“督军夫人说七天后程公馆会举办舞会,还说小姐没家教,请了个女先生来教小姐礼仪。” 许灼华翻了个身,“我就是没家教,只想睡觉。” 外面天刚曚曚亮,她才不想起这么早,以前要上早八,现在还想让她上早八,没门! “可是,小姐,你不饿吗?早上少帅特意吩咐给你留了饭,就在桌子上放着,再不吃就凉了。” 许灼华弹起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菜式五花八门,不仅有热乎乎的大包子,还有甜甜的豆花,还有东州的特色早餐炸糖饼,配上脆脆的小咸菜和白粥。 许灼华拉着杏花一起吃。 作为北方人,许灼华以前最爱食堂里的大肉包,每天早上都要吃上两个,再配上一碗胡辣汤,香喷喷饱囊囊,这顿饭,让她有点回味起以前的味道。 徐妈带着女先生进来的时候,许灼华正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和杏花为了一碗甜豆花打架。 不过不是抢着吃,而是谁也不喜欢,许灼华端着碗非要杏花吃下去,杏花因为不喜欢甜豆花闭紧嘴巴。 “张嘴,尝一尝杏花,真的很好吃!”许灼华循循善诱,她刚才尝了一口,差点见阎王。 杏花不为所动,“我才不信,小姐刚才的表情像是要吐了。” 徐妈大喊一声:“许小姐!您在干什么啊!快下来!” 主仆俩扭头一看,女先生一看就是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穿着十分考究,一身褂袍,头顶发钗,眉眼带着凶气,不太好相处。 许灼华放下手中碗,笑笑,“徐妈啊,这位是什么人?” 徐妈介绍道:“这位是苏嬷嬷,夫人给小姐请来的教养嬷嬷,以前在紫禁城伺候过贵人,随着丈夫一起落户在新海城,很难请的。” 许灼华皱眉,一晚上就请了过来还叫难请?恐怕不是提前请的? 她将腿放下,“苏嬷嬷请进。” 苏嬷嬷的步子很慢,裙摆很大,就像是飘进来的一样,双眼上下打量着许灼华。 这眼神很不友好。 杏花站在餐桌旁,徐妈上去就给了杏花一巴掌,骂道:“不知道轻重的丫头,怎么敢跟小姐一起吃饭?我得好好给你立立程家的规矩!” 许灼华猛地站起来,推了徐妈一把,“你他|妈|的干什么?” 徐妈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许小姐,这丫鬟没大没小的,我好好教教她程家的规矩。” 许灼华心里那个气啊,“滚开,我的人我想怎样就怎样,管你是谁家的规矩!” 徐妈的脸白了白,“许小姐,您嫁到程家就是程家的人,自然要守程家的规矩,这丫鬟也是。” 许灼华白了徐妈一眼,“滚蛋!敢打我的人,要不要见识见识我的规矩!” 徐妈捂着脑袋,半蹲着身子,害怕地看着许灼华扬起来的巴掌。 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许灼华知道,徐妈对她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程夫人对她的态度。 这一巴掌打下去,爽是爽了,但以后她和杏花在督军府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不能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中。 “滚!”许灼华咬着牙挤出这一个字。 徐妈落荒而逃。 一直看戏的苏嬷嬷审视着许灼华。 许灼华没好气地说:“苏嬷嬷,您也看到了,我就是没什么家教,野惯了,还是请您回去,那些繁文缛节我学不会。” 苏嬷嬷却慢慢走动起来,笑得让人觉得薄凉,“老身见过许多骄横的小姐,野蛮的倒是第一次见。” 言外之意,就是非要教不可了。 许灼华走到苏嬷嬷身边,用同样的眼神打量回去。 “苏嬷嬷,您的身段真好,背挺得很直,脚也绷得紧,昂首挺胸,的确好看。” 被夸着,苏嬷嬷不知道将胸口挺得更高,得意洋洋,“这是老身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小姐现在学也不晚。” “只是……” 许灼华的话锋一转,“我不喜欢,苏嬷嬷每天这样不累吗?您是不想迈开腿走路吗?还是您的脚不能走太快?还有您头上发簪不重吗?“ 苏嬷嬷愣住,许灼华的话似乎给了她当头一棒,她走不快是因为裹脚。 “我还是觉得现在更轻松,不要束腰,不要束脚,不用留太长的头发,想怎样就怎样,身体的舒适最重要。” 苏嬷嬷气得牙痒痒,“小姐,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样子,不一定以小脚细腰为美,但必须端庄持重,不能丢了夫家的脸面。” 许灼华摸摸下巴,笑道:“哦?夫家的脸面?我并不觉得如此,现在外面不止宣扬男女平等吗?为什么男人可以不修边幅,而女人必须端庄持重?男人可以寻欢作乐,女人就必须相夫教子?” “我对嬷嬷多年如一日的自制感到佩服,但是我还是喜欢自由,若是条件允许,我还想找几个伺候我的俊美小倌。” 苏嬷嬷的脸红红白白,不敢相信许灼华会说出这样的话,“大逆不道!” 许灼华撅撅嘴巴,“怎么就大逆不道了?既然男女平等,男人可以娶很多姨太太,我也想尝尝男人的快乐。”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苏嬷嬷一甩袖子,转身出了门,去找程夫人告状。 第24章 女团舞被当成跳大神 苏嬷嬷走出房门,许灼华却还跟在她身后,不断重复道:“苏嬷嬷,男女平等,你一定要记住了。” 在楼梯上,苏嬷嬷差点摔下去,一点持重端庄的风范都没了。 “督军夫人,老身教不了狂妄自大的小姐,夫人还是另请高明!” 程夫人没拦住苏嬷嬷,她像是躲瘟神一样走了。 徐妈去送,程夫人抬头看向趴在栏杆上的许灼华,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再禁足一个月。” 许灼华满不在乎地转身,哼了一声。 她才不怕,只觉得这些人可笑至极。 人人皆平等,人人皆自由,才是对的。 回到房间,杏花还站在原地,似乎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杏花,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我会保护你。” 杏花抬起眼眸,水灵灵的眼睛里面似乎藏着翻涌的波涛。 “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会保护你的。” 杏花却抓住许灼华的手,有点着急地说:“不是这个,是人人平等。” 许明华留洋回来,经常在家里说什么平等,杏花听得多了,但还是不解其中深意,今天许灼华一番言论,让这个生在封建时代的小丫鬟忽然懂了什么。 许灼华也很惊喜,“对啊,不仅是男女平等,还有人人平等,不论是穷人还是富人,男人还是女人,不论是以什么谋生,大家都是平等的,都有一样的权利。” 杏花的眼睛亮亮的,“以前二小姐经常把平等挂在嘴上,但是她不像小姐,二小姐觉得穷人是穷人,对我们还是那个样子,小姐不一样,小姐对我很好,我觉得小姐没有把我当成丫鬟。” 许灼华的笑意更深了,摸了摸杏花的头,“当然了,我比她懂得多。” 思想可以被改变,行为也可以被改变,但是这条路要走很久。 许明华生在这种环境下,观念根深蒂固,一下子改变很难,但她能说出来已经很不错。 说明至少她已经觉醒一点,而真正觉醒的人,会带领中华走向光明。 许灼华躺在床上,饱暖思淫欲。 窗外响起来了音乐声,舒缓悠扬,很好听。 过了一会儿,换成了轻快的华尔兹。 许灼华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华尔兹舞曲! 程夫人正在为了舞会做准备。 到时候舞会有很多新海城的名流来参加,只要她到时候在舞会上出点丑,被新海城的上流人物所不齿。 把自己没家教的名声再传播得远一点,程夫人和程督军就绝对不会让她进门了。 许灼华心里有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说干就干! “杏花!留声机在哪里?” 像是大喇叭一样的留声机,许灼华鼓捣了很久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唱片很多,就是大多数都是舒缓的音乐,不太符合她的口味。 许灼华在大学里,是舞蹈社的社长,学舞十多年,最爱女团舞。 她想在舞会上给新海城的名流们来个文化冲击,让他们见识见识热情奔放的女团舞。 一想到自己要干的坏事,许灼华就浑身都是力气。 选了一个节奏感最强的唱片,开始热身,回忆舞蹈动作。 很多舞蹈动作都是需要靠肌肉记忆,这副身体没有舞蹈基础,只能做些简单的动作。 许灼华不厌其烦地热身,开肩开胯。 跳了一整天都不觉得累,但是楼下在院子里打扫的佣人听烦了。 看着二楼阳台帷幔上映出来的怪异身影,几人窃窃私语。 “许小姐在房间里干什么呢?我怎么看着像是招魂呢?” 另一人说:“我看跟我们村口跳大神的一样,那动作怪得很。” “我听说许小姐在尼姑庵待过六年,你说过她不会真的在招魂?” “谁知道呢?她丫鬟还说是要舞会做准备,我见过夫人跳交谊舞,不像她这样。” “我也见过,许小姐像是疯了一样。” “招魂呢。” 两个佣人对视一眼,深表同意,拎着扫帚走了,生怕许灼华招来什么邪门的玩意儿。 不过没招来邪门的东西,招来了程牧昀。 许灼华汗涔涔地开门,一眼就看到穿着军装的程牧昀。 他的肩膀很宽,帽檐压着额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嗯?程牧昀,你回来了?” 程牧昀笑笑,也只有许灼华敢直呼他的名字。 “你在干什么?” 许灼华擦掉脑门的汗,“为七日后舞会做准备。” 程牧昀上下打量起许灼华,她光着脚,脚腕上绑着一圈圈白布,腰上也缠得很紧,显得身材曼妙,很利落干净。 “你会跳交谊舞?” 在尼姑庵里面可不会有人教这些东西。 “不会。” 程牧昀往屋内迈了一步,“交谊舞需要舞伴,正好我教教你。” 许灼华却拦住他,“我不跳那个,我要跳其他舞。” 程牧昀又往里走了一步,“我会很多舞,我可以教你。” 许灼华双臂展开,“我要跳的舞你不会。” 程牧昀挑挑眉,“还有什么舞是你会我不会的?” “这是个秘密,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程牧昀勾唇笑笑,“行,那我就等舞会上见识见识你的舞。” “对了。”许灼华小跑着拿起来那些节奏慢的唱片,“我想要一些节奏快一点的唱片,这些都不行。” 程牧昀却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是节奏?” 许灼华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欢快一点的,让人听了很亢奋的。” 程牧昀似乎懂了,不知道许灼华竟然喜欢这样的音乐,更对她增添了几分好奇。 “好,我明日搜罗了给你送过来。” 许灼华后退一步,九十度鞠躬,“谢谢少帅!” 在程牧昀的眼中落落大方热情奔放的样子很吸引人。 许灼华把人往外面推,“你先走,我要继续练习,不许偷看!” 程牧昀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门已经关上,只好吩咐佣人给许灼华加点餐,防止她练得太过又饿晕过去。 “听说了吗?二少爷让给许小姐送点心。” “知道,还要能管饱漂亮的。” “我估摸着是夫人禁了许小姐的足,许小姐生二少爷的气了,二少爷这是为了讨佳人欢心。” “许小姐虽然是乡下出身,但是长得漂亮,跟很多小姐都不一样,怪不得二少爷喜欢。” …… 第二天清晨,一声轰然炸开的音乐声惊飞树上成双对的鸟儿。 许灼华觉得自己跳很干巴,所以拉着杏花一起跳。 谁知道这丫头竟然软得像皮筋,一拉就开,甚至身体的律动都很不错。 许灼华无语凝噎,这就是天赋啊! 杏花平时都穿着宽松的粗布长衫,看不出来身材,许灼华把她的腿和腰绑上,瞬间变得亭亭玉立。 “哇塞!杏花,你的身材也太好了?” 杏花却捂着腰和胸口,有点为难地说:“小姐,你为什么要把我的衣服扒了?这样好丢人啊。” “我只是怕你热,解开了两粒扣子而已……” “可是,小姐,你真的要穿着这样的衣服跳舞吗?” 许灼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乱七八糟,“当然不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又跳一天…… 楼下的佣人看着阳台帷幔上的两个影子。 “连丫鬟都被带坏了,你说许小姐是不是鬼上身了?” “我看啊,越来越邪乎了,你没听今天的曲子都不一样了,急得像索命一样。” 程夫人站在庭院里,紧皱眉头,苏嬷嬷走后,被许灼华气得够呛,再请其他的教养先生,居然一个都请不过来。 倒是如了程夫人的心意,但却丢了程公馆的人。 程夫人索性就随她去了,正愁怎么让许灼华在舞会上出丑,现在看来,像招魂似的舞蹈,必然出丑。 程牧昀和张岐一人抱着一个大木箱子进了门,没看见站在庭院的程夫人,径直走上二楼。 杏花系紧扣子开门,程牧昀抬脚走进来,看到许灼华领口大开,坐在地上,裤管挽到膝盖。 他放下东西,将张岐推到门外,接过他手里的箱子扔在地上,砰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张岐不明所以,“少帅?” 程牧昀紧了紧喉咙,推着张岐下楼,“好了,东西送到了,你先走。” 许灼华和杏花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缓过来劲的许灼华起身拆开木箱子。 除了现成的唱片,还有很多光滑的唱片,另外一个箱子里,竟然是个唱片刻录机! 这下好了,能自己录歌了! 选个什么歌好呢? 许灼华勾起唇角。 女团舞een card还是少女时代的经典e? 还是……两个都要! 第25章 交谊舞和女团舞 七日后,舞会如约而至。 临近傍晚,程家佣人热火朝天的准备着,舞会在晚上,客人还未到。 许灼华的禁足被程夫人解了。 程夫人是什么心思,许灼华一猜就猜得到,她不喜欢自己,觉得从尼姑庵里出来的乡下丫头,绝对不会跳时髦的交谊舞,更别说是华尔兹舞曲。 也不说教教她,不是等着她出丑还能是什么? 许灼华可不在乎,她换上了程家准备的洋装裙子,把头发攒成一个丸子,还给自己化了一个极其张扬的妆。 这时候没有碎钻或者是亮片,她就用碎金箔贴在眼周。 在佣人的眼里,许灼华就差那个招魂棍,就能在门口跳招魂舞了。 大家都觉得邪门,不敢接近许灼华。 程夫人看了她这身装扮,差点眼前一黑,她虽然想看许灼华出丑,但不想她丢程家的人。 “你脸上是什么东西?还不快去擦掉!” 许灼华没动作,“夫人,我脸上是金箔,显得我多有钱啊!” 程夫人皱眉,“程家不差你那一张金箔,赶快擦了去。” 许灼华不想擦,这可是她做了两个小时的妆造,全是她的心血,她一点都不想动。 僵持之际,佣人进来,“夫人,督军回来了。” 程夫人看了许灼华一眼,作罢,转身出去了门。 许灼华也跟着出去。 来程家十天了,还没见过督军的面。 督军程裕光,东州起家,杀了老东家,带着军队从东州杀到新海城,在洋人手里夺了一块地,成为南方极具代表性的军阀势力,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北洋政府背景的军阀。 其眼光之深远,手段之狠辣,许多人都望尘不及。 历史书上对他的描写不多,只说其参与了斗争,后来落败,带着全家逃亡阿美莉卡。 许灼华却觉得,乱世里出英豪,程裕光长于权谋数术,算是妥妥的白手起家之典范。 要见这样一个人,许灼华不免有些紧张。 程公馆门口缓缓开进来一辆长得像是火车头一样的奥克兰汽车。 车门打开,程裕光低头下车,其身材相当高大,身段十分潇洒,穿着军装盛气凌人,一张红润凛冽的长方脸,黑压压的眉毛下,一双眼睛锐利如虎豹豺狼,不怒自威。 程裕光没有往台阶上走,伸手揽住了程夫人,亲昵地用下巴在程夫人的肩膀蹭了蹭。 许灼华一双眼睛如受惊的小鹿一样看着程裕光。 程裕光声如洪钟,带着一点破锣子般的嘶哑,“这是恕华吗?” 许灼华低头轻轻回道:“督军好。” 程裕光爽朗一笑,“不错,胆子还挺大。” 因为没有哪个小姑娘敢站在程裕光的面前说话不哆嗦。 车的另一边跳下来一个穿着洋装的姑娘,长得跟程夫人有七分相似,很高傲,头发用丝绸发带绑着盘起来,很漂亮,很时髦。 程文筠踩着小高跟走过来,看着许灼华的装扮,好奇地打量着她。 程夫人介绍道:“文筠,这是东州许家的姐姐,赶紧问好。” 程文筠虽然看起来高傲,却是个软软的萌妹音,“许姐姐好。” 许灼华点头致意,“文筠妹妹好。” 然后程文筠揽住了程夫人的手臂,“娘,爹说今天是您为了庆祝我生辰特意办的舞会,您对我真好。” 程夫人笑得温柔,“这是奖励你把老爷子照顾得那么好。” 看着母女俩亲昵的动作,还有程裕光脸上和善的笑,许灼华觉得有点酸。 不过宾客渐至,络绎不绝,许灼华也没时间伤心难过了。 因为大部分人的脸,她都不是第一次见,这些人都是曾经出现在历史书上的。 她曾挑灯夜读,背过这一个个名字。 他们的贡献,他们的生平,背书时只觉得文字太长,当这些人活着从她身边走过去,带起一阵微风,让许灼华的心泛起不一样的感觉。 也许书中寥寥几笔,并不能讲述出他们的风貌和精神。 她脑海中的历史变得鲜活,不再是冰冷的文字,活灵活现,甚至于他们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让许灼华深深迷恋。 开场舞由今天的主角程文筠献上,她的舞伴就是自己的哥哥程牧昀。 两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双臂搭在对方的身上。 灯光打在程牧昀的身上,黑色的西装却似是用银丝点缀过,闪着细小的光。 程牧昀的身材很好,许灼华觉得怎么看也看不腻,他的舞技也很棒,张弛有度,带领着程文筠,像坚挺的树又像伟岸的山。 怪不得他说要教自己跳舞,原来是真的会。 只是历史书上从来没写过。 一曲完毕,真正的舞会开始了。 程裕光携程夫人站在正中央,缓缓摇动身体,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 灯光摇晃,人影浮沉,乐声弥漫,酒香四溢。 程牧昀本想走向许灼华,半道却被罗云樵拉到了舞池中,迫于罗大小姐的面子和程夫人警告的眼神,程牧昀不情不愿地搭着罗云樵跳起交谊舞。 许灼华正百无聊赖地玩手指,一抬头,看到程牧昀和罗云樵勾肩搭背地在一起,瞬间心情大好。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啊,不对,女追男隔层纱,罗云樵长得漂亮家世又好性格还好,只怕没有男人会不喜欢。 真好,罗云樵这么给力,计划已经成了一半多了,有时候一个好队友,事半功倍! 许灼华开心的样子被程牧昀尽收眼底,他微眯眼睛,一不小心踩了罗云樵一脚。 时间差不多了,许灼华拉着杏花的手往内厅走去,忽然撞上一个厚实的肩膀。 陈鹤德端着酒杯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许灼华,眼神很冷清,吓得许灼华一个哆嗦。 要了命了,程夫人怎么会请他? 看着许灼华身上的洋装,陈鹤德的眼神温和一闪,迅速归为平淡,“许小姐怎么不去跳舞?” 许灼华皱了皱眉,“我不会,陈副署长不也是没去?在这里喝闷酒?” 陈鹤德扬起酒杯一饮而尽,“鄙人粗俗,欣赏不来这些洋人的玩意儿。” “我还有事,不打扰陈副署长了。” 许灼华转身离开,她用脚后跟想就知道陈鹤德在愁什么。 那天在百乐门查鸦片,八成是查到胡茉莉身上了,而胡茉莉身后有众多大佬撑腰,虽然陈鹤德不怕这些大佬,但是有一个人他不得不忌讳。 那就是胡茉莉的同门师弟梅鹤鸣。 梅鹤鸣小时候家境贫寒,为了能吃饱饭,被卖到戏园子里,童子功很苦,但凡有一点办法,没人会把四五岁的小孩子送去吃苦。 胡茉莉比梅鹤鸣年长七八岁,身为师姐,经常照顾梅鹤鸣,相当于梅鹤鸣半个娘。 动胡茉莉就是要梅鹤鸣的命。 所以陈鹤德才左右为难。 许灼华站在留声机前,把这些想法使劲晃出去,反正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这些事情都会发生,就算她想管也管不了。 还不如放平心态,自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音乐停了,人们都停下休息,散开之后舞台就空了出来。 就在宾客们交谈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阵音乐声。 此声鼓点密集,牵动人心。 许灼华慢慢走到舞台中央,推着杏花的肩膀。 低下的人切切私语,两个官太太拉着程夫人的手臂,“时景,这是你安排的?” 程夫人嘴角牵出一丝微笑,故作为难地说:“这是督军在东州旧友的女儿,来家中小住,觉得舞会热闹,非要表演个在乡下学的舞。” 许灼华猛地把身上碍事的裙子撕开,露出里面清凉的衣服。 修长的腿被白色丝袜包裹着,穿着一条黑色的亚麻短裤,脚踩一双红色的俏皮鞋,身上的泡泡袖衬衫解开了一粒扣子。 女眷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天啊,时景,连百乐门的舞女都不这样穿。” 程夫人咬紧后槽牙,紧锁眉头,这样穿真是太丢人了。 台下的罗云樵站在程牧昀的身边,看着许灼华的打扮,捂住嘴巴,“许小姐还真是乡下出身,东施效颦,过犹不及。” 程牧昀没有说话,双眼紧紧盯着站在杏花身后的许灼华。 一声炸响,许灼华从杏花身后妩媚地探出头,似是充满魅惑的狐狸精一样抓住在场男人的眼睛。 一边唱一边跳,节奏感极强,身体韵律、抖动,波浪动作。 每一个舞蹈动作都在挑战在场所有人的三观! 过于前卫大胆! 台下的人皆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台上的两人,杏花的动作越来越小,许灼华却嗨了,动作越来快。 她喜欢跳舞,她本来就是许灼华,不是许恕华,做不来沉默寡言的小姐,只能做这些人眼中离经叛道的疯子。 第26章 改名字 eencard跳完了,许灼华扫视一眼台下,全都是惊愕的脸,除了程牧昀。 程牧昀站在人群正中央,双眼含笑,似是鼓励地看着许灼华。 第二首,经典性感女团舞e。 充满魔性的音乐响起,就算没有歌词,也有很多人私下里按照节奏敲手指。 罗云樵觉得很有趣,凑在程牧昀的耳边小声地说:“许小姐都是从哪里搜罗的唱片,真有意思,就是她的舞蹈有些难以苟同。” 程牧昀没有说话,眼里只有身形性感的许灼华。 男人滚了滚喉咙,遏制住下腹的冲动。 许灼华出汗了,脸上金箔在汗水的映射下就好像是她本身发出来的光。 跳完了。 许灼华鞠躬下台,疯也似的跑到二楼。 身后一片寂静无声。 许灼华很高兴,目的达到了,杏花却快要哭了。 “小姐,你不是说会有很多人喜欢吗?怎么台下的人都是那副表情?” 许灼华擦掉身上的汗水,胸口一张一松,满不在乎地说:“其实他们都是喜欢的,只是不敢表现出来,杏花,咱们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杏花蹲在沙发边,“小姐,你要是想吃螃蟹,我去厨房要几只。” 许灼华把毛巾捂在脸上,“杏花,你怎么就知道吃?” 楼下一阵平静之后,人们开始切切私语,有人的脸上鄙夷的神色,有人却觉得意犹未尽。 只是程夫人满脸的为难,奠定了嫌弃的基调,与程夫人交好的几个官太太走过来。 “时景,这孩子胆子太大了,真是无法无天了。” “哎呀,这跳的是什么呀?伤风败俗。” 程夫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略带为难地说:“这孩子小时候过得太苦了,现在胡闹一点,还请大家包容。” 大家一见程夫人不计较,更急变本加厉地说许灼华行为不端。 其中有好几个大喇叭一样的太太,程夫人想:“等明天这丫头行为不端的名声就流传至整个新海城了。” 这些话被程牧昀听到了,他默不作声地甩开罗云樵,悄悄上楼,走进许灼华的房间。 许灼华正在换衣服,杏花站在屏风后面给她递衣服。 “恕华?” 主仆俩刚开始没注意到程牧昀进来,一听见他的声音,许灼华吓得捂住胸口。 “啊?怎么了?” 屏风上的影子将许灼华的动作暴露无遗。 程牧昀紧了紧眉,压下心中的欲望,“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的舞从哪里学的?” 许灼华渐渐松开双手,将头发散下来,屏风上显露出她纤细的脖颈。 “我……在尼姑庵学的跳大神。” “呵?” 程牧昀紧紧盯着屏风上的影子,她正在系扣子,手指纤长。 “是不是大家都不喜欢?”许灼华问道。 程牧昀摇摇头,“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这个你不用放在心上。” 许灼华笑了笑,不用放在心上,那就是没人喜欢了,那就是计划成功了! 但不能表现得太高兴,“没事,很多人都不喜欢我,只要有一个人喜欢就够了,我很高兴。” 适时卖惨,保不齐能博取一点程牧昀的同情心,等以后离开新海城的时候他能多给点钱啥的,就更好了! “我很喜欢。” 许灼华愣住。 程牧昀的语气诚恳,她一时间分不清他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真的说了实话。 谁喜欢都行!千万别是这个大魔王! 一阵风吹进屋内,许灼华的发丝飘扬,程牧昀紧紧盯着屏风,目光似乎要穿透屏风看向后面的许灼华。 “牧昀哥?”罗云樵的声音传来。 还有程文筠的声音,“云樵姐你别着急,我哥可能回房间了。” 程牧昀迅速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楼道里的声音淹没在风声里,许灼华还愣在原地,杏花却高兴地跳了起来。 “小姐,你听见了吗?少帅说他喜欢你跳的舞啊!” 许灼华低下头,心都快死了,“我听见了。” 完蛋了……计划成功了,似乎也失败了。 程牧昀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舞蹈? 一定是他安慰我才这么说的? 他现在还不是魔王,绅士一点也是应该的,对? 他都跟罗云樵跳舞了,一定是更喜欢罗云樵,对? 对? 许灼华重重点头,对自己的推理深信不疑。 …… 第二天,许灼华昨天的舞蹈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新海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昨晚是事情。 不过风评也不尽是恶评,甚至有些好话。 “许家小姐许恕华,竟然会说洋文,还能编成歌!” “听说跳舞也很好看,就是咱们没有眼福了。” 程夫人紧紧绞着手绢,怎么跟自己预想的不一样? 第三天,依旧如此…… 第四天,百乐门居然复刻了许灼华当晚跳舞的音乐,只是台上跳舞的舞女怎么也模仿不出来许灼华的舞姿。 第五天,发生了一件大事,百乐门的霍老板竟然登门拜访,想邀请许灼华去教舞女们跳舞,还带来丰厚的报酬。 程夫人却觉得被打脸了,一个商人,竟敢来督军府求督军府未来的少夫人教舞女们跳舞! 督军不要面子吗?程家不要面子吗?我黎时景不要面子吗? 霍老板被赶走了,程夫人痛定思痛,许灼华这次玩脱了,几乎影响了督军府的面子,她必须用点手段了。 当晚,许灼华的禁足解了,可以上桌吃饭了。 程文筠住在老爷子那里,程裕光军中有事情走不开。 餐桌上,只有程牧昀和程夫人,当然还有不知道风雨将近的许灼华。 程夫人也没遮掩遮掩,直接就说:“几天前的舞会,你真是让程家的面子丢尽了。” 许灼华知道这是一场针对自己的讨伐,放下筷子,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听着。 “这不是你的问题,全都怪你爹娘没教好你,尼姑庵里面能学到什么东西!” 许灼华深表同意,尼姑庵里能学的只有怎么取悦男人。 “还有,苏嬷嬷我给你请回来了,我可是废了大力气,这次你可不能再把人气走。” 许灼华暗暗皱眉,又是苏嬷嬷那个封建老余孽! 她才不想学什么三从四德的礼仪! 程牧昀这时候开口,“娘,苏嬷嬷是个爱嚼舌根的人,你不怕她从程公馆出去乱说?文筠也到适婚的年纪了。” 程夫人皱眉,“成天跟我对着干,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你说怎么办?” 程牧昀放下筷子,笑了笑,“云樵的爸爸不是震旦学院的校董,可以把恕华送进学校里,震旦您还不放心吗?” 听程牧昀主动提起来罗云樵,程夫人笑得像是一朵花,“行,这件事情你跟云樵讲,带她出去喝喝咖啡,逛逛街,毕竟是有求于人家,你得拿出点态度。” 许灼华虽然低着头,却乐得要疯了,没想到还能去震旦学院! 那可是复旦的前身啊!那可是诞生了无数伟人先知的地方啊!那可是新海城最高学府啊! 能进震旦学院读书,跟这个时代思想最先进的人交谈,这趟穿越真不白来! 程牧昀看到许灼华压不住的嘴角,“您放心,这件事情我来办。” 程夫人觉得今天的程牧昀格外顺眼,连带着对许灼华也没那么嫌弃了。 “既然到了大学里面,就要好好的,别跳你那个跳大神一样的舞,还有,你的名声都毁了,改个名字,恕字一点都不好。” 许灼华深表同意,她也早就嫌弃这个字了。 恕,恕罪,她又没罪,恕什么罪? 程夫人想了想,没想到什么字比较好,“等我明天翻翻四书五经,给你选个好名字,用那个名字去报名。” 许灼华连忙抢过话,“夫人,我想好改成什么了。” “什么?” 母子俩同时看向许灼华。 “许灼华。” 程牧昀问道:“灼?哪个灼?” 许灼华伸出手指在空气比画,“一个火,一个勺,灼灼其华的灼。” 灼。 程牧昀勾起唇角 灼,昀。 程夫人没想到这一层,问道:“灼灼其华?你读过书?” 废话!我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说出个灼灼其华就算是读过书了? 程牧昀拍板定下,“这个字很好,就许灼华。” 程夫人:“行,至少是个好寓意。” 第27章 完蛋了,玩脱了 夜里,许灼华在屋子里坐着,正高兴地幻想着去震旦学院的日子。 喜滋滋的。 程牧昀忽然推开了阳台的门,大喇喇地走了进来。 许灼华猛地起身,抓起桌上的盘子挡在身前。 “你你你……你怎么进来了?” 程牧昀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真丝睡衣领口大开,露出健壮的肌肉线条。 他就坐在椅子上,一句不发,双眼含笑地看着许灼华。 窗外的风轻拂树叶,似是在窗边探头,窥窃室内一片温情。 许灼华看程牧昀没有别的动作,渐渐放松了警惕,坐在他的对面。 没好气地说:“程牧昀,大半夜闯进女子的闺房,不太合适?” 程牧昀闲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有什么不合适的?” 许灼华猛地一拍桌子,“我也是要名声的。” 程牧昀忽地轻笑一声,眼中碧波荡漾,带几分悠然。 “你还在乎名声?” 这话直接问住了许灼华,她的行为扔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要抱石沉河了。 许灼华的脸微微一红,“我也是好心,谁知道竟然办了坏事。” 程牧昀以为许灼华说的是真的,劝解道:“我知道,没有人怪你,东州的尼姑庵里面那么遭罪,你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许灼华猛然抬起头,她没想到程牧昀会替她说话,而不是厌恶她的行为。 分明计划失败了,许灼华却没有一丝落寞,反而觉得从心底升腾起来一丝雀跃,一种被认同的感觉。 反应过来的时候,许灼华觉得眼眶一湿,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不是许灼华想哭,是这副身体,它在为自己受过的苦难哭泣。 在为自己被认同而落泪。 程牧昀没想到自己简单的话竟然惹的许灼华这么大的反应,带兵杀人时都不曾慌乱的心,此刻却疯狂地跳动着。 他站起身,伸出手臂,擦掉许灼华脸上的泪水。 薄茧轻轻擦过她的脸,动作轻柔。 许灼华那双如春水一般的眼睛,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勾起人心中最温柔的涟漪。 “没关系,你现在已经离开东州了。” 程牧昀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许灼华忽然觉得事情有大大的不对劲。 说道:“程牧昀,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以。”程牧昀坐回椅子上。 许灼华想了想,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问起。 她想问的问题很多,譬如他对罗云樵到底是什么感情?为什么一定要娶自己? 还有,舞会那天,自己跳完之后,分明那些宾客的表情都充满嫌弃,那外面替自己说话的好评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让自己去震旦学院,是早有预谋还是一时兴起? 许灼华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拿捏不清楚程牧昀的心思。 他现在跟历史书上不一样,跟野史上也不一样,他是不是也被穿越了? “嗯……一二三四五,下一句是什么?” 程牧昀疑惑地说:“六七八九十?” 他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正确答案是“上山打老虎”。 “新中国哪一年成立?” “什么?什么国?” 好也不是建国以后的人。 他绝对是个原装的。 许灼华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掉,接着问:“我的唱片丢了,你知道去哪了吗?” 那张许灼华自己录制的唱片,传到了百乐门,除了程公馆的人,没人能接触到,而那些仆人都对自己避之不及。 所以拿走唱片的人,除了程牧昀没有别人,至于为什么会送给百乐门,许灼华想不通。 程牧昀笑笑,“既然你猜到了,为什么还问我?” “真是你?为什么?” 许灼华现在心里惊讶得能吃下一整头大象。 程牧昀却风轻云淡的,“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实话。” “为了未来程家儿媳妇的名声。” !!! 震惊三连! 许灼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让我去震旦学院?” “为了未来程家儿媳妇的名声。” 程牧昀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笑意,许灼华没觉得温暖,只感觉浑身冰冷。 完蛋了,玩脱了。 程牧昀说道:“你问完了,该我了。” 许灼华皱眉看着程牧昀,他站起身,走到许灼华的面前,伸出手臂,把许灼华圈在桌子和椅子中间。 “你不是十二岁以后一直待在尼姑庵,怎么会说洋文?” 这……怎么解释,说我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我们都得考英语四六级,考不过不让毕业? “我…一个香客教的。” 程牧昀欺身压下来,“东州有什么洋人香客会去惠安寺?” 许灼华努力回想,历史上,东州近海,那些洋人早在清末时期就上岸东州,四处修建教堂传教士更是多得数不清。 他们发现教堂干不过寺庙,那时候的人更愿意相信菩萨和佛祖,而不是上帝。 所以很多传教士带着虚情假意来寺庙里“求真经”。 许灼华心虚地清清嗓子,“传教士。” 程牧昀伸手握住她手臂上的软肉,“所以……你这口流利的洋文,是跟那个洋鬼子学了多久才学会的?” 许灼华想挣脱,男人的手却像是钢筋一样,她心中的气焰渐盛,“你怀疑我不洁?” 既然不能解释自己这口流利的英语,就把事情的矛头转移到她有把握的事情上。 程牧昀的手蓦地用力,似是要把许灼华的骨头捏碎。 “不怀疑。” 许灼华用力抽回手臂,差点仰过去,然后她挺直后背,一字一句地说:“就算我真的不洁,只要我能从尼姑庵里或者出来,就算赢了。” 程牧昀松开了手臂,有些心疼地看着许灼华。 许灼华却一下站起来,拉开自己跟程牧昀的距离,“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我觉得我很幸运,世界上再没有比我更幸运的人了。” 她也确实这么想。 哪个学历史的人,能一下子穿越到自己最喜欢的历史人物身边,获取一手资料? 又有谁能手握剧本? 她简直就是天选之子好吗? 听许灼华这么想,程牧昀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一直以为许灼华总是默默无言的样子是因为自卑,知道她一点都不自卑,甚至还自视清高,程牧昀彻底放心了。 他退后一步,“甚好,明天上午我送你去震旦学院,你好好准备准备,小心不识字被人发现了。” 许灼华又羞又气,“程牧昀!” 男人已经离开了屋子,帷幔晃动,树影招摇,月光洒地,就像他没来过一样。 许灼华追到阳台大喊:“我认识字!” 不过只认识简体字好。 楼下的守夜的两个佣人猛然惊醒,“什么玩意儿?” “没事没事,许小姐又发疯了。” “哥,我是第一次守夜,听说许小姐会半夜招魂,真的假的?”佣人吓得抱住自己的身体。” 稍微年长一些的佣人说:“没事,咱们二少爷住在许小姐对面,杀气重,镇得住,不用害怕。” …… 震旦学院有东方巴黎大学的美誉。 藏于一片闹市之中,红砖大门,颇有几分法式教堂风格的尖顶建筑,无不彰显着这所大学的别样气质。 大多穿着学生装的男男女女走进去,他们背着统一的黑牛皮双肩背包,青春洋溢,彼此交谈着。 许灼华也换上了程牧昀给她准备的学生装,短衫长裙,黑鞋白袜,头发用一个发箍夹住,像极了那个时代的女学|生。 话说这些衣服和背包,似乎是程牧昀早就准备好了的。 昨晚才说入学,今天一早就来了震旦报到,这速度,迅雷不及掩耳。 他绝对早就弄好了一切,单等着程夫人受不了提出来。 说不定百乐门的老板上门请许灼华都是程牧昀一手安排的。 第28章 历史上的震旦学院 登记处接待的是个留着辫子的老头,看起来文质彬彬,在一众短发黑帽的学生中间,显得极其扎眼。 但是他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异样。 老头拿出一本厚重册子,提起鼠毫细毛笔,蘸墨,悬于纸上。 “姓名。” 程牧昀:“许灼华。” 许灼华补充道:“灼灼其华。” 老头抬起头,看着许灼华,昏黄眼中闪着一丝暗淡的光,“芳华待灼,砥砺深耕,小娃的名字取得好啊,我悠悠中华,待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如何使其闪耀。” 浓重的墨在纸上留下三个苍劲有力的字,许灼华猛然觉得心口漏跳了一拍。 这个时代的人是知道的,他们热切地期盼着能够拯救这个时代的人出现,也明白其路途遥远,需要砥砺前行。 将希望寄托在后辈的身上,何尝不是一种无奈呢? “哪个学院?” 程牧昀看向许灼华,“你想选哪个?” 许灼华看着四个学院的名字,文学院、理学院、法学院、医学院。 “我选文学院,乱世该以文治天下。” 程牧昀想反驳什么,但那老头先开口道:“好小娃,志向真不小,就冲着你这句话,老夫要给你的卷子上写个大大的优。” 许灼华暗暗吃惊,“您是?” 程牧昀说道:“这位是震旦文学院林舒文博士。” 我了个老天爷! 林舒文! 许灼华险些站不住,这位更是为重量级的人物。 可以说是守|旧派迈向维|新派的第一人,其思想影响了无数赫赫有名的人物,可以说是南方文化源流的一根定海神针! 不过因为这位的照片一直是个干巴巴瘦瘪瘪的地中海干巴老头的形象,所以刚才许灼华没往那方面想。 林舒文笑了笑,递出来一个很薄的木制小牌子,“好了,拿着这个去图书馆领书,到时候领一张课表,切记,我教的是历史。” 许灼华接过,对面前的老头十分敬仰。 此刻的林舒文还没剪掉辫子,引发国人愤怒的东州之耻还没出现,那场鲜血淋漓的运动还没有出现,一切都是狂风暴雨前的平静。 而她,将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这些鼎鼎有名的人物,了解他们的心路历程,见证林舒文在新海城的凯旋门上剪掉辫子。 没人知道这对于一个历史狂爱好者,有着怎样致命的吸引力! …… 图书馆里,柜台后的先生穿着一件长衫,看起来破破旧旧的,袖口有很多的磨损,尽可能用同一种布料打上补丁,但粗糙的针脚还是能一眼能让人看出来。 男人的脸上还带着稚嫩的青春气息,沉浸在书海里时,却带着点老成,丝毫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程牧昀穿着棕红色的西装,皮鞋踩木地板上,吱呀吱呀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男人却还是没有抬头,站在宽大的柜台后面,一动未动。 许灼华偷偷看向程牧昀,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被无视的感觉。 程牧昀嘴角带着笑意,抬起膝盖,重重一脚踩着地板上,柜台后面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起头,圆圆的黑框眼镜下,一双眼睛里充满迷茫。 许灼华看到他的脸的一瞬间,脑袋里就冒出来一个词:正义。 他的下巴方正,嘴角坚毅,黑眉白面,是书生,也像勇士。 这张脸,许灼华见过很多次,他的照片在学校的楼道里,最显眼的位置,最高的位置,最大的篇幅,最坚定的眼神注视着每一个从楼前走过的学|生。 每次从那栋楼路过,许灼华都要欣赏一下这个人风姿,他那影响了无数人的话仿佛呼之欲出。 萧梧新推了推眼镜,有些欣喜地说:“牧昀?” 程牧昀笑笑,“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老样子。” 萧梧新低头看了看身不算体面的长衫,“唉,你又取笑我。” 许灼华在原地被雷得外焦里嫩。 萧梧新!怎么!认识!程牧昀! 好像还很熟络? 程牧昀向许灼华介绍:“你别看他穿得破破烂烂,这位可是教育部长的儿子,萧梧新。” 萧梧新从柜台后走出来,“这位是?” 程牧昀揽住许灼华的肩膀,“东州许家大小姐,许灼华。” 萧梧新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那个娃娃亲。” 许灼华有点疑惑,怎么程牧昀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娃娃亲? “在下萧梧新,也是东州人,跟牧昀是从小长到大的兄弟。” 历史书上也说了两人都是东州人,但是也没人说这俩人是兄弟啊! 许灼华从程牧昀的怀里挣脱,把木制小牌子递过去,“我来取书。” 萧梧新接过牌子,“许灼华,这名字真好。” 许灼华微微笑了笑,萧梧新继续说:“名字也好,人也漂亮。” 程牧昀一挺胸膛,“啧,说什么呢?这是我的人。” 萧梧新笑得温暖如大地,“知道知道,话说,怎么想到把人送来震旦读书了?” 许灼华太害怕他又说出那句‘为了程家未来的儿媳妇’这种话,马上说道:“我不识字,想多认些字。” 程牧昀挑眉看着许灼华,似乎在问:“昨天晚上是谁在大喊自己认识字的?” 许灼华用肩膀推了一下程牧昀,让他不要说说话。 萧梧新道:“震旦的确是好,可是来认字有点大材小用了,你可以学很多东西。” 程牧昀抬手阻止,“打住了,可别把你那一套理论再拿出来,又是因为这个才被萧叔叔赶出来,只能住在校舍?” 萧梧新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东西,就算你不认可,也不能否认……” 程牧昀把人推到里面,“行了,行了,我对你那一套不感兴趣,快去把灼华的书取出来。” 萧梧新去取书,程牧昀则贴近许灼华的耳边。 小声地说:“在震旦有什么事情,就来图书馆找萧梧新,他现在是图书管理员,但是别听他说的那些话,都是歪门邪道,小心不要被他带歪了。” 许灼华也只是笑笑,程牧昀这种军|阀是不会懂这些,他未来会跟萧梧新走向相反的道路。 萧梧新所坚定的道路,才是唯一被证实的道路,唯一适合现在中华的道路。 “嗯,我知道了。” 程牧昀拍拍她头上的发箍,上面的蓝色蝴蝶结跟衣服上的蓝色相映衬,显得她娇俏又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许灼华乖乖软软的样子,程牧昀忽然生出有种小孩玩玩具的心情,想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在震旦里面逛了逛,认了认路,有一条梧桐路,枝繁叶茂,路上还弥漫着淡淡的梧桐香气。 逛了很久,差不多傍晚,程牧昀手里拎着许灼华的包,两人慢慢走出震旦学院。 在门口,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两人的面前,极其大胆,就差一点点就要撞到两人的身上。 许灼华紧锁眉头,觉得心里不顺,这辆车分明是要挑衅程牧昀。 抬头看过去,程牧昀果真一脸黑线,他抬起手,一拳头砸在汽车的引擎盖上。 语气冷漠地像是寒铁:“梁绍尊,滚下来!” 梁绍尊果然从车上滚下来,满脸不正经地笑,眼睛上下打量着许灼华。 后面的车门忽然开了,罗云樵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她走到程牧昀身边,拉起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 撒娇道:“牧昀哥,怎么送许小姐来震旦不跟我说?我跟爸爸打声招呼就行了。” 梁绍尊尴尬地笑笑,“我去程公馆找你,正好碰上了罗小姐,程夫人说你在震旦,我们就一道儿过来了。” 其实梁绍尊也不想陪这个嚣张跋扈的罗大小姐,一路上她说了不少许灼华的传闻,说她的舞蹈难看,说她没有家教,说她没有文化,怪不得程牧昀要把人送到震旦学院…… 男人看女人,不看这些,梁绍尊觉得,许灼华比罗云樵漂亮,这一点就足够了。 至于罗云樵的诋毁,全都是她嫉妒许灼华美丽的借口。 程牧昀默默推开罗云樵,语气生硬,“找我什么事情?” 自从他知道罗云樵的父亲也参与了贪污,心里就对那位久负盛名的罗会长没了尊重。 罗云樵晃着身子,裙摆随之摇曳,“听说百乐门新出了舞曲,邀请你去消遣消遣。” “我没兴趣,不去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送灼华回程公馆了。” 说着,程牧昀拉起许灼华的小臂走了。 没走两步,又一辆车开过来,停在两人面前。 许灼华真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是有路庚吗?又差点被撞。 不过这辆车是警车。 陈鹤德摇下车窗,摘掉墨镜,清冷的眼睛含笑看着二人。 “许小姐,你可真不好找啊。” 许灼华疑惑地指向自己,大哥,你确定你要找我吗?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29章 鸦片疑云 程牧昀挡在许灼华的身前,“陈副署长,你找我的人做什么?” 陈鹤德不急不缓地摘掉手上的鹿皮手套,“这个说来话长,前些日子许小姐帮我抓了一个犯人,陈某破获了一个大案,写文书报告嘛,需要许小姐帮个忙。” 程牧昀看了一样许灼华,许灼华已经感受到大魔王的怒气,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无可奉陪。” 程牧昀拉着许灼华走了,陈鹤德大声喊住他:“破的是鸦片案,程少帅可感兴趣?” 程牧昀果然停下脚步。 许灼华看着男人微微颤抖的后背,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程牧昀在正式接手军队之前,一直都是个闲散的小公子,跟梁绍尊没什么两样。 但是一年前发生了一件事,程家大少爷程牧川死了,被一群偷运鸦片的人害死了,一场大火,程牧川被烧成焦炭,尸骨全无。 后来程裕光和程牧昀剿灭了偷运鸦片的整条运输线,但也损失惨重。 所以程牧昀见不得任何人吸食鸦片,也见不得手底下人吸烟。 上次在百乐门,陈鹤德说过,程牧昀是禁烟先锋。 许灼华知道程牧昀一定会转身。 一秒…两秒…五秒。 程牧昀转身,“去哪里聊?” 陈鹤德得逞地笑了,“百乐门。” “好,就去百乐门。” 程牧昀拉着许灼华上了梁绍尊的车。 罗云樵听见了,开心地拍手,“好啊,一起去。” 路上,梁绍尊时不时看看后视镜里的许灼华,被程牧昀敲了一下。 “好好开车,别撞到人。” 梁绍尊委屈地说:“你们能让本少爷当司机,就偷着乐。” 程牧昀又是一拳,“废话这么多,往前看!” 梁绍尊却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目光转向许灼华,“我听说许小姐在程公馆的舞会上一炮而红,可惜了,我那天有事,没有目睹许小姐的风采。” 这话,听着不像好话…… 所以许灼华没理他那一茬。 倒是跟许灼华一同坐在后面的罗云樵接了话。 “的确是一炮而红,出尽了风头,都抢了文筠妹妹的风头。” 许灼华在心里暗暗给罗云樵扣了一分,这么大个大小姐,竟然跟她一个没有家教的乡野丫头争风吃醋,有失风采啊。 程牧昀不紧不慢地说:“文筠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若不是为了庆祝她十八岁生辰,她本不会出席。” 算是帮许灼华解围。 罗云樵也没说什么,梁绍尊接着问:“怎么来震旦读书了?要留洋啊?” 程牧昀又给了他一拳,这次下手很重,梁绍尊都喊出来了,“哎呀妈呀疼死爷了。” 程牧昀没好气地说:“疼就闭嘴,怎么就你话多?” 其实程牧昀一直都知道梁绍尊贪污军饷,但不知道具体数字。 当他拿到账本,知道梁家不仅贪污那么多,还把很多钱送给那些欺辱北洋政府军的洋人之后。 他就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对待梁绍尊。 恨不得把梁绍尊打一顿,让他把吃进去吐出来。 但是其身后牵扯甚广,不是一朝一夕能拔除这些毒瘤。 要徐徐图之。 …… 到了百乐门。 几人的派头太吸引人注意,路人频频侧目,许灼华看着身上的学生装,无语凝住,这一打眼就知道自己是最好欺负的。 程牧昀以为她放不开,将背包往肩上带了带,拉着许灼华的手径直走进百乐门,匆匆上了二楼里的雅间。 这屋内的座椅全都很宽大,沙发围着一处巨大的圆台,一看就是给舞女跳舞用的。 程牧昀把许灼华按在一方桌的椅子上,陈鹤德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梁绍尊和罗云樵。 “你们俩先去楼下,我处理完就去找你们。”程牧昀对着罗云樵和梁绍尊说道。 两人乖乖听话,程牧昀虽然平时看起来就很冷淡,但是遇上鸦片的事情,他就像死神,招谁谁死。 陈鹤德坐在许灼华的对面,程牧昀坐在两人中间。 “陈副署长,说说那个案子是怎么回事。” 陈鹤德看了一眼乖顺坐着的许灼华,勾唇一笑,“案子很简单,有人利用百乐门人员密集的特点,让舞女向客人兜售鸦片,就这么简单。” 许灼华忽然觉得程牧昀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冰冷,“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被抓的那个舞女只负责兜售,给她们鸦片的人叫诨号黄三虫,鼻子很灵,跑了。” “那天抓到的人呢?” 陈鹤德满不在乎地说:“什么也不说,玩死了。” 程牧昀握紧拳头。 许灼华则是大吃一惊,陈鹤德太风轻云淡了,仿佛他说的不是一个人死了,而是今天的早饭是煎饼一样的小事。 他真冷血。 程牧昀没有问题了,陈鹤德才转向许灼华,“许小姐,请问你是怎么发现那个舞女身上的异常?” 许灼华无奈地说:“味道,我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陈鹤德笑了笑,“我们在舞女身上发现的鸦片纯度是近几年最高的,在没有加热的情况下,能做无味,请问许小姐是怎么闻到的?” 许灼华一时间愣住。 陈鹤德怀疑她。 “男人闻不到,不代表女人闻不到。” 陈鹤德挑起眉,“许小姐什么意思?” 许灼华有些无奈,“那一排舞女身上都带着香水味,只有最后那个,身上没有香水味,反而带着一丝丝不一样的令人着迷的香气,那味道像是香灰,香灰能祛味,哪个舞女不喷香水,往身上藏香灰?” 陈鹤德没再追问,他们的确在舞女身上发现了香灰。 据交代,是为了掩盖身上的香水味道,防止香水串味毁了鸦片。 所以许灼华的说得一点都没错。 许灼华追问:“你不是发现那个舞女的异常,为什么还有我指认?” 陈鹤德抬起眼皮,笑了笑,让人感觉很冷,“我没发现,是许小姐发现的。” 许灼华不明白陈鹤德为什么一定要她掺和进去。 但是她知道肯定问不出来,于是想赶紧结束话题,“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鹤德似笑非笑,薄唇显得他格外薄情。 “我现在非常好奇,舞女用香灰掩饰气味,许小姐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还给舞女披上外衣,难不成许小姐是她的上线?” 倒打一耙? 许灼华看向程牧昀,男人正皱眉看着陈鹤德,“陈副署长什么意思?” 陈鹤德笑笑,“开个玩笑而已。” 许灼华冷冷地说:“只有听的人笑了才是玩笑。” “好好好,”陈鹤德摆摆手,“我不开玩笑,最后一个问题,许小姐为什么能闻到香灰的味道,这味道很淡,难道许小姐的鼻子很灵?” 陈鹤德一步步地试探着她,明显是对许灼华不放心。 再问下去,许灼华害怕掉进他的圈套。 许灼华轻轻皱眉,鼻头一酸,眼眶瞬间红了,手指轻轻拽住程牧昀的袖口,晃了晃。 为今之计,只有美人计了。 只要程牧昀心软护短,陈鹤德就不能再问下去了。 程牧昀转过头,正对上的许灼华的眼睛,一颗晶莹的泪滴落下,两滴…三滴…… 源源不断,委屈得不行。 程牧昀翻转手腕,握住许灼华的手。 宽厚温暖的手掌,薄薄的茧子让许灼华倍感安全。 “灼华对香灰的味道敏感,有什么问题吗?” 陈鹤德的目光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当然没有问题,就是比较好奇。” 许灼华闹气一般地转过身子,撅着嘴巴看着程牧昀,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委屈都要溢出来。 程牧昀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是安慰似是鼓励。 “陈副署长还是不要好奇了,这对灼华来说是一段不甚美好的记忆,再问就逾越了。” 陈鹤德双手抱拳,“对不住了许小姐,在下多有冒昧。” 许灼华的嘴巴撅得更高,她实在是不能接受历史上的陈鹤德变成这个样子,握住了程牧昀的大拇指。 “我想走了。” 程牧昀立刻起身,“对不住了,陈副署长,我们忙了一天了,先告退了。” 许灼华还没起身,陈鹤德就站了起来,“少帅不想知道线索断在谁手里吗?” 程牧昀果然僵住身子,按住了想站起来的许灼华。 第30章 鸦片疑云2:当年的真相 许灼华心里那个气啊。 陈鹤德像是蹦豆子一样,一会儿吐一个消息,每个消息都精准拿捏程牧昀的痛点,他的目标分明是程牧昀! 得了,看这架势,今天就不可能早回家了。程牧昀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是什么意思?” 他也猜到了陈鹤德的目的,根本不是为找许灼华写什么文书报告。 陈鹤德微微笑了笑,“我觉得,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肯定不好,少帅若是有时间跟我闲聊一会儿,或许能想明白一些事情。” 程牧昀问道:“查获的鸦片跟虎狼山的一样?” 虎狼山鸦片案,就是程牧川被害的导火索。 在听到陈鹤德说鸦片的纯度高的时候,程牧昀就已经怀疑。 “纯度基本无差别,售卖手段一致,包装方式别无二致。” 那就是一样! 许灼华觉得程牧昀的手蓦然收紧,攥得她骨节生疼。 明明一年前就已经捣毁了整条运输线,连那些洋人的烟馆都没放过,可以说是重创了鸦片贩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卷土重来? 程牧昀只觉得心中升腾起怒火,不断加柴燃烧着,火苗似乎要从眼中逃出来。 直到许灼华吃痛叫了一声,程牧昀才反应过来。 男人立刻松手,然后两只手搓了搓许灼华的手,“灼华,你先去偏厅,等我一下,我有点事情跟陈副署长聊。” 许灼华也不想听这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是危险,做个傻子最好。 等许灼华进了偏厅,程牧昀坐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陈鹤德。 陈鹤德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少帅想问什么就问。” 程牧昀心底有无数疑问,“线索断在军中?” 警署权力很大,在新海城几乎是横行霸道,谁敢跟警署对着干,保准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但军中的人除外,军警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能让陈鹤德这个警署副署长屈尊来找程牧昀,线索一定断在军中,而且还是个权利极重的大人物。 陈鹤德拍手鼓掌,“不愧是少帅,一语中的。” 程牧昀没时间跟陈鹤德恭维,“是谁?” 陈鹤德却没有直说,“前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查白银流失案,大量白银被送到了洋人的船上,远上西洋,证件齐全,毫无破绽,少帅知道唯一的不寻常是什么吗?” 程牧昀没有耐心:“什么?” “那些银锭的正面,皆是打着铭文的缴纳折银。” 各地商会字号,定期缴纳足银,为了方便分辨,都会在溶银的时候打上自家烙印,而这些银子,经由财政分发到各地,一般根据铭文,就能判断是分发到什么地方的银子。 程牧昀觉得脊背一凉,“什么铭文?” “民宝成,双寿纹。” 新海城宝成银楼,很多商会在此筑银,双寿纹就是两个圆圆的寿子印戳。 程牧昀立刻想起了账本上梁绍尊送给洋人大量白银。 因为双寿纹的银锭,常用作军饷。 男人警铃大作:“你想说什么?” 陈鹤德却摇摇头,“我千辛万苦抓了一个知道内情的男人,却撬不开他的嘴,最后还被少帅给杀了。” 戏院里的那个男人。 程牧昀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跟鸦片无关的事情,他一概不想知道。 “陈某知道程少帅和梁公子向来交好,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找上少帅。” 上次戏院死了的男人,是梁绍尊的人,查的是白银流失案,线索断在梁绍尊。 这次查的是鸦片案,线索断在军中,而梁绍尊,就是陈鹤德想查却查不了的人。 陈鹤德之前不确定程牧昀会不会站在梁绍尊的对立面,这次有关鸦片,他可以笃定,程牧昀一定会追查到底。 既然他的手伸不进去军中,那就找一个能伸手的人。 对鸦片恨之入骨的程牧昀就是不二人选。 程牧昀皱眉,“跟梁绍尊有关?” 他这么一问,陈鹤德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既然程牧昀这么问,就说明他已经怀疑梁绍尊。 陈鹤德还担心程牧昀会包庇梁绍尊,现在看起来,应该不会。 “鸦片运输,走的不是商线,是军线,东州往新海城的运粮通道,谁家管着这条线,谁就牵扯其中。” 军需处管着。 军需处长的公子,又是往外面送白银,又是往内陆运鸦片。 一切都串起来了。 程牧昀却不太相信,“绍尊不碰鸦片。” 陈鹤德慢悠悠地端起一杯茶,“以前是不碰,现在不一样了,富贵险中求,难道少帅没有发现吗?梁家今时不同于往日,游走其中的不乏三教九流和西洋人,乱世之中,谁没良心谁就过得好。” 程牧昀紧握拳头,难道梁家早就做起了鸦片生意? 军中丢失的军饷,全都被梁家拿去买鸦片? 军中的人缴鸦片大烟,但最大的鸦片贩子竟然就是军需处长。 可笑啊可笑! 可悲啊可悲!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程牧昀虽然有怀疑,但是仍是不敢相信,“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梁家碰了鸦片?” 陈鹤德双手一摊,“没有证据,只有推测。” 程牧昀立刻起身,“陈副署长该知道,程家与梁家为什么交好,所以没有证据,我不会碰梁绍尊。” 程家与梁家交好,不仅是为了稳固地位,更是为了手底下军队的活路。 乱世之中,谁都穷,但是不能亏了那些为了吃饱饭甘心跟着程督军的兵,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程牧昀不会动梁绍尊。 程牧昀往偏厅走去,陈鹤德站起身,“如果我说我有证据,证明一年前的鸦片案跟梁家有关系呢?” 男人的脸半隐在黑暗中,一直眼睛闪着嗜血的光。 “陈鹤德,你最好能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这话像是从北极天寒地冻之中吹过来的风,裹着冰渣直刺进的陈鹤德的心里。 “那是自然。” 程牧昀紧握拳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慢慢转身,嗜血的眸子对上陈鹤德严肃的脸。 陈鹤德双手作揖,弯腰鞠躬,“程少帅,陈某也恨鸦片,立志要还中华一个海清河晏的警署,陈某今日来见少帅,自然拿出十成十的诚意。” 程牧昀双手环抱胸前,“你的诚意是什么,拿出来?” “一年前放火的人,就是梁绍尊,因为爆炸发生得太快,他的后背留下了伤,松油厂爆炸造成的伤口如何,程少帅一看便知。” 当年程牧川接到线报,交易在松油厂,谁知道刚进去就爆炸了,尸骨无存。 近一年,也只有这一桩松油引起的爆炸案。 程牧昀转头,面色隐藏在微弱灯光里,“等我查证之后再说。” 陈鹤德再次鞠躬,“我在警署等着程少帅大驾光临。” 程牧昀没有回应,走向偏厅,脚步很重,似是肩上背着无数东西,又似乎被人牵绊住腿,走得很慢。 一步一顿,一步一停,一步一犹豫。 推开偏厅的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许灼华!” 程牧昀喊道,无人回应。 两人把屋内都找遍了,也没找到许灼华的身影。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在少帅和警察副署长的眼皮子底下。 程牧昀冲出去找人,陈鹤德去找百乐门的保安。 罗云樵一下子撞到程牧昀的怀里,程牧昀把人推开,看了看,刚才一直在罗云樵旁边的梁绍尊竟然不见了。 这让程牧昀更加紧张。 梁绍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绍尊呢?”程牧昀问道。 “我不知道,刚才百乐门的霍老板来找他,他就跟着霍老板走了。” 程牧昀警铃大作。 百乐门是鸦片销赃地之一,霍老板不可能不知情,他极有可能是得利者,那就说明二人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梁绍尊是不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所以才把许灼华掳走? 第31章 鸦片疑云3:绑架 当务之急是找到梁绍尊和霍老板。 程牧昀让罗云樵先回去,他找遍了整个二楼,都没见到许灼华的身影。 在楼梯转角处碰到正在往上走的陈鹤德。 程牧昀一下抓住陈鹤德的衣领,“把你的人叫过来!快给我找人,灼华有什么危险,我绝对饶不了你!” 陈鹤德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捉住程牧昀的手,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警署的人马上就到,程少帅这么担心您这个没过门的媳妇啊?” 程牧昀厌恶松开陈鹤德的衣领,“找到梁绍尊了吗?” 陈鹤德微抬下巴,眼睛看向程牧昀身后,“那儿不是梁公子吗?” 程牧昀转身,看到站在楼梯口的梁绍尊,他满脸惊讶,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牧昀,你怎么在这?” 梁绍尊的身后没人,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程牧昀看着这个常在一起消遣的好哥们,一时间竟然认不出来。 若不是梁绍尊的身份限制,他恨不得立刻撕开他的衣服,看看他的背后到底有没有松油爆炸留下的伤。 但不行。 “灼华失踪了。” 梁绍尊听到后很惊讶,“什么?许小姐失踪了?” 程牧昀一直看着梁绍尊,相面知微,他没看出梁绍尊撒谎。 于是问道:“云樵说你刚才被霍老板叫走了,你们说了什么?” 梁绍尊的眼神闪躲,“就是…说了些有的没的,哎呀,还是先找许小姐!” 说着,梁绍尊从楼梯上走下来,“陈副署长,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丢的,你必须得给个说法!” 程牧昀微微眯着眼睛,皱眉看着梁绍尊,他已经对梁绍尊产生了怀疑。 陈鹤德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梁公子放心,警署的人马上就到。” 警署的人来了,把百乐门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许灼华。 军中的人也来了,将百乐门附近的路口全都堵死,挨家挨户地搜。 阵仗空前绝后。 而最令人恐怖的是,梁绍尊所说,霍老板前脚刚跟他聊了几句,转头就找不人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连许灼华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 许灼华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内一片温馨的粉红之色,一看就是某个小姐的闺房。 她挣扎着坐起来,看见一个曼妙的背影。 头发柔顺弯曲地披在后背,细腰盈盈一握,穿着鎏金暗纹的黑色旗袍,手腕上带着一串叮铃响的金镯子,正不紧不慢地对镜卸妆。 “你醒了?” 声音软软糯糯,十分魅惑勾人。 许灼华皱眉,这声音很耳熟,她偏了偏身子,看见女人的侧脸。 “胡茉莉?!” 老天爷,绑架她的人竟然是胡茉莉! 不会是报复她当时指认那个舞女的仇? 胡茉莉慢慢起身,背对着的她,许灼华不得不承认,胡茉莉不愧是最火的歌星,身材真火辣,她一个女人都忍不住往她的翘臀上看。 转身又是一片春光,高耸的胸脯实在是捉人眼球,许灼华有些不好意地移开视线。 “你放心,我请你来不是为难,而是想请教些东西。” 许灼华翻了一个白眼,举起被缠得像粽子一样的手,“这是胡小姐说的请?” 胡茉莉笑了,如画中走出来的一样,“许小姐说笑了,请你来的那位爷我也得罪不起,我只负责看着你。” 许灼华实在是想不出来到底是谁想绑架她,会不会是程牧昀的仇家? 跟胡茉莉又有什么关系? ‘那位爷’? 意思就是胡茉莉也得罪不起,胡茉莉身后那么多金主爸爸,她会怕谁? “许小姐知道外面的阵仗有多大吗?百乐门方圆五里都封锁了,警署和军方挨家挨户地搜查,连地窖都不放过。” 是程牧昀和陈鹤德在找自己? 许灼华有点不敢相信。 “我睡了多久?” 胡茉莉道:“一整晚。” 外面的人也找了一整晚,还没找到,而且胡茉莉这么淡定,说明她笃定这里不会被发现。 按道理来说,扛着一个昏睡过去的人都不远,所以这里一定没超过百乐门方圆五里。 而胡茉莉这么笃定不会被找到,那就说明,绑架自己的‘那位爷’不是军中的人,就是警署的人。 自己被迷晕的前一刻,还听到陈鹤德和程牧昀交谈,所以不是陈鹤德,那就是军中的人了。 但程牧昀得罪过谁? 许灼华不知道…… 他是个大魔王,得罪的人肯定不少。 可是为什么要绑架我啊!就因为我跟他是娃娃亲? 这……也太倒霉了! 不过看现在自己的情况,应该很安全,直到不是被绑架到地窖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哦,对了,你想请教我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与其自怨自艾,还不如随遇而安。 胡茉莉暗暗惊讶许灼华的适应能力,按理说,换成其他的大小姐,遇见这种情况,早就哭鼻子了。 “最近百乐门新流行了两首曲子,甚至超过了我的《港夜》,许小姐听听?” 许灼华坐在床边,半靠着柔软的床头,“听听。” 胡茉莉迈着窈窕细步,打开留声机。 欢快的鼓点,还有第一句“hey you”,许灼华睁大眼睛,“这不是我跳的eencard?” 胡茉莉有些欣喜地问:“这首歌叫什么?” “e……名字?我不知道。” 胡茉莉有些惊讶,“这曲子不是许小姐原创的吗?” 许灼华无奈地说:“不是,这是我在唱片堆里面偶然发现的。” 胡茉莉明显不相信:“舞蹈动作也是瞎编的?” “嗯,瞎编的,我愿称之为跳大神。” “……” 胡茉莉知道是许灼华不想说,没再追问。 “这曲子很时髦,很多人想刻了去,但霍老板却宝贝得很,还想让百乐门的舞女学许小姐的舞蹈,登门拜访时被督军夫人赶出来,可惜没学到。” 许灼华汗颜,程夫人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意? “反正这几天你也出不去,我对那些舞蹈也挺感兴趣,不然你教教我?” 胡茉莉的眼睛很大很亮,她看着许灼华,黝黑的眼眸里倒映着许灼华惊讶的脸。 “你们几天后会放了我?”她抓住重点信息。 明显胡茉莉身后的‘那位爷’不是真的想绑架许灼华,而是想利用许灼华引出程牧昀。 可能她是唯一出现在程牧昀身边的女人,罗云樵动不起,专挑她这个软柿子捏。 胡茉莉点点头,“其实告诉你没事,省得你闹,三天以后,我就会放了你。” 许灼华挑眉,“这三天会发生什么?” 胡茉莉道:“那都是上头人的谋划,我怎么知道?” 没由来的,许灼华忽然放心了。 她相信三天内程牧昀一定能找到自己,而且很明显胡茉莉不会伤害自己,那就权当住了个民宿,还有个大美女天天陪着自己。 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好,你把我手上的东西松开,我教你跳舞。” 教着教着,许灼华发现,胡茉莉不愧是声名远扬的歌星,她简直太有天赋了,比杏花有天赋多了。 只是穿着旗袍做动作不方便,否则她跳得一定很好看。 许灼华按下留声机的开关,“好,前面八个八拍,胡小姐自己跳一遍。” 胡茉莉的旗袍卷起来,然后在大腿旁边系成结,非常性感。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胡茉莉跳完了,跳得非常好,许灼华忍不住鼓掌。 “后面的呢?” 胡茉莉还想继续学,许灼华却瘫倒在沙发里,“后面的明天再教。” “啊?” 没想到许灼华会撂挑子,胡茉莉刚挑起的兴趣一下子落空,她走到许灼华身边坐下。 一阵香风吹过来,许灼华没由来心情大好。 “许小姐,你就教教我,你也知道我就是靠这个吃饭的,现在《港业》都没人听了,我也快下台了。” 胡茉莉远看漂亮,近看更漂亮,一看就是天生的大青衣。 许灼华忍不住问道:“胡小姐自在梨园唱戏,也会有很多贵人赏识,怎么沦落到舞厅了?” 胡茉莉瞳孔猛地收缩,站起身,“你怎么知道我出身梨园?谁告诉你的?” 第32章 鸦片疑云4:白银流失案 许灼华在这个屋子里呆了一天,外面都要找疯了。 乌云压城,遮天蔽日灰色鱼鳞云,空气中弥漫着湿气,像是要将人的口鼻全都捂住一样,让人喘不过气。 家家都紧闭院门,人心惶惶地等着官兵来敲自己家的门。 新海城中,有权有势的人不少,但是那些官老爷都端着架子,一副不跟平民计较的高高在上的样子,除了这个人人惧怕的程少帅。 其实以前也不这样,程牧昀以前爱玩爱闹爱打抱不平,常出没在街巷里,附近的菜馆子都吃遍了,心情好的时候爱留下两块大洋,还看不得当官的欺负贫民,可以说是商贩心中的白月光。 但一年前程家大少帅死了之后,程牧昀就再也没光临过任何一家小餐馆,开始变得像个真正的体面人,又冷又酷,杀人如麻,嗜血的名声渐渐传遍大街小巷,变成了大魔王。 程牧昀一夜未睡,眼睛里缠着红血丝,喝了一杯浓茶。 匆匆回来的人带来的消息又让他失望了,男人举起茶杯猛地摔在地上,雪白的茶杯瞬间粉碎,炸裂开来。 没人敢说话,陈鹤德嘴边噙着一口浓茶,坐在太师椅上,静静看着院子上空渐黑的天色。 “程少帅,这么找人,会不会太过于大张旗鼓?” 程牧昀又倒了一杯茶,愤愤一饮而尽,他喝了太多浓茶,已经感受不到苦味,“那不然呢,这么大的阵仗都找不到人,你说该怎么办?” 陈鹤德无奈地抿抿嘴唇,“少帅为何不查梁绍尊?” 程牧昀扶着额头,许灼华失踪到现在,已经二十个小时,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找,还是没有人给他送信。 要钱还是要军火?总该有个目的。 就算是梁绍尊绑架了许灼华,他的目的又是什么?阻止程牧昀查下去? “怎么查?警署都不敢查,无名无据,我拿什么查?” 陈鹤德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扣在桌几上,“从账本开始查。” 程牧昀锐利的眼睛看向陈鹤德,拿到账本是意外,陈鹤德怎么知道? “你跟踪我?” 陈鹤德自然知道程牧昀的疑惑,不急不躁地说:“天地良心,我从来没跟踪过少帅,只是派人在那个兵老家附近蹲点,偶然看见了而已。” 程牧昀搓了搓手指,终是没对陈鹤德发难,现在他还需要警署的人找许灼华。 “我先回一趟程公馆,陈副署长得到灼华的消息马上通知我。” 程牧昀驱车赶回程公馆,程裕光果然坐在厅前,等着自己。 程裕光面色不善,眉间弥漫着怒气,吓得旁边的佣人瑟瑟发抖。 “这么大的阵仗,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把人绑走了?” 程牧昀这次回来,是想找自己父亲要人,硬闯梁家。 知道自己没站稳脚跟的理由,他在程裕光面前也没那么足的底气。 “关心则乱!你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是你的软肋!”程裕光有些恨铁不成钢。 “爹!现在灼华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你不想想她的安全,居然想这种事情!” 程裕光站起身,手指着程牧昀,“许家又不是这一个女儿,就为了一个东行南线而已,不是还有一个更知书达理的,没有家教还私自改名字孽障有什么用?” 程牧昀摇头,怒道:“是啊,许家还有一个女儿,大小姐死了还有一个的二小姐,那咱们家呢?大哥死了,让我顶上,您觉得一样吗?” 中年丧子,是程裕光无法言说的痛,程牧川最像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这个儿子原本是他的骄傲。 程裕光的手指慢慢放下,他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沙发上。 “我对你们俩一视同仁,牧川走了这一年,我也心神不宁,对你缺了些关注,但是你……也不能这么想啊。” 程牧昀走到程裕光的面前,“爹,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是想说,咱们家的悲剧不能再发生在许家。” 程裕光叹了一口气,粗糙的手覆上程牧昀的头,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梁家不能动。” 程牧昀猛然起身,“您都知道?” 程裕光笑了笑,“你做事不干净,派到梁家的人被我发现了,我已经在这里等你一天了。” 程牧昀道:“如果我说大哥的死跟梁家有关系呢?” …… 程牧昀如愿从军中带走了想要的精兵。 程裕光带人去了梁家周旋,为程牧昀争取时间。 “既然怀疑梁家干了这些事情,就必须去查清楚,别一直在心里埋着怀疑的种子,去找证据。” 程牧昀将程裕光的话记在心里,带着人赶往城西。 账本上的白银,在运往各个销赃处的时候,都会经手一家叫黄记布店的地方。 程牧昀怀疑,这就是洗钱的窝点,而那个黄三虫,估计跟黄记布店脱不开关系,黄记布店很有可能把白银流失案和鸦片案联系起来。 一队精兵乔装打扮,抹黑赶往城西,他们的后面跟上了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程牧昀带人赶到城西黄记布店,他们正准备打烊。 黄记布店的门脸不大,但是后院很大,有洗布池还有盛着染料的水缸,还有院子里挂着的一排排染好的布。 看起来就是很正常的布店。 但越是正常,就越是不正寻常。 去探查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少帅,找到了,仓库里有大量白银,还有……” 程牧昀道:“还有什么?” “空的木箱子,像是装过鸦片,地上有残渣。” 找到了! …… 许灼华这边还在跟胡茉莉解释,她知道她出身梨园,是因为身段。 解释了很久,胡茉莉才稍稍放下一点戒心。 “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戏曲。” 许灼华故意说道:“上一次,程牧昀带我去了一趟梨园,听了梅先生戏曲,惊为天人,今天一见胡小姐,想了起来,所以问问。” 胡茉莉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梅先生。” 许灼华不知道胡茉莉为何这么紧张,还要跟梅鹤鸣撇清关系,但是她觉得自己知道他们的关系,仿佛捏着两人的秘密一样兴奋。 “我也没有这个意思,胡小姐不要紧张。” 胡茉莉一转身,生气的往门外走去,“天色不早了,我去给许小姐弄点饭吃。” 门关上,胡茉莉走了,许灼华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 她果然没有猜错,窗户外面是一处平台,顺着平台往外走,还有一截小楼梯。 这个就是典型的新海城的老式建筑,平台就是露台,从院子里可以直接走上来。 她刚才故意把胡茉莉气走,就是为了翻窗逃跑。 许灼华才不会相信胡茉莉说的话,‘那位爷’的事情办成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放了她,程牧昀如果真的找不到她,那自己不就完蛋了? 天大地大,自己的命最大,放在谁手里都不如握在自己手里。 趁着夜幕降临,许灼华撩起裙摆,从窗户上一跃而下,快速从极窄的楼梯上跑下去,悄无声息地打开院门。 话说‘那位爷’还真是放心,门口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 许灼华在路口拦了一辆黄包车,从口袋里掏出来程牧昀给她的几块大洋,“去程公馆。” 拉车的长得跟骆驼祥子一模一样,是个精壮的小伙子,肩上挂着一个毛巾。 “程公馆太远了……”大洋拿在手里,他的眼睛亮了一圈,“您坐好了,一定把您送到!” 等黄包车消失在巷口,胡茉莉站在露台上探出脑袋,然后向天上发了一支信号弹。 许灼华坐在黄包车上,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位骆驼祥子一个弯都没有拐,她虽然不熟悉新海城的路,但是去程公馆会遇到很多漂亮的小洋楼,这里却尽是些古朴的商铺。 “等一下!你这是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骆驼祥子的身上汗津津的,用毛巾擦了一下汗,说道:“小姐放心,保管把您送到地方!” 等过了一会儿,黄包车停下来,骆驼祥子说道:“小姐,到了。” 许灼华一路上颠得腰疼,慢慢下车,抬头一看,黄记布店。 “不对啊?这是什么地方?” 骆驼祥子却拉起黄包车一溜烟儿跑了。 许灼华愣在原地,什么玩意儿!收了钱不干活,给我送哪儿来了? 周围的店铺全都关门了,只有黄记布店里面灯火通明。 也没有办法了,只能进去找找有没有好心人。 第33章 鸦片疑云5:借刀杀人 许灼华迈着步子走进去,按了按身上皱巴巴的裙子。 店铺里面虽然开着灯,却一个人都没有,通往后院的门大开,许灼华带着疑惑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院子里,刚染好还未来得及晒的布料散在地上,男人穿着昨天的西装,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肘撑着膝盖,头低低得垂着,似乎很累的样子。 面前跪着布店老板一家老小,还有许多手上沾着染料工人。 站在院子里的兵都穿着军装,举着火把将院子照得灯火通明。 许灼华一眼就看到了程牧昀,她伸出手臂,摇了摇,大声喊道:“程牧昀!” 程牧昀抬起头,眼底爬满了红血丝,原本阴鸷的面容因看到小小的身影而变得欣喜。 男人猛地起身,朝许灼华跑去,许灼华也小跑着过来,一下子钻进了程牧昀的怀里。 终于,安全了。 虽然程牧昀是个大魔王,但是对许灼华来说,他代表了绝对的安全。 程牧昀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双手托住许灼华的脸左看右看,没有受伤,没有泪痕,又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 “你去哪了?” 许灼华原本还担心程牧昀会质问她乱跑,没想到等来的是男人无限温柔的询问。 “我也不知道被绑到哪里去了,然后我跑出来,找了一个黄包车,就被送到这里了。” 程牧昀紧绷了一整天的那根线终于松了,他长叹了一口气,“嗯,好,没事就行。” 院子里降至冰点的气氛因为许灼华的到来,似乎有了一丝丝变化。 “爷……能放了我一家老小吗?”黄记布店的老板抱着怀里的妻女问道。 程牧昀回过头,眼神变得阴鸷,“黄三虫是你什么人?” 黄老板诚惶诚恐,“是我堂弟。” “刚才我已经问过了。”程牧昀一边说,一边将许灼华挡在身后,把人拉到太师椅上坐好。 “仓库里的白银和鸦片是怎么回事?” 黄老板开始磕头,脑袋像不是自己的,狠狠地往地上砸,企图能让眼前的男人的气消一点。 “军爷,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仓库都是黄三虫在用,他负责运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程牧昀看起来一点耐心都没有,任凭黄老板在地上砸出一个深红的血印,头顶上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吓得旁边的小女儿一个劲儿地哭。 许灼华被黄家人的反应闹得心里很不安,她知道程牧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碰过鸦片的人,也不敢奢求他放人。 但是这孩子无罪,许灼华还是希望能稍微有一点人情味。 “黄三虫在哪里?”程牧昀问道。 黄老板哆哆嗦嗦地说:“他前阵子说是要避风头,一直住在城外的院子里。” 程牧昀用脚尖勾起黄老板的肩膀,迫使他挺直身子,说道:“你带我的人过去,抓到黄三虫,我就放了你妻子女儿,要是敢耍花样,就等着给她们收尸。” 黄老板赶紧在地上磕头,“谢军爷宽宏大量,谢军爷宽宏大量!” 程牧昀拉起许灼华的手腕,径直走出了黄记布店。 坐在车上,许灼华看着程牧昀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没敢说话,时不时偷着看看他的反应。 男人目视前方,“你有话对我说?” 许灼华的确想说,她觉得程牧昀似乎也没有印象中那么冷血,但是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谁欠了他二百大洋一样,许灼华不敢说。 “没有。” “没有?”程牧昀欺身压了过来,将许灼华圈在座椅和他的手臂之间。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我可是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许灼华呼吸一滞,她看到程牧昀眼里半分愤怒半分委屈,“什么话?” 男人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让许灼华从皮肉一直痒到心底。 不由分说地,一个吻落下来。 很温柔。 轻轻舔砥。 像是孩子索要喜爱的玩具,像是落叶轻轻飘至水面,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男人意犹未尽地轻啄她的脸庞二十多下。 “你真的要了我的命了。” 程牧昀这话一出来,许灼华顿时浑身僵硬。 她觉得自己的死期到了! 完蛋了,程牧昀好像真的喜欢自己了! 完蛋了,他老婆短命自己快死了! 完蛋了,她好像不能逍遥自在地活了! 程牧昀只当许灼华被吓坏了,继续将人抱在怀里不撒手,渐渐放下警惕,闭上眼睛补起觉。 车子走得很慢,周边的建筑让许灼华感到眼熟,仔细一看,这不就是百乐门附近吗? 怎么又回来了? 许灼华终于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收拾干净。 “程牧昀。” 男人轻轻嗯了一声,似乎累极了。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不回程公馆吗?” 虽然程公馆里面有天天看许灼华不顺眼的程夫人,但许灼华还是觉得程公馆比百乐门更亲切,她宁可被苏嬷嬷教育三从四德,也不想再回百乐门。 这两次的经历,够让她喝一壶,不,两壶了。 “陈鹤德费尽心思做了这个局,我们不出现,岂不是浪费了他一片好心。” 程牧昀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许灼华还是感受到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他现在很不爽! 其实许灼华刚才被莫名其妙送到黄记布店,在里面碰上程牧昀,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胡茉莉的‘那位爷’心思缜密,能让胡茉莉听话,还能把人从百乐门劫走,并且在警署和军队的搜捕下不被发现。 百乐门的霍老板做不到,能做到这些的人,不多,当时在场的,除了梁绍尊,还有一个人能做到。 陈鹤德。 他先是让程牧昀对梁绍尊产生怀疑,然后绑架许灼华,逼得程牧昀出手。 三天时间,是一个期限,程牧昀能忍耐的极限。 许灼华三天不出现,程牧昀一定会忍不住去查梁绍尊身上的伤口,甚至直接去梁家要人。 陈鹤德算得清清楚楚,程牧昀对鸦片恨之入骨,对许灼华珍惜得很,同时拿捏他的两个软肋,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陈鹤德吗?” 程牧昀点点头,睁开眼睛,眼中的红血丝去了很多,眼神也清亮许多。 “他知道我一定会查鸦片案,但是程家与梁家交好,他不确定我会不会动梁绍尊,所以绑架了你,让我误以为是梁绍尊干的,迫使我去查梁绍尊。” 许灼华问道:“你去查梁绍尊了吗?” 程牧昀摇摇头。 “那他为什么还要放了我?” 程牧昀刮了刮许灼华的鼻尖,“因为我已经查到关键证据了,” 陈鹤德陪着程牧昀演了一整天的戏,假装找许灼华,实则观察程牧昀的反应。 最后程牧昀终于还是没忍到第三天,甚至第一天都没过去。 程牧昀知道自己对付不了梁家,直接去找了程裕光说出真相。 等到程牧昀成功要到精兵去黄记布店查白银流失案,陈鹤德知道程牧昀一定会发现鸦片,跟一年前纯度和包装都一样的鸦片。 至此,他笃定程家一定会追查到底。 所以陈鹤德才把许灼华给放了,还派人把许灼华送到程牧昀的面前。 程牧昀在黄记布店看到鸦片残屑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绑架许灼华的人,是陈鹤德。 陈鹤德想借刀杀人。 借程家的刀,杀梁家的人。 第34章 鸦片疑云6:逼近真相 不出所料的话,程牧昀的人一定会顺利抓到黄三虫,然后顺利地问出背后的人是梁绍尊。 按照程家的脾性,一定会跟梁家闹得鱼死网破。 一切都在陈鹤德的算计之中。 程牧昀此刻,很不爽。 在去梁家对峙之前,他还要跟陈鹤德好好算算这笔账。 程牧昀牵着许灼华的手,走进院子里。 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陈鹤德明显一愣,他没料到程牧昀还会回来。 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迎接两人,“少帅找到许小姐了?” 话音未落地,程牧昀抬起拳头砸在陈鹤德的脸上。 陈鹤德一个趔趄,后退两步,撞到桌子,白瓷茶杯摔碎在地上。 许灼华吓得叫出声来,这一下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手劲,在两人的身边,她都清楚地听到骨头碰撞的声音。 警署的人一下子围上来,程牧昀的人也不甘示弱。 两拨人,警棍对步枪,差距显而易见,却互不让步。 陈鹤德挣扎着起身,把自己手下人的警棍按下去,严肃地呵斥:“干什么?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敢跟军队对着干?” 警署的人不甘心地放下警棍,陈鹤德面带笑意地看向程牧昀,擦擦嘴角的血迹,“少帅,军警一家亲,不至于这样。” 程牧昀猛地揪住他的领子,“陈鹤德,在你算计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现在。” 陈鹤德脸上笑意不减,拉下程牧昀的手,“如果不是我,估计程家现在还蒙在鼓里,这怎么能是算计呢?” 两人对峙着,程牧昀的眼睛狠狠瞪着陈鹤德,良久,他才松开手臂,推了一把。 陈鹤德后退一步,站定之后,许灼华猛地冲出来,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许灼华的手震得生疼,手臂垂下,不自然地抖动着。 这一下,倒是把陈鹤德给打晕了,抬手捂着脸,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满脸不可置信。 程牧昀一把拉过许灼华的手,“灼华?” 许灼华承认自己有点冲动了,但是听到陈鹤德承认绑架自己的事情,还是气不过。 感觉这一巴掌都算是便宜他的。 明明是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居然干出来绑架的她的事! 陈鹤德这个样子,许灼华一点也不相信他以后会是个好人。 借刀杀人,这招太恶心了! “敢绑架老娘!” 陈鹤德抬起眼眸,盯着许灼华,由疑惑转为阴鸷的眼神,像一根针刺向许灼华。 他起了杀心,一个堂堂警署副署长,竟然被一个女人当众掌掴,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许灼华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女人,在她的心里人人平等,她又抬起手。 “你还敢瞪我?我还没找你算账,混蛋,你怎么不绑架罗小姐?是看我好欺负吗?” 不过这次没打到,陈鹤德后退了,许灼华被程牧昀拉开。 一巴掌已经是不可思议,绝对不可能再让许灼华打第二下。 以前程牧昀也只是觉得许灼华胆子大,这次他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程牧昀捂住了许灼华嘴巴,防止她说出更加惊天动地的话。 陈鹤德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他弯腰鞠躬,“抱歉,许小姐,都是陈某的错。” 许灼华张嘴咬了一口程牧昀的手,男人吃痛松手,许灼华理了理身上衣服,气呼呼地瞪了陈鹤德一眼,转身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喝下,转过身不搭理二人。 一丘之貉! 门外传来动静,程牧昀的人把一个绑成虫子的男人拖进院子里。 “少帅,他就是黄三虫。” 男人已经被打得不像样,鼻青脸肿,嘴里还塞着破布。 程牧昀嫌弃看了一眼,“怎么打成这样?” “不听话。” “现在还能问话吗?” 张岐走上前,抬起脚要踩到黄三虫的脸上,黄三虫立刻扭动着身体,嘴里呜呜咽咽地喊着。 “回少帅,能问话。” 程牧昀点了点头,张岐把黄三虫嘴里的破布拿出来,黄三虫立刻求饶。 “爷!爷!别打了,我什么都说,都是梁少爷让我干的,给那些大官送钱,还让我卖鸦片,我什么都说!” 程牧昀皱眉,“鸦片哪里来?” “洋人!都是洋人送进来的。” 陈鹤德道:“海关绝对不可能放行。” 黄三虫:“新海城的海关查得严,但是东州不管,只要是洋人的东西都能上岸。” 许灼华一下子竖起了耳朵,从东州运过来,任何路线都不方便,除了——东行南线。 怪不得这几年越是打仗,许家越是发达,原来是在干这种勾当。 程牧昀也意识到什么,没有问怎么运进来的,“都藏在什么地方?” 黄三虫:“在城东,法国人的教堂后面,一个很大的仓库,都在那里。” 陈鹤德问道:“前几天风声那么紧,东西还在吗?” 黄三虫:“在,都在,没人敢查法国人的教堂,所以东西一直在那里没有动。” 程牧昀觉得心中憋了一口气,“走,去城东教堂!” 却被陈鹤德拦住,“等一下,少帅。” 程牧昀嫌弃地推开他,“干什么?” 陈鹤德说道:“少帅,梁家现在还没露出水面,你直接把教堂端了,恐怕会打草惊蛇。” 程牧昀看向陈鹤德,“你想说什么?” 许灼华也忍不住看向陈鹤德,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早就计划好一切。 “我把黄三虫大张旗鼓地带走,然后你假装继续找许小姐,去找梁绍尊帮忙,让他以为你没有怀疑他,他知道黄三虫一定会说出教堂的仓库,肯定会暗中把东西运走,少帅何不当场捉拿他?” 许灼华不得不佩服陈鹤德,他真阴险! 要不是他想跟程牧昀合作,估计自己被绑架的时候就不知道死哪了。 程牧昀思考了一下,打量起陈鹤德。 陈鹤德问道:“少帅为何这样看着我?” 程牧昀道:“我之前还疑惑你这么年轻,又没什么背景,是怎么爬上副署长的位置,现在我知道了,枭心鹤貌。” 许灼华还反应了一下,细想之后觉程牧昀说得真贴切。 狡猾狠毒,高雅端庄,枭心鹤貌陈鹤德。 不知道顶着一张薄情的脸骗了多少人。 陈鹤德却笑了笑,“多谢少帅夸奖了。” 程牧昀挑挑眉,“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何这么痛恨梁家?” 对啊,陈鹤德为什么一定要动梁家,甚至不惜跟不熟悉的程牧昀合作。 许灼华仔细回想了一下,历史上似乎没有关于陈鹤德的任何记载,他的身世、籍贯、未来,因为他死得太早了,没人会特意了解他的生平。 唯一知道他身世的人,可能只有梅鹤鸣,但是后来功成名就的梅鹤鸣拒绝再提起陈鹤鸣。 陈鹤德的故事就没有流传下来。 程牧昀没得到回答,追问:“陈副署长,现在还不想说,那就恕程某不能再合作下去了。” 程牧昀走到许灼华身边,拉住她的手,将要带人离开,“既然陈副署长不愿意配合,就算了。” 陈鹤德慌张喊道:“你不报大少帅的仇了吗?” 程牧昀在原地站定,许灼华明显感受到他身体一僵,“这都是你的片面之词,放火的人是不是梁绍尊还未可知,你就想用这个理由绑住我未免有些太理想化了。” 两人往门口走去,院子里的兵也撤枪跟上。 许灼华看向程牧昀的嘴角,他很明显在等陈鹤德向他坦白,而且势在必得。 “我说!” 果然,陈鹤德还是忍不下去,“我说!” 第35章 鸦片疑云7:针锋相对 程牧昀欣然转身,“说,我洗耳恭听。” 陈鹤德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程少帅常年跟梁绍尊在一起,应该知道喜欢美女,也应该知道他害死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我的妹妹。” 许灼华皱眉,她没了解过陈鹤德的历史,更不要说他的野史,对这个人的了解不多,还不知道他有一个妹妹。 程牧昀似乎也心软了,“什么时候,哪一个?” “四年前,济世堂的煎药小妹。” 程牧昀看向陈鹤德泫然欲泣的脸,似乎与记忆中的某张惊恐的小脸的确有几分相似。 “她死得很惨……” 陈鹤德捂住脸,忍不住哭了,“折磨了三天三夜,最后被人扒光衣服在地上活活拖死,何止是惨。” 许灼华忽然觉得从心口疼到胃里,紧皱着眉,对梁绍尊的怒火又重了几分。 妹妹死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现在终于有机会绊倒梁绍尊,他才一天都忍不了。 所以不得不绑架自己,逼迫程牧昀动手。 程牧昀叹了一口气,思索了很久,“抱歉,我没能阻止他。” 陈鹤德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抬起手,“梁绍尊无法无天,你说了他也不会听,我也只能庆幸,当初程少帅没有参与,否则我的仇就报不了了。” 程牧昀紧紧皱眉,“我答应你的计划。” …… 许灼华被程牧昀安顿在院子其中一间房里面,他在周围安排了许多看守的人,甚至就把自己的床放在许灼华的对面。 现在许灼华还是失踪的状态,所以不能回程公馆,只能安置在这里。 许灼华倒是不计较这些,心里想的全是陈鹤德的事情。 程牧昀端来洗脚水放在许灼华的面前,她都没有发现。 一只手伸过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许灼华的思绪才飘回来。 “你在想什么?” 程牧昀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许灼华壮着胆子问道:“程牧昀,陈鹤德那样逼迫你,你还愿意跟他合作?” 程牧昀无奈地说:“他认定了我一定能帮他绊倒梁绍尊,就算这一次我不跟他合作,下一次他也会缠上我,而且我们目标一致,合作也没事。” 毛巾在水盆里涮了涮,程牧昀拧干上面的水,温柔地给许灼华擦脸。 “今天委屈你了,等事情解决了,我一定让陈鹤德给你赔礼道歉。” 许灼华在知道了陈鹤德的难言之隐后,就忽然不那么气了。 “其实也不用,他没有为难我,还让胡茉莉陪了我一天。” 程牧昀笑了笑,“我看你是心软了?” 许灼华撅嘴,“我是心胸宽广。” 男人点点头,将水盆放在地上,许灼华脱掉鞋袜,把脚伸进热水中,别说,还挺舒服。 “对了,明天你在这里呆着,我会留几个人在这里保护你,等晚上的时候,张岐会接你回程公馆。” 这可是一场绝地斗争,许灼华才不能允许自己什么看不到。 “我能去看看吗?” 程牧昀挑眉道:“你以为是看戏吗?” 许灼华被他这么一说,又不敢再提要求,“那你回来讲给我听,所有的事情都讲给我,还有陈鹤德妹妹的事情。” 程牧昀点点头。 许灼华伸出小手指,“拉钩。” 男人无奈地伸手,“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第二天,许灼华醒来的时候,对面的床已经空了,程牧昀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不由得开始担心,虽然知道程牧昀还有很多坏事没干,陈鹤德也会活得好好的,但就是担心。 毕竟梁绍尊以后还会投靠东瀛人,他也死不了。 那么事情到底会怎样收场,又会经历什么,让程牧昀和梁绍尊还能保持狐朋狗友的关系? 许灼华想不通,只能等程牧昀回来讲给她听。 她推开房门,准备吃点东西,然后再继续美美地睡个回笼觉。 谁知道她出来,就被人一闷棍打晕了。 该死,又是绑架?! 许灼华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她猛地惊醒,疯狂咳嗽,气管里卡着许多水,差点憋死。 睁开眼睛,看清自己的处境,她欲哭无泪。 这次没上次的待遇好,被绑着,没有大美女,是三个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大汉。 “醒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奈何许灼华被绑在椅子上,没办法回头看身后的人。 “你是谁?” 男人轻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围在外面的人,他觉得你很重要。” 许灼华冷哼一声,“梁公子,你绑架我要跟我玩spy吗?我又不是认不出来你的声音。” 梁绍尊从后面走出来,“我本来也没想隐瞒。” 许灼华翻了一个白眼,“那你还压低声音说话,扮演柯南吗?” 梁绍尊似乎没时间跟许灼华胡扯,走到窗口看了看,然后又走到许灼华的面前。 恶狠狠地说:“你让程牧昀把人都带走,我就放了你,要是你不听话,我就让这三个……” “行,我去劝他。” 梁绍尊愣了一下,没想到许灼华答应得这么痛快。 许灼华也很无奈,自己整个就是一小炮灰,怎么每个人都觉得能拿她威胁大魔王? 这也太高估自己在程牧昀心里的地位了? 但是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答应,否则程牧昀都不知道自己又被绑架了。 梁绍尊给手下人打了一个手势,立刻出来两个大汉,把绑在椅子上的许灼华拉到窗户旁边。 许灼华这次看清,自己在法国教堂的阁楼里面,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全貌。 程牧昀一身军装,坐在太师椅上,身后是陈鹤德,还有许多警署和军队的人,把教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正在跟神父对峙。 因为神父的身份特殊,程牧昀和陈鹤德被拦在了外面。 不过程牧昀的坐姿十分悠闲,仿佛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而神父则是不停地擦汗,嘴里说着叽哩哇啦的法语。 许灼华问道:“让我怎么说?” 梁绍尊原本以为许灼华会闹好一会儿,但她竟然这么冷静,倒是让梁绍尊有些措手不及。 “嗯……不管你怎么劝,能把程牧昀劝走最好,劝不走就拖延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以后的你的仓库就搬空了?” 梁绍尊眯眯眼睛,伸出手勾住许灼华的下巴,“女人,只管长得漂亮就行,不长脑子最好。” 第36章 鸦片疑云8:人肉炸弹 梁绍尊皱眉看着许灼华,笑得渗人,“牧昀还真是什么事情都跟你说啊。” 许灼华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猜到的。” “女人太聪明不好。” 还没等许灼华反应过来,梁绍尊甩开许灼华的脸,然后伸手撕开了她的衣领。 可怜的校服,还是新的,就不能穿了。 等等,许灼华觉得自己不应该心疼校服,而是自己好。 领口盘扣崩开,露出来一片莹白的皮肤,梁绍尊眼中闪着精光。 许灼华想起梁绍尊折磨陈鹤德妹妹的事情,不由得一颤。 “你可真是个美人啊,怪不牧昀回东州一趟像是变了个人,冷落罗小姐,一定要娶你。” 他的手将要伸进衣领中,许灼华忽然喊了一声:“喂!你动我,就不怕程牧昀找你算账吗?” 梁绍尊的动作僵住,却嘴硬地说:“他又不知道是我掳走了你,另外,我杀了他敬重的大哥,程家还不是要跪舔我们梁家,动你又怎样?” 许灼华紧紧皱眉,程牧川果然是被梁绍尊害死的,一旦程牧昀知道,绝对不会放了梁绍尊。 那……就是程牧昀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自己知道了又不会隐瞒程牧昀,那岂不是代表了自己会死! 死人的嘴最严啊,梁绍尊告诉自己这些,就没想让她活着啊! 我靠,不会真成炮灰了? 许灼华道:“我去帮你说服程牧昀,求你不要动我。” 梁绍尊收回手,“行,去,不过……” 许灼华的手被绑在身后,后面还绑着三个手榴弹,三根引线系在一根绳子上,只有两米长。 梁绍尊让许灼华从二楼的阳台上劝说程牧昀,让一个传教士抓着连接引线的绳子,一旦许灼华说错了话,立刻拉掉引线。 许灼华觉得就算她把程牧昀劝走了,自己也逃不了。 但是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个法国传教士推着许灼华从二楼走出来。 正在对峙的程牧昀看到后身体一僵,虽没直接从椅子上坐起来,翘着的二郎腿突然放下,引得陈鹤德随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到二楼的许灼华。 许灼华的脑子里一直想着怎么才能活下去,在看到程牧昀的瞬间,觉得腿软,被那个法国传教士扶住,推到栏杆上,撞到小腹。 程牧昀转头看向陈鹤德,不可置信地问,“你不是在院子里留人了吗?” 陈鹤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留了不少人,怎么可能?” 程牧昀起身,抬腿就要往教堂里走,却被神父拦住,“你不能进去!” “你们是什么意思?绑架我们的人!”陈鹤德站出来理论。 神父却闭口不提,“你们不能进去!” 法国传教士推了推许灼华,许灼华强忍住眼泪,喊道:“程牧昀,你把人带走,否则他们是不会放了我的。” 程牧昀的手颤抖着,死死捏住神父的衣领。 传教士翻转许灼华的身体,让程牧昀看到许灼华身后绑着的手榴弹。 程牧昀猛地松开双手,神父则是勾唇笑着后退一步,伸出一只手,“请你们回去,今天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追究。” 程牧昀自然知道他们是在拖延时间,但是许灼华身上绑着炸弹,万一这些法国人丧心病狂,引爆了炸弹,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是如果今天离开,到时候仓库被搬空,线索就断了。 程牧昀看向身边的人,陈鹤德也紧皱着眉,他虽然想赶紧把仇报了,但若是要搭上许灼华的命,他宁可今天先撤退,以后再报仇。 两人点了点头,不约而同地后退。 许灼华明白两人的心思,但是她知道梁绍尊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还不如让他们强攻,至少那样还有活着的机会。 许灼华大喊道:“求求你,陈鹤德,求你把程牧昀带走,我一定会感谢你,到时候请你去戏院听梅先生唱一出《绿珠坠楼》!” 陈鹤德停下脚步,拉住想要转身的程牧昀。 程牧昀不解,“什么意思?” 陈鹤德看向许灼华,眼中带着探究的疑惑,许灼华咬紧嘴唇,重重点头。 程牧昀抓住陈鹤德的手腕,“灼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鹤德怔怔地看着许灼华,“西晋时期,石崇的爱妾绿珠,因石崇得罪权贵,权贵发难,绿珠为了不拖累石崇,跳楼自尽。” 许灼华知道陈鹤德爱听戏曲,用《绿珠坠楼》的故事来暗示陈鹤德,自己会为了不拖累程牧昀,跳楼自尽。 程牧昀皱眉,看向许灼华,楼上的人轻轻点头,皱眉暗示她身后有人。 许灼华道:“不知道梅先生会不会唱琼剧《吴汉三杀》,我倒是很喜欢夏侯惇,但是今天有点讨厌他。” 旁边的法国传教士根本听不懂许灼华的暗示。 《吴汉三杀》讲的是吴家三兄弟中的大哥被夏侯惇杀害,然后两兄弟一起击败夏侯惇的故事。 就代表程牧昀和陈鹤德,要他们击败自己身后的“夏侯惇”。 许灼华说‘今天有点讨厌夏侯惇’的意思,就是他后面的人是反派夏侯惇。 也暗示程牧昀,梁绍尊就是杀害程牧川的凶手。 陈鹤德正要向程牧昀解释,程牧昀抬手制止,“三国我还是看过的。” 陈鹤德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程牧昀紧皱着眉,脸色更加阴沉,额头上青筋暴起,“不退,救人,梁绍尊必须死。” 男人转身,坐回太师椅上,翘起来二郎腿,“你们先把人放了,我就退兵。” 许灼华身边的传教士操着怪异的口音说道:“不行,你们先撤,后放人。” 程牧昀悠闲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别想跟我讲道理!” 陈鹤德说道:“现在你们无故绑架震旦学院的人,警署有权进入解救人质!” 传教士慌了,万一警署的人真的闯进来了,他可不敢拉引线,三个手榴弹的威力可不容小觑。 梁绍尊的声音传过来,“让他们往后退,退到五百米之外。” 传教士依言传话。 程牧昀跟陈鹤德说了几句话,点头同意。 围在教堂外面的人开始后退,许灼华也被塞进了梁绍尊手下的车里。 到了一处开阔平坦的地方,程牧昀的人停下,不再后退。 许灼华被推搡着下了车,身后的绳子握在梁绍尊的人手中。 那人推了推许灼华,“自己往前走,现在绳子已经加到十米长,别耍花样。” 许灼华咽了咽口水,慢慢走向程牧昀。 忽然她觉得身后的绳子一拽,停下脚步,不敢往前走,十米的极限距离已经到了。 梁绍尊的手下喊道:“程少帅,你的未婚妻还真是漂亮,兄弟几个没忍住,希望你别介意。 程牧昀闻言,拔出腰间的手枪,“立刻松手,否则我杀了你。” 男人却扬了扬手中的绳子,许灼华一阵战栗,“你杀了我,几秒钟之内,许小姐就会给我陪葬,少帅舍得吗?” 程牧昀渐渐放下了手中的枪。 许灼华看着程牧昀这边,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个疯癫少帅的心里留下什么印象。 或者能不能回到原来的时代? 想着想着,她忽然发现,陈鹤德竟然不在!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兵分两路了。 教堂的方向忽然传来信号弹爆炸的声音。 梁绍尊的手下立刻上车,许灼华猛地觉得身后被人拽了一下。 不好,引线被拉开了! 梁绍尊的手下开车跑了,程牧昀面色大变,朝着许灼华跑过来。 许灼华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念头,不能炸死程牧昀! 她转身向身后跑去。 第37章 云开月明,水落石出 许灼华一个被绑着手臂的弱女子,怎么可能跑得过程牧昀。 被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上,程牧昀的手臂环着她的肚子和肩膀,双膝跪在地上,没有压在许灼华的身上。 一声爆炸传来。 巨大的冲击波将两人压在地上。 许灼华感觉脑袋嗡嗡地响,耳鸣加眼晕。 难道我又死了? “许灼华!许灼华!”程牧昀翻过许灼华的身体,不断地摇晃,身边立刻围上来许多人。 “别摇了,我死了吗?” 程牧昀把人按进怀里,喜极而泣。 因为许灼华太瘦,手榴弹在被拉下引线的时候,跟着线一起脱落,所以许灼华逃跑的时候身上根本就没有手榴弹。 程牧昀跑过来的时候,一脚将手榴弹踢向旁边,然后扑倒许灼华。 防止她被冲击波伤害到。 许灼华也反应过来,身上的绳子解开,她抱住程牧昀的身体,开始大哭。 天老爷!差点又死了! 然后她的手摸到温热黏腻的液体,许灼华愣住,抬起手,两个手掌全都被血染红。 许灼华的心里一下慌了,她挣脱程牧昀的怀抱,看到程牧昀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程牧昀,你受伤了!” 男人抬起手,轻轻捏住许灼华的脸颊,语气很温柔,“我知道。” 许灼华紧紧皱眉,“疼吗?” 男人摇摇头,“不疼。” 许灼华拍掉他的手,“骗人,怎么可能不疼。” 他可是结结实实地用自己的身体当了肉垫,三颗手榴弹的冲击力,绝对不可能是小伤。 “你快找人给你治伤。” 许灼华推着程牧昀的肩膀,程牧昀才慢慢扶住许灼华站起来,然后脱掉身上的军装、衬衫。 军帐的后面像是被烧烂了一样,沾着斑斑血迹。 雪白的衬衫上沾着血,像一把刀一样的刺进许灼华的眼睛里。 消毒酒精像是不要钱一样泼上去,程牧昀立刻握紧拳头,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明显,血管爆出来,蚯蚓一样。 许灼华忍不住去看,却被程牧昀拉着手臂,强迫她坐在他的对面。 消毒、清理弹片、缝合伤口,到最后缠上绷带,程牧昀愣是一声都没喊,头上胸前沁出的汗液像是水洗一样。 许灼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然后心痛、心疼。 这是程牧昀为她第二次受伤。 如果上一次还能说他是为了东行南线,找理由开脱。 那这一次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开脱,谁都看得出来,程牧昀把许灼华当成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陈鹤德看得出来,梁绍尊也看得出来,她现在不明白也得明白了。 程牧昀可能真的喜欢她。 或关于皮囊,或关于东行南线,反正他做得足够一个女人为他倾倒。 但许灼华不这样想,她无比期待自己被爱,但这个人绝对不能是程牧昀! 她只想平平安安地活到1949年。 “你怎么样?”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 虽然程牧昀习惯了受伤,但皮肉之痛不会因为受伤次数多就减轻。 许灼华不知道如何表达关心,干脆不表达,“梁绍尊亲口承认,他害了你大哥。” 程男人的眼神立刻变了,“真的?” 许灼华点头,“是真的,他亲口说的,程牧昀,你现在还能去抓他吗?” 程牧昀道:“陈鹤德已经去拦他了,刚才的信号弹就说明陈鹤德已经拦住他们了。” 许灼华心里松了一口气,“你们真厉害,这么快就把人抓住了。” 程牧昀穿好衣服,把军装披风披在许灼华的身上,将扣子系上,然后刮了刮许灼华的鼻尖,拉起许灼华的手,“走。” “去哪?” “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去找陈鹤德汇合,我在车上给你讲都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陈鹤德把抓到黄三虫的消息放了出去,然后程牧昀的人继续在城里假装找许灼华,暗中盯着梁家的动静。 梁家得到消息后,梁绍尊就赶往城西教堂。 因为程裕光在梁家缠着梁处长清算军需,所以梁处长也没时间帮梁绍尊。 等梁绍尊开始清理仓库的时候,陈鹤德的人就切断了教堂周围的联系,瓮中捉鳖。 其实如果没有许灼华被绑架的事情,等程裕光带着人赶来,就打算强攻了。 后来梁绍尊提出来让他们远离教堂,两人就商量好兵分两路,转移梁绍尊的注意力。 因为他们不能动法国人的教堂,所以这也是个能把梁绍尊引出来的契机。 听完后,许灼华不得不感慨,这两人加起来,顶个诸葛亮了。 神机妙算啊!化危机为契机,真想给两人比个赞! “你要带着我去找陈鹤德吗?”许灼华担心地问。 程牧昀点头,“这次我想通了,只有把你放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 许灼华无言以对,她现在好像成了程牧昀身上的一个挂件。 车子停在一个看起来荒凉破败的院子前面,这院子是个标准徽派四合院,虽然年头久了,但还是宽敞明亮。 这里就是梁绍尊重新选择的仓库。 程牧昀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去,在此之前,他跟着梁绍尊不务正业,花天酒地,吃喝玩乐,现在知道自己的玩伴竟然是杀害大哥的凶手,他的心情实在复杂。 许灼华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背后的斑驳血迹,心里一阵苦涩。 梁绍尊的人都被控制住了,捂住嘴巴绑在院子里,包括绑架许灼华的三个的大汉。 他们仨看到许灼华像是见了鬼一样,呜咽地叫唤,许灼华上去就是一脚,“混蛋,敢绑架老娘!” 张岐跟在许灼华身后,觉得胯下一凉,心想:“这个许小姐也太泼辣了?” 陈鹤德站在一束光下面,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梁绍尊则痛苦地跪在地上,貌似刚刚被打了一顿。 程牧昀走上前,抓住梁绍尊的衣领,把人拽起来,“梁绍尊!你为什么要碰鸦片?” 梁绍尊可能还以为程牧昀不知道他杀了程牧川的事情,“牧昀,你来了,快救救我,我爹马上就来了,你快让你的人控制陈鹤德!” 程牧昀轻蔑一笑。 梁绍尊道:“我知道我不该动鸦片,但我也是没有办法,都是那些洋人逼我们,他们要挟我爹,否则就要把我爹从军需处长的位置撸下来。” “我爹不是有意要贪污军饷,你也知道,现在上面都是洋人说了算,我们也是没办法。” 程牧昀掐住梁绍尊的脖子,“你有难言之隐?所以就要杀了我大哥吗?” 梁绍尊的脸都憋红了,他艰难开口道:“我没杀你大哥,牧川哥的死跟我没有关系,你要相信我!” 许灼华这时候正巧走进了院子里,梁绍尊看到她,像是见了鬼一样,挣扎着大喊:“你怎么还活着!” 程牧昀一下把人扔出去,梁绍尊重重摔在地上。 许灼华跑上前,一脚接着一脚踢在梁绍尊的脸上。 “混蛋!绑架我,还想杀了我!去死你!” 梁绍尊的脑袋像是皮球一样,许灼华怎么也消不了气,程牧昀上前把人拉开。 “好了,不生气了,再踢他就晕过去了。” 许灼华这才气呼呼地走到屋内的椅子上坐下,她倒是要看看程牧昀怎么审梁绍尊。 “别打了,我不就是发财没带你们,不至于要我的命?” 陈鹤德紧握着拳头,“梁公子不亏是梁公子,贪污军饷,倒卖鸦片,在你眼里就是发财,一点都不顾及军中的人命还有老百姓的命,把我国的钱全都送给洋人,真是厉害啊!” 梁绍尊抬起眼皮,斜了陈鹤德一眼,“法租界警署的陈副署长,你不也是洋人的狗,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不就是为了升官才抓我,早说嘛,我帮你打个招呼就行了。” 陈鹤德终是没压住怒火,一拳打在梁绍尊的肚子上,疼得他大叫。 “我去|你|妈|的!你算是个什么玩意儿,敢打我!” 陈鹤德冷冷地说道:“四年前,济世堂的煎药小妹,你折磨了她三天三夜,最后把她挂在车尾,活活拖死,忘了?” 梁绍尊的瞳孔距离收缩成针尖大小,瞪得几乎要突出眼眶,身体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僵硬。 陈鹤德蹲在梁绍尊的身边,勾起嘴角,周身冷得像是刚从地府爬上来的鬼差,“想起来了?” “啊——————” 梁绍尊忽然开始大叫:“牧昀,你救救我,他会杀了我!我让我爹把东州军的军饷全都拨给程家,你快救救我!” 程牧昀额头的青筋暴起,“军饷是你交易的筹码?梁绍尊!你把军需处当成自己家库房了吗!” 许灼华听到这句话,一下就对程牧昀燃起了敬佩之情。 这个世道下,梁绍尊这样的人太多了。 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程牧昀都是个反面角色,他跟梁绍尊厮混,所有许灼华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也是个反派大魔王。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但历史上,梁绍尊这个祸害还会活很久,程牧昀也会跟他厮混下去。 所以梁绍尊今天不会死,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梁绍尊不仅没死,还能继续跟程牧昀称兄道弟? 警署的人忽然冲进来报信,“陈副署长,梁处长带人来了!” 许灼华了然,原来是梁绍尊的亲爹把人救走了。 程牧昀皱眉,“梁处长来了,我们不能跟他硬碰硬,现在的证据虽然只能把他关进监狱里,但也够了,以后的证据再慢慢找。” 陈鹤德蹲着没有动,看着梁绍尊得意的脸,眼底慢慢爬上一层杀意。 许灼华没有看清楚陈鹤德是怎样站起来,如何掏出手枪上膛。 她只听见一声枪响。 然后梁绍尊的脑袋就开花了。 炸开了! 第38章 被陈鹤德骗了? 梁绍尊死了! 陈鹤德开枪杀了他! 许灼华连叫都没叫出来。 所有人都傻眼了。 程牧昀反应过来后抓住陈鹤德的领子质问:“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杀了谁?” 陈鹤德的脸上带着笑意,平静地看着的程牧昀,慢慢地说:“我知道,他是杀我妹妹的人。” 程牧昀紧皱着眉,“我说过了,可以再找证据!为什么非要今天杀了他?梁处长在外面,我该怎么交代?” 陈鹤德却无比的平静,像夜晚的大海一样,毫无波澜,暗潮涌动,他的眼睛闪着光,直直地看着梁绍尊爆开的脑袋。 笑意裹挟着寒意,漫出眼底,溢出偏执又贪婪的光。 许灼华敢说,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骇人的眼神,看一眼能做半个月噩梦。 “交代什么?他罪大恶极,该死。” 程牧昀用力拉住陈鹤德的衣领,“你他|妈|的想死别连累我!” 陈鹤德笑了,“你不敢动他,我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爬上来就是为了给我妹妹报仇雪恨,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他像是疯了一样大笑,许灼华完全不敢看陈鹤德,感觉他才像历史上那个疯癫的少帅。 程牧昀嫌弃地放开陈鹤德,然后解开梁绍尊身上的衣服,翻过他的身体,检查梁绍尊身后的疤痕。 他本想先检查梁绍尊背后的伤疤,再确定他是不是害程牧川的凶手,仔细盘问一下梁绍尊。 但现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梁绍尊的死是他始料未及的。 梁绍尊的背后,光洁一片,除了今天被打的伤痕,其他什么都没有! 程牧昀不敢相信,把梁绍尊身上的衣服脱掉,根本就没有松油爆炸的痕迹。 男人看向陈鹤德,对面的人却一脸的理所当然,甚至勾起唇角。 梁绍尊是杀害程牧川的凶手,这个信念一直推着程牧昀前进,他遇到鸦片,仿佛没有理智一般被陈鹤德玩弄于股掌之中。 甚至都没有细想梁绍尊到底有没有害程牧川,就理所当然地相信陈鹤德。 他不是没有过怀疑,但是陈鹤德搬出来他惨死的妹妹,程牧昀便心软了。 他以为陈鹤德如同他一样,手足之仇誓不戴天,全然没有想到这些事情会是陈鹤德编造的谎言。 程牧昀忽然起身,一拳砸在陈鹤德的脸上,“混蛋!你居然敢骗我!” 两人的厮打在一起。 梁处长带人闯进院子的时候,看到在地上打滚的两人,他上前拉开两人。 “牧昀,绍尊呢?” 程牧昀看向梁绍尊的尸体,不知道该如何跟梁处长解释,“梁叔,我……” 梁处长寻着程牧昀的视线看到地上炸开脑袋的尸体,身上还散落着昨晚离开家时穿的衣服。 他不敢相信,一步一顿地走过去,眼眶发红,颤颤巍巍地手翻开梁绍尊的尸体,在看到儿子的脸那刻,发出困兽一般的嘶吼。 “绍尊!绍尊!你怎么了?醒醒儿子!” 闻者为之伤心,见者为之落泪。 程牧昀怔怔地站在原地,他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梁绍尊杀了程牧川,现在又死无对证。 作为凶手之一,他没有脸面对昔日好友伤心的父亲。 许灼华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收场,梁绍尊不该现在死,他应该死在反抗东瀛的起|义军手中。 现在该怎么办?梁处长手握重权,万一他发难,除非梁绍尊活过来,否则谁也别想好过。 梁处长抱着梁绍尊的尸体,老泪纵横,他带来的人迅速围住了院子。 许灼华现在很害怕,她不会又要变炮灰了? 门外又是一阵骚乱,程裕光带着人闯了进来。 得了,这次不会变炮灰了。 程裕光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走到程牧昀的身边,皱眉看着他。 程牧昀缓缓摇头,程裕光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程牧昀杀了梁绍尊,那今天势必是一场死战。 程牧昀的靠山来了,许灼华不由得看向陈鹤德,他该怎么收场? 陈鹤德身后好像没什么靠山,否则他也不会因为保护组|织成员被权贵发难,死在牢里。 梁处长放下梁绍尊的尸体,看向院中的众人,“是谁杀了绍尊?” 梁绍尊的人纷纷看向陈鹤德。 梁处长拔出腰间的枪,枪口对准陈鹤德,“是你?” 陈鹤德却不躲不闪,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是我。” 啪嗒—— 枪上膛,枪口抵在陈鹤德的脑门上。 “为什么?” 陈鹤德依旧平静,平静得坦然,仿佛下一刻死了也无所谓。 没人敢劝阻,梁绍尊是梁家唯一的儿子,是梁处长的心头肉。 许灼华觉得,陈鹤德今天可能会交代在这里了。 门外又传来什么动静,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闯进来,个个荷枪实弹。 法租界的警察署长朱执水快速走到陈鹤德身边,按住梁处长拿枪的手。 朱执水一张国字脸,看起来温文儒雅,眼角挂着几缕细纹,胡子上冒出几根白色,看起来像是个很讲道理的长辈。 “梁处长,警署办案,您这是做什么?” 梁处长双眼猩红地看着陈鹤德,“什么时候警署办案可以随便杀人了?” 朱执水却拉开梁处长的手,“梁处长说笑了,这个案子上面很重视,任何阻拦办案的人,格杀勿论,这是领事的吩咐。” 梁处长压下眼底的怒火,“怎么?鸦片是法国教堂里发现的,银子是运到法国的,现在吃饱了饭要砸锅的还是法国人?” 朱执水笑笑,“梁处长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法租界一直都禁烟,怎么可能倒卖鸦片,梁处长不要信口雌黄。” 说着就将陈鹤德拉到身后,大批的警察进来收拾现场。 此刻许灼华才明白,为什么陈鹤德一定要杀了梁绍尊,还敢欺骗程牧昀。 他身后有人撑腰。 法国领事,法租界的话事人,可以横行霸道,吃饱了掀锅也未尝不可。 没人敢管他们,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可以为所欲为。 梁家为法国人办事,最后被法国人放弃,甚至被当做拉拢陈鹤德的工具。 许灼华这下才真正见识到世界的黑暗。 梁处长得罪不起领事,只能任由警署的人把人带走,等警署的人要搬尸体的时候,他怒了。 “不许动!连我儿的尸体都要带走吗?” 陈鹤德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朱执水说道:“梁处长放心,我们一定秉公办案,等案子结了,一定会把的梁公子遗体送回府上。” 许灼华看着陈鹤德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他身后有一束光落下来,在他的肩膀上,走得很慢,肩膀轻微晃动,步子轻快,像是肩上的担子忽然放下,但又像被宣判死刑的囚犯,独步走向黑暗的地狱。 梁绍尊死了,历史不再是从前的历史,陈鹤德站在了法租界这边,那他以后还会保护那些被抓的人吗? 梁绍尊死了,程牧昀还会被影响吗?他是不是也有可能变好? 历史可以被改变是吗? 许灼华抬头看向晴空,她此刻觉得阳光刺眼,眼前的路她看不清楚,被裹挟进纷争之中,无法抽离。 好像从这一刻开始,她不再是历史的旁观者,而是亲历者。 程裕光伸手扶住了梁处长的肩膀,“老梁,节哀。” 中年丧子,是男人无法宣之于口的痛。 程裕光本就对梁家杀害程牧川有所怀疑,现在看到昔日老友的儿子血洒当场,忍不住回忆起伤心的往事。 梁处长却一下甩开程裕光的手,“都是你这个混账儿子,非要跟警署的人厮混在一起,查什么鸦片,否则我儿子就不会死!” 程牧垂头攥着衣角,身后绑着的绷带还在往外渗血,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卡了荆棘一般无法辩解。 他此刻也不知道,梁绍尊到底有没有杀害程牧川?难道自己真的被骗了? 第39章 许灼华被退回许家 回去的路上,程牧昀一直没有说话。 沉默着,无言的…… 许灼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现在的程牧昀明显是个三观正确的人,梁绍尊死了,他还会不会变成疯癫少帅? 历史可以改变,牵一发动全身,那么是不是代表着程牧昀也可以变成一个的好人? 许灼华的手忽然搭上程牧昀的肩膀,男人转头看向她,许灼华这次发现,他的眼睛的红得冒血。 眼眶里的泪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 “程牧昀,你为梁绍尊的死伤心吗?” 男人的眼泪忽然落下来,晶莹剔透,砸在座椅上,炸开一朵水花。 “我不知道。” 许灼华紧了紧眉,可能程牧昀觉得梁绍尊没杀程牧川,他觉得是自己被陈鹤德骗了,然后亲手把梁绍尊推向了死亡。 毕竟是最好的朋友,心理上有点障碍也是应该的。 “但我真的听到了,他亲口说的,他害死了你大哥。” 若不是梁绍尊自爆,许灼华也会以为陈鹤德骗了程牧昀。 但是陈鹤德为什么不解释,许灼华想不通,他到底想不想拉拢程牧昀?让程牧昀跟他敌对,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程牧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叹,“我知道,我会继续查下去,这几天你也吓坏了,我带你回程公馆,你好好休息休息。” 许灼华点点头,“你也好好养伤。” 程牧昀的眼睛看过来,两人对视,许灼华恍惚了一下,就好像程牧昀是个被抛弃的人,他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曙光一样。 像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像濒死的人抓住唯一的生机。 男人伸出手,“灼华,你可以抱抱我吗?” 嗯? 始料未及的行为,一般程牧昀不是想抱就抱,什么时候征求过自己的同意? 但看在他现在快要碎了的情况下,许灼华还是点了点头。 男人紧紧抱住许灼华,与之前不同,他将脑袋埋在许灼华的脖颈中,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 顾忌他身后的伤,许灼华没有抱住他,而是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脑袋,像抚摸大金毛一样。 车子停在程公馆的门口,杏花挥舞着双手跑出来,一下抱着许灼华。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呜呜,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许灼华轻轻拍了拍杏花的肩膀,“我这不是好好的,别哭了,杏花哭起来最难看了。” 杏花的眼泪鼻涕蹭在程牧昀的军装披风上,拽着许灼华的手,犹豫着说:“老爷和夫人来了,说要把小姐接走。” “啊?” “啊?” 许灼华和程牧昀都很震惊。 “老爷说前段时间东州风声紧,举家搬来新海城了,还说小姐在程公馆的时间太长了,该接小姐回家了。” 东州的风声紧? 许灼华还反应了一会儿,这几天这么乱,整得她的脑子也很乱。 就是今年啊,国外的和会上谈判失利,我国身为战胜国却丢了东州。 奇耻大辱,群情激奋,学|生游行,工人罢工,全国都乱成一锅粥,连大总统都换了一茬,差点恢复帝制。 许家的鼻子还真是灵敏,现在离失去东州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居然这么早就发现了。 程牧昀抬腿往里走,“先进去看看情况。” 许灼华跟上程牧昀,不知道许家打着什么算盘,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是硬着头皮上。 走进屋内,还真是热闹。 许识秾、大夫人、许积孝、大嫂、许明华都来了,程裕光也先一步回来,程夫人坐在沙发里正在跟大夫人交谈。 一屋子的人乌泱泱,程牧昀和许灼华进来的时候,却全都安静了下来。 程牧昀身后带着伤,许灼华头发衣服凌乱,两人就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一样。 程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哎呀,灼华,你也受伤了?” 许灼华摇摇头,“我没事,少帅受伤了。” 大夫人却走上前,劈头盖脸一顿骂:“混账,让你来新海城见世面,你却疯了一样乱跑,把许家的脸都丢光了!男人的事情你掺和什么?” 许灼华低头皱眉,没有说话。 程夫人上前拉住大夫人,“哎呀,灼华也不是有意的,这事还是怪牧昀,是他没保护好灼华。” 程夫人推了推程牧昀,“牧昀,别愣着了,赶紧给伯母道歉。” 程牧昀低头弯腰,“抱歉,伯母,是我没保护好灼华,您怪我,别怪灼华了,她也吓坏了。” 他一弯腰,众人看到他背后的血迹,倒吸一口凉气,程夫人则是担心地查看,“牧昀,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程牧昀道:“没事,小伤而已。” 大夫人看了一眼许灼华,没好气地问:“你烧伤了吗?” 许灼华答:“没伤。” 大夫人转向程夫人,“时景,我看我还是把这孩子接会许家,找个嬷嬷好好教导教导,她真是太野了。” 程夫人没答应也没反对,“哎呀,没事的,咱们两家平时多走动走动,你就知道我不是个计较的人,灼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管的。” 大夫人更加不好意思,“不麻烦你,我好好教教她规矩,等订了亲就不会给你丢人了。” 程夫人假惺惺地说:“也是,这俩孩子还没订婚,虽然我很喜欢灼华,但是总在程公馆住着也不好,你接走,但是以后必须经常带着灼华来家里玩。” 许灼华低着头,忍不住轻笑,这种场面客套话,不知道说给谁听。 一个明着嫌弃自己,一个暗着嫌弃自己,还在这里演戏,许灼华当真是一点都不愿意再听。 许灼华说道:“好,我去上楼收拾行李。” 程夫人点点头,“去。” 许灼华转生上楼,杏花给众人行了礼,慌忙跟上许灼华。 大夫人的话从身后传来,“哎呀,你看看,这一屋子的长辈,她转身就走,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程牧昀自听到大夫人训斥许灼华之后眉就一直皱着。 他也没心思再听下去,点头示意,“我先上去换一件衣服。” 程夫人欣然同意。 程牧昀刚到二楼,就听到杏花在哭,“小姐,这可怎么办啊,你要是回许家住,一定没有在程公馆舒服,二小姐肯定又要欺负你,大夫人也不喜欢你,而且到时候你就不能去震旦读书了。” 许灼华忙着收拾东西。 “杏花,别哭了,无论程公馆还是许家,都不是我的家,在哪里都一样,至少许家没有徐妈,没人会欺负你,至于我,你放心,没人能欺负我。” 程牧昀站在门口,听着许灼华的话,感到一阵心疼。 “小姐,其实我在哪里都一样,虽然督军夫人不喜欢你,但是吃穿用度上从来不会克扣,大夫人就不一定了,你回去肯定要遭罪了。”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唉,那也没办法,其实饿几顿没事,只要我还跟程牧昀有关系,大夫人就不会把我卖给老头,至少是安全的。” 杏花的哭声更惨了,“呜呜,小姐,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许灼华收拾好行李,然后换上了一套程牧昀给她买的洋装,把那件坏了的校服仔细叠好。 她也很想去震旦读书,但是回了许家,她就出不了门了,估计跟震旦也无缘了,留个念想也好。 “好了,杏花,拿上你的东西,咱们走。” 杏花乖乖跟上,眼里全是对生活失去希望的落寞。 许灼华拎着箱子走到门口,看到程牧昀,微微一愣,“程牧昀,你在这里干什么?” 再一次被许灼华连名带姓地喊,程牧昀竟然有点亲切。 “我在等你。” “等我?等我干什么?” 程牧昀接过许灼华的箱子,说道:“你可以继续去震旦读书,我会安排好一切,我也不会让你在许家受欺负。” 许灼华笑了一声,“程牧昀,你又不是许家的人,怎么管许家的事?” 程牧昀挑眉笑道:“我有我的办法,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我的手段。” 第40章 好日子到头了 许灼华和许明华坐在一辆车上 从程公馆出来之后,许明华就一直盯着许灼华,在车上也一直盯着,眼神很奇怪,让许灼华浑身不舒服。 许灼华伸手挡住自己的脸,“你是不认识我吗?一直盯着?” 许明华轻轻皱眉,嘴角动了动,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许灼华觉得超级不舒服,“想嘲笑就嘲笑,我也不在乎。” 许明华还是没有说话,许灼华索性转过身,看向车窗外。 这一段时间,许明华在报社工作,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能听到许灼华的消息。 第一次是百乐门枪战那天,听说许灼华丢了; 第二次是听说许灼华在督军夫人的舞会上跳艳舞,名声都毁了; 第三次是听说许灼华被绑架了,两天不见人影。 再见到,就是许灼华落魄地跟在程牧昀的身后,像是一只流浪猫,头发乱糟糟,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烂了。 许明华不想嫁程牧昀,她觉得自己是有思想的女性,不受封建思想的禁锢,然后她觉得反正许灼华没读过书,替嫁也没事。 她知道程牧昀危险,只是不知道这么危险,好像许灼华这半个月,除了被禁足就是被绑架,甚至差点丢了命。 许明华忽然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认为是自己把许灼华推进了火坑。 “你受伤了吗?” 许灼华的声音明显带着心疼,许灼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许明华重复道:“你被绑架,受伤了吗?” 许灼华愣住的同时,被许明华悲伤的眼神刺了一下,“没受伤。” “程家人是不是对你不好?” 许灼华更搞不懂许明华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搪塞道:“还行。” 听她这么说,许明华更加愧疚,“你做那些自毁名声的事,是为了不嫁程牧昀吗?” 许灼华这次反应过来味儿,许明华这是在可怜自己? 对天发誓,许灼华虽然这些天过得很刺激,但她一点都不觉得惨,甚至觉得很有趣,而且许明华突然这个样子,她真的有点不适应。 真千金小姐,您还是原来那副高高在上瞧不起我的样子更顺眼,千万别这样可怜我! 许灼华说道:“我不嫁,难道你去嫁?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是替你遭罪,我也用不着自毁名声。” 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许明华的小姐脾气上来,冷哼一声,“你真是不识好歹。” 许灼华怼道:“你还是把你的好心收起来,自己不想嫁人让我替你,现在又可怜我,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许明华自然没吃过这样的枪炮,扭过身子不搭理许灼华。 …… 许家的洋楼更大更气派,甚至是两幢,在同一个院子里,一棵巨大的木棉树占了大半个院子,树上的木棉花开的正艳,血一样红,五朵花瓣的就像是一个个缀在茂密树冠上的红星。 就像东州老宅里面的那棵一样。 看着地上掉落的木棉花,忽地想起程牧昀捡起台阶下的木棉花,然后看向她的场景。 许灼华打了一个冷颤,好不容易摆脱了大魔王,怎么又想起来他。 该死,该死,快忘了。 大夫人看着许灼华乱晃脑的样子,白了她一眼,“别在这出相了,赶快进去,别丢了许家的脸。” 许灼华不屑地走进去,到客厅里,问道:“我住哪里?” 许家的人都没说话,胡娘说道:“大小姐,跟我来。” 一路把许灼华带到了阁楼前,一开房门,尽收眼底,两边的枪也都是倾斜的尖顶,像是挤压过来,让人喘不过气。 胡娘道:“最近刚搬过来,还没安排好,大小姐先委屈一下,等整理好了再搬到楼下。” 许灼华拎着箱子走进去,估计是等不到整理好了。 虽然很压抑,但房间很大,对许灼华来说,勉强凑活。 胡娘看许灼华就这样接受了,松了口气,“大小姐,等会儿家宴就开始了,收拾好了记得下楼用餐。” 许灼华道:“嗯,知道了。” 许灼华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顶上倾斜的窗户,闻着腐朽的气味,叹了一口气。 好日子到头了。 床是烂的,桌子是老的,灯是滋啦滋啦的,地板是嘎吱嘎吱的,光线也不充足,这待遇,跟程公馆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忽然有点想回去了,程公馆多好啊,朝阳,还有热水,其实程牧昀夜里总是来爬墙也不是不能原谅。 但是许灼华想了想,程公馆虽然好,在程牧昀身边太危险,还有可能会被强|制爱。 许家的人虽然讨厌自己,但自己是程牧昀的未婚妻,他们至少不能把自己卖了。 既来之,则安之。 许灼华收拾好之后慢悠悠地下楼,巨大的餐桌前,已经坐满了人。 许识秾的姨太太们都接来了,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大夫人的身边,大夫人嫌弃地捂着鼻尖,不满地看着四个姨太太。 小辈们坐在许识秾右边,许积孝和许家大嫂挨着,许积义和许明华的旁边,还有一个男人,看起来相貌端正,浑身透着一股子匪气。 不用说,就是许家二公子,许积信。 许灼华从楼梯上走下来,大夫人一眼就看到她,说道:“一大家子人就等你,赶紧过来!” 小声交谈的众人这才注意到许灼华。 她身着利落的洋装裤子,包裹着修长的腿,身上披着短西装外套,显得整个人高挑清爽。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呆了,几个姨太太更是不加掩饰地感叹许灼华的美貌。 许积信之前不在东州,没见过许灼华,也被她的美貌震撼到。 许灼华磨蹭到许明华的旁边,她的位置在许识秾的对面,按礼数,这是最低位。 大夫人其实根本就不想许灼华参加家宴,她一个养女有什么资格上桌子?能赏给一个位子,许灼华该给她磕头报答。 许灼华才不管什么位置,只要能夹菜就行,才不管无关紧要的人的目光,而且这可能是在许家能吃得最好的一顿饭了。 许灼华做好了抱着肚子离开的准备。 她根本就没有听许识秾的长篇大论,搬来新海城如何如何,家庭和睦如何如何,都是废话,与她无关。 终于,可以动筷子了。 许灼华一整个狼吞虎咽,风卷云残,吃相吓坏了她旁边的七姨太。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几天没吃饭了。” 桌子上的人都停下筷子,许灼华头也没抬,囫囵咬了一口肘子肉,很想捶胸大喊一声真香。 “哦…两天。” 七姨太皱了皱眉,给许灼华倒了一杯茶,“喝点,别噎着了。” 大夫人翻了一个白眼,丢人! 许积孝和许识秾继续聊生意上的事情,无人在意许灼华夸张的吃相。 吃得正欢,面前的盘子里突然多了一个鸡腿,许灼华疑惑地抬头。 许明华带着怜悯的眼神,轻声说道:“吃。” 许灼华忽地没了食欲,不知道许明华到底想干什么,喝了一口茶,没动那个鸡腿。 大夫人看见了,说道:“明儿,你离她远一点,别沾染了坏习惯。” 许灼华轻笑一声,优雅地擦擦嘴上的油渍,“对,你离我远一点,别被我带坏了。” 大夫人嘟囔道:“你在新海城干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还没跟你算账,在教养先生来之前,你就在屋子里待着,哪也不能去!听见了吗?” 许灼华翻了一个白眼,挺直后背,“没听见!” 这句话一出,桌上瞬间安静,几个姨太太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许积信更是一口茶喷了出来,许识秾啧了一声,“老二,你这是什么样子?” 许积信道:“对不起,爹娘,我没想到恕华妹妹的脾气这么烈。” 大夫人冷哼一声:“人家现在不叫恕华,给自己改名字了,叫许灼华,不孝的东西,连名字都随便改!” 许灼华翻了一个大白眼。 切,要不是我本名叫许灼华,你看我留不留这个姓? “这是督军夫人和少帅给我改的名字,说以前的名字晦气!” 大夫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敢对长辈无礼!看来真的要教教你规矩了,你去祠堂里跪着,没有我的同意不能出来!” 许灼华也站了起来,刚想反驳,佣人进来说程公馆来人了。 许识秾立刻起身,把大夫人按到座位上,“请人进来。” 第41章 深夜祠堂小聚会 程家来人了,在外人面前不方便针对许灼华,大夫人愤愤地坐下,想等程家的人走后再教训许灼华。 张岐穿着板正的深蓝色军装,身后跟着两个兵,一人抱着一个大箱子。 “许先生,少帅说许大小姐忘了些东西在程公馆,派我送过来。” 得知程牧昀没有亲自来,许识秾松了一口气,大魔王不来就好办。 “唉,真是麻烦张副官了。” 张岐道:“不麻烦。” 接着,他让人把箱子放在许灼华的旁边,“这里是震旦的新校服和课本,少帅说许大小姐明日去上课一定用得上,让我抓紧时间送过来。” 大夫人咬着嘴唇,皱眉看着许灼华。 这样一来,就不能禁足许灼华了,否则程牧昀知道许灼华没去震旦,一定会来许家问。 张岐道:“还有许大小姐喜欢的唱片,少帅说留声机明日他亲自送过来,还有许大小姐前几日在裁缝铺做的衣服,明日一并送过来。” 许灼华听到明天程牧昀会过来,轻轻皱眉,但是一想到在此之前大夫人不能对自己怎样,眉目舒展。 这就是程牧昀说的办法,还行,能让人接受。 不过他什么时候行事变得这么温和了? 张岐说完,冲着许识秾鞠躬,“许先生,少帅交代的事情办完了,在下先走了。” 许识秾站起身,客气地送张岐出门。 桌上的人都看着许灼华,几个姨太太更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七姨太率先问道:“大小姐,二少帅对你这么好吗?还送你去读书,还找裁缝给你做新衣服?” 许灼华苦笑,程牧昀派张岐来这一趟,像是宣誓主权一样,“嗯……还行,他可能是嫌弃我土气又没读过书。” 七姨太摇摇头,“我可不这样认为,你看我就不识字,没上过学堂,老爷喜欢我,就经常教我识字,多好,这就是偏爱。” 许灼华偷偷看了一眼大夫人,只见她手中的茶碗就要捏碎了。” 大夫人说道:“老七,有什么话憋着,成何体统。” 七姨太撩撩耳后的碎发,“行,我不说了,等夜里我跟老爷说去,大夫人不喜欢我说话,老爷喜欢。” 这下许灼华可是看出来了,这个七姨太不简单,敢跟大夫人叫板。 大夫人见七姨太不搭理她这一茬,又继续针对许灼华,“别以为你后面有人撑腰了,今晚去祠堂罚跪,明天不耽误你去读书。” 许灼华撇撇嘴唇,知道大夫人找不回面子只会变本加厉,索性就不顶嘴了。 聪明人不会给自己找事。 祠堂就是洋楼后面的一个小屋子,建得跟寺庙一样,堂上摆着许家先祖的灵位,没灯,只有微弱的烛火,显得很阴森。 胡娘站在祠堂门口,“大小姐,夫人让你跪祠堂,你坐在椅子上算什么?” 许灼华悠哉地翘起二郎腿,因为吃得太饱翘不起来,于是作罢,在椅子上葛优瘫。 “我就不跪,你拿我怎么样?” 胡娘握紧拳头,面色微红,“我去告诉大夫人。” 许灼华轻笑一声,“呵,你去,等大夫人来了我再跪。” 胡娘转身走回洋楼。 许灼华不屑地轻笑,反正她明天一早肯定会被送去震旦,这祠堂无论跪还是不跪,她都能早上离开,那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 别说大夫人来了,就算是许识秾来了她也不怕。 虽然回许家的第一晚就睡在祠堂里,但是以后免不了会被罚很多次,就当熟悉环境了。 许灼华优哉游哉地哼起了小曲。 虽然是人间四月天,但夜里还是有些寒气,许灼华抱紧自己的身体,搓搓手,想睡睡不着。 有人走了过来,夜里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是个男人。 许灼华看向门口,虚掩的门被推开,是许积义。 他身形修长,在祠堂的地面上投射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怀里抱着一张薄毯。 “恕…灼华,你冷不冷?”声音很温柔,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忧伤。 阴郁系少年。 许灼华脑子里立刻冒出来这个标签。 她看向许积义手中的薄毯,抱着自己的身体,水灵灵的眼睛看向许积义,委屈地说:“冷。” 许积义走过来,展开毯子,包裹着许灼华的身体,她瞬间觉得无比温暖。 “最近外面流言很多,娘也是听了有些生气,过几天就没事了。” 许灼华笑笑,那是你娘又不是我娘,她想整我你看不出来吗? 许积义抬头看了一眼灵位,烛光幽幽,一个女孩子独自在这里,肯定会害怕,他索性坐在许灼华旁边的椅子上。 许灼华皱眉,“你不走吗?” 许积义的眼睛很亮,倒映着火光,“陪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 许积义眨眨眼,“我们是兄妹。” “又不是亲的,大家都知道,胡娘看见了,到时候大夫人又要罚我了,你还是走。” 许积义想了想,觉得许灼华说的也对,“行,我叫个丫鬟过来陪你。” 许灼华摇摇头,“没人愿意来,别做这种败我好感的事情了,还是算了。” 两人争执着,外面又传来脚步声,许积义被许灼华推到门后,然后把毯子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坐回椅子上。 门开了,是许明华,她怀里也抱着一张毯子。 许灼华皱眉,这位千金小姐想干什么?示好吗? 许明华走到呆愣的许灼华面前,将手中的毯子一下甩在许灼华的脑袋上。 兜头盖脸…… “呐,给你盖的,夜里冷。” 许灼华从毯子里面露出脑袋,“你……什么意思?” 许明华双手环抱,抬起下巴,又是那个傲娇的味道。 “我可不是对你示好,我就是太心善了,怕你夜里冻发烧了,才大发善心帮你一次。” 许灼华摸了摸怀里厚实的毯子,心里不免升腾起一丝暖意,轻声道:“谢谢。” 烛光黯淡,许灼华还是看到许明华脸上闪过一丝羞怯,无声笑了笑。 “我…我要走了,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许灼华点点头,许明华转身出门。 才刚开了一条门缝,像是看到了什么人,转身抢过许灼华怀里的毯子,跑到门后面蹲下,用毯子盖好自己的身体。 许灼华无语地看着门后一左一右的两兄妹,造型都一样。 又是谁来了? 今晚的祠堂真热闹。 门又开了,这次来的人让许灼华完全没有想到。 许家二公子许积信。 原主的记忆里,似乎没这号人物一样,对他一点记录都没有。 许积信的怀里,也抱着一个毯子…… 今晚许家的毯子全都被抱来祠堂了? 许积信站在门口,与许灼华隔着一段距离,似乎是他刻意保持的。 也幸亏他没往前走,否则他就会看到门两边造型奇特的弟弟和妹妹。 “夜里冷,这个毯子给你。” 许灼华愣在原地,“啊?” 许积信将毯子扔过来,印度飞饼一样盖在许灼华身上。 “我可舍不得自己的妹妹独自在祠堂罚跪,这么冷,冻坏了就不好了。” 许灼华问道:“我们……很熟吗?” 许积信倒是敞亮,“不熟。” 就是啊,一点都不熟好吗,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 原主的记忆里,许积信就是个皮猴子,爬树掏鸟洞,抓蛤蟆解剖这种事情他是熟练工。 “不过明天以后就熟了,我也在震旦读书,医学院。” “……” 许灼华愣住,还是个校友? 他小时候解刨蛤蟆,长大解刨人体,果然是……三岁看老…… “你也在震旦读书?” 许积信笑了笑,许灼华看直眼睛了,该说不说,许家这几个孩子长得都挺好看的,皆是浓眉大眼,一脸的正气,长得也高,盘靓条顺,很养眼。 “或许我们可以每天一起去震旦,以后有的是机会互相了解。” 许灼华却觉得有点为难,这个许积信到底想干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是得注意点他。 院子里忽然闷响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掉了,许积信回头,看到远离有一个人蹲在地上,穿着佣人的衣服,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许积信立刻关上祠堂的门,说道:“可能是娘派人来监督你,这个毯子还给我。” 他一下抢走许灼华怀里的毯子,慌不择路地躲到门后,正巧撞上许积义。 两人都是一惊,却不约而同地捂住对方的嘴巴。 因为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外。 第42章 可以批发毯子了 门口的人停下脚步,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大小姐,我是杏花,我进来了。” 许灼华忍不住扶额,这祠堂盖好之后就没这么热闹过。 听到来人是杏花之后,许积信立刻出声:“积义,你怎么在这里?” 许积义支支吾吾不愿意说是来给许灼华送毛毯,但是他怀里就抱着,许积信也看到了。 “你也来给她送毛毯?” 外面的杏花听到里面的声音,一下就推开了门,“大小姐!” 杏花的怀里也抱着一个毛毯。 许灼华不仅无语还很无奈,这里都能开一个毛毯批发市场了。 “杏花,你进来,小点声音。”许积信说道。 杏花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恐地看着许积信和许积义。 “二少爷……三少爷?”杏花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你们怎么在这里?” 许积信道:“跟你一样,来送毛毯。” “……” 许灼华很是无语,接过来杏花手里的毛毯,披在身上。 这次总不会再被人把毛毯抢走了? 终于是盖到身上了。 许积信还没等到许积义的解释,抱臂看着他。 许积义解释道:“我看夜里天太冷了,想起来灼华在祠堂了,有点担心才来……”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底气不足,索性走到门的另外一边,直接掀开了许明华身上的毛毯。 “这还有一个。” 许明华尴尬地站起来,许积信满脸的惊讶,“这个小祠堂头一回这么热闹?” 许灼华轻笑一声,可不是,现在都能凑一桌麻将还多个端茶倒水的人。 许明华撅起嘴巴,“我才不是特意来的,早知道你们来,我就不来了。” 许积义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们俩姐妹的关系不好,现在看起来还不错。” 许明华反驳道:“谁跟她的关系好了。” “那你还来送毛毯。” 许明华忽然盯着许积信,说道:“二哥,你怎么也来了?” 许积义和许明华同时看向许积信。 “二哥貌似跟灼华都没见过几面?你怎也关心起来她了?” 许积信一只手推开一只脑袋,“我刚才不都说了,你们俩不都听见了,还问什么?” 许明华和许积义不敢再问下去,许积信是真的敢打他们两个。 许灼华轻咳一声,“咳咳,好了,既然我现在已经不冷了,三位还是请回,小心被其他人发现了。” 许积义嘟嘟囔囔地说:“我们都是为了关心你,就算被发现也有的说。” 许积信一巴掌敲在他脑门上,“就你脑瓜子转不过来弯,能不被发现最好。” 许灼华道:“无论如何,谢谢大家了,我真的感激涕零。” 许明华撇撇嘴,“早知道我的哥哥都关心你,我就不来这一趟了。” 说完她就走了出去。 许积信跟了出去,许积义道:“我走了。” 许灼华摆摆手,显得很乖巧,“嗯。” 三人都走了,杏花去关上祠堂的门,眼里含着泪。 “大小姐,看到大家都这么关心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许灼华无奈地摸摸杏花的脑袋。 今天晚上这些人像是吃错药了一样,一个个都来示好。 难道是顾忌程牧昀的身份? 但是也不像啊。 不想了,反正能确认这三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以后在许家的日子能稍微好过一点,还不错。 清晨微熹,东方升起一轮红日,院内鸟鸣声声。 许灼华从椅子上醒了过来,身上的毛毯裹得严严实实,她摇了摇僵硬的脖子。 灵位前面的蜡烛都已经烧尽了,烛芯蜷缩成一点焦黑,只剩下蜡油顺着烛台流下的泪柱。 推开门,一股独属于清晨的气息扑面而来,许灼华走出祠堂,深吸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涤荡。 祠堂里的蜡油味沾了一身,许灼华回到楼上洗了个澡,换上了新的校服。 她背上背包下楼,许家的众人已经吃的七七八八。 许识秾正在读一份报纸,抬头看见许灼华。 愣了一下,他之前只是觉得这个养女徒有其表,没有内涵,换上这身装扮,竟然真的有几分书香气。 许识秾冲着许灼华招了招手,“许灼华,你过来。” 许灼华觉得许家的人接受自己这个新名字还挺快,连许识秾都承认了。 许识秾从他口袋里掏出来几张钞票还有几个银元,“这些是你的零花钱,在震旦不要表现得太小家子气,不够再说。” 一共是七块钱。 桌上坐着几个姨太太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钞票和银元,七块钱够许家一个礼拜的吃喝用度了。 许灼华甜甜一笑,“谢谢老爷。” 不是亲女儿,许识秾也懒得纠正许灼华的称呼。 “完了完了!要迟到了!”许明华慌张地从楼上跑下来。 穿着半身长裙,雪白的衬衫,颇有几分知识女性的感觉。 “哎呀,每天都慌慌张张地,就不能早起一会儿,每天都这样。” 大夫人虽在数落许明华,手下却没停,迅速打包好了早饭,塞到许明华的手里。 后把另外一份早饭塞到许灼华的手里,极不情愿地说:“走,别耽误了明儿和积信的时间。” 等许灼华和许积信站在震旦学院门口的时候,才回过味来。 刚才在许家的一幕,真的很像家里孩子要上学,操碎心的爹娘。 还挺温馨的。 许积信上课要迟到了,他告诉许灼华下午五点在这里等他,之后跑走了。 许灼华则是拿出课表,她还不知道今天要上什么课,甚至自己是哪个班都不知道。 正走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喊自己。 “许灼华!许灼华!” 一转头,竟看见穿着破旧长衫的萧梧新。 “许灼华!”萧梧新跑得气喘吁吁,手臂撑在膝盖上,弯腰喘息。 “萧梧新?你找我吗?” “牧昀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第一天上课,不认识路,让我带着你。” 许灼华不敢相信,“我又不是小孩,其实不用特意照顾我。” 萧梧新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可以把时间浪费在自己的身上,绝对不能耽误他的大事! “我自己找找就行,萧师兄还是回图书馆。” 萧梧新却直接接过许灼华手中的课表,自顾自看了起来,“文学院……林博士的课,正好有一节,走。” “可是……萧师兄你不是有事吗?” 萧梧新疑惑地停下脚步,“我有什么事?” “嗯…就是……你不是在图书馆兼职吗?” 萧梧新继续向前走,“今日不用,我把你照顾好就行了。” 许灼华连忙跟上他,也不知道程牧昀跟萧梧新说了什么,竟然能让这个书虫放下书。 未来的大先知,大先贤! 给自己当陪读,这合适吗? 萧梧新和许灼华刚刚进入讲堂,林舒文便进来了。 这堂课讲的是商鞅变法。 不得不说,林舒文讲得很有特色,历史的留存和传承,总会带有自己的见解,就算是最公正的史官,也会带有个人感情。 林舒文就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商鞅变法的成功是有目共睹,秦统一六国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是他死在世家大族的手里,也表示他失败了。”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小声讨论。 林舒文清了清嗓子,问道:“座下各位皆是未来之栋梁,细看今日之中华,该如何救国?” 第43章 何以救国? 此话一出,许灼华马上正坐,看向身边的萧梧新。 萧梧新则是紧紧皱眉。 因为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有人起身:“林博士,学生认为,该以外交救国。” 林舒文笑问:“如何解释?” “此前一直有洋人来我国,拿着稀罕的物件吸引我们的目光,鄙弃之情从不掩饰,兹认为,该以坚定有力的话语来扞卫尊严,张子全靠一张嘴就能周游列国,现在未尝不可。” 许灼华却摇了摇头,弱国无外交,现在的中华,遑论外交,出去只会被外面的摩天大楼吓得尿裤子。 世界上能有几个张仪? 很快就有人反驳,“外交毫无用处,应军事救国,此前的战役,大清羸弱才会失势,被人追着打,我看该学习先进的战术思想,以强大的力量对抗外敌入侵。” “非也!该实业救国,如今的经济命脉掌握在列强手中,没有强大的经济基础,军事和外交就无从谈起!” 底下的人吵得激烈,台上的林舒文满意地笑着,眼角炸出一朵小花。 虽然大家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但所说的话,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见这些人的用心。 许灼华在等萧梧新,等他发言,但他却像是陷入迷茫之中,左右为难,闹捏不准。 还有三个月东州就被列强抢走了,萧梧新会带领震旦的师生游行,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何救国。 许灼华急得心里抓痒,快说啊! 眼见着大家一直吵吵叭火,却一个都没说到点子上,萧梧新又很沉默。 许灼华终于忍不了。 啪! 许灼华一拍桌子,室内顿时安静。 “我认为,该革|命救国!现在的政府愚昧腐败,不把人当人看,他们才是百姓贫穷的根本原因,只有推翻他们,建立人人平等的政|权体系才能救国!” 教室里鸦雀无声,林舒文托着下巴思考许灼华的话。 “屁话!” 有一个人反驳,一下子所有人都开始反驳许灼华。 “笑话!如今我中华民|国已经是最好的,不知道比大清强多少倍!” “孙先生费尽心思争取来的和平,在有些人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许灼华看向说这话男人,气势凌人地说道:“孙先生是对的,但还可以再进步,权力还在那些豪强的手上,兵劝和经济命脉还是掌握在个别人的手里,发展下去,我们的国家只会四分五裂,汉末诸侯国撅起不就是这个道理。” 那人反驳道:“所以中央应该集中权力,不应养虎为患。” 许灼华道:“那不就是复辟帝制,封建帝制恶心至极,历史的车轮怎么可以倒退!” 轰然大乱! 堂上的人分为两拨,一部分主张复辟,一部分主张改|革,吵得更乱了。 许灼华身高不够,踩在凳子上跟那些人叫板。 萧梧新站在她旁边护着她,劝她不要太激动。 所有人都吵得面红耳赤,还是林舒文亲自下场才安抚下来。 林舒文将胸前鞭子甩到身后,“各位,都是读书人,可以见解不同,但是不能扔书泄愤。” 众人纷纷弯腰去捡自己的书。 “座下的各位,都是未来的栋梁之才,救国之心拳拳赤诚,林某在此衷心地祝愿各位,未来能带领羸弱的中华走向昌盛。” 林舒文九十度弯腰鞠躬,众人纷纷弯腰回礼。 林舒文回到三尺讲台之上,定了定心神,道:“各位所言,皆是救国之道,但浮于表面,无法实验论证,所以不必如此动气。” 众人微微颔首。 林舒文继续说道:“学史令人明智,但历史毕竟是历史,任何事件都有起因经过和结果,而结果,往往与当时所处的环境息息相关。 现在是个特殊的时期,诸位应再思虑一下,什么样的方式适合现在?这个题目作为一篇论述,下个月请大家交到我的手上。” “课后许灼华来找一下我。” 刚才那个跟许灼华吵得最激烈的男生得意地看着许灼华,抬着下巴从她身边离开。 许灼华瞪了他一眼。 等人都走光了,萧梧新还站在原地没有动静。 许灼华戳了戳他,“萧师兄?” 萧梧新才抽离出来,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许灼华,“何以救国?” “啊?”许灼华懵了,她怎么知道?。 萧梧新像是魔怔了一样,有些激动地拉过许灼华的手,说道:“我最近一直在研究国外的改|革经历,思考到底何种思想才是真正的救国之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 许灼华抽回自己的手,尴尬地摸摸后脑勺,我这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真正的巨人是你啊,萧梧新。 “我就是随口一说。” 萧梧新摇头道:“不,你很聪明,灼华,我泡在图书馆了,自认为了解现在的弊端,却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我从来都不敢想是最上层的错误,你说得对,必须改|革,必须变法。” 没想到萧梧新这么偏激,许灼华立刻说道:“不不不,没必要变法,要徐徐图之。” 萧梧新却拂袖转身,看向窗外的一片枝繁叶茂。 “时间紧迫,唯有雷霆之声才能震撼人心。” 萧梧新转身就要离开,许灼华怕他干出什么荒唐的事情,抓住了他的袖子,却一下扯掉一块破布…… “……我不是故意的。” 萧梧新却很温柔地接过许灼华手里碎布,“没关系,回去补一补就行了。” “你要去哪?” 萧梧新把碎布揣进口袋里,说道:“去把今日的想法记下来,整合一下,发到报社。” 许灼华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萧梧新要去演讲了。 貌似他这个时期的所有想法都写成了文章,投给了报社,顾忌自己父亲威严,还用了笔名,没有大张旗鼓树大招风地演讲。 “嗯……那个,林博士让我去找他,我不知道去哪……” 萧梧新立刻说道:“我带你去,但是等一下我写文章的时候,需要你指点一二。” 许灼华笑靥如花,“指点算不上,顶多能提些建议。” “那也好。” 天知道许灼华现在是什么心情,如果给她一双翅膀,她要绕着震旦飞一圈! 两人刚走到长廊外,就听到林舒文爽朗的声音。 正午的阳光透过茂密树木洒在窗棂上,几声鸟鸣幽幽,林舒文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 “这堂课,是我此生记忆最深刻的一堂!” 第44章 何以救国?2 许灼华和萧梧新进了门,林舒文像是看到了宝贝一样走过去,围着二人一直转圈,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泽蓬啊,你说说你,在图书馆里面呆了这么久都不如一个女孩子通透,嘿嘿嘿。” 林舒文笑得简直像个反派。 萧梧新,字泽蓬。 许灼华一直都觉得萧梧新的名字的好听,字也好,润泽蓬草就是滋养底层的百姓,跟他以后的道路一样。 萧梧新尴尬地笑笑:“先生,您又取笑我。” 林舒文拍拍他的肩膀,“这是我对你的认可。” 历史上,林舒文的行为,对萧梧新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引路人,两人关系亦师亦友。 许灼华看着二人,心里充满了惊喜之情。 两个的近代史扉页上的人物,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这是何等的荣光。 林舒文看向许灼华,眼里的欣赏藏不住,笑眯眯的,“许灼华,你今日的发言简直就是我的心声,我想问一下,你是如何想到的?” 许灼华竟然无言以对,总不能说是她是从外来穿越过来的? 难道说这些需要一步步论证的理论,就是真理? “嗯……我自小见识了底层人穷途末路的处境,身临其境,感慨天下兴亡,百姓皆苦,所以幻想着未来能有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 林舒文捋着胡子,频频点头,“的确是,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孙先生做出了史无前例的改变,但却远远不够,要想彻底改变人们的思想,还需要很长时间。” 许灼华深以为然。 萧梧新道:“若是想改变人们的思想,至少需要三代人努力。” 许灼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太平的话,需要几十年,但是近代不太平,等东瀛人侵略过来,大开杀戒,觉醒的人会更多,越是被逼到绝境,越是能绝处逢生。 只是这种觉醒,孰好孰坏? 许灼华不敢往下断论。 林舒文却很乐观,“我们现在,只是缺一条路,找到路的过程很难,但是找到以后,靠着我们民族顽强的精神,一定能很快走出来适合我们的路。” 这段仿佛主角演讲一般言论,说得许灼华很振奋,原来这就是令人无法拒绝的魅力。 萧梧新说道:“先生,我觉得你说得略有偏颇,我们就算是找到那条路,也需要改造成适合我们民族的道路,而不是一味模仿。” 许灼华暗暗佩服,萧梧新不愧是萧梧新,他不盲目乐观,不冲动激进,甚至知道适合的才是最好的,而不是一味地模仿。 怪不得人家是历史书扉页的人。 实至名归。 许灼华跟林舒文聊了很久,萧梧新那种坚韧的精神彻底感动了她。 中华的未来有这样的人,真的很让人安心啊! 萧梧新和许灼华走在震旦学院的梧桐道上,清风徐来,阵阵梧桐树特有的香气飘荡在两人周围。 许灼华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洗涤。 萧梧新道:“灼华,我真的很庆幸,今天我答应了牧昀的请求,陪你去上课,要不然不知道还要磋磨多久。” 许灼华笑了笑,“就算没有我,你也能悟出来这些事情。” 萧梧新的脸上也挂着笑意,“你真是说笑了,我这种一根筋的死脑子,转不过来弯儿又死钻牛角尖,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悟不出来你说的道理。” 许灼华可不敢接话,她只觉得萧梧新是在谦虚,他可是奠基者。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震旦学院的门口。 程牧昀第一次看到萧梧新跟女人说说笑笑一起走,他醋上心头。 “灼华!”程牧昀摆摆手。 许灼华看到一身军装的程牧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由得向着他的方向快走了几步。 天知道她为什么要快走这几步。 程牧昀的笑意直达眼角。 “程牧昀,你怎么来了?” 程牧昀道:“顺路送你回许家。” 萧梧新的心情好,话也多了,“军营城东,震旦在城南,如何来的顺路?” 程牧昀轻轻锤了一拳萧梧新,“你今天怎么回事?拆我的台很好玩?” 萧梧新道:“今日的课堂上,灼华大放异彩,一番言论让我刮目相看,你必须要珍惜灼华这个才女啊!” 程牧昀挑挑眉,“泽蓬从来不夸人,你是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让他这么佩服你?” 许灼华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没说什么,只是擅长总结。” 萧梧新此时的分享欲爆棚,他忍不住拉着程牧昀开始说:“我们一直认为的救国之道,都很浅显,没想到深处……” 程牧昀立刻抬起手,“唉唉,打住,别把你的思想强加给我,我跟你理念不同,天下大同不是我的追求。” 萧梧新觉得无趣至极,“算了,不跟你说了,除了打仗训兵,你什么都不感兴趣。” 程牧昀点头,“算你说对了。” 萧梧新走了,临走前还约了许灼华明天一起在图书馆写文章。 在车上,程牧昀有些不悦地说:“你不要跟萧梧新走得太近。” 许灼华不解,“为什么?他很正义啊。” 程牧昀皱眉,“的确很正义,但是正义得过头了,他有点激进了,他做的事情,对于他的阶层来说,相当于叛徒的行径,恐怕以后会被人抓住把柄。” 许灼华没说话。 萧梧新做的事情,是世界上最正确的事情。 只是触碰到了那些权贵的蛋糕就被孤立。 像程牧昀这种军阀,是不会理解的,所以他的结局是死亡,而萧梧新的结局是成神。 “怎么样?昨晚在许家还习惯吗?” 程牧昀还是比较担心许灼华在许家会受欺负。 “是我自己的家,没什么不习惯的。” 程牧昀撇撇嘴,“祠堂也住得习惯?” 许灼华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程牧昀转过头,眼睛很深邃,带着狡黠的光,“所以回家的第一晚,你被罚在祠堂了对吗?” 许灼华这才意识到程牧昀在诈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然涌上一阵委屈。 第45章 唯有牧昀 就像是的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困兽,忽然瞥见一丝光,从此再也不能忍受黑暗了一样。 就像很缺爱的孩子,从不奢求任何偏爱,但独独有一个人时时刻刻注意你的动向,知道你的痛苦,明白你的沉默。 而你如何才能做到不动心? 许灼华看向程牧昀的眼睛里闪着微光,极力压制住哭腔,“被你猜对了。” 程牧昀看得出来,许灼华笑得苦涩,什么也没说,伸手把人抱进怀里,手掌揉着软软的头发。 “我尽快把你娶回程家,这样你就不会受欺负了。” 许灼华摇摇头,“程夫人也不喜欢我。” “那我们就从程公馆搬出来。” 许灼华从程牧昀的怀抱里挣脱,她不知道程牧昀对她的喜爱从何而来,对于程牧昀,她只有深深的恐惧。 如果可以的话,她根本不想跟程牧昀有任何联系。 “程牧昀,你知道吗?在西方世界,两个人在一起,是因为互相喜欢。” 程牧昀自然知道许灼华的意思,“但这是在东方。” 许灼华道:“我知道你是因为东行南线才想娶我,其实没有必要,东行南线我可以的直接给你,我们也没有必要非要在一起。” 程牧昀看着许灼华的眼睛,有点冷漠,带点不解。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许灼华这个怎么也不开窍的女人,有些无奈地撅起嘴巴,“许灼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许灼华叹气道:“当然知道了,我只是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对你没什么帮助,你娶了我也没用。” 程牧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胡思乱想了,我不是那种需要岳父助力的男人。” 想到程牧昀现在的程牧昀已经是叱咤整个新海城的存在,许灼华笑笑。 “嗯,我知道。” 你以后不仅不需要岳父的助力,你还丧妻、短命。 不过有一点许灼华想不太通,梁绍尊死了,历史改变了,不知道程牧昀会不会也改变? 车子开到许家门口,程牧昀先下车,抬头就看到了,院子里三层楼那么高的木棉树。 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红花朵朵,热闹又欢快地缀在树上。 “你喜欢木棉花吗?” 许灼华从车里探出脑袋,看了一眼高大的木棉花树,说道:“还行,花瓣红红的,很像五角星。” 程牧昀拉过来许灼华的手腕,嘴角带着笑意,抬脚走进许家。 两人前脚刚进来,院子里的用人就把消息告诉了大夫人。 大夫人匆匆出来,两人已经走到了正厅。 许识秾正紧张地看着两人。 程牧昀微微一笑,“抱歉了,伯父,我一天没见灼华,实在是想念得紧,所以就去震旦把人接回来了。” 许识秾脸上的笑意僵硬,“没事没事,看你们两人的感情这么好,我也放心了。” 程牧昀举起许灼华的手,“灼华这么聪明漂亮,不仅我喜欢,连我爹也很喜欢,还让我把之前给灼华定做的衣服赶紧送过来,让我勤来许家,别让其他人把灼华拐跑了。” 之前大夫人一直在吹枕边风,说许灼华丢了程督军的面子,许识秾当然认为程裕光不喜欢许灼华。 现在如果跟程家的亲事成不了的话,许家在新海城就没有靠山了,所以他还是比较在意这件事情。 听到程裕光很喜欢许灼华,再加上程牧昀对许灼华情有独钟,许识秾说不出的放心。 “贤侄多来,我自然高兴。” 大夫人却很不乐意,这本来就是许明华的姻缘,被许灼华这个养女捡了便宜,加上现在许家需要抱程家的大腿。 大夫人有二百五十个不乐意。 “哎呀,这不合规矩?毕竟你们还没定亲,况且灼华还需要请女先生来教礼仪,贤侄还是等你们定亲之后。” 程牧昀挑挑眉,“可是我爹的话,军令如山,牧昀不敢不听。” 许识秾瞪了大夫人一眼,连忙解释道:“哎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新海城又很赶时髦,你该来就来。” 程牧昀来得越多,别人越是知道许家有个做军官的未来女婿,在新海城疏通关系很有用处。 大夫人被撅了,老大不愿意,正巧许积信着急忙慌地进门,她便呵斥道:“这么着急干什么?” 平白无故被吼,许积信愣了一下,然后看到许灼华,松了一口气,“我跟灼华说好了,五点在震旦门口见,但是我左等右等都不见人,赶紧回家来看看。” 许积信对许灼华这么关心,大夫人的脸更青了,“丢不了。” 许识秾介绍道:“这是我的二儿子许积信。” 程牧昀伸出手,“原来是二哥啊。” 许积信一眼就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不动声色地握住程牧昀的手,“你比我大,喊我二哥不合适。” 程牧昀却道:“既然我跟灼华在一起,灼华怎么喊我就要怎么喊,这是礼数,不能乱。” 许积信嘴角抽搐,“嗯,行。” 许识秾道:“既然来了,就在家里吃晚饭。” 程牧昀摆摆手,“不用了,我还有点事情,先把灼华定做的衣服和她喜欢的留声机搬到房间里,我就走了。” 许识秾笑笑,“嗯,好,那就让佣人搬上去。” 张岐搬着东西进来,程牧昀一下就接过来,“不用了,伯父,这台留声机是我特意托朋友搞来的,需要仔细点,还是我搬。” 闻言,许家人的脸色一变。 许灼华的房间被安排在阁楼里,如果让程牧昀发现就不得了。 许识秾赶紧站到程牧昀前面,“我给你带路。” 程牧昀看了一眼许灼华,然后说:“嗯,好,那就麻烦伯父了。” 许灼华跟在后面,等着看许识秾的笑话,看看他怎么把程牧昀带到阁楼前面。 但是许识秾走到二楼就没再往上,带领着程牧昀走到二楼最南边的一间。 “这就是灼华的房间。” 许识秾打开门,程牧昀搬着东西走进去。 房间里一派温馨之色,高级的家具、床品,还有梳妆桌子,高级牛皮的沙发,甚至还有一排书架。 很漂亮。 但是许灼华可以肯定,这绝对不可能是大夫人给她准备的房间。 衣柜里那件熟悉的洋装裙子,告诉许灼华。 这是许明华的房间。 第46章 想改变历史 程牧昀的车开走了,许家却炸开了锅。 确切地说,是大夫人炸锅了。 “抢了明儿的姻缘还不够,现在连明儿的房间也要抢走?我们明儿还在这个家有什么地位?” 许识秾皱着眉,“再给明儿收拾一间不就行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大夫人却不依不饶,“没得商量,明儿的房间是她花了多少心思布置的,难道你不知道吗?床都是从西洋运过来的!” 许识秾没有任何耐心:“那就把她的东西都搬走,现在程牧昀已经知道这间屋子是灼华的了,你还想怎样?” 大夫人无话可说,瞪了许灼华一眼。 许灼华不想再得罪大夫人,也不想自己的日子更难过,于是说道:“其实我住在阁楼就行。” 大夫人呵斥道:“你别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了,程牧昀肯定是你故意找来了,你就是想抢明儿的东西!” 许灼华无话可说,她知道,无论怎么跟大夫人解释,都会被当成借口。 索性说道:“程牧昀难道不是许明华让给我的吗?怎么?现在大夫人知道程牧昀重要了,想抢回去?” 大夫人指着许灼华,被气得语无伦次。 “你敢这么说!” 许灼华挺了挺背,“我怎么不敢说?我还敢说,现在程牧昀已经被我吃得死死的,许明华现在想抢都抢不走!” 大夫人道:“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吗?” 许灼华道:“不好意思,我这个样子都钓到程牧昀这个金龟婿了。” “你你……你……” 许灼华转身上了楼,她才不听大夫人的话。 反正现在有程牧昀给自己撑腰,她才不用看大夫人的脸色过日子。 让杏花把能搬出去的都扔了出去,主仆俩躺在空荡荡的床板上。 许灼华说:“杏花,你觉得程牧昀好吗?” 杏花坐直身子,“当然好了,少帅知道小姐为难,还给小姐撑腰,对小姐真的是太好了。” 许灼华苦涩地笑笑,“万一跟他在一起我会死怎么办?” 杏花推了一下许灼华的肩膀,“小姐,你在说什么呢?怪晦气的。” “呸,呸,我不说了,就是很晦气。” 这天夜里许灼华又做噩梦了。 她梦见自己困在大火里,每次想爬出来,都有人一脚把她踢下去。 嘴里说着:“死去!你是程牧昀的女人,你替他还债!” 人群中,程公馆的管家黎奇瑞笑着看着她一次次被推下火坑。 “啊!” 许灼华再次惊醒,转头却没看到当初的身影,窗外帷幔飘荡。 忽然一朵木棉花掉在地上,滚到许灼华的床边。 她伸手捡起来,沉甸甸的,一只手都握不住。 五朵花瓣,真的很像一颗红星。 难道真的要嫁给程牧昀吗? 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火烧死? 那自己这一脑袋的知识岂不是没用了? 只能清醒地等待死亡吗? 许灼华烦躁极了,给自己倒一杯茶,一饮而尽。 看着天上闪烁着的星星,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梁绍尊已经死了,那如黎奇瑞也死了,是不是就能改变程牧昀的命运? 那要如何不影响主线剧情的情况下,把程牧昀救下来? 万一程牧昀以后扰乱革|命的进程怎么办? 想来想去,许灼华都绕不开一个人——萧梧新。 只有萧梧新能改变程牧昀的思想,甚至能让程牧昀变成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就这样,想办法让萧梧新改变程牧昀! 第二天一早,许灼华就找到萧梧新。 他正在图书馆里面写稿子。 可以看到他脚底下的废稿很多,揉成一团的纸堆满了整个废纸篓。 “萧师兄!” 萧梧新一抬头,看到许灼华,眼前一亮,“许灼华?你终于来了,看看我写的文章如何?” 许灼华接了过来,准备仔细地拜读萧梧新的作品,当第一个读者。 但尴尬的是,许灼华根本看不懂繁体字…… “这……萧师兄,我眼睛有点疼,你能不能给我读一读?” 萧梧新自然十分乐意,他声情并茂地读了一遍这篇《虚弱的国家,强壮的个人》。 一针见血地批判了高位者互相抱团,发国难财的恶行。 简直就是一个义愤填膺的演讲,配上他挥舞的拳头,许灼华被深深地吸引着,心底的火焰反复灼烧着她的内心。 “哇塞!你写的真是太好了!” 萧梧新的脸微微泛红,刚才的情绪激动所致。 “我打算将这篇文章投到报社,用三十六画生这个笔名如何?” 听到这个笔名,许灼华一愣,这个笔名是萧梧新一直用来写文章的笔名,但发表的第一个文章不是《虚弱的国家,强壮的个人》。 而是一篇名为《劳动者的肩膀》的文章,详细讲述了工人对现代中华的深远意义。 所以萧梧新这篇文章并不能投中。 石沉大海。 但是为了不打击他的积极性,许灼华还是鼓励了萧梧新几句。 然后才切入正题。 许灼华:“萧师兄,你能不能把你的想法跟程牧昀说一说,让他也进步进步?” 萧梧新没想到许灼华会这么说,有点为难地说道:“你也知道,牧昀从来不听我说这些,他很抵触这些事情。” 许灼华不想放弃,毕竟萧梧新是这个时代思想的最高点,应该是最有用。 “萧师兄你也知道的,我跟程牧昀以后会结婚,所以我不想他走错路,想改变一下他的思想,在这个乱世里,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想让他走一条正确的路。” 萧梧新的眼睛里掩饰不住光的流动,“许灼华,你真的认为这是正确的道路吗?” 许灼华坚定地点点头。 就是这条路,会唤醒沉睡的东方巨狮,一声咆哮,震得整个世界都抖一抖。 萧梧新之前也给自己的朋友讲过这些,但无一例外都换来了敷衍的回答。 他觉得许灼华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她甚至比自己都相信自己,眼里的信任坚如磐石。 萧梧新点点头,“好,我试试,约一下牧昀。” 第47章 攻略程牧昀 萧梧新出马,一个顶十个! 在许灼华的心里,萧梧新只要答应出马,程牧昀就已经得到了救赎。 既然历史可以改变,出于私心,只救程牧昀一个就好。 许灼华默默向上天祈祷。 震旦学院在法租界,而法租界最多的就是咖啡馆。 程牧昀又来接许灼华,这次他又看到萧梧新跟着自己的未婚妻,有点小醋,但是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回事,一定要去咖啡馆里喝一杯。 许灼华竟然还想跟萧梧新坐在一张卡座里,被程牧昀一下子捞了过来。 “你们俩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许灼华和萧梧新对视一眼,没忍住笑,“我跟萧师兄一同上课,自然就熟了。” 程牧昀皱眉,挑眉看向萧梧新,“泽蓬,你不是震旦的图书管理员,怎么有时间上课了?” 萧梧新看了一眼许灼华,故作神秘,“你真想知道?” 程牧昀不知道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当然。” 许灼华按住程牧昀的手腕,“那你听一听我们俩聊的是什么就行了。” 程牧昀心里一阵急速跳动,看着搭在自己手腕上的莹白手指,笑道:“你们在图书馆还没聊够?” 许灼华:“没有,天涯遇知己,可秉烛夜谈也。” 程牧昀皱眉:“还想秉烛夜谈?” 许灼华摇头,“当然不会,我现在的名声这么差,别到时候把萧师兄的名声搞得更差了。” 萧梧新立刻否定:“不知全貌,外界的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必放在心上,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 程牧昀忽然觉得让萧梧新照顾许灼华是个错误的决定。 天知道两人怎么会一见如故,而且许灼华也太不开放了,她会吸引很多男人。 包括之前程牧昀最放心的萧梧新也拜倒在许灼华的魅力之下。 所以他一直在想改怎么让萧梧新对许灼华失去兴趣,以至于没听到两人都聊了什么。 许灼华推了推程牧昀,“程牧昀,你觉得谁说的对?” 刚才他们在聊关于‘东亚病夫’这个称号,知道程牧昀对鸦片很敏感,所以许灼华特意选了这个话题。 程牧昀愣了一下,“你说的对。” 许灼华笑得像一朵花,“对,我就说,应该从改善国民的体质,只有强壮的人,才会有勇气有力量面对侵略者。” 萧梧新道:“好,劳动者才是这个国家的未来,回去我要再写一个文章。” 许灼华以为程牧昀听进去了,心里十分高兴,想着:“我就知道,请萧梧新过来一定能成!” 看来攻略程牧昀的道路又进了一步。 许灼华讲得口干舌燥,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差点吐了。 苦死了! 原来在之前喝的都是稀释过的,刚才这一口简直就是就像吃了一口中药渣,呛得许灼华一直咳嗽。 程牧昀给她拍肩膀,“我就知道你喝不惯这种洋玩意儿,也不知道你们俩为什么非要约在这里,还不如去茶楼喝点好茶。” 许灼华点点头,“下次还是去茶楼。” 程牧昀有些惊讶,“你们还有下次?” 萧梧新道:“对啊,我跟灼华有许多话要说。” 程牧昀的手放在许灼华的肩膀上,“你们俩有这么多话要聊吗?” 许灼华道:“有的。” 程牧昀面上一百个不乐意,“若是我以后每天都来接你呢?” 许灼华的眼睛都亮了,“那更好了,咱们一起去茶楼。” 程牧昀苦笑,他不知道许灼华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假的,他不想许灼华跟萧梧新一直在一起,像萧梧新这种家世好的小白脸,女人都会为之倾心。 “你不能……” 程牧昀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是罗云樵。 “牧昀哥,你怎么来我的咖啡馆了?” 罗云樵走近,看到许灼华,脸上的笑意褪去几分。 “云樵?这是你的店?” 罗云樵站在程牧昀的身边,看着许灼华,“对啊,我喜欢喝咖啡,就开了一家小店。” 罗云樵看向萧梧新,“泽蓬,你也在这里,真是好久不见了。” 原来他们都认识,许灼华想着。 萧梧新往里面挪了一下,坐在许灼华的对面,“你好呀,云樵,好久不见了。” 罗云樵坐下,“是啊,自从我去留学,咱们就再也没见过,一晃都五六年了。” 萧梧新笑笑,“的确是很久了。” 许灼华企图从萧梧新的脸上看到一点不寻常,一个教育部长的儿子,一个校董的女儿,应该是郎才女貌很登对的,怎么看起来萧梧新对这个大小姐一点都不感兴趣? 因为许灼华直愣愣地看着萧梧新,罗云樵还以为许灼华对萧梧新感兴趣,目光一直流转在二人之间。 罗云樵对许灼华的敌意也没那么大。 “许小姐觉得味道怎么样?” 许灼华尴尬地擦擦嘴角,“喝不惯。” 罗云樵笑笑,“没事,多喝几次就习惯了。” 程牧昀觉得许灼华可能会因为罗云樵的话不自信,说道:“喝不惯很正常,我也喝不惯。” 罗云樵脸上的笑意僵硬,“咖啡的确是不太容易能接受,不如我们去梨园喝茶?正巧梅先生今晚出国前最后一次登台,我们可以一边喝茶一边品戏。” 提到梅鹤鸣,许灼华一下子就想起来陈鹤德,他大仇得报,又得器重,该是春风得意,闲来无事,一定会捧梅鹤鸣的场。 还不知道程牧昀和陈鹤德的事情解决了没,鸦片案迟迟没有结,梁绍尊的死也没有公之于众,而程牧川到底是不是梁绍尊害的还未可知。 程牧昀握紧了拳头,他站起身,“好啊,去梨园。” 萧梧新立刻摆摆手,“我就算了,你们去,我要把今天的东西整理一下,投到报社。” 许灼华也摆摆手,“我也不去了。” 她现在不想见到陈鹤鸣,因为好像每次见到陈鹤德都没好事儿。 程牧昀却拉住许灼华的手腕,“好,那我先送你回许家。” 许灼华连忙摇头,“不要不要,我还是叫个黄包车。” 程牧昀却不松手,“不行,我不放心。” 罗云樵道:“许小姐总是憋在家里干什么?梅先生这一去就是大半年,以后想听就听不到了。” 许灼华其实一点都不想回许家,除了大夫人会找事,许积信和许积义还总是对自己怪怪的,加上自己抢了许明华的房间,她肯定也会找事。 所以还不如去听戏,梅鹤鸣从美洲回来后身价大涨,以后估计也没机会听他的戏了。 “好,我还是去梨园。” 第48章 程牧川死亡的真相 梨园今日格外热闹,外面都挤满了看客,大家都是奔着梅鹤鸣最后一场演出而来。 不知道罗云樵有什么门路,竟然拿到了二楼雅间的位置。 虽不是最好的视野,但有总比没有的强。 而且也比楼下的强。 再来梨园,还是老样子,金灯高高挂起,台上戏子轻吟,台下看官享受。 许灼华的眼睛不由自主往楼上c位看,那里果然坐着陈鹤德。 他被四五个警署的人包围着,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衫,胸前别着一个银色的飞鹤样式的胸针。 许灼华微微愣了一下,陈鹤德每次听戏的时候总是全神贯注,手指随着曲子轻轻晃动,看起来从沉浸其中。 就像是凶猛的白虎闲暇之余喜欢躺在树底下小憩,有蝴蝶来与之玩耍一样。 再看程牧昀,他也是一只野兽,但是他似乎只会杀戮,没有这种可以称之为可爱的癖好。 其实仔细想想,好像程牧昀一直都不是很开心,陈鹤德身上背负着仇恨,所以清冷,那程牧昀呢,他的肩上是什么? 三人走到雅间,程牧昀在中间坐下,许灼华就挑着距离中间更近的位置坐下。 梅鹤鸣不愧是四大名旦之首,这次许灼华能听懂许多,他的戏腔清晰婉转,扣人心弦,一波三折,似鲲鹏遨游天地,若蛟龙嬉于灵渊。 一曲听罢,掌声四起。 许多人送上赏金,不出意外,陈鹤德又送了金条,不过这次不是一根,而是一箱,足足有十根。 “陈副署长又来给梅先生捧场了,连续三天了!” “那可不是!每天都是一箱金条!” 许灼华看了程牧昀一眼。 梁绍尊死了三天了,从当天晚上开始,陈鹤德就开始在梨园高调地听戏,说他不是为了吸引什么人过来,根本说不过去。 程牧昀听到之后,站起身,走向陈鹤德的雅间。 他一定是要去问梁绍尊到底有没有杀死程牧川的真相。 许灼华还想着到底要不要跟过去,毕竟她也很好奇,但是刚才程牧昀的眼神不是很友善,她有点害怕。 下一秒,那边的就传来茶碗破碎的声音。 许灼华转头看去,程牧昀甩着拳头,陈鹤德狼狈地倒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捂着半边脸。 程牧昀气愤地问:“为什么骗我说梁绍尊杀了我大哥?” 陈鹤德却伸手屏退身边的人,嘴角带着笑,扶住桌子爬起来,“看来你已经查到了一些东西,不过还没查清楚,否则你不会来梨园。” 程牧昀皱着眉,慢慢走向陈鹤德,“你不是在这里等我吗?” 陈鹤德扶好椅子,倒了一杯茶,推到程牧昀的面前,“程少帅既然来了,就听完戏。” 程牧昀揉着手腕坐下,他很生气,气在陈鹤德利用他杀梁绍尊。 “你只能查到梁绍尊售卖鸦片和私吞军饷,然后鸦片的来处和军饷的去处一概不知。” 程牧昀看先陈鹤德,微微眯起眼睛。 陈鹤德知道他所有的动向,说明他的身边已经不干净。 “程少帅别动杀心了,我没在你身边安插人手,我是知道那些人的权利有多大,所以你无论如何都查不到。” 程牧昀握紧拳头,“什么人?” “整个新海城,能让你束手无策的,恐怕只有那几个了?” 程牧昀皱眉道:“有屁快放!” 陈鹤德笑道:“法国将军戴高林,你查不到的。” 程牧昀不耐烦地说:“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戴高林将军一向反对鸦片,而且鸦片一般只有从英国过来的。” “对,所以你们一直在提防英国,没人管法国,只有程牧川发现了戴高林的行为,还顺着线索摸到了梁家。” 程牧川在查鸦片遇害之前,经常出入法租界,甚至有时候彻夜不归,连程裕光都问不出来什么,那段时间也总是神神秘秘的。 原来是查到了法国人身上,所以选择闭口不言。 联系到之前梁处长说过,他也是被逼无奈。 所以戴高林逼迫梁家父子帮他卖命,所以被程牧川盯上的时候,梁家父子才会出来阻止。 “所以我大哥是被戴高林害死的?” 陈鹤德摇摇头,“确切地说,他死于党争。” “什么意思?” “法国人卖鸦片,英国人不乐意,故意将消息散播出去,戴高林本来没想杀程牧川,但是英国人逼得太紧了,程牧川发现得也越来越多,所以他留不得。” 所以无论这个人是谁,都会作为党争的牺牲品,被害死。 “你只要告诉我,梁绍尊是不是直接害死我大哥的人!” 程牧昀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气愤,法国人和英国人向来不对付,但每每交火,遭罪的都是无辜的人。 他们从来不把这片土地上的人当成人。 陈鹤德摇摇头,“梁绍尊动手了,但是他并不知道松油厂里的人是程牧川。” 梁绍尊为戴高林将军办事,戴高林有意将程牧川引到松油厂,梁绍尊也只是奉命行事。 程牧昀握紧拳头,然后一拳砸在桌子上,将厚实的木板砸出一个大洞。 吓得许灼华差点喊出声。 程牧川的死不能怪在梁绍尊的身上,但事后梁绍尊一定是知道了,害怕程牧昀来找他算账,所以才会说是自己害死了程牧川。 许灼华紧紧皱眉,如果是梁家害死了程牧川,那么程牧昀或许还有报仇的机会,但程牧川死于党争,按照目前和未来的形式,程牧昀无论如何都报不了仇。 蜉蝣撼大树,焉能成功? 所以程牧昀才会这么气愤。 陈鹤德道:“非常抱歉,我利用了程家,陈某欠程少帅一个人情。” 程牧昀看向陈鹤德,眼里黯淡无光,像是一潭死水,“我不需要。” 陈鹤德却说:“不,程少帅,话不要说得太早,你以后一定会需要陈某人帮助。” 程牧昀冷哼一声。 许灼华听得入神,没注意到罗云樵已经坐在自己的身边。 “许小姐这么喜欢听戏?” 许灼华吓了一跳,捂住胸口,“什么意思?” “我看你一直盯着戏台那边,所以问问。” “还好。” 罗云樵笑笑,“其实我看了你半天了,除了有点姿色以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一身的土气,真不知道牧昀哥看上你什么了。” 第49章 我不会跟你抢程牧昀 原来是为了这个,许灼华松了一口气。 一个活不长久且死得很惨的位子,她并不想要。 “可能是为了许家手里的东西?” 罗云樵问道:“许家手里的东西?什么东西?” 许灼华看了看罗云樵,她长得很标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眉宇间清丽张扬,别说男人,就算是许灼华遇到了,也要多看几眼。 “罗小姐不如自己去查,反正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跟你抢程牧昀,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罗云樵不相信许灼华说的话,程牧昀是唯一能让新海城的所有女人都为之着迷的男人。 “你这么说,是为了打消我的疑虑?缓兵之计?” 许灼华笑了笑,“我从一开始就跟罗小姐说过,我来新海城是为了见世面,之前如此,以后也如此,如果我想嫁给程牧昀,就不会做自毁名声的事情。” 鉴于现在许灼华在新海城的名声的确很臭,罗云樵勉强相信。 大小姐扬起下巴,面带笑意地说:“好,我相信你,你这个朋友,我认下了,只要你不跟我抢牧昀哥,以后可以随时找我帮忙。” 许灼华大喜,“好。” 多个朋友多一条路。 许灼华其实觉得罗云樵的性格很好,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但是为了自己能活着,她就不拦着罗云樵跳火坑了。 毕竟历史能不能改变还不知道,多做一手准备总没有坏处。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屏风的后面,高大的身影微微塌陷下去,本就不挺拔的后背更加无力。 程牧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眼神的阴郁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人。 许灼华被程牧昀周身的寒冷冻得护住手臂,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双阴鸷的眼睛盯着自己,浑身不自在。 “我去方便一下。”许灼华起身离开。 回来的时候,在二楼的另一侧,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曼妙的身影让许灼华想忽略都难。 梅鹤鸣一曲唱完,胡茉莉起身鼓掌,披风之下的手臂轻轻晃动,伸手擦去眼角的一滴泪。 “胡小姐也来送梅先生?” 胡茉莉惊恐地转身,帽子上的黑色纱帘遮住眼睛,露出娇艳欲滴的唇,涂着大红色的唇泥,让人见了想一口咬下去。 “许小姐啊。”胡茉莉擦去脸上的泪水,“好巧啊。” 许灼华走近胡茉莉身边,“不巧,程牧昀被你的新主子引过来,我是被迫过来的。” 胡茉莉眼神躲闪,“许小姐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新主子?” 许灼华笑了笑。 她当时被陈鹤德绑架,胡茉莉陪了自己一整天,要说陈鹤德不是胡茉莉的新主子有谁会相信? 陈鹤德查鸦片,一定查到胡茉莉的头上,然后顾忌梅鹤鸣,所以才没动胡茉莉,而是收了她。 今天这么多达官贵人,胡茉莉能独占一个包厢,就说明了很多。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许灼华仔细查看胡茉莉的脸。 还没有垮掉,脖颈上也没有细纹,还是一副清纯靓丽的模样,好像还没吸鸦片。 胡茉莉被许灼华看得身上鸡皮疙瘩掉一地,伸手抱住自己,“许小姐为何这种眼神看着我?” 许灼华的视线从胡茉莉的身上离开。 “没事,就是想问一下,胡小姐喜欢吸鸦片吗?” 许灼华盯着胡茉莉的反应。 胡茉莉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许灼华,略带气愤地说:“我不吸鸦片!” 她的眼睛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仿佛没有一丝虚心。 许灼华盯着看了很久,最后终于确定,胡茉莉没有撒谎。 “那就好,我就是提醒一下,胡小姐千万不要碰鸦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碰。” “是个人都知道,还用你提醒!” 胡茉莉推了许灼华一把,许灼华踉跄后退,撞上一个坚实的怀抱。 一回头,竟然是陈鹤德。 男人微微笑着,脸上还是那一副淡薄的样子。 一想到陈鹤德是个自私自利,利用别人伪君子,许灼华就气不打一处来。 ooc,严重脱离人设! 历史上的陈鹤德明明是个正派,怎么做出这种事情? 许灼华有种恨铁不成钢感觉,手已经抬起来,照着陈鹤德的脸就落下。 不过陈鹤德微微偏头,只有指甲从他脸上擦过去,许灼华觉得不解气,伸出另外一只手,还没落下,就被陈鹤德钳制住手腕。 陈鹤德不急不缓地转过头,眼里情绪不明,“许小姐,上次不是已经打过了吗?不知道陈某这次又做了什么让许小姐不高兴的事?” 许灼华想挣脱,手腕却被死死握住,她没好气地说:“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陈鹤德勾起唇角,“让我想想啊,是因为我骗了程少帅?还是以为我杀了梁绍尊,或者是我派人绑架了你?” “梁绍尊绑架我,是不是你故意放他的人绑架我?” 许灼华早就有这个疑惑,不然的话,当时他们在法国教堂僵持,等法国人来了,就只能不了了之。 陈鹤德一步一步将许灼华推到墙边,冷冷地道:“我虽然不光明,但却不会搭上一个女孩的生命来为我妹妹报仇。” 他眼中微微泛起红,许灼华的心蓦地抽了一下,有些于心不忍。 陈鹤德的手指愈加用力,许灼华的手腕生疼,挣扎着扭动。 许灼华的小脸皱在一起,陈鹤德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仿佛是在泄愤。 “天啊,许小姐!” 程牧昀和罗云樵站在外面,罗云樵捂住嘴巴看着动作暧昧的两人。 程牧昀满脸黑线,上前一下推开陈鹤德,拉过许灼华的手腕,拽着她离开。 楼梯上,许灼华被拽得差点摔倒。 “程牧昀,慢点!” 罗云樵在后面喊程牧昀,男人才停下脚步,“云樵,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情要解决。” 说罢,在台下众人的视线中,拉着许灼华离开了梨园。 “程牧昀!你松手,我的手好痛!” 男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一直把人拉进黑暗的弄堂里。 一把将许灼华甩在墙上,欺身压了上来,手臂死死按住许灼华的手腕。 急促的呼吸,程牧昀眼神狠厉,明显已经气得失去理智。 “是不是我对你太放纵了,让你敢跑到其他男人的面前放浪?” 第50章 我不想回许家! 铺天盖地的吻压下来,裹挟着凛冽的冷气。 似啃似咬,双手游走在她的腰间,胡乱杂逛,没有章法,摸得许灼华从身后皮肤一直痒到心底。 许灼华的嘴巴被撬开,然后呼吸被抢走,脚底发软。 程牧昀的双手托住许灼华的身体,等到怀里的人不再挣扎,猛烈的暴雨变成绵绵细雨。 轻轻吻住。 程牧昀把许灼华抱在怀里,语气带着无奈和无助。 “为什么你就不能听话一点呢?” 许灼华听到这话,心里顿时觉得委屈至极。 她别程牧昀抓到新海城,被迫经历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惊悚事情,为了自保她甚至不惜损毁自己的名声。 今天跟陈鹤德对峙也是要问清楚,不想程牧昀被蒙在鼓里。 怎么就成了放荡了? 谁都可以说她,但程牧昀不能! 许灼华强忍着泪意,抬脚踩在程牧昀的皮鞋上。 程牧昀却不躲不闪,一声不吭地受了这一脚。 许灼华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的委屈更大,忍不住哭了出来。 少女呜咽的哭声传出来的时候,原本想着小施惩戒的程牧昀忽然慌了。 “你们所有人都欺负我,我不想在这里了,我想回家!呜呜呜——” 来到这个时代快一个月了,许灼华原本信心满满地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此刻却一点心气都没了。 她脑子里只有回家一个念头。 她不想被这个吃人的旧社会吃掉,变成盘中餐。 程牧昀托住许灼华身体,轻声说:“对不起,我的错,我这就把你送回许家。” 许灼华哭得更惨,“我不想回许家!每个人都想欺负我,罚我跪祠堂,不让我吃饭,这个世界没人真心对我。” 这一刻,程牧昀才真正明白,许灼华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都是假的,她只是不让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上。 但这并不能代表,许灼华不渴望亲情,每个人都需要爱。 “陈鹤德利用我,许家利用我,你也利用我,我就是一个棋子而已,什么人都能来踩我一脚,凭什么!凭什么?” 许灼华握紧拳头,砸在程牧昀坚实的胸膛上,手掌传来强烈的震感,心底的委屈才稍稍发泄出来。 程牧昀保住许灼华的脑袋,“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怪我没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 许灼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程牧昀带回程公馆,哭得累了,睡在程牧昀的怀里。 程牧昀的手指轻轻擦去许灼华脸上的泪水。 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许灼华为什么被送到尼姑庵里待了六年,在尼姑庵里又遇到什么? 这些事情还是要到东州去查。 第二天一早,许灼华被外面的鸟鸣声叫醒。 这熟悉的鸟名声,还有院内佣人洒扫的声音,让许灼华十分安心。 感觉真好,好像又回到了程公馆一样。 许灼华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猛地清醒。 动了动肩膀,程牧昀猛地惊醒,两人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男人睡眼惺忪,肩膀靠着床头一整夜,已经酸了。 许灼华连忙松开手,用被子把自己盖好,手掌胡乱摸了一通。 幸好,衣服还在。 程牧昀坐直身子,揉揉肩膀,说道:“我可是个正人君子。” 许灼华看向程牧昀破了的嘴角,翻了一个白眼,“你才不是。” “我不是谁是?萧梧新还是陈鹤德?” 又提到这茬,许灼华没好气地说:“当然是萧梧新,你跟陈鹤德加起来再平方都比不过萧梧新。” 程牧昀勾起唇角,“真是可惜了,你已经跟我订亲了,没机会再找泽蓬了。” 许灼华撅起嘴,“我对萧梧新根本没那种意思,是你眼脏看什么都不干净。” 看着许灼华如同刺猬一样精神翼翼,程牧昀也放心了。 她昨晚哭得太惨了,简直就像是死过一次一样。 “没意思就行,萧梧新做的事情太危险了,你离他远一点。” 许灼华撇撇嘴。 还说萧梧新做的事情危险,你做的事情才是真的危险好吗? 刀口舔血的勾当,还搭上自己老婆的命。 “所以你昨天是气我跟萧梧新走得太近了?” 程牧昀摇摇头,“我没气,只是不想你接触陈鹤德,他也很危险。” 许灼华翻了个身,很不在意,“我知道陈鹤德是个狡猾且自私的人,肯定不会招惹他。” 程牧昀伸手摸了摸许灼华的脑袋,“乖。” 许灼华一下钻进被窝里,不想搭理程牧昀。 外面窸窸窣窣,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 然后许灼华的身上忽然被什么轻飘飘的东西砸中。 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是一套衣服。 程牧昀道:“等一下佣人就会进来收拾,你还是换好衣服。” 许灼华猛地坐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房间。” “你大半夜把我带到你的房间做什么?” 程牧昀背过身,“不然呢,你说不想回许家,我还能送你去哪?” 许灼华轻轻皱眉,“那也不能把我带进你的房间里,这样我的名声更臭了。” 程牧昀道:“有我在,没人敢说你。” 许灼华一边嘟囔一边换衣服,“你一个男人懂什么?贞洁名声就是女人的命。” 不知道程牧昀是不是没听到,他也没回话。 等许灼华穿戴好衣服,程牧昀带着她下楼吃早饭。 正在喝粥的程夫人差点一口气喷出来,呛得气喘吁吁。 “许…灼华?你怎么在程公馆?” 程牧昀坦然地把许灼华按在餐桌前,“昨晚带她去梨园听戏,回来得晚了,就直接把人带回来了。” 程夫人不断用手顺气,“怎么昨天没听见佣人收拾房间的动静?” 程牧昀:“太晚了,直接让她睡着我房中了。” 程夫人这下可算是真的呛住了,不断地咳嗽。 程裕光面色淡然地抬头,“灼华昨晚睡得还好吗?” 程牧昀:“应该不错,我睡沙发,她睡床。” 程裕光上下打量许灼华的脸,“眼睛怎么了?哭过了?牧昀欺负你了?” 许灼华摇头,“昨晚梅先生的戏太感人了,没忍住就哭了。” 程夫人问道:“这大晚上的,你夜不归宿,你爹娘该担心了,是不是该打过去个电话报平安?” 第51章 图书馆约会 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程夫人现在对许灼华厌恶已经不加掩饰了,许灼华从椅子上起身。 满不在乎,“多谢程夫人提醒,我这就回许家了。” 然后向程裕光道别,潇潇洒洒地走出去。 程牧昀在后面追过来,手里还提着许灼华的背包,“许灼华,你走这么急干什么?” 许灼华的脚步未停,“我早就说了,没人喜欢我,你偏偏带我到程夫人面前,现在相信了?” 程牧昀拉住许灼华的手腕,“那就不来了,以后我们分家搬出去住。” 许灼华无奈地说:“你以后娶的人不是我。” 程牧昀另一只手也拉着许灼华的手腕,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为什么这么说?” 许灼华推开他的手,接过自己的背包。 东州丢了之后,东行南线就没有任何价值,所以自己也会失去价值,程牧昀一定不会娶自己。 到时候,富可敌国的商人之女罗云樵,会是最好的选择。 许灼华说道:“因为我们不一样,你总是说让我离萧梧新远一点,但是我跟他是一样的人,思想不一致的两个人,不会在一起。” 程牧昀其实并不能听得懂许灼华说的话,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估计女人是没有思想的,他只在乎这个女人说话软不软,长得美不美,家世好不好,有没有利用价值。 “我们就在一个世界,你为何这么说?” 许灼华知道无论怎么给程牧昀解释都无济于事,说道:“未来的中华,将是人人平等的世界,没有军阀,没有洋人,没有皇帝,真正的百姓当家做主,你永远都不会理解。” 程牧昀深邃的眼睛里充满疑惑,他是真的不懂。 “什么未来?” 许灼华道:“三十年后,五十年后,八十年后。” 程牧昀紧紧皱眉,“是不是萧梧新跟你说了什么?” 许灼华摇摇头,“不是,这本来就是我的想法。” 程牧昀突然抓住许灼华的肩膀,“不可能!你从小生活在东州,又在尼姑庵待了六年,根本没机会接触外界,不是萧梧新跟你说的,还能是谁?” 许灼华的肩膀生疼,疼得皱眉,疼得大口喘息。 “你松手,我好疼!” 程牧昀立刻松开了手,“抱歉。” 许灼华揉着肩膀,看着满脸愧疚的程牧昀。 她从来没想过这种神情会出现在程牧昀的脸上,他应是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 就是这个样子,让许灼华不忍心看着他走向灭亡。 罢了,努力一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更何况感化了程牧昀还能救很多人。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程牧昀,你今天有事情吗?” 程牧昀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今日休沐。” “那你陪我识字,课本上的字我都不认识,林博士要交的论文我也不会写。” 程牧昀走近一步,眼里带着笑意,“好,去哪?” “震旦图书馆?” 程牧昀勾起嘴角,“可以,不过我希望萧梧新不在那里。” 许灼华笑笑,萧梧新今天应该忙着投稿,估计不在图书馆。 她抓住程牧昀的衣角,“去了不就知道了。” 震旦的图书馆,因为是礼拜天,一个人也没有,大门也锁上了。 许灼华将门上的铁链甩在门板上,有些生气,“锁什么门啊?” 程牧昀笑着把许灼华拉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根铁丝,三下五除二,就把锁卸了。 他一把将门推开,然后转身,伸出一只手,十分绅士,“请进。” 许灼华被逗笑,走进去,拍拍程牧昀的手,把人拉进去。 程牧昀乖乖坐在长桌前,许灼华抱着一大堆书走过来。 这些全部都是她精挑细选的书,各国先进思想的编译本。 我就不信了,还不能拿下程牧昀这个老迂腐。 “就是这些了,上面的字我都不认识,你教我。” 程牧昀拿起最上面的《十月》,问道:“这是什么?” 许灼华道:“这本讲的是前几年俄国发生的事情,工人、士兵和贫农推翻临时政府,并建立了新的政权。” 程牧昀皱皱眉,“你知道这本书的内容?” “知道。” 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许灼华的历史就白学了。 “那还有学习的必要吗?” 许灼华尴尬地笑,眼睛弯弯如月牙,“只是听过,但是因为不识字,所以一直看不懂,这不是想让你帮帮我,你读给我听。” 糖衣炮弹,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 程牧昀笑笑,翻开薄薄的书,开始读。 程牧昀的声音很好听,音色清润纯正,像微风又像清泉,低沉却不沙哑,随意中带着一点慵懒。 许灼华全然没有什么心思去考虑这本书上的内容,而是直愣愣地看着程牧昀一张一合的嘴唇,挺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 这么英俊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大魔王? 读完一本又一本,直到程牧昀口干舌燥,“我读了这么多,你真的听了吗?” 许灼华享受了一上午的美颜攻击,此刻心情好得不行,笑得温柔,“当然听了,声音很好听。” 程牧昀合上书,“那好,我考考你,刚才那本是谁写的?” “…马尔济斯。” 程牧昀无奈地笑,“是马克思。” 所以程牧昀记住了。 很好的开头。 许灼华从包里拿出来自己写的论文,“这是我要交给林博士的作业,但是我的字很难看,恐怕林博士会认不出来,你帮我抄一遍?” 程牧昀接过许灼华的作业,问道:“你可真会偷懒,多写几笔都不乐意?” 纸上是简笔字,许灼华很无奈,很多繁体字她认识,但一提笔就是简体字,已经刻在记忆里。 所以只能找人帮自己抄一遍。 程牧昀拿出纸笔,“好,你来念,我来写。” 许灼华的这篇文章,题目是《何以救国》。 详细讲述了未来三十年该走的路,从工业到农业,以及军事,还要教育,全都做了诠释。 程牧昀的字很漂亮,端正俊逸,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纸。 读完后,许灼华看着程牧昀的反应。 “我一直觉得你被泽蓬带坏了,现在看看,你是疯了,你的作业交上去,恐怕要笑掉林博士的大牙。” 许灼华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程牧昀指着文章末尾,“你这里写未来能有科技之奋发,代替工人,在想什么春秋大梦?怎么可能?” 许灼华笑了笑,“怎么不可能,以后的科技,不仅仅是人人都能打电话,还能通过一个小盒子远隔千里却面对面交流。” 程牧昀笑得更加无奈,“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第52章 梁绍尊复活了! 一整个月,程牧昀所有的闲暇时间都奉献给了许灼华,还有震旦图书馆。 这期间,萧梧新被迫当了一个月电灯泡。 写出了《劳动者的肩膀》这篇文章,许灼华还以为先发表的会是《虚弱的国家,强壮的个人》。 没想到三十六画生这个笔名,第一篇文章还是《劳动者的肩膀》。 果然重大历史进程不会被轻易改变。 但值得庆祝的是,最近程牧昀的想法已经有很大转变。 许灼华很高兴,进度很快,收获很多,能跟历史上有名的正派和反派相处这么长时间,这次穿越更值了。 实在是太值了! 如果能感化反派然后成功拯救反派,那就更值了。 程牧昀这种人,一旦走上正道,应该也是个前途无量的人,或许作为他的救命恩人,还能让他的后人照顾一下自己未来的前半生。 许灼华从书堆里面抬起头,这些天经过程牧昀的细心教导,许灼华已经基本认识了常用的繁体字。 独立看书已经不是问题。 程牧昀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新杂志,皱眉读着。 额前碎发随风飘动,眼睛亮得像是耀阳,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秀色可餐。 如果有手机的话,许灼华真的很想把这一幕拍下来,然后设为手机壁纸。 可惜了,只能多看几眼。 程牧昀实在读不懂这些文人欲盖弥彰的描写,抬起头,看到一双明媚如春光的眼睛。 精致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如同初春绽放的娇艳花朵,承载着无限温暖。 程牧昀走过去,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许灼华的小脸,“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许灼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看帅哥啊。” 尼姑庵初见的时候,许灼华也是这么喊程牧昀,当时的程牧昀没听懂,现在依旧没有听懂。 只是隐约知道这是个夸赞的词。 很受用。 “别看了,秀色可餐却不能填饱肚子,饿了?” 许灼华摸摸肚子,读书也是个很累的活。 “去哪吃?” “去老爷子最爱的至胜斋,为他老人家的六十大寿选选菜。” 许灼华差点都忘了,大夫人最近一直在念叨程老爷子的寿宴,还给许明华做了好几套新新衣裳,对这件事情十分重视。 程裕光是出了名的孝顺儿子,最听程老爷子的话,这个娃娃亲也是当初许老爷子和程老爷子一起定下的。 所以只要程老爷子不摇头,这个亲一定能成。 但万一……黄了,那不就是无痛分手了吗? 许灼华没忍住笑出了声,程牧昀本来还对着一大桌子菜发愁,然后视线挪到许灼华的身上。 “有可口的饭菜?” 许灼华咬着筷子,笑得像是干了什么坏事得逞了一样,“没什么。” 程牧昀伸手拉过许灼华的椅子,手臂顺势揽住许灼华的腰。 每一次对视,许灼华都忍不住陷进程牧昀深邃的眼睛里。 程牧昀笑了,说道:“许灼华,你要是想在老爷子的寿宴上搞什么幺蛾子,我可不会手软。” 许灼华的心里打鼓,不知道程牧昀是怎么看穿了她。 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问道:“怎么不手软?” 狡猾的眼光,一下子就暴露了许灼华的真实想法。 程牧昀大力拦住许灼华的腰,“把你关起来,每天只送一顿饭,让你每天只能看见我一个人。” 我了个天老爷,强|制爱啊,许灼华可没有那种抖的爱好。 在程老爷子寿宴上搞事情的想法还是作罢了。 “我什么都不会做,大夫人都不一定让我参加,我只会乖乖在家里待着。” 程牧昀无奈地笑笑,“作为老爷子未来的孙媳妇,怎么可能不出席?你在想什么?” 男人伸手刮了刮许灼华的鼻尖。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 “七天后。” 七天后。 程老爷子住在一处古香古色的院子里,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很气派。 正院中有一棵巨大的木棉花树,看起来比东州许家宅子里的还要大要茂盛。 程家老爷子是东州的穷书生,曾经受到程家老爷子的帮扶,所以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 后来程老爷子还在老海城做官,帮许家摆脱了许多生意上的事情。 直到大清亡了,程老爷子就住在新海城的宅子里,不问世事,活得像个退休的老干部。 大夫人带着许灼华和许明华下了车,满脸的不高兴,她没给许灼华做新衣裳,原本也没打算让许灼华来。 但是程家送来了许灼华的礼服,没有办法,只能带许灼华来寿宴。 堂前的人很多,许识秾忙着跟大人物打招呼,许灼华闲来无事,找了个角落坐下。 程老爷子是个没剪辫子的老派人物,所以寿宴就是很经典的搂席,还有联络感情。 堂中一阵混乱,程老爷子被程文筠和程牧昀搀扶着走出来。 今天的程牧昀帅得一骑绝尘,许灼华还是第一次看到程牧昀穿这种素色的长衫。 养眼!堂前的太太小姐都忍不住去看程牧昀。 很多人上前跟程老爷子打招呼,乱糟糟的,许灼华往后退了好几步,不知不觉地站到了木棉树底下。 还未开席,程老爷子扶着程文筠的手,慢慢走在宾客中间。 许灼华觉得有点奇怪,程老爷子这么大的一个官,怎么可能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要程文筠扶着,是不是因为程文筠的年纪到了,借此机会向外界展示? 好寻一个好夫家? 细细看来,其实程文筠长得跟程牧昀还挺像,听说他们三兄妹长得都是一表人才,真是可惜了,程牧川英年早逝,否则三人站在一起,还不羡煞旁人? 追随着程文筠的身影,许灼华忽然看到一张熟悉又恐怖的脸。 那人穿着棕褐色马褂,胸前缀着怀表的银链子,一张轻浮的脸,许灼华永远都不会忘记。 梁绍尊死在她的面前,脑袋开花,没有呼吸,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但是那个人,长着一张跟梁绍尊一模一样的脸! 行为举止都像极了该死的那个人。 许灼华感觉脊背发凉,因为程牧昀也看到了,程裕光也看到了,他们都很平静,就好像梁绍尊根本没死一样! 第53章 历史不能被改变 一声惊雷! 巨大的声响吓得所有人都为之一震,许灼华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像是被人掐住喉咙,然后按在水中。 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又活过来? 死去的人怎么才能活过来? 为什么这些人都不觉得奇怪?难道只有她自己有梁绍尊死亡的记忆? 乌云压了过来,院中的人都纷纷转移至屋内,许灼华站在木棉树底下,双眼失神。 这乌云就像是她心中巨大的绝望,完全笼罩了她,叫她喘不过气,听不见声音,看不清东西。 突然,什么东西砸在许灼华的肩上,她猛地惊醒,偏过头,一朵木棉花滚落在地上。 她顿了一下,弯腰蹲在地上,捡起沉甸甸的木棉花。 火红的花瓣似是那日梁绍尊身上的鲜血,许灼华脊背发凉,吓得将木棉花扔出去。 木棉花在地上滚了三圈,停在一双皮鞋的前面,修长的手指将木棉花捡起来,许灼华抬眼看去。 程牧昀的身后是喧闹的人群,金黄的光打在他的发梢,像是带着光明而来。 “要下雨了,进屋。” 声音很温柔。 许灼华猛地起身,抓住程牧昀的手,焦急地问:“你看到了是吗?你一定看到了!” 程牧昀握住许灼华冰凉的手,“什么?你怎么了,灼华?” 许灼华迫切地想要确定,“梁绍尊死了是不是,被陈鹤德一枪打死了,他死了是不是?” 程牧昀一只手搭在许灼华的肩膀上,轻声安慰道:“是,他死了,我看到了,也知道。” 许灼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提起一口气。 既然梁绍尊死了,那刚才的人是谁? 是鬼? 不对,刚才他还跟人打招呼,明显大家都认识他。 “刚才那个人是谁?他长得跟梁绍尊一模一样!” 程牧昀握住许灼华的肩膀,“你先冷静一下,灼华。” 这个时候许灼华根本冷静不下来,“他是不是梁绍尊?他是不是回来了?” 天上下起了细雨,程牧昀把许灼华拉到屋檐下。 “梁绍尊死了,你放心,今天这个是他本家的人,梁处长念子心切,所以这个人只是假扮梁绍尊。” 闻言,许灼华终于安静了下来,但是一个可怕想法突然出现。 这个长得跟梁绍尊一模一样的脸的人,是来假扮梁绍尊的,意思就是很多宾客并不知道,那他会不会变成真正的梁绍尊? 变成历史上的那个梁绍尊? 程牧昀是不是还会跟梁绍尊一起学坏? 我是不是救不了程牧昀了? 想到这里,许灼华鼻头一酸,大颗的眼泪落下来。 她伸出手,抓住程牧昀的衣领,说道:“程牧昀,你能不能不要搭理梁绍尊,他喊你也不要理他,永远都不要跟梁绍尊说话,不跟他共事?” 梁绍尊已经死了,程牧昀以为许灼华被吓坏了,轻声安慰道:“好,我答应你,绝对不跟梁绍尊共事。” 许灼华这才安心,渐渐松开了手,把头埋在程牧昀的怀里,平复心情。 两人站在屋檐下,很多赏雨的宾客都看到了二人,议论纷纷,在他们的角度,两人不像是拥抱,更像是拥吻。 “哎呀,早就听说牧昀未婚妻胆大,没想到胆子竟然这么大。” “就是,光天化日下跟男人抱在一起,真是伤风败俗。” “我看屋内的许二小姐更稳重,怎么不跟二小姐定亲?” 这话吹进了程夫人的耳朵里,她上前拍了拍程牧昀的肩膀,也看到了泪眼婆娑的许灼华。 “小心淋雨了,进屋里见见老爷子。” 许灼华连忙擦去眼角的泪,整理衣服,脸上却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程牧昀注意到屋内的视线,松开了手,说道:“嗯,知道了。” 程夫人见许灼华伤心,也没说重话,“灼华若是不舒服,让文筠带你去休息,不着急见老爷子。” 老爷子一向注重礼节,许灼华的名声已经不太好,现在又刚哭过,见了程老爷子会失礼,程牧昀更想她去休息。 程夫人不想许灼华见到程老爷子,她希望许明华多出出风头,让程老爷子反悔,到时候退了亲,娶不娶许家女就是他说了算。 “好,我们去找文筠。”程牧昀说道。 程夫人却按住程牧昀,脸上还挺高兴的,“你在这等着,我去找文筠。” 程夫人突然这样善解人意,许灼华还有点不适应。 程文筠被拉过来的时候,低着头没说话,微微有点不开心。 程夫人拉过许灼华的手,放在程文筠的手上,“文筠,你带灼华姐姐去休息,宴会结束再出来也行,不用陪老爷子了。” 程文筠乖乖点头,拉着许灼华走了。 在许灼华走进去房间的前一秒,听见了罗云樵欢喜的声音,转过头,看到罗云樵像一只欢快的麻雀一样跳到程牧昀的身边。 许灼华关上了房门,将喧闹隔绝在在外。 什么是历史,就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过去的事情能被改变吗? 显然不能。 所以真正的梁绍尊死了,会有假的替补上来,无论如何,程牧昀都会走向死亡。 所以许灼华救不了他。 那还是让罗云樵来,让罗云樵做程牧昀早死的妻子。 程文筠给许灼华倒了一杯热茶,“灼华姐姐,喝口茶。” 许灼华的思绪飘回来,怔怔地端起茶水,送到嘴边,猛地烫了一下,身上冷不丁地浮起一层细汗。 一冷一热,许灼华感觉头昏脑涨。 程文筠察觉到许灼华的不对劲,问道:“灼华姐姐,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许灼华看了一眼懵懂的程文筠,“我没事,就是有点冷了。” 程文筠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披风,递给许灼华,“这天气也是多变,披上这个。” 许灼华道谢后披上,观察了一下的程文筠房间,很……古朴,没有一点少女的活泼,沉闷极了。 许灼华问道:“文筠妹妹,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程文筠点点头,“我从出生起就住在这里。” “没出去上过学堂吗?” “没有,”程文筠摇头,有些落寞,“祖父请了教书先生教我们兄妹三人,后来大哥和二哥都去读军校了,父亲去东州任职,我当时年纪太小,就一直留在老宅。” 程裕光的起家史可谓血流满地,不带着程文筠也是对的,“你们兄妹三人的关系好吗?” “很好,大哥年长我们很多,对我和二哥都很好,那时候绍尊哥哥也在我家读书,大哥对他也很好。” 程牧川对梁绍尊也好? 所以梁绍尊发现是自己杀了程牧川之后,就一直把过错按在自己头上,所以才会说出是自己杀了程牧川的话。 因为三人的关系好,所以程牧昀也不能接受梁绍尊死亡的事实。 “刚才外面那个是梁绍尊吗?” 程文筠的脸微微一红,低下头,“是他,绍尊哥哥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 许灼华背后鸡皮疙瘩骤起。 程文筠和梁绍尊吗? 第54章 历史到底能不能改变? 梁绍尊和程牧昀关系好,或许不是因为两人沆瀣一气,也可能是因为程文筠。 梁绍尊从小在程家的私塾念书,他眼前就程文筠一个女孩,会喜欢也不意外。 但是历史上没有关于程文筠的描写,也没说梁绍尊娶了程牧昀的妹妹。 否则那些写野史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会写梁绍尊和程牧昀是狼狈为奸的恶心“亲属”。 还会写他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如此云云。 看着害羞的程文筠,许灼华心里升起恶趣味,“文筠妹妹,你喜欢梁绍尊吗?” 程文筠那双像极了程牧昀的琥珀色眼睛瞬间变得慌张,“灼华姐姐,你……不能说,祖父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也该是程夫人,为什么会是程老爷子不高兴,许灼华想不明白,“为何?” “祖父说绍尊哥哥不稳重。”少女怀春的心思让人一眼就捕捉到。 梁绍尊的确有够不稳重的,还轻浮,不道德,不是个好夫家,正好他死了,程文筠也不会跳进火坑里。 “那刚才外面的梁绍尊你见了吗?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吗?” 程文筠托着下巴,漂亮的眼睛闪着怯意,“祖父牵着我的手,我不敢看绍尊哥哥。” 许灼华在心底呐喊:“醒醒傻妹妹,梁绍尊他就不是个东西,而且他已经死了!” 少女还现在怀春的心思中,许灼华不知该怎么劝程文筠看开点,又觉得现在的梁绍尊已经被移花接木,不是本人,估计也不会再打程文筠的主意。 “嗯……”许灼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感叹程文筠被家里人保护得这么单纯。 经过交谈,许灼华发现程文筠其实完全不是看起来的样子,她很封建! 也不知道程家是怎么教的,程文筠甚是觉得跟男人牵个手都是罪过,父母之命更是天大的事情。 “不是的,现在人人都可以为自己而活。” 程文筠捂住嘴巴,“所以你才在舞会上做那种事情吗?” 许灼华有些无语,“我跳得不好看吗?” 少女的脸皮薄,光是想起许灼华露骨的舞蹈都脸红了,“不能接受。” 这种封建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所以许灼华并不生气,反而很有耐心地说道:“外面的东西缤纷多彩,我连个小手指头都算不上,以后你见了就知道,保管能惊掉下巴。” 少女满脸的期待,“怪不得娘说灼华姐姐见过大世面,你说话跟别人都不一样。” 打住打住,程夫人在程文筠面前说她的好话,这事情怎么感觉很诡异? “程夫人在你面前夸我了?”许灼华问道。 程文筠道:“娘说你很张扬,比我好。” 许灼华皱皱眉,可能程文筠没听出来程夫人话里的意思,说她张扬,不就是放荡? 总觉得不是好词。 门外响起敲门声,程牧昀的声音响起,“文筠,你们在里面吗?” 程文筠起身去开门,程牧昀走进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的确是听不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股清新的?” 许灼华摇摇头,现在她根本不相信自己能改变程牧昀了,无论外面那个梁绍尊是真是假,他都有可能把程牧昀带坏。 大家都知道,要想做好人千难万难,但是做坏人只是一念之间。 “宴席也快散了,我送你出门。” 许灼华点点头,这个地方她早就不想待了,总觉得很邪门。 程牧昀很自然地接过许灼华手腕,许灼华自己也没觉得不妥。 程文筠却惊讶地捂住嘴巴,“你们怎么这么亲密?” 许灼华看了一眼,程牧昀的手还隔着一层衣服,这不算亲密? 程牧昀整个握住纤细的手腕,“如何?我们是定了亲的。” 两人转身走出去,独留程文筠愣在原地。 在门口的时候,许灼华又看到梁绍尊,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程牧昀注意到身边人的颤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不要害怕。” 能不害怕吗?一个死在你面前的人,又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不害怕就怪了。 两人亲昵的动作被宾客看在眼里,议论纷纷。 罗云樵满脸不高兴地走了。 后来程牧昀说了什么,许灼华一句话也没记住。 因为后来许灼华高烧不退,十五天。 那半个月,所有人都以为许灼华撑不过去了,连罗云樵都去医院看了两次。 许灼华也以为自己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了,毕竟上一次就是高烧死的。 至于为什么会高烧不退,许灼华觉得是一热一寒刺激的。 但是大夫人坚信许灼华是鬼上身,要把许灼华送回东州惠安寺的尼姑庵,被程牧昀驳回了。 期间发生了什么,许灼华一点记忆都没有。 所以当他知道假的梁绍尊又变成了程牧昀的好朋友的时候,差点一口凌霄血喷出来! 历史是不可被改变的。 就算你改变了什么,它一定会用另外的办法将其纠正回来。 许灼华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杏花还以为她被烧杀了,哭得比死了亲爹都难过。 “杏花,别哭了,我饿。” 半个月滴水未进,靠着打点滴吊着命,胃里早就空了。 杏花扑在许灼华的身上,“太好了!小姐,你活过来了!” 许灼华很无奈,“我根本就没死。” 杏花只顾着高兴,风风火火地去弄吃的,许灼华挣扎着起身,看到桌边书。 隐约想起,躺在床上的时候,程牧昀给自己读过书上的内容。 她翻开最上面的一本,赫然是三十六画生的文章,《醒狮的怒吼》。 这文章是萧梧新写来抨击外交官的。 时间上…… 不对啊,现在东州还没丢! 难道重大历史事件提前了? 不可能,许灼华宁可相信自己的脑袋烧坏了,也不相信历史的轨迹改变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许灼华从病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上。 把桌上的书一本一本地翻开,检查上面的文章。 包括林舒文的文章,时间都正确,怎么独独萧梧新的不对劲? 桌上的书忽然翻到地上,许灼华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的看的那一本,不是新发表的,而是杂志社的初稿。 或许是萧梧新来看她的时候落在这里的。 许灼华往后翻,审稿人一栏,赫然写着许明华的名字。 三十六画生的编辑,是许明华? 第55章 东州丢了 许灼华坐在地上。 许明华和萧梧新,一个投稿人,一个编辑。 看来许明华已经被萧梧新的思想感化了,她那点浅显的觉悟也马上就要深化了。 也挺好,至少许明华不会长歪。 门外脚步匆匆,程牧昀得知许灼华醒来了,连医生的嘱咐都没顾得上,直接就跑来了。 “灼华!” 男人跪坐在地上,伸手将许灼华抱进怀里。 这具身体已经消瘦得几乎没什么肉,薄得像纸,一阵风就能吹走。 许灼华拍了拍程牧昀的肩,“程牧昀,你勒得我喘不上气。” 闻言,程牧昀松开了手,眼睛始终注视着许灼华病恹恹的小脸。 程牧昀这半个月也没消停,除了去军营,就没去过别的地方,一直防范着想把许灼华送回东州尼姑庵的大夫人。 面容也憔悴了许多,眼里布满红血丝,嘴角因为上火起了一个大泡。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许灼华默而不答。 感觉很糟糕,这半个月她一直在做梦,梦到自己前面二十年的人生是多么惬意舒适,尽可能被考试折磨得睡不了觉,但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无助。 二十一世纪美好得让她以为是假的。 程牧昀道:“是不是还不舒服?” 男人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自然得好像这种事情他经常做。 许灼华却躲开了,“饿。” 程牧昀笑得轻松,压在心口的石头顿时落地。 许灼华终于说了一句正常的话,这半个月,几乎每天许灼华都要说梦话,叽里呱啦的洋文,或者是他根本就不懂的东西,什么蛋挞、空调、榴莲、火锅。 要不是程牧昀的坚持,许灼华可能真的被当成鬼上身送回尼姑庵了。 “好,我给你弄吃的。” 程牧昀去了,杏花坐在许灼华的身边,苦涩地说:“小姐,你这次真的出名了。” 许灼华不解:“我又干什么了?” 杏花脸上苦哈哈的,“程老爷知道你中邪了,以少帅是独子的理由,退掉了婚约。” 我老天!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绝了! 许灼华忍住没笑出声,其实心底已经乐开了花。 假装不高兴,“啊,这可怎么办?” 杏花拍拍许灼华的手,“没关系,小姐,程夫人说了,你跟少帅两情相悦,就算不能做大,做个姨太太也可以。” 打住!打住打住打住—— 忙活了这么久,把自己从正主熬成小三了?啊不,姨太太? 若不是许灼华现在的身体太弱,她真的想吐一口血冷静冷静。 事情发展得不对?不对?这不对? 杏花说道:“小姐,这样也不错,要不然大夫人就把你送回东州了,在少帅的坚持下才作罢。”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 东州快丢了,这时候回东州,无异于找死。 虽然东州不会遭受屠杀,但……掌控者是洋人,一段时间的心灵洗礼和教条改造,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褪了一层皮。 真是发愁。 不过摆脱了程牧昀妻子的身份也还不错,等到时候再还整个什么事情,就能彻底摆脱程牧昀了。 不过还没等许灼华想到摆脱程牧昀的办法,自己先受到了冲击。 她有心理准备,这个时代很糟糕。 最近震旦的校园里,很多人在演讲喊口号,讲着振奋人心的话。 “同胞们,我们是战胜国!那些西洋人不能如此轻视我们。” 是法国的事情,我们的外交官受到了轻视,被不平等对待,所以国内的人义愤填膺。 许灼华抱着书,轻轻叹了一口气,弱国无外交,想被公平对待,首先要自己强大起来。 “现在受到这点不平等的对待就这样了,那东州没了岂不是要疯了?” 萧梧新突然出现,看起来满面愁容,“你刚才说什么?” 许灼华愣了一愣,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大家太激进了。” 萧梧新道:“现在我才理解你当初所说的话,政府愚昧,百姓托盘,苦的是后人。” 许灼华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详的预感,“你不会想站在台上号召底下的人推翻政府?” 萧梧新笑了,笑许灼华的天真,“怎么会,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那就好。” 许灼华稳住心神,你可别去带人游行,你要是被打死了,这个国家就没救了。 林舒文不知何时站在两人的身后,紧锁眉头,脸上是深深的疲惫。 “泽蓬,你近来写的文章不错。” 萧梧新和许灼华转过身,立刻鞠躬行礼,“林博士。” 林舒文捋了捋胡子,“看最近的情形,或许我们在法国并不能讨到什么好处。” 不仅没讨到好处,还丢了东州。 被列为奇耻大辱。 许灼华不敢说,众人现在还能幻想一下,列强能把好东西全都挑完后,让我们的外交官捡点好东西。 她怕说出来,大家会直接崩溃。 乌云现在已经笼罩在头顶,大家都知道会下雨,只是不知道会是狂风暴雨。 许灼华没跟林舒文和萧梧新聊多久,她怕自己会把不该说的事情说出来。 在震旦学院的门口,程牧昀一如既往地来接许灼华。 一身军装,靠在车旁边。 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很多人都忍不住频频侧目。 一连很长时间,程牧昀只要有空,就会来接许灼华,去吃饭去听戏,像是约会一样。 偶尔被罗云樵缠住,也会派张岐过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 “程牧昀,你没什么事情吗?” 程牧昀摇摇头,“你的事情就是最大的事。” 娃娃亲吹了,大夫人又把许灼华赶回阁楼,东行南线也被收回,其实现在的许灼华对程牧昀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东州。 马上东州就要失守了,对于从东州起家的程家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 “法国的事情你知道吗?”许灼华问道。 程牧昀仍旧悠闲地靠着车门,“知道一些。” 看他的样子,似乎对这件事情的结果并不关心,“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程牧昀低头接过许灼华的背包,“不公平的事情多了,事事都要我关心吗?”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攻略程牧昀的计划失败了…… 他还是原来那个程牧昀。 历史不能被改变。 “可是……” 可是什么? 对于程牧昀来说,军阀割据是好的,他自己做皇帝有什么不好? 想让既得利益者放弃利益,简直天方夜谭。 “万一,我是说万一……东州被列强抢走了怎么办?” 第56章 狼狈又为奸 程牧昀挑挑眉,“为什么是东州?” “东州之于中国,就像耶路撒冷之于西方。” 男人轻轻捏了一下许灼华脸上新长出来的肉,“萧梧新跟你讲的?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不然这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迟早会掉光。” 亲昵地动作被罗云樵看到,她最近总是缠着程牧昀,因为程老爷子亲口退了亲,她的机会就来了。 罗云樵要让整个新海城的女人都知道的,她对程牧昀势在必得。 “牧昀哥,我一猜你就在这里。” 许灼华后退一步,拉开自己跟程牧昀的距离。 程牧昀有些无奈地回应:“嗯,你今天找我又是什么事?” 罗云樵是程夫人指定的未来儿媳,行为上也更急大胆。 “帮程夫人选旗袍料子,想叫你一起去,正好选完之后一起回程公馆。” 许灼华眼角瞥见正准备上车的许积信,抢过程牧昀肩上的背包,“我跟二哥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许灼华打开车门,钻进去才发现,车上还有许明华。 这些天报社很忙,许明华天不亮就走了,很晚才回来,许灼华忙着跟杏花练舞消遣时间,两人已经大半个月没回来。 许积信坐在两人中间,“灼华,少帅今天不接你了?” 许灼华假装不高兴,“罗小姐家世好长得漂亮,少帅现在没有约束,自然更喜欢罗小姐。” 许明华看了一眼许灼华,欲言又止,许积信道:“区区一个罗小姐,他程牧昀眼光不好是他的问题,你又何必自相轻薄?” 许明华道:“就是,我们许家虽然比不上罗家,但好歹也是个高门大户,怎么可能被她压着?” “是程家不识好歹,迷信封建,不嫁也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头头是道,许灼华心里升起一丝暖意。 她原本是独生女,后来爸妈添了一个跟她差十几岁的弟弟,投注在她身上的爱全都消失了,所以许灼华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兄弟姐妹温暖。 虽然许家看起来很不和谐,但其实内里很祥和,除了刚开始许明华爱耍点小脾气,其他的都还好,兄妹之间相处可以说是很愉快。 “谢谢你们宽慰我,被退亲还丢了许家的面子,我很抱歉。” 许积信立刻反驳,“这里又不是东州,那些愚昧的想法该丢掉,谣言止于智者,不用理会。” 许明华也附和:“娃娃亲就是糟粕,早该丢掉,新海城里人人平等,你不用自相轻贱。” 许灼华刚才的歉意是假的,却换来了二人的真诚相待,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就好像是用假钞买了别人手工做的礼物一样,愧疚得脸红。 许积信还以为许灼华是不高兴,大手一挥,“今日不回家吃饭了,我带你们两个去潇洒潇洒?” 许明华这些天被堆成山的纸稿弄得焦头烂额,一听要消遣,双手赞成,“好啊!” 许灼华也不想会见面对大夫人那张欠她二百五的脸,“好。” 许积信带着两人去餐馆吃了饭,回来时路过百乐门,听说今日胡茉莉亲自登台,许明华吵着要进去看一看。 三人进了百乐门,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如今百乐门的风格大变,三首歌有两首是劲舞,甚至舞蹈复刻了许灼华的风格。 底下的宾客明显买单,很是受用,比起在程家第一次看到许灼华跳舞时的嫌弃,此刻才是真情流露。 不过很多摆胯挺胸的波浪动作都删除了,可能是因为舞女们也接受不来。 胡茉莉千呼万唤始出来,底下宾客躁动。 这个舞蹈是许灼华教的,胡茉莉做了明显的改编,更加妩媚勾人,台下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 不知道为何,许灼华越看越觉得羞愧,找了个借口逃离。 直到听不到台上的音乐声,许灼华才停下脚步。 那些贵人对她评头论足,却对她的舞蹈欣赏至极,争相学习,然后搬上台。 真是可笑。 许灼华靠在楼道里,抱臂思考着,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罗云樵跟梁绍尊从另外一边走过来,许灼华推开身后的门躲进去。 罗云樵明显把假的梁绍尊当成真的了,“绍尊,你这段时间都去哪了?我都没见过你。” 假梁绍尊道:“老头子要我帮他的忙,一直脱不开身,今天才得闲。” 罗云樵推开对面的房门,程牧昀赫然坐在里面,看见梁绍尊没一点惊奇,两人像是以前一样打招呼。 对面的门关上了,许灼华还趴在门上,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幕。 程牧昀又跟梁绍尊勾搭上了! 不是跟他说了,不要再搭理梁绍尊,他还答应了,然后把许灼华的话当放屁。 …… 真是拦不住想死的人,喊不醒装睡的人。 许灼华气得转身靠在的门上,狠狠捶了一拳。 抬起头,瞬间愣住。 又见熟人了。 陈鹤德坐在屋内正中,身边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全都看着许灼华这个贸然闯入的人。 沉默…… 陈鹤德先问道:“许小姐这是在跟踪程少帅?” 许灼华撅起嘴,“我没那个闲心。” 陈鹤德勾起唇角,“那就是特意来找在下了?” 许灼华白了他一眼,“更没那个闲心。” 男人却一点都不生气,“女人心海底针,我还真是猜不透许小姐的心思。” 其实对于假梁绍尊的出现,陈鹤德应该比许灼华更加在意。 “刚才的那个人,是梁绍尊吗?” 出人意料,陈鹤德点头,“是。” 许灼华不解,“梁绍尊不是死了吗?” 陈鹤德不紧不慢地说:“的确是死了。” “那这个是怎么回事?” “他是假的。” 哈? 陈鹤德起身,一身黑色警服衬得他更加高大,气质也更加清冷。 “梁处长的爱子惨死,不能公之于众,只能找个替身,假装梁绍尊还活着,就这么简单。” 所以这就是历史?将事情扳回正轨。 …… 人果然不能与天斗。 程牧昀没有被感化,依旧跟梁绍尊厮混在一起,东州终将失守,国破家亡的一幕终会发生,谁也改变不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鹤德走到许灼华的面前,“我来杀了梁绍尊。” 以陈鹤德对梁绍尊的恨意,梁绍尊必须死,他的名字必须消失,就算是替身也不行。 “为什么?” “我就是看不惯那张脸。” “他又没对你妹妹做什么,这个假货难道不无辜吗?” 陈鹤德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第57章 逃避 许灼华此刻明白,陈鹤德只是心里有气,并没有真的想杀了假的梁绍尊。 “陈鹤德,你的仇已经报了,不要再陷在里面了,没必要再杀了这个假货,真的没必要。” 男人轻轻皱眉,似乎在思考,片刻后勾起唇角,“我知道了。” 许灼华疑惑,“什么?” 陈鹤德坐回椅子上,悠闲地翘起来二郎腿,“你说的。” 啊? 这就被劝了?许灼华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个反派有点太好……哄了? 算了,既然他知道了,自己还是快走好了。 许灼华的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门就从外面被推开。 妆容精致的胡茉莉惊讶地看着许灼华,“许小姐?” 许灼华的心里万马奔腾,胡茉莉的新主子是陈鹤德,她裹着一件浴袍出现,也……太勾人了? 胡茉莉捂住胸口的大片春光,“那个,许小姐找陈副署长有事,我等会儿再来。” 许灼华反应过来,春宵一刻值千金,自己还是不做电灯泡的好。 她一把拉过要走的胡茉莉,将人推进去,“我没事了,不打扰你们了。” 许灼华把门关上,悄悄溜到楼下,捂住胸口。 这种连野史上都没记录的事情,被自己发现,她不当事人还激动好吗? 就好像玩密室逃脱解锁了隐藏剧情,赚大发了! 许灼华高高兴兴地回来,一抬眼,就看到程牧昀坐在自己idea位置上,和许积信正在交谈。 许积信看到了许灼华,招手:“灼华,你过来。” 程牧昀回头,一双眼睛清亮深邃,霓虹灯光之下,更添一份柔美。 许灼华咽了咽口水,然后故作轻松地走过去,“嗯……” 程牧昀拉许灼华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许积信道:“舍妹已经与少帅的解除婚约,少帅还需顾忌一下灼华的名声。” 许灼华躲到许积信的身边,拉开二人的距离。 程牧昀收回手,“我对灼华的情谊是真,会说服祖父改变心意。” 许灼华巴不得跟程牧昀划清界限,自己不想做冤死鬼。 至于他要努力改变程老爷子的心意,大可不必了。 “你不是跟罗小姐去裁缝店了吗?” 程牧昀眨了一下眼睛,“碰巧路过百乐门,云樵闹着要看胡小姐。” 骗人,分明是来这里见假的梁绍尊。 还想瞒着自己。 许灼华心里莫名生气。 不救了!死去你! “二哥,”许灼华拉住许积信的袖子,轻轻摇了摇,“我们走,我有点累了。” 对于自己的美貌,许灼华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她知道许积信一定不忍心拒绝。 许积信笑了笑,拍拍许灼华的手臂,“好。程少帅,我们就先回去了,我的两个妹妹都累了。” 程牧昀深深看了许灼华一眼,道:“好,回见。” “回见。” 许灼华赌气,没再搭理程牧昀。 其实许灼华自己都没搞明白,为什么生气,又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一连十几天,许灼华都故意躲着程牧昀,乖乖跟着许积信一起回家。 在许家不出门,只躲在房间里发呆,或者跟杏花一起跳舞。 程牧昀倒是锲而不舍,流水的补品送到许家,说是要给许灼华补身体。 许灼华不露面,大夫人欣然接受,婚约没了,许灼华去做个小的也行,反正都对许家有好处。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距离失去东州还有三天。 法国会议上受到不公平对待的消息已经传回国内,震旦里的读书人已经义愤填膺。 整个新海城都乱糟糟的。 许积信不知被什么人鼓动了,聚集在人群中,挥舞着袖子呐喊。 许灼华百无聊赖地等在门口。 萧梧新垂着脑袋从里面走出来,许灼华看到了,热情地打招呼,“萧师兄!” 萧梧新冷漠地回应,“许灼华。” 感觉他很不对劲,许灼华问道:“萧师兄,你怎么了?” 萧梧新憋得太久,想找个人倾诉,但没人能理解他,恰巧许灼华可以。 他拉过许灼华的手腕,“走,跟我去喝杯咖啡。” “啊?” 许灼华迷迷糊糊地被拉走,迷迷糊糊地走进咖啡店,迷迷糊糊地听萧梧新向她抱怨。 “作为战胜国,待遇竟然连战败国都不如!” “国人的脸都丢尽了,西方列强从未把我们当成盟友!” “可恶!实在可恶!这种不公平的待遇,皆由懦弱的政府所赐。” 许灼华托着下巴没说话。 现在还算是好的,等三天后失去东州的消息传过来,那才是在人们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清脆、响亮,尊严全无。 到时候,还有更大的气要生。 萧梧新不断地发泄怨气,他不理解为什么战胜国也要受到不公平待遇,不理解为什么中华会卑贱至此。 “这……都是必须要经历的。”许灼华只能这么说了。 萧梧新不解,愤怒,“为什么?泱泱大国,哪甘做洋人脚下的蝼蚁。” “因为无力反抗,泱泱大国,满地金银,迟早会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萧梧新愣了一愣,“你说什么?” 许灼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解释道:“没事,我就是太悲观了,瞎说而已。” 萧梧新还想说什么,肩膀忽然被按住,抬头一看,是程牧昀。 他穿着一身军装,身上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泽蓬,有些话,根本就不能说,你知道吗?” 萧梧新烦闷极了,推开程牧昀的手,“说也说不得?写也不让写?除非捂住我的嘴巴,否则我无论如何都要说出来。” 程牧昀道:“最近总有学|生闹事,工人也不安分,我劝你也不要给萧部长添麻烦。” 萧梧新最近被警告了太多次,早就不愿意再听,站起身,“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转身就走了,像是下定了决心,剩下许灼华跟程牧昀对峙。 许灼华还想再躲,去路却被程牧昀挡住,她被桌子和程牧昀挡住,思考之下,还是觉得桌子比较好欺负。 抬腿踩在桌子上,想翻过去,被程牧昀一下按住,男人推着许灼华的肩膀让她坐下。 程牧昀都被气笑了,“许灼华,你躲我躲到这个地步了?想翻桌子逃跑?” 许灼华撅了撅嘴,“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没有必要见面。” 程牧昀弯腰,指腹剐蹭着稚嫩的脸,“怎么没有关系?我的心可是被你偷走了。” 第58章 游行被抓 许灼华感觉脑海里有一百辆警车飞驰而去。 她为难地说:“程牧昀,你喜欢我哪里,我改行吗?” 程牧昀勾起唇角,大拇指游动到她的唇边,其余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这动作若是换成绝世小甜文,绝对甜死了,但许灼华却只觉得被命运扼住了咽喉。 仿佛死神在向她招手。 “往许家送了那么多补品,你怎么还是这么瘦?” 这话到许灼华的耳朵里就变了味道,简直等同于养猪户等着出栏一样,她就是砧板上的肉! “我……我我…我还有事,我回去吃,我要回家了。” 许灼华从程牧昀的腋下逃跑,头也不回地冲向许家的车上。 男人勾唇一笑,“逃,我看你能逃到几时?” 回到许家之后,许灼华慌忙钻进被窝里,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 程牧昀简直就是拿着死亡通知单的魔鬼! 该用什么办法摆脱他? 许灼华躺在床上冥思苦想,也没想到办法,这个时代给女人的束缚太多了。 她前一刻走出许家的门,下一秒就不知道变成哪个地主老财的姨太太了。 仔细想想,程牧昀年轻帅气又有权,比很多人都强多了,做他的姨太太又不是正妻,应该不会死? 想到这里,许灼华赶紧给了自己一巴掌。 色令智昏! 那可是死亡通知书啊! 就算做姨太太不会被烧死,那等程牧昀死了自己不还是要守寡? 万一以后被当成污点人员批斗怎么办? 还是算了,我还是离程牧昀远一点! 杏花结结实实被许灼华给自己的一巴掌吓到了,她早就觉得这个大小姐从尼姑庵回来之后变了。 心里打抽抽,“小姐,你不会真的被鬼上身了?干嘛自己打自己?” 许灼华在床上翻了个身,“对啊,我是鬼,我上了这个身,用着还不错。” 杏花大喊一声,后退好几步,“救命!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我其实不是你家小姐,我是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听到许灼华这么说,杏花才放心,“小姐,你又逗我。” 许灼华苦笑,“我说实话你又不信。” 杏花:“小姐,你最近总是这样魂不守舍的,怎么了?” 许灼华从床上弹起来,“我魂不守舍?” “对啊,也不吃饭,整天跳舞,还总是看着窗外的木棉树出神。” 这些天过得浑浑噩噩,许灼华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反常。 她走到窗边,看着茂盛的木棉树,“我想挣钱,离开新海城,去北平。” 杏花不理解,“小姐,我们在新海城不好吗?为什么你要去北平?” 许灼华托着下巴,“不去北平也行,去井冈山也行。” “小姐想去这么多地方吗?” 木棉花随风晃动,浓绿之中的红色花朵,就像是一团团火焰在燃烧。 “天下就要大乱了,去哪里都一样。” 三天后,东州丢了的消息传回国内。 举国震惊! 当天,众多学子冲到领事馆、政府门口示威,喊着号子,举着标语,游行示威。 许灼华绝对不允许自己错过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她穿着校服混迹其中。 喊了一整天,政府的大门也没有开。 许灼华觉得没有意思,从队伍中脱离,坐到茶馆里喝茶,正巧碰上了一直在观察的萧梧新。 抬起手,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身后突然一声枪响。 游行的队伍里有人被打死了。 开枪的是值守的士兵。 人群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被激怒,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冲上去,挥舞着拳头要打值守的士兵。 拿着枪的士兵自然不怕,但那些游行的人更无所畏惧。 “我们在洋人的世界没有尊严,在自己的国家依旧没有尊严吗?” “政府无能!趋炎附势!” “我们的国土终将被拱手送人!” 工人学|生和士兵打成一团,自己人与自己人,动起手来,毫不手软。 饶是许灼华知道这是必然会出现的场景,但亲眼所见,第一个感觉,就是残忍,不忍直视。 许灼华立刻转身,想去阻拦,却被萧梧新拉到茶楼里面,还用他的外套盖住许灼华身上的校服。 “你不能出去。” 许灼华急得要疯了,“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同胞在自相残杀!” 萧梧新的眼睛含着泪,“我看得清清楚楚,最先觉醒的人,最先死去。” 许灼华愣住,久久不能言语。 最先觉醒的人…… 最先死去…… 所以他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萧梧新的脸上太平静了,似乎早就预见了这个场景,似乎他即将经历这个场景。 许灼华紧紧皱眉,“你不会也要去游行?” 萧梧新笑得苦涩,“总能唤醒几个不那么愚昧的人。” 许灼华心里一惊,“不行!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萧梧新笑得苦涩,“为何?难道我不是中华儿女?我不配为濒死的母亲呐喊?” 许灼华慌得手发抖,枪杀工人学|生的惨案发生之前,萧梧新绝对不能去冒险。 “你可以继续发表文章,可以再等等,现在还不是你上场的时候,还有很多先辈……” “难道我就做一个缩头乌龟吗?” 许灼华揪住萧梧新的衣领,“好,你现在出去,喊上一两声,之后呢?北洋政府会因为民众的几句话而倒台吗?” 她的手颤抖着,呼吸错乱,愤怒自心底涌上来,声音提高几分。 “好,就算真的倒台了,之后呢?这个国家会落在谁的手里,不还是那几个家族?现在的你一无所有,你能撼动他们吗?” 萧梧新的皱着眉,眼神空洞且茫然,额上青筋暴起,五官痛苦地拧在一起。 “我无能为力。” 男人喉咙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气声,仿佛积攒了许久的力气突然泄了。 许灼华看不得萧梧新这个样子,他是民族未来的希望,他不能泄气,他必须振作。 “萧梧新,你听我说,现在是母亲病了,她需要药,你要去找药,找到药才能救回母亲,你懂吗?” 萧梧新没有说话,满眼荒凉地看着许灼华。 许灼华松开了萧梧新的领子,“游行这种事情,不是你该做的,抛头露面的事情我来做,你要去找药!懂吗?有药才能救母亲。” 说完,许灼华扔下萧梧新的衣服,跑到游行的队伍中,举起标语,大喊:“政府不作为!拱手将东州送给列强,我泱泱中华,竟被蛮夷欺凌,尊严何在?” 几队士兵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将游行的人团团围住,见人就打。 几个声音最大的人被抓了起来。 许灼华的头顶被枪托砸伤,鲜红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她被人拖着,奋力转过头,看着萧梧新。 无声地说:“找药!” 第59章 牢房一日游 许灼华的人生阅历又加了一项,进了牢房。 同许多游行被抓的学|生和工人一样,许灼华被关在牢房里。 警署的人还贴心地把人分开,身上校服一样的,关在同一个牢房里。 震旦的人最多,男女都关在一起,挤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许灼华好不容易找了个角落坐着,听他们还在喊着口号。 这些人好像永远都不会累一样,吵得许灼华头疼,“哎呀,别喊了,留着点力气,他们肯定不会给我们饭吃。” 有人立刻反驳道:“他们还敢关我们多久?这种没有理由的情况下抓人,就是强权!我们要推翻的就是这种肮脏的政府!” 许灼华很无语,“你们都要推翻人家了,人家还不能抓你?抓了你还会把你放了?” 那人也没想到这一层,明显一愣,然后嘴硬地说:“你怎么向着他们说话,你不也被抓来了吗?” 许灼华白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被抓过来,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声音大吗?我头上还被砸了,受伤了!你把我划出去干什么?” 立刻有人帮许灼华说话,“对啊,刚才她喊得最响,也被打得最惨,头上都流血了。” 许灼华旁边的女学生帮她检查伤口,“幸亏伤口不算深,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就是,我都受伤了。”许灼华往后一仰,悲戚戚地说:“我真是太惨了。” “为了国民的未来而受伤,不算受伤!” 话说这些人的精力真是无限,简单几句话,又勾起了这些人的热情,又开始喊口号。 许灼华真是头疼得厉害,感觉像是被几百个喇叭对着喊。 不知道是被这些人喊得还是被打得,头疼欲裂。 许灼华想,要是能来个人把这些学|生的嘴巴堵上,她能给那人磕一个。 那个人出现了。 警员拿着警棍敲了敲铁栅栏,“都别吵了!” 陈鹤德从一众警员身后走出来,半分得意半分怡然,清冷的脸上挂着清冷的笑意。 “陈副署长,抓到这些人。” 陈鹤德轻轻点头,整个牢房鸦雀无声。 他身上冷淡的气质太盛,面容也是一样的冷淡,这些尚且稚嫩的学生,还有没什么见识的工人,全都看呆了。 没有喧闹的噪音,许灼华感觉又活过来了,从臂膀间抬起头,看到了“老熟人”陈鹤德,一整个震惊。 该死不死,又落到陈鹤德手里了。 陈鹤德走到许灼华这间牢房前面,一眼就看到了许灼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然后他抬起修长的食指,“这是谁打的?” 没错,他指的是许灼华。 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许灼华的身上,许灼华立刻抬手挡住脸上黏腻的血迹,感觉像是动物园的猴子一样。 有大胆的学|生说道:“还能是谁?就是你们的人!连女人都打,还打得这么惨。” “就是!这么瘦,都快把人家打死了!” 激情又被点燃,这些人又开始控诉警员和官兵的暴行。 当当当—— 警员用警棍敲打铁栅栏,呵斥道:“都闭嘴!还想不想出去!” 许灼华按着脑袋埋在膝窝里,烦死了! 陈鹤德看着闹哄哄的牢房,视线落在蜷缩的小小身影上,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牢房。 等这些人吵得累了才安静下来,偶尔一两声细语,许灼华不自觉已经习惯了这种喧闹,趴着竟然小憩了一会儿。 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灼华呢?” 是程牧昀的声音,很冷,他很生气。 许灼华抬起头,陈鹤德和程牧昀站在牢房门口。 陈鹤德的悠闲和程牧昀的愤怒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哪。”陈鹤德伸出手指向许灼华。 看到许灼华脸上血迹的那一刻,程牧昀的眼里闪着愤怒的火光,他一把抓住陈鹤德的领子,怒吼道:“你敢弄伤她?” 陈鹤德任由程牧昀揪着他的领子,抬手屏退警员,满不在乎地说:“我可不敢,程少帅难道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吗?上头又下了什么命令,这些人能活着,在下已经尽力了。” 程牧昀松开了陈鹤德,不悦地看向牢房的门锁,“把门打开。” 陈鹤德不紧不慢地整理衣领,道:“这算是我赔给程少帅的人情了。” 程牧昀忍着怒火点头,陈鹤德拿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 “出来。”程牧昀的声音很冷,很凶。 牢房内的人都盯着他们二人,不知道喊得是谁。 许灼华却扭过脑袋,她不想离开。 不是喜欢牢房,而是刚才两人的对话。 说明陈鹤德是顶着压力才把这些学|生和工人关进牢房,上头的意思,估计是格杀勿论。 这场游行将会持续很长时间,挤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到了事情无法控制的时候,会有一场惨案,将事件推向高潮。 最终以总统退位结束。 程牧昀没多少耐心,大跨步走进牢房里,把许灼华一下子拉起来。 许灼华挣扎,“我不走,我要跟我的同门待在一起!” 程牧昀道:“好,先把伤处理了,然后我再把你送回来。” 许灼华甩开他的手,“我不要!你离我远一点,打我的人就是军中的人,我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我。” 程牧昀一身的军装,这些学|生才反应过来,暴力抓人的就是军中的人,看程牧昀的眼神带着怨恨。 许灼华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倒在程牧昀的怀里,被拦腰抱起来。 程牧昀的嘴唇紧抿,一声不吭地走出牢房。 任凭许灼华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陈鹤德关上牢门,对里面的人说:“只要你们不吵着要闹翻天,吃完这两天的牢饭,爱去哪去哪。” …… 医院里,许灼华的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浑身脏兮兮乱糟糟,活像一只生气的流浪猫。 高大的男人穿着军装,冷脸站在门口,周围的空气都要凝固,帮许灼华包扎的小护士连大气都不敢出。 等包扎完了,程牧昀走到许灼华的身边,掰过她的肩膀,细细打量,企图找到其他的伤口。 “身上还有伤吗?”尽管生气,他的声音还算温柔。 许灼华却在赌气,她气程牧昀放纵自己的兵随便打人。 “与你无关。” 男人松开许灼华的肩膀,还有心情跟我拌嘴,那就是没事,走。” 被粗暴地拉起来,许灼华的手腕很疼,肩膀也有被士兵拉扯的伤,她皱着眉,“去哪?” 程牧昀脚步没停,拉着瘦小的许灼华继续往前走,“我说过,你要是不听话,我会把你关起来,让你只能看到我一个人。” 第60章 监禁在船上 程牧昀真的气急眼了,不知道把许灼华关在什么地方。 这个小院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临近一条河。 打扫得倒是干净整洁,许灼华看着不算太高的围墙,挑衅地说道:“这么小一个院子可关不住我。” 程牧昀一直都没松开许灼华的手,牵着她出了院子门,走到河边。 青青的河岸边,停着一艘宽敞的船屋,长约六米,一间小屋,一张矮桌,帷幔包裹,温馨又漂亮。 “我早就猜到你会翻墙会挖洞,想尽一切办法逃跑,所以……”程牧昀一下抱起许灼华跳到船上。 船身因忽然吃水而摇摇晃晃,许灼华的双手紧紧抱住程牧昀的腰,吓得喊出声。 “东州虽然近海,但是没人会教女子学水,所以你一定不会游泳,把你关在船上我才放心。” 许灼华的确不会游泳,前生不会,原主也不会,站在船上摇摇晃晃心都要跳出来。 她一边紧紧抓着程牧昀的军装,一边说:“不是说把我送回牢房吗?” 紧贴的胸膛里传来一声笑,很轻,“你是不是傻?想回牢房?” 许灼华闷声道:“这里不一样是牢房?” 程牧昀拉着许灼华走进船屋内,里面的空间倒是很大,而且一应俱全。 “不一样,这是单人牢房。” 船身不再摇晃,许灼华松开了抱着程牧昀的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得撅起嘴巴,“豪华单人间嘛,你想关我多久?” “直到外面风声止住。” 许灼华瞪了程牧昀一眼。 这次事件影响巨大,一闹就是一个月,要把许灼华关一个月? “你对我的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程牧昀,我是个人,不是个物件,你想关就关!” 程牧昀双膝跪在地上,欺身压向许灼华,双手扶住椅子两边,把人圈在自己的怀里。 “你要是像个安静小姐一样不惹事,我也不至于把你关起来。” 这些天,许灼华靠着令人无法捉摸的操作,成功把自己的名声搞坏,从正室变成了偏房。 程牧昀真的很害怕她再有什么操作,搞出一点惊天动地泣鬼神的事情,连程家的门都进不来了。 许灼华道:“现在东州丢了,东行南线已经没有价值了,你还要娶我吗?” 男人轻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娶你是为了东行南线?” “不然呢?堂堂少帅,为什么要娶一个家世背景都没有的商户女?” 程牧昀微笑着,是的,他在微笑,笑许灼华该脑子好用的时候不好用,不该好用的时候偏偏歪理由这么多。 “不能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吗?” 许灼华愣了一愣,“罗小姐长得更漂亮。” “罗会长贪污,手底下不干净,而且我也不喜欢罗云樵,她太任性。” 连罗云樵这种漂亮家世又好的女人都看不上,程牧昀的眼光绝对不低,许灼华要困惑死了,他到底看上了自己什么? “我没家教、没规矩、直呼你的大名、没眼光、总是丢人,还没大没小总是出幺蛾子,你为什么喜欢我?” 程牧昀的脸靠近了几分,呼吸打在许灼华的脸上,“你的这些劣行,不妨可以换成其他描述。” 许灼华仰着身子向后靠,企图远离程牧昀,“什么描述?” “无畏。” 许灼华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程牧昀这种心态,不就跟大人看小孩子胡闹一样吗? 怪不得他能纵容自己干这么多荒唐的事情,原来是自己跟其他女人不一样,他有新鲜感啊。 那就好办了。 男人的新鲜感,一般维持不了太久。 许灼华一把推开了程牧昀,站起身,双手环抱,“无畏……用来形容我也不错,挺好,你想关我多久都行,反正我出去之后也不会改。” 男人笑了一声,就是这样的许灼华,才是吸引他的那个,仿佛天不怕地不怕。 “等这阵风头过了,你想干什么都行。” 许灼华问道:“为什么?因为他们要杀了那些游行的人是吗?” 程牧昀猛然抬起头,许灼华好像什么都知道。 “谁告诉你的?”程牧昀盯着许灼华眼睛,“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灼华咽了咽喉咙,有些紧张。 “不对,三天前你就知道东州会丢,现在又知道要杀游行的人,你为什么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程牧昀一步一步靠近,许灼华一步步后退。 被发现了。 但是说出来他也不会相信。 男人身上带着冰冷的寒意,逼近许灼华,让她害怕极了。 直到退无可退,许灼华身后就是小船的床,程牧昀停下脚步,按住许灼华的肩膀。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船的床足够容纳两人,加上荒无人烟,她可不敢惹怒程牧昀,万一他兽性大发…… 好在她熟读历史。 “东州遍地都是教堂,列强早就想通过思想改变东州的人,而且也有很多洋人去东州,借着经商了解东州的文化,你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吗?” 程牧昀皱了皱眉。 “你想不到的,所有人都以为这些洋人带着先进的技术,要来造福东州,其实不是!他们是为了自己入主东州的时候过得更舒服,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侵略!” 程牧昀满脸的不可置信,许灼华感受到他的指尖在颤抖。 “还有,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他们要杀游行的人,因为这个国家的领导者们,已经烂到了根里,他们鼠目寸光,只顾着眼前的利益,他们会为了保住现在的地位不择手段,抹杀那些反抗的声音不过是常规操作罢了。” 程牧昀所受的教育,多少带着一点封建帝制的色彩,所以他认为,只要手里有兵马枪炮,就能割据一方,成为霸主。 像中国几千年来一样,分封诸侯,然后美美享受百姓供奉。 孙先生的努力,只是给了他们机会,因为古代只有皇亲国戚才有分封的权利,现在他们也可以。 只是以前的中国足够强大,但闭关锁国的这些年,外面已经发展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西方列强现在看上了东方这个富庶的国家。 程牧昀怔住,像是被惊雷劈中一样愣住,声音颤抖着,“不…不可能,是谁告诉你?危言耸听!” 许灼华抬手按在程牧昀的脸上,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不是最擅长审人?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知道我没有说谎!” 程牧昀看着许灼华闪着微光的眼睛,第一次读不出眼前人的情绪。 第61章 逃跑,遇惨案 第一次见到许灼华,程牧昀就被她的眼睛吸引,亮得像是耀阳,清澈干净,纯真浪漫,无知无畏。 程牧昀承认,他是见色起意。 他希望看见那双眼睛笑,弯成月牙,或娇嗔妩媚,反正怎样都喜欢。 此刻,程牧昀看着那双义愤填膺的眼睛,只想躲避。 避之不及。 许灼华第一次从程牧昀的脸上发现无措。 “程牧昀,东州没了,你该清醒了,你的人有多少是东州的?他们怎么想?你怎么想?你敢肯定没有人对这个国家失望吗?” 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人就是激流中的一滴水,被卷进漩涡之中,无处躲藏。 真正觉醒的人很少很少,但总会有一两个。 程牧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在受到东州丢了的消息时,他就已经对这个国家失望。 只是他能做什么呢? 举起枪,不知道杀谁,放下枪,心有不甘。 迷茫的男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双手无力地垂在身前,仿佛被抽干了心气。 他后退一步、两步、三步…… “程牧昀。”许灼华害怕地走向程牧昀。 程牧昀抬起手,拦住她。 许灼华从程牧昀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头上裹着纱布,眼里含着泪水,义士决绝的样子。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程牧昀转身离开,将船上的绳子放到最长。 许灼华看着程牧昀慢慢放开绳子,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你把我关起来没有用。” 高大的男人站起身,半张脸隐没在黑夜中,“至少你是安全的。” 程牧昀走了。 留下两个人看着小船。 许灼华坐在船舱里,趴在窗边看着漆黑的河水。 黑得深邃吓人,倒映着月亮和星星,像是下一秒就要吞噬一切。 “我是不是把话说重了?” “程牧昀能不能接受?” 她心里乱如麻。 刚才程牧昀的眼睛,就像是失了神一样。 河边草地里的青蛙叫响亮,许灼华觉得头疼。 一个茶碗被扔进水面,咚地一声。 “别叫了!” 看守的两人被惊醒,看着船舱里小小的身影,正叉着腰跟青蛙对骂。 连着三只茶碗扔出去,只管得了一会儿,这些青蛙就像是法国会议上的列强,吵得要翻天,绝不给中国人说话的空。 只剩一只茶碗,不能再扔了,再扔就没东西喝水了。 不知忍了多久,外面的天曚曚亮,许灼华才睡过去。 醒来时,桌上放着食盒,还有两摞崭新的茶碗。 好似在说:‘随便扔。’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现在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平静。 那种无力感,深深扎到身体里。 许灼华坐在船舱里,失神地看着被微风吹皱的河面。 该死! 她拿起一只茶碗,泄愤一样摔在船舱底。 茶碗四分五裂。 捡起来一块最趁手的碎片,许灼华捏在手里。 一整天,程牧昀都没来。 一整天,许灼华都在观察水面。 等夜幕降临,两个看守的人昏昏欲睡。 许灼华从船舱里小心地爬出来,趴在船头,拿出碎瓷片,慢慢开始割绳子。 她观察过,割开绳子,船就会随着水流的方向东边漂。 虽然没有船桨,但河流不直,晚上漂得慢一点,一定会撞到转圜处。 许灼华不想坐以待毙,因为马上程牧昀就会成为游行惨案的凶手,到时候人们会记恨他,间接导致他被针对。 他会因此身败名裂,成为众矢之的,然后死在暴民的手里。 许灼华想去阻止程牧昀。 无论成功与否,她都想争取一下。 哪怕最后程牧昀还是会死,她也能问心无愧地说,我已经努力过了。 “这绳子真他妈的难割。” 许灼华已经努力了一个晚上,耳边青蛙的叫声,像是在嘲笑她一样。 东方天际出现一条鱼肚白,许灼华更着急了。 只剩下一点点,马上了! 最后一根细线断了,船马上向后漂去。 许灼华的手磨得通红,把碎瓷片一扔。 成了! 许灼华趴在船头,累极了。 船一直漂,天一直明。 终于到了转弯的地方,船头直直朝着岸边撞去,许灼华奋力一跃。 在草地上摔了一个狗吃屎…… 湿泥沾在身上,很脏…… “倒霉死了!” 许灼华擦掉身上的泥,慢慢爬起来。 “真是倒霉死了,我去!怎么偏偏就遇上了程牧昀?我好心好意要救你,但你还要囚禁我,该死!” 许灼华一边走一边骂。 “大坏蛋,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这么倒霉吗?” “长了一张帅脸,一点人事都不干!” “逮住我一个人薅羊毛,有意思吗?要不是因为你长了一张养眼的脸,我才不稀罕救你呢,傻缺!” 许灼华感觉脚都走废了,才回到新海城。 街上一片嘈乱,士兵和警员追着游行的人,游行的人手里拿起了锤子扳手等武器,开始反抗。 一切都乱了。 有人开枪了,一个穿着工装的人倒在地上,彻底引发了暴乱。 许灼华拦着那些想要上前的人,“不要去!他们会杀了你们!” 已经失去理智的工人将许灼华推倒,指责她:“懦夫!就算是血洒当场,我们也要上,绝不后退一步!” “不要过去!” 男人被一枪爆头,倒在地上,眼睛空洞地看向许灼华,嘴里还有没喊出的话。 “啊!!!!” 许灼华捂着脑袋大喊。 一个接一个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她感觉脑袋要爆炸了。 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眼里看到的东西开始变得不真切,每个倒在他面前的人,像是断线的木偶一样。 历史书上轻飘飘的几个字,竟然是这等惨烈的景象。 是活生生的人,死在这片土地上,用鲜血唤醒沉睡的雄狮。 许积信拉起来许灼华,将人拽进巷子里。 许明华抱住许灼华,“没事了,没事了。” 许家三姐弟找了许灼华整整两天,得知震旦游行的人都被抓到警局,还疏通了关系去陈鹤德,只知道许灼华不在牢房里。 之后三人就在街上找许灼华,连带着许家也出动了很多人。 许积信叉着腰,熬了两天一夜,他双眼通红,“许灼华!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死了那么多人还敢往前冲?你不要命了?” 许积义也狼狈得不像样,但他并不忍心教训许灼华,“程牧昀已经杀了两天了,现在太危险了,二哥,我们还是回家。” 许灼华顿时僵住,她擦干脸上的泪,抓住许积义的衣服,“三哥,你说什么?程牧昀下令杀人了?” 许积义蹲下,扶住许灼华的肩膀,小心地道:“程牧昀下令,扰乱治安者,格杀勿论。” 第62章 牢房二进宫 许灼华猛然起身,跑向搏斗最激烈的地方。 事件提前了! 程牧昀不会这么快出手。 绝对不可能! 应该是其他的军队先压制,直到后来越闹越大,才轮得到他出手。 千夫所指。 不对劲不对劲,许灼华可以十分肯定,她没有记错关于程牧昀的历史。 她现在要去找程牧昀问个清楚。 后面的三人穷追不舍,前面的士兵在杀人,许灼华往里面冲,像一只飞蛾扑向火坑。 “许灼华!回来!” “别去,危险!” 一个警员推倒了许灼华,抬起警棍朝她打过来,被许积信拉住手腕。 许积义和许积信,跟警员扭打在一起。 又来了几个警员,棍子打在两人的身上,许灼华和许明华去拦。 一棍子打在许明华的手腕上,许明华尖叫着倒下,三人立刻去扶她。 娇生惯养的小姐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在许灼华的怀里疼得颤抖,眼泪流了满脸。 许积信被激怒,“去你妈的!敢打我妹妹!” 同样是温室里长大的公子哥,怎么可能打得过经常训练的警员。 许家四姐弟,一起进了牢房。 被关进去之后,四人彻底冷静了下来。 许灼华看着许明华红肿的手腕,心里充满愧疚。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许明华满脸的无奈,“没事,昨天晚上我们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已经死了,现在看到你活着,比什么都强。” 许积信和许积义身上的衣服都被扯烂了,头发也乱糟糟,脸上憔悴得不行,靠在一起。 许积信有气无力地说:“没事了,活着就好。” 许积义同样有气无力,“话说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这种被亲人关心的滋味,让许灼华无所适从,但心底的隔阂已经彻底消失了。 “前天我被关进这个牢房,然后程牧昀把我带走,关在一艘船上,我是今天早上才跑出来的。” 许积义立刻看向许灼华,“你头上的伤是他打的?” 许灼华摇摇头,“不是,是第一天游行的时候被警员打的。” 许积义:“程牧昀带你去包扎的?” “嗯。” 许积信:“他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可能是怕我被误伤。” 许明华说道:“你刚才往人群跑干什么,想去找程牧昀?” 许积信:“……” 许积义:“……” 许灼华:“……”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许灼华顿时觉得很羞愧。 “是。” 许积信:“啊?” 许积义:“为什么?” 许明华:“你不要命了?” 其实许灼华也想这么问自己。 棍子打在身上的时候,她才后悔,为什么一定要问清楚,这就是程牧昀的命啊。 她自己根本就改变不了。 “我当时昏头了,下意识跑过去,没反应过来。” 许积信表示很无语,“别说这个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离开牢房。” 许积义:“哎,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进牢房。” 许明华抓起稻草扔向前面,“我才没想到。” 许灼华很尴尬,“对不起,我也没想到自己又进来了。” 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陈鹤德和程牧昀一起出现在牢房门口。 程牧昀似乎很无奈,看着像捡破烂的四姐弟。 陈鹤德则是很高兴,“都在这里了,这四个人程少帅全部都带走,算一个人情就行。” 男人身上的军装不太整齐,浑身透着一股疲惫,点点头,“开门。” 陈鹤德利落地开门,笑得开怀,“能攀上少帅的关系,陈某真是想都不敢想,还要多谢许大小姐给在下这个机会。” 四人站起身,往牢房外走去。 许积信刚想感谢程牧昀,却听见身后嗒一声。 众人回头,看到许灼华自己把牢房的门关上,自己把自己锁在里面。 “你干什么?”许积义拉过锁。 “我不想出去,出去还是被关起来,干脆在这里好了。” 程牧昀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没有说话,拳头已经握紧。 “别闹了,灼华,回家,没人会把你关起来。”许积信锤了一下牢门。 许灼华却往后退了好几步,转过身,“我就是不走,你们都受伤了,先去治伤。” 许积义道:“麻烦陈副署长把门打开,我也不走了。” 陈鹤德捏着钥匙,有点没反应过来,“许三公子,你以为牢房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许积信推开许积义,赔笑道:“不好意思,陈副署长,我的弟弟妹妹们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灼华的头上还有伤口,麻烦您开门,我把她带走,算许家欠您一个人情。” 陈鹤德勾起唇,“甚好,我最喜欢收集人情了。” 钥匙碰撞的声音响起,许灼华立刻跑到门口,用脚抵住牢门。 “我就是不出去,出去了我还是会参加游行,直到士兵把我打死为止!” 许积信一愣,没有推开牢门,“那还是把你关在这里比较安全。” 许灼华很生气,看向人群最后的程牧昀,撅起嘴,“我早就说了,我不想出去。”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推开众人,拉开牢门,然后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抬头看向几张震惊的脸,“我陪她,许灼华什么时候出去,我就什么时候出去。” 许积义立刻道:“把门打开,我也进去,我陪着灼华。” 许积信拉开他,呵斥道:“你是不是傻?程少帅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你又不是!” 然后许积信看向牢房里的两人,“灼华就拜托程少帅照顾了,我先把这两个不成器的弟弟妹妹送回家,再给灼华送一点药。” 陈鹤德看完了这场闹剧,摇头叹气,把牢房的钥匙放在门口,“程少帅对许小姐真是用情至深啊,公然抗命,可叹啊可叹!钥匙我给两位留下了,随时出来,我的人不会拦你们。” 公然抗命? 许灼华不明白陈鹤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陈鹤德已经离开。 她问道:“程牧昀,刚才陈鹤德说的是什么意思?” 程牧昀双手抱臂,一脸的不悦,“就是字面意思。” “你违抗什么命令了?” “上头让我杀人,我不乐意,仅此而已。” 第63章 牢房二进宫2:洗白 “所以外面的那些人不是你杀的?” 程牧昀满脸的无辜,“不是,我的人都在军营里。” “但是外面传的是你,说是你下令杀无赦。” 男人叹了一口气,“东州没了,我爹受到重创,现在不得不听命于其他人,这个腌臜的事情没人愿意干,脏水自然往士气低迷的东州军身上泼。” 许灼华现在无比的激动,“太好了!不是你干的!我就知道!” 反应过来的时候,许灼华已经骑在程牧昀的身上。 面面相觑。 程牧昀的反应比许灼华要快,他的手托着许灼华屁股,轻轻抬了抬。 “你就知道?你知道什么?”程牧昀抱得更紧,头往前探了探,温热的呼吸打在许灼华的脸上。 这是从未有过亲昵举动,许灼华顿时觉得被程牧昀的呼吸打过的地方,全都变得燥热起来。 她挣扎着,要从程牧昀的身上挣脱下来,身体却卡在程牧昀的怀抱里,一动都不能动,因为动的话,胸口贴合的地方就会更改贴合。 饶是许灼华瘦得像根竹竿,也是该凸的凸,该翘的翘。 如此近的距离,没有男人能不从产生什么想法。 眼见着程牧昀的眼底升腾起一丝情意,许灼华心慌了。 “你先放手。” 程牧昀笑意渐深,“不放。” 下一刻,男人竟然抱着许灼华开始转圈,巨大的离心力让许灼华不得不抱住程牧昀的脖子,这动作在外人的眼里显得过分亲昵了。 牢房门口搬着桌椅板凳的警员,都愣在原地。 许灼华看见了,羞得要死,从程牧昀的身上跳下来,找了个角落蹲着。 “程少帅……不好意思,陈副署长说给你置办点东西。” 警员搬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配了一套茶具,甚至搬来了一张大床,铺上了柔软的褥子,还围上了遮光的纱幔。 …… 这种待遇的囚犯,还是第一次出现。 蹲着的许灼华忽然感觉被捞起来,像是报小孩子一样,程牧昀抓住她的脚腕,把她整个人端起来,对,端起来,放在床上。 “船上的绳子,割了一整晚?累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许灼华撅起嘴巴,“都怪你把我关起来,否则的话我也不会这样,你看!我的都都磨成什么了?” 白皙的手掌摊开在程牧昀的面前,虎口和食指处已经被磨红,还起了两个黄豆大小的水泡。 来到新海城之后,许灼华就没干过活儿,手也不像之前那么粗糙,所以这次才会磨得这么厉害。 男人接过来发红的手掌,然后低头吻了一下,轻声道:“你乖乖的,我不会再关你了。” 这话像是在撒娇,还像祈求,无法想象这是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许灼华猛地抽回手,被吻过的地方变得滚烫,她的脸一直红到耳朵,翻身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毛毛虫。 男人笑了笑,“等你睡醒了,就离开牢房。” 许灼华没应,其实程牧昀说他不想杀人的时候,她就已经原谅了程牧昀。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许灼华已经不相信程牧昀是大魔王了。 其实他的底色是好的。 许灼华开开心心地睡着了。 许积信拿着药来的时候,程牧昀正坐在床边,温柔地抚摸许灼华的头发。 其实有时候,许积信不得不承认,程牧昀对许灼华好得过分,他第一次见到长大的许灼华,被她漂亮的脸吸引,之后又被许灼华的性子着迷。 想多看几眼,再多看几眼。 他开始只认为,程牧昀是为了许家的东行南线才对许灼华这么好。 但是程老爷子亲口废掉了婚事,程牧昀也一如既往,照顾住院的许灼华,风雨无阻,细心至极。 “我真的很好奇,程少帅到底看上我这个妹妹什么地方了,她这种不让人省心的性子,也会有男人喜欢?” 程牧昀转过头,然后拉上床边的帷幔。 一步一步走到许积信的身边,身上带着与刚才截然相反的压迫感。 “你不也喜欢她吗?不问问自己?” 许积信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反驳道:“灼华是我妹妹,我才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 程牧昀冷哼一声,“她是养女,又不是亲生的。” “你怎么知道?”许家把这件事情瞒得很好,自从许灼华变成程家的未来儿媳妇之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给了封口费,这些人也绝对忠心,不会随便散播出去。 “我不知道,刚才只是猜测,现在确定了。” 程牧昀派人去东州查过了,没查到什么,但很多反常的地方让他猜到一些。 许积信锤了一下牢门,“你诈我?” 程牧昀轻笑一声,“根本用不着诈你,你跟你弟弟两人看许灼华的眼神,根本算不上单纯。” 许积信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看了看程牧昀。 虽然东州丢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程牧昀想整治许家,简直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不能对程牧昀怎样,重话也不能说。 仔细想想,程牧昀把许积义也搬出来,其实并不是威胁,而是提醒,他想要许灼华,就不想别人再染指。 “我回去会跟积义说清楚。” 程牧昀勾起唇角,“我就是喜欢跟聪明的人交谈。” 许积信将手里的药递过去,“还麻烦少帅照顾好我妹妹,无论如何,在我们兄妹几人的眼里,许灼华都是我们许家的人,少帅也能看得出来。” 就算眼睛长在脚底板上也能看出来,许家的三兄妹真的把许灼华安危放在心上。 程牧昀没接药,视线落在许积信的脸上,说道:“她睡熟了,等一下你把她带走。” “嗯?” “在牢房里也不是办法,而且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忙,没时间管她。” 许积信看了看被帷幔挡住的身影,“少帅,我有一个问题。” “问。” 许积信叹了一口气,“我们都能看出来,灼华不想嫁给你,而且现在娃娃亲也没了,少帅完全可以找一个心甘情愿跟着你的女人,为什么一定是灼华?” 程牧昀道:“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因为她是许灼华。” “你的这份心意,会持续多久?能保证她的后半生衣食无忧吗?” 程牧昀顿了一下,似乎陷入沉思,“能。” 男人的话沉重得像是石头砸在地上。 许积信莫名觉得放心,“你我都知道,这是个乱世,要想给一个女人安全,很难,而少帅做的事情,很危险。” 程牧昀无端笑了。 原来许积信想说的是他屠杀工人和学|生的事情。 这一家子人,真是刚正得让人犯难。 第64章 程家和许家的交易 程牧昀认真地说:“我一定会给她一个安定的未来。” 许积信看着程牧昀的眼睛,良久,“好,我相信少帅。” 程牧昀欲打开牢门,却被许积信制止,“少帅,你知道东行南线的未来吗?” 男人拿钥匙的手一顿,“东州没了,东行南线已经失去价值。” “不!”许积信目光炯炯,“正是因为东州丢了,东行南线才更重要。” 男人来了兴趣,“什么意思?” “洋人想在东州建兵工厂,生产武器弹药,东西生产出来,自然要运输出去,东行南线将会被盯上。” “那些洋人最擅长直接抢。” 许积信摇头,“东行南线牵扯众多,利益纷繁复杂,许家花费了三年的时间才理清楚,运送货物的时间调度、人员调度等等,很复杂,有且只有许家能做到。” 东行南线建设至今,一直牢牢把握在许家人手里,没被人抢走,也是因为这个。 因为这条线路不仅有水路、陆路,还有人力和马力运输,甚至往西边涉及的支线,还有火车运输。 只有许家能把这些东西理清楚。 程牧昀显然已经被说动了,“继续说。” 许积信似乎已经考虑了很久,说道:“但是少帅也知道,许家只是个商户,现在东州也丢了,我们的根没有了,东行南线这块肥肉,已经被很多虎狼盯上了。” “然后呢?”程牧昀已经猜到许积信将要说什么。 “少帅一定知道我想说什么,与其被其他人抢走,许家更想找一个靠山,我们可以互利共赢,用东行南线运武器弹药是你的特权,只要能帮许家保住吃饭的家伙。” 这片大地,将会如许灼华所说,越来越乱,乱世里,武器就是话语权。 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傻子才会拒绝。 “我记得东行南线,现在是你大哥在负责?你好像没插手管过这些事情?” 许积信很从容,“无论是谁管着,都是许家的人,都不希望被抢走,少帅若是愿意合作,我大哥和父亲肯定双手赞同。” 程牧昀现在觉得许家的人真是太有意思了,低头打开了牢门。 “我给你两天时间,我要看到许家的诚意。” 许积信抬脚走进牢房里,“少帅放心,许家一定诚意满满。” …… 许灼华醒来的时候,杏花的声音在耳朵旁边炸开。 “哇!大小姐醒了!” 许灼华伸手捂住耳朵,这不是牢房吗?杏花怎么在这里? 她睁开眼睛仔细看了看熟悉的陈设,这不是我自己的房间吗?怎能回来的? “我不是在牢房吗?” 杏花满脸心疼,“二少爷把小姐接回来的,小姐的心也是够大的,在牢房也能睡着,这都快晚上了,小姐睡了一整天了。” “……” 程牧昀竟然什么都没说,就把她送回来了。 许灼华摸了摸头,绷带已经换成新的,自己睡得太沉了,竟然连换药都没感觉到。 在程牧昀身边睡觉竟然这么安心? 铁没出息了? 唉——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该吃晚饭了,刚才大夫人交代了,小姐醒了就去楼下用餐。” 一想到自己让许明华和许积信许积义进了牢房,还让三人受伤了,许灼华就害怕。 这下大夫人肯定不会饶了自己。 “我不去,你就说我还没醒。” 门外忽然传来许积信的声音,“已经晚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许灼华看向门口,许积信正插兜看着他。 其实许家三兄弟,老大许积孝沉稳,老三许积义持重,唯独许积信身上总透着一股野气,散发着攻击力,让他俊美的脸平添一份意气风发。 “我不想去挨骂。”许灼华如实说。 许积信笑了笑,“放心,娘不会骂你,现在你是许家的大功臣。” “什么意思?” 许积信道:“下楼就知道了。” 人走了,许灼华半信半疑,还是没忍住肚子饿,人是铁饭是钢,挨骂就挨骂了,能吃饱饭就行。 楼下一片热闹喜庆,人都齐了,桌上菜品丰盛得简直像是过年。 许灼华一愣,东州老窝都没了,这一家子人怎么这么高兴? 看到许灼华下楼,大夫人立刻起身,走到许灼华的身边,扶住她的手臂,笑眯眯的。 “灼华啊,你可算是醒了,饿了?来吃点东西。” 许灼华被按在七姨太的旁边,佣人马上递过来餐具,所有人都看着许灼华。 她……太不适应了。 大夫人今天吃错药了?难道她也被魂穿了? 被所有人笑眯眯地看着,饶是肚子饿得咕咕叫,许灼华也不敢动筷子。 打破尴尬的是许明华,她给许灼华夹了一个鸡腿。 “吃。” 许明华发自内心的笑意,让许灼华莫名安心,她可以确定,这些人对她没有恶意。 许灼华谨慎地吃了一口,其余人都含笑看着她。 这顿饭吃得许灼华浑身不舒服,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看向她,全都带着一抹,诡异的笑。 简直如坐针毡。 本以为吃饱了就能逃离,但想走的许灼华却被许积信拉住,“爹找回有话说。” 啊?许识秾?找我有话说? 看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许灼华认命地走到书房。 大夫人也在,许积孝也在。 三人身上说不的严肃,许灼华感觉他们要说的事情,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件。 “坐下,灼华。”许识秾说道。 许灼华战战兢兢地坐下,对面四人,像是审问她一样。 “我来说。”许积信道:“东州失守了,我们家的田产铺子以后会被抢走,现在只剩下一个东兴南线。” 许灼华皱眉听着。 ……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嫁给程牧昀,我们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才能利益捆绑,让许家不至于覆灭。” 许灼华不傻,知道自己将是许家向程牧昀表示的诚意。 程牧昀走私军火,就验证了历史,他会割据一方,然后他的妻子被暴民烧死。 好不容易脱离必死的命运,许灼华可不想自己往火坑里跳。 “我不嫁程牧昀。” 第65章 不嫁就是不嫁! 大夫人的脸立刻拉了下来,“许灼华,你别给脸不要脸,难得程牧昀能看得上你,还愿意结盟,你嫁过去吃香喝辣,还挑什么挑?” 许灼华梗着脖子,“不好意思,你们给这个脸我就是不要!” 许家人想的什么,许灼华可谓是门清儿。 东行南线这么值钱,若是许家真的想让出来自保,愿意接手的人多了去了。 不过就是那些愿意接手的人比程牧昀更贪婪。 有许灼华在,程牧昀想要许灼华嫁给他,那么许家就可以在利益的方面多占一点。 而且有了程牧昀这个女婿,许家在新海城站稳脚跟不是难事。 这个合作,双方共赢。 唯独忽略了当事人许灼华。 我可不想死! 这是许灼华一直以来坚持的唯一想法。 许识秾也有些生气,“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想看着许家彻底落寞吗?” 许灼华摇头,“我可没有这个想法,许家自救的办法有很多,为什么偏偏要把我搭上?” “那程牧昀要权力有权力,要家世有家世,还对你钟情,属于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男人,是多么好的归宿,你为什么就是不同意呢?” 大夫人真的是疑惑得头都大了,要不是程牧昀非得要许灼华,她都想让许明华嫁给程牧昀了。 许灼华觉得可笑,好的归宿? 被暴民烧成焦尸吗? 程牧昀虽然没有想杀游行的人,但是这个骂名他还是担上了,历史书上也会这么记录。 所以历史不会改变,管你变成什么人,管你干没干这件事情。 “程牧昀下令当街杀人,他是个好的归宿吗?保不齐以后就被人报复了,我可不想嫁给这样的人。” 许识秾一拍桌子,“胡闹,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你挑三拣四!” 大夫人附和道:“再闹下去,就把你嫁给没剪辫子的老头。” 许灼华抬起下巴,“你们敢吗?把我嫁给老头,可以试试,看看程牧昀同意吗?” 许识秾和大夫人沉默了,他们的确不敢,程牧昀也不会同意。 “那就把你绑了送给程牧昀,许家没办法治你,难道程家也没办法吗?”大夫人恶狠狠的样子,跟容嬷嬷没什么区别。 “好啊,那就绑,不怕我跟程牧昀来个鱼死网破的话!” 许识秾站起来指责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以前是个那么听话的孩子?” 原主十二岁之前住在许家,礼仪周到圆满,让干什么干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活泼好动的许明华比起来,更像个大小姐。 但,小孩子天真活泼,原主被压抑得都快抑郁了。 后来被送到尼姑庵,更是直接被欺负死了。 就算是自闭症,也会反抗! “以前?”许灼华嗤笑道:“老爷还记得我以前什么样子,真是难得啊,我自己都忘了,现在满脑子都是尼姑庵里的六年,只记得从禅房到水井的那一段路。” 许识秾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你在怨恨我把你送到寺庙吗?” “我怎么敢?许家养我十二年,我为许家祈福六年,还清了吗?没还清我再去尼姑庵待六年,可好?” 许识秾怒从心起,一巴掌打在许灼华的脸上。 耳鸣声像警报,响彻许灼华的大脑,她看到许积信惊恐的脸,看到许识秾被许积孝拦着,看到一屋子乱糟糟。 “不肖子孙!”许识秾大骂。 整个许家的人都听到了。 “把她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去看,直到她愿意嫁!” 阴暗潮湿的地窖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投射进来月光。 许灼华坐在地上,抱着膝盖。 尽管已经很努力地憋着委屈,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 苍天有眼的话,就该让我死在抢救室里,而不是把我送到这个黑暗的时代。 这具身体委屈,那些在寺庙里的痛苦记忆越来越清晰,让许灼华分不清是为自己难受还是为原主难受。 哭着哭着,许灼华就睡着了。 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她还是嫁给程牧昀了,西式的婚礼,很多人来祝福,她笑得很开心很幸福。 程牧昀对她也很好,简直就是个模范丈夫,想要天上的星星也行。 他从不拈花惹草,也不会喜怒无常,两人共进晚餐,一起跳舞,如胶似漆地过着美好的二人世界。 起了一场大火,许灼华被困在房间里,外面的暴民扬言要烧死她。 许灼华无论怎么使劲,都推不开房门,火势蔓延地非常快,她被呛得呼吸不了。 一根梁柱砸向她。 许灼华猛地惊醒! 小窗处透来亮光,外面风声簌簌。 已经第二天傍晚了。 许灼华饿得难受,没了力气,靠在墙边,心里苦闷。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想逃出去。 又是一晚过去。 许识秾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竟然真的没人来看看许灼华,连口水都没送。 许灼华又饿又渴,头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她迷迷糊糊地被人推醒。 是杏花和许积信。 杏花拿着水壶,小心翼翼地给许灼华灌水,许灼华抢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 许积信拿出一个小包裹,蹲在许灼华的面前,看起来很惭愧,“抱歉,我没问过你的想法,害你成这样。” 许灼华看着沉甸甸的小包裹,“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许积信打开包裹,里面是满满的银元和银票,金银细软。 “这是盘缠,程牧昀给的两天期限要到了,爹娘准备把你绑了送到程家,我不忍心看你受难,你拿着盘缠走。” “啊?” 许灼华还没反应过来,许积信竟然会把她放在比许家的利益更高的位置。 “我求学的时候,买了一座小院子,没人知道,杏花会带你过去,你就先住在那里,等风声过去我们再联系。” 杏花把许灼华扶起来去,许灼华看着许积信:“谢谢二哥。” 许积信摇摇头,“不用客气,出去了不要再去游行了,否则又被抓住,落到程牧昀手里我也帮不了你,还有,不要抛头露面……” 许积信交代了许多,像个送孩子上大学的老母亲一样。 一直送到大路口,“我就送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 许灼华感激地点点头,“多谢二哥。” 许积信摆摆手,许灼华和杏花的身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不多时,从许积信的身后走出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 许积信看着一片白茫茫,“程少帅,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也请你信守承诺。” 男子勾起唇角,“东州军会马上接手东行南线,保证其安全。” 许积信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男子道:“我知道,不强迫许灼华的意愿。” “多谢。” 第66章 林舒文,剪辫子 许积信的小院子不大,三间小屋,一个厨房,一口水井,除此之外,还有一棵木棉树,树干碗口粗,茂盛不至于招风,在这个院子里,显然很适配。 屋内的家具上都蒙了一层灰尘,杏花把被褥都拿出去晾晒,忙前忙后地打扫卫生。 许灼华这才反应过来,杏花为什么会跟着她一起离开许家? “杏花,是二哥让你跟我一起来的吗?” 杏花手上的动作没停,“不是,二少爷只是让我收拾一下小姐的东西,是我主动要求跟着小姐的。” “为什么?” “小姐去哪我就去哪,这是我跟小姐的约定。” 许灼华当时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这傻妮子真的相信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你的卖身契呢?” “二少爷撕了,以后我就是自由的人了。” 杏花笑得十分单纯,让许灼华心里一暖。 “你一直都是自由的人。” 杏花把院子收拾好了,去买东西,还从外面带了饭回来。 “小姐,你先吃。” 虽然是简单的馄饨,许灼华竟吃出了国宴的感觉。 此刻心境大不相同,虽然离开许家就意味着要为生计发愁,但也意味着自己彻底变成自由身,摆脱了许家,也摆脱了程牧昀。 未来一片光明啊! “杏花,虽然二哥给了很多钱,但是我们不能大手大脚,还是要开源节流。” 杏花干了碗底最后一点馄饨汤,“小姐,什么是开源节流?” “就是省着点花钱,想办法挣钱。” 杏花掰着手指,“我可以给别人家洗衣服赚钱,还会针线活,挣来的钱够养活我们。” 许灼华托着腮,“我能干什么呢?” 她这次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技能,没有自力更生的本钱…… “小姐什么都不用干,我挣的钱能养活小姐。” 许灼华摇了摇头,“哪里能让你自己挣钱?我也要干活。” 杏花使劲摇头,“小姐你会什么啊,还是让我伺候你。” “那怎么行?我们是平等的,你懂吗?我不能让你伺候我。” 杏花听到后,眼里含着泪水,“小姐,我知道,你说过很多次,但是你什么都没学过,不着急的。” 作为一个新时代大学|生,许灼华以前只会吃饭睡觉打游戏,废人一个…… 但自己学过的知识肯定有用。 许灼华灵光一闪,“杏花,你去给我买笔纸回来,我要给报社投稿赚钱。” 民|国时期的名人们,稿费可是很高的,有的甚至能达到一个五百大洋。 许灼华没那么高的目标,她能赚五块大洋就行。 杏花看着许灼华的眼睛,虽然她现在迷茫得要死,但眼闪着野心的光。 “小姐,我觉得你越来越漂亮了,我想挪开眼睛都舍不得。” 许灼华摸摸杏花的头,“这就是自信的光芒。” 主仆俩悠哉地过了几天,许灼华写稿,杏花缝衣服。 在木棉树底下,岁月静好。 但是许灼华知道,外面腥风血雨,游行中牺牲的先烈数不胜数。 这天一早上,许灼华收拾好,换上了利落的长裤,戴上帽子,准备出门。 杏花拦住她,“小姐,二少爷说了,你不能去参加游行,会被抓的。” 昨天北洋政府绞刑处死了震旦学院的激进派代表人物,文学院的教授,李先生。 李先生的惨死,彻底激怒了各界人士。 还有,洋人入主了东州,占了海关,掐断了中原腹地的唯一入海口。 今天,林舒文会在凯旋门上发表演讲,抱着必死的决心,剪掉辫子。 “我不去参加游行,我就是出去走走,你不用担心,晚上我就回来了。” 杏花还是不放心,“小姐,我跟你一起去。” 许灼华想了想,让杏花听听林舒文的演讲也有好处,万一这傻丫头就觉醒了呢? “好,那就一起去。” 主仆俩出了门,因为许久没出门,许灼华很兴奋,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跟踪的人。 两人走到凯旋门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围在那里。 林舒文也已经站在高台之上。 人群里,许灼华一眼就看到了高挑的萧梧新。 她拉着杏花走过去,“萧师兄!” 萧梧新看起来满面愁容,淡淡看了许灼华一眼,语气很轻:“灼华啊。” 许灼华觉得他很不对劲,“你怎么了?” 萧梧新看向高台上的林舒文,“我已经劝了很久,老师一句也不听,说什么也要上去,说要骂醒装睡的人。” “啊?”许灼华假装惊讶。 “老师已经站在上面两个多小时了,现在人越来越多,昨日里李先生才刚刚被实施绞刑,我真太害怕老师也被抓走了。” 许灼华抿抿嘴,其实林舒文不会被抓,他身份尊贵,现在新海城的很多官员,都曾是他的学生,他们都不敢露面。 作为激进派的代表人物,林舒文的结局算是不错的,他还能再活十几年,最后病逝。 “你先别着急,林博士的身份尊贵,没人敢动林博士。” 萧梧新捂住脸,“现在很多事情都说不定!” 许灼华还想说什么,高台上一声铿锵有力的呐喊声传过来。 “同胞们!大厦将倾!” 开始了,林舒文振奋人心的眼睛要开始了! 萧梧新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变成一个坚定的战士。 “诸位同胞,东州丢了!国之腹地啊!被列强抢走了!” “何等之耻,一八四二年至今,我中华脊背,从未挺直一日!” “欺我君主,辱我百姓,占我山河!” …… “何以救国!唯有诸位,中华之未来,不在那些高官的手中,不在那些豪强的手中,而是诸位手中,百姓才是国之根本!” 林舒文讲到激动处,从身后掏出来一把剪刀。 吓得底下的人倒吸一口冷气,萧梧新担心地要去阻拦,“老手不会要自戕?” 许灼华拉住萧梧新,“不会的,林博士不会这样。” “唯有革|命,才能救国,今日我林舒文,在此立志,与旧制决裂!” 一剪刀下去,林舒文将辫子拿在手中,振臂呐喊:“改制救国!” 忽然一声枪响,底线的人瞬间乱了。 许灼华被撞开,被人挤到别处,脚步踉跄。 摔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 第67章 逃婚被抓后 许灼华还没睁开眼睛,就知道面前的人是谁,程牧昀身上的味道,她太熟悉了。 身体已经比大脑先反应过来。 许灼华一下子就从程牧昀的手臂下面钻出去,不管往哪边,先跑了再说。 没跑几步,很快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衣领。 许灼华还想挣扎,身后传来男人的不悦的声音:“如果你还跑的话,我不介意把你送回许家。” 闻言,立刻放弃了挣扎。 因为程牧昀绝对说到做到。 男人将许灼华揽进怀里,带着人往安全的地方走去。 许灼华忽然想起什么,“萧梧新呢?” “冲上去保护林舒文了。” “那他会有危险吗?” 程牧昀咬着牙,“不会,有人接应他们。” 许灼华又问:“杏花!杏花呢?” “张岐接走了。” 又走了几步,许灼华停了下来,看向程牧昀。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了?”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枪响的时候,就能马上找到自己。 程牧昀勾起唇角,“今天这种场合,你舍得不来吗?” 要说谁最了解许灼华,程牧昀现在完全可以排第一了。 “所以你现在想把我再关起来吗?” 这才是许灼华最担心的事情,自己算是逃婚出来的,这几天许家和程牧昀肯定一直在找自己。 现在凑热闹被抓住了,等着她的就是命运的安排了。 “你不是说过,两个人要两情相悦才能在一起,我不会强迫你。” 许灼华眼前一亮,“所以你想干什么?” 程牧昀深邃的眼睛看着许灼华,“追求你,等你动心。” “……” 难道我会放弃生命跟你在一起吗?别痴心妄想了,程牧昀,我不会爱你超过爱自己的。 “你放弃,我不会喜欢你的。” 程牧昀揽住许灼华的肩,“那你喜欢谁?萧梧新?” 萧梧新的老婆根本就不姓许好吗? 而且未来的响当当一号人物,自己怎么可能配得上,许灼华只是想当个躺平的咸鱼而已。 “不喜欢,我配不上萧梧新。” 程牧昀难得沉默了,两人走到一条安静的巷子里。 许灼华立刻从他怀里逃离,“你应该找罗小姐那样的,她喜欢你,你们在一起,刚刚好。” “为什么又是罗云樵?” 许灼华摸着下巴想了想,“她热烈又张扬,漂亮又知性,谁不喜欢?” “我不喜欢。”程牧昀铁青着脸。 “嗯……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们最合适了,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许灼华说得越多,程牧昀的脸越黑。 男人一下子将许灼华推到墙上,按住她的肩膀,低头吻住了喋喋不休的嘴巴。 很温柔的吻,悠长缠绵。 男人像是品尝糖果一般,灵活的舌头细细滑过许灼华的牙齿,勾住她的舌头,不断加深这个吻。 许灼华用力咬了程牧昀的嘴唇。 男人却没有躲开,吻变得腥甜,仍旧没停下。 直到许灼华瘫倒在程牧昀的怀里,小口地呼吸。 程牧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既然你说感情是可以培养,那我们就慢慢培养,我会给足你自由,但是你也别想跑太远。” 这意思不就是,你除了答应我,别无选择。 许灼华猛地把程牧昀推开,带着火气地说:“好啊,等你把杀人的罪都赎了,等你懂了今天林博士所说的话,我就嫁给你。” 程牧昀微微皱了皱眉,面上流露出伤心的神色,不过许灼华没有看到。 “小姐!” 杏花冲过来拉住许灼华,检查她受伤没有,“小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被抓了。” 然后杏花才注意到面色冷峻的程牧昀,吓了一激灵,“完了,小姐。” 程牧昀被气笑了,“我就这么可怕?” 杏花挡在许灼华的面前,“少帅,我们家小姐不是故意逃婚的,她……我…少帅若是真的喜欢小姐,就尊重小姐的意愿,等小姐点头了……然后…然后……” “我正有此意。” 程牧昀看向许灼华,“我相信,总有一天,许小姐会答应我。” 杏花完全没料到程牧昀的回答,准备好反驳的话说不出来,愣在原地。 程牧昀转身离开了,剩下主仆二人在风中凌乱。 “小姐,我刚才没听错?” 许灼华:“没听错。” 杏花高兴得跳脚,双手捧脸,“少帅真是太有男子气概了,连小姐逃婚都不计较,还说要等小姐点头,真是太好了!” 如果许灼华不知道程牧昀的下场,可能早就动心了,高位者低头的戏码,总能引人心动。 程牧昀能做到这个地步,在杏花的眼里,或者说在很多人的眼里,已经做到了极致。 但! 许灼华不能点头! “随便,我不喜欢他。” 杏花挽住许灼华的手臂,主仆二人一起走出巷子。 “那小姐喜欢什么样子的?刚才的萧公子?” 怎么每个人都说自己对萧梧新有意思,根本就没有好。 那是敬仰! “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小姐可是很担心那位萧公子,很着急。” 许灼华忽然想到,程牧昀肯定一早就发现了自己,那就说明他看到自己主动走到萧梧新的身边。 怪不得刚才他的醋意那么大。 许灼华无意识地摸了摸嘴,还有点肿。 “其实我更着急林博士的安危,你没看到吗?” 杏花挠了挠头,“没注意,因为小姐一看就跟萧公子很熟的样子,我还以为小姐喜欢的是他。” 许灼华撅起嘴巴,虽然萧梧新长得也不错,但是他一张端正的书生脸,着实不是许灼华的菜。 程牧昀才是长在许灼华审美点上的男人,不然许灼华也不会疯狂研究他。 许灼华:“反正我不喜欢萧梧新,也不喜欢程牧昀。” 两人走着走着,到了百乐门的门口。 现在是白天,百乐门里静悄悄的,还没到灯红酒绿的时候。 门口贴着一张招聘启事。 “招募擅长新式舞蹈的舞者,教授舞女,每天十块大洋。” 许灼华驻足停留,杏花好奇地问:“小姐,上面写的是什么啊?” “一个工作。” “啊?” 一个穿着西装的富贵中年男人,走到两人的面前,笑得很和善。 “许小姐,别来无恙啊。” 许灼华努力搜索脑海里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然而一无所获。 “您是?” 中年男人的态度十分谦卑,“许小姐,我是百乐门的老板,姓霍。” 之前在百乐门绑架许灼华的人,霍老板,他也是陈鹤德的狗腿子之一。 许灼华冷笑一声,“托霍老板的福,还没死。” 霍老板没有生气,笑得更加深,“我刚才看许小姐在看招聘,不知是否有意思?” 许灼华摇了摇头,她现在不适合抛头露面,虽然程牧昀说不会动她,但保不齐许家人会不会做出什么事。 “钱有点少,这可请不到我。” 霍老板笑道:“只要许小姐乐意,酬劳不是问题。” 第68章 差点跟四十岁大叔拜把子 许灼华眼睛一转,看向杏花。 这丫头虽然胖乎乎的,身上却软得出奇,什么舞蹈动作,只要教给她,不出三遍,肯定就学会了。 要说教人跳舞这件事,杏花最合适不过。 “我就算了,没时间也没兴趣,对百乐门也有阴影,霍老板既然拿出诚意了,我也不推辞,我这位小姐妹,也是个高手,霍老板有意的话,可以试试请她出山。” 霍老板眼前一亮,“请问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杏花抓了抓许灼华的袖子,“小姐,你们在说什么?” 许灼华挑眉看向霍老板,“我觉得我们需要商量一下,等明日再跟霍老板回信。” 霍老板很害怕许灼华这是委婉的拒绝,从西装的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只黄金怀表。 “为表诚意,这是在下给这位小姐的定金。” 杏花一脸茫然不敢接,“小姐。” 许灼华笑了笑,接过霍老板的金表,“好,多谢了。” 霍老板知道许灼华这算是答应了,笑得像一朵老菊花,“明日同一时间,不见不散。” 许灼华拉着的杏花的手走了,路上杏花不断询问。 “小姐,招聘什么?你刚才是把我卖了吗?” “哈哈哈哈!”许灼华笑得前仰后合,“你的卖身契早就被二哥撕了,我怎么把你卖了?” “那为什么刚才霍老板要给你那么贵重的金表?不是买我的定金吗?” 杏花的脸上很委屈,许灼华忍不住逗她,“嗯,的确是定金,不过不是买你,是买我。” “不行啊!小姐!”杏花抓着许灼华的衣服,晃来晃去,“小姐你还是把我卖了!” “好啊,那我把你卖了。” “……嗯…小姐……呜呜呜。” 杏花又哭了。 许灼华把人抱在怀里,“哎呀,不是要把你卖了,是让你去教舞女跳舞。” 杏花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啊?” “我教你跳舞,你去百乐门教舞女,每天十块大洋。” 杏花眼里立刻冒出来小星星,“十块?!” “嗯,可能更多,你想去吗?” “想去!” 许灼华很高兴,杏花没有因为百乐门是个乱七八糟的地方而拒绝。 “你不害怕?” 杏花摇摇头,“不害怕,小姐不是说过,我们要自力更生。” 许灼华敲敲杏花的脑袋,“不错啊,杏花,你现在觉悟很高啊。” 加急培训了一下杏花,把她的名字改成了许幸华。 有幸生于中华。 第二天主仆俩一起去了百乐门。 白天的百乐门很安静,没有乱七八糟的灯光渲染乱七八糟的氛围,舞女也没有浓妆艳抹,仔细看看,不过是一张张稚嫩的脸。 杏花教得很认真,更重要的是她很开心,像是找到人生的意义一样,浑身散发着光。 许灼华坐在雅间里,霍老板递过来一捆扎好的大洋,许灼华随意看了一眼。 “霍老板,十块大洋,你给多了。” 霍老板笑了笑,“许小姐能不计前嫌,在下十分感动,所以加价到二十块。” 许灼华掂了掂重量,“每天二十块,霍老板不怕破产吗?” 霍老板抬头看了看雅间内富丽堂皇的装饰,“许小姐难道不知道百乐门的神奇之处吗?每天赚钱就像印钱一样。” 许灼华:“霍老板财运亨通,我就不客气了。” “许小姐不跟在下客气,是在下的荣幸。” 许灼华举起酒杯,“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霍老板也举起酒杯,“合作愉快。” 一杯酒下肚,霍老板的心情甚好,话也多了起来。 “许小姐真的跟我见过的其他贵小姐们不一样,你从来没有轻视过我这种人。” 许灼华笑了:“都是混一口饭吃,霍老板吃香喝辣,自己舒服就行。” 霍老板摇了摇头,“其实不然,那些高门大户,全都看不上我这种人。” 许灼华轻轻皱了皱眉,“未来跟现在不一样,以后就是百姓的天下了。” “跟林舒文先生说的一样吗?” 许灼华很惊讶,“昨日你也去了?” 霍老板点点头,“听得林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没想到霍老板还是个性情中人,你这个朋友我交下了。” 霍老板的眼睛骤然一亮,“真的吗?今日兴致正浓,干脆我们的拜把子,在此结为兄妹!” 没想到霍老板的兴致这么高,许灼华一时愣住,她可不想跟四十多岁的大叔拜把子。 “算了算了……” 生怕再不拒绝,霍老板就要歃血为盟了。 “小姐!” 关键时刻,救星来了。 杏花抱着一大捧花进来,高兴得像个傻子。她扔掉花,然后扑进许灼华的怀里。 “小姐,我真是太高兴了!” 霍老板看主仆二人十分亲密,默默退出了雅间。 “小姐,我刚才看到程少帅了,他进了雅间。” 许灼华不甚在意,反正他肯定不是来找自己的。 按照程牧昀的性格,他如果要找自己,根本不会再去另外一个雅间,而是直接来找自己。 “他可能是有事情。” 杏花点点头,“可能是,雅间里还有一个脸很冷的警察,估计在谈很重要的事情。” 脸很冷的警察? 陈鹤德? 他们怎么厮混在一起? 对,厮混。 不行,我要去看看。 许灼华走到门外,“哪个雅间?” 杏花指向斜对面,“那个。” 走廊出现一个人,两人立刻收回脑袋。 梁绍尊走进杏花刚才指的那个门,然后轻轻关上。 梁绍尊?陈鹤德?程牧昀? 这三个人,怎么厮混在一起的? 为什么陈鹤德也会跟梁绍尊扯上关系? 虽然是假的,但在历史上他就是真的啊! 危险危险!太危险了! 许灼华推开隔壁的雅间,耳朵凑近墙壁,企图听到三人在说什么。 梁绍尊的声音传过来,“抱歉,我来晚了。” 程牧昀道:“没事,先坐下,接手梁绍尊的事情还顺利吗?” 陈鹤德十分看不惯假梁绍尊的这张脸,语气不善地说:“一个无赖的事情,接手有什么难的。” 梁绍尊道:“基本可以上手了,要行动了吗?” 第69章 陈鹤德对小姐有意思 行动?他们三个有行动? 许灼华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他们三个八竿子打不着好吗? 程牧昀道:“先别着急,今天在凯旋门放黑枪的人找到了吗?” 陈鹤德冷着脸说:“找到了,关起来了。” 梁绍尊悄悄挪了挪椅子,企图离陈鹤德远一点。 对这张脸,陈鹤德一点耐心都没有,马上就生气了:“你动椅子是什么意思?不想跟我合作就直说。” 梁绍尊很委屈,“陈副署长,我只是长了一张跟梁绍尊一样的脸,我又不是他,你每次看我都像是要吃了我一样,我很难跟你接近。” 陈鹤德握拳砸在桌子上,“我当然知道,否则早就一枪崩了你了!” 程牧昀无奈做起了和事佬,“你们别吵了,既然是同一条船上的,就别耍嘴皮子。” 两人都没再说话。 许灼华悄悄攥着手心,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程牧昀把人弄在一起的。 陈鹤德在保护林舒文? 在同一条船上的意思,会是这个吗?程牧昀和梁绍尊也在保护林舒文吗? 程牧昀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现在东行南线已经完全掌握在我的手里,东州兵工厂也已经开始动工,最快下个月就能运第一批枪了。” “根据少帅给的贪污名单,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财路,定金随时可以支付。”梁绍尊说道。 两人看向陈鹤德,他白了梁绍尊一眼,“我也准备好了,等武器到了新海城之后,仓库就用警局的,运输方面也没有问题。” 他们要倒卖军火? 许灼华忽然感觉剧情线好乱。 倒卖军火不是程牧昀和梁绍尊干的勾当吗? 他们养私兵,贪污军饷,这些事情跟陈鹤德貌似没有关系? 怎么现在的情况却是陈鹤德也参与进来了? 许灼华可以确信,她所了解的所有程牧昀的正史野史,程牧昀的同伙只有一个梁绍尊,跟陈鹤德完全没有一点关系。 两人明明应该是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难道历史不够全面? 许灼华第一次对自己的专业产生了怀疑。 后面雅间里来了舞女,音乐声响起,许灼华听不到隔壁说话的声音了,只能作罢。 杏花拉着失魂落魄的许灼华。 “小姐,你怎么了?” 许灼华心里有一个问题,问谁都问不出来答案的问题。 像一个疙瘩,在心口的位置摩擦,让她不能心安。 “杏花,如果你一直坚信的事情,忽然有一天你发现它是假的,你会怎么样?” “嗯?”杏花仔细思考起来,“我以前一直觉得主人是主人,丫鬟是丫鬟,但是小姐告诉我人人平等,我就相信了,而且发现是真的。” 许灼华苦笑。 历史对于个人的描写只有一小部分,它很笼统且不带个人感情色彩,所以并不能详细描述一个人的心路历程。 就像梁绍尊已经死了一样,被新的人代替,没人发现,就相当于欺骗了历史,而历史又欺骗了许灼华。 所以有一定的可能,程牧昀在隐姓埋名地做好事,他表现出来坏的一面,是为了吸引火力。 真正的程牧昀,其实是个爱国青年,甘做绿叶,托举其他人。 许灼华猛地停下脚步。 夜色已深,今晚没有月亮,黑压压的云遮住了天,起风了,即将下雨。 许灼华站在百乐门的大门外,站在程牧昀的汽车旁。 她宁可相信程牧昀是个披着狼皮的羊,就算是稻草一样的希望,她也想要抓住。 如果程牧昀是个好人,许灼华一定要自己写一本野史,不为其他,只为洗白这个被骂了一百年的帅哥。 杏花拉着许灼华的手臂,“小姐,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先回去。” 许灼华倔强地摇摇头。 对于程牧昀,许灼华总有偏袒之心,她想亲耳听到程牧昀承认。 没等到程牧昀,倒是等到了陈鹤德。 陈鹤德满脸不高兴地从百乐门里走出来,掏出烟准备点上,抬头看到许灼华,不动声色地收了烟。 “许小姐?” 许灼华知道陈鹤德保护了林舒文,所以对他态度有所缓和,“陈副署长。” “马上要下雨了,许小姐这里等人吗?” 许灼华点头,“路过,看到程牧昀的车,所以在这里等他。” 陈鹤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程少帅正在议事,估计还要很久,许小姐何不去百乐门里面等?” 许灼华摇摇头,“我不喜欢百乐门。” 陈鹤德笑了,“虽然许小姐不喜欢百乐门,但百乐门可是很欢迎许小姐,对许小姐的舞蹈趋之若鹜。” 男人从车里拿出两把雨伞,递过来,许灼华接过来,“谢谢。” 陈鹤德转身准备上车,打开车门,又转身走回来。 “夜里不安全,我陪许小姐一起等。” 许灼华觉得尴尬,“不用的。” 陈鹤德却自说自话,“昨日警署抓到一个犯人,在凯旋门放枪,差点谋杀了林博士。” 许灼华抬起头,两人视线对上,陈鹤德还是那副冰冷的样子,眼睛盯着许灼华,好像在等她的失态。 “哦,是吗?”许灼华淡淡地回应。 男人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许小姐是林博士的学|生?” “是。”许灼华决定不再逃避,直愣愣地对上陈鹤德的眼睛。 “那许小姐不好奇吗?是谁要杀了林博士?” 许灼华挑眉,“我问了你会透露吗?” 男人勾起唇角,“你问问试试。” “是谁?” “自己人。” 许灼华疑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想杀林博士的不是洋人,是同胞。” 这不是废话,林舒文针对的是那些腐败的官员,又不是洋人。 许灼华很无语,翻了一个白眼。 陈鹤德脸上扬起一丝微笑,“许小姐不应该感谢我吗?我救了你的老师。” 许灼华无端端笑了,“感谢陈副署长,保护了我的老师林博士,你真是个好人。” 陈鹤德道:“虽然你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但在下还是接受许小姐的谢意,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好了。” 他是什么人情收集爱好者吗?这么喜欢让别人欠他人情? “等一下!”许灼华抬手拒绝,“又不是我让你去救人的,跟我可没关系。” 而且就算是陈鹤德不出手,林舒文也不会死好,他还没有完成教导萧梧新的任务,历史不会让他死掉。 陈鹤德向前走了一步,逼近许灼华,垂着眼眸看向许灼华,“但我是因为许小姐才出手的,许小姐这么不领情吗?” 许灼华往后退了一步,陈鹤德委屈的样子她一点都受不了,“行行行,算我欠你的人情。” 陈鹤德粲然一笑,“好,改日请许小姐赏脸一起吃饭。” 车子开走了,许灼华和杏花站在原地,愣神。 杏花问道:“小姐,他是谁啊?” “法租界警署副署长,陈鹤德。” “哇,小姐,你居然认识这么大的人物,而且他好像对小姐有意思呢。” 第70章 打死一个鬼子 许灼华敲了杏花的脑袋,“别胡说八道,陈鹤德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每次遇见,陈鹤德都出现得很巧妙,每次都卡在许灼华心里烦闷的时候。 许灼华对陈鹤德,唯一的关系就是,实践者和见证者。 天空下起蒙蒙细雨,许灼华撑开伞,周围慢慢变得冷了一些,她抬手摸了摸手臂。 皮鞋踩着积水,缓缓走来,最后停在许灼华的面前。 许灼华抬起伞面,看到程牧昀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 程牧昀似乎刚刚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俊朗的眉轻轻皱着,嘴巴抿成一条线,但却挡不住他的英俊。 许灼华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小鹿一样水灵灵的眼睛看着程牧昀,水汽弥漫,一滴泪悄然落下。 程牧昀的心底一软,抱住她瘦小的身体,温柔地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 许灼华认为一定是天气的缘故,加上自己等了这么久,才会变得难过。 然后眼泪更加汹涌。 她有很多话想跟程牧昀说。 早在她看到他的第一张照片的时候,她就确信,程牧昀是个好人。 正史抹黑他,她就去看野史。 野史抹黑他,她就不相信历史。 相处至今,许灼华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程牧昀是个好人! 她因为顾忌历史才不相信他,所以这些日子一直都误会了程牧昀。 “对不起。”许灼华哭着说道。 程牧昀受宠若惊,“啊?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相信你,对不起……对不起……” 男儿放开怀里的人,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别哭别哭,怎么了?” 许灼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程牧昀越是温柔,她就越愧疚,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落下。 因为她一直哭,一句话也不说,程牧昀心慌了,看向杏花。 “你家小姐遇到什么事情了?” 杏花也是一头雾水,“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见到少帅就哭了。” 怀里的人太委屈了,程牧昀更加心疼。 他以为许灼华看到了他跟梁绍尊。 解释道:“我跟梁绍尊在一起,是有其他的事情,虽然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们绝对不是在做坏事。” 许灼华擦干眼泪,“我知道,我相信你。” 程牧昀的眼睛瞬间亮了,“你终于相信我了。” 许灼华用力地点头,“嗯,我以后也相信你。” 程牧昀抱住许灼华,高兴地说:“太好了!灼华,我太高兴了!” 男人的肩膀很宽,许灼华两只手才能抱住,她觉得程牧昀的怀抱就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 “你现在接受我了吗?”程牧昀的眼中流露出欣喜。 许灼华却摇摇头,“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并不代表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就算程牧昀证实了自己是个好人,但他妻子的下场,还是劝退了许灼华。 程牧昀抿了抿嘴唇,“没关系,只要你相信我跟你是一样的人就行。” “走,我送你回家。” 程牧昀把许灼华送回小院子,很绅士,没有进去,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许灼华走进院子,抬头看向被雨水打湿的木棉花,娇艳欲滴,红得耀眼。 杏花收了伞,问道:“小姐,程少帅是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我们住在这里不是为了躲他吗?” 微风起,木棉花动,观者心动。 “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没有逃离。” 杏花不知道什么意思,问道:“小姐,我们要搬家吗?” 许灼华看着木棉花摇动花瓣,“不搬,我喜欢这棵树,我想看他长成参天大树。” 保护好他,不被烈火烧死。 之后三个多月,风平浪静。 许灼华每天去震旦读书,偶尔碰上萧梧新,两人探讨一下观点。 林舒文的鞭子剪了,理了一个精神奕奕的短发,不过每天都是愁容满面,越来越像历史书上的样子了。 杏花照例每天去百乐门教女团舞,两人的积蓄越攒越多,有空时会去裁缝店里挑新衣服,杏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自信明媚又张扬。 程牧昀每隔天来一趟,或是吃吃饭,或是听听戏,每次分别前,都会询问,无一例外,许灼华从不点头。 还有,许灼华的文章也登报发表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这个时代,表面的风平浪静,往往代表着暗潮涌动。 百乐门里的东瀛人越来越多,留着一小撮丹仁胡,身材矮小,低头偷瞄台上的舞女,十分之猥琐,让许灼华感到恶心。 许灼华不喜欢这些人,她走到楼上霍老板单独留给她的雅间,安静等着杏花。 杏花最近跟胡茉莉走得很近,经常会单独教胡茉莉,二人有发展成好朋友的趋势。 许灼华觉得需要提醒一下杏花,免得杏花跟胡茉莉学坏了,沾染上鸦片。 外面忽然一阵躁乱,有女人的哭声,还有男人的调戏声。 “不要,爷,我卖艺不卖身。” 生硬的口气,“你的……皇军看得上你,大大的荣幸。” 许灼华无语,东瀛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混蛋。 她悄悄开了一点门缝儿。 那个舞女她很眼熟,好像是之前被许灼华指认私藏鸦片的那个。 舞女看到有人开门,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东瀛人也追了过来。 两人摔在门上,把许灼华推倒在地上。 “八嘎!” 东瀛人咒骂舞女,撑着醉酒的身体站起来,看到许灼华后明显一愣,然后嘴角露出轻浮的笑意。 “好漂亮!” 许灼华扶着腰站起来,看到东瀛人猥琐的笑,更加烦躁。 “滚出去!” 东瀛人不退反进,“吆西吆西,烈女子,我喜欢。” 然后说了一堆许灼华听不懂的话。 伸出手臂走向许灼华。 被东瀛人拉住手腕,许灼华恶心得要吐了,拼命挣扎,抬脚就踢。 东瀛人精虫上脑,把许灼华推到桌子前,张嘴就要亲。 许灼华羞愤非常,抬起膝盖,踢在东瀛人的双腿之间。 东瀛人立刻弹开,蹲坐在地上,捂着伤处惨叫。 然后他的手伸向腰间的皮甲上,手枪掏出来一半。 许灼华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下一秒,一个花瓶砸在东瀛人的脑门上,砰的一下,白瓷片碎了一地。 东瀛人倒在地上,叫声越来越小。 第71章 惹了大麻烦 东瀛人倒在地上,还没晕过去,疼得大喊,手里的枪举起来,对准了许灼华。 许灼华马上蹲下,一声枪响,没打中,他又上膛。 这次许灼华直接掰过来东瀛人手腕。 一声枪响,东瀛人在自己的下巴上开了一枪。 直穿天灵盖。 留着丹仁胡的男人死了。 许灼华颤抖着手,松开了男人,她无措地站着。 下一秒,霍老板出现在雅间门口,看到地上的血迹,吓得捂住胸口喘了好几气。 “我的姑奶奶,快跟我走!” 霍老板抓着许灼华的手,拉着她就冲了出去,二人刚跑到楼梯上,人就上来了。 两人只好往三楼跑,霍老板一直把许灼华拽进胡茉莉的房间里面。 “胡小姐,看好许小姐,我得赶紧下楼去处理。”霍老板一溜烟儿又跑下去,装作刚刚赶到的样子。 在百乐门死了一个东瀛人,还是个军人,这麻烦一点都不小。 百乐门很快就被包围住了,陈鹤德代表警署,程牧昀代表军方。 两人在门口碰了一个头,一起走了进去。 陈鹤德略带调侃地问:“程少帅不是准备去东州吗?怎么还有闲心来百乐门?” 程牧昀面色不善,“还不是因为你,让杏花来百乐门教舞蹈,灼华天天跟来,我是来接人的。” 陈鹤德努努嘴,“东瀛人已经控制了现场,程少帅想把人带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可不管,灼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唯你是问。” 陈鹤德笑道:“死了一个东瀛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许小姐杀的?” 两人踌躇满志地进去,却被霍老板拦在楼梯口。 “什么!你再说一遍!”程牧昀抓住霍老板的衣领。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真是许小姐动的手,要是真查起来,二位可要注意点。” 陈鹤德的脸皱在一起,“妈的!真是什么事情都让她碰上了。” 程牧昀气得胸口起起伏伏,“灼华人呢?” “我听到第一声枪响是从许小姐的雅间传出来的,马上就赶过去了,人还没上来的时候,我就把许小姐带到三楼胡茉莉的房间了。” “有目击者吗?”程牧昀问道。 “一个舞女。” 程牧昀立刻道:“灭口。” 陈鹤德皱着眉,“恐怕不行,今天死的人是东瀛皇协军的少校,他带来的人已经把目击者控制住了。” “是啊,那丫头都吓傻了。”霍老板补充道。 程牧昀咬着嘴唇,压制怒火,“先带我去找灼华。” 三人悄悄上楼,霍老板轻轻敲门,胡茉莉开了门,程牧昀等不及,一下推开。 许灼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阵瑟缩,然后被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拥住。 她马上就意识到,来人是程牧昀。 “程牧昀。”许灼华的声音颤抖着。 听到这一声,程牧昀的心都碎了。 怀里的人不断颤抖,手指紧紧抓住程牧昀的手臂,企图找到一点温暖。 真正亲手杀人的时候,许灼华的脑袋一片空白,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一样。 “没事,没事,我来了。”程牧昀不断安慰着她。 许灼华不得不承认,程牧昀的到来,击退了她眼前的黑暗。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人就闯进来了,然后他就要撕我的衣服,还要开枪打我。” 许灼华越抱越紧,程牧昀也最大限度地用力抱住瘦小的身材。 陈鹤德问道:“是他自己开的枪?” “嗯,他第一枪想打我,没打中,又想打第二枪,我才去抢,但是他打中了自己。” 许灼华回想的时候,更加害怕,拼命往程牧昀的怀里躲。 程牧昀轻拍许灼华的后背,以示安慰。 陈鹤德问:“还有吗?” 这一下直接把程牧昀问怒了,“都是因为你,请杏花来百乐门,否则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程牧昀是真的害怕,万一那个东瀛人第一枪没脱靶,那么现在他怀里的就是冰冷的尸体了。 许灼华却听到了重点,“那个招聘是故意让我看到的?” 陈鹤德抿了抿嘴,“你不是缺钱,我跟霍老板就想了这个办法。” 看到陈鹤德理亏,霍老板也站出来帮他说话,“是我的主意,许小姐要怪就怪我。” 程牧昀扭过头,“好啊,你去东瀛人面前顶罪。” 霍老板愣了一愣,看向陈鹤德。 陈鹤德无奈地说:“现在有目击者,就算霍老板去顶罪也没用。” 许灼华抱紧程牧昀的后背,“程牧昀,我不会被枪毙?” “不会,有我在,没事的。”程牧昀温柔地说:“我会保护好你的安全,你先在这里乖乖待着,我会处理好所有事情。” 许灼华的听到从程牧昀要离开,一下又抱紧了,“不,不要走。” 程牧昀摸了摸许灼华的头,“嗯,乖,我不走。” 陈鹤德看了一眼时间,“我先下去周旋一下。” 程牧昀点点头,“好,先拖住。” 陈鹤德出了胡茉莉的房间,如释重负,叹了一口气,身后霍老板跟上来,“爷,您怎么不去安慰许小姐?” 男人停下脚步,眼神犀利地看向霍老板,霍老板立刻低头,“我多嘴了。” 陈鹤德继续向前走,“出事了知道先保护许小姐,你做得很好。” 霍老板跟在他身后点头,“爷对许小姐不一般,我自然时刻惦记着。” “嗯,知道就好。” 陈鹤德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宫田竹次郎已经到了,坐在屋内的椅子上,黑着脸。 死的人是宫田竹太郎,他的大哥。 陈鹤德认识宫田家的人,尤其跟竹次郎打过很多次照面,竹次郎看起来文质彬彬,却是个难缠的角色。 “我在这里等了一个小时,陈副署长才来,我记得警署离百乐门并不远。”竹次郎的语气不善。 陈鹤德只能赔笑脸,“路上耽误了些时间,不过宫田先生放心,我会秉公办案。” 竹次郎看向倒在地上的大哥,脸色发青,“我大日本帝国的子民,死在你的辖区,你必须找到凶手。” 陈鹤德点头,招来下属,“有什么发现吗?” “报告副署长,有个在场的人,但是被吓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知道目击者什么也没透露,陈鹤德松了一口气。 竹次郎却说道:“我查了记录,这间房间有人在用,但是那个人却消失不见了,肯定是凶手。” 第72章 顶罪的舞女 陈鹤德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然后迅速问霍老板:“霍老板,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没说?” 霍老板咽了咽口水,“这房间的确是预留的,但是今天客人没来,可能是底下的人忘了改,毕竟有的客人就是预定了,但是不来,这很正常。” 竹次郎却抓着不放,“现在百乐门已经被封锁了,那就一个个排查。” 陈鹤德笑了笑,“那是自然,我的人会马上排查。” 竹次郎道:“其实不用麻烦陈副署长,我的人已经开始ide排查了。” 知道程牧昀和许灼华待在一起,所以陈鹤德很放心。 “宫田先生说笑了,查案是警署的事情,怎么能麻烦皇军呢?而且皇军这么大张旗鼓地围住百乐门,恐怕不合规矩,还请宫田先生动作快一点。” 既否定了宫田竹次郎的行为,也没阻止他。 陈鹤德很圆滑。 竹次郎得知大哥被杀,能看得出来很气愤,但陈鹤德了解他,被竹太郎压了这么久,他应该是兴奋的。 “我可以审问一下嫌疑犯吗?” 陈鹤德既然没有正面为难他,竹次郎自然也愿意配合,“请便。” 等陈鹤德走进房间的时候,他这辈子头一次吓得不知所措。 因为程牧昀正举着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那个舞女。 陈鹤德上前去抢,被程牧昀一拳推开,“滚开!” “你不能杀她,现在竹次郎的军队已经包围了这里,杀了她就暴露了。” 程牧昀又抬起枪,“留着她才会暴露。” “我不会出卖她!”那个舞女开口道。 两人都是一愣。 刚才还害怕得缩成一团的舞女此刻正站得笔直,重复道:“我不会出卖救过我的人。” 陈鹤德按下程牧昀的枪,“这个舞女是我的人,许小姐曾帮助过她。” 舞女解释道:“是,许小姐在我被抓时候,给我披上了衣服,我很感谢她,今天她再次救了我,所以我不会出卖她。” 程牧昀想了起来,许灼华走丢的那天晚上,说是把衣服借给了别人。 “所以你想怎么保护她?”程牧昀问道。 那舞女说:“我会自首。” 陈鹤德却说:“但是现在竹次郎那边很难解释,他不相信是你干的,觉得你还有同伙。” 舞女说:“竹太郎的死是个意外,是他自己开枪打死了自己,我可以说是我干的,花瓶就是我砸的。” 陈鹤德点点头,“现在只能这么干了。” 程牧昀却有点担心,“你知道这么干的下场吗?” 舞女抬起眼睛,“我知道,无非就是死。” “你敢为了她去死?” 舞女苦笑道:“曾经许小姐给过我体面,今天又是为了救我才误杀竹太郎,我不会让许小姐受这种无妄之灾,能为许小姐死,是我的荣幸。” 程牧昀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好。” 舞女接了过来,眼里含着泪,“临死之前,我想求爷一件事情。” 陈鹤德道:“你家里的人,我会照顾好。” 程牧昀也说:“我也会照顾你的家人。” 舞女的眼泪滚落下来,“谢谢二位爷,请不要告诉许小姐,我不想许小姐为我难过。” 程牧昀顿了一下,然后点头。 舍生取义者,本就不多,更何况是为他人而死。 陈鹤德把舞女带到竹次郎面前,“她认罪了。” 竹次郎看着舞女瘦弱身板,“怎么可能,我兄长是皇军的战士,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杀死?” 程牧昀道:“可以让她回溯一下案发过程,这没有问题?” 竹次郎看向程牧昀,“我认识你,东州军的少帅。” 程牧昀冷冷地道:“我今天代表军方。” 竹次郎对程牧昀明显火药味更足,“你们的军队,是想压制皇军吗?” 程牧昀也不甘示弱:“在新海城的地界,擅自出兵,宫田先生已经违反了合约。” 竹次郎一拍桌子,“皇军的人,死在这里,皇军怎么可能不出动。” “皇军都出动了,新海城的军队怎么可能不过来?” 竹次郎看着程牧昀,恨不得要把他杀了,陈鹤德站出来,“宫田君,程少帅也是奉命行事,不会阻挠查案。” 程牧昀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想再看竹次郎的脸。 陈鹤德被迫做和事佬,“倒不如先审问这个嫌犯。” 竹次郎却道:“我要把她带走审问。” 天知道竹次郎会用什么办法审完,舞女能不能忍受酷刑也难说。 陈鹤德道:“不可,她应该被捉回警署,查明案件后再判罚。” 竹次郎皱了皱眉,“陈副署长难道是想包庇她吗?” 陈鹤德道:“不是,只是刚才嫌犯交代了,是宫田竹太郎先生开枪误杀了自己,所以还需要继续调查。” 竹次郎明显不想让步,“这个人我必须带走。” “您可以带走,但不是现在。” 两人都不让步,舞女开始紧张起来,她握紧手里藏好的匕首,害怕地看着二人。 程牧昀发现了舞女的不对劲,想着要怎么才能解决眼前的局面。 门口忽然进来两个东瀛军人,贴在竹次郎的耳边说一大堆鸟语。 竹次郎抬起头,笑得瘆人,“兄长的人说了,有目击者,说这个房间一开始就是有人的。” 舞女忽然拿出匕首,大叫着冲向竹次郎,还没刺到,就被推开,她举起匕首又冲过去。 一声枪响…… 程牧昀手中的枪冒着白烟,那舞女被一枪爆头,躺在地上,双眼露出仇恨的目光。 竹次郎抓住程牧昀的衣领,“你为什么杀了她?” 程牧昀冷笑着:“她想杀你,我是在保护宫田君。” “クソ!她根本就伤不了我,你是故意的!” 三方的人听到动静,都冲了进来。 程牧昀的人一看他被揪着衣领,抬起枪对准竹次郎。 竹次郎的人抬枪对准程牧昀。 双方僵持不下,剑拔弩张。 陈鹤德捂住额头,“二位,不要动怒,有事好商量。” 两人都恶狠狠地盯着对方,谁也不撒手,陈鹤德握住竹次郎的手,把两人分开。 又拍了拍程牧昀的手臂,程牧昀满脸不情愿示意手下收枪。 “去查!在这个房间的人到底是谁!”竹次郎大喊。 第73章 兄弟相残 程牧昀冷冷地收了枪,然后看着竹次郎,“犯人已经死了。” 竹次郎却道:“真正的凶手还没有找到。” 陈鹤德蹲下检查舞女的伤口,“主要证人已经死了,也没人看到其他杀手,宫田君坚持也没有用了。” 唯一知道许灼华是凶手的人死了,陈鹤德和程牧昀两个人松了一口气,现在竹次郎再怎么坚持也没用。 竹次郎却说:“你怎么知道?我既然敢说还有凶手,肯定是有把握。” 程牧昀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陈鹤德站起身,问道:“宫田君的意思是?” 竹次郎笑了笑,“我也有朋友在百乐门二楼,他说了,他看到这个房间从一开始就有人在。” 陈鹤德不由得紧张起来,许灼华可是一直在这个房间,有人看到也有可能。 “为何刚才问的时候没人说?” 竹次郎道:“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他脸上带着我坏笑,仿佛已经布好了局等着陈鹤德钻进来一样。 程牧昀道:“那还不叫上来问问,他最好看到了凶手的模样。” 他说话很慢,陈鹤德有个打法,程牧昀的目的不是审问,而是知道这个人是谁,以防杀错人。 他相信程牧昀干得出来枪杀目击者的事情。 竹次郎没听出来程牧昀话里的意思,“去把黄桑叫上来。” 人被带上来了,不是陌生人,是熟人,黄三虫。 陈鹤德看向程牧昀,他心底疑惑极了,黄三虫不是梁绍尊的人吗? 程牧昀同样疑惑,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梁绍尊没提过。 黄三虫看到程牧昀也是一愣。 假的梁绍尊上位后,接手了真梁绍尊的一切,包括狗腿子黄三虫。原本的梁绍尊安排了黄三虫接近东瀛人。 不过假的梁绍尊不知道,程牧昀也不知道。 “黄桑,你说说你看到的。” 黄三虫明显不知道这个房间的人是许灼华,否则他不敢再次得罪程牧昀。 “宫田君,是个女人,长什么样子没看到,穿着灰色的裤子,枪响之后她就不见了。” 陈鹤德揪住黄三虫的衣领,“刚才询问的时候你去哪了?” 黄三虫很害怕陈鹤德,不住地往后躲,“我吓坏了,刚才没想起来。” 陈鹤德一把将他推开,“好,跟我回警局,我让你好好想想。” 黄三虫爬到竹次郎的身后,“不要啊,宫田君,你救救我,我陈副署长跟我有过节,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竹次郎把黄三虫护在身后,“我看谁敢动!这是我的证人。” 陈鹤德走上前,“宫田君,这个人自称是目击者,我需要把他带回去仔细审问。” 竹次郎道:“不用放人,直接把百乐门的人聚在一起,然后让他指认就行了。” 程牧昀冷笑一声,“这个人可信吗?他的指认可信吗?” 但是竹次郎却是一点都不让步。 僵持不下很久,陈鹤德又必须赶快结束案件。 “好,那就按照竹次郎先生所说,让黄三虫指认。” 程牧昀皱了皱眉,陈鹤德在程牧昀的耳边说道:“在胡茉莉的房间,很安全。” 对百乐门更熟悉的是陈鹤德,程牧昀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百乐门内的客人被集中在一楼,众人怨声载道,能逛百乐门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谁能忍得了这种气,全部都把怨气撒在警员的身上。 程牧昀在二楼的雅间里检查,黄三虫的雅间就在许灼华的斜对面,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是第一个发现案件的人。 但为什么偏偏是霍老板先发现的? 两声枪响,肯定能让不少人都听见,但是为什么是等霍老板把许灼华弄走之后,楼下的人才上了? 疑点重重。 程牧昀带着疑问,找到了在一楼安抚客人情绪的霍老板。 霍老板其实很害怕程牧昀,他低着头。 “二楼今天有什么异常吗?” 霍老板思索了一下,“没什么异常,要说异常,黄三虫已经连续三天定同一个雅间,宫田竹太郎最近也频繁来百乐门。” 程牧昀想了想,“带我去黄三虫定的雅间。” 霍老板带着程牧昀上了二楼,是黄三虫的雅间,在整个二楼的正中间,许灼华的雅间要更偏里面。 如果黄三虫听到枪响后直接开门,可能会看到许灼华和霍老板一起离开。 显而易见,黄三虫不知道,他没有直接出门。 那么枪响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霍老板推开雅间的门,程牧昀走进去。 这个雅间很大很深,门口也大,一排座位,能放得下好几个人。 “他们每天晚上在这里干什么?” 在百乐门要雅间的人,无非两种,一种商议正事,另一种做歪事。 因为百乐门的位置在法租界的边界,除了偶尔法租界警署来巡逻,自从陈鹤德暗中收服了霍老板和胡茉莉之后,平时这都是三不管的状态。 很多事情在这里做都很合适。 “黄三虫也不叫舞女表演,三两人,一直待到深夜才走,也不要酒水。” 这就很奇怪了,他们不像是在这里享乐或者商谈事情,更像是在守株待兔。 程牧昀想到这里,立刻去查看雅间的门,果然被动了手脚,这里的门锁都被破坏了,只要轻轻一推,无论锁着还是没锁,都能推开。 “如果一个喝醉的人,站不稳的话,轻轻扶了一下这里的门,会不会直接摔进去?” 霍老板看着被破坏的门锁若有所思,“锁坏成这个样子,肯定会摔进去。” 程牧昀又问道:“那万一屋内的人被打扰了,会不会跟喝醉的人起冲突?” 霍老板恍然大悟,“一定会,而且起了冲突就会动手。” “动手了就会没轻没重,容易出人命。” 现在的程牧昀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确认。 他找到陈鹤德,问道:“宫田竹太郎和宫田竹次郎的关系怎么样?” 陈鹤德摊开手指,“宫田坚持要给竹太郎的死一个交代,这不是显而易见。” 程牧昀皱了皱眉,“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怀疑竹太郎的死不是意外,很有可能是竹次郎刻意为之。” 第74章 兄弟相残2 陈鹤德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一场意外吗?” 程牧昀沉思片刻,说道:“你对宫田家比较了解,跟我说说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这样我才能理清事情的先后顺序。” 陈鹤德微微点头:“哦,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其实和普通的东瀛家庭差不多。宫田家又是军人世家,日常相处中,兄弟之间更像是上下级的关系。” 程牧昀立刻追问:“这么说,情况就不妙了。” 陈鹤德点头确认:“没错,宫田竹太郎一直以来都在压制自己的弟弟。” 程牧昀顿时恍然大悟。 这根本不是一场意外,黄三虫很有可能是被宫田竹次郎安排的杀手,目标就是最近频繁出入百乐门的宫田竹太郎。 只是许灼华的意外出现,打乱了黄三虫原本的计划。所以当宫田竹次郎得知竹太郎的死是一场意外时,他才会如此兴奋,非要揪出那个倒霉的凶手不可。 陈鹤德听完程牧昀的推断,微微皱眉,问道:“所以,宫田竹太郎身上被人下药了?” 程牧昀笃定地回答:“我估计十有八九是这样。但宫田竹次郎肯定不会让我们查下去,所以不如从黄三虫身上找破绽。” 陈鹤德却有些担忧:“可就算我们找到了破绽,又能怎么样呢?凶手毕竟是许小姐,竹次郎肯定不会放过她。” 程牧昀微微一笑:“我们的目的并不是为许灼华脱罪,而是让竹次郎不再追究这件事。只要竹次郎不再追究竹太郎的死,把案件定性为意外,许灼华就安全了。” 两人商议妥当,决定兵分两路,再次合作,从黄三虫身上入手。 此时在一楼,黄三虫已经认完了所有人,却没发现熟悉的身影,宫田竹次郎明显在强压怒火,大声呵斥道:“八嘎呀路,你们一定是把凶手藏起来了!” 程牧昀悠然从楼梯上走下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宫田君这话是什么意思?警署还不够配合吗?还是您对军队的配合也不满意?” 宫田竹次郎怒道:“让我的人再搜查一遍!” 程牧昀抬手阻止,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搜过一遍了,还发现了一件大家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 他从身后掏出一把枪,高高举起:“我在搜查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一把新款的勃朗宁手枪,就在黄三虫的雅间里。” 新海城对枪支的管理极为严格,很多人都有枪,但绝不会轻易外露。 枪响的时候,黄三虫一定是被吓坏了,只顾得上藏手枪,等他藏好之后,许灼华已经被霍老板带走了。 因为藏得匆忙,程牧昀很快就找到了这把手枪。 宫田竹次郎皱眉问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程牧昀笑了笑,转向黄三虫:“我想问一下,黄三虫,你为什么要把门锁卸掉,让人一推就能推开?是想让喝醉的宫田竹太郎先生倒在你房间的门口吗?还藏着手枪,是想干什么?抢劫吗?” 程牧昀话音刚落,黄三虫便瑟瑟发抖,但宫田竹次郎却立刻站出来,大声说道:“黄桑是我的朋友,他绝对不可能伤害我大哥!” 程牧昀微微一笑,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他给陈鹤德使了个眼色,陈鹤德立刻拿出住店记录,说道:“竹次郎先生,这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黄三虫连续三天在百乐门预定同一间雅间,而且这个雅间,就在宫田竹太郎先生的隔壁。我们还在两间屋子的墙上,发现了一个用来观察的小洞。” 程牧昀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最近东瀛军跟我们有合作,我得到消息,贵方将要选一个特派员,这个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宫田竹太郎先生就是第一人选。但现在宫田竹太郎死了,谁会代替他呢?” 宫田竹次郎屏住呼吸,他的秘密已经被程牧昀发现了,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青筋暴起。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声音中仍然带着一丝颤抖:“你们……你们这是在胡说八道!我大哥的死绝对不是什么阴谋!” 程牧昀冷笑一声,步步紧逼:“是吗?那为什么黄三虫的雅间和你大哥的房间如此巧合地相邻?为什么他要卸掉门锁,还要藏起一把枪?难道这一切只是巧合?” 宫田竹次郎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再说一次,黄桑是我的朋友,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你们这是在恶意栽赃,试图破坏我们之间的信任!” 他越是要保护黄三虫,就越是肯定了程牧昀的猜测。 程牧昀不为所动,继续施压:“信任?如果真是信任,为什么黄三虫要提前预定房间,还要在墙上挖洞?他到底在观察什么?难道不是为了监视你大哥的行动吗?” 陈鹤德也趁机补充道:“竹次郎先生,我们只是在调查真相。如果你真的清白,又何必如此紧张?如果你大哥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那我们也可以接受。” 宫田竹次郎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们想让我不追究下去吗?” 程牧昀微微一笑,凑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如果你能接受这是一场意外,我们也可以帮你掩盖真相。但如果继续纠缠下去,恐怕事情会闹得更大,到时候谁也收不了场。” 宫田竹次郎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显然在权衡利弊。最终,他咬了咬牙,低声说道:“你们给我等着,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程牧昀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们等着。” 宫田竹次郎看着程牧昀,眼神恶狠狠,“我记住你了。” 程牧昀故意笑得灿烂,“真是我的荣幸。” 下一秒,宫田竹次郎摸出腰间的手枪,“混蛋!你一直在包庇罪犯,我要杀了你!” 程牧昀抬起头,“如果想破坏东瀛和东州军的合作的话,你可以一枪打死我。” 第75章 程牧昀洗白 宫田竹次郎的脸上带着猖獗的笑。 “军火交易而已,你以为皇军缺你这一个合作者吗?你敢威胁我,我也敢杀了你。” 程牧昀轻蔑地笑了一声,“你可以试试,我们现在正愁没有理由。” 竹次郎问道:“什么理由?” 陈鹤德走向两人,然后抬手按住竹次郎的枪,“把东瀛人赶出中国的理由。” “纳尼?” 竹次郎的震惊来源于陈鹤德,东瀛人在这里不受欢迎,这是共识,但陈鹤德这种有身份的人,从来不会说出来。 “他说,你杀了我,就是给了中国人一个把你们赶走的理由,听懂了吗?” 程牧昀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枪按下去。 竹次郎明显不服气,“你包庇罪犯,死者还是宫田家的人,皇军不会放过你的。” “你会怎么报复我?杀了我?准备怎样杀了我?用枪还是用箭,还是用你们剖腹自尽的刀?” 竹次郎彻底被激怒,“八嘎压路!你觉得我不敢动你吗?” 程牧昀走到桌子旁坐下,“随时恭候,对了。怕你听不懂,就是我会一直等你来杀我。” 最后在宫田竹次郎的愤怒中,程牧昀转身离开,等陈鹤德料理好所有事情之后,程牧昀已经在许灼华的床边守了很久。 胡茉莉给陈鹤德开门。 屋内灯光昏暗,就是为了让许灼华睡得更安稳。 程牧昀双膝跪在软垫上,半趴在床边,许灼华抱着他的小臂,这个姿势看起来很难受。 陈鹤德站定,“你真的不怕宫田报复你吗?” 程牧昀扭过头,眼睛透着不正常的红色,像嗜血的猛兽。 “我的仇家还少吗?” 陈鹤德皱了皱眉,“你想过吗?万一他们报复不了你,去报复许小姐怎么办?” 程牧昀艰难起身,坐在床边,许灼华将手抱得更紧了,程牧昀伸手轻轻拍了拍许灼华的手背,她才稍微安心一点。 男人的眼神很温柔,“如果我不护着她,可能她早就被许家抛弃了。” 陈鹤德皱眉,“她不是许家大小姐吗?” “是养女,十二岁被送到尼姑庵里给真小姐祈福,一待就是六年,要不是我提出娃娃亲,可能她现在还在东州惠安寺的尼姑庵里面。”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陈鹤德震惊得说不出来话。 他第一次见到许灼华的时候,甚至觉得她是被娇惯出来的大小姐,任性张扬又美丽,不怯场。 “她在尼姑庵长大?怎么可能,她分明看起来……看起来……” “活泼又大方是?”程牧昀接过话,:“你我根本就猜不出来,她受了多少苦,才能这么坦然面对苦难。” “可是……” 陈鹤德说不上来,许灼华就像是贫瘠的土地里长出来的玫瑰花,她的美丽会让人忽视她脚下的贫瘠。 “可是什么?她根本就不像没人爱的人,仿佛被娇惯得无法无天?” 陈鹤德点头有后又摇头,“我以为,她身后有那么多哥哥撑腰,还有许家做靠山,次才这么肆无忌惮。” “她身后一无所有,所以她做什么事情都是毫无顾忌,只看自己的心情,很厉害?” 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女人会这么做。 “厉害。”陈鹤德小声地说。 许灼华都敢杀人了,比很多男人都强。 知道她身后一点靠山都没有,陈鹤德忽然理解了许灼华的恐怖。 她杀了人,没人护着她的话,必然会死。 所以她才这么依赖程牧昀。 “你给自己树这么多仇家,许小姐也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嫁给你?” 这是程牧昀从未设想的角度。 他眉头轻蹙,两条浓眉在眉心处形成浅浅的“川”字。他垂眸盯着某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下巴,仿佛要将脑海中千头万绪的难题一点点捋顺。 许灼华一直都致力于让他做个好人,是因为忌惮他的身份? 程牧昀树敌太多,而许灼华的身后空无一人,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不能是危险的。 “也许。”程牧昀轻轻叹了一口气。 许灼华是个孤独的人,她需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程牧昀没想过。 此刻他忽然明白了许多。 “如果我是许小姐,程少帅也不会是我第一选择。” 程牧昀无奈地笑笑,“可是我们的关系,不就是你在明,我在暗?” 陈鹤德笑着摇摇头,“关于我们的合作,只能是这种关系,谁让梁绍尊是个臭名昭着的人,倒卖军火又不是我的强项。” 程牧昀抬起头,微带着些不悦,“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名声。” “我知道,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你认为我们会被的侵略,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所以你要帮助那些正义之士。 正好我也有这个想法,所以我们才能合作。” 程牧昀深深看了陈鹤德一眼,“知道就行。” “为什么不告诉许小姐?”陈鹤德问。 “没必要,她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恐怕你的秘密要藏不住了。” 程牧昀疑惑地看向陈鹤德,男人挑眉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等程牧昀后知后觉转过头,看到许灼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现在正看着自己。 程牧昀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然后像是为了弥补这一拍一样,疯狂跳动。 “你醒了?”程牧昀扶起来许灼华的肩膀,“感觉怎么样?” 许灼华没有回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牧昀。 “我刚进来,许小姐就醒了?” 许灼华看了一眼陈鹤德,然后又看向程牧昀。 声音带着一点沙哑,“你知道我是许家的养女?” 程牧昀避无可避,点头。 “你在保护林博士和那些正义人士?” 点头。 程牧昀小心翼翼地看着许灼华,他之所以隐瞒,是因为不想让许灼华处于危险之中。 许灼华猛地起身,抱住程牧昀,“我就知道,历史不对,我亲眼所见和亲耳所听的才是对的。” 男人抱住许灼华,身体微微颤抖,传到许灼华的怀里。 “他们冤枉了你一百年!” 程牧昀的确在倒卖军火,但是他是为了那些以后揭竿起义的先烈们倒卖军火。 他在做的事情,不仅是好事,还是功德无量的大事。 原来许灼华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第76章 程牧昀重伤 陈鹤德的脸上闪过一丝骤然的轻松,他缓缓转身,迈步走出了房间。 胡茉莉紧随其后。 陈鹤德走得极慢,目光低垂,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之中。 直到胡茉莉轻轻拉住他的衣服,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差点撞上墙壁。 “爷,您为何要把许小姐推到程少帅的身边?”胡茉莉的声音轻柔而带着一丝探究。 陈鹤德微微挑眉,目光深邃,“你以为我喜欢许小姐?” 胡茉莉抬起那双明媚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这世上,谁能忍住不喜欢许小姐呢?” 陈鹤德微微一笑,反问道:“那你呢?你也喜欢?” “当然。”胡茉莉轻声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许小姐热情似火,善良随和。若是我是男人,只怕早就心甘情愿地追在她身后了。” 陈鹤德轻笑一声,“可惜,我可不是做那种事的人。” 胡茉莉提起裙摆,踩着高跟鞋缓缓走下楼梯,声音中带着一丝调侃,“那若是许小姐被程少帅打动了,爷可不能闹脾气不去参加婚宴哦。” 陈鹤德跟在她身后,语气冷淡,“他们,根本不可能走到那一步。” 胡茉莉扶着墙,微微侧头,“爷不懂女人心。许小姐的眼神,分明早已沦陷。” 陈鹤德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超过胡茉莉,走到一楼。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犹豫片刻,又放了回去。 胡茉莉站在门口,微微鞠躬,“恭送爷。” 陈鹤德摆摆手,对司机说道:“去梨园。” 司机有些迟疑,“梅先生还没回来呢。” “我去梨园,只能找鹤鸣?”陈鹤德语气淡然。 夜已深,窗外月朗星稀,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许灼华拉着程牧昀的手,两人漫步在新海城宁静的街头。 “听你这么说,今晚还真是凶险万分。我也真是倒霉,居然碰上了这事。”许灼华叹了口气。 程牧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温柔,“你是心地善良之人,救人是你的本意。” 许灼华撅起嘴巴,眼中带着一丝沮丧,“可到最后,我还是没能救回那个舞女。她还为我死了,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程牧昀揽住她的肩膀,语气坚定,“那不正说明你是个好人吗?若非如此,又怎会有人愿意为你赴死?” “我要帮她料理后事,然后把这几个月的积蓄全都送给她的家人。”许灼华抬起头,眼神坚定。 程牧昀点了点头,“好。” 提到积蓄,许灼华突然想起,杏花的工作是陈鹤德安排的,霍老板也是陈鹤德的人,似乎程牧昀也知情。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逃出你们的掌控吗?”许灼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 程牧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她抱得更紧。 许灼华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自由了,原来都是假象。” 程牧昀轻声说道:“你永远都是自由的,我会拼尽全力托举你。” 此时,即便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会被程牧昀的诚意所打动,更何况是本就对程牧昀更加偏爱的许灼华。 “程牧昀。”许灼华停下脚步,拉住他的手,眼神中满是深情,“我想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虽然现在这个场合不太合适,但我就是想说。” 程牧昀温柔地看着她,“好,我在听。” 许灼华鼓足勇气,刚要开口,却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程牧昀在她眼前倒下,痛苦地捂住肚子,鲜血如泉涌般喷涌而出。 许灼华惊慌失措地按住他的伤口,可鲜血却瞬间染红了她的双手。 黑暗中,一群身影迅速窜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东瀛人。 他们将两人团团围住,为首者做了个手势,众人便一拥而上。 有人狠狠踢在程牧昀的肩膀上,许灼华惊恐地大喊:“不要!” 这些人却毫不理会她的哀求,继续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程牧昀紧紧护住许灼华,身体颤抖着,疼得大口喘息,却始终没有松开手臂。 许灼华感受到程牧昀身体的震颤,泪流满面,大声求饶,可这些人却毫不理会,只顾着施暴。 不知过了多久,许灼华明显感觉到程牧昀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这些人终于停手,为首者缓缓走来,举起手枪,对准程牧昀的脑袋。 “不要!”许灼华惊恐地大喊,伸手护住程牧昀的头。 那东瀛人冷笑着说道:“程少帅,我代表宫田先生向你问好,再带一句宫田先生的话,‘希望你一路走好’。” 许灼华紧紧抱着程牧昀,泪如雨下,“不要开枪,求你了!” 又是一声枪响,那东瀛人应声倒地,脑门上多了一个血窟窿。 紧接着,枪声不断,围攻他们的众人纷纷倒下。 许灼华紧紧抱着程牧昀,不敢睁开眼睛。 直到脚步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怎么样?” 许灼华缓缓睁开眼睛,是陈鹤德。 许灼华心中满是疑惑,不知道为什么陈鹤德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可此刻的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程牧昀的安危。 她低头看了一眼程牧昀,只见他面色苍白,呼吸微弱,身体虚弱得几乎无法动弹。 许灼华的心如刀绞,眼中的泪水更加汹涌,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对陈鹤德说道:“陈鹤德,快救救程牧昀!” 陈鹤德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迅速点了点头。 两人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将程牧昀抬上车,陈鹤德亲自驾车,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最近的医院驶去。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许灼华紧紧握住程牧昀的手,试图给他一些力量。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微微颤抖,似乎在努力回应她的触碰。 许灼华这时候才终于明白什么是心如刀割。 终于,医院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许灼华站在急救室外,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程牧昀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历史上的他还有很多坏事没做。” “不是祸害遗千年吗?” “老天爷,求您不要让他死!” 第77章 你不配照顾牧昀哥 许灼华在抢救室门口坐立难安,陈鹤德把她按在木椅上。 安慰道:“他身上没有致命伤,顶多是失血过多,没有其他的问题,你先镇静一点。” 许灼华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都怪我,是我害了他。” 陈鹤德双手捧起许灼华的脸,用大拇指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干,“不关你的事,不要这么说,程牧昀听到会伤心的。” “要不是我非要闹着离家出走,你们也不会想办法让我去百乐门,我就不会碰到宫田,不会误杀他,程牧昀也不会为了保护我得罪宫田。” 如果是世界上有后悔药,许灼华恨不得用命去换。 陈鹤德叹了一口气,“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情,以后宫田和程牧昀合作,也免不了有摩擦,这件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 许灼华愣住,“什么合作?” “东兴南线在程牧昀的手里,东瀛人想要东州的枪,只能走东行南线。” 原来现在程牧昀就已经掌握了东行南线。 许灼华陷入沉思。 她很清楚,程牧昀没有跟他长得一样的亲戚,历史书上的照片也一直是一个样子,毕竟他英年早逝。 所以程牧昀不会被代替,他会走向历史的必然安排。 “他今天不会死,他能活到两年后。”许灼华喃喃自语。 陈鹤德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许灼华拉回思绪,眼神逐渐聚焦,“没什么,我知道了。” 陈鹤德看着许灼华现在的状态,有点于心不忍,要不是他心里存了疑,知道宫田竹次郎咽不下这口气,肯定会报复程牧昀。 可能这两个人就变成一对苦命的鸳鸯了。 跟程牧昀的合作才刚刚开始,他还不想失去这个合作伙伴。 他也不敢承认,自己更担心的是许灼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她打自己的那一巴掌,也可能更早,陈鹤德总会有意无意地打听关于许灼华的消息。 她张扬热烈似玫瑰,此刻却几近凋零。 陈鹤德忍不住问道:“其实你知道,在程牧昀的身边会很危险。” 许灼华抬起眼睛,她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睫毛和泪水粘在一起,仿佛清晨草叶上凝结的露珠,充满委屈的眼睛里闪着一丝倔强的光。 “知道,一直想逃,一直没逃。” 许灼华说得很平静,仿佛她已经接受了此刻的命运,但是眼睛里的光却隐藏不了。 自从陈鹤德知道许灼华不是许家的亲生女儿后,他为她感到不值,也明白为什么许灼华一直想要逃离。 “如果你想逃离许家,我可以帮你。” 许灼华不可置信地看向陈鹤德,“你帮我?” 男人点点头,一向清冷的眸子微微颤抖,“我可以帮你逃离新海城,天大地大,你想去哪里都行。” 许灼华的第一反应是心动,但是转念一想,陈鹤德以后要做的事情,离不开程牧昀的帮助。 万一被程牧昀发现了,他们的联盟瓦解,对于陈鹤德和那些需要保护的组织成员,都是麻烦。 “等我需要离开的时候,我会找你,毕竟你也算是我的一个朋友。” 陈鹤德听完心里暖暖的,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很少有人会把他当做朋友。 毕竟没有永远的友谊,只有长久的利益。 “好。一言为定。” 许灼华看着眼神坚毅的陈鹤德,发现他好像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万年的冰块化开了,清冷的眼睛仿佛有了些许温度。 急诊的门忽然开了,程牧昀被推了出来。 许灼华立刻拉住程牧昀的手,站在他的身边,“程牧昀!” 护士拦住许灼华,“麻醉药效还没过去,他三个小时以后才会醒来。” 许灼华焦急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纱布口罩,“除了外伤以外,失血过多,但送来的还算及时,子弹也没有伤到脾内脏,很幸运了,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听到医生的回答,许灼华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断了,身体忽然被抽空,歪向一边。 陈鹤德眼疾手快,接住了瘫软的身体。 清晨熹微,鸟鸣声声,地上撒下一片光,投射出窗户的形状。 许灼华被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熏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陈鹤德的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 脑子里很乱,她盯着天花板整理思绪,想起来程牧昀受了重伤。 许灼华猛地坐起来,陈鹤德被惊醒。 “程牧昀怎么样了?” 许灼华拉着陈鹤德的手臂,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许灼华的手指,“他已经醒了。” “没事就好,我去看看。”许灼华从病床上跳下来。 却被拉住了手腕,“程家来人了,你现在过去不方便。” 许灼华像是没听见一样往外走,她现在什么都顾不上,脑子里只有程牧昀。 程牧昀的病房门口站着两个兵,许灼华一眼就认出来,她正想走进去,两人却挡住许灼华的去路。 “不好意思,许小姐,你不能进去。” 许灼华皱眉,“你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这是督军的命令。” “还请许小姐离开。” 许灼华愣在原地,陈鹤德追过来,把大衣披在许灼华的身上。 “为什么督军会下这种命令?”许灼华不敢相信。 “督军夫人说了,牧昀哥受伤全是因为你,希望你离牧昀哥远一点。” 罗云樵提着食盒走过来,看守的人立刻殷切地接过来食盒,要为罗云樵开门。 “罗云樵?” “对,是我,许小姐,牧昀哥救了你,是他重情义,但是你们现在已经没有婚约了,我跟牧昀哥也快要订婚了,理应是我来照顾他,你刚醒过来,先去休息。” 快订婚了? 许灼华不敢相信,她抓住罗云樵的手,“不可能,东兴南线已经归程牧昀了,他应该遵守约定。” 罗云樵高傲地拂开许灼华的手,“话说你不是逃婚了吗?现在又回来干什么?牧昀哥为你受过的伤还少吗?” “什么意思?”许灼华听不懂罗云樵的话。 “意思就是,你既然已经逃婚了,那就走得干净一点,麻烦不要影响我跟牧昀哥。” 第78章 逃婚的女人 许灼华被罗云樵推开,脚下踉跄,被陈鹤德扶住。 罗云樵看了许灼华一眼,趾高气扬,“我看你也不也是很缺男人,就不要跟我抢牧昀哥了,程家也不会允许一个逃过婚的女人嫁进来。死了这份心。” 许灼华蓦然被气得身体发抖。 “谁说我要嫁给程牧昀了,我只不过是关心他的伤势。” 许灼华站直身子,上下打量罗云樵,“你们这种人不是最讲究门当户对吗?你是千金大小姐,他是少帅,你们最配了。” 然后,许灼华提高嗓音,深吸一口气:“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嫁给程牧昀,无论过去还是未来,祝你们两个百年好合。” 她转身就走了,陈鹤德立刻跟上。 罗云樵打开房门,看到程牧昀虚弱地扶着枪,准备开门的手愣在半空中。 眼里噙满了泪水。 “牧昀哥。”罗云樵轻轻喊道。 程牧昀抬起眼睛,一滴泪顺着鼻梁滑下来,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像是一根木头一样,站在原地,手也来不及收回来。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在地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罗云樵握住程牧昀的手,心疼地说道:“牧昀哥,你没事?” 程牧昀的眼眶嫣红,带着委屈和不甘,从喉咙里挤出来,“你为什么要拦她?” 罗云樵握紧他的手,“牧昀哥,这是督军夫人的命令,你也知道,许小姐逃婚后,督军和夫人有多生气,你又挨了多少次罚。” 程牧昀抽回手,扶着墙壁转身,“我愿意,我甘心为她做这些事情。你逾越了,罗小姐。你站在什么立场说这些话?我程牧昀从来没有要求她许灼华为我低头。” 罗云樵愣住,程牧昀捂住腹部的伤口艰难挪动。 一段话分成好几句,每说一句话,迈出一步,渐渐远离罗云樵。 “不要说你是我父母选定的儿媳,只要我还没死,我爱人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许灼华。” 罗云樵的眼泪一下就决堤了,身为富商的女儿,她的前半生永远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要勾勾手指,有的是男人为她神魂颠倒。 “为什么,我们不是一直都很好吗?你不是说过可以在一起吗?为什么回东州之后一切都变了?为什么?” 程牧昀站在窗边,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身上,显得他的身躯很单薄。 “我对你没有意思,从来没有改变。”程牧昀颓败地低头,“请你离开,罗小姐。” 罗云樵的骄傲不允许她去讨好一个直言拒绝她的男人。 门关上的一瞬间,程牧昀跌坐在地上。 动心的那一刻,是什么时候? 东州惠安寺禅房,神案桌布下的小脑袋,灵动的眼睛,还有无畏的神情。 那天,程牧昀正在神像前悼念亡兄,亲人的离世是一生的潮湿,那时候他正悲痛。 作为唯一的继承人,他不能表露情绪,所以他从未在人前悼念兄长,再回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东州,睹物思人。 他祈求,“如果大哥在天有灵,请再次回到家人的身边,让这绵延潮湿的痛能够缓解,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回应。” 下一秒,小鹿一样惊慌失措的许灼华闯进来。 人们都说,一见钟情皆源于见色起意。 程牧昀敢发誓,他当时心跳得厉害! 之后这个奇怪的女人就闯进了他的心里,并且安营寨扎,肆无忌惮地在他的心里撩动。 人们都说,喜欢是占有,爱是包容。 程牧昀敢发誓,他对许灼华,有百分百的包容。 他想看她笑,看她肆无忌惮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就算是现在,程牧昀已经兵权在握,他也不想强|制许灼华。 …… 许灼华第一次觉得,清晨的阳光竟然也如此燥热,晃得眼睛生疼,忍不住落泪。 陈鹤德坐在病床边,默不作声地递过来手帕,带着些无奈:“许小姐,你已经哭了一个小时了,实在是难受,就哭出声,不然容易憋坏身体。” 许灼华摇摇头,接过手帕擦干净眼泪,“我才没哭。” 陈鹤德宠溺一笑,“好好好,你没哭,只是口水从眼角流出来了。” 许灼华推开他的手,“你就笑,看我的笑话。” “怎么会?”陈鹤德抿抿嘴唇,“每次我妹妹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喜欢抱着家里的柱子哭,怎么劝都没用,非要我给她买龙须糖。” 许灼华抬起头,“吃了糖就不哭了?” 陈鹤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牛皮纸包裹的小小纸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小块龙须糖。 他把糖递到许灼华的面前,“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心情骤然转悲为喜。 许灼华接过龙须糖,展颜一笑,“你是骗我的?只是你口袋里恰好有一颗龙须糖。” 陈鹤德眼中伤感一闪而过,“被你猜出来了。” 许灼华是个很好哄的人,她只是不能接受被罗云樵污蔑逃婚而已。 至于程夫人和督军的意思,对她构不成威胁。 所以一颗糖就能哄好。 …… 后来许灼华去过医院几次,都被门口守着的人拦住,没能看望程牧昀。 不过在陈鹤德那里得知,程牧昀恢复得很好。 她也就放心了。 也看开了。 也许许灼华的人生不会跟程牧昀有太多的交集了。 但是知道他是一个好人,也不枉许灼华喜欢他这么多年。 一个多月后,梅鹤鸣回国了,巡演这半年,他名声大噪,一回国,梨园的票就被一抢而空。 陈鹤德给了许灼华一张票,邀请她来给梅鹤鸣捧场。 梅鹤鸣回国的第一场表演,可以载入史册的那种震撼场面,还有《贵妃醉酒》的问世,许灼华怎么可能会错过。 梨园特意翻新,一楼的宾客席面更大了,二楼还是老样子。 陈鹤德的包间,还是正中间。 胡茉莉用头纱挡着脸,姿态优雅地坐在陈鹤德的身边。 许灼华轻手轻脚地上楼,坐定之后,专心地看着台上做准备的人。 身后忽然传来心底回荡过无数次的声音。 “陈副署长还真是有雅兴。” 许灼华猛然回头。 多日不见,程牧昀的身形更加挺拔,剑眉星目,深邃的眼睛看着怀里的女人。 是的,他的怀里有一个女人。 并且,不是罗云樵。 第79章 没有吃醋的立场 有人说,世界上有两种东西藏不住,一个是咳嗽,另一个是从眼睛流露出的爱意。 不过陈鹤德是从许灼华的眼睛里看到了。 悲痛?还是怨愤? 许灼华的身上透着三个大字,“很不爽”。 程牧昀的目光从漂亮的女人身上移开,落在许灼华的身上。 许灼华最近没有烦心事,被杏花养胖了一点点,脸上多些肉,更加漂亮了。 眼睛也更加有神,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看着程牧昀。 “好久不见,灼华。” 虽说是在跟许灼华打招呼,但是程牧昀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女人的腰。 许灼华轻轻皱眉,“你的伤怎么样了?” 程牧昀松开了女病人的腰,修长的手指按在腹部伤口的位置,似乎在感受着当时的疼痛,“已经痊愈了,不过……” 男人走近一步,黑色长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许灼华觉得他这一步踩在自己的心头。 呼吸一滞。 “你真是狠心,一次也没来看过我。”程牧昀故作轻松地说。 “是你的人不让我进去,其实我去了好几次来着,每次都进不去门。” 程牧昀皱眉,后来看守的人他全部都换成自己的了,怎么还是没让许灼华进去? “不过,没关系,看你好了我也放心了。”许灼华明媚一笑,似乎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程牧昀本想解释,但是许灼华的轻松表现,让他放弃了。 “少帅,这位就是许小姐吗?”一直默不作声的女人终于开口。 程牧昀笑着转身,无比自然地揽住女人肩,“这位是新任军政处长的千金,陆小姐,刚来新海城,我陪她一起逛逛,正巧梅先生回国后第一场演出,她很好奇。” 想到许灼华刚来新海城的时候,程牧昀带着她在新海城里逛街。 许灼华心里一酸。 “哦。”她任性地转身坐在椅子上,不再理会几人。 当然也没有看到程牧昀嘴角的一抹笑意。 程牧昀和陆小姐跟陈鹤德聊了两句,称赞了几句胡茉莉,之后就离开了。 这时,胡茉莉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许灼华。 许灼华惊恐地回头,对上胡茉莉漂亮澄澈的眼睛。 “你是不是吃醋了?” 许灼华语无伦次,耳朵瞬间就红了,“什么啊,你说什么?我才没有。” 胡茉莉的嘴上涂着鲜红的口脂,勾唇一笑百媚生,“许小姐这种眼神,还有一种叫法,怨妇。” 许灼华伸手要去打胡茉莉,却被她灵巧地躲开,胡茉莉还哈哈大笑,“哈哈,许小姐还真是年纪小,眼里一点事情都藏不住。” 听到之后,许灼华捂住眼睛,然后转过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鹤德勾起唇角,“茉莉,许小姐可不禁逗。” “爷,您说这陆处长也真是,那么多年轻才俊,偏偏找最忙的程少帅陪着陆小姐,真是司马昭之心。” 陈鹤德看着悄悄偏身的许灼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程少帅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无人出其右边,陆处长给自己的千金挑,自然要挑选最好的。” 许灼华悄悄撅起嘴巴,程牧昀果然还是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 胡茉莉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但是听闻陆小姐是个十分内敛的大家闺秀,两人看起来很不登对呢。” “门当户对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胡茉莉捂住嘴巴,“是,爷说得对。” 整场戏听下来,许灼华坐立难安。 不管梅鹤鸣的技艺是多么成熟,嗓音是多么嘹亮,许灼华的心思始终不在台上。 程牧昀的妻子,是个极其热烈张扬的女人,这个毋庸置疑。 所以罗云樵呢?怎么变成了陆小姐? 他只能跟热烈张扬的罗云樵在一起,跟其他的人在一起,不是耽误人家吗? 许灼华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皱起来的眉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她现在只想去质问程牧昀。 “为什么没有跟罗云樵在一起?祸害别家的小姑娘干什么?” 直到陈鹤德拍了拍许灼华的肩膀。 “许小姐,已经散场了。” 许灼华猛地反应过来,“啊?刚才来的是梅先生吗?” 陈鹤德点头,“是,他已经走了。” 许灼华发现胡茉莉也消失了,不用说,很久没见的师姐弟,肯定叙旧去了。 “哦,我都没发现。” 许灼华扶着桌子站起来,因为坐得太久,扶着桌子缓了好一会儿。 “你没事?”陈鹤德想伸手帮忙,许灼华抬手阻拦。 “我没事,就是感觉腿上乱七八糟的。” 闻言,陈鹤德笑了一声,“是腿上还是心里?” “啊?”许灼华不明所以。 “乱七八糟的地方。” 许灼华颇有些愠色,但是她向来明事理,不会对想哄她开心的陈鹤德冷脸,“你别跟胡小姐一样逗我了。” 陈鹤德笑着点头,“好,我送你回去。” 许灼华拒绝,“梅先生不是邀请你去庆功宴吗?” 陈鹤德抬起手轻轻敲了一下许灼华的脑袋,“你刚才不是一直在发呆?原来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而且我想自己回去,门口有黄包车,我叫一辆。” 陈鹤德有些不放心,“让我的人送你回去。” 许灼华摇摇头,“没有必要,现在我跟程牧昀已经没有关系了,没人会陷害我。” 因为许灼华十分坚持,所以陈鹤德也没再坚持,“好。” 新海城的夜不是夜,它代表着纸醉金迷,尤其是这一条街。 许灼华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看到一群黄包车,正想走过去,程牧昀的车却停在她的前方不远处。 车子上下来两个人,程牧昀和陆小姐。 程牧昀一如既往的绅士,陪着陆小姐,十分周到。 许灼华站在柱子后面,觉得自己像是个妒妇一样。 程牧昀不知道跟陆小姐说了什么,陆小姐依依不舍地转身,进了百乐门。 临走时,程牧昀含情脉脉地亲了一下她的手。 许灼华感觉浑身一激灵,握紧了拳头。 程牧昀一转身,径直朝着许灼华走过来。 第80章 真心换真心 许灼华避无可避,但命运却似乎早已注定,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程牧昀已经走到她面前。 男人身形挺拔而高大,站在面前,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眼神深邃得如同夜里的星空,语气很轻,仿佛随意的交谈,但每一个字都重重落在许灼华的心上,“你在吃醋吗?” 许灼华皱着眉,撅着嘴,看起来就像是抓丈夫出轨的怨妇。 “我才……”许灼华立刻换上严肃的表情,“我没有,我就是路过这里。” 程牧昀并不打算放过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又不容抗拒地把人禁锢在柱子前,眼神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是吗?看到我跟陆小姐在一起,你没有什么感觉吗?” 许灼华感觉自己像是被调戏良家妇女,心脏莫名加速,“没什么感觉,就是替罗小姐感到不值。” 程牧昀的眼神忽然变得阴鸷,他咬着后槽牙,不悦地问:“为什么又是罗云樵?我跟罗云樵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把我往外推?” 许灼华感受到男人的气愤,心中忽然觉得很委屈,她咬了咬嘴唇。 “罗小姐喜欢你,你们门当户对,程夫人也喜欢她,她张扬又热烈,她就是你未来的妻子。” 程牧昀的眼前闪过一丝迷茫,问道:“所以你认为我非得跟罗云樵在一起不可吗?” 许灼华很想解释,不是她要他们在一起,而是历史上就是他们在一起。 “是。” 程牧昀一拳打在柱子上,声音很大,吓得许灼华闭上眼睛。 她心中一阵慌乱。 男人凑近许灼华的耳朵,咬着牙说道:“反正不是你,我跟谁在一起有差吗?可以张小姐、李小姐、王小姐。” 许灼华没有睁开眼睛,大声反驳:“不行,只能是罗小姐!”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除了罗云樵,谁都不行。 男人布满老茧的手抚摸在许灼华的脸上,“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罗云樵。” 许灼华浑身僵硬,像木头一样。 她心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男人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为什么是罗云樵?你说出一个理由来。” 许灼华内心无助呐喊。 为什么是罗云樵? 她怎么知道?历史上就是这样的。 她又不能改变历史。 程牧昀不能娶别人,只能是罗云樵! 为什么? “因为我只能接受自己输给罗云樵,输给历史,其他人都不行!” 许灼华几乎是喊出来的。 喊出来后,两人都愣住了。 许灼华看着近在咫尺且朝思暮想的脸,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伸出双手,捧住程牧昀的脸,“我不管了。” 然后,她的唇碰到他的唇。 唇齿相依。 这是唯一一次,许灼华主动索吻,技术不成熟,只会啃咬。 程牧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后,立刻抢回主动权。 她能感受到男人越来越炙热的呼吸,令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舌尖撬开她的牙关,她被他吻得头晕目眩。 这个吻足以说明,她的爱意丝毫不差于他。 许灼华靠在程牧昀的怀里,委屈得想哭,“不是我不选择你,而是我们的面前横着一个无法跨越的横沟。” 程牧昀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托住她的腰,“无论是什么,都不能阻止我们相爱。” 确定许灼华对自己也动心的那一刻,天知道程牧昀有多开心。 他甚至想在天上放一个礼炮! 然后昭告天下,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经过这一次,许灼华也彻底看清楚了自己的真情实感。 她就是深爱程牧昀。 在她十五岁第一次翻到他的照片的时候,就已经爱上。 她一直都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内心,觉得程牧昀应该按照历史的安排,娶罗云樵,然后妻死,变成杀人狂魔,最终走向灭亡。 但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想用尽毕生所学去救他。 哪怕真的会断送自己的生命。 许灼华可以肯定,自己不是恋爱脑,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之前的程牧昀该死,是因为历史书上的他是个坏人。 但是现在许灼华知道真相,就不可能放任他走向灭亡。 她愿意拿出自己的一片赤诚,去赌心爱之人的一线生机。 “程牧昀,我喜欢你,我爱你,你不许跟别人在一起。” 程牧昀抱住朝思暮想的人,“嗯,我喜欢你,爱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许灼华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你必须说到做到,我真的已经豁出去了,我已经没有退路。” 程牧昀的手滑到许灼华的肩膀上,“我会给你一条康庄大道,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许灼华抱着程牧昀亲了又亲,“好,我相信你。” 街巷拐角处,陈鹤德的身影隐在黑暗中。 胡茉莉看向男人坚毅的嘴角,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爷,您是不是后悔了?” 陈鹤德的声音沙哑,“你早就看出来她对程牧昀动心了,今天晚上这么说,不就是为了激她?” 胡茉莉捂住嘴角,“原来您早就看出来了。” 陈鹤德叹了一口气,“她对程牧昀有意,傻子都能看出来,只有她自己不知道,你今天激一下她,也算是推着她走出这一步了。” 声音中带着一丝欣慰,仿佛为许灼华的清醒而感到高兴。 胡茉莉看着陈鹤德一贯冷冽的神情,瞧不出他的情绪。“爷,您不会怪我?” 陈鹤德低头看了一眼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胡茉莉,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不会,我这种人,配不上她。” 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无奈。 胡茉莉轻轻拽了拽陈鹤德的袖子,“爷不能妄自菲薄,没人不爱许小姐,但是爷的魅力同样无人能及。” 陈鹤德的嘴角终于扯出一丝笑意,“油嘴滑舌。” 胡茉莉微微一笑,心里释然,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 她知道,陈鹤德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但他的心中一定也有过挣扎。 然而,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 第81章 甜如蜜,苦似刀 浓稠如墨的乌云终于缓缓松开禁锢月亮的臂弯。 它拖着灰沉沉的絮状边缘,如同战败的残军,向天际线溃逃。 月光似解冻的清霜倾泻而下,漫过黛色的树梢,漫过沉睡的屋檐,在地面披上一层流动的银纱。 许灼华牵着程牧昀手,两人肩并肩走在夜空下。 程牧昀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望着天上皎洁的月光,许灼华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男人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许灼华的情绪。 “没什么,想到一点以前的事情,有点烦心。” 男人举起两人十指相握的手,用力握住,“你可以说给我听听。” 许灼华想到了历史上程牧昀惨死的结局。 “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程牧昀停下脚步,眼睛盯着她的眼睛,清澈的眼底流出不一样的光彩。 “你说慢点,我尽量理解。” 许灼华笑了笑,“你真的想听?” 男人重重点头。 许灼华曾无数次想说出来,但是她知道没人会相信她,说出来可能会被当做疯子。 但是她现在就是想告诉程牧昀,他的真诚,让她动心。 “其实……我预见了未来。” 似乎这样说更有说服力。 程牧昀点点头,“怎么说?” “嗯,就是以后我们脚下的土地会有大变化,天翻地覆的那种,会有人带领着所有的人走向昌盛。” 男人道:“那不是挺好的?” 许灼华却面露难色:“但是这个改变就像是剥皮抽骨一样,会死很多很多人。” 程牧昀不甚在意,“天下兴亡,百姓皆苦,若是真的能走向昌盛,死去的人也能瞑目。” 许灼华的眼眶里泪水流转,程牧昀愣了一愣,问道:“我也会死?” 眼泪终是落了下来,撅着嘴巴,委屈得要命,“嗯,很惨。” 程牧昀伸手擦掉她的眼泪,“你哭得这么厉害,可能真的很惨。” 他的态度出乎许灼华的意料,正常人的反应不应该是追根刨底问出来,然后合理规避自己的死亡吗? “你不意外吗?” 程牧昀的眉轻轻皱着,抿着唇,似乎很悲伤。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许灼华愣住,她没想到程牧昀会这么敏锐。 “是,在你死之前,你的妻子会先死,被人放火烧死,之后你就会变成一个很坏很坏的人,最后被人杀死,留下骂名。” 程牧昀听后,伸出手圈住许灼华的肩膀,“可惜我做了这么多好事,最后还是落得个这么惨的下场吗?” 他的反应就好像是听了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许灼华忍不住皱眉看着他,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男人轻轻勾起唇角,“相比于我的惨死,我更在意你,明知道嫁给我会死,你还是选择了我。” 一滴泪就这样从男人的眼角滑落。 大颗的、滚烫的、真诚的、心疼的。 程牧昀抱紧许灼华,“既然你把赌注押在我的身上,我一定不会让你输。” 许灼华埋在男人的怀里,“我相信你,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 …… 自从敞开心扉之后,许灼华感觉日子过得很快。 逛遍整个新海城仿佛只是一瞬间,花开后又落,黎明静待黄昏,爱人十指相握,一个夏天就这样悄然流逝。 程夫人自从知道两人在一起后,意外地没说什么,雷火火地定了日子,好像程牧昀是个大龄剩男一样。 许家自然也十分高兴,能结上程家。 整个家里,最不高兴的,可能就是许积义了。 大夫人出门去采买,家里的几个姨太太罕见地坐在一起,每个人手里一个针线活,为许灼华做千喜帕。 七姨太跟许灼华的关系最好,年纪也大不了多少。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这是绣的鸳鸯还会鸭子?” 许灼华看着手里四不像的手帕,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她根本就不擅长女红,大夫人非要她自己做一个,她才不得不拿起针线。 “你别嘲笑我了。”许灼华把手帕藏在身后,“我本来就不擅长。” 几位姨太太都笑她,“大小姐这是好命啊,以前我们连新被子都是自己缝制的,哪像大小姐,只要一个手帕就行。” “就是就是,少帅送来的聘礼都挤满仓房了,咱们哪有大小姐的福气。” 许灼华被她们说的脸红到脖子根。 她现在就祈祷赶紧有个人能来拯救自己。 许积义从门口走进来,神色悲伤,看向许灼华,“灼华,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几位姨太太马上打趣:“三少爷对大小姐也好。” “就是就是,三少爷对大小姐不是一般的好,要不是两人一个娘生的,我都怀疑……” 六姨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五姨太捂住了嘴巴。 五姨太进门的时候,原主刚被送到尼姑庵里,她知道许灼华是假的,六姨太不知道。 许灼华则是完全没有在意,她现在非常需要一个人把她从四不像的手帕面前拯救出来。 许积义带着许灼华走到偏厅,神色担忧。 “什么事?”许灼华倒是很开心。 许积义道:“灼华,你不能嫁给程牧昀,他做的勾当全都是吸人血的,不会有好报的。” 许灼华皱眉,“是指什么?” “他利用东行南线倒卖军火,这还不够吗?” 许灼华轻轻拍了拍许积义的手臂,“我知道啊,你可以去问问大哥和二哥,他们也知道,而且军火没有流到洋人的手里,他做的是好事。” 许积义和许明华一样,都是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对程牧昀有误解也很正常。 他留洋回来后,就去了大学里面教书,比较理想主义,许灼华也理解。 “虽然现在不能跟你解释,但是他是个好人。” 许灼华只能这么说了。 许积义看许灼华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一个恋爱脑一样。 “可这不是爹的安排吗?你不是不愿意吗?你还想逃婚,你是不是被程牧昀胁迫了,你告诉我,我来帮你。” 许积义已经陷入了痴狂,他双手拉着许灼华衣服不撒手。 偏厅外面全是来来往往准备嫁妆的佣人,许灼华害怕被看到,推开许积义。 “我是真心跟程牧昀在一起的,三哥还是祝福我。” 说完,许灼华转身离开,她生怕许积义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偏厅里只剩下许积义,他看着许灼华离开的地方,暗自握紧了拳头。 “他要娶的是真小姐,又不是假小姐。” 一抹笑意爬上许积义的嘴角。 第1章 阿弥陀佛要个电话 程牧昀是历史上着名的疯癫少帅。 展开讲讲,他其实是死了老婆之后才疯,他老婆是个极其张扬热烈的富家小姐,被程牧昀的管家放火烧死了,然后他就疯了,变成一个不折不扣、杀人如麻的大魔王。 为什么对他这么了解? 还不是因为许灼华是个颜控,高中课本上只有一张他的照片,黑白照,简直如天神降临,许灼华一眼就爱上。 上大学后,学历史的许灼华各处搜罗关于程牧昀的野史,对他的事迹有种几近疯狂的向往。 但是向往归向往,许灼华敢对天发誓,她从来没想穿越到军阀割据的时期啊! 更不想遇到程牧昀这个大魔王,更不想成为他的未婚妻啊喂! …… 许灼华睁开眼睛,看到一张油腻腻的大胖脸。 她尖叫着推开,一脚踢在某处柔软的地方。 那张油腻恶心的脸突然尖叫着离开,她慌忙从地上起身。 才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是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 青石白瓦,郁葱大树,阳光斑驳,古色古香,不像是现代的建筑。 一阵风吹来,她抬手挡住,猛然发现现在的温度,根本不是寒冬,这双粗糙干裂的手也不是自己的。 许灼华还没有反应过来,耳边充斥着怒骂声,一只肿胖的手向她飞来。 她伸手挡住,一把推开,气愤地说:“干什么!想打人!” 这才看清,胖手的主人是个油腻腻的大胖和尚,穿着藏青色的僧袍,肚子挺得飞起,头上光秃秃,一根头发都没有,还有六个圆圆的戒疤。 胖和尚没占到便宜,破口大骂:“死妮子,居然敢还手,是不是皮痒了,想尝尝戒鞭的滋味?”说着,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去找鞭子。 许灼华身处一个破旧的院子里,旁边是一口破井,上面还有滚轮和绳子,她的脚下是被打翻的水桶。 她看着水面倒映出来的自己,愣住。 那不是她的脸,是一张青葱少女的脸,稚气未脱,眉眼倒是漂亮可人,只是一身灰扑扑的藏蓝色长衫,脸上带着泪痕,凭空多了三分苦相。 原主的记忆涌进许灼华的脑袋。 许恕华,清末民初生人,许家大小姐,但,却是领养的大小姐。 地主许老财晚年得女,孩子刚生下来,来了一个云游道士,说孩子一生衣食无忧,但是一生伴随灾祸,容易被小人纠缠,需要去修行,驱除罪恶。 许老财不舍得自家的宝贝女儿去尼姑庵受罪,就找了一个替身。 生辰八字跟小姐一样的许灼华,被地主收为养女,下人尊她为大小姐,好吃好喝养到十二岁,然后被扔进了寺庙里为二小姐祈福消灾。 刚开始还不错,因为许老财给寺庙捐了一大笔香油钱,许恕华只需要负责诵经念佛就行,衣食皆由许宅提供,寺庙的方丈对她还算亲和上心。 但是好景不长,四年后,许二小姐留洋去了,许老财觉得本国的鬼管不了外国的人,又加上现在流年不利,经常打仗,军阀割据,地主家的余粮也不多。 许家就停止捐献香油钱。 见许恕华成了没人要的,方丈对她不上心了,老尼姑们就开始欺负她,什么脏活都给许灼华,稍有不满,就拳打脚踢。 这些欺压许恕华也受得了,她知道自己是假的大小姐,现在无依无靠,非常害怕被赶出尼姑庵,毕竟这个时候出去就会被吃掉,骨头渣都不剩。 今天打水的时候,这个色心未戒的胖和尚抱住许恕华就要上嘴,许恕华气性也大,一瞬间抽了过去,被现在的许灼华捡了个漏。 所以许灼华穿越了,从灯火通明的抢救室里,到了破旧寺庙里,成了一个戴罪修行的尼姑!? 她死在新年的第一夜,二十岁,历史系的未来之星,放寒假的时候,因为传染流感,高烧四十度,不治身亡…… 幸好上天给了她一个重开的机会。 但貌似也跟天崩开局差不多,原主是冒牌大小姐,还是替身大小姐? 饶是许灼华平时爱看点穿越小说,也说不上来原主的身份到底算什么。 许灼华看着布满老茧的手,忍不住惋惜,这么漂亮一个女孩,却被扔进了尼姑庵里,被丑和尚亲了一口,就气死了,也是够委屈的。 胖和尚找来了一根长长的戒鞭,抬起手就要打,许灼华一个转身,躲了过去。 胖和尚更气愤了,“死妮子,你还敢躲!” 许灼华回道:“为什么不躲,难不成等着你打到我身上?” 胖和尚迈着肥胖的小腿,笨拙跑来,举起手中的戒鞭,“还敢顶嘴?” 这胖和尚认真起来,原主的小身板肯定招架不住,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许灼华一溜小跑,打开了院门,没想到门外还守着一个老尼姑。 她认出来了,这就是经常欺负许灼华的老尼姑静怀,又瘦又小,皮肤糙黄,活像一块老姜。 尼姑庵常年靠寺庙接济,本来就连饭都吃不饱,加上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现在外面乱得很,没人来尼姑庵烧香。 尼姑庵明面上是尼姑庵,其实早就变成的了寺庙男人的“后花园”。 一点香油钱,就能换一夜春宵。 静怀一看许灼华跑了出来,就要抓住她,却被许灼华灵巧地避开她干枯的手。 “静怀,她要是跑了,今日的事就成不了,你想要的香油钱一分也别想拿到。”胖和尚气喘吁吁地喊道。 静怀一听,没钱,那可不行,连忙去追许灼华。 许灼华慌不择路,又是跑又是钻,终于看见一间开着门的禅房,想着里面肯定有人,就跑了过去。 身后的两人穷追不舍,她也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人,就钻进了供桌下面,用桌布挡住了自己。 和尚和尼姑二人追上了,歪头歪脑地进来,看了一眼禅房内的人,吓得瑟瑟缩缩地走了。 程牧昀跪坐在蒲团上,正在静心,许灼华这么一闹,他的心彻底静不下去了。 心底莫名升腾起来一丝烦躁,这次来东州,本来就时间紧急,谁知道被一场大雨逼得留宿在寺庙。 上一刻还对着堂前的菩萨祷告,就被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尼姑扰乱了禅心。 程牧昀摸向腰间的手枪,看了一眼面前的菩萨像,终是把骤起的杀心按了下去。 藏在桌子底下的许灼华,听见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他们走了,你出来。” 许灼华探出脑袋,迎面看见一张帅气逼人的脸,五官精致,飘逸的丹凤眼添了几分疏离,身着笔挺的军装,跪坐在蒲团上,如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峰。 那双疏离淡漠的丹凤眼,正盯着她。 脑子里轰然炸开,一朵烟花炸开,然后簌簌落下。 许灼华脑门一热,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要个电话。” 男人没听懂许灼华的话,疑惑地挑起眉毛。 清冷道:“什么意思?” 许灼华意识到他听不懂,说道:“阿弥陀佛,谢谢施主。” 男人的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但是眼神中的寒光没有减退一分,“你是谁?” 许灼华是新时代的大学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花呗没还完。 “咳咳,我说谢谢你,”许灼华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和土,“你长得不错,挺帅的,我走了。” 她本来打算趁胖和尚和静怀不注意,悄悄溜走,可刚迈出房门,就看到胖和尚那圆滚滚的身影和静怀略显焦急的神情在不远处晃动,他们似乎正四处搜寻着她的踪迹。 许灼华心中一紧,默默退了回来,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将外面的危险暂时隔绝。 “帅哥,我在你这里再躲一会儿,谢谢。”许灼华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歉意。 穿着军装的男人突然从蒲团上起身,他迈着长腿,一步步逼近许灼华。 男人长得太帅了,这种帅气甚至让许灼华忽略掉了他脸上那严肃的表情。 她不禁有些失神,直到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胆子真大,不知道我是谁?” 他将许灼华逼退到门板上,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许灼华愣住了,她努力在脑海中搜寻记忆,一无所获。 她抬头,对上男人那双清冷俊逸的眸子,眸中藏着无尽的寒意,却又透出一丝玩弄的意味。 许灼华对上男人的眼睛,朗声回答道:“阿弥陀佛,不知道。” 她的声音并不害怕,反而带着傲气,勾起了男人的兴致。 “你的胆子真大,还没有哪个女人敢直视我的眼睛。” 男人嘴角带着笑意,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是神经病吗?”许灼华忍住想。 但是转念一想,这里是旧社会,军阀割据的乱世,穿着军装的人就是土皇帝,手上沾着人血,不禁有些害怕。 许灼华的情绪被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他伸出手轻轻触摸许灼华的脸,压低声音说道:“既然你自己送上门,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便一口吻在了许灼华柔软的唇上。 第2章 杀人狂魔程牧昀 这个吻霸道又窒息,撕咬研磨,带着不容拒绝的疯狂。 他的手停在许灼华的腰间,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撩拨起似有若无的暧昧。 许灼华前世是个清纯的女大学生,原主是个清水芙蓉的清心小尼姑,无论是哪个身体,都没有摸过男人一根手指头,现在却在被强!吻! 若是原主在这里,恐怕又要气死一次了? 男人把许灼华的两只手腕都掐在手中,把人抵在门上,不断地加深这个霸道的吻。 痴缠。 吞咽。 强势暧昧。 许灼华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呼吸急促,软软倒在男人的怀里,他才渐渐脱离。 看着怀里的人正急促地喘息,男人笑了笑,说道:“程牧昀。” 许灼华懵懵的,靠在门板上,被男人圈在怀里,“啊?” 男人的笑意更浓了,“程牧昀,我的名字。” 许灼华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反应过来,随即睁大眼睛。 程牧昀!他死了老婆没有? 万一是死了老婆的程牧昀,那她就完蛋了,刚从一个火坑里跳出来,马不停蹄跳进更大的火坑。 程牧昀对许灼华的反应很满意,后退一步,双手插兜,看着双眼呆滞的人。 许灼华生得漂亮,早年吃得也好,宽大臃肿的长衫也遮不住她婀娜多姿的身材,一双眼睛同小鹿一样无辜,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如凝脂,透着天然的光泽,头发藏在帽子里,透着一种禁忌的美感。 “没想到这寺庙里还有品相这么好的尼姑。” 许灼华猛然想起来,民国时期的尼姑庵,就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青楼! 程牧昀这是把她当成尼姑庵的“小尼姑”了。 许灼华转身、开门,拔腿就跑。 无论如何,程牧昀都要比外面的静怀和胖和尚更吓人。 能在寺庙的禅房里点“小尼姑”的人,身份绝对低不了,加上他那一身利落的军装。 在这个随随便便就能杀人的时代,程牧昀绝对危险!非常危险! 但是许灼华才跑出去一步,就被人揪住她的破道袍的领子,一下拉了回去。 许灼华的身板不算大,程牧昀的力气没轻重,她一下就被甩飞了,只听见刺啦一声,自己就蹲坐在地上。 后背凉飕飕的,她顾不上屁股的疼,伸手摸向后背。 不是粗糙的衣衫,而是光滑细腻的皮肤。 许灼华抬起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程牧昀,他有点茫然地看着手中的蓝色布条,僵在原地。 许灼华的衣服……被……撕烂了! 从衣领到后腰,一整块破布,挂在程牧昀的手中。 “你!”许灼华气得脸红,如果是原主,这个时候已经气死第三次了。 她伸出食指,眼中全是怒火,这个时候可没有胸衣这种东西,就算是有,原主也穿不起,所以她无比确定,自己手上摸到的细细的线,是她的肚兜! 背后春光大现。 “你臭不要脸!” 随着许灼华的话音落地,程牧昀抬脚就关住了房门,将手中残破的布条抬起来,嘴角带着骇人的笑意。 “正好,不用麻烦了,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短短一句话,分成好几段,每说半句,就朝着许灼华走近一步。 许灼华不断向后退,直到撞上供桌,抬头一看,墙上赫然挂着一幅不知名的菩萨图,正低眉看着底下的闹剧。 “这里可是供着菩萨的!你不要乱来!” 程牧昀脚步未停,嘴角带上一丝嘲讽的笑:“菩萨又怎么样?你在这寺庙里,就没有求过佛祖拜过菩萨吗?有用吗?” 短短一席话,许灼华的心口猛地被揪着疼了一下,呼吸骤停。 原主何止是求过拜过,恨不得日日上香,每每皆求脱离苦海,但是那高台上悲悯众人的佛祖,好像只能听见有钱人的心声。 原主越是求,越是潦倒,最后心如死灰。 原主不是被气死,而是心如死灰一命呜呼。 待到许灼华的心口停止疼痛,她的手腕猛地被程牧昀捉住,传来刺骨的痛。 程牧昀的另外一只手,摸到她光滑的后背,停在松散挂着的细线上。 “啊!”许灼华的手锤在他坚硬的胸膛上,“滚开混蛋!” “叫,你叫得越响,吸引来的人越多!” 程牧昀的眼里闪着兴奋嗜血的光,许灼华害怕极了。 她慌张中喊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呵?惠安寺的小尼姑?” “我是许家大小姐!” 事态紧急,许灼华也不知道许家的大小姐的身份能不能镇住程牧昀,先喊了再说。 程牧昀愣住,眼里的精光消失,看向许灼华的眼睛裹着一丝清明,挑眉看着她。 那眼神,像是要在她身上找到熟悉的痕迹一样,许灼华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哪个许家?” “宝瓷镇许识秾家,许家大小姐!” 程牧昀忽然一笑,松开了手,略带审视地看着她,眼中尽是玩味。 许灼华可不敢多想,利落地躲到供桌后面,不知许家到底有什么本事,能骇住程牧昀这个大魔王。 谁知程牧昀脱掉军装外套,一下子扔到许灼华的头上。 许灼华劈头盖脸迎来厚重的军装,听见程牧昀爽朗的声音:“原来是许家大小姐,那咱们有缘再见了!” 等许灼华把军装胡乱抓下来,看到程牧昀打开房门,颀长的背影走出禅房,远远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 许灼华吓得赶紧用他的军装捂住眼睛。 “谁要跟你有缘再见!” 程牧昀脚步轻快地走到了寺庙门口。 靠在车头等着的副官张岐正想点烟,看见穿着白衬衣走出来的程牧昀,愣了一下,把烟和火机收进口袋。 程牧昀最看不得手底下的人抽烟。 “少帅?你怎么……” 衣服整洁,就是少了点什么? 军装! 程牧昀打开车门,钻进车里,张岐也立刻坐进前排。 “少帅,您的军装呢?” 程牧昀勾着唇角,“给了许家大小姐。” 张岐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瞪大眼睛,问道:“跟您定娃娃亲的许家?” “嗯。” 许家大小姐在寺庙里?张岐看着程牧昀意犹未尽的嘴角,想着两人一定是经历了什么,笑着转回去,打开汽车引擎。 “晚会儿去宝瓷镇送拜帖,说我两天后会去许家,商议定亲的事宜。” 张岐一愣:“不跟督军和夫人说吗?” 程牧昀看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惠安寺,“不用,消息送到新海城要两天,来不及。” 张岐点头应下来。 的确是来不及,最近不太平,新海城乱七八糟,加上最近出了个什么杂志,有人在上面发表乱七八糟的言论,学|生工人常常闹事,暗流涌动,大有掀起腥风血雨的架势。 所以程牧昀还了愿就必须赶紧回去。 张岐怎么也想不通,不是来退亲的吗?怎么要商议定亲的事? 怎么见了许家大小姐就不退了? 第3章 你真的傍上少帅了? 许灼华一直坐在禅房里面,双眼无神地看着大开的门外。 天空湛蓝清澈,飘着朵朵白云,比现代被雾霾污染的天空要漂亮得多,自天上倾斜而下的碧蓝落到地上,树叶随风轻轻摇晃,枝叶晃动。 但是作为一个历史系的未来之星,许灼华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清末民初,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 绝不是湛蓝的天和洁白的云,而是饿殍满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一个女人,一个漂亮的女人,一个漂亮且没有背景的女人,究竟如何在这个地方活下来? 如果许灼华的命好一点,嫁一个勤劳的汉子,躲到没有战争的地方,好好苟下去,也能见到红旗飘摇的日子。 许灼华慢慢地想清楚了,在这种情况下,最先应该考虑的,是在尼姑庵里面保住自己的清白。 她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厚重军装,或许这是个转机。 脑子里瞬间亮出来一个扮猪吃虎的好计策。 正想着,门口出现一胖一瘦两个身影,胖和尚四下瞅了瞅,看到禅房里面只有许灼华一个,大喇喇地走了进来。 “我看你这次往哪里跑!”边说边走向许灼华,伸出胖成猪蹄的手。 许灼华猛地站起来,宽大的袍子因为速度太快滑落下来,露出半个白皙的肩膀和挂在肩上上的红线。 胖和尚立刻色心大起,“现在主动点也不晚。” 许灼华立刻拿起来程牧昀留下的军装,厉声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知道刚才这间禅房里面的人是谁吗?” 胖和尚停下脚步,呼吸一滞,油腻腻的脸上带着惊慌的神色。 许灼华知道她这是被自己唬住了,心里轻松了不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我现在是程牧昀的女人,你们敢动我吗?” 静怀站在门口,佝偻着腰直摇头,胖和尚也后退了好几步。 胖和尚生气地看向静怀,“都是你干的好事,让你抓住,让她跑了,还傍上了程少帅!” 静怀抱着自己的瘦小的身体,被胖和尚吼得站都站不稳,“我吃不饱,身上没有力气。” 胖和尚一甩袖子,负手挺着肚子离开,“哼!这个月的香油钱你别想了。” 静怀听到后瞬间跌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一个月的香油钱,其实也没有多少,但对于整个尼姑庵来说,就是救命的钱,大家都是被抛弃的人,互相报团取暖,不能出寺庙,靠着点香油钱买吃食,艰难活命。 之前许家还时不常送送物资,大家活得还很安逸,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那几个身弱的姐妹,估计是承受不住和尚们日日夜夜的折腾。 静怀不可置信地看向许灼华,她的美貌和年轻,嫉妒之心骤然狂起,静怀竟然站了起来,一步步走到许灼华的面前。 质问道:“你真的傍上少帅了?” 静怀的眼神太吓人,许灼华吞了吞口水,提高声音:“不然呢?你以为我身上军装是抢来的?” 静怀听到后,吐出一口气,后背以肉眼可能的速度塌下去,驼背更明显了。 “恕华,你能不能不要计较之前的事情?” 许灼华还以为她会暴起之类的,毕竟女人的嫉妒心不可小觑,静怀就是之前欺负原主最厉害的一个。 现在是害怕了,许灼华找到靠山,她害怕自己会被报复,才低头道歉。 许灼华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但是这具身体的气愤感染了她。 “哼,这要看你的诚意了,先把我的禅房还给我!” 原主以前身边有丫鬟,自己住着一间上好的禅房,但是后来被静怀抢走了。 “好,我马上就还给你。” 两人一起从禅房走回尼姑庵。 其实这个尼姑庵本来的香火还不错,都是些富庶的管家太太或者富商老婆来上香,接着机会偶尔拉拢一下关系,旧时女子不能抛头露面,但是没人管她们去尼姑庵里面干什么。 就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里乱了,有权有势的人都跑走了,香客渐渐就少了。 之后尼姑庵的大门被主持封上了,美名其曰是为了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其实就是为了掌控这些女人。 尼姑庵的门连着寺庙的后门,连水井都只能用寺庙里的这个。 原主就是在打水的时候被胖和尚发难。 许灼华越是靠近尼姑庵,心里就越是气愤,这个时代的女人,活得太艰难了。 艰难不说,还学不会团结,反而落井下石,怪不得越过越不好。 所以当静怀抱着水桶,许灼华披着军装回来的时候,瘦巴巴的尼姑们全都满怀怨气地看着她。 一个穿着稍显富贵的尼姑,手中拿着铁勺,怔怔地看向二人,她的眼睛细长,一看就很精明自私。 许灼华看到她,身体忍不住瑟缩,这人叫静安,是尼姑庵里的老大,静怀敢对原主那么过分,完全是得了静安的授意。 “没成?” 静安的声音不大,但是威慑力十足,冷清地很,原本窸窸窣窣的人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人。 那种眼神,许灼华从未见过,好像猛兽看见猎物,又好像是穷凶极恶的赌徒在看赌资一样,绝对恶意,十分骇人。 那是吃人的眼神! 像是守在狮子身边的猎狗一样,直勾勾地等待狮子吃饱喝足,然后一拥而上,连猎物的骨头渣都要吞进肚子里。 静怀抱着水桶默默走到静安的身边,凑在她耳朵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静安立刻警觉地看着许灼华,尤其是看到她身上披着的军装,更是惊讶,满脸哀怨。 院子里的众尼姑全都看着许灼华身上的军装。 许灼华自认为不是个低调的人,更何况现在这具身体的心正汹涌地跳着,乐得要飞起来了。 “看什么看,我现在是少帅的人了,咱们的账以后慢慢算。” 光是看这些人奇形怪状的脸色,许灼华都要乐开了花,这里的每个人都欺负过她,每个人都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不过许灼华心里没底,扮猪吃虎装腔作势不了太长时间,所以不能把事情做绝。 等静怀把禅房腾出来,她就钻了进去。 虽然比不上自己二十一世纪的卧室,但肯定比原主睡过的柴房舒服。 夜里很静,没有汽车鸣笛声还有电流滋滋的声音,许灼华倒是有点不习惯,她睡得很不安稳,一直梦见原主被欺负的经历。 所以第二天被人吵醒的时候,她还有起床气。 门外有人咚咚敲门,她披头散发地开门:“干什么!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外面的女孩忽然愣住,许灼华看着她稚嫩白皙的脸,想起来什么,这是原主的贴身小丫鬟杏花,早就被许家接走了,这时候怎么来了? “杏花?你怎么来了?” 杏花的脸红扑扑的,声音还是像原来一样尖细,“大小姐,老爷派人来接你回家了。” 许灼华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你是来接我回家的?” 杏花的眼睛亮亮的,“是啊,大小姐,咱们走,老爷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许灼华迅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待在尼姑庵里面,早晚会有被拆穿的一天,最后免不了跟这里的老尼姑一样的下场,还是去许家的好。 就算不是真的大小姐,在寺庙给真小姐祈福了六年,也能做个不愁吃穿的小丫鬟。 许灼华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在乱世里活下来,管他是小姐还是丫鬟。 靠着她这个装满二十一世纪先进知识的大脑,怎么也不会过得太差。 许灼华换上了杏花带来的海蓝褂袍和海蓝马面裙,淡雅端庄,衣襟袖口处都绣着海水江崖纹,许灼华摸了摸,十分柔软。 这可是都是未来的文物啊,真是巧夺天工。 许灼华坐在许家的小汽车里,不断感叹着许家真是财大气粗,连接回家一个假冒的大小姐都用上汽车了。 虽然这汽车走得真的很慢,但是挡不住它神气啊! 第4章 回许家!替嫁! 汽车停在了许家宅子的偏门,杏花带着许灼华进去。 原主对于这个宅子唯一的记忆,就是她自己的小院子,原主从被接回许家,到被送到寺庙的十二年间,除了重大节日,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间小院子。 所以许家的宅子弯弯绕绕,如果没有杏花带着,许灼华恐怕是会迷路。 也幸亏许灼华不是个裹脚的大小姐,走起路来还不用人搀扶。 期间在路上,遇见了几个许家的仆人,他们都没有正眼瞧过两人,神色匆匆地走了。 在原主的记忆里,她是假冒大小姐的事情,在许家一直是个禁忌,不能有人提起来,因为许识秾觉得只有做得够全面,才能骗过鬼神。 所以若是六年前,这些仆人看见大小姐一定会行礼。 许灼华倒不是想让这些人给自己行礼,而是觉得这些人的行为有点怪异,怎么说也是被接回了许家,不应该受到冷待啊。 “杏花,老爷为什么接我回来?” 杏花的年纪也不大,说话做事都很莽撞,看起来傻乎乎的,“老爷昨天晚上忽然说想你了,然后就马上派人接你去了。” 许灼华觉得事情不简单,于是问道:“我不在家这几年,都发生什么了?” “大少爷娶了媳妇,二少爷去了新海城读书还没回来,三少爷跟二小姐一起去留洋,前不久刚回来,现在家里很热闹,因为二小姐不喜欢老爷新娶的姨太太。” 许灼华一阵汗颜,许识秾在六年前就已经有四房姨太太了,不过许家的四个孩子全是大夫人生的,四个姨太太进门这么多年,没有一个肚子里有动静,可见大夫人手段之狠辣。 许灼华暗自腹诽,这么多的闲钱娶姨太太,却把原主自己扔在寺庙里给他亲女儿祈福,一个子儿都不给,真是吝啬。 主仆俩边聊边走,许灼华也大致了解了这几年许家的情况,大少爷在新海城做起了买卖,现在许家也算是摆脱了地主的帽子,挤进了商会。 总而言之,就是越来越富,外面越是乱,粮食越值钱,许家就越有钱。 走到印象中的小院子前,许灼华差点没认出来,这里简直荒得不成样子,杂草都要比门还要高了,一点人气都没有,晚上会不会闹鬼都不知道。 而快要塌了的院子门前,一个靓丽的身影吸引了许灼华的眼球。 跟许明华从小一起长大,原主早就已经把她的样子深深印在脑海里。 虽然十二岁之后就没有见过,许灼华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许明华穿着利落的洋装小裙子,头发烫成波浪卷发,随着她转头的动作弹跳着,少女娇俏可爱,眼睛亮晶晶,看到许灼华的瞬间愣住。 许灼华漂亮地过分惹眼,一身海蓝褂袍显得她明媚又端庄,头发简单盘在头顶,一缕青丝垂在胸前,云髻峨峨,若秋水芙蓉。 “二小姐。”杏花率先行了礼,又用手推了推许灼华,小声地说:“这是二小姐,大小姐快行礼。” 作为现代人,许灼华的腰杆直得像铁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就是跟原主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二小姐许明华,她作为许家唯一的女儿,从小被骄纵,没少欺负原主,所以许灼华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她行礼。 许明华脸上带着讥笑,在少女稚嫩的脸上显得格外不妥帖,“许恕华,怎么,不认识我了?” 许灼华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底已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认识,怎么可能不认识你。” 原主一向对许明华唯命是从,连说话都不敢大声,许灼华的反应明显让许明华心里不舒服,她冷哼了一声,悠哉走向许灼华。 “哼,我看你在寺庙里也挺享福的,出落地很标致啊。” 许灼华没从她的话里听出欣赏的意思,反而感受到满满的嫉妒。 因为原主不仅从小就长得比许明华好看,现在饶是许明华打扮洋气,却还是比不上淡雅端庄的许灼华让人一眼难忘。 谁也会嫉妒的好,不过许灼华不计较,毕竟现在漂亮的是她自己。 “多谢夸奖,你现在也很漂亮。” 可能是青春期没有营养的缘故,原主长得不高,比穿着高跟鞋的许明华矮了将近半个脑袋。 许明华则是仰着下巴,白了许灼华一眼,“我知道我漂亮,不用你说。” 许灼华只是微笑看着许明华,她的确算是个灵动的小美女,但是照着许灼华差得远了。 少女的好胜心和嫉妒心在空气中暗暗涌动,许明华明显按捺不住,“走,妆娘在偏厅等着你呢,既然回家了,那就好好打扮打扮,让我爹好好看看。” 说完许明华转身就走了,仰着脖子很高傲。 许灼华猛然想起来什么。 许识秾忽然想起原主,不会是觉得原主年纪到了,想娶了当做新的姨太太?难道这大户人家可以做这种事情吗? 许灼华越想越害怕,就算她想躺平,也绝对不是在老头身边躺平。 一把抓住杏花的手,许灼华严肃地问她:“老爷为什么忽然接我回来,家里出什么事了?老爷的七姨太什么时候进门的?” 杏花被吓了一跳,“老爷忽然说想你,没说别的,七姨太两个月前刚刚进门。” 才进门两个月? 许灼华松了一口气,那应该新鲜劲还没过去。 刚才许明华的反应,明显是知道点什么,到底为什么接她回来? 许灼华看了看傻乎乎的杏花,摇了摇头,“走,带我去偏厅。” 偏厅里坐着大夫人,旁边跟着管家胡娘还有两个丫鬟,许明华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 主仆俩一进来,偏厅里的说话声就立刻消失了。 杏花立刻行礼,软软地喊了一声:“夫人安好。” 许灼华则是直直地站在偏厅的中央,大夫人则是看着许灼华,过了许久才回过神。 “在寺庙待傻了?连行礼都不会了?” 大夫人常年没有搭理过原主,反正不是自己亲生的,活得好不好不管,只要活着就行。 所以许明华才能明目张胆地欺负原主。 许灼华只是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行礼,眼睛盯着自己的粗糙的手,假装不明事理的样子。 大夫人叹了一口气,“果然是在寺庙里长大,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废话,在寺庙里能学到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 “罢了,反正新海城也不讲究这些,到了那里自然有人教你。” 许灼华猛然抬头,到了那里?新海城? 大夫人上下打量着许灼华,她的脸很漂亮,神情甚至比刚留洋回来的许明华还要舒展大方,颇有点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若是从前,她肯定要给许灼华树树规矩,但是现在不用了。 “许家把你当成大小姐养了十八年,许家大小姐的位置你也坐了十八年,俗话说生恩没有养恩大,现在就是该你报答许家的时候了。” 许灼华听得一头雾水。 许明华在旁边跟了一句,“放心,嫁到新海城,督军夫人不会亏待你,好好地做你的少帅夫人去。” 许灼华皱了一下眉,抬起头,眼神清冷且浮着狠意。 她看向许明华,吓得这个留洋回来的小姐一个瑟缩。 “什么意思?什么婆家?什么督军夫人?什么少帅?” 一连三个问题,步步逼近,许灼华身上凛冽的气势吓得许明华抱住了自己。 然后立刻回过神,许明华猛地站起来,推了许灼华一下,“你想干什么?让你嫁到程家,一点都不亏待你好吗?” 姓程的少帅能有几个啊? 还是新海城,除了程牧昀还有谁? 许家想让许灼华代替许明华嫁给程牧昀! 第5章 你破身了吗! “你是想让我替你嫁到许家?” 许明华一下子噤声,害怕地看着许灼华,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怪不得昨天程牧昀明明马上得手了,但听到自己喊出自己是许家大小姐的时候,忽然停手了。 原来如此。 因为程牧昀的名声不好,杀人如麻,是个嗜血的男人,所以许明华不愿意嫁给他,所以许家又想到了她这个假冒的大小姐。 “我说对了?”许灼华勾起嘴角,诡异的笑容凝固在她的脸上。 才十八岁的许明华一辈子生活在蜜罐里面,从来没人这么对待她,偏偏她应付不来,吓得眼睛里水汽弥漫,一下子躲进了大夫人的怀里。 “娘!你看她现在狂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大夫人轻轻拍了拍许明华的后背,轻声细语地说:“华儿别生气啊。” 看着母女两人充满爱的画面,许灼华猛地想起自己的妈妈,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能不能接受自己养大的闺女死了的事实? 心里一阵疼痛,许灼华轻轻皱了皱眉。 大夫人把许灼华的反应尽收眼底,说道:“华儿别跟恕华计较,她不像你,寺庙里多是非,必须学会自己保护自己,你以后也要保护自己。” 许灼华明显一愣,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大夫人。 原主的记忆里,大夫人几乎没跟她说过话,经常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出来,而且一直张罗着给许识秾找小妾,对许识秾也是不咸不淡的态度…… 他们好像是包办婚姻。 许灼华感觉这个大夫人,看得挺清楚的。 “恕华,跟程家定亲的事大小姐,你就是许家的大小姐,这本来就是你的婚事。”大夫人的话让人不敢拒绝。 但是许灼华可不接受包办婚姻,就算是包办婚姻也不能是程牧昀。 当他的老婆,以后就死定了! 许灼华还记得野史上写了,程牧昀的老婆是被乱军活活烧死的,而且烧死之前,还被强…… 一想到这里,许灼华立刻摇了摇头,这动作在许明华的眼里就是明晃晃的拒绝。 许明华站在大夫人的身旁,指着许灼华说道:“你没有资格摇头,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是我们许家把你养大的!现在就是你报答许家的时候!” 许灼华道:“你都说了,许家只是养了我,又不是生了我,报答?我在寺庙给你祈福六年,好不够吗?我这个大小姐的身份,谁不知道是假的,你们想这样骗过程家吗?” 许明华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脸瞬间红了,转而拉住大夫人的衣角。 “娘,我不要嫁到程家,我不接受包办婚姻,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咱们的国家现在正处于危难中,我必须贡献自己的力量!” 许明华这句话,倒是让许灼华对她留洋读书有了实感,不禁对她流露出几分欣赏。 大夫人却是在听到之后皱起了眉,“老三整天喊着就算了,你一个女孩天天的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许明华摸了摸被大夫人戳红了的脑门,“那是您不懂,男女平等,外面的世界都是这样的,是您太迂腐了!” 大夫人挥舞着手中的手绢,指着许明华说道:“我还迂腐,我要是迂腐就不会同意换人这件事情。” 眼见着大夫人发脾气了,许明华立刻蹲在大夫人的腿边,双手握拳替大夫人锤腿,“娘,您最好了,您是这个世界上最开明的人!” 许灼华冷哼了一声,大夫人抬起头,一双淡漠至极的眼睛似乎要看穿许灼华。 “恕华,你是许家的大小姐,这就是你的命。” 许灼华皱了皱眉,不卑不亢地回道:“这个命不是我的,我有我自己的命。” 这话戳中了大夫人的软肋,她不迂腐,但是那云游道人说自己的女儿命不好,她还是信了,找到原主给自己的女儿赎罪。 谁也不能说自己的女儿命不好,尤其是被当做替身的许灼华。 “胡娘,把她给我绑了!等明天程家来接人!” 胡娘生得五大三粗,膀大腰圆,上来一下就按住了许灼华的肩膀,常年吃不饱饭的许灼华没什么力气,一点也挣脱不了。 但是就算力气比不上,气势也不能丢,许灼华恶狠狠地看着大夫人,“夫人觉得能瞒多久?就算我不说,程家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我是假货,还在尼姑庵住了六年,谁不知道尼姑庵是什么地方。” 大夫人呼吸一滞,“胡娘,这个婆子检查一下她。” 胡娘立刻转身出了门,大夫人紧紧盯着许灼华,“说实话,你还干净吗?” 许灼华揉了揉被按疼的肩膀,不耐烦地说:“大夫人想要哪种干净?” “你破身了吗!”大夫人直接吼了出来。 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嫁到程家,虽然程家权势滔天,但是这乱世里,真皇帝退了,十几年就换了三个假皇帝,程家树大招风,站在风口浪尖,太不安全,而且传闻中的程牧昀还是个嗜血的杀人魔。 只有让许灼华替嫁这一个法子。 但若是许灼华破了身,瞒不过程家,到时候许明华还是得嫁。 许灼华刚想说已经破了,大夫人低沉的声音传过来。 “你想清楚再回答,破了身,你对许家就没有价值了,是把你送回寺庙,还是退回你的老家全凭我的心思。” 许灼华的心口一疼,意识到大夫人不是在威胁她,她真的会这么做。 “尼姑庵是什么地方我自然清楚,但是你不知道你的老家,我来告诉你,你家里有三个兄弟,穷得只能穿一条裤子,你现在回去,正当年纪,又漂亮,你猜你家会把你卖给哪个地主做小妾?” 该死,许灼华感觉自己被威胁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也算是个开明的人,你可以自己选,是做鸡,还是做小妾?” 大夫人的话给了许灼华重重一击,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心脏疯狂跳动,有害怕还有气愤,许灼华现在恨不得上前去掐住大夫人的脖子,质问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开明! 但是她不能,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清楚地知道,在清末民初做鸡是什么下场,更不想做地主的小妾。 那么又回到了原点,她只有一个选择了。 代替许明华嫁给程牧昀。 许灼华握紧拳头,怒目如火,咬着牙说:“我选嫁进程家。” 许灼华被关在偏厅里,许家的仆人给她送来洗澡水。 没人愿意伺候假的大小姐,送完水,仆人们匆匆地走了。 只剩下一个哭哭啼啼的杏花。 “大小姐,这可怎么办啊?传说那个程家大少爷是个动不动就杀人的疯子,你要是嫁给他,还不如回到尼姑庵里继续修行。” 许灼华用沾湿的毛巾轻轻擦拭身体,原主常年干活,手粗糙难看,但身上却肤若凝脂,吹弹可破,出落得很曼妙。 “你看看我的手,就知道我在尼姑庵里面过的是什么日子。” 许灼华把手伸到杏花的眼前,杏花大大的眼睛忽然涌上一阵水汽,她赶忙伸手擦掉眼泪。 “大小姐,你……” 许灼华平静地说:“我无路可选,我若是不答应替嫁,大夫人不会让我好过。” 杏花瓮声瓮气地说:“可是万一被程家发现你不是二小姐,该怎么办?” 许灼华看向窗外,此时正春色迷人,微风轻拂柳枝,月色透过冰裂纹窗棂静静洒在地上。 她叹了一口气,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虽说话糙,但是理不糙。 “你就等着看明天的好戏。”许灼华笑得明媚,浴桶中的水光潋滟,反射在她稚嫩的脸上,照亮了她野心勃勃的眼睛。 杏花忽然扔掉手中的毛巾,一阵水花扑在许灼华的脸上,她大声地说:“大小姐,你别这样,我害怕!” 许灼华伸手擦去脸上的水,“你害怕什么?弄我一脸水。” 说着,许灼华伸手把水扬在杏花的身上,杏花左右闪躲,嘴里求饶,“我错了,大小姐,别洒了,我身上都湿了。” 屋内传出主仆二人嬉笑打闹的声音,外面守着仆人面面相觑。 “她们疯了?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 “现在是假疯,等过了明天就真疯了。” “也是,到时候真疯了。” 第6章 听说程牧昀英俊倜傥 第二日一早,不到卯时,许灼华就妆娘拉了起来,被按在镜子前化妆收拾。 许灼华生前是个喜欢化妆跳女团舞的小美女,对那些化妆品都很好奇。 胭脂很细腻,涂在脸上一点都不油腻,甚至可以说很服帖,炭笔做的眉笔也很上色。 在妆娘化腐朽为神奇的手下,镜子前的许灼华肤白胜雪眉目如画。 原来稚嫩的小脸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变成了清雅端庄的样子。 许灼华坐在镜子前,仔细欣赏自己的脸。 我自己都想把自己娶回家! 妆娘站在她身后,“大小姐是个美人胚子,别说是新上门的姑爷,就算是大总统见了您也走不动路。” 胡娘从袖口里拿出一摞大头银币,“夫人喜欢只干活不说话的人。” 妆娘喜滋滋地接过银币,“您放心好了,这方圆十里的妆娘,就属我嘴严。” 胡娘满意地点点头,“你去外屋候着。” “好嘞,您有事儿再叫我。” 妆娘抱着银币走来了,许灼华看着在她身后站着的胡娘,有点不满地说:“外面守着两个,你还要在屋子里守着,有必要吗?” 胡娘心里一惊,外面守着的两个分明说没有被发现,但脸上还是挂着笑意,说道:“大小姐别在意,夫人也是怕出意外,等您跟程家来的人见了面,我就不跟着您了。” 许灼华撩起裙摆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胡娘的面前,勾起唇角:“那你跟紧了,别没跟上说我跑了,那我就冤枉死了。” 说完,许灼华拉着杏花的手出了偏厅的门,门外蹲着的两个仆人睡眼惺忪,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睁眼,看到许灼华一身海蓝褂袍,款款走出,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张着大嘴巴,傻眼了。 胡娘从后面跑了出来,看见两个傻眼的小子,劈手给了两人两巴掌,“看什么呢?看个人都看不好。” 两人低头挨训,胡娘没时间骂他们,转身追上走远了的主仆二人。 “大小姐,你这是去哪啊?” 许灼华紧紧握着杏花的小胖手,这小一码的薄底绣花鞋真是磋磨人,给她准备鞋的人就是故意的,不想让她走得太舒服,也不想让她走得太快。 脚上不舒服,自然心里也不痛快,许灼华的声音很大,“去堂屋,等程家的人!” “哎呦,昨天那么清高,还以为你不想嫁,原来这么着急贴上去呢?” 是许明华。 还是一身洋装,白月纱衫,蕾丝及膝洋裙,尼龙小纺做衬裙,灵动又漂亮。 许明华的脸上,有鄙夷,有嘲笑,是一个留洋归来带着先进学识的知识女性,对一个久居深闺传统小姐的轻视。 许灼华轻轻皱了皱眉,不知道她为什么自视清高。 “我不是替你吗?你现在站着说话不腰疼,想怎样?” 一句话就把许明华呛住,她的脸瞬间红了,“是你想嫁的。” 许灼华被她的话逗笑,慢慢地说道:“不是我想嫁,是你不想嫁。” 许明华真的就是那种被保护得太好的千金小姐,这个时候她应该躲起来,而不是舞到替她嫁人的面前。 但是她是被骄纵的千金小姐,不会懂这个道理,许明华忽视胡娘的快要眨烂了的眼睛,一直跟在许灼华的屁股后面。 说着什么德先生和赛先生,说着什么费小姐和穆姑娘。 企图让许灼华明白她不能早早嫁人,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要不是这傻妮子是真的一心向善,许灼华恨不得给她一巴掌。 一行人走到了正房后面的偏厅。 见许明华一直跟在身后,许灼华心里也安心了,听着堂屋里传出的说话声,她转头看了许明华一眼。 “我听说程牧昀长相很英俊倜傥,你想不想看一下?” 许明华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然后戒备地看了许灼华一眼,“你是什么意思?” 许灼华循循善诱,“程牧昀曾经去过寺庙还愿,那些尼姑都说他长得惊为天人,你不想看看?” 许明华眨眨眼睛,鄙夷地说:“我可不像你一样没见识,而且在偏厅偷窥,不合乎礼仪。” 许灼华上下打量许明华一眼,撇撇嘴,“我还以为你跟我讲的那些大道理自己都懂,原来只是嘴上说说,什么都不敢。” 被许灼华这么一激,许明华不顾胡娘的阻拦,扒开门缝儿,往堂屋看去。 许灼华也靠近门缝儿,换了好几个角度,才看清楚程牧昀。 他没穿军装,而是穿着一身考究的黑棕色格纹西装,外套在张岐的手里,他的西装马甲包裹住精瘦的腰身,端坐在太师椅上,腰间的皮带上,黑色皮甲里,别着一把枪。 还是那张迷倒人的脸。 许灼华抬头看了一眼,许明华已经被迷倒。 她勾唇一笑,胡娘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刻跑过来,但是已经晚了。 许灼华一下子推开偏厅的门,抱着许明华,两人一齐从堂屋后面滚了出来。 撞倒屏风,屏风撞倒花几,花几上的陶瓷花瓶应声倒地。 砰!哐!嚓! 堂屋内的许识秾、大夫人、张岐还有几个丫鬟杵在原地。 只有程牧昀在看清许灼华的脸之后,勾起了唇角。 “你们在干什么?”许家当家人许识秾横眉冷竖,气呼呼地看着两人。 等许灼华和许明华从地上爬起来,许识秾看清许灼华的脸之后,倒吸一口凉气。 自从许灼华被送进寺庙之后,许识秾还没见过这孩子,毕竟是领养的,总是比不上亲生,所以不上心也正常。 要不是前天程家的信送到,说是要来见一见当初定了娃娃亲的大小姐。 许明华闹着不想嫁,他才想起来在尼姑庵祈福的“许家大小姐”。 没想到几年不见,现在都出落得这么标致了。 许明华捂着手臂,有点委屈地说:“爹,不是我,是她推我!” 许灼华低着头,她是故意的。 跟程家定亲的是许家小姐,那么程家必然知道大夫人只生了一个,现在两个小姐同时出现,程家不起疑才怪。 一个留洋归来的小姐,一个送到尼姑庵的小姐,只要是程牧昀不傻,一定能分辨出来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第7章 唐伯虎点秋香 许识秾瞪了她们俩一眼,略带歉意地说:“贤侄啊,你别介意,这两个就是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女儿。” 程牧昀站在原地,目光从许灼华身上移开,“怪不得我母亲要给我定下亲事,原来是许家是人杰地灵,许家小姐长得真是漂亮。” 要是搁在其他民国的女子身上,未婚丈夫拜访的时候偷听,还被发现了,肯定羞得要上吊自杀。 但许灼华来自二十一世纪,许明华是坚信男女平等的留洋小姐,所以两人的脸一点都不红,站在一旁,都是一脸我没错的样子。 这可把大夫人气得够呛,许明华被程牧昀看到了,恐怕会出现变故。 “你们俩过来,什么样子,站到我身后来。” 两人小步挪了过去,许灼华的身子被许明华的裙摆挡住,低着头,坚决不看程牧昀一眼。 看一眼,就要少活一年。 马上,程牧昀就问出那个许灼华期待已久的问题。 “伯父,请问,您家中不是只有一位小姐吗?何来两个女儿?” 闻言,许识秾脸色一变,大夫人更是握紧了手绢。 许灼华站在大夫人身后,悄悄勾起嘴角,等着许识秾和大夫人来回答。 如果这个时候承认许灼华是大小姐,程牧昀又不傻,谁家大小姐会送去尼姑庵? 但若是承认许明华是大小姐,就没有替嫁了。 这可是她想了一晚上才想到的办法。 自我感觉精妙极了。 许识秾却笑了笑,看了看程牧昀,然后撩起大褂,转身坐在主位上。 他笑得让许灼华感觉阴森。 “贤侄,既然是你的婚约,我先问问,你喜欢哪一个?” 许灼华紧握拳头,失算了!千算万算,没想到许识秾是个油头。 既然说不清楚,那就不说,两个都是他的女儿,程牧昀喜欢哪个,就让他选哪个,能攀上程家这门亲,怎么样他都不亏。 大夫人咽了咽喉咙,许识秾对自己的女儿没有感情,她对许明华可是爱惜得很,绝对不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嫁到程家。 许明华被胡娘不动声色地拉到后面。 许灼华暗暗皱眉,她现在只能赌。 赌程牧昀能看得出来她这个尼姑庵里出来的是假的,能看出来被人护在身后穿着洋装的是真的。 既然是娃娃亲,那程家必然不能送一个假的到程家,否则就是打程家的脸。 程牧昀双手插兜,悠闲地走向两人,然后在一米多的地方停下脚步,半调侃地说:“伯父,我看不清两位小姐的脸,这可怎么选?” 许识秾大手一挥,“抬起头来,这么扭捏,平时我是怎么教你们的?” 没办法了,许灼华皱着眉,抬起了头,正对上程牧昀的眼睛。 跟前天在禅房里一模一样,闪着势在必得的精光。 许灼华的心口一颤,完蛋了,他看上的……好像是自己。 程牧昀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许灼华并不觉得这笑意有多温暖,反而觉得程牧昀像是索命的无常。 程牧昀又将视线移向许明华,这傻姑娘已经沉浸在程牧昀的美色中无法自拔了。 胡娘看见了,立刻揪了一下她的衣服,许明华慌忙低头。 然后,程牧昀看向许识秾,“伯父,我喜欢这个。” 他的手指根处带着持枪留下的茧子,指向了穿着海蓝褂袍的许灼华。 大夫人松了一口气,许识秾高兴地拍手,“贤侄真是好眼光啊,这就是我许家的大小姐许恕华,跟你定亲的就是她。” 程牧昀却笑得冷人胆寒,“是吗?” 众人听到,呼吸一滞,许识秾咽了咽口水,“贤侄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牧昀走到许明华身边,在她周围踱步打量,“我怎么看着这位小姐长得更像许夫人呢?” 闻言,许灼华猛地睁大眼睛,原来程牧昀能看得出来,那自己就不用嫁了。 大夫人和许识秾愣住,如果换了其他人敢这么问,许识秾一定会搪塞过去,但是程牧昀这么问,他不敢。 程家,手握十几万精兵,还有两个兵工厂,这年头,有兵有枪,就是皇帝。 程家的发家史更是疯狂,杀了原本的司令从东州一路到新海城,把持住商会,还傍上了租界的洋人。 背信弃义和手段残忍就是程家的代名词。 “嗯…………”许识秾攥着袖口擦掉头顶的汗,“这个是二姑娘。” 程牧昀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哦,我还没听说过您家里还有二小姐呢?” 许识秾硬着头皮,“小妾生的,没对外公开,夫人养大的,所以行为举止很像。” 许明华浑身一震,她想开口反驳,却被大夫人喝住:“还不快给我滚回去,少帅有没有选你,还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是许明华第一次被骂,泪水含在眼眶里,委屈至极,猛地转身跑进了偏厅。 许灼华此刻不觉得痛快,只觉得羡慕,羡慕许家两口子无条件站在许明华身后,明目张胆的偏爱。 程牧昀看着大夫人,眼神凛冽,冷笑道:“许家真是家教严格,我看二小姐的穿着,该是刚刚留洋回来?” 大夫人想说什么,程牧昀却猛地转身,他一步步走到许灼华的面前,然后拉住她粗糙的手,端详着。 “庶出二小姐送去留洋,嫡亲大小姐却养得这般不仔细,您家真是奇怪啊。” 大夫人紧皱眉头,看着程牧昀这出格的行为,却不敢阻止。 许识秾咽了咽口水,说道:“恕华喜欢侍弄花草,不喜欢那些外来的东西,所以……所以才……” “所以你是真的大小姐吗?” 程牧昀看着许灼华的眼睛,他笑着,眼神却冷如寒冰。 许灼华去看许识秾和大夫人的脸色,他们紧张得冒汗,大夫人的眼神带着威胁的意味。 比起程牧昀,还是大夫人的威胁更有成效,许灼华万般不愿地说:“我是。” 程牧昀微挑眉毛,“哦,那我就放心了,许家都送庶出的小姐去留洋,对嫡亲的大小姐肯定更好,嫁妆自然也少不了。” 三人的头皮猛地浮起一层寒毛。 程牧昀什么都知道! 许灼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她明白了。 第8章 留宿许家 程牧昀之所以选择自己这个假的大小姐,是为了许家的财产。 他循循善诱,让许识秾和大夫人承认自己是大小姐,还顺便提了一嘴许明华留洋的事情,其目的是更加方便地威胁许家。 许灼华微微有些惊讶,程牧昀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他又是什么时候计划好了这一切,他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法让人预知,细思恐极! 许识秾冷声肃然道:“贤侄放心,恕华的嫁妆绝对少不了,许家也不会昧下彩礼,到时候就全都让她带走。” 程牧昀笑笑,“这是自然的,我父亲向来都说许家伯父是个性情中人。” 许识秾尴尬地笑笑,现在被架得越高,到时候就摔得越惨。 程牧昀站在许灼华的身边,低头看着她,眉眼弯弯地说:“伯父,我明日便起程回新海城,来时母亲叮嘱了,有机会带未来的儿媳妇来新海城长长见识,不知伯父意下如何?” 许识秾愣住,程牧昀的要求越来越过分了。 但是他又不敢直接拒绝,万一程牧昀回了新海城,直接说许家用一个假冒的大小姐欺骗程家,到时候他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而且许识秾看得出来,他要把许灼华带走,就是为了留一个人质,以防许家不出嫁妆钱。 许识秾虽说家财万贯,但是拿出来给一个领养的女儿当嫁妆,他咽不下这口气啊! 他咽不下去,自然就有人咽得下去,大夫人说道:“可以,恕华在家中也无事,去新海城见见世面也好,不过贤侄你一定要照顾好我的心肝小宝贝。” 大夫人想着,只要许灼华跟着程牧昀去了新海城,见了督军和督军夫人,许明华就彻底安全了。 她才不管要为许明华的任性搭上多少钱,只要许明华顺心如意,大夫人就顺心如意。 不等许灼华出声拒绝,程牧昀就接了话:“大夫人放心,既然是我自己选的,我一定好好对待她。” 程牧昀满眼含笑地看着她,许灼华却觉得浑身都凉透了。 然后,许灼华的脑子嗡嗡的,那些场面话她都听不进去,一直在思考着怎么才能逃离程牧昀。 或者是如何才能改变程牧昀妻子的悲惨历史。 怪她看野史的时候,只顾着看程牧昀叱咤风云指点江山。 忘了关注他最爱的妻子是谁,貌似是个十分时髦的女人,野史上写了,程牧昀的妻子是个极其张扬热烈的富家大小姐。 就是许灼华没怎么关注他妻子叫什么名字,反正绝对不是自己这个假冒的憨笨的大小姐。 程牧昀是老婆死了之后才发疯的,看现在的情况,程牧昀还是个年轻有为的青年。 所以是不是促成他跟未来妻子的姻缘,自己就能全身而退了? 许灼华想着想着,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然后一抬眼,堂屋里的众人都看着自己。 “怎么了?”她好奇地问。 程牧昀笑笑,轻声说道:“大小姐听到我要留宿在许家这么开心呢?” 许灼华嘴角僵了僵,她才不想看到程牧昀。 大夫人脸上笑眯眯的,“哎呀,恕华这是害羞呢,贤侄今晚就安心住下,我来安排。” 程牧昀表现得谦逊有礼,“叨扰了,多谢大夫人了。” 大夫人笑得灿烂,“不麻烦,能得你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女婿,是我们许家走运了。” 程牧昀在许家住下了,他和张岐,一人一间屋子,大夫人许给他的,吩咐的时候眼睛闪着异样的光,还时不时看一眼许灼华,让她觉得很可怕。 等他们聊完了,许灼华跟着杏花去自己的院子,脚上的鞋子太小,她实在忍不住,心里憋闷,拉住杏花的手,把鞋子脱了,踩着鞋帮当拖鞋走。 果然舒服了很多,大脚趾也不疼了,许灼华抬起头却看见被仆人领着的程牧昀和张岐二人。 许灼华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程牧昀了,她抓住杏花的手,扭头走了。 身后响起张岐的声音,“少帅,大小姐看见您都害羞了。” 许灼华暗暗腹诽,谁害羞了!你才害羞,你全家都害羞! 许灼华和杏花走得不快,身后的仆人带着两人一直跟在她们身后,怎么甩也甩不掉。 等到了院子门口,几人面面相觑。 怪不得甩不掉呢,大夫人把两人安排在一个院子里了! 未出阁的姑娘跟男人睡在同一座院子里,大夫人的算盘珠子都蹦到许灼华的脸上了。 可恶至极! 许灼华白了程牧昀一眼,愤愤进了院子。 杏花带着她进了西厢房,仆人领着程牧昀去了东厢房,两人的屋子就隔着十米长的院子,还有一棵歪着脖子的木棉花树。 此树高大茂盛,有花无叶,千丝万缕垂下来,缀满火红的木棉花,轻轻地摇晃着。 许灼华坐在窗前,透过根根枝条和颗颗红花,看到东厢房里负手而站的程牧昀,他正在打量着屋子。 高大魁梧,肩宽腰窄,典型的倒三角身材,慵懒又散漫地转身,一张帅脸悄然出现,透过层层木棉花瓣,冲着许灼华勾唇一笑。 天老爷! 许灼华猛地站起来,双手拍在桌子上,然后手忙脚乱地扒拉掉支撑窗户的木棍,哐当一声,窗户紧闭。 程牧昀微微挑了挑眉,心道:“有意思极了。” 许灼华则是像个偷窥女人洗澡被抓包的汉子一样,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愣愣地站在紧闭的窗户前。 程牧昀比当代的电影明星都好看,如果许灼华不知道程牧昀的事迹,恐怕早就动心了。 但是她知道啊,越是美丽就越是危险。 许灼华狠狠攥住桌角,手心传来锥心的疼,她要提醒自己,不能沦陷,不能痴迷,要自救,要活着,要远离程牧昀,要想办法活到曙光来临。 许灼华想躺平,但是有人不想太平。 晚宴上,男人和女人的餐桌隔着一扇四折的花鸟屏风,把所有人都挡得严严实实。 许识秾那些漂亮魅人的姨太太们则是一个都没上桌。 透过烛光打来的人影,许灼华看到许识秾跟程牧昀喝得很尽兴,许家大少爷跟程牧昀聊租界的洋人、新开的东瀛酒馆、新世界的舞女。 毫不顾忌隔着屏风的女眷们。 大夫人坐得端正,吃得面不改色,身边的大嫂看起来小家子气气的,不说话,动作很慢。 许明华则是义愤填膺,一拳头砸在桌上,愤愤地说:“那些洋人都不是好人,全都是毒瘤!” 大夫人一筷子敲在她的拳头上,“把你想法烂在肚子里,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该说的别说。” 许明华撅起嘴巴,嘟囔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危急存亡的时候。” 大夫人顺势就要敲在许明华的头上,却听见许灼华噗嗤笑了一声。 虽然许灼华对许明华的印象不好,但很佩服她的一颗赤诚之心。 许明华瞪着大眼睛,“你笑什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尼姑。” 许灼华没跟他计较,自顾自吃着,这还是穿越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顿饭,虽然跟学校食堂的味道差不多。 大夫人惺惺作态,“恕华明天就要离家了,快多吃些,以后就吃不到家中的饭菜了。” 看着碗里被夹过来的鱼肉,许灼华皱了皱眉,心道:“说得好像以前吃过你们许家的饭菜一样,根本就比不上汉堡可乐好。” 饿了这么久,许灼华照单全收,风卷残云般吃了很多饭菜,最后是被杏花扶着回了院子。 大夫人看着主仆二人的身影,嘴角蔓延出笑意,招来胡娘,问道:“都办妥了吗?” 胡娘弯下腰,凑在大夫人的耳边,“都办妥了,两人的茶水里都下了药,屋内都燃好了香,今晚一定能生米煮成熟饭。” 大夫人的眼神阴鸷,“掐着点儿时间放火,要让救火的人发现奸情,还不能伤了程家那个。” 胡娘点点头,转身去了后院。 第9章 生米没煮成熟饭 许灼华回了院子,那木棉花树的枝条摇曳着,月光照在上面,诡异的红色花朵朝她笑着闹着,许灼华莫名烦躁。 揪下来一朵木棉花,竟然比手掌还大,花苞很敦实,沉甸甸的,她不知怒气从何而来,抬手,将花朵扔向东厢房的门框上。 咚地一声,木棉花砸在门框上,而后落在门口的台阶上。 许灼华心中的烦闷少了许多,带着杏花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刚刚燃起烛火,程牧昀就醉醺醺地回来了,看见西厢房的紧闭的门窗,嘴角不自觉笑了笑。 他扶着院门,站得笔直,把手从张岐的身上拿开,张岐揉着肩膀,“少帅,您为何装醉啊?要是不想喝直说就好了,没人敢灌您,非要演这出戏做什么?” 程牧昀目光深沉,“当然是抛砖引玉,戏的高潮还没到呢。” 张岐懵了,“什么意思?” 程牧昀抬脚走进院子,“你别管了,就等着看戏,对了,夜里别睡得太死。” 张岐挠着后脑勺进了偏房,心里想不明白,心道:“难道许家还敢害少帅吗?那不是上赶着上西天吗?” 程牧昀走到东厢房的门口,停下脚步,弯腰拿起掉在地上的木棉花,转头看向西厢房紧闭的门窗。 心中更是愉悦,将红艳艳的木棉花攥在手中,推开房门。 到了深夜,许灼华因为吃的太撑,还没睡下,站在西厢房厅前扎马步。 杏花摇着蒲扇,昏昏欲睡,“大小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许灼华觉得很闷热,但是顾忌对面的程牧昀,不敢开门窗,“我积食了,你把香灭了,不好闻。” 杏花乖乖把香灭了,蹲下许灼华的身边,“大小姐,积食不是这样的,积食的人根本不想动。” “你怎么知道?”许灼华觉得身上燥热难耐。 “我经常积食。” 许灼华看着脸上两块婴儿肥的杏花,无奈地笑笑,其实许家对下人还不错,这个人人吃不饱饭的年代,杏花还能白白胖胖的。 “凉水在哪里,我现在口渴得厉害。” 杏花撑着膝盖站起来,“我去取。” 许灼华原本想自己去打水,但是她不熟悉许宅的构造,迷路了就麻烦了,默认让杏花去了。 她坐在八仙桌前,拿着蒲扇疯狂地摇。 身后的门忽然开了,她还有点疑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看?” 一转头,看见程牧昀头发凌乱,眼神迷离地站在门口,衬衫没系扣子,袒露着胸膛,露出块状分明的腹肌。 许灼华没有大喊大叫,反而是咽了咽口水。 身材真好! 然后猛地反应过来,站起身,“你怎么在这!” 话音刚落,程牧昀就一脚跨进了屋内,三步并做两步,一把抱住许灼华。 许灼华被巨大的惯性带得撞到身后的桌子,后腰疼了一下,忍不住喊了一声。 程牧昀的眼神算不上清澈,闪着欲火,怔怔地看着许灼华,喉结艰难地滚动。 张嘴咬住了许灼华的唇。 舌头撬开软糯的唇齿,不断加深这个吻。 男人的右手托住许灼华的后脑,左手扶上许灼华的腰心,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许灼华拼命挣扎,双手抵住程牧昀的胸膛,两副身体缠在一起。 凌乱的呼吸间隙中,程牧昀低声说:“叫出来。” 许灼华的脑海中炸开,去你的!强|吻还要人家叫出来! 摆脱不了程牧昀的禁锢,许灼华一口咬在他的锁骨上。 “呃——” 程牧昀把怀里的身体抱得更紧,喉咙里吐出两个字:“很好。” 带着餍足。 许灼华听到后浑身一颤,完蛋了,得罪他了。 被程牧昀身上的燥热带得,许灼华感觉身上又热又痒,恨不得往男人的身上贴得更紧。 然后许灼华忽然想到什么,她松开嘴,抬头看向程牧昀的眼睛。 “程牧昀,我们被下药了。” 程牧昀的眼睛分明清澈透亮,看着许灼华,忽然笑了,胸膛跟着动了一下。 两人靠得太近了,许灼华感觉他的胸膛中传来的声音,“既然知道,那就配合。” 程牧昀的手捏住许灼华腰间,声音魅惑至极,“叫出来。” 眼看着程牧昀对自己没有那个意思,许灼华配合地叫了出来。 “啊,啊,啊。” 程牧昀满脸黑线,“太生硬了。” 许灼华同样满脸黑线,我不会啊! 见怀里的人犹豫,程牧昀索性大力拧了一下腰间的软肉,许灼华瞬间疼得掉眼泪。 也终于喊出了让程牧昀满意的声音。 许灼华气得要死,手指扣住程牧昀胸膛的肌肉,“你也得叫出来!” 说着,手上用力掐住,转了半圈,程牧昀闷哼一声,后背弓起来,松开了许灼华的身体。 恢复自由的许灼华赶紧退后几步,靠在墙上,然后用蒲扇挡住自己的身体。 “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牧昀捂着胸膛上发疼的位置,挑眉看着许灼华。 早就觉得许灼华跟其他女人不一样,果真。 他眼中带着侵略性的光,让许灼华感觉到可怕。 “你想知道谁下的药吗?” 许灼华想起来大夫人给她疯狂夹菜,“大夫人?” 程牧昀摇摇头,慢慢系上衬衫的扣子,“不止,整个许家的人都是帮凶。” “啊?” 他们敢害程牧昀?疯了? “许家不想出嫁妆钱,所有要演一出生米煮成熟饭的戏码,捉奸在床,把脏水泼在你我身上,趁机压价。” 许灼华握着蒲扇,不可置信地皱起眉,真歹毒啊!真歹毒啊! “你怎么知道?” 程牧昀的手指不听使唤,最上面的两粒扣子怎么也系不上。 “你回来的时候没发现吗?西厢房的后面,跺了许多干草。” 谁注意那玩意儿!大半夜的,回来的时候又撑得走不动。 干草就干草嘛,有什么用? 然后许灼华猛然睁大眼睛,“放火?吸引来人?” 程牧昀点点头,“刚才你叫那两声,被外面的人听到,他们已经开始点火了。” 许灼华猛地从墙上弹出来,仿佛听到墙后有人正在放火。 “现在怎么办?” 她其实不想问程牧昀,但是他什么都知道,不问他可能活不了啊。 程牧昀还在跟最后一粒扣子较劲,“你现在出去,找你的小胖丫鬟,然后等人来救火,跟着人群一起出现,假装出去找水喝刚刚回来。” 许灼华觉得他这个计划很妙,拿着蒲扇往外走,走了两步之后顿住。 自己走了,那程牧昀怎么办?万一他死了,整个许家都得陪葬,自己还是逃不了。 “那你呢?” 程牧昀系不上最后一粒扣子,索性放弃了。 “我发现着火,来救你,然后受伤,到时候施压,许家必定拿钱平息。” 许灼华深深看了一眼程牧昀,他这是掉进钱眼儿里了? 感受到许灼华的眼神,程牧昀循循善诱:“这些嫁妆全是你的,我不会动一分钱,你在寺庙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难道不想狠狠宰许家一顿?” 许灼华的身体骤然僵住,他连这都知道! 他他他他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许灼华将蒲扇上的流苏挂在小手指上,伸手将程牧昀最后一粒扣子系上。 “你注意安全,如果事情办成了,五五分成。” 程牧昀勾起唇角,“一言为定。” 许灼华走出西厢房,屋后已经火光冲天,她回头看了一眼站在火光中的程牧昀。 男人嘴角带着笑,坦荡荡地站在原地,无声地说:“走。” 第10章 程牧昀受伤 许灼华忍着身上的燥热,出了院门,在一处拐角碰见打水回来的杏花。 杏花远远地看见火光冲天,慌忙跑着,一下子把许灼华撞倒了。 “哎呀,这是什么东西!” 杏花手中的水壶没拿稳,洒了一点水在许灼华的身上,这突如其来的凉意让许灼华身上的燥热下去一点。 “是我。” 杏花弯了弯腰,看清躺在地上的人是许灼华之后吓得尖叫起来。 许灼华撑着手肘坐起来,抢过来杏花手中的水,咕咚咕咚喝进肚子里。 在外面待着,要比在屋子里面好受一点,让许灼华不得不猜测,屋子里面的香是不是有问题? 凉水下肚,许灼华也平静了很多。 “大小姐,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咱们的院子起火了?”杏花蹲在许灼华的身边喋喋不休地问。 许灼华感觉很烦,她伸手捂住了杏花的嘴巴。 “听我说,咱们俩刚才去打水,回来才发现起火了,记住了吗?” 许灼华的语气极其严肃,杏花怔怔地点点头,然后许灼华才松开手。 “记住了就行,记得有人问的时候不要说错了。 杏花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听话。 主仆俩在拐角处等了一会儿,发现来救火的人越来越多,连大夫人和许识秾都来了,她们才慢悠悠地从众人身后走出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失火了?”许灼华站在众人身后幽幽地说。 这话似是在地上扔了一个惊雷。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两人,全都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 许灼华现在更加确认,程牧昀说的是真的,整个许家的人都是帮凶。 大夫人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她伸出手指,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许灼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渴了,出来找水喝。” 大夫人看向一旁的仆人,那个仆人整个人都不好了,有口难言。 许识秾率先反应过来,大声地招呼众人:“快救火,快去救人!救人!救少帅啊!” 声音十分凄惨嘹亮,仿佛里面困着的不是程牧昀和张岐,而是他亲爹和亲妈。 许灼华忍不住勾起嘴角,这些人当真是吃鸡不成蚀把米,她都忍不住要看程牧昀被抬出来的场景了,这些人的表情一定更精彩。 大夫人发现许灼华在笑,厉声指责:“你不在房间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干什么?” 许灼华假装很无辜地说:“大夫人说的话好生奇怪,如果我没出来的,那现在就烧死了,难道大夫人想看我被烧死?” 大夫人用手指了指许灼华,被气得说不出话。 院子里忽然一阵躁动,两个仆人架着程牧昀走了出来的。 程牧昀此刻已经被成了一个炭人,浑身脏兮兮的,身上有水还有灰尘,衬衫被烧焦了,黏在肩膀上。 张岐在后面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边跑边喊:“少帅啊,要不是你非要去救大小姐,还不会受这么重的伤!谁知道大小姐居然不在屋内!啊啊啊!” 张岐的嗓门非常大,确保所有人都能听得见,又是一个惊雷! 然后,程牧昀无力地抬手,张岐趴在程牧昀的身边,认真地听程牧昀说着什么。 之后,他大喊:“大小姐呢?少帅问大小姐安全了吗?” 一瞬间,众人给许灼华让出一条路。 杏花扶着许灼华走到程牧昀的身边。 程牧昀看起来十分虚弱,眼睛都睁不开,伸出的手颤抖着,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原来你很安全,那……我就……放心了。” 说完,手径直落下。 饶是许灼华明明知道这些都是两人的计划,还是被程牧昀的样子吓到,不知为何,着急忙慌地接住了程牧昀即将掉落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程牧昀千万不能死啊! “少帅,少帅!你没事?”张岐嗓子里像是装了喇叭一样。 第三个惊雷! 被他这么一喊,所有人慌成一团。 程牧昀要是死在许家,大家都别活了! 许灼华的心也跟着揪起来,她紧锁眉头,拉着程牧昀的手。 可能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血腥的画面,许灼华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被张岐喊得脑瓜子嗡嗡的。 许灼华向他走近一步,压低声音问道:“程牧昀,你怎么样?” 面前的人没有回答她,手指忽然被捏了一下,许灼华这才确定,程牧昀没事。 全都是他演的! 许灼华忍不住感叹,程牧昀直接去当演员得了,说不能还能拿个奖。 许家的人乱成一团,连住得最远的许家大少爷和三少爷都被惊动了。 两人匆匆走来,就看见程牧昀被人用担架抬走,被吓得愣在原地。 许灼华表现得凄凄惨惨,脸上的表情像是死了老公一样,被杏花搀扶着跟在程牧昀的后面。 大少爷许积孝走到大夫人的身边,低声问:“娘,这是怎么回事?程牧昀怎么受伤了?” 大夫人气不打一处来,正愁没有地方撒火,厉声骂道:“眼瞎了?看不见发生了什么?让你灌酒,都灌到哪里去了?” 许积孝怔怔看着火光冲天的院子,喃喃失神,“完了,全完了,程牧昀受伤了,许家完蛋了。” 大夫人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眼中倒映出熊熊燃烧的火焰,恶狠狠地说:“把脏水都泼到那个身上,许家不能出一分钱给那个养女,就算毁掉婚约也不行!” “可是……”三少爷许积义站了出来,“娘,你们把恕华扔出去代替明华,就已经够了,难道还不能拿出来一些钱给恕华傍身吗?程家那么可怕……” “闭嘴!”大夫人厉声打断许积义,“你留个洋回来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许积义被大夫人一呵斥,也不敢看大夫人,但口中还是说:“恕华在许家长大,怎么能是胳膊肘往外拐?” 换来大夫人一个白眼。 许家这一晚上,乱得跟一锅粥似的,本来应该是在许家的计划中“乱成粥”,但是程牧昀这一受伤,当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东方天际出现一道鱼肚白,一缕青烟袅袅婷婷,奔向灰白的天空,飘散无踪。 许识秾站在院子里,绝望地看着屋内乱糟糟的场景。 张岐一直在大喊,“少帅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少帅你的肩膀血淋淋的!” “少帅你别担心了,许大小姐很安全!” 闻言,站在院子里的许家人全都看向许灼华。 许灼华正坐在台阶上,忧心忡忡地看着一盆盆被端出来的血水。 程牧昀身上的伤不像是假的,他不会被下药了体力不支,真的在那场火灾中受了伤? 程家大少爷早年参军战死了,现在就剩他一个独苗苗,他要真的受重伤了,那许家就完蛋了! 许灼华可不想刚刚穿过来就这么白白死了,她还想等到曙光来临,然后跟着改革开放发一笔横财,美滋滋地过完后半辈子。 千万不能这个时候死了,不然她这满脑子的历史知识就无用武之地了。 许灼华忽然眼前一黑,抬起头来,看到大夫人站在自己面前,挡住了所有光线。 大夫人身材高挑纤细,叉腰站在许灼华面前,活像是来勾魂的无常。 她伸出一根手指,厌恶地看着许灼华,骂道:“灾星!才回来一天就出现这样的事情,程牧昀受伤全是你害得!” 天可怜见! 许灼华什么都没做,自己还差点被烧死。 明明是大夫人、是许家的人想置她于死地,现在竟然这么会乱扣屎盆子。 许灼华可受不了这个气,她猛地站起来,站在大夫人的面前,就这样梗着脖子看着大夫人。 眼里充满怒火,面前的人想杀死我,我干嘛还跟她假惺惺地演戏。 “关我什么事!走火是我干的吗?大夫人不妨想一想,到底是谁把少帅给灌醉了,要不然凭借少帅的身手,怎么可能逃不出来!” 第11章 泼脏水 许灼华这话一说出口,大夫人才意识到,眼前的许灼华已经不是曾经任人宰割的许恕华了。 这种用在小妾身上的手段对许灼华没有用,用莫须有的罪名压不住许灼华。 而且程牧昀在许家受伤,程家一定会追责,把许灼华推出去显然不行。 按照许灼华所言,晚上一直给程牧昀灌酒的大少爷许积孝才有更大的嫌疑。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思考着如何才能保全许家。 许灼华继续质问,“大夫人现在不应该好好查一查,到底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失火?怎么偏偏是少帅受伤了?好好给少帅一个交代,否则整个许家都别想逃脱干系!” 大夫人的嘴角气得颤抖,但却说不出来一句话。 许识秾这时候站了出来,“恕华说得对,咱们现在应该先把失火的原因查清楚,而不是互相埋怨。” 大夫人低着头,许灼华暗暗等着看笑话。 还能查出什么原因? 这火本来就是许家的人一起放的,现在查原因,无非就是商量推出来哪个人当替罪羔羊罢了。 昨晚有程牧昀提醒自己,反正替罪的羔羊绝对不是她,现在就看许家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仔细想一想,许家的人真是够傻的,在放火的时候,就没想过万一程牧昀真的跟她在屋内云雨,两人反应不过来被烧死吗? 许家就差那点嫁妆钱?不惜把程牧昀的安危搭上。 还是因为许灼华是养女?他们不想出钱。 许识秾和大夫人去了不知道多久,也没有做好计划失败的准备,磨蹭到了午间,才灰头土脸地回来。 许灼华猜测,这两人都没什么城府,害人估计也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 其实两人现在只要不负隅顽抗,多多拿出点钱来平息,随了程牧昀的意思,也就没什么事情了。 但是偏偏两人都不是那种油嘴滑舌脑袋灵光的人,不知道个中缘由。 仆人端来一个黑漆漆的香炉,一下子扔在许灼华的脚下。 香灰撒了一地,灰扑扑的,香炉上沾的碳灰也磕下来一点。 许灼华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香炉就是自己屋子里的那个,当时嫌弃味道太冲,她还让杏花把香给灭了。 大夫人趾高气昂,指着许灼华,“混账!这香炉是不是你屋内的?” 还是要把这屎盆子扣在许灼华的头上! 许灼华都无语了,带都带不动。 “大夫人,我才回家一日,就经历了替嫁的事情,无心关注这些零碎玩意儿。” 许识秾一摆当家人的威严,厉声说道:“这香炉是在你屋内残垣中发现,就是此物引发的火灾。” 许灼华真想给这两口子一人一锄头。 “老爷怎么证明是它引发的火灾?香灰那一点星星之火,能烧成什么样子,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许灼华在寺庙里青灯古佛,光是烧香就不知道烧了多少,什么样子的香没见过,这么小一个香炉,就算是扔到柴火堆里面,最多就是烧出一块黑边。 “老爷恐怕没有烧过香?要是想用这个香炉燃起大火,必须有个人煽风点火。” 许识秾有点心虚,但是已经被架起来,死咬住许灼华,给了大夫人一个眼神。 这两口子倒是很默契,大夫人立刻开口说道:“煽风点火的人不就是你,不想嫁给程牧昀,就想出这种法子,把程牧昀害死,然后拉着许家四十多口子人一起陪葬。” 许识秾说道:“真是心肠歹毒,祈福这么多年,还是罪孽深重!” 院子里的许家仆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许灼华。 要说别的许灼华尚且能控制住情绪,但是一提到这个,这副身体就止不住地颤抖。 心口不断翻涌出苦涩,尼姑庵里的记忆涌上来。 十二岁的许恕华,坐在蒲团上,昏昏欲睡,因是赎罪祈福,所以她一刻都不能歇着,每日寅时跪到午时,吃完午饭开始抄佛经。 六年来,许恕华抄的佛经,已经能摆满一整间禅房。 不甘、委屈、愤怒,还有冲到天上的苦涩。 “你凭什么这么说!”许灼华站在台阶上,熊熊燃烧的怒火即将吞噬院中的所有人,“你才心肠歹毒!你才罪孽深重!你们整个许家都该死!” 许灼华的反应震慑住了许识秾,他比谁都清楚,许灼华没有罪,送去寺庙是为了许明华。 大夫人伸出手指向许灼华:“你看,你都承认了,你就是想害许家,许家养你吃喝,但是你一点回报之心都没有!” 许灼华一步一步地从台阶上走下来,“是吗?许家是怎么把我养大的?我不是从四岁起就开始做许明华的丫鬟,名义上的大小姐,实际上的丫鬟罢了,丫鬟还有月钱,我呢?你们不过是想理所当然地趴在我身上吸血,还想用养育之恩绑架我!” “没门!” “我不嫁!” 许灼华此刻真想杀了这些人。 院子里陷入诡异的安静,没人想过许灼华会说出这些话。 噶扎—— 屋子的门开了。 张岐走出来,看向院子里针锋相对几人,微微弯腰,脸上带着虚伪的笑意,“许老爷,大夫人,大小姐,少帅请三位进来详谈。” 许灼华抬头看了看天,清澈湛蓝,却怎么看也不觉得晴朗,只觉得比二十一世界的雾霾更让人走不脱。 三人进了屋内,程牧昀虚弱地靠在凭几上,身上缠满了绷带,上面渗出血迹。 就算是看过许多血腥电影的许灼华,还是一下子被这刺鼻的血腥味呛住,忍不住捂住口鼻。 对上程牧昀眼睛,许灼华担忧地看着他,不是说受一点小伤吗?难道药劲上来没有逃跑成功? 程牧昀却对着许灼华勾唇笑了笑,挑眉,眼中星河骤亮。 许灼华心底的气愤下去了一点,渐渐平复,紧张的表情也稍显松弛。 许识秾和大夫人虽然被张岐引导着坐下,但却坐立难安。 程牧昀看向两人的眼神变得阴鸷。 “不知道伯父看到我这副样子是什么心情?” 许识秾本就坐立难安,直接站了起来,“自然是极其心疼,贤侄放心,许家一定会给你交代。” 程牧昀冷哂一声,“这都过去半天了,伯父还没找到凶手吗?” 他说凶手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大夫人,大夫人瞬间腿软,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 许识秾咽咽口水,看先许灼华,像是暗下决心一样,指向许灼华,“是我这女儿不小心放的火,香炉摔在地上引起的火灾。” 许灼华顿时握紧椅子扶手,还想把脏水泼在她身上! 幸亏她跟程牧昀提前通气了,否则都不知道怎么辩驳。 许灼华带着无奈看向程牧昀。 程牧昀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说:“你看,这些人就是这样。” 程牧昀问道:“哦?是吗?我怎么记得,我冲进西厢房救人的时候,屋内的香炉似乎并没有燃着,伯父作何解释?” 第12章 嫁妆多多 被程牧昀这么一问,许识秾彻底傻眼了,总不能说是许灼华不想嫁给他,自寻短见。 当时失火的时候,许灼华又不在屋内,这样解释上下根本就说不通。 豆大的汗珠从许识秾的额头上滑落,大夫人也说不出话。 程牧昀冷笑两声,“我发现起火的时候,是从屋后开始燃起来的,在我夜里回院子的时候,也看到西厢房后面堆着许多干草,仔细想想,可能是那些干草被点燃才能烧起来。” 许识秾擦了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贤侄说得没错。” 程牧昀继续说:“但是伯父不觉得奇怪吗?这个时候也用不着干草生火,干草应该堆在伙房才对,怎么会放在距离伙房这么远的地方,一定是有人想要害大小姐。” 两口子冷汗涔涔。 “伯父不擅长侦破,此事找当地的警队解决,未免会落人口舌。” 许识秾咽咽口水,“是,贤侄说得没错。” 这时候许灼华隐隐觉得程牧昀的目的不简单。 果然,沉默了一会儿,程牧昀道:“倒不如让我来帮伯父侦查。” 许识秾差点没站住,身形一晃。 许灼华勾起唇角。 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被架在这上面,看你怎么下来。 “这不合适?”许识秾犹豫着说道。 程牧昀没有说话,张岐在他旁边说道:“还请许老爷不要包庇,凶手不仅想伤害大小姐,还弄伤少帅,无论如何,程家都不能咽下这口恶气。” 许识秾如鲠在喉,要是真的让程牧昀查出来什么,许家才真是万劫不复。 尤其现在还把程家搬了出来。 程牧昀啧了一声,许识秾和大夫人的身体跟着一颤。 “张岐,不得无礼,哪里谈得上包庇,伯父最多就是被蒙蔽了。” 说话时,眼睛看着大夫人,似乎看透了事情背后的真相,锐利如鹰的眼神看得大夫人心里毛毛的,甚至想跪下来忏悔。 眼见着大夫人的心理防线在程牧昀的面前即将撑不住了,许识秾赶紧说道:“不劳烦贤侄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追查到底。” 程牧昀眼眸下垂,张岐立刻质问道:“请问许老爷要怎么查?少帅不日就要起程,届时少帅身上的伤就会被发现,许家怎么跟程家交代?” 许灼华暗暗佩服,张岐简直就是程牧昀的嘴替啊,程牧昀不合适说的话,全都从张岐嘴里说了出来。 这俩人,真是有意思! 许家两口子,听到程牧昀伤势严重,心里更加没底,现在活像是被逼上悬崖峭壁的人,左右为难啊! “可……失火一事,万一真就是……就是意外呢?” 许识秾知道不能把真相拿出来,只能嘴硬这么撑着,但不知道这个结果程牧昀能不能满意。 “呵?意外!意外就是少帅恰好住在那个院子,大小姐恰好出门打水,受伤严重的恰好是少帅?少帅还从来没有受过这么严重的伤,这也是意外?” 张岐问得许家两口子想挖个洞钻进去,许识秾怨恨地看了大夫人一眼,仿佛在说:“都怪你非要做这个局!” 作为旁观者许灼华看了这么一出好戏,甚至想站起来鼓掌,对着上天喊一声:“爽!快!” 程牧昀忽然抬起眼眸,摆了摆手,“无妨,张岐,往新海城去一封电报,就说我身体抱恙,要晚些回去。” 许家两口子一听,程牧昀要留下来养伤,更加惶恐,到时候程家来问话,岂不是更瞒不住,总不能连督军都骗? 许识秾道:“贤侄啊贤侄,我真是老糊涂了,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对不住,你父亲与我交好,我也不想让你父亲因此与我生间隙啊。” 程牧昀勾唇笑了笑,“伯父想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许识秾暗下决心,“贤侄的伤,许家一定管到底,上好的药材,全都由许家出钱,贤侄旦用无妨,不要计较。” 程牧昀抬手扶住额头,装作为难的样子,但只有许灼华的角度能看清楚,他分明笑得嘴角要咧到后脑勺去了。 “哎呀,伯父,我若是接受了许家的钱财,父亲会责怪我,还是算了。” 许识秾左右为难,脑子想了很多办法,最后视线落在许灼华的身上。 “贤侄放心,伯父肯定不会让你为难,恕华的嫁妆,这些补偿都会写在恕华的嫁妆单子上,到时候一起跟着送到新海城。” 目的达成! 许灼华看着自己提出来这些条件的许识秾,不得不佩服程牧昀,工于心计! 他根本不像看起来那么轻浮,反而是心机深沉、手段高明。 程牧昀笑了笑,却让许家两口子感觉十分寒冷,整个屋子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伯父跟我说笑了,我如何是那种贪图女子嫁妆的人,我对钱不感兴趣。” 程牧昀坐直了身子,双手撑住身体,看着许家两口子,慢斯条理地说:“不过,许家有个东西,我倒是很感兴趣。” 许识秾立刻警铃大作,“什么东西?” “许家不是跟新海城商会合作了,开辟了一条运粮的通道,实不相瞒,我对那个感兴趣,是叫‘东行南线’?” 此话一出,包含许灼华在内,许家三人都愣住了。 许灼华这才意识到程牧昀的胃口到底有多大! 那可是乱世中一条运粮的通道! 且不说能不能挣钱,运粮通道暗中运送枪支弹药、医疗用品,那它就不仅仅是一条通道,而是巩固权力的命脉! 这条东行南线,未来一定会沾上人命,就算是扔到许灼华的面前,她也不敢接。 况且,建立起这一条这样的线路,许家费了不少心血。 许识秾为难地说:“这条东行南线,不仅仅是许家的。” 程牧昀微挑眉,“伯父跟我说笑了,您是觉得侄儿的消息不够灵通吗?一年时间,许家就已经赚回了疏通线路的所有花销,不仅如此,还将东行南线的管理权稳稳握在手中。” 许识秾很为难,现在许家能在乱世中站稳,全靠东行南线,线上的贸易很多,很多商人都要仰仗许家,所以这条线路才这么重要。 绝对不可能白白给程牧昀。 此时许识秾也渐渐明白,程牧昀对东行南线蓄谋已久,指不定他就是为了东行南线才来东州。 “东行南线牵扯众多,不是许家能说了算的,贤侄还是另说一个别的。” 程牧昀微微一笑,仿佛早就料到许识秾是这个反应。 “伯父误解了,侄儿不想要东行南线的归属权,只想参与进来,当然,也不想就此赚钱,只要您将东行南线的一半运营权加到大小姐的嫁妆里面就行。” 许识秾还是很为难,程牧昀口中的“参与进来”肯定不简单,恐怕久而久之,东行南线就是他的了。 “怎么?”程牧昀站起身,走到许识秾的面前。 “侄儿想参与都不行?我国法令在上,伯父还怕侄儿会抢了东行南线的归属?伯父也太不相信侄儿的为人了。唉,那侄儿还是如实向父亲禀告此行的遭遇。” 许识秾一听,这更不行! 若是程家知道了,许家立刻就会消失。 如果按照程牧昀说得办,至少还有回转的余地。 于是一咬牙,“好,我答应贤侄的要求,东行南线一半的运营权,换我们两家永结秦晋之好。” 第13章 嫁妆多多益善 程牧昀抬起头,勾唇笑着,“一言为定。” 虽然许识秾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句话在许家两口子身上有了十分具体的投映。 许识秾咬着牙咽下去这口恶气,“贤侄的伤如何?要不要去一趟医馆?” 程牧昀咳嗽了两声,“无碍,我都习惯了,伯父莫要挂念了。” 许灼华觉得这不像是程牧昀的风格,他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再讹许识秾一点上好的药材。 然后少帅的嘴替出场了,张岐气呼呼地说道:“虽然不是枪伤刀伤之类的重伤,但皮肤溃烂出脓是免不了的,这种烧伤最能磋磨人了。” “这可如何能行?皮肉之痛反反复复,我还是给贤侄找个治疗烧伤的大夫。”许识秾转身就要逃。 却被程牧昀喊住,“无事,伯父,我这伤军中常见,张岐就能治,就是恢复得慢些罢了,正好我也留在许家,等大小姐的嫁妆单子筹备好了再走。” 原来是这个意思,许识秾本想在嫁妆单子上做手脚的想法又被识破了。 “可是贤侄不是有事着急回新海城吗?” 程牧昀摆摆手,“新海城的事哪里有东行南线重要,我再多叨扰两日,还要劳烦大夫人给我一个细心的丫鬟伺候,张岐是男人照顾不好。” 他一边说,一边往许灼华身上看。 大夫人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瞟了许灼华一眼,就这一眼,许灼华就觉得自己要被卖了。 “贤侄勇闯火场救人,于情于理,恕华都应该照顾一下贤侄,所以也不用什么丫鬟了,就让恕华贴身照顾你。” 程牧昀脸上表情和善多了,“多谢大夫人成全。” 许灼华很是震惊,剧情这样发展下去真的对吗? 不是说这些古人都很封建的吗?让一个黄花大姑娘照顾一个男人这合适吗? 就算这个男人是娃娃亲丈夫,就算这个男人是为了救这个姑娘才受伤,就算…… 好,好像这么发展也对。 许家两口子铩羽而归,屋内只剩下程牧昀和许灼华。 程牧昀翻身坐在床榻上,动作轻盈利索,一点也不像个受伤的人。 许灼华心里疑惑,“你没受伤?” 程牧昀挑眉,“伤了。” “那你怎么不注意一点?” “我高兴啊,既得了美人,又得了东行南线。” 许灼华紧了紧眉,她的直觉告诉她,程牧昀此行来许家的目的,绝对是东行南线! “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程牧昀笑了笑,“你指什么?你是寺庙里的小尼姑的事情?” 许灼华忽然不想说了,她如果说出来自己被领养的真相,程牧昀很有可能会因为东行南线的缘故,直接换人。 那时候许灼华就会被大夫人报复,随便找个老地主就嫁了,她被困住,这辈子就完了。 但若是自己手握东行南线的一半运营权,程牧昀就不会轻易动自己,到时候找到逃脱的机会,把东行南线当成筹码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许灼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其他问题。 “你来许家的目的就是东行南线?” 程牧昀没有否认,“当然,许家若是没有东行南线,仅仅靠着老一辈的交情,没有资格把女儿嫁到程家。” 许灼华无语了,许家并不是很想把女儿嫁给你啊大哥,否则这个好事根本就轮不上我。 “不过……”程牧昀忽然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许灼华的面前,抿了抿唇,带着点意犹未尽的餍足,“我对你倒是很满意……” 许灼华趁着程牧昀还没有完全挡住她的去路,握紧扶手站了起来,后退好几步。 略带警戒地看着程牧昀,“我警告你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 程牧昀双手插兜,“你真的跟其他女人不一样,亲也亲了,抱也抱了,还能这么坦然地面对我。” 许灼华又后退了一步,“不然呢?投河自尽吗?又不是我行为不端,是你先……” 那个词许灼华实在是说不出口。 程牧昀却饶有兴趣,“现在你可是我的未婚妻,你还想跟我划清界限吗?” 许灼华当然想划清界限,而且是三八线一样的,清清楚楚地划清楚,程牧昀以后妻子又不是她。 只是现在程牧昀对她来说是个很好的大腿,必须先抱住。 “你饿了,我去给你要点饭菜。” 许灼华逃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程牧昀轻轻勾起了唇角,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许灼华有意思极了。 就在程牧昀第八次说茶水不好的时候,许灼华直接将茶盏里的热水泼在地上,哧啦一声,热气蒸蒸冒上来,又瞬间消散。 程牧昀不喜不怒,笑着问:“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许灼华一个白眼送过去,“你还知道我是大小姐啊,还让我给你端茶倒水,我不伺候了!” 说着,许灼华转身就要走,身后的程牧昀忽然捂着肩膀的嘶了一声。 “嘶——这伤口又开始疼了。” 程牧昀受伤有自己的原因,许灼华不喜欢欠人情,所以没有办法,只好转过身。 半分无奈半分纵容,“你在这里疼着,我也无可奈何,倒不如我陪你出去走走,转移一下注意力。” 正好许家正在筹备嫁妆,许灼华昨天在这宅子里,倒是见到了几个顶顶好的宝贝,到时候稍微提点一下程牧昀,他一张嘴,许家敢不加在嫁妆里面吗? 嘿嘿。 许灼华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跟强盗一样,但是许家对原主这么差,还想放火烧死她,实在可恶至极! 必须让他们再出一点血。 程牧昀挑挑眉,似乎看穿了许灼华的小算盘,站起身,“好呀,正好我也见识见识东州许宅的景色。” 春色怡人,绿树垂髫,微风不噪,碧水蓝天,好不自在。 许宅很大,许灼华跟杏花手牵着手一起走在前面,丝毫不顾及身后有伤的程牧昀。 张岐撅着嘴问道:“少帅,我怎么觉得许大小姐有点不一样呢?” 程牧昀道:“哪里不一样?” 张岐挠挠头,“说不上来,感觉跟深闺里的小姐们不一样,谁家小姐跟丫鬟手拉着手啊。” 程牧昀笑了笑没说话。 许灼华终于看到了自己觉得最值钱的玩意儿。 就在正厅后面的书房里,许灼华昨天去正厅的时候看见的。 屋子正中间摆着一个玉石摆件,用一整块翡翠雕成,以翠玉自然的色泽雕刻出绿色的菜叶子和白色的菜帮,巧夺天工。 书房的门开着,许识秾正坐在里面,旁边还有大少爷许积孝。 许灼华回头看了一眼,程牧昀就走了过来,一眼就看到那个翡翠白菜。 “哟,没想到还能见到翡翠白菜!” 声音传到屋内,许识秾和许积孝如临大敌。 程牧昀脚步慵懒地走进屋内,绕着翡翠白菜走了一圈,“没想到伯父还有这等宝物。” 许识秾站起身,“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就是要个氛围,贤侄若是喜欢可以拿去。” 他只是客气客气,但程牧昀可不是个讲理的人。 程牧昀看了一眼许灼华,双手抱拳,“哈哈,多谢伯父了,正巧老爷子喜欢,我正愁没有贺礼。” 张岐立刻上前,将矿泉水瓶子一样翡翠白菜揣进兜里。 许识秾和许积孝目瞪口呆,这……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 “说起来,老爷子过寿,大小姐也得送贺礼,还有什么呢?”程牧昀在书房里溜达。 许灼华跟在他身后,等他走到汝窑天青无文椭圆水仙盆的时候,轻轻咳了一声。 程牧昀马上停下脚步,“哎呀,这个颜色倒是清新雅致,老爷子一定喜欢。” 许灼华微微一笑,那可是宋代官窑,汝窑啊,大学老师讲过,汝窑传世的作品本就不多,这个水仙盆技艺高超,更是精品中的精品。 “这……”许识秾有话说不出来。 “干脆加到嫁妆里面,伯父您说呢?” 许识秾只能点头,“嗯,好。” 程牧昀笑得开怀:“大小姐的嫁妆多多益善。” 第14章 火车上的吻 程牧昀一句“多多益善”,差点把许识秾的书房搬空了。 两人一唱一和,程牧昀不懂这些价值连城的古董,许灼华不方便开口。 只要是值钱的东西,许灼华就轻咳一声,自有程牧昀找理由加在她的嫁妆单子里。 许灼华和程牧昀就这样在许宅逛了两天,不知道看上了多少古董宝贝。 许家终于坚持不住了,迅速列好了嫁妆单子,风风火火恭恭敬敬迫不及待地送走两尊大佛。 在许宅的门口,许识秾连表面的祥和都不愿意再维持,满脸的嫌弃之情。 “伯父,我们走了,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大小姐。” 许识秾点头如捣蒜,“走走,路上小心。” 大夫人这边假惺惺地拉着许灼华的手,“此去代表着许家的脸面,一定要注意言行举止。” 许灼华点点头,把手抽了出来,然后扶住杏花的手,上了车子。 许灼华坐进去后,杏花被张岐拉到了前面,“你坐后面了,少帅坐哪里?” 杏花抱着自己的小包裹,坐在了前面。 在许家人三分留恋七分欣喜的虚假不舍中,车子慢悠悠地开动了。 许灼华说不清楚现在的心情,她没在许宅长大,对许宅自然没有感情,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路。 过不了多久,战争就要在这片土地上爆发,她需要尽可能地努力让自己躲得远远地,苟活到曙光来临。 从东州去新海城,还要转火车,蒸汽火车,要开上一天一夜。 许灼华和杏花在一个包间里,程牧昀和张岐在一个包间。 许灼华第一次坐这种火车,充满了好奇,柔软床铺和典雅的帷幔,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在这个人人都吃不饱饭的时代,那些有钱人还是能享受到超越这个时代的物质。 不知为何,许灼华心里有了点罪恶感。 这份莫名其妙的罪恶感,让她夜里睡得极其不安稳。 杏花倒是睡得很香,甚至打起了酣。 许灼华无聊地看着窗外的野地,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声。 有男有女,声音由远及近,正好停在许灼华的门前。 “我们要换包间,我们不缺钱,那个车厢里有人打架,太不安全了。” 这个声音,许灼华一下子就听了出来,她猛地一开门。 正在跟乘务员争执的许明华和许积义愣在原地。 “许灼华?”许明华率先开口:“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早就走了?” 其实他们本来应该坐早上那一班次,但是两人去尼姑庵里教训了一下欺负过原主的人,耽误了点时间,就选了晚上的班次。 许灼华翻了一个白眼,“你管呢。” 许明华此时正处于尴尬的境地,又被许灼华怼了,顿时心里不痛快,手指着许灼华,大声地说:“你别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乡下的野丫头,敢这么跟我说话。” 许灼华扬起下巴,“我就说了怎么着?你大晚上在我包间门口大吵大闹还有理了?” 眼见着吃瘪,许明华不端着了,伸手就要打许灼华,“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许灼华堓然不动,就等着许明华动手,然后把这些年原主受的气全都还回去。 大不了揪着辫子打一架,谁赢谁输还不一定。 烽火相对的前一刻,旁边的包间门开了,程牧昀微敞着领口,睡眼惺忪。 他靠着门框,似笑非笑,嗓音如空洞幽涧,眼神带着杀意,“二小姐想动手吗?在我的车厢里打我的人?” 许明华抬起来的手慢慢落下,她还没有狂妄到敢挑衅程牧昀。 乘务员得罪不起眼前任何一个大佛,“许少爷、许小姐,这个车厢已经被这位先生包下来了,还请二位回去,那边打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一听这个男人是许家少爷,许灼华抬头看了过去。 许家的人对原主都不算好,但三少爷除外,他喜欢这个妹妹,觉得她长得漂亮又乖巧,常常偷偷拿糕点给原主吃,还经常跟原主玩游戏,算是原主苦难生活中的一束光。 如果不是后来原主被送到寺庙里,他们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了。 那天夜里匆匆错过,许灼华也没注意到许积义。 六年未见,许积义已经长得跟记忆中的样子大相径庭,当时爱蹦爱跳的调皮小子,此时已经变得稳重又成熟,眉间笼罩着一层阴郁。 像是朦胧细雨的江南,潮湿又坚韧,身形如松如柏,宽厚的肩膀上似乎扛着沉重的负担。 许灼华忽然感觉到一阵心疼,她捂住心口。 然后反应过来,不是她心疼,而是这副身体在心疼。 是原主在反抗! 难道这副身体还不属于许灼华? 许灼华的眼神,在程牧昀的眼中,无异于真情流露,他站到许灼华的身前,用肩膀挡住许灼华的视线。 “罢了,都是一家人,给许少爷和许小姐安排两间空包间。” 乘务员立刻引导着几人离开。 许积义走在最后,扭头看了许灼华一眼,带着几分不舍。 程牧昀不动声色地挡住许灼华的身体,许积义无奈转过头,跟着仆人进了包间。 等人都走干净了,程牧昀转身面对许灼华,她捂着胸口,失魂落魄地看着地板。 “他不是你三哥吗?” 许灼华叹气,“什么三哥,这么多年不见,大哥二哥三哥我全都认不清。” 程牧昀逼近一步,“你说谎。” “啊?”许灼华忽然慌乱。 程牧昀又逼近一步,许灼华彻底靠在了门上。 “我在军中经常审问犯人,你的眼神骗不了人,你对许家老三的感情不一般。” 许灼华猛然睁大眼睛,天知道,她这辈子是第一次见许家老三,他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一见钟情也绝对不可能,她可以对天发誓! 我许灼华喜欢肌肉男! “我不喜欢他。” 注意到许灼华的眼神变化,程牧昀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我知道。” “你知道?” “你的眼神告诉我的。” 许灼华这时候觉得程牧昀真的可怕,他这种相面知微的本事,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没有秘密,怪不得大家都很抵制他。 谁想有个握着自己秘密的疯子成天在外面晃悠? 想着想着,身后的门突然开了,杏花的声音传来:“大小姐?你在……” 程牧昀伸手拉上门把手,压在许灼华的身前,温热的呼吸打在许灼华的面前。 “是你勾引我。” 柔软的唇忽然被含住。 许灼华感觉心疼得厉害,是这副身体在抗议,这一下激发了许灼华的逆反心理。 让这副身体知道到底谁才是主子! 许灼华热烈地回吻。 昏暗的灯光下,二人唇齿相依,情动心动,或急或缓,丝丝深入。 许灼华觉得昏天暗地,氧气被夺走,耳边的声音也变得缥缈。 车厢的尽头,许积义忽然打开了门,看到灯光下交织在一起的两人,愣住,然后默默关上了门。 第15章 猪八戒和杨贵妃 二人你来我往,程牧昀竟觉得自己在许灼华面前并不能占上风,便更加卖力地吻。 许灼华也在跟这副身体怄气,程牧昀越是尽力,她就更加努力地回应。 直到两人都汗涔涔地靠在门上,气喘吁吁地抱在一起。 程牧昀第一次在这种事情上落败,双手环住许灼华的腰。 “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许灼华拧开背后的门把手,“那可多了去了。” 说完,闪身进了包间,上锁,干脆利落。 程牧昀盯着门把手,脸庞半明半暗间,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第二天下午,火车到达新海城。 许灼华还没有下车,就已经听到了吴侬软语,娇滴滴的女声在叫卖甜瓜。 很抓耳。 从台阶上跳下来,脚掌落地的那一刻,许灼华才真正感觉到,什么是新海城! 各色衣衫,有西装革履的,还有金发碧眼的洋人,有拎着菜篮子叫卖的农民,还有穿着长衫的读书人,拉着黄包车的脚夫,挎着箱包的时髦女郎…… 许灼华看着人群熙熙攘攘,各种不在一个世界不在一种文化中孕育的人在自己面前走过,心中的喜悦藏不住。 这就是史书上写的新海城? 十里洋场、红砖洋楼,有中有洋,但是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和谐。 身后突然被撞了一下,许灼华回过头,对上许明华略带嫌弃的眼神,“看傻眼了?乡下丫头。” 许灼华轻轻皱眉,“咱们俩一个地方出来的,我是乡下丫头,你是什么?乡下庶小姐?” 被踩到痛处,许明华白了许灼华一眼,“没见识就承认,没人会跟在庙里守了六年的尼姑计较。” 说完,许明华走到跟程牧昀道谢的许积义身后,然后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灼华懒得跟她计较,要是把她的见识说出来,恐怕吓坏了她。 程牧昀像是鬼魂一样出现在许灼华的身旁,“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大小姐,怎么总是被她欺负?” 许灼华往旁边撤了一步,心想自己可不是名正言顺的大小姐,不过嘴上还是不饶人,“我那是不跟她一般见识。” 许灼华拉起杏花的手,跑出了车站。 外面街上更加热闹,还有卖芽糖小人的小摊子,主仆二人站在摊子前,迫不及待地选了自己喜欢的图案。 许灼华拿着猪八戒的糖人,上下左右仔细地看,虽然很粗糙,但这时候的猪八戒,服饰更偏向于戏服,夸张的大鼻子和大耳朵,滑稽的表情惟妙惟肖,比起八六版《西游记》里的猪八戒,粗狂得多。 尝了一口,一股清甜在嘴巴里漾开,爬到心底。 果然是没有黑科技的淳朴味道,一下就抓住了许灼华的味蕾。 “杏花,这个真好吃。” 杏花手里握着一个杨贵妃的糖人,一点都不舍得吃,“小姐,你怎么选了一个猪八戒?现在最流行的是贵妃醉酒。” 许灼华一口咬掉猪八戒的耳朵,“还不是要吃掉,总不会你的杨贵妃比我的猪八戒还好吃?” 杏花小心翼翼地护住糖人,“我不舍得吃,小姐,我从来没吃过糖人,我要好好保存下来。” 许灼华看向琳琅满目的小摊子,扔出去一块大洋,“老板,这钱够在你这里吃多久糖?” 老板眼睛里放了光,拿着大洋上看下看,笑嘻嘻地道:“一年,保管小姐天天来天天都能吃到。” 许灼华笑了笑,把杏花手里的杨贵妃塞到她嘴里,“吃,以后想吃就来,随便吃,一个糖人,本小姐还是能管得起的。” 杏花轻轻舔舐着糖人,眼里竟然闪着泪花,“小姐,你对我真好。” 许灼华歪头偏向杏花,“整个许家也就你敢跟我一起来新海城,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程牧昀跟在主仆俩身后,看着二人的嬉笑打闹,笑得温暖。 “走大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许灼华有点意犹未尽,但是想到程家的人还在等着程牧昀,还是上了车,毕竟还要住在程家,第一次上门礼节很重要。 乘坐小汽车,一路穿过繁华的大都会、十里洋场、法租界,又穿过一条美丽的法国梧桐大道,才停在一座气派的小洋楼前面。 这座洋楼十分漂亮,屋顶像是一个倒扣的小船,开了几扇正方形的小窗户,暗红色屋顶隐藏在一片浓绿的枝叶中,显得活泼又大气,院前一大片花园,花花绿绿粉粉嫩嫩,随风摇曳着,叫人移不开眼睛。 车子停下的时候,出来好几个穿着统一的佣人,分站在车门两侧。 “二少爷回来了。”一个管家穿着的男人亲切地招呼程牧昀,“夫人这两天都等着急了。” “不是给家里拍了电报了?”程牧昀伸手扶住了下车的许灼华。 管家想说什么,视线落在许灼华的脸上,一时间脑袋空空。 一件海蓝褂袍衬得许灼华犹如满清时期的格格一样尊贵,眉眼舒展大气,脸庞秀美端庄,比百乐门的头牌还漂亮,比登报的贵女还端正。 程牧昀凑在许灼华的耳边:“这位是黎叔,我母亲那边的亲属,在程家做管家二十多年了。” 许灼华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 史书上,程家夫人黎时景,生于显赫的大家族,其兄黎奇瑞是黎家旁系得不能再旁系的一个,在程家做了二十多年管家,然后一把火烧了程公馆,还把那些暴怒的人放进程家,间接害死了程牧昀的妻子,后来被程牧昀杀了。 可以说,他是导致后来程牧昀发疯的导火索。当然,为什么他的名字也会出现在史书上,不过是因为当时的人觉得他干的是一件极其正义的事情。 对此,许灼华一直不愿苟同。 念及此处,许灼华对黎叔有些恐惧,这个人不懂得感恩,好好的督军府管家不做,偏偏去勾搭那些叛乱的人,结局如此也是报应。 许灼华只是对黎叔点了点头。 几人被佣人簇拥着进了洋房里面,厅内走出一个穿着翠绿色旗袍的女人,看起来明媚大方,长相与程牧昀有三份相似,脖颈高高扬起,看人的眼神带着一股高傲。 程夫人看到程牧昀身边的许灼华,皱了皱眉,也没搭理许灼华,径直走向程牧昀,“牧昀,你怎么耽误这么长时间?” 手臂差点搭上的程牧昀的肩膀,程牧昀回身躲了一下,接住自己母亲的手臂,轻轻护住,“娘,我不是说了,要带许家大小姐回来,收拾东西,耽误了两天。” 其实程夫人不想认这门亲事,当初的嫁给督军的时候,程家已经摆脱了东州的穷亲戚,但是老爷子跟许家交往颇深,自作主张定下亲事。 现在世道乱得很,谁不想攀高枝。 争抢着要嫁给程牧昀的富家小姐数都数不清。 本以为这门亲事就此作罢,谁知道程牧昀自己回了东州一趟,竟然把人带回来了。 程夫人虚虚看了许灼华一眼,冷冷地说:“这就是那个在尼姑庵里面待了六年的许家大小姐?” 许灼华对上程夫人略带嫌弃的眼神,坦荡荡地看过去,没有一丝胆怯,“督军夫人好。” 程夫人在意礼节,略微点头,说道:“倒是生得可人,就是没什么见识,也不知道新海城是什么地方,现在哪里还有人这么穿?” 许灼华暗自腹诽,“谁不知道新海城是什么地方?未来的国际大都会,你没这个命见到几十年以后的大上海,我不跟你计较。” 看着许灼华识趣地低下头,程夫人也没了刁难的兴致,吩咐佣人:“带许小姐上楼休息,好好为许小姐接风洗尘。” “是。” 第16章 夜里方便爬墙 许灼华拉着杏花的手跟着佣人上了二楼。 程牧昀松开了程夫人的手臂,问道:“哪一间?” 程夫人略带不满地回道:“你特意留的,你还不知道?” 程牧昀笑意淡若清风,“多谢娘体恤儿子,儿子也去收拾一下。” 之所以程牧昀笑得那么高兴,是因为许灼华的房间就在他的对门,共用一个阳台。 他若是有了什么兴致,夜里爬过去都不会有人发现。 当然,他把许灼华安排在对面可不是为了夜里方便爬墙。 而是方便监视。 毕竟现在许灼华手握着东行南线,他必须时刻提防人跑了,她看起来跟别的深闺小姐不一样,这也像是许灼华能干得出来的事。 许灼华一进去,就被这间屋子内的现代设施给惊讶到了。 这个时候有套间吗?洗手间还有浴缸?还有淋浴?这种巴洛克风格的镜子是怎么回事?床上软绵绵的床垫也这么高级? 许灼华和杏花在屋内左看右看,这里也太漂亮了,除了没有家电,简直就跟少女主题酒店没有区别! 主仆俩坐在软软的豪华沙发里,深深地陷进去,一路上舟车劳顿的疲劳瞬间消散。 “小姐,这里可真气派啊,比许宅还漂亮,这种家具我都没见过!” 许灼华微微一笑,“这才哪到哪?以后椅子还能给人按摩呢!” 杏花的眼睛亮亮的,“啊?买椅子还送仆人吗?” 许灼华道:“不是仆人,是椅子自己会给人按摩,用的是电。” 杏花挠挠后脑勺,“小姐,你连电都知道啊,我记得尼姑庵里面什么都没有,你怎么知道的?” “我做梦梦到的。” 杏花往沙发里面钻了钻,“小姐,我感觉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你都不喜欢说话,现在你都会逗我了。” 许灼华仰躺在沙发靠背上,“现在好还是以前好?” “当然是现在好。” 当当当—— 门外有人敲门,杏花起身去开门,一下子进来了四五个佣人,抱着叠放整齐的衣服。 杏花急忙拦住几人,“你们要干什么呀?” 为首的徐妈说道:“督军夫人让我们伺候许小姐沐浴,晚饭时督军会回来用餐,夫人说许小姐需要梳洗打扮一下。” 许灼华看了一眼佣人抱进来的衣服,粉粉嫩嫩,看盘扣样式,应该是个旗袍。 东西是好东西,但是佣人不是好东西,她们看许灼华的眼神带着鄙夷。 “嗯,好啊,去给我放水,要热一点,然后我自己洗。” 徐妈点了点头,“听许小姐的吩咐,就是不知道许小姐会不会用这些东西,要不然还是派个人进去伺候?” 嫌弃之情简直要填满整间屋子。 许灼华白了徐妈一眼,“您怎么称呼?” “回许小姐,佣人们都喊我徐姐。”徐妈看起来笑面和煦的,但许灼华能从她的脸上看到满满的嫌弃。 “你觉得我应该跟佣人们一样喊你?”许灼华的眉皱了皱。 徐妈立刻鞠躬,“少帅一般叫我徐妈。” “嗯,徐妈。”许灼华揉揉太阳穴,“按照我说的办,你也不想我去找少帅告状?” 徐妈诚惶诚恐,她只知道夫人不是很喜欢她,还不知道这个乡下小姐在二少爷心中的地位,万一真撞枪口上就完蛋了。 “是,你们几个去放水。” 佣人忙忙碌碌…… 许灼华躺在浴缸里,只感觉身心愉悦。 她看得出来,督军夫人不喜欢她,程牧昀只在意她手中的东行南线。 这就好办了,只要让督军也不喜欢她就行了,到时候用东行南线在程家换一笔钱,她就躲起来,安安稳稳等抗战胜利就行。 也不用嫁给程牧昀,不用被人烧死,不用挨饿,妙哉妙哉。 既然程牧昀的妻子是个极其张扬热烈的富家小姐,许灼华只要尽量表现得小家子气就行。 这太简单了! 简直像呼吸一样简单! 换衣服的时候,她没穿过旗袍,除了分得清正反,其他一概不知,许灼华注意到,那些佣人一边打扮她,一边偷笑。 许灼华懒得计较,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只是这副身体有点太争气了。 稍微打扮打扮就漂亮得炸眼。 粉嫩的旗袍穿在许灼华的身上,衬得她整个人像是出水芙蓉一样,娇俏可人,身条消瘦,窄窄的,让人看了想护在身后。 头发只是用一支簪子随意地盘起来,显得脖颈细长,娇柔妩媚,男人见了走不动路。 徐妈的脸色不是很好,督军夫人的意思,是把她打扮得土里土气的,最好是督军看到之后能被丑得吃不下饭。 但是她们已经尽量往丑了装扮,还是很漂亮。 门外响起敲门声,佣人开了门。 是程牧昀,颀长的身影,穿着一件灰黑色的长衫,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温良气质。 “徐妈,打扮好了吗?督军刚才来了电话,说是不来了。” 许灼华站起身,视线穿过几个仆人看向程牧昀,“不来了?” 程牧昀透过重重人影,看到明眸皓齿的许灼华,心跳忽然愣了一拍。 在寺庙里穿着禅衣长衫都清丽脱俗,现在打扮起来,更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程牧昀轻咳一声,笑得灿烂,伸出手掌,“许大小姐,今晚计划有变,陪我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许灼华还有点惊喜,她也想见识见识夜晚的新海城。 程牧昀似乎早就料到许灼华会是这个反应,抬了抬手掌,“嗯,有兴趣吗?” 许灼华垫着脚尖走到程牧昀身边,伸出手搭在他宽厚的手掌上,摸到薄薄的茧,硬硬的,有点喇手。 程牧昀的指腹同样摸到许灼华手掌上茧子,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下,迅速恢复。 “当然有兴趣。” “那就走。” 看着两道十分般配的身影一起消失在楼梯转角,同佣人站在房门口的徐妈,皱了皱眉。 “二少爷对许小姐真好啊。”一个佣人说道。 杏花扬起脸,得意地说:“你们二少爷对我家小姐最好了。” 徐妈白了杏花一眼,“我家二少爷那是绅士,对谁都好。” 下了楼,程牧昀才松开许灼华的手,许灼华则是寻找程夫人的身影,没有找到。 程牧昀悠哉地说道:“别找了,我娘被接走了,去了老爷子那里。” 许灼华还觉得有点失落,她还准备在餐桌上来个不雅观的行为,把程夫人和程督军好好恶心恶心,今晚是没有机会了。 程牧昀轻笑了一声,“怎么?你还有点失落?” “督军夫人不喜欢我。”许灼华说道。 程牧昀挑了挑眉,“我喜欢你就行了,你要这么多人喜欢你干什么?” 许灼华抬头看向程牧昀。 什么意思?他……喜欢我? 可千万别! 还没等许灼华反应过来,程牧昀拉过她的手臂,“走,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车子逐渐驶向热闹的街道,灯火璀璨,别具一格的独特洋楼翩然出现在视线里。 车子停了下来,等待前面的有轨电车慢慢通过。 许灼华觉得自己仿佛身处老电影中一样,有轨电车的叮铃铃就是开启时空隧道的声音。 下一刻,百乐门里的歌声穿过街道传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身处在这个时代。 可惜车子没有停在百乐门前面,而是拐了一个弯,到了一栋古色古香的院子前,里面传出唱戏的声音,纤细有力婉转悠长。 跟在程牧昀的身后,许灼华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风流公子,看起来玩世不恭,斜斜靠在门口的柱子上。 “约你还真是不容易啊。”男人漫不经心地跟程牧昀说,眼睛却看向他身后的许灼华。 许灼华感觉男人的眼神不友好,往程牧昀身后躲了躲。 程牧昀站定,“绍尊今天好有雅兴,梨园行出了什么新戏?” 许灼华猛地抬头。 梁绍尊! 军需处处长的独子! 这俩人私下约在这里,要干什么? 第17章 戏台之下暗潮汹涌 梁绍尊站直身子,慢慢走向程牧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灼华,“你这是从哪里找来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 程牧昀挡住梁绍尊伸过来的手,“别闹,这个不一样,你要是喜欢也得忍忍,这是我的人。” 梁绍尊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程牧昀锤了他一拳,“我看你才奇怪,平时都约在百乐门,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听戏?” 梁绍尊的目光依依不舍地从许灼华的脸上移开,许灼华完全躲在程牧昀的身后,总觉得梁绍尊比程牧昀更加可怕。 这么对比下,程牧昀都显得和蔼可亲多了。 “走,今天不是我想看戏,而是那位喜欢听戏。” 程牧昀问道:“哪位啊?还值得你这么小心对待?” 梁绍尊终于正经了一点,“啧,我说,你回了东州一趟把脑子忘老家了?就是那位啊!” 程牧昀皱了皱眉,“你说话能不饶弯子吗?” 梁绍尊靠近程牧昀的耳边,说了什么。 程牧昀的肩膀的猛地挺直,僵硬地转头看了许灼华一眼。 许灼华觉得他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为难。 什么意思? 程牧昀推了推梁绍尊的肩膀,“电话里不说清楚,走走走,你先进去,我随后就到。” 梁绍尊走进去,摆摆手,“可别让那位等太久了。” 程牧昀转过身,高大的身影挡住院子门前微弱的灯笼光,俊朗的眉轻轻皱着,思虑着什么。 他轻轻抓住许灼华的肩膀,有些无奈地问:“你喜欢听戏吗?” 许灼华不明所以,“还行。” 男人似乎松了一口气,说道:“我要是早知道今天见的是他,就不带你来了,这个人有点可怕,你只管听戏就行,有我在,没人会对你怎样。” 许灼华心底的疑惑更重,什么人能让程牧昀这么害怕? 她点了点头,历史上的人物,她都了解,其实大家都是人,没什么可怕的。 程牧昀上下看了看许灼华,“好,那就走。” 两人进了院子,院内的大槐树上挂着许多灯笼,把前面雄壮的戏楼照得明亮亮,鎏金黑底的牌匾上写着梨园两个大字,银钩铁画,好不气派。 进了楼内,像是一下子跌进了极乐世界。 戏台之上,一名旦角窈窕细步,眉眼含春地唱着,看席下整齐排列着四行四列方桌,座无虚席。 后面一排一几一椅的贵座,正坐着几位辫子未剪的遗老欣赏着台上的风光。 程牧昀走向二楼雅间,许灼华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走上二楼,于梁上悬挂的金灯盏盏,用细细的铁线垂下来,似是漂浮在空中。 戏声乐声叫好声,人笑灯笑美人笑,绝佳的消遣。 二楼最好的位置,一张方桌,正面一把官帽椅,两侧各有两张大方凳。 梁绍尊在方凳上,他旁边的男人坐在官帽椅上,正聚精会神地听戏,手指不自觉随着旦角的身条摇晃,沉浸其中。 男人身着青衫,眸子极浅,唇薄眉飞,看起来是个极为薄情的人。 许灼华看得出神,这个男人她似乎在书上见过。 程牧昀拉着许灼华的手臂,把她按在正中偏一点的位置上,叫了零嘴,让张岐看着她,自己走到另外一张方凳前坐下。 几人身后,还站着一排身穿黑色警服的人。 许灼华皱了皱眉,这个男人能让程牧昀放下桀骜,还跟着警署的人,身份定然不简单。 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听戏,许灼华干脆也听起了戏曲,奈何她根本不懂戏,没有字幕,更是连下面那位扮相华丽的旦角唱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只能尴尬地嗑瓜子吃零嘴。 一曲唱罢,身旁传来掌声,那个男人正不紧不慢地鼓掌,清冷的脸上带着不甚温暖的笑意。 男人从袖口里拿出一根金条,招来警员,“送给梅先生,说是鹤德相赠。” 许灼华看着金灿灿的金条,心里忍不住惊讶,出手真阔绰。 细细一想,瞬间脊背发凉! 梅先生?鹤德? 唱戏的梅先生?警署的鹤德! 四大名旦之首梅鹤鸣!法租界警署副署长陈鹤德! 名震海外的梅鹤鸣现在还不是很出名,但是陈鹤德现在已经是警署的副署长了。 等过两年梅鹤鸣出名之后,受邀去各国演出,名声鹤起,后来拒绝登台为东瀛人演出,罢演两年。 陈鹤德也被其精神感染,拒绝承认新政府,保护成员撤离,后来败露,被当街枪毙。 两人都是好人,怎么会跟程牧昀这个疯癫的少帅厮混在一起?程牧昀还说陈鹤德是个可怕的人? 台下的梅鹤鸣唱罢,看客老爷们赏赐了许多金银细软,警员将金条递给梅鹤鸣之后,众人都开始喝彩,“陈副署长又来给梅先生捧场来了!” 一转眼,梅鹤鸣谢过看客老爷之后,拎起戏服裙边,走到了陈鹤德的身边。 就算他浓墨重彩地化着夸张的妆,许灼华也能看出来他骨子里的俊朗。 “梅鹤鸣谢过陈先生。” 陈鹤德笑了,笑得依旧冷淡,“鹤鸣最近功夫见涨。” “多谢陈先生夸奖。” 梁绍尊拿出一张银票,“梅先生今日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许灼华想起来,就算现在梅鹤鸣还没享誉国际,但已经是新海城四大名旦之首,冲着他来听戏的人不少,被人尊称为“梅先生”。 倒是陈鹤德,直呼其名。两人不愧是知己。 陈鹤德摆了摆手,梅鹤鸣就退了下去,楼下的戏台拉开幕布,新上来的戏子唱着《孽海记·思凡》,陈鹤德兴致缺缺。 “梁公子和程少帅,今天来找我,不是陪我来看戏的?” 楼上的戏终于开唱。 梁绍尊给程牧昀使了个眼色,“一直以来军警都是井水不犯河水,这不是最近我这边的人犯了诨,让您的人给抓了。” 陈鹤德微微挑起眉,“公然在大学里调|戏女学生,绑架未遂,只是犯诨?” 梁绍尊脸上的笑意僵住,身为军需处处长的公子,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但是被抓的那个兵,手里握着他贪污的证据,人又在陈鹤德手里,他不得不放下面子。 “陈署长真是说笑了,我绝对不会包庇他,按律法,他该被军法处置。” 陈鹤德勾起嘴角,看向程牧昀,“哦,是吗?程少帅。” 程牧昀的手指摩挲着茶杯,轻笑一声,“是,该枪毙。” 陈鹤德爽朗一笑,拍拍手,警员就从后面拖上来一个不成人形的东西。 那“人”被扔在地上,要不是发出闷哼声,许灼华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程牧昀本来没觉得如何,想起许灼华坐在身后,皱了皱眉,扭头看过去,发现她正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个人。 默默叹了一口气。 “呐,梁公子可以看看是不是他。” 梁绍尊用手绢捂住鼻子,凑近看了看,“怎么都成这个样子了?” 陈鹤德不甚在意,“拒捕。” 这个样子,肯定是用了私刑,想要逼问什么不得而知。 梁绍尊托起那人的头,只见那人摇了摇头,他放下心。 “是他没错。” 陈鹤德笑了,“看来我今天没带错人。” 梁绍尊招招手,手下的人抬上来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子,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整齐码放的金条。“ 比刚才陈鹤德打赏给梅鹤鸣的还大还多。 陈鹤德拿起一根金条,掂了掂,“这人的嘴巴严得很,我什么都没问出来,梁公子不必这么破费。” 梁绍尊道:“陈署长客气了,这些是给警署的兄弟们喝茶的,不值一提。” 陈鹤德道:“不知道梁公子把人带走,该怎么惩戒?” “自然是交给牧昀处置,毕竟我不是少帅。” 程牧昀点点头,“陈署长放心,一定军法处置。” 陈鹤德双手环抱,“我当然放心,不过……既然程少帅在这里,就地枪决。” 第18章 戏院杀人 许灼华猛然瞪大眼睛,就地枪毙? 陈鹤德不是一个好人吗? 陈鹤德!不是!一个好人!吗!! 许灼华现在被雷得不敢相信,分明历史上的陈鹤德,相貌端正、行为端正、家世端正,端正简直就是他的代号。 不是!他怎么这样啊?难道还没有被梅鹤鸣感化,还是个心狠手辣的警署副署长? 程牧昀已经摸向腰间,但意识到什么,手指僵住。 地上的男人听到后,身体开始疯狂地蠕动,嘴巴里发出沙哑的求饶声,害怕地爬向梁绍尊。 梁绍尊的身体往后仰过去,但是脚没有动,给程牧昀使了一个眼色。 反正这个兵什么都没说出来,梁绍尊就放心了,他的死活,梁绍尊根本就不在乎。 既然陈鹤德给了一个台阶,按照他们的习惯,程牧昀非动手不可。 但是现在程牧昀却没有动作。 因为他感受到身后有一道灼灼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许灼华现在是什么心思,自己也不知道,她知道按照程牧昀的脾性,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了那个男人,但是她还是希望程牧昀能手下留情。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许灼华觉得程牧昀不像历史书上写得那么残暴,而且他的妻子不是还没死,他还没有疯癫。 所以他不会动手? 梁绍尊没等到程牧昀动手,男人也快爬到自己的脚边,身后还带着一条鲜红的血痕,嘴里含糊的声音说着什么。 “梁公子,我什么都没说。” 梁绍尊弯腰,安慰道:“既然参了军,就得守军法。” 男人扭动的身躯突然停下,蓦地转向陈鹤德,“陈署长,我说,我什么都说,求你救救我。” 梁绍尊使劲给程牧昀使眼色,但是男人如木头一样不为所动。 陈鹤德弯下腰,皮鞋踩在男人的脸上,“你想说什么?” 男人挣扎着,“我知道证据在哪,梁公子贪污……” 军饷两个字还没说出来,男人的脑袋就被梁绍尊一脚踢开,仰面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 梁绍尊一字一句地说:“你给我好好考虑清楚了,你敢不敢得罪爷?还有你家里人,还能不能拿到你的抚恤金!” 男人忽然不动了,一双血红的眼睛看向梁绍尊,看不清情绪。 梁绍尊蹲在男人的面前,小声说道:“不是我想让你死,你替爷死,爷养你全家。” 男人绝望地闭上双眼。 今晚,他非死不可。 梁绍尊道:“牧昀,还愣着干什么?” 许灼华心中千般祈求,程牧昀还是站起身,走到男人的身边。 他抬起手中的枪,许灼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她看见,程牧昀的左手负于身后,握紧的拳头忽然张开,手心什么都没有。 她的注意力被吸引。 戏唱到高潮,乐声四起,随着一阵鼓声唢呐声,男人头顶出现一个血淋淋的洞口。 一双血红的眼睛无神地盯着梁上的金灯,男人的脑浆在地板上蔓延开来。 一枪爆头! 不比游戏里生动,但足够血腥。 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许灼华捂住自己的嘴巴,让声音顺着喉咙咽下去。 这里一个好人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 陈鹤德拍拍手,笑得让人毛骨悚然,转过身体看向程牧昀,冷静中带着一点嗜血的欣喜。 “程少帅还真是传闻中一样刚正冷血,也不等人家把遗言说完。” 程牧昀收起手枪,他背对着许灼华,肩膀故作轻松地耸了耸,“没必要。” “哈哈哈。”陈鹤德起身,向楼下走去,停在程牧昀的身边,眼睛却看向捂着嘴巴的许灼华。 许灼华立刻将身子转向戏台。 “麻烦程少帅把这东西清理干净,别脏了梅先生的地盘。” 程牧昀的声音压抑着,“陈副署长放心。” 陈鹤德一甩长衫,下楼去了。 梁绍尊啧了一声,“牧昀,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处置这么个东西还磨磨唧唧的。” 程牧昀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向许灼华。 许灼华的眼神中全是惊恐,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声音,眼睛看着戏台上带着僧帽的戏子,一动都不敢动。 忽然肩膀上一沉,程牧昀的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许灼华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害怕吗?”他声音很轻,差点淹没在戏子的声音之中。 许灼华不敢看向程牧昀,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身体僵硬地发抖。 那可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居然变成三人随意处置的玩意,甚至变成他们的消遣! 太可怕了! 程牧昀说道:“别怕。” 许灼华听到男人被拖走的声音,更加害怕,为了缓解心中的恐惧,她伸出手,抓住面前的栏杆,骨节泛白。 程牧昀的手还放在她的肩上,声音冷冷的,“以后别让我给你收拾这种烂摊子。” 梁绍尊走到二人身边,“哟,这位姑娘吓坏了,今日是我考虑不周,望姑娘见谅。” 他双手作揖,保持着动作,似乎等不到许灼华回应不罢休。 念及此,许灼华的身体更加僵硬了,缓缓转头,极其不愿地看向梁绍尊。 头还没转过去,肩上的双手忽的抱住她的脑袋,按在自己的怀里。 宽厚的手掌扶住她的后背,一只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掌心的老茧擦着她的耳畔。 “说过了,这是我的人,不许吓她。”程牧昀说道。 梁绍尊站直身子,“你什么时候学会怜香惜玉了?这姑娘我怎么没见过,你从哪里搞来的?” 程牧昀道:“东州。” 梁绍尊惊讶地长大嘴巴,“东州?” 然后梁绍尊来回踱步,既欣喜又惊讶,“东州?她不会是你那个娃娃亲?许家大小姐?” 程牧昀点头,“正是。” 梁绍尊道:“你这次回东州不是退亲吗?怎么把人接回来了?” “不退。” “不退!不退?你不会要娶她?” 许灼华听到这里,忍不住竖起耳朵,肩膀忽然耸动一下,这反应自然传递到了程牧昀的手掌上。 男人的声音在嘹亮的戏曲下也清清楚楚:“正有此意。” 梁绍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新闻,弯腰弓步,嘴巴大张,“你娶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娃娃亲,那罗小姐怎么办?” 程牧昀冷冷地说:“她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程夫人早就相中了罗家大小姐罗云樵,这事整个新海城都知道了,而且罗小姐天天追在你身后,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程牧昀的声音如深夜的月光,带着一丝清冷,仿佛升起一道无形的隔阂。 “我不会娶她,督军重情义,不会退亲。” 梁绍尊看了一眼两人亲昵的动作,无奈地说:“为什么啊?罗小姐长得那么漂亮,留洋回来,又火辣大方,真搞不懂你为什么不喜欢,难道你就喜欢这种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的?” 台下忽然哀乐四起,唱道:“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 许灼华忽然一惊。 留洋归来,火辣大方,不就是程牧昀那个张扬热烈的妻子吗?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程牧昀还以为她听到戏词,想起了自己在尼姑庵的经历,手掌轻轻拍了拍许灼华的肩膀。 “你喜欢,给你。” 梁绍尊皱眉摆手,“算了,罗小姐那个脾气,我招架不住,而且我还不想娶妻,我还没玩够,百乐门走起!“ 花花公子走了。 程牧昀松开了手。 问道:“走吗?” 许灼华坐直身子,“程牧昀,我饿了。” 程牧昀忍俊不禁,半蹲在许灼华的身边,“你不害怕?” “害怕,但是更饿。” 许灼华早在历史书上就见识过易子相食的旧社会,稍微有一点点心理准备,现在她更在意梁绍尊口中地罗小姐。 既然罗小姐是大家闺秀,那她就要变现得粗鄙不堪胆大妄为,对比之下,程牧昀自然会将目光转移到罗小姐身上,等他们修成正果,自己就行安心离开了。 程牧昀双眼含笑,拉起许灼华的手臂,“走,回去了。” 走到戏院门口,程牧昀忽然想起了什么,松开了许灼华的手臂,“张岐,把许小姐送回程公馆,吩咐厨房做点饭。” 然后他轻声对许灼华说:“我忽然想起一点事情,你先回去。” 许灼华求之不得,她太害怕这个魔王了,立刻乖顺地点点头。 第19章 夜里爬墙 程牧昀跟在车后走了一段,然后拐进了百乐门。 许灼华趴在车窗上看着,原来程牧昀是想去百乐门里寻欢作乐,那的确是不适合带着自己。 也罢了,今天被刺激得够呛,她现在一点寻欢作乐的心思都没有。 回到程公馆,管家黎叔说程督军和程夫人今晚不回来了。 许灼华也乐得自在,回了二楼的房间,一进去,就看到杏花坐在沙发里哭,肩膀一抽一抽。 “杏花,你怎么了?” 杏花抬起脸,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有许多干涸的泪痕,说话都连不上:“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许灼华轻轻擦掉杏花脸上的泪水,“你怎么了?杏花,哭什么?” 杏花一下子抱住许灼华纤细的腰,“小姐,她们不让我吃饭,还说少帅不会娶小姐,有个什么罗小姐才是程夫人看中的儿媳妇。” 许灼华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不让吃饭。 “你看这是什么?” 许灼华觉得戏院里的干果很好吃,口齿留香,就往袖口里面塞了几个,此刻摊开的手掌里躺着七八个肥肥胖胖的腰果。 杏花的眼睛都亮了,也不哭了,“小姐,你从哪里弄来的?” “少帅带我去了戏院,我觉得很好吃,就给你拿了几个。” 杏花迫不及待地塞进嘴巴里一个,眼睛眯起来,笑得很可爱,“小姐,少帅对你真好,他肯定会娶你的。” 许灼华把手里的腰果全都塞给杏花,然后坐在杏花的身边。 “杏花,你觉得少帅怎样?” 杏花双手捧腮,眼里冒星星,“少帅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男子,他还冲进火场去救小姐,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许灼华笑了笑,程牧昀冲进火场是为了敲诈许家,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杏花,你知道人最可贵的品质是什么吗?” “什么呀?” “是贵在有自知之明,少帅以后是要做大事情的人,我只是一个名不副实的乡下丫头,配不上少帅,等过一段时间,咱们就离开新海城,找个安静的地方生活,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杏花看着许灼华,像是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她歪着脑袋说:“小姐,我觉得你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我感觉你说话好深奥,我都听不懂,但是没关系,小姐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小姐去哪我就去哪,我要一辈子追随小姐。” 许灼华忽然有点感动,伸手摸了摸杏花的头,“嗯,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主仆俩聊了没几句,佣人把饭送了进来,许灼华想起戏院里男人的死相,一点胃口都没有,全都让杏花这个大馋丫头吃了。 夜里,许灼华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安稳。 她梦到那个戏院里视死如归的男人。 站在戏台之上,台下空无一人,梁上悬着的灯诡异地晃动,台上男人的影子在大红的帷幕上晃来晃去。 他眼如鱼目般无神,抬起头,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指向坐在二楼的许灼华。 然后张开嘴巴,嘴里流出暗黑色的血,声音嘶哑地问:“你为什么不救我?” 许灼华想要逃离,扭头却看到陈鹤德和梁绍尊稳稳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害怕极了,去碰背对着她的程牧昀,只见程牧昀立刻起身,掏出手枪,一枪结束了躺在地上的男人的生命。 男人的脑袋炸开,血污溅到几人身上,他却扭头看向许灼华,问道:“你为什么不救我?” 许灼华吓得大叫,她看到程牧昀慢慢转身,然后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她。 金灯晃得愈加欢快卖力,许灼华头顶的灯不堪重负,瞬间砸向她。 许灼华猛地从床上弹起来,眼睛瞪得像葡萄,目眦欲裂,捂着胸口怦怦乱跳的心脏。 却感觉手上有什么东西,她扭过头,正看到程牧昀一双明亮如清潭的眼睛。 “啊——” 声音还没喊出来,程牧昀原本握着她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男人压低声音,“别叫,是我,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语气越来越温柔。 许灼华抓住程牧昀的手腕,怎么也拉不下来,鼻尖一酸,滚烫的眼泪落在程牧昀的手背。 呜呜呜~ 眼见着的许灼华的眼泪如柱,程牧昀一下子慌了,松开手。 许灼华默默无声地哭着,眼睛里就像按了水龙头,怎么也止不住。 她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是故意不救你,我真的没办法,我不是故意的。” 程牧昀跪在许灼华的身边,“今天被吓坏了?” 许灼华抓着程牧昀的手,想松开又不敢,想靠近又害怕。 “程牧昀?” “是我。” 程牧昀的手慢慢扶住许灼华的手背,温暖宽厚,她一下就没那么害怕了。 听许灼华的情绪的平复了,程牧昀问道:“你要救谁,那个兵?” 许灼华抬起头,月光洒在如水般的眸子里,像是破碎的星辰,“程牧昀,他的家人会得到抚恤金吗?” 程牧昀明显愣了一下,“不会。” 许灼华紧了紧眉,“可是,梁绍尊不是答应了他?” “他绑架女学生未遂,欺压百姓,按军法,该枪毙。” 可是…… 许灼华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兵死前太平静了,家里一定还有需要他照顾的人,所以才会听到抚恤金的时候那么坦然。 这个时代,万一他家里只剩下老人,没有抚恤金,无异于让他们送死。 可是…… 他的确犯了错误,那梁绍尊就没有错吗? 他贪污军饷、卖官鬻爵,甚至后来还卖国求荣,做洋人的狗,欺压本国的人,他才最该死! 许灼华伸出手,拽住程牧昀的袖子,晃了晃,“程牧昀,你能不能……” 说到一半,许灼华后悔了。 程牧昀是个极其冷血的人,求他根本没门。 “他家里有个生病的娘,还有个不满十五岁的弟弟,我明天会把抚恤金送给他们。” 许灼华猝然睁大眼睛,眸子里倒映出月光,还有程牧昀坚挺的身影,“真的吗?” 程牧昀笑了笑,“真的。” 许灼华转悲为喜,“谢谢你,程牧昀。” 程牧昀从床上离开,把许灼华平放,然后给她盖上被子,温声说:“睡,不要害怕,我等你睡着了离开。” 不知为何,程牧昀坐在床边,许灼华觉得十分安心且平静。 只是心底有点酸涩,她想家了。 “程牧昀,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程牧昀似乎有无尽的耐心,“教训梁绍尊费了些时间。” “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 梁绍尊和程牧昀,一个未来的军需处长,一个疯癫少帅,狼狈为奸,不知道干了多少缺德冒烟的事情,两个人加起来,就能合成一个词语:败类。 程牧昀笑笑,“我们熟识,但是他做的那些事情,我不敢苟同。” 许灼华忽然觉得程牧昀还能再拯救一下。 “那你以后离他远一点,他可不是好人。” 程牧昀笑出了声,“可以。” 舟车劳顿,这副身体很消瘦,精神本来就不太好,加上做了噩梦,过了一会儿,许灼华困意上头。 迷迷糊糊地听见程牧昀问她:“我明天不当值,你想去哪?” 许灼华:“我想回家。” 程牧昀搓搓手指,“新海城不比东州好?” “好……” 程牧昀挑挑眉,似乎发现了什么,继续问:“程公馆比尼姑庵好吗?” “好……” “我比许积义好吗?” “好……” 月光照耀下,男人慵懒地坐在床前,手指把玩着一缕长发,脸上笑意愈加深。 “明日我带你逛逛新海城可好?” “好……” 第二天,许灼华醒来的时候,抬眼看了床边,发现没有人,但是空着的凳子告诉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披上真丝睡衣,许灼华走到阳台外。 天才曚曚亮,在尼姑庵里面,每天早上六七点就要诵经,生物钟已经刻进身体里,她现在很困,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楼下已经有佣人开始给花圃里的花浇水,洒扫院子,擦拭车子。 伴随着一阵鸟鸣,微风缓起,吹起阳台上白色的帷幔,层层纱幔中,走出来一个人影。 程牧昀领口大开,睡眼惺忪地走到许灼华的面前,声音还带着几分困意,“你这么早就等不及了?” 男人的眼睛往下飘,许灼华后知后觉地裹紧衣服,语无伦次地说:“你怎么从哪里出来了?” 她这才知道,这个阳台通着两个房间,另一间住着程牧昀。 天了噜,那他以后夜里都不用爬墙就能进自己的房间,太危险了! “我要换房间!” 第20章 遇见正主 程牧昀勾起唇角,“什么意思?还没结婚,你就想住到我的房间里?是不是有点早了?” 许灼华气得收回手指,“那就在这里砌一道墙,还有,你不许夜里去我的房间。” 这时候的声誉对女人来说很重要,程牧昀这么安排房间,许灼华很难做人。 男人说道:“哦?如果不是我昨天夜里去安抚你,你的叫声估计能吸引来程公馆里的所有人。” 许灼华的脸上一红,“那也是被你吓的。” 知道自己说不过程牧昀,许灼华索性回了房间,然后把阳台的门锁上。 诚然,昨天晚上的安慰的确有效,但罪魁祸首不还是程牧昀,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又有什么用? 程牧昀这样安排房间,完全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他的所有物。 不行,太危险了,许灼华觉得自己必须赶紧撮合程牧昀和罗云樵,好让自己早日脱身。 只是该怎么撮合两人呢? 用完早饭以后,程牧昀对许灼华说:“走,带你出门逛逛。” 许灼华愣神,“出门?” “对啊,昨天夜里我问你,你同意了。” 佣人收拾碗筷的手一晃,差点没端稳。 许灼华当然想出去,但是不想跟着程牧昀,天知道他又会把她带到哪里去,又会见识到什么血腥的场景。 又回忆起昨晚戏院发生的事情,刚吃下的早饭差点吐出来。 程牧昀看穿许灼华的犹豫,说道:“带你买几身新衣服,不去乱七八糟的地方。” 许灼华看了看身上的海蓝褂袍,她根本没几件衣服,这算是最好的一件,但是也遭不住一直穿着,也的确是该买几件衣服。 临走时许识秾塞给她的钱不少,虚情假意地弥补对这个养女的亏欠,而已。 但能花程牧昀的钱,何乐而不为? “好呀。” 张岐开着车,程牧昀和许灼华坐在后面,刻意保持了很远的距离。 许灼华看着车窗外景色,从青墙石板路变成泥泞小路,树木葱茏,这不是去商场的路? “我们要去哪?”许灼华忍不住问。 程牧昀闭目养神,“反正不会把你给卖了。” 许灼华倒是不怕程牧昀会把自己卖了,东行南线还没到手,他不会对自己动手。 最终,车子停在了一座新盖的青砖小院子前面,两间房子,一棵树,一个鸡窝。 院墙不高,能看到一个穿着朴素的小男孩在喂鸡。 张岐说道:“少帅,到了。” 程牧昀睁开眼睛,“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不要下车。” 许灼华点头。 张岐手中拎着一个小箱子,跟着程牧昀进了院子。 不知道说了什么,小男孩带着两人进了屋子,不多时,屋内传出年迈女人撼天动地的哭声。 程牧昀从屋内缓缓走出来,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沉默无声地上车,嘴巴抿成一条线。 许灼华问道:“是他的家人?” 是昨晚死在戏院里的男人,他的弟弟和母亲。 程牧昀没有回答,张岐发动车子。 男孩从院子里慌张地光脚跑出来,停在车旁,举起手中的布包。 程牧昀摇下车窗,男孩的脸上挂着泪水,说话断断续续:“长官,我哥离家前说过,如果他死了……谁来接济我们,就把这个东西交给谁。” 破破烂烂的布包被塞进车里,男孩的泪水肆虐,许灼华于心不忍,递过去手绢,不知道说什么,“节哀顺变,你哥是个大英雄。” 男孩接过手绢,看到许灼华的脸,愣在原地,一瞬间,他还以为看到了仙女。 程牧昀示意张岐开车,男孩后退了两步,愣愣地看着车子离开,悲伤地跪在地上哭泣。 男人将布包打开,里面是两本账簿,一个大的,一个小的。 大的上面记录了梁绍尊和其父亲三年来贪污的每一笔军饷。 小的详细记录了每一处填补亏空挪用的资金,还有参与其中的名单。 程牧昀慢慢翻看,脊背发凉,有了这两个账本,相当于握住了梁家父子的命脉,还有参与其中的人,他们的把柄现在就握在程牧昀的手里。 那个兵是给梁绍尊物色美女的时候被抓,太倒霉,碰上了刚正不阿的陈鹤德,按照梁绍尊的脾性,他死了就是死了,没人会想到给他的家人送抚恤金。 许灼华昨天晚上一闹,程牧昀心软了,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男人放下账簿,转头看向许灼华,然后双手抱住她的脑袋,啪叽一口亲在她的脸颊上。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许灼华嫌弃地挣脱,然后伸手擦去脸上的口水,“程牧昀,你干什么!” 男人粲然一笑,“今天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绝对不皱一下眉。” 许灼华猜到什么,程牧昀得到的东西很重要,但是不该问的她不问,坐得里程牧昀又远了一点。 “这可是你说的,我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你也得给我摘下来。” “你指哪个我给你摘哪一个。” 许灼华没有狂妄到要天上的星星,她在裁缝铺里选了几件漂亮的旗袍样式,在内屋里量尺寸。 裁缝铺里走进来一个张扬热烈的女人,穿着漂亮的小洋裙子,身后跟着两个仆人还有一个保镖。 看到程牧昀,罗云樵的脸上笑意荡漾。 “牧昀哥!” 程牧昀抬起头,看到来人是罗云樵,收起账簿,塞到张岐的手里。 “罗小姐。” 罗云樵的父亲是新海城商会的会长,掌管着南方各大商会的资源,一般程牧昀都会给罗云樵一点面子,但是账簿上有罗会长的名字,他现在的脸很冷。 罗云樵丝毫没感受到程牧昀生硬的语气,反而很欣喜踩着高跟鞋走到程牧昀的身边,“你怎么在这里?来给程夫人取旗袍吗?” 程牧昀摇摇头,然后许灼华就从内屋里走了出来。 看到罗云樵,她明显惊了一下。 程牧昀快速闪到许灼华的身边,柔声问道:“量完了?” 许灼华点点头,视线却停在罗云樵的身上,她很漂亮,妩媚又张扬,浑身上下写着两个字:“贵气。” 罗云樵走到许灼华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牧昀哥,她是谁?” 程牧昀道:“东州许家大小姐。” 罗云樵的脸色变了变,“许小姐?” 许灼华微微点头,“不知您是?” “罗云樵。”罗云樵扬起了下巴,用鼻孔看人。 许灼华忽地一惊。 这就是程牧昀未来的妻子啊,还挺登对,够张扬热烈,够盛气凌人。 她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滑动,很配啊! 一个洋装小裙子,一个西装革履,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原来是罗小姐。” 罗云樵皱了皱眉,“你认识我?” 许灼华摇摇头,“不认识,但是听人提起过,说你漂亮又张扬,今天一见,的确如此。” 被拍了马屁,谁也不会冷脸相对,罗云樵的脸色也软了一点,“你就是牧昀哥的娃娃亲?” 许灼华连忙摆手,“罗小姐太抬举我了,我就是个乡下丫头,怎么配得上少帅,父亲攀上程督军,送我来新海城见见世面罢了。” 听许灼华这么一说,罗云樵彻底没了气焰,上下打量许灼华身上的海蓝褂袍,“你这身衣服倒是精致,但是已经过时了,我给你推荐几套样衣。” 两人就这样开始手挽着手挑选样式,丝毫没看到程牧昀黑了一半的脸。 “其实你的脸很白,试试这件卡其色的洋装,以后再把头发盘起来,很漂亮的。” 罗云樵不断给许灼华推荐衣服,给出的意见也很中肯。 许灼华觉得罗云樵的性格真是太好了,跟自己很投缘,谁不想要一个漂亮又有钱的闺蜜呢? 罗云樵没什么坏心思,知道许灼华不会抢程牧昀,就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朋友。 两人手牵着手,逛了许多家店铺,买了很多衣服和首饰,两人在前面挑,程牧昀在后面满脸黑线地付钱。 逛街的女人是不知疲倦的,两人一直逛到临近黄昏,走到了百乐门前。 罗大小姐突发奇想,“灼华,我带你去百乐门逛一逛?里面又很多漂亮的舞女,先生新写的曲子也很时髦,今天好像还有胡小姐的专场。” “好呀。” 许灼华也想见识见识夜晚的新海城,尤其是纸醉金迷的百乐门。 第21章 百乐门奇遇 新海城最有名的金粉之地,中华版本的“红磨坊”。 许灼华熟读近代史,百乐门跟很多事情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中外名人都曾慕名而来。 一掷千金在这里是常态,美女如云形容都不甚贴切,百乐门才是真正的纸醉金迷流光溢彩。 被穿着光鲜的侍者领进去,许灼华一眼就看到台上穿着蓝丝绒舞裙的舞女,她们身姿婀娜,扭着狐步舞。 台下的人三三两两地坐着,全都穿得亮丽,手中握着玻璃酒杯,聆听着美妙的歌声。 许灼华一下子就被迷住了,怔怔地站在原地。 文字远不如真实场景带来的冲击足够强烈。 罗云樵占了一张小小的高台圆桌,三人围坐在一起,侍者送上来刚醒好的龙舌兰。 许灼华尝了一口,又苦又涩,一点都不好喝,甚至黏在喉咙里,她差点吐了。 “呕,好难喝。” 罗云樵笑了笑,“哎呀,这个东西需要细细地品,不能喝那么快。” 她轻轻抿了一口,脸上尽是享受,许灼华却不敢苟同,这东西就像没有气泡的气泡水,还像兑了水的酒精,比冰美式还难喝。 她还是比较喜欢可乐和雪碧,只可惜现在还没传过来。 程牧昀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直接把酒杯放在桌上,“不好喝。” 罗云樵也放下玻璃杯,“的确不好喝,牧昀哥不是经常来百乐门,你都喝什么酒?” 许灼华也看向程牧昀,不得不说,在光怪陆离的昏暗灯光下,程牧昀的脸真是精致,他的嘴巴红得滴血,像是昼伏夜出的吸血鬼,深邃的眼睛能魅惑人心。 “都很难喝。” 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许灼华想着,人家罗小姐跟你找话题聊天,你竟然是个话题终结者,到时候有你后悔的时候,等你成了鳏夫,有你哭的! 音乐声停,舞女迈着小碎步,手挡着开叉到大腿的一片春光,下了台。 一个穿着红色丝绒西装的男人走上台,“各位,接下来,由胡小姐给大家带来一首《港夜》,大家欢迎!” 掌声四起,许灼华在想,这个胡小姐是不是那个胡小姐? 罗云樵贴心地在许灼华的耳边说:“胡小姐是百乐门的新头牌,歌声迷人,很多人都喜欢。” 那就对了,歌星胡茉莉,风靡一时,一首《港夜》把她送上巅峰,但因为鸦片成瘾,丢了性命。 胡茉莉穿着极其贴身的旗袍,娉婷婀娜,慢慢走到了麦克风前。 许灼华都看傻了,她真漂亮啊! 眉目如画,明眸皓齿,还有一点异域风情,就算舞台的光没有打在她的身上,许灼华还是觉得她周身发着光。 许灼华屏气凝神,能现场听到胡茉莉唱《港夜》,她这趟穿越就算没白来。 果真犹如天籁。 一曲完毕,台下很多人都在往上面扔银元、首饰、鲜花,甚至金条! 这种奔放的表达方式彻底震惊了许灼华。 这么彪悍吗? 罗云樵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来几个银元,扔到台上。 许灼华也想打赏,但是她出门没带钱。 罗云樵又扔了几个银元,看得出来她很高兴,许灼华的手更痒了。 正当她眼巴巴看着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手掌里静静躺着十几个整齐排列的银元。 许灼华扭头,程牧昀抬抬下巴,示意她。 “喜欢就扔上去。” 许灼华立刻抓走全部银元,前面的人都站了起来,她也站直身子,一个一个地往上扔。 果然,花钱会让人快乐,许灼华越扔越兴奋,最后几乎大喊着将剩下的银元全都扔上台。 等她坐回椅子上,罗云樵和程牧昀满脸惊讶地看着自己,她捂住脸,解释道:“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罗云樵笑笑,“没看出来你还挺…活泼。” 许灼华羞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心想:“人设崩了!我该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腼腆的小古板啊!” 忽然门口冲进来一群穿着警服端着枪的人,三十多个,很快控制了场面。 陈鹤德穿着黑色制服,身披同款黑色大衣,手中拿着一把手枪,一步一步慢慢走进来。 “警署办案,现在有人举报这里窝藏鸦片,还请各位配合调查。” 许灼华看向台上的胡茉莉,她的双手紧握一下裙边,然后放下。 警署的人走到人群中,粗暴地将男人和女人分开在两侧,走到许灼华他们这一桌的时候,拿着枪托指着三人。 “男的去左边,女的去右边,别在这愣着了。” 许灼华咽了咽口水,这里可是百乐门啊,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啊,这里寸土寸金啊,兄弟你这么说话很容易变成炮灰啊! 程牧昀纹丝未动,甚至勾起嘴角看着那个警员,也不知道他身后是有什么背景,警员竟然提起枪托朝着程牧昀砸过去。 “还不快动!” 程牧昀闪身,抬手掐住警员的脖子,然后往怀里一带,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手枪,抵在警员的太阳穴上。 一套动作,干脆利落,真是帅呆了! 要不是气氛不合适,许灼华都想给程牧昀鼓掌。 “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是第一个。”程牧昀的声音很冷,像是北极冰冻三尺的寒冰,吓得许灼华打了个寒战。 她看向警员,唉,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得罪谁不行,偏偏得罪程牧昀。 程牧昀的手指一抬,手枪嗒响了一声,许灼华看得真切,程牧昀眼里有了杀意,警员的身体忽地一僵。 “救命啊!救命啊!”警员开始大喊。 这一声大喊,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陈鹤德。 警员继续喊道:“陈署长,救命啊!这个人有枪!” 陈鹤德穿过人群,慢慢走过来,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程少帅,今天这么有兴致啊,来捧胡茉莉小姐的场?” 程牧昀面无表情,陈鹤德走到了几人身边,视线落在许灼华身上,然后看向罗云樵,皮笑肉不笑。 “原来是有美人相约,扰了程少帅的兴致,真是多有得罪了。” 陈鹤德说话慢条斯理,但是语气总让人觉得不舒服,指责手下,“你是不是傻?连程少帅都不认识?” 警员在程牧昀身前瑟瑟发抖,估计他现在才知道自己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程牧昀厌恶地推开警员,“管好你的人。” 陈鹤德笑笑,“程少帅一直都是禁烟先锋之士,就不查了,您请。” 陈鹤德侧身抬手,程牧昀冷哼一声,抬脚向门外走去。 人群中忽然有一人撞开身边的警员,从怀里掏出手枪,冲向陈鹤德。 一声枪响,百乐门内的所有人都吓坏了,蹲下的蹲下,乱跑的乱跑。 男人开枪的前一秒,程牧昀转身撞开了陈鹤德,然后跑向许灼华。 枪响的时候,许灼华太害怕,本能地蹲在地上。 罗云樵向前跑,撞进了跑来的程牧昀的怀里。 一枪没打中,男人像是疯了一样,又开了一枪。 吓得许灼华慌忙乱爬,一点都没有听到程牧昀的喊话。 枪一共响了六声,百乐门里面乱糟糟,所有人都在的往外跑,许灼华都不知道自己爬到了什么地方。 她的手被高跟鞋踩了一脚,踉跄地站起来,然后身后忽然出现一个人,把她抱在怀里,护着她的头,两人随着人流往前走。 但是许灼华清楚地知道,这个人不是程牧昀,因为程牧昀的身上总有一股冷冽的沉香味道,但这个人身上只有血腥味。 就像昨晚戏院里,那个兵死后的味道。 枪声停止后,一半的警员去追逃犯,另外一半的人留下疏散人群。 程牧昀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是吓坏了的罗云樵,他猛地把人推开,“恕华呢?” 罗云樵拉住程牧昀的手臂,“我好害怕啊,牧昀哥,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程牧昀四处看了看,没有看到那一抹蓝色的身影,都是穿着洋装的人。 他的头皮发麻,一个恐怖的结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许灼华丢了! 程牧昀推开罗云樵的手,“张岐,你送罗小姐回家,切记,安全送达。” 交代完,就顺着人群的方向走出百乐门,在大街上寻找那个身影。 但许灼华根本没有离开百乐门,而是被陈鹤德拉着上了二楼。 第22章 百乐门奇遇2 许灼华捂着耳朵,被陈鹤德按在墙角,她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陈鹤德低头,声音冷冷的,“谁会往开枪的地方跑?你是傻子吗?” 许灼华蹲在角落里,“那么乱,我怎么知道是哪里开枪?” 陈鹤德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转头看了看四处的情况,然后视线落在许灼华的身上。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许灼华这才抬起头,看到陈鹤德肩膀上在往外淌血,她撅了撅嘴巴,想堵住鼻孔不闻那血腥味,“您真是贵人多忘事。” 陈鹤德似乎想了起来,“你是程牧昀的人?” 许灼华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独立的人,才不隶属于一个男人,但是现在的情况,好像她只有程牧昀这一个靠山了。 百般不愿意地承认:“是。” 闻言,陈鹤德的脸忽然变得严肃,向许灼华走近了一步。 周身带着凛冽的血腥气,像忽然打开的冰箱,里面冻着刚宰杀的牛羊。 许灼华心底一沉,陈鹤德似乎跟程牧昀不是很对付,她现在岂不是羊入虎口了? “程牧昀是你什么人?” 许灼华咽了咽口水,心一横,“表哥。” 反正不能说是未婚夫就对了。 陈鹤德的手指摩挲着下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他的新欢。” 许灼华暗暗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因为刚才在地上爬,衣服上有很多泥土,她左右拍了拍,然后道:“多谢陈副署长,我先下去了,不耽误你办案了。” 陈鹤德点点头,把手枪收回腰间,跟着许灼华一起下了楼。 百乐门的大堂内,除了警员还有一些百乐门的侍者,宾客已经跑光了。 程牧昀也不知所踪。 许灼华愣在原地,刚才程牧昀冲过来抱住罗云樵,估计现在是送受惊的罗云樵回家了。 但是他怎么不找一下自己呢? 就算只是为了许家的东行南线,也不用这么绝情?我一个弱女子,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居然还只想着把妹! 可恶! 许灼华气愤地跺跺脚。 陈鹤德轻笑了一声,“小姐怎么称呼?” “许灼华。” “许小姐,”陈鹤德缓缓地说:“程少帅估计美人在怀,顾及不到许小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等在下忙完,送许小姐回程公馆。” 许灼华看向陈鹤德,他的眼睛如水一般清澈温柔。 很难不相信他好,毕竟他是个为了保护组|织而牺牲的好人,所以内心深处不会对他设防。 并且夜已经深了,她不知道回程公馆的路,自己一个人也不安全。 为国牺牲的陈鹤德,至少值得信任。 “那就麻烦陈副署长了。” 陈鹤德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笑意,一向以心狠手辣着称的陈鹤德,还从来没有见过那个女人知道他的身份之后,还能如此淡定从容。 无端生出的笑意,让手下的人看了胆寒,除了在梅先生面前,在任何地方,陈鹤德的笑容都蕴含杀机。 许灼华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着,看着警员不断给陈鹤德汇报情况,男人只是偶尔点头,认真思考着什么。 不到半个小时,凶手抓到了,被打得不成人形,拖着两条软海带一样的腿,被人拉进来。 那把行凶未遂的枪被陈鹤德随意地把玩着,“勃朗宁,用在你手里真是浪费。” 男人趴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我呸!混蛋,你死有余辜!” 一直洋溢在陈鹤德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他动了动手指,身边的警员就用枪托锤在男人的右手上,瞬间血肉翻飞,男人痛苦地大叫。 许灼华原本还看着,一下子捂住了眼睛。 老天爷!连续两个晚上见识到这种血腥的画面,是不是给她安排的剧本不太合理啊! 陈鹤德早就习惯了这场景,百无聊赖地看了一样许灼华,看到她被吓坏的样子,勾唇一笑。 想起她昨天晚上的反应了。 “行了,把他带回去接着审问。” 许灼华坐立难安,祈祷着能够快点结束,忽然觉得身边有一股怪异的味道。 很像尼姑庵里的香灰燃烧之后的土腥味,但还带着一点点令人着迷的眷恋。 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很淡很淡,但是闻了还想闻,感觉全身都很愉悦,这个味道一下就刻进脑海里,挥之不去。 等味道消散之后,许灼华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 许灼华看向刚才从自己身边经过的舞女,其中最后面的那个瑟瑟缩缩的,捂着肚子,而她的肚子不正常地蜷缩着,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几个舞女被百乐门的经理带着向楼上走去,许灼华盯着最后一个舞女。 难道这个舞女才是私藏鸦片的人,那胡茉莉呢? 她应该知情? 她现在吸毒了吗? 胡茉莉跟东瀛人交好,现在东瀛人还没高调出现在新海城,时间对不上。 忽然,一只黑色手套扶上最后那名舞女的肩膀,那舞女惊了一下,许灼华也惊了一下。 陈鹤德拉住舞女,走到许灼华的面前,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许灼华看着那个舞女,她可能还不到十八岁的年纪,很稚嫩青涩,在陈鹤德的手底下瑟瑟发抖,甚至马上要哭了。 “没有。” 不要介入他人因果。 陈鹤德却在舞女的脖颈出闻了一下,微眯着眼睛,“许小姐考虑清楚了再说,律法规定,窝藏鸦片,包庇同罪,即刻枪决。” 许灼华周身一晃,陈鹤德应该是发现了舞女的异常,但是他为什么非要让自己说出来? 他是变|态吗? 但是她不敢这么说,伸出手指了指舞女的肚子,“这里,味道很奇怪。” 舞女像是被人抽了魂魄一样,骤然失神,仿佛放弃挣扎,陈鹤德从旗袍开叉处撕开舞女的衣服。 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薄薄的片子掉下来,可能是在她身上藏得时间太长,上面微微有些凹凸,俨然是肚皮的形状。 一个警员捡起来,撕开牛皮纸,黑乎乎的像泥土似的鸦片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就是这个味道,直冲鼻腔,许灼华忍不住捂住口鼻,这东西就是近代中华倾倒崩塌的罪魁祸首! 陈鹤德将舞女一把推开,嫌弃地拍拍鹿皮手套,“把她带回去慢慢审问。” 舞女一个踉跄倒在地上,绿丝绒旗袍被撕开,春光大现,她的小手紧紧抓着被撕开的位置。 “多谢许小姐提醒。”许灼华觉得陈鹤德的语气假惺惺。 她解开身上的海蓝褂袍,然后脱下来,盖在舞女的身上,幸好衣服放量足够,穿在舞女的身上,能遮住她的大腿,让她不至于走光。 舞女被带走了,陈鹤德轻笑了一声,“许小姐不必如此,我的人不会对犯人做什么。”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就算什么都不做,她半光着身子被男人看来看去,也会伤心。” 陈鹤德定了定,“许小姐呢?穿着一件亵衣,就不怕被人说三道四?” 许灼华当然知道,在这种封建时期,女子身穿亵衣游走在大街上,就相当于穿着比基尼逛街。 “那就麻烦陈副署长,尽快把我送程公馆了。”许灼华满不在乎地说。 陈鹤德双手插进风衣口袋,对手下交代了几句,带着许灼华出了百乐门。 许灼华上车的时候,外面已经空无一人,空荡荡的夜,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一切风声都会停留在此刻。 陈鹤德沉默地开着车,许灼华坐在后面愣神。 “许小姐不害怕吗?” 许灼华回过神,她熟读历史,每个时代都有其特质,而这个时期的特质就是“人如草荠”。 “害怕。”她的声音很轻。 陈鹤德笑了一声,也很轻,“你这个样子根本不像是害怕。” 之后,再无言语。 车子停在程公馆门口,张岐正坐在门口,以为是程牧昀回来了,看到来人是陈鹤德,脸上的笑意凝固。 陈鹤德说道:“我把许小姐送回来了,算你们家少帅欠我一个人情。” 留下这句话,车子就轰隆隆地开走了。 程夫人从房内慌慌张张地走出来,“是牧昀回来了吗?” 一看到许灼华身上的亵衣,愣住原地,“你的衣服呢?” “借给别人了。” “你怎么回来的?” “陈副署长送我回来的。” 程夫人脸上的五官抽搐,嘴角压抑着笑意,眼睛瞪着许灼华,貌似想发火又有点窃喜。 片刻,程夫人怒不可遏地说道:“许恕华!大半夜衣不蔽体地回来,还跟其他男人厮混在一起,你把程家当成什么了?一点礼义廉耻都不懂!” 这就是许灼华想要的效果。 身为程家的未来儿媳妇,公然穿着亵衣,还大半夜被一个陌生男人送回来。 程夫人一定不会再让她进门。 正好,她不想嫁。 所以她才会把衣服给那个舞女,才欣然同意让陈鹤德送自己回来。 “我跟少帅走散了。” 程夫人更气了,“走散了就不能等在原地吗?而且衣服倒是借给别人还是被人脱了,你说得清楚吗?” 第23章 禁足 早就知道程夫人会借此发挥,许灼华低下了头,“您想怎么说都行。” 这句话彻底惹怒了程夫人,“你就是这么跟长辈说话的!我现在就给你立立规矩,在牧昀回来之前,你去树底下站好了!” 程夫人让张岐去寻人,许灼华乖乖去罚站。 心里还有点庆幸,罚站她可以接受,反正小时候经常因为背书背不出来罚站。 如果是罚跪的话,她就要争一争了。 程牧昀被张岐找到的时候,正在百乐门里面找人,一听许灼华已经回家了,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一进程公馆,就看到许灼华小小的身影,站在树前,头顶着树干,抱着身体,瑟缩地闭着眼睛。 本来找了两个小时,他已经又气又急,但是看见头顶着树干的许灼华,气一下子就消了。 他三步并做两步,走近发现许灼华身上的衣服不见了。 伸手碰了碰许灼华的肩膀,许灼华忽然被吓,站直身子,看到程牧昀那张帅气的脸。 “你身上的衣服呢?” 许灼华冷得打了个颤,“送给了个舞女,她的衣服被撕烂了。” 程牧昀紧了紧眉,“陈鹤德送你回来的?” “嗯。” “他没有为难你?” “没有。” 程牧昀苦笑了一下,问道:“你知道你一个女孩在男人面前穿着亵衣代表着什么吗?” “我不知道,没人教过我。” 反正不能说自己是故意,不然就暴露自己不想嫁给程牧昀,别到时候被报复了。 程牧昀叹了一口气,许灼华平时的行为总是很出人意外,他觉得是在尼姑庵里面无人教养造成的。 不过……他很喜欢许灼华的任性。 “不知者无罪,走,进去,外面太冷了。” 许灼华笑了,程牧昀果真是她的救星啊。 笑靥如花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很美,清澈自然,未施粉黛,同样能艳压所有人。 许灼华忽然两眼一黑,直直地向前倒去。 程牧昀眼疾手快,把人接住,手臂横在许灼华的胸前,软软的触感让他一瞬间慌乱。 许灼华第二天醒来,躺在柔软的床上,一睁眼,身边是哭得稀里哗啦的杏花。 她简直就是个水龙头,眼泪都流不干吗? 她无奈地问:“怎么了杏花?” 杏花抬起头,“小姐,督军夫人要罚你禁足,不让你出这个屋子。” 许灼华忽然觉得屁股上像是针扎似得疼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居然摸到一截医用胶带,她撕下来。 上面的棉花上还带着一点红,“这是什么?” 杏花擦干净眼泪,“小姐,你昨天罚站的时候饿晕了,少帅让人给你打了一针。” 许灼华只记得当时眼前一黑,没想到是饿晕了。 话说原主的身体真是弱。 但是也怪不得人家,毕竟昨天晚上画面挺血腥的。 许灼华重新躺好,“既然被禁足了,那我就再睡一会儿好了。” “不行啊,小姐,”杏花拉着许灼华的手臂,“督军夫人说七天后程公馆会举办舞会,还说小姐没家教,请了个女先生来教小姐礼仪。” 许灼华翻了个身,“我就是没家教,只想睡觉。” 外面天刚曚曚亮,她才不想起这么早,以前要上早八,现在还想让她上早八,没门! “可是,小姐,你不饿吗?早上少帅特意吩咐给你留了饭,就在桌子上放着,再不吃就凉了。” 许灼华弹起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菜式五花八门,不仅有热乎乎的大包子,还有甜甜的豆花,还有东州的特色早餐炸糖饼,配上脆脆的小咸菜和白粥。 许灼华拉着杏花一起吃。 作为北方人,许灼华以前最爱食堂里的大肉包,每天早上都要吃上两个,再配上一碗胡辣汤,香喷喷饱囊囊,这顿饭,让她有点回味起以前的味道。 徐妈带着女先生进来的时候,许灼华正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和杏花为了一碗甜豆花打架。 不过不是抢着吃,而是谁也不喜欢,许灼华端着碗非要杏花吃下去,杏花因为不喜欢甜豆花闭紧嘴巴。 “张嘴,尝一尝杏花,真的很好吃!”许灼华循循善诱,她刚才尝了一口,差点见阎王。 杏花不为所动,“我才不信,小姐刚才的表情像是要吐了。” 徐妈大喊一声:“许小姐!您在干什么啊!快下来!” 主仆俩扭头一看,女先生一看就是个从宫里出来的嬷嬷,穿着十分考究,一身褂袍,头顶发钗,眉眼带着凶气,不太好相处。 许灼华放下手中碗,笑笑,“徐妈啊,这位是什么人?” 徐妈介绍道:“这位是苏嬷嬷,夫人给小姐请来的教养嬷嬷,以前在紫禁城伺候过贵人,随着丈夫一起落户在新海城,很难请的。” 许灼华皱眉,一晚上就请了过来还叫难请?恐怕不是提前请的? 她将腿放下,“苏嬷嬷请进。” 苏嬷嬷的步子很慢,裙摆很大,就像是飘进来的一样,双眼上下打量着许灼华。 这眼神很不友好。 杏花站在餐桌旁,徐妈上去就给了杏花一巴掌,骂道:“不知道轻重的丫头,怎么敢跟小姐一起吃饭?我得好好给你立立程家的规矩!” 许灼华猛地站起来,推了徐妈一把,“你他|妈|的干什么?” 徐妈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许小姐,这丫鬟没大没小的,我好好教教她程家的规矩。” 许灼华心里那个气啊,“滚开,我的人我想怎样就怎样,管你是谁家的规矩!” 徐妈的脸白了白,“许小姐,您嫁到程家就是程家的人,自然要守程家的规矩,这丫鬟也是。” 许灼华白了徐妈一眼,“滚蛋!敢打我的人,要不要见识见识我的规矩!” 徐妈捂着脑袋,半蹲着身子,害怕地看着许灼华扬起来的巴掌。 巴掌迟迟没有落下来,许灼华知道,徐妈对她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就代表了程夫人对她的态度。 这一巴掌打下去,爽是爽了,但以后她和杏花在督军府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不能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中。 “滚!”许灼华咬着牙挤出这一个字。 徐妈落荒而逃。 一直看戏的苏嬷嬷审视着许灼华。 许灼华没好气地说:“苏嬷嬷,您也看到了,我就是没什么家教,野惯了,还是请您回去,那些繁文缛节我学不会。” 苏嬷嬷却慢慢走动起来,笑得让人觉得薄凉,“老身见过许多骄横的小姐,野蛮的倒是第一次见。” 言外之意,就是非要教不可了。 许灼华走到苏嬷嬷身边,用同样的眼神打量回去。 “苏嬷嬷,您的身段真好,背挺得很直,脚也绷得紧,昂首挺胸,的确好看。” 被夸着,苏嬷嬷不知道将胸口挺得更高,得意洋洋,“这是老身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小姐现在学也不晚。” “只是……” 许灼华的话锋一转,“我不喜欢,苏嬷嬷每天这样不累吗?您是不想迈开腿走路吗?还是您的脚不能走太快?还有您头上发簪不重吗?“ 苏嬷嬷愣住,许灼华的话似乎给了她当头一棒,她走不快是因为裹脚。 “我还是觉得现在更轻松,不要束腰,不要束脚,不用留太长的头发,想怎样就怎样,身体的舒适最重要。” 苏嬷嬷气得牙痒痒,“小姐,女人就要有女人的样子,不一定以小脚细腰为美,但必须端庄持重,不能丢了夫家的脸面。” 许灼华摸摸下巴,笑道:“哦?夫家的脸面?我并不觉得如此,现在外面不止宣扬男女平等吗?为什么男人可以不修边幅,而女人必须端庄持重?男人可以寻欢作乐,女人就必须相夫教子?” “我对嬷嬷多年如一日的自制感到佩服,但是我还是喜欢自由,若是条件允许,我还想找几个伺候我的俊美小倌。” 苏嬷嬷的脸红红白白,不敢相信许灼华会说出这样的话,“大逆不道!” 许灼华撅撅嘴巴,“怎么就大逆不道了?既然男女平等,男人可以娶很多姨太太,我也想尝尝男人的快乐。”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苏嬷嬷一甩袖子,转身出了门,去找程夫人告状。 第24章 女团舞被当成跳大神 苏嬷嬷走出房门,许灼华却还跟在她身后,不断重复道:“苏嬷嬷,男女平等,你一定要记住了。” 在楼梯上,苏嬷嬷差点摔下去,一点持重端庄的风范都没了。 “督军夫人,老身教不了狂妄自大的小姐,夫人还是另请高明!” 程夫人没拦住苏嬷嬷,她像是躲瘟神一样走了。 徐妈去送,程夫人抬头看向趴在栏杆上的许灼华,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再禁足一个月。” 许灼华满不在乎地转身,哼了一声。 她才不怕,只觉得这些人可笑至极。 人人皆平等,人人皆自由,才是对的。 回到房间,杏花还站在原地,似乎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杏花,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我会保护你。” 杏花抬起眼眸,水灵灵的眼睛里面似乎藏着翻涌的波涛。 “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会保护你的。” 杏花却抓住许灼华的手,有点着急地说:“不是这个,是人人平等。” 许明华留洋回来,经常在家里说什么平等,杏花听得多了,但还是不解其中深意,今天许灼华一番言论,让这个生在封建时代的小丫鬟忽然懂了什么。 许灼华也很惊喜,“对啊,不仅是男女平等,还有人人平等,不论是穷人还是富人,男人还是女人,不论是以什么谋生,大家都是平等的,都有一样的权利。” 杏花的眼睛亮亮的,“以前二小姐经常把平等挂在嘴上,但是她不像小姐,二小姐觉得穷人是穷人,对我们还是那个样子,小姐不一样,小姐对我很好,我觉得小姐没有把我当成丫鬟。” 许灼华的笑意更深了,摸了摸杏花的头,“当然了,我比她懂得多。” 思想可以被改变,行为也可以被改变,但是这条路要走很久。 许明华生在这种环境下,观念根深蒂固,一下子改变很难,但她能说出来已经很不错。 说明至少她已经觉醒一点,而真正觉醒的人,会带领中华走向光明。 许灼华躺在床上,饱暖思淫欲。 窗外响起来了音乐声,舒缓悠扬,很好听。 过了一会儿,换成了轻快的华尔兹。 许灼华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华尔兹舞曲! 程夫人正在为了舞会做准备。 到时候舞会有很多新海城的名流来参加,只要她到时候在舞会上出点丑,被新海城的上流人物所不齿。 把自己没家教的名声再传播得远一点,程夫人和程督军就绝对不会让她进门了。 许灼华心里有了一个绝妙的计划。 说干就干! “杏花!留声机在哪里?” 像是大喇叭一样的留声机,许灼华鼓捣了很久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唱片很多,就是大多数都是舒缓的音乐,不太符合她的口味。 许灼华在大学里,是舞蹈社的社长,学舞十多年,最爱女团舞。 她想在舞会上给新海城的名流们来个文化冲击,让他们见识见识热情奔放的女团舞。 一想到自己要干的坏事,许灼华就浑身都是力气。 选了一个节奏感最强的唱片,开始热身,回忆舞蹈动作。 很多舞蹈动作都是需要靠肌肉记忆,这副身体没有舞蹈基础,只能做些简单的动作。 许灼华不厌其烦地热身,开肩开胯。 跳了一整天都不觉得累,但是楼下在院子里打扫的佣人听烦了。 看着二楼阳台帷幔上映出来的怪异身影,几人窃窃私语。 “许小姐在房间里干什么呢?我怎么看着像是招魂呢?” 另一人说:“我看跟我们村口跳大神的一样,那动作怪得很。” “我听说许小姐在尼姑庵待过六年,你说过她不会真的在招魂?” “谁知道呢?她丫鬟还说是要舞会做准备,我见过夫人跳交谊舞,不像她这样。” “我也见过,许小姐像是疯了一样。” “招魂呢。” 两个佣人对视一眼,深表同意,拎着扫帚走了,生怕许灼华招来什么邪门的玩意儿。 不过没招来邪门的东西,招来了程牧昀。 许灼华汗涔涔地开门,一眼就看到穿着军装的程牧昀。 他的肩膀很宽,帽檐压着额头,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嗯?程牧昀,你回来了?” 程牧昀笑笑,也只有许灼华敢直呼他的名字。 “你在干什么?” 许灼华擦掉脑门的汗,“为七日后舞会做准备。” 程牧昀上下打量起许灼华,她光着脚,脚腕上绑着一圈圈白布,腰上也缠得很紧,显得身材曼妙,很利落干净。 “你会跳交谊舞?” 在尼姑庵里面可不会有人教这些东西。 “不会。” 程牧昀往屋内迈了一步,“交谊舞需要舞伴,正好我教教你。” 许灼华却拦住他,“我不跳那个,我要跳其他舞。” 程牧昀又往里走了一步,“我会很多舞,我可以教你。” 许灼华双臂展开,“我要跳的舞你不会。” 程牧昀挑挑眉,“还有什么舞是你会我不会的?” “这是个秘密,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程牧昀勾唇笑笑,“行,那我就等舞会上见识见识你的舞。” “对了。”许灼华小跑着拿起来那些节奏慢的唱片,“我想要一些节奏快一点的唱片,这些都不行。” 程牧昀却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是节奏?” 许灼华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欢快一点的,让人听了很亢奋的。” 程牧昀似乎懂了,不知道许灼华竟然喜欢这样的音乐,更对她增添了几分好奇。 “好,我明日搜罗了给你送过来。” 许灼华后退一步,九十度鞠躬,“谢谢少帅!” 在程牧昀的眼中落落大方热情奔放的样子很吸引人。 许灼华把人往外面推,“你先走,我要继续练习,不许偷看!” 程牧昀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前的门已经关上,只好吩咐佣人给许灼华加点餐,防止她练得太过又饿晕过去。 “听说了吗?二少爷让给许小姐送点心。” “知道,还要能管饱漂亮的。” “我估摸着是夫人禁了许小姐的足,许小姐生二少爷的气了,二少爷这是为了讨佳人欢心。” “许小姐虽然是乡下出身,但是长得漂亮,跟很多小姐都不一样,怪不得二少爷喜欢。” …… 第二天清晨,一声轰然炸开的音乐声惊飞树上成双对的鸟儿。 许灼华觉得自己跳很干巴,所以拉着杏花一起跳。 谁知道这丫头竟然软得像皮筋,一拉就开,甚至身体的律动都很不错。 许灼华无语凝噎,这就是天赋啊! 杏花平时都穿着宽松的粗布长衫,看不出来身材,许灼华把她的腿和腰绑上,瞬间变得亭亭玉立。 “哇塞!杏花,你的身材也太好了?” 杏花却捂着腰和胸口,有点为难地说:“小姐,你为什么要把我的衣服扒了?这样好丢人啊。” “我只是怕你热,解开了两粒扣子而已……” “可是,小姐,你真的要穿着这样的衣服跳舞吗?” 许灼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乱七八糟,“当然不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又跳一天…… 楼下的佣人看着阳台帷幔上的两个影子。 “连丫鬟都被带坏了,你说许小姐是不是鬼上身了?” “我看啊,越来越邪乎了,你没听今天的曲子都不一样了,急得像索命一样。” 程夫人站在庭院里,紧皱眉头,苏嬷嬷走后,被许灼华气得够呛,再请其他的教养先生,居然一个都请不过来。 倒是如了程夫人的心意,但却丢了程公馆的人。 程夫人索性就随她去了,正愁怎么让许灼华在舞会上出丑,现在看来,像招魂似的舞蹈,必然出丑。 程牧昀和张岐一人抱着一个大木箱子进了门,没看见站在庭院的程夫人,径直走上二楼。 杏花系紧扣子开门,程牧昀抬脚走进来,看到许灼华领口大开,坐在地上,裤管挽到膝盖。 他放下东西,将张岐推到门外,接过他手里的箱子扔在地上,砰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张岐不明所以,“少帅?” 程牧昀紧了紧喉咙,推着张岐下楼,“好了,东西送到了,你先走。” 许灼华和杏花愣在原地,过了一会儿,缓过来劲的许灼华起身拆开木箱子。 除了现成的唱片,还有很多光滑的唱片,另外一个箱子里,竟然是个唱片刻录机! 这下好了,能自己录歌了! 选个什么歌好呢? 许灼华勾起唇角。 女团舞een card还是少女时代的经典e? 还是……两个都要! 第25章 交谊舞和女团舞 七日后,舞会如约而至。 临近傍晚,程家佣人热火朝天的准备着,舞会在晚上,客人还未到。 许灼华的禁足被程夫人解了。 程夫人是什么心思,许灼华一猜就猜得到,她不喜欢自己,觉得从尼姑庵里出来的乡下丫头,绝对不会跳时髦的交谊舞,更别说是华尔兹舞曲。 也不说教教她,不是等着她出丑还能是什么? 许灼华可不在乎,她换上了程家准备的洋装裙子,把头发攒成一个丸子,还给自己化了一个极其张扬的妆。 这时候没有碎钻或者是亮片,她就用碎金箔贴在眼周。 在佣人的眼里,许灼华就差那个招魂棍,就能在门口跳招魂舞了。 大家都觉得邪门,不敢接近许灼华。 程夫人看了她这身装扮,差点眼前一黑,她虽然想看许灼华出丑,但不想她丢程家的人。 “你脸上是什么东西?还不快去擦掉!” 许灼华没动作,“夫人,我脸上是金箔,显得我多有钱啊!” 程夫人皱眉,“程家不差你那一张金箔,赶快擦了去。” 许灼华不想擦,这可是她做了两个小时的妆造,全是她的心血,她一点都不想动。 僵持之际,佣人进来,“夫人,督军回来了。” 程夫人看了许灼华一眼,作罢,转身出去了门。 许灼华也跟着出去。 来程家十天了,还没见过督军的面。 督军程裕光,东州起家,杀了老东家,带着军队从东州杀到新海城,在洋人手里夺了一块地,成为南方极具代表性的军阀势力,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北洋政府背景的军阀。 其眼光之深远,手段之狠辣,许多人都望尘不及。 历史书上对他的描写不多,只说其参与了斗争,后来落败,带着全家逃亡阿美莉卡。 许灼华却觉得,乱世里出英豪,程裕光长于权谋数术,算是妥妥的白手起家之典范。 要见这样一个人,许灼华不免有些紧张。 程公馆门口缓缓开进来一辆长得像是火车头一样的奥克兰汽车。 车门打开,程裕光低头下车,其身材相当高大,身段十分潇洒,穿着军装盛气凌人,一张红润凛冽的长方脸,黑压压的眉毛下,一双眼睛锐利如虎豹豺狼,不怒自威。 程裕光没有往台阶上走,伸手揽住了程夫人,亲昵地用下巴在程夫人的肩膀蹭了蹭。 许灼华一双眼睛如受惊的小鹿一样看着程裕光。 程裕光声如洪钟,带着一点破锣子般的嘶哑,“这是恕华吗?” 许灼华低头轻轻回道:“督军好。” 程裕光爽朗一笑,“不错,胆子还挺大。” 因为没有哪个小姑娘敢站在程裕光的面前说话不哆嗦。 车的另一边跳下来一个穿着洋装的姑娘,长得跟程夫人有七分相似,很高傲,头发用丝绸发带绑着盘起来,很漂亮,很时髦。 程文筠踩着小高跟走过来,看着许灼华的装扮,好奇地打量着她。 程夫人介绍道:“文筠,这是东州许家的姐姐,赶紧问好。” 程文筠虽然看起来高傲,却是个软软的萌妹音,“许姐姐好。” 许灼华点头致意,“文筠妹妹好。” 然后程文筠揽住了程夫人的手臂,“娘,爹说今天是您为了庆祝我生辰特意办的舞会,您对我真好。” 程夫人笑得温柔,“这是奖励你把老爷子照顾得那么好。” 看着母女俩亲昵的动作,还有程裕光脸上和善的笑,许灼华觉得有点酸。 不过宾客渐至,络绎不绝,许灼华也没时间伤心难过了。 因为大部分人的脸,她都不是第一次见,这些人都是曾经出现在历史书上的。 她曾挑灯夜读,背过这一个个名字。 他们的贡献,他们的生平,背书时只觉得文字太长,当这些人活着从她身边走过去,带起一阵微风,让许灼华的心泛起不一样的感觉。 也许书中寥寥几笔,并不能讲述出他们的风貌和精神。 她脑海中的历史变得鲜活,不再是冰冷的文字,活灵活现,甚至于他们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让许灼华深深迷恋。 开场舞由今天的主角程文筠献上,她的舞伴就是自己的哥哥程牧昀。 两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双臂搭在对方的身上。 灯光打在程牧昀的身上,黑色的西装却似是用银丝点缀过,闪着细小的光。 程牧昀的身材很好,许灼华觉得怎么看也看不腻,他的舞技也很棒,张弛有度,带领着程文筠,像坚挺的树又像伟岸的山。 怪不得他说要教自己跳舞,原来是真的会。 只是历史书上从来没写过。 一曲完毕,真正的舞会开始了。 程裕光携程夫人站在正中央,缓缓摇动身体,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其中。 灯光摇晃,人影浮沉,乐声弥漫,酒香四溢。 程牧昀本想走向许灼华,半道却被罗云樵拉到了舞池中,迫于罗大小姐的面子和程夫人警告的眼神,程牧昀不情不愿地搭着罗云樵跳起交谊舞。 许灼华正百无聊赖地玩手指,一抬头,看到程牧昀和罗云樵勾肩搭背地在一起,瞬间心情大好。 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啊,不对,女追男隔层纱,罗云樵长得漂亮家世又好性格还好,只怕没有男人会不喜欢。 真好,罗云樵这么给力,计划已经成了一半多了,有时候一个好队友,事半功倍! 许灼华开心的样子被程牧昀尽收眼底,他微眯眼睛,一不小心踩了罗云樵一脚。 时间差不多了,许灼华拉着杏花的手往内厅走去,忽然撞上一个厚实的肩膀。 陈鹤德端着酒杯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许灼华,眼神很冷清,吓得许灼华一个哆嗦。 要了命了,程夫人怎么会请他? 看着许灼华身上的洋装,陈鹤德的眼神温和一闪,迅速归为平淡,“许小姐怎么不去跳舞?” 许灼华皱了皱眉,“我不会,陈副署长不也是没去?在这里喝闷酒?” 陈鹤德扬起酒杯一饮而尽,“鄙人粗俗,欣赏不来这些洋人的玩意儿。” “我还有事,不打扰陈副署长了。” 许灼华转身离开,她用脚后跟想就知道陈鹤德在愁什么。 那天在百乐门查鸦片,八成是查到胡茉莉身上了,而胡茉莉身后有众多大佬撑腰,虽然陈鹤德不怕这些大佬,但是有一个人他不得不忌讳。 那就是胡茉莉的同门师弟梅鹤鸣。 梅鹤鸣小时候家境贫寒,为了能吃饱饭,被卖到戏园子里,童子功很苦,但凡有一点办法,没人会把四五岁的小孩子送去吃苦。 胡茉莉比梅鹤鸣年长七八岁,身为师姐,经常照顾梅鹤鸣,相当于梅鹤鸣半个娘。 动胡茉莉就是要梅鹤鸣的命。 所以陈鹤德才左右为难。 许灼华站在留声机前,把这些想法使劲晃出去,反正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这些事情都会发生,就算她想管也管不了。 还不如放平心态,自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音乐停了,人们都停下休息,散开之后舞台就空了出来。 就在宾客们交谈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阵音乐声。 此声鼓点密集,牵动人心。 许灼华慢慢走到舞台中央,推着杏花的肩膀。 低下的人切切私语,两个官太太拉着程夫人的手臂,“时景,这是你安排的?” 程夫人嘴角牵出一丝微笑,故作为难地说:“这是督军在东州旧友的女儿,来家中小住,觉得舞会热闹,非要表演个在乡下学的舞。” 许灼华猛地把身上碍事的裙子撕开,露出里面清凉的衣服。 修长的腿被白色丝袜包裹着,穿着一条黑色的亚麻短裤,脚踩一双红色的俏皮鞋,身上的泡泡袖衬衫解开了一粒扣子。 女眷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天啊,时景,连百乐门的舞女都不这样穿。” 程夫人咬紧后槽牙,紧锁眉头,这样穿真是太丢人了。 台下的罗云樵站在程牧昀的身边,看着许灼华的打扮,捂住嘴巴,“许小姐还真是乡下出身,东施效颦,过犹不及。” 程牧昀没有说话,双眼紧紧盯着站在杏花身后的许灼华。 一声炸响,许灼华从杏花身后妩媚地探出头,似是充满魅惑的狐狸精一样抓住在场男人的眼睛。 一边唱一边跳,节奏感极强,身体韵律、抖动,波浪动作。 每一个舞蹈动作都在挑战在场所有人的三观! 过于前卫大胆! 台下的人皆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台上的两人,杏花的动作越来越小,许灼华却嗨了,动作越来快。 她喜欢跳舞,她本来就是许灼华,不是许恕华,做不来沉默寡言的小姐,只能做这些人眼中离经叛道的疯子。 第26章 改名字 eencard跳完了,许灼华扫视一眼台下,全都是惊愕的脸,除了程牧昀。 程牧昀站在人群正中央,双眼含笑,似是鼓励地看着许灼华。 第二首,经典性感女团舞e。 充满魔性的音乐响起,就算没有歌词,也有很多人私下里按照节奏敲手指。 罗云樵觉得很有趣,凑在程牧昀的耳边小声地说:“许小姐都是从哪里搜罗的唱片,真有意思,就是她的舞蹈有些难以苟同。” 程牧昀没有说话,眼里只有身形性感的许灼华。 男人滚了滚喉咙,遏制住下腹的冲动。 许灼华出汗了,脸上金箔在汗水的映射下就好像是她本身发出来的光。 跳完了。 许灼华鞠躬下台,疯也似的跑到二楼。 身后一片寂静无声。 许灼华很高兴,目的达到了,杏花却快要哭了。 “小姐,你不是说会有很多人喜欢吗?怎么台下的人都是那副表情?” 许灼华擦掉身上的汗水,胸口一张一松,满不在乎地说:“其实他们都是喜欢的,只是不敢表现出来,杏花,咱们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杏花蹲在沙发边,“小姐,你要是想吃螃蟹,我去厨房要几只。” 许灼华把毛巾捂在脸上,“杏花,你怎么就知道吃?” 楼下一阵平静之后,人们开始切切私语,有人的脸上鄙夷的神色,有人却觉得意犹未尽。 只是程夫人满脸的为难,奠定了嫌弃的基调,与程夫人交好的几个官太太走过来。 “时景,这孩子胆子太大了,真是无法无天了。” “哎呀,这跳的是什么呀?伤风败俗。” 程夫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略带为难地说:“这孩子小时候过得太苦了,现在胡闹一点,还请大家包容。” 大家一见程夫人不计较,更急变本加厉地说许灼华行为不端。 其中有好几个大喇叭一样的太太,程夫人想:“等明天这丫头行为不端的名声就流传至整个新海城了。” 这些话被程牧昀听到了,他默不作声地甩开罗云樵,悄悄上楼,走进许灼华的房间。 许灼华正在换衣服,杏花站在屏风后面给她递衣服。 “恕华?” 主仆俩刚开始没注意到程牧昀进来,一听见他的声音,许灼华吓得捂住胸口。 “啊?怎么了?” 屏风上的影子将许灼华的动作暴露无遗。 程牧昀紧了紧眉,压下心中的欲望,“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的舞从哪里学的?” 许灼华渐渐松开双手,将头发散下来,屏风上显露出她纤细的脖颈。 “我……在尼姑庵学的跳大神。” “呵?” 程牧昀紧紧盯着屏风上的影子,她正在系扣子,手指纤长。 “是不是大家都不喜欢?”许灼华问道。 程牧昀摇摇头,“有喜欢的,有不喜欢的,这个你不用放在心上。” 许灼华笑了笑,不用放在心上,那就是没人喜欢了,那就是计划成功了! 但不能表现得太高兴,“没事,很多人都不喜欢我,只要有一个人喜欢就够了,我很高兴。” 适时卖惨,保不齐能博取一点程牧昀的同情心,等以后离开新海城的时候他能多给点钱啥的,就更好了! “我很喜欢。” 许灼华愣住。 程牧昀的语气诚恳,她一时间分不清他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真的说了实话。 谁喜欢都行!千万别是这个大魔王! 一阵风吹进屋内,许灼华的发丝飘扬,程牧昀紧紧盯着屏风,目光似乎要穿透屏风看向后面的许灼华。 “牧昀哥?”罗云樵的声音传来。 还有程文筠的声音,“云樵姐你别着急,我哥可能回房间了。” 程牧昀迅速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楼道里的声音淹没在风声里,许灼华还愣在原地,杏花却高兴地跳了起来。 “小姐,你听见了吗?少帅说他喜欢你跳的舞啊!” 许灼华低下头,心都快死了,“我听见了。” 完蛋了……计划成功了,似乎也失败了。 程牧昀怎么可能会喜欢这种舞蹈? 一定是他安慰我才这么说的? 他现在还不是魔王,绅士一点也是应该的,对? 他都跟罗云樵跳舞了,一定是更喜欢罗云樵,对? 对? 许灼华重重点头,对自己的推理深信不疑。 …… 第二天,许灼华昨天的舞蹈犹如平地一声惊雷,新海城的大街小巷都在谈论昨晚是事情。 不过风评也不尽是恶评,甚至有些好话。 “许家小姐许恕华,竟然会说洋文,还能编成歌!” “听说跳舞也很好看,就是咱们没有眼福了。” 程夫人紧紧绞着手绢,怎么跟自己预想的不一样? 第三天,依旧如此…… 第四天,百乐门居然复刻了许灼华当晚跳舞的音乐,只是台上跳舞的舞女怎么也模仿不出来许灼华的舞姿。 第五天,发生了一件大事,百乐门的霍老板竟然登门拜访,想邀请许灼华去教舞女们跳舞,还带来丰厚的报酬。 程夫人却觉得被打脸了,一个商人,竟敢来督军府求督军府未来的少夫人教舞女们跳舞! 督军不要面子吗?程家不要面子吗?我黎时景不要面子吗? 霍老板被赶走了,程夫人痛定思痛,许灼华这次玩脱了,几乎影响了督军府的面子,她必须用点手段了。 当晚,许灼华的禁足解了,可以上桌吃饭了。 程文筠住在老爷子那里,程裕光军中有事情走不开。 餐桌上,只有程牧昀和程夫人,当然还有不知道风雨将近的许灼华。 程夫人也没遮掩遮掩,直接就说:“几天前的舞会,你真是让程家的面子丢尽了。” 许灼华知道这是一场针对自己的讨伐,放下筷子,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听着。 “这不是你的问题,全都怪你爹娘没教好你,尼姑庵里面能学到什么东西!” 许灼华深表同意,尼姑庵里能学的只有怎么取悦男人。 “还有,苏嬷嬷我给你请回来了,我可是废了大力气,这次你可不能再把人气走。” 许灼华暗暗皱眉,又是苏嬷嬷那个封建老余孽! 她才不想学什么三从四德的礼仪! 程牧昀这时候开口,“娘,苏嬷嬷是个爱嚼舌根的人,你不怕她从程公馆出去乱说?文筠也到适婚的年纪了。” 程夫人皱眉,“成天跟我对着干,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你说怎么办?” 程牧昀放下筷子,笑了笑,“云樵的爸爸不是震旦学院的校董,可以把恕华送进学校里,震旦您还不放心吗?” 听程牧昀主动提起来罗云樵,程夫人笑得像是一朵花,“行,这件事情你跟云樵讲,带她出去喝喝咖啡,逛逛街,毕竟是有求于人家,你得拿出点态度。” 许灼华虽然低着头,却乐得要疯了,没想到还能去震旦学院! 那可是复旦的前身啊!那可是诞生了无数伟人先知的地方啊!那可是新海城最高学府啊! 能进震旦学院读书,跟这个时代思想最先进的人交谈,这趟穿越真不白来! 程牧昀看到许灼华压不住的嘴角,“您放心,这件事情我来办。” 程夫人觉得今天的程牧昀格外顺眼,连带着对许灼华也没那么嫌弃了。 “既然到了大学里面,就要好好的,别跳你那个跳大神一样的舞,还有,你的名声都毁了,改个名字,恕字一点都不好。” 许灼华深表同意,她也早就嫌弃这个字了。 恕,恕罪,她又没罪,恕什么罪? 程夫人想了想,没想到什么字比较好,“等我明天翻翻四书五经,给你选个好名字,用那个名字去报名。” 许灼华连忙抢过话,“夫人,我想好改成什么了。” “什么?” 母子俩同时看向许灼华。 “许灼华。” 程牧昀问道:“灼?哪个灼?” 许灼华伸出手指在空气比画,“一个火,一个勺,灼灼其华的灼。” 灼。 程牧昀勾起唇角 灼,昀。 程夫人没想到这一层,问道:“灼灼其华?你读过书?” 废话!我可是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说出个灼灼其华就算是读过书了? 程牧昀拍板定下,“这个字很好,就许灼华。” 程夫人:“行,至少是个好寓意。” 第27章 完蛋了,玩脱了 夜里,许灼华在屋子里坐着,正高兴地幻想着去震旦学院的日子。 喜滋滋的。 程牧昀忽然推开了阳台的门,大喇喇地走了进来。 许灼华猛地起身,抓起桌上的盘子挡在身前。 “你你你……你怎么进来了?” 程牧昀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真丝睡衣领口大开,露出健壮的肌肉线条。 他就坐在椅子上,一句不发,双眼含笑地看着许灼华。 窗外的风轻拂树叶,似是在窗边探头,窥窃室内一片温情。 许灼华看程牧昀没有别的动作,渐渐放松了警惕,坐在他的对面。 没好气地说:“程牧昀,大半夜闯进女子的闺房,不太合适?” 程牧昀闲闲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有什么不合适的?” 许灼华猛地一拍桌子,“我也是要名声的。” 程牧昀忽地轻笑一声,眼中碧波荡漾,带几分悠然。 “你还在乎名声?” 这话直接问住了许灼华,她的行为扔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要抱石沉河了。 许灼华的脸微微一红,“我也是好心,谁知道竟然办了坏事。” 程牧昀以为许灼华说的是真的,劝解道:“我知道,没有人怪你,东州的尼姑庵里面那么遭罪,你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许灼华猛然抬起头,她没想到程牧昀会替她说话,而不是厌恶她的行为。 分明计划失败了,许灼华却没有一丝落寞,反而觉得从心底升腾起来一丝雀跃,一种被认同的感觉。 反应过来的时候,许灼华觉得眼眶一湿,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不是许灼华想哭,是这副身体,它在为自己受过的苦难哭泣。 在为自己被认同而落泪。 程牧昀没想到自己简单的话竟然惹的许灼华这么大的反应,带兵杀人时都不曾慌乱的心,此刻却疯狂地跳动着。 他站起身,伸出手臂,擦掉许灼华脸上的泪水。 薄茧轻轻擦过她的脸,动作轻柔。 许灼华那双如春水一般的眼睛,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勾起人心中最温柔的涟漪。 “没关系,你现在已经离开东州了。” 程牧昀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许灼华忽然觉得事情有大大的不对劲。 说道:“程牧昀,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以。”程牧昀坐回椅子上。 许灼华想了想,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问起。 她想问的问题很多,譬如他对罗云樵到底是什么感情?为什么一定要娶自己? 还有,舞会那天,自己跳完之后,分明那些宾客的表情都充满嫌弃,那外面替自己说话的好评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让自己去震旦学院,是早有预谋还是一时兴起? 许灼华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拿捏不清楚程牧昀的心思。 他现在跟历史书上不一样,跟野史上也不一样,他是不是也被穿越了? “嗯……一二三四五,下一句是什么?” 程牧昀疑惑地说:“六七八九十?” 他不是二十一世纪的人,正确答案是“上山打老虎”。 “新中国哪一年成立?” “什么?什么国?” 好也不是建国以后的人。 他绝对是个原装的。 许灼华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掉,接着问:“我的唱片丢了,你知道去哪了吗?” 那张许灼华自己录制的唱片,传到了百乐门,除了程公馆的人,没人能接触到,而那些仆人都对自己避之不及。 所以拿走唱片的人,除了程牧昀没有别人,至于为什么会送给百乐门,许灼华想不通。 程牧昀笑笑,“既然你猜到了,为什么还问我?” “真是你?为什么?” 许灼华现在心里惊讶得能吃下一整头大象。 程牧昀却风轻云淡的,“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实话。” “为了未来程家儿媳妇的名声。” !!! 震惊三连! 许灼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让我去震旦学院?” “为了未来程家儿媳妇的名声。” 程牧昀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丝笑意,许灼华没觉得温暖,只感觉浑身冰冷。 完蛋了,玩脱了。 程牧昀说道:“你问完了,该我了。” 许灼华皱眉看着程牧昀,他站起身,走到许灼华的面前,伸出手臂,把许灼华圈在桌子和椅子中间。 “你不是十二岁以后一直待在尼姑庵,怎么会说洋文?” 这……怎么解释,说我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我们都得考英语四六级,考不过不让毕业? “我…一个香客教的。” 程牧昀欺身压下来,“东州有什么洋人香客会去惠安寺?” 许灼华努力回想,历史上,东州近海,那些洋人早在清末时期就上岸东州,四处修建教堂传教士更是多得数不清。 他们发现教堂干不过寺庙,那时候的人更愿意相信菩萨和佛祖,而不是上帝。 所以很多传教士带着虚情假意来寺庙里“求真经”。 许灼华心虚地清清嗓子,“传教士。” 程牧昀伸手握住她手臂上的软肉,“所以……你这口流利的洋文,是跟那个洋鬼子学了多久才学会的?” 许灼华想挣脱,男人的手却像是钢筋一样,她心中的气焰渐盛,“你怀疑我不洁?” 既然不能解释自己这口流利的英语,就把事情的矛头转移到她有把握的事情上。 程牧昀的手蓦地用力,似是要把许灼华的骨头捏碎。 “不怀疑。” 许灼华用力抽回手臂,差点仰过去,然后她挺直后背,一字一句地说:“就算我真的不洁,只要我能从尼姑庵里或者出来,就算赢了。” 程牧昀松开了手臂,有些心疼地看着许灼华。 许灼华却一下站起来,拉开自己跟程牧昀的距离,“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可怜,我觉得我很幸运,世界上再没有比我更幸运的人了。” 她也确实这么想。 哪个学历史的人,能一下子穿越到自己最喜欢的历史人物身边,获取一手资料? 又有谁能手握剧本? 她简直就是天选之子好吗? 听许灼华这么想,程牧昀悬着的心放下了。 他一直以为许灼华总是默默无言的样子是因为自卑,知道她一点都不自卑,甚至还自视清高,程牧昀彻底放心了。 他退后一步,“甚好,明天上午我送你去震旦学院,你好好准备准备,小心不识字被人发现了。” 许灼华又羞又气,“程牧昀!” 男人已经离开了屋子,帷幔晃动,树影招摇,月光洒地,就像他没来过一样。 许灼华追到阳台大喊:“我认识字!” 不过只认识简体字好。 楼下的守夜的两个佣人猛然惊醒,“什么玩意儿?” “没事没事,许小姐又发疯了。” “哥,我是第一次守夜,听说许小姐会半夜招魂,真的假的?”佣人吓得抱住自己的身体。” 稍微年长一些的佣人说:“没事,咱们二少爷住在许小姐对面,杀气重,镇得住,不用害怕。” …… 震旦学院有东方巴黎大学的美誉。 藏于一片闹市之中,红砖大门,颇有几分法式教堂风格的尖顶建筑,无不彰显着这所大学的别样气质。 大多穿着学生装的男男女女走进去,他们背着统一的黑牛皮双肩背包,青春洋溢,彼此交谈着。 许灼华也换上了程牧昀给她准备的学生装,短衫长裙,黑鞋白袜,头发用一个发箍夹住,像极了那个时代的女学|生。 话说这些衣服和背包,似乎是程牧昀早就准备好了的。 昨晚才说入学,今天一早就来了震旦报到,这速度,迅雷不及掩耳。 他绝对早就弄好了一切,单等着程夫人受不了提出来。 说不定百乐门的老板上门请许灼华都是程牧昀一手安排的。 第28章 历史上的震旦学院 登记处接待的是个留着辫子的老头,看起来文质彬彬,在一众短发黑帽的学生中间,显得极其扎眼。 但是他似乎并不在乎自己的异样。 老头拿出一本厚重册子,提起鼠毫细毛笔,蘸墨,悬于纸上。 “姓名。” 程牧昀:“许灼华。” 许灼华补充道:“灼灼其华。” 老头抬起头,看着许灼华,昏黄眼中闪着一丝暗淡的光,“芳华待灼,砥砺深耕,小娃的名字取得好啊,我悠悠中华,待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如何使其闪耀。” 浓重的墨在纸上留下三个苍劲有力的字,许灼华猛然觉得心口漏跳了一拍。 这个时代的人是知道的,他们热切地期盼着能够拯救这个时代的人出现,也明白其路途遥远,需要砥砺前行。 将希望寄托在后辈的身上,何尝不是一种无奈呢? “哪个学院?” 程牧昀看向许灼华,“你想选哪个?” 许灼华看着四个学院的名字,文学院、理学院、法学院、医学院。 “我选文学院,乱世该以文治天下。” 程牧昀想反驳什么,但那老头先开口道:“好小娃,志向真不小,就冲着你这句话,老夫要给你的卷子上写个大大的优。” 许灼华暗暗吃惊,“您是?” 程牧昀说道:“这位是震旦文学院林舒文博士。” 我了个老天爷! 林舒文! 许灼华险些站不住,这位更是为重量级的人物。 可以说是守|旧派迈向维|新派的第一人,其思想影响了无数赫赫有名的人物,可以说是南方文化源流的一根定海神针! 不过因为这位的照片一直是个干巴巴瘦瘪瘪的地中海干巴老头的形象,所以刚才许灼华没往那方面想。 林舒文笑了笑,递出来一个很薄的木制小牌子,“好了,拿着这个去图书馆领书,到时候领一张课表,切记,我教的是历史。” 许灼华接过,对面前的老头十分敬仰。 此刻的林舒文还没剪掉辫子,引发国人愤怒的东州之耻还没出现,那场鲜血淋漓的运动还没有出现,一切都是狂风暴雨前的平静。 而她,将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这些鼎鼎有名的人物,了解他们的心路历程,见证林舒文在新海城的凯旋门上剪掉辫子。 没人知道这对于一个历史狂爱好者,有着怎样致命的吸引力! …… 图书馆里,柜台后的先生穿着一件长衫,看起来破破旧旧的,袖口有很多的磨损,尽可能用同一种布料打上补丁,但粗糙的针脚还是能一眼能让人看出来。 男人的脸上还带着稚嫩的青春气息,沉浸在书海里时,却带着点老成,丝毫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程牧昀穿着棕红色的西装,皮鞋踩木地板上,吱呀吱呀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男人却还是没有抬头,站在宽大的柜台后面,一动未动。 许灼华偷偷看向程牧昀,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被无视的感觉。 程牧昀嘴角带着笑意,抬起膝盖,重重一脚踩着地板上,柜台后面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起头,圆圆的黑框眼镜下,一双眼睛里充满迷茫。 许灼华看到他的脸的一瞬间,脑袋里就冒出来一个词:正义。 他的下巴方正,嘴角坚毅,黑眉白面,是书生,也像勇士。 这张脸,许灼华见过很多次,他的照片在学校的楼道里,最显眼的位置,最高的位置,最大的篇幅,最坚定的眼神注视着每一个从楼前走过的学|生。 每次从那栋楼路过,许灼华都要欣赏一下这个人风姿,他那影响了无数人的话仿佛呼之欲出。 萧梧新推了推眼镜,有些欣喜地说:“牧昀?” 程牧昀笑笑,“这么久没见,你还是老样子。” 萧梧新低头看了看身不算体面的长衫,“唉,你又取笑我。” 许灼华在原地被雷得外焦里嫩。 萧梧新!怎么!认识!程牧昀! 好像还很熟络? 程牧昀向许灼华介绍:“你别看他穿得破破烂烂,这位可是教育部长的儿子,萧梧新。” 萧梧新从柜台后走出来,“这位是?” 程牧昀揽住许灼华的肩膀,“东州许家大小姐,许灼华。” 萧梧新恍然大悟,“哦,原来是你那个娃娃亲。” 许灼华有点疑惑,怎么程牧昀身边的人都知道他有个娃娃亲? “在下萧梧新,也是东州人,跟牧昀是从小长到大的兄弟。” 历史书上也说了两人都是东州人,但是也没人说这俩人是兄弟啊! 许灼华从程牧昀的怀里挣脱,把木制小牌子递过去,“我来取书。” 萧梧新接过牌子,“许灼华,这名字真好。” 许灼华微微笑了笑,萧梧新继续说:“名字也好,人也漂亮。” 程牧昀一挺胸膛,“啧,说什么呢?这是我的人。” 萧梧新笑得温暖如大地,“知道知道,话说,怎么想到把人送来震旦读书了?” 许灼华太害怕他又说出那句‘为了程家未来的儿媳妇’这种话,马上说道:“我不识字,想多认些字。” 程牧昀挑眉看着许灼华,似乎在问:“昨天晚上是谁在大喊自己认识字的?” 许灼华用肩膀推了一下程牧昀,让他不要说说话。 萧梧新道:“震旦的确是好,可是来认字有点大材小用了,你可以学很多东西。” 程牧昀抬手阻止,“打住了,可别把你那一套理论再拿出来,又是因为这个才被萧叔叔赶出来,只能住在校舍?” 萧梧新尴尬地笑了笑,“有些东西,就算你不认可,也不能否认……” 程牧昀把人推到里面,“行了,行了,我对你那一套不感兴趣,快去把灼华的书取出来。” 萧梧新去取书,程牧昀则贴近许灼华的耳边。 小声地说:“在震旦有什么事情,就来图书馆找萧梧新,他现在是图书管理员,但是别听他说的那些话,都是歪门邪道,小心不要被他带歪了。” 许灼华也只是笑笑,程牧昀这种军|阀是不会懂这些,他未来会跟萧梧新走向相反的道路。 萧梧新所坚定的道路,才是唯一被证实的道路,唯一适合现在中华的道路。 “嗯,我知道了。” 程牧昀拍拍她头上的发箍,上面的蓝色蝴蝶结跟衣服上的蓝色相映衬,显得她娇俏又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许灼华乖乖软软的样子,程牧昀忽然生出有种小孩玩玩具的心情,想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在震旦里面逛了逛,认了认路,有一条梧桐路,枝繁叶茂,路上还弥漫着淡淡的梧桐香气。 逛了很久,差不多傍晚,程牧昀手里拎着许灼华的包,两人慢慢走出震旦学院。 在门口,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两人的面前,极其大胆,就差一点点就要撞到两人的身上。 许灼华紧锁眉头,觉得心里不顺,这辆车分明是要挑衅程牧昀。 抬头看过去,程牧昀果真一脸黑线,他抬起手,一拳头砸在汽车的引擎盖上。 语气冷漠地像是寒铁:“梁绍尊,滚下来!” 梁绍尊果然从车上滚下来,满脸不正经地笑,眼睛上下打量着许灼华。 后面的车门忽然开了,罗云樵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她走到程牧昀身边,拉起他的手臂轻轻摇了摇。 撒娇道:“牧昀哥,怎么送许小姐来震旦不跟我说?我跟爸爸打声招呼就行了。” 梁绍尊尴尬地笑笑,“我去程公馆找你,正好碰上了罗小姐,程夫人说你在震旦,我们就一道儿过来了。” 其实梁绍尊也不想陪这个嚣张跋扈的罗大小姐,一路上她说了不少许灼华的传闻,说她的舞蹈难看,说她没有家教,说她没有文化,怪不得程牧昀要把人送到震旦学院…… 男人看女人,不看这些,梁绍尊觉得,许灼华比罗云樵漂亮,这一点就足够了。 至于罗云樵的诋毁,全都是她嫉妒许灼华美丽的借口。 程牧昀默默推开罗云樵,语气生硬,“找我什么事情?” 自从他知道罗云樵的父亲也参与了贪污,心里就对那位久负盛名的罗会长没了尊重。 罗云樵晃着身子,裙摆随之摇曳,“听说百乐门新出了舞曲,邀请你去消遣消遣。” “我没兴趣,不去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送灼华回程公馆了。” 说着,程牧昀拉起许灼华的小臂走了。 没走两步,又一辆车开过来,停在两人面前。 许灼华真觉得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这是有路庚吗?又差点被撞。 不过这辆车是警车。 陈鹤德摇下车窗,摘掉墨镜,清冷的眼睛含笑看着二人。 “许小姐,你可真不好找啊。” 许灼华疑惑地指向自己,大哥,你确定你要找我吗?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29章 鸦片疑云 程牧昀挡在许灼华的身前,“陈副署长,你找我的人做什么?” 陈鹤德不急不缓地摘掉手上的鹿皮手套,“这个说来话长,前些日子许小姐帮我抓了一个犯人,陈某破获了一个大案,写文书报告嘛,需要许小姐帮个忙。” 程牧昀看了一样许灼华,许灼华已经感受到大魔王的怒气,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无可奉陪。” 程牧昀拉着许灼华走了,陈鹤德大声喊住他:“破的是鸦片案,程少帅可感兴趣?” 程牧昀果然停下脚步。 许灼华看着男人微微颤抖的后背,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程牧昀在正式接手军队之前,一直都是个闲散的小公子,跟梁绍尊没什么两样。 但是一年前发生了一件事,程家大少爷程牧川死了,被一群偷运鸦片的人害死了,一场大火,程牧川被烧成焦炭,尸骨全无。 后来程裕光和程牧昀剿灭了偷运鸦片的整条运输线,但也损失惨重。 所以程牧昀见不得任何人吸食鸦片,也见不得手底下人吸烟。 上次在百乐门,陈鹤德说过,程牧昀是禁烟先锋。 许灼华知道程牧昀一定会转身。 一秒…两秒…五秒。 程牧昀转身,“去哪里聊?” 陈鹤德得逞地笑了,“百乐门。” “好,就去百乐门。” 程牧昀拉着许灼华上了梁绍尊的车。 罗云樵听见了,开心地拍手,“好啊,一起去。” 路上,梁绍尊时不时看看后视镜里的许灼华,被程牧昀敲了一下。 “好好开车,别撞到人。” 梁绍尊委屈地说:“你们能让本少爷当司机,就偷着乐。” 程牧昀又是一拳,“废话这么多,往前看!” 梁绍尊却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目光转向许灼华,“我听说许小姐在程公馆的舞会上一炮而红,可惜了,我那天有事,没有目睹许小姐的风采。” 这话,听着不像好话…… 所以许灼华没理他那一茬。 倒是跟许灼华一同坐在后面的罗云樵接了话。 “的确是一炮而红,出尽了风头,都抢了文筠妹妹的风头。” 许灼华在心里暗暗给罗云樵扣了一分,这么大个大小姐,竟然跟她一个没有家教的乡野丫头争风吃醋,有失风采啊。 程牧昀不紧不慢地说:“文筠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若不是为了庆祝她十八岁生辰,她本不会出席。” 算是帮许灼华解围。 罗云樵也没说什么,梁绍尊接着问:“怎么来震旦读书了?要留洋啊?” 程牧昀又给了他一拳,这次下手很重,梁绍尊都喊出来了,“哎呀妈呀疼死爷了。” 程牧昀没好气地说:“疼就闭嘴,怎么就你话多?” 其实程牧昀一直都知道梁绍尊贪污军饷,但不知道具体数字。 当他拿到账本,知道梁家不仅贪污那么多,还把很多钱送给那些欺辱北洋政府军的洋人之后。 他就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对待梁绍尊。 恨不得把梁绍尊打一顿,让他把吃进去吐出来。 但是其身后牵扯甚广,不是一朝一夕能拔除这些毒瘤。 要徐徐图之。 …… 到了百乐门。 几人的派头太吸引人注意,路人频频侧目,许灼华看着身上的学生装,无语凝住,这一打眼就知道自己是最好欺负的。 程牧昀以为她放不开,将背包往肩上带了带,拉着许灼华的手径直走进百乐门,匆匆上了二楼里的雅间。 这屋内的座椅全都很宽大,沙发围着一处巨大的圆台,一看就是给舞女跳舞用的。 程牧昀把许灼华按在一方桌的椅子上,陈鹤德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梁绍尊和罗云樵。 “你们俩先去楼下,我处理完就去找你们。”程牧昀对着罗云樵和梁绍尊说道。 两人乖乖听话,程牧昀虽然平时看起来就很冷淡,但是遇上鸦片的事情,他就像死神,招谁谁死。 陈鹤德坐在许灼华的对面,程牧昀坐在两人中间。 “陈副署长,说说那个案子是怎么回事。” 陈鹤德看了一眼乖顺坐着的许灼华,勾唇一笑,“案子很简单,有人利用百乐门人员密集的特点,让舞女向客人兜售鸦片,就这么简单。” 许灼华忽然觉得程牧昀浑身散发着骇人的冰冷,“从哪里来的?” “不知道,被抓的那个舞女只负责兜售,给她们鸦片的人叫诨号黄三虫,鼻子很灵,跑了。” “那天抓到的人呢?” 陈鹤德满不在乎地说:“什么也不说,玩死了。” 程牧昀握紧拳头。 许灼华则是大吃一惊,陈鹤德太风轻云淡了,仿佛他说的不是一个人死了,而是今天的早饭是煎饼一样的小事。 他真冷血。 程牧昀没有问题了,陈鹤德才转向许灼华,“许小姐,请问你是怎么发现那个舞女身上的异常?” 许灼华无奈地说:“味道,我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陈鹤德笑了笑,“我们在舞女身上发现的鸦片纯度是近几年最高的,在没有加热的情况下,能做无味,请问许小姐是怎么闻到的?” 许灼华一时间愣住。 陈鹤德怀疑她。 “男人闻不到,不代表女人闻不到。” 陈鹤德挑起眉,“许小姐什么意思?” 许灼华有些无奈,“那一排舞女身上都带着香水味,只有最后那个,身上没有香水味,反而带着一丝丝不一样的令人着迷的香气,那味道像是香灰,香灰能祛味,哪个舞女不喷香水,往身上藏香灰?” 陈鹤德没再追问,他们的确在舞女身上发现了香灰。 据交代,是为了掩盖身上的香水味道,防止香水串味毁了鸦片。 所以许灼华的说得一点都没错。 许灼华追问:“你不是发现那个舞女的异常,为什么还有我指认?” 陈鹤德抬起眼皮,笑了笑,让人感觉很冷,“我没发现,是许小姐发现的。” 许灼华不明白陈鹤德为什么一定要她掺和进去。 但是她知道肯定问不出来,于是想赶紧结束话题,“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鹤德似笑非笑,薄唇显得他格外薄情。 “我现在非常好奇,舞女用香灰掩饰气味,许小姐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还给舞女披上外衣,难不成许小姐是她的上线?” 倒打一耙? 许灼华看向程牧昀,男人正皱眉看着陈鹤德,“陈副署长什么意思?” 陈鹤德笑笑,“开个玩笑而已。” 许灼华冷冷地说:“只有听的人笑了才是玩笑。” “好好好,”陈鹤德摆摆手,“我不开玩笑,最后一个问题,许小姐为什么能闻到香灰的味道,这味道很淡,难道许小姐的鼻子很灵?” 陈鹤德一步步地试探着她,明显是对许灼华不放心。 再问下去,许灼华害怕掉进他的圈套。 许灼华轻轻皱眉,鼻头一酸,眼眶瞬间红了,手指轻轻拽住程牧昀的袖口,晃了晃。 为今之计,只有美人计了。 只要程牧昀心软护短,陈鹤德就不能再问下去了。 程牧昀转过头,正对上的许灼华的眼睛,一颗晶莹的泪滴落下,两滴…三滴…… 源源不断,委屈得不行。 程牧昀翻转手腕,握住许灼华的手。 宽厚温暖的手掌,薄薄的茧子让许灼华倍感安全。 “灼华对香灰的味道敏感,有什么问题吗?” 陈鹤德的目光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当然没有问题,就是比较好奇。” 许灼华闹气一般地转过身子,撅着嘴巴看着程牧昀,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委屈都要溢出来。 程牧昀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似是安慰似是鼓励。 “陈副署长还是不要好奇了,这对灼华来说是一段不甚美好的记忆,再问就逾越了。” 陈鹤德双手抱拳,“对不住了许小姐,在下多有冒昧。” 许灼华的嘴巴撅得更高,她实在是不能接受历史上的陈鹤德变成这个样子,握住了程牧昀的大拇指。 “我想走了。” 程牧昀立刻起身,“对不住了,陈副署长,我们忙了一天了,先告退了。” 许灼华还没起身,陈鹤德就站了起来,“少帅不想知道线索断在谁手里吗?” 程牧昀果然僵住身子,按住了想站起来的许灼华。 第30章 鸦片疑云2:当年的真相 许灼华心里那个气啊。 陈鹤德像是蹦豆子一样,一会儿吐一个消息,每个消息都精准拿捏程牧昀的痛点,他的目标分明是程牧昀! 得了,看这架势,今天就不可能早回家了。程牧昀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是什么意思?” 他也猜到了陈鹤德的目的,根本不是为找许灼华写什么文书报告。 陈鹤德微微笑了笑,“我觉得,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肯定不好,少帅若是有时间跟我闲聊一会儿,或许能想明白一些事情。” 程牧昀问道:“查获的鸦片跟虎狼山的一样?” 虎狼山鸦片案,就是程牧川被害的导火索。 在听到陈鹤德说鸦片的纯度高的时候,程牧昀就已经怀疑。 “纯度基本无差别,售卖手段一致,包装方式别无二致。” 那就是一样! 许灼华觉得程牧昀的手蓦然收紧,攥得她骨节生疼。 明明一年前就已经捣毁了整条运输线,连那些洋人的烟馆都没放过,可以说是重创了鸦片贩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卷土重来? 程牧昀只觉得心中升腾起怒火,不断加柴燃烧着,火苗似乎要从眼中逃出来。 直到许灼华吃痛叫了一声,程牧昀才反应过来。 男人立刻松手,然后两只手搓了搓许灼华的手,“灼华,你先去偏厅,等我一下,我有点事情跟陈副署长聊。” 许灼华也不想听这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就越是危险,做个傻子最好。 等许灼华进了偏厅,程牧昀坐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陈鹤德。 陈鹤德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少帅想问什么就问。” 程牧昀心底有无数疑问,“线索断在军中?” 警署权力很大,在新海城几乎是横行霸道,谁敢跟警署对着干,保准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但军中的人除外,军警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能让陈鹤德这个警署副署长屈尊来找程牧昀,线索一定断在军中,而且还是个权利极重的大人物。 陈鹤德拍手鼓掌,“不愧是少帅,一语中的。” 程牧昀没时间跟陈鹤德恭维,“是谁?” 陈鹤德却没有直说,“前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查白银流失案,大量白银被送到了洋人的船上,远上西洋,证件齐全,毫无破绽,少帅知道唯一的不寻常是什么吗?” 程牧昀没有耐心:“什么?” “那些银锭的正面,皆是打着铭文的缴纳折银。” 各地商会字号,定期缴纳足银,为了方便分辨,都会在溶银的时候打上自家烙印,而这些银子,经由财政分发到各地,一般根据铭文,就能判断是分发到什么地方的银子。 程牧昀觉得脊背一凉,“什么铭文?” “民宝成,双寿纹。” 新海城宝成银楼,很多商会在此筑银,双寿纹就是两个圆圆的寿子印戳。 程牧昀立刻想起了账本上梁绍尊送给洋人大量白银。 因为双寿纹的银锭,常用作军饷。 男人警铃大作:“你想说什么?” 陈鹤德却摇摇头,“我千辛万苦抓了一个知道内情的男人,却撬不开他的嘴,最后还被少帅给杀了。” 戏院里的那个男人。 程牧昀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跟鸦片无关的事情,他一概不想知道。 “陈某知道程少帅和梁公子向来交好,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不会找上少帅。” 上次戏院死了的男人,是梁绍尊的人,查的是白银流失案,线索断在梁绍尊。 这次查的是鸦片案,线索断在军中,而梁绍尊,就是陈鹤德想查却查不了的人。 陈鹤德之前不确定程牧昀会不会站在梁绍尊的对立面,这次有关鸦片,他可以笃定,程牧昀一定会追查到底。 既然他的手伸不进去军中,那就找一个能伸手的人。 对鸦片恨之入骨的程牧昀就是不二人选。 程牧昀皱眉,“跟梁绍尊有关?” 他这么一问,陈鹤德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既然程牧昀这么问,就说明他已经怀疑梁绍尊。 陈鹤德还担心程牧昀会包庇梁绍尊,现在看起来,应该不会。 “鸦片运输,走的不是商线,是军线,东州往新海城的运粮通道,谁家管着这条线,谁就牵扯其中。” 军需处管着。 军需处长的公子,又是往外面送白银,又是往内陆运鸦片。 一切都串起来了。 程牧昀却不太相信,“绍尊不碰鸦片。” 陈鹤德慢悠悠地端起一杯茶,“以前是不碰,现在不一样了,富贵险中求,难道少帅没有发现吗?梁家今时不同于往日,游走其中的不乏三教九流和西洋人,乱世之中,谁没良心谁就过得好。” 程牧昀紧握拳头,难道梁家早就做起了鸦片生意? 军中丢失的军饷,全都被梁家拿去买鸦片? 军中的人缴鸦片大烟,但最大的鸦片贩子竟然就是军需处长。 可笑啊可笑! 可悲啊可悲!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程牧昀虽然有怀疑,但是仍是不敢相信,“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梁家碰了鸦片?” 陈鹤德双手一摊,“没有证据,只有推测。” 程牧昀立刻起身,“陈副署长该知道,程家与梁家为什么交好,所以没有证据,我不会碰梁绍尊。” 程家与梁家交好,不仅是为了稳固地位,更是为了手底下军队的活路。 乱世之中,谁都穷,但是不能亏了那些为了吃饱饭甘心跟着程督军的兵,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程牧昀不会动梁绍尊。 程牧昀往偏厅走去,陈鹤德站起身,“如果我说我有证据,证明一年前的鸦片案跟梁家有关系呢?” 男人的脸半隐在黑暗中,一直眼睛闪着嗜血的光。 “陈鹤德,你最好能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 这话像是从北极天寒地冻之中吹过来的风,裹着冰渣直刺进的陈鹤德的心里。 “那是自然。” 程牧昀紧握拳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慢慢转身,嗜血的眸子对上陈鹤德严肃的脸。 陈鹤德双手作揖,弯腰鞠躬,“程少帅,陈某也恨鸦片,立志要还中华一个海清河晏的警署,陈某今日来见少帅,自然拿出十成十的诚意。” 程牧昀双手环抱胸前,“你的诚意是什么,拿出来?” “一年前放火的人,就是梁绍尊,因为爆炸发生得太快,他的后背留下了伤,松油厂爆炸造成的伤口如何,程少帅一看便知。” 当年程牧川接到线报,交易在松油厂,谁知道刚进去就爆炸了,尸骨无存。 近一年,也只有这一桩松油引起的爆炸案。 程牧昀转头,面色隐藏在微弱灯光里,“等我查证之后再说。” 陈鹤德再次鞠躬,“我在警署等着程少帅大驾光临。” 程牧昀没有回应,走向偏厅,脚步很重,似是肩上背着无数东西,又似乎被人牵绊住腿,走得很慢。 一步一顿,一步一停,一步一犹豫。 推开偏厅的门,里面却空无一人。 “许灼华!” 程牧昀喊道,无人回应。 两人把屋内都找遍了,也没找到许灼华的身影。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消失在少帅和警察副署长的眼皮子底下。 程牧昀冲出去找人,陈鹤德去找百乐门的保安。 罗云樵一下子撞到程牧昀的怀里,程牧昀把人推开,看了看,刚才一直在罗云樵旁边的梁绍尊竟然不见了。 这让程牧昀更加紧张。 梁绍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绍尊呢?”程牧昀问道。 “我不知道,刚才百乐门的霍老板来找他,他就跟着霍老板走了。” 程牧昀警铃大作。 百乐门是鸦片销赃地之一,霍老板不可能不知情,他极有可能是得利者,那就说明二人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梁绍尊是不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所以才把许灼华掳走? 第31章 鸦片疑云3:绑架 当务之急是找到梁绍尊和霍老板。 程牧昀让罗云樵先回去,他找遍了整个二楼,都没见到许灼华的身影。 在楼梯转角处碰到正在往上走的陈鹤德。 程牧昀一下抓住陈鹤德的衣领,“把你的人叫过来!快给我找人,灼华有什么危险,我绝对饶不了你!” 陈鹤德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捉住程牧昀的手,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警署的人马上就到,程少帅这么担心您这个没过门的媳妇啊?” 程牧昀厌恶松开陈鹤德的衣领,“找到梁绍尊了吗?” 陈鹤德微抬下巴,眼睛看向程牧昀身后,“那儿不是梁公子吗?” 程牧昀转身,看到站在楼梯口的梁绍尊,他满脸惊讶,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牧昀,你怎么在这?” 梁绍尊的身后没人,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程牧昀看着这个常在一起消遣的好哥们,一时间竟然认不出来。 若不是梁绍尊的身份限制,他恨不得立刻撕开他的衣服,看看他的背后到底有没有松油爆炸留下的伤。 但不行。 “灼华失踪了。” 梁绍尊听到后很惊讶,“什么?许小姐失踪了?” 程牧昀一直看着梁绍尊,相面知微,他没看出梁绍尊撒谎。 于是问道:“云樵说你刚才被霍老板叫走了,你们说了什么?” 梁绍尊的眼神闪躲,“就是…说了些有的没的,哎呀,还是先找许小姐!” 说着,梁绍尊从楼梯上走下来,“陈副署长,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丢的,你必须得给个说法!” 程牧昀微微眯着眼睛,皱眉看着梁绍尊,他已经对梁绍尊产生了怀疑。 陈鹤德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梁公子放心,警署的人马上就到。” 警署的人来了,把百乐门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许灼华。 军中的人也来了,将百乐门附近的路口全都堵死,挨家挨户地搜。 阵仗空前绝后。 而最令人恐怖的是,梁绍尊所说,霍老板前脚刚跟他聊了几句,转头就找不人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连许灼华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 许灼华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屋内一片温馨的粉红之色,一看就是某个小姐的闺房。 她挣扎着坐起来,看见一个曼妙的背影。 头发柔顺弯曲地披在后背,细腰盈盈一握,穿着鎏金暗纹的黑色旗袍,手腕上带着一串叮铃响的金镯子,正不紧不慢地对镜卸妆。 “你醒了?” 声音软软糯糯,十分魅惑勾人。 许灼华皱眉,这声音很耳熟,她偏了偏身子,看见女人的侧脸。 “胡茉莉?!” 老天爷,绑架她的人竟然是胡茉莉! 不会是报复她当时指认那个舞女的仇? 胡茉莉慢慢起身,背对着的她,许灼华不得不承认,胡茉莉不愧是最火的歌星,身材真火辣,她一个女人都忍不住往她的翘臀上看。 转身又是一片春光,高耸的胸脯实在是捉人眼球,许灼华有些不好意地移开视线。 “你放心,我请你来不是为难,而是想请教些东西。” 许灼华翻了一个白眼,举起被缠得像粽子一样的手,“这是胡小姐说的请?” 胡茉莉笑了,如画中走出来的一样,“许小姐说笑了,请你来的那位爷我也得罪不起,我只负责看着你。” 许灼华实在是想不出来到底是谁想绑架她,会不会是程牧昀的仇家? 跟胡茉莉又有什么关系? ‘那位爷’? 意思就是胡茉莉也得罪不起,胡茉莉身后那么多金主爸爸,她会怕谁? “许小姐知道外面的阵仗有多大吗?百乐门方圆五里都封锁了,警署和军方挨家挨户地搜查,连地窖都不放过。” 是程牧昀和陈鹤德在找自己? 许灼华有点不敢相信。 “我睡了多久?” 胡茉莉道:“一整晚。” 外面的人也找了一整晚,还没找到,而且胡茉莉这么淡定,说明她笃定这里不会被发现。 按道理来说,扛着一个昏睡过去的人都不远,所以这里一定没超过百乐门方圆五里。 而胡茉莉这么笃定不会被找到,那就说明,绑架自己的‘那位爷’不是军中的人,就是警署的人。 自己被迷晕的前一刻,还听到陈鹤德和程牧昀交谈,所以不是陈鹤德,那就是军中的人了。 但程牧昀得罪过谁? 许灼华不知道…… 他是个大魔王,得罪的人肯定不少。 可是为什么要绑架我啊!就因为我跟他是娃娃亲? 这……也太倒霉了! 不过看现在自己的情况,应该很安全,直到不是被绑架到地窖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哦,对了,你想请教我什么?” 既来之则安之,与其自怨自艾,还不如随遇而安。 胡茉莉暗暗惊讶许灼华的适应能力,按理说,换成其他的大小姐,遇见这种情况,早就哭鼻子了。 “最近百乐门新流行了两首曲子,甚至超过了我的《港夜》,许小姐听听?” 许灼华坐在床边,半靠着柔软的床头,“听听。” 胡茉莉迈着窈窕细步,打开留声机。 欢快的鼓点,还有第一句“hey you”,许灼华睁大眼睛,“这不是我跳的eencard?” 胡茉莉有些欣喜地问:“这首歌叫什么?” “e……名字?我不知道。” 胡茉莉有些惊讶,“这曲子不是许小姐原创的吗?” 许灼华无奈地说:“不是,这是我在唱片堆里面偶然发现的。” 胡茉莉明显不相信:“舞蹈动作也是瞎编的?” “嗯,瞎编的,我愿称之为跳大神。” “……” 胡茉莉知道是许灼华不想说,没再追问。 “这曲子很时髦,很多人想刻了去,但霍老板却宝贝得很,还想让百乐门的舞女学许小姐的舞蹈,登门拜访时被督军夫人赶出来,可惜没学到。” 许灼华汗颜,程夫人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意? “反正这几天你也出不去,我对那些舞蹈也挺感兴趣,不然你教教我?” 胡茉莉的眼睛很大很亮,她看着许灼华,黝黑的眼眸里倒映着许灼华惊讶的脸。 “你们几天后会放了我?”她抓住重点信息。 明显胡茉莉身后的‘那位爷’不是真的想绑架许灼华,而是想利用许灼华引出程牧昀。 可能她是唯一出现在程牧昀身边的女人,罗云樵动不起,专挑她这个软柿子捏。 胡茉莉点点头,“其实告诉你没事,省得你闹,三天以后,我就会放了你。” 许灼华挑眉,“这三天会发生什么?” 胡茉莉道:“那都是上头人的谋划,我怎么知道?” 没由来的,许灼华忽然放心了。 她相信三天内程牧昀一定能找到自己,而且很明显胡茉莉不会伤害自己,那就权当住了个民宿,还有个大美女天天陪着自己。 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好,你把我手上的东西松开,我教你跳舞。” 教着教着,许灼华发现,胡茉莉不愧是声名远扬的歌星,她简直太有天赋了,比杏花有天赋多了。 只是穿着旗袍做动作不方便,否则她跳得一定很好看。 许灼华按下留声机的开关,“好,前面八个八拍,胡小姐自己跳一遍。” 胡茉莉的旗袍卷起来,然后在大腿旁边系成结,非常性感。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胡茉莉跳完了,跳得非常好,许灼华忍不住鼓掌。 “后面的呢?” 胡茉莉还想继续学,许灼华却瘫倒在沙发里,“后面的明天再教。” “啊?” 没想到许灼华会撂挑子,胡茉莉刚挑起的兴趣一下子落空,她走到许灼华身边坐下。 一阵香风吹过来,许灼华没由来心情大好。 “许小姐,你就教教我,你也知道我就是靠这个吃饭的,现在《港业》都没人听了,我也快下台了。” 胡茉莉远看漂亮,近看更漂亮,一看就是天生的大青衣。 许灼华忍不住问道:“胡小姐自在梨园唱戏,也会有很多贵人赏识,怎么沦落到舞厅了?” 胡茉莉瞳孔猛地收缩,站起身,“你怎么知道我出身梨园?谁告诉你的?” 第32章 鸦片疑云4:白银流失案 许灼华在这个屋子里呆了一天,外面都要找疯了。 乌云压城,遮天蔽日灰色鱼鳞云,空气中弥漫着湿气,像是要将人的口鼻全都捂住一样,让人喘不过气。 家家都紧闭院门,人心惶惶地等着官兵来敲自己家的门。 新海城中,有权有势的人不少,但是那些官老爷都端着架子,一副不跟平民计较的高高在上的样子,除了这个人人惧怕的程少帅。 其实以前也不这样,程牧昀以前爱玩爱闹爱打抱不平,常出没在街巷里,附近的菜馆子都吃遍了,心情好的时候爱留下两块大洋,还看不得当官的欺负贫民,可以说是商贩心中的白月光。 但一年前程家大少帅死了之后,程牧昀就再也没光临过任何一家小餐馆,开始变得像个真正的体面人,又冷又酷,杀人如麻,嗜血的名声渐渐传遍大街小巷,变成了大魔王。 程牧昀一夜未睡,眼睛里缠着红血丝,喝了一杯浓茶。 匆匆回来的人带来的消息又让他失望了,男人举起茶杯猛地摔在地上,雪白的茶杯瞬间粉碎,炸裂开来。 没人敢说话,陈鹤德嘴边噙着一口浓茶,坐在太师椅上,静静看着院子上空渐黑的天色。 “程少帅,这么找人,会不会太过于大张旗鼓?” 程牧昀又倒了一杯茶,愤愤一饮而尽,他喝了太多浓茶,已经感受不到苦味,“那不然呢,这么大的阵仗都找不到人,你说该怎么办?” 陈鹤德无奈地抿抿嘴唇,“少帅为何不查梁绍尊?” 程牧昀扶着额头,许灼华失踪到现在,已经二十个小时,他这么大张旗鼓地找,还是没有人给他送信。 要钱还是要军火?总该有个目的。 就算是梁绍尊绑架了许灼华,他的目的又是什么?阻止程牧昀查下去? “怎么查?警署都不敢查,无名无据,我拿什么查?” 陈鹤德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扣在桌几上,“从账本开始查。” 程牧昀锐利的眼睛看向陈鹤德,拿到账本是意外,陈鹤德怎么知道? “你跟踪我?” 陈鹤德自然知道程牧昀的疑惑,不急不躁地说:“天地良心,我从来没跟踪过少帅,只是派人在那个兵老家附近蹲点,偶然看见了而已。” 程牧昀搓了搓手指,终是没对陈鹤德发难,现在他还需要警署的人找许灼华。 “我先回一趟程公馆,陈副署长得到灼华的消息马上通知我。” 程牧昀驱车赶回程公馆,程裕光果然坐在厅前,等着自己。 程裕光面色不善,眉间弥漫着怒气,吓得旁边的佣人瑟瑟发抖。 “这么大的阵仗,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把人绑走了?” 程牧昀这次回来,是想找自己父亲要人,硬闯梁家。 知道自己没站稳脚跟的理由,他在程裕光面前也没那么足的底气。 “关心则乱!你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她是你的软肋!”程裕光有些恨铁不成钢。 “爹!现在灼华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你不想想她的安全,居然想这种事情!” 程裕光站起身,手指着程牧昀,“许家又不是这一个女儿,就为了一个东行南线而已,不是还有一个更知书达理的,没有家教还私自改名字孽障有什么用?” 程牧昀摇头,怒道:“是啊,许家还有一个女儿,大小姐死了还有一个的二小姐,那咱们家呢?大哥死了,让我顶上,您觉得一样吗?” 中年丧子,是程裕光无法言说的痛,程牧川最像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这个儿子原本是他的骄傲。 程裕光的手指慢慢放下,他像是突然被抽干了力气,跌坐在沙发上。 “我对你们俩一视同仁,牧川走了这一年,我也心神不宁,对你缺了些关注,但是你……也不能这么想啊。” 程牧昀走到程裕光的面前,“爹,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我是想说,咱们家的悲剧不能再发生在许家。” 程裕光叹了一口气,粗糙的手覆上程牧昀的头,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梁家不能动。” 程牧昀猛然起身,“您都知道?” 程裕光笑了笑,“你做事不干净,派到梁家的人被我发现了,我已经在这里等你一天了。” 程牧昀道:“如果我说大哥的死跟梁家有关系呢?” …… 程牧昀如愿从军中带走了想要的精兵。 程裕光带人去了梁家周旋,为程牧昀争取时间。 “既然怀疑梁家干了这些事情,就必须去查清楚,别一直在心里埋着怀疑的种子,去找证据。” 程牧昀将程裕光的话记在心里,带着人赶往城西。 账本上的白银,在运往各个销赃处的时候,都会经手一家叫黄记布店的地方。 程牧昀怀疑,这就是洗钱的窝点,而那个黄三虫,估计跟黄记布店脱不开关系,黄记布店很有可能把白银流失案和鸦片案联系起来。 一队精兵乔装打扮,抹黑赶往城西,他们的后面跟上了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程牧昀带人赶到城西黄记布店,他们正准备打烊。 黄记布店的门脸不大,但是后院很大,有洗布池还有盛着染料的水缸,还有院子里挂着的一排排染好的布。 看起来就是很正常的布店。 但越是正常,就越是不正寻常。 去探查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少帅,找到了,仓库里有大量白银,还有……” 程牧昀道:“还有什么?” “空的木箱子,像是装过鸦片,地上有残渣。” 找到了! …… 许灼华这边还在跟胡茉莉解释,她知道她出身梨园,是因为身段。 解释了很久,胡茉莉才稍稍放下一点戒心。 “没想到你还挺了解戏曲。” 许灼华故意说道:“上一次,程牧昀带我去了一趟梨园,听了梅先生戏曲,惊为天人,今天一见胡小姐,想了起来,所以问问。” 胡茉莉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什么梅先生。” 许灼华不知道胡茉莉为何这么紧张,还要跟梅鹤鸣撇清关系,但是她觉得自己知道他们的关系,仿佛捏着两人的秘密一样兴奋。 “我也没有这个意思,胡小姐不要紧张。” 胡茉莉一转身,生气的往门外走去,“天色不早了,我去给许小姐弄点饭吃。” 门关上,胡茉莉走了,许灼华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 她果然没有猜错,窗户外面是一处平台,顺着平台往外走,还有一截小楼梯。 这个就是典型的新海城的老式建筑,平台就是露台,从院子里可以直接走上来。 她刚才故意把胡茉莉气走,就是为了翻窗逃跑。 许灼华才不会相信胡茉莉说的话,‘那位爷’的事情办成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放了她,程牧昀如果真的找不到她,那自己不就完蛋了? 天大地大,自己的命最大,放在谁手里都不如握在自己手里。 趁着夜幕降临,许灼华撩起裙摆,从窗户上一跃而下,快速从极窄的楼梯上跑下去,悄无声息地打开院门。 话说‘那位爷’还真是放心,门口连个守着的人都没有。 许灼华在路口拦了一辆黄包车,从口袋里掏出来程牧昀给她的几块大洋,“去程公馆。” 拉车的长得跟骆驼祥子一模一样,是个精壮的小伙子,肩上挂着一个毛巾。 “程公馆太远了……”大洋拿在手里,他的眼睛亮了一圈,“您坐好了,一定把您送到!” 等黄包车消失在巷口,胡茉莉站在露台上探出脑袋,然后向天上发了一支信号弹。 许灼华坐在黄包车上,越来越觉得不对劲,这位骆驼祥子一个弯都没有拐,她虽然不熟悉新海城的路,但是去程公馆会遇到很多漂亮的小洋楼,这里却尽是些古朴的商铺。 “等一下!你这是要把我送到哪里去?” 骆驼祥子的身上汗津津的,用毛巾擦了一下汗,说道:“小姐放心,保管把您送到地方!” 等过了一会儿,黄包车停下来,骆驼祥子说道:“小姐,到了。” 许灼华一路上颠得腰疼,慢慢下车,抬头一看,黄记布店。 “不对啊?这是什么地方?” 骆驼祥子却拉起黄包车一溜烟儿跑了。 许灼华愣在原地,什么玩意儿!收了钱不干活,给我送哪儿来了? 周围的店铺全都关门了,只有黄记布店里面灯火通明。 也没有办法了,只能进去找找有没有好心人。 第33章 鸦片疑云5:借刀杀人 许灼华迈着步子走进去,按了按身上皱巴巴的裙子。 店铺里面虽然开着灯,却一个人都没有,通往后院的门大开,许灼华带着疑惑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院子里,刚染好还未来得及晒的布料散在地上,男人穿着昨天的西装,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肘撑着膝盖,头低低得垂着,似乎很累的样子。 面前跪着布店老板一家老小,还有许多手上沾着染料工人。 站在院子里的兵都穿着军装,举着火把将院子照得灯火通明。 许灼华一眼就看到了程牧昀,她伸出手臂,摇了摇,大声喊道:“程牧昀!” 程牧昀抬起头,眼底爬满了红血丝,原本阴鸷的面容因看到小小的身影而变得欣喜。 男人猛地起身,朝许灼华跑去,许灼华也小跑着过来,一下子钻进了程牧昀的怀里。 终于,安全了。 虽然程牧昀是个大魔王,但是对许灼华来说,他代表了绝对的安全。 程牧昀把人紧紧抱在怀里,双手托住许灼华的脸左看右看,没有受伤,没有泪痕,又将她的脑袋按进怀里。 “你去哪了?” 许灼华原本还担心程牧昀会质问她乱跑,没想到等来的是男人无限温柔的询问。 “我也不知道被绑到哪里去了,然后我跑出来,找了一个黄包车,就被送到这里了。” 程牧昀紧绷了一整天的那根线终于松了,他长叹了一口气,“嗯,好,没事就行。” 院子里降至冰点的气氛因为许灼华的到来,似乎有了一丝丝变化。 “爷……能放了我一家老小吗?”黄记布店的老板抱着怀里的妻女问道。 程牧昀回过头,眼神变得阴鸷,“黄三虫是你什么人?” 黄老板诚惶诚恐,“是我堂弟。” “刚才我已经问过了。”程牧昀一边说,一边将许灼华挡在身后,把人拉到太师椅上坐好。 “仓库里的白银和鸦片是怎么回事?” 黄老板开始磕头,脑袋像不是自己的,狠狠地往地上砸,企图能让眼前的男人的气消一点。 “军爷,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仓库都是黄三虫在用,他负责运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程牧昀看起来一点耐心都没有,任凭黄老板在地上砸出一个深红的血印,头顶上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吓得旁边的小女儿一个劲儿地哭。 许灼华被黄家人的反应闹得心里很不安,她知道程牧昀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碰过鸦片的人,也不敢奢求他放人。 但是这孩子无罪,许灼华还是希望能稍微有一点人情味。 “黄三虫在哪里?”程牧昀问道。 黄老板哆哆嗦嗦地说:“他前阵子说是要避风头,一直住在城外的院子里。” 程牧昀用脚尖勾起黄老板的肩膀,迫使他挺直身子,说道:“你带我的人过去,抓到黄三虫,我就放了你妻子女儿,要是敢耍花样,就等着给她们收尸。” 黄老板赶紧在地上磕头,“谢军爷宽宏大量,谢军爷宽宏大量!” 程牧昀拉起许灼华的手腕,径直走出了黄记布店。 坐在车上,许灼华看着程牧昀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没敢说话,时不时偷着看看他的反应。 男人目视前方,“你有话对我说?” 许灼华的确想说,她觉得程牧昀似乎也没有印象中那么冷血,但是他现在的样子就像是谁欠了他二百大洋一样,许灼华不敢说。 “没有。” “没有?”程牧昀欺身压了过来,将许灼华圈在座椅和他的手臂之间。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我可是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许灼华呼吸一滞,她看到程牧昀眼里半分愤怒半分委屈,“什么话?” 男人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让许灼华从皮肉一直痒到心底。 不由分说地,一个吻落下来。 很温柔。 轻轻舔砥。 像是孩子索要喜爱的玩具,像是落叶轻轻飘至水面,像是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男人意犹未尽地轻啄她的脸庞二十多下。 “你真的要了我的命了。” 程牧昀这话一出来,许灼华顿时浑身僵硬。 她觉得自己的死期到了! 完蛋了,程牧昀好像真的喜欢自己了! 完蛋了,他老婆短命自己快死了! 完蛋了,她好像不能逍遥自在地活了! 程牧昀只当许灼华被吓坏了,继续将人抱在怀里不撒手,渐渐放下警惕,闭上眼睛补起觉。 车子走得很慢,周边的建筑让许灼华感到眼熟,仔细一看,这不就是百乐门附近吗? 怎么又回来了? 许灼华终于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收拾干净。 “程牧昀。” 男人轻轻嗯了一声,似乎累极了。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不回程公馆吗?” 虽然程公馆里面有天天看许灼华不顺眼的程夫人,但许灼华还是觉得程公馆比百乐门更亲切,她宁可被苏嬷嬷教育三从四德,也不想再回百乐门。 这两次的经历,够让她喝一壶,不,两壶了。 “陈鹤德费尽心思做了这个局,我们不出现,岂不是浪费了他一片好心。” 程牧昀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许灼华还是感受到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他现在很不爽! 其实许灼华刚才被莫名其妙送到黄记布店,在里面碰上程牧昀,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胡茉莉的‘那位爷’心思缜密,能让胡茉莉听话,还能把人从百乐门劫走,并且在警署和军队的搜捕下不被发现。 百乐门的霍老板做不到,能做到这些的人,不多,当时在场的,除了梁绍尊,还有一个人能做到。 陈鹤德。 他先是让程牧昀对梁绍尊产生怀疑,然后绑架许灼华,逼得程牧昀出手。 三天时间,是一个期限,程牧昀能忍耐的极限。 许灼华三天不出现,程牧昀一定会忍不住去查梁绍尊身上的伤口,甚至直接去梁家要人。 陈鹤德算得清清楚楚,程牧昀对鸦片恨之入骨,对许灼华珍惜得很,同时拿捏他的两个软肋,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陈鹤德吗?” 程牧昀点点头,睁开眼睛,眼中的红血丝去了很多,眼神也清亮许多。 “他知道我一定会查鸦片案,但是程家与梁家交好,他不确定我会不会动梁绍尊,所以绑架了你,让我误以为是梁绍尊干的,迫使我去查梁绍尊。” 许灼华问道:“你去查梁绍尊了吗?” 程牧昀摇摇头。 “那他为什么还要放了我?” 程牧昀刮了刮许灼华的鼻尖,“因为我已经查到关键证据了,” 陈鹤德陪着程牧昀演了一整天的戏,假装找许灼华,实则观察程牧昀的反应。 最后程牧昀终于还是没忍到第三天,甚至第一天都没过去。 程牧昀知道自己对付不了梁家,直接去找了程裕光说出真相。 等到程牧昀成功要到精兵去黄记布店查白银流失案,陈鹤德知道程牧昀一定会发现鸦片,跟一年前纯度和包装都一样的鸦片。 至此,他笃定程家一定会追查到底。 所以陈鹤德才把许灼华给放了,还派人把许灼华送到程牧昀的面前。 程牧昀在黄记布店看到鸦片残屑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绑架许灼华的人,是陈鹤德。 陈鹤德想借刀杀人。 借程家的刀,杀梁家的人。 第34章 鸦片疑云6:逼近真相 不出所料的话,程牧昀的人一定会顺利抓到黄三虫,然后顺利地问出背后的人是梁绍尊。 按照程家的脾性,一定会跟梁家闹得鱼死网破。 一切都在陈鹤德的算计之中。 程牧昀此刻,很不爽。 在去梁家对峙之前,他还要跟陈鹤德好好算算这笔账。 程牧昀牵着许灼华的手,走进院子里。 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陈鹤德明显一愣,他没料到程牧昀还会回来。 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迎接两人,“少帅找到许小姐了?” 话音未落地,程牧昀抬起拳头砸在陈鹤德的脸上。 陈鹤德一个趔趄,后退两步,撞到桌子,白瓷茶杯摔碎在地上。 许灼华吓得叫出声来,这一下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手劲,在两人的身边,她都清楚地听到骨头碰撞的声音。 警署的人一下子围上来,程牧昀的人也不甘示弱。 两拨人,警棍对步枪,差距显而易见,却互不让步。 陈鹤德挣扎着起身,把自己手下人的警棍按下去,严肃地呵斥:“干什么?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敢跟军队对着干?” 警署的人不甘心地放下警棍,陈鹤德面带笑意地看向程牧昀,擦擦嘴角的血迹,“少帅,军警一家亲,不至于这样。” 程牧昀猛地揪住他的领子,“陈鹤德,在你算计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现在。” 陈鹤德脸上笑意不减,拉下程牧昀的手,“如果不是我,估计程家现在还蒙在鼓里,这怎么能是算计呢?” 两人对峙着,程牧昀的眼睛狠狠瞪着陈鹤德,良久,他才松开手臂,推了一把。 陈鹤德后退一步,站定之后,许灼华猛地冲出来,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许灼华的手震得生疼,手臂垂下,不自然地抖动着。 这一下,倒是把陈鹤德给打晕了,抬手捂着脸,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满脸不可置信。 程牧昀一把拉过许灼华的手,“灼华?” 许灼华承认自己有点冲动了,但是听到陈鹤德承认绑架自己的事情,还是气不过。 感觉这一巴掌都算是便宜他的。 明明是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居然干出来绑架的她的事! 陈鹤德这个样子,许灼华一点也不相信他以后会是个好人。 借刀杀人,这招太恶心了! “敢绑架老娘!” 陈鹤德抬起眼眸,盯着许灼华,由疑惑转为阴鸷的眼神,像一根针刺向许灼华。 他起了杀心,一个堂堂警署副署长,竟然被一个女人当众掌掴,谁也咽不下这口气? 但是许灼华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女人,在她的心里人人平等,她又抬起手。 “你还敢瞪我?我还没找你算账,混蛋,你怎么不绑架罗小姐?是看我好欺负吗?” 不过这次没打到,陈鹤德后退了,许灼华被程牧昀拉开。 一巴掌已经是不可思议,绝对不可能再让许灼华打第二下。 以前程牧昀也只是觉得许灼华胆子大,这次他真正见识到了什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程牧昀捂住了许灼华嘴巴,防止她说出更加惊天动地的话。 陈鹤德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他弯腰鞠躬,“抱歉,许小姐,都是陈某的错。” 许灼华张嘴咬了一口程牧昀的手,男人吃痛松手,许灼华理了理身上衣服,气呼呼地瞪了陈鹤德一眼,转身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喝下,转过身不搭理二人。 一丘之貉! 门外传来动静,程牧昀的人把一个绑成虫子的男人拖进院子里。 “少帅,他就是黄三虫。” 男人已经被打得不像样,鼻青脸肿,嘴里还塞着破布。 程牧昀嫌弃看了一眼,“怎么打成这样?” “不听话。” “现在还能问话吗?” 张岐走上前,抬起脚要踩到黄三虫的脸上,黄三虫立刻扭动着身体,嘴里呜呜咽咽地喊着。 “回少帅,能问话。” 程牧昀点了点头,张岐把黄三虫嘴里的破布拿出来,黄三虫立刻求饶。 “爷!爷!别打了,我什么都说,都是梁少爷让我干的,给那些大官送钱,还让我卖鸦片,我什么都说!” 程牧昀皱眉,“鸦片哪里来?” “洋人!都是洋人送进来的。” 陈鹤德道:“海关绝对不可能放行。” 黄三虫:“新海城的海关查得严,但是东州不管,只要是洋人的东西都能上岸。” 许灼华一下子竖起了耳朵,从东州运过来,任何路线都不方便,除了——东行南线。 怪不得这几年越是打仗,许家越是发达,原来是在干这种勾当。 程牧昀也意识到什么,没有问怎么运进来的,“都藏在什么地方?” 黄三虫:“在城东,法国人的教堂后面,一个很大的仓库,都在那里。” 陈鹤德问道:“前几天风声那么紧,东西还在吗?” 黄三虫:“在,都在,没人敢查法国人的教堂,所以东西一直在那里没有动。” 程牧昀觉得心中憋了一口气,“走,去城东教堂!” 却被陈鹤德拦住,“等一下,少帅。” 程牧昀嫌弃地推开他,“干什么?” 陈鹤德说道:“少帅,梁家现在还没露出水面,你直接把教堂端了,恐怕会打草惊蛇。” 程牧昀看向陈鹤德,“你想说什么?” 许灼华也忍不住看向陈鹤德,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早就计划好一切。 “我把黄三虫大张旗鼓地带走,然后你假装继续找许小姐,去找梁绍尊帮忙,让他以为你没有怀疑他,他知道黄三虫一定会说出教堂的仓库,肯定会暗中把东西运走,少帅何不当场捉拿他?” 许灼华不得不佩服陈鹤德,他真阴险! 要不是他想跟程牧昀合作,估计自己被绑架的时候就不知道死哪了。 程牧昀思考了一下,打量起陈鹤德。 陈鹤德问道:“少帅为何这样看着我?” 程牧昀道:“我之前还疑惑你这么年轻,又没什么背景,是怎么爬上副署长的位置,现在我知道了,枭心鹤貌。” 许灼华还反应了一下,细想之后觉程牧昀说得真贴切。 狡猾狠毒,高雅端庄,枭心鹤貌陈鹤德。 不知道顶着一张薄情的脸骗了多少人。 陈鹤德却笑了笑,“多谢少帅夸奖了。” 程牧昀挑挑眉,“我真的很好奇,你为何这么痛恨梁家?” 对啊,陈鹤德为什么一定要动梁家,甚至不惜跟不熟悉的程牧昀合作。 许灼华仔细回想了一下,历史上似乎没有关于陈鹤德的任何记载,他的身世、籍贯、未来,因为他死得太早了,没人会特意了解他的生平。 唯一知道他身世的人,可能只有梅鹤鸣,但是后来功成名就的梅鹤鸣拒绝再提起陈鹤鸣。 陈鹤德的故事就没有流传下来。 程牧昀没得到回答,追问:“陈副署长,现在还不想说,那就恕程某不能再合作下去了。” 程牧昀走到许灼华身边,拉住她的手,将要带人离开,“既然陈副署长不愿意配合,就算了。” 陈鹤德慌张喊道:“你不报大少帅的仇了吗?” 程牧昀在原地站定,许灼华明显感受到他身体一僵,“这都是你的片面之词,放火的人是不是梁绍尊还未可知,你就想用这个理由绑住我未免有些太理想化了。” 两人往门口走去,院子里的兵也撤枪跟上。 许灼华看向程牧昀的嘴角,他很明显在等陈鹤德向他坦白,而且势在必得。 “我说!” 果然,陈鹤德还是忍不下去,“我说!” 第35章 鸦片疑云7:针锋相对 程牧昀欣然转身,“说,我洗耳恭听。” 陈鹤德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程少帅常年跟梁绍尊在一起,应该知道喜欢美女,也应该知道他害死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我的妹妹。” 许灼华皱眉,她没了解过陈鹤德的历史,更不要说他的野史,对这个人的了解不多,还不知道他有一个妹妹。 程牧昀似乎也心软了,“什么时候,哪一个?” “四年前,济世堂的煎药小妹。” 程牧昀看向陈鹤德泫然欲泣的脸,似乎与记忆中的某张惊恐的小脸的确有几分相似。 “她死得很惨……” 陈鹤德捂住脸,忍不住哭了,“折磨了三天三夜,最后被人扒光衣服在地上活活拖死,何止是惨。” 许灼华忽然觉得从心口疼到胃里,紧皱着眉,对梁绍尊的怒火又重了几分。 妹妹死的时候他什么都做不了,现在终于有机会绊倒梁绍尊,他才一天都忍不了。 所以不得不绑架自己,逼迫程牧昀动手。 程牧昀叹了一口气,思索了很久,“抱歉,我没能阻止他。” 陈鹤德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抬起手,“梁绍尊无法无天,你说了他也不会听,我也只能庆幸,当初程少帅没有参与,否则我的仇就报不了了。” 程牧昀紧紧皱眉,“我答应你的计划。” …… 许灼华被程牧昀安顿在院子其中一间房里面,他在周围安排了许多看守的人,甚至就把自己的床放在许灼华的对面。 现在许灼华还是失踪的状态,所以不能回程公馆,只能安置在这里。 许灼华倒是不计较这些,心里想的全是陈鹤德的事情。 程牧昀端来洗脚水放在许灼华的面前,她都没有发现。 一只手伸过来,在她眼前晃了晃,许灼华的思绪才飘回来。 “你在想什么?” 程牧昀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许灼华壮着胆子问道:“程牧昀,陈鹤德那样逼迫你,你还愿意跟他合作?” 程牧昀无奈地说:“他认定了我一定能帮他绊倒梁绍尊,就算这一次我不跟他合作,下一次他也会缠上我,而且我们目标一致,合作也没事。” 毛巾在水盆里涮了涮,程牧昀拧干上面的水,温柔地给许灼华擦脸。 “今天委屈你了,等事情解决了,我一定让陈鹤德给你赔礼道歉。” 许灼华在知道了陈鹤德的难言之隐后,就忽然不那么气了。 “其实也不用,他没有为难我,还让胡茉莉陪了我一天。” 程牧昀笑了笑,“我看你是心软了?” 许灼华撅嘴,“我是心胸宽广。” 男人点点头,将水盆放在地上,许灼华脱掉鞋袜,把脚伸进热水中,别说,还挺舒服。 “对了,明天你在这里呆着,我会留几个人在这里保护你,等晚上的时候,张岐会接你回程公馆。” 这可是一场绝地斗争,许灼华才不能允许自己什么看不到。 “我能去看看吗?” 程牧昀挑眉道:“你以为是看戏吗?” 许灼华被他这么一说,又不敢再提要求,“那你回来讲给我听,所有的事情都讲给我,还有陈鹤德妹妹的事情。” 程牧昀点点头。 许灼华伸出小手指,“拉钩。” 男人无奈地伸手,“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第二天,许灼华醒来的时候,对面的床已经空了,程牧昀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不由得开始担心,虽然知道程牧昀还有很多坏事没干,陈鹤德也会活得好好的,但就是担心。 毕竟梁绍尊以后还会投靠东瀛人,他也死不了。 那么事情到底会怎样收场,又会经历什么,让程牧昀和梁绍尊还能保持狐朋狗友的关系? 许灼华想不通,只能等程牧昀回来讲给她听。 她推开房门,准备吃点东西,然后再继续美美地睡个回笼觉。 谁知道她出来,就被人一闷棍打晕了。 该死,又是绑架?! 许灼华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她猛地惊醒,疯狂咳嗽,气管里卡着许多水,差点憋死。 睁开眼睛,看清自己的处境,她欲哭无泪。 这次没上次的待遇好,被绑着,没有大美女,是三个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大汉。 “醒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奈何许灼华被绑在椅子上,没办法回头看身后的人。 “你是谁?” 男人轻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围在外面的人,他觉得你很重要。” 许灼华冷哼一声,“梁公子,你绑架我要跟我玩spy吗?我又不是认不出来你的声音。” 梁绍尊从后面走出来,“我本来也没想隐瞒。” 许灼华翻了一个白眼,“那你还压低声音说话,扮演柯南吗?” 梁绍尊似乎没时间跟许灼华胡扯,走到窗口看了看,然后又走到许灼华的面前。 恶狠狠地说:“你让程牧昀把人都带走,我就放了你,要是你不听话,我就让这三个……” “行,我去劝他。” 梁绍尊愣了一下,没想到许灼华答应得这么痛快。 许灼华也很无奈,自己整个就是一小炮灰,怎么每个人都觉得能拿她威胁大魔王? 这也太高估自己在程牧昀心里的地位了? 但是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只能答应,否则程牧昀都不知道自己又被绑架了。 梁绍尊给手下人打了一个手势,立刻出来两个大汉,把绑在椅子上的许灼华拉到窗户旁边。 许灼华这次看清,自己在法国教堂的阁楼里面,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全貌。 程牧昀一身军装,坐在太师椅上,身后是陈鹤德,还有许多警署和军队的人,把教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们正在跟神父对峙。 因为神父的身份特殊,程牧昀和陈鹤德被拦在了外面。 不过程牧昀的坐姿十分悠闲,仿佛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而神父则是不停地擦汗,嘴里说着叽哩哇啦的法语。 许灼华问道:“让我怎么说?” 梁绍尊原本以为许灼华会闹好一会儿,但她竟然这么冷静,倒是让梁绍尊有些措手不及。 “嗯……不管你怎么劝,能把程牧昀劝走最好,劝不走就拖延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以后的你的仓库就搬空了?” 梁绍尊眯眯眼睛,伸出手勾住许灼华的下巴,“女人,只管长得漂亮就行,不长脑子最好。” 第36章 鸦片疑云8:人肉炸弹 梁绍尊皱眉看着许灼华,笑得渗人,“牧昀还真是什么事情都跟你说啊。” 许灼华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猜到的。” “女人太聪明不好。” 还没等许灼华反应过来,梁绍尊甩开许灼华的脸,然后伸手撕开了她的衣领。 可怜的校服,还是新的,就不能穿了。 等等,许灼华觉得自己不应该心疼校服,而是自己好。 领口盘扣崩开,露出来一片莹白的皮肤,梁绍尊眼中闪着精光。 许灼华想起梁绍尊折磨陈鹤德妹妹的事情,不由得一颤。 “你可真是个美人啊,怪不牧昀回东州一趟像是变了个人,冷落罗小姐,一定要娶你。” 他的手将要伸进衣领中,许灼华忽然喊了一声:“喂!你动我,就不怕程牧昀找你算账吗?” 梁绍尊的动作僵住,却嘴硬地说:“他又不知道是我掳走了你,另外,我杀了他敬重的大哥,程家还不是要跪舔我们梁家,动你又怎样?” 许灼华紧紧皱眉,程牧川果然是被梁绍尊害死的,一旦程牧昀知道,绝对不会放了梁绍尊。 那……就是程牧昀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自己知道了又不会隐瞒程牧昀,那岂不是代表了自己会死! 死人的嘴最严啊,梁绍尊告诉自己这些,就没想让她活着啊! 我靠,不会真成炮灰了? 许灼华道:“我去帮你说服程牧昀,求你不要动我。” 梁绍尊收回手,“行,去,不过……” 许灼华的手被绑在身后,后面还绑着三个手榴弹,三根引线系在一根绳子上,只有两米长。 梁绍尊让许灼华从二楼的阳台上劝说程牧昀,让一个传教士抓着连接引线的绳子,一旦许灼华说错了话,立刻拉掉引线。 许灼华觉得就算她把程牧昀劝走了,自己也逃不了。 但是现在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个法国传教士推着许灼华从二楼走出来。 正在对峙的程牧昀看到后身体一僵,虽没直接从椅子上坐起来,翘着的二郎腿突然放下,引得陈鹤德随着他的视线一同看到二楼的许灼华。 许灼华的脑子里一直想着怎么才能活下去,在看到程牧昀的瞬间,觉得腿软,被那个法国传教士扶住,推到栏杆上,撞到小腹。 程牧昀转头看向陈鹤德,不可置信地问,“你不是在院子里留人了吗?” 陈鹤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留了不少人,怎么可能?” 程牧昀起身,抬腿就要往教堂里走,却被神父拦住,“你不能进去!” “你们是什么意思?绑架我们的人!”陈鹤德站出来理论。 神父却闭口不提,“你们不能进去!” 法国传教士推了推许灼华,许灼华强忍住眼泪,喊道:“程牧昀,你把人带走,否则他们是不会放了我的。” 程牧昀的手颤抖着,死死捏住神父的衣领。 传教士翻转许灼华的身体,让程牧昀看到许灼华身后绑着的手榴弹。 程牧昀猛地松开双手,神父则是勾唇笑着后退一步,伸出一只手,“请你们回去,今天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追究。” 程牧昀自然知道他们是在拖延时间,但是许灼华身上绑着炸弹,万一这些法国人丧心病狂,引爆了炸弹,后果将不堪设想。 但是如果今天离开,到时候仓库被搬空,线索就断了。 程牧昀看向身边的人,陈鹤德也紧皱着眉,他虽然想赶紧把仇报了,但若是要搭上许灼华的命,他宁可今天先撤退,以后再报仇。 两人点了点头,不约而同地后退。 许灼华明白两人的心思,但是她知道梁绍尊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还不如让他们强攻,至少那样还有活着的机会。 许灼华大喊道:“求求你,陈鹤德,求你把程牧昀带走,我一定会感谢你,到时候请你去戏院听梅先生唱一出《绿珠坠楼》!” 陈鹤德停下脚步,拉住想要转身的程牧昀。 程牧昀不解,“什么意思?” 陈鹤德看向许灼华,眼中带着探究的疑惑,许灼华咬紧嘴唇,重重点头。 程牧昀抓住陈鹤德的手腕,“灼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陈鹤德怔怔地看着许灼华,“西晋时期,石崇的爱妾绿珠,因石崇得罪权贵,权贵发难,绿珠为了不拖累石崇,跳楼自尽。” 许灼华知道陈鹤德爱听戏曲,用《绿珠坠楼》的故事来暗示陈鹤德,自己会为了不拖累程牧昀,跳楼自尽。 程牧昀皱眉,看向许灼华,楼上的人轻轻点头,皱眉暗示她身后有人。 许灼华道:“不知道梅先生会不会唱琼剧《吴汉三杀》,我倒是很喜欢夏侯惇,但是今天有点讨厌他。” 旁边的法国传教士根本听不懂许灼华的暗示。 《吴汉三杀》讲的是吴家三兄弟中的大哥被夏侯惇杀害,然后两兄弟一起击败夏侯惇的故事。 就代表程牧昀和陈鹤德,要他们击败自己身后的“夏侯惇”。 许灼华说‘今天有点讨厌夏侯惇’的意思,就是他后面的人是反派夏侯惇。 也暗示程牧昀,梁绍尊就是杀害程牧川的凶手。 陈鹤德正要向程牧昀解释,程牧昀抬手制止,“三国我还是看过的。” 陈鹤德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程牧昀紧皱着眉,脸色更加阴沉,额头上青筋暴起,“不退,救人,梁绍尊必须死。” 男人转身,坐回太师椅上,翘起来二郎腿,“你们先把人放了,我就退兵。” 许灼华身边的传教士操着怪异的口音说道:“不行,你们先撤,后放人。” 程牧昀悠闲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别想跟我讲道理!” 陈鹤德说道:“现在你们无故绑架震旦学院的人,警署有权进入解救人质!” 传教士慌了,万一警署的人真的闯进来了,他可不敢拉引线,三个手榴弹的威力可不容小觑。 梁绍尊的声音传过来,“让他们往后退,退到五百米之外。” 传教士依言传话。 程牧昀跟陈鹤德说了几句话,点头同意。 围在教堂外面的人开始后退,许灼华也被塞进了梁绍尊手下的车里。 到了一处开阔平坦的地方,程牧昀的人停下,不再后退。 许灼华被推搡着下了车,身后的绳子握在梁绍尊的人手中。 那人推了推许灼华,“自己往前走,现在绳子已经加到十米长,别耍花样。” 许灼华咽了咽口水,慢慢走向程牧昀。 忽然她觉得身后的绳子一拽,停下脚步,不敢往前走,十米的极限距离已经到了。 梁绍尊的手下喊道:“程少帅,你的未婚妻还真是漂亮,兄弟几个没忍住,希望你别介意。 程牧昀闻言,拔出腰间的手枪,“立刻松手,否则我杀了你。” 男人却扬了扬手中的绳子,许灼华一阵战栗,“你杀了我,几秒钟之内,许小姐就会给我陪葬,少帅舍得吗?” 程牧昀渐渐放下了手中的枪。 许灼华看着程牧昀这边,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个疯癫少帅的心里留下什么印象。 或者能不能回到原来的时代? 想着想着,她忽然发现,陈鹤德竟然不在!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兵分两路了。 教堂的方向忽然传来信号弹爆炸的声音。 梁绍尊的手下立刻上车,许灼华猛地觉得身后被人拽了一下。 不好,引线被拉开了! 梁绍尊的手下开车跑了,程牧昀面色大变,朝着许灼华跑过来。 许灼华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念头,不能炸死程牧昀! 她转身向身后跑去。 第37章 云开月明,水落石出 许灼华一个被绑着手臂的弱女子,怎么可能跑得过程牧昀。 被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地上,程牧昀的手臂环着她的肚子和肩膀,双膝跪在地上,没有压在许灼华的身上。 一声爆炸传来。 巨大的冲击波将两人压在地上。 许灼华感觉脑袋嗡嗡地响,耳鸣加眼晕。 难道我又死了? “许灼华!许灼华!”程牧昀翻过许灼华的身体,不断地摇晃,身边立刻围上来许多人。 “别摇了,我死了吗?” 程牧昀把人按进怀里,喜极而泣。 因为许灼华太瘦,手榴弹在被拉下引线的时候,跟着线一起脱落,所以许灼华逃跑的时候身上根本就没有手榴弹。 程牧昀跑过来的时候,一脚将手榴弹踢向旁边,然后扑倒许灼华。 防止她被冲击波伤害到。 许灼华也反应过来,身上的绳子解开,她抱住程牧昀的身体,开始大哭。 天老爷!差点又死了! 然后她的手摸到温热黏腻的液体,许灼华愣住,抬起手,两个手掌全都被血染红。 许灼华的心里一下慌了,她挣脱程牧昀的怀抱,看到程牧昀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程牧昀,你受伤了!” 男人抬起手,轻轻捏住许灼华的脸颊,语气很温柔,“我知道。” 许灼华紧紧皱眉,“疼吗?” 男人摇摇头,“不疼。” 许灼华拍掉他的手,“骗人,怎么可能不疼。” 他可是结结实实地用自己的身体当了肉垫,三颗手榴弹的冲击力,绝对不可能是小伤。 “你快找人给你治伤。” 许灼华推着程牧昀的肩膀,程牧昀才慢慢扶住许灼华站起来,然后脱掉身上的军装、衬衫。 军帐的后面像是被烧烂了一样,沾着斑斑血迹。 雪白的衬衫上沾着血,像一把刀一样的刺进许灼华的眼睛里。 消毒酒精像是不要钱一样泼上去,程牧昀立刻握紧拳头,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明显,血管爆出来,蚯蚓一样。 许灼华忍不住去看,却被程牧昀拉着手臂,强迫她坐在他的对面。 消毒、清理弹片、缝合伤口,到最后缠上绷带,程牧昀愣是一声都没喊,头上胸前沁出的汗液像是水洗一样。 许灼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然后心痛、心疼。 这是程牧昀为她第二次受伤。 如果上一次还能说他是为了东行南线,找理由开脱。 那这一次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开脱,谁都看得出来,程牧昀把许灼华当成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陈鹤德看得出来,梁绍尊也看得出来,她现在不明白也得明白了。 程牧昀可能真的喜欢她。 或关于皮囊,或关于东行南线,反正他做得足够一个女人为他倾倒。 但许灼华不这样想,她无比期待自己被爱,但这个人绝对不能是程牧昀! 她只想平平安安地活到1949年。 “你怎么样?”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 虽然程牧昀习惯了受伤,但皮肉之痛不会因为受伤次数多就减轻。 许灼华不知道如何表达关心,干脆不表达,“梁绍尊亲口承认,他害了你大哥。” 程男人的眼神立刻变了,“真的?” 许灼华点头,“是真的,他亲口说的,程牧昀,你现在还能去抓他吗?” 程牧昀道:“陈鹤德已经去拦他了,刚才的信号弹就说明陈鹤德已经拦住他们了。” 许灼华心里松了一口气,“你们真厉害,这么快就把人抓住了。” 程牧昀穿好衣服,把军装披风披在许灼华的身上,将扣子系上,然后刮了刮许灼华的鼻尖,拉起许灼华的手,“走。” “去哪?” “你不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去找陈鹤德汇合,我在车上给你讲都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陈鹤德把抓到黄三虫的消息放了出去,然后程牧昀的人继续在城里假装找许灼华,暗中盯着梁家的动静。 梁家得到消息后,梁绍尊就赶往城西教堂。 因为程裕光在梁家缠着梁处长清算军需,所以梁处长也没时间帮梁绍尊。 等梁绍尊开始清理仓库的时候,陈鹤德的人就切断了教堂周围的联系,瓮中捉鳖。 其实如果没有许灼华被绑架的事情,等程裕光带着人赶来,就打算强攻了。 后来梁绍尊提出来让他们远离教堂,两人就商量好兵分两路,转移梁绍尊的注意力。 因为他们不能动法国人的教堂,所以这也是个能把梁绍尊引出来的契机。 听完后,许灼华不得不感慨,这两人加起来,顶个诸葛亮了。 神机妙算啊!化危机为契机,真想给两人比个赞! “你要带着我去找陈鹤德吗?”许灼华担心地问。 程牧昀点头,“这次我想通了,只有把你放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 许灼华无言以对,她现在好像成了程牧昀身上的一个挂件。 车子停在一个看起来荒凉破败的院子前面,这院子是个标准徽派四合院,虽然年头久了,但还是宽敞明亮。 这里就是梁绍尊重新选择的仓库。 程牧昀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去,在此之前,他跟着梁绍尊不务正业,花天酒地,吃喝玩乐,现在知道自己的玩伴竟然是杀害大哥的凶手,他的心情实在复杂。 许灼华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背后的斑驳血迹,心里一阵苦涩。 梁绍尊的人都被控制住了,捂住嘴巴绑在院子里,包括绑架许灼华的三个的大汉。 他们仨看到许灼华像是见了鬼一样,呜咽地叫唤,许灼华上去就是一脚,“混蛋,敢绑架老娘!” 张岐跟在许灼华身后,觉得胯下一凉,心想:“这个许小姐也太泼辣了?” 陈鹤德站在一束光下面,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梁绍尊则痛苦地跪在地上,貌似刚刚被打了一顿。 程牧昀走上前,抓住梁绍尊的衣领,把人拽起来,“梁绍尊!你为什么要碰鸦片?” 梁绍尊可能还以为程牧昀不知道他杀了程牧川的事情,“牧昀,你来了,快救救我,我爹马上就来了,你快让你的人控制陈鹤德!” 程牧昀轻蔑一笑。 梁绍尊道:“我知道我不该动鸦片,但我也是没有办法,都是那些洋人逼我们,他们要挟我爹,否则就要把我爹从军需处长的位置撸下来。” “我爹不是有意要贪污军饷,你也知道,现在上面都是洋人说了算,我们也是没办法。” 程牧昀掐住梁绍尊的脖子,“你有难言之隐?所以就要杀了我大哥吗?” 梁绍尊的脸都憋红了,他艰难开口道:“我没杀你大哥,牧川哥的死跟我没有关系,你要相信我!” 许灼华这时候正巧走进了院子里,梁绍尊看到她,像是见了鬼一样,挣扎着大喊:“你怎么还活着!” 程牧昀一下把人扔出去,梁绍尊重重摔在地上。 许灼华跑上前,一脚接着一脚踢在梁绍尊的脸上。 “混蛋!绑架我,还想杀了我!去死你!” 梁绍尊的脑袋像是皮球一样,许灼华怎么也消不了气,程牧昀上前把人拉开。 “好了,不生气了,再踢他就晕过去了。” 许灼华这才气呼呼地走到屋内的椅子上坐下,她倒是要看看程牧昀怎么审梁绍尊。 “别打了,我不就是发财没带你们,不至于要我的命?” 陈鹤德紧握着拳头,“梁公子不亏是梁公子,贪污军饷,倒卖鸦片,在你眼里就是发财,一点都不顾及军中的人命还有老百姓的命,把我国的钱全都送给洋人,真是厉害啊!” 梁绍尊抬起眼皮,斜了陈鹤德一眼,“法租界警署的陈副署长,你不也是洋人的狗,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不就是为了升官才抓我,早说嘛,我帮你打个招呼就行了。” 陈鹤德终是没压住怒火,一拳打在梁绍尊的肚子上,疼得他大叫。 “我去|你|妈|的!你算是个什么玩意儿,敢打我!” 陈鹤德冷冷地说道:“四年前,济世堂的煎药小妹,你折磨了她三天三夜,最后把她挂在车尾,活活拖死,忘了?” 梁绍尊的瞳孔距离收缩成针尖大小,瞪得几乎要突出眼眶,身体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僵硬。 陈鹤德蹲在梁绍尊的身边,勾起嘴角,周身冷得像是刚从地府爬上来的鬼差,“想起来了?” “啊——————” 梁绍尊忽然开始大叫:“牧昀,你救救我,他会杀了我!我让我爹把东州军的军饷全都拨给程家,你快救救我!” 程牧昀额头的青筋暴起,“军饷是你交易的筹码?梁绍尊!你把军需处当成自己家库房了吗!” 许灼华听到这句话,一下就对程牧昀燃起了敬佩之情。 这个世道下,梁绍尊这样的人太多了。 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程牧昀都是个反面角色,他跟梁绍尊厮混,所有许灼华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也是个反派大魔王。 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但历史上,梁绍尊这个祸害还会活很久,程牧昀也会跟他厮混下去。 所以梁绍尊今天不会死,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梁绍尊不仅没死,还能继续跟程牧昀称兄道弟? 警署的人忽然冲进来报信,“陈副署长,梁处长带人来了!” 许灼华了然,原来是梁绍尊的亲爹把人救走了。 程牧昀皱眉,“梁处长来了,我们不能跟他硬碰硬,现在的证据虽然只能把他关进监狱里,但也够了,以后的证据再慢慢找。” 陈鹤德蹲着没有动,看着梁绍尊得意的脸,眼底慢慢爬上一层杀意。 许灼华没有看清楚陈鹤德是怎样站起来,如何掏出手枪上膛。 她只听见一声枪响。 然后梁绍尊的脑袋就开花了。 炸开了! 第38章 被陈鹤德骗了? 梁绍尊死了! 陈鹤德开枪杀了他! 许灼华连叫都没叫出来。 所有人都傻眼了。 程牧昀反应过来后抓住陈鹤德的领子质问:“你在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杀了谁?” 陈鹤德的脸上带着笑意,平静地看着的程牧昀,慢慢地说:“我知道,他是杀我妹妹的人。” 程牧昀紧皱着眉,“我说过了,可以再找证据!为什么非要今天杀了他?梁处长在外面,我该怎么交代?” 陈鹤德却无比的平静,像夜晚的大海一样,毫无波澜,暗潮涌动,他的眼睛闪着光,直直地看着梁绍尊爆开的脑袋。 笑意裹挟着寒意,漫出眼底,溢出偏执又贪婪的光。 许灼华敢说,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骇人的眼神,看一眼能做半个月噩梦。 “交代什么?他罪大恶极,该死。” 程牧昀用力拉住陈鹤德的衣领,“你他|妈|的想死别连累我!” 陈鹤德笑了,“你不敢动他,我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爬上来就是为了给我妹妹报仇雪恨,其他的我什么都不在乎!” 他像是疯了一样大笑,许灼华完全不敢看陈鹤德,感觉他才像历史上那个疯癫的少帅。 程牧昀嫌弃地放开陈鹤德,然后解开梁绍尊身上的衣服,翻过他的身体,检查梁绍尊身后的疤痕。 他本想先检查梁绍尊背后的伤疤,再确定他是不是害程牧川的凶手,仔细盘问一下梁绍尊。 但现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梁绍尊的死是他始料未及的。 梁绍尊的背后,光洁一片,除了今天被打的伤痕,其他什么都没有! 程牧昀不敢相信,把梁绍尊身上的衣服脱掉,根本就没有松油爆炸的痕迹。 男人看向陈鹤德,对面的人却一脸的理所当然,甚至勾起唇角。 梁绍尊是杀害程牧川的凶手,这个信念一直推着程牧昀前进,他遇到鸦片,仿佛没有理智一般被陈鹤德玩弄于股掌之中。 甚至都没有细想梁绍尊到底有没有害程牧川,就理所当然地相信陈鹤德。 他不是没有过怀疑,但是陈鹤德搬出来他惨死的妹妹,程牧昀便心软了。 他以为陈鹤德如同他一样,手足之仇誓不戴天,全然没有想到这些事情会是陈鹤德编造的谎言。 程牧昀忽然起身,一拳砸在陈鹤德的脸上,“混蛋!你居然敢骗我!” 两人的厮打在一起。 梁处长带人闯进院子的时候,看到在地上打滚的两人,他上前拉开两人。 “牧昀,绍尊呢?” 程牧昀看向梁绍尊的尸体,不知道该如何跟梁处长解释,“梁叔,我……” 梁处长寻着程牧昀的视线看到地上炸开脑袋的尸体,身上还散落着昨晚离开家时穿的衣服。 他不敢相信,一步一顿地走过去,眼眶发红,颤颤巍巍地手翻开梁绍尊的尸体,在看到儿子的脸那刻,发出困兽一般的嘶吼。 “绍尊!绍尊!你怎么了?醒醒儿子!” 闻者为之伤心,见者为之落泪。 程牧昀怔怔地站在原地,他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梁绍尊杀了程牧川,现在又死无对证。 作为凶手之一,他没有脸面对昔日好友伤心的父亲。 许灼华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收场,梁绍尊不该现在死,他应该死在反抗东瀛的起|义军手中。 现在该怎么办?梁处长手握重权,万一他发难,除非梁绍尊活过来,否则谁也别想好过。 梁处长抱着梁绍尊的尸体,老泪纵横,他带来的人迅速围住了院子。 许灼华现在很害怕,她不会又要变炮灰了? 门外又是一阵骚乱,程裕光带着人闯了进来。 得了,这次不会变炮灰了。 程裕光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走到程牧昀的身边,皱眉看着他。 程牧昀缓缓摇头,程裕光才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程牧昀杀了梁绍尊,那今天势必是一场死战。 程牧昀的靠山来了,许灼华不由得看向陈鹤德,他该怎么收场? 陈鹤德身后好像没什么靠山,否则他也不会因为保护组|织成员被权贵发难,死在牢里。 梁处长放下梁绍尊的尸体,看向院中的众人,“是谁杀了绍尊?” 梁绍尊的人纷纷看向陈鹤德。 梁处长拔出腰间的枪,枪口对准陈鹤德,“是你?” 陈鹤德却不躲不闪,还是那副平静的表情,“是我。” 啪嗒—— 枪上膛,枪口抵在陈鹤德的脑门上。 “为什么?” 陈鹤德依旧平静,平静得坦然,仿佛下一刻死了也无所谓。 没人敢劝阻,梁绍尊是梁家唯一的儿子,是梁处长的心头肉。 许灼华觉得,陈鹤德今天可能会交代在这里了。 门外又传来什么动静,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闯进来,个个荷枪实弹。 法租界的警察署长朱执水快速走到陈鹤德身边,按住梁处长拿枪的手。 朱执水一张国字脸,看起来温文儒雅,眼角挂着几缕细纹,胡子上冒出几根白色,看起来像是个很讲道理的长辈。 “梁处长,警署办案,您这是做什么?” 梁处长双眼猩红地看着陈鹤德,“什么时候警署办案可以随便杀人了?” 朱执水却拉开梁处长的手,“梁处长说笑了,这个案子上面很重视,任何阻拦办案的人,格杀勿论,这是领事的吩咐。” 梁处长压下眼底的怒火,“怎么?鸦片是法国教堂里发现的,银子是运到法国的,现在吃饱了饭要砸锅的还是法国人?” 朱执水笑笑,“梁处长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法租界一直都禁烟,怎么可能倒卖鸦片,梁处长不要信口雌黄。” 说着就将陈鹤德拉到身后,大批的警察进来收拾现场。 此刻许灼华才明白,为什么陈鹤德一定要杀了梁绍尊,还敢欺骗程牧昀。 他身后有人撑腰。 法国领事,法租界的话事人,可以横行霸道,吃饱了掀锅也未尝不可。 没人敢管他们,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可以为所欲为。 梁家为法国人办事,最后被法国人放弃,甚至被当做拉拢陈鹤德的工具。 许灼华这下才真正见识到世界的黑暗。 梁处长得罪不起领事,只能任由警署的人把人带走,等警署的人要搬尸体的时候,他怒了。 “不许动!连我儿的尸体都要带走吗?” 陈鹤德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朱执水说道:“梁处长放心,我们一定秉公办案,等案子结了,一定会把的梁公子遗体送回府上。” 许灼华看着陈鹤德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他身后有一束光落下来,在他的肩膀上,走得很慢,肩膀轻微晃动,步子轻快,像是肩上的担子忽然放下,但又像被宣判死刑的囚犯,独步走向黑暗的地狱。 梁绍尊死了,历史不再是从前的历史,陈鹤德站在了法租界这边,那他以后还会保护那些被抓的人吗? 梁绍尊死了,程牧昀还会被影响吗?他是不是也有可能变好? 历史可以被改变是吗? 许灼华抬头看向晴空,她此刻觉得阳光刺眼,眼前的路她看不清楚,被裹挟进纷争之中,无法抽离。 好像从这一刻开始,她不再是历史的旁观者,而是亲历者。 程裕光伸手扶住了梁处长的肩膀,“老梁,节哀。” 中年丧子,是男人无法宣之于口的痛。 程裕光本就对梁家杀害程牧川有所怀疑,现在看到昔日老友的儿子血洒当场,忍不住回忆起伤心的往事。 梁处长却一下甩开程裕光的手,“都是你这个混账儿子,非要跟警署的人厮混在一起,查什么鸦片,否则我儿子就不会死!” 程牧垂头攥着衣角,身后绑着的绷带还在往外渗血,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卡了荆棘一般无法辩解。 他此刻也不知道,梁绍尊到底有没有杀害程牧川?难道自己真的被骗了? 第39章 许灼华被退回许家 回去的路上,程牧昀一直没有说话。 沉默着,无言的…… 许灼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她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现在的程牧昀明显是个三观正确的人,梁绍尊死了,他还会不会变成疯癫少帅? 历史可以改变,牵一发动全身,那么是不是代表着程牧昀也可以变成一个的好人? 许灼华的手忽然搭上程牧昀的肩膀,男人转头看向她,许灼华这次发现,他的眼睛的红得冒血。 眼眶里的泪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 “程牧昀,你为梁绍尊的死伤心吗?” 男人的眼泪忽然落下来,晶莹剔透,砸在座椅上,炸开一朵水花。 “我不知道。” 许灼华紧了紧眉,可能程牧昀觉得梁绍尊没杀程牧川,他觉得是自己被陈鹤德骗了,然后亲手把梁绍尊推向了死亡。 毕竟是最好的朋友,心理上有点障碍也是应该的。 “但我真的听到了,他亲口说的,他害死了你大哥。” 若不是梁绍尊自爆,许灼华也会以为陈鹤德骗了程牧昀。 但是陈鹤德为什么不解释,许灼华想不通,他到底想不想拉拢程牧昀?让程牧昀跟他敌对,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程牧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叹,“我知道,我会继续查下去,这几天你也吓坏了,我带你回程公馆,你好好休息休息。” 许灼华点点头,“你也好好养伤。” 程牧昀的眼睛看过来,两人对视,许灼华恍惚了一下,就好像程牧昀是个被抛弃的人,他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曙光一样。 像落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像濒死的人抓住唯一的生机。 男人伸出手,“灼华,你可以抱抱我吗?” 嗯? 始料未及的行为,一般程牧昀不是想抱就抱,什么时候征求过自己的同意? 但看在他现在快要碎了的情况下,许灼华还是点了点头。 男人紧紧抱住许灼华,与之前不同,他将脑袋埋在许灼华的脖颈中,像是一个委屈的孩子。 顾忌他身后的伤,许灼华没有抱住他,而是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脑袋,像抚摸大金毛一样。 车子停在程公馆的门口,杏花挥舞着双手跑出来,一下抱着许灼华。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呜呜,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许灼华轻轻拍了拍杏花的肩膀,“我这不是好好的,别哭了,杏花哭起来最难看了。” 杏花的眼泪鼻涕蹭在程牧昀的军装披风上,拽着许灼华的手,犹豫着说:“老爷和夫人来了,说要把小姐接走。” “啊?” “啊?” 许灼华和程牧昀都很震惊。 “老爷说前段时间东州风声紧,举家搬来新海城了,还说小姐在程公馆的时间太长了,该接小姐回家了。” 东州的风声紧? 许灼华还反应了一会儿,这几天这么乱,整得她的脑子也很乱。 就是今年啊,国外的和会上谈判失利,我国身为战胜国却丢了东州。 奇耻大辱,群情激奋,学|生游行,工人罢工,全国都乱成一锅粥,连大总统都换了一茬,差点恢复帝制。 许家的鼻子还真是灵敏,现在离失去东州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居然这么早就发现了。 程牧昀抬腿往里走,“先进去看看情况。” 许灼华跟上程牧昀,不知道许家打着什么算盘,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还是硬着头皮上。 走进屋内,还真是热闹。 许识秾、大夫人、许积孝、大嫂、许明华都来了,程裕光也先一步回来,程夫人坐在沙发里正在跟大夫人交谈。 一屋子的人乌泱泱,程牧昀和许灼华进来的时候,却全都安静了下来。 程牧昀身后带着伤,许灼华头发衣服凌乱,两人就像是刚从战场上下来一样。 程夫人率先反应过来,“哎呀,灼华,你也受伤了?” 许灼华摇摇头,“我没事,少帅受伤了。” 大夫人却走上前,劈头盖脸一顿骂:“混账,让你来新海城见世面,你却疯了一样乱跑,把许家的脸都丢光了!男人的事情你掺和什么?” 许灼华低头皱眉,没有说话。 程夫人上前拉住大夫人,“哎呀,灼华也不是有意的,这事还是怪牧昀,是他没保护好灼华。” 程夫人推了推程牧昀,“牧昀,别愣着了,赶紧给伯母道歉。” 程牧昀低头弯腰,“抱歉,伯母,是我没保护好灼华,您怪我,别怪灼华了,她也吓坏了。” 他一弯腰,众人看到他背后的血迹,倒吸一口凉气,程夫人则是担心地查看,“牧昀,这是怎么搞的?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程牧昀道:“没事,小伤而已。” 大夫人看了一眼许灼华,没好气地问:“你烧伤了吗?” 许灼华答:“没伤。” 大夫人转向程夫人,“时景,我看我还是把这孩子接会许家,找个嬷嬷好好教导教导,她真是太野了。” 程夫人没答应也没反对,“哎呀,没事的,咱们两家平时多走动走动,你就知道我不是个计较的人,灼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管的。” 大夫人更加不好意思,“不麻烦你,我好好教教她规矩,等订了亲就不会给你丢人了。” 程夫人假惺惺地说:“也是,这俩孩子还没订婚,虽然我很喜欢灼华,但是总在程公馆住着也不好,你接走,但是以后必须经常带着灼华来家里玩。” 许灼华低着头,忍不住轻笑,这种场面客套话,不知道说给谁听。 一个明着嫌弃自己,一个暗着嫌弃自己,还在这里演戏,许灼华当真是一点都不愿意再听。 许灼华说道:“好,我去上楼收拾行李。” 程夫人点点头,“去。” 许灼华转生上楼,杏花给众人行了礼,慌忙跟上许灼华。 大夫人的话从身后传来,“哎呀,你看看,这一屋子的长辈,她转身就走,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程牧昀自听到大夫人训斥许灼华之后眉就一直皱着。 他也没心思再听下去,点头示意,“我先上去换一件衣服。” 程夫人欣然同意。 程牧昀刚到二楼,就听到杏花在哭,“小姐,这可怎么办啊,你要是回许家住,一定没有在程公馆舒服,二小姐肯定又要欺负你,大夫人也不喜欢你,而且到时候你就不能去震旦读书了。” 许灼华忙着收拾东西。 “杏花,别哭了,无论程公馆还是许家,都不是我的家,在哪里都一样,至少许家没有徐妈,没人会欺负你,至于我,你放心,没人能欺负我。” 程牧昀站在门口,听着许灼华的话,感到一阵心疼。 “小姐,其实我在哪里都一样,虽然督军夫人不喜欢你,但是吃穿用度上从来不会克扣,大夫人就不一定了,你回去肯定要遭罪了。”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唉,那也没办法,其实饿几顿没事,只要我还跟程牧昀有关系,大夫人就不会把我卖给老头,至少是安全的。” 杏花的哭声更惨了,“呜呜,小姐,我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许灼华收拾好行李,然后换上了一套程牧昀给她买的洋装,把那件坏了的校服仔细叠好。 她也很想去震旦读书,但是回了许家,她就出不了门了,估计跟震旦也无缘了,留个念想也好。 “好了,杏花,拿上你的东西,咱们走。” 杏花乖乖跟上,眼里全是对生活失去希望的落寞。 许灼华拎着箱子走到门口,看到程牧昀,微微一愣,“程牧昀,你在这里干什么?” 再一次被许灼华连名带姓地喊,程牧昀竟然有点亲切。 “我在等你。” “等我?等我干什么?” 程牧昀接过许灼华的箱子,说道:“你可以继续去震旦读书,我会安排好一切,我也不会让你在许家受欺负。” 许灼华笑了一声,“程牧昀,你又不是许家的人,怎么管许家的事?” 程牧昀挑眉笑道:“我有我的办法,你又不是没见识过我的手段。” 第40章 好日子到头了 许灼华和许明华坐在一辆车上 从程公馆出来之后,许明华就一直盯着许灼华,在车上也一直盯着,眼神很奇怪,让许灼华浑身不舒服。 许灼华伸手挡住自己的脸,“你是不认识我吗?一直盯着?” 许明华轻轻皱眉,嘴角动了动,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许灼华觉得超级不舒服,“想嘲笑就嘲笑,我也不在乎。” 许明华还是没有说话,许灼华索性转过身,看向车窗外。 这一段时间,许明华在报社工作,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能听到许灼华的消息。 第一次是百乐门枪战那天,听说许灼华丢了; 第二次是听说许灼华在督军夫人的舞会上跳艳舞,名声都毁了; 第三次是听说许灼华被绑架了,两天不见人影。 再见到,就是许灼华落魄地跟在程牧昀的身后,像是一只流浪猫,头发乱糟糟,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烂了。 许明华不想嫁程牧昀,她觉得自己是有思想的女性,不受封建思想的禁锢,然后她觉得反正许灼华没读过书,替嫁也没事。 她知道程牧昀危险,只是不知道这么危险,好像许灼华这半个月,除了被禁足就是被绑架,甚至差点丢了命。 许明华忽然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认为是自己把许灼华推进了火坑。 “你受伤了吗?” 许灼华的声音明显带着心疼,许灼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许明华重复道:“你被绑架,受伤了吗?” 许灼华愣住的同时,被许明华悲伤的眼神刺了一下,“没受伤。” “程家人是不是对你不好?” 许灼华更搞不懂许明华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搪塞道:“还行。” 听她这么说,许明华更加愧疚,“你做那些自毁名声的事,是为了不嫁程牧昀吗?” 许灼华这次反应过来味儿,许明华这是在可怜自己? 对天发誓,许灼华虽然这些天过得很刺激,但她一点都不觉得惨,甚至觉得很有趣,而且许明华突然这个样子,她真的有点不适应。 真千金小姐,您还是原来那副高高在上瞧不起我的样子更顺眼,千万别这样可怜我! 许灼华说道:“我不嫁,难道你去嫁?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是替你遭罪,我也用不着自毁名声。” 一片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许明华的小姐脾气上来,冷哼一声,“你真是不识好歹。” 许灼华怼道:“你还是把你的好心收起来,自己不想嫁人让我替你,现在又可怜我,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 许明华自然没吃过这样的枪炮,扭过身子不搭理许灼华。 …… 许家的洋楼更大更气派,甚至是两幢,在同一个院子里,一棵巨大的木棉树占了大半个院子,树上的木棉花开的正艳,血一样红,五朵花瓣的就像是一个个缀在茂密树冠上的红星。 就像东州老宅里面的那棵一样。 看着地上掉落的木棉花,忽地想起程牧昀捡起台阶下的木棉花,然后看向她的场景。 许灼华打了一个冷颤,好不容易摆脱了大魔王,怎么又想起来他。 该死,该死,快忘了。 大夫人看着许灼华乱晃脑的样子,白了她一眼,“别在这出相了,赶快进去,别丢了许家的脸。” 许灼华不屑地走进去,到客厅里,问道:“我住哪里?” 许家的人都没说话,胡娘说道:“大小姐,跟我来。” 一路把许灼华带到了阁楼前,一开房门,尽收眼底,两边的枪也都是倾斜的尖顶,像是挤压过来,让人喘不过气。 胡娘道:“最近刚搬过来,还没安排好,大小姐先委屈一下,等整理好了再搬到楼下。” 许灼华拎着箱子走进去,估计是等不到整理好了。 虽然很压抑,但房间很大,对许灼华来说,勉强凑活。 胡娘看许灼华就这样接受了,松了口气,“大小姐,等会儿家宴就开始了,收拾好了记得下楼用餐。” 许灼华道:“嗯,知道了。” 许灼华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顶上倾斜的窗户,闻着腐朽的气味,叹了一口气。 好日子到头了。 床是烂的,桌子是老的,灯是滋啦滋啦的,地板是嘎吱嘎吱的,光线也不充足,这待遇,跟程公馆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忽然有点想回去了,程公馆多好啊,朝阳,还有热水,其实程牧昀夜里总是来爬墙也不是不能原谅。 但是许灼华想了想,程公馆虽然好,在程牧昀身边太危险,还有可能会被强|制爱。 许家的人虽然讨厌自己,但自己是程牧昀的未婚妻,他们至少不能把自己卖了。 既来之,则安之。 许灼华收拾好之后慢悠悠地下楼,巨大的餐桌前,已经坐满了人。 许识秾的姨太太们都接来了,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坐在大夫人的身边,大夫人嫌弃地捂着鼻尖,不满地看着四个姨太太。 小辈们坐在许识秾右边,许积孝和许家大嫂挨着,许积义和许明华的旁边,还有一个男人,看起来相貌端正,浑身透着一股子匪气。 不用说,就是许家二公子,许积信。 许灼华从楼梯上走下来,大夫人一眼就看到她,说道:“一大家子人就等你,赶紧过来!” 小声交谈的众人这才注意到许灼华。 她身着利落的洋装裤子,包裹着修长的腿,身上披着短西装外套,显得整个人高挑清爽。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呆了,几个姨太太更是不加掩饰地感叹许灼华的美貌。 许积信之前不在东州,没见过许灼华,也被她的美貌震撼到。 许灼华磨蹭到许明华的旁边,她的位置在许识秾的对面,按礼数,这是最低位。 大夫人其实根本就不想许灼华参加家宴,她一个养女有什么资格上桌子?能赏给一个位子,许灼华该给她磕头报答。 许灼华才不管什么位置,只要能夹菜就行,才不管无关紧要的人的目光,而且这可能是在许家能吃得最好的一顿饭了。 许灼华做好了抱着肚子离开的准备。 她根本就没有听许识秾的长篇大论,搬来新海城如何如何,家庭和睦如何如何,都是废话,与她无关。 终于,可以动筷子了。 许灼华一整个狼吞虎咽,风卷云残,吃相吓坏了她旁边的七姨太。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几天没吃饭了。” 桌子上的人都停下筷子,许灼华头也没抬,囫囵咬了一口肘子肉,很想捶胸大喊一声真香。 “哦…两天。” 七姨太皱了皱眉,给许灼华倒了一杯茶,“喝点,别噎着了。” 大夫人翻了一个白眼,丢人! 许积孝和许识秾继续聊生意上的事情,无人在意许灼华夸张的吃相。 吃得正欢,面前的盘子里突然多了一个鸡腿,许灼华疑惑地抬头。 许明华带着怜悯的眼神,轻声说道:“吃。” 许灼华忽地没了食欲,不知道许明华到底想干什么,喝了一口茶,没动那个鸡腿。 大夫人看见了,说道:“明儿,你离她远一点,别沾染了坏习惯。” 许灼华轻笑一声,优雅地擦擦嘴上的油渍,“对,你离我远一点,别被我带坏了。” 大夫人嘟囔道:“你在新海城干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还没跟你算账,在教养先生来之前,你就在屋子里待着,哪也不能去!听见了吗?” 许灼华翻了一个白眼,挺直后背,“没听见!” 这句话一出,桌上瞬间安静,几个姨太太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许积信更是一口茶喷了出来,许识秾啧了一声,“老二,你这是什么样子?” 许积信道:“对不起,爹娘,我没想到恕华妹妹的脾气这么烈。” 大夫人冷哼一声:“人家现在不叫恕华,给自己改名字了,叫许灼华,不孝的东西,连名字都随便改!” 许灼华翻了一个大白眼。 切,要不是我本名叫许灼华,你看我留不留这个姓? “这是督军夫人和少帅给我改的名字,说以前的名字晦气!” 大夫人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敢对长辈无礼!看来真的要教教你规矩了,你去祠堂里跪着,没有我的同意不能出来!” 许灼华也站了起来,刚想反驳,佣人进来说程公馆来人了。 许识秾立刻起身,把大夫人按到座位上,“请人进来。” 第41章 深夜祠堂小聚会 程家来人了,在外人面前不方便针对许灼华,大夫人愤愤地坐下,想等程家的人走后再教训许灼华。 张岐穿着板正的深蓝色军装,身后跟着两个兵,一人抱着一个大箱子。 “许先生,少帅说许大小姐忘了些东西在程公馆,派我送过来。” 得知程牧昀没有亲自来,许识秾松了一口气,大魔王不来就好办。 “唉,真是麻烦张副官了。” 张岐道:“不麻烦。” 接着,他让人把箱子放在许灼华的旁边,“这里是震旦的新校服和课本,少帅说许大小姐明日去上课一定用得上,让我抓紧时间送过来。” 大夫人咬着嘴唇,皱眉看着许灼华。 这样一来,就不能禁足许灼华了,否则程牧昀知道许灼华没去震旦,一定会来许家问。 张岐道:“还有许大小姐喜欢的唱片,少帅说留声机明日他亲自送过来,还有许大小姐前几日在裁缝铺做的衣服,明日一并送过来。” 许灼华听到明天程牧昀会过来,轻轻皱眉,但是一想到在此之前大夫人不能对自己怎样,眉目舒展。 这就是程牧昀说的办法,还行,能让人接受。 不过他什么时候行事变得这么温和了? 张岐说完,冲着许识秾鞠躬,“许先生,少帅交代的事情办完了,在下先走了。” 许识秾站起身,客气地送张岐出门。 桌上的人都看着许灼华,几个姨太太更是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七姨太率先问道:“大小姐,二少帅对你这么好吗?还送你去读书,还找裁缝给你做新衣服?” 许灼华苦笑,程牧昀派张岐来这一趟,像是宣誓主权一样,“嗯……还行,他可能是嫌弃我土气又没读过书。” 七姨太摇摇头,“我可不这样认为,你看我就不识字,没上过学堂,老爷喜欢我,就经常教我识字,多好,这就是偏爱。” 许灼华偷偷看了一眼大夫人,只见她手中的茶碗就要捏碎了。” 大夫人说道:“老七,有什么话憋着,成何体统。” 七姨太撩撩耳后的碎发,“行,我不说了,等夜里我跟老爷说去,大夫人不喜欢我说话,老爷喜欢。” 这下许灼华可是看出来了,这个七姨太不简单,敢跟大夫人叫板。 大夫人见七姨太不搭理她这一茬,又继续针对许灼华,“别以为你后面有人撑腰了,今晚去祠堂罚跪,明天不耽误你去读书。” 许灼华撇撇嘴唇,知道大夫人找不回面子只会变本加厉,索性就不顶嘴了。 聪明人不会给自己找事。 祠堂就是洋楼后面的一个小屋子,建得跟寺庙一样,堂上摆着许家先祖的灵位,没灯,只有微弱的烛火,显得很阴森。 胡娘站在祠堂门口,“大小姐,夫人让你跪祠堂,你坐在椅子上算什么?” 许灼华悠哉地翘起二郎腿,因为吃得太饱翘不起来,于是作罢,在椅子上葛优瘫。 “我就不跪,你拿我怎么样?” 胡娘握紧拳头,面色微红,“我去告诉大夫人。” 许灼华轻笑一声,“呵,你去,等大夫人来了我再跪。” 胡娘转身走回洋楼。 许灼华不屑地轻笑,反正她明天一早肯定会被送去震旦,这祠堂无论跪还是不跪,她都能早上离开,那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 别说大夫人来了,就算是许识秾来了她也不怕。 虽然回许家的第一晚就睡在祠堂里,但是以后免不了会被罚很多次,就当熟悉环境了。 许灼华优哉游哉地哼起了小曲。 虽然是人间四月天,但夜里还是有些寒气,许灼华抱紧自己的身体,搓搓手,想睡睡不着。 有人走了过来,夜里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是个男人。 许灼华看向门口,虚掩的门被推开,是许积义。 他身形修长,在祠堂的地面上投射出一条长长的影子,怀里抱着一张薄毯。 “恕…灼华,你冷不冷?”声音很温柔,眉宇间萦绕着淡淡的忧伤。 阴郁系少年。 许灼华脑子里立刻冒出来这个标签。 她看向许积义手中的薄毯,抱着自己的身体,水灵灵的眼睛看向许积义,委屈地说:“冷。” 许积义走过来,展开毯子,包裹着许灼华的身体,她瞬间觉得无比温暖。 “最近外面流言很多,娘也是听了有些生气,过几天就没事了。” 许灼华笑笑,那是你娘又不是我娘,她想整我你看不出来吗? 许积义抬头看了一眼灵位,烛光幽幽,一个女孩子独自在这里,肯定会害怕,他索性坐在许灼华旁边的椅子上。 许灼华皱眉,“你不走吗?” 许积义的眼睛很亮,倒映着火光,“陪你。”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好?” 许积义眨眨眼,“我们是兄妹。” “又不是亲的,大家都知道,胡娘看见了,到时候大夫人又要罚我了,你还是走。” 许积义想了想,觉得许灼华说的也对,“行,我叫个丫鬟过来陪你。” 许灼华摇摇头,“没人愿意来,别做这种败我好感的事情了,还是算了。” 两人争执着,外面又传来脚步声,许积义被许灼华推到门后,然后把毯子盖在他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坐回椅子上。 门开了,是许明华,她怀里也抱着一张毯子。 许灼华皱眉,这位千金小姐想干什么?示好吗? 许明华走到呆愣的许灼华面前,将手中的毯子一下甩在许灼华的脑袋上。 兜头盖脸…… “呐,给你盖的,夜里冷。” 许灼华从毯子里面露出脑袋,“你……什么意思?” 许明华双手环抱,抬起下巴,又是那个傲娇的味道。 “我可不是对你示好,我就是太心善了,怕你夜里冻发烧了,才大发善心帮你一次。” 许灼华摸了摸怀里厚实的毯子,心里不免升腾起一丝暖意,轻声道:“谢谢。” 烛光黯淡,许灼华还是看到许明华脸上闪过一丝羞怯,无声笑了笑。 “我…我要走了,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许灼华点点头,许明华转身出门。 才刚开了一条门缝,像是看到了什么人,转身抢过许灼华怀里的毯子,跑到门后面蹲下,用毯子盖好自己的身体。 许灼华无语地看着门后一左一右的两兄妹,造型都一样。 又是谁来了? 今晚的祠堂真热闹。 门又开了,这次来的人让许灼华完全没有想到。 许家二公子许积信。 原主的记忆里,似乎没这号人物一样,对他一点记录都没有。 许积信的怀里,也抱着一个毯子…… 今晚许家的毯子全都被抱来祠堂了? 许积信站在门口,与许灼华隔着一段距离,似乎是他刻意保持的。 也幸亏他没往前走,否则他就会看到门两边造型奇特的弟弟和妹妹。 “夜里冷,这个毯子给你。” 许灼华愣在原地,“啊?” 许积信将毯子扔过来,印度飞饼一样盖在许灼华身上。 “我可舍不得自己的妹妹独自在祠堂罚跪,这么冷,冻坏了就不好了。” 许灼华问道:“我们……很熟吗?” 许积信倒是敞亮,“不熟。” 就是啊,一点都不熟好吗,甚至都没见过几次面。 原主的记忆里,许积信就是个皮猴子,爬树掏鸟洞,抓蛤蟆解剖这种事情他是熟练工。 “不过明天以后就熟了,我也在震旦读书,医学院。” “……” 许灼华愣住,还是个校友? 他小时候解刨蛤蟆,长大解刨人体,果然是……三岁看老…… “你也在震旦读书?” 许积信笑了笑,许灼华看直眼睛了,该说不说,许家这几个孩子长得都挺好看的,皆是浓眉大眼,一脸的正气,长得也高,盘靓条顺,很养眼。 “或许我们可以每天一起去震旦,以后有的是机会互相了解。” 许灼华却觉得有点为难,这个许积信到底想干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还是得注意点他。 院子里忽然闷响一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掉了,许积信回头,看到远离有一个人蹲在地上,穿着佣人的衣服,不知道在摆弄什么。 许积信立刻关上祠堂的门,说道:“可能是娘派人来监督你,这个毯子还给我。” 他一下抢走许灼华怀里的毯子,慌不择路地躲到门后,正巧撞上许积义。 两人都是一惊,却不约而同地捂住对方的嘴巴。 因为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外。 第42章 可以批发毯子了 门口的人停下脚步,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大小姐,我是杏花,我进来了。” 许灼华忍不住扶额,这祠堂盖好之后就没这么热闹过。 听到来人是杏花之后,许积信立刻出声:“积义,你怎么在这里?” 许积义支支吾吾不愿意说是来给许灼华送毛毯,但是他怀里就抱着,许积信也看到了。 “你也来给她送毛毯?” 外面的杏花听到里面的声音,一下就推开了门,“大小姐!” 杏花的怀里也抱着一个毛毯。 许灼华不仅无语还很无奈,这里都能开一个毛毯批发市场了。 “杏花,你进来,小点声音。”许积信说道。 杏花马上捂住自己的嘴巴,惊恐地看着许积信和许积义。 “二少爷……三少爷?”杏花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你们怎么在这里?” 许积信道:“跟你一样,来送毛毯。” “……” 许灼华很是无语,接过来杏花手里的毛毯,披在身上。 这次总不会再被人把毛毯抢走了? 终于是盖到身上了。 许积信还没等到许积义的解释,抱臂看着他。 许积义解释道:“我看夜里天太冷了,想起来灼华在祠堂了,有点担心才来……” 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底气不足,索性走到门的另外一边,直接掀开了许明华身上的毛毯。 “这还有一个。” 许明华尴尬地站起来,许积信满脸的惊讶,“这个小祠堂头一回这么热闹?” 许灼华轻笑一声,可不是,现在都能凑一桌麻将还多个端茶倒水的人。 许明华撅起嘴巴,“我才不是特意来的,早知道你们来,我就不来了。” 许积义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们俩姐妹的关系不好,现在看起来还不错。” 许明华反驳道:“谁跟她的关系好了。” “那你还来送毛毯。” 许明华忽然盯着许积信,说道:“二哥,你怎么也来了?” 许积义和许明华同时看向许积信。 “二哥貌似跟灼华都没见过几面?你怎也关心起来她了?” 许积信一只手推开一只脑袋,“我刚才不都说了,你们俩不都听见了,还问什么?” 许明华和许积义不敢再问下去,许积信是真的敢打他们两个。 许灼华轻咳一声,“咳咳,好了,既然我现在已经不冷了,三位还是请回,小心被其他人发现了。” 许积义嘟嘟囔囔地说:“我们都是为了关心你,就算被发现也有的说。” 许积信一巴掌敲在他脑门上,“就你脑瓜子转不过来弯,能不被发现最好。” 许灼华道:“无论如何,谢谢大家了,我真的感激涕零。” 许明华撇撇嘴,“早知道我的哥哥都关心你,我就不来这一趟了。” 说完她就走了出去。 许积信跟了出去,许积义道:“我走了。” 许灼华摆摆手,显得很乖巧,“嗯。” 三人都走了,杏花去关上祠堂的门,眼里含着泪。 “大小姐,看到大家都这么关心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许灼华无奈地摸摸杏花的脑袋。 今天晚上这些人像是吃错药了一样,一个个都来示好。 难道是顾忌程牧昀的身份? 但是也不像啊。 不想了,反正能确认这三个人对自己没有恶意,以后在许家的日子能稍微好过一点,还不错。 清晨微熹,东方升起一轮红日,院内鸟鸣声声。 许灼华从椅子上醒了过来,身上的毛毯裹得严严实实,她摇了摇僵硬的脖子。 灵位前面的蜡烛都已经烧尽了,烛芯蜷缩成一点焦黑,只剩下蜡油顺着烛台流下的泪柱。 推开门,一股独属于清晨的气息扑面而来,许灼华走出祠堂,深吸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得到了涤荡。 祠堂里的蜡油味沾了一身,许灼华回到楼上洗了个澡,换上了新的校服。 她背上背包下楼,许家的众人已经吃的七七八八。 许识秾正在读一份报纸,抬头看见许灼华。 愣了一下,他之前只是觉得这个养女徒有其表,没有内涵,换上这身装扮,竟然真的有几分书香气。 许识秾冲着许灼华招了招手,“许灼华,你过来。” 许灼华觉得许家的人接受自己这个新名字还挺快,连许识秾都承认了。 许识秾从他口袋里掏出来几张钞票还有几个银元,“这些是你的零花钱,在震旦不要表现得太小家子气,不够再说。” 一共是七块钱。 桌上坐着几个姨太太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钞票和银元,七块钱够许家一个礼拜的吃喝用度了。 许灼华甜甜一笑,“谢谢老爷。” 不是亲女儿,许识秾也懒得纠正许灼华的称呼。 “完了完了!要迟到了!”许明华慌张地从楼上跑下来。 穿着半身长裙,雪白的衬衫,颇有几分知识女性的感觉。 “哎呀,每天都慌慌张张地,就不能早起一会儿,每天都这样。” 大夫人虽在数落许明华,手下却没停,迅速打包好了早饭,塞到许明华的手里。 后把另外一份早饭塞到许灼华的手里,极不情愿地说:“走,别耽误了明儿和积信的时间。” 等许灼华和许积信站在震旦学院门口的时候,才回过味来。 刚才在许家的一幕,真的很像家里孩子要上学,操碎心的爹娘。 还挺温馨的。 许积信上课要迟到了,他告诉许灼华下午五点在这里等他,之后跑走了。 许灼华则是拿出课表,她还不知道今天要上什么课,甚至自己是哪个班都不知道。 正走着,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喊自己。 “许灼华!许灼华!” 一转头,竟看见穿着破旧长衫的萧梧新。 “许灼华!”萧梧新跑得气喘吁吁,手臂撑在膝盖上,弯腰喘息。 “萧梧新?你找我吗?” “牧昀昨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第一天上课,不认识路,让我带着你。” 许灼华不敢相信,“我又不是小孩,其实不用特意照顾我。” 萧梧新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怎么可以把时间浪费在自己的身上,绝对不能耽误他的大事! “我自己找找就行,萧师兄还是回图书馆。” 萧梧新却直接接过许灼华手中的课表,自顾自看了起来,“文学院……林博士的课,正好有一节,走。” “可是……萧师兄你不是有事吗?” 萧梧新疑惑地停下脚步,“我有什么事?” “嗯…就是……你不是在图书馆兼职吗?” 萧梧新继续向前走,“今日不用,我把你照顾好就行了。” 许灼华连忙跟上他,也不知道程牧昀跟萧梧新说了什么,竟然能让这个书虫放下书。 未来的大先知,大先贤! 给自己当陪读,这合适吗? 萧梧新和许灼华刚刚进入讲堂,林舒文便进来了。 这堂课讲的是商鞅变法。 不得不说,林舒文讲得很有特色,历史的留存和传承,总会带有自己的见解,就算是最公正的史官,也会带有个人感情。 林舒文就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商鞅变法的成功是有目共睹,秦统一六国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是他死在世家大族的手里,也表示他失败了。” 底下的人窃窃私语,小声讨论。 林舒文清了清嗓子,问道:“座下各位皆是未来之栋梁,细看今日之中华,该如何救国?” 第43章 何以救国? 此话一出,许灼华马上正坐,看向身边的萧梧新。 萧梧新则是紧紧皱眉。 因为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有人起身:“林博士,学生认为,该以外交救国。” 林舒文笑问:“如何解释?” “此前一直有洋人来我国,拿着稀罕的物件吸引我们的目光,鄙弃之情从不掩饰,兹认为,该以坚定有力的话语来扞卫尊严,张子全靠一张嘴就能周游列国,现在未尝不可。” 许灼华却摇了摇头,弱国无外交,现在的中华,遑论外交,出去只会被外面的摩天大楼吓得尿裤子。 世界上能有几个张仪? 很快就有人反驳,“外交毫无用处,应军事救国,此前的战役,大清羸弱才会失势,被人追着打,我看该学习先进的战术思想,以强大的力量对抗外敌入侵。” “非也!该实业救国,如今的经济命脉掌握在列强手中,没有强大的经济基础,军事和外交就无从谈起!” 底下的人吵得激烈,台上的林舒文满意地笑着,眼角炸出一朵小花。 虽然大家各执一词,吵得不可开交,但所说的话,全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见这些人的用心。 许灼华在等萧梧新,等他发言,但他却像是陷入迷茫之中,左右为难,闹捏不准。 还有三个月东州就被列强抢走了,萧梧新会带领震旦的师生游行,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何救国。 许灼华急得心里抓痒,快说啊! 眼见着大家一直吵吵叭火,却一个都没说到点子上,萧梧新又很沉默。 许灼华终于忍不了。 啪! 许灼华一拍桌子,室内顿时安静。 “我认为,该革|命救国!现在的政府愚昧腐败,不把人当人看,他们才是百姓贫穷的根本原因,只有推翻他们,建立人人平等的政|权体系才能救国!” 教室里鸦雀无声,林舒文托着下巴思考许灼华的话。 “屁话!” 有一个人反驳,一下子所有人都开始反驳许灼华。 “笑话!如今我中华民|国已经是最好的,不知道比大清强多少倍!” “孙先生费尽心思争取来的和平,在有些人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许灼华看向说这话男人,气势凌人地说道:“孙先生是对的,但还可以再进步,权力还在那些豪强的手上,兵劝和经济命脉还是掌握在个别人的手里,发展下去,我们的国家只会四分五裂,汉末诸侯国撅起不就是这个道理。” 那人反驳道:“所以中央应该集中权力,不应养虎为患。” 许灼华道:“那不就是复辟帝制,封建帝制恶心至极,历史的车轮怎么可以倒退!” 轰然大乱! 堂上的人分为两拨,一部分主张复辟,一部分主张改|革,吵得更乱了。 许灼华身高不够,踩在凳子上跟那些人叫板。 萧梧新站在她旁边护着她,劝她不要太激动。 所有人都吵得面红耳赤,还是林舒文亲自下场才安抚下来。 林舒文将胸前鞭子甩到身后,“各位,都是读书人,可以见解不同,但是不能扔书泄愤。” 众人纷纷弯腰去捡自己的书。 “座下的各位,都是未来的栋梁之才,救国之心拳拳赤诚,林某在此衷心地祝愿各位,未来能带领羸弱的中华走向昌盛。” 林舒文九十度弯腰鞠躬,众人纷纷弯腰回礼。 林舒文回到三尺讲台之上,定了定心神,道:“各位所言,皆是救国之道,但浮于表面,无法实验论证,所以不必如此动气。” 众人微微颔首。 林舒文继续说道:“学史令人明智,但历史毕竟是历史,任何事件都有起因经过和结果,而结果,往往与当时所处的环境息息相关。 现在是个特殊的时期,诸位应再思虑一下,什么样的方式适合现在?这个题目作为一篇论述,下个月请大家交到我的手上。” “课后许灼华来找一下我。” 刚才那个跟许灼华吵得最激烈的男生得意地看着许灼华,抬着下巴从她身边离开。 许灼华瞪了他一眼。 等人都走光了,萧梧新还站在原地没有动静。 许灼华戳了戳他,“萧师兄?” 萧梧新才抽离出来,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许灼华,“何以救国?” “啊?”许灼华懵了,她怎么知道?。 萧梧新像是魔怔了一样,有些激动地拉过许灼华的手,说道:“我最近一直在研究国外的改|革经历,思考到底何种思想才是真正的救国之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 许灼华抽回自己的手,尴尬地摸摸后脑勺,我这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真正的巨人是你啊,萧梧新。 “我就是随口一说。” 萧梧新摇头道:“不,你很聪明,灼华,我泡在图书馆了,自认为了解现在的弊端,却苦思冥想,怎么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我从来都不敢想是最上层的错误,你说得对,必须改|革,必须变法。” 没想到萧梧新这么偏激,许灼华立刻说道:“不不不,没必要变法,要徐徐图之。” 萧梧新却拂袖转身,看向窗外的一片枝繁叶茂。 “时间紧迫,唯有雷霆之声才能震撼人心。” 萧梧新转身就要离开,许灼华怕他干出什么荒唐的事情,抓住了他的袖子,却一下扯掉一块破布…… “……我不是故意的。” 萧梧新却很温柔地接过许灼华手里碎布,“没关系,回去补一补就行了。” “你要去哪?” 萧梧新把碎布揣进口袋里,说道:“去把今日的想法记下来,整合一下,发到报社。” 许灼华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萧梧新要去演讲了。 貌似他这个时期的所有想法都写成了文章,投给了报社,顾忌自己父亲威严,还用了笔名,没有大张旗鼓树大招风地演讲。 “嗯……那个,林博士让我去找他,我不知道去哪……” 萧梧新立刻说道:“我带你去,但是等一下我写文章的时候,需要你指点一二。” 许灼华笑靥如花,“指点算不上,顶多能提些建议。” “那也好。” 天知道许灼华现在是什么心情,如果给她一双翅膀,她要绕着震旦飞一圈! 两人刚走到长廊外,就听到林舒文爽朗的声音。 正午的阳光透过茂密树木洒在窗棂上,几声鸟鸣幽幽,林舒文的声音响彻整个走廊。 “这堂课,是我此生记忆最深刻的一堂!” 第44章 何以救国?2 许灼华和萧梧新进了门,林舒文像是看到了宝贝一样走过去,围着二人一直转圈,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深。 “泽蓬啊,你说说你,在图书馆里面呆了这么久都不如一个女孩子通透,嘿嘿嘿。” 林舒文笑得简直像个反派。 萧梧新,字泽蓬。 许灼华一直都觉得萧梧新的名字的好听,字也好,润泽蓬草就是滋养底层的百姓,跟他以后的道路一样。 萧梧新尴尬地笑笑:“先生,您又取笑我。” 林舒文拍拍他的肩膀,“这是我对你的认可。” 历史上,林舒文的行为,对萧梧新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甚至可以说是他的引路人,两人关系亦师亦友。 许灼华看着二人,心里充满了惊喜之情。 两个的近代史扉页上的人物,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这是何等的荣光。 林舒文看向许灼华,眼里的欣赏藏不住,笑眯眯的,“许灼华,你今日的发言简直就是我的心声,我想问一下,你是如何想到的?” 许灼华竟然无言以对,总不能说是她是从外来穿越过来的? 难道说这些需要一步步论证的理论,就是真理? “嗯……我自小见识了底层人穷途末路的处境,身临其境,感慨天下兴亡,百姓皆苦,所以幻想着未来能有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 林舒文捋着胡子,频频点头,“的确是,天下兴亡,百姓皆苦,孙先生做出了史无前例的改变,但却远远不够,要想彻底改变人们的思想,还需要很长时间。” 许灼华深以为然。 萧梧新道:“若是想改变人们的思想,至少需要三代人努力。” 许灼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太平的话,需要几十年,但是近代不太平,等东瀛人侵略过来,大开杀戒,觉醒的人会更多,越是被逼到绝境,越是能绝处逢生。 只是这种觉醒,孰好孰坏? 许灼华不敢往下断论。 林舒文却很乐观,“我们现在,只是缺一条路,找到路的过程很难,但是找到以后,靠着我们民族顽强的精神,一定能很快走出来适合我们的路。” 这段仿佛主角演讲一般言论,说得许灼华很振奋,原来这就是令人无法拒绝的魅力。 萧梧新说道:“先生,我觉得你说得略有偏颇,我们就算是找到那条路,也需要改造成适合我们民族的道路,而不是一味模仿。” 许灼华暗暗佩服,萧梧新不愧是萧梧新,他不盲目乐观,不冲动激进,甚至知道适合的才是最好的,而不是一味地模仿。 怪不得人家是历史书扉页的人。 实至名归。 许灼华跟林舒文聊了很久,萧梧新那种坚韧的精神彻底感动了她。 中华的未来有这样的人,真的很让人安心啊! 萧梧新和许灼华走在震旦学院的梧桐道上,清风徐来,阵阵梧桐树特有的香气飘荡在两人周围。 许灼华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得到了洗涤。 萧梧新道:“灼华,我真的很庆幸,今天我答应了牧昀的请求,陪你去上课,要不然不知道还要磋磨多久。” 许灼华笑了笑,“就算没有我,你也能悟出来这些事情。” 萧梧新的脸上也挂着笑意,“你真是说笑了,我这种一根筋的死脑子,转不过来弯儿又死钻牛角尖,很有可能一辈子都悟不出来你说的道理。” 许灼华可不敢接话,她只觉得萧梧新是在谦虚,他可是奠基者。 两人说着话,走到了震旦学院的门口。 程牧昀第一次看到萧梧新跟女人说说笑笑一起走,他醋上心头。 “灼华!”程牧昀摆摆手。 许灼华看到一身军装的程牧昀,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由得向着他的方向快走了几步。 天知道她为什么要快走这几步。 程牧昀的笑意直达眼角。 “程牧昀,你怎么来了?” 程牧昀道:“顺路送你回许家。” 萧梧新的心情好,话也多了,“军营城东,震旦在城南,如何来的顺路?” 程牧昀轻轻锤了一拳萧梧新,“你今天怎么回事?拆我的台很好玩?” 萧梧新道:“今日的课堂上,灼华大放异彩,一番言论让我刮目相看,你必须要珍惜灼华这个才女啊!” 程牧昀挑挑眉,“泽蓬从来不夸人,你是说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让他这么佩服你?” 许灼华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没说什么,只是擅长总结。” 萧梧新此时的分享欲爆棚,他忍不住拉着程牧昀开始说:“我们一直认为的救国之道,都很浅显,没想到深处……” 程牧昀立刻抬起手,“唉唉,打住,别把你的思想强加给我,我跟你理念不同,天下大同不是我的追求。” 萧梧新觉得无趣至极,“算了,不跟你说了,除了打仗训兵,你什么都不感兴趣。” 程牧昀点头,“算你说对了。” 萧梧新走了,临走前还约了许灼华明天一起在图书馆写文章。 在车上,程牧昀有些不悦地说:“你不要跟萧梧新走得太近。” 许灼华不解,“为什么?他很正义啊。” 程牧昀皱眉,“的确很正义,但是正义得过头了,他有点激进了,他做的事情,对于他的阶层来说,相当于叛徒的行径,恐怕以后会被人抓住把柄。” 许灼华没说话。 萧梧新做的事情,是世界上最正确的事情。 只是触碰到了那些权贵的蛋糕就被孤立。 像程牧昀这种军阀,是不会理解的,所以他的结局是死亡,而萧梧新的结局是成神。 “怎么样?昨晚在许家还习惯吗?” 程牧昀还是比较担心许灼华在许家会受欺负。 “是我自己的家,没什么不习惯的。” 程牧昀撇撇嘴,“祠堂也住得习惯?” 许灼华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程牧昀转过头,眼睛很深邃,带着狡黠的光,“所以回家的第一晚,你被罚在祠堂了对吗?” 许灼华这才意识到程牧昀在诈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忽然涌上一阵委屈。 第45章 唯有牧昀 就像是的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困兽,忽然瞥见一丝光,从此再也不能忍受黑暗了一样。 就像很缺爱的孩子,从不奢求任何偏爱,但独独有一个人时时刻刻注意你的动向,知道你的痛苦,明白你的沉默。 而你如何才能做到不动心? 许灼华看向程牧昀的眼睛里闪着微光,极力压制住哭腔,“被你猜对了。” 程牧昀看得出来,许灼华笑得苦涩,什么也没说,伸手把人抱进怀里,手掌揉着软软的头发。 “我尽快把你娶回程家,这样你就不会受欺负了。” 许灼华摇摇头,“程夫人也不喜欢我。” “那我们就从程公馆搬出来。” 许灼华从程牧昀的怀抱里挣脱,她不知道程牧昀对她的喜爱从何而来,对于程牧昀,她只有深深的恐惧。 如果可以的话,她根本不想跟程牧昀有任何联系。 “程牧昀,你知道吗?在西方世界,两个人在一起,是因为互相喜欢。” 程牧昀自然知道许灼华的意思,“但这是在东方。” 许灼华道:“我知道你是因为东行南线才想娶我,其实没有必要,东行南线我可以的直接给你,我们也没有必要非要在一起。” 程牧昀看着许灼华的眼睛,有点冷漠,带点不解。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许灼华这个怎么也不开窍的女人,有些无奈地撅起嘴巴,“许灼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许灼华叹气道:“当然知道了,我只是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对你没什么帮助,你娶了我也没用。” 程牧昀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胡思乱想了,我不是那种需要岳父助力的男人。” 想到程牧昀现在的程牧昀已经是叱咤整个新海城的存在,许灼华笑笑。 “嗯,我知道。” 你以后不仅不需要岳父的助力,你还丧妻、短命。 不过有一点许灼华想不太通,梁绍尊死了,历史改变了,不知道程牧昀会不会也改变? 车子开到许家门口,程牧昀先下车,抬头就看到了,院子里三层楼那么高的木棉树。 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红花朵朵,热闹又欢快地缀在树上。 “你喜欢木棉花吗?” 许灼华从车里探出脑袋,看了一眼高大的木棉花树,说道:“还行,花瓣红红的,很像五角星。” 程牧昀拉过来许灼华的手腕,嘴角带着笑意,抬脚走进许家。 两人前脚刚进来,院子里的用人就把消息告诉了大夫人。 大夫人匆匆出来,两人已经走到了正厅。 许识秾正紧张地看着两人。 程牧昀微微一笑,“抱歉了,伯父,我一天没见灼华,实在是想念得紧,所以就去震旦把人接回来了。” 许识秾脸上的笑意僵硬,“没事没事,看你们两人的感情这么好,我也放心了。” 程牧昀举起许灼华的手,“灼华这么聪明漂亮,不仅我喜欢,连我爹也很喜欢,还让我把之前给灼华定做的衣服赶紧送过来,让我勤来许家,别让其他人把灼华拐跑了。” 之前大夫人一直在吹枕边风,说许灼华丢了程督军的面子,许识秾当然认为程裕光不喜欢许灼华。 现在如果跟程家的亲事成不了的话,许家在新海城就没有靠山了,所以他还是比较在意这件事情。 听到程裕光很喜欢许灼华,再加上程牧昀对许灼华情有独钟,许识秾说不出的放心。 “贤侄多来,我自然高兴。” 大夫人却很不乐意,这本来就是许明华的姻缘,被许灼华这个养女捡了便宜,加上现在许家需要抱程家的大腿。 大夫人有二百五十个不乐意。 “哎呀,这不合规矩?毕竟你们还没定亲,况且灼华还需要请女先生来教礼仪,贤侄还是等你们定亲之后。” 程牧昀挑挑眉,“可是我爹的话,军令如山,牧昀不敢不听。” 许识秾瞪了大夫人一眼,连忙解释道:“哎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新海城又很赶时髦,你该来就来。” 程牧昀来得越多,别人越是知道许家有个做军官的未来女婿,在新海城疏通关系很有用处。 大夫人被撅了,老大不愿意,正巧许积信着急忙慌地进门,她便呵斥道:“这么着急干什么?” 平白无故被吼,许积信愣了一下,然后看到许灼华,松了一口气,“我跟灼华说好了,五点在震旦门口见,但是我左等右等都不见人,赶紧回家来看看。” 许积信对许灼华这么关心,大夫人的脸更青了,“丢不了。” 许识秾介绍道:“这是我的二儿子许积信。” 程牧昀伸出手,“原来是二哥啊。” 许积信一眼就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不动声色地握住程牧昀的手,“你比我大,喊我二哥不合适。” 程牧昀却道:“既然我跟灼华在一起,灼华怎么喊我就要怎么喊,这是礼数,不能乱。” 许积信嘴角抽搐,“嗯,行。” 许识秾道:“既然来了,就在家里吃晚饭。” 程牧昀摆摆手,“不用了,我还有点事情,先把灼华定做的衣服和她喜欢的留声机搬到房间里,我就走了。” 许识秾笑笑,“嗯,好,那就让佣人搬上去。” 张岐搬着东西进来,程牧昀一下就接过来,“不用了,伯父,这台留声机是我特意托朋友搞来的,需要仔细点,还是我搬。” 闻言,许家人的脸色一变。 许灼华的房间被安排在阁楼里,如果让程牧昀发现就不得了。 许识秾赶紧站到程牧昀前面,“我给你带路。” 程牧昀看了一眼许灼华,然后说:“嗯,好,那就麻烦伯父了。” 许灼华跟在后面,等着看许识秾的笑话,看看他怎么把程牧昀带到阁楼前面。 但是许识秾走到二楼就没再往上,带领着程牧昀走到二楼最南边的一间。 “这就是灼华的房间。” 许识秾打开门,程牧昀搬着东西走进去。 房间里一派温馨之色,高级的家具、床品,还有梳妆桌子,高级牛皮的沙发,甚至还有一排书架。 很漂亮。 但是许灼华可以肯定,这绝对不可能是大夫人给她准备的房间。 衣柜里那件熟悉的洋装裙子,告诉许灼华。 这是许明华的房间。 第46章 想改变历史 程牧昀的车开走了,许家却炸开了锅。 确切地说,是大夫人炸锅了。 “抢了明儿的姻缘还不够,现在连明儿的房间也要抢走?我们明儿还在这个家有什么地位?” 许识秾皱着眉,“再给明儿收拾一间不就行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大夫人却不依不饶,“没得商量,明儿的房间是她花了多少心思布置的,难道你不知道吗?床都是从西洋运过来的!” 许识秾没有任何耐心:“那就把她的东西都搬走,现在程牧昀已经知道这间屋子是灼华的了,你还想怎样?” 大夫人无话可说,瞪了许灼华一眼。 许灼华不想再得罪大夫人,也不想自己的日子更难过,于是说道:“其实我住在阁楼就行。” 大夫人呵斥道:“你别在这里得了便宜还卖乖了,程牧昀肯定是你故意找来了,你就是想抢明儿的东西!” 许灼华无话可说,她知道,无论怎么跟大夫人解释,都会被当成借口。 索性说道:“程牧昀难道不是许明华让给我的吗?怎么?现在大夫人知道程牧昀重要了,想抢回去?” 大夫人指着许灼华,被气得语无伦次。 “你敢这么说!” 许灼华挺了挺背,“我怎么不敢说?我还敢说,现在程牧昀已经被我吃得死死的,许明华现在想抢都抢不走!” 大夫人道:“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吗?” 许灼华道:“不好意思,我这个样子都钓到程牧昀这个金龟婿了。” “你你……你……” 许灼华转身上了楼,她才不听大夫人的话。 反正现在有程牧昀给自己撑腰,她才不用看大夫人的脸色过日子。 让杏花把能搬出去的都扔了出去,主仆俩躺在空荡荡的床板上。 许灼华说:“杏花,你觉得程牧昀好吗?” 杏花坐直身子,“当然好了,少帅知道小姐为难,还给小姐撑腰,对小姐真的是太好了。” 许灼华苦涩地笑笑,“万一跟他在一起我会死怎么办?” 杏花推了一下许灼华的肩膀,“小姐,你在说什么呢?怪晦气的。” “呸,呸,我不说了,就是很晦气。” 这天夜里许灼华又做噩梦了。 她梦见自己困在大火里,每次想爬出来,都有人一脚把她踢下去。 嘴里说着:“死去!你是程牧昀的女人,你替他还债!” 人群中,程公馆的管家黎奇瑞笑着看着她一次次被推下火坑。 “啊!” 许灼华再次惊醒,转头却没看到当初的身影,窗外帷幔飘荡。 忽然一朵木棉花掉在地上,滚到许灼华的床边。 她伸手捡起来,沉甸甸的,一只手都握不住。 五朵花瓣,真的很像一颗红星。 难道真的要嫁给程牧昀吗? 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火烧死? 那自己这一脑袋的知识岂不是没用了? 只能清醒地等待死亡吗? 许灼华烦躁极了,给自己倒一杯茶,一饮而尽。 看着天上闪烁着的星星,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梁绍尊已经死了,那如黎奇瑞也死了,是不是就能改变程牧昀的命运? 那要如何不影响主线剧情的情况下,把程牧昀救下来? 万一程牧昀以后扰乱革|命的进程怎么办? 想来想去,许灼华都绕不开一个人——萧梧新。 只有萧梧新能改变程牧昀的思想,甚至能让程牧昀变成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就这样,想办法让萧梧新改变程牧昀! 第二天一早,许灼华就找到萧梧新。 他正在图书馆里面写稿子。 可以看到他脚底下的废稿很多,揉成一团的纸堆满了整个废纸篓。 “萧师兄!” 萧梧新一抬头,看到许灼华,眼前一亮,“许灼华?你终于来了,看看我写的文章如何?” 许灼华接了过来,准备仔细地拜读萧梧新的作品,当第一个读者。 但尴尬的是,许灼华根本看不懂繁体字…… “这……萧师兄,我眼睛有点疼,你能不能给我读一读?” 萧梧新自然十分乐意,他声情并茂地读了一遍这篇《虚弱的国家,强壮的个人》。 一针见血地批判了高位者互相抱团,发国难财的恶行。 简直就是一个义愤填膺的演讲,配上他挥舞的拳头,许灼华被深深地吸引着,心底的火焰反复灼烧着她的内心。 “哇塞!你写的真是太好了!” 萧梧新的脸微微泛红,刚才的情绪激动所致。 “我打算将这篇文章投到报社,用三十六画生这个笔名如何?” 听到这个笔名,许灼华一愣,这个笔名是萧梧新一直用来写文章的笔名,但发表的第一个文章不是《虚弱的国家,强壮的个人》。 而是一篇名为《劳动者的肩膀》的文章,详细讲述了工人对现代中华的深远意义。 所以萧梧新这篇文章并不能投中。 石沉大海。 但是为了不打击他的积极性,许灼华还是鼓励了萧梧新几句。 然后才切入正题。 许灼华:“萧师兄,你能不能把你的想法跟程牧昀说一说,让他也进步进步?” 萧梧新没想到许灼华会这么说,有点为难地说道:“你也知道,牧昀从来不听我说这些,他很抵触这些事情。” 许灼华不想放弃,毕竟萧梧新是这个时代思想的最高点,应该是最有用。 “萧师兄你也知道的,我跟程牧昀以后会结婚,所以我不想他走错路,想改变一下他的思想,在这个乱世里,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想让他走一条正确的路。” 萧梧新的眼睛里掩饰不住光的流动,“许灼华,你真的认为这是正确的道路吗?” 许灼华坚定地点点头。 就是这条路,会唤醒沉睡的东方巨狮,一声咆哮,震得整个世界都抖一抖。 萧梧新之前也给自己的朋友讲过这些,但无一例外都换来了敷衍的回答。 他觉得许灼华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她甚至比自己都相信自己,眼里的信任坚如磐石。 萧梧新点点头,“好,我试试,约一下牧昀。” 第47章 攻略程牧昀 萧梧新出马,一个顶十个! 在许灼华的心里,萧梧新只要答应出马,程牧昀就已经得到了救赎。 既然历史可以改变,出于私心,只救程牧昀一个就好。 许灼华默默向上天祈祷。 震旦学院在法租界,而法租界最多的就是咖啡馆。 程牧昀又来接许灼华,这次他又看到萧梧新跟着自己的未婚妻,有点小醋,但是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回事,一定要去咖啡馆里喝一杯。 许灼华竟然还想跟萧梧新坐在一张卡座里,被程牧昀一下子捞了过来。 “你们俩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了?” 许灼华和萧梧新对视一眼,没忍住笑,“我跟萧师兄一同上课,自然就熟了。” 程牧昀皱眉,挑眉看向萧梧新,“泽蓬,你不是震旦的图书管理员,怎么有时间上课了?” 萧梧新看了一眼许灼华,故作神秘,“你真想知道?” 程牧昀不知道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当然。” 许灼华按住程牧昀的手腕,“那你听一听我们俩聊的是什么就行了。” 程牧昀心里一阵急速跳动,看着搭在自己手腕上的莹白手指,笑道:“你们在图书馆还没聊够?” 许灼华:“没有,天涯遇知己,可秉烛夜谈也。” 程牧昀皱眉:“还想秉烛夜谈?” 许灼华摇头,“当然不会,我现在的名声这么差,别到时候把萧师兄的名声搞得更差了。” 萧梧新立刻否定:“不知全貌,外界的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必放在心上,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吗?” 程牧昀忽然觉得让萧梧新照顾许灼华是个错误的决定。 天知道两人怎么会一见如故,而且许灼华也太不开放了,她会吸引很多男人。 包括之前程牧昀最放心的萧梧新也拜倒在许灼华的魅力之下。 所以他一直在想改怎么让萧梧新对许灼华失去兴趣,以至于没听到两人都聊了什么。 许灼华推了推程牧昀,“程牧昀,你觉得谁说的对?” 刚才他们在聊关于‘东亚病夫’这个称号,知道程牧昀对鸦片很敏感,所以许灼华特意选了这个话题。 程牧昀愣了一下,“你说的对。” 许灼华笑得像一朵花,“对,我就说,应该从改善国民的体质,只有强壮的人,才会有勇气有力量面对侵略者。” 萧梧新道:“好,劳动者才是这个国家的未来,回去我要再写一个文章。” 许灼华以为程牧昀听进去了,心里十分高兴,想着:“我就知道,请萧梧新过来一定能成!” 看来攻略程牧昀的道路又进了一步。 许灼华讲得口干舌燥,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差点吐了。 苦死了! 原来在之前喝的都是稀释过的,刚才这一口简直就是就像吃了一口中药渣,呛得许灼华一直咳嗽。 程牧昀给她拍肩膀,“我就知道你喝不惯这种洋玩意儿,也不知道你们俩为什么非要约在这里,还不如去茶楼喝点好茶。” 许灼华点点头,“下次还是去茶楼。” 程牧昀有些惊讶,“你们还有下次?” 萧梧新道:“对啊,我跟灼华有许多话要说。” 程牧昀的手放在许灼华的肩膀上,“你们俩有这么多话要聊吗?” 许灼华道:“有的。” 程牧昀面上一百个不乐意,“若是我以后每天都来接你呢?” 许灼华的眼睛都亮了,“那更好了,咱们一起去茶楼。” 程牧昀苦笑,他不知道许灼华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假的,他不想许灼华跟萧梧新一直在一起,像萧梧新这种家世好的小白脸,女人都会为之倾心。 “你不能……” 程牧昀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是罗云樵。 “牧昀哥,你怎么来我的咖啡馆了?” 罗云樵走近,看到许灼华,脸上的笑意褪去几分。 “云樵?这是你的店?” 罗云樵站在程牧昀的身边,看着许灼华,“对啊,我喜欢喝咖啡,就开了一家小店。” 罗云樵看向萧梧新,“泽蓬,你也在这里,真是好久不见了。” 原来他们都认识,许灼华想着。 萧梧新往里面挪了一下,坐在许灼华的对面,“你好呀,云樵,好久不见了。” 罗云樵坐下,“是啊,自从我去留学,咱们就再也没见过,一晃都五六年了。” 萧梧新笑笑,“的确是很久了。” 许灼华企图从萧梧新的脸上看到一点不寻常,一个教育部长的儿子,一个校董的女儿,应该是郎才女貌很登对的,怎么看起来萧梧新对这个大小姐一点都不感兴趣? 因为许灼华直愣愣地看着萧梧新,罗云樵还以为许灼华对萧梧新感兴趣,目光一直流转在二人之间。 罗云樵对许灼华的敌意也没那么大。 “许小姐觉得味道怎么样?” 许灼华尴尬地擦擦嘴角,“喝不惯。” 罗云樵笑笑,“没事,多喝几次就习惯了。” 程牧昀觉得许灼华可能会因为罗云樵的话不自信,说道:“喝不惯很正常,我也喝不惯。” 罗云樵脸上的笑意僵硬,“咖啡的确是不太容易能接受,不如我们去梨园喝茶?正巧梅先生今晚出国前最后一次登台,我们可以一边喝茶一边品戏。” 提到梅鹤鸣,许灼华一下子就想起来陈鹤德,他大仇得报,又得器重,该是春风得意,闲来无事,一定会捧梅鹤鸣的场。 还不知道程牧昀和陈鹤德的事情解决了没,鸦片案迟迟没有结,梁绍尊的死也没有公之于众,而程牧川到底是不是梁绍尊害的还未可知。 程牧昀握紧了拳头,他站起身,“好啊,去梨园。” 萧梧新立刻摆摆手,“我就算了,你们去,我要把今天的东西整理一下,投到报社。” 许灼华也摆摆手,“我也不去了。” 她现在不想见到陈鹤鸣,因为好像每次见到陈鹤德都没好事儿。 程牧昀却拉住许灼华的手腕,“好,那我先送你回许家。” 许灼华连忙摇头,“不要不要,我还是叫个黄包车。” 程牧昀却不松手,“不行,我不放心。” 罗云樵道:“许小姐总是憋在家里干什么?梅先生这一去就是大半年,以后想听就听不到了。” 许灼华其实一点都不想回许家,除了大夫人会找事,许积信和许积义还总是对自己怪怪的,加上自己抢了许明华的房间,她肯定也会找事。 所以还不如去听戏,梅鹤鸣从美洲回来后身价大涨,以后估计也没机会听他的戏了。 “好,我还是去梨园。” 第48章 程牧川死亡的真相 梨园今日格外热闹,外面都挤满了看客,大家都是奔着梅鹤鸣最后一场演出而来。 不知道罗云樵有什么门路,竟然拿到了二楼雅间的位置。 虽不是最好的视野,但有总比没有的强。 而且也比楼下的强。 再来梨园,还是老样子,金灯高高挂起,台上戏子轻吟,台下看官享受。 许灼华的眼睛不由自主往楼上c位看,那里果然坐着陈鹤德。 他被四五个警署的人包围着,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衫,胸前别着一个银色的飞鹤样式的胸针。 许灼华微微愣了一下,陈鹤德每次听戏的时候总是全神贯注,手指随着曲子轻轻晃动,看起来从沉浸其中。 就像是凶猛的白虎闲暇之余喜欢躺在树底下小憩,有蝴蝶来与之玩耍一样。 再看程牧昀,他也是一只野兽,但是他似乎只会杀戮,没有这种可以称之为可爱的癖好。 其实仔细想想,好像程牧昀一直都不是很开心,陈鹤德身上背负着仇恨,所以清冷,那程牧昀呢,他的肩上是什么? 三人走到雅间,程牧昀在中间坐下,许灼华就挑着距离中间更近的位置坐下。 梅鹤鸣不愧是四大名旦之首,这次许灼华能听懂许多,他的戏腔清晰婉转,扣人心弦,一波三折,似鲲鹏遨游天地,若蛟龙嬉于灵渊。 一曲听罢,掌声四起。 许多人送上赏金,不出意外,陈鹤德又送了金条,不过这次不是一根,而是一箱,足足有十根。 “陈副署长又来给梅先生捧场了,连续三天了!” “那可不是!每天都是一箱金条!” 许灼华看了程牧昀一眼。 梁绍尊死了三天了,从当天晚上开始,陈鹤德就开始在梨园高调地听戏,说他不是为了吸引什么人过来,根本说不过去。 程牧昀听到之后,站起身,走向陈鹤德的雅间。 他一定是要去问梁绍尊到底有没有杀死程牧川的真相。 许灼华还想着到底要不要跟过去,毕竟她也很好奇,但是刚才程牧昀的眼神不是很友善,她有点害怕。 下一秒,那边的就传来茶碗破碎的声音。 许灼华转头看去,程牧昀甩着拳头,陈鹤德狼狈地倒在地上,修长的手指捂着半边脸。 程牧昀气愤地问:“为什么骗我说梁绍尊杀了我大哥?” 陈鹤德却伸手屏退身边的人,嘴角带着笑,扶住桌子爬起来,“看来你已经查到了一些东西,不过还没查清楚,否则你不会来梨园。” 程牧昀皱着眉,慢慢走向陈鹤德,“你不是在这里等我吗?” 陈鹤德扶好椅子,倒了一杯茶,推到程牧昀的面前,“程少帅既然来了,就听完戏。” 程牧昀揉着手腕坐下,他很生气,气在陈鹤德利用他杀梁绍尊。 “你只能查到梁绍尊售卖鸦片和私吞军饷,然后鸦片的来处和军饷的去处一概不知。” 程牧昀看先陈鹤德,微微眯起眼睛。 陈鹤德知道他所有的动向,说明他的身边已经不干净。 “程少帅别动杀心了,我没在你身边安插人手,我是知道那些人的权利有多大,所以你无论如何都查不到。” 程牧昀握紧拳头,“什么人?” “整个新海城,能让你束手无策的,恐怕只有那几个了?” 程牧昀皱眉道:“有屁快放!” 陈鹤德笑道:“法国将军戴高林,你查不到的。” 程牧昀不耐烦地说:“我没时间跟你开玩笑,戴高林将军一向反对鸦片,而且鸦片一般只有从英国过来的。” “对,所以你们一直在提防英国,没人管法国,只有程牧川发现了戴高林的行为,还顺着线索摸到了梁家。” 程牧川在查鸦片遇害之前,经常出入法租界,甚至有时候彻夜不归,连程裕光都问不出来什么,那段时间也总是神神秘秘的。 原来是查到了法国人身上,所以选择闭口不言。 联系到之前梁处长说过,他也是被逼无奈。 所以戴高林逼迫梁家父子帮他卖命,所以被程牧川盯上的时候,梁家父子才会出来阻止。 “所以我大哥是被戴高林害死的?” 陈鹤德摇摇头,“确切地说,他死于党争。” “什么意思?” “法国人卖鸦片,英国人不乐意,故意将消息散播出去,戴高林本来没想杀程牧川,但是英国人逼得太紧了,程牧川发现得也越来越多,所以他留不得。” 所以无论这个人是谁,都会作为党争的牺牲品,被害死。 “你只要告诉我,梁绍尊是不是直接害死我大哥的人!” 程牧昀已经抑制不住内心的气愤,法国人和英国人向来不对付,但每每交火,遭罪的都是无辜的人。 他们从来不把这片土地上的人当成人。 陈鹤德摇摇头,“梁绍尊动手了,但是他并不知道松油厂里的人是程牧川。” 梁绍尊为戴高林将军办事,戴高林有意将程牧川引到松油厂,梁绍尊也只是奉命行事。 程牧昀握紧拳头,然后一拳砸在桌子上,将厚实的木板砸出一个大洞。 吓得许灼华差点喊出声。 程牧川的死不能怪在梁绍尊的身上,但事后梁绍尊一定是知道了,害怕程牧昀来找他算账,所以才会说是自己害死了程牧川。 许灼华紧紧皱眉,如果是梁家害死了程牧川,那么程牧昀或许还有报仇的机会,但程牧川死于党争,按照目前和未来的形式,程牧昀无论如何都报不了仇。 蜉蝣撼大树,焉能成功? 所以程牧昀才会这么气愤。 陈鹤德道:“非常抱歉,我利用了程家,陈某欠程少帅一个人情。” 程牧昀看向陈鹤德,眼里黯淡无光,像是一潭死水,“我不需要。” 陈鹤德却说:“不,程少帅,话不要说得太早,你以后一定会需要陈某人帮助。” 程牧昀冷哼一声。 许灼华听得入神,没注意到罗云樵已经坐在自己的身边。 “许小姐这么喜欢听戏?” 许灼华吓了一跳,捂住胸口,“什么意思?” “我看你一直盯着戏台那边,所以问问。” “还好。” 罗云樵笑笑,“其实我看了你半天了,除了有点姿色以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一身的土气,真不知道牧昀哥看上你什么了。” 第49章 我不会跟你抢程牧昀 原来是为了这个,许灼华松了一口气。 一个活不长久且死得很惨的位子,她并不想要。 “可能是为了许家手里的东西?” 罗云樵问道:“许家手里的东西?什么东西?” 许灼华看了看罗云樵,她长得很标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眉宇间清丽张扬,别说男人,就算是许灼华遇到了,也要多看几眼。 “罗小姐不如自己去查,反正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跟你抢程牧昀,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 罗云樵不相信许灼华说的话,程牧昀是唯一能让新海城的所有女人都为之着迷的男人。 “你这么说,是为了打消我的疑虑?缓兵之计?” 许灼华笑了笑,“我从一开始就跟罗小姐说过,我来新海城是为了见世面,之前如此,以后也如此,如果我想嫁给程牧昀,就不会做自毁名声的事情。” 鉴于现在许灼华在新海城的名声的确很臭,罗云樵勉强相信。 大小姐扬起下巴,面带笑意地说:“好,我相信你,你这个朋友,我认下了,只要你不跟我抢牧昀哥,以后可以随时找我帮忙。” 许灼华大喜,“好。” 多个朋友多一条路。 许灼华其实觉得罗云樵的性格很好,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但是为了自己能活着,她就不拦着罗云樵跳火坑了。 毕竟历史能不能改变还不知道,多做一手准备总没有坏处。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屏风的后面,高大的身影微微塌陷下去,本就不挺拔的后背更加无力。 程牧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眼神的阴郁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吃人。 许灼华被程牧昀周身的寒冷冻得护住手臂,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双阴鸷的眼睛盯着自己,浑身不自在。 “我去方便一下。”许灼华起身离开。 回来的时候,在二楼的另一侧,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曼妙的身影让许灼华想忽略都难。 梅鹤鸣一曲唱完,胡茉莉起身鼓掌,披风之下的手臂轻轻晃动,伸手擦去眼角的一滴泪。 “胡小姐也来送梅先生?” 胡茉莉惊恐地转身,帽子上的黑色纱帘遮住眼睛,露出娇艳欲滴的唇,涂着大红色的唇泥,让人见了想一口咬下去。 “许小姐啊。”胡茉莉擦去脸上的泪水,“好巧啊。” 许灼华走近胡茉莉身边,“不巧,程牧昀被你的新主子引过来,我是被迫过来的。” 胡茉莉眼神躲闪,“许小姐说笑了,我哪里有什么新主子?” 许灼华笑了笑。 她当时被陈鹤德绑架,胡茉莉陪了自己一整天,要说陈鹤德不是胡茉莉的新主子有谁会相信? 陈鹤德查鸦片,一定查到胡茉莉的头上,然后顾忌梅鹤鸣,所以才没动胡茉莉,而是收了她。 今天这么多达官贵人,胡茉莉能独占一个包厢,就说明了很多。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许灼华仔细查看胡茉莉的脸。 还没有垮掉,脖颈上也没有细纹,还是一副清纯靓丽的模样,好像还没吸鸦片。 胡茉莉被许灼华看得身上鸡皮疙瘩掉一地,伸手抱住自己,“许小姐为何这种眼神看着我?” 许灼华的视线从胡茉莉的身上离开。 “没事,就是想问一下,胡小姐喜欢吸鸦片吗?” 许灼华盯着胡茉莉的反应。 胡茉莉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许灼华,略带气愤地说:“我不吸鸦片!” 她的眼睛因为气愤而微微颤抖,仿佛没有一丝虚心。 许灼华盯着看了很久,最后终于确定,胡茉莉没有撒谎。 “那就好,我就是提醒一下,胡小姐千万不要碰鸦片,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碰。” “是个人都知道,还用你提醒!” 胡茉莉推了许灼华一把,许灼华踉跄后退,撞上一个坚实的怀抱。 一回头,竟然是陈鹤德。 男人微微笑着,脸上还是那一副淡薄的样子。 一想到陈鹤德是个自私自利,利用别人伪君子,许灼华就气不打一处来。 ooc,严重脱离人设! 历史上的陈鹤德明明是个正派,怎么做出这种事情? 许灼华有种恨铁不成钢感觉,手已经抬起来,照着陈鹤德的脸就落下。 不过陈鹤德微微偏头,只有指甲从他脸上擦过去,许灼华觉得不解气,伸出另外一只手,还没落下,就被陈鹤德钳制住手腕。 陈鹤德不急不缓地转过头,眼里情绪不明,“许小姐,上次不是已经打过了吗?不知道陈某这次又做了什么让许小姐不高兴的事?” 许灼华想挣脱,手腕却被死死握住,她没好气地说:“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陈鹤德勾起唇角,“让我想想啊,是因为我骗了程少帅?还是以为我杀了梁绍尊,或者是我派人绑架了你?” “梁绍尊绑架我,是不是你故意放他的人绑架我?” 许灼华早就有这个疑惑,不然的话,当时他们在法国教堂僵持,等法国人来了,就只能不了了之。 陈鹤德一步一步将许灼华推到墙边,冷冷地道:“我虽然不光明,但却不会搭上一个女孩的生命来为我妹妹报仇。” 他眼中微微泛起红,许灼华的心蓦地抽了一下,有些于心不忍。 陈鹤德的手指愈加用力,许灼华的手腕生疼,挣扎着扭动。 许灼华的小脸皱在一起,陈鹤德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仿佛是在泄愤。 “天啊,许小姐!” 程牧昀和罗云樵站在外面,罗云樵捂住嘴巴看着动作暧昧的两人。 程牧昀满脸黑线,上前一下推开陈鹤德,拉过许灼华的手腕,拽着她离开。 楼梯上,许灼华被拽得差点摔倒。 “程牧昀,慢点!” 罗云樵在后面喊程牧昀,男人才停下脚步,“云樵,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情要解决。” 说罢,在台下众人的视线中,拉着许灼华离开了梨园。 “程牧昀!你松手,我的手好痛!” 男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一直把人拉进黑暗的弄堂里。 一把将许灼华甩在墙上,欺身压了上来,手臂死死按住许灼华的手腕。 急促的呼吸,程牧昀眼神狠厉,明显已经气得失去理智。 “是不是我对你太放纵了,让你敢跑到其他男人的面前放浪?” 第50章 我不想回许家! 铺天盖地的吻压下来,裹挟着凛冽的冷气。 似啃似咬,双手游走在她的腰间,胡乱杂逛,没有章法,摸得许灼华从身后皮肤一直痒到心底。 许灼华的嘴巴被撬开,然后呼吸被抢走,脚底发软。 程牧昀的双手托住许灼华的身体,等到怀里的人不再挣扎,猛烈的暴雨变成绵绵细雨。 轻轻吻住。 程牧昀把许灼华抱在怀里,语气带着无奈和无助。 “为什么你就不能听话一点呢?” 许灼华听到这话,心里顿时觉得委屈至极。 她别程牧昀抓到新海城,被迫经历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惊悚事情,为了自保她甚至不惜损毁自己的名声。 今天跟陈鹤德对峙也是要问清楚,不想程牧昀被蒙在鼓里。 怎么就成了放荡了? 谁都可以说她,但程牧昀不能! 许灼华强忍着泪意,抬脚踩在程牧昀的皮鞋上。 程牧昀却不躲不闪,一声不吭地受了这一脚。 许灼华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的委屈更大,忍不住哭了出来。 少女呜咽的哭声传出来的时候,原本想着小施惩戒的程牧昀忽然慌了。 “你们所有人都欺负我,我不想在这里了,我想回家!呜呜呜——” 来到这个时代快一个月了,许灼华原本信心满满地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此刻却一点心气都没了。 她脑子里只有回家一个念头。 她不想被这个吃人的旧社会吃掉,变成盘中餐。 程牧昀托住许灼华身体,轻声说:“对不起,我的错,我这就把你送回许家。” 许灼华哭得更惨,“我不想回许家!每个人都想欺负我,罚我跪祠堂,不让我吃饭,这个世界没人真心对我。” 这一刻,程牧昀才真正明白,许灼华看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都是假的,她只是不让自己的目光停留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上。 但这并不能代表,许灼华不渴望亲情,每个人都需要爱。 “陈鹤德利用我,许家利用我,你也利用我,我就是一个棋子而已,什么人都能来踩我一脚,凭什么!凭什么?” 许灼华握紧拳头,砸在程牧昀坚实的胸膛上,手掌传来强烈的震感,心底的委屈才稍稍发泄出来。 程牧昀保住许灼华的脑袋,“对不起,我不该说你,怪我没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 许灼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程牧昀带回程公馆,哭得累了,睡在程牧昀的怀里。 程牧昀的手指轻轻擦去许灼华脸上的泪水。 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许灼华为什么被送到尼姑庵里待了六年,在尼姑庵里又遇到什么? 这些事情还是要到东州去查。 第二天一早,许灼华被外面的鸟鸣声叫醒。 这熟悉的鸟名声,还有院内佣人洒扫的声音,让许灼华十分安心。 感觉真好,好像又回到了程公馆一样。 许灼华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猛地清醒。 动了动肩膀,程牧昀猛地惊醒,两人的手还紧紧握在一起。 男人睡眼惺忪,肩膀靠着床头一整夜,已经酸了。 许灼华连忙松开手,用被子把自己盖好,手掌胡乱摸了一通。 幸好,衣服还在。 程牧昀坐直身子,揉揉肩膀,说道:“我可是个正人君子。” 许灼华看向程牧昀破了的嘴角,翻了一个白眼,“你才不是。” “我不是谁是?萧梧新还是陈鹤德?” 又提到这茬,许灼华没好气地说:“当然是萧梧新,你跟陈鹤德加起来再平方都比不过萧梧新。” 程牧昀勾起唇角,“真是可惜了,你已经跟我订亲了,没机会再找泽蓬了。” 许灼华撅起嘴,“我对萧梧新根本没那种意思,是你眼脏看什么都不干净。” 看着许灼华如同刺猬一样精神翼翼,程牧昀也放心了。 她昨晚哭得太惨了,简直就像是死过一次一样。 “没意思就行,萧梧新做的事情太危险了,你离他远一点。” 许灼华撇撇嘴。 还说萧梧新做的事情危险,你做的事情才是真的危险好吗? 刀口舔血的勾当,还搭上自己老婆的命。 “所以你昨天是气我跟萧梧新走得太近了?” 程牧昀摇摇头,“我没气,只是不想你接触陈鹤德,他也很危险。” 许灼华翻了个身,很不在意,“我知道陈鹤德是个狡猾且自私的人,肯定不会招惹他。” 程牧昀伸手摸了摸许灼华的脑袋,“乖。” 许灼华一下钻进被窝里,不想搭理程牧昀。 外面窸窸窣窣,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 然后许灼华的身上忽然被什么轻飘飘的东西砸中。 她从被子里探出头,是一套衣服。 程牧昀道:“等一下佣人就会进来收拾,你还是换好衣服。” 许灼华猛地坐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房间。” “你大半夜把我带到你的房间做什么?” 程牧昀背过身,“不然呢,你说不想回许家,我还能送你去哪?” 许灼华轻轻皱眉,“那也不能把我带进你的房间里,这样我的名声更臭了。” 程牧昀道:“有我在,没人敢说你。” 许灼华一边嘟囔一边换衣服,“你一个男人懂什么?贞洁名声就是女人的命。” 不知道程牧昀是不是没听到,他也没回话。 等许灼华穿戴好衣服,程牧昀带着她下楼吃早饭。 正在喝粥的程夫人差点一口气喷出来,呛得气喘吁吁。 “许…灼华?你怎么在程公馆?” 程牧昀坦然地把许灼华按在餐桌前,“昨晚带她去梨园听戏,回来得晚了,就直接把人带回来了。” 程夫人不断用手顺气,“怎么昨天没听见佣人收拾房间的动静?” 程牧昀:“太晚了,直接让她睡着我房中了。” 程夫人这下可算是真的呛住了,不断地咳嗽。 程裕光面色淡然地抬头,“灼华昨晚睡得还好吗?” 程牧昀:“应该不错,我睡沙发,她睡床。” 程裕光上下打量许灼华的脸,“眼睛怎么了?哭过了?牧昀欺负你了?” 许灼华摇头,“昨晚梅先生的戏太感人了,没忍住就哭了。” 程夫人问道:“这大晚上的,你夜不归宿,你爹娘该担心了,是不是该打过去个电话报平安?” 第51章 图书馆约会 这是要下逐客令了。 程夫人现在对许灼华厌恶已经不加掩饰了,许灼华从椅子上起身。 满不在乎,“多谢程夫人提醒,我这就回许家了。” 然后向程裕光道别,潇潇洒洒地走出去。 程牧昀在后面追过来,手里还提着许灼华的背包,“许灼华,你走这么急干什么?” 许灼华的脚步未停,“我早就说了,没人喜欢我,你偏偏带我到程夫人面前,现在相信了?” 程牧昀拉住许灼华的手腕,“那就不来了,以后我们分家搬出去住。” 许灼华无奈地说:“你以后娶的人不是我。” 程牧昀另一只手也拉着许灼华的手腕,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为什么这么说?” 许灼华推开他的手,接过自己的背包。 东州丢了之后,东行南线就没有任何价值,所以自己也会失去价值,程牧昀一定不会娶自己。 到时候,富可敌国的商人之女罗云樵,会是最好的选择。 许灼华说道:“因为我们不一样,你总是说让我离萧梧新远一点,但是我跟他是一样的人,思想不一致的两个人,不会在一起。” 程牧昀其实并不能听得懂许灼华说的话,毕竟在他的认知里,估计女人是没有思想的,他只在乎这个女人说话软不软,长得美不美,家世好不好,有没有利用价值。 “我们就在一个世界,你为何这么说?” 许灼华知道无论怎么给程牧昀解释都无济于事,说道:“未来的中华,将是人人平等的世界,没有军阀,没有洋人,没有皇帝,真正的百姓当家做主,你永远都不会理解。” 程牧昀深邃的眼睛里充满疑惑,他是真的不懂。 “什么未来?” 许灼华道:“三十年后,五十年后,八十年后。” 程牧昀紧紧皱眉,“是不是萧梧新跟你说了什么?” 许灼华摇摇头,“不是,这本来就是我的想法。” 程牧昀突然抓住许灼华的肩膀,“不可能!你从小生活在东州,又在尼姑庵待了六年,根本没机会接触外界,不是萧梧新跟你说的,还能是谁?” 许灼华的肩膀生疼,疼得皱眉,疼得大口喘息。 “你松手,我好疼!” 程牧昀立刻松开了手,“抱歉。” 许灼华揉着肩膀,看着满脸愧疚的程牧昀。 她从来没想过这种神情会出现在程牧昀的脸上,他应是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 就是这个样子,让许灼华不忍心看着他走向灭亡。 罢了,努力一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更何况感化了程牧昀还能救很多人。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程牧昀,你今天有事情吗?” 程牧昀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今日休沐。” “那你陪我识字,课本上的字我都不认识,林博士要交的论文我也不会写。” 程牧昀走近一步,眼里带着笑意,“好,去哪?” “震旦图书馆?” 程牧昀勾起嘴角,“可以,不过我希望萧梧新不在那里。” 许灼华笑笑,萧梧新今天应该忙着投稿,估计不在图书馆。 她抓住程牧昀的衣角,“去了不就知道了。” 震旦的图书馆,因为是礼拜天,一个人也没有,大门也锁上了。 许灼华将门上的铁链甩在门板上,有些生气,“锁什么门啊?” 程牧昀笑着把许灼华拉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一根铁丝,三下五除二,就把锁卸了。 他一把将门推开,然后转身,伸出一只手,十分绅士,“请进。” 许灼华被逗笑,走进去,拍拍程牧昀的手,把人拉进去。 程牧昀乖乖坐在长桌前,许灼华抱着一大堆书走过来。 这些全部都是她精挑细选的书,各国先进思想的编译本。 我就不信了,还不能拿下程牧昀这个老迂腐。 “就是这些了,上面的字我都不认识,你教我。” 程牧昀拿起最上面的《十月》,问道:“这是什么?” 许灼华道:“这本讲的是前几年俄国发生的事情,工人、士兵和贫农推翻临时政府,并建立了新的政权。” 程牧昀皱皱眉,“你知道这本书的内容?” “知道。” 要是连这个都不知道,许灼华的历史就白学了。 “那还有学习的必要吗?” 许灼华尴尬地笑,眼睛弯弯如月牙,“只是听过,但是因为不识字,所以一直看不懂,这不是想让你帮帮我,你读给我听。” 糖衣炮弹,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 程牧昀笑笑,翻开薄薄的书,开始读。 程牧昀的声音很好听,音色清润纯正,像微风又像清泉,低沉却不沙哑,随意中带着一点慵懒。 许灼华全然没有什么心思去考虑这本书上的内容,而是直愣愣地看着程牧昀一张一合的嘴唇,挺翘的鼻梁,深邃的眼睛。 这么英俊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大魔王? 读完一本又一本,直到程牧昀口干舌燥,“我读了这么多,你真的听了吗?” 许灼华享受了一上午的美颜攻击,此刻心情好得不行,笑得温柔,“当然听了,声音很好听。” 程牧昀合上书,“那好,我考考你,刚才那本是谁写的?” “…马尔济斯。” 程牧昀无奈地笑,“是马克思。” 所以程牧昀记住了。 很好的开头。 许灼华从包里拿出来自己写的论文,“这是我要交给林博士的作业,但是我的字很难看,恐怕林博士会认不出来,你帮我抄一遍?” 程牧昀接过许灼华的作业,问道:“你可真会偷懒,多写几笔都不乐意?” 纸上是简笔字,许灼华很无奈,很多繁体字她认识,但一提笔就是简体字,已经刻在记忆里。 所以只能找人帮自己抄一遍。 程牧昀拿出纸笔,“好,你来念,我来写。” 许灼华的这篇文章,题目是《何以救国》。 详细讲述了未来三十年该走的路,从工业到农业,以及军事,还要教育,全都做了诠释。 程牧昀的字很漂亮,端正俊逸,洋洋洒洒写了三张纸。 读完后,许灼华看着程牧昀的反应。 “我一直觉得你被泽蓬带坏了,现在看看,你是疯了,你的作业交上去,恐怕要笑掉林博士的大牙。” 许灼华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程牧昀指着文章末尾,“你这里写未来能有科技之奋发,代替工人,在想什么春秋大梦?怎么可能?” 许灼华笑了笑,“怎么不可能,以后的科技,不仅仅是人人都能打电话,还能通过一个小盒子远隔千里却面对面交流。” 程牧昀笑得更加无奈,“你怎么知道?你去过?” 第52章 梁绍尊复活了! 一整个月,程牧昀所有的闲暇时间都奉献给了许灼华,还有震旦图书馆。 这期间,萧梧新被迫当了一个月电灯泡。 写出了《劳动者的肩膀》这篇文章,许灼华还以为先发表的会是《虚弱的国家,强壮的个人》。 没想到三十六画生这个笔名,第一篇文章还是《劳动者的肩膀》。 果然重大历史进程不会被轻易改变。 但值得庆祝的是,最近程牧昀的想法已经有很大转变。 许灼华很高兴,进度很快,收获很多,能跟历史上有名的正派和反派相处这么长时间,这次穿越更值了。 实在是太值了! 如果能感化反派然后成功拯救反派,那就更值了。 程牧昀这种人,一旦走上正道,应该也是个前途无量的人,或许作为他的救命恩人,还能让他的后人照顾一下自己未来的前半生。 许灼华从书堆里面抬起头,这些天经过程牧昀的细心教导,许灼华已经基本认识了常用的繁体字。 独立看书已经不是问题。 程牧昀坐在一张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新杂志,皱眉读着。 额前碎发随风飘动,眼睛亮得像是耀阳,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秀色可餐。 如果有手机的话,许灼华真的很想把这一幕拍下来,然后设为手机壁纸。 可惜了,只能多看几眼。 程牧昀实在读不懂这些文人欲盖弥彰的描写,抬起头,看到一双明媚如春光的眼睛。 精致的小脸上,镶嵌着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如同初春绽放的娇艳花朵,承载着无限温暖。 程牧昀走过去,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许灼华的小脸,“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许灼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看帅哥啊。” 尼姑庵初见的时候,许灼华也是这么喊程牧昀,当时的程牧昀没听懂,现在依旧没有听懂。 只是隐约知道这是个夸赞的词。 很受用。 “别看了,秀色可餐却不能填饱肚子,饿了?” 许灼华摸摸肚子,读书也是个很累的活。 “去哪吃?” “去老爷子最爱的至胜斋,为他老人家的六十大寿选选菜。” 许灼华差点都忘了,大夫人最近一直在念叨程老爷子的寿宴,还给许明华做了好几套新新衣裳,对这件事情十分重视。 程裕光是出了名的孝顺儿子,最听程老爷子的话,这个娃娃亲也是当初许老爷子和程老爷子一起定下的。 所以只要程老爷子不摇头,这个亲一定能成。 但万一……黄了,那不就是无痛分手了吗? 许灼华没忍住笑出了声,程牧昀本来还对着一大桌子菜发愁,然后视线挪到许灼华的身上。 “有可口的饭菜?” 许灼华咬着筷子,笑得像是干了什么坏事得逞了一样,“没什么。” 程牧昀伸手拉过许灼华的椅子,手臂顺势揽住许灼华的腰。 每一次对视,许灼华都忍不住陷进程牧昀深邃的眼睛里。 程牧昀笑了,说道:“许灼华,你要是想在老爷子的寿宴上搞什么幺蛾子,我可不会手软。” 许灼华的心里打鼓,不知道程牧昀是怎么看穿了她。 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问道:“怎么不手软?” 狡猾的眼光,一下子就暴露了许灼华的真实想法。 程牧昀大力拦住许灼华的腰,“把你关起来,每天只送一顿饭,让你每天只能看见我一个人。” 我了个天老爷,强|制爱啊,许灼华可没有那种抖的爱好。 在程老爷子寿宴上搞事情的想法还是作罢了。 “我什么都不会做,大夫人都不一定让我参加,我只会乖乖在家里待着。” 程牧昀无奈地笑笑,“作为老爷子未来的孙媳妇,怎么可能不出席?你在想什么?” 男人伸手刮了刮许灼华的鼻尖。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 “七天后。” 七天后。 程老爷子住在一处古香古色的院子里,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很气派。 正院中有一棵巨大的木棉花树,看起来比东州许家宅子里的还要大要茂盛。 程家老爷子是东州的穷书生,曾经受到程家老爷子的帮扶,所以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 后来程老爷子还在老海城做官,帮许家摆脱了许多生意上的事情。 直到大清亡了,程老爷子就住在新海城的宅子里,不问世事,活得像个退休的老干部。 大夫人带着许灼华和许明华下了车,满脸的不高兴,她没给许灼华做新衣裳,原本也没打算让许灼华来。 但是程家送来了许灼华的礼服,没有办法,只能带许灼华来寿宴。 堂前的人很多,许识秾忙着跟大人物打招呼,许灼华闲来无事,找了个角落坐下。 程老爷子是个没剪辫子的老派人物,所以寿宴就是很经典的搂席,还有联络感情。 堂中一阵混乱,程老爷子被程文筠和程牧昀搀扶着走出来。 今天的程牧昀帅得一骑绝尘,许灼华还是第一次看到程牧昀穿这种素色的长衫。 养眼!堂前的太太小姐都忍不住去看程牧昀。 很多人上前跟程老爷子打招呼,乱糟糟的,许灼华往后退了好几步,不知不觉地站到了木棉树底下。 还未开席,程老爷子扶着程文筠的手,慢慢走在宾客中间。 许灼华觉得有点奇怪,程老爷子这么大的一个官,怎么可能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要程文筠扶着,是不是因为程文筠的年纪到了,借此机会向外界展示? 好寻一个好夫家? 细细看来,其实程文筠长得跟程牧昀还挺像,听说他们三兄妹长得都是一表人才,真是可惜了,程牧川英年早逝,否则三人站在一起,还不羡煞旁人? 追随着程文筠的身影,许灼华忽然看到一张熟悉又恐怖的脸。 那人穿着棕褐色马褂,胸前缀着怀表的银链子,一张轻浮的脸,许灼华永远都不会忘记。 梁绍尊死在她的面前,脑袋开花,没有呼吸,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来! 但是那个人,长着一张跟梁绍尊一模一样的脸! 行为举止都像极了该死的那个人。 许灼华感觉脊背发凉,因为程牧昀也看到了,程裕光也看到了,他们都很平静,就好像梁绍尊根本没死一样! 第53章 历史不能被改变 一声惊雷! 巨大的声响吓得所有人都为之一震,许灼华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像是被人掐住喉咙,然后按在水中。 死去的人怎么可能又活过来? 死去的人怎么才能活过来? 为什么这些人都不觉得奇怪?难道只有她自己有梁绍尊死亡的记忆? 乌云压了过来,院中的人都纷纷转移至屋内,许灼华站在木棉树底下,双眼失神。 这乌云就像是她心中巨大的绝望,完全笼罩了她,叫她喘不过气,听不见声音,看不清东西。 突然,什么东西砸在许灼华的肩上,她猛地惊醒,偏过头,一朵木棉花滚落在地上。 她顿了一下,弯腰蹲在地上,捡起沉甸甸的木棉花。 火红的花瓣似是那日梁绍尊身上的鲜血,许灼华脊背发凉,吓得将木棉花扔出去。 木棉花在地上滚了三圈,停在一双皮鞋的前面,修长的手指将木棉花捡起来,许灼华抬眼看去。 程牧昀的身后是喧闹的人群,金黄的光打在他的发梢,像是带着光明而来。 “要下雨了,进屋。” 声音很温柔。 许灼华猛地起身,抓住程牧昀的手,焦急地问:“你看到了是吗?你一定看到了!” 程牧昀握住许灼华冰凉的手,“什么?你怎么了,灼华?” 许灼华迫切地想要确定,“梁绍尊死了是不是,被陈鹤德一枪打死了,他死了是不是?” 程牧昀一只手搭在许灼华的肩膀上,轻声安慰道:“是,他死了,我看到了,也知道。” 许灼华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提起一口气。 既然梁绍尊死了,那刚才的人是谁? 是鬼? 不对,刚才他还跟人打招呼,明显大家都认识他。 “刚才那个人是谁?他长得跟梁绍尊一模一样!” 程牧昀握住许灼华的肩膀,“你先冷静一下,灼华。” 这个时候许灼华根本冷静不下来,“他是不是梁绍尊?他是不是回来了?” 天上下起了细雨,程牧昀把许灼华拉到屋檐下。 “梁绍尊死了,你放心,今天这个是他本家的人,梁处长念子心切,所以这个人只是假扮梁绍尊。” 闻言,许灼华终于安静了下来,但是一个可怕想法突然出现。 这个长得跟梁绍尊一模一样的脸的人,是来假扮梁绍尊的,意思就是很多宾客并不知道,那他会不会变成真正的梁绍尊? 变成历史上的那个梁绍尊? 程牧昀是不是还会跟梁绍尊一起学坏? 我是不是救不了程牧昀了? 想到这里,许灼华鼻头一酸,大颗的眼泪落下来。 她伸出手,抓住程牧昀的衣领,说道:“程牧昀,你能不能不要搭理梁绍尊,他喊你也不要理他,永远都不要跟梁绍尊说话,不跟他共事?” 梁绍尊已经死了,程牧昀以为许灼华被吓坏了,轻声安慰道:“好,我答应你,绝对不跟梁绍尊共事。” 许灼华这才安心,渐渐松开了手,把头埋在程牧昀的怀里,平复心情。 两人站在屋檐下,很多赏雨的宾客都看到了二人,议论纷纷,在他们的角度,两人不像是拥抱,更像是拥吻。 “哎呀,早就听说牧昀未婚妻胆大,没想到胆子竟然这么大。” “就是,光天化日下跟男人抱在一起,真是伤风败俗。” “我看屋内的许二小姐更稳重,怎么不跟二小姐定亲?” 这话吹进了程夫人的耳朵里,她上前拍了拍程牧昀的肩膀,也看到了泪眼婆娑的许灼华。 “小心淋雨了,进屋里见见老爷子。” 许灼华连忙擦去眼角的泪,整理衣服,脸上却还是魂不守舍的样子。 程牧昀注意到屋内的视线,松开了手,说道:“嗯,知道了。” 程夫人见许灼华伤心,也没说重话,“灼华若是不舒服,让文筠带你去休息,不着急见老爷子。” 老爷子一向注重礼节,许灼华的名声已经不太好,现在又刚哭过,见了程老爷子会失礼,程牧昀更想她去休息。 程夫人不想许灼华见到程老爷子,她希望许明华多出出风头,让程老爷子反悔,到时候退了亲,娶不娶许家女就是他说了算。 “好,我们去找文筠。”程牧昀说道。 程夫人却按住程牧昀,脸上还挺高兴的,“你在这等着,我去找文筠。” 程夫人突然这样善解人意,许灼华还有点不适应。 程文筠被拉过来的时候,低着头没说话,微微有点不开心。 程夫人拉过许灼华的手,放在程文筠的手上,“文筠,你带灼华姐姐去休息,宴会结束再出来也行,不用陪老爷子了。” 程文筠乖乖点头,拉着许灼华走了。 在许灼华走进去房间的前一秒,听见了罗云樵欢喜的声音,转过头,看到罗云樵像一只欢快的麻雀一样跳到程牧昀的身边。 许灼华关上了房门,将喧闹隔绝在在外。 什么是历史,就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过去的事情能被改变吗? 显然不能。 所以真正的梁绍尊死了,会有假的替补上来,无论如何,程牧昀都会走向死亡。 所以许灼华救不了他。 那还是让罗云樵来,让罗云樵做程牧昀早死的妻子。 程文筠给许灼华倒了一杯热茶,“灼华姐姐,喝口茶。” 许灼华的思绪飘回来,怔怔地端起茶水,送到嘴边,猛地烫了一下,身上冷不丁地浮起一层细汗。 一冷一热,许灼华感觉头昏脑涨。 程文筠察觉到许灼华的不对劲,问道:“灼华姐姐,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许灼华看了一眼懵懂的程文筠,“我没事,就是有点冷了。” 程文筠从柜子里拿出一件披风,递给许灼华,“这天气也是多变,披上这个。” 许灼华道谢后披上,观察了一下的程文筠房间,很……古朴,没有一点少女的活泼,沉闷极了。 许灼华问道:“文筠妹妹,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程文筠点点头,“我从出生起就住在这里。” “没出去上过学堂吗?” “没有,”程文筠摇头,有些落寞,“祖父请了教书先生教我们兄妹三人,后来大哥和二哥都去读军校了,父亲去东州任职,我当时年纪太小,就一直留在老宅。” 程裕光的起家史可谓血流满地,不带着程文筠也是对的,“你们兄妹三人的关系好吗?” “很好,大哥年长我们很多,对我和二哥都很好,那时候绍尊哥哥也在我家读书,大哥对他也很好。” 程牧川对梁绍尊也好? 所以梁绍尊发现是自己杀了程牧川之后,就一直把过错按在自己头上,所以才会说出是自己杀了程牧川的话。 因为三人的关系好,所以程牧昀也不能接受梁绍尊死亡的事实。 “刚才外面那个是梁绍尊吗?” 程文筠的脸微微一红,低下头,“是他,绍尊哥哥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 许灼华背后鸡皮疙瘩骤起。 程文筠和梁绍尊吗? 第54章 历史到底能不能改变? 梁绍尊和程牧昀关系好,或许不是因为两人沆瀣一气,也可能是因为程文筠。 梁绍尊从小在程家的私塾念书,他眼前就程文筠一个女孩,会喜欢也不意外。 但是历史上没有关于程文筠的描写,也没说梁绍尊娶了程牧昀的妹妹。 否则那些写野史的人肯定不会放过,会写梁绍尊和程牧昀是狼狈为奸的恶心“亲属”。 还会写他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如此云云。 看着害羞的程文筠,许灼华心里升起恶趣味,“文筠妹妹,你喜欢梁绍尊吗?” 程文筠那双像极了程牧昀的琥珀色眼睛瞬间变得慌张,“灼华姐姐,你……不能说,祖父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也该是程夫人,为什么会是程老爷子不高兴,许灼华想不明白,“为何?” “祖父说绍尊哥哥不稳重。”少女怀春的心思让人一眼就捕捉到。 梁绍尊的确有够不稳重的,还轻浮,不道德,不是个好夫家,正好他死了,程文筠也不会跳进火坑里。 “那刚才外面的梁绍尊你见了吗?没觉得有什么变化吗?” 程文筠托着下巴,漂亮的眼睛闪着怯意,“祖父牵着我的手,我不敢看绍尊哥哥。” 许灼华在心底呐喊:“醒醒傻妹妹,梁绍尊他就不是个东西,而且他已经死了!” 少女还现在怀春的心思中,许灼华不知该怎么劝程文筠看开点,又觉得现在的梁绍尊已经被移花接木,不是本人,估计也不会再打程文筠的主意。 “嗯……”许灼华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感叹程文筠被家里人保护得这么单纯。 经过交谈,许灼华发现程文筠其实完全不是看起来的样子,她很封建! 也不知道程家是怎么教的,程文筠甚是觉得跟男人牵个手都是罪过,父母之命更是天大的事情。 “不是的,现在人人都可以为自己而活。” 程文筠捂住嘴巴,“所以你才在舞会上做那种事情吗?” 许灼华有些无语,“我跳得不好看吗?” 少女的脸皮薄,光是想起许灼华露骨的舞蹈都脸红了,“不能接受。” 这种封建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所以许灼华并不生气,反而很有耐心地说道:“外面的东西缤纷多彩,我连个小手指头都算不上,以后你见了就知道,保管能惊掉下巴。” 少女满脸的期待,“怪不得娘说灼华姐姐见过大世面,你说话跟别人都不一样。” 打住打住,程夫人在程文筠面前说她的好话,这事情怎么感觉很诡异? “程夫人在你面前夸我了?”许灼华问道。 程文筠道:“娘说你很张扬,比我好。” 许灼华皱皱眉,可能程文筠没听出来程夫人话里的意思,说她张扬,不就是放荡? 总觉得不是好词。 门外响起敲门声,程牧昀的声音响起,“文筠,你们在里面吗?” 程文筠起身去开门,程牧昀走进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的确是听不到淅淅沥沥的雨声,一股清新的?” 许灼华摇摇头,现在她根本不相信自己能改变程牧昀了,无论外面那个梁绍尊是真是假,他都有可能把程牧昀带坏。 大家都知道,要想做好人千难万难,但是做坏人只是一念之间。 “宴席也快散了,我送你出门。” 许灼华点点头,这个地方她早就不想待了,总觉得很邪门。 程牧昀很自然地接过许灼华手腕,许灼华自己也没觉得不妥。 程文筠却惊讶地捂住嘴巴,“你们怎么这么亲密?” 许灼华看了一眼,程牧昀的手还隔着一层衣服,这不算亲密? 程牧昀整个握住纤细的手腕,“如何?我们是定了亲的。” 两人转身走出去,独留程文筠愣在原地。 在门口的时候,许灼华又看到梁绍尊,虽然有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 程牧昀注意到身边人的颤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不要害怕。” 能不害怕吗?一个死在你面前的人,又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不害怕就怪了。 两人亲昵的动作被宾客看在眼里,议论纷纷。 罗云樵满脸不高兴地走了。 后来程牧昀说了什么,许灼华一句话也没记住。 因为后来许灼华高烧不退,十五天。 那半个月,所有人都以为许灼华撑不过去了,连罗云樵都去医院看了两次。 许灼华也以为自己要回到原来的世界了,毕竟上一次就是高烧死的。 至于为什么会高烧不退,许灼华觉得是一热一寒刺激的。 但是大夫人坚信许灼华是鬼上身,要把许灼华送回东州惠安寺的尼姑庵,被程牧昀驳回了。 期间发生了什么,许灼华一点记忆都没有。 所以当他知道假的梁绍尊又变成了程牧昀的好朋友的时候,差点一口凌霄血喷出来! 历史是不可被改变的。 就算你改变了什么,它一定会用另外的办法将其纠正回来。 许灼华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杏花还以为她被烧杀了,哭得比死了亲爹都难过。 “杏花,别哭了,我饿。” 半个月滴水未进,靠着打点滴吊着命,胃里早就空了。 杏花扑在许灼华的身上,“太好了!小姐,你活过来了!” 许灼华很无奈,“我根本就没死。” 杏花只顾着高兴,风风火火地去弄吃的,许灼华挣扎着起身,看到桌边书。 隐约想起,躺在床上的时候,程牧昀给自己读过书上的内容。 她翻开最上面的一本,赫然是三十六画生的文章,《醒狮的怒吼》。 这文章是萧梧新写来抨击外交官的。 时间上…… 不对啊,现在东州还没丢! 难道重大历史事件提前了? 不可能,许灼华宁可相信自己的脑袋烧坏了,也不相信历史的轨迹改变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许灼华从病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上。 把桌上的书一本一本地翻开,检查上面的文章。 包括林舒文的文章,时间都正确,怎么独独萧梧新的不对劲? 桌上的书忽然翻到地上,许灼华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的看的那一本,不是新发表的,而是杂志社的初稿。 或许是萧梧新来看她的时候落在这里的。 许灼华往后翻,审稿人一栏,赫然写着许明华的名字。 三十六画生的编辑,是许明华? 第55章 东州丢了 许灼华坐在地上。 许明华和萧梧新,一个投稿人,一个编辑。 看来许明华已经被萧梧新的思想感化了,她那点浅显的觉悟也马上就要深化了。 也挺好,至少许明华不会长歪。 门外脚步匆匆,程牧昀得知许灼华醒来了,连医生的嘱咐都没顾得上,直接就跑来了。 “灼华!” 男人跪坐在地上,伸手将许灼华抱进怀里。 这具身体已经消瘦得几乎没什么肉,薄得像纸,一阵风就能吹走。 许灼华拍了拍程牧昀的肩,“程牧昀,你勒得我喘不上气。” 闻言,程牧昀松开了手,眼睛始终注视着许灼华病恹恹的小脸。 程牧昀这半个月也没消停,除了去军营,就没去过别的地方,一直防范着想把许灼华送回东州尼姑庵的大夫人。 面容也憔悴了许多,眼里布满红血丝,嘴角因为上火起了一个大泡。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许灼华默而不答。 感觉很糟糕,这半个月她一直在做梦,梦到自己前面二十年的人生是多么惬意舒适,尽可能被考试折磨得睡不了觉,但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无助。 二十一世纪美好得让她以为是假的。 程牧昀道:“是不是还不舒服?” 男人的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自然得好像这种事情他经常做。 许灼华却躲开了,“饿。” 程牧昀笑得轻松,压在心口的石头顿时落地。 许灼华终于说了一句正常的话,这半个月,几乎每天许灼华都要说梦话,叽里呱啦的洋文,或者是他根本就不懂的东西,什么蛋挞、空调、榴莲、火锅。 要不是程牧昀的坚持,许灼华可能真的被当成鬼上身送回尼姑庵了。 “好,我给你弄吃的。” 程牧昀去了,杏花坐在许灼华的身边,苦涩地说:“小姐,你这次真的出名了。” 许灼华不解:“我又干什么了?” 杏花脸上苦哈哈的,“程老爷知道你中邪了,以少帅是独子的理由,退掉了婚约。” 我老天!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绝了! 许灼华忍住没笑出声,其实心底已经乐开了花。 假装不高兴,“啊,这可怎么办?” 杏花拍拍许灼华的手,“没关系,小姐,程夫人说了,你跟少帅两情相悦,就算不能做大,做个姨太太也可以。” 打住!打住打住打住—— 忙活了这么久,把自己从正主熬成小三了?啊不,姨太太? 若不是许灼华现在的身体太弱,她真的想吐一口血冷静冷静。 事情发展得不对?不对?这不对? 杏花说道:“小姐,这样也不错,要不然大夫人就把你送回东州了,在少帅的坚持下才作罢。”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 东州快丢了,这时候回东州,无异于找死。 虽然东州不会遭受屠杀,但……掌控者是洋人,一段时间的心灵洗礼和教条改造,对于很多人来说,也是褪了一层皮。 真是发愁。 不过摆脱了程牧昀妻子的身份也还不错,等到时候再还整个什么事情,就能彻底摆脱程牧昀了。 不过还没等许灼华想到摆脱程牧昀的办法,自己先受到了冲击。 她有心理准备,这个时代很糟糕。 最近震旦的校园里,很多人在演讲喊口号,讲着振奋人心的话。 “同胞们,我们是战胜国!那些西洋人不能如此轻视我们。” 是法国的事情,我们的外交官受到了轻视,被不平等对待,所以国内的人义愤填膺。 许灼华抱着书,轻轻叹了一口气,弱国无外交,想被公平对待,首先要自己强大起来。 “现在受到这点不平等的对待就这样了,那东州没了岂不是要疯了?” 萧梧新突然出现,看起来满面愁容,“你刚才说什么?” 许灼华愣了一愣,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大家太激进了。” 萧梧新道:“现在我才理解你当初所说的话,政府愚昧,百姓托盘,苦的是后人。” 许灼华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不详的预感,“你不会想站在台上号召底下的人推翻政府?” 萧梧新笑了,笑许灼华的天真,“怎么会,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那就好。” 许灼华稳住心神,你可别去带人游行,你要是被打死了,这个国家就没救了。 林舒文不知何时站在两人的身后,紧锁眉头,脸上是深深的疲惫。 “泽蓬,你近来写的文章不错。” 萧梧新和许灼华转过身,立刻鞠躬行礼,“林博士。” 林舒文捋了捋胡子,“看最近的情形,或许我们在法国并不能讨到什么好处。” 不仅没讨到好处,还丢了东州。 被列为奇耻大辱。 许灼华不敢说,众人现在还能幻想一下,列强能把好东西全都挑完后,让我们的外交官捡点好东西。 她怕说出来,大家会直接崩溃。 乌云现在已经笼罩在头顶,大家都知道会下雨,只是不知道会是狂风暴雨。 许灼华没跟林舒文和萧梧新聊多久,她怕自己会把不该说的事情说出来。 在震旦学院的门口,程牧昀一如既往地来接许灼华。 一身军装,靠在车旁边。 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很多人都忍不住频频侧目。 一连很长时间,程牧昀只要有空,就会来接许灼华,去吃饭去听戏,像是约会一样。 偶尔被罗云樵缠住,也会派张岐过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热恋中的小情侣一样。 “程牧昀,你没什么事情吗?” 程牧昀摇摇头,“你的事情就是最大的事。” 娃娃亲吹了,大夫人又把许灼华赶回阁楼,东行南线也被收回,其实现在的许灼华对程牧昀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应该是东州。 马上东州就要失守了,对于从东州起家的程家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 “法国的事情你知道吗?”许灼华问道。 程牧昀仍旧悠闲地靠着车门,“知道一些。” 看他的样子,似乎对这件事情的结果并不关心,“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 程牧昀低头接过许灼华的背包,“不公平的事情多了,事事都要我关心吗?”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攻略程牧昀的计划失败了…… 他还是原来那个程牧昀。 历史不能被改变。 “可是……” 可是什么? 对于程牧昀来说,军阀割据是好的,他自己做皇帝有什么不好? 想让既得利益者放弃利益,简直天方夜谭。 “万一,我是说万一……东州被列强抢走了怎么办?” 第56章 狼狈又为奸 程牧昀挑挑眉,“为什么是东州?” “东州之于中国,就像耶路撒冷之于西方。” 男人轻轻捏了一下许灼华脸上新长出来的肉,“萧梧新跟你讲的?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胡思乱想了,不然这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迟早会掉光。” 亲昵地动作被罗云樵看到,她最近总是缠着程牧昀,因为程老爷子亲口退了亲,她的机会就来了。 罗云樵要让整个新海城的女人都知道的,她对程牧昀势在必得。 “牧昀哥,我一猜你就在这里。” 许灼华后退一步,拉开自己跟程牧昀的距离。 程牧昀有些无奈地回应:“嗯,你今天找我又是什么事?” 罗云樵是程夫人指定的未来儿媳,行为上也更急大胆。 “帮程夫人选旗袍料子,想叫你一起去,正好选完之后一起回程公馆。” 许灼华眼角瞥见正准备上车的许积信,抢过程牧昀肩上的背包,“我跟二哥先走了,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一溜烟儿跑了。 许灼华打开车门,钻进去才发现,车上还有许明华。 这些天报社很忙,许明华天不亮就走了,很晚才回来,许灼华忙着跟杏花练舞消遣时间,两人已经大半个月没回来。 许积信坐在两人中间,“灼华,少帅今天不接你了?” 许灼华假装不高兴,“罗小姐家世好长得漂亮,少帅现在没有约束,自然更喜欢罗小姐。” 许明华看了一眼许灼华,欲言又止,许积信道:“区区一个罗小姐,他程牧昀眼光不好是他的问题,你又何必自相轻薄?” 许明华道:“就是,我们许家虽然比不上罗家,但好歹也是个高门大户,怎么可能被她压着?” “是程家不识好歹,迷信封建,不嫁也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头头是道,许灼华心里升起一丝暖意。 她原本是独生女,后来爸妈添了一个跟她差十几岁的弟弟,投注在她身上的爱全都消失了,所以许灼华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兄弟姐妹温暖。 虽然许家看起来很不和谐,但其实内里很祥和,除了刚开始许明华爱耍点小脾气,其他的都还好,兄妹之间相处可以说是很愉快。 “谢谢你们宽慰我,被退亲还丢了许家的面子,我很抱歉。” 许积信立刻反驳,“这里又不是东州,那些愚昧的想法该丢掉,谣言止于智者,不用理会。” 许明华也附和:“娃娃亲就是糟粕,早该丢掉,新海城里人人平等,你不用自相轻贱。” 许灼华刚才的歉意是假的,却换来了二人的真诚相待,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就好像是用假钞买了别人手工做的礼物一样,愧疚得脸红。 许积信还以为许灼华是不高兴,大手一挥,“今日不回家吃饭了,我带你们两个去潇洒潇洒?” 许明华这些天被堆成山的纸稿弄得焦头烂额,一听要消遣,双手赞成,“好啊!” 许灼华也不想会见面对大夫人那张欠她二百五的脸,“好。” 许积信带着两人去餐馆吃了饭,回来时路过百乐门,听说今日胡茉莉亲自登台,许明华吵着要进去看一看。 三人进了百乐门,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 如今百乐门的风格大变,三首歌有两首是劲舞,甚至舞蹈复刻了许灼华的风格。 底下的宾客明显买单,很是受用,比起在程家第一次看到许灼华跳舞时的嫌弃,此刻才是真情流露。 不过很多摆胯挺胸的波浪动作都删除了,可能是因为舞女们也接受不来。 胡茉莉千呼万唤始出来,底下宾客躁动。 这个舞蹈是许灼华教的,胡茉莉做了明显的改编,更加妩媚勾人,台下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 不知道为何,许灼华越看越觉得羞愧,找了个借口逃离。 直到听不到台上的音乐声,许灼华才停下脚步。 那些贵人对她评头论足,却对她的舞蹈欣赏至极,争相学习,然后搬上台。 真是可笑。 许灼华靠在楼道里,抱臂思考着,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罗云樵跟梁绍尊从另外一边走过来,许灼华推开身后的门躲进去。 罗云樵明显把假的梁绍尊当成真的了,“绍尊,你这段时间都去哪了?我都没见过你。” 假梁绍尊道:“老头子要我帮他的忙,一直脱不开身,今天才得闲。” 罗云樵推开对面的房门,程牧昀赫然坐在里面,看见梁绍尊没一点惊奇,两人像是以前一样打招呼。 对面的门关上了,许灼华还趴在门上,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幕。 程牧昀又跟梁绍尊勾搭上了! 不是跟他说了,不要再搭理梁绍尊,他还答应了,然后把许灼华的话当放屁。 …… 真是拦不住想死的人,喊不醒装睡的人。 许灼华气得转身靠在的门上,狠狠捶了一拳。 抬起头,瞬间愣住。 又见熟人了。 陈鹤德坐在屋内正中,身边几个穿着警服的人,全都看着许灼华这个贸然闯入的人。 沉默…… 陈鹤德先问道:“许小姐这是在跟踪程少帅?” 许灼华撅起嘴,“我没那个闲心。” 陈鹤德勾起唇角,“那就是特意来找在下了?” 许灼华白了他一眼,“更没那个闲心。” 男人却一点都不生气,“女人心海底针,我还真是猜不透许小姐的心思。” 其实对于假梁绍尊的出现,陈鹤德应该比许灼华更加在意。 “刚才的那个人,是梁绍尊吗?” 出人意料,陈鹤德点头,“是。” 许灼华不解,“梁绍尊不是死了吗?” 陈鹤德不紧不慢地说:“的确是死了。” “那这个是怎么回事?” “他是假的。” 哈? 陈鹤德起身,一身黑色警服衬得他更加高大,气质也更加清冷。 “梁处长的爱子惨死,不能公之于众,只能找个替身,假装梁绍尊还活着,就这么简单。” 所以这就是历史?将事情扳回正轨。 …… 人果然不能与天斗。 程牧昀没有被感化,依旧跟梁绍尊厮混在一起,东州终将失守,国破家亡的一幕终会发生,谁也改变不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鹤德走到许灼华的面前,“我来杀了梁绍尊。” 以陈鹤德对梁绍尊的恨意,梁绍尊必须死,他的名字必须消失,就算是替身也不行。 “为什么?” “我就是看不惯那张脸。” “他又没对你妹妹做什么,这个假货难道不无辜吗?” 陈鹤德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第57章 逃避 许灼华此刻明白,陈鹤德只是心里有气,并没有真的想杀了假的梁绍尊。 “陈鹤德,你的仇已经报了,不要再陷在里面了,没必要再杀了这个假货,真的没必要。” 男人轻轻皱眉,似乎在思考,片刻后勾起唇角,“我知道了。” 许灼华疑惑,“什么?” 陈鹤德坐回椅子上,悠闲地翘起来二郎腿,“你说的。” 啊? 这就被劝了?许灼华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个反派有点太好……哄了? 算了,既然他知道了,自己还是快走好了。 许灼华的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门就从外面被推开。 妆容精致的胡茉莉惊讶地看着许灼华,“许小姐?” 许灼华的心里万马奔腾,胡茉莉的新主子是陈鹤德,她裹着一件浴袍出现,也……太勾人了? 胡茉莉捂住胸口的大片春光,“那个,许小姐找陈副署长有事,我等会儿再来。” 许灼华反应过来,春宵一刻值千金,自己还是不做电灯泡的好。 她一把拉过要走的胡茉莉,将人推进去,“我没事了,不打扰你们了。” 许灼华把门关上,悄悄溜到楼下,捂住胸口。 这种连野史上都没记录的事情,被自己发现,她不当事人还激动好吗? 就好像玩密室逃脱解锁了隐藏剧情,赚大发了! 许灼华高高兴兴地回来,一抬眼,就看到程牧昀坐在自己idea位置上,和许积信正在交谈。 许积信看到了许灼华,招手:“灼华,你过来。” 程牧昀回头,一双眼睛清亮深邃,霓虹灯光之下,更添一份柔美。 许灼华咽了咽口水,然后故作轻松地走过去,“嗯……” 程牧昀拉许灼华的手,却被她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 许积信道:“舍妹已经与少帅的解除婚约,少帅还需顾忌一下灼华的名声。” 许灼华躲到许积信的身边,拉开二人的距离。 程牧昀收回手,“我对灼华的情谊是真,会说服祖父改变心意。” 许灼华巴不得跟程牧昀划清界限,自己不想做冤死鬼。 至于他要努力改变程老爷子的心意,大可不必了。 “你不是跟罗小姐去裁缝店了吗?” 程牧昀眨了一下眼睛,“碰巧路过百乐门,云樵闹着要看胡小姐。” 骗人,分明是来这里见假的梁绍尊。 还想瞒着自己。 许灼华心里莫名生气。 不救了!死去你! “二哥,”许灼华拉住许积信的袖子,轻轻摇了摇,“我们走,我有点累了。” 对于自己的美貌,许灼华用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她知道许积信一定不忍心拒绝。 许积信笑了笑,拍拍许灼华的手臂,“好。程少帅,我们就先回去了,我的两个妹妹都累了。” 程牧昀深深看了许灼华一眼,道:“好,回见。” “回见。” 许灼华赌气,没再搭理程牧昀。 其实许灼华自己都没搞明白,为什么生气,又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一连十几天,许灼华都故意躲着程牧昀,乖乖跟着许积信一起回家。 在许家不出门,只躲在房间里发呆,或者跟杏花一起跳舞。 程牧昀倒是锲而不舍,流水的补品送到许家,说是要给许灼华补身体。 许灼华不露面,大夫人欣然接受,婚约没了,许灼华去做个小的也行,反正都对许家有好处。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距离失去东州还有三天。 法国会议上受到不公平对待的消息已经传回国内,震旦里的读书人已经义愤填膺。 整个新海城都乱糟糟的。 许积信不知被什么人鼓动了,聚集在人群中,挥舞着袖子呐喊。 许灼华百无聊赖地等在门口。 萧梧新垂着脑袋从里面走出来,许灼华看到了,热情地打招呼,“萧师兄!” 萧梧新冷漠地回应,“许灼华。” 感觉他很不对劲,许灼华问道:“萧师兄,你怎么了?” 萧梧新憋得太久,想找个人倾诉,但没人能理解他,恰巧许灼华可以。 他拉过许灼华的手腕,“走,跟我去喝杯咖啡。” “啊?” 许灼华迷迷糊糊地被拉走,迷迷糊糊地走进咖啡店,迷迷糊糊地听萧梧新向她抱怨。 “作为战胜国,待遇竟然连战败国都不如!” “国人的脸都丢尽了,西方列强从未把我们当成盟友!” “可恶!实在可恶!这种不公平的待遇,皆由懦弱的政府所赐。” 许灼华托着下巴没说话。 现在还算是好的,等三天后失去东州的消息传过来,那才是在人们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清脆、响亮,尊严全无。 到时候,还有更大的气要生。 萧梧新不断地发泄怨气,他不理解为什么战胜国也要受到不公平待遇,不理解为什么中华会卑贱至此。 “这……都是必须要经历的。”许灼华只能这么说了。 萧梧新不解,愤怒,“为什么?泱泱大国,哪甘做洋人脚下的蝼蚁。” “因为无力反抗,泱泱大国,满地金银,迟早会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萧梧新愣了一愣,“你说什么?” 许灼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解释道:“没事,我就是太悲观了,瞎说而已。” 萧梧新还想说什么,肩膀忽然被按住,抬头一看,是程牧昀。 他穿着一身军装,身上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泽蓬,有些话,根本就不能说,你知道吗?” 萧梧新烦闷极了,推开程牧昀的手,“说也说不得?写也不让写?除非捂住我的嘴巴,否则我无论如何都要说出来。” 程牧昀道:“最近总有学|生闹事,工人也不安分,我劝你也不要给萧部长添麻烦。” 萧梧新最近被警告了太多次,早就不愿意再听,站起身,“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转身就走了,像是下定了决心,剩下许灼华跟程牧昀对峙。 许灼华还想再躲,去路却被程牧昀挡住,她被桌子和程牧昀挡住,思考之下,还是觉得桌子比较好欺负。 抬腿踩在桌子上,想翻过去,被程牧昀一下按住,男人推着许灼华的肩膀让她坐下。 程牧昀都被气笑了,“许灼华,你躲我躲到这个地步了?想翻桌子逃跑?” 许灼华撅了撅嘴,“我们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没有必要见面。” 程牧昀弯腰,指腹剐蹭着稚嫩的脸,“怎么没有关系?我的心可是被你偷走了。” 第58章 游行被抓 许灼华感觉脑海里有一百辆警车飞驰而去。 她为难地说:“程牧昀,你喜欢我哪里,我改行吗?” 程牧昀勾起唇角,大拇指游动到她的唇边,其余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这动作若是换成绝世小甜文,绝对甜死了,但许灼华却只觉得被命运扼住了咽喉。 仿佛死神在向她招手。 “往许家送了那么多补品,你怎么还是这么瘦?” 这话到许灼华的耳朵里就变了味道,简直等同于养猪户等着出栏一样,她就是砧板上的肉! “我……我我…我还有事,我回去吃,我要回家了。” 许灼华从程牧昀的腋下逃跑,头也不回地冲向许家的车上。 男人勾唇一笑,“逃,我看你能逃到几时?” 回到许家之后,许灼华慌忙钻进被窝里,捂着怦怦乱跳的心脏。 程牧昀简直就是拿着死亡通知单的魔鬼! 该用什么办法摆脱他? 许灼华躺在床上冥思苦想,也没想到办法,这个时代给女人的束缚太多了。 她前一刻走出许家的门,下一秒就不知道变成哪个地主老财的姨太太了。 仔细想想,程牧昀年轻帅气又有权,比很多人都强多了,做他的姨太太又不是正妻,应该不会死? 想到这里,许灼华赶紧给了自己一巴掌。 色令智昏! 那可是死亡通知书啊! 就算做姨太太不会被烧死,那等程牧昀死了自己不还是要守寡? 万一以后被当成污点人员批斗怎么办? 还是算了,我还是离程牧昀远一点! 杏花结结实实被许灼华给自己的一巴掌吓到了,她早就觉得这个大小姐从尼姑庵回来之后变了。 心里打抽抽,“小姐,你不会真的被鬼上身了?干嘛自己打自己?” 许灼华在床上翻了个身,“对啊,我是鬼,我上了这个身,用着还不错。” 杏花大喊一声,后退好几步,“救命!小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我其实不是你家小姐,我是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听到许灼华这么说,杏花才放心,“小姐,你又逗我。” 许灼华苦笑,“我说实话你又不信。” 杏花:“小姐,你最近总是这样魂不守舍的,怎么了?” 许灼华从床上弹起来,“我魂不守舍?” “对啊,也不吃饭,整天跳舞,还总是看着窗外的木棉树出神。” 这些天过得浑浑噩噩,许灼华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反常。 她走到窗边,看着茂盛的木棉树,“我想挣钱,离开新海城,去北平。” 杏花不理解,“小姐,我们在新海城不好吗?为什么你要去北平?” 许灼华托着下巴,“不去北平也行,去井冈山也行。” “小姐想去这么多地方吗?” 木棉花随风晃动,浓绿之中的红色花朵,就像是一团团火焰在燃烧。 “天下就要大乱了,去哪里都一样。” 三天后,东州丢了的消息传回国内。 举国震惊! 当天,众多学子冲到领事馆、政府门口示威,喊着号子,举着标语,游行示威。 许灼华绝对不允许自己错过这一历史性的时刻。 她穿着校服混迹其中。 喊了一整天,政府的大门也没有开。 许灼华觉得没有意思,从队伍中脱离,坐到茶馆里喝茶,正巧碰上了一直在观察的萧梧新。 抬起手,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出口,身后突然一声枪响。 游行的队伍里有人被打死了。 开枪的是值守的士兵。 人群非但没有散去,反而被激怒,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冲上去,挥舞着拳头要打值守的士兵。 拿着枪的士兵自然不怕,但那些游行的人更无所畏惧。 “我们在洋人的世界没有尊严,在自己的国家依旧没有尊严吗?” “政府无能!趋炎附势!” “我们的国土终将被拱手送人!” 工人学|生和士兵打成一团,自己人与自己人,动起手来,毫不手软。 饶是许灼华知道这是必然会出现的场景,但亲眼所见,第一个感觉,就是残忍,不忍直视。 许灼华立刻转身,想去阻拦,却被萧梧新拉到茶楼里面,还用他的外套盖住许灼华身上的校服。 “你不能出去。” 许灼华急得要疯了,“你看到了吗?我们的同胞在自相残杀!” 萧梧新的眼睛含着泪,“我看得清清楚楚,最先觉醒的人,最先死去。” 许灼华愣住,久久不能言语。 最先觉醒的人…… 最先死去…… 所以他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 萧梧新的脸上太平静了,似乎早就预见了这个场景,似乎他即将经历这个场景。 许灼华紧紧皱眉,“你不会也要去游行?” 萧梧新笑得苦涩,“总能唤醒几个不那么愚昧的人。” 许灼华心里一惊,“不行!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萧梧新笑得苦涩,“为何?难道我不是中华儿女?我不配为濒死的母亲呐喊?” 许灼华慌得手发抖,枪杀工人学|生的惨案发生之前,萧梧新绝对不能去冒险。 “你可以继续发表文章,可以再等等,现在还不是你上场的时候,还有很多先辈……” “难道我就做一个缩头乌龟吗?” 许灼华揪住萧梧新的衣领,“好,你现在出去,喊上一两声,之后呢?北洋政府会因为民众的几句话而倒台吗?” 她的手颤抖着,呼吸错乱,愤怒自心底涌上来,声音提高几分。 “好,就算真的倒台了,之后呢?这个国家会落在谁的手里,不还是那几个家族?现在的你一无所有,你能撼动他们吗?” 萧梧新的皱着眉,眼神空洞且茫然,额上青筋暴起,五官痛苦地拧在一起。 “我无能为力。” 男人喉咙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气声,仿佛积攒了许久的力气突然泄了。 许灼华看不得萧梧新这个样子,他是民族未来的希望,他不能泄气,他必须振作。 “萧梧新,你听我说,现在是母亲病了,她需要药,你要去找药,找到药才能救回母亲,你懂吗?” 萧梧新没有说话,满眼荒凉地看着许灼华。 许灼华松开了萧梧新的领子,“游行这种事情,不是你该做的,抛头露面的事情我来做,你要去找药!懂吗?有药才能救母亲。” 说完,许灼华扔下萧梧新的衣服,跑到游行的队伍中,举起标语,大喊:“政府不作为!拱手将东州送给列强,我泱泱中华,竟被蛮夷欺凌,尊严何在?” 几队士兵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将游行的人团团围住,见人就打。 几个声音最大的人被抓了起来。 许灼华的头顶被枪托砸伤,鲜红的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她被人拖着,奋力转过头,看着萧梧新。 无声地说:“找药!” 第59章 牢房一日游 许灼华的人生阅历又加了一项,进了牢房。 同许多游行被抓的学|生和工人一样,许灼华被关在牢房里。 警署的人还贴心地把人分开,身上校服一样的,关在同一个牢房里。 震旦的人最多,男女都关在一起,挤得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许灼华好不容易找了个角落坐着,听他们还在喊着口号。 这些人好像永远都不会累一样,吵得许灼华头疼,“哎呀,别喊了,留着点力气,他们肯定不会给我们饭吃。” 有人立刻反驳道:“他们还敢关我们多久?这种没有理由的情况下抓人,就是强权!我们要推翻的就是这种肮脏的政府!” 许灼华很无语,“你们都要推翻人家了,人家还不能抓你?抓了你还会把你放了?” 那人也没想到这一层,明显一愣,然后嘴硬地说:“你怎么向着他们说话,你不也被抓来了吗?” 许灼华白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被抓过来,难道不是因为我的声音大吗?我头上还被砸了,受伤了!你把我划出去干什么?” 立刻有人帮许灼华说话,“对啊,刚才她喊得最响,也被打得最惨,头上都流血了。” 许灼华旁边的女学生帮她检查伤口,“幸亏伤口不算深,现在已经不流血了。” “就是,我都受伤了。”许灼华往后一仰,悲戚戚地说:“我真是太惨了。” “为了国民的未来而受伤,不算受伤!” 话说这些人的精力真是无限,简单几句话,又勾起了这些人的热情,又开始喊口号。 许灼华真是头疼得厉害,感觉像是被几百个喇叭对着喊。 不知道是被这些人喊得还是被打得,头疼欲裂。 许灼华想,要是能来个人把这些学|生的嘴巴堵上,她能给那人磕一个。 那个人出现了。 警员拿着警棍敲了敲铁栅栏,“都别吵了!” 陈鹤德从一众警员身后走出来,半分得意半分怡然,清冷的脸上挂着清冷的笑意。 “陈副署长,抓到这些人。” 陈鹤德轻轻点头,整个牢房鸦雀无声。 他身上冷淡的气质太盛,面容也是一样的冷淡,这些尚且稚嫩的学生,还有没什么见识的工人,全都看呆了。 没有喧闹的噪音,许灼华感觉又活过来了,从臂膀间抬起头,看到了“老熟人”陈鹤德,一整个震惊。 该死不死,又落到陈鹤德手里了。 陈鹤德走到许灼华这间牢房前面,一眼就看到了许灼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然后他抬起修长的食指,“这是谁打的?” 没错,他指的是许灼华。 众人的视线全都落在许灼华的身上,许灼华立刻抬手挡住脸上黏腻的血迹,感觉像是动物园的猴子一样。 有大胆的学|生说道:“还能是谁?就是你们的人!连女人都打,还打得这么惨。” “就是!这么瘦,都快把人家打死了!” 激情又被点燃,这些人又开始控诉警员和官兵的暴行。 当当当—— 警员用警棍敲打铁栅栏,呵斥道:“都闭嘴!还想不想出去!” 许灼华按着脑袋埋在膝窝里,烦死了! 陈鹤德看着闹哄哄的牢房,视线落在蜷缩的小小身影上,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牢房。 等这些人吵得累了才安静下来,偶尔一两声细语,许灼华不自觉已经习惯了这种喧闹,趴着竟然小憩了一会儿。 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灼华呢?” 是程牧昀的声音,很冷,他很生气。 许灼华抬起头,陈鹤德和程牧昀站在牢房门口。 陈鹤德的悠闲和程牧昀的愤怒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哪。”陈鹤德伸出手指向许灼华。 看到许灼华脸上血迹的那一刻,程牧昀的眼里闪着愤怒的火光,他一把抓住陈鹤德的领子,怒吼道:“你敢弄伤她?” 陈鹤德任由程牧昀揪着他的领子,抬手屏退警员,满不在乎地说:“我可不敢,程少帅难道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吗?上头又下了什么命令,这些人能活着,在下已经尽力了。” 程牧昀松开了陈鹤德,不悦地看向牢房的门锁,“把门打开。” 陈鹤德不紧不慢地整理衣领,道:“这算是我赔给程少帅的人情了。” 程牧昀忍着怒火点头,陈鹤德拿出钥匙,打开了牢房的门。 “出来。”程牧昀的声音很冷,很凶。 牢房内的人都盯着他们二人,不知道喊得是谁。 许灼华却扭过脑袋,她不想离开。 不是喜欢牢房,而是刚才两人的对话。 说明陈鹤德是顶着压力才把这些学|生和工人关进牢房,上头的意思,估计是格杀勿论。 这场游行将会持续很长时间,挤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到了事情无法控制的时候,会有一场惨案,将事件推向高潮。 最终以总统退位结束。 程牧昀没多少耐心,大跨步走进牢房里,把许灼华一下子拉起来。 许灼华挣扎,“我不走,我要跟我的同门待在一起!” 程牧昀道:“好,先把伤处理了,然后我再把你送回来。” 许灼华甩开他的手,“我不要!你离我远一点,打我的人就是军中的人,我不用你假惺惺的关心我。” 程牧昀一身的军装,这些学|生才反应过来,暴力抓人的就是军中的人,看程牧昀的眼神带着怨恨。 许灼华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倒在程牧昀的怀里,被拦腰抱起来。 程牧昀的嘴唇紧抿,一声不吭地走出牢房。 任凭许灼华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陈鹤德关上牢门,对里面的人说:“只要你们不吵着要闹翻天,吃完这两天的牢饭,爱去哪去哪。” …… 医院里,许灼华的头上缠着一圈纱布,浑身脏兮兮乱糟糟,活像一只生气的流浪猫。 高大的男人穿着军装,冷脸站在门口,周围的空气都要凝固,帮许灼华包扎的小护士连大气都不敢出。 等包扎完了,程牧昀走到许灼华的身边,掰过她的肩膀,细细打量,企图找到其他的伤口。 “身上还有伤吗?”尽管生气,他的声音还算温柔。 许灼华却在赌气,她气程牧昀放纵自己的兵随便打人。 “与你无关。” 男人松开许灼华的肩膀,还有心情跟我拌嘴,那就是没事,走。” 被粗暴地拉起来,许灼华的手腕很疼,肩膀也有被士兵拉扯的伤,她皱着眉,“去哪?” 程牧昀脚步没停,拉着瘦小的许灼华继续往前走,“我说过,你要是不听话,我会把你关起来,让你只能看到我一个人。” 第60章 监禁在船上 程牧昀真的气急眼了,不知道把许灼华关在什么地方。 这个小院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临近一条河。 打扫得倒是干净整洁,许灼华看着不算太高的围墙,挑衅地说道:“这么小一个院子可关不住我。” 程牧昀一直都没松开许灼华的手,牵着她出了院子门,走到河边。 青青的河岸边,停着一艘宽敞的船屋,长约六米,一间小屋,一张矮桌,帷幔包裹,温馨又漂亮。 “我早就猜到你会翻墙会挖洞,想尽一切办法逃跑,所以……”程牧昀一下抱起许灼华跳到船上。 船身因忽然吃水而摇摇晃晃,许灼华的双手紧紧抱住程牧昀的腰,吓得喊出声。 “东州虽然近海,但是没人会教女子学水,所以你一定不会游泳,把你关在船上我才放心。” 许灼华的确不会游泳,前生不会,原主也不会,站在船上摇摇晃晃心都要跳出来。 她一边紧紧抓着程牧昀的军装,一边说:“不是说把我送回牢房吗?” 紧贴的胸膛里传来一声笑,很轻,“你是不是傻?想回牢房?” 许灼华闷声道:“这里不一样是牢房?” 程牧昀拉着许灼华走进船屋内,里面的空间倒是很大,而且一应俱全。 “不一样,这是单人牢房。” 船身不再摇晃,许灼华松开了抱着程牧昀的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得撅起嘴巴,“豪华单人间嘛,你想关我多久?” “直到外面风声止住。” 许灼华瞪了程牧昀一眼。 这次事件影响巨大,一闹就是一个月,要把许灼华关一个月? “你对我的占有欲是不是太强了?程牧昀,我是个人,不是个物件,你想关就关!” 程牧昀双膝跪在地上,欺身压向许灼华,双手扶住椅子两边,把人圈在自己的怀里。 “你要是像个安静小姐一样不惹事,我也不至于把你关起来。” 这些天,许灼华靠着令人无法捉摸的操作,成功把自己的名声搞坏,从正室变成了偏房。 程牧昀真的很害怕她再有什么操作,搞出一点惊天动地泣鬼神的事情,连程家的门都进不来了。 许灼华道:“现在东州丢了,东行南线已经没有价值了,你还要娶我吗?” 男人轻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我娶你是为了东行南线?” “不然呢?堂堂少帅,为什么要娶一个家世背景都没有的商户女?” 程牧昀微笑着,是的,他在微笑,笑许灼华该脑子好用的时候不好用,不该好用的时候偏偏歪理由这么多。 “不能是因为你长得漂亮吗?” 许灼华愣了一愣,“罗小姐长得更漂亮。” “罗会长贪污,手底下不干净,而且我也不喜欢罗云樵,她太任性。” 连罗云樵这种漂亮家世又好的女人都看不上,程牧昀的眼光绝对不低,许灼华要困惑死了,他到底看上了自己什么? “我没家教、没规矩、直呼你的大名、没眼光、总是丢人,还没大没小总是出幺蛾子,你为什么喜欢我?” 程牧昀的脸靠近了几分,呼吸打在许灼华的脸上,“你的这些劣行,不妨可以换成其他描述。” 许灼华仰着身子向后靠,企图远离程牧昀,“什么描述?” “无畏。” 许灼华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程牧昀这种心态,不就跟大人看小孩子胡闹一样吗? 怪不得他能纵容自己干这么多荒唐的事情,原来是自己跟其他女人不一样,他有新鲜感啊。 那就好办了。 男人的新鲜感,一般维持不了太久。 许灼华一把推开了程牧昀,站起身,双手环抱,“无畏……用来形容我也不错,挺好,你想关我多久都行,反正我出去之后也不会改。” 男人笑了一声,就是这样的许灼华,才是吸引他的那个,仿佛天不怕地不怕。 “等这阵风头过了,你想干什么都行。” 许灼华问道:“为什么?因为他们要杀了那些游行的人是吗?” 程牧昀猛然抬起头,许灼华好像什么都知道。 “谁告诉你的?”程牧昀盯着许灼华眼睛,“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灼华咽了咽喉咙,有些紧张。 “不对,三天前你就知道东州会丢,现在又知道要杀游行的人,你为什么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程牧昀一步一步靠近,许灼华一步步后退。 被发现了。 但是说出来他也不会相信。 男人身上带着冰冷的寒意,逼近许灼华,让她害怕极了。 直到退无可退,许灼华身后就是小船的床,程牧昀停下脚步,按住许灼华的肩膀。 “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小船的床足够容纳两人,加上荒无人烟,她可不敢惹怒程牧昀,万一他兽性大发…… 好在她熟读历史。 “东州遍地都是教堂,列强早就想通过思想改变东州的人,而且也有很多洋人去东州,借着经商了解东州的文化,你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吗?” 程牧昀皱了皱眉。 “你想不到的,所有人都以为这些洋人带着先进的技术,要来造福东州,其实不是!他们是为了自己入主东州的时候过得更舒服,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侵略!” 程牧昀满脸的不可置信,许灼华感受到他的指尖在颤抖。 “还有,你问我为什么知道他们要杀游行的人,因为这个国家的领导者们,已经烂到了根里,他们鼠目寸光,只顾着眼前的利益,他们会为了保住现在的地位不择手段,抹杀那些反抗的声音不过是常规操作罢了。” 程牧昀所受的教育,多少带着一点封建帝制的色彩,所以他认为,只要手里有兵马枪炮,就能割据一方,成为霸主。 像中国几千年来一样,分封诸侯,然后美美享受百姓供奉。 孙先生的努力,只是给了他们机会,因为古代只有皇亲国戚才有分封的权利,现在他们也可以。 只是以前的中国足够强大,但闭关锁国的这些年,外面已经发展到不可想象的地步。 西方列强现在看上了东方这个富庶的国家。 程牧昀怔住,像是被惊雷劈中一样愣住,声音颤抖着,“不…不可能,是谁告诉你?危言耸听!” 许灼华抬手按在程牧昀的脸上,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不是最擅长审人?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知道我没有说谎!” 程牧昀看着许灼华闪着微光的眼睛,第一次读不出眼前人的情绪。 第61章 逃跑,遇惨案 第一次见到许灼华,程牧昀就被她的眼睛吸引,亮得像是耀阳,清澈干净,纯真浪漫,无知无畏。 程牧昀承认,他是见色起意。 他希望看见那双眼睛笑,弯成月牙,或娇嗔妩媚,反正怎样都喜欢。 此刻,程牧昀看着那双义愤填膺的眼睛,只想躲避。 避之不及。 许灼华第一次从程牧昀的脸上发现无措。 “程牧昀,东州没了,你该清醒了,你的人有多少是东州的?他们怎么想?你怎么想?你敢肯定没有人对这个国家失望吗?” 历史的洪流滚滚向前,人就是激流中的一滴水,被卷进漩涡之中,无处躲藏。 真正觉醒的人很少很少,但总会有一两个。 程牧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在受到东州丢了的消息时,他就已经对这个国家失望。 只是他能做什么呢? 举起枪,不知道杀谁,放下枪,心有不甘。 迷茫的男人深深叹了一口气,双手无力地垂在身前,仿佛被抽干了心气。 他后退一步、两步、三步…… “程牧昀。”许灼华害怕地走向程牧昀。 程牧昀抬起手,拦住她。 许灼华从程牧昀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头上裹着纱布,眼里含着泪水,义士决绝的样子。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程牧昀转身离开,将船上的绳子放到最长。 许灼华看着程牧昀慢慢放开绳子,心里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你把我关起来没有用。” 高大的男人站起身,半张脸隐没在黑夜中,“至少你是安全的。” 程牧昀走了。 留下两个人看着小船。 许灼华坐在船舱里,趴在窗边看着漆黑的河水。 黑得深邃吓人,倒映着月亮和星星,像是下一秒就要吞噬一切。 “我是不是把话说重了?” “程牧昀能不能接受?” 她心里乱如麻。 刚才程牧昀的眼睛,就像是失了神一样。 河边草地里的青蛙叫响亮,许灼华觉得头疼。 一个茶碗被扔进水面,咚地一声。 “别叫了!” 看守的两人被惊醒,看着船舱里小小的身影,正叉着腰跟青蛙对骂。 连着三只茶碗扔出去,只管得了一会儿,这些青蛙就像是法国会议上的列强,吵得要翻天,绝不给中国人说话的空。 只剩一只茶碗,不能再扔了,再扔就没东西喝水了。 不知忍了多久,外面的天曚曚亮,许灼华才睡过去。 醒来时,桌上放着食盒,还有两摞崭新的茶碗。 好似在说:‘随便扔。’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现在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平静。 那种无力感,深深扎到身体里。 许灼华坐在船舱里,失神地看着被微风吹皱的河面。 该死! 她拿起一只茶碗,泄愤一样摔在船舱底。 茶碗四分五裂。 捡起来一块最趁手的碎片,许灼华捏在手里。 一整天,程牧昀都没来。 一整天,许灼华都在观察水面。 等夜幕降临,两个看守的人昏昏欲睡。 许灼华从船舱里小心地爬出来,趴在船头,拿出碎瓷片,慢慢开始割绳子。 她观察过,割开绳子,船就会随着水流的方向东边漂。 虽然没有船桨,但河流不直,晚上漂得慢一点,一定会撞到转圜处。 许灼华不想坐以待毙,因为马上程牧昀就会成为游行惨案的凶手,到时候人们会记恨他,间接导致他被针对。 他会因此身败名裂,成为众矢之的,然后死在暴民的手里。 许灼华想去阻止程牧昀。 无论成功与否,她都想争取一下。 哪怕最后程牧昀还是会死,她也能问心无愧地说,我已经努力过了。 “这绳子真他妈的难割。” 许灼华已经努力了一个晚上,耳边青蛙的叫声,像是在嘲笑她一样。 东方天际出现一条鱼肚白,许灼华更着急了。 只剩下一点点,马上了! 最后一根细线断了,船马上向后漂去。 许灼华的手磨得通红,把碎瓷片一扔。 成了! 许灼华趴在船头,累极了。 船一直漂,天一直明。 终于到了转弯的地方,船头直直朝着岸边撞去,许灼华奋力一跃。 在草地上摔了一个狗吃屎…… 湿泥沾在身上,很脏…… “倒霉死了!” 许灼华擦掉身上的泥,慢慢爬起来。 “真是倒霉死了,我去!怎么偏偏就遇上了程牧昀?我好心好意要救你,但你还要囚禁我,该死!” 许灼华一边走一边骂。 “大坏蛋,要不是因为你,我能这么倒霉吗?” “长了一张帅脸,一点人事都不干!” “逮住我一个人薅羊毛,有意思吗?要不是因为你长了一张养眼的脸,我才不稀罕救你呢,傻缺!” 许灼华感觉脚都走废了,才回到新海城。 街上一片嘈乱,士兵和警员追着游行的人,游行的人手里拿起了锤子扳手等武器,开始反抗。 一切都乱了。 有人开枪了,一个穿着工装的人倒在地上,彻底引发了暴乱。 许灼华拦着那些想要上前的人,“不要去!他们会杀了你们!” 已经失去理智的工人将许灼华推倒,指责她:“懦夫!就算是血洒当场,我们也要上,绝不后退一步!” “不要过去!” 男人被一枪爆头,倒在地上,眼睛空洞地看向许灼华,嘴里还有没喊出的话。 “啊!!!!” 许灼华捂着脑袋大喊。 一个接一个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她感觉脑袋要爆炸了。 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眼里看到的东西开始变得不真切,每个倒在他面前的人,像是断线的木偶一样。 历史书上轻飘飘的几个字,竟然是这等惨烈的景象。 是活生生的人,死在这片土地上,用鲜血唤醒沉睡的雄狮。 许积信拉起来许灼华,将人拽进巷子里。 许明华抱住许灼华,“没事了,没事了。” 许家三姐弟找了许灼华整整两天,得知震旦游行的人都被抓到警局,还疏通了关系去陈鹤德,只知道许灼华不在牢房里。 之后三人就在街上找许灼华,连带着许家也出动了很多人。 许积信叉着腰,熬了两天一夜,他双眼通红,“许灼华!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死了那么多人还敢往前冲?你不要命了?” 许积义也狼狈得不像样,但他并不忍心教训许灼华,“程牧昀已经杀了两天了,现在太危险了,二哥,我们还是回家。” 许灼华顿时僵住,她擦干脸上的泪,抓住许积义的衣服,“三哥,你说什么?程牧昀下令杀人了?” 许积义蹲下,扶住许灼华的肩膀,小心地道:“程牧昀下令,扰乱治安者,格杀勿论。” 第62章 牢房二进宫 许灼华猛然起身,跑向搏斗最激烈的地方。 事件提前了! 程牧昀不会这么快出手。 绝对不可能! 应该是其他的军队先压制,直到后来越闹越大,才轮得到他出手。 千夫所指。 不对劲不对劲,许灼华可以十分肯定,她没有记错关于程牧昀的历史。 她现在要去找程牧昀问个清楚。 后面的三人穷追不舍,前面的士兵在杀人,许灼华往里面冲,像一只飞蛾扑向火坑。 “许灼华!回来!” “别去,危险!” 一个警员推倒了许灼华,抬起警棍朝她打过来,被许积信拉住手腕。 许积义和许积信,跟警员扭打在一起。 又来了几个警员,棍子打在两人的身上,许灼华和许明华去拦。 一棍子打在许明华的手腕上,许明华尖叫着倒下,三人立刻去扶她。 娇生惯养的小姐从来没有受过这种罪,在许灼华的怀里疼得颤抖,眼泪流了满脸。 许积信被激怒,“去你妈的!敢打我妹妹!” 同样是温室里长大的公子哥,怎么可能打得过经常训练的警员。 许家四姐弟,一起进了牢房。 被关进去之后,四人彻底冷静了下来。 许灼华看着许明华红肿的手腕,心里充满愧疚。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许明华满脸的无奈,“没事,昨天晚上我们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已经死了,现在看到你活着,比什么都强。” 许积信和许积义身上的衣服都被扯烂了,头发也乱糟糟,脸上憔悴得不行,靠在一起。 许积信有气无力地说:“没事了,活着就好。” 许积义同样有气无力,“话说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这种被亲人关心的滋味,让许灼华无所适从,但心底的隔阂已经彻底消失了。 “前天我被关进这个牢房,然后程牧昀把我带走,关在一艘船上,我是今天早上才跑出来的。” 许积义立刻看向许灼华,“你头上的伤是他打的?” 许灼华摇摇头,“不是,是第一天游行的时候被警员打的。” 许积义:“程牧昀带你去包扎的?” “嗯。” 许积信:“他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可能是怕我被误伤。” 许明华说道:“你刚才往人群跑干什么,想去找程牧昀?” 许积信:“……” 许积义:“……” 许灼华:“……”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许灼华顿时觉得很羞愧。 “是。” 许积信:“啊?” 许积义:“为什么?” 许明华:“你不要命了?” 其实许灼华也想这么问自己。 棍子打在身上的时候,她才后悔,为什么一定要问清楚,这就是程牧昀的命啊。 她自己根本就改变不了。 “我当时昏头了,下意识跑过去,没反应过来。” 许积信表示很无语,“别说这个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离开牢房。” 许积义:“哎,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进牢房。” 许明华抓起稻草扔向前面,“我才没想到。” 许灼华很尴尬,“对不起,我也没想到自己又进来了。” 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陈鹤德和程牧昀一起出现在牢房门口。 程牧昀似乎很无奈,看着像捡破烂的四姐弟。 陈鹤德则是很高兴,“都在这里了,这四个人程少帅全部都带走,算一个人情就行。” 男人身上的军装不太整齐,浑身透着一股疲惫,点点头,“开门。” 陈鹤德利落地开门,笑得开怀,“能攀上少帅的关系,陈某真是想都不敢想,还要多谢许大小姐给在下这个机会。” 四人站起身,往牢房外走去。 许积信刚想感谢程牧昀,却听见身后嗒一声。 众人回头,看到许灼华自己把牢房的门关上,自己把自己锁在里面。 “你干什么?”许积义拉过锁。 “我不想出去,出去还是被关起来,干脆在这里好了。” 程牧昀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没有说话,拳头已经握紧。 “别闹了,灼华,回家,没人会把你关起来。”许积信锤了一下牢门。 许灼华却往后退了好几步,转过身,“我就是不走,你们都受伤了,先去治伤。” 许积义道:“麻烦陈副署长把门打开,我也不走了。” 陈鹤德捏着钥匙,有点没反应过来,“许三公子,你以为牢房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许积信推开许积义,赔笑道:“不好意思,陈副署长,我的弟弟妹妹们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灼华的头上还有伤口,麻烦您开门,我把她带走,算许家欠您一个人情。” 陈鹤德勾起唇,“甚好,我最喜欢收集人情了。” 钥匙碰撞的声音响起,许灼华立刻跑到门口,用脚抵住牢门。 “我就是不出去,出去了我还是会参加游行,直到士兵把我打死为止!” 许积信一愣,没有推开牢门,“那还是把你关在这里比较安全。” 许灼华很生气,看向人群最后的程牧昀,撅起嘴,“我早就说了,我不想出去。”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推开众人,拉开牢门,然后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抬头看向几张震惊的脸,“我陪她,许灼华什么时候出去,我就什么时候出去。” 许积义立刻道:“把门打开,我也进去,我陪着灼华。” 许积信拉开他,呵斥道:“你是不是傻?程少帅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你又不是!” 然后许积信看向牢房里的两人,“灼华就拜托程少帅照顾了,我先把这两个不成器的弟弟妹妹送回家,再给灼华送一点药。” 陈鹤德看完了这场闹剧,摇头叹气,把牢房的钥匙放在门口,“程少帅对许小姐真是用情至深啊,公然抗命,可叹啊可叹!钥匙我给两位留下了,随时出来,我的人不会拦你们。” 公然抗命? 许灼华不明白陈鹤德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陈鹤德已经离开。 她问道:“程牧昀,刚才陈鹤德说的是什么意思?” 程牧昀双手抱臂,一脸的不悦,“就是字面意思。” “你违抗什么命令了?” “上头让我杀人,我不乐意,仅此而已。” 第63章 牢房二进宫2:洗白 “所以外面的那些人不是你杀的?” 程牧昀满脸的无辜,“不是,我的人都在军营里。” “但是外面传的是你,说是你下令杀无赦。” 男人叹了一口气,“东州没了,我爹受到重创,现在不得不听命于其他人,这个腌臜的事情没人愿意干,脏水自然往士气低迷的东州军身上泼。” 许灼华现在无比的激动,“太好了!不是你干的!我就知道!” 反应过来的时候,许灼华已经骑在程牧昀的身上。 面面相觑。 程牧昀的反应比许灼华要快,他的手托着许灼华屁股,轻轻抬了抬。 “你就知道?你知道什么?”程牧昀抱得更紧,头往前探了探,温热的呼吸打在许灼华的脸上。 这是从未有过亲昵举动,许灼华顿时觉得被程牧昀的呼吸打过的地方,全都变得燥热起来。 她挣扎着,要从程牧昀的身上挣脱下来,身体却卡在程牧昀的怀抱里,一动都不能动,因为动的话,胸口贴合的地方就会更改贴合。 饶是许灼华瘦得像根竹竿,也是该凸的凸,该翘的翘。 如此近的距离,没有男人能不从产生什么想法。 眼见着程牧昀的眼底升腾起一丝情意,许灼华心慌了。 “你先放手。” 程牧昀笑意渐深,“不放。” 下一刻,男人竟然抱着许灼华开始转圈,巨大的离心力让许灼华不得不抱住程牧昀的脖子,这动作在外人的眼里显得过分亲昵了。 牢房门口搬着桌椅板凳的警员,都愣在原地。 许灼华看见了,羞得要死,从程牧昀的身上跳下来,找了个角落蹲着。 “程少帅……不好意思,陈副署长说给你置办点东西。” 警员搬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配了一套茶具,甚至搬来了一张大床,铺上了柔软的褥子,还围上了遮光的纱幔。 …… 这种待遇的囚犯,还是第一次出现。 蹲着的许灼华忽然感觉被捞起来,像是报小孩子一样,程牧昀抓住她的脚腕,把她整个人端起来,对,端起来,放在床上。 “船上的绳子,割了一整晚?累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许灼华撅起嘴巴,“都怪你把我关起来,否则的话我也不会这样,你看!我的都都磨成什么了?” 白皙的手掌摊开在程牧昀的面前,虎口和食指处已经被磨红,还起了两个黄豆大小的水泡。 来到新海城之后,许灼华就没干过活儿,手也不像之前那么粗糙,所以这次才会磨得这么厉害。 男人接过来发红的手掌,然后低头吻了一下,轻声道:“你乖乖的,我不会再关你了。” 这话像是在撒娇,还像祈求,无法想象这是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的。 许灼华猛地抽回手,被吻过的地方变得滚烫,她的脸一直红到耳朵,翻身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毛毛虫。 男人笑了笑,“等你睡醒了,就离开牢房。” 许灼华没应,其实程牧昀说他不想杀人的时候,她就已经原谅了程牧昀。 经过这么多天的观察,许灼华已经不相信程牧昀是大魔王了。 其实他的底色是好的。 许灼华开开心心地睡着了。 许积信拿着药来的时候,程牧昀正坐在床边,温柔地抚摸许灼华的头发。 其实有时候,许积信不得不承认,程牧昀对许灼华好得过分,他第一次见到长大的许灼华,被她漂亮的脸吸引,之后又被许灼华的性子着迷。 想多看几眼,再多看几眼。 他开始只认为,程牧昀是为了许家的东行南线才对许灼华这么好。 但是程老爷子亲口废掉了婚事,程牧昀也一如既往,照顾住院的许灼华,风雨无阻,细心至极。 “我真的很好奇,程少帅到底看上我这个妹妹什么地方了,她这种不让人省心的性子,也会有男人喜欢?” 程牧昀转过头,然后拉上床边的帷幔。 一步一步走到许积信的身边,身上带着与刚才截然相反的压迫感。 “你不也喜欢她吗?不问问自己?” 许积信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反驳道:“灼华是我妹妹,我才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 程牧昀冷哼一声,“她是养女,又不是亲生的。” “你怎么知道?”许家把这件事情瞒得很好,自从许灼华变成程家的未来儿媳妇之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给了封口费,这些人也绝对忠心,不会随便散播出去。 “我不知道,刚才只是猜测,现在确定了。” 程牧昀派人去东州查过了,没查到什么,但很多反常的地方让他猜到一些。 许积信锤了一下牢门,“你诈我?” 程牧昀轻笑一声,“根本用不着诈你,你跟你弟弟两人看许灼华的眼神,根本算不上单纯。” 许积信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看了看程牧昀。 虽然东州丢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程牧昀想整治许家,简直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不能对程牧昀怎样,重话也不能说。 仔细想想,程牧昀把许积义也搬出来,其实并不是威胁,而是提醒,他想要许灼华,就不想别人再染指。 “我回去会跟积义说清楚。” 程牧昀勾起唇角,“我就是喜欢跟聪明的人交谈。” 许积信将手里的药递过去,“还麻烦少帅照顾好我妹妹,无论如何,在我们兄妹几人的眼里,许灼华都是我们许家的人,少帅也能看得出来。” 就算眼睛长在脚底板上也能看出来,许家的三兄妹真的把许灼华安危放在心上。 程牧昀没接药,视线落在许积信的脸上,说道:“她睡熟了,等一下你把她带走。” “嗯?” “在牢房里也不是办法,而且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忙,没时间管她。” 许积信看了看被帷幔挡住的身影,“少帅,我有一个问题。” “问。” 许积信叹了一口气,“我们都能看出来,灼华不想嫁给你,而且现在娃娃亲也没了,少帅完全可以找一个心甘情愿跟着你的女人,为什么一定是灼华?” 程牧昀道:“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因为她是许灼华。” “你的这份心意,会持续多久?能保证她的后半生衣食无忧吗?” 程牧昀顿了一下,似乎陷入沉思,“能。” 男人的话沉重得像是石头砸在地上。 许积信莫名觉得放心,“你我都知道,这是个乱世,要想给一个女人安全,很难,而少帅做的事情,很危险。” 程牧昀无端笑了。 原来许积信想说的是他屠杀工人和学|生的事情。 这一家子人,真是刚正得让人犯难。 第64章 程家和许家的交易 程牧昀认真地说:“我一定会给她一个安定的未来。” 许积信看着程牧昀的眼睛,良久,“好,我相信少帅。” 程牧昀欲打开牢门,却被许积信制止,“少帅,你知道东行南线的未来吗?” 男人拿钥匙的手一顿,“东州没了,东行南线已经失去价值。” “不!”许积信目光炯炯,“正是因为东州丢了,东行南线才更重要。” 男人来了兴趣,“什么意思?” “洋人想在东州建兵工厂,生产武器弹药,东西生产出来,自然要运输出去,东行南线将会被盯上。” “那些洋人最擅长直接抢。” 许积信摇头,“东行南线牵扯众多,利益纷繁复杂,许家花费了三年的时间才理清楚,运送货物的时间调度、人员调度等等,很复杂,有且只有许家能做到。” 东行南线建设至今,一直牢牢把握在许家人手里,没被人抢走,也是因为这个。 因为这条线路不仅有水路、陆路,还有人力和马力运输,甚至往西边涉及的支线,还有火车运输。 只有许家能把这些东西理清楚。 程牧昀显然已经被说动了,“继续说。” 许积信似乎已经考虑了很久,说道:“但是少帅也知道,许家只是个商户,现在东州也丢了,我们的根没有了,东行南线这块肥肉,已经被很多虎狼盯上了。” “然后呢?”程牧昀已经猜到许积信将要说什么。 “少帅一定知道我想说什么,与其被其他人抢走,许家更想找一个靠山,我们可以互利共赢,用东行南线运武器弹药是你的特权,只要能帮许家保住吃饭的家伙。” 这片大地,将会如许灼华所说,越来越乱,乱世里,武器就是话语权。 这种稳赚不赔的买卖,傻子才会拒绝。 “我记得东行南线,现在是你大哥在负责?你好像没插手管过这些事情?” 许积信很从容,“无论是谁管着,都是许家的人,都不希望被抢走,少帅若是愿意合作,我大哥和父亲肯定双手赞同。” 程牧昀现在觉得许家的人真是太有意思了,低头打开了牢门。 “我给你两天时间,我要看到许家的诚意。” 许积信抬脚走进牢房里,“少帅放心,许家一定诚意满满。” …… 许灼华醒来的时候,杏花的声音在耳朵旁边炸开。 “哇!大小姐醒了!” 许灼华伸手捂住耳朵,这不是牢房吗?杏花怎么在这里? 她睁开眼睛仔细看了看熟悉的陈设,这不是我自己的房间吗?怎能回来的? “我不是在牢房吗?” 杏花满脸心疼,“二少爷把小姐接回来的,小姐的心也是够大的,在牢房也能睡着,这都快晚上了,小姐睡了一整天了。” “……” 程牧昀竟然什么都没说,就把她送回来了。 许灼华摸了摸头,绷带已经换成新的,自己睡得太沉了,竟然连换药都没感觉到。 在程牧昀身边睡觉竟然这么安心? 铁没出息了? 唉—— “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该吃晚饭了,刚才大夫人交代了,小姐醒了就去楼下用餐。” 一想到自己让许明华和许积信许积义进了牢房,还让三人受伤了,许灼华就害怕。 这下大夫人肯定不会饶了自己。 “我不去,你就说我还没醒。” 门外忽然传来许积信的声音,“已经晚了,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许灼华看向门口,许积信正插兜看着他。 其实许家三兄弟,老大许积孝沉稳,老三许积义持重,唯独许积信身上总透着一股野气,散发着攻击力,让他俊美的脸平添一份意气风发。 “我不想去挨骂。”许灼华如实说。 许积信笑了笑,“放心,娘不会骂你,现在你是许家的大功臣。” “什么意思?” 许积信道:“下楼就知道了。” 人走了,许灼华半信半疑,还是没忍住肚子饿,人是铁饭是钢,挨骂就挨骂了,能吃饱饭就行。 楼下一片热闹喜庆,人都齐了,桌上菜品丰盛得简直像是过年。 许灼华一愣,东州老窝都没了,这一家子人怎么这么高兴? 看到许灼华下楼,大夫人立刻起身,走到许灼华的身边,扶住她的手臂,笑眯眯的。 “灼华啊,你可算是醒了,饿了?来吃点东西。” 许灼华被按在七姨太的旁边,佣人马上递过来餐具,所有人都看着许灼华。 她……太不适应了。 大夫人今天吃错药了?难道她也被魂穿了? 被所有人笑眯眯地看着,饶是肚子饿得咕咕叫,许灼华也不敢动筷子。 打破尴尬的是许明华,她给许灼华夹了一个鸡腿。 “吃。” 许明华发自内心的笑意,让许灼华莫名安心,她可以确定,这些人对她没有恶意。 许灼华谨慎地吃了一口,其余人都含笑看着她。 这顿饭吃得许灼华浑身不舒服,大家都有意无意地看向她,全都带着一抹,诡异的笑。 简直如坐针毡。 本以为吃饱了就能逃离,但想走的许灼华却被许积信拉住,“爹找回有话说。” 啊?许识秾?找我有话说? 看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许灼华认命地走到书房。 大夫人也在,许积孝也在。 三人身上说不的严肃,许灼华感觉他们要说的事情,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件。 “坐下,灼华。”许识秾说道。 许灼华战战兢兢地坐下,对面四人,像是审问她一样。 “我来说。”许积信道:“东州失守了,我们家的田产铺子以后会被抢走,现在只剩下一个东兴南线。” 许灼华皱眉听着。 ……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嫁给程牧昀,我们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才能利益捆绑,让许家不至于覆灭。” 许灼华不傻,知道自己将是许家向程牧昀表示的诚意。 程牧昀走私军火,就验证了历史,他会割据一方,然后他的妻子被暴民烧死。 好不容易脱离必死的命运,许灼华可不想自己往火坑里跳。 “我不嫁程牧昀。” 第65章 不嫁就是不嫁! 大夫人的脸立刻拉了下来,“许灼华,你别给脸不要脸,难得程牧昀能看得上你,还愿意结盟,你嫁过去吃香喝辣,还挑什么挑?” 许灼华梗着脖子,“不好意思,你们给这个脸我就是不要!” 许家人想的什么,许灼华可谓是门清儿。 东行南线这么值钱,若是许家真的想让出来自保,愿意接手的人多了去了。 不过就是那些愿意接手的人比程牧昀更贪婪。 有许灼华在,程牧昀想要许灼华嫁给他,那么许家就可以在利益的方面多占一点。 而且有了程牧昀这个女婿,许家在新海城站稳脚跟不是难事。 这个合作,双方共赢。 唯独忽略了当事人许灼华。 我可不想死! 这是许灼华一直以来坚持的唯一想法。 许识秾也有些生气,“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想看着许家彻底落寞吗?” 许灼华摇头,“我可没有这个想法,许家自救的办法有很多,为什么偏偏要把我搭上?” “那程牧昀要权力有权力,要家世有家世,还对你钟情,属于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男人,是多么好的归宿,你为什么就是不同意呢?” 大夫人真的是疑惑得头都大了,要不是程牧昀非得要许灼华,她都想让许明华嫁给程牧昀了。 许灼华觉得可笑,好的归宿? 被暴民烧成焦尸吗? 程牧昀虽然没有想杀游行的人,但是这个骂名他还是担上了,历史书上也会这么记录。 所以历史不会改变,管你变成什么人,管你干没干这件事情。 “程牧昀下令当街杀人,他是个好的归宿吗?保不齐以后就被人报复了,我可不想嫁给这样的人。” 许识秾一拍桌子,“胡闹,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你挑三拣四!” 大夫人附和道:“再闹下去,就把你嫁给没剪辫子的老头。” 许灼华抬起下巴,“你们敢吗?把我嫁给老头,可以试试,看看程牧昀同意吗?” 许识秾和大夫人沉默了,他们的确不敢,程牧昀也不会同意。 “那就把你绑了送给程牧昀,许家没办法治你,难道程家也没办法吗?”大夫人恶狠狠的样子,跟容嬷嬷没什么区别。 “好啊,那就绑,不怕我跟程牧昀来个鱼死网破的话!” 许识秾站起来指责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明明以前是个那么听话的孩子?” 原主十二岁之前住在许家,礼仪周到圆满,让干什么干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活泼好动的许明华比起来,更像个大小姐。 但,小孩子天真活泼,原主被压抑得都快抑郁了。 后来被送到尼姑庵,更是直接被欺负死了。 就算是自闭症,也会反抗! “以前?”许灼华嗤笑道:“老爷还记得我以前什么样子,真是难得啊,我自己都忘了,现在满脑子都是尼姑庵里的六年,只记得从禅房到水井的那一段路。” 许识秾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你在怨恨我把你送到寺庙吗?” “我怎么敢?许家养我十二年,我为许家祈福六年,还清了吗?没还清我再去尼姑庵待六年,可好?” 许识秾怒从心起,一巴掌打在许灼华的脸上。 耳鸣声像警报,响彻许灼华的大脑,她看到许积信惊恐的脸,看到许识秾被许积孝拦着,看到一屋子乱糟糟。 “不肖子孙!”许识秾大骂。 整个许家的人都听到了。 “把她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去看,直到她愿意嫁!” 阴暗潮湿的地窖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投射进来月光。 许灼华坐在地上,抱着膝盖。 尽管已经很努力地憋着委屈,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 苍天有眼的话,就该让我死在抢救室里,而不是把我送到这个黑暗的时代。 这具身体委屈,那些在寺庙里的痛苦记忆越来越清晰,让许灼华分不清是为自己难受还是为原主难受。 哭着哭着,许灼华就睡着了。 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 她还是嫁给程牧昀了,西式的婚礼,很多人来祝福,她笑得很开心很幸福。 程牧昀对她也很好,简直就是个模范丈夫,想要天上的星星也行。 他从不拈花惹草,也不会喜怒无常,两人共进晚餐,一起跳舞,如胶似漆地过着美好的二人世界。 起了一场大火,许灼华被困在房间里,外面的暴民扬言要烧死她。 许灼华无论怎么使劲,都推不开房门,火势蔓延地非常快,她被呛得呼吸不了。 一根梁柱砸向她。 许灼华猛地惊醒! 小窗处透来亮光,外面风声簌簌。 已经第二天傍晚了。 许灼华饿得难受,没了力气,靠在墙边,心里苦闷。 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想逃出去。 又是一晚过去。 许识秾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竟然真的没人来看看许灼华,连口水都没送。 许灼华又饿又渴,头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她迷迷糊糊地被人推醒。 是杏花和许积信。 杏花拿着水壶,小心翼翼地给许灼华灌水,许灼华抢过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 许积信拿出一个小包裹,蹲在许灼华的面前,看起来很惭愧,“抱歉,我没问过你的想法,害你成这样。” 许灼华看着沉甸甸的小包裹,“二哥这是什么意思?” 许积信打开包裹,里面是满满的银元和银票,金银细软。 “这是盘缠,程牧昀给的两天期限要到了,爹娘准备把你绑了送到程家,我不忍心看你受难,你拿着盘缠走。” “啊?” 许灼华还没反应过来,许积信竟然会把她放在比许家的利益更高的位置。 “我求学的时候,买了一座小院子,没人知道,杏花会带你过去,你就先住在那里,等风声过去我们再联系。” 杏花把许灼华扶起来去,许灼华看着许积信:“谢谢二哥。” 许积信摇摇头,“不用客气,出去了不要再去游行了,否则又被抓住,落到程牧昀手里我也帮不了你,还有,不要抛头露面……” 许积信交代了许多,像个送孩子上大学的老母亲一样。 一直送到大路口,“我就送到这里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 许灼华感激地点点头,“多谢二哥。” 许积信摆摆手,许灼华和杏花的身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不多时,从许积信的身后走出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 许积信看着一片白茫茫,“程少帅,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也请你信守承诺。” 男子勾起唇角,“东州军会马上接手东行南线,保证其安全。” 许积信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男子道:“我知道,不强迫许灼华的意愿。” “多谢。” 第66章 林舒文,剪辫子 许积信的小院子不大,三间小屋,一个厨房,一口水井,除此之外,还有一棵木棉树,树干碗口粗,茂盛不至于招风,在这个院子里,显然很适配。 屋内的家具上都蒙了一层灰尘,杏花把被褥都拿出去晾晒,忙前忙后地打扫卫生。 许灼华这才反应过来,杏花为什么会跟着她一起离开许家? “杏花,是二哥让你跟我一起来的吗?” 杏花手上的动作没停,“不是,二少爷只是让我收拾一下小姐的东西,是我主动要求跟着小姐的。” “为什么?” “小姐去哪我就去哪,这是我跟小姐的约定。” 许灼华当时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这傻妮子真的相信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你的卖身契呢?” “二少爷撕了,以后我就是自由的人了。” 杏花笑得十分单纯,让许灼华心里一暖。 “你一直都是自由的人。” 杏花把院子收拾好了,去买东西,还从外面带了饭回来。 “小姐,你先吃。” 虽然是简单的馄饨,许灼华竟吃出了国宴的感觉。 此刻心境大不相同,虽然离开许家就意味着要为生计发愁,但也意味着自己彻底变成自由身,摆脱了许家,也摆脱了程牧昀。 未来一片光明啊! “杏花,虽然二哥给了很多钱,但是我们不能大手大脚,还是要开源节流。” 杏花干了碗底最后一点馄饨汤,“小姐,什么是开源节流?” “就是省着点花钱,想办法挣钱。” 杏花掰着手指,“我可以给别人家洗衣服赚钱,还会针线活,挣来的钱够养活我们。” 许灼华托着腮,“我能干什么呢?” 她这次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技能,没有自力更生的本钱…… “小姐什么都不用干,我挣的钱能养活小姐。” 许灼华摇了摇头,“哪里能让你自己挣钱?我也要干活。” 杏花使劲摇头,“小姐你会什么啊,还是让我伺候你。” “那怎么行?我们是平等的,你懂吗?我不能让你伺候我。” 杏花听到后,眼里含着泪水,“小姐,我知道,你说过很多次,但是你什么都没学过,不着急的。” 作为一个新时代大学|生,许灼华以前只会吃饭睡觉打游戏,废人一个…… 但自己学过的知识肯定有用。 许灼华灵光一闪,“杏花,你去给我买笔纸回来,我要给报社投稿赚钱。” 民|国时期的名人们,稿费可是很高的,有的甚至能达到一个五百大洋。 许灼华没那么高的目标,她能赚五块大洋就行。 杏花看着许灼华的眼睛,虽然她现在迷茫得要死,但眼闪着野心的光。 “小姐,我觉得你越来越漂亮了,我想挪开眼睛都舍不得。” 许灼华摸摸杏花的头,“这就是自信的光芒。” 主仆俩悠哉地过了几天,许灼华写稿,杏花缝衣服。 在木棉树底下,岁月静好。 但是许灼华知道,外面腥风血雨,游行中牺牲的先烈数不胜数。 这天一早上,许灼华收拾好,换上了利落的长裤,戴上帽子,准备出门。 杏花拦住她,“小姐,二少爷说了,你不能去参加游行,会被抓的。” 昨天北洋政府绞刑处死了震旦学院的激进派代表人物,文学院的教授,李先生。 李先生的惨死,彻底激怒了各界人士。 还有,洋人入主了东州,占了海关,掐断了中原腹地的唯一入海口。 今天,林舒文会在凯旋门上发表演讲,抱着必死的决心,剪掉辫子。 “我不去参加游行,我就是出去走走,你不用担心,晚上我就回来了。” 杏花还是不放心,“小姐,我跟你一起去。” 许灼华想了想,让杏花听听林舒文的演讲也有好处,万一这傻丫头就觉醒了呢? “好,那就一起去。” 主仆俩出了门,因为许久没出门,许灼华很兴奋,丝毫没注意到身后跟踪的人。 两人走到凯旋门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围在那里。 林舒文也已经站在高台之上。 人群里,许灼华一眼就看到了高挑的萧梧新。 她拉着杏花走过去,“萧师兄!” 萧梧新看起来满面愁容,淡淡看了许灼华一眼,语气很轻:“灼华啊。” 许灼华觉得他很不对劲,“你怎么了?” 萧梧新看向高台上的林舒文,“我已经劝了很久,老师一句也不听,说什么也要上去,说要骂醒装睡的人。” “啊?”许灼华假装惊讶。 “老师已经站在上面两个多小时了,现在人越来越多,昨日里李先生才刚刚被实施绞刑,我真太害怕老师也被抓走了。” 许灼华抿抿嘴,其实林舒文不会被抓,他身份尊贵,现在新海城的很多官员,都曾是他的学生,他们都不敢露面。 作为激进派的代表人物,林舒文的结局算是不错的,他还能再活十几年,最后病逝。 “你先别着急,林博士的身份尊贵,没人敢动林博士。” 萧梧新捂住脸,“现在很多事情都说不定!” 许灼华还想说什么,高台上一声铿锵有力的呐喊声传过来。 “同胞们!大厦将倾!” 开始了,林舒文振奋人心的眼睛要开始了! 萧梧新也是从这一天开始变成一个坚定的战士。 “诸位同胞,东州丢了!国之腹地啊!被列强抢走了!” “何等之耻,一八四二年至今,我中华脊背,从未挺直一日!” “欺我君主,辱我百姓,占我山河!” …… “何以救国!唯有诸位,中华之未来,不在那些高官的手中,不在那些豪强的手中,而是诸位手中,百姓才是国之根本!” 林舒文讲到激动处,从身后掏出来一把剪刀。 吓得底下的人倒吸一口冷气,萧梧新担心地要去阻拦,“老手不会要自戕?” 许灼华拉住萧梧新,“不会的,林博士不会这样。” “唯有革|命,才能救国,今日我林舒文,在此立志,与旧制决裂!” 一剪刀下去,林舒文将辫子拿在手中,振臂呐喊:“改制救国!” 忽然一声枪响,底线的人瞬间乱了。 许灼华被撞开,被人挤到别处,脚步踉跄。 摔进了一个坚实温暖的怀抱里。 第67章 逃婚被抓后 许灼华还没睁开眼睛,就知道面前的人是谁,程牧昀身上的味道,她太熟悉了。 身体已经比大脑先反应过来。 许灼华一下子就从程牧昀的手臂下面钻出去,不管往哪边,先跑了再说。 没跑几步,很快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衣领。 许灼华还想挣扎,身后传来男人的不悦的声音:“如果你还跑的话,我不介意把你送回许家。” 闻言,立刻放弃了挣扎。 因为程牧昀绝对说到做到。 男人将许灼华揽进怀里,带着人往安全的地方走去。 许灼华忽然想起什么,“萧梧新呢?” “冲上去保护林舒文了。” “那他会有危险吗?” 程牧昀咬着牙,“不会,有人接应他们。” 许灼华又问:“杏花!杏花呢?” “张岐接走了。” 又走了几步,许灼华停了下来,看向程牧昀。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了?”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枪响的时候,就能马上找到自己。 程牧昀勾起唇角,“今天这种场合,你舍得不来吗?” 要说谁最了解许灼华,程牧昀现在完全可以排第一了。 “所以你现在想把我再关起来吗?” 这才是许灼华最担心的事情,自己算是逃婚出来的,这几天许家和程牧昀肯定一直在找自己。 现在凑热闹被抓住了,等着她的就是命运的安排了。 “你不是说过,两个人要两情相悦才能在一起,我不会强迫你。” 许灼华眼前一亮,“所以你想干什么?” 程牧昀深邃的眼睛看着许灼华,“追求你,等你动心。” “……” 难道我会放弃生命跟你在一起吗?别痴心妄想了,程牧昀,我不会爱你超过爱自己的。 “你放弃,我不会喜欢你的。” 程牧昀揽住许灼华的肩,“那你喜欢谁?萧梧新?” 萧梧新的老婆根本就不姓许好吗? 而且未来的响当当一号人物,自己怎么可能配得上,许灼华只是想当个躺平的咸鱼而已。 “不喜欢,我配不上萧梧新。” 程牧昀难得沉默了,两人走到一条安静的巷子里。 许灼华立刻从他怀里逃离,“你应该找罗小姐那样的,她喜欢你,你们在一起,刚刚好。” “为什么又是罗云樵?” 许灼华摸着下巴想了想,“她热烈又张扬,漂亮又知性,谁不喜欢?” “我不喜欢。”程牧昀铁青着脸。 “嗯……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们最合适了,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许灼华说得越多,程牧昀的脸越黑。 男人一下子将许灼华推到墙上,按住她的肩膀,低头吻住了喋喋不休的嘴巴。 很温柔的吻,悠长缠绵。 男人像是品尝糖果一般,灵活的舌头细细滑过许灼华的牙齿,勾住她的舌头,不断加深这个吻。 许灼华用力咬了程牧昀的嘴唇。 男人却没有躲开,吻变得腥甜,仍旧没停下。 直到许灼华瘫倒在程牧昀的怀里,小口地呼吸。 程牧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既然你说感情是可以培养,那我们就慢慢培养,我会给足你自由,但是你也别想跑太远。” 这意思不就是,你除了答应我,别无选择。 许灼华猛地把程牧昀推开,带着火气地说:“好啊,等你把杀人的罪都赎了,等你懂了今天林博士所说的话,我就嫁给你。” 程牧昀微微皱了皱眉,面上流露出伤心的神色,不过许灼华没有看到。 “小姐!” 杏花冲过来拉住许灼华,检查她受伤没有,“小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被抓了。” 然后杏花才注意到面色冷峻的程牧昀,吓了一激灵,“完了,小姐。” 程牧昀被气笑了,“我就这么可怕?” 杏花挡在许灼华的面前,“少帅,我们家小姐不是故意逃婚的,她……我…少帅若是真的喜欢小姐,就尊重小姐的意愿,等小姐点头了……然后…然后……” “我正有此意。” 程牧昀看向许灼华,“我相信,总有一天,许小姐会答应我。” 杏花完全没料到程牧昀的回答,准备好反驳的话说不出来,愣在原地。 程牧昀转身离开了,剩下主仆二人在风中凌乱。 “小姐,我刚才没听错?” 许灼华:“没听错。” 杏花高兴得跳脚,双手捧脸,“少帅真是太有男子气概了,连小姐逃婚都不计较,还说要等小姐点头,真是太好了!” 如果许灼华不知道程牧昀的下场,可能早就动心了,高位者低头的戏码,总能引人心动。 程牧昀能做到这个地步,在杏花的眼里,或者说在很多人的眼里,已经做到了极致。 但! 许灼华不能点头! “随便,我不喜欢他。” 杏花挽住许灼华的手臂,主仆二人一起走出巷子。 “那小姐喜欢什么样子的?刚才的萧公子?” 怎么每个人都说自己对萧梧新有意思,根本就没有好。 那是敬仰! “为什么这么问?” “刚才小姐可是很担心那位萧公子,很着急。” 许灼华忽然想到,程牧昀肯定一早就发现了自己,那就说明他看到自己主动走到萧梧新的身边。 怪不得刚才他的醋意那么大。 许灼华无意识地摸了摸嘴,还有点肿。 “其实我更着急林博士的安危,你没看到吗?” 杏花挠了挠头,“没注意,因为小姐一看就跟萧公子很熟的样子,我还以为小姐喜欢的是他。” 许灼华撅起嘴巴,虽然萧梧新长得也不错,但是他一张端正的书生脸,着实不是许灼华的菜。 程牧昀才是长在许灼华审美点上的男人,不然许灼华也不会疯狂研究他。 许灼华:“反正我不喜欢萧梧新,也不喜欢程牧昀。” 两人走着走着,到了百乐门的门口。 现在是白天,百乐门里静悄悄的,还没到灯红酒绿的时候。 门口贴着一张招聘启事。 “招募擅长新式舞蹈的舞者,教授舞女,每天十块大洋。” 许灼华驻足停留,杏花好奇地问:“小姐,上面写的是什么啊?” “一个工作。” “啊?” 一个穿着西装的富贵中年男人,走到两人的面前,笑得很和善。 “许小姐,别来无恙啊。” 许灼华努力搜索脑海里关于这个男人的记忆,然而一无所获。 “您是?” 中年男人的态度十分谦卑,“许小姐,我是百乐门的老板,姓霍。” 之前在百乐门绑架许灼华的人,霍老板,他也是陈鹤德的狗腿子之一。 许灼华冷笑一声,“托霍老板的福,还没死。” 霍老板没有生气,笑得更加深,“我刚才看许小姐在看招聘,不知是否有意思?” 许灼华摇了摇头,她现在不适合抛头露面,虽然程牧昀说不会动她,但保不齐许家人会不会做出什么事。 “钱有点少,这可请不到我。” 霍老板笑道:“只要许小姐乐意,酬劳不是问题。” 第68章 差点跟四十岁大叔拜把子 许灼华眼睛一转,看向杏花。 这丫头虽然胖乎乎的,身上却软得出奇,什么舞蹈动作,只要教给她,不出三遍,肯定就学会了。 要说教人跳舞这件事,杏花最合适不过。 “我就算了,没时间也没兴趣,对百乐门也有阴影,霍老板既然拿出诚意了,我也不推辞,我这位小姐妹,也是个高手,霍老板有意的话,可以试试请她出山。” 霍老板眼前一亮,“请问这位小姐怎么称呼?” 杏花抓了抓许灼华的袖子,“小姐,你们在说什么?” 许灼华挑眉看向霍老板,“我觉得我们需要商量一下,等明日再跟霍老板回信。” 霍老板很害怕许灼华这是委婉的拒绝,从西装的上衣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只黄金怀表。 “为表诚意,这是在下给这位小姐的定金。” 杏花一脸茫然不敢接,“小姐。” 许灼华笑了笑,接过霍老板的金表,“好,多谢了。” 霍老板知道许灼华这算是答应了,笑得像一朵老菊花,“明日同一时间,不见不散。” 许灼华拉着的杏花的手走了,路上杏花不断询问。 “小姐,招聘什么?你刚才是把我卖了吗?” “哈哈哈哈!”许灼华笑得前仰后合,“你的卖身契早就被二哥撕了,我怎么把你卖了?” “那为什么刚才霍老板要给你那么贵重的金表?不是买我的定金吗?” 杏花的脸上很委屈,许灼华忍不住逗她,“嗯,的确是定金,不过不是买你,是买我。” “不行啊!小姐!”杏花抓着许灼华的衣服,晃来晃去,“小姐你还是把我卖了!” “好啊,那我把你卖了。” “……嗯…小姐……呜呜呜。” 杏花又哭了。 许灼华把人抱在怀里,“哎呀,不是要把你卖了,是让你去教舞女跳舞。” 杏花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啊?” “我教你跳舞,你去百乐门教舞女,每天十块大洋。” 杏花眼里立刻冒出来小星星,“十块?!” “嗯,可能更多,你想去吗?” “想去!” 许灼华很高兴,杏花没有因为百乐门是个乱七八糟的地方而拒绝。 “你不害怕?” 杏花摇摇头,“不害怕,小姐不是说过,我们要自力更生。” 许灼华敲敲杏花的脑袋,“不错啊,杏花,你现在觉悟很高啊。” 加急培训了一下杏花,把她的名字改成了许幸华。 有幸生于中华。 第二天主仆俩一起去了百乐门。 白天的百乐门很安静,没有乱七八糟的灯光渲染乱七八糟的氛围,舞女也没有浓妆艳抹,仔细看看,不过是一张张稚嫩的脸。 杏花教得很认真,更重要的是她很开心,像是找到人生的意义一样,浑身散发着光。 许灼华坐在雅间里,霍老板递过来一捆扎好的大洋,许灼华随意看了一眼。 “霍老板,十块大洋,你给多了。” 霍老板笑了笑,“许小姐能不计前嫌,在下十分感动,所以加价到二十块。” 许灼华掂了掂重量,“每天二十块,霍老板不怕破产吗?” 霍老板抬头看了看雅间内富丽堂皇的装饰,“许小姐难道不知道百乐门的神奇之处吗?每天赚钱就像印钱一样。” 许灼华:“霍老板财运亨通,我就不客气了。” “许小姐不跟在下客气,是在下的荣幸。” 许灼华举起酒杯,“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霍老板也举起酒杯,“合作愉快。” 一杯酒下肚,霍老板的心情甚好,话也多了起来。 “许小姐真的跟我见过的其他贵小姐们不一样,你从来没有轻视过我这种人。” 许灼华笑了:“都是混一口饭吃,霍老板吃香喝辣,自己舒服就行。” 霍老板摇了摇头,“其实不然,那些高门大户,全都看不上我这种人。” 许灼华轻轻皱了皱眉,“未来跟现在不一样,以后就是百姓的天下了。” “跟林舒文先生说的一样吗?” 许灼华很惊讶,“昨日你也去了?” 霍老板点点头,“听得林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没想到霍老板还是个性情中人,你这个朋友我交下了。” 霍老板的眼睛骤然一亮,“真的吗?今日兴致正浓,干脆我们的拜把子,在此结为兄妹!” 没想到霍老板的兴致这么高,许灼华一时愣住,她可不想跟四十多岁的大叔拜把子。 “算了算了……” 生怕再不拒绝,霍老板就要歃血为盟了。 “小姐!” 关键时刻,救星来了。 杏花抱着一大捧花进来,高兴得像个傻子。她扔掉花,然后扑进许灼华的怀里。 “小姐,我真是太高兴了!” 霍老板看主仆二人十分亲密,默默退出了雅间。 “小姐,我刚才看到程少帅了,他进了雅间。” 许灼华不甚在意,反正他肯定不是来找自己的。 按照程牧昀的性格,他如果要找自己,根本不会再去另外一个雅间,而是直接来找自己。 “他可能是有事情。” 杏花点点头,“可能是,雅间里还有一个脸很冷的警察,估计在谈很重要的事情。” 脸很冷的警察? 陈鹤德? 他们怎么厮混在一起? 对,厮混。 不行,我要去看看。 许灼华走到门外,“哪个雅间?” 杏花指向斜对面,“那个。” 走廊出现一个人,两人立刻收回脑袋。 梁绍尊走进杏花刚才指的那个门,然后轻轻关上。 梁绍尊?陈鹤德?程牧昀? 这三个人,怎么厮混在一起的? 为什么陈鹤德也会跟梁绍尊扯上关系? 虽然是假的,但在历史上他就是真的啊! 危险危险!太危险了! 许灼华推开隔壁的雅间,耳朵凑近墙壁,企图听到三人在说什么。 梁绍尊的声音传过来,“抱歉,我来晚了。” 程牧昀道:“没事,先坐下,接手梁绍尊的事情还顺利吗?” 陈鹤德十分看不惯假梁绍尊的这张脸,语气不善地说:“一个无赖的事情,接手有什么难的。” 梁绍尊道:“基本可以上手了,要行动了吗?” 第69章 陈鹤德对小姐有意思 行动?他们三个有行动? 许灼华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他们三个八竿子打不着好吗? 程牧昀道:“先别着急,今天在凯旋门放黑枪的人找到了吗?” 陈鹤德冷着脸说:“找到了,关起来了。” 梁绍尊悄悄挪了挪椅子,企图离陈鹤德远一点。 对这张脸,陈鹤德一点耐心都没有,马上就生气了:“你动椅子是什么意思?不想跟我合作就直说。” 梁绍尊很委屈,“陈副署长,我只是长了一张跟梁绍尊一样的脸,我又不是他,你每次看我都像是要吃了我一样,我很难跟你接近。” 陈鹤德握拳砸在桌子上,“我当然知道,否则早就一枪崩了你了!” 程牧昀无奈做起了和事佬,“你们别吵了,既然是同一条船上的,就别耍嘴皮子。” 两人都没再说话。 许灼华悄悄攥着手心,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程牧昀把人弄在一起的。 陈鹤德在保护林舒文? 在同一条船上的意思,会是这个吗?程牧昀和梁绍尊也在保护林舒文吗? 程牧昀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现在东行南线已经完全掌握在我的手里,东州兵工厂也已经开始动工,最快下个月就能运第一批枪了。” “根据少帅给的贪污名单,我已经找到了合适的财路,定金随时可以支付。”梁绍尊说道。 两人看向陈鹤德,他白了梁绍尊一眼,“我也准备好了,等武器到了新海城之后,仓库就用警局的,运输方面也没有问题。” 他们要倒卖军火? 许灼华忽然感觉剧情线好乱。 倒卖军火不是程牧昀和梁绍尊干的勾当吗? 他们养私兵,贪污军饷,这些事情跟陈鹤德貌似没有关系? 怎么现在的情况却是陈鹤德也参与进来了? 许灼华可以确信,她所了解的所有程牧昀的正史野史,程牧昀的同伙只有一个梁绍尊,跟陈鹤德完全没有一点关系。 两人明明应该是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难道历史不够全面? 许灼华第一次对自己的专业产生了怀疑。 后面雅间里来了舞女,音乐声响起,许灼华听不到隔壁说话的声音了,只能作罢。 杏花拉着失魂落魄的许灼华。 “小姐,你怎么了?” 许灼华心里有一个问题,问谁都问不出来答案的问题。 像一个疙瘩,在心口的位置摩擦,让她不能心安。 “杏花,如果你一直坚信的事情,忽然有一天你发现它是假的,你会怎么样?” “嗯?”杏花仔细思考起来,“我以前一直觉得主人是主人,丫鬟是丫鬟,但是小姐告诉我人人平等,我就相信了,而且发现是真的。” 许灼华苦笑。 历史对于个人的描写只有一小部分,它很笼统且不带个人感情色彩,所以并不能详细描述一个人的心路历程。 就像梁绍尊已经死了一样,被新的人代替,没人发现,就相当于欺骗了历史,而历史又欺骗了许灼华。 所以有一定的可能,程牧昀在隐姓埋名地做好事,他表现出来坏的一面,是为了吸引火力。 真正的程牧昀,其实是个爱国青年,甘做绿叶,托举其他人。 许灼华猛地停下脚步。 夜色已深,今晚没有月亮,黑压压的云遮住了天,起风了,即将下雨。 许灼华站在百乐门的大门外,站在程牧昀的汽车旁。 她宁可相信程牧昀是个披着狼皮的羊,就算是稻草一样的希望,她也想要抓住。 如果程牧昀是个好人,许灼华一定要自己写一本野史,不为其他,只为洗白这个被骂了一百年的帅哥。 杏花拉着许灼华的手臂,“小姐,马上就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先回去。” 许灼华倔强地摇摇头。 对于程牧昀,许灼华总有偏袒之心,她想亲耳听到程牧昀承认。 没等到程牧昀,倒是等到了陈鹤德。 陈鹤德满脸不高兴地从百乐门里走出来,掏出烟准备点上,抬头看到许灼华,不动声色地收了烟。 “许小姐?” 许灼华知道陈鹤德保护了林舒文,所以对他态度有所缓和,“陈副署长。” “马上要下雨了,许小姐这里等人吗?” 许灼华点头,“路过,看到程牧昀的车,所以在这里等他。” 陈鹤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程少帅正在议事,估计还要很久,许小姐何不去百乐门里面等?” 许灼华摇摇头,“我不喜欢百乐门。” 陈鹤德笑了,“虽然许小姐不喜欢百乐门,但百乐门可是很欢迎许小姐,对许小姐的舞蹈趋之若鹜。” 男人从车里拿出两把雨伞,递过来,许灼华接过来,“谢谢。” 陈鹤德转身准备上车,打开车门,又转身走回来。 “夜里不安全,我陪许小姐一起等。” 许灼华觉得尴尬,“不用的。” 陈鹤德却自说自话,“昨日警署抓到一个犯人,在凯旋门放枪,差点谋杀了林博士。” 许灼华抬起头,两人视线对上,陈鹤德还是那副冰冷的样子,眼睛盯着许灼华,好像在等她的失态。 “哦,是吗?”许灼华淡淡地回应。 男人继续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许小姐是林博士的学|生?” “是。”许灼华决定不再逃避,直愣愣地对上陈鹤德的眼睛。 “那许小姐不好奇吗?是谁要杀了林博士?” 许灼华挑眉,“我问了你会透露吗?” 男人勾起唇角,“你问问试试。” “是谁?” “自己人。” 许灼华疑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想杀林博士的不是洋人,是同胞。” 这不是废话,林舒文针对的是那些腐败的官员,又不是洋人。 许灼华很无语,翻了一个白眼。 陈鹤德脸上扬起一丝微笑,“许小姐不应该感谢我吗?我救了你的老师。” 许灼华无端端笑了,“感谢陈副署长,保护了我的老师林博士,你真是个好人。” 陈鹤德道:“虽然你说话的时候咬牙切齿,但在下还是接受许小姐的谢意,算你欠我一个人情好了。” 他是什么人情收集爱好者吗?这么喜欢让别人欠他人情? “等一下!”许灼华抬手拒绝,“又不是我让你去救人的,跟我可没关系。” 而且就算是陈鹤德不出手,林舒文也不会死好,他还没有完成教导萧梧新的任务,历史不会让他死掉。 陈鹤德向前走了一步,逼近许灼华,垂着眼眸看向许灼华,“但我是因为许小姐才出手的,许小姐这么不领情吗?” 许灼华往后退了一步,陈鹤德委屈的样子她一点都受不了,“行行行,算我欠你的人情。” 陈鹤德粲然一笑,“好,改日请许小姐赏脸一起吃饭。” 车子开走了,许灼华和杏花站在原地,愣神。 杏花问道:“小姐,他是谁啊?” “法租界警署副署长,陈鹤德。” “哇,小姐,你居然认识这么大的人物,而且他好像对小姐有意思呢。” 第70章 打死一个鬼子 许灼华敲了杏花的脑袋,“别胡说八道,陈鹤德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每次遇见,陈鹤德都出现得很巧妙,每次都卡在许灼华心里烦闷的时候。 许灼华对陈鹤德,唯一的关系就是,实践者和见证者。 天空下起蒙蒙细雨,许灼华撑开伞,周围慢慢变得冷了一些,她抬手摸了摸手臂。 皮鞋踩着积水,缓缓走来,最后停在许灼华的面前。 许灼华抬起伞面,看到程牧昀的脸。 “你怎么在这里?” 程牧昀似乎刚刚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俊朗的眉轻轻皱着,嘴巴抿成一条线,但却挡不住他的英俊。 许灼华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小鹿一样水灵灵的眼睛看着程牧昀,水汽弥漫,一滴泪悄然落下。 程牧昀的心底一软,抱住她瘦小的身体,温柔地问:“怎么了?遇到什么事情了?” 许灼华认为一定是天气的缘故,加上自己等了这么久,才会变得难过。 然后眼泪更加汹涌。 她有很多话想跟程牧昀说。 早在她看到他的第一张照片的时候,她就确信,程牧昀是个好人。 正史抹黑他,她就去看野史。 野史抹黑他,她就不相信历史。 相处至今,许灼华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程牧昀是个好人! 她因为顾忌历史才不相信他,所以这些日子一直都误会了程牧昀。 “对不起。”许灼华哭着说道。 程牧昀受宠若惊,“啊?你说什么?” “对不起,我一直都不相信你,对不起……对不起……” 男儿放开怀里的人,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别哭别哭,怎么了?” 许灼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程牧昀越是温柔,她就越愧疚,大颗大颗的眼泪不断落下。 因为她一直哭,一句话也不说,程牧昀心慌了,看向杏花。 “你家小姐遇到什么事情了?” 杏花也是一头雾水,“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见到少帅就哭了。” 怀里的人太委屈了,程牧昀更加心疼。 他以为许灼华看到了他跟梁绍尊。 解释道:“我跟梁绍尊在一起,是有其他的事情,虽然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们绝对不是在做坏事。” 许灼华擦干眼泪,“我知道,我相信你。” 程牧昀的眼睛瞬间亮了,“你终于相信我了。” 许灼华用力地点头,“嗯,我以后也相信你。” 程牧昀抱住许灼华,高兴地说:“太好了!灼华,我太高兴了!” 男人的肩膀很宽,许灼华两只手才能抱住,她觉得程牧昀的怀抱就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 “你现在接受我了吗?”程牧昀的眼中流露出欣喜。 许灼华却摇摇头,“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并不代表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就算程牧昀证实了自己是个好人,但他妻子的下场,还是劝退了许灼华。 程牧昀抿了抿嘴唇,“没关系,只要你相信我跟你是一样的人就行。” “走,我送你回家。” 程牧昀把许灼华送回小院子,很绅士,没有进去,道别之后就离开了。 许灼华走进院子,抬头看向被雨水打湿的木棉花,娇艳欲滴,红得耀眼。 杏花收了伞,问道:“小姐,程少帅是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我们住在这里不是为了躲他吗?” 微风起,木棉花动,观者心动。 “或许我们一开始就没有逃离。” 杏花不知道什么意思,问道:“小姐,我们要搬家吗?” 许灼华看着木棉花摇动花瓣,“不搬,我喜欢这棵树,我想看他长成参天大树。” 保护好他,不被烈火烧死。 之后三个多月,风平浪静。 许灼华每天去震旦读书,偶尔碰上萧梧新,两人探讨一下观点。 林舒文的鞭子剪了,理了一个精神奕奕的短发,不过每天都是愁容满面,越来越像历史书上的样子了。 杏花照例每天去百乐门教女团舞,两人的积蓄越攒越多,有空时会去裁缝店里挑新衣服,杏花完全变了一个样子,自信明媚又张扬。 程牧昀每隔天来一趟,或是吃吃饭,或是听听戏,每次分别前,都会询问,无一例外,许灼华从不点头。 还有,许灼华的文章也登报发表了。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这个时代,表面的风平浪静,往往代表着暗潮涌动。 百乐门里的东瀛人越来越多,留着一小撮丹仁胡,身材矮小,低头偷瞄台上的舞女,十分之猥琐,让许灼华感到恶心。 许灼华不喜欢这些人,她走到楼上霍老板单独留给她的雅间,安静等着杏花。 杏花最近跟胡茉莉走得很近,经常会单独教胡茉莉,二人有发展成好朋友的趋势。 许灼华觉得需要提醒一下杏花,免得杏花跟胡茉莉学坏了,沾染上鸦片。 外面忽然一阵躁乱,有女人的哭声,还有男人的调戏声。 “不要,爷,我卖艺不卖身。” 生硬的口气,“你的……皇军看得上你,大大的荣幸。” 许灼华无语,东瀛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混蛋。 她悄悄开了一点门缝儿。 那个舞女她很眼熟,好像是之前被许灼华指认私藏鸦片的那个。 舞女看到有人开门,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东瀛人也追了过来。 两人摔在门上,把许灼华推倒在地上。 “八嘎!” 东瀛人咒骂舞女,撑着醉酒的身体站起来,看到许灼华后明显一愣,然后嘴角露出轻浮的笑意。 “好漂亮!” 许灼华扶着腰站起来,看到东瀛人猥琐的笑,更加烦躁。 “滚出去!” 东瀛人不退反进,“吆西吆西,烈女子,我喜欢。” 然后说了一堆许灼华听不懂的话。 伸出手臂走向许灼华。 被东瀛人拉住手腕,许灼华恶心得要吐了,拼命挣扎,抬脚就踢。 东瀛人精虫上脑,把许灼华推到桌子前,张嘴就要亲。 许灼华羞愤非常,抬起膝盖,踢在东瀛人的双腿之间。 东瀛人立刻弹开,蹲坐在地上,捂着伤处惨叫。 然后他的手伸向腰间的皮甲上,手枪掏出来一半。 许灼华的心提到嗓子眼儿。 下一秒,一个花瓶砸在东瀛人的脑门上,砰的一下,白瓷片碎了一地。 东瀛人倒在地上,叫声越来越小。 第71章 惹了大麻烦 东瀛人倒在地上,还没晕过去,疼得大喊,手里的枪举起来,对准了许灼华。 许灼华马上蹲下,一声枪响,没打中,他又上膛。 这次许灼华直接掰过来东瀛人手腕。 一声枪响,东瀛人在自己的下巴上开了一枪。 直穿天灵盖。 留着丹仁胡的男人死了。 许灼华颤抖着手,松开了男人,她无措地站着。 下一秒,霍老板出现在雅间门口,看到地上的血迹,吓得捂住胸口喘了好几气。 “我的姑奶奶,快跟我走!” 霍老板抓着许灼华的手,拉着她就冲了出去,二人刚跑到楼梯上,人就上来了。 两人只好往三楼跑,霍老板一直把许灼华拽进胡茉莉的房间里面。 “胡小姐,看好许小姐,我得赶紧下楼去处理。”霍老板一溜烟儿又跑下去,装作刚刚赶到的样子。 在百乐门死了一个东瀛人,还是个军人,这麻烦一点都不小。 百乐门很快就被包围住了,陈鹤德代表警署,程牧昀代表军方。 两人在门口碰了一个头,一起走了进去。 陈鹤德略带调侃地问:“程少帅不是准备去东州吗?怎么还有闲心来百乐门?” 程牧昀面色不善,“还不是因为你,让杏花来百乐门教舞蹈,灼华天天跟来,我是来接人的。” 陈鹤德努努嘴,“东瀛人已经控制了现场,程少帅想把人带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我可不管,灼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唯你是问。” 陈鹤德笑道:“死了一个东瀛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许小姐杀的?” 两人踌躇满志地进去,却被霍老板拦在楼梯口。 “什么!你再说一遍!”程牧昀抓住霍老板的衣领。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真是许小姐动的手,要是真查起来,二位可要注意点。” 陈鹤德的脸皱在一起,“妈的!真是什么事情都让她碰上了。” 程牧昀气得胸口起起伏伏,“灼华人呢?” “我听到第一声枪响是从许小姐的雅间传出来的,马上就赶过去了,人还没上来的时候,我就把许小姐带到三楼胡茉莉的房间了。” “有目击者吗?”程牧昀问道。 “一个舞女。” 程牧昀立刻道:“灭口。” 陈鹤德皱着眉,“恐怕不行,今天死的人是东瀛皇协军的少校,他带来的人已经把目击者控制住了。” “是啊,那丫头都吓傻了。”霍老板补充道。 程牧昀咬着嘴唇,压制怒火,“先带我去找灼华。” 三人悄悄上楼,霍老板轻轻敲门,胡茉莉开了门,程牧昀等不及,一下推开。 许灼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阵瑟缩,然后被一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拥住。 她马上就意识到,来人是程牧昀。 “程牧昀。”许灼华的声音颤抖着。 听到这一声,程牧昀的心都碎了。 怀里的人不断颤抖,手指紧紧抓住程牧昀的手臂,企图找到一点温暖。 真正亲手杀人的时候,许灼华的脑袋一片空白,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吞噬一样。 “没事,没事,我来了。”程牧昀不断安慰着她。 许灼华不得不承认,程牧昀的到来,击退了她眼前的黑暗。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人就闯进来了,然后他就要撕我的衣服,还要开枪打我。” 许灼华越抱越紧,程牧昀也最大限度地用力抱住瘦小的身材。 陈鹤德问道:“是他自己开的枪?” “嗯,他第一枪想打我,没打中,又想打第二枪,我才去抢,但是他打中了自己。” 许灼华回想的时候,更加害怕,拼命往程牧昀的怀里躲。 程牧昀轻拍许灼华的后背,以示安慰。 陈鹤德问:“还有吗?” 这一下直接把程牧昀问怒了,“都是因为你,请杏花来百乐门,否则不会出这样的事情。” 程牧昀是真的害怕,万一那个东瀛人第一枪没脱靶,那么现在他怀里的就是冰冷的尸体了。 许灼华却听到了重点,“那个招聘是故意让我看到的?” 陈鹤德抿了抿嘴,“你不是缺钱,我跟霍老板就想了这个办法。” 看到陈鹤德理亏,霍老板也站出来帮他说话,“是我的主意,许小姐要怪就怪我。” 程牧昀扭过头,“好啊,你去东瀛人面前顶罪。” 霍老板愣了一愣,看向陈鹤德。 陈鹤德无奈地说:“现在有目击者,就算霍老板去顶罪也没用。” 许灼华抱紧程牧昀的后背,“程牧昀,我不会被枪毙?” “不会,有我在,没事的。”程牧昀温柔地说:“我会保护好你的安全,你先在这里乖乖待着,我会处理好所有事情。” 许灼华的听到从程牧昀要离开,一下又抱紧了,“不,不要走。” 程牧昀摸了摸许灼华的头,“嗯,乖,我不走。” 陈鹤德看了一眼时间,“我先下去周旋一下。” 程牧昀点点头,“好,先拖住。” 陈鹤德出了胡茉莉的房间,如释重负,叹了一口气,身后霍老板跟上来,“爷,您怎么不去安慰许小姐?” 男人停下脚步,眼神犀利地看向霍老板,霍老板立刻低头,“我多嘴了。” 陈鹤德继续向前走,“出事了知道先保护许小姐,你做得很好。” 霍老板跟在他身后点头,“爷对许小姐不一般,我自然时刻惦记着。” “嗯,知道就好。” 陈鹤德到案发现场的时候,宫田竹次郎已经到了,坐在屋内的椅子上,黑着脸。 死的人是宫田竹太郎,他的大哥。 陈鹤德认识宫田家的人,尤其跟竹次郎打过很多次照面,竹次郎看起来文质彬彬,却是个难缠的角色。 “我在这里等了一个小时,陈副署长才来,我记得警署离百乐门并不远。”竹次郎的语气不善。 陈鹤德只能赔笑脸,“路上耽误了些时间,不过宫田先生放心,我会秉公办案。” 竹次郎看向倒在地上的大哥,脸色发青,“我大日本帝国的子民,死在你的辖区,你必须找到凶手。” 陈鹤德点头,招来下属,“有什么发现吗?” “报告副署长,有个在场的人,但是被吓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知道目击者什么也没透露,陈鹤德松了一口气。 竹次郎却说道:“我查了记录,这间房间有人在用,但是那个人却消失不见了,肯定是凶手。” 第72章 顶罪的舞女 陈鹤德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然后迅速问霍老板:“霍老板,这么重要的消息怎么没说?” 霍老板咽了咽口水,“这房间的确是预留的,但是今天客人没来,可能是底下的人忘了改,毕竟有的客人就是预定了,但是不来,这很正常。” 竹次郎却抓着不放,“现在百乐门已经被封锁了,那就一个个排查。” 陈鹤德笑了笑,“那是自然,我的人会马上排查。” 竹次郎道:“其实不用麻烦陈副署长,我的人已经开始ide排查了。” 知道程牧昀和许灼华待在一起,所以陈鹤德很放心。 “宫田先生说笑了,查案是警署的事情,怎么能麻烦皇军呢?而且皇军这么大张旗鼓地围住百乐门,恐怕不合规矩,还请宫田先生动作快一点。” 既否定了宫田竹次郎的行为,也没阻止他。 陈鹤德很圆滑。 竹次郎得知大哥被杀,能看得出来很气愤,但陈鹤德了解他,被竹太郎压了这么久,他应该是兴奋的。 “我可以审问一下嫌疑犯吗?” 陈鹤德既然没有正面为难他,竹次郎自然也愿意配合,“请便。” 等陈鹤德走进房间的时候,他这辈子头一次吓得不知所措。 因为程牧昀正举着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那个舞女。 陈鹤德上前去抢,被程牧昀一拳推开,“滚开!” “你不能杀她,现在竹次郎的军队已经包围了这里,杀了她就暴露了。” 程牧昀又抬起枪,“留着她才会暴露。” “我不会出卖她!”那个舞女开口道。 两人都是一愣。 刚才还害怕得缩成一团的舞女此刻正站得笔直,重复道:“我不会出卖救过我的人。” 陈鹤德按下程牧昀的枪,“这个舞女是我的人,许小姐曾帮助过她。” 舞女解释道:“是,许小姐在我被抓时候,给我披上了衣服,我很感谢她,今天她再次救了我,所以我不会出卖她。” 程牧昀想了起来,许灼华走丢的那天晚上,说是把衣服借给了别人。 “所以你想怎么保护她?”程牧昀问道。 那舞女说:“我会自首。” 陈鹤德却说:“但是现在竹次郎那边很难解释,他不相信是你干的,觉得你还有同伙。” 舞女说:“竹太郎的死是个意外,是他自己开枪打死了自己,我可以说是我干的,花瓶就是我砸的。” 陈鹤德点点头,“现在只能这么干了。” 程牧昀却有点担心,“你知道这么干的下场吗?” 舞女抬起眼睛,“我知道,无非就是死。” “你敢为了她去死?” 舞女苦笑道:“曾经许小姐给过我体面,今天又是为了救我才误杀竹太郎,我不会让许小姐受这种无妄之灾,能为许小姐死,是我的荣幸。” 程牧昀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好。” 舞女接了过来,眼里含着泪,“临死之前,我想求爷一件事情。” 陈鹤德道:“你家里的人,我会照顾好。” 程牧昀也说:“我也会照顾你的家人。” 舞女的眼泪滚落下来,“谢谢二位爷,请不要告诉许小姐,我不想许小姐为我难过。” 程牧昀顿了一下,然后点头。 舍生取义者,本就不多,更何况是为他人而死。 陈鹤德把舞女带到竹次郎面前,“她认罪了。” 竹次郎看着舞女瘦弱身板,“怎么可能,我兄长是皇军的战士,怎么可能被一个女人杀死?” 程牧昀道:“可以让她回溯一下案发过程,这没有问题?” 竹次郎看向程牧昀,“我认识你,东州军的少帅。” 程牧昀冷冷地道:“我今天代表军方。” 竹次郎对程牧昀明显火药味更足,“你们的军队,是想压制皇军吗?” 程牧昀也不甘示弱:“在新海城的地界,擅自出兵,宫田先生已经违反了合约。” 竹次郎一拍桌子,“皇军的人,死在这里,皇军怎么可能不出动。” “皇军都出动了,新海城的军队怎么可能不过来?” 竹次郎看着程牧昀,恨不得要把他杀了,陈鹤德站出来,“宫田君,程少帅也是奉命行事,不会阻挠查案。” 程牧昀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想再看竹次郎的脸。 陈鹤德被迫做和事佬,“倒不如先审问这个嫌犯。” 竹次郎却道:“我要把她带走审问。” 天知道竹次郎会用什么办法审完,舞女能不能忍受酷刑也难说。 陈鹤德道:“不可,她应该被捉回警署,查明案件后再判罚。” 竹次郎皱了皱眉,“陈副署长难道是想包庇她吗?” 陈鹤德道:“不是,只是刚才嫌犯交代了,是宫田竹太郎先生开枪误杀了自己,所以还需要继续调查。” 竹次郎明显不想让步,“这个人我必须带走。” “您可以带走,但不是现在。” 两人都不让步,舞女开始紧张起来,她握紧手里藏好的匕首,害怕地看着二人。 程牧昀发现了舞女的不对劲,想着要怎么才能解决眼前的局面。 门口忽然进来两个东瀛军人,贴在竹次郎的耳边说一大堆鸟语。 竹次郎抬起头,笑得瘆人,“兄长的人说了,有目击者,说这个房间一开始就是有人的。” 舞女忽然拿出匕首,大叫着冲向竹次郎,还没刺到,就被推开,她举起匕首又冲过去。 一声枪响…… 程牧昀手中的枪冒着白烟,那舞女被一枪爆头,躺在地上,双眼露出仇恨的目光。 竹次郎抓住程牧昀的衣领,“你为什么杀了她?” 程牧昀冷笑着:“她想杀你,我是在保护宫田君。” “クソ!她根本就伤不了我,你是故意的!” 三方的人听到动静,都冲了进来。 程牧昀的人一看他被揪着衣领,抬起枪对准竹次郎。 竹次郎的人抬枪对准程牧昀。 双方僵持不下,剑拔弩张。 陈鹤德捂住额头,“二位,不要动怒,有事好商量。” 两人都恶狠狠地盯着对方,谁也不撒手,陈鹤德握住竹次郎的手,把两人分开。 又拍了拍程牧昀的手臂,程牧昀满脸不情愿示意手下收枪。 “去查!在这个房间的人到底是谁!”竹次郎大喊。 第73章 兄弟相残 程牧昀冷冷地收了枪,然后看着竹次郎,“犯人已经死了。” 竹次郎却道:“真正的凶手还没有找到。” 陈鹤德蹲下检查舞女的伤口,“主要证人已经死了,也没人看到其他杀手,宫田君坚持也没有用了。” 唯一知道许灼华是凶手的人死了,陈鹤德和程牧昀两个人松了一口气,现在竹次郎再怎么坚持也没用。 竹次郎却说:“你怎么知道?我既然敢说还有凶手,肯定是有把握。” 程牧昀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陈鹤德站起身,问道:“宫田君的意思是?” 竹次郎笑了笑,“我也有朋友在百乐门二楼,他说了,他看到这个房间从一开始就有人在。” 陈鹤德不由得紧张起来,许灼华可是一直在这个房间,有人看到也有可能。 “为何刚才问的时候没人说?” 竹次郎道:“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他脸上带着我坏笑,仿佛已经布好了局等着陈鹤德钻进来一样。 程牧昀道:“那还不叫上来问问,他最好看到了凶手的模样。” 他说话很慢,陈鹤德有个打法,程牧昀的目的不是审问,而是知道这个人是谁,以防杀错人。 他相信程牧昀干得出来枪杀目击者的事情。 竹次郎没听出来程牧昀话里的意思,“去把黄桑叫上来。” 人被带上来了,不是陌生人,是熟人,黄三虫。 陈鹤德看向程牧昀,他心底疑惑极了,黄三虫不是梁绍尊的人吗? 程牧昀同样疑惑,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梁绍尊没提过。 黄三虫看到程牧昀也是一愣。 假的梁绍尊上位后,接手了真梁绍尊的一切,包括狗腿子黄三虫。原本的梁绍尊安排了黄三虫接近东瀛人。 不过假的梁绍尊不知道,程牧昀也不知道。 “黄桑,你说说你看到的。” 黄三虫明显不知道这个房间的人是许灼华,否则他不敢再次得罪程牧昀。 “宫田君,是个女人,长什么样子没看到,穿着灰色的裤子,枪响之后她就不见了。” 陈鹤德揪住黄三虫的衣领,“刚才询问的时候你去哪了?” 黄三虫很害怕陈鹤德,不住地往后躲,“我吓坏了,刚才没想起来。” 陈鹤德一把将他推开,“好,跟我回警局,我让你好好想想。” 黄三虫爬到竹次郎的身后,“不要啊,宫田君,你救救我,我陈副署长跟我有过节,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竹次郎把黄三虫护在身后,“我看谁敢动!这是我的证人。” 陈鹤德走上前,“宫田君,这个人自称是目击者,我需要把他带回去仔细审问。” 竹次郎道:“不用放人,直接把百乐门的人聚在一起,然后让他指认就行了。” 程牧昀冷笑一声,“这个人可信吗?他的指认可信吗?” 但是竹次郎却是一点都不让步。 僵持不下很久,陈鹤德又必须赶快结束案件。 “好,那就按照竹次郎先生所说,让黄三虫指认。” 程牧昀皱了皱眉,陈鹤德在程牧昀的耳边说道:“在胡茉莉的房间,很安全。” 对百乐门更熟悉的是陈鹤德,程牧昀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百乐门内的客人被集中在一楼,众人怨声载道,能逛百乐门的人都是非富即贵,谁能忍得了这种气,全部都把怨气撒在警员的身上。 程牧昀在二楼的雅间里检查,黄三虫的雅间就在许灼华的斜对面,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是第一个发现案件的人。 但为什么偏偏是霍老板先发现的? 两声枪响,肯定能让不少人都听见,但是为什么是等霍老板把许灼华弄走之后,楼下的人才上了? 疑点重重。 程牧昀带着疑问,找到了在一楼安抚客人情绪的霍老板。 霍老板其实很害怕程牧昀,他低着头。 “二楼今天有什么异常吗?” 霍老板思索了一下,“没什么异常,要说异常,黄三虫已经连续三天定同一个雅间,宫田竹太郎最近也频繁来百乐门。” 程牧昀想了想,“带我去黄三虫定的雅间。” 霍老板带着程牧昀上了二楼,是黄三虫的雅间,在整个二楼的正中间,许灼华的雅间要更偏里面。 如果黄三虫听到枪响后直接开门,可能会看到许灼华和霍老板一起离开。 显而易见,黄三虫不知道,他没有直接出门。 那么枪响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霍老板推开雅间的门,程牧昀走进去。 这个雅间很大很深,门口也大,一排座位,能放得下好几个人。 “他们每天晚上在这里干什么?” 在百乐门要雅间的人,无非两种,一种商议正事,另一种做歪事。 因为百乐门的位置在法租界的边界,除了偶尔法租界警署来巡逻,自从陈鹤德暗中收服了霍老板和胡茉莉之后,平时这都是三不管的状态。 很多事情在这里做都很合适。 “黄三虫也不叫舞女表演,三两人,一直待到深夜才走,也不要酒水。” 这就很奇怪了,他们不像是在这里享乐或者商谈事情,更像是在守株待兔。 程牧昀想到这里,立刻去查看雅间的门,果然被动了手脚,这里的门锁都被破坏了,只要轻轻一推,无论锁着还是没锁,都能推开。 “如果一个喝醉的人,站不稳的话,轻轻扶了一下这里的门,会不会直接摔进去?” 霍老板看着被破坏的门锁若有所思,“锁坏成这个样子,肯定会摔进去。” 程牧昀又问道:“那万一屋内的人被打扰了,会不会跟喝醉的人起冲突?” 霍老板恍然大悟,“一定会,而且起了冲突就会动手。” “动手了就会没轻没重,容易出人命。” 现在的程牧昀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确认。 他找到陈鹤德,问道:“宫田竹太郎和宫田竹次郎的关系怎么样?” 陈鹤德摊开手指,“宫田坚持要给竹太郎的死一个交代,这不是显而易见。” 程牧昀皱了皱眉,“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怀疑竹太郎的死不是意外,很有可能是竹次郎刻意为之。” 第74章 兄弟相残2 陈鹤德疑惑地问道:“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一场意外吗?” 程牧昀沉思片刻,说道:“你对宫田家比较了解,跟我说说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这样我才能理清事情的先后顺序。” 陈鹤德微微点头:“哦,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其实和普通的东瀛家庭差不多。宫田家又是军人世家,日常相处中,兄弟之间更像是上下级的关系。” 程牧昀立刻追问:“这么说,情况就不妙了。” 陈鹤德点头确认:“没错,宫田竹太郎一直以来都在压制自己的弟弟。” 程牧昀顿时恍然大悟。 这根本不是一场意外,黄三虫很有可能是被宫田竹次郎安排的杀手,目标就是最近频繁出入百乐门的宫田竹太郎。 只是许灼华的意外出现,打乱了黄三虫原本的计划。所以当宫田竹次郎得知竹太郎的死是一场意外时,他才会如此兴奋,非要揪出那个倒霉的凶手不可。 陈鹤德听完程牧昀的推断,微微皱眉,问道:“所以,宫田竹太郎身上被人下药了?” 程牧昀笃定地回答:“我估计十有八九是这样。但宫田竹次郎肯定不会让我们查下去,所以不如从黄三虫身上找破绽。” 陈鹤德却有些担忧:“可就算我们找到了破绽,又能怎么样呢?凶手毕竟是许小姐,竹次郎肯定不会放过她。” 程牧昀微微一笑:“我们的目的并不是为许灼华脱罪,而是让竹次郎不再追究这件事。只要竹次郎不再追究竹太郎的死,把案件定性为意外,许灼华就安全了。” 两人商议妥当,决定兵分两路,再次合作,从黄三虫身上入手。 此时在一楼,黄三虫已经认完了所有人,却没发现熟悉的身影,宫田竹次郎明显在强压怒火,大声呵斥道:“八嘎呀路,你们一定是把凶手藏起来了!” 程牧昀悠然从楼梯上走下来,不紧不慢地说道:“宫田君这话是什么意思?警署还不够配合吗?还是您对军队的配合也不满意?” 宫田竹次郎怒道:“让我的人再搜查一遍!” 程牧昀抬手阻止,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搜过一遍了,还发现了一件大家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 他从身后掏出一把枪,高高举起:“我在搜查的时候,发现了这个——一把新款的勃朗宁手枪,就在黄三虫的雅间里。” 新海城对枪支的管理极为严格,很多人都有枪,但绝不会轻易外露。 枪响的时候,黄三虫一定是被吓坏了,只顾得上藏手枪,等他藏好之后,许灼华已经被霍老板带走了。 因为藏得匆忙,程牧昀很快就找到了这把手枪。 宫田竹次郎皱眉问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程牧昀笑了笑,转向黄三虫:“我想问一下,黄三虫,你为什么要把门锁卸掉,让人一推就能推开?是想让喝醉的宫田竹太郎先生倒在你房间的门口吗?还藏着手枪,是想干什么?抢劫吗?” 程牧昀话音刚落,黄三虫便瑟瑟发抖,但宫田竹次郎却立刻站出来,大声说道:“黄桑是我的朋友,他绝对不可能伤害我大哥!” 程牧昀微微一笑,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他给陈鹤德使了个眼色,陈鹤德立刻拿出住店记录,说道:“竹次郎先生,这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黄三虫连续三天在百乐门预定同一间雅间,而且这个雅间,就在宫田竹太郎先生的隔壁。我们还在两间屋子的墙上,发现了一个用来观察的小洞。” 程牧昀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最近东瀛军跟我们有合作,我得到消息,贵方将要选一个特派员,这个官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宫田竹太郎先生就是第一人选。但现在宫田竹太郎死了,谁会代替他呢?” 宫田竹次郎屏住呼吸,他的秘密已经被程牧昀发现了,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青筋暴起。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声音中仍然带着一丝颤抖:“你们……你们这是在胡说八道!我大哥的死绝对不是什么阴谋!” 程牧昀冷笑一声,步步紧逼:“是吗?那为什么黄三虫的雅间和你大哥的房间如此巧合地相邻?为什么他要卸掉门锁,还要藏起一把枪?难道这一切只是巧合?” 宫田竹次郎的脸色愈发难看,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再说一次,黄桑是我的朋友,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你们这是在恶意栽赃,试图破坏我们之间的信任!” 他越是要保护黄三虫,就越是肯定了程牧昀的猜测。 程牧昀不为所动,继续施压:“信任?如果真是信任,为什么黄三虫要提前预定房间,还要在墙上挖洞?他到底在观察什么?难道不是为了监视你大哥的行动吗?” 陈鹤德也趁机补充道:“竹次郎先生,我们只是在调查真相。如果你真的清白,又何必如此紧张?如果你大哥的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那我们也可以接受。” 宫田竹次郎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们想让我不追究下去吗?” 程牧昀微微一笑,凑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如果你能接受这是一场意外,我们也可以帮你掩盖真相。但如果继续纠缠下去,恐怕事情会闹得更大,到时候谁也收不了场。” 宫田竹次郎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显然在权衡利弊。最终,他咬了咬牙,低声说道:“你们给我等着,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程牧昀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们等着。” 宫田竹次郎看着程牧昀,眼神恶狠狠,“我记住你了。” 程牧昀故意笑得灿烂,“真是我的荣幸。” 下一秒,宫田竹次郎摸出腰间的手枪,“混蛋!你一直在包庇罪犯,我要杀了你!” 程牧昀抬起头,“如果想破坏东瀛和东州军的合作的话,你可以一枪打死我。” 第75章 程牧昀洗白 宫田竹次郎的脸上带着猖獗的笑。 “军火交易而已,你以为皇军缺你这一个合作者吗?你敢威胁我,我也敢杀了你。” 程牧昀轻蔑地笑了一声,“你可以试试,我们现在正愁没有理由。” 竹次郎问道:“什么理由?” 陈鹤德走向两人,然后抬手按住竹次郎的枪,“把东瀛人赶出中国的理由。” “纳尼?” 竹次郎的震惊来源于陈鹤德,东瀛人在这里不受欢迎,这是共识,但陈鹤德这种有身份的人,从来不会说出来。 “他说,你杀了我,就是给了中国人一个把你们赶走的理由,听懂了吗?” 程牧昀不耐烦地把他的手枪按下去。 竹次郎明显不服气,“你包庇罪犯,死者还是宫田家的人,皇军不会放过你的。” “你会怎么报复我?杀了我?准备怎样杀了我?用枪还是用箭,还是用你们剖腹自尽的刀?” 竹次郎彻底被激怒,“八嘎压路!你觉得我不敢动你吗?” 程牧昀走到桌子旁坐下,“随时恭候,对了。怕你听不懂,就是我会一直等你来杀我。” 最后在宫田竹次郎的愤怒中,程牧昀转身离开,等陈鹤德料理好所有事情之后,程牧昀已经在许灼华的床边守了很久。 胡茉莉给陈鹤德开门。 屋内灯光昏暗,就是为了让许灼华睡得更安稳。 程牧昀双膝跪在软垫上,半趴在床边,许灼华抱着他的小臂,这个姿势看起来很难受。 陈鹤德站定,“你真的不怕宫田报复你吗?” 程牧昀扭过头,眼睛透着不正常的红色,像嗜血的猛兽。 “我的仇家还少吗?” 陈鹤德皱了皱眉,“你想过吗?万一他们报复不了你,去报复许小姐怎么办?” 程牧昀艰难起身,坐在床边,许灼华将手抱得更紧了,程牧昀伸手轻轻拍了拍许灼华的手背,她才稍微安心一点。 男人的眼神很温柔,“如果我不护着她,可能她早就被许家抛弃了。” 陈鹤德皱眉,“她不是许家大小姐吗?” “是养女,十二岁被送到尼姑庵里给真小姐祈福,一待就是六年,要不是我提出娃娃亲,可能她现在还在东州惠安寺的尼姑庵里面。” 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陈鹤德震惊得说不出来话。 他第一次见到许灼华的时候,甚至觉得她是被娇惯出来的大小姐,任性张扬又美丽,不怯场。 “她在尼姑庵长大?怎么可能,她分明看起来……看起来……” “活泼又大方是?”程牧昀接过话,:“你我根本就猜不出来,她受了多少苦,才能这么坦然面对苦难。” “可是……” 陈鹤德说不上来,许灼华就像是贫瘠的土地里长出来的玫瑰花,她的美丽会让人忽视她脚下的贫瘠。 “可是什么?她根本就不像没人爱的人,仿佛被娇惯得无法无天?” 陈鹤德点头有后又摇头,“我以为,她身后有那么多哥哥撑腰,还有许家做靠山,次才这么肆无忌惮。” “她身后一无所有,所以她做什么事情都是毫无顾忌,只看自己的心情,很厉害?” 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女人会这么做。 “厉害。”陈鹤德小声地说。 许灼华都敢杀人了,比很多男人都强。 知道她身后一点靠山都没有,陈鹤德忽然理解了许灼华的恐怖。 她杀了人,没人护着她的话,必然会死。 所以她才这么依赖程牧昀。 “你给自己树这么多仇家,许小姐也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嫁给你?” 这是程牧昀从未设想的角度。 他眉头轻蹙,两条浓眉在眉心处形成浅浅的“川”字。他垂眸盯着某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下巴,仿佛要将脑海中千头万绪的难题一点点捋顺。 许灼华一直都致力于让他做个好人,是因为忌惮他的身份? 程牧昀树敌太多,而许灼华的身后空无一人,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不能是危险的。 “也许。”程牧昀轻轻叹了一口气。 许灼华是个孤独的人,她需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程牧昀没想过。 此刻他忽然明白了许多。 “如果我是许小姐,程少帅也不会是我第一选择。” 程牧昀无奈地笑笑,“可是我们的关系,不就是你在明,我在暗?” 陈鹤德笑着摇摇头,“关于我们的合作,只能是这种关系,谁让梁绍尊是个臭名昭着的人,倒卖军火又不是我的强项。” 程牧昀抬起头,微带着些不悦,“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名声。” “我知道,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你认为我们会被的侵略,需要提前做好准备,所以你要帮助那些正义之士。 正好我也有这个想法,所以我们才能合作。” 程牧昀深深看了陈鹤德一眼,“知道就行。” “为什么不告诉许小姐?”陈鹤德问。 “没必要,她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恐怕你的秘密要藏不住了。” 程牧昀疑惑地看向陈鹤德,男人挑眉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等程牧昀后知后觉转过头,看到许灼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现在正看着自己。 程牧昀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然后像是为了弥补这一拍一样,疯狂跳动。 “你醒了?”程牧昀扶起来许灼华的肩膀,“感觉怎么样?” 许灼华没有回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牧昀。 “我刚进来,许小姐就醒了?” 许灼华看了一眼陈鹤德,然后又看向程牧昀。 声音带着一点沙哑,“你知道我是许家的养女?” 程牧昀避无可避,点头。 “你在保护林博士和那些正义人士?” 点头。 程牧昀小心翼翼地看着许灼华,他之所以隐瞒,是因为不想让许灼华处于危险之中。 许灼华猛地起身,抱住程牧昀,“我就知道,历史不对,我亲眼所见和亲耳所听的才是对的。” 男人抱住许灼华,身体微微颤抖,传到许灼华的怀里。 “他们冤枉了你一百年!” 程牧昀的确在倒卖军火,但是他是为了那些以后揭竿起义的先烈们倒卖军火。 他在做的事情,不仅是好事,还是功德无量的大事。 原来许灼华的话他都听进去了。 第76章 程牧昀重伤 陈鹤德的脸上闪过一丝骤然的轻松,他缓缓转身,迈步走出了房间。 胡茉莉紧随其后。 陈鹤德走得极慢,目光低垂,似乎沉浸在某种思绪之中。 直到胡茉莉轻轻拉住他的衣服,他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差点撞上墙壁。 “爷,您为何要把许小姐推到程少帅的身边?”胡茉莉的声音轻柔而带着一丝探究。 陈鹤德微微挑眉,目光深邃,“你以为我喜欢许小姐?” 胡茉莉抬起那双明媚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这世上,谁能忍住不喜欢许小姐呢?” 陈鹤德微微一笑,反问道:“那你呢?你也喜欢?” “当然。”胡茉莉轻声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许小姐热情似火,善良随和。若是我是男人,只怕早就心甘情愿地追在她身后了。” 陈鹤德轻笑一声,“可惜,我可不是做那种事的人。” 胡茉莉提起裙摆,踩着高跟鞋缓缓走下楼梯,声音中带着一丝调侃,“那若是许小姐被程少帅打动了,爷可不能闹脾气不去参加婚宴哦。” 陈鹤德跟在她身后,语气冷淡,“他们,根本不可能走到那一步。” 胡茉莉扶着墙,微微侧头,“爷不懂女人心。许小姐的眼神,分明早已沦陷。” 陈鹤德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超过胡茉莉,走到一楼。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犹豫片刻,又放了回去。 胡茉莉站在门口,微微鞠躬,“恭送爷。” 陈鹤德摆摆手,对司机说道:“去梨园。” 司机有些迟疑,“梅先生还没回来呢。” “我去梨园,只能找鹤鸣?”陈鹤德语气淡然。 夜已深,窗外月朗星稀,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许灼华拉着程牧昀的手,两人漫步在新海城宁静的街头。 “听你这么说,今晚还真是凶险万分。我也真是倒霉,居然碰上了这事。”许灼华叹了口气。 程牧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温柔,“你是心地善良之人,救人是你的本意。” 许灼华撅起嘴巴,眼中带着一丝沮丧,“可到最后,我还是没能救回那个舞女。她还为我死了,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程牧昀揽住她的肩膀,语气坚定,“那不正说明你是个好人吗?若非如此,又怎会有人愿意为你赴死?” “我要帮她料理后事,然后把这几个月的积蓄全都送给她的家人。”许灼华抬起头,眼神坚定。 程牧昀点了点头,“好。” 提到积蓄,许灼华突然想起,杏花的工作是陈鹤德安排的,霍老板也是陈鹤德的人,似乎程牧昀也知情。 “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逃出你们的掌控吗?”许灼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 程牧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她抱得更紧。 许灼华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自由了,原来都是假象。” 程牧昀轻声说道:“你永远都是自由的,我会拼尽全力托举你。” 此时,即便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会被程牧昀的诚意所打动,更何况是本就对程牧昀更加偏爱的许灼华。 “程牧昀。”许灼华停下脚步,拉住他的手,眼神中满是深情,“我想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虽然现在这个场合不太合适,但我就是想说。” 程牧昀温柔地看着她,“好,我在听。” 许灼华鼓足勇气,刚要开口,却突然传来一声枪响。 程牧昀在她眼前倒下,痛苦地捂住肚子,鲜血如泉涌般喷涌而出。 许灼华惊慌失措地按住他的伤口,可鲜血却瞬间染红了她的双手。 黑暗中,一群身影迅速窜了出来,为首的是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东瀛人。 他们将两人团团围住,为首者做了个手势,众人便一拥而上。 有人狠狠踢在程牧昀的肩膀上,许灼华惊恐地大喊:“不要!” 这些人却毫不理会她的哀求,继续拳打脚踢,毫不留情。 程牧昀紧紧护住许灼华,身体颤抖着,疼得大口喘息,却始终没有松开手臂。 许灼华感受到程牧昀身体的震颤,泪流满面,大声求饶,可这些人却毫不理会,只顾着施暴。 不知过了多久,许灼华明显感觉到程牧昀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这些人终于停手,为首者缓缓走来,举起手枪,对准程牧昀的脑袋。 “不要!”许灼华惊恐地大喊,伸手护住程牧昀的头。 那东瀛人冷笑着说道:“程少帅,我代表宫田先生向你问好,再带一句宫田先生的话,‘希望你一路走好’。” 许灼华紧紧抱着程牧昀,泪如雨下,“不要开枪,求你了!” 又是一声枪响,那东瀛人应声倒地,脑门上多了一个血窟窿。 紧接着,枪声不断,围攻他们的众人纷纷倒下。 许灼华紧紧抱着程牧昀,不敢睁开眼睛。 直到脚步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你们怎么样?” 许灼华缓缓睁开眼睛,是陈鹤德。 许灼华心中满是疑惑,不知道为什么陈鹤德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可此刻的她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程牧昀的安危。 她低头看了一眼程牧昀,只见他面色苍白,呼吸微弱,身体虚弱得几乎无法动弹。 许灼华的心如刀绞,眼中的泪水更加汹涌,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对陈鹤德说道:“陈鹤德,快救救程牧昀!” 陈鹤德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迅速点了点头。 两人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将程牧昀抬上车,陈鹤德亲自驾车,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最近的医院驶去。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许灼华紧紧握住程牧昀的手,试图给他一些力量。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微微颤抖,似乎在努力回应她的触碰。 许灼华这时候才终于明白什么是心如刀割。 终于,医院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许灼华站在急救室外,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程牧昀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历史上的他还有很多坏事没做。” “不是祸害遗千年吗?” “老天爷,求您不要让他死!” 第77章 你不配照顾牧昀哥 许灼华在抢救室门口坐立难安,陈鹤德把她按在木椅上。 安慰道:“他身上没有致命伤,顶多是失血过多,没有其他的问题,你先镇静一点。” 许灼华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都怪我,是我害了他。” 陈鹤德双手捧起许灼华的脸,用大拇指把她脸上的眼泪擦干,“不关你的事,不要这么说,程牧昀听到会伤心的。” “要不是我非要闹着离家出走,你们也不会想办法让我去百乐门,我就不会碰到宫田,不会误杀他,程牧昀也不会为了保护我得罪宫田。” 如果是世界上有后悔药,许灼华恨不得用命去换。 陈鹤德叹了一口气,“就算没有今天的事情,以后宫田和程牧昀合作,也免不了有摩擦,这件事情是必然会发生的!” 许灼华愣住,“什么合作?” “东兴南线在程牧昀的手里,东瀛人想要东州的枪,只能走东行南线。” 原来现在程牧昀就已经掌握了东行南线。 许灼华陷入沉思。 她很清楚,程牧昀没有跟他长得一样的亲戚,历史书上的照片也一直是一个样子,毕竟他英年早逝。 所以程牧昀不会被代替,他会走向历史的必然安排。 “他今天不会死,他能活到两年后。”许灼华喃喃自语。 陈鹤德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许灼华拉回思绪,眼神逐渐聚焦,“没什么,我知道了。” 陈鹤德看着许灼华现在的状态,有点于心不忍,要不是他心里存了疑,知道宫田竹次郎咽不下这口气,肯定会报复程牧昀。 可能这两个人就变成一对苦命的鸳鸯了。 跟程牧昀的合作才刚刚开始,他还不想失去这个合作伙伴。 他也不敢承认,自己更担心的是许灼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可能是她打自己的那一巴掌,也可能更早,陈鹤德总会有意无意地打听关于许灼华的消息。 她张扬热烈似玫瑰,此刻却几近凋零。 陈鹤德忍不住问道:“其实你知道,在程牧昀的身边会很危险。” 许灼华抬起眼睛,她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睫毛和泪水粘在一起,仿佛清晨草叶上凝结的露珠,充满委屈的眼睛里闪着一丝倔强的光。 “知道,一直想逃,一直没逃。” 许灼华说得很平静,仿佛她已经接受了此刻的命运,但是眼睛里的光却隐藏不了。 自从陈鹤德知道许灼华不是许家的亲生女儿后,他为她感到不值,也明白为什么许灼华一直想要逃离。 “如果你想逃离许家,我可以帮你。” 许灼华不可置信地看向陈鹤德,“你帮我?” 男人点点头,一向清冷的眸子微微颤抖,“我可以帮你逃离新海城,天大地大,你想去哪里都行。” 许灼华的第一反应是心动,但是转念一想,陈鹤德以后要做的事情,离不开程牧昀的帮助。 万一被程牧昀发现了,他们的联盟瓦解,对于陈鹤德和那些需要保护的组织成员,都是麻烦。 “等我需要离开的时候,我会找你,毕竟你也算是我的一个朋友。” 陈鹤德听完心里暖暖的,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很少有人会把他当做朋友。 毕竟没有永远的友谊,只有长久的利益。 “好。一言为定。” 许灼华看着眼神坚毅的陈鹤德,发现他好像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 万年的冰块化开了,清冷的眼睛仿佛有了些许温度。 急诊的门忽然开了,程牧昀被推了出来。 许灼华立刻拉住程牧昀的手,站在他的身边,“程牧昀!” 护士拦住许灼华,“麻醉药效还没过去,他三个小时以后才会醒来。” 许灼华焦急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纱布口罩,“除了外伤以外,失血过多,但送来的还算及时,子弹也没有伤到脾内脏,很幸运了,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听到医生的回答,许灼华终于松了一口气。 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断了,身体忽然被抽空,歪向一边。 陈鹤德眼疾手快,接住了瘫软的身体。 清晨熹微,鸟鸣声声,地上撒下一片光,投射出窗户的形状。 许灼华被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熏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陈鹤德的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 脑子里很乱,她盯着天花板整理思绪,想起来程牧昀受了重伤。 许灼华猛地坐起来,陈鹤德被惊醒。 “程牧昀怎么样了?” 许灼华拉着陈鹤德的手臂,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许灼华的手指,“他已经醒了。” “没事就好,我去看看。”许灼华从病床上跳下来。 却被拉住了手腕,“程家来人了,你现在过去不方便。” 许灼华像是没听见一样往外走,她现在什么都顾不上,脑子里只有程牧昀。 程牧昀的病房门口站着两个兵,许灼华一眼就认出来,她正想走进去,两人却挡住许灼华的去路。 “不好意思,许小姐,你不能进去。” 许灼华皱眉,“你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这是督军的命令。” “还请许小姐离开。” 许灼华愣在原地,陈鹤德追过来,把大衣披在许灼华的身上。 “为什么督军会下这种命令?”许灼华不敢相信。 “督军夫人说了,牧昀哥受伤全是因为你,希望你离牧昀哥远一点。” 罗云樵提着食盒走过来,看守的人立刻殷切地接过来食盒,要为罗云樵开门。 “罗云樵?” “对,是我,许小姐,牧昀哥救了你,是他重情义,但是你们现在已经没有婚约了,我跟牧昀哥也快要订婚了,理应是我来照顾他,你刚醒过来,先去休息。” 快订婚了? 许灼华不敢相信,她抓住罗云樵的手,“不可能,东兴南线已经归程牧昀了,他应该遵守约定。” 罗云樵高傲地拂开许灼华的手,“话说你不是逃婚了吗?现在又回来干什么?牧昀哥为你受过的伤还少吗?” “什么意思?”许灼华听不懂罗云樵的话。 “意思就是,你既然已经逃婚了,那就走得干净一点,麻烦不要影响我跟牧昀哥。” 第78章 逃婚的女人 许灼华被罗云樵推开,脚下踉跄,被陈鹤德扶住。 罗云樵看了许灼华一眼,趾高气扬,“我看你也不也是很缺男人,就不要跟我抢牧昀哥了,程家也不会允许一个逃过婚的女人嫁进来。死了这份心。” 许灼华蓦然被气得身体发抖。 “谁说我要嫁给程牧昀了,我只不过是关心他的伤势。” 许灼华站直身子,上下打量罗云樵,“你们这种人不是最讲究门当户对吗?你是千金大小姐,他是少帅,你们最配了。” 然后,许灼华提高嗓音,深吸一口气:“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嫁给程牧昀,无论过去还是未来,祝你们两个百年好合。” 她转身就走了,陈鹤德立刻跟上。 罗云樵打开房门,看到程牧昀虚弱地扶着枪,准备开门的手愣在半空中。 眼里噙满了泪水。 “牧昀哥。”罗云樵轻轻喊道。 程牧昀抬起眼睛,一滴泪顺着鼻梁滑下来,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像是一根木头一样,站在原地,手也来不及收回来。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在地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罗云樵握住程牧昀的手,心疼地说道:“牧昀哥,你没事?” 程牧昀的眼眶嫣红,带着委屈和不甘,从喉咙里挤出来,“你为什么要拦她?” 罗云樵握紧他的手,“牧昀哥,这是督军夫人的命令,你也知道,许小姐逃婚后,督军和夫人有多生气,你又挨了多少次罚。” 程牧昀抽回手,扶着墙壁转身,“我愿意,我甘心为她做这些事情。你逾越了,罗小姐。你站在什么立场说这些话?我程牧昀从来没有要求她许灼华为我低头。” 罗云樵愣住,程牧昀捂住腹部的伤口艰难挪动。 一段话分成好几句,每说一句话,迈出一步,渐渐远离罗云樵。 “不要说你是我父母选定的儿媳,只要我还没死,我爱人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许灼华。” 罗云樵的眼泪一下就决堤了,身为富商的女儿,她的前半生永远都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要勾勾手指,有的是男人为她神魂颠倒。 “为什么,我们不是一直都很好吗?你不是说过可以在一起吗?为什么回东州之后一切都变了?为什么?” 程牧昀站在窗边,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他身上,显得他的身躯很单薄。 “我对你没有意思,从来没有改变。”程牧昀颓败地低头,“请你离开,罗小姐。” 罗云樵的骄傲不允许她去讨好一个直言拒绝她的男人。 门关上的一瞬间,程牧昀跌坐在地上。 动心的那一刻,是什么时候? 东州惠安寺禅房,神案桌布下的小脑袋,灵动的眼睛,还有无畏的神情。 那天,程牧昀正在神像前悼念亡兄,亲人的离世是一生的潮湿,那时候他正悲痛。 作为唯一的继承人,他不能表露情绪,所以他从未在人前悼念兄长,再回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东州,睹物思人。 他祈求,“如果大哥在天有灵,请再次回到家人的身边,让这绵延潮湿的痛能够缓解,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回应。” 下一秒,小鹿一样惊慌失措的许灼华闯进来。 人们都说,一见钟情皆源于见色起意。 程牧昀敢发誓,他当时心跳得厉害! 之后这个奇怪的女人就闯进了他的心里,并且安营寨扎,肆无忌惮地在他的心里撩动。 人们都说,喜欢是占有,爱是包容。 程牧昀敢发誓,他对许灼华,有百分百的包容。 他想看她笑,看她肆无忌惮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就算是现在,程牧昀已经兵权在握,他也不想强|制许灼华。 …… 许灼华第一次觉得,清晨的阳光竟然也如此燥热,晃得眼睛生疼,忍不住落泪。 陈鹤德坐在病床边,默不作声地递过来手帕,带着些无奈:“许小姐,你已经哭了一个小时了,实在是难受,就哭出声,不然容易憋坏身体。” 许灼华摇摇头,接过手帕擦干净眼泪,“我才没哭。” 陈鹤德宠溺一笑,“好好好,你没哭,只是口水从眼角流出来了。” 许灼华推开他的手,“你就笑,看我的笑话。” “怎么会?”陈鹤德抿抿嘴唇,“每次我妹妹在外面受了委屈,就喜欢抱着家里的柱子哭,怎么劝都没用,非要我给她买龙须糖。” 许灼华抬起头,“吃了糖就不哭了?” 陈鹤德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牛皮纸包裹的小小纸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小块龙须糖。 他把糖递到许灼华的面前,“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心情骤然转悲为喜。 许灼华接过龙须糖,展颜一笑,“你是骗我的?只是你口袋里恰好有一颗龙须糖。” 陈鹤德眼中伤感一闪而过,“被你猜出来了。” 许灼华是个很好哄的人,她只是不能接受被罗云樵污蔑逃婚而已。 至于程夫人和督军的意思,对她构不成威胁。 所以一颗糖就能哄好。 …… 后来许灼华去过医院几次,都被门口守着的人拦住,没能看望程牧昀。 不过在陈鹤德那里得知,程牧昀恢复得很好。 她也就放心了。 也看开了。 也许许灼华的人生不会跟程牧昀有太多的交集了。 但是知道他是一个好人,也不枉许灼华喜欢他这么多年。 一个多月后,梅鹤鸣回国了,巡演这半年,他名声大噪,一回国,梨园的票就被一抢而空。 陈鹤德给了许灼华一张票,邀请她来给梅鹤鸣捧场。 梅鹤鸣回国的第一场表演,可以载入史册的那种震撼场面,还有《贵妃醉酒》的问世,许灼华怎么可能会错过。 梨园特意翻新,一楼的宾客席面更大了,二楼还是老样子。 陈鹤德的包间,还是正中间。 胡茉莉用头纱挡着脸,姿态优雅地坐在陈鹤德的身边。 许灼华轻手轻脚地上楼,坐定之后,专心地看着台上做准备的人。 身后忽然传来心底回荡过无数次的声音。 “陈副署长还真是有雅兴。” 许灼华猛然回头。 多日不见,程牧昀的身形更加挺拔,剑眉星目,深邃的眼睛看着怀里的女人。 是的,他的怀里有一个女人。 并且,不是罗云樵。 第79章 没有吃醋的立场 有人说,世界上有两种东西藏不住,一个是咳嗽,另一个是从眼睛流露出的爱意。 不过陈鹤德是从许灼华的眼睛里看到了。 悲痛?还是怨愤? 许灼华的身上透着三个大字,“很不爽”。 程牧昀的目光从漂亮的女人身上移开,落在许灼华的身上。 许灼华最近没有烦心事,被杏花养胖了一点点,脸上多些肉,更加漂亮了。 眼睛也更加有神,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看着程牧昀。 “好久不见,灼华。” 虽说是在跟许灼华打招呼,但是程牧昀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女人的腰。 许灼华轻轻皱眉,“你的伤怎么样了?” 程牧昀松开了女病人的腰,修长的手指按在腹部伤口的位置,似乎在感受着当时的疼痛,“已经痊愈了,不过……” 男人走近一步,黑色长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许灼华觉得他这一步踩在自己的心头。 呼吸一滞。 “你真是狠心,一次也没来看过我。”程牧昀故作轻松地说。 “是你的人不让我进去,其实我去了好几次来着,每次都进不去门。” 程牧昀皱眉,后来看守的人他全部都换成自己的了,怎么还是没让许灼华进去? “不过,没关系,看你好了我也放心了。”许灼华明媚一笑,似乎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程牧昀本想解释,但是许灼华的轻松表现,让他放弃了。 “少帅,这位就是许小姐吗?”一直默不作声的女人终于开口。 程牧昀笑着转身,无比自然地揽住女人肩,“这位是新任军政处长的千金,陆小姐,刚来新海城,我陪她一起逛逛,正巧梅先生回国后第一场演出,她很好奇。” 想到许灼华刚来新海城的时候,程牧昀带着她在新海城里逛街。 许灼华心里一酸。 “哦。”她任性地转身坐在椅子上,不再理会几人。 当然也没有看到程牧昀嘴角的一抹笑意。 程牧昀和陆小姐跟陈鹤德聊了两句,称赞了几句胡茉莉,之后就离开了。 这时,胡茉莉伸出手指,戳了一下许灼华。 许灼华惊恐地回头,对上胡茉莉漂亮澄澈的眼睛。 “你是不是吃醋了?” 许灼华语无伦次,耳朵瞬间就红了,“什么啊,你说什么?我才没有。” 胡茉莉的嘴上涂着鲜红的口脂,勾唇一笑百媚生,“许小姐这种眼神,还有一种叫法,怨妇。” 许灼华伸手要去打胡茉莉,却被她灵巧地躲开,胡茉莉还哈哈大笑,“哈哈,许小姐还真是年纪小,眼里一点事情都藏不住。” 听到之后,许灼华捂住眼睛,然后转过身,“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鹤德勾起唇角,“茉莉,许小姐可不禁逗。” “爷,您说这陆处长也真是,那么多年轻才俊,偏偏找最忙的程少帅陪着陆小姐,真是司马昭之心。” 陈鹤德看着悄悄偏身的许灼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程少帅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无人出其右边,陆处长给自己的千金挑,自然要挑选最好的。” 许灼华悄悄撅起嘴巴,程牧昀果然还是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人。 胡茉莉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但是听闻陆小姐是个十分内敛的大家闺秀,两人看起来很不登对呢。” “门当户对就行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胡茉莉捂住嘴巴,“是,爷说得对。” 整场戏听下来,许灼华坐立难安。 不管梅鹤鸣的技艺是多么成熟,嗓音是多么嘹亮,许灼华的心思始终不在台上。 程牧昀的妻子,是个极其热烈张扬的女人,这个毋庸置疑。 所以罗云樵呢?怎么变成了陆小姐? 他只能跟热烈张扬的罗云樵在一起,跟其他的人在一起,不是耽误人家吗? 许灼华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皱起来的眉都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她现在只想去质问程牧昀。 “为什么没有跟罗云樵在一起?祸害别家的小姑娘干什么?” 直到陈鹤德拍了拍许灼华的肩膀。 “许小姐,已经散场了。” 许灼华猛地反应过来,“啊?刚才来的是梅先生吗?” 陈鹤德点头,“是,他已经走了。” 许灼华发现胡茉莉也消失了,不用说,很久没见的师姐弟,肯定叙旧去了。 “哦,我都没发现。” 许灼华扶着桌子站起来,因为坐得太久,扶着桌子缓了好一会儿。 “你没事?”陈鹤德想伸手帮忙,许灼华抬手阻拦。 “我没事,就是感觉腿上乱七八糟的。” 闻言,陈鹤德笑了一声,“是腿上还是心里?” “啊?”许灼华不明所以。 “乱七八糟的地方。” 许灼华颇有些愠色,但是她向来明事理,不会对想哄她开心的陈鹤德冷脸,“你别跟胡小姐一样逗我了。” 陈鹤德笑着点头,“好,我送你回去。” 许灼华拒绝,“梅先生不是邀请你去庆功宴吗?” 陈鹤德抬起手轻轻敲了一下许灼华的脑袋,“你刚才不是一直在发呆?原来你都听见了。” “听见了,而且我想自己回去,门口有黄包车,我叫一辆。” 陈鹤德有些不放心,“让我的人送你回去。” 许灼华摇摇头,“没有必要,现在我跟程牧昀已经没有关系了,没人会陷害我。” 因为许灼华十分坚持,所以陈鹤德也没再坚持,“好。” 新海城的夜不是夜,它代表着纸醉金迷,尤其是这一条街。 许灼华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看到一群黄包车,正想走过去,程牧昀的车却停在她的前方不远处。 车子上下来两个人,程牧昀和陆小姐。 程牧昀一如既往的绅士,陪着陆小姐,十分周到。 许灼华站在柱子后面,觉得自己像是个妒妇一样。 程牧昀不知道跟陆小姐说了什么,陆小姐依依不舍地转身,进了百乐门。 临走时,程牧昀含情脉脉地亲了一下她的手。 许灼华感觉浑身一激灵,握紧了拳头。 程牧昀一转身,径直朝着许灼华走过来。 第80章 真心换真心 许灼华避无可避,但命运却似乎早已注定,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程牧昀已经走到她面前。 男人身形挺拔而高大,站在面前,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眼神深邃得如同夜里的星空,语气很轻,仿佛随意的交谈,但每一个字都重重落在许灼华的心上,“你在吃醋吗?” 许灼华皱着眉,撅着嘴,看起来就像是抓丈夫出轨的怨妇。 “我才……”许灼华立刻换上严肃的表情,“我没有,我就是路过这里。” 程牧昀并不打算放过她,伸出一只手,轻轻地又不容抗拒地把人禁锢在柱子前,眼神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是吗?看到我跟陆小姐在一起,你没有什么感觉吗?” 许灼华感觉自己像是被调戏良家妇女,心脏莫名加速,“没什么感觉,就是替罗小姐感到不值。” 程牧昀的眼神忽然变得阴鸷,他咬着后槽牙,不悦地问:“为什么又是罗云樵?我跟罗云樵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每次都要把我往外推?” 许灼华感受到男人的气愤,心中忽然觉得很委屈,她咬了咬嘴唇。 “罗小姐喜欢你,你们门当户对,程夫人也喜欢她,她张扬又热烈,她就是你未来的妻子。” 程牧昀的眼前闪过一丝迷茫,问道:“所以你认为我非得跟罗云樵在一起不可吗?” 许灼华很想解释,不是她要他们在一起,而是历史上就是他们在一起。 “是。” 程牧昀一拳打在柱子上,声音很大,吓得许灼华闭上眼睛。 她心中一阵慌乱。 男人凑近许灼华的耳朵,咬着牙说道:“反正不是你,我跟谁在一起有差吗?可以张小姐、李小姐、王小姐。” 许灼华没有睁开眼睛,大声反驳:“不行,只能是罗小姐!” 这是她最后的底线。 除了罗云樵,谁都不行。 男人布满老茧的手抚摸在许灼华的脸上,“为什么?我就是不喜欢罗云樵。” 许灼华浑身僵硬,像木头一样。 她心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男人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为什么是罗云樵?你说出一个理由来。” 许灼华内心无助呐喊。 为什么是罗云樵? 她怎么知道?历史上就是这样的。 她又不能改变历史。 程牧昀不能娶别人,只能是罗云樵! 为什么? “因为我只能接受自己输给罗云樵,输给历史,其他人都不行!” 许灼华几乎是喊出来的。 喊出来后,两人都愣住了。 许灼华看着近在咫尺且朝思暮想的脸,什么都顾不上了。 她伸出双手,捧住程牧昀的脸,“我不管了。” 然后,她的唇碰到他的唇。 唇齿相依。 这是唯一一次,许灼华主动索吻,技术不成熟,只会啃咬。 程牧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后,立刻抢回主动权。 她能感受到男人越来越炙热的呼吸,令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疯狂跳动。 舌尖撬开她的牙关,她被他吻得头晕目眩。 这个吻足以说明,她的爱意丝毫不差于他。 许灼华靠在程牧昀的怀里,委屈得想哭,“不是我不选择你,而是我们的面前横着一个无法跨越的横沟。” 程牧昀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托住她的腰,“无论是什么,都不能阻止我们相爱。” 确定许灼华对自己也动心的那一刻,天知道程牧昀有多开心。 他甚至想在天上放一个礼炮! 然后昭告天下,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 经过这一次,许灼华也彻底看清楚了自己的真情实感。 她就是深爱程牧昀。 在她十五岁第一次翻到他的照片的时候,就已经爱上。 她一直都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内心,觉得程牧昀应该按照历史的安排,娶罗云樵,然后妻死,变成杀人狂魔,最终走向灭亡。 但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想用尽毕生所学去救他。 哪怕真的会断送自己的生命。 许灼华可以肯定,自己不是恋爱脑,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之前的程牧昀该死,是因为历史书上的他是个坏人。 但是现在许灼华知道真相,就不可能放任他走向灭亡。 她愿意拿出自己的一片赤诚,去赌心爱之人的一线生机。 “程牧昀,我喜欢你,我爱你,你不许跟别人在一起。” 程牧昀抱住朝思暮想的人,“嗯,我喜欢你,爱你,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许灼华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 “你必须说到做到,我真的已经豁出去了,我已经没有退路。” 程牧昀的手滑到许灼华的肩膀上,“我会给你一条康庄大道,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许灼华抱着程牧昀亲了又亲,“好,我相信你。” 街巷拐角处,陈鹤德的身影隐在黑暗中。 胡茉莉看向男人坚毅的嘴角,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爷,您是不是后悔了?” 陈鹤德的声音沙哑,“你早就看出来她对程牧昀动心了,今天晚上这么说,不就是为了激她?” 胡茉莉捂住嘴角,“原来您早就看出来了。” 陈鹤德叹了一口气,“她对程牧昀有意,傻子都能看出来,只有她自己不知道,你今天激一下她,也算是推着她走出这一步了。” 声音中带着一丝欣慰,仿佛为许灼华的清醒而感到高兴。 胡茉莉看着陈鹤德一贯冷冽的神情,瞧不出他的情绪。“爷,您不会怪我?” 陈鹤德低头看了一眼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的胡茉莉,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不会,我这种人,配不上她。” 声音中带着一丝自嘲,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无奈。 胡茉莉轻轻拽了拽陈鹤德的袖子,“爷不能妄自菲薄,没人不爱许小姐,但是爷的魅力同样无人能及。” 陈鹤德的嘴角终于扯出一丝笑意,“油嘴滑舌。” 胡茉莉微微一笑,心里释然,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 她知道,陈鹤德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但他的心中一定也有过挣扎。 然而,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放手。 第81章 甜如蜜,苦似刀 浓稠如墨的乌云终于缓缓松开禁锢月亮的臂弯。 它拖着灰沉沉的絮状边缘,如同战败的残军,向天际线溃逃。 月光似解冻的清霜倾泻而下,漫过黛色的树梢,漫过沉睡的屋檐,在地面披上一层流动的银纱。 许灼华牵着程牧昀手,两人肩并肩走在夜空下。 程牧昀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望着天上皎洁的月光,许灼华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男人总是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许灼华的情绪。 “没什么,想到一点以前的事情,有点烦心。” 男人举起两人十指相握的手,用力握住,“你可以说给我听听。” 许灼华想到了历史上程牧昀惨死的结局。 “我说了你也不会懂。” 程牧昀停下脚步,眼睛盯着她的眼睛,清澈的眼底流出不一样的光彩。 “你说慢点,我尽量理解。” 许灼华笑了笑,“你真的想听?” 男人重重点头。 许灼华曾无数次想说出来,但是她知道没人会相信她,说出来可能会被当做疯子。 但是她现在就是想告诉程牧昀,他的真诚,让她动心。 “其实……我预见了未来。” 似乎这样说更有说服力。 程牧昀点点头,“怎么说?” “嗯,就是以后我们脚下的土地会有大变化,天翻地覆的那种,会有人带领着所有的人走向昌盛。” 男人道:“那不是挺好的?” 许灼华却面露难色:“但是这个改变就像是剥皮抽骨一样,会死很多很多人。” 程牧昀不甚在意,“天下兴亡,百姓皆苦,若是真的能走向昌盛,死去的人也能瞑目。” 许灼华的眼眶里泪水流转,程牧昀愣了一愣,问道:“我也会死?” 眼泪终是落了下来,撅着嘴巴,委屈得要命,“嗯,很惨。” 程牧昀伸手擦掉她的眼泪,“你哭得这么厉害,可能真的很惨。” 他的态度出乎许灼华的意料,正常人的反应不应该是追根刨底问出来,然后合理规避自己的死亡吗? “你不意外吗?” 程牧昀的眉轻轻皱着,抿着唇,似乎很悲伤。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许灼华愣住,她没想到程牧昀会这么敏锐。 “是,在你死之前,你的妻子会先死,被人放火烧死,之后你就会变成一个很坏很坏的人,最后被人杀死,留下骂名。” 程牧昀听后,伸出手圈住许灼华的肩膀,“可惜我做了这么多好事,最后还是落得个这么惨的下场吗?” 他的反应就好像是听了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 许灼华忍不住皱眉看着他,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男人轻轻勾起唇角,“相比于我的惨死,我更在意你,明知道嫁给我会死,你还是选择了我。” 一滴泪就这样从男人的眼角滑落。 大颗的、滚烫的、真诚的、心疼的。 程牧昀抱紧许灼华,“既然你把赌注押在我的身上,我一定不会让你输。” 许灼华埋在男人的怀里,“我相信你,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 …… 自从敞开心扉之后,许灼华感觉日子过得很快。 逛遍整个新海城仿佛只是一瞬间,花开后又落,黎明静待黄昏,爱人十指相握,一个夏天就这样悄然流逝。 程夫人自从知道两人在一起后,意外地没说什么,雷火火地定了日子,好像程牧昀是个大龄剩男一样。 许家自然也十分高兴,能结上程家。 整个家里,最不高兴的,可能就是许积义了。 大夫人出门去采买,家里的几个姨太太罕见地坐在一起,每个人手里一个针线活,为许灼华做千喜帕。 七姨太跟许灼华的关系最好,年纪也大不了多少。 “哎呦我的大小姐,你这是绣的鸳鸯还会鸭子?” 许灼华看着手里四不像的手帕,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她根本就不擅长女红,大夫人非要她自己做一个,她才不得不拿起针线。 “你别嘲笑我了。”许灼华把手帕藏在身后,“我本来就不擅长。” 几位姨太太都笑她,“大小姐这是好命啊,以前我们连新被子都是自己缝制的,哪像大小姐,只要一个手帕就行。” “就是就是,少帅送来的聘礼都挤满仓房了,咱们哪有大小姐的福气。” 许灼华被她们说的脸红到脖子根。 她现在就祈祷赶紧有个人能来拯救自己。 许积义从门口走进来,神色悲伤,看向许灼华,“灼华,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几位姨太太马上打趣:“三少爷对大小姐也好。” “就是就是,三少爷对大小姐不是一般的好,要不是两人一个娘生的,我都怀疑……” 六姨太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五姨太捂住了嘴巴。 五姨太进门的时候,原主刚被送到尼姑庵里,她知道许灼华是假的,六姨太不知道。 许灼华则是完全没有在意,她现在非常需要一个人把她从四不像的手帕面前拯救出来。 许积义带着许灼华走到偏厅,神色担忧。 “什么事?”许灼华倒是很开心。 许积义道:“灼华,你不能嫁给程牧昀,他做的勾当全都是吸人血的,不会有好报的。” 许灼华皱眉,“是指什么?” “他利用东行南线倒卖军火,这还不够吗?” 许灼华轻轻拍了拍许积义的手臂,“我知道啊,你可以去问问大哥和二哥,他们也知道,而且军火没有流到洋人的手里,他做的是好事。” 许积义和许明华一样,都是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对程牧昀有误解也很正常。 他留洋回来后,就去了大学里面教书,比较理想主义,许灼华也理解。 “虽然现在不能跟你解释,但是他是个好人。” 许灼华只能这么说了。 许积义看许灼华的眼神,就好像看到一个恋爱脑一样。 “可这不是爹的安排吗?你不是不愿意吗?你还想逃婚,你是不是被程牧昀胁迫了,你告诉我,我来帮你。” 许积义已经陷入了痴狂,他双手拉着许灼华衣服不撒手。 偏厅外面全是来来往往准备嫁妆的佣人,许灼华害怕被看到,推开许积义。 “我是真心跟程牧昀在一起的,三哥还是祝福我。” 说完,许灼华转身离开,她生怕许积义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偏厅里只剩下许积义,他看着许灼华离开的地方,暗自握紧了拳头。 “他要娶的是真小姐,又不是假小姐。” 一抹笑意爬上许积义的嘴角。 第82章 许灼华是领养的 时间如流水一样,有人嫌太慢,有人嫌太快,但它流速始终如一。 或许唯一能达成公共识的,就是时间的不可逆转,往往让人无可奈何。 许灼华其实对于婚礼没有很多的要求,很多要求都程牧昀提的。 他想要的现在最流行的西式婚礼,想要南山最娇艳的花装点,想要最可爱的花童,还要提前去拍婚纱照。 他甚至带着许灼华逛遍了整个新海城的婚纱店,还请了所有的报社来一同见证。 许灼华有时候觉得,程牧昀才像新娘子。 这个婚礼好像是他的舞台一样。 大婚的前一天,程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也不能说是不速之客,因为来人是程牧昀的未来大舅哥。 许积义站在程家的大红喜帕前面,紧紧握住了拳头。 程牧昀忙得晕头转向,看到许积义之后,也没个好脸色。 他知道许积义曾经对许灼华很好,甚至有过特殊的感情,所以很难对许积义的到来表示欢迎。 “有什么事情吗?”程牧昀冷冷地说道。 许积义看了程牧昀一眼,“我不找你,我找程督军。” 看着许积义冷峻的脸,程牧昀没由来地有些怒火,但他是许灼华的娘家人,礼数上要周到,不能让许灼华落人口舌。 “什么事情不能跟我说?” 许积义直接闯进了程家,径直走到大厅里。 程夫人正在指挥着佣人装饰红色帷幔。 也不知为何,程夫人忽然就对许灼华很满意了。 之前那个左右看不惯的程夫人忽然变成了好婆婆,她甚至比程牧昀还期待许灼华嫁进来。 “嗯?这不是许家的老三?我们刚从你家回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们忘了什么礼数?” 许积义看着随处可见的喜庆氛围,觉得刺眼。 他鼓足勇气,说道:“对不起,督军夫人,许家骗了程家,灼华她不能嫁到程家。” 瞬间,刚才还乱糟糟的大厅瞬间变得安静。 程牧昀愣在原地,他似乎猜到许积义要说什么了。 程夫人抱着手臂问道:“为什么?” “你敢说?”程牧昀走到许积义的面前,眼神凶狠地盯着他,压低声音,“我会杀了你。” 程夫人却把程牧昀推开,“许家到底隐瞒了什么?” 许积义看向程牧昀,眼里闪过凶狠。 “许灼华不是我爹娘的亲生女儿,她是我爹收养的,给明华挡灾,十二岁就被送到了尼姑庵里祈福,是明华不想嫁,所以会把她接回来。” 程牧昀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一拳头招呼在他的脸上。“所有人都离开这里。” 用人们纷纷放下手上的活。 “不用,接着装饰。” 程夫人的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许积义惊讶地问:“您……不退婚吗?” 程夫人勾起唇角,看向程牧昀,“为了娶到许灼华,我这个儿子就差跳进长江里面了。” “像灼华这样热烈张扬,漂亮的美人,嫁进程家也未尝不可。”程夫人抱着手臂,走向震惊的许积义。 “但是你家里的人,为了寻求合作,死死捂着秘密,你却在大婚之前说出来,是什么意思?” 程牧昀还未从程夫人说的话里反应过来。 “哦,我知道了,我的儿子对许灼华十分喜爱,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你,知道这不是自己的亲妹妹,同样心思不单纯?” 许积义后退一步,“我……没有……” 程夫人挑起眉,“没有?还是不敢承认?三少爷,你精米吃得太多了?这个时候来拆散我儿子的婚事,以前在干什么?观望吗?” 被说中,许积义恼羞成怒,“不要说了!” 程夫人活了这么多年,吃过的盐比许积义见过的都多,看穿许积义的心思很简单。 “今天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你回去,我们两家的婚事,不可逆转。” …… 婚礼很热闹,但是热闹得有点过了。 作为主角的程牧昀和许灼华,郎才女貌,自然十分出彩。 但是两位主角的光彩却被人抢走了好几次。 第一次—— 梅鹤鸣来送贺礼,身后跟着陈鹤德。 他最近势头正猛,宾客们见了,目光全部都被吸走。 不是浓妆艳抹的梅鹤鸣,剑眉星目,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气质儒雅,尤其是眼睛,十二分地亮。 许灼华觉得任何形容词都无法精准地形容梅鹤鸣的眼睛。 任何人都会沉醉在他的大眼睛中,无法自拔。 梅鹤鸣送的贺礼是一对龙凤镯,翠绿的镯子被黄金雕刻的龙凤包裹着,十分精致。 许灼华却有点不敢收,她好像没有跟梅鹤鸣有过交际? “许小姐,我常听是师姐提起你,对许小姐洒脱仗义的为人很是向往。” 许灼华尴尬地笑笑,“多谢夸奖。” 梅鹤鸣道:“师姐不方便过来,便委托我来为许小姐庆祝。” 原来如此,胡茉莉可能是顾忌自己舞女的身份,不敢来。 许灼华笑道:“胡小姐这是自作主张了,我的宴席还能差她一双筷子吗?改日我一定要去找她算账。” 梅鹤鸣一惊,勾起嘴角,“许小姐真如师姐所说,洒脱仗义。” 第二次—— 来的是东瀛人。 许灼华不认识这些人,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最不爽的男人,长得跟被自己误杀的宫田竹太郎差不多。 一定是宫田竹次郎无疑。 竹次郎是被人押着来的,为首的人明显是个高官。 他站直身子,低头道歉,“非常抱歉,程少帅,是我对手下的人管教不严。” 程牧昀微抬起下巴,看向竹次郎,“嗯,宫田先生不是已经道过歉了。” 男人道:“抱歉,程少帅,我知道竹次郎的脾气,他一定没有好好道歉,这次我看着,一定要让他按照最高礼仪道歉。” 程牧昀勾起嘴角,“那就跪下磕个头。”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要说程牧昀现在的身份,手握着军火,的确无人敢撼动。 但是东瀛人是外国人,在新海城的面子很大,政|府都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众人都屏住呼吸,等着看宫田竹次郎的反应。 这时候就是看谁的权力大了。 许灼华敢笃定,那个为首的男人一定有事情要求程牧昀。 所以宫田竹次郎跪下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意外。 程牧昀弯下腰,把竹次郎扶起来,“不必行此大礼,宫田先生的诚意我看到了。” 第三次—— 许积义喝醉了。 第83章 被囚禁的大小姐 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许灼华实在是难以理解许积义的脑回路。 他留过洋,肯定被外国那种开放的氛围和浓烈的表达方式感染。 但是这是旧社会,他真是一点都不懂吗? 如果是原主的话,恐怕他早就上下其手了? 被自己名义上的哥哥倾心,这不是浪漫,是枷锁,是笼子,是戳许灼华脊梁骨的手指,是淹死她的唾沫。 许积义喝得酩酊大醉,不断念着许灼华的名字。 大夫人气得脸色发青,不断给他找补。 “在家时两个孩子关系最好,做哥哥的不舍得妹妹出嫁。” 稍微长点脑子的都能看出来,许积义对许灼华不寻常。 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用异样的眼神看许灼华。 这让许灼华很生气,为什么男人滥情,被指指点点的却是女方? 程牧昀察觉到她的情绪,隔着蕾丝手套握住许灼华的手,在她的手心里轻轻揉了揉。 “没事,不用在意,这是因为你的魅力太大了。” 许灼华勾起嘴角,看向程牧昀,“你的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甜了?” 程牧昀猝不及防地凑近,“你可以尝一尝。” 饶是许灼华不像宾客们那么封建,但是也没到在众人的注视下接吻的地步。 她伸手挡在两人中间,“不要,好多人。” 程牧昀温柔地笑笑,“那我只好忍到晚上了。” 晚上? 许灼华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入洞房。 她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 抬手轻轻锤了一下程牧昀的胸膛,“不要说了…” 程牧昀却勾着嘴角,“不要?” 许灼华咬着嘴唇,“不是…” “那就是要了。” 如果有镜子的话,许灼华一定能看到自己跟猴屁股一样的脸。 程牧昀也没再逗她,伸手揽住她的腰,“走,新娘子,去敬酒。” 第四次—— 是程老爷子跟程夫人吵架。 为了程文筠。 敬酒之后,演戏也差不多散了,程老爷子起身。 “文筠,我累了,走。” 全程陪着程老爷子的程文筠,立刻放下了筷子。 纤细无骨的小手,托住了布满皱纹的手,那只手的皮肤松弛得像是晒过的粗棉布。 两只手握在一起,让人感到不舒适。 有人拍马屁似地说道:“文筠真孝敬您啊,时时刻刻都陪在您身边。” 程老爷子的眼周蹙起一圈皱纹,“这孩子从小就跟着我,离不开我这个糟老头子。” 那人说道:“儿孙承欢膝下,老爷子真是好福气啊!话说程大小姐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不知道老爷子舍不舍得?” 闻言,老爷子直接就黑脸了,冷冷地说:“还早呢,还早呢。” 程文筠则是皱着眉,低着头,满脸的委屈。 许灼华皱眉看着这一幕。 她觉得两人不像是爷孙,倒像是老爷和小妾…… 许灼华愣在原地。 这个想法是怎么冒出来的? 太危险了! 程夫人忽然走过去,拉开两人牵着的手,满脸歉意。 “爹,今晚可能不行,文筠要给新人压床,这是老规矩了。” 童男童女在新人的床上滚一圈,就叫做压床,寓意生儿育女。 程老爷子脸色微变,“文筠都这么大了,还能压床吗?” 程夫人笑着说:“童男童女就行,没那么多要求。” “可能不行,文筠不能回去太晚。” 程夫人道:“那就住在程公馆,家里一直都有文筠的房间。” 在场的人都看出来了,程老爷子已经气不顺了。 但是一向温文尔雅、条理清晰的程夫人,却一步都没让。 大有坚持到底的气势,“老爷您不用担心,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程老爷子拿着拐杖在地上一杵,所有人都不敢出声。 “文筠不合适。”程老爷子下了最后通牒。 程夫人还是一步都不让,“没有约其他人,只有文筠合适了,现在去找合适的人也找不到,您不想看您唯一的孙子不能开枝散叶?” 程老爷子的脸都气歪了,“我跟你说了,文筠不合适。” 开始有人低声地议论起来。 “程大小姐为什么不合适?童男童女就行啊。” 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许灼华的心底升起来,她看向程牧昀。 发现男人也是一头雾水。 “我去跟娘说一下,不要惹老爷子不高兴,换一个人来。” 许灼华看着程文筠委屈的脸,拉住了程牧昀。 “不要换,我喜欢文筠妹妹,就选她。” 程牧昀微微蹙眉,“为什么一定是文筠?” 许灼华反问道:“为什么一定不能是文筠?” 看着许灼华严肃的眼神,程牧昀似乎明白了什么,睁大眼睛确认,许灼华点了点头。 最后在两位新人的坚持下,程文筠还是留在了程公馆。 等送完宾客后,程夫人之后就再也没出现。 程牧昀的几个好兄弟聚在一起喝酒,许灼华也陪着。 基本都是熟人,假梁绍尊、萧梧新、陈鹤德,还有一两个军中的人。 席间,不断有人给程牧昀灌酒,他也是在兴头上,来者不拒。 就在许灼华担心程牧昀会不会喝得太多的时候,梁绍尊先喝醉了。 他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梁绍尊向程夫人求娶程文筠了。 那时候程夫人牵着程文筠的手从客厅路过,梁绍尊忽然跪在地上。 吓得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酒。 程夫人也吓了一跳,“绍尊,你这是怎么了?” 梁绍尊抬起头,看着同样吓坏了的程文筠。 眼里蓄满泪水。 虽然他也长了一张跟梁绍尊一样的脸,但却没有那种让人讨厌的薄情感。 此刻脸上只有无限的深情。 “程夫人,我从小就心悦文筠,我想把文筠娶回家!” 此言一出,众人愣在原地,连去扶梁绍尊的萧梧新都僵住了。 “你说什么?”程牧昀上前抓住梁绍尊的领子,他压低声音,“你是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 梁绍尊的眼角流下两行清泪,眼睫上也挂满泪珠。 “我知道,可是没有办法了,只有我能救文筠了。” 程牧昀拉起来梁绍尊,“谁用你救,你不能肖想我妹妹!” 梁绍尊却一改往日畏畏缩缩的样子,直视程牧昀的眼睛。 “现在不流行包办婚姻,你为什么不问问文筠的意见?” 程牧昀更是恼火了。 他自始至终都看不上梁绍尊,生性风流,流连烟花之地,简直脏得要命。 这个假的虽然知道洁身自好,但他是个假的,程牧昀更看不上。 “不用问!我……” “我愿意!” 程牧昀回过头,这话是一直默不作声的程文筠说的。 第84章 被囚禁的大小姐2 程牧昀松开了梁绍尊的衣领,走到程文筠的面前,“文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程文筠看着程牧昀,朗声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从小就喜欢绍尊哥哥,我想嫁给他。” 程牧昀急得握住程文筠的肩膀,“他不是!他……” 差一点就要说出真相,许灼华赶紧上去拉开程牧昀。 “不好意思,他喝醉了,不太清醒。” 程牧昀却甩开许灼华的手臂,力气很大,看得出来他已经很生气了。 “不行就是不行!” 许灼华一下把脚步不稳的程牧昀拉进怀里,伸出手抱着他的脑袋,尴尬地赔笑:“啊哈哈,他喝醉了,胡说八道的,陈副署长,麻烦你陪我把他送回房间。” 程牧昀一直挣扎着,萧梧新也来帮忙,许灼华捂着他的嘴巴,程牧昀也就乖乖上楼了。 把程牧昀放到床上后,许灼华叫住陈鹤德。 “这个梁绍尊不是假的吗?他应该不认识程文筠,怎么会在程夫人面前提出这种无礼的要求?” 陈鹤德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其实他认识程文筠。” “啊?” 通过陈鹤德的解释,许灼华窥见了一点真相。 假梁绍尊是在上次老爷子的寿宴上结识的程文筠。 那时候程文筠以为他是真的。 后来梁绍尊就经常找借口去老爷子那里,不时约见一下程文筠。 假梁绍尊要做的是模仿真正的梁绍尊,否则梁处长很有可能会把他赶走,但是模仿一个自己并不认可的人,梁绍尊的内心很矛盾。 程牧昀和陈鹤德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工具,梁家把他当做替身。 只有程文筠对他不一样,她真心仰慕梁绍尊,喜欢梁绍尊。 程文筠就像是一朵向日葵,温暖了梁绍尊冰冷的心。 一个常年被禁锢在深宅里的大小姐,不谙世事,对一个体贴的男人动心很正常。 “等一下,你刚才说什么?”许灼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程小姐也不容易,被关在宅子里,只能看到梁绍尊这一个男人。” “你是说,程文筠一直在被程老爷子囚禁了吗?” 陈鹤德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许灼华的脑海里,浮现出程老爷子牵着程文筠的手,那一幕幕场景,更加坐实了她心里的猜测。 只是她的猜测不能告诉陈鹤德,因为事关程文筠的清誉。 “嗯,今天多谢你了。” 陈鹤德的眼睛直直盯着许灼华,眼底流转着隐忍的感情,他轻声说道:“许小姐,你今天真美。” 许灼华想着程文筠的事情,没注意到陈鹤德深情的脸,“西娘子能不美吗?况且我本来就很美。” 陈鹤德笑了笑,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拳,然后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许灼华的肩膀。 “看你出嫁,就好像亲眼见证我妹妹出嫁一样。” 许灼华终于抬眼,视线对上,她笑了笑,“那你就把我当成你妹妹,反正我哥哥多,多你一个也不算多。” 陈鹤德勾起唇角,许灼华都没意识到,他笑得苦涩:“好,你喊我一声大哥,我护你一辈子。” “好,多谢大哥了。” 许灼华送陈鹤德离开,上楼的时候,看到很多人都在一楼。 怀着八卦的心思,许灼华站在楼梯上听了一会儿。 程夫人拉着从程文筠的手,梁绍尊坐在两人的对面,中间坐着面色铁青的程裕光。 程夫人的态度很明显,她应该是想遂了程文筠的愿,程文筠可能是把梁绍尊当成真的了。 反正现在最不愿意的就是程裕光了。 “文筠才刚满十八岁,现在说这些事情有点着急了?” 程夫人道:“不早了,我们十六岁就成亲了,现在文筠都十八岁了,再说了,今年灼华不也是十八岁吗?” “那是因为牧昀二十四了,不能再拖了,绍尊才多大?有二十岁吗?” 梁绍尊恭敬地低着头,“程伯父,我马上就二十一岁了。” 程夫人一拍手,“你看,差三岁,三合啊。” 无人在意的角落,许灼华摆着手指算:程牧昀这个老牛吃嫩草的家伙,原来比自己大这么多。 程裕光还是不愿意,“让文筠多陪陪老爷子,不着急。” 听到这话,许灼华立刻去看程文筠的表情,她欲言又止,不情愿但又不敢表达。 结合刚才陈鹤德的话,许灼华更加确定,程文筠肯定是被程老爷子囚禁了。 以尽孝的名义。 连程夫人都无可奈何。 所以为了女儿能逃出老爷子的魔爪,程夫人才会跟老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吵起来。 所以程夫人才会同意梁绍尊求娶程文筠。 到底程老爷子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一个母亲能做到的这个份上。 程夫人握紧拳头,后背僵硬,“不行,文筠已经陪了程老爷子很多年了,求亲的人都已经踩破门槛了,老爷子就是不点头,您就没想过为什么吗?” 程裕光皱着眉,“还能是为什么,文筠从小就陪着老爷子,他不舍得很正常。” 程夫人忽然猛地站起身,“那就把她从十五岁熬到十八岁,从少女熬成妇女?让那些提亲的人把门槛踏破,让别人戳着文筠的脊梁骨?你就这一个女儿,难道你舍得让她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怎么又扯到这个了?文筠若是不喜欢在老宅里,大可搬回程公馆。” 程夫人的气更盛了,“好啊,我早就准备好了,你去跟老爷子说,以后文筠都不去老宅了,你看看老爷子同意吗?” 程裕光也站了起来,两人的争吵一触即发,程文筠站了起来。 “爹娘,你们不要为了我吵架,我明天就回的老宅。” 程夫人一下抱住程文筠的肩膀,“不行啊,好孩子,娘一定不会再让你回去了。” 接着,程夫人的目光略过程裕光,看向梁绍尊,“绍尊,你从小陪着文筠一起长大,我同意了,明天就带着聘礼来家里。” 梁绍尊赶紧点头。 程裕光说道:“他不是梁绍尊!” 第85章 被囚禁的大小姐3:欢爱 许灼华很害怕程裕光会说出真相。 因为此刻,对于程文筠来说,梁绍尊的爱意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紧握楼梯扶手,呼吸急促,忍不住马上下楼。 手却忽然被一只布满老茧的手覆盖。 顺着这只手抬头,许灼华看到程牧昀那双深邃又清明的眼睛。 这家伙酒醒了? 在许灼华还未从震惊中离开的时候,程牧昀伸手抱住了她。 不同于之前彬彬有礼的浅浅拥抱,这次他抱得很紧,整个身体都贴过来,温热的气息贴在她的脖颈上。 许灼华忍不住瑟缩,可男人却马上缠了过来。 楼下仍是剑拔弩张的氛围。 程夫人指责程裕光,“你不能为了不嫁女儿,就说这种话!” 程裕光可能与梁处长有什么约定,他应该是不能说出这个秘密。他眼神闪躲,道:“反正就是不能随随便便嫁人。” 程夫人却很坚持,“反正绍尊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很满意,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带着文筠回黎家!” 程夫人的娘家势力很大,清朝时期为官,后来盘踞一方,在当地很有影响,甚至在大总统面前也能说上话。 若不是他们两情相悦,当时的兵痞子程裕光肯定娶不到黎家大小姐黎时景。 程夫人若是带着气回了娘家,程督军就算是跪下来求也求不回来,甚至还会被老丈人拿着棍子赶出来。 两人的感情一向很好,程夫人也是第一次用回娘家要挟程裕光。 程裕光一听程夫人这么说,顿时没了气焰,语气也软了下来,“时景啊,你这是怎么了?” 程夫人的态度也没那么强硬,“反正我不管,这个事情你必须同意!” 程裕光道:“好好好,但是也不能太着急,明天就下聘肯定不行。” 程夫人笑道:“好,绍尊先找媒人来提亲。” 梁绍尊高地双膝跪地,“多谢程督军和程夫人,我一定千百倍地对文筠好!” 听到这句话,楼梯上的程牧昀身体一僵,松开了抱着许灼华的手。 许灼华心里一紧,然后抱住程牧昀。 男人愣了一愣,看向许灼华。 “我知道你没喝多,程牧昀,求你了,不要下去。” 下一刻,程牧昀拉住许灼华的手,凑近她的脸。 “我没醉。我绝对不允许梁绍尊染指文筠。” 男人又想下楼,许灼华心一横,挺起身子抱住。 心说美色诱惑还治不了你? 面对心仪人的投怀送抱,程牧昀的确是忍不住。 他虽然沉溺在许灼华温暖的怀抱里,但心里却担心程文筠担心得要命。 男人又往楼梯下面走了一步。 许灼华脑海里警铃大作! 我靠!大哥你到底喜欢谁?是我还是你妹? 你现在下去就是要毁了程文筠你知道吗? 我现在对你投怀送抱你都能坐怀不乱是吗? 许灼华的心又是一横,她踮起脚,搂着程牧昀的脖子,吻了上去。 程牧昀自然十分受用,撬开她的嘴唇,灵巧的舌头搅动贝齿。 许灼华的向后缩了一下脖子。 程牧昀又向下一个台阶。 许灼华赶紧张开嘴巴。 程牧昀得逞似的侵略进来。 许灼华感觉自己完全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她躲一下,他就往下走一步,她立刻缴械,他便得逞地吻住。 一个借着酒劲意识模糊胡乱上下其手,一个清醒着不能反抗。 许灼华现在十分之后悔,自己跳进了火坑里! 不过,幸好,程牧昀完全沉浸在其中,没去阻拦程文筠。 这可让许灼华遭了老罪了。 程牧昀就像是一口枯井似的,要得太厉害。 以至于闹到后半夜。 许灼华用最后一丝力气推开身上的男人,狠狠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欲求不满!” 力气就像是小猫挠痒,程牧昀翻过身又抱着许灼华亲了又亲,轻啄二十几下。 许灼华烦躁地推开他的脸,“哎呀,走开,好热。” 男人却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粘过来。 “我带你去洗澡。” 许灼华翻身往他怀里钻了钻,瓮声瓮气地说:“不要。” 心说我可不想在浴室开新地图。 男人紧紧抱住怀里的人,问道:“你为什么阻止我?” 许灼华猛地睁开眼睛,她知道程牧昀所说的是什么,只是犹豫着到底该怎么告诉程牧昀。 “嗯?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男人捏了许灼华腰间的软肉,惊得她一阵瑟缩。 “别想骗我,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准备跟程牧昀好好谈谈。 她坐直身子。 “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嗯,你说。”程牧昀也发觉许灼华变得严肃起来。 “文筠是从小就在老爷子身边吗?” 程牧昀枕着手臂,盯着天花板思考了起来。 “嗯,文筠就是在新海城出生的,那时候我爹在东州参军,不让我们随军。” “不过后来等到文筠四岁多一点,娘再也无法忍受离别之苦,也去了东州,离开母亲,文筠生了一场大病,是老爷子在病榻前守了一个月,后来文筠就开始粘着老爷子。” 许灼华现在算是明白了一点。 故事一开始,是温馨的爷孙,但是后来老爷子的控制欲演变成了可怕的东西。 “所以你们回了东州之后,也没有把文筠接回来吗?” “文筠那时候很害怕督军,觉得他很凶,不想来程公馆,只想住在老宅。后来娘经常去,文筠才稍微没那么害怕爹娘。” 所以程文筠很有可能已经被迫害了。 果然不剪辫子的都是清朝余孽,连自己的亲孙女都下得去手。 而且这老头估计还会给年纪尚小的程文筠洗脑,整天pua她。 估计程夫人也发现了,可能是偶然发现,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被公爹迫害,但是这种丑闻,也无法说出来。 程夫人觉得许灼华是个不懂规矩的,所以她上次在寿宴上,让程文筠陪着许灼华。 这个可怜的母亲,想让许灼华点醒自己的女儿。 不负众望,后来的程文筠开始接触梁绍尊,并且勇敢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程牧昀,我觉得你该去问问文筠,这件事情,由我告诉你不太合适。” 程牧昀皱眉,他似乎猜到了什么。 “什么意思?” 许灼华道:“你仔细想想,程夫人把文筠留在程公馆的理由是什么,而刚才压床的为什么不是文筠?” 第86章 被囚禁的大小姐4:吃人 任何一个做兄长的,都不可能看着自己的亲妹妹遭到迫害而装作一无所知。 程牧昀更是那种为了程文筠可以豁出去的性格。 许灼华很怕他会做出什么来。 所以,新婚第二天,夫妻二人面色沉重地来到了程文筠的房间。 程文筠似乎很害怕会被人闯进来,里里外外上了三把锁,两人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门才被打开。 程牧昀被许灼华拉着,防止他冲动。 程文筠看到二人恩爱的样子,忍不住笑意。 “二哥,二嫂,你们找我有事吗?” 程牧昀直接推开门,拉着许灼华走进去。 许灼华连忙道:“昨天你哥喝多了,他要来给你道歉。” 程文筠诚惶诚恐地给二人倒茶,“我没事的。” 程牧昀根本就是个急性子,甚至没个开场白,直截了当地问:“文筠,非得是梁绍尊吗?” 程文筠以为是程牧昀不答应,站了起来,“二哥你还是不同意吗?我们跟绍尊哥一起长大,你还不了解他吗?” 闻言,程牧昀皱了皱眉,“实话跟你说。” 他想说出梁绍尊已经死了的真相,许灼华立刻伸手捂住他的嘴。 许灼华冲着他摇摇头。 程牧昀则是打定了心思,拉开许灼华的手:“不行,现在必须告诉她。” 许灼华道:“这不是重点好吗?” “那什么是重点?” 许灼华皱眉,重点是程文筠到底有没有被糟蹋。 但是好像昨天晚上程牧昀根本就没听懂,或者他根本就没听,他一门心思都在许灼华身上。 “唉,”许灼华叹了一口气:“我来问。” 程文筠听着二人的对话,一头雾水。 面对单纯如小鹿的程文筠,许灼华于心不忍,但,没有办法了。 “文筠,爷爷有没有抱过你?” 程文筠点了点头。 程牧昀疑惑地抬头。 “有没有拉过你的手?” 程文筠点了点头。 程牧昀眼里疑惑更重。 “你们有没有睡在一起过?” 程文筠点头。 程牧昀握紧拳头,想要站起来,许灼华却抱住他,在他嘴唇上轻啄一下。 “有没有像这样亲过你?” 程文筠点头。 程牧昀猛地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许灼华赶紧抱住了他。 程文筠被吓了一跳,“我不是故意勾引爷爷的,我也不想这样,但是爷爷说我不陪他的话就把我赶出老宅,爹娘也不要我了。” 程牧昀在发抖。 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攥成拳,指节泛白到近乎透明,下颌绷紧得如同石雕,脖颈青筋暴起,随着剧烈起伏的胸口不住颤动。 许灼华感受到面前的男人从未如此动怒。 “程牧昀,不要冲动,程牧昀。” 程文筠被吓到了,双手抱住自己,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程夫人也问过她这些问题,程夫人的反应跟程牧昀一模一样。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没人喜欢我,没人想要我,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哭泣的程文筠,程牧昀稍稍恢复了一点理智,绷得像弦一样的身体渐渐松懈,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许灼华的背。 示意她松开怀抱。 许灼华照做了。 程牧昀走到程文筠面前,眼里含着泪,抬手抱住了她。 “对不起,是哥的错,是哥的错,我喜欢你,我要你,你不是没人要的孩子,你是我的宝贝。” 程文筠哭得更大声了。 躲在程牧昀的怀里,哭得身体抽搐。 “二哥,二哥……” 程牧昀的心都要碎了,一家人捧在手心的宝贝,害怕东州太苦才把程文筠放在老宅,没想到却是亲手把她推进了火坑里。 “对不起,文筠,都是二哥的错。” 许灼华忍不住落泪。 程文筠才该是最幸福的大小姐,父母恩爱,两个哥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却…… 她作为旁观者都够伤心了,更不要提程夫人这个亲娘,程牧昀这个亲哥哥。 或许没能保护好妹妹,会成为他心中永远的伤痛。 等两人哭累了,抱够了,许灼华贴心地递上手帕。 挨个安慰。 “先坐下的,这件事情还要从长计议。” 程牧昀从来没像今天似的,怎么也哄不好,哭得比程文筠还厉害。 “程牧昀,你可以了啊。” 男人一把抱住许灼华的腰,渐渐停止了哭泣。 程文筠可能是还没意识到什么,也没人教给她这些,程夫人更是为了保护她,应该一句话都没说。 “当当当——” 门外有人敲门,程文筠应道:“谁呀?” 黎叔的声音传来:“小姐,老爷派人来接你了。” 程文筠的身体忽然瑟缩了一下,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程牧昀大声回应:“黎叔,文筠不回去了,让老宅的人离开!” 黎叔愣了一下,答应下来。 程文筠却心神不宁,“我还是回去,不然爷爷会生气的。” 程牧昀按住她的手,目光坚定地说道:“以后你都不用回老宅了,这里才是你的家,我会保护你。” 但是程文筠还是很害怕,许灼华轻轻握住她的手。 “爹娘还有二哥不够的话,再加上二嫂,你不想回老宅,我们就不会让任何人接走你。” 程文筠看着许灼华的眼。“文筠,这些事情,绍尊知道吗?” 程文筠点点头,“绍尊哥哥知道,他当时很生气,还去找娘了。” 许灼华猛地问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程文筠道:“寿宴以后,绍尊哥哥经常来老宅送东西。” 寿宴之后的梁绍尊,已经是假的了。 后来他鼓足勇气去找程夫人,这次求娶,估计也是得到了程夫人的授意。 毕竟在这个吃人的时代,一个失去贞洁的女人,没人会要,但是梁绍尊不介意。 能让程文筠平平安安嫁给一心一意对她的男人,是唯一解。 程牧昀皱着眉,“你真的喜欢绍尊吗?” 程文筠重重点头,“从小就喜欢。” 两人听后都愁容满面,这个梁绍尊是假的,不是程文筠从小就喜欢的那个。 许灼华问:“文筠,现在还不着急婚嫁的事情。” 程牧昀推了推她,“为什么不着急,他们两人的情况,就是应该尽早完婚,这对文筠最好了。” 许灼华摇摇头,“那是你的封建思想,文筠完全可以不结婚,难道程家养不起吗?非要把她推出去依附一个男人?” 第87章 被囚禁的大小姐5:真情 程牧昀看向许灼华,不可置信又惊讶。 程文筠也一样的眼神,两兄妹都被许灼华的话吓到了。 “你在说什么”程牧昀问道。 许灼华耐心地解释:“为什么一定要嫁人现在的梁绍尊可信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啊”程文筠问道:“什么意思” 他现在是在大德索罗号上,而对方是在远离了大德索罗号的海面上,纵然泰佐洛现在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也无法离开大德索罗号对舒冥渊展开攻击。 上一世的特种兵生涯,尽力报国,一朝坠崖身死,每日神经紧绷,何曾有过这些温馨的感觉,吕布一时间有些沉醉其中。 送走了回国有行程的李敏镐和朴信惠几人,洛杉矶就剩下来朴初玺和郑秀晶。 朴初玺坐到了木桌的另一边,那里有一根未用的鱼竿。朴初玺取过鱼竿,挂上诱饵,然后,鱼竿划过一条弧线,钓钩被甩入水中。朴初玺将鱼竿支起。空出来的两手开始准备泡茶。 这一场裸芭表演,以及随后去后台“挑演员”的行为,只能说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凌兄弟,还愣着干嘛,赶紧去神武台集合呀!你运气好,正赶上这五年之约,想必在今年的大会上,凭你的修为,一定可以大放异彩的!”易寒来到凌瑀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除了服装,还有游戏。派对和游戏,从来都是分不开的。沙滩排球,是不可缺少的。还有冲浪,游泳,羽毛球。 他看着最后一个箱子,这个箱子与前面三个木箱都有所不同,它是铁质结构。舒冥渊眼神微眯,一般像这样妥善保存的大概能称得上是宝物了。 皇甫旭心里道了声果然如此,开口回复,说的也很清楚,不是没有怨气,而是怨气全消,做到真诚待人。 刘备见张飞神色间对诸葛亮根本没有太多的尊敬,亦是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无论诸葛亮有多少才华,在军中却是没有施展,想要让军中的将领折服最有效的手段便是展现出足够的手段。 听到羽羡的话言亦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羽羡,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也没有开口去解释什么。 随着无人机的放出,跟随胡岳一起回来清剿蜀国人的臧云彦和普朗克都立刻下令,让所有士兵都进入到备战状态。 温佳人这才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然后眨了眨眼,这红色的本本上,大大的写着结婚证三个字,她立即将结婚证翻开,果然是她和慕谦的结婚证。 才一甩开,流年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流年只觉得自己的皮都好像被撕掉了似的,胳膊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看那眼神姚明浩再傻也看明白了,这是再怀疑自己呗! 所以他/她/它/祂和其他的隐藏在现在属于晋国的这片土地上的人或势力,一定会选择出来联合起来抗击伊马塔斯人的。 “师兄,有什么问题吗”就在莫言老人转身的一瞬间,坐在他旁边的另一个黑发老者开口问道。 他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便是,用力的搂进怀里的凌清,给她最大的力量,他不想看到凌清如此的难过。 听到连城翊遥的话,流年不由得喃喃出口,因为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了。 第88章 被囚禁的大小姐6:封建 程文筠想站起来,却被许灼华按住。 程牧昀不是真的想打一顿梁绍尊,虽然他真的很想这么干,但是他更想知道梁绍尊对许程文筠的真实心意。 梁处长并不关心这个假儿子,程裕光恨不得程牧昀能打死梁绍尊。 只有程夫人是真的关心梁绍尊。 这个神存在的方式可以说是相当的拧巴了,就像是这四散且不听话的神力一般。 两人的脚丫子都吊在半空,有节奏的来回摆动,一时间显得分外可爱。 穆晟便连忙上前亲自迎门,只见门口来人牵着一匹马,头戴斗笠,脸上裹着围巾,一身劲装,风尘仆仆显然是远道而来。 孙神医此时在得知后,甚是惊诧,但是,皇帝身份,让这孙神医不敢妄议。 “林正师弟绝非什么池中物,做出来的事,自然也是惊为天人,无人可比。”萧天明在一旁对着林正竖起了大拇指,道。 用衣袖擦着脸上的血液和脑花,抬头看去的时候,见到一只长得四四方方的奇怪大鸟,在天空之中掠过不止一只,不远处还有几只大鸟,很是奇怪的在天上悬停着,看上去很是怪异。 程熠始终紧抿着唇,把人放在床上后,他的吻便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莫珍珍没犹豫抬脚进了门,随后安巧恣也跟着她进来了,还吓了谷承一跳。 “你什么时候又和我儿子勾搭上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不要脸!当年你怎么答应我的!”季母狠狠地问苏音。 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今年寿宴,以及今天宴会上,一直沉默寡言的原因。 雷龙持续了将近一个钟头,猿灵体内的阴阳之力已经再次消耗的七七八八,浑身上下所有肌肉也几乎全部重新长了一遍,而阴阳双婴也通过不断的吸收闪电之力得到淬炼,妖婴身上的盔甲也重新进入体内。 正在这时候第二场擂台战已经结束,陈煜抽到了第三场的签符,到他上场了。 她始终记得眉姐姐说过的话,也牢记着木槿花的花语,可她真的能如槿花一样温柔的坚持下去么 其他妖族也纷纷上前表示自己认识一些妖族,表示能够将它们找来。 “对,是苏夫人,她一生未嫁,所以不从夫姓。”萧瑀夜上前一步,轻抚那沾了污血的琴弦,线条分明的侧脸在银色月光的映衬下,愈发的冷峻逼人。 苍井天翔选择加入松岛家族其实就是为了松岛家族的资源,还有那几件神器,包括妖刀赤炎和妖刀村正。 剑圣,火云,阿方索三人相视一眼,纷纷点了点头。秋玄说道:“开始。”在秋玄的话一落音,早就已经准备的三人把自己的力量全都输入到了秋玄的体内。一开始三人心中多少有点顾及秋玄的承受能力,并没有使出全力。 终是下雪了,她一直向往北国的飘雪,因为那是他故乡最壮丽的景观,她想要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水土养育了那个俊如明月,冷若寒山般的男人。 刘鑫直接跪倒在张学武身前,一把抓住张学武的衣角苦苦哀求说。 只是令她不解的是,暗中培植了那么久,萧昶阙为何要在此时让傅家浮出水面,不仅重用了新一届的武状元傅行歌,还让傅静怡分走了姐姐的恩宠。 这龙暴煞君接到了雷猿天王的军令后,便飞身来到了写凤城。便针对这里的备战情况展开全面布控。为了给官军以致命的重创,便在雷蜥山部下重兵,伏击守候等待大唐官军到来。 这些年城中将士百姓深受白马会残害,得到高仙芝大元帅军令后,白莲教分舵主峰龙将军便带领白莲教数千将士协助官军一起杀出了碎叶城,在城外与白世绝的主力军团展开了殊死搏杀。 面对这样的敌人,马怀义元帅身为凉州铁骑统帅。他决心不顾一切的除掉猎齿狼,便提出来诱敌深入一举围歼之策。这一回他根据猎齿狼打游击的战术,提出来用自己充当诱饵,在山谷中进行伏击的作战打法。 排行榜第五:进入虚空战船,获得雷火星辰陨石,奖励六百万灵值。 虽然看起来攀爬对他没有什么难度,但再向上仰望,看着上方还有数十丈的距离后,他就觉得任凭他再灵活,爬上去也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回到家中,老汤疲惫的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米兰从厨房端过一杯温水,走了过来。 这九子左震霖终于等到了自己的表现机会,便带领怀志大师和众高徒一起开赴夏州城征战而去。 她想清静清静,所以来到了秘密基地,那个左轮、老汤、大风都知道的秘密基地。 话音刚落众人头顶便出现大批魔族战士,领头的身着铠甲,手持黑色长枪,面目狰狞,最关键的是他比别的魔族战士要好大许多,足有两米五,胸口的肌肉也有锅盖那么大。 第89章 被囚禁的大小姐7:老不死 “你们一个个都站在这里,文筠呢” 程老爷子又问了一遍,无一人敢发话。 许灼华则是紧握拳头,这个老泼皮,仗着自己年纪大,就敢为所欲为,欺负青葱少女! 天画一边嘟哝这,一边参观东方末的房间:白色的墙纸,带有淡淡的金色,像是被镀了一层温暖的阳光似的。明亮的窗户,能闻到海南特有的淡淡的咸的海水味儿,要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入睡,一定会做个特别棒的好梦。 “明月交给你了,保护好她!”夏星城说罢朝着洞口走去,他要去看个究竟,是不是欧妮要上来了。 蒋辰和王鹏飞相视一笑,并没有说话。雷阳子看着神秘的二人,顿时掐指一算,却没有什么线索,只好作罢。 夏子轩看的震撼,一时之间也没有弄明白是什么,但是接下来的异象瞬间让他明了。 尤其是爆出夏子轩在里面夺的诸多宝物,像是灵药液,还有水淬心珠,还有一整个寒潭,甚至有些弟子认出,说出夏子轩在第一座行宫中还夺得一枚铜镜。 这个超凡之主乃是一个身穿朴素麻衣的中年人,相貌气质普通平凡,但他的身上有一种苦修者坚韧不拔的意志。 一声大喊,打破平静,紧接着就有十数道身影疾驰前进,一下便跃过了还在前方的几大世家,一个闪身便跃进石门中。 虽然她主修的是财政学,但是多余的时间,她也会学习星舰指挥。大学实行半日制,即上午学习,下午在舰队兼职,这也算的上是勤工俭学了。 “打个比方,我现在想去太阳系,或者彼岸系,再或者是虫洞组里的其他任何一个星系,只要进行拨号,拨通目标星系,就可以穿梭过来啦。 一丝微微灼热之感传来,然后顺着手指一丝一丝地渗入到周良身体各处。 虽然白怜儿这?个万恶的资本家,打的是这?种主意,但袭绿烟听后,也十?分赞同。 万秋隐约察觉到,明明每次只要刚刚开始说,楚忆归就能理解他在说什么。 这话的意思,许年对于周安的态度,倒是没有怪罪,相反还有些称赞。 他们可都看到了,一个大帅哥,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林初夏的额头。 他们在各种各样的地方,仿佛游荡了各种各样的世界,万秋喜欢这些明亮的,可以被看到的,丰富多彩的世界。 他皮肤黝黑皲裂,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尊贵之人,倒像是雪域高原随处可见的牧羊人。 而其他人全都不允许干预,直到双方其中一人阵亡,决斗才算结束。 林初夏怔怔地看着他,看到了他眼底那抹真挚的光,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周安曾想过,若是到了绝顶层次,或许只需一招,便能够决定胜负。 “太妃娘娘放心,我提醒过他了,他会记得吃饺子的。”凤幼安信誓旦旦保证。 此时的张铁柱心中十分激动,像刘雪这种尤物。张铁柱自然会全力以赴了。不过旁边有个黄大富太碍事了。 一顿饭吃完之后,张佳佳逃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回到青山中学去了。 周尘的太乙仙鹤神针虽然玄妙无穷,威力强大,但看着也太吓人了,远超一般神兵。 第90章 被囚禁的大小姐8:惨死 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许灼华已经问过许多次了,但程文筠始终保持着沉默,一言不发。 她的眼神中透着迷茫和恐惧,仿佛有什么事情在困扰着她,却又无法说出口。 趁着这个时候,李天正带着三百陌刀手在城楼上的箭矢掩护下安然退回黾池城。 高西见这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交警,所以就让他试了试,其实叶修的车技不差,就是没有美国驾照而已。 “明昭妹妹,乖,好好在家听爹爹妈妈的话,姐姐以后会常来看你的,会来陪你玩的,好吗”玛雅蹲下来,将明昭搂在怀中,两人相抱而泣。 “好了肯特,我你还不懂吗运气好得很。”高西只能这么说了。 百官登时哗然,他们想不到刘愈会在圆丘坛后早就埋伏好了伏兵。再看广场四周繁茂的常青树之后,也突然涌现出层层的伏兵,人数在数千人之多。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手上无一是拿着冷兵刃,个个都是以长枪相对。 姜禹全身上下朱雀涅盘之火滚滚燃烧,恢复他身上的伤势,而他的体内,血液奔涌沸腾,像是天兵天将在擂鼓,又像是滚滚雷霆在轰鸣。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木邪铖倒是一直陪着宁清慧,宁清慧终于慢慢适应了府主夫人这个身份。现在府衙内的一些事物都由她打理。木蝶儿和木影儿很聪明的充当宁清慧的下手。 “姜禹,一定是你,对吗”王月涵美眸一眨不眨,她怕一眨眼,前方的身影就会消失不见。 “有,只是我让他当没有这件事。”伊兰脸上有些无奈又烦恼,神色转而恹恹。 尽管武王留下的威压极其惊人,可如果没有过人的感知力,也依旧难以分辨具体方位,云星支开百域盟的成员,并不是因为想要独吞武王宝藏,而是他也没把握找到具体位置,才会让众人一起探寻,毕竟众人拾柴火焰高。 “嗖嗖嗖!”一根一根的绳子从前方向他们抛来,还没到他们跟前,就开始自动编织成网。 季雨诺弯腰去捡石头子,朱天却已经趁机冲到了她的面前,一脸狞笑的向着她的肩头抓去,季雨诺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了,嘴里发出一声尖叫声。 周青一想也就能明白,肯定会有更多人靠近他,就是因为这个目的。 终于,西极寺在望,在山脚下时,便已经可以远远的看到一座巍峨高山耸立,矗立在延绵山脉中央。 不过,当沈越将大还丹当作回礼,递给慕容德刚的时候,慕容德刚坚持不受,说是不能让客人破费。 正当十二大神殿苦恼的时候,天狼岛变得非常热闹,到处都是前来报名的各方势力代表。 一些吓破胆的老牌势力,则开始思索应对之策,究竟是联手共抗外敌,还是选择妥协自保,一时间难以抉择。 他平日只在其中一个普通的店铺,每天就是喝喝茶,偶尔鉴定一下物品。 林柒萤梨走进,也在这边坐下,看到两人之后,暮夕谣的眼神之中,突然绽放出光彩。 就在众人准备对林逸风动手的时候,突然从对面驶来两辆汽车,一辆加长的迈巴赫,另一辆是考斯特面包。 第91章 吃人 疾风骤雨,仿佛是上天对程家的惩罚,整个程公馆笼罩在一片死一般的安静之中。 消失的楼兰古国、无数探险者的尸骨、还有深埋在地下的无数奇珍异宝,一一在侯易脑中呈现,罗布泊像吃人怪兽一样吞掉所有一切,再也不给它们重见天日的机会。 原来汪洋会娶美美,是因为想让我安心呀!这一刻,我又有点被感动到了。 看的唐僧嘴巴直接成了o形。这才想起昨天晚上似乎见到过这东西。 虽然这句话应该是用认真严肃的表情说出来,而不是这傻笑的表情说出来,可我还是心里暖暖的。没想到,他这虫子也会感恩。 辗转碾压,犹如沙漠中饥渴的旅人,终于找到救命的绿洲,拼命吸取生命之源。 “守哥,这黑市的名字叫越泰柬黑市”我发现,我真的是孤陋寡闻的。 “吴桑!”一听说吴晋国要放弃自己,瓜田吓得扯开嗓门喊叫起来。 “如果不是我心软,现在的王者不会走到这一步。”我争锋相对的抿嘴。 百里珑炎立刻打开灵力罩把纳兰天月护在怀中,厉坤已经不见踪影了。 她才刚刚从房间里兴高采烈的探出头来,就看到了江离下半身的又黑又粗又长。 你在面对任何精神系能力时,都有极高的抗性。当你主动开启此位格时,只要是位格在你之下的生命,实力都会有不同程度的影响。 自然不是修炼的东西,而是凡人用的东西,比如徐长青将永恒星域的一些东西给了徐金。 因为结账的人越来越多,前台收银员都不够,店长都跑去收银了。 神州大帝显得无聊,就去收集各种大帝传闻,刚开始他踏上帝路,是很震惊,很崇拜。 期间,徐长青一直在轮回,他的真灵黏在了时光长河的轮回路上。 全程几人对宁夏都是嘘寒问暖,眼神里的宠溺都要溢出来了,真真把宁夏当自己家亲妹子了。 一路走来,徐长青看过太多太多,因为感情而争吵,而大打出手。 大道都在颤抖,终极帝关还没有人开启,就已经有人要准备成帝了。 “那可不,星梦作家运动榜单上,前一百都能看到你的名字了。”顾商淮凉飕飕的说道。 他发了疯一般朝他嘶吼,孟棠有些被吓到,但更多的则是对祁北苍的担忧。 昨晚回来后,徐来想了很长时间,最后不仅让孙力查托儿所的经费,还让他顺手查了有关托儿所的全部资料。 萃行默默收起自己微微张开的双臂,安静地看着他们“母慈子孝”。 98界面亮起,那还有些粗糙的带着波浪点的四色方块logo,映照在脸上和身上,充满了时光轮转的奇妙感觉。 习予安不敢看她的眼睛,可她知道,聪明如孟棠,她是绝对忘不了她的。 那几个前任主公若是都这样身先士卒,估计没有一个能活到现在。 隗竹妈妈家这边帮他铺好了路,可以转去某省的正法部门工作,级别很高。 如此一来,迎娶雪岚,入赘雪家之人,方能继承大位,这是最合适的做法。 这就有点过分了,柯林先是破解了吸血鬼一族的高频语言,现在他的鲜血又对吸血鬼有害,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吸血鬼克星” 地球是围绕太阳转动的,所以每天看见的星空都会偏移一点,月亮也是如此。 他的头,再次的转了过去,眼神有些阴沉不定的向着叶少杰的方向望了过去。 并且,对于民间来说,后土祠却不常见,方信也是从县录记中获知,城外凤屯山上,有一后土祠。 在太阳的光芒从一天的顶端微微下落的时候,林峰从寝室走了出来,走向了庄总教官办公室所在的那栋办公楼。 今日是喜事,又是进宫,春诗特意挑了一件蔷薇红锦袍,还配好了玉佩、荷包等饰物。 旁边的几个更前面的,原本也有些忐忑着,心下窃喜着,是不是可以献一下殷勤的男生,看着这个男生的下场,都登时一下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收起了之前的想法,不再存着什么侥幸,只是远远的不时的偷偷的向她瞄去。 墨宇轩虽然不明白为何兄妹不能在一起,但是看着自己父亲和伯父那凶狠的目光决定不再问了。 不管和自己相不相关,对事儿,人们总是喜欢说两句,这是本性。为了方便讨论两句,人类准备课余时间,准备了辩论大赛等,虽然大多都是废话,但是也会有两句有用的。 张永有些气闷,不过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没有当场发飙,青春期的少年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如果自己直接把他叫起来批评一顿,搞不好会有逆反心理。 第92章 嚣张的老泼皮 一颗带着血迹的牙出现在许灼华的眼前。 许灼华一直是个不主张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但是她现在觉得,现在只有拳头能消解她心里的怒火。 怎么会有人,怀着一颗拿捏一个女孩的心思,说她没有廉耻 特别是在这上面散发出来的法则之力还有意志威能融合之后的恐怖气息,让所有人都为之心悸。 格罗博士话音还未落,实验室就响起三声警报,16号立刻查探。 这个时候,他也长长的叹息一声,从这些话语中,他仿佛看到了整个世界被掩盖的历史。 要知道他的刀可不是普通的武器,而是一把远古魔器,凭借此刀他都能和灭霸分庭抗礼,要不是他享受杀戮也不会臣服于灭霸。 孙悟空让陈玄奘先行几步,他却念个咒语,使了个移山缩地之法,把金箍棒往后一指,他师徒顿时过了一个峰头,往前走了。 由于时间见充足,三人自是不着急前往,边欣赏沿途风景,边聊聊各自经历。如此数日后,三人才来到天庭所在。 北冥雷并未回到病床上,而是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细细观看那巴的尸检报告和格罗博士对赛亚人的一些结论。 站着说话不腰疼!哼,以后这位朱夫人别想再从他店里买到任何一样首饰!首饰店的老板面色也不好看了,暗暗在心里将这位朱夫人划为了拒绝来往客人。 萧骁正想说什么转开话题呢,雅间的门就突然被人给推开了,两人面色一沉,可是看到来人之后又同时扯了扯嘴角,谁也不想搭理来人。萧骁更是轻蔑的轻哼了一声,低着头喝茶。 他们半夜摸进了县衙知县、县丞、主簿等人的家里,威胁了一番。从此,葫芦县的官吏便对一阵风束手无策了。 虽然徐明辉曾经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但已经成为昨日烟花了,现在,他作为我孩子的亲生父亲,我怎么也不希望他变得这么颓废。 “默菡!”一个急切的声音传来,下一秒,陈默菡感觉自己被一具温暖的怀抱紧紧的抱着,耳旁,当即就传来男人沉重的闷吭声。 陈贵坐到地上解开了上衣,一道狰狞的伤口裸露了出来,血肉向外翻卷着,从左胸斜贯到右胸。 “反正应该不会是个整天呵呵傻笑的人。”我下意识说道,高海和斐天空本能地点了点头。 “菡菡,以后,离秦落凡远点。我要你在我的面前发誓,永远都不要再见他!”杨雪柔一脸严肃的说道。 通过令牌,他将秦昊所在位置的幻阵再度悄然改变了一点,正在突飞猛进,想要离开幻阵内的秦昊,立刻感觉到了身前出现了一股极其强悍的气息。 秦昊的身躯,立刻就增强了许多,那紫金龙皇血脉在身体内流淌,让他的身躯,表面增加了一层紫金色龙鳞,妖异无比。 有点不爽,但是我却不急不忙地走过去,把鸡腿往餐桌上面一放,在他身边坐下来,直接开吃了。 他们根本看不出洛景杨是怎么出手的,他好像并未动过,可是,消音短枪和钱夹,却明明在他的手中。 “不过才几天没见而已,用的着这么亲切吗”朱佳鄙视道,不过他也走了上来,给了王修一拳。 第93章 未婚女不能进祖坟 在程文筠下葬之前,程家还需要维持表面的平静。 这才是最憋屈的地方。 程牧昀一拳打在方向盘上,发泄心中的怒气。 许灼华吓了一跳,看向程牧昀,他的眼睛已经通红,脸上擦掺杂着泪水和雨水。 那时第一波威胁来自同在罗门星球上的其他势力,坦克团和即将成立的空战团都将面临一次“全球大战”,地下兵工厂的隐藏功能就失去了作用,一些不需要建在地下的设施可以直接在地表完成,节省一些时间。 一直以来,卫阶都是盲目地见招拆招,唯一的一次主动谋划,就是此前在京口,而这还尽数落入到了谢安的算计之中。 这八人也感觉到此人的不好对付,但楚行狂有命令,他们却又不敢不执行,一个个的神色戒备的缓缓接近,同时也蓄势待发。 “该你了大哥,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也提起茶壶,给他斟了一杯茶。 项羽同样也不好受,整条手臂都酸疼的抬不起来,蓝霄脚掌中的能量,全都倾泻进入他的手臂之中。 “菲菲究竟想做什么她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李飞走后,卫阶气恼地坐到椅子上,嘴上说道。 坦克团将爆炸地点的周围路口全部封锁,只许出不许入,方圆百里左右的电磁波都被干扰,各种无线通信设备全部失灵。 “张大,街口对面那里,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卫阶忽而看了一眼街对面,沉声说道。 最后,他的身躯被唐易一拳给直接轰成了齑粉,消失在天地之间。 因为,月玲珑重情重义,是为了救自己损落,在楚炎心里,她比任何人都重要。 从斯普劳特教授那里离开后,莱恩他们就给麦格教授发了一封信件。然后他们进入了漫长的等待。 谢流萤回眸,眼睛死死的瞪着叶臻,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想必叶臻已经尸骨无存。 皇帝点点头,身后的太监上前,先将皇帝专用的银筷摆好,然后,拿起旁边的筷子,三样菜,每样尝了一口,接着,眼睛都瞪大了。 瞬间冲了过去然后一只手拉起了西米尔的衣领,虽然现在的伊海年龄并不大,不过西米尔的外貌实际上也没有多大,这种事情伊海还是能够做到的。 似乎时刻准备着,要以这个“超级士兵”药水为核心,成立新的子公司项目。 还没等到她反击,一个巨大的拳头重重的轰在了她的腹部,让她疼晕了过去。 谢流萤一身朴素的蓝色锦袍,打扮的跟个普通京城市民差不多,叫了一辆马车,马车哒哒的朝着京城西北角驶去,过了一段长长的闹市区后,又走过一段官道,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回到了训练馆,这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了,一些晚上有锻炼习惯的人应该吃完晚饭过来这里训练了。 现在,他为此界的一切缔造者,也是经历者,更是未来一切可能的开拓者。 同时这也就预示着,五荒的妖兽,以及植妖,这几年内都在迅速成长,证明五荒内域变得极端可怕。 资料所示:当年裴怡冰跟龙听深的的确确是一对情侣,不过,龙听深当时的家族可是早就给他物识了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的,那就是杜氏的千金杜菁兰。 第94章 未嫁女进祖坟 听到这话,程牧昀冷笑一声。 “所以,您在这里等着,不是为了送文筠最后一程,而是要给文筠再添一把乱子” “不嫌少就好,那就这么定了,你也不要拒绝,想感谢我的话,就像你说的,多帮我赚钱就好了。”李林说道,其他,有系统出产的鱼,他根本不用担心赚钱的问题。 苏格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得有些太多,但他这种迫害症十分强烈的人,的确会有些后怕:今天的一切实在是太巧了一些 若此后长生大道无三师姐同行,他心中必留永恒遗憾,遗憾有时即破绽。 “我就说,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红铃刺杀苏格事件为何无果!”龙傲天甲在一旁一脸贱笑,他身边的马仔也跟着哄堂大笑。 本来供奉的武功就没有比叶英凡厉害多少,现在还有着杨万年他们的联合攻击。 因为叶英凡他们那一桌坐满人了,宋哥本来想叫华育翠过来他们这一桌坐,他叫人腾出位置来。 这也是一盏很亮的灯,它的光亮,亮得就和你想象中的光亮几乎完全一致。亮得让刚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杜沉非等人觉得很有些刺眼。 只是一会儿,从田子悦的房间里退出两个黑衣人,他们手里拿着钢刀,眼里露出惊讶。 “不是我不相信,你知道,不是说服我就行了,咱们农村人要眼见为实,不是几句话,就能骗到人了。”林下帆大伯说。 不过似乎是因为自己露出恐惧,它感觉到了羞恼起来,随即怒吼一声。 就在潜龙山脉外围区域,一艘神行舟缓缓地在天空上飞行着,最后落在了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峰上。 这段时间,苏雨熙也摸清陈铭的性格,不太爱去高级的西餐厅和大酒楼吃饭。 因为一来尹藤鹰的“问题”,就能算是过去了,二来则是对方的能力得以体现,操控傀儡的恐怖能力,甚至比贝尔摩德的易容术还具备潜力,琴酒几乎可以认定。 苏禹珩立刻挥手让谷城带人上,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唐妙颜的安全。 方景心里大骂,黑着一张脸,心里已经琢磨着,三个月后,怎么弄死这个不要脸的混蛋了。 至于现在修为不显看上去与普通人毫无二异的原因,那也只是因为压制了修为罢了。 宋远赋一个武将不是很灵活的脑袋,转了三个弯,还是不太确定的反问。 她进入现场,偌大的厂房里面除了成堆的木材之外,就是露出天空的破旧屋顶,还有四周没有玻璃的窗户。 佐野原本以为的佩戴,就是必须跟特攻服一样,穿戴得整整齐齐的,也就是得正面严丝合缝地给戴上,遮住整张脸,但其实只要是戴上了,就足够了。 没多久,马志强就带着二十多名手下,陪同着伍玉树一起到了温泉休息区。 “那他为什么任这个假李鬼在这里”菅仲久一进语塞,好久才道。 两个一高一矮的亲兵被孟崎一说,立马换上了一副我错了的表情,低头不语。 说实在的,楚流也是在赌,赌青黛的品性,而显然的,他赌对了。 三个道士正在紧张搜索着房间,只是搜遍了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也始终不曾见到如来神掌的六件法器。 第95章 抢东行南线 许灼华看着男人坚毅的脸,“你的名字很好听。” 梁绍尊勾起唇角,“只是没有机会告诉文筠,我本想等新婚夜告诉她,没有机会了。” 许灼华想说什么,忽然来了一阵妖风。 吹散了燃烧的纸钱。 男人脑袋上戴着头套,不知是死是活,胸口有块儿巴掌大的焦痕,显然是门外烙铁的杰作。 秦宁率先出手,青色的龙鳞包裹着硕大的拳头,所到之处尽数激起一道道空间涟漪,形成了一股淡青色的风暴。 生活管家激动地跟在后面喊道,但厉爵西越走越远,根本无暇回头。 虚无者没有回答火魔音,他似乎只对初代毁灭者有所反应,在他的身边,没有感到那无穷大的实力,只是感到了一种铭心的痛苦与哀伤。 “雨安…”惠惠低声唤着早已离开的同伴,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无力的酸涩感传遍全身。 有人坦坦荡荡,也有人心绪惶惶,看似恢复平静的营地实际上涌动着暗流,所有人都在猜,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谁。 “本来听到主持人喊一二三次的时候,我还以为其他几个竞拍者也要玩刚才那招,没想到一千九百万第三次的话音落下的时候,也没人出口……,五件五大名窑的瓷器,就这么成交了!”说着话的人,心里那叫一个后悔。 鬼蝶回忆起他那时的语气。细细品味他的每一个起伏。她希望在覆天莫的语气里找到些不同和特别之处。 act13:依然第一日午饭后,喧闹食堂归于平静,宋酒和阿海两人绑着围裙打扫卫生,厨娘佳坐在操作间监工,里外一片祥和。 两者相距太近,隐蔽在车后的枪手未能及时开枪支援,老毛子自己似乎也愣了一愣,扣下扳机的同时忽觉脸上被硬物狠狠击打,近距离的子弹将光头打成了筛子,自己也眼前一黑,险些就此晕厥。 本来正常的春猎,在所有人出现的时候,当朝的太子殿下和侧妃却都带了伤。 晚宴之后,不出两天,庄逸与余笙的赌约便传得圈内人尽皆知,以至于沈亦泽在酒店吃饭的时候,还能听见隔壁桌无所顾忌地大声讨论,全然不知话题的正主就在他们身边。 “我就不去了,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便是!”清欢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却还是一本正经的拒绝。 肖路华被一个兼职生当众这么羞辱,脸都气红了,扬起手掌,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顾安好。 自从解救芦城尸祸开始,神异珠上就一直有某种力量汇集,有被救下百姓对他的感激,也有厌恶之人的诅咒。 “云师兄!”紫宁一如既往的率先越过众人,径直走进陈云福地。 选角更是到位。这部剧的演员阵容可以凄惨来形容,除了蒋沥川,没一个他叫得上来的。 就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能把编舞学到这种水平的,除了姜沫是舞蹈天才这个解释,他想不出第二个。 掌柜的接过,打开看了一眼,不是他不信任陈云,只是例行公事罢了,见里面东西皆在,将储物袋收入怀中,再次朝陈云鞠躬致谢。 王阳之时从后面直接飞了过来,一把抢走了我手里的泰阿剑。对着我们这里所有的人,说道:“你们现在谁也走不了。”说完,直接朝着黑白无常和何舒凡的方向刺出一剑。 第96章 罗云樵照顾程牧昀 才二十六岁。 鬓边就已经长出白发了。 这些天,程牧昀一直早出晚归,除了雨夜放肆哭过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表露过情绪。 许灼华偶尔夜里醒来,会发现疲惫的男人抱着她的腰,头埋在她的脖颈处,睡得很沉。 苍井天翔右手不自主地放在了妖刀赤炎的刀柄上,妖刀赤炎是日国的神器之一,和草薙剑,天丛云剑,云沼之矛都是顶尖的攻击类型的武器。 “应该是这样了,但是火灵的成长需要纯粹的灵气,不然以它们的能力,想要分离出其中的灵气,恐怕需要很长的时间!”叶风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纯粹灵气包裹着新生的火灵。 白依勾唇,感叹缘分使然,心里也略微有些好奇,她的异能究竟是什么 在黑暗原力包裹下,芯片轻易穿透了对方的后脑皮层,进入了对方的大脑。 2号房间依旧静静的没有出声,人们的全部都是集中在了2号房间之中,所有人都以为2号房间中的人,是在做着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般。 大鼻子范和珊瑚都被眼前所出现的情况惊呆了,只不过珊瑚也没有忘记给山贼首领补上一箭。那条戴着臂刀的手臂掉在了地上,而山贼首领也因为被珊瑚射中而倒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在厨房的出事累得气喘吁吁,那些上菜的服务员也累得气喘吁吁,但总是供应不上。 这个御兽袋是叶风先前从那个结丹境无极天雷宗弟子身上搜到的,里面存放着一头三阶的雷鸣虎。 “没这个必要,直接还回去就行!”明心见叶风这么麻烦,不以为然地说道。 刘安只好点点头,坐在沙发上发起呆来。他最近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其实是因为要结婚了。 乔以慕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是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男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她而言亦师亦友,亦兄亦父,她依赖他,信任他,义无反顾地随他抛弃故土远走他乡。 “源生太蠢了,周轩最多给他投五十个亿,我们可是贤士的两倍!”汤姆气恼道。 记者虽然这么问,其实,他也喜欢狂潮乐队的风格,一听到这种音乐,就不由跟着摇头脑袋,浑身人血沸腾,精神振奋。 “会宁大师利用这个破绽击退强敌,也真是个智慧之人。”碧玺感叹道。 今日费靖若却冷若冰霜,连抬杠都没有,只是冷冷的盯着费靖月,眼睛里都要冒出火来。 压胜之术她是懂得,这原传自鲁门,是一种诅咒厌伏他人,流传很久的巫术,异常歹毒,若是中了厌胜术的人,轻则生病卧床不起,重则惹上官非损伤,这费靖月若是用这个来害舒姨娘,却是有些严重了。 秦北一直觉得,蝴蝶谷被称为上古三大凶地之一,最大的可能,还是一种欺骗和保护。 周轩掷地有声,眼睛都不眨一眼,连闫平川都暗中捏了一把冷汗,一番狂轰乱炸即将到来。 秦星看向秦夏,那轻飘飘的一眼让秦夏心里一颤,而程树那不屑甚至鄙视的眼神却更让她心碎!她从来不知道程树是这个摸样的,若是知道,她去年就一定不会让娘拒绝。 “你们看看,那个臭流氓,看我不打死他,还总统套房”方老说着就急匆匆往外走,到了门口,居然将叶老爷子平时会用的拐杖给捎上了。 第97章 姨太太罗云樵? 许灼华其实不想回到床上,但是真的是太冷了。 刚才关门递药都是凭着心里一口气。 现在他只想把程牧昀从被窝里踢出去。 回身给了他一拳。 程牧昀捂着胸口倒吸一口冷气,表情很痛苦的样子。 许灼华心里一紧,“怎么了” 人流一窝蜂的跑向岸边,此时汹涌的洪水的确缓和了许多,但依旧向低洼处蔓延。 望着眼前这位新兵教官,张铁微微一愣,这教官不是别人,正是午时的时候,张铁在据点外见过的人,背着长兵器的贺破军。 谁让幻仙科技是一个不务正业的公司呢整天不停的转换行业蹦跶,鬼知道啥时候才能想起梦幻玻璃这茬儿。 黄云硕心情大爽,对于他来说集中时间进行高强度的训练效果会更好,劳逸结合什么的就是个坑爹的理论。 当然这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目前来说,刘川和郭青夫那边就这样了,是他能预见的最好的结果了,了了这件事,他也轻松了很多。 “我没钱,家里的钱都在燕儿手里攒着,都是要留给柳儿治病的。”程贵荣忍着气说道。 车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人们积累了一路的旅行疲惫仿佛都随着这句话而烟消云散了。程燕睁开眼,映入她眼帘的是一栋栋的楼房。 “好机会!”就在宇智波琰全神贯注的看着卷轴的时候,几位影跳了起来,这是唯一一次机会,宇智波琰也有大意的时候,或者说因为宇智波琰根本就没把五影放在眼里,才露出了这么大的破绽。 除去教育体系的官员外,其余体系的官员,都是政府在管辖,在这方面,和那个世界,一些东西也是有着类似的现象,比如说,贪污受贿、权力寻租,这些也照样有发生。 大梦城不缺高端战斗力,甚至在高端战斗力的层面上,已经能力压建州卫。可上次的厮杀战斗,大梦城依旧打的很辛苦,原因便是整体人数落下风。 抵达最后方的位置后,叶天环目四顾,发现前些日子被子大放血的忽妖列,苟富贵,军落意也坐在课堂下。 “风间先生,真的是森谷帝二的弟子吗”柯南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但是,眼前,总得找个落脚的地方。凭自己这八级光明斗士的武功,就是在这山下替大户人家看家护院,那落脚也不会有问题。现在的关键是落脚的地方,要选得离靖龙寺近些,以便随时观察靖龙寺的动静。 解说继续说着场上的情况,本来局势对巅峰战队很有利,可程普这一超常发挥,完全就打乱了巅峰战队的节奏。 但是,性命却无大碍,胸前还在高高低低的微微起伏着,依然还有呼吸的动静。 等繁华的大街所有贩夫走卒消失的一干二净,阙王睿几十个侍卫这才发现了坦克的存在。 依山傍水的露营地,望着天边的彩霞,吃着美味的食物,众人的心情一时变得极好。 中路张辽走了之后,下路的李典就暂时顶了过来。周泰在野区出了跳之后就去上路支援了,加上刘表对战对方的于禁,梦孙玲珑完全没有任何压力。下路是程昱和孟获两人在血拼。 更别说了,他现在被蒙德的神言术所制,若蒙德不开口解除,他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神言术制约 第98章 吃醋吵架 只是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就被人钻了空子,许灼华怎么可能不生气。 她更气的是程牧昀竟然一点都没躲开,任由罗云樵靠得那么近。 “你们干什么呢” 许灼华大喊,惊得屋内的几人看向了她。 “司马老师,你的电话。”胧月拍了拍司马的肩膀,把电话递给他。 浩岚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家伙居然击破了千钧过境,这还是第一次。 其实冰兰打心眼儿里不愿先走,因为她太害怕失去苏慕了,她只觉得似乎自己一转身,这个最了解她的知己就会消失不见了。 额!“谢谢,能把我放下来吗”皮特被我拦腰抱着憋得满脸通红。赶紧说道。 蛮兽的灵敏知觉更是胜过人类,而像金翅大鹏雕这种存在的蛮兽,已经算是高阶蛮兽!能让金翅大鹏雕感受到恐怖的存在,那死亡谷中究竟有何等恐怖之物! “这只是收点利息罢了,以后我的实力强大了,再找他们算帐不迟。”李青淡淡地说道。 阵法之道自古难成,修行即需要海量的资源又需要极高的阵道天府,纵观玄风十二郡国,能在阵法上有所成就的,无不是五十岁以上,而且大多只是入门,也难怪循瑛会惊讶。 同时,其身躯徒然拔高半尺不说,就连头上那枯黄稀少的头发也是在微微一荡间,开始疯狂的攀长了起来,最终,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平静的垂落在少年脑后,代替了原本的所有枯黄。 就在裴元数骰配牌的时候,少年半闭着的双眼隐秘的迸溅出了一阵精光。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拥有无比漂亮眼睛的少年男子,目光总在少年和岑蓝蓝的身上游走。 即便是在海运商业贸易极为繁荣的今天,赛瑞迪尔的税赋已经被沿海超越,他也依旧是整个帝国人口最为密集的地区。 赤城和其余十二座大城,遥相呼应,构成了北方第六防线的主体。 “这个魂淡!他好像又变厉害了!”百里春风咬牙切齿,失望地嘟囔着。 要是一路上都这么平静的话,他脑海深处的那种记忆,就很不真实了。 王泽过去也派出简愈、连于成、伯奢图三人各自负责一块,想要他们动员大量的高句丽汉民迁移到东海去,但是高句丽的汉民却从来都是非常冷淡。 他得了这宝贝,一开始是很高兴的,因为这宝贝让他生出了灵根,从而改变了他的食不果腹的生活。 陈帆只觉面门一阵刺痛,心中暗暗震惊,虽然他利用了神刀耀日和神月弯刀的神妙之处,勉强挡下这一击,可陈帆感觉到,他挥出的灵气,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虽然乌雅此战表现不俗,但彼此终究不是一路人,又岂会在他的心上留下半点尘埃 芙子一脸着急,急匆匆的朝偏门走去,很显然,这个地方,她不是第一次来。 不少散修和没落家族的人,感受到大音寺和南宫家的底蕴,开始萌生退意,可偏偏,心有不甘,硬着头皮留下来,看看事态变化。。 冰荒玄界张开,所过之处,连那夜色都被冻结一般,化为了冰蓝色。天上神剑呼啸,地上寂静如冬夜。 战神联盟一看,便翻身而下,瞬间,手部传来剧烈的拉扯感,我使出全身力气往后拉绳,兰特费力的拽住,“这超引力,怎么好像变强了”听完心里暗暗后怕,幸亏绕在了树上,不然可怎么得了。 第99章 东行南线1:抢 作为一个现代人,这是最基本的常识,但是原主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闺阁小姐,知道这些就很奇怪了。 “我……”许灼华尴尬地找理由,“我上次发烧住院,护士说的,我记下来了。” 许积信倒是没怀疑,“难得你能记得这么准确,还算你不赖。” 章正看了我一眼,就伸手麻利地解开了绑着我的绳索。但依旧是一言不发。 有时候精神上的疲惫并不是靠睡觉就能解决问题的,像楚岩这样连续十来天,除了吃、睡就是不停的运行大周天这种高强度的修炼,精神上是非常疲劳的。 没多久衙役取来了厚厚的一摞卷宗,武植吩咐秦桧收好,便翻身上马,也不理马知县的挽留,带着一队人马意兴阑珊的离去了。 和这些收获相比,大恒无意间还发现自己的储物手镯除了比这些储物袋的空间更大,更容易携带相比,储物手镯的功能也是比这些储物袋要强上很多的。 “对了,咱家的被子,金莲打没打算带上”武植突然想起了什么,对雪儿问道。 正琢磨再扔一次呢,就见那门一震,内里有连续不断的光亮闪起。 在缥缈的仙乐响起后,随即在轮回大殿的后面,传来了冗长且连绵的晨钟之声,足足响了二十五下,生生不息,回荡着以轮回峰为中心方圆百里的山谷里。 围在韩雪梅周围的风秋雨、长空、李环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三人下意识的向后飞去,目光死死的盯着韩雪梅,也疑惑到底是什么让自己都为之恐惧。 大恒连忙摆手道:“谢谢了,银子我身上还有一些!若是不够用的话,我不会客气的”。 现在龙剑飞和叶灵坐在胖子的右侧,阿朵和纳亚则坐在胖子的后排,这到让胖子很不爽。 云月瑶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听得陆翰不禁失态的瞪大了双眼!如果凝婴那般简单,他早就是元婴期了n至于寿元都耗尽了还在金丹期晃悠 她越想越觉得不放心,“……罢了罢了,我还是迟些回扬州的哈,你们这样子,我哪里能安安心心回扬州”纵然扬州有再多的事情,可到底也抵不上林姝和连氏重要。 众人的目光再次回到胖子身上,胖子仍是没有表情,只不过将手放在了阿朵的手上,吓得阿朵刚要收手,却看到胖子很上诚恳的目光。 “喂,龙哥,你怎么把锤子放在地板上了,”叶灵下楼,向龙剑飞的房间看了一眼,她是想看看这家伙房间会是什么样的,没想到看到锤子。 无殇对看着不住对自己使眼色的花无月撇过去一个眼刀之后,又为锦绣续上了一杯茶,那贴心劲儿看的远处的北惊鸿牙酸的不得了。 这个理由很难成立,因为利物浦的射门虽然是冲人去的,但他更是冲球门去的。而不是那种在中场附近将足球踢向毫无防备的对手,这也让主裁判很难说利物浦是故意用足球踢人。 钟相笑道:“上官云,你可千万莫叫我钟前辈,要不然我岂不比老幺高了一辈”几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 房间只有几间而已,刚才问了一下,说这里只是私人服务场所,所以房间不多,但费用昂贵,不是一般人能玩起的。 多伦这才停止自己的笑意,有些尴尬的耸了耸肩,这才介绍起来。 第100章 东行南线2:宫田竹次郎 许积信抿了抿唇,“没有许家的通行证,他们根本没办法把东西运出去,所以我们不用主动出击,他们自然会找上我们。” 程牧昀轻轻皱了皱眉。 许灼华却十分清楚,许积信这不是盲目的自信。 来的路上,许灼华有意无意地,也把东行南线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每次运输的货物都分门别类地区分开,有个专门的小册子,从初始的重量、体积,以及要走的路线全都规划好了。 站点与站点之间的路线是不同的人负责,而运输的人只看那个册子,对得上的货物,可以通关,对不上的,一律不接。 这就很好地避免了走私偷运的行为,同时也为许家掌控线路提供了保障。 这个册子就是许积信口中的通行证,每到一个站点,负责人都会检查之前站点盖下的戳,对得上才会盖上自己站点的戳。 盖戳留痕这个方法,若是路上有损耗,也减少了追根溯源的麻烦。 这办法是许积孝接手之后实行的。 许家虽然名不见经传,但无论是整合起来东行南线的许识秾,还是整改的许积信,包括后来立刻接手的许积信,都是很厉害的人。 许灼华也暗自感叹过,许家这样的门风,是绝对养不出梁绍尊那样的人。 程牧昀叹了一口气,“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许积信笑了笑,“东瀛人做事畏畏缩缩,死板不知变通,今天是冬至,他们不是最喜欢咱们的中华文化,要我说,今天是个很好的机会。” 程牧昀有些担忧,跟许积信的自信截然相反,许灼华有些错愕,她觉得这种表情不会出现在程牧昀的脸上。 “要做好战斗准备吗?” 许积信修长匀称的手指轻轻点在桌子上,仿佛悠然自得,“不必,东瀛人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虎狼山做出格的事情,一旦他们有所行动,那些枪械绝对走不出东州。” 程牧昀一向对东瀛人没有什么好感。 新海城的洋人不少,但是法国人和英国人做事都光明磊落,不像那些东瀛人,老鼠一样,恶心又烦人,稍不注意,就已经遍布新海城,像是狗皮膏药似的。 那些军火运到新海城,还不知道要干什么用的,反正就是很危险,程牧昀心底不愿意东瀛人把这些军火弄进新海城。 “你不会同意东瀛人把那些军火运到新海城?” 许灼华心里一惊,真正的侵略者是这些东瀛人,他们的计划早就开始了,十几年后,等他们在中华这片土地上站稳脚跟,就会找个理由彻底决裂。 许积信挑眉道:“东瀛人是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但是他们绝对没安好心,东行南线绝对不能成为他们的运输军火的线路,许家也绝对不会助纣为虐。” 这一刻的许积信,让许灼华想起震旦学院里那些游行的学|生,他们无畏且勇敢,朝气蓬勃,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希望。 其实仔细想想,许家的孩子身上,都带着这一股正义凛然的气质。 撇开许灼华这个例外不说,许明华和许积义的身上,平等自由的气质尤为浓烈,许积信无畏,许积孝虽然没接触过几次,但他也长了一张忠厚的脸。 许家的几个孩子,就是十分典型的,未来能为这个国家的觉醒做正向刺激的人。 别人家可能一个都没有,许家一出就是五个。 而且他们跟程牧昀和陈鹤德不同,许灼华没有对他们产生任何影响,他们本来就是这样爱国且正义的人啊。 程牧昀似乎早就知道许积信会这么回答,叹了一口气,苦涩地笑笑,“希望今天一切顺利,我就不出面了。” 许积信摇摇头,“不行,你必须出面。” “为何?” “因为对面的负责人,是宫田竹次郎。” 宫田竹次郎? 许灼华心里一紧,忍不住问道:“是不是那个跟程牧昀有过节的宫田?” 程牧昀道:“是他。” 真是冤家路窄。 …… 正如许积信所说,正午时分,宫田带着人来到了虎狼山。 在厅内,许积信坐在正中的主位,右手边程牧昀,许灼华站在他身侧,再旁边是梁绍尊。 陈鹤德因为不方便露面,隔着一扇屏风,坐在内厅。 奇怪的是,竹次郎一进来,眼神并没有落在当家人许积信身上,也没落在有过节的程牧昀身上,而是在梁绍尊的身上停了很长时间。 许灼华看得清清楚楚。 历史上的梁绍尊,走私军火,合作的对象就是东瀛人。 上次的黄三虫,明显是在给宫田竹次郎做事,但他又是梁绍尊的人,保不齐,梁绍尊已经勾结上了东瀛人。 虽然现在的梁绍尊已经换了一个壳子,但是他还是顶着这个名字,必然会走上梁绍尊的命运。 不知道程牧昀知不知道。 竹次郎走到厅中,双手握拳,操着不太流畅的话说道:“许二少爷,别来无恙啊。” 他这样学着中国人的礼仪的样子,蹩脚又可笑,许灼华看了很烦躁。 侵略者就是侵略者,就算表现得再彬彬有礼,也掩盖不了他们的罪行。 许积信指了指身旁的拐杖,“宫田先生的话说早了,我的脚扭了。” 竹次郎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有追问,个中缘由他也清楚。“我带来一些上好的补品,请许二少爷笑纳。” 许积信也没客气,“就放在那,宫田先生请坐,不知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竹次郎坐在程牧昀的正对面,眼睛对上程牧昀严肃的脸,不自觉躲了躲。 “二少爷,我也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就直说了,我这次来,是为了仓库里的货物,已经积压了很久,二少爷能不能行个方便?” 许积信轻笑一声,“哦?原来是为了货运的事情,这个我不太熟悉,等我问一下。” 话音刚落,陈四海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行了个礼,把手背在身后,气冲冲又彬彬有礼,道:“二少爷,宫田先生已经霸占那条线路一个多月了,现在是货物进不去也不出来,我看报信的兄弟说了,货物跟刚开始呈报的对不上,通行证也拿不出来,实在是没办法通行。” 两人一看就是故意演给竹次郎看。 许积信皱眉道:“哪个仓库啊?” 陈四海道:“就是您上次去查的那个,差点被人放了黑枪,崴了脚的那个仓库,程少帅为了保护您挨了枪。” 许积信挑挑眉,看向有些无措的竹次郎,“宫田先生,原来我是在你手底下受伤的啊。” 第101章 东行南线3:坑宫田 宫田竹次郎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当时刚到东州没多久,正在为了这批军火运送不出去的事情发愁,忽然库房那边传来消息。 他举枪的时候怀疑过,会不会是许家的人来探查情况。 枪打中了一个男人。 另外一个男人被压着,自己的人回来报信说那两个人跑了,地上有许多血。 后来竹次郎也没当成一回事,反正仓库里的东西没丢。 也没有人闯进去的痕迹。 但是他今天一上虎狼山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尤其是许积信指向拐杖的时候。 他就知道自己那天没认错,那个人就是程牧昀。 宫田竹次郎尴尬地笑笑:“二少爷来自己的地盘,直接来就行了,为何要晚上偷偷摸摸过来,还带着二少帅,我还以为是想偷货物的小贼。” 许灼华看了一眼程牧昀。 程牧昀是二少帅,但是很多人都不敢这么喊他,以为程牧川死了,喊他二少爷或者是二少帅,都会勾起他的伤心事。 宫田竹次郎不会不知道,他是故意恶心程牧昀的。 程牧昀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就好像没听到一样。 一般这种情况,说明程牧昀已经开始压制自己的脾气了。 许积信的脸上带着笑,看不出是气还是不气,“宫田先生也知道那是我们许家的地盘啊,那么多人看守,我还以为不是许家的地盘呢。” 宫田竹次郎尴尬地笑笑,“这次的货物比较重要,皇军很重视,所以加派了些人手。” 程牧昀冷不丁地开口:“军火,整整三个仓库,当然重要了。” 在座的人都没有接话,宫田竹次郎皱眉看向梁绍尊,梁绍尊则是垂下眼眸,一句话都没说。 “既然二位都知道了,我就不隐瞒了,是我的错,把货物伪装成了布匹,抱歉。” 宫田竹次郎虔诚地九十度鞠躬,等着许积信的回应。 在许灼华看来,这些东瀛人动不动就九十度的鞠躬,不是为了表达歉意,而是将人架起来,逼着别人原谅。 许积信故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宫田竹次郎听到后缓缓抬起了头,满脸的一个疑惑。 许积信看向程牧昀,“你说是,少帅,咱们不是也运军火吗?早就不是个秘密了。” 程牧昀顺着许积信的话说下去,“只是运个军火,也不必遮遮掩掩的。” 宫田竹次郎没想到两人会这么说,意思就是有希望。 “那二少爷……” “等一下!”许积信打断宫田竹次郎,“我记得咱们运输军火跟粮食布匹,是两个价格?” 这话是问陈四海的,陈四海的眼睛转了一圈,随即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本子,沾了一圈口水翻开。 “回二少爷的话,运输布匹按照行规,每车两块大洋,每过一站,加收一块,三车起运,二十块运费打底。” 许积信点点头,“那军火呢?” 陈四海又往后翻了几页,“军火按箱算,一米长半米宽高的箱子,十块大洋,每过一站,加收五块。一百斤打底,每超一斤,加收一块。每车十五箱,一千块运费打底。” 陈四海又从另外的口袋里拿出来一个精巧的小算盘,上下拨弄,嘴里念念有词。 最后啪得一甩,“二少爷,姑爷,按照那三个仓库的存放量算,宫田先生一共是昧了十四万五千八百大洋的运费。” 他算得真快,许灼华忍不住感叹。 精确的数字报出来,许灼华也明白了,许积信和程牧昀,是想趁机坑一把宫田竹次郎。 十四万五千八百大洋,是他们估算过的,差不多是仓库那些军火价值的三成。 许积信挑了挑眉,看向宫田竹次郎,“宫田先生,我们许家从商,只要您补上运费,这个钱不挣白不挣。” 宫田有些为难地说:“多谢二少爷了,但是一下子这么多银元,很……” 陈四海拿出算盘一甩,粗着嗓子喊道:“折算白银,七万八千三百二十三两。” 再一甩算盘,“折算黄金,九百七十九两。” 许积信笑得灿烂,“这是友情价了?宫田先生意下如何?” 都到这个份上了,这批军火新海城那边要得急,他只能答应下来。 “好。” 许积信轻笑一声,喊道:“陈四海,算算这些天,仓库的租赁费、线路堵住造成的损失,还有前面几站兄弟们没得到的劳务费,加上我跟姑爷的医药费,报个总数给宫田先生。” 陈四海喊了一声“好”,连甩了三下算盘。 “仓库一个月租赁费是三百大洋,三个月是九百。” “宫田先生抢占线路,每天损失七百到一千一百不等,共计三万三千大洋。” “前面共有十三个站点,布匹和军火的搬运转输差价是十二块大洋,共计一万一千六百六十四大洋。” “少爷和姑爷受伤,请大夫、配药、专人照顾,共计五百大洋。耽误工时,价值不可估量。” 最后陈四海一甩算盘,“二少爷,不算耽误的工时,一共是四万六千零六十四大洋。” 许积信揉揉太阳穴,“你说得我都晕了,折算成黄金是多少?” 陈四海道:“折算黄金是二十二两,相加一共是一千零一两黄金。” 程牧昀轻笑一声,“我挨这一枪吃的苦,陈管事一点都没算啊?” 陈四海战战兢地鞠躬:“姑爷千金之躯体,小人不敢妄加揣测,还有二少爷受的伤,我也不敢加上。” 许积信一拍桌子,“我的不算就行了,姑爷是什么身份,你也敢不算上?” 陈四海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二少爷恕罪,姑爷是少帅,小人知道,就算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漏算了姑爷的那份。” 几个人演了这么一出,就算宫田再傻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二少爷,我愿意多出一百两黄金的运费,补偿程少帅。” 许积信挑眉道:“哎呀,这个好啊,程少帅你说呢?” 程牧昀不屑地拍拍身上根本就没有的尘土,轻声说:“我对黄金不感兴趣,我是个军人,对军火倒是很感兴趣。” 宫田竹次郎看向程牧昀。 程牧昀慢慢起身,“我手上正好缺军火。” 宫田竹次郎立刻说道:“我愿意出运费,你们不能压我的货。” 陈四海适时出现,“按照规矩,有权扣押所有货物。” 宫田竹次郎道:“你们不能这么干!” 陈四海:“偷换货物为价格更高的军火,扣留四成,签了契书!” 的 第102章 东行南线4:成了! 许积信勾起嘴角。 许灼华这时候彻底明白这两个人想干什么了,他们原来是冲着宫田竹次郎的军火来的。 早就盘算好了价格,专门等着宫田竹次郎自己跳进来。 看着被两人敲诈的不知所措的宫田竹次郎,许灼华忍不住轻笑起来。 程牧昀是冷脸的狼,许积信是笑面的虎,再加上梁绍尊这个闷不做声的蛇,就算是个宫田竹次郎也得掉一层皮的才能走。 哦,对了,后面还有一个狡猾的狐狸陈鹤德,他还没登场。 宫田竹次郎一听到要扣留自己的枪械,瞬间慌了,说道:“不可!军火不能扣留,我马上准备运费。” 许积信一拍椅子,大声说道:“好!还是宫田先生敞亮!只要钱到位,马上开始运输,您说是?程少帅?” 他这一声‘程少帅’故意拖长了声音。 许灼华带着疑惑看向程牧昀。 程牧昀笑了笑,许灼华站在他的身后,看得清清楚楚,他舔了一下后槽牙。 他这个人,心思很好猜,现在这种表现,说明他势在必得,甚至带着玩味的心思。 果真,程牧昀开口了,“行,反正开通东行南线是为了挣钱,只要二少爷点头,我没意见,只是……” 程牧昀故意拉长声音,眼睛看向宫田竹次郎,缓声说:“但是这批军火进新海城,没有向那位报备,估计到了新海城,还是进不去,到时候问起责来,不知道二少爷受不受得住。” 许积信一拍脑门,“哎呀,我把这事都忘了,新海城还有一个陈鹤德守着呢。” 宫田是一百个纳,问道:“什么意思?关陈鹤德什么事情?” 许积信装作为难地说:“宫田先生不知道,现在军火查得很严,尤其是最近换成陈鹤德负责这方面,许家为了挣这份钱,少不了孝敬他。” 程牧昀道:“无论是什么军火,只要是接近新海城的,都要提前向陈鹤德报备,否则他就会扣押全部货物,宫田先生也不想沾上陈鹤德?” 宫田竹次郎现在就是被架起来了,程牧昀的话说得十分清楚,宫田竹次郎不留这四成的军火,陈鹤德就会把东西全部都扣下。 现在整个东部地区,也只有许家能做运输军火的生意,这批货要是还不送到,恐怕会耽误新海城那些大官的大事。 万般不乐意,宫田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我同意,留下四成军火。” 程牧昀一拍手掌,道:“宫田先生真是大方。” 宫田竹次郎白了他一眼,这次的仇他记住了,他跟程牧昀的梁子是彻底结下了。 程牧昀一点都不怕宫田竹次郎,东瀛人在新海城不敢出头,却一直渗透在底层商户中间,许家的人盯着他们,发现他们正在积极地了解中华文化,貌似对融入这里下了不少劲儿。 法国人和英国人,充其量就是在新海城划一片地,然后把自己国家的文化和制度引进过来,也不想同化本地人,也不接纳本地人。 这些东瀛人不一样,他们似乎很喜欢接触底层的人,还热衷于放下外国人的身段融入进来,仿佛没把这里当做殖民地,而是在用心改造自己的土地一样。 许灼华曾告诉过程牧昀,这些洋人的目的是侵略,他在法国人和英国人的身上见到了鄙夷,但是在这些东瀛人的身上,看到的却是深深的贪婪。 他猜测,若是真的有人会侵略,端着架子的法国人和英国人不会动手的,反倒是这些死皮不要脸的东瀛人会先动手。 许积信假装好言相劝了几句。 “哎呀,宫田先生真是为难了,这样,陈管事了解流程和契约,就让他去盘货。” 程牧昀道:“张岐,你去跟着,记着给宫田先生一点面子,别净挑好的留下。” 意思再明显不过,除了好的都不要,张岐点头应下。 许积信看向面色不好的宫田竹次郎,“宫田先生,若是下午没什么事情的话,陈管事就去盘货了,列好单子,明天就能开始运输了,十天之内绝对能到新海城。” 宫田竹次郎虽然面色铁青,但是为了能尽快发货,也只能无奈应下。 等宫田竹次郎带着自己的人悻悻走了,一屋子的人相视一笑。 许积信高兴地拍拍桌子,“真是大快人心,给了宫田一个教训。” 程牧昀拉过许灼华的手,轻轻揉着,没有说话。 许灼华还是能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陈鹤德从内厅走出来,“这还不是我的功劳?我派人去虎狼山附近巡查了,宫田这小子害怕被发现,才迫不及待地送上门。” 许积信称赞道:“还是程少帅的主意好,手段高,直接把宫田当成傻子整,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整整四成!大出血啊!” 陈鹤德走到两人的身边,眼神不经意飘过两人相握的手上,坐到了程牧昀的对面。 “绍尊以后还是要多接触宫田,不然这次也不会这么顺利。” 许灼华坐在程牧昀的身边,疑惑地抬起头,几人又说了几句。 她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 梁绍尊一直用原来的梁绍尊的身份行事,风流成性的名号用起来十分顺手,所以宫田竹次郎一直很信任梁绍尊。 早在程文筠头七之前,宫田就找他打听了关于东行南线运输军火的事情。 梁绍尊留了一个心眼,骗宫田竹次郎省点运费,铤而走险。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才落入几人的圈套里面。 程牧昀和许积信明面上检查整合路线,其实是为了堵住宫田竹次郎的去路,卡住他。 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跟中国人玩心眼,宫田竹次郎还是太嫩了。 许灼华暗自感叹,光是程牧昀和陈鹤德加在一起就很恐怖了。 还有一个梁绍尊,再加一个许积信。 这四个人齐心协力,完全没有敌手啊。 许灼华不得不佩服,五体投地佩服。 但是她心里有一个疑问,他们要这些军火要干什么? 难道要自己武装一个政权? 第103章 与罗云樵破冰 中午的时候后,陈四海提议大家一起包饺子,今日是冬至,双喜临门,必须要庆祝一番。 东州的冬天很冷,许灼华早有察觉。 但是在院子里支起几口冒着蒸蒸热气的锅,所有人都围着几张长桌的场景,实在是温馨。 虎狼山周围的村庄,基本上都靠东行南线吃饭,今日过节,放假一天,大部分人都回家过年了,有的一家老小都住在这附近,一听要包饺子拿着擀面杖就来了。 近百人,铁锅数十口,一派温馨祥和。 几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许积信像模像样地揉面,袖子捋到小臂上,身上围着围裙,倒是像模像样。 梁绍尊从小就会干这些活,甚至做过几年酒楼的学徒,自发地承担起擀皮的任务。 剩下的几人,程牧昀、许灼华、陈鹤德、杏花、张岐,全都上手包饺子,梁绍尊竟然也能供得上。 其实不是梁绍尊擀皮的技术炉火纯青,而是几人实在是包得太慢。 五花八门,奇形怪状,乱七八糟躺在一起,有的连馅都看得一清二楚。 陈四海瞎逛游到这张桌子上,看了一眼,他嗓门粗,喊道:“哎呀,几位爷,你们包的这些,单独下一锅,别跟我们的混在一起。” 有好奇的人看过来,撇撇嘴走开,有的啧啧叹道:“哎呀,不知道这些饺子吃了能不能不冻耳朵?” 许灼华没忍住笑了,用肩膀推了推程牧昀,他正在跟一个饺子较劲,怎么也捏不住口,面皮都被馅料洇了,根本就合不上嘴。 “程牧昀,罗小姐走了吗?” 程牧昀没时间思索许灼华为什么要问罗云樵的情况,专心致志对付手里的饺子,“不知道。” 她的话反倒是被许积信听到了,许积信凑在她的耳边。 “其实罗小姐不是跟着程少帅过来的,罗家有货运输,她因为你跟程少帅结婚,最近一直都跟着罗家的货,美名其曰散散心,这次在虎狼山碰上是意外,要不是宫田把线路占了,罗家的货早就运走了。” 原来如此。 许灼华想起早上罗云樵委屈的表情。 原来是自己误会了罗云樵。 许积信继续说道:“罗小姐是担心几个大老爷们照顾不好成程少帅,所以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其实要不是罗小姐,程少帅的烧不会退这么快,我能看出来她对程少帅有情,奈何妾有情,郎无意。” 许灼华捏着手里的饺子,皱了皱眉,“他是我的男人。” 许积信拍拍许灼华的肩膀,“我知道,所以一直帮你看着,真没任何出格,二哥用人格担保!” 许灼华冷哼一声,“我知道了。” 许积信拍了拍许灼华的头,“再怎么说,罗家也是咱们的大客户,是咱们许家的衣食父母,你要是不生气,我把罗小姐叫出来一起高兴高兴,但你若是不乐意就算了。” 他的话说得圆满周到,许灼华要是不点头,就是嫉妒心很强的小嫉妇了。 许灼华放下手中怎么也包不出来的饺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不用你请,我亲自去请。” 许积信微笑着点头,“我们灼华真是长大了。” 许灼华脚步飘忽地走向罗云樵的房间,她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亲自来请罗云樵。 可能在她的心里,罗云樵从来都不是感情上的对手,她是一个真正的大小姐,她留过洋,应是有先进自由的思想,而不是做一个困在深宅大院中的可怜女人。 或许是许灼华心软,她不想任何一个女人走向程文筠一般的结局。 许灼华推门进去的时候,罗云樵正坐在窗边,透过窗户缝隙,眼巴巴地看着院子里热闹的众人。 进屋的那一刻,喧闹也被隔绝在外,许灼华觉得,罗云樵这里,真是冷清得不像话。 罗云樵面色尴尬地坐直身子,假装刚才在看书,“你来干什么?” 许灼华心里产生一点异样的想法,罗云樵骄傲有自负,绝对不是做别人小妾的人。 “二哥请你出去一起热闹热闹。”道歉的话,许灼华说不出口。 罗云樵愣了一下,很快正色,“我就不去添麻烦了,我不会做那些活。” 意思就是想去。 许灼华走到罗云樵身边,吓得罗云樵合起书,惊恐地问:“你想干什么?” 许灼华道:“我们没人会包饺子,下进去就露馅了,一锅浆糊都不如,你包得难看与否,不重要。” 罗云樵眨了眨眼睛:“那什么重要?” 许灼华挽住罗云樵的手臂,“重要的是我们一起包饺子,你不是被孤立的,你跟我是一起的。” 不知道为什么,罗云樵听了许灼华的话,鼻头一酸,感觉眼前一片水汽,竟然是差点哭了出来。 她坐在窗户边看了很久,她看到程牧昀另外的样子,跟许灼华依偎在一起,岁月静好地包饺子,心里是嫉妒的。 但是那种滋味,不是男女之间的嫉妒,而是身旁环绕着朋友,大家一起为了一件小事情而努力、欢笑。 那种一群人在一起,朝着同一个目标而努力的情景,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许灼华不知道罗云樵为什么突然哭了,她手足无措,慌忙道:“我不是孤立你的意思,二哥说了,你要是不愿意,也没……” “我愿意!”罗云樵大声地说道。 许灼华愣了一愣,反应过来,拉住罗云樵的手,展开笑容,“那就走,还能包几个饺子,等下一起下锅。” 许灼华拉着罗云樵的手走过来的时候,桌子上的每个人表情都不一样。 程牧昀微微笑着,仿佛早就知道许灼华会这么做。 梁绍尊愣住。 许积信对着许灼华竖起大拇指。 陈鹤德的嘴角牵出一丝微微的笑意。 许灼华走到桌子旁,拉开凳子,“让一下让一下,加个位置。” 许积信被挤到一旁,无奈道:“灼华,我是你哥,脚还伤着,你就这么无情?” 闻言,桌上的人都笑了,杏花没拿稳手里的饺子,掉在地上,众人哈哈大笑。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张岐凑在程牧昀的耳边说了几句话,程牧昀的脸色骤然冷峻。 许灼华坐下后,他迅速敛了表情。 第104章 调查罗家贪污 最后几人包的饺子被厨子嫌弃,没有机会下锅,说是要最后煮一锅浆糊喂狗。 索性这些个少爷小姐没有计较,要是让他们自己吃自己包的一锅混沌不明所以之物,可能会坏了兴致。 许灼华夹了一个圆滚滚的饺子,塞进嘴里,差点塞不进去,低头拿手接着,下巴却撞进一个温暖的大手上。 程牧昀正伸出手接住了她嘴角流出的汤汁,托了托她的下巴,笑得很温柔。 因为在院子里的缘故,许灼华的手一直都冰冰凉凉的,程牧昀的手就像是火炉一样,许灼华忍不住握住他的大手。 “好暖和啊,你的手。” 程牧昀挑了挑眉,大手包裹住小手,“我帮你暖暖。” 罗云樵还坐在桌子前,许灼华轻咳一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是又有些贪恋那份温暖。 强压下去这份眷恋,许灼华把手揣进自己的口袋里。 “这么多人看着呢。” 程牧昀笑了笑,伸手拉过许灼华屁股底下的板凳,一用劲,连人带着板凳都靠近程牧昀,许灼华一个重心不稳,跌进程牧昀的怀里。 “唉——” 许灼华不经意喊了一声,桌子上的人都看过来,她有些尴尬地捶了一下程牧昀的大腿。 压低声音,“你要干什么?” 程牧昀却像是没看见众人的眼神一样,“我身上暖和,你离我近一点。” 这张桌子上,一个罗云樵喜欢程牧昀,一个陈鹤德对许灼华有意,一个梁绍尊刚没了未婚妻,他们两个这时候黏在一起,只会招人烦。 许灼华扒拉开自己腰上的大手,尴尬得脸红,胡乱牵了个话题。 “二哥,你说咱们现在这样,大家一起包饺子,然后一起吃吃饭,各司其职,大家朝着一个方向努力,像不像是报纸上提到的共产?” 许积信思索了一会,“你说的是萧梧新的文章吗?是有点像啊。” 其他人果然来了兴趣,陈鹤德看过来,“什么意思?共产?” 许灼华心里一喜,果然陈鹤德是组织的人,他的确有资质。 “就是大锅饭,所有人一起努力,吃一样的饭,按劳分配,按需分配,没有人搞垄断。” 陈鹤德摸了摸脑袋,“我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听许小姐的描述,很是向往,但是……这是不是有点过于理想化了?” 许灼华还没来得及解释,许积信就张嘴反驳,“陈副署长,我们的正北方,就有一个这样的国家,以工人为基础,现在发展得不错,算是世界强国了。无论是工业方面还是军事方面,都首屈一指。” 程牧昀对什么共产、工人没有兴趣,但是一听到军事方面也很厉害,瞬间来了兴趣。 “哪个国家?” “苏维埃。” 程牧昀皱了皱眉,“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国家?” 许积信喝了一口热汤,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微微笑着,“不叫这个名字,那是个政权,最近风头紧,不好详说。” 许灼华看过去,“什么风头紧?” 程牧昀道:“泽蓬的文章,出来之后被各界人士追捧,但危及到北洋政府的稳定,泽蓬离开新海城,去了北方。” 婚后许灼华就再也没见过萧梧新,最近又因为程文筠的死伤身。 仔细算算,上个月,是萧梧新的第一篇关于苏维埃的文章,他被迫逃往北平,结识了众多的未来志同道合的友人。 萧梧新的路走得稳扎稳打,每一步都按照历史的进程,不偏不倚。 许灼华很庆幸,自己曾经结识了萧梧新,虽然他未来的路注定跟自己没有关系。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萧梧新是要做大事的人啊!” 陈鹤德点点头,“我出身底层,最看不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嘴脸,萧梧新是唯一一个让我感到佩服的人。” 许灼华悄悄笑了笑,不用说,萧梧新一定是陈鹤德送走的,他们早就认识,陈鹤德深受萧梧新的思想影响。 但是许灼华不知道他们具体联系在一起的时间,看陈鹤德的神情,估计就是这一阵子了。 许灼华赞叹道:“我第一次见到萧梧新的时候,就觉得他浑身都在发光,脸上就写着正义两个字,他以后绝对是未来的救世主。” 陈鹤德笑了笑,“你这么崇拜萧梧新呢?” 许灼华点点头,偷偷看了一眼程牧昀,他之前可以为萧梧新吃过不少醋。 但是程牧昀只是小口喝着汤就像没听见一样,镇定自若。 许积信忽然拍了拍许灼华的肩膀,“我看你游行的时候劲也挺大的,以后也是救世主!” 提到游行,陈鹤德微微低下了头,那时候的他先后把许灼华抓进牢房两次,给程牧昀和许灼华的感情狠狠推波助澜了一把,现在想起来,肠子都悔青了。 程牧昀那时候对许灼华痴情得很,做了不少傻事,还公然忤逆了自己的亲爹。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挺丰富的。 只有罗云樵,她有些羡慕地看着许灼华。 直到这一刻,罗云樵才看清楚自己对许灼华的态度,一直以来都没把许灼华当成自己的情敌,她觉得自己动动手指,就能让许灼华从新还长消失。 但是她一直都没这么做,仅仅是因为她不屑于此。 事情朝着她没想到的地方发展了,她一直都搞不明白为什么程牧昀对许灼华是那样地着迷。 她现在明白了,许灼华的身上,的确有一种令人着迷的魅力。 对周围的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真正做到对每一个人,都一视同仁。 她的思维似乎并不困于男女之情,反而凌驾于这个时代所有女性之上,甚至超越很多读过书的男人。 她的关注点,是天下民生,不是儿女情长家长里短。 这么一对比,罗云樵忍不住自惭形秽。 许灼华白了许积信一眼,“二哥,你干脆把我的糗事全都抖露出来,游行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吗?” “那当然!”许积信大喇喇地把手伸到许灼华肩上,用力揽住,“你可是咱们家最勇敢的人,那时候我想参加游行,被大哥罚跪祠堂,后来就没敢再想过。” 程牧昀拉住许积信的手,一下甩了出去,许灼华的肩膀一轻又一重,程牧昀的手搭上来。 “虽然你是我的二舅哥,但是还请你不要靠近我人。” 许积信立刻起哄道:“哇——二位新人,宣誓主权到我头上了?程少帅,灼华是我许家的人,她还姓许!” 说着,许积信拉住许灼华坐着的椅子,往自己这边带了带。 程牧昀不甘落下风,拉住另外一边的扶手,然后连人带凳子拉了回来。 许积信双手拉住,又拉了回来。 两人扯来扯去,互不谦让。 男人那点小孩子一样的胜负欲来得奇奇怪怪。 许灼华被晃得坐不住,注意到程牧昀的肩膀有伤,有点拉不过许积信这个弱书生。 正想站起来,不知道哪个猛地一使劲,许灼华从板凳上掉下来,摔在地上…… “哎呀!”许灼华一屁股坐在地上,有些气急。 大冷天的,地上的土被冻得邦邦硬,许灼华的屁股疼地叫了一声。 程牧昀和许积信愣住,杏花马上过来把许灼华扶起来。 满院子的人都看到了,许灼华羞得脸红,拉着的杏花的手,“我真是服了,两位二少爷,你们要干什么啊!” 许积信摸摸鼻尖,“呃…我吃饱了,先去安排一下军火的事情。” 陈四海跟上许积信,扶住他,两人加起来三条腿,走得还挺快。 许灼华看向程牧昀,眼睛里尽是无奈。 程牧昀拍了拍疯狂吃饺子的张岐,“走走走,咱们也去。” 说完,拉着张岐站起来,张岐的筷子上还有半个饺子,程牧昀在许灼华的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就走了。 陈鹤德也站起身,“我去看看。” 临走时还拍了拍梁绍尊的肩膀,梁绍尊立刻会意,起身点点头,也走了。 刚才还热闹闹的桌子,瞬间变得冷清,只剩下三个女眷。 罗云樵也站起来,“既然线路能走路,我也该盘点一下ide罗家的货物了。” 罗云樵走了,许灼华抓住杏花的手,“你不会也有事?” 好像每个人都有正事,就自己是个闲人。 许灼华不能接受! 杏花冲着许灼华笑了笑,“我没事,小姐。” 许灼华松了一口气,又想到什么,“杏花,你现在陈鹤德手底下,他让你干什么?” 杏花脸上带着笑意,“刚开始陈副署长不让我干任何事情,我觉得不好,说自己跟小姐学过很多东西,他就开始让我做些事情,都很简单。” 许灼华问道:“那你怎么来这里了?” 若是简单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让杏花做这些,让杏花在百乐门做个线人也挺好的。 虎狼山,还有东瀛人,有点危险啊,杏花根本不适合来。 杏花挠了挠头,“陈副署长说罗家这批货有问题,让我跟罗小姐套套近乎,查点东西。” “查什么?” 许灼华感觉头皮发麻,陈鹤德这个人,从来不会走空任何一步,赔本的买卖更是不会做。 大费周折地来一趟虎狼山,又把杏花弄过来,绝对还有更大的阴谋。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跟上面的人有关系,”杏花压低声音,“是贪污。” 许灼华猛地睁大眼睛。 怪不得程牧昀不抵触罗云樵的亲近,他和陈鹤德绝对有事情。 能让商会的罗会长参与走私,这个上面的人,绝对很天花板。 他们两个是要以罗家的货物为线索,一直往上查吗? 太危险了。 第105章 淫靡的夜 虽然不知道程牧昀和陈鹤德要干什么。 但是许灼华还是隐隐觉得,未来程牧昀被污名化,可能跟这件事情有关。 程牧昀的名声变糟,就是明年了,而他的妻子被反抗者烧死,也是明年。 这种直觉,让许灼华的身体更加寒冷,程牧昀的房间里有两个火炉,但她还是浑身冰冷。 许灼华有种自己离死期不远了的恐惧感。 当时怎么就脑门一热,就答应了程牧昀? 奈何这个火坑还是自己深思熟虑之后,亲自跳进去的。 许灼华揉着自己的头发,脑子里一片混乱。 她读书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程牧昀的帅照,甚至有些嫉妒那个被他视作生命的女人,所以故意不去了解那个女人。 现在好了,自己成了那个女人,两眼一抹黑。 升级打怪自己给自己整出来一个隐藏任务。 程牧昀回来的时候,已经深夜,许灼华还趴在桌子上懊悔。 他身上裹着寒意,靠近许灼华,她明显感到很冷,抬起了脑袋。 程牧昀微笑着伸手,准备揉揉她的脑袋,意识到自己的手很凉,搓了搓。 声音非常温柔,“怎么了?还不去睡觉?” 许灼华伸手抱住了程牧昀的腰,他大衣上的寒气袭来,许灼华冻得一阵瑟缩。 程牧昀推开她,“我身上凉。” “那你把衣服脱掉。” 男人解开扣子,立刻把大衣脱下来,只剩下一件白色的棉衣,张开双臂,笑得很暖,“来。” 许灼华像个孩子一样,钻进程牧昀的怀里。 刚才那一番心理建设,在见到程牧昀的那一刻,彻底瓦解。 许灼华再明白不过,她爱眼前这个男人。 就算他们不是一个时空的人,她先爱他的容颜,而后爱他的性情,最后爱他的担当。 第一次见他,她想了解他。 第一次触碰他,她想观察他。 第一次拥抱,她就已经沦陷。 许灼华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嫁给程牧昀。 在许灼华知道程牧昀是个好人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缴械。 爱能让人无端生出很大的勇气,甚至让她这个学历史的人,妄想改变历史。 程牧昀察觉到许灼华的情绪不对劲,托住她的脸颊,低头在她的嘴角亲了一口。 “怎么了?”语气极致地温柔,太温柔了,弄得许灼华委屈得想哭。 她强压下去泪意,在男人厚实的胸膛上晃了晃下巴,“没事,想你了。” 男人笑了笑,手臂环住她的后背和腰。 许灼华的腰极细,原主常年吃不饱饭,好像胃都退化了,纵使程牧昀怎么喂,都喂不胖。 个子倒是抽了一点,现在抬头能碰到程牧昀的下巴了。 许灼华的身形,一点都不像以强壮着称的东州人,像江南温婉的姑娘,盈盈一握的小腰,还有温柔可人的脸。 而程牧昀就是典型的东州人,宽肩窄腰,肌肉饱满,身形颀长,四肢粗壮,骑马打仗的汉子,多是这种身材。 “陈四海说,你没吃晚饭?” 许灼华抱住程牧昀的窄腰,上下揉搓男人后背的肌肉线条,避开缠绕在他身上的绷带,“没胃口。” 程牧昀被她摸得心猿意马,呼吸重了几分,道:“别闹。” 许灼华抱得更紧了,“不要。” 说着,她把手伸进衣服里面,手掌贴着男人的腰上下游走,学着程牧昀一贯的动作,挑起他的欲火。 程牧昀将脑袋埋进许灼华凌乱的发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是你先动手的。” 男人抓住许灼华不安分的手,从衣服里面掏出来,然后反扣在许灼华的身后,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带着许灼华走到床边。 许灼华的后背靠在床边的柱子上,她现在害怕了,程牧昀的力气大得出奇,她想挣脱绝无可能,甚至连小幅度动一下都不能。 “你……” 许灼华张开嘴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重重堵住唇。 程牧昀身上的寒意消失殆尽,肌肤逐渐升温。 许灼华的手从后背移到程牧昀的前面,胡乱抚摸着那结实的触感。 火热的吻从嘴唇移至下巴、再到细嫩的脖颈。 两人的呼吸越来越重,程牧昀更甚。 她的手指一点都没闲着,指尖停在一点不一样的触觉上,轻拢慢捻抹复挑,程牧昀钳制她手臂的大手猛地松开,许灼华的另外一只手抓住机会,迅速探进他的衣服里。 双管齐下。 程牧昀猛吸一口气,缓慢叹出,一阵天旋地转,两人结结实实地倒在床上。 男人低头看着她,双眼炽热地盯着,“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说不上来。” 许灼华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要不是她没吃晚饭,她都怀疑自己被下药了。 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她要得到程牧昀!” 从一开始在历史书上,看到他的照片开始,许灼华就已经爱上了这个男人,只是那时候的年纪小,不懂那种神往到不能平静的感情是什么。 那位清瘦知性的历史老师说过,“近代史中,有很多名人的照片,但是他们往往已经年老,只有一个人的照片很年轻帅气,被好几届学生扣下来贴在封面上,因为他死得太早了,没有年老的照片。” 那张照片里,就是让许灼华一见钟情的程牧昀。 许灼华想,她一定要让程牧昀活下去,给他拍很多照片,从二十六岁拍到八十六岁。 许灼华撩起程牧昀的衣服,往上推,程牧昀顺从地脱下了衣服,不太明亮的灯光下,更显得他的身材健硕,明暗交替间,许灼华不知觉伸出手指,从胸肌一路滑到腹肌上,她没停下,指尖从凸起的腹肌上划过,走到腰带上。 程牧昀的视线从莹白的手指转到许灼华的脸上,巴掌大的小脸红成一片,媚眼如丝地看着自己。 男人的小腹一紧,喉咙滚动。底下的小手不老实,想要解开他的腰带。 程牧昀欺身压住许灼华,堵住了她的唇。 男人肩膀上的伤,还用纱布缠着。 程牧昀咬住许灼华的耳朵,燥热的呼吸打在她脖颈间,“热吗?” 许灼华抱住程牧昀的脖子,避开了伤口的位置,留下一串痕迹。 程牧昀喘着粗气,膝盖抵住许灼华的大腿,‘坦诚相待’。 每次,前戏,程牧昀都要准备很久,生怕许灼华会受伤,或者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人前绅士可以,哪有在床上也绅士的? 他会问:“可以了吗?” 许灼华闷哼一声,这种问题,自然只有一个回答,“不。” 她其实想同意的,但是这种邀请的话,许灼华怎么也说不出口,好像邀请,好像哀求。许灼华的脸更红了,红得不正常,像是中毒了一样。 “要…” 程牧昀笑着含住许灼华的嘴唇,“灼华要什么?” 许灼华抓着程牧昀的手臂,指甲深深嵌进去,深吸一口气,“程牧昀。” “我在。”男人温柔地回应着,不再逗她。 太烫了!太烫了! 许灼华紧紧抓着程牧昀的后脑勺,浮浮沉沉之间,意识被抬到不知何地。 火炉上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地滚动着,蒸蒸热气飞上屋顶,壶嘴尖锐地嘶吼着,壶身在火炉上剧烈地震动,喷出灼热的水汽,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炸一样。 程牧昀伸手将水壶拿下来,鸣叫声渐渐变弱,最后的趋于平静。颤抖的壶身也慢慢平静下来。 许灼华躺在程牧昀的怀里,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任由程牧昀用热毛巾擦拭她身上的汗水。 尽管连眼皮都睁不开,许灼华的脑子却异常活跃,她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她要改变程牧昀必死的结局,她要与历史对抗,就算是螳臂当车、飞蛾扑火、竹篮打水,她也要试试! 既然老天爷给了她重开一次的机会,必然是有深意的。 撰写历史的人给程牧昀冠上了污名,让他被唾骂一百年,可能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 许灼华要让程牧昀摆脱污名,让世人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程牧昀,他有担当、无畏、运筹帷幄、淡泊名利,他不仅长得帅,还是个好人,最重要的是: 她爱程牧昀! …… 第二日,宫田竹次郎的货物就上路了,当然,除了被程牧昀扣下的四成。 罗家的货物也可以正常发出了。 虎狼山的问题解决了,众人也要分开了。 许积信继续往东去检查路线,陈鹤德要尽快赶回新海城,梁绍尊带着人跟在宫田竹次郎的后面,找机会再忽悠忽悠宫田竹次郎。 罗云樵要跟着货物走了,许灼华和程牧昀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许积信直接安排他们一起离开。 陈鹤德还把杏花留下来,跟着罗家的货物,说是让她慢慢回去。 许灼华用脚底板想都知道陈鹤德安的是什么心。 他和程牧昀,是想赶紧把罗家贪污的幕后人揪出来。 毕竟革命需要本钱,这些钱,有的来路正,有的来路……就是那些被敲诈在还不敢还嘴的贪官。 许灼华和程牧昀坐在同一辆车上,张岐开着车。 因为两人不知道节制的缘故,许灼华的腰疼得要命,她垫着一个枕头,躺在程牧昀的腿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程牧昀的膝盖。 “程牧昀,你为什么要查罗家?” 第106章 死的人是我! 明显感觉到程牧昀顿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语气无奈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许灼华坐起来,漂亮的眼睛看着程牧昀,企图从他的眼睛里读出来想要的信息。 奈何,许灼华没有程牧昀那种相面知微的本领。 “我猜的,你跟陈鹤德,很奇怪,本来是水火不交的,现在却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谋划事情。还有梁绍尊,陈鹤德不是最讨厌梁绍尊?他能坐下来跟梁绍尊共事,说明你们要干的事情,超过了一定分量。” 程牧昀盯着许灼华的眼睛,眼神有点奇怪,有惊讶,也有探究,他欺身压了过来,“真是你自己想的?没人告诉你?” 想用美男计?许灼华才不吃这一套,她抬手把人推开。 “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你们仨,加上二哥,明明在做很神秘的事情,连坑宫田也是你们一手计划的?” 程牧昀挑挑眉,深邃的眼睛有什么东西漾开,欣喜地看着许灼华。 “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男人没忍住捏了一下许灼华的脸,触感十分滑腻,爱不释手,“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你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许灼华撅了撅嘴巴,撒娇道:“可是我们是夫妻,不应该有什么秘密。” 程牧昀愣了一愣,这种思维方式,他从来没有接触过,按照他的理念,男主外,女主内,丈夫理应扛起妻子的一片天。 做什么事情,把女人卷进来的男人,最窝囊了。 但是面对许灼华,他不会这么想,因为她是许灼华,她向来就跟其他的女人不一样。 许灼华是特殊的,程牧昀觉得,他们在做的事情,可以让许灼华知道,甚至可以询问许灼华的意见。 貌似许灼华的思维凌驾于他所认识的所有人之上,每当迷茫的时候,程牧昀总是会想起许灼华的脸。 “我们在查跟罗家勾结的人,那人可能是个大官,也可能是一群人,他们的钱来路不正,就是因为这些人,政府才会腐败,我们想的是,找到他们,敲诈他们。” 许灼华深吸一口气,目光沉重。 这里是民|国,称之为民,搜刮于民。 近代史学了一整个学期,整整五本书,上百本参考资料。 那庞大且牢不可动的关系网,绝不是程牧昀能撼动的。 罗家背后的人,一定是名门望族,那些发了国难财一走了之的人。 他们的后人也影响深远,历史书上都不敢公然评价他们。 所以,跟他们作对的程牧昀,成了众矢之的。 “能不能别再查下去了?” 许灼华害怕,害怕程牧昀会被诬陷,不仁不义将会是他的代名词。 程牧昀皱了皱眉:“为什么?查到了,就能得到一大笔钱,这笔钱有大用处。” 这笔钱的用处,是萧梧新那边,毕竟革命不是喊喊号子而已。 “但是…”许灼华咬了咬嘴唇,抓住程牧昀的衣袖,“罗家背后,是司柯两家。” 程牧昀呼吸一滞,身体僵住。 没人不知道司家和柯家,这两家,把持着中央财政,司家长女和柯家长子是联姻关系。 如果是这两家,那么他们就是监守自盗。 而且他们动国家的钱,就像从自己口袋里拿钱一样轻而易举。 司家话事人司惟哲,实业家,财力雄厚,还是孙先生的丈人,出资帮助过孙先生建立民|国,司家在国际上的名声一向持重。 贸然跟司家作对,程牧昀就不仅仅是丢名声了,甚至命都可能丢了。 程牧昀抓住许灼华的手,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的,我知道未来的事。” 程牧昀的眉间纹路更深了,他有些无奈地说:“灼华,我没跟你开玩笑。” 许灼华抓住程牧昀冰凉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他,“我也没有开玩笑。” 程牧昀盯着许灼华的眼睛,难以置信,他想找到一点可能,从那双自己无法逃离的要眼睛里找到一点,一点迟疑。 偏偏许灼华无比确信这件事情,没有一点迟疑。 “真的吗?” “真的,你斗不过司家,程牧昀。” 程牧昀心头浮起一层气焰,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罗家他盯了很久,从得到梁绍尊的账本开始,他就已经开始着手调查。 之前他只是想捞一笔,扩充一下东州军。 后来慢慢被许灼华感化,他想用这笔钱,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 就算效果微乎其微,他也不想看到那些人把这个国家的钱,卷到其他地方。 用人血滋养自己的家族? 他坚决看不下去。 况且现在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牵扯进来的还有陈鹤德、梁绍尊和许积信,逃往北平的萧梧新,甚至还等着这笔钱。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件事情,决不能中途而废。 许灼华看着程牧昀的眼睛,两人亲密相处这么长时间,她怎么可能的看不出来程牧昀的心思。 分明是决绝的眼神,他不想放弃。 “可以是其他的人,为什么偏偏是司家?梁绍尊的名声那么差,可以是他来迎接风雨,为什么陈鹤德可以站在光明处,偏偏你不行?为什么?” 许灼华捶着他的胸膛,程牧昀闷哼一声后任由雨点般的拳头落下来。 原来许灼华什么都知道,许灼华比程牧昀想的要聪明得多,甚至连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摸得一清二楚。 程牧昀抓住许灼华的手,眼里带着悲伤,“灼华,我没办法跟你解释,我们负责的事情不一样,承担的后果自然不一样。” “你也知道是后果,程牧昀!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只有你遗臭万年!被人唾弃! 明明不是你干的事情,却被强按在你头上! 你冤不冤啊! 许灼华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来,她的手无力地垂下,“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你,太委屈了,程牧昀,我不想看到。” 程牧昀的心口泛起阵阵心酸,他没想到许灼华的反应会这么大。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许灼华真的知道未来的事情。 毕竟上次她说东州失守,成真了。 “是什么后果,连我都不能承担吗?” 许灼华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又心疼又委屈。 她不想告诉程牧昀,但是他又是个一意孤行的人,几乎没人能劝得动程牧昀,就算是作为他的妻子,许灼华也没有把握。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程牧昀绝对爱她。 尽管是利用自己威胁程牧昀,许灼华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你会被陷害,会有人想害你。” 程牧昀道:“我不怕,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是死的人是我,他们害不了你,转而向我下手。” 程牧昀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想控制自己的表情,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是没能控制住。 他感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喉咙紧束,无法呼吸,这个后果,光是听到,他就已经接受不了。 “真的吗?”程牧昀的声音沙哑,说出来两人都吓了一跳。 许灼华更是没想到程牧昀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的眼睛一向锐利又坚定,像只狩猎的野兽,但是现在却被恐惧笼罩着,仿佛他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许灼华捂住他冰凉的手,身体往前凑了凑,“没事的,还没有发生,还有机会。” 程牧昀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似的,俊美的脸上死气沉沉,眼睛盯着许灼华,但她觉得他像是在看一件即将失去的珍宝一样。 那种绝望如枯枝的眼神,许灼华不敢看,她不敢相信,这种眼神会出现在程牧昀的脸上。 她慌了,历史是不能提前透露的。 就像是追剧时,超前点播之后,那种盛大的满足后的落差,让人难以接受。 许灼华现在十分之后悔,她抱住程牧昀僵直的身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的,现在还没事,不会发生的,程牧昀,你别害怕。” 许灼华感觉脖子上一热,湿漉漉的,她反应过来,程牧昀哭了。 程牧昀是个典型的东州大男人,很少哭。 程文筠意外去世算一次,这次他的眼泪颗颗滚落,竟然比那次还伤心。 许灼华在他的脸上,似乎看到一点梁绍尊悼念程文筠的神情。 破碎的,悲伤的,无助的,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许灼华抱住他的脸,手指擦去滚烫的眼泪,自己也受不了。 眼泪一颗颗地滑落,她极力压制自己的哭腔,好让程牧昀放心一点,“没事的,程牧昀,还没发生,还有机会。” 程牧昀哭得像个孩子,怎么哄也哄不好。 路并不平坦,车子也摇摇晃晃。 程牧昀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抓着许灼华的手,很用力,生怕她会离开一样。 身姿挺拔的男人靠在许灼华的肩上,眼神悲伤,像只受伤的大猫。 许灼华的心思随着摇摇晃晃的车子,不知道漏到哪里去了。 两人各怀心思抱在一起。 直到中转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整个车队都开进了宽敞的仓库里。 程牧昀深深看了许灼华一眼,松开手指,打开车门下了车。 许灼华愣在车里,那一眼太不同寻常了,好像藏着数不尽的眷恋和不舍。 她看不清楚也看不明白,皱着眉下车,抬头却看到程牧昀已经走远。 她的腿有点麻,站在原地看着程牧昀的背影,恍惚间有种错觉,这个男人离她越来越远了。 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程牧昀迈着步子走到了罗云樵的车旁边,十分绅士地打开车门,伸出一只手。 罗云樵本来探出的手愣在半空中。 她看清楚程牧昀的脸,迟疑了。 程牧昀却十分自然地拉过那只手,轻轻把罗云樵拉了出来。 脸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 第107章 寻找替死鬼 暮色如墨,将天空浸染得深沉。 程牧昀站在罗云樵面前,周身散发着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息。 许灼华攥紧了衣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不远处那两人身上,心跳快得像是要冲破胸腔。 程牧昀嘴角挂着的那抹殷勤笑意,如同利刃,一下又一下剜着她的心。 程牧昀被夺舍了? 许灼华站在车旁,夜风卷着细碎的沙尘,扑在她的脸上,可她全然不觉。 她努力竖起耳朵,试图捕捉两人的对话,奈何距离太远,只能看到程牧昀时不时地颔首微笑,还体贴地伸手虚扶罗云樵的手肘。 罗云樵被哄得眉眼弯弯,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刺得许灼华眼眶发酸。 更让她心揪着的是,罗云樵期间多次朝着她的方向投来目光,那眼神里,有闪躲,有愧疚,还有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两人聊了许久,罗云樵心满意足地离开。 程牧昀双手插兜,迈着修长的腿缓步走来,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仿佛刚刚那场交谈,是他精心编排且十分满意的戏码。 许灼华叉腰站着,眼睛死死盯着程牧昀,男人却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伸手拉许灼华的手腕。 纤细的手腕向后一靠,程牧昀的手扑了个空。 “怎么了?”程牧昀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明知故问的意味。 许灼华简直要气死了,他还敢问怎么了,当她是空气吗?跟罗云樵那么暧昧。 “还怎么了?我是你老婆,你当着我的面跟别的女人说说笑笑,我还能给你好脸色?” 程牧昀挑挑眉,“我只是跟云樵说要加快一点速度,我想尽快回新海城,你吃醋了?” 许灼华咬了咬嘴唇,“鬼才信你说的话,公事需要说说笑笑吗?需要你去扶她的手吗?” 看着许灼华气鼓鼓的模样,程牧昀心里竟生出几分欢喜。 这两天,因为罗云樵,许灼华没少跟他闹,可在他眼里,她吃醋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炸了毛的小猫,可爱得紧。 他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马把人抱进怀里,好好亲一亲,将她所有的小脾气都吻去。 “这也没什么?”程牧昀故意逗她。“这也没什么?” “没什么?”许灼华气得转身,拉住了站在一旁的张岐的手,“这也没什么吗?” 张岐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触电似的迅速缩回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程牧昀的脸色“唰”地一下黑了下来,眼神如淬了毒的利刃,直直地射向张岐。 张岐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一边摆手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少帅,不干我的事,我先走了,开了一天的车还挺累的!” 说完,他便慌不择路地跑开了,那狼狈的模样,生怕晚走一秒,就会被程牧昀的怒火吞噬。 看张岐被吓跑了,许灼华觉得没意思,转身走向仓库大门。 程牧昀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拉住许灼华的手,任凭她怎么挣扎也不松开。 两人的动作,在外人的眼里,跟闹别扭的小情侣没什么区别。 男帅女美,十分登对。 这个站点是离开东州进入江州的第一个站点,明显跟虎狼山的简陋不一样。 不仅精致,还盖着二层小楼,小楼呈现凹字形,中间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院子,小楼栏杆上挂着红色的手工灯笼,别有一番趣味。 其实许灼华能明显感觉到,翻过虎狼山之后,天气都暖和了。 此时,劳累了一天的运输工人正围坐在院子里的几张桌子旁,一边吃饭,一边谈天说地,欢声笑语与厨房飘出的烟火气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温馨的氛围。 走进屋内,房间不大,一共四张方桌,罗家的人和罗云樵已经占了一张桌子,有说有笑。 张岐和杏花坐在一张桌子前,等着二人。 许灼华甩开程牧昀的手,抬脚走向杏花。 身后的程牧昀冲着罗云樵点点头,然后跟上许灼华。 这里只是个临时的落脚点,许灼华没想过会吃上什么好东西。 但是这里的人早就得到了消息,这次跟着的人是许家大小姐,所以管事的人恨不得拿出本地的所有美食招待许灼华。 这一顿饭,许灼华吃得心满意足,因美食的影响,对程牧昀的气也消了不少。 夫妻当然要住一间房,许灼华对此没有异议。 罗云樵和杏花被安排进了同一间房,许灼华觉得可能是程牧昀安排。 许灼华也不想操心那么多事情,她只想知道自己的房间暖不暖和。 因为明天下午,他们就要换水路了,从洪泽湖到高邮湖,要在水上漂一天一夜,之后在换到长江上,一路向东,漂到长江的入海口新海城。 水路不分白日黑夜都能前行,到时候江风习习,加上摇晃,估计就睡不了好觉了。 许灼华心满意足地躺在被子里,程牧昀走过来,猛地掀开被子,钻了进来。 被子一掀一合,好不容易攒的热气全都没了。 许灼华顿时又生气了,她用力推开程牧昀的肩膀,嗔怒道:“我不要跟你在一个被窝里,刚才存下的那点热气全让你扑腾没了。” 程牧昀却笑着抱住了许灼华的腰,“我身上很暖和,你抱着我就行。” 他身上的确暖和,甚至很烫,自从天冷了之后,许灼华总是会不自觉往程牧昀的身上贴。 没办法,这个时候也没有电热毯,也没有暖气,难道浪费这么大一个暖宝宝,靠一身正气取暖吗? 许灼华没有再推开他,往程牧昀的身上蹭了蹭,一股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不知为何,她忍不住贪恋他身上的每一寸温柔,那是一种能让她安心的感觉。 然而,程牧昀的手却开始不老实地在她腰间游走,惹得她娇哼一声,伸手按住他的手:“今天不要,我累了,你也休息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程牧昀却没有就此罢手,低头含住她柔软的嘴唇。 四片嘴唇轻轻触碰的瞬间,仿佛有电流通过。 他温柔却又霸道地撬开她的牙齿,舌尖滑进她甜腻柔软的口腔,大手包裹着许灼华柔软的发丝之中,他甚至想把许灼华抱得再紧一点,彻底融入到他的身体里。 这样的话,他就不必担心在自己看不到的地发,许灼华会发生危险。 许灼华只觉得心猿意马,想要躲开这令人窒息的亲密,却又忍不住沉溺其中,迷失在这热烈的爱意里。 两人的身体一向契合,但是这次虎狼山之行,貌似将这份契合又提升了一个高度。 只是,身体的契合,并不代表灵魂的契合。 直到两人的呼吸变得紊乱,许灼华浑身酥软,程牧昀才恋恋不舍地结束这个缠绵的吻。 他紧紧抱着许灼华,看着她泛红的小脸和迷离的神情,眼神变得深邃而复杂,声音沙哑着问道:“你知道的历史,我是什么时候身败名裂的?” 此时的许灼华脑子昏昏沉沉的,在程牧昀的追问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明年,春天。” “那……”程牧昀努力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你呢?” 许灼华终于清醒了,她看向程牧昀,眼神慢了一秒,没有注意到程牧昀眼底的悲伤。 “没事的,还没有发生,也不一定会发生,时间还没到,我们还有很多机会。” 程牧昀最擅长观察人的细微表情,许灼华眼底那深深的恐惧和迷茫,哪怕她掩饰得再好,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他曾无数个日夜,细细欣赏许灼华的眼睛,她的每一个细小情绪,都被他牢牢记在心里。 他太了解她了,以至于无法欺骗自己; 他也太爱她了,以至于不忍心看着许灼华走向那未知的危险与死亡。 “什么时候?”程牧昀轻轻抚摸着许灼华的发丝,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你要告诉我,让我有个准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我要保护你。” 看着心事重重的程牧昀,许灼华心软了,“明年夏天,七夕夜。” 程牧昀的呼吸停滞,尽管极力压制着情绪,但还是被许灼华发现了他的异常。 “怎么了?”许灼华问道:“程牧昀?” 程牧昀回过神来,抓着许灼华的手,眼神坚定地说道:“灼华,我爱你,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许灼华点点头,但是看着程牧昀势在必得的眼神,她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不太安全。 程牧昀一定瞒着她什么。 第108章 少东家许灼华 七日后,一行人终于弃车换船,进入了长江流域。 滚滚长江东逝水,湍急的江面带着货船一路疾驰,风帆高高扬帆起,被江风吹得鼓鼓的。 风大水急,船走得快,有人欢喜有人愁。 许灼华靠着桅杆站立,旁边是负责长江流域的负责人,陈四海的堂兄,陈江海。 陈江海和陈四海长得很像,不过陈江海年长些,也更持重。 长江流域一向混乱,又靠近新海城,容易生事端,陈江海能坐到负责人的位置,说明他是有真本事傍身的。 自从上了船,陈江海就一直跟着许灼华,把长江流域的概况介绍了七七八八。 “大小姐,过了苏州就快到了,就是少帅着急回去,否则咱们在苏州歇歇脚,大小姐没去过苏州?那里美得很,只要靠岸苏州,我一定要进城逛逛。” 陈江海脸上露出向往的神情,许灼华却听得不太认真,她裹了裹身上的皮衣,看着船尾凭栏相依的两个身影。 自从程牧昀知道自己妻子的死期之后,白天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罗云樵的左右,喝喝茶、聊聊天,哄得罗云樵花枝乱颤动。 许灼华心里烦闷极了,“陈主事,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陈江海正色道:“您是大小姐,又有许家的管事玉佩,您就是我们的东家。” 许灼华轻轻拨弄了一下腰上挂着的玉佩,许积信走之前,特意嘱咐许灼华要把玉佩挂在显眼的地方,说是有大用处。 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过许灼华并不想掺和进东行南线里面,过不了多久,东行的南线的价值更甚,想争抢的人更多,自己还是远离危险比较好。 许灼华笑了笑,“玉佩是老爷给我傍身的,为了做事方便,我已经出嫁,许家不可能让一个女人染指东行南线。” 顿了顿,许灼华看着船尾的身影,心里很痛,说道:“陈主事,你还是把你的热情留给能说得上话的人。” 陈江海活了四十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许灼华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轻咳一声,缓缓说道:“大小姐说的是姑爷吗?” 许灼华心痛得有些喘不上气,虽然不想承认,但现在这个时代,不就是男人说话比女人管用吗? 她叹息一声,“是啊,长江流域的情况,陈主事还是传达给程牧昀。” 陈江海转过身,手指搭在栏杆上,看着底下湍急的江面,轻点手指。 “大小姐是不是不知道许家玉佩代表着什么?” 许灼华的视线终于从船尾的身影上离开,漂亮的眼睛看着陈江海,“代表我是许家人?” 陈江海笑了笑,笑许灼华的天真,她果然不知道玉佩代表着什么。 “东行南线成立以来,东家就定下了几个规矩,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是‘此线可易主,不见来人见玉佩’,意思就是,谁拿着玉佩,就可以对东行南线有百分之一百的话语权,就算是张嘴要把这艘货船白送给别人,也是可以的。” 许灼华愣了愣,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虽然努力维持着镇定,但声音还是出卖了她。 她颤抖着问:“这块玉佩?” 陈江海点点头,“木棉玉佩,除了东家和大少爷,我再也没见人带过,连二少爷都没有。” 许灼华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她回想起许识秾把玉佩交给她时,脸上坚定的神情。 许识秾是甘愿给她的,虽然没说玉佩的含义,但作为一个驰骋商海多年的老油条,他不可能想不到会有人把含义说出来。 但作为一个没血脉联系的养女,又离家多年,许灼华跟许识秾见面说话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许灼华实在想不出来的许识秾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玉佩交给她,可能是事急从权,许识秾害怕许积信会出事。 “这块玉佩,跟着我到了新海城,就回许家了,给我就没有关系了。”许灼华依依不舍地把玩着玉佩,知道它的意义,更加舍不得了。 还没享受过这块玉佩带来的权利,真是可惜。 陈江海轻笑一声,许灼华疑惑地看向他。 “大小姐,这一路上早就传疯了,您是东家指定的少东家,若是东家不想听到这种话,怎么可能任由它疯传?” 许灼华顿住,她这一路上受过的照拂不少,很多人虽然表面上听程牧昀的话,但实际上还是要问问她,只是她懒得搭理而已。 仔细想想,当初为了保全东兴南线,许家给了程牧昀不少股份和权力,可能心里也不痛快? 虽然很多东西都是靠着许灼华的嫁妆送过去的,但两家为了面子,都没有再提过,程牧昀在东行南线上,就代表了许灼华。 毕竟这个时候,就是亲女儿,也比不上姑爷的分量重,男人说的话才有用。 这次许灼华现身,还带着许家的玉佩,连已经接手东行南线的许积信都没有待遇,这是要宣誓什么。 许识秾有意打压程牧昀?还是真的要把东行南线交给自己?是什么让他这么做的? 难道是因为这个?程牧昀才疏离自己? 许灼华晃了晃脑袋,不可能,程牧昀才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 那是为什么?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许灼华心情烦闷地回了新海城。 这几天她一直想问程牧昀他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但都被他一句话带过去。 更有甚者,他有一晚上没有回房睡觉,第二天还跟罗云樵在一张桌子上吃早饭。 气得许灼华一点都不想搭理程牧昀。 众人整理货物的时候,许灼华一个下了船,叫了一辆黄包车。 车夫双手插在袖子里,歪着身子问许灼华,“小姐,去哪?” 许灼华愣住了,杏花还在船上,萧梧新去了北平,陈鹤德有事要忙…… 思来想去,她好像没有朋友了。 许灼华抬头望了望天,清澈湛蓝,寒风吹过里,她清醒了一点。 “去许宅。” 不论如何,先去许家把玉佩还回去。 她跟许家的关系,向来是靠程牧昀连接,没有血缘这一层纽带,又是这乱世里,早晚会被抛弃。 自己还回去,好过人家来找自己索要。 程牧昀的名声那么差,她不想许家被影响,许家的人都至诚至热,以后会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 到了许宅,走进院子,许灼华第一眼看到的,是那棵巨大木棉树,光秃秃的树枝向上延伸着,就好像是一只只干枯的鬼手向老天爷索要什么一样。 管家说,大夫人和许明华不在,出门喝茶去了,老爷在书房。 许灼华摘下来腰上的玉佩,递过去,道:“虎狼山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二哥继续往东州去了,这块玉佩我就不留着了。” 管家没有接玉佩,对着许灼华笑了笑,“二少爷的电报早就发过来了,这趟辛苦大小姐了,老爷在书房等您。” 许灼华愣住,“我不过去了。” 管家却坚持道:“陈江海的电报昨晚送过来后,老爷一直在书房等您。” 许识秾找自己有什么事情? 许灼华敢说自己跟许识秾根本就不熟,他也没表现出来过任何对她的关心。 玉佩在自己手里,她总是不安心,也怕程牧昀会因此顾虑,现在这个危机关头,许灼华还不想跟程牧昀离心。 索性迈开步子,跟着管家进了书房。 许识秾正坐在长桌后面,拨弄着算盘,管家关上门退了出去。 许灼华看着许识秾,他专注地算着账,没有抬头。 屋子里只有算盘珠子碰撞的声音,许灼华听得心烦,径直走过去,将玉佩放在桌子上。 “老爷,玉佩给您放在这里了,一切顺利,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许灼华转身向门口走去,身后传来许识秾的声音。 “这一趟,对东行南线了解多少?” 许灼华停下脚步,“见识了不少,东行南线盘根错节,罗网密布,人员众多,是个不小的工程,可见一斑。” 许识秾道:“你这次走的是苏线,下一次再去东州界内见识见识青线。” 许灼华转过身,脸上带着疑惑,“您是什么意思?” 许识秾没有立刻回答,抬起下巴,看向桌上的玉佩,“玉佩你拿走,这玩意本来就是你的,东行南线的很多股份都在你名下。” 陈江海的话在许灼华的脑海里回荡,“此线可易主,不见来人见玉佩”。 说明就算手握东行南线全部股份,也比不上这一块玉佩。 线路运输靠的是人,线上的人只认玉佩。 许识秾的话,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把东行南线交给许灼华。 “为什么?”许灼华问道? 许识秾的视线终于落在许灼华的身上,他看着许灼华,漂亮得让人一眼难忘的女儿,此刻脸上带着震惊。 “给你留一条活路。” 什么? 许灼华疑惑地看着许识秾。 许识秾合上手底下的账本,站了起来,双手负于身后,语重心长地说:“我虽然把东行南线全权交给了老二,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些小辈在干什么我一清二楚。” 第109章 为文筠报仇 许灼华睁大眼睛,程牧昀他们干的事情,逃不过许识秾的眼睛,这很正常,但是许识秾为什么要把她也划分进去? 就因为她非要跟着陈鹤德一起去东州? “对付东瀛人,程牧昀和陈鹤德的本事,尚且能够应付。但是动罗家,乃至上面的人,就不是你们能承担的后果了。” 我去!许识秾连这都知道。 许灼华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 许识秾连程牧昀跟陈鹤德联手都知道。 年近五十的许识秾,看着许灼华震惊的脸,轻笑一声,“每天在我的地盘上游走,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不想管而已。” 许灼华问道:“那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既然不想管,为什么要在许灼华的面前提起? 许识秾负手从桌子后面走出来,似乎有满满的自信,“因为他们都很安全。就算真的招惹了上面的人,程牧昀身后有东州军,陈鹤德身后有法租界警署局长朱执水,梁绍尊身后是梁家,许家也会保全老二。” 这样看来,每个人都不会遇到危险。 许灼华故作轻松道:“这不是万无一失吗?” 许识秾皱眉看向许灼华,眼睛里的无奈和悲戚一齐流露出来,“非也。程牧昀是他们之中最容易被人泼脏水的人,你作为他的妻子,难逃其咎。” 许灼华知道许识秾给她玉佩的深意了。 万一司家报复程牧昀,那么到时为了保全其他人,陈鹤德、梁绍尊还有许积信,就会跟程牧昀划清关系。 然后就像是历史上的一样,程牧昀一个人承受后果,他的妻子被报复。 许识秾给她玉佩,是想到时给许灼华逃跑的机会。 毕竟东行南线罗网密布,她带着玉佩,能跑的地方多了去。 但是许识秾为什么要这么做? 许灼华看着自己这个陌生的养父。 许识秾就这样笑着看着自己的养女,诚实地说,他对这个女儿多是亏欠,自从接到家里,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 送到尼姑庵里之后他就再也没管过,把人接回来,也是因为许明华不想嫁给程牧昀。 是许家亲手将她推进了程家的火坑里面。 短短半年的时间,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搬到新海城之后,他的思想也没那么封建,才看到许灼华身上的勇敢和无畏。 许识秾不得不承认,许灼华跟许家的孩子一样,甚至更像他年轻的时候。 所以他充满了愧疚。 许灼华眨眨眼睛,有些不自信地道:“程牧昀会保护我的。” 许识秾心疼地笑了笑,“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现在程牧昀已经开始接近罗云樵了,你敢确定他可靠吗?” 许灼华感觉全身的血液凝结在胸口,她心痛得难受,这几天程牧昀对罗云樵的殷勤就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口。 猛地被许识秾揭开,许灼华微微有些气愤。 她承认很多男人都靠不住,但她坚信程牧昀不是那样的人。 “不会的,程牧昀不会跟罗云樵怎么样,我们俩之间的感情我有信心。” 许识秾拿起桌上的玉佩,塞进许灼华冰凉的手里。 就算许灼华的嘴硬,身体的颤抖也出卖了她。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女人,她深知依靠男人的危险,却在这里不得不顺应时代的潮流,低下头颅。尽管她已经精挑细选、深谋远虑了很久。 貌似还是失败了。 “拿着,总会有用到的时候,男人的感情能不能靠得住我还不知道吗?等程老爷下葬了,你看看程牧昀会不会去罗家提亲?说白了,利益捆绑罢了,你要是把命丢在里面,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许灼华猛地抬头看向许识秾,“你说什么?程老爷子下葬?” 许识秾挑挑眉,“你不知道?你还没回程家?” 许灼华的心脏在狂跳,她紧紧握着玉佩,企图找到一点可怜的安慰,“没回去。” 许识秾道:“唯一陪在身边的孙女意外摔死,程老爷子病了很久了,三天前撒手人寰了。” “许家真是家门不幸……程夫人还病着……” 他还说了什么,许灼华只听到脑子里嗡嗡的轰鸣声,许识秾说的话她一个字都没听见。 按照计划,三天前,正是梁绍尊跟着宫田竹次郎回到新海城的日子。 她曾在程文筠墓前开玩笑,让程文筠使使劲,把程老爷子带走,梁绍尊还在她身后笑来着。 她很难不把程老爷子的死联系在梁绍尊的身上。 那么,此时此刻,程牧昀应该已经回了程公馆,他该怎么面对这些事情? 许灼华猛地打开书房的门,快步跑了出去,许识秾在她身后大喊:“管家,备车,送大小姐回去!” 车子在路上疾驰着,许灼华坐在后座上,紧紧握着手中把的玉佩。 她不敢想,程老爷子到底是病死的,还是被梁绍尊害死的? 她对梁绍尊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但是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叫嚣:“是梁绍尊杀了程老爷子!” 底层出身,成为替身的日子里被所有人看贬,遇见一个把他当做救命稻草的人,他是那么珍惜那么爱,赌上自己的命,却在最接近她的时候,彻底失去。 梁绍尊没疯,许灼华就已经谢天谢地。 原来他早就疯了,只是一直在忍耐,在计划。 那么现在报仇了,梁绍尊会怎么办? 他还能做回梁家的公子吗? 一个恐怖的念头突然浮上来,梁绍尊会不会自寻短见? 数九隆冬,许灼华的手心却像是水洗了一样。 如果梁绍尊真的杀了程老爷子,程裕光肯定不会放过他。他威胁过梁处长,梁家也不会再保护他。 那么面对必死的结局,梁绍尊会怎么做? 死在最爱的人身边。 许灼华抬起头,对着开车的人说道:“去程家祖坟。” 许灼华赶到程家祖坟的时候,将近傍晚,簌簌冷风吹着,巨大的牌匾在昏暗的夕阳下,处处透着诡异。 强忍着恐惧和寒冷,许灼华大步走向程文筠的墓地。 脚下踩着的残枝咔咔作响,许灼华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从最大的墓碑前绕过去,在程文筠矮小的新坟前,许灼华看到了一个佝偻着的身影。 那人戴着帽子,头垂得很低,双手支撑着身体,跪在墓前。 好像一尊肃穆的雕像一样,静默无声,流淌出深深的悲伤。 “梁绍尊?”许灼华试着喊了一声,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就算周围的光亮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许灼华还是看到梁绍尊睁着眼睛,只是没有任何回应而已。 “梁元复。” 男人终于有了动作。 他先是眨了眨眼睛,然后僵硬地扭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许灼华吓了一跳,梁绍尊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要不是他眨了眨眼睛,她都以为在她眼前的是一具尸体。 梁绍尊回神了很久,貌似在回忆着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哑着嗓子问道:“你怎么来了?” 看梁绍尊颓废的样子,许灼华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但他还是想听梁绍尊亲口承认。 “程老爷子是不是你杀的?” 闻言,梁绍尊轻笑一声,手臂撑着身体想站起来,似乎跪的时间太长腿麻了,他坐在地上,手腕搭在了膝盖上。 “是我,”梁绍尊脸上带着满意的笑,眼里逐渐冒出精光,“他早就该死了,让他活到这个时候已经是便宜了他。” 许灼华皱着眉,感觉心头压上块巨石,心疼地看着梁绍尊。 梁绍尊的眼里闪着泪光,抬手狠狠擦掉眼泪,看了一眼许灼华,轻笑道:“这是我自己选的路,大不了就是一死,能文筠在奈何桥上再见一面,我这辈子值了。” 许灼华眼中透出深深的忧虑,“反正他已经病了,马上就要死了,你何必把自己搭上?” 梁绍尊的眼神变得很凶残,“他不舍得死,砸钱买药,补品流水一样吃掉,病情早就好转了。” 所以再也忍受不了,他就算豁出去自己的命,也要杀了程老爷子,给程文筠报仇。 或许是年纪不够,许灼华无法想象一个人会爱另外一个人胜过爱自己。 甚至于,抛弃生命。 但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这样? 甘愿嫁给程牧昀,就算知道历史不能被改变。 一样的飞蛾扑火,谁又有资格可怜谁呢? 许灼华向着梁绍尊走近一步,柔声说道:“你想过文筠吗?你觉得她是想你死还是活?” 闻言,梁绍尊抬起头,眼泪婆娑地看着许灼华。 “文筠被困了一辈子,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外面的世界?” 梁绍尊的眼睛亮了一下,许灼华心里一喜,有戏! 她继续说道:“有的。我跟文筠说,东州有很多湖,还有海,她很向往,想要乘船游水,还想游山。文筠做不到,你能替她去看看吗?” 梁绍尊皱眉看着许灼华,没有说话,但是透过他的眼神,许灼华看到了希望。 他刚才的眼睛,似一潭死水,现在已经泛起了涟漪。 一颗饱满的泪从他的眼角滑落,砸在地上,两人都能听到泪珠落的声音,梁绍尊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已经没有退路。” 忽然起了一阵风,裹着尘土从墓碑后面飞过来,从梁绍尊的肩膀上拂过,绕过许灼华吹向她的身后。 两人的视线追随着那阵风,猛然看到站在树下的程牧昀。 第110章 一定要跟司家作对 程牧昀身上还是船上那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领子立起来,遮住脖子,投射出的阴影显得他的下颌线更加锋利。 他的眼睛微微泛红,紧抿着唇,俊朗的眉峰上扬,眉心轻皱。 许灼华心里开始打鼓,咽了咽口水,程牧昀的眼睛分明泛着嗜血的红,她很害怕程牧昀现在就杀了梁绍尊。 程牧昀向前走了一步,这一脚似乎重重地踩在她的心口。 许灼华猛地转身,跑到程牧昀的面前,抬起双臂挡住程牧昀。 “不要杀他,程牧昀,求你!” 程牧昀低头,眼里闪着疑惑,深深皱眉,声音沙哑地问道:“为什么?” 许灼华心头一颤,程牧昀的声音蕴含了太多的情绪了,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瞳孔深处翻涌着浓稠的墨色,睫毛剧烈地颤抖着,那双深邃的眼睛盛满了破碎的绝望。 “为什么?灼华!你为什么要保护他?” 程牧昀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从许灼华的心口滑过,无数细密的小针扎下来,疼得她呼吸一颤。 为什么眼前的程牧昀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一样? 许灼华伸手抱住了程牧昀,他的身材高大,抱着他的手臂和腰,许灼华的手都不能闭合。 但是怀里的人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着。 许灼华诚心地道歉:“对不起,程牧昀,我不是要跟你对着干,我只是……只是不希望文筠失望。” 听到程文筠的名字,程牧昀的身体更加快速地颤抖,他像陷入狂暴的凶兽似的,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过了很久,程牧昀才归于平静,深深叹息。 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许灼华的后背,声音平静且温柔,“放心。” 许灼华一直紧绷的身体,此时才稍微松懈了一点,但是还是没有松开手。 “你要杀了他吗?” “不杀。” 许灼华疑惑地抬起头,程牧昀轻轻挣脱开她的手,然后握住她的手指放在胸前,眼神很温柔,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真的,不杀。” 看着程牧昀的眼睛,许灼华松了一口气。 但是身后传来梁绍尊的声音:“程少帅不杀我,在程家很难交代?反正我也是烂命一条,死不足惜。” 程牧昀的目光落在程文筠的墓碑上,缓缓说道:“文筠说过,她想跟你长相厮守,所以,我不会杀你。” 梁绍尊缓慢垂下脑袋,道:“你不杀我,程督军不会杀我吗,我留下了那么多破绽。” 程牧昀不屑地说:“我已经帮你摆平了,现在程老爷子的死因只有病重,看到你杀人的,都不会说出真相。” 梁绍尊猛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的计划?” 程牧昀勾起唇角,“你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我想不看出来都难,从虎狼山出发的时候,你去问陈四海,罗家的货物什么时候能到新海城,就已经暴露了。” 梁绍尊听到后,无力地瘫在地上,抬起的眼睛,如同等待被审判的囚徒,却闪着异样的光,似乎想捞个替死鬼一样。 “所以,你为什么不阻止我?” 许灼华也看向程牧昀,只见他微微笑了笑,视线落在梁绍尊的身上,“因为,你不动手,我就会动手。” 梁绍尊和许灼华都震惊地看向程牧昀。 孝字当先,尤其这个时代,不孝就代表一个人已经没救了,这跟杀了自己亲爹没什么区别。 在所有文化里,杀掉长辈,都罪无可恕。 梁绍尊瞪大眼睛,“不可能!他是你亲祖父!” 程牧昀愤怒地握紧了拳头,“那又如何?文筠还是我亲妹妹。程家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们全家都觉得亏欠文筠,想尽办法弥补,若不是那个老东西,文筠应该是最幸福的人!” 长久的沉默…… 对于程文筠的死,每个人的心里都埋藏了无尽的疼痛。 尤其是梁绍尊和程牧昀,不断地提醒自己,不断地埋怨自己,把程文筠的死怪罪在自己的头上。 没人知道这样的折磨什么时候是个头,只能一遍遍地忍受疼痛。 程牧昀道:“梁元复,既然你已经报仇了,就他妈的给老子振作起来,要死也等到我们的计划成功之后再死,到时你下不去手,我帮你!” 男人喘着粗气,喊着他本来的名字,企图叫醒他。 “梁元复!别忘了你当初许下的承诺!” 许灼华不解地看着两人,程牧昀气得不是梁绍尊杀了程老爷子,而是他们之间的承诺,是关于陈鹤德的那个振兴中华的吗? 他们在做什么,许灼华不清楚,但是她知道,他们在做的事情,对中国来说是好事。 梁绍尊慢慢地抬起头,“我没忘,只是我现在已经没有心气了,程少帅。” 梁绍尊看向程牧昀,语气悲伤地说:“我现在都忘记自己原来的名字了,我到底是梁绍尊还是梁元复?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梁绍尊苦笑着,看向二人,两两相依的身影更加刺痛了他的眼睛。 程牧昀缓缓说:“你觉得文筠爱的是谁,那么你就是谁。” 梁绍尊的眼睛蒙上一层迷茫。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程文筠到底爱的是谁? 是他这个冒牌货吗?有这个可能吗? 没等到梁绍尊的回应,程牧昀拉起许灼华的手,转身走出了墓地。 许灼华挣脱不开,看着梁绍尊的身影逐渐消失,忍不住问:“你把他自己留在这里,万一他真的自寻短见怎么办?” 程牧昀的脚步没停下,紧紧握着许灼华的手,“放心,他不敢。” “你怎么知道?” 程牧昀停在车前,看着许灼华的眼睛,说道:“你以为他在这里等着谁?他在等我,他想死后跟文筠葬在一起,没有我的同意,你说他敢死吗?” 许灼华愣住的间隙,被程牧昀塞进了车里。 男人在前面开车,一言不发,他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 从码头出来后一直找不到许灼华,到许家也晚了一步,他着急忙慌地赶到墓地里,许灼华竟然上来阻止他。 她以为他要杀了梁绍尊。 哼,可笑,难道自己在许灼华的眼里就是随便杀人的大魔王吗? 许灼华则是深深皱着眉。 她十分敬佩梁元复,为了自己的爱人,竟然真的能做到放弃自己的生命。 若是没有程牧昀帮他料理,或许他早就被程裕光杀了? “万一他还是想不通怎么办?”许灼华还是害怕梁元复想不开。 程牧昀冷哼一声,“你少关心他了,我问你,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许灼华抱住了肩膀,扭头不去看程牧昀的脸,面对这张脸她没有脾气。 脑海里浮现出程牧昀对罗云樵殷切的照顾,还有两人说说笑笑的场景,她心里就像是有密密麻麻的针扎着一样地疼。 “我不想告诉你!” 程牧昀叹了一口气,“灼华,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考虑。” 许灼华抬起手,“打住啊!别这么说,你要真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考虑,就应该放手,停止调查罗家!” 程牧昀皱起眉,“调查罗家的计划早就已经开始了,马上就会有收获了,而且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不是我一个说了算的。” 许灼华气得心脏要爆炸了,大声地说:“还有谁?还有谁能逼你做事?程牧昀,你当我很好骗吗?” 男人抿了抿嘴唇,许灼华太敏锐了,什么都瞒不了她,但当初程牧昀喜欢的,就是许灼华的聪明无畏。 换成其他女人,就算是罗云樵,也不敢跟程牧昀这么吵。 程牧昀无奈地说:“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许灼华知道程牧昀这么做的后果,他根本就对抗不了司家的人,她十分之不劣迹,程牧昀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程牧昀,我真的不明白,你很缺钱吗?为什么一定要跟司家作对?” 程牧昀忽然变得很镇静,他看着车前黑暗的路,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缺钱,但是这个国家缺钱,每个人都做着收入和付出不成正比的事情,为什么他们这么穷?不就是因为有那些蛀虫在吗?” 许灼华愣了许久。 她不知道程牧昀的思想是什么时候转变的,她满脑子都是程牧昀的话,每一个字都砸在她的心口上。 程牧昀的话,像一根根藤条打在她身上一样。 疼啊! 明明这些话是她告诉程牧昀的,但是她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为了自己的命,为了程牧昀的名声,阻止他做这些正确的事。 可是…… 可是什么? 许灼华感觉自己羞愧得脸红。 “你……你真的这么想?” 程牧昀看许灼华没那么生气了,语气也软了下来,“在遇见你之前,我只想做个土皇帝,但是遇见你之后,我改变了想法,这个国家需要我,我一定拼尽全力。” 程牧昀以前的想法很简单,让东州军壮大,然后自己美滋滋地做个土皇帝。 但是老天让他遇见了许灼华。 是许灼华告诉他,没有国遑论家,这个国家灭亡了,别说是土皇帝,连个人他都做不了。 程牧昀见过许灼华游行的样子,凭栏呐喊,勇敢无畏,他不知道其他人听到是什么想法,但他心动了,他要为这个国家做点什么。 第111章 爱你胜过生命 开始她的决心还不够坚定,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在逼着他走向跟许灼华一样的道路。 程牧昀的大哥死于党争,因为是法国人,他什么都做不了。 程文筠死于封建制度和封建思想,他还是无能为力。 他若是还不觉醒,那才是无可救药。 这样的悲剧,他不希望再次发生。 所以就算是赌上性命,也必须拯救这个濒临死亡的国家。 许灼华浑身颤抖着,此刻她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影响了程牧昀。 程牧昀若真是做一个美滋滋的土皇帝,也不会招惹东瀛人,更不会得罪司柯两家,也就不会被人唾骂,他的妻子就不会死,他也不会疯。 她本想作为旁观者记录程牧昀一生,却被命运推了进来。 老天爷的安排,不是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而是利用她,促使程牧昀做出他本不会做的事情。 这就是命运? 这该死的命运! “可是,你这么做的话,名声坏了,万一……” 程牧昀一脚踩下刹车,惯性使许灼华猛地从后面撞到车子靠背上。 程牧昀深吸一口气,极力冷静地说:“既然死的是我的妻子,只要我们两个分开,我再娶,你不就安全了。” 许灼华的脑袋轰然炸开,她想到这些天程牧昀和罗云樵在一起的一幕幕,脸上由震惊转为害怕。 “你想让罗小姐做替死鬼?” 程牧昀道:“你真的很聪明,灼华,我不想告诉你,但也不想骗你,我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许灼华感觉心口猛地被人捉住,然后奋力一捏,爆炸开来。 就算是她再不想死,也觉得会有其他的办法,但是这个办法绝对不是找一个替死鬼。 程牧昀相信许灼华的话,所以他不得不采取什么措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罗云樵。 罗云樵对程牧昀倾心,追到她再简单不过,只要程牧昀表现得对罗云樵很喜欢,再疏远许灼华。 那么就能保护许灼华不受伤害。 关于罗云樵的死活,程牧昀根本不在乎。 许灼华知道不应该生气,毕竟这是程牧昀为了保护自己才做出的选择,但是她不想成为一个坏人。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我不同意!” 程牧昀转身抓住许灼华的手,“灼华,相信我,为了保护你,我什么都能付出,就算事情还没有发生,未雨绸缪,我只能先这么做了,但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这样诚意满满的告白,许灼华应该感动得稀里哗啦。 她也觉得自己应该保住程牧昀,对他的筹谋感激涕零。 但,罗云樵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口口声声说要保护这个国家,却仍旧不把人命当成一回事,甚至直接送人去死。 许灼华挣脱开程牧昀的手,冷冷地说:“程牧昀,我看错你了,你还是杀人如麻,你就是一个杀人魔,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 说完,许灼华打开车门,直接下了车,转身向后面走去。 程牧昀愣了一下,立刻下车,砰的一下关上车门。 “许灼华!”他冲着单薄的背影大喊道:“你走,正合我意,对外就说我们已经分开,等祖父出殡后我就把罗云樵娶回家。” 许灼华停下脚步,站在无边的黑夜之中,寒风不断吹过来,她感觉脚下的不稳,身体僵硬地转身,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程牧昀。 “好啊!你就这么做!我祝你跟罗云樵百年好合!” 许灼华紧握着拳头,转身离开。 程牧昀冲上去,抱住许灼华的身体,撞得许灼华一个踉跄。 男人紧紧抱着许灼华的身体,声音不住地颤抖着:“不要,灼华,你不要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他的声音染上哭腔,许灼华感觉心口堵着,叹息不断。 她转过身,握住程牧昀的手,看着他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脸。 “程牧昀,你不要招惹罗云樵好不好?我们想想其他办法,还有很长时间,我们还能做很多事情。” 程牧昀睫毛剧烈颤动,一滴滚烫的泪率先砸在颧骨,蜿蜒的水痕像条颤抖的银蛇,顺着下颌线的弧度急速坠落。 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连成断了线的珠串。 许灼华伸手接住他滚烫的眼泪,鼻头一酸,眼前蒙起一片水汽。 “程牧昀,我说的不一定对,你我都知道,没人能预见未来,菩萨存不存在还难说呢,我们做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好不好?” 许灼华的眼泪紧接着滑落。 都已经穿越重生了,许灼华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还是不是无神论者。 她说的话,不过是骗骗程牧昀罢了。 不过许灼华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程牧昀有相面知微的本事。 她的眼神出卖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程牧昀的脸色变了变,由委屈转为失望,他语气带着绝望地问道:“灼华,你在骗我是吗?” 许灼华呼吸一滞,身体的反应迅速被程牧昀捕捉到,他绝望地说:“你也没有办法是不是?” 许灼华拼命摇头,“一定有办法的,只要你不跟司家作对,不再查罗家,司家就不会针对你,特派员就不会来,你也就安全了。” 程牧昀眼前闪过疑虑,“什么特派员?你怎么知道这些的?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灼华?” 其实许灼华露出的破绽很多。 她在尼姑庵里长大,能遇到传道士的可能微乎其微,能听懂洋文更是难上加难。 她会跳奇怪的舞蹈,喜欢听奇怪的音乐,说的话也不符合这个时代。 她还准确预言了东州失守,参与游行,说着不着边际的未来。 程牧昀此刻怀疑许灼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仿佛全都知道,她的思想领先所有人,她凌驾于这个时代之上。 她来自未来! 这个想法猛地从程牧昀的脑海里钻出来,挥之不去。 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了。 程牧昀紧紧握住许灼华的手,“灼华,你来自未来吗?” 许灼华猛地低头,她不想被程牧昀发现她的眼神不对劲。 程牧昀能相信的一时,也不能保证他能相信一世,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而且,万一告诉程牧昀了,他的行为有什么改变,但又被历史的洪流推回来,那种绝望,谁也承担不了。 “我不是,我不知道,程牧昀,你就当我在发疯好了,忘了我说的话。” 程牧昀双手托住许灼华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眼球震颤之中,程牧昀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哑着声音,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灼华,我会在什么时候死掉?我是怎么死的?” 程牧昀死在他妻子死后的第二年,被人开枪打伤,然后一把火烧死了。 许灼华眉头骤然蹙成结,像是被无形丝线狠狠拉扯,下唇剧烈地打着颤,咬出青白齿痕,却仍挡不住呜咽在喉间震颤。 刹那间,眼底泛起一层细碎水光,转瞬凝成大颗泪珠。滚烫的泪顺着她紧绷的脸颊滚落,在泛着病态潮红的皮肤上拖出长长的水痕。 “程牧昀,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明明知道,却不能阻止,无力感充斥着许灼华的全身。 程牧昀的手指越来越用力,他心里有不好的预感,他迫切地知道一切。 “疼啊——”许灼华喊了一声。 程牧昀立刻松开双手,担忧地看着许灼华。 许灼华揉着自己的肩膀,不断调整呼吸,吸——呼——吸——呼…… 她慢慢抬起头,擦干净脸上的眼泪,眼神坚定地看着程牧昀,这张脸,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还有舍不得。 “程牧昀,”停顿了很久,许灼华深深吸了口气,“就算会死,我也不会离开你,如果历史真的不能被改变,那么我们就过好剩下的日子。” 没有人可以拥有生命倒计时,在越来越少的日子里,彼此更加珍惜对方,或许是个不错的路子。 相比较许灼华见识过历史的不可变动,程牧昀一点都不信命运。 有些人,撞过南墙就改了,像许灼华。 有些人,会把南墙撞倒,就是程牧昀。 “灼华,我知道你心里有我,这就足够了。” 程牧昀满脸壮士就义的坦荡,许灼华害怕了,她抓住程牧昀的衣领。 “程牧昀,我不许你这么干,我嫁给你的时候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你不能这么做!” 程牧昀一点点掰开许灼华的手指,漆黑瞳孔里燃烧着冷冽的光,像是淬了刃的寒铁,目光凝着霜雪般的冷意,“我还没有做好失去你的准备。” 许灼华彻底慌了,程牧昀此刻像个赌徒,“不行,程牧昀,不可以!我不要别人做我的替死鬼。” 程牧昀拉着许灼华走到车里,死死钳制住许灼华的手腕。 他声音沙哑着说:“灼华,我现在明白你当初为什么对我避之不及,是因为嫁给我会死,但你还是选择嫁给我,我很开心。” 程牧昀弯下腰,两人鼻尖相碰。 他轻声道:“这说明你也爱我,这就足够了,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男人低头含住许灼华的嘴唇。 许灼华不断挣扎着。 程牧昀的眼泪落下,离开了柔软的唇瓣,许灼华看着程牧昀悲痛的神情,心疼地皱眉。 男人带着哭腔道:“灼华,对不起。” 他抬起手,劈在许灼华的脖颈后,许灼华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下。 第112章 被囚禁 许灼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感觉整个后背疼得要命,她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被包裹在柔软的被子里。 动了动手腕,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捆在一起。 程牧昀坐在床边,昏暗的灯光下,他满身疲惫地看着许灼华。 声音沙哑地说:“你醒了,渴不渴?” 许灼华挣扎了一下,发现脚也被绑住了,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问:“什么时候放开我?” 程牧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倒了一杯温水,一只手伸进许灼华的肩膀下,把人抱起来,水杯凑近许灼华的唇边,“喝完,我就告诉你。” 屋子里燃着两个壁炉,许灼华口干舌燥的,干脆扬起头,缓慢地喝完了水,顺着嘴角溜出一滴水。 程牧昀低头吻住她的下巴,柔软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停在许灼华的嘴角上,舌尖轻轻舔舐,温柔地抱着怀里的人,既没有加深这个吻,也没有选择离开。 程牧昀就像即将失去灵魂的囚徒一般,缓慢呼吸着属于许灼华身上气味,闭着眼睛,沉醉其中。 “程牧昀。”许灼华喊了他一声。 男人的额头抵着许灼华的额头,依依不舍,“我在。” “你想关我到什么时候?” 程牧昀终于松手,缓慢又迟缓地坐回床边的凳子上,手指握着被子的衣角,似乎陷入了纠结。 “我已经对外声称你病倒了,灼华,在云樵嫁进来之前,都要委屈你了。” 许灼华猛地感觉整个胸口都要气炸了,说了这么多,哭过劝过,程牧昀还是要一意孤行。 真是好言难劝想死的人! “程牧昀,你敢娶罗云樵,我就敢离开你!” 程牧昀垂下头,“你离开我也好过因我而死。” 然后他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抬起来头,眼睛黑白分明,眼神十分坚定,“但是你不舍得?灼华,你爱我不比我爱你少,你舍得离开我吗?” 许灼华皱着眉,漂亮的眼睛蕴藏着无尽的怒火,她看着程牧昀,似乎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程牧昀,我的爱是有条件的,如果你真的让罗云樵做我的替死鬼,你就不具备让我喜欢的条件了,到时候,尽管我活着,但你还是失去了我。” 程牧昀皱着眉,双眼蒙上一层悲伤,“灼华,无论是罗家还是司家,我都不害怕,他们做的事情,必须有人站出来指责,我什么都不怕,只怕你出问题,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担心的人,就是你,哪怕失去你,我也心甘情愿,只要你活着就行。” 那带点颓废的眼神令许灼华怎么也气不起来,明明程牧昀的长相是威武的英俊模样,跟颓废沾不上半点关系,但从他的眼神里,许灼华还是读出了深深的挫败感。 许灼华的火气一下子烟消云散,但她一想到无辜的罗云樵会成为自己的替死鬼,她就怎么也坐不住。 “好啊,既然你已经计划好了一切,那我们就离婚!我不参与你的命运,你也别耽误我找下家。” 最亲密的人往往知道什么地方是对方的软肋,说出的话直击逆鳞。 程牧昀握紧拳头,在厚厚的床垫上砸了一拳,全被被的柔软的布料吸收掉,一拳打在棉花上,丝毫不解气。 但他眼神里迸射出来的愤怒还是吓到了许灼华。 “我不会放你走!罗云樵死了之后,我们还能继续在一起。” 许灼华瞪着他,“罗云樵是无辜的!你不能把她推进火坑里!程牧昀,我讨厌这样的你!” 程牧昀猛地站起身,“随便你讨厌我还是喜欢我,我就是要这么做,只要你安全,我做什么都行,被人戳一辈子脊梁也无所谓。” 然后程牧昀弯腰放倒许灼华,掀开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抱住许灼华的身体,狠狠吸了一口气。 “睡,灼华,只要你乖乖听话,让我做什么都行。” 许灼华被程牧昀抱着不能动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耻辱,她不想被人控制,不想被囚禁,更不想让别人替她死,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 “程牧昀,你知道的,罗云樵死了,我也不会独活。” 程牧昀的身体僵住,手臂缓缓松开,然后抱住许灼华的脑袋,埋在自己的胸膛里。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如果你死了,我也不独活,你前脚走,我后脚就跟上,奈何桥上,我掀了孟婆的锅,下辈子我还要缠着你。” 静谧如水的月光透过纯白的帷幔洒在地上,宛若流淌着光芒的河流,破碎满地的爱意飘在上方。 程牧昀说到做到,真就关着许灼华,一步也不让她出门,饭菜他亲自端上来,洗漱他亲自帮忙,还把绳子换成镣铐,铐住许灼华的脚腕,另一头锁在墙上。 许灼华感觉自己就像是程牧昀豢养的宠物一样。 程牧昀这些天一直低气压,有时候很忙,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抱着许灼华深深叹气。 有时他还是霸王硬上弓,握着许灼华纤瘦的腰不撒手,任凭许灼华怎么叫喊都停下。 许灼华眼看着程牧昀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沧桑。 心里的火气被磨得不剩多少。 许灼华心底还是心疼着程牧昀,不想看着他独自扛着一切。 快要过年了,来程公馆走动的人越来越多,有医生提出给许灼华看看身子,被程牧昀拒绝了。 眼见着事情要瞒不住了,在许积信从东州回来的那一天,许灼华终于重见天日了。 原因无他,许积信和许积孝都回来了,要吃一顿团圆饭。 程牧昀牵着许灼华的手走进许宅的门,两人皆是一言不发。 管家热情地迎上去,“大小姐,姑爷,你们来了。” 许灼华向来对事不对人,更不会让糟糕的情绪随便撒在无关的人身上,嘴角扯出一个艰涩的笑容,“嗯,二哥在哪?” 管家指了指东边的门,“二少爷带回来好多稀奇的玩意,大家都聚在东厢房里,大小姐和姑爷也去寻个好玩的。” 许灼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还是许家的活人气息浓,这次像个家的样子。 两人进到院子里时,厢房里传出阵阵惊呼。 离开许家这么久,许灼华早就分不清几位姨太太的声音,只听得清七姨太的声音,“哎呀,这个是洋人的玩意儿?我好喜欢。” 许积信爽朗的笑传出来,“既然喜欢,那就送给七姨太了。” 屋子一阵欢呼,众人哄抢着。 两人站在院子里,谁也没有迈出那一步。 四方天地中,头顶的天空清澈湛蓝,一尘不染,却干净得让人无处躲藏。 程牧昀道:“进去吗?” 许灼华摇了摇头,“我们两个进去不煞风景吗?” 两人身上的低气压,可能瞬间就把屋内欢快的气氛打破。 “你不怕我向许家告状,说你囚禁我?我的脚上还有镣铐磨出来的伤。” 为了尽可能不在许灼华身上留下伤口,程牧昀几乎每天都要换镣铐的位置,但许灼华总是挣扎,脚腕上的伤口越来越深。 青紫一片,很是吓人。 程牧昀常握着青紫的脚腕细细亲吻,忏悔着自己所做的事情。 程牧昀道:“我怕,但更怕你憋在心里。” 许灼华松开了程牧昀的手,抬脚走进屋内。 掀开厚厚的门帘,屋内的热气打在她的脸上,许灼华瞬间红了眼眶。 “我在大门口就听到了,你们这里真热闹啊!” 许灼华提高声音,掩藏自己眼底的委屈。 屋子里,除了许识秾和大夫人,基本全都齐了。 几位姨太太,许积孝、许积信、许积义、许明华。 八仙桌上摆着许多包装精美的物品,七姨太怀里抱着一个漂亮卷曲的假发。 许积信看到许灼华,忙走过来,“哎呀,你可算来,我听说你病了,好点了吗?” 许灼华道:“东州的风吹得,早就好了。” 许积信在许灼华的肩膀上拍拍,“好了也不发个电报跟我说一声,害我担心你。” 程牧昀掀开门帘走进来,他长得高大,帘子掀得也高,带进来一阵寒风。 “这不是忙得忘了。” 许积信的脸色变了变,对着程牧昀说道:“抱歉,没赶上老爷子的葬礼。” 外界都不知道程文筠和程老爷子的真正的死因,还以为程家是沾了什么邪气,原本人丁兴旺,一下变得冷冷清清。 程牧昀抬手拍了拍许积信的肩膀,“没事,是寿终正寝,喜丧。” 许积孝招呼众人,“好了,大过年的,灼华过来挑东西,都是稀罕物件。” 许灼华笑着走过去,许明华一下拉住许灼华的手,让她站在自己的身边。 许灼华不明所以地看过去,许明华的眼里带着怜惜的眼神。 自从许灼华嫁到程家之后,程家先后死了两个人,程夫人又缠绵病榻许久,外面也流传起来风言风语。 这个时代总是对女性没有更多的理解,所以流言全是针对许灼华的。 说许灼华本来就是个脾气不正常且没有教养的女人,娶回家必定要遭殃,报应这不就来了。 许明华听到过,为许灼华鸣不平。 许灼华没听过,不知道许明华突如其来的善意和怜惜是为什么。 第113章 程牧昀被守株待兔 “怎么了?” 许明华盯着许灼华的脸,两姐妹已经有三四个月没见过面。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程牧昀对你不好?” 整个许家的人,似乎都算不上对程牧昀有太多的尊重,私下里都跟许灼华一样直呼其名,根本没有外人那么怕他。 许灼华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没多少肉了,“事情太多,愁的。” 许明华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是不相信许灼华说的话,也没深究,而是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 “我前段时间,跟着报社去了一趟北平,这是萧梧新托我给你的信,你一直病着,还不许探望,我等到这时候才给你,不好意思。” 许灼华惊讶地接过信封。 “哦!没事。” 信封的边缘有轻微的磨损,看得出来是早就写完,被小心保存着。 许灼华心底有好多疑问。 为什么萧梧新要给她写信? 许明华跟萧梧新是什么关系? 信里的内容是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问,许灼华随便挑了一个手表,对其他的东西也兴致缺缺。 程牧昀和许积信,还有许积孝在屋内另外一边,谈论着东行南线和东行北线的事情。 许灼华找了个角落,刚拆开信封,头顶的光就被一个身影挡住。 她抬起头,是许久未见的许积义。 许积义年长许明华两岁,二十岁的年纪,身体也长成了,清瘦得像一株临水的垂柳,宽大的格子西装穿在他身上,窄窄的肩胛微微隆起,脊背笔直,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浓浓的书卷气。 “你有事吗?三哥。” 许灼华现在对许家所有人的印象都不错,包括大夫人她都有很好的印象,唯独许积义,结婚前缠着自己,有点让她烦恼。 许积义的半张脸隐在昏暗的光线下,眉梢笼着层薄雾般的倦怠,整张脸充满了苦相,无端生出几分寂寥,“没什么,就是好久不见了。” 过了这么长时间,许积义也想通了,就算许灼华不嫁给程牧昀,也会嫁给别人,自己跟许灼华是名义上的兄妹,绝对不可能。 至少他看到了程牧昀对许灼华的好,就不钻牛角尖了。 “嗯,是好久不见了。”许灼华将信封收在衣袖里,略带笑意地问:“三哥最近忙些什么呢?” 许积义没想到许灼华竟然跟他没那么生分了,脸上露出淡淡的惊讶之色,“我忙着编纂历史语言,与几位教授一起。” 许灼华微微点头,这个时代的学者,分为三类。 一种是萧梧新这种,有着浓厚的政|治热情,奋不顾身地冲在革命最前线。 一种是各种原因丧失政|治热情后,转而投入真正的学术世界的人,像许积义这种,他们对于未来的建设也有着不可磨灭的作用。 还有一种,就是混个学历,在学术界混个脸熟,学成之后回到老家找关系谋个差事,聪明一点的赶上建国的热潮,也能混个一官半职,从此搭上历史的快车。 但也有不少愚昧且目光短浅的,跟随旧社会一起埋葬在新朝阳之下。 这个乱世之下,虽然处处是杀机,却也处处暗藏生机,就看个人的选择到底是怎么样的。 但是无论哪一条路,都不太好走,这是这个时代的基调。 许灼华终于正视了一眼许积义,他长得颇有几分正气,有几分铁血书生的意思,他也是许家长得最像读书人的一个了。 “那就提前预祝三哥有所成就。” 许灼华还没学到近代文学对历史的影响,所以对文学方面了解得不够透彻,不知道许积义会不会有所成就。 故而不能给他确切的恭喜。 许积义笑了,宛若和煦温暖的春风轻抚河面,带动垂柳枝条摇曳。 “借你的吉言。” 两人之间其实没什么话聊,许积义不像许积信那样能言善辩,许积义一沉默,带得许灼华这个e人都变得沉默了。 好在两人尴尬的氛围还没来得及蔓延开,管家就进来说可以开席了。 许灼华松了一口气,屋子里的人乌泱泱地穿上外套,陆陆续续地出去。 许灼华一扭头,看到程牧昀站在八仙桌旁,手里还拿着许灼华挑的手表。 活像等着女朋友购物的小奶狗男朋友。 程牧昀一向雷厉风行,现在这副娇滴滴的样子,让许灼华有点接受不了。 “你这个样子,好像你才是被囚禁的那个一样。” 程牧昀尴尬地笑笑,“对不起。” 许灼华心里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程牧昀这个样子,她实在是没气。 被关了这么多天,她也清楚,程牧昀是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犟种。 许灼华走到程牧昀身边,挽住他的手臂,“行了,我也不怪你,高兴一点,别扫了大家的兴致。” 程牧昀欢欢喜喜地跟着许灼华出了门。 席间,男女分开了,中间没有屏风隔着,男人的话题关于东行南线和四方局势,女人的话题关于新海城时兴的料子和发型。 偏偏许灼华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现在只想赶紧看到萧梧新给她的信。 许明华看穿了许灼华的心事,跟大夫人说道:“娘,我房间还有一个从北平带回来的兔爷儿,是姐姐的,我想现在给她。” 大夫人自从许灼华结婚后,对她的态度也明显好多了,看着两人笑了笑,“快去快回。” 许灼华被许明华拉到西边的院子里。 “人都在正厅,你在这里看。” 许灼华感激地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被身体暖热的信。 “ 许灼华如晤: 我是萧梧新,你看这封信或许的会感觉通俗白话,这正是我在北平学到的新东西,想要分享,第一个想到了你。 短短三个月,物是人非,我初来北平,无亲无友,常追忆新海城的岁月。震旦图书馆的时光,常常闯入梦中。 我听你的话,顿感前途一片光芒,你之于我,似知己。万望牧昀不要因此左思。 北平初冬,甚于新海隆冬,我倍感饥寒交迫,也算有幸体验了一把穷苦人。幸而明华前来,倾囊相助,我饱餐一顿,心手皆暖。 此时猛然惊厥,我与你之缘分,似乎冥冥注定。 许家大哥现居北平,照料我二三事,明华关心我身边事,积信与我共谋事。 你我之缘分,深之切之。 故泽蓬有一事相托。 北平虽风平浪静,却暗潮汹涌,友人称南京近来多事端,牧昀所为之事,平添几分危机,恐难收场。 牧昀行事张扬且固执,劝说无用,故,托你去寻陈鹤德。 捎话如下:北平无战事,南京多事端,两地多往来,恐守株待兔。 此致。 问灼华安,牧昀安。问明华安。 萧梧新奉上。 ” 许灼华读完了信,心里打着鼓。 司家在南京,柯家在北平,“两地多往来”的意思就是,司柯两家已经对程牧昀所做的事情有所准备。 萧梧新对程牧昀十分了解,他知道劝不动程牧昀,所以让许灼华去找陈鹤德。 或许陈鹤德知道该怎么对付程牧昀。 许灼华小心地将信封收好,她现在想找陈鹤德,除了去法租界警署,还可以去百乐门找胡茉莉和杏花。 只是现在,程牧昀估计不敢放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许灼华看着身边的许明华,想起来信的末尾,萧梧新在问过她和程牧昀的安之后,又问了许明华。 这不得不让她怀疑许明华和萧梧新的关系。 许灼华抬了抬眼睛,看着满脸好奇的许明华,问道:“你是不想知道信的内容?” 许明华眼里闪过一丝尴尬,摆摆手道:“不,我不想,那是泽蓬写给你的信。” 泽蓬? 连哥哥都不叫了,直接喊萧梧新的字。 许明华好歹在留洋之前,接受过多年的儒学教育,怎么可能会叫一个男人的字? 而且信里提到许积孝在北平还照顾过萧梧新,更说明许明华和萧梧新的关系不寻常。 许灼华将信递给许明华,“没事,看,里面提到了你。” “提到了我?” 许明华的眼里分明是欣喜和对信件的好奇,这种小女生的想法,怎么可能逃得过许灼华的眼睛。 在许明华满脸笑意读信的时候,许灼华就已经想好怎哄着许明华把自己带出去了。 果然,许明华看完信之后,笑着问:“程牧昀在做的事情很危险吗?过了这么长时间,还要提醒他吗?” 许灼华假装发愁,按着太阳穴,“很危险,我们因为这个吵架,他不会让我去找陈鹤德,你能不能帮帮我?” 许明华犹豫了起来,许灼华乘胜追击,“老爷和夫人还不知道你跟萧梧新的关系?” “什么啊?我跟泽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许灼华挑了挑眉,“泽蓬?我都要喊他萧师兄,你喊泽蓬是不是有点太……” 话没说完,许灼华就被许明华捂住了嘴巴。 “嘘……你别说了,你去找陈鹤德,我去前厅帮你遮掩。” 许灼华扒开许明华的手,笑了笑,“谢谢妹妹了。” 许明华走到门口,转身道:“咱们俩同年同月同时生,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还不知道呢。” 第114章 不知节制的欢爱痕迹 许灼华裹着衣服走在路上,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暮色深寒意重,脚踩在路上,也裹了些冰冷。 她越走越生气,都快冻成冰棍了,狠狠地骂道:“混蛋程牧昀,犟得跟驴一样,我的话都不听!陈鹤德你最好有办法整治程牧昀,否则老娘见一个扇一个!” 她走了将近两个小时,才从许宅的后门走到百乐门附近的街。 估计程牧昀早就发现她不见了,也不知道许家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了。 一想到这些,许灼华愤恨的心情就好了点。 全都疯了才好,尤其是程牧昀,让他也尝尝不安的滋味。 许灼华带了带衣服,走到百乐门的对面,刚想跨过街道走过去,就看到百乐门前停着的军车,旁边还有几个穿着军装的人守着。 对程牧昀的身边人,许灼华认识的不多,百乐门前面站着的几人,她不认识。 许灼华默默退后几步,万一这些人是程牧昀的人,自己这两个小时就白走了。 看了一眼热闹的街道,目光瞥见距离不远的梨园,门口挂着两盏巨大的灯笼,黑暗中两点红光,照得门口的台阶都发红了。 许灼华拐了个弯,裹紧衣服进了梨园的门。 新年将至,梨园里的装饰也焕然一新,夺人眼球的金灯全都换成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最漂亮的要属大厅正中央悬挂着的莲花灯。 手工扎制的花瓣惟妙惟肖,粉嫩俏丽,照亮了整个大厅。 许灼华不禁有些看呆了,真是大手笔啊! 小厮拦在许灼华的面前,问道:“这位小姐,你的票呢?” 许灼华以前来都是跟着程牧昀,没买过票,一下子愣住,她没票,更没钱。 现在梅鹤鸣正是名气最盛的时候,往往是一票难求,慕名前来的达官显贵可不少,她想见到梅鹤鸣,比见陈鹤德还难。 怎么刚才就一时兴起要通过梅鹤鸣来找陈鹤德呢? 许灼华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我没票,我来找人。” 小厮看许灼华穿得也算华丽,漂亮又讲理,没有直接赶人,而是问道:“小姐要找谁?” “法租界陈副署长在吗?” 小厮摇摇头,“陈副署长已经很长时间没来梨园了。” 许灼华笑着点了点头,“梅先生什么时候下场休息?” 那小厮的眼神变了变,上下扫了许灼华一眼,严肃地说:“梅先生结束后要面见大人物,小姐若是想见梅先生,恐怕要扑个空了。这大冷天的,小姐还是请回。” 许灼华的眼睛暗了暗,转身离开了梨园。坐在梨园门口的台阶上,连连叹气。 没了程牧昀,她就是个小小的透明人,想见大人物更是难上加难,总不能直接去警署找陈鹤德? 话说陈鹤德到底在忙什么? 许灼华的双脚被冻得发麻,鼻尖被冻得发红,浑身冰凉,但是她宁可忍受寒冷,也不想回去被程牧昀关起来。 这对于一个向往自由的e人来说,简直就是精神折磨。 许灼华站起身,不断跺脚,企图让自己的身体热起来。 就在她冻得五迷三道头脑不清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许小姐?” 许灼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回应,那人又喊了一声,许灼华才惊觉,转过身。 陈鹤德裹着件黑色皮衣,领口微微翻折,双手随意插进兜里,肩膀微微绷着,影子被灯笼拉得老长,透着股疏离感,分明是从梨园里刚出来的样子。 该死的小厮,居然骗我! 陈鹤德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许灼华面前,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男人身上带着屋内的热气,许灼华忍不住靠近他,双手放在陈鹤德的小臂上,努力睁大眼睛,说道:“我来找你。” 陈鹤德的目光深沉,许灼华靠过来的瞬间,他的心脏就漏跳了一拍,被眼前人身上的气息吸引,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许灼华身上灼热的气息飘过来,陈鹤德猛地睁大眼睛,“你怎么了?” 陈鹤德伸手摸了摸许灼华的额头,很烫,他有些焦急地问:“你在外面等了多久?” 许灼华感觉浑身无力,眼皮沉重,脚步漂浮不定,她强忍着不适,从口袋里掏出信封,交到陈鹤德的手里。 “萧梧新的信,让你阻止程牧昀。” 陈鹤德猛地抱住许灼华,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许灼华说道:“别把我送回去,我不想被关起来。” 陈鹤德慌张地脱下大衣,将许灼华裹住,抱在怀里,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许灼华最后说的话。 “别把我送回去,我不想被关起来。” 回到新海城之后,程家一直对外声称许灼华病了,陈鹤德还以为是真的,东州这一趟,实在是惊险。 他对程牧昀有足够的信任,也见过两人为了对方奋不顾身的样子,所以从来没有怀疑过程牧昀会囚禁许灼华。 陈鹤德把许灼华带到了法国人的医院,医生解开许灼华的衣服给她降温。 他看着许灼华的脚在床边晃荡,走过去脱下许灼华的鞋子,伸手握住冰凉的脚丫,他将两只脚上的袜子脱掉,露出脚腕上骇人的伤痕。 陈鹤德在警署这么多年,他十分清楚,这些伤是被镣铐摩擦出来的。 他不敢想许灼华受到了什么样的折磨,撩起她的袖子,手腕上光洁一片。 “找个护士检查一下她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 陈鹤德站在病房门外,里面的护士正在检查许灼华身上的伤,他拿出信封,小心地打开。 读完之后,陈鹤德的眉间皱得更深了。 护士从里面走出来,陈鹤德立刻问道:“她身上有其他伤吗?” 护士皱着眉,“除了脚腕上的伤比较严重,没有其他伤痕了,身上的痕迹也大多消了。” 陈鹤德疑惑道:“身上的什么痕迹?” 护士咬了咬嘴唇,羞红了脸,尴尬地说:“欢爱的痕迹啊,全身都是,也不知道节制一点。” 护士转身离开,陈鹤德僵立在原地,指尖因用力握拳而泛白,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头顶,血液仿佛逆着血管奔腾,太阳穴突突直跳,脑海里搅成一团乱麻。 本以为自己的放手是成全,没想到许灼华过得并不好。 囚禁,强|制欢爱,这是亲手才会干出来的事情! 亏得许灼华冒着严寒来送信,还是要救程牧昀,想到这里,陈鹤德就恨不得一拳招呼在程牧昀的脸上。 许灼华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睁开眼睛,已经天亮了。 陈鹤德坐在床边守着,病房里温度很高,他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本就薄情的脸更冷,眼神也很吓人。 许灼华轻咳一声,声音沙哑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陈鹤德的声音就像南极冰川里传来似的,“冻发烧了。” 许灼华抬了抬手,发现手上还扎着液体,手底下藏着一个暖炉,输液管上缠着一瓶热水,所以输进身体里的药一点都不凉。 而且速度极慢,可能已经这样保持了一整夜了。 “谢谢你,”许灼华的嘴角扯出一丝微笑,然后忽然想起来自己找陈鹤德的目的,“萧梧新的信你看了吗?” 陈鹤德的脸更冷了,“看了。” 许灼华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阻拦程牧昀吗?” “没有,程少帅向来说一不二,我能做什么?” 许灼华着急了,“那为什么萧梧新还让我来找你?” “我不知道。” 陈鹤德冷冷地回应着,视线落在许灼华扎着针的手上,“就因为这个,你在梨园门口等了多久?” 许灼华撇撇嘴,“一个小时总有,里面的小厮说你不在,也不让我进去,我只能在外面等。” “你是不是傻?外面那么冷,你不会找个地方先待着吗?” 被训斥了,许灼华心里冒出来一阵委屈,反驳道:“我还能去哪?外面都是找我的人,我一分钱都没带,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只认识你了,我还能去哪?” 陈鹤德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的话太生硬了,叹气道:“为什么不回许宅?” 许灼华更委屈了,“我就是从许宅跑出来的,要不是给大哥和二哥接风,程牧昀根本就不让我出门。” “他为什么关着你?” 许灼华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跟陈鹤德解释她跟程牧昀的矛盾。 “我想让他不要调查罗家,他不听我的,还接近罗云樵,我们吵架了,他就把我关起来了。” 陈鹤德问道:“从东州回来你们就吵架了?” “是。” 陈鹤德到底有很丰富的审问犯人的经验,一下子就抓住了许灼华话里的漏洞,“你是怎么知道程牧昀在查罗家的,我没记错的话,知道的人不多。” 许灼华冷哼一声,“去了一趟东州,我又不是瞎,一猜就猜出来,一问就知道了。” 陈鹤德皱了皱眉,很多事情想瞒住许灼华,却根本就瞒不住。 他无奈道:“调查罗家的事情我们已经筹谋很久了,不可能就此停止,我们也准备好跟司家硬刚了。” 第115章 一个比一个犟! 程牧昀从东州回来之后找了好几次陈鹤德,两人早就分析了利弊,一致认为应该继续做下去。 萧梧新的信,也不过是提醒他们小心一点。 许灼华猛地坐起来,一把甩掉头上的毛巾,“你们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陈鹤德挑挑眉,“司家的手还伸不到新海城。” 许灼华气死了,原本以为陈鹤德能劝一劝程牧昀,但是现在看来,这俩人能玩到一块,也不奇怪,一个比一个犟! 真想一巴掌呼过去。 “不过,我们的计划里,没有接近罗云樵,我不知道程牧昀是怎么想的,刚把你娶到手,这么快就要攻略罗云樵了。” 陈鹤德说话时盯着许灼华的反应。 但是许灼华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皱了皱眉。 “所以你们就非要调查罗家是吗?” 陈鹤德点头:“是。” 许灼华气得掀开被子,抬腿下了床,“一个个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排着队往火坑里跳,真是好言难劝想死的鬼,老娘不管了!” 陈鹤德拉住许灼华的手,输液管上缠着的玻璃瓶掉在地上,猛地炸开,热气蒸腾着飘上来。 “你要去哪?” 许灼华本来很生气,这瓶子一碎,流了满地的水,还把陈鹤德的鞋子都打湿了,瞬间觉得理亏了。 “对不起。” 陈鹤德愣了一下,“没有必要道歉,让人收拾一下就行。” 许灼华道:“我找你就是为让你拦着程牧昀,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先走了。” 陈鹤德忍住皱眉,“你现在烧还没退,身上也没钱,出去了能去哪里?” 许灼华撅起嘴巴,“怎么走过来的,就怎么走回去,我要回许宅,找二哥帮忙。” “找许积信干什么?让他拦着程牧昀?连我都说不动程牧昀,你以为许积信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许灼华瞬间觉得十分无力,难道程牧昀就必须走上必死的道路吗? 许灼华无力地瘫坐在病床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地上蔓延的水渍。 陈鹤德看着许灼华失神的样子,莫名来了一股火气,但还是先把许灼华的被子盖好,“你就这么喜欢程牧昀吗?他都要娶罗云樵了,这些天他一直往罗家跑,把罗会长哄得找不着北,他们两个好事将近了,程牧昀值得你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吗?” 许灼华没办跟陈鹤德解释,只能说:“程牧昀接近罗云樵是为了我的安全,我不想他这么做,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陈鹤德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许灼华竟然说出这种话,难道她被程牧昀灌了什么迷魂汤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身上的伤全都是程牧昀弄的,你现在还确定他对你有真心吗?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除了烧傻了,没人会替伤害自己的人说话。 “没有,我现在很清醒。”许灼华翻身说道:“你不让我走,让我在这里待着,跟囚禁我有什么区别?” 陈鹤德摆摆手,“我又不是程牧昀,等你烧退了,我会通知许积信来接你。至于你想不想再回到程牧昀身边,我管不着,但奉劝你一句,别等着罗云樵嫁进程家的时候哭鼻子。” 许灼华转过头来,睁着大眼睛看着陈鹤德,“你也不想罗云樵进程家?” 陈鹤德在心里给了许灼华一个大大的白眼,他当然不希望罗云樵嫁进程家。 既然许灼华选择了程牧昀,他就希望程牧昀能老老实实地对许灼华好。 “不想。” 许灼华的眼睛像盛着两簇跳动的光斑,眼尾的弧度都带着股子灵动劲儿,藏着说不出的鲜活与热忱,哪怕只是轻轻一瞥,也让陈鹤德觉得心里跟着暖了起来。 “那咱们俩的目标一致,或许可以合作一下。” 陈鹤德挑了挑眉,被许灼华的灵动吸引着,“怎么合作?” “我也不知道,没有计划,但是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能让程牧昀娶罗云樵。” 陈鹤德满不在乎地说:“程老爷子刚死,三年守孝,这期间程牧昀不能再娶,就算罗云樵死心塌地要嫁进程家,罗会长也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做妾。” 然后,男人靠近许灼华,温热的呼吸打在许灼华的脸上,缓缓说道:“根本不用你出手,程牧昀想娶罗云樵,难上加难。” 许灼华听完后,一直紧绷的心脏终于放松了下来。 “好好好,那就好,我…放心了。” 陈鹤德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警服袖口的褶皱,多年办案养成的直觉让他立刻捕捉到许灼华话音里那丝极轻的卡顿。 他眼尾微收,瞳孔在阴影里微微收缩,原本半倚的身子骤然挺直,肩线绷得笔直——那是进入审讯模式的标志性动作。 “许灼华……”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沉下来时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许灼华惊了一下,陈鹤德抬头时目光像淬了冰的手术刀,她害怕起来。 但转念一想,除了程牧昀那个疯子会相信她的话,陈鹤德这个极度理性的警察,肯定不会相信她来自未来这件事。 因为她现在自己都不敢相信。 “没有啊……我要瞒着你什么事情?” 陈鹤德还是听了出来,眼睛就像盯着猎物的狼一样,看着许灼华。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不想告诉我,没关系,但是许小姐请记住,如果哪一天你要离开程牧昀,告诉我,我来帮你。” 许灼华愣了一下,眼眸晃动着,翻身背对着陈鹤德,“希望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 陈鹤德叹了一口气,站起身走出去,在门口扭头道:“我现在通知许积信让他来接你。” 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心里的疙瘩终于解开,许灼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看到程牧昀和许积信担忧地看着她。 “程牧昀?”许灼华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程牧昀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青黑的影,瞳孔里盛着化不开的沉郁,浮动着细碎的不安。他抿紧嘴唇,喉间溢出极轻的叹息:“灼华,为什么一声不吭地走了?” 许灼华看向另外一边的陈鹤德,他抬了抬下巴,“他们已经看过信了。” 程牧昀道:“我看到萧梧新给你写的信了,为什么你不直接拿给我?” 许灼华心里觉得委屈,怎么感觉自己像是犯了错一样? “我劝过你,但是你不听,还把我关起来,你让我怎么跟你说?” 程牧昀紧紧皱眉,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我错了。” 许灼华看着垂着脑袋的程牧昀,哪还有半点平时的凛冽模样。 苦涩混着酸胀涌上来,她忽然发现,原来那些威风凛凛的壳子底下,藏着的不过是个会怕、会慌、会把脆弱攥成拳藏在背后的普通人。 而此刻他垂着的脑袋,比任何时候都更让她觉得心口发闷——像是有团湿棉花堵在那里,想伸手拍拍他的肩,指尖却在半空顿住,最后只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口。 许灼华轻声询问:“所以,你能不能不跟司家作对,我害怕。” 害怕失去程牧昀的话没说出口。 程牧昀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许灼华惊讶地问:“真的?” 程牧昀轻声回答:“嗯嗯,真的,我听你的。” 许灼华这次出走,真的吓坏了程牧昀。 他昨晚一整夜,差点把整个新海城翻个底朝天。 百乐门里面他恨不得把每个箱子都打开看看。 但是所有人都说没见过许灼华,程牧昀几近崩溃的边缘。 他坚持调查罗家,是为了那笔钱,为了更多军火,为了保护这个国家不会溃烂,但是最重要的人丢了之后,管他什么国家大义,他通通可以不要。 直到许积信来通知他,程牧昀走进病房里,看到许灼华苍白的嘴唇和手上连接的液体,他当场给了自己两巴掌。 在听完陈鹤德讲述的经过,再看过信之后,他十分确定许灼华对自己的珍重。 想到这些天的囚禁,他在心底暗暗发誓,只要许灼华平平安安的醒来,让他做什么都行。 只要许灼华还要他,他就乖乖听话。 许灼华的指尖发着颤,膝盖抵着病床边缘坐来,扑进程牧昀怀里时带起的风掀乱了他额前的碎发。 她把脸埋进他的领口,鼻尖蹭过他西装下硌人的锁骨,“早听我的……” 她喉间发哽,眼泪砸在他衬衫上晕开深色的点,手指攥紧他后背的布料,生怕一松手这人就会跟着风飘走。 “程牧昀,你讨厌死了……”话音带着撒娇的尾音发颤,却把人抱得更紧,下巴抵着他肩膀蹭了蹭,感受着他胸腔里闷闷的震动。 只听见他叹着气,手臂慢慢圈住她的腰,掌心隔着衣服贴着她后腰,烫得发烫。 “是我错了。”他声音哑得厉害,下巴蹭过她发顶,指腹在她背上一下下拍着,像哄闹脾气的小孩,“以后都听你的。” 怀里的人却哭得更凶,眼泪沾湿了他一片衣领,却死活不肯抬头——此刻她才不管什么面子不面子,只把自己蜷成一团塞进他怀里,闻着熟悉的味道,忽然觉得那些藏在心底的害怕,好像都能被这不算宽阔却安稳的怀抱,一点点揉散了。 程牧昀轻声哄着怀里深爱的人。 陈鹤德被眼前一幕刺痛双眼,无力填满内心。 他觉得自己跟许灼华,隔着的不止这一张窄窄的病床,仿佛上天入地的距离一样远,他拼尽全力也走不进许灼华的内心。 而程牧昀却轻而易举地占据着许灼华内心最重要的位置。 许积信站在一边说道:“看你们两个哭哭啼啼的,不知道还以为灼华得了不治之症。” 许灼华终于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白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许积信抱着手臂,晃着身子,“好好,我不懂我不懂,但是现在我要借一下你的程少帅,南京那特派员的车都过了长江桥,了,冲咱们上次扣押宫田的军火来的,不太好对付。” 第116章 活阎王特派员 许灼华疑惑地看向程牧昀,男人的眼睛深邃,似乎藏着漫天的星辰,星辰中躲着些愧疚。 现在已经不是查不查罗家的问题了,是程牧昀已经被盯上了,司家人的手已经伸过来。 特派员,这是个很恶心的东西。 他们直属政府,不受当地的制约,做起了事情毫无顾忌,相当于打着反贪反腐旗号的狗腿子。 被盯上的人,不掉一层皮不罢休,甚至有的会送上性命。 “南京来的特派员?查谁的?”许灼华心里打着鼓。 程牧昀没有隐瞒下去,“查我,有人指控我走私军火,贪污军需,豢养私兵。” “但是这些事情,不是每个军阀都在做吗?” 许灼华反应过来,这是司家人对程牧昀下手了,所以现在无论程牧昀到底要不要查了罗家已经不重要了。 事情还是走向了这一步。 接下来,程牧昀将会名誉扫地,成为众矢之的。 而许灼华面对这些,有着空前的无力感。 任由她如何阻拦,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么她带着那些记忆来又有什么用呢? 这不是金手指,是惩罚,是诅咒? “你有把握吗?”许灼华握住程牧昀的手指泛白,窗外的寒风呼啸着掠过玻璃,将远处的红十字标志笼在灰蒙蒙的尘土里。 许积信斜倚桌子旁,手上的玉扳指磕在桌面上发出清脆声响:“不过就是个特派员,随便找个由头打发走便是。” 他抬手随意整理了一下头发,眼睛眯成两道细缝,“灼华,你在新海城待久了,倒学得多虑起来,一个小小的特派员,程少帅摆摆手就打发了。” 程牧昀垂眸摩挲着袖口的暗纹,清晨的微光在他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 几天前截获的密电此刻还压在书房暗格里——这次来的特派员不仅带着南京的手令,随行队伍里更藏着两个戴美式钢盔的身影。 电报里隐约提到,特派员的随行副官,分明是军统特训班三期的教官。 他余光瞥见许灼华紧攥着的拳头,指节上经年的枪茧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或许对于许积信来说,打发走一个特派员有多简单,但是对知道着真相的许灼华和程牧昀来说,这件事情不简单。 许灼华看着程牧昀的眼睛,企图找到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一贯的从容淡定。 没有从容,只有担忧,程牧昀也拿不准,这次的特派员来势汹汹,他没有把握。 怎么办?怎么办? 许灼华的脑海里似是被惊雷炸过一般,乱成一团浆糊。 看着忧虑的两人,陈鹤德微微眯起眼睛,程牧昀和许灼华一定有秘密,两人看起来都十分为对方担忧,这个秘密也许关乎对方的安全。 陈鹤德忍受不了这种事情不在掌握中的感受,莫名有股愤怒萦绕在心间。 他越看程牧昀越是不顺眼,很想把抱在一起的两人分开,没忍住说道:“这次来的特派员是周旻海。” 那是谁?许灼华没有任何印象,单是听名字,就觉得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什么?周旻海!”许积信像是被火燎到般从桌子旁上弹起,他双手猛拍大腿。眼睛布满血丝,“怎么会是他被他盯上的人没一个能全身而退!” 程牧昀感觉后颈渗出冷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军装上的铜纽扣。中统最年轻的行动处长,审讯室里那盏永不熄灭的钨丝灯,在地下党口中被称作“阎罗王的引路灯”。 许积信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是谁烧的香!请来了这个阎王爷?” 许灼华看着三人的反应,心里的疑虑又深了一层,“这个周旻海又是谁?” 程牧昀犹豫着没有说话,许积信不知道从何说起。 陈鹤德微微叹气,摇摇头,“周旻海跟阎罗王没什么区别,凡是被他盯上的人,几乎没有成功逃离的。” “啊?”许灼华深深地担忧着。 冬日里的寒风一直吹着,吹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雪,有老人说,这是新海城最冷的一个冬天。 冰天雪地之中,仿佛要掩盖压制所有的音源,独留下天地茫茫的一片清白。 许灼华这一病直接病到了除夕夜,虽然嘴上说着不在乎他们怎么对付周旻海,但心里还是担心,甚至有几天会梦到程牧昀被人一枪打中要害。 许灼华再一次惊醒,从病床上弹起来,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 杏花忙不迭地从桌上拿起手帕,给许灼华擦着汗。 周旻海牵绊着程牧昀,东瀛人一直拿程牧昀走私军火的把柄不放,这几天程牧昀根本就走不开。 临近年关,许家有很多关系需要往来,许积信没时间探望。 陈鹤德也一样,一边照料往来的关系,一边想办法为程牧昀找门路。 所以陈鹤德把杏花喊来照顾许灼华。 许灼华大口地呼吸着,感觉胸口的闷着一口气,使劲咳嗽了两下,胸腔震动的声音传出来,杏花吓坏了。 “小姐,你怎么了?不会是烧出来肺炎了?” 这些天医生一直致力于给许灼华退烧,许积信看过几次,说若是这么烧下去,恐怕烧出来肺炎。 这时候,烧出来肺炎,几乎等同于在阎王那里买了票。 许灼华深深叹了一口气,咳嗽之后忽然觉得脑袋清明了许多,胸口也不闷了。 许灼华轻轻握住杏花的手,“我好像不烧了。” 杏花惊喜地摸了摸许灼华的额头,不再是前几天的灼热,她感动得差点落泪,“太好了!小姐!退烧了!” 两人抱在一起,欢欣鼓舞。 对于杏花来说,高烧不退就相当于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许灼华忽然退烧,简直就是奇迹。 但许灼华很清楚,自己的烧是因为这一身汗才退的。 她觉得浑身黏腻腻的,十分难受,抓着杏花的手恳求道:“杏花,我想擦擦身子,你能不能帮我打点热水。” 杏花面露难色,“可是小姐,现在太冷了,你能忍一忍吗?我怕你再着凉了。” 许灼华摸摸粘在身上的衣服,“我动作快一点,现在浑身是汗太难受了,反而容易再次着凉。” 杏花拗不过许灼华,答应下来,出门去接热水。 许灼华换了一身衣服,感觉神清气爽的,虽然没什么力气,但还是用屏风把自己围住,乖乖等着杏花。 深冬的风裹着雪粒子撞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呜咽。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许灼华迫不及待地探出头,鬓边几缕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怎么这么久……” 话音戛然而止。 门口站着的程牧昀身上带着寒意,宽大的披风下摆结着细小的冰碴,双手却稳稳抱着一桶热水,蒸腾的白雾裹着暖意扑面而来,在冷冽的空气里凝成细密水珠,沾湿了他微卷的睫毛。 “你怎么来了?”许灼华目光扫过程牧昀冻得发红的耳尖,大概是从什么地方匆忙赶来的。 程牧昀侧身进门,靴底在砖地上碾出轻微的沙沙声,“周旻海忙着收礼,过年这几天都不会来找事了。” 他说着解开围巾,露出被寒气激得泛红的脸,睫毛上的雪粒却化作水珠,顺着脸颊滑进衣领,挤进屏风里面。 屏风围住的地方不大,一个木盆还有一把凳子,程牧昀挤进来,空间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男人放下水桶,脱掉身上带着寒意的军装,慢慢挽起衬衫的袖子。 许灼华意识到什么,按住了程牧昀的手,“等一下,杏花呢?” “我让她去酒楼了,今晚除夕夜,我们去吃团圆饭。” 程牧昀将热水倒进水盆里,蹲在地上耐心地调好水温,把毛巾慢慢浸泡在里面,他抬起头,温柔地说:“好了,把衣服脱掉。” 许灼华伸手捂住自己的衣领,耳根红了红,“我自己来就行。” 程牧昀轻笑一声,缓慢站起身,解开许灼华衣服的扣子,“我们是夫妻,你害羞什么?” 许灼华心一横,让程牧昀伺候伺候自己也是应该的,索性放下手,任由程牧昀解开衣服的纽扣。 虽然这屋子里很暖和,脚底下也蒸腾着热水,但程牧昀身上的寒气还是尽数撒在许灼华的身上。 他的手指碰到许灼华的腰间,凉得她一阵瑟缩,“好凉啊你的手。” 程牧昀搓了搓手指,拿起毛巾攥干水分,手指放在鼻尖感受了一下,“现在好点了。” 温热的毛巾在许灼华光滑的肌肤上游走,带走了出汗的浊气,程牧昀像是对待珍宝一样轻轻擦拭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雪白的胴体。 屏风围住的窄小空间里,温度急剧升高,程牧昀的呼吸逐渐变得缓慢沉重。 许灼华也感觉游走在身上的手越来越烫,他很小心,擦完后直接就把许灼华的衣服给她套上,预防着凉,没有一点别的心思,反倒是许灼华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男人将许灼华抱在怀里,轻轻擦拭她的手指,“冷吗?” 程牧昀身上像是火烧过一样,坐在他腿上,许灼华感觉浑身都烫极了,尤其是身后一直顶着她的东西。 “不冷……” 话没说完,程牧昀托着白净的小脸,一口含住了柔软的唇。 第117章 年夜饭,喜迎萧梧新 除夕夜,八珍楼,三楼雅间。 八珍楼内处处张灯结彩,朱漆廊柱上缠绕着红绿绸带,琉璃吊灯将“福禄寿喜”的剪纸影子投在雕花窗棂上。 三楼雅间里,檀木圆桌摆满鎏金珐琅餐具,热气裹着腊味与酒香漫过雕花木格。 角落里留声机咿呀唱着《夜上海》,与外面不断响起的烟花爆竹声混作一团,惊起梧桐树上的雪粒簌簌落进黄包车顶。 昏黄的路灯光下,整洁的雪扑在地上,人们穿着严实,棉靴踩在雪地上,噗嗤噗嗤的,像是音乐前奏。 许灼华拉着程牧昀的手,推开了三楼雅间的门,意外的是,屋内已经坐满了人。 陈鹤德穿着黑色的上身,胸前别着一块黄金怀表,手臂悠闲地搭在的太师椅的扶手上。 旁边是陈鹤德,他穿着金丝暗纹的黑金马褂,正在跟身边的胡茉莉说着什么,两人的脑袋依偎在一起,甚是养眼。 三人的对面,是高调惯了的许积信,他煞有介事地穿了一整套三件式西装,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正在摆弄着留声机。 梁绍尊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低着脑袋,面前是一杯热茶,散发着浓郁的茶香。 杏花第一个迎了上来,一下子抱住了许灼华。 屋内的众人,眼神齐齐飘过来,看到恩爱的两人,绽开了微笑。 许积信走过来,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噔噔的响声,“我说,我可是把家里的年夜饭都推了,你们俩竟然让我等了这么久。” 许灼华埋怨地看了程牧昀一眼,本以为一个吻就能结束,旁边这个男人非要更多,两人耽误了很长时间,要不是许灼华大病初愈,仅仅用手可不能满足他。 程牧昀伸手揽住许灼华肩膀,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外面天冷,穿衣服费了些时间。” 许积信挑挑眉,看着许灼华微红的嘴唇,又看向程牧昀,邪魅一笑。 都是男人,都懂。 “小二,人齐了!上菜!”许积信冲着外面候着的小厮喊道。 陈鹤德却抬了抬手,“还差一个呢。” 许积信环视屋内,“人齐了啊。” 陈鹤德抬手看了看表,“他快到了,先上菜,等会你就知道了。” 许积信走回桌前,坐在梁绍尊的身旁,“你们都是为了庆祝我妹妹大病初愈才来的?她在新海城认识的人也就你们这些人了?还有谁?” 许灼华怀着疑惑进门,被程牧昀带到许积信身边坐下,程牧昀则是坐在陈鹤德的身边。 许灼华看了看,“我认识的人,的确都在这里了。” 非要说还差谁,就剩下一个罗云樵了,但今晚是除夕夜,她怎么可能不在家里吃? 这张桌子前的人,陈鹤德是孤儿,梅鹤鸣和胡茉莉也是,梁绍尊不用说,梁家估计不会让他的上桌,杏花的爹娘把她卖到许家,也相当于孤儿了。 除了许积信和程牧昀两个父母双全,许灼华也是个孤儿。 满桌子的可怜人,凑了一桌年夜饭。 穿旗袍的女侍托着漆盘穿梭,盘里八宝鸭油亮红亮,八宝饭嵌着红绿丝闪着蜜光,菜马上就上齐了,满桌子的珍馐,烘得气氛温暖异常。 许灼华有些感动地看着四周,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个时空,没想到会认识这么多的朋友,还都是叫得上名字的人物。 虽然有的名声好,有的名声坏,也不必在意了。 好像是漂浮的孤萍找到扎根的地方,许灼华也有了落脚处,还收获了最爱的人。 其实仔细算算,她这段时间过得很丰富,性价比极高。 许灼华忍不住眼球湿润,鼻头一酸,眼泪差点滑下来。 程牧昀温暖的大手牵住了她,灼热的手心散发着暖人的热,许灼华忍不住十指相扣,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许积信端起一杯酒,高兴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我提一杯啊,说两句。” 程牧昀笑道:“许二公子,你可不要还没喝就多了。” 许积信摆摆手,“我刚才够跟绍尊喝了不少茶,酒是一口都没喝,醉是不可能的。” 陈鹤德敲敲桌子,“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啊!” 许积信站了起来,看着围在一起的众人,心里感慨万千。 叹息道:“我独自在新海城读书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有这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吃年夜饭。” 陈鹤德的脸色沉了几分,自从妹妹死后,他每年都申请值班,这也是他过的第一个除夕夜。 许灼华抬头看向许积信,“二哥,大过年的,追忆往昔干什?” 许积信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差点带倒梁绍尊面前的茶杯,梁绍尊赶紧伸手护住。 “对!”许积信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不谈悲伤的事情,我想说,咱们做的事情简直他妈的太牛了!这一年,是我许积信人生中最有意义的一年。” 陈鹤德举起酒杯,“同感,共举杯。” 众人纷纷举杯。 每个人感觉都差不多,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陈鹤德大仇得报,梅鹤鸣惊艳四海,胡茉莉寻回师弟,梁绍尊跻身上流,杏花摆脱奴籍。 程牧昀则是娶了心爱的女人。 许灼华也举起酒杯,她这一年也丰富极了,她敢说,她的丰富程度绝对远超面前几人加起的总量。 众人一起举杯,干了这杯辛辣的酒。 程牧昀给许灼华夹了一筷子八宝鸭,十分细心地挑去油腻的鸭皮,“尝一尝。” 许灼华尝了一口,软糯的鸭肉裹着糯米里的香菇、火腿在齿间化开,甜香混着咸鲜漫上舌尖。 “yuy!” 整间屋子的人,只有梅鹤鸣听懂了许灼华说的话,他看着许灼华,明亮的眼睛清澈得勾人,“许小姐还懂洋文?” 许灼华尴尬地笑笑,毕竟英语四级都过了,平时跩点洋词是她以前的习惯。 胡茉莉在旁边抢过话头,“不仅如此,许小姐多才多艺,性子张扬热烈,是个妙人。” 许灼华微笑着点了点头,桌上的几人开始聊梅鹤鸣在海外演出见闻。 许灼华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胡茉莉的话。 极其张扬热烈,这本是描述程牧昀死去的妻子的话。 现在却落在自己的身上。 原来在她为了不嫁给程牧昀,在舞会上跳女团舞的时候,就已经注定自己会嫁给程牧昀。 或者可以简单粗暴地说,其实在一开始,就注定了许灼华会嫁给程牧昀,并且成为那个被暴民烧死的热烈张扬的大小姐。 原来自己做了那么多,还是逃不过冥冥之中的注定。 许灼华苦笑着喝了一口热酒。 这就是命。 程牧昀在周旻海手里讨不到好处,还是会落得身败名裂的下场,自己还是会被暴民烧死。 许灼华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这样轻松美好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了。 众人在欢笑中干了几杯酒,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众人都愣住,看着陈鹤德,是他说的那个人来了。 陈鹤德的视线落在许灼华的身上,“许小姐,劳驾你去开个门。” 许灼华疑惑地起身,她的位置,距离门口最远了。 她看了看陈鹤德,男人脸上带着和善的笑,许灼华又看向程牧昀,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带着疑惑,许灼华打开了门。 门外赫然站着风尘仆仆的萧梧新! 男人裹着一袭深灰长衫立于门口,外搭的黑色风衣卷着细雪如同即将振翅的鸦羽。驼色羊绒围巾层层叠叠缠绕在脖颈,将下半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凛冽如鹰的眼睛。 他伸手压低藏青色呢帽,帽檐几乎要触到高挺的眉骨,唯有眼尾那道淡淡的笑意,展露在许灼华的面前。 为这双盛满浩然正气的眸子添了几分灵气。 许灼华的心里忽然浮现一层委屈,这个时候,她的个人委屈,在看到萧梧新时,消失得荡然无存。 在国之安危面前,在眼前人经历的风霜面前,她的悲伤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萧师兄!” 许灼华猛地抱住萧梧新。 程牧昀起身关上房门,避免门外的人发现萧梧新。 屋内的人开始没认出来萧梧新,听到许灼华这么喊才反应过来。 许积信不可置信地看向陈鹤德,现在这个尖峰时刻,把萧梧新弄回来,太危险了。 萧梧新抬手轻轻拍了拍许灼华的后背,沙哑着声音说道:“我听说我的知己好友生病了,现在好点了吗?” 两人的动作对于屋内的众人来说,太亲昵了,而且正主还站在旁边看着。 胡茉莉率先扭头看向陈鹤德,他的眼里果然蔓延开淡淡的忧伤。 陈鹤德不免有些嫉妒萧梧新了。 怎么这些人都能走进许灼华的内心,不多不少地跟许灼华有甚多交际,而他却怎么也走不进去许灼华的内心呢? 不知过了多久,许灼华颤抖的手指终于缓缓松开紧扣在萧梧新衣襟上的力道。 晶莹的泪珠接连不断地滚落,那双盈盈笑意的漂亮杏眼,蓄满了快要决堤的委屈,又强忍着不肯完全宣泄。 程牧昀知道许灼华和萧梧新是灵魂知己,没说什么,抬手擦去许灼华脸上的泪水。 许灼华问道:“萧师兄,你怎么回新海城了?太危险了。” 她才不会相信萧梧新是为了探她的病回来。 萧梧新摘掉帽子围巾,明显比许灼华上一次见他清瘦了许多,衬得那双正气凛然的眼睛更加浩然。 “不瞒你说,新海城内也有许多志同道合的人,我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跟他们会面。” 第118章 笑里藏刀周旻海 最近程牧昀这边的事情太多太乱,许灼华差点都忘记了主线剧情。 今年萧梧新会在新海城结识好多志同道合的人,他们全都是未来组织内的重要领军人物。 虽然她这边乱七八糟的,但萧梧新那边还是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让许灼华倍感欣慰。 历史不会被改变,至少可以说明,胜利的曙光终于到来。 许积信似乎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拉着萧梧新坐下之后一直追问他在北平的见闻。 萧梧新说他结识了很多人,北平大学里有很多人跟他有一样的见解。 他们也在准备推进一些事情。 …… 萧梧新绘声绘色地讲,众人都认真地听着,满眼敬佩地看着他。 只有许灼华能将这些理论烂熟于心,毕竟,她为了考试背得滚瓜烂熟。 许灼华偷偷看众人的眼神,她看到杏花的眼睛尤其地亮,比看见好吃的还过分,她在心里笑了笑,杏花或许能找到某些人生意义。 剩下的人,眼神中都冒着或明或暗的光。 许灼华心想,若是这间屋子里的人都投身于革|命,那么这个国家非要飞黄腾达不可! 她没注意到,只有陈鹤德的眼神不对劲,他死死盯着许灼华。 许灼华看向萧梧新的眼神分明充满了仰慕和敬佩,仿佛相信萧梧新所说的那些不是口号,而是真真切切会发生的事情。 陈鹤德心想,怎么许灼华对萧梧新这么信任? 不过他应该是想不明白了。 忽然十二下雄浑的钟声自远处钟楼轰然撞来,震颤着玻璃簌簌作响。 刹那间,整座城市像被点燃的炮仗,千万串爆竹在街巷炸开银花,硝烟混着硫磺味的热气直扑人面。 墨色天幕上,牡丹状的金红烟花次第绽放,碎金般的火星拖着长尾坠入千家万户的阳台,与堂前晃动的红灯笼、倒贴的福字相映成辉。 桌前的众人举起酒杯,大喊着:“新年快乐!”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虽然依依不舍,奈何夜色已深,众人只好在酒楼门口分开。 许积信上了许家的车,梁绍尊独自离开。 陈鹤德带着剩下的众人离开。 程牧昀牵着许灼华的手,两人在浓浓硫磺味的街上漫无目的走着。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大家都休息了。 宽敞的街上只剩下相依的两人。 程牧昀将许灼华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里,又帮她围上围巾。 许灼华的脸因喝了酒透着微微的红,鼻尖像一颗熟透了的樱桃,让程牧昀忍不住想尝一口。 “灼华,新年快乐!”程牧昀轻声说道,低下头,两人鼻尖相碰,传递着独属于对方的爱意。 “程牧昀,新年快乐,我喜欢你。” 鼻尖蹭着鼻尖,男人笑着问道:“有多喜欢?” 许灼华闭上眼睛,嘴角含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会一直学历史,然后读研、读博,把近代史研究个底朝天,然后发表一篇以你为课题的文章,因为,我的人生,几乎是为你而活。” 前面的话,程牧昀听得云里雾里,只听清最后一句话。 灼华竟然说她是为我而活! 程牧昀的心脏中央猛然炸开,一股暖流流经全身。 男人低头含住了柔软的唇。 这个略带酒气的吻,从一开始的轻吮,变成疾风骤雨般的啃食。 蒸腾的爱意在冰天雪地里轰然起飞,没有什么能比这个缠绵的吻更能代表两人的爱意。 他指尖拂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忽然被她拽进围巾织就的绒软天地。 呼吸缠绕成雾,体温在零下的空气中轰然相撞,程牧昀跌进她半张的唇,他们像两簇即将熄灭的火苗,在彼此的深吻里重新烧穿寒夜。 寂静的长街忽然闯进一辆黑色的汽车,闪着大灯将两人的身影照得无处顿逃。 程牧昀猛地把许灼华抱进怀里,按住她的脑袋,目光不善地看向来车。 车子缓缓滑到两人的身边,程牧昀的一只手已经伸向腰间的手枪。 车窗被人从里面拉开,程牧昀看到来人后,差点拔出腰上的枪。 “周旻海?” 许灼华像只受惊的猫般缩在程牧昀的怀里,羊绒围巾滑落露出半张脸,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周旻海。 车里的人长着一张白净非常的儒生脸,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眼尾的泪痣随着嘴角上扬的弧度轻轻颤动。 他指尖慢条斯理转动着紫檀木手串,泛着幽幽的光。 “程少帅,别来无恙啊。” 程牧昀冷哼一声,“早晨才见过面。” 男人悄悄挡在许灼华的面前,周旻海往外探了探脑袋,转动着紫檀木手串,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这位可是少帅夫人?早就听闻程少帅的夫人美得不可方物,今日一见还真是,怪不得能让程少帅收心。” 程牧昀握住了腰间的手枪。 无论周旻海怎么调查他或者激怒他,程牧昀都可以与其周旋。 但周旻海若是想把手伸向许灼华,那程牧昀就会立刻出手。 原因无他,许灼华是他的底线。 “有屁快放!” 程牧昀一改往日对周旻海客客气气的态度,满脸的厌烦不加遮掩。 周旻海是个人精,自然意识到许灼华对程牧昀的重要性。 他还偏偏要在坟头上跳舞。 “少帅夫人不跟周某打个招呼吗?鄙人可是跟许家和程少帅共事的。” 许灼华往程牧昀身后躲了躲,扭过头去。 她很讨厌周旻海这样慈眉善目笑里藏刀的人,尤其是他的声音,黏黏糊糊的很难听。 程牧昀铁塔般的身形完全笼罩住身后的许灼华,皮靴碾过地上结冰的碎雪发出咯吱声响。 他左手紧扣着许灼华手腕往怀里带,右手已经按在枪套边缘,喉间滚出的声音像是从淬毒的刀刃上刮过:“离我夫人远一点,否则我不介意送你上路,你知道的,我做得出来。” 周旻海捻着紫檀木珠的手指骤然僵住,原本温润的笑容如同被冻结的蜡像,细长的眼睛眯成两道寒芒。 他喉头滚动两下,终于打破凝滞的空气:“我来新海城可是奔着少帅,奈何少帅根本不配合,周某吃了多少次闭门羹,今天终于见到少帅了,少帅跟我走一趟。” 这大过年的大晚上,周旻海想直接来拿人。 程牧昀抽出枪身,黑黝黝的枪口直指周旻海眉心。 “大过年的血溅街头可不吉利,但比起坏了规矩,我更怕脏了夫人的眼睛。” 程牧昀的眼里闪着狠意,继续说道:“我不管你们军统拿人要不要证据,反正在我这里,凡事都要走老子的流程。你要是老硬的,老子奉陪到底。” 金属撞针清脆的咔嗒声响起,程牧昀手里的枪上了膛,他盯着周旻海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咱们比一比,是你的枪快,还是我的枪快?” 周旻海喉结剧烈滚动,喉间发出干涩的响动。 方才还从容转动的紫檀木手串早已滑落,他望着黑洞洞的枪口,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在冷空气中瞬间凝成冰珠。 虽然整个新海城冒头的人不少,各自盘踞,再加上数不尽的洋人,三教九流。 但程牧昀却是特殊的,他是个绝对的新手,却也是个绝对的老手,东州军在他的手里壮大了不止两三倍,而且戒律森严,从来没有出现过士兵欺压百姓的事情。 所以,一个尚且得民心的军阀,才是最难对付的。 而且,东州军一直安分守己,并没有表现出想要割据一方的野心,但程牧昀又有着割据的本钱。 加上他嗅觉灵敏,在东州还在掌握的时候就直接盘下最有价值的东行南线,跟许家的合作又因为秦晋之好变得坚不可摧。 周旻海自从来到新海城,一番调查,愣是没查出任何程牧昀的把柄,甚至对这个年轻的少帅佩服至极。 他知道程牧昀可以开枪,他会被军统抓起来,但自己就这样死了,未免太不值了。 周旻海的嘴角扯出一丝牵强的笑意,“少帅说笑了,我们都是大总统的人,合该共事,不应该针锋相对。” 他服软了,程牧昀自然会顺着台阶下去。 程牧昀收了枪,抱着许灼华的肩膀转身,然后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坐在车里的周旻海。 他不卑不亢地说:“如今这种走马灯一样的政|府,各地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国家利益掌握在个人手中,周处长应看得比我清楚,什么样的人值得卖命,什么样的人不值得卖命。” 周旻海如今已经四十岁,前后经历了十几个大总统,头上的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他能稳稳坐在如今的位置上,说明他是个极其擅长审时度势的人,没道理听不懂程牧昀话里的暗示。 只是,生逢乱世,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程少帅说笑了,周某一直都是为自己卖命,不存在效忠于谁。” 程牧昀勾唇笑了笑,转身离开。 周旻海的话很清楚,他是个人主义者,只要程牧昀给能拿出足够诱惑力的东西,他不介意另谋其主。 那就很好办了。 第119章 同淋雪共白头 许灼华现在不太想参与程牧昀的事情了,因为她无论怎么劝说,程牧昀都不会听,反而影响两人的感情。 而且历史又不会被改变,就不自讨没趣了。 每个人都顺着自己的生命轨迹,平稳地向前走着。 有一句这样说道:不要干涉他人命运。 还是先顾忌自己,毕竟许灼华会是这群人里面第一个死去的。 回去的路上,许灼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问,反倒是让程牧昀有些不太适应。 “灼华?”程牧昀忽然开口,揽着许灼华的手用力了几分。 “嗯?”好酒醉人不醉神,许灼华虽然脚步飘忽,却一点都不头疼,反倒是觉得脑袋是很清明透彻。 “为什么不问我?” 许灼华停下脚步,抬头看向程牧昀,男人的眉上沾了一点风雪,眼底藏着几分不确定。 许灼华问道:“为什么?” 程牧昀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许灼华自然知道他想说关于周旻海的事情。 事情已经开始的朝着正常发展的轨迹运行,许灼华清楚地知道,两人都不会在对方身上占到便宜。 许灼华伸手拢了拢程牧昀微微敞开的衣领,缓缓说道:“我觉得,周旻海不是个好对付的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斗争会怎样,但是我知道结果,他在你身上讨不到便宜,今年,东州军会更厉害,你也会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程牧昀忽然握住了许灼华的手,很用力,他颤抖着,眼睛震颤着,“如果那些名誉的代价是失去你,我宁可……” 许灼华踮起脚尖,用嘴巴堵住了程牧昀想说的话。 只是轻轻相碰。 许灼华轻声道:“程牧昀,不要说这样的话,每个人都在为这个国家的未来而努力,你的力量可以帮助很多人,让大家少走弯路,为什么停下呢?” “可是……”程牧昀抱住了许灼华的腰,两人额头相碰,互相传递着温暖。 “灼华,没有你,我连呼吸都做不到,没有你,我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许灼华叹了口气,拉住程牧昀的手,往程公馆的方向走。 “你知道历史上对你的评价是什么吗?” “什么?” “奸佞小人,你跟梁绍尊,组了一个组合,名字叫做狼狈为奸。” 程牧昀轻笑一声,“我现在做的事情,似乎配得上这个骂名。” 许灼华拉着程牧昀的手紧了紧,“所以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非常害怕,害怕你会一枪崩了我。” 两人都笑了。 “其实我当时也有这个想法,但是你从供桌底下探出的脑袋,一下让我心跳骤停。” 许灼华笑了笑,“原来程少帅也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了。” “不是石榴裙,是拜倒在你的僧袍下面。” 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程牧昀一下子撕了她的僧袍,许灼华的耳朵微微泛红。 “你知道吗?梁绍尊死的时候,我吓坏了,以为历史可以改变,特别高兴,想带你走上正道,所以天天带你去震旦的图书里面。” 程牧昀忽地停下脚步,“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想拯救我了?” 许灼华坚定地点点头,“对啊,那时候我坚信你是一张白纸,只要我坚持,你就会变成一个好人。” 程牧昀挑挑眉,看着许灼华。 “但是后来参加老爷子的寿宴,我发现梁绍尊又复活了,吓得发烧一个月,我就知道,想改变历史,有点困难。” 程牧昀皱了皱眉,思考着什么,“那会是不是说明,你也可以用这个办法逃生?” 许灼华点点头,她就是想跟程牧昀说这件事情,想想办法,等那一天真的到来了,弄个假死,让世人以为许灼华已经死了。 “不过这个事情实施起来估计很困难,还需要筹谋一下。” 程牧昀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样,“这个办法可行吗?”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能想到的办法就这一个了,能不能办成,要看天时地利人和。” 梁绍尊的“复活”其实充满了欺骗性,梁绍尊本人已经驾鹤西去,但代替的他的人是被迫活成梁绍尊的样子,也是梁绍尊这个人物的历史任务的延续。 要想复刻梁绍尊的事情,许灼华的假死明显更简单,不用再找一个延续她的历史任务。 不过许灼华好像没听说过哪个历史人物叫许灼华的,貌似她只是一个炮灰。 程牧昀忍不住一下抱住许灼华,如释重负般说道:“太好了,有办法就行!” 许灼华的埋在程牧昀的怀里,闷声道:“嗯,只要我们两个齐心协力,一定能战胜困难。” 两人并肩往程公馆方向走去,忽然间,天空簌簌落下冰晶般的雪粒子,打在青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许灼华停下脚步,抬手接住一簇雪花。冰晶在她指尖折射出细碎的光,那团晶莹洁白不过须臾,便化作一滴温热的水珠,顺着她的指缝滑落。 程牧昀垂眸望着她专注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北风卷着雪花漫天翻涌,落在他们的肩头、发梢。 许灼华望着程牧昀愈发坚毅的面容,突然想起那句“他朝若是同淋雪,也算共白头”。 如果计划失败,她死在今年的夏天,那么今日,也算是两人共同白头了一番。 程牧昀伸手轻轻弹去她肩上的落雪,绒白的雪粒落在她墨色发间,竟像是点缀了无数细小的珍珠。 “今晚在宴席上,我发现了一件事情。” 许灼华问道:“什么事情?” “我发现其实你跟许积信长得很像,眼睛、鼻子,还有笑起来的样子,简直就是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许灼华挑眉道:“但我不是许家人,长得像可能只是巧合,或者是帅哥美女的共性。” 两人都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大雪下了一天一夜,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程家倒是出了件好事。 自从程文筠自杀后,就病倒了的程夫人,竟然奇迹般地康复了,精神也好多了。 大年初二这天,程牧昀要跟着许灼华一起回娘家,程牧昀早早准备了礼品,为许灼华下楼的时候,看到程夫人坐在窗前,形单影薄,静默地看着窗外的雪景。 程裕光也在,默默陪在一旁。 程夫人黎时景,大家闺秀,名门小姐,也逃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还一下就是两个孩子。 许灼华不免有些同情程夫人了,因为程牧昀也快了,还能再活一年多的。 不敢想程夫人到时该怎么办? 人们都说程夫人的下场太好了,移民国外,一生奉献给艺术,活得很精彩。 可谁又知道程夫人背后的伤痛呢? 这个时代的女人,有权有势的程夫人尚且过得如此艰难,那其他女人该怎么活下去啊。 许灼华转身出了门,心情为此低沉了许久。 一直到许家,见了一如往常一般爱开玩笑的许积信,许灼华的心情才好一点。 许家大嫂有身孕了,四个月了,许家洋溢着令人舒适的氛围。 女眷们都谈论着怀孩子的事情,热热闹闹的。 话题不知道怎么就引到了许家几个孩子的长相上。 七姨太挥着帕子说道:“三少爷和二小姐长得像,都是小脸小嘴;二少爷跟大小姐长得像,都是浓眉大眼。” 大夫人看了一眼七姨太,说道:“老七你眼睛花了?积信跟灼华哪里长得像了?” 许灼华又不是大夫人亲生的,是领养来的。 只是七姨太不知道罢了。 “两人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看看鼻子和眼睛都像啊!”七姨太坚持道。 知道许灼华是养女的都没发声,不知道的人却激烈地讨论着。 搞得许灼华都有点怀疑自己跟许积信长得到底像不像了,因此盯着许积信看。 原主的样貌其实跟许灼华原本的样子差不了太多,只是二十一世纪许灼华爱跳舞会健身,比原主壮一点。 程牧昀逮住空隙,在许灼华的眼前打了一个响指,把许灼华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在想什么?”程牧昀握住了许灼华的手。 许灼华笑了笑,“大嫂怀孕了,我在想是男孩还是女孩。” 程牧昀也笑了,“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许灼华撇撇嘴,“不论男孩还是女孩,只要是亲生的,当娘的都喜欢。” “我喜欢男孩。”程牧昀说道,许灼华皱了皱眉,重男轻女啊! 程牧昀紧接着说道:“因为男孩长得都像母亲,长得像你,我才喜欢。” 许灼华笑了笑,“程少帅,你这么想要孩子?怎么不找人生一个?” “这不是找了你吗?”程牧昀捏了捏许灼华的脸,“只是你的肚子一直都没动静,知道是不是我不够努力。” 许灼华的脸一红,捶了程牧昀一下,男人笑着握住许灼华的手。 “你大哥很高兴,要请大师取个好名字。” 许灼华脸上的笑意潋滟,“一家子读书人,还用得着请别人起名字?还不如让我来。” 程牧昀道:“好啊,中间字是‘听’,你来取。” 许灼华笑了笑,许家男丁的中间字,都是动词。 许识秾的‘识’,许积孝的‘积’,现在又来了一个‘听’,下一辈儿不会还是动词? 像自己老爹一样吗?‘闻’? 等一下! 许灼华猛地坐直身子,她见过自己家的家谱,亲爹叫许闻秋,‘闻’字辈,秋天生。 她爷爷叫许听霁,当时许灼华还觉得这个名字好听,记了好久。 而许灼华的弟弟,叫做许观砚,中间字也是个动词! 第120章 罪魁祸首许灼华 许灼华指尖骤然收紧,只见紧紧抓住太师椅的扶手,划出几条细痕。她整个人像被惊雷劈中般猛地弹起,漆黑的暖手炉打着旋儿跌落。 “当啷——” 暖手炉磕在青砖上发出裂帛般的脆响,镂空炉盖弹开的刹那,裹着银丝的红炭如流霞迸溅。几星火点溅在地上,忽闪几下,迅速暗淡。 她怔怔望着满地狼藉,耳畔还回荡着炭块相撞的簌簌声,指尖残留的温热渐渐被寒意取代。 程牧昀的动作几乎比思维更快,许灼华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本能地扣住许灼华泛着红意的指尖。 “怎么了?烫到了吗?” 许灼华的心底猛地出现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 不是她跟许家人长得像,是她本来就是许家人! 许灼华的指尖像冰凉的铁钳,死死扣住程牧昀的腕骨,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里。 那双往日明媚灵动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像是被惊弓的鸟儿般四下乱转:“程牧昀,你说中间字是‘听’,谁告诉你的?” “刚才在宴席上,你二哥提起的,怎么了?”程牧昀下意识想要翻转手掌反握住对方,却触到一片濡湿的冷汗。 窗外倒映的天光在许灼华苍白的脸上明晃晃,映得她瞳孔里跳动着骇人的慌乱。 先圣孔孟之家,按照字辈排序的传统早成风气,许家虽从商多年,却始终恪守着先祖定下的规矩。 “我要找二哥,他在哪里?“许灼华突然踉跄着往前冲,被程牧昀眼疾手快揽住腰肢。 程牧昀从未见过这样的许灼华。 往日总是游刃有余的人,此刻却像被抽走魂魄的提线木偶。他将人牢牢圈在怀里,掌心贴着对方剧烈起伏的后背轻轻拍打:“你怎么了?别着急,先调整呼吸,我带你去找你二哥。” 丝绸衣料下的脊背绷得笔直,能清晰感受到肋骨随着急促喘息的颤动。 两人跌跌撞撞穿过九曲回廊,满院子堆起的雪堆不断刺激着许灼华的眼睛。 她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眼睛被刺痛,还是被强烈不能拒绝的情绪所主导。 许积信伏案抄写账簿的身影遮掩在书本案之后,墨迹在宣纸上晕开。 程牧昀指尖刚触到粗粝的棉帘,刺骨寒风便顺着指缝钻了进去,他猛地掀开帘子,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细碎冰碴冲进屋内,桌上叠放整齐的宣纸被吹得哗啦啦翻卷,仿佛一群受惊的白鸽扑棱着翅膀。 泛黄的纸张在半空中打着旋儿,露出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每一列墨色字迹都记录着银钱往来,那些工整的‘收’与‘出’字。 许积信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目光从账本上抬起。 他眼角的笑纹舒展,眉梢带着藏不住的喜色。 “今年东兴南线商路畅通,丝绸瓷器卖得紧俏。”他搁下毛笔,伸手按住被风吹散的账簿,“我真是高兴,光是苏州那笔订单,就够东行北线的支出了,或许今年北线就落成了。” 话音未落,又一阵狂风拍打着窗棂,许灼华从帘子下面钻了进来。 许积信这才看清楚二人异常的神情,起身捡起地上散落的账簿,“怎么了?我在这里算账你们俩不乐意了?要不然一起数钱?” 许灼华只是扫了一眼地上的纸张,皱着眉问道:“二哥,家里的族谱你见过的吗?” 许积信疑惑地抬头,“族谱?昨天还见过呢,一早的时候拜过。” “在哪里?” “一直供在祠堂先祖牌位的后面,怎么了?” 许灼华转身就跑了出去。 许宅祠堂,她跪了不止一次,却从来没有仔细看过牌位上的名字,也没去过神位的后面,她现在迫切地想知道的那上面的名字。 程牧昀和许积信在后面追着她,他们两个谁也想不到许灼华竟然能跑得这么快。 许灼华跑得飞快,寒风吹得她两颊生疼,额前碎发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祠堂朱漆大门静默地矗立在原地,仿佛静静等待着她似的。 她伸手扶住门框,剧烈的喘息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祠堂门缝里漏出的微光在她眼底明明灭灭,仿佛是某种不祥的召唤 许灼华猛地推开大门,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起许灼华心中的涟漪。 扑面而来的香火气混着漫起的灰尘,呛得她连连咳嗽。 长明灯在神龛上幽幽燃烧,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的侵袭下剧烈摇晃,将整座祠堂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 供奉着先祖牌位的神台仿佛笼罩在一层黑雾中,那些描金的姓氏与谥号在光影中扭曲变形,原本庄严肃穆的牌位投下巨大而诡异的影子,随着烛光的跳动在墙上张牙舞爪,像极了无数只枯槁的手在无声地抓挠。 许灼华抬脚走进去,走得越是近,牌位上的名字就看得越是清楚,但牌位上的先祖都是去世的人。 真正重要的是族谱。 她快步走到牌位的后面,是更大烛台,高低错落,将整个屋子照得透亮,门外的风吹进来,蜡烛摇摇晃晃。 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锦布,许家子孙的名字如树根状排列,已经写到了第八代子孙。 许灼华想起高中的时候,她被带回东州老家拜先祖,拜的就是这张族谱,不过更旧罢了。 上面字迹一模一样。 因为族谱已经写到最后一行,所以要重修族谱,很多人都回来了。 听父亲说,许家有很多人留在了沪上,这次专门赶过来。 许灼华是女生,没有机会上族谱,只拜了族谱,后面的一应流程都没有参与。 所以她对族谱的印象深刻。 而且他记得清清楚楚,爷爷的名字‘霁’就在主系的第二个名字下面。 “许氏第八代子孙,穠第二子,信。” 记忆中的字迹与面前的族谱重叠,许灼华忽然浑身无力,重重跌坐在蒲团上。 原来自己的太爷爷是许积信。 许灼华的重生不是意外,她是许家人! 她来到这个时空,不是没有任务,她是许家跟程牧昀联系的纽带。 程牧昀为了娶她,牵扯上东行南线,因为她的话而走私军火保护助力组织,甚是甘愿承担骂名。 一切的一切,都需要她的推动! 然后等程牧昀声名狼藉的时候,她就会发挥最大作用,被人烧死,促使程牧昀发疯。 最后,让程牧昀成为不折不扣的大魔王。 最后,让程牧昀惨死。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好,许灼华不过是个被命运操控的提线木偶罢了。 或许她高一在历史书上看到程牧昀的照片,并且无法自拔地爱上程牧昀,也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 原来,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的毁掉程牧昀而存在。 这一场跨越了一百年的抹黑,罪魁祸首是她,许灼华。 程牧昀和许积信跑进祠堂里,烛台上的蜡烛被风吹灭了半数,光线也暗淡了许多。 许积信拿着火折子一根根将蜡烛重新点燃。 程牧昀心头一紧,绕过香案,只见神龛阴影深处,许灼华瘫坐在冰凉的蒲团上,墨色裙摆被夜风掀起,像一只折断翅膀的蝶。 几缕青丝凌乱地粘在苍白的脸颊,往日清亮的眼睛此刻蒙着层水雾,映着跳跃的烛光,仿佛随时会碎成满地星子。 程牧昀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粗粝的手掌触到她冰凉的指尖时,心尖猛地颤了颤。 将人稳稳揽进怀里,许灼华的颤抖像瘟疫般蔓延,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抬头看向满脸担忧的程牧昀,泪水突然决堤。 跳动的光晕里,许灼华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那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无声无息地漫成一片汪洋。 许积信走到后面,举着烛台的手僵在半空,“这是怎么了?” 程牧昀紧紧皱着眉,“不知道,可能是吓到了。” 许积信吹灭手里的蜡烛,蹲在许灼华的面前,许灼华更是不敢看许积信那张跟自己极其相似的脸,如受惊的小鹿一样埋进程牧昀的怀里。 “真吓到了?这大过年的,有什么脏东西也被爆竹吓跑了?”许积信将手放在许灼华的肩膀上。 “别怕,你二哥我阳气重,不要害怕了,这祠堂你不是来过很多次了吗?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就是些木头牌子。” 程牧昀不悦地看了一眼许积信,“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再说她就快吓死了。” 许积信叹了一口气,“平时我这妹妹看起来张牙舞爪的,精神得很,最近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找个大师给她算算?” 程牧昀轻轻拍着许灼华的后背,“你认识吗?有用吗?” 禁不住担心,程牧昀也对许积信的话产生了动摇。 许积信站起身,揣着口袋来回踱步,祠堂内缭绕的檀香被他急促的步伐搅得七零八落。烛火将他的影子在供桌上拉得时短时长,恍若游移不定的思绪具象化。 过了一会儿,他惊喜地说道:“明华出生时来过我家的云游道长,在新海城的白云观里歇脚。” 许积信一拍手掌,“我爹三日前还带着陈年普洱去拜访,账本上记着呢!” 程牧昀问道:“什么道长,厉害吗?” 许积信蹲在程牧昀的身边,眼里闪着光,“当时明华出生的时候,道长说明华一生衣食无忧,但是一生伴随灾祸,容易被小人纠缠,需要去修行,驱除罪恶。我爹不舍得明华去受苦,所以收养了八字一样的灼华,她十二岁代替明华去尼姑庵修行,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许灼华猛地抬起头。 这个时空的一切起源,就是那个云游道士说的话。 或许根源就在那道长的身上。 也许她能知道点什么,关于许灼华的命运,她想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活下去,自己到底是不是把程牧昀推进深渊的罪魁祸首。 许灼华抓住许积信的袖子,声音沙哑地说:“带我去找他!” 第121章 特派员闯入许宅 “啊?现在吗?白云观闭观了,等到正月十五上元节之后才能到去。”许积信说道。 许灼华看向墙上的族谱,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再等几天也行。 反正自己现在每天过得没有任何意义,家庭妇女一个,嫁给程牧昀这个高官,不用洗衣做饭生孩子,已经算不错了。 本来早就该死了,还能见到自己年少时心心念念的人,她的命已经算不得上很好了。 “嗯,那就等过了上元节再去。” 许灼华突然情绪稳定了,眼神清澈地看着二人,仿佛刚才情绪崩溃的人不是她。 拉着程牧昀的手,许灼华站了起来,“抱歉,刚才想起一点在尼姑庵的日子,心里难过又挂念,才哭了。” 程牧昀觉得今天的许灼华很不对劲,但是也没多说,拍了拍许灼华的肩膀,“没事,都过去了。” 许积信无奈地耸耸肩,“你哭得这么委屈,我还以为你在程家受了什么委屈,原来是尼姑庵的事情,嗐,早就过去了,别想了。” 许灼华轻轻点头,“嗯嗯,已经过去很久了。” 自己占据这副身体,也很久了。 真正的许恕华,也已经死了很久了。 真是抱歉啊,没有好好照顾你的身体,也没有认真对待你喜欢的人。 不过你这身体我也快用不着了,马上咱们就要在阎王那里见面了。 三人并肩踏出祠堂门槛,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碎雪粒扑面而来,染白了檐角垂落的冰棱。 就在这时,一抹藏青色身影突然从月洞门那头跌跌撞撞冲来——正是许宅管家。 管家青灰长衫下摆被他用力撩起缠在臂弯,露出沾满泥浆的棉裤,管家摆着手向三人跑来。 随着一声闷哼,管家脚下打滑,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向前扑去,重重摔在覆着薄冰的青石板上。 他像片被狂风卷起的枯叶,顺着湿滑的路面一路滑到三人跟前,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叔!”许积信箭步上前,伸手托住管家的肩膀,“这大过年的,您这是要给我表演雪地滚龙?” 话音未落,管家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冻僵的指尖几乎掐进皮肉里。 “二……二少爷!”管家剧烈喘息着,喉结上下滚动,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里凝成霜花,“来了个穿灰呢军装的,带着一队兵说许家私运军火,还、还亮了盖着红印的公文!点名要见您!” 话音如同一记重锤砸在雪地上。 许灼华下意识攥紧程牧昀的袖口,而程牧昀素来冷峻的面容瞬间凝霜,眼底翻涌着暗潮。 许积信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寒风突然变得刺骨——这分明是在程牧昀身上找不到破绽,转而将矛头直指许家。 许积信掸去衣摆沾着的雪粒,转身朝程牧昀挑眉,眼尾笑意带着几分轻松:“怎么?去会会周旻海?” 程牧昀喉结微动:“不能再躲了,是该会会他了。”话音里裹着冻僵的冷意,仿佛早料到这场交锋迟早会来。 “您慢些。”许积信半搀半扶地将管家架起,指尖触到老人颤抖的胳膊,这才发现对方掌心全是冷汗。 他扯出轻松的笑,“不过是来要钱的,您下次别这么拼命,摔出好歹可怎么得了?” “二少爷!”管家抓住他手腕的力道突然加重,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来人带着一队人,枪栓都拉开了啊!” 许积信反手拍了拍管家的后背,故意撩开程牧昀的大衣,将他腰间的配枪露出半截:“枪有什么可怕的?咱们姑爷这勃朗宁,可比他们的烧火棍精致多了。” 管家哆嗦着退后半步,浑浊眼珠在锃亮枪身与军装之间来回打转——在这位一辈子谨小慎微的平头百姓眼里,这些带着硝烟味的铁疙瘩,就像催命符一样。 “幸亏姑爷今日在府”管家絮絮叨叨的声音被寒风撕碎,“要是往常…许家这巴掌大的门脸,哪里担得起这么大的人物上门。” 许积信突然低笑出声,转头看向程牧昀,“我瞧着来者不善,怕是冲着你来的。” 程牧昀轻叹声里混着无奈:“除了我,还有谁能让周旻海大动干戈,把这小宅围得水泄不通?” “那走,别让他在我家耀武扬威。” 雕花窗棂漏进的雪光映在许灼华苍白的脸上,她攥着帕子的手指微微发颤,目光紧盯着前厅方向,那里站着穿军装的人,肩上扛着步枪,双腿叉开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前厅内的动静。 而身旁的程牧昀正慢条斯理地走着,许积信甚至哼着小曲款款而行,两人从容的姿态与院外剑拔弩张的氛围形成诡异反差。 廊下铜风铃突然叮咚作响,惊得许灼华肩膀一颤。 程牧昀仿佛有所感应,骨节分明的手悄然覆上她发凉的指尖,带着体温的触感让她慌乱的心稍稍安定。 “怎么了?”声音十分之温柔。 “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 就在这时,许积信突然转身倒着走路,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担心?周旻海还没这么大的面子,我们最担心的是他不来。” 许积信晃了晃肩膀,故意压低声音,朝程牧昀挤了挤眼,“周旻海来了,说明他坐不住了,东瀛人想要回那批军火,逼得他没办法了。” 许灼华仰头望向程牧昀,漆黑瞳孔里翻涌着令人心安的沉稳。 程牧昀屈指轻轻刮了刮她泛红的鼻尖,温热呼吸拂过耳畔:“放心。”程牧昀握紧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细纹。 三人终于走到了前厅,许家的人都坐在这里,周旻海的手举着枪挡在门口。 许积信吹了声口哨,一把推开周旻海的人:“来了来了,不是找我的吗?” 暖炉在八仙桌下散发着融融暖意,将屋内熏得愈发氤氲。 许识秾端坐在太师椅上,翡翠扳指轻叩扶手,大夫人双手交叠在腿上,手里握着一只暖炉,脊背挺起,眉眼间皆是世家主母的雍容,更添几分威严。 许家大嫂轻抚着高高隆起的腹部,藏不住的孕肚丝毫未减她端然自若的气度,许积孝笔挺地立在妻子身侧。 前厅火盆中木炭噼啪作响,飞溅的火星映得众人脸庞忽明忽暗。 许灼华忍不住赞叹,真是铁骨铮铮的一家子人。 周旻海刻意将军装领口敞开,露出锃亮的勋章,本想以势压人,却在屋内众人坦荡荡地目光下,喉间莫名发紧,气场如何也端不起来。 程牧昀拉着许灼华的手,两人坐定在太师椅上,程牧昀悠闲地抬起一条腿,眼神凛冽地看着周旻海。 “周处长大驾光临,”许积信端起茶盏轻抿,茶汤泛起的涟漪都透着从容,“来找我吗?” 程牧昀接过旁边佣人递过来的暖炉,放进许灼华的手里,轻轻拍了拍。 周旻海看着两人恩爱的一幕,眼底浮现出淡淡的狠厉。 “听说外面冷得紧,处长可要喝碗姜茶暖暖身子?”程牧昀暖心地询问,声音却冷得像外面的寒冰。 周旻海精心准备的呵斥卡在喉咙里,化作不自然的咳嗽。 屋内众人安坐如松。 火盆里新添的木炭轰然炸开,溅起的火星落在周旻海靴面上,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这才惊觉自己竟在这满室暖意中,渗出了冷汗。 “喝茶就不必了,我这里有东瀛人提供的运输合同,上面是许二公子的戳印,事关走私军火,还望许二公子跟我走一趟。” 许积信挑挑眉,“哦?我又不是你们做官的,为什么要跟你走一趟?” 周旻海咽了咽喉咙,“事关军火,律法规定,平民不得私自贩卖运输军火。” 许积信笑了笑,“哦?原来如此,就是不知道周处长说的是什么律法。” “自然是民|国律法。” “这样啊,”许积信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周旻海面前,他比周旻海高出一个脑袋,低头俯视着,“可是我是给法租界的领事干活的,不知道他们法国人需不需要遵守你的律法?” 周旻海被许积信的话呛住,问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帮法国领事办事?” “你去打听打听不就行了,难道还要我去请法租界警署署长朱执水过来吗?你不过年,人家还不过年吗?” 周旻海在新海城一直盯着他们,怎么会不知道程牧昀跟陈鹤德有往来。 但是一般的情况,周旻海不会想惊动法国人,他们蛮横霸道,一个不满就会捅到上级,这样他来新海城的目的就暴露了。 “很好,许家没有走私军火,但程少帅作为大总统亲封的少帅,竟然跟许家一起为法国人运输军火,事态严重,请少帅跟我走一趟。” 第122章 周特派员吃瘪 许积信冲程牧昀扬起下巴,眼底带着几分得意,仿佛在无声宣告:“瞧见没?老子早料到了,他就是冲你来的。” 程牧昀神色从容,慢条斯理地松开许灼华的手,修长的食指搭在眉尾轻轻揉捻,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特派员亲自登门相邀,都追到岳父府上了,这份盛情我自然不好推却。” 这话落在许灼华耳中,却似重锤敲心。 她攥紧衣角,指尖微微发颤——早闻周旻海审讯手段阴毒狠辣,就算是死人也能被撬开牙关。 程牧昀跟他走,怕是凶多吉少! 程牧昀缓缓起身,挺直的脊梁如青松般挺拔,他目光如炬地直视周旻海,掷地有声道:“不过事先说好,在我的地盘,就得按我的规矩办事。” 周旻海眯起眼,上下打量着眼前人,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不知程少帅的规矩是什么?” 程牧昀缓缓起身,挺直的脊梁如青松般挺拔。 他迈出第一步,目光如炬地直视周旻海,掷地有声道:“我的规矩很简单。” 说着,他又上前一步,皮鞋踏在地面发出沉稳的声响:“周特派员既然远道而来,这点诚意,想必不会吝啬。” 第三步落下时,他已经逼近周旻海半步,语调愈发冷冽:“我夫人素来胆小,片刻都离不得我。” 最后一步,程牧昀稳稳站定在对方面前,凛冽的目光如锋芒般刺向周旻海,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与此同时,许积信默契地侧身站定。 两人并肩而立,将周旻海与许家人彻底隔开,宛如两堵坚不可摧的高墙,将所有潜在的威胁牢牢挡在身后。 周旻海暗暗攥紧拳头,奈何心中有气,也不能在这两尊大佛面前撒火,“但是军统也有一个规矩,不审完不能放人。” 程牧昀踩着黑皮鞋转身,背对着周旻海,语气带着几分随意,“我们的规矩冲突了,程某不是个喜欢让步的人,那就算了,恕我不能跟周特派员合作了。” 其实程牧昀根本就没打算跟周旻海走。 周旻海眉头拧成死结,目光扫过满屋子神色凛然的人。 心底的怒意翻涌如沸,却生生被压下——程牧昀手握重兵,动不得;许家更是碰不得。 他咬得后槽牙发疼,喉间挤出一句:“还请少帅配合军统的调查,毕竟这是上面任务。” 程牧昀长腿一迈,不紧不慢地踱回太师椅,重重坐下时带起一阵皮革摩擦声。 他扯了扯领口,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上面的文书我看了。说东瀛人的军火被扣在我岳父的东行南线,硬栽赃是我下的手,连假合同都伪造好了。这莫须有的罪名,当我是砧板鱼肉?” “少帅难道缺军需军火?”周旻海上前半步,皮鞋擦过地面发出刺耳声响,“扣了多少军火?藏在哪里?作何用途?这些都是上面要我查的。” 程牧昀慢悠悠翘起二郎腿,膝盖随着话音节奏晃动,像是在敲打某人的耐性:“我又没扣,周特派员何必揪着我不放?顺着军火去向查便是,难不成还能钻进我肚子里?” 这话呛得周旻海青筋暴起,五指深深掐进掌心。 他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那军火去了哪里?少帅能不能帮在下解惑?” 程牧昀轻笑一声,“我就是喜欢听软话,不喜欢来硬的,你要是一直这么好说书,我早就回答你了。” 周旻海问道:“还请少帅告知,是谁将扣走的军火私吞了。” 程牧昀忽然低笑出声,那抹笑意里藏着几分了然,不着痕迹地瞥向许积信。 许积信心领神会,抬手看了眼怀表,语调不疾不徐:“时辰到了,爹,家里该来新客人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身影裹挟着寒气闯入厅堂。 陈鹤德的警服肩头还凝着未化的霜,皮靴边缘沾着碎冰碴,显然是着急地赶来的。 许灼华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看向程牧昀。却见他朝自己轻轻眨眼,嘴角勾起的弧度从容笃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原来从周旻海带人踏进许宅地界的那一刻起,张岐就将求援的消息便已飞速传递出去。 程牧昀袖中暗藏的这枚“奇兵”,早在暗处布下许久。 陈鹤德踩着黑靴重重踏入厅堂,腰间配枪随着步伐轻晃,身后几个警员满脸横肉,气势汹汹如同恶犬。 他眉峰拧成冷峭的弧度,周身寒意几乎凝成实质:“听闻有人要动我妹妹,我连酒局都顾不上,马不停蹄就赶来了——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目光扫过周旻海时,刻意拖长尾音,“原来是周特派员。” 周旻海面上堆起笑意,心里却暗自掂量。 这陈鹤德背后站着法国人,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他不动声色地拱手:“不知陈副署长的妹妹是哪位?” 话音未落,陈鹤德已扯下肩头外套甩给手下,麂皮手套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线,精准指向许灼华。 “许家大小姐与我志趣相投,义结桃园,周特派员若想动她夫君,”他忽然逼近半步,口中凝结的冷意几乎扑到对方脸上,“是存心要让我这妹妹伤心?” 周旻海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原以为许家只是任人宰割的肥羊,拿下程牧昀后,便能顺手薅下这层油水。 哪料想这家人竟暗藏双保险——既有手握兵权的程牧昀坐镇,又冒出个与法国人勾连的陈鹤德!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他这才惊觉,眼前这块“肥肉”分明是扎满钢针的铁刺猬。 怪不得能把东行南线留在手里,真是够小心,又狡猾。 竟然是自家的女儿勾搭上陈鹤德这条线,就算是周旻海多缜密,也想不到这方面。 “陈副署长说笑了,”周旻海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眼神却像淬了冰,“周某不过是请程少帅去军统叙旧,绝无半点为难之意。” 陈鹤德发出一声嗤笑,皮鞋擦着地面拖出刺耳声响,缓步踱到程牧昀身侧。 他那双细长的丹凤眼轻飘飘掠过许灼华苍白的脸庞,随后大剌剌地坐进太师椅,腰背舒展的姿态,倒真像在自家会客厅般闲适。 “军统的茶?”他屈指叩击扶手,节奏轻慢得近乎挑衅。 “陈某倒是听说,贵处的茶水都是用血水煎煮,喝一口便能蚀骨三分?” 周旻海太阳穴突突直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笑意:“陈副署长这玩笑开得……军统的茶与别处无异,周某每日都饮,清香回甘。” “是吗?”陈鹤德忽然翘起二郎腿,皮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地面,目光扫过屋内紧绷的众人,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 “那择日不如撞日,我倒要亲自尝尝这‘好茶’。” 话音落地,满室寂静。 许灼华下意识攥紧裙角,指尖微微发抖——陈鹤德此举看似莽撞,实则剑锋暗藏。 她望着那抹慵懒靠在椅背上的身影,忽然意识到这场对峙,远比表面上更惊心动魄。 周旻海脸上闪过一瞬惊讶,随即恢复正常,“陈副署长这是什么意思?” 陈鹤德挑眉道:“周特派员不是要找被扣下的军火吗?在我手里。” 周旻海紧握拳头,“怎么可能?” 陈鹤德摊开手,“有什么不可能的,法国人看东瀛人不顺眼,害怕这批军火进了新海城会出乱子,扣了一点而已。谁知道东瀛人不乐意,赖上了程少帅。” 许灼华指尖掐进掌心,喉间的喝彩几乎要冲出口。 陈鹤德这招“移花接木”实在漂亮! 程牧昀确实没留那批军火,却借陈鹤德之手转给了西南的组织,偏偏表面上的经手人陈鹤德,又与法国人牵扯着微妙的利益线。 周旻海的脸色比冬日的寒霜更冷。 他当然不敢真去触法国人的霉头,可若就此罢手,上头交代不了。 若继续追查,只会把火烧到自己身上——陈鹤德轻飘飘几句话,竟将“程牧昀私吞军火”的死局,拧成了“东瀛人与法国人利益冲突”的烫手山芋。 “周特派员觉得,”陈鹤德指尖摩挲着椅把上的铜饰,尾音拖得极长,“陈某像是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 屋里的气压低得几乎能拧出水。 许灼华看见周旻海的喉结狠狠滚动了两下,那抹原本僵硬的笑意彻底冻成冰碴。 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查下去便是死胡同——他终究不敢赌,赌法国人会为了这点“说不清”的军火,跟军统撕破脸。 陈鹤德指尖捏着茶盏轻晃,琥珀色的茶汤泛起涟漪,他低头啜了一口。 眼尾惬意地扬起:“还是许家的龙井对胃口——周特派员不尝尝?” 许积信立刻沉下脸,朝着垂手站在一旁的丫鬟斥道:“眼皮子这么浅?周特派员进门多久了,茶盏还空着?” 这话明着训下人,暗里却像指桑骂槐——堂堂特派员,竟连杯茶都等不到,当真是“没眼力见”。 周旻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手背青筋暴起,终究还是压下怒意,抬手虚摆:“不必了。周某公务在身,先告辞。” “慢走。”许积信随手掀开棉门帘,冷风灌进厅堂,他却懒懒倚在门框边,指尖敲了敲门沿,“外头冰天雪地的,我们就不送了——特派员当心脚下滑。” 周旻海牙关咬得咯咯响,甩袖时跨步出门的身影裹着一身狼狈,靴底碾过门槛的力道,倒像是在碾灭心底未燃尽的火。 这次大张旗鼓地来,一点便宜都没讨到。 周旻海肯定气得不轻。 第123章 道长解谜团 这个年过得还算是热闹平静,之后周旻海一直都没再出现过。 除了初三那一天,程牧昀消失了又一整天,晚上带着满身的风雪回来后,一直都没说话。 连楼都没有上,在楼下大厅坐了一整夜。 之后连着好几天都跟陈鹤德许积信他们一起喝酒,到很晚才回来。 回来之后就缠着许灼华,要得很厉害,弄得许灼华腰疼了好几天。 不过许灼华并没有多想,他只觉得程牧昀解决完周旻海的事情,需要释放压力罢了。 日子过得虽然单调却有滋有味,许灼华觉得很满足。 正月十五这一天早上,程牧昀带人出去了,许积信火急火燎地赶到程公馆。 “云虚道长要出发云游四方去了,你再不去见他就没有机会了。” 许灼华就火急火燎地跟着许积信去了山上。 山道上的积雪正泛着融水的微光,车帘被寒风掀起时,许灼华瞥见远处道观飞檐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许灼华踩着半融的雪水跳下车,鞋子瞬间洇上深色水痕。 漫山遍野的雪正化作细流渗入泥土,唯有蜿蜒而上的山道上,一串脚印深深浅浅地延伸向云雾深处。 那脚印左深右浅,分明是同一人上山又折返留下的痕迹,在湿漉漉的泥地上显得格外清晰。 许积信蹲在地上纳闷,“白云观不是闭观了吗?怎么有人上山了?” 许灼华拢了拢身上的棉披风,抱紧手中的暖炉,“或许是有人不知道,想求神,上去扑个空又下来了。” 许积信盯着地上的脚印,“这脚印模糊不清,但看着有点眼熟。” “连脚印都看得出来是谁留下,你该去做侦探了。” 许积信轻轻摸了摸地上模糊不清的脚印,若有所思地说:“脚印可以反应出了主人的很多信息,身高体重,走路姿势,惯用脚之类的。” 许灼华抬头看着那一串消失在山顶的脚印,问道:“所以,你知道是谁的脚印了吗?” 许积信拍拍手上的泥土,利落地站起来,“不知道。” 许灼华盯着山道上交错的脚印,睫毛在眼底投下阴影,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 许灼华的披风扫过结冰的石阶,“我先上山了。”话音未落,人已经踩着半融的雪水往上迈,沾着碎冰的裙角在寒风中翻飞。 许积信慌忙扯松围巾追上去,皮靴碾碎薄冰发出咔嚓脆响:“我能放心你自己上山?今天可是程少帅特意叮嘱我来保护你的!” 可能是上次许灼华在祠堂被吓到的样子太可怕了,程牧昀明显就对许灼华去白云观的事情上心了。 “可是他是怎么知道今天云虚道长要去云游?”许灼华边走边问。 “程少帅的信息网很强大,整个新海城,只要他想,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哦,原来程牧昀这么厉害呢。 枯枝折成的木棍深深扎进半融的泥雪,许灼华每走一步都要借力支撑,粗粝的树皮磨得掌心发麻,寒风裹挟着残雪扑在脸上,冻得颧骨发木。 她抬手呵出白雾,却见通红的指尖在冷空气中簌簌发抖,连木棍都握得不稳。 山道盘旋向上,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声响。 她脑子里想的却全都是程牧昀。 “冷面少帅”的传闻她听过太多。 历史书上讲他铁腕治军,枪决通敌叛徒时眼都不眨。 可这些都与她记忆里那个会俯身替她系鞋带,说话时总带着三分笑意的程牧昀,隔着十万八千里。 许灼华在石阶上顿住脚步,木棍戳碎薄冰溅起水花。风掠过松林发出呜咽,许灼华握紧木棍继续前行。 她突然有些好奇,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少帅,在发号施令时会是怎样的眼神?会不会像传闻中那样,连眼底的温度都凝结成霜?而自己,又是不是唯一一个见过他藏起锋芒,温柔模样的人? “二哥。”许灼华忽然喊了一声走在前面的许积信。 许积信的呢子大衣早被他甩在肩上,皮鞋底的纹路被泥雪填满,他刚迈上三级台阶,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踉跄着撞向旁边的松树。 粗糙的树皮刮得掌心生疼,他抓着虬结的枝桠大口喘气,脖颈青筋随着急促呼吸突突跳动。 “什么事?好妹妹你能不能走快点,不然咱俩什么时候才能走到白云观?” 许灼华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许积信的身边,靠在树上休息。 “你见过程牧昀生气的样子吗?他在外面很凶吗?” 许积信抹了把额角的汗珠,皮靴在结着薄冰的石阶上碾出刺耳声响。 他看着身旁的许灼华,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与玩味,挑了挑眉上下扫视:“说实话,我印象里的程牧昀,总是冷着脸,什么情面不讲,独断专行,一个不高兴就是打打杀杀。” 话音顿住时,山道间的松涛裹着残雪掠过两人身侧,一阵寒风吹过,许灼华感觉身上的汗水瞬间化作了冰渣。 冻得两人一哆嗦。 许积信笑了笑,“但是你可能不相信,因为你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好像变了一人似的,又温柔又体贴还宽容。” 这话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诞。 许灼华盯着石阶缝隙里凝结的冰棱,喉间泛起一丝苦涩,原来那些藏在笑意里的温柔,是她独有的特权。 史书里铁腕治军的冷面将领,此刻与记忆中眉目含情的少年重叠,刺痛了她的眼睛。 “说真的,我特别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拿下程牧昀的,竟然能让一个冷得像冰块的人有了温度,跟二哥说说呗的?” 许灼华没搭腔,一边走一边想。 程牧昀心里有一个上了锁的房间,还有一个种满花的房间。 许灼华一直都待在花房里,既没见过外面的房间,也没去过那个上锁的房间。 对于许灼华来说,程牧昀已经不是历史书上短短的几行字,他是个立体且深奥的人。 程牧昀从来不向许灼华灌输负能量,他每次在许灼华的面前,就好像是回到基站充电的机器人一样。 没有随时馈电的恐怖,只有安心,所以他对许灼华有无限的耐心。 所以许灼华从来不害怕程牧昀会离开自己,他给了自己足够的信心。 但也是这份沉重的托付,让许灼华不得不正视两人的关系。 她很害怕自己是那个把程牧昀推到火坑里的人。 杀死程牧昀的人可以是他一直想要保护的平民百姓,可以是他的盟友,但绝对不能是从高中开始就喜欢程牧昀的许灼华! 所以,许灼华一定要找云虚道长问清楚。 石阶尽头的白云观翩然出现,许灼华扶着膝盖大口喘气,睫毛上凝着细碎的冰晶。 寒风卷着冰渣子掠过飞檐,却见赤红墙壁下立着个单薄身影——灰布道袍洗得发白,补丁层层叠叠像干枯的荷叶,臂弯里那根拂尘稀疏得能看见竹柄。 道童冻得通红的鼻尖下,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可他依旧挺直脊背,仿佛扎根在青砖地上的古松。 许积信抬手招呼,“嘿,小道长,我们来找云虚道长,能不能麻烦进去通报一声?” 许积信话音未落,道童已开口,清朗的声音穿透雾霭:“请问来人是不是东州宝瓷镇许家二少爷许积信和许灼华?” 许积信补充道:“是,二少爷许积信和大小姐许灼华。” 小道童直接略过许积信,走到许灼华的面前,“许小姐,云虚道长已经恭候多时,请随我进来。” 许灼华愣了一愣,“云虚道长等我很久了?” 小道童点点头,“云虚道长说了,大雪化前最冷的那天,许小姐会来,故此在白云观等候。” 许灼华凝了凝神,今天的确是最冷的一天了。 许积信推了推许灼华的肩膀,“那还等什么,走。” 小道童拿出拂尘挡在许积信的面前,“闭观期间,没有受到邀请,不得入内。” 许积信瞪大眼睛,“这么冷,让我在外面等?” 小道童没有回话,推开白云观朱红的大门,请许灼华进去。 许灼华满脸歉意地看了看许积信,将手里的暖炉递给他,“辛苦二哥了,我马上就出来。” 一路跟着小道童走进暖室里,暖意裹挟着檀香扑面而来。 许灼华解下覆满霜花的围巾,目光穿过氤氲热气,一眼就望见盘坐在中央蒲团上的云虚道长。 白绸道袍纤尘不染,银白长须垂至膝头,发间象牙簪泛着温润光泽,将整个人衬得超凡脱俗。 白胡子白道袍,头发竖成一个发髻,插着一根象牙簪子,脸上饱经沧桑,却也端得神仪明秀,威风凛凛。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忽然抬头,眼尾的皱纹里漾开笑意,白眉随着动作轻轻颤动:“许灼华,如今这副身体用得还熟悉吗?” 一旁炭盆里的火苗突然窜高,将他道袍上暗绣的云纹映得明明灭灭,恍若他话语里暗藏的玄机。 许灼华刚迈进暖室时还沾着薄汗的后颈瞬间绷紧,云虚道长的话如同一把淬了霜的匕首,直直插进她心脏。 寒意从骨髓深处翻涌而上,仿佛整个人被抛进腊月冰封的河底,刺骨的冷意顺着血管蔓延至四肢百骸。 第124章 改写命运 许灼华感觉脖子别人掐住一般不能呼吸,双眼震惊地看着云虚道长。 云虚道长甩了一下臂弯的拂尘,“我在新海城等你很久了。” 许灼华定了定心神,慢慢走到云虚道长面前的蒲团前,脚下发软,一下子瘫跪在上面。 “云虚道长,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她是穿越者?这世道有未卜先知的人吗? “知道你不属于这个时代?”云虚道长抢过话。 许灼华双手撑着地面,呼吸一连乱了好几拍。 “贫道云游四海三十年余年,偶然路过东州宝瓷镇,随性卜了一卦,算出来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许灼华呼吸困难,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听云虚道长讲了许久。 国运溃散,云虚道长奉命云游四海,当年路过东州的时候,许识秾拉着云虚道长,给当时尚在襁褓中的许明华卜卦。 平日里云虚道长并不轻易卜卦,那天不知道怎么,临时起意,算了一卦。 解出的卦语异常玄幻。 吓得云虚道长将手中的签子折成两半。 本该在未来影响国运的程牧昀和陈鹤德几人,却少了将几人连接在一起的纽带。 没有陈鹤德和程牧昀帮助萧梧新,萧梧新的革|命之路将异常艰难。 本该承担此命数的许明华却没有承担。 云虚道长只好哄骗许识秾收养一个八字相同的女娃,承担纽带的作用。 而赎罪的话,是云虚道长测算之后,为程牧昀和许灼华多年后的相遇所盘算。 云虚道长哄骗过许识秾之后,等到许灼华被接到许家,又做了一场名为“换命”的法事。 换的不是许灼华和许明华的命,而是民|国的许灼华和百年后的许灼华。 许灼华之后遇见程牧昀,再遇梁绍尊、陈鹤德、萧梧新,都不是巧合,是命运推着她向前走。 若不是许灼华的关系,陈鹤德本来不能复仇成功,而且不一定能正常加入组织。 历史为了弥补梁绍尊的缺失,在他死后又出现了一个梁绍尊。 陈鹤德也是因为许灼华参与游行,才转变想法,投身红色事业。 如果没有许灼华,程牧昀不会支持萧梧新,他也是被许灼华所吸引着加入。 包括许家的东行南线,成为程牧昀走私军火的运输渠道,也是因为许灼华的关系。 这些人的命运本无联系,全靠许灼华这一根线串联起来。 许灼华坐在蒲团上,脑海里翻云覆雨,不敢相信云虚道长的话。 “我百年后猝死,跟你的法事有关系吗?” 云虚道长晃了晃手里的拂尘,“没有关系,你的死是命中注定的,把你拉到这个时代,是因为你非常合适。” “为什么合适?” “你是许家人,还研究程牧昀多年,赤诚爱国,来到这个时代不会走错路,由你为萧梧新指路,为程牧昀和陈鹤德指路足,最合适不过,实乃天选之人。” 许灼华猜对了一半,她的确是有任务在身,不过不是为了将程牧昀推进火坑,而是给萧梧新指路。 也是,她从小生在春风里,长在红奇下,正义又热血,还学历史,喜欢程牧昀,是天选之人啊! 可是这个命运,于她而言,到底是喜是悲? 许灼华心底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半点都呼吸不上来,她以为历史就是历史,不会被改变,但从来没想过自己才是那支笔,将几人的命运写下。 “现在,一切都朝着正常轨迹运转,那么,我是不是没用了?” 所以许灼华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死在夏日的那一场大火里。 云虚道长轻轻皱了皱眉,“抱歉。” 许灼华感觉突然被抽光了力气一样,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几近崩溃。 “所以我会死在大火里,是吗?” 用完了就扔? 云虚道长摇摇头,“很抱歉将你拉进来,十八年来,贫道从未将此事放下,一直想为你做点什么,作为出走红尘的出家人,算是极其失败了。” 许灼华疑惑地看向云虚道长。 “其实真的按照你的命运来说,你早就该死在东瀛人的枪下。” 误杀宫田竹太郎后,许灼华和程牧昀被东瀛人追杀,如果不是程牧昀给她挡枪,许灼华那时候就该死了。 所以未来被烧死的程牧昀的妻子不是她?是罗云樵吗? “但是程牧昀为我挡了枪,我没死,历史不就错乱了吗?” “你本来就是为了纠正历史的存在。”云虚道长捻着胡子说道。 许灼华被云虚道长说的云里雾里,“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回死在半年后的大火里?” 云虚道长说道:“可以死,也可以不死。” “什么?”许灼华疑惑地问。 云虚道长捋了捋胡子,然后双眼清明地看向许灼华,“如果你作为程牧昀的妻子,必死无疑,如果你放弃这个身份,可以活。贫道说了的,想为你做点什么。” 许灼华看着满脸风霜的云虚道长,她了解过,道教有杀道,在抗战的时候,有很多道长都还俗了,跳入杀道。 想云虚道长这种,云游四方,像闲云野鹤,不知道掺和进了自己的事情,会不会遭报应。 “那道长您,会不会因为泄露天机被反噬?” 云虚道长笑了笑,“你的命运早就终结了,并且你的出现是好事,既然上天没有为你谱写未来,贫道为你争取一下,又有何妨?” 许灼华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活下去?” 云虚道长神秘地笑了笑,“老天爷不是在你面前安排了一次吗?” 许灼华想到梁绍尊。 “梁绍尊和梁元复吗?” 云虚道长点点头,“你现在是在帮该死的那个人承担命运,只要把身份还给她,你就不用死了。” 许灼华立刻警觉,“谁?” “是谁并不重要,贫道已经答应了程少帅,不会告诉你。” 许灼华感觉头皮发麻,“程牧昀什么时候来的?” 云虚道长皱了皱眉,“初三,孤身一人,硬闯白云观。” 原来初三那日程牧昀消失一整天,是因为自己来了白云观。 方才许积信在山脚先看到的脚印是程牧昀留下的,许积信没有看错,那的确是他熟悉的脚印。 “他来问您什么?” “他问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贫道如实回答,之后他又问,如何才能让你不死,贫道告诉了他,之后他就在你脚下的蒲团上坐了一整天。” “没了?” “没了,仅此而已。” 许灼华想起,那之后的几天,程牧昀的确是很依赖她,而且早出晚归,很忙的样子。 “可以告诉程牧昀,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是不是本来该死的人是罗云樵?” 云虚道长的脸上露出悲戚的神情,“恕贫道不能回答。” 许灼华握紧拳头,心中燃起一丝怒意,程牧昀又要做什么事情?又要瞒着她,分明答应过,两人一起面对所有困难,他又食言了。 “好,我不想知道谁替我死,我想知道,怎么能让程牧昀活下去。” 云虚道长抬手扶住额头,“程牧昀的结局已经固定,他的死大有用处,是重要的历史节点,不可以被改变。” 许灼华转了转眼睛,然后目光坚定地看着云虚道长,“该死的是程少帅,那么程牧昀呢?” 就像梁元复一样,换个名字,摒弃原来的身份,换个名字继续活。 云虚道长没有否认,而是问道:“你真的想让程牧昀活下去吗?” 许灼华重重点头,“自然!您也知道,他是个好人,不该承担那些骂名。” 云虚道长轻轻甩了甩拂尘,叹息道:“倒是的有一个办法,你会变得很累。” “什么办法!”许灼华眼前一亮,得知程牧昀有机会能逃出生天,她无比兴奋。 “拿着许家玉佩,去东州,等到木棉花齐头落下时,接下整个东行南线,再去北平,辅佐萧梧新,或许有转机。” 玉佩? 许识秾塞给她的玉佩? 许灼华听得云里雾里,云虚道长要她接手东行南线,还要她去北平辅佐萧梧新。 但是这计划的第一步,也是最难的部分,已经解决了,许识秾已经把玉佩给她了。 这么巧合吗? “道长,我有个问题。” 云虚道长点点头,“问。” “为什么许识秾会把玉佩给我?是您的意思吗?” 云虚道长挑了挑眉,“贫道说了,已经在此等候你多时,没等到你,先等来了许识秾。” “所以许识秾是不是知道了我是未来的许家人,然后您让他把玉佩交给我的?” “全都说对了。”云虚道长甩了甩拂尘,满含笑意地看着许灼华,似乎很欣赏她的敏锐。 “为什么?” “贫道想为你做点什么。” 许灼华心中忽然被捏了一下,云虚道长或许知道自己肯定想救程牧昀,所以让许识秾把玉佩给了她。 跪坐太久的双腿像是浸在冰水里,许灼华撑着蒲团想要起身,膝盖骨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发麻的双脚如同踩在棉花上,绵软的力道从足尖蔓延至全身。 站定之后,看向云虚道长,鞠了一躬,“多谢道长解惑。” 第125章 你不要灼华了? 许灼华攥着袖子的指尖已经发白,她机械地跨过白云观的青石门槛时。 石阶下的许积信跺着发麻的双脚,怀里的暖炉早就失效。 看见那抹月白裙角终于出现,正要开口抱怨这大半天的功夫,却见许灼华像具提线木偶般僵立在光影交界处。 道观檐角漏下的阳光落在她脸上,将泪痕照得晶亮,那双往日灵动的杏眼此刻蒙着层灰翳,连睫毛都在微微发颤。 “你怎么了?”许积信慌忙丢掉冰凉的暖炉,粗粝的手掌擦过她冰凉的腕骨。 少女的身子轻得惊人,像是被风一吹就会散的纸鸢。 许灼华的脚步虚浮得如同踩在棉花上,她突然踉跄着撞上廊柱,素色裙摆扫过满地雪渣。 “灼华!”许积信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许灼华,掌心传来的颤抖让他心口发紧。 他用力摇晃着那副单薄的肩膀,“到底出什么事了?” 许灼华睫毛剧烈颤动,忽然像是被唤醒般抬起头。 当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那层凝固的水雾轰然决堤,滚烫的泪水砸在许积信手背上,如滚烫的炭火。 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破碎的呜咽,仿佛有团滚烫的火在胸腔里灼烧,将所有话语都烧成了灰烬。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云虚道长说了,原本许家跟程牧昀的关系没有这么近,东行南线被牵扯进来,是因为许灼华。 若是按照既定的命运,许家在这乱世里,靠着东行南线和东行北线,能够攒下一笔钱,以后用来支援后方,最后得个美名。 但是现在说不准了,跟程牧昀和梁绍尊勾搭在一起,落个骂名也不一定。 尤其是跟他们接触最深的许积信。 许积信满脸的疑惑,扶着许灼华的手臂,紧张地问:“灼华,你在说什么?为什么要道歉?怎么了?云虚道长说了什么?” 许灼华长叹一口气,“道长说,让我去东州。” “去东州?去东州干什么?你去了东州,程少帅怎么办?” 许灼华仰头望着许积信,唇瓣止不住地颤抖,豆大的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在寒风中晕开潮湿的痕迹。 “我不知道,二哥,”她突然抓住许积信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不想离开程牧昀,我不想死,也不想他死。” 尾音带着破碎的哭腔,在暮色里显得格外凄厉。 许积信被这没头没脑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下意识握住妹妹冰凉的手,掌心的老茧擦过她单薄的腕骨。 “你们这不是活得好好的?”他使劲按住许灼华颤抖的双手,“怎么突然说这些胡话?云虚道长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他的目光扫过许灼华害怕的眼神,心里猛地一沉——往常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许灼华,如今竟这般失魂落魄。 许积信看着妹妹失魂落魄的模样,喉间泛起酸涩。 明明进去时还笑语盈盈,不过几个时辰,怎么就像被抽走了魂魄? 他抬手想替她擦去泪水,半空中又顿住,最终只能将她颤抖的身子搂进怀里,温热的蹭着她冰凉的额头。 许灼华在他的印象里似乎从来不会被什么东西打倒,现在却像是个丢盔弃甲的逃兵。 “我进去问问清楚,云虚道长究竟是什么意思?” 许积信猛地转身,衣襟带起一阵风,却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力道拽得一个趔趄。 低头只见许灼华的指尖死死扣住他的手腕,泛白的指节像株垂死挣扎的藤蔓,在他皮肤上勒出几道红痕。 她仰起脸时,睫毛上还凝着未干的泪珠,红肿的眼眶像浸在雨里的桃花,脆弱得让人心惊。 “二哥,”许灼华抽噎着往前踉跄半步,带着哭腔的声音里浸满了恐惧与无助。 “我想回家,回许宅。” 话音未落,新的泪水又扑簌簌砸在他手背上,滚烫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疼。 许积信喉咙像是被山上的枯树藤蔓缠住,酸涩得发不出声。 他反手紧紧握住那只冰凉的手,掌心的老茧贴着她纤细的手指,仿佛要将所有温度都渡过去。 “走,”另一只手将许灼华颤抖的肩膀揽进怀里,“二哥带你回家。” 回去的路上许积信很识趣地没有再过问许灼华的伤心事。 但还是悄悄通知了程牧昀,毕竟刚才许灼华说过了,她不想程牧昀死,两人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两人回到许宅之后没多久,程牧昀就来了。 许灼华去找许识秾,二人在书房里谈了很久。 雕花檀木窗棂被寒风吹得咯吱作响,许积信蜷缩在太师椅上,身上裹着的熊皮毯子几乎将整个人都埋住,只露出一双半阖的眼睛。 怀里的鎏金暖炉烧得正旺,铜炉壁烫得发红,却始终暖不透他浸在风雪里冻僵的筋骨,前厅烛火摇曳,在青砖地上投下晃动的阴影,将他紧皱的眉峰染成青灰色。 厚重的棉帘突然被掀开,裹挟着刺骨的寒气。 程牧昀一袭玄色大氅立在厅口,发梢还凝着未化的霜花,墨玉般的眸子扫过许积信的身影。 “灼华呢?”程牧昀跨步而入,靴底碾过青砖发出冷硬的声响,眼底结着层冰。= 许积信裹紧兽皮坐直身子,脖颈缩进毛领里,“在书房跟爹议事。” 他的目光在程牧昀周身逡巡,“从白云观出来就像是丢了魂一样,平日里见她对父亲都是敬而远之,今儿倒好——两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程牧昀喉结微动:“你让我来干什么?”话音像是从结了冰的古井里捞出来的,连尾音都泛着寒意。 许积信握着暖炉的指节骤然发白,浑身血液仿佛瞬间逆流。 他狠狠将鎏金暖炉掼在地上,铜炉撞在青砖上发出闷响,火星四溅,兽皮毯子被他粗暴地掀翻在地。 整个人如同被激怒的困兽般暴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程牧昀面前,食指几乎戳到对方眉骨:“让你来干什么?你他妈不是灼华的丈夫吗?” 他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喷在程牧昀脸上,“她在白云观门口哭着说不想让你死!你他妈背着灼华干了什么事!让她这么害怕!” 程牧昀岿然不动,眼底浮起冷霜,薄唇轻启:“我去过白云观了。” 话音顿住时,厅外突然一阵狂风呼啸,吹得窗棂哐当作响。 “云虚道长说了,我跟灼华本不是夫妻。”他望着许积信骤然瞪大的眼睛,语气平静得骇人,“强行走下去,非死即伤。” 许积信愣了一愣,想到诸多二人牵手的画面,这么相爱的两人,怎么可能不合适? 许积信扬言要找一个灵魂之伴侣,这么坚信,也是因为被许灼华和程牧昀的爱意所感动,他才相信世界上是有真正的爱情。 现在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神棍,说两人不能在一起,两个傻子就相信了! 不是宁拆十座庙,不会一桩婚吗? 这神棍怎么净做损阴德的事情? “你他妈是傻子?”许积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指节攥着程牧昀的衣领发出布料撕裂的窸窣声。 “这种神神鬼鬼的话你也信?是不是你早想跟灼华分开,随便扯的理由?”他眼底血丝暴起,鼻尖几乎要撞上对方,呼出的白气在两人之间凝成雾霭。 程牧昀被扯得微微前倾,衣襟歪斜,许积信另一只手已经握成拳头,随时要砸在这张他恨不得撕碎的脸上。 “你他妈的说话啊!”许积信咬牙切齿,“你要是不想跟灼华在一起,不用找这么拙劣的借口,许家可以马上把灼华接回来!” 程牧昀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化不开的苦涩。 他垂眸看着许积信发红的手腕,那双素来沉静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眼底像是被狂风席卷过的戈壁,寸草不生的荒凉遮天蔽日。 “我做梦都想跟灼华白头偕老,”他忽然反手扣住许积信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怎么可能不要她?别人不知道,连你也不知道吗?” 许积信的确知道。 许积信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去年深秋,程牧昀浑身湿透地跪在程公馆的青石板上,军靴下蜿蜒的水痕混着泥浆,浸透了绣着金线的家纹。 程督军举着拐杖大骂“商人重利轻别离”,而那个向来高傲的程家二少,硬是顶着寒风跪了整整七天。 此刻看着程牧昀眼底血丝密布,许积信的指节渐渐失去力道。 他想起程家接手东行南线时满城的风言风语,那些被截的货物、被烧毁的商铺、虎视眈眈的洋人,每个人都盯着许家,全部都是饿狼,等着分食许家这只待宰的绵羊。 程牧昀为了灼华,甘愿蹚这滩浑水。 “那是为什么?”许积信松开揪着的衣领,他望着程牧昀愈发苍白的脸色,突然觉得嗓子发紧。 “为什么灼华会哭得那么惨?” 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扯得支离破碎,恍惚间竟像是被命运撕碎的谶语。 第126章 谈判 暮色泼进书房时,许识秾正用朱砂笔在东行南线线路图上圈点。 案头熏香袅袅,馨风卷着沉水香,却暖不透满室暗流。 东行南线的线路图摆在案上,未来要开通的东行北线规划图,也尽在手下。 许灼华进来时没声,无力落座的样子,像片被狂风卷落的枯叶。 她眼眶微红,眼中微光碎得厉害,混着倔强与不甘,刺得许识秾眉心一跳。 这是父女二人第二次在书房长谈。 “刚从白云观回来?”许识秾看着许灼华疲惫的样子,有心心疼。 许灼华点了点头,“嗯,见过云虚道长了。” 许识秾微微皱了皱眉,他在许灼华去东州救许积信之前,也去了一趟白云观。 云虚道长跟他说过了,当年欺骗了许家,让许家收养许灼华另有目的,不过目的是什么,云虚道长并没有明说。 许识秾认为,许家多养一个孩子没什么,况且许灼华这么多年在许家,除了饿不着,其他的,也没有过得多好。 反而是代替许明华嫁给程牧昀之后,为许家带来了不少好处。 从云虚道长那里,许识秾知道了一点匪夷所思的事情。 许灼华是许家第十一代子孙。 他本不相信,但云虚道长说,许灼华能为许家带来的好处和助益,可以让许家短时间内飞黄腾达。 如果想救许积信和东行南线,必须让许灼华拿到传家玉佩。 “所以,你怎么想?愿意接手东行南线吗?” 这个时代,还没有过女人当家做主的事情,许识秾心里是不乐意的,但想到许灼华也是许家的子孙,他稍稍有些松动。 但许灼华却摇了摇头,“我不想,但是好像没有其他办法了。” 冬日的书房里,炭火正旺,红通通的火苗舔舐着炭盆边缘,许识秾衣上暗纹在炭火跳动的光影里,流转着细碎的金色。 许识秾抬手倒了一杯热茶,蒸腾的热气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眸中几分深沉,而后将茶盏轻推至对面的许灼华面前。 “云虚道长并未跟我多说,我倒是有个疑惑。”他的声音平稳,却隐隐带着探究。 许灼华抬起头,那漂亮迷人的眼睛扫过来,眼波流转间,藏着几分疲惫与烦躁。 许识秾年过半百,见过的人事如恒河沙数,可此刻仍被她的美丽轻轻击中,呼吸不自觉停滞了一秒,旋即又恢复如常。 “什么疑惑?”许灼华的声音带着沙哑,像是被夜色浸润过,她满心荒凉,全无喝茶的心情,。 她此来,本是为了讨要东行南线,预想中该是一场艰难博弈,谁料许识秾竟先开了口,这打乱的节奏,让她心底烦躁翻涌,如暗流冲击礁石,难以平息。 来书房前,许灼华就做好了被反驳的准备,然后将事情都怪在许识秾身上,为自己的懦弱找个理由罢了。 她十分清楚,她不想去东州,与程牧昀分别,她光是想想就心疼得不行。 “你是百年后的人,关于这个时代,你都知道些什么?” 许灼华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 许识秾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并且他问的不是许家会如何如何,而是关于这个时代。 许灼华问:“你想知道什么?” 许识秾看了一眼桌上的线路图,若有所思,“现在这个世道很乱,南北割据,不是这里打起来就是那里打起来,家门外面还有洋人盯着,我想知道,地图上的地方,以后还是中|国吗?” 许灼华心里微微颤动,许识秾一介商人,忧虑的事情竟然是关乎家国统一的大事。 “会乱个二十多年,后面就统一了。” 许识秾似乎对这些更感兴趣,追着许灼华问了很多。 许灼华利用自己知道的知识,为许识秾解释了现在的局势。 现在的时间,属于北洋政府的第三阶段,直系首领亲英美,由于前面那个印在铜钱上的首领亲近东瀛人,所以现在直系与直系中也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不能控制全国。 再加上南方存在地方军,北方有奉系,所以混乱至极。 十三任总统,四十六届内阁,是权力纷争的象征。 这种走马灯似的权力交替下,内部分化日益削弱,一代不如一代,导致北、南皆不能统一。 混乱之局,最后由一支名为“国|民|党”的新军阀结束。 虽然北洋政府只存在了十七年,但这期间可谓是百家争鸣,利益纠葛连绵不绝,复杂程度堪比让阿尔海兹病人穿针引线。 许识秾听着许灼华的描述,心里暗暗下定决定,东行南线必须交给许灼华。 因为许灼华知道的事情,她拥有敏锐的政治嗅觉,对于东行南线来说,绝对是最好的领导人。 连许灼华自己都没发现,她细数历史的时候,眼里闪着的光是多么地抓人眼球。 许识秾道:“你知道这么多东西,去接手东行南线岂不是更好?毕竟知道那么多,却不能告诉别人,难道你不想借此发挥自己的……能力?” 许灼华轻笑了一声,“我一直想做的,就是一个旁观者,我只想靠我的学识,在这个时代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许识秾挑了挑眉,“你愿意嫁给程牧昀,难道是想找个靠山安安稳稳地活下去?我怎么看也不是个好的选择?” 一个想平稳度日的人,绝不会找个刀口舔血的人做丈夫。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刚才说了半天,喉咙发干,一口喝完了已经凉透了的茶,冰冷的茶水滑入喉间,瞬间激起一阵刺痛,顺着食管直直往下,似带着彻骨的寒意,一直凉到心口。 许识秾继续说道:“我虽然不是很了解,但却知道,老二和程牧昀,还有那个法租界的陈鹤德,再加上那个梁家的梁绍尊,他们在做的事情,很危险,之所以没有阻拦,是隐隐觉得他们在做的事情是好事。” 许灼华轻笑一声,“是好事,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若是二哥能一直干下去,许家以后最次的成就,也是飞黄腾达。” 许识秾给许灼华添了一杯茶,“这么说,他们走的路是正确的了?” 许灼华轻轻啜了一口茶,满嘴的茶香四溢,口有回甘。 “是对的,但是很难走,布满荆棘,很多人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许识秾紧张地咽了咽喉咙,“老二……” 许灼华道:“我爷爷还有十多年才出生,二哥应该不会那么早死。” 许识秾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许灼华布满血丝的眼睛,想到她肯定是为别的事情伤心。 可能跟程牧昀有关。 “程牧昀呢?他能活到什么时候,他是个少帅,肯定记录得很详细?” 闻言,许灼华的眼睛迅速蒙上一层水汽,强压着哭腔说道:“他啊,死得最早,明年秋天,死于暴民的枪下。” 许识秾深深皱着眉,此刻他才知道,许灼华伤心的原因。 两个人都用情至深,许灼华明知道程牧昀会死,还是愿意嫁给他。 许灼华此次去白云观,或许是想问如何才能保全程牧昀的命,得到的答案估计不是她想要的。 所以这孩子才会哭这么惨。 “云虚道长说了什么?” 许灼华哭着说:“让我离开程牧昀,去东州。” 许识秾这才知道为什么许灼华不想去东州。 爱人的死期已定,见一面就会少一面,现在又要离开爱人。 不过是守活寡和守死寡的区别罢了。 许识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虽然他很想让许灼华去东州,想让许家在乱世里撅起,但若是堵上许灼华这辈子为数不多的幸福度,他犹豫了。 “你离开东州,程牧昀就能不死吗?” “我不知道,云虚道长不愿意透露太多。” “那也可以试一试,毕竟云虚道长很厉害,等过了明年秋天,程牧昀还没死的话,你们不是就可以恩爱地走下去。” 这是许识秾作为一个长辈,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慰的话。 许灼华轻笑一声,她并不想别人代替她去死。 所以许灼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前往东州,再去北平,为程牧昀的未来铺好路。 然后坦然赴死,以程牧昀妻子的身份。 “我会死在今年。” “砰!” 紫檀木桌面在许识秾掌心炸开闷响,东行南线的线路图如受惊的蝴蝶四散飞扬,玉扳指撞在桌面上迸出清越的裂音。 “你说什么?”许识秾脖颈青筋暴起,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前倾的身子几乎要越过整张桌子,粗重的喘息声混着炭火噼啪,胸腔剧烈起伏着,仿佛藏着头困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即将失控的震颤,“你会死?” 这话说出来,许灼华反而感到某种桎梏被打破——那些藏在深夜的恐惧、独自吞咽的绝望,竟随着吐露的真相,化作轻飘飘的尘埃。 她垂眸抚平袖口褶皱,声音轻得像风掠过枯叶:“嗯,您没听错,我会死在今年夏天,我早就知道了。” 她平静得近乎诡异,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而是明天的天气。 许识秾喉结滚动,许灼华苍白的皮肤下隐约透出青色血管,像是寒冬里将枯的藤蔓。 这世上哪有人能坦然面对死亡?她这般若无其事,不过是把所有的惊涛骇浪,都独自咽进了肚子里。 肯定是已经争取过,然后失败过,才会这样心如死灰? 许灼华继续说道:“云虚道长说让我去东州,您也想让我去东州,无论目的为何,我只想救程牧昀,我可以去东州,但是您要答应我一件事。” 许识秾小心地问:“什么的事情?” “我会用我所有的阅历和学识,帮助许家,您要答应我,若许家在我的带领下真的变好了,等我死了,您要举整个许家之力,拯救程牧昀。” 第127章 最后的痴缠 许灼华和许识秾面色凝重地从书房出来时,暮色早已浸透了整片天空。 门廊下,大红灯笼已高高挂起,暖黄的光晕晕染开来,将地上的青石板映得发亮,像是撒了满地细碎的温暖。 可这份暖意,却照不亮他们心底那些沉重未决的隐秘。 程牧昀坐在太师椅上,低垂着脑袋。 许积信则是愤恨地看着程牧昀,管你是多大的官儿,手里有多少强悍的军队,但凡你对我妹妹不好,我照样捶你。 两人刚才差点打起来。 程牧昀没搭腔而已,否则打起来,程牧昀常年在军营里锻炼,许积信在他身上讨不到好处。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互不相让,连管家来喊吃饭也没去。 北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碴子,在檐角发出呜咽般的呼啸。 厚重的棉门帘被掀开的瞬间,刺骨的寒气如同猛兽般涌进屋内。 程牧昀被这阵寒意惊得抬眸,却在看清来人时,浑身血液仿佛瞬间沸腾。 许灼华露出半截泛着冷白的下颌,她垂着头迈进门槛,鞋履踏过青砖时毫无声响,怀中的掐丝珐琅暖炉还冒着微弱的热气。 那暖炉被她抱得极紧,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仿佛那是她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的依靠。 “灼华。”程牧昀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许灼华的身体猛地僵住,睫毛剧烈颤动了两下。 她缓缓抬起头,昏黄的油灯在风里摇晃,将程牧昀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上。 跳动的光晕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泛着冷硬的棱角,而那双往日总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盛满了浓稠如墨的思念,眼底翻涌的情绪几乎要破眶而出。 许灼华忽然觉得喉咙发紧,眼眶泛起一阵酸涩,“程牧昀!” 暖炉从许灼华颤抖的指尖滑落,彩瓷与青砖相撞的脆响刺破凝滞的空气。 猩红的炭火如流星四散迸溅,烫得青砖“滋滋”作响,可她全然不顾,转身便扑进程牧昀怀中。 程牧昀本能地张开双臂,将她发颤的身子牢牢圈住。 许灼华的指尖死死揪住他后颈的布料,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浮木。 她把脸埋进他带着雪松气息的颈窝,手臂紧紧抱住程牧昀的腰,像是要将心底积压的委屈、恐惧与思念,都化作滚烫的洪流倾泻而出。 程牧昀的下巴抵着她发顶,掌心一下又一下抚过她颤抖的脊背,眼眶也渐渐泛红。 他能清晰感受到怀中人剧烈的心跳,一下下撞在他心口,与自己的脉搏渐渐重合。 如果思念有声,此刻早已化作震耳欲聋的轰鸣。 如果爱意具象,那两人几乎要将对方揉进骨血的拥抱,便是这世间最巍峨的山与最浩瀚的海,跨越所有阻隔,终于在天地间相拥相融。 许识秾皱着眉,弯腰捡起了散了一半的暖炉,缓缓摇头。 许积信则是惊讶地看着相拥的二人,“爹,你们怎么聊了这么久?” 许识秾拍拍暖炉上的灰尘,小心扣好盖子,问道:“都没吃饭?先吃饭。” 这是两人的秘密,许识秾答应过许灼华,不能说出来。 许灼华紧紧抱着程牧昀的身体,一点都不愿意松开,狠狠吸这个他身上冷冽的檀木香气,恨不得将程牧昀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程牧昀有些受宠若惊,抬起手臂轻轻拍着许灼华的肩膀,进门时,他就看到了她微红的眼睛和哭花了的脸,心疼得要命。 “我好想你啊,程牧昀。” 程牧昀温柔地笑笑,胸腔里嗡嗡地,声音从许灼华的头顶传过来,“我也很想你。” “我不想跟你分开。”许灼华委屈地说。 “乖,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许积信皱着的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满脸厌恶地看着俩人,“爹,我们去吃饭了,别喊他俩了,我看见他们两个吃不下去饭。” 许灼华从程牧昀温热的怀抱里探出脑袋,乌发凌乱地散在肩头,眼尾还泛着未褪的红。 她杏眼圆睁,狠狠剜了许积信一眼,纤细的手腕扬起来作势要打:“二哥你胡说八道什么?” 指尖擦过空气带起一阵风,倒像是小猫挥爪,半点威慑力也无。 许积信望着妹妹发红的眼眶和上扬的嘴角,紧绷的表情突然松了松,眼底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好,就当我饿迷糊了。”故意拖长的尾音里藏着调侃,“你们俩吃饭吗?” 许灼华这才意识到腹中空空,从清晨到日暮滴水未进,她下意识按住肚子,睫毛轻颤,仰头看向程牧昀。 暖黄的烛火在她眼底流淌,漆黑的瞳孔像是浸在夜色里的明珠,泛着细碎的光,眼尾那抹嫣红未散,倒像是落了片晚霞,美得让人心尖发颤。 “你吃饭了吗?” 程牧昀微微摇头,温柔地说:“没呢。” 许识秾似乎有点等不及了,也不想再看两人的甜蜜,现在越是甜蜜,分开以后越是苦。 “那就走,先去吃饭。” 菜色很简单,三菜一汤,几人都沉默地吃着,各怀心思,谁也没有说话。 吃完饭后,早就过了许识秾休息的时间,他立刻就走了。 程牧昀拉着许灼华的手,问道:“回家吗?” 许积信喝了一口汤,擦擦嘴巴,说道:“都这么晚了,还去哪?今晚就住在许宅,按东州的规矩,明天你还得回家探亲。” 许灼华也感觉累了,不想再往程公馆赶,“就在这里住一晚。” 程牧昀自然答应了,给程公馆去了一个电话。 程牧昀轻推房门,厚重的棉帘隔绝了最后一线光亮,屋内浓稠的黑暗如同墨汁般将他吞噬。 “灼华?”他试探性开口,声音在空荡的室内激起细微回响。 话音未落,一道带着熟悉香气的身影突然扑来。 程牧昀本能地伸手去接,许灼华撞进他怀里,带着绸缎睡衣的微凉与发丝间若有若无的香。 许灼华的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脸埋在他肩窝处,急促的呼吸透过单薄的衬衫布料,烫得他心口一颤。 “怎么了?我才离开一会儿。”程牧昀的手掌抚上她纤细的后背,指尖触到微微发颤的脊椎骨。 怀中的人却不答,带着不容拒绝的炽热。 这突如其来的吻像一簇火苗,瞬间点燃了室内凝滞的空气。 程牧昀喉结滚动,反脚踢上房门。 铜锁扣合的“咔嗒”声中,他的掌心扣住许灼华后颈,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得更近。 两人交叠的身影在月光下投出模糊的轮廓,窗外风雪呼啸,屋内却升腾起灼人的温度。 男人借着月光,抱着许灼华一点点走到床边。 宛如两只空中飞舞时撞在一起的蝴蝶,身上的花粉四散飞扬。 躺在柔软的床垫上,程牧昀胡乱脱掉外套,慢慢解开衬衫的扣子。 两人紧紧抱着对方。 屋内的壁炉烧得正旺,两人竟然都微微冒出细汗,屋内的湿度肉眼可见地变化。 许灼华的手环住程牧昀的脖颈,发狠地抱程牧昀的身体。 向来很少主动的人一旦主动起来,便如同勾魂索命的绳索一般。 程牧昀被撩拨得呼吸加重,步步深陷。 他喘着粗气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着急?” 许灼华的犬齿咬住他的下嘴唇,扯出一点,“太想你了。” 程牧昀忽然感觉后腰上被什么东西环上来,肌肤相碰的触觉传来,瞬间血液逆流,理智顷刻被吹散。 不管这是在许宅了,湿热从嘴角移向耳鬓,留下猩红。 许灼华不耐烦地扭着身子,贴近程牧昀的身体,俨然像是乳燕归林般,欣喜地奔赴死亡,将这次看作最后一次的决绝。 壁炉里柴火的噼啪声,像是两军交战,一阵胜过一阵,纠缠融合在一起的两个声音,怎么也分不开。 许灼华一次次从枕头上滑下去,一次次被程牧昀抱在怀里,她紧紧抓着程牧昀的手臂,一刻也不愿意分开。 程牧昀躺在许灼华的怀里,许灼华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手却不老实。 程牧昀捉住她的手,无奈地说:“不要了,灼华,已经五次了,你累了。” 许灼华捉住程牧昀的手,另一只手的食指从程牧昀的额头滑向高挺的鼻梁,双眼紧紧盯着程牧昀的眼睛。 “程牧昀,我好爱你。” 程牧昀抱住耳许灼华的肩膀,“我也爱你。” “程牧昀,就算我晕倒了,你也不能停下,我要你永远爱我,好不好?” 壁炉里忽然炸开一块木炭,啪的一声,惊得程牧昀的心跳漏了一拍。 许灼华的手指停在程牧昀的鼻尖上,眼睛里氤氲着水汽,“你的鼻子好漂亮,嘴巴也好看,眉毛和眼睛都好看,我好喜欢啊。” 许灼华贴近程牧昀的脸,撅起嘴巴亲过来,却被程牧昀伸手挡住。 “灼华,你今天很不对劲。” 晶莹的泪珠顺着苍白脸颊滑落,晕开浅浅水痕。 那双漂亮的眼睛蒙上了层薄薄的水雾,往日清亮的眸光变得朦胧迷离,像被烟雨笼罩的江南湖面,氤氲着说不出的委屈与惹人疼惜的脆弱。 程牧昀的心里一紧,松开了手,“怎么了?” 许灼华今晚的痴缠,好像是囚徒对待最后的晚餐一样,抱着誓死的决心,还有一丝不顾一切的疯狂。 “程牧昀,求你了,抱住我,不要停止爱我。” 她的声音染上哭腔。 第128章 离别的约定 “程牧昀,在我的身体和灵魂深处,都留下你的痕迹好不好?” 男人缓缓弯下腰,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许灼华泛红的眼角,指尖触及湿润的刹那,喉结在阴影里艰难滚动。 温热的唇轻轻覆上她的眼睑。咸涩的泪水渗进唇齿,混着皮肤上残留的硝烟与雨水,苦涩得令人喉头发紧。 “已经留下了痕迹,不是吗?” 程牧昀抚摸着许灼华身上暧昧的痕迹。 “你已经很累了。” 许灼华紧紧地抓住程牧昀的手臂,相触的肌肤滚烫着,灼热的温度直达心底。 “程牧昀,我想要你知道,我死不死没有干系,重要的是你要活着。” 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眼中浮动的泪意将窗外暮色揉碎成点点破碎的星光,却在望向程牧昀时,凝成两簇不肯熄灭的火苗。 程牧昀也早就感知到许灼华的心情,听到这句话他并没有多意外。 男人伸手揽住许灼华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他顿了顿,胸腔震动的声音清晰可闻,声音温柔且不容置疑,“我的想法跟你恰恰相反,灼华,我想让你活着。” 许灼华摇了摇头,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落在程牧昀赤裸的胸膛上,她伸手抱住男人强劲的身体,贪恋每一寸温柔。 “没有意思,没有你的世界,跟历史书上没差别,我知道即将会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没什么意思。” 程牧昀喉结轻轻滚动,骨节分明的手掌覆上去时,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微颤。 从纤细的腕骨开始,他的动作像描摹一幅珍贵的古画。 掌心贴着她腕间淡青色的血管,肌肤愈发细腻,如同浸了晨露的绸缎。 微凉的拇指摩挲着她指节的弧度,指腹扫过柔软的指腹,触到指尖时,那莹润的指甲像两片月牙,几乎要从他掌心滑落。 “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情,然后一一验证,不是很有趣吗?” 许灼华撅起了的嘴巴,“近代百年来,这几十年是最黑暗最残忍的时代,我不喜欢。要是没有你,我没有办法在这么压抑的环境下活下去,真的。” 月光漏进破旧窗棂,许灼华仰起脸,眼睫垂落的阴影里,委屈与忧伤凝成一汪欲坠的泪,无声撞进程牧昀眼底。 “可是,”程牧昀叹了一口气,“灼华,没有你,我也觉得没有意思,我想跟你在一起。” 许灼华攥紧程牧昀的手指,轻轻在他的指腹处的老茧上摩擦。 “程牧昀,熬过这二十年,以后的世界光明灿烂,人人平等,特别特别特别美好!真的,你能活到真正复兴的时代,去见识见识。” 许灼华就像是个诱骗小孩子的坏人一样,讲述着未来的风光。 程牧昀听得认真,“所以未来我们的国家会成为强国吗?” 许灼华坚定地点点头,“对,一百年之后,在决策者的领导下,人人都能吃饱饭,每个人都拥有选择的权利。” 程牧昀忽然收紧手臂,抱着许灼华问道:“那你想回去吗?” 许灼华想了想,说道:“开始的时候想回去,因为就算是许家大小姐的日子,也不能在夏天吹空调吃西瓜,冬天也没有暖气,没有电视节目,没有外卖,没有手机……” 她掰着手指细数在这个时代的各种不方便。 在程牧昀的眼里,许灼华认真的样子十分可爱,耳朵红红的。 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目光牢牢锁着那抹嫣红,心里某个角落轰然作响——此刻只想俯身含住那抹柔软,用最轻的力道咬一咬。 “但是,这里有你啊,这就够了,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程牧昀忍不住亲了亲许灼华光洁饱满的额头,“我拥有这么大的吸引力?比你前面数的东西还有吸引力吗?” 许灼华重重点头,“虽然那些东西可以让我很快乐,但都不是真正的快乐,我只有在看到你、想到你的时候,才会发自内心地笑。” 不知道为什么,程牧昀心中突然泛起一阵酸涩,心口像是被钝刀来回剜割。 本该为此雀跃,可当少女泛红的眼眶、微微颤抖的睫毛撞进视线,他突然尝到舌尖泛起的铁锈味——那些滚烫的字句裹挟着视死如归的悲壮,像极了诀别时最后的告白。 这些话就好像是临死之人的遗言,再不说就没有机会的那种。 程牧昀忽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触到她冰凉的皮肤,才惊觉这份表白背后,藏着她早已做好赴死准备的孤勇。 胸腔里翻涌的酸涩几乎要冲破眼眶,他突然痛恨起这世道,连一句真心都要带着赴死的勇气才能说出口。 程牧昀轻轻皱眉,“是不是云虚道长跟你说了什么?” 许灼华沉默了很久。 程牧昀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着,担心许灼华想说又没说的话,会不会是要离开他。 “你爱我吗?程牧昀?”许灼华哑着声音说道。 程牧昀道:“爱,非常爱。” 许灼华抬起眼睛,清亮的眸子看着程牧昀,“我们都知道彼此深爱着对方,所以你能不能为了我,想办法活下去?” 程牧昀皱了皱眉,他意识到,许灼华还是打算自己接受死亡。 “没了你,活着是折磨,恐怕我不能答应你。” 许灼华感觉心脏停止了跳动,像是的被人揪住,想要从胸腔内拽出来一样。 她不是没有设想过,如果她侥幸从那场大火里逃出来,那么一年后程牧昀的结局没有改变。 她还能独自活下去吗? 答案显而易见。 不能。 她想都不敢想。 “好,我们约定个事情。” 程牧昀道:“什么事情。” “既然我们都有可能会死去,在预知未来的情况下,我们要尽最大的努力活下去,就算失败,也要知道是为什么。” 程牧昀低头望着她,喉结滚动着咽下腥甜,他扯动嘴角,带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 “还有——”许灼华眼尾泛起水光,“你必须答应我,如果我还是死了,你也要拼尽全力活下去,我宁可在奈何桥上等你一辈子,也不想在第二年就看到你。” 她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得可怕,字字都像刻进他的骨头里。 许灼华突然破涕为笑,她伸出小拇指,“咱们拉钩。” 程牧昀盯着那截颤抖的手指,最终轻笑出声,伸出手勾住她的小指,“好。” 仿佛这个略显玩味的约定,能比任何护身符都更坚固。 约定已成。 许灼华终于松了一口气。 知道两人彼此的真心,没有芥蒂地一起努力,总比自己一个人承担着要好。 等去了东州,孤独前行的时候,明白自己的身后有人坚定地支持着自己,会生出很多勇气来。 心里没了事情,许灼华终于察觉出来累来,腰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 就这样,刚才还缠着程牧昀,许灼华的脸一瞬间就红了。 …… 等雪全都化完了之后,许灼华起程去了东州。 从新海城出发,首先要坐船。 码头的汽笛声呜咽着撕开微光,渡轮的舷梯在咸涩的江风中微微震颤。 程牧昀攥着许灼华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军靴无意识地碾着青石板,扬起细小的灰尘。 往日里叱咤沙场的少帅此刻低垂眉眼,帽檐下露出的睫毛像受惊的蝶,“不能再等几天吗?我忙完了周旻海的事情,可以去送你。” 江风掀起许灼华的披肩,她咬着下唇忍俊不禁,余光瞥见程牧昀身后整排士兵憋笑憋得通红的脸。 几个新兵偷偷背过身,肩膀却抖得厉害,老兵们佯装整理枪带,目光却频频往这边飘。 她伸手去压程牧昀固执不肯松开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因握枪而生的薄茧,“少帅,很多人看着呢。” 程牧昀突然将她整个人裹住,他下巴抵在她发顶,手臂收紧时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看就看,他们都是光棍。”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某个新兵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又慌忙捂住嘴。 许灼华轻轻拍着程牧昀的后背,“一个月我就回来,到了之后我会给你写信,你记得要给我回信。” 程牧昀抱着的怀里的人,晃着肩膀撒娇,“发电报方便。” 许灼华无奈地说:“难道那些羞死人的情话也可以用电报发过来?那得有多少人会看到?” 程牧昀轻笑了一声,在许灼华的脖子上唧亲了一口,“好,那还是写信。” 许灼华缩着脖子躲避,却被程牧昀抱得很紧,半点都逃不开。 许积信终于等得不耐烦了,在甲板上大喊:“我说!货都码好了,工人都进休息舱开始打牌了,说个准数,还要等你们多久?” 许灼华尴尬地推开程牧昀,无奈道:“真的要走了。” 程牧昀的握着的许灼华的手臂,低头靠近,“亲最后一口。” 许灼华不自然地看了看周围的人,程牧昀没有松手的打算,她心一横,闭上眼睛亲在他的嘴唇上。 然后迅速逃离,三步并作两步,跳上甲板。 工人拉起横板,响起一阵阵汽笛声,船开了。 许灼华扶着栏杆大喊:“程牧昀!记得给我写信!” 程牧昀在岸上回应,“好!我回去就写!” “好!” 第129章 东行南线总部 东州要比新海城冷得多,正月还没过呢,东州的山还都是光秃秃的,就像一个个黄土包一样,四处透着荒凉。 七天后,许积信把许灼华送到了东行南线的大本营。 那是距离宝瓷镇不太远的一个县城的边郊地区,向东是河道,向西是铁路线,南北向是一条官道。 这个位置选得很好,得天独厚,四通八达。 属于是整个东州的中心,四面八方的消息传过来都不会耗费太多时间。 那是一座两进两出的大宅子,朱漆铜钉门虚掩着半扇,铜环上的绿锈在晨光里泛着幽光。十二根廊柱支起飞檐斗拱,青砖铺就的路面,泛着寒意。 前院开阔些,西厢房的窗棂雕着冰裂纹,东墙嵌着月亮门,门后种着两株老树,光秃秃的枝丫静静矗立着。 小花园曲廊蜿蜒通向湖心亭,水面倒映着白墙黛瓦。 许灼华觉得,若是在这里安享晚年,也不失为人生幸事。 许积信吩咐佣人把东西都搬进去的。 “这院子一直都没人住,东西都是新的,人也不齐,没厨子没丫鬟,你先住下来,等我给你置办齐,我再出去巡线。” 年过完了,许积信要巡视的东行南线,活络人脉,还要解决很多遗留问题,其实送许灼华来东州就已经很赶了。 “不用了,二哥,有张岐和杏花跟着我,你安心巡线去。” 许积信摇了摇头,“不行,张岐是来保护你的,杏花能照顾你的起居,但是没人给你们做饭啊。” 许灼华无奈地笑笑,“这里这么多工人,大家都要吃饭,他们都是去哪吃?” 许积信皱了皱眉,“工人和后勤都是吃大锅饭,咱们有饭堂,能果腹,算不上吃得好。” 许灼华挑了挑眉,“跟大家一起吃就行了,若是不想吃了,就让张岐带我去县城打打牙祭。” 许积信想了想,感觉也行,宅子的旁边就是东行南线的总店铺子,许灼华需要每天去视察,免不了跟工人同吃同住。 “行,反正爹说你回东州是为了避祸,随便玩玩就行,别累到自己。” 许灼华在心底无奈地笑笑,原来许识秾给她编了个避祸的理由。 也还妥帖,毕竟刚见完云虚道长就要来东州,说是避祸也不错。 “嗯,我知道了,二哥。” 许积信伸手摸了摸许灼华的脑袋,“虽然不知道云虚道长算出来了什么,能让你离开新海城回到东州,程牧昀都同意了,爹也同意了,我就不说那么多了。” 忽然的语重心长,让许灼华有些不适应。 她皱了皱眉,“二哥,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告诉我,你这样我觉得很陌生。” 许积信垂下眼眸,看着许灼华揣在衣服的手。 “不说那么多废话了,我去铺子里跟掌柜的说一声,让他照顾照顾你。”许灼华拍了拍许灼华的肩膀,“这里的掌柜是本家人,你该喊他四叔,年纪不大,辈分大。” 来之前许识秾就给了许灼华一份名册,总店铺子的掌柜叫许识稞,就比许积信大一岁,是个能言善辩的伶俐人。 “我跟二哥一起去。” 许积信想着也好,正好让许灼华认识认识总店的伙计,“你把玉佩拿出来,戴上。” 许灼华听话地将玉佩挂在腰间,许积信这是让她立威风呢,毕竟玉佩就代表了拥有最高决策权。 两人一起去了铺子里。 说是个铺子,许灼华感觉这里更像是个物流园,有好多的推车,拉着货物奔来走去,工人搬搬扛扛,每个人都很匆忙的样子,甚至在铺子的后面,还有好几个大仓库。 如果许灼华学的是物流,那这里绝对是她大展拳脚的地方,奈何她学的是历史。 只能感叹一下东行南线的厉害。 这里的人很明显都认识许积信,跟他打着招呼。 “二少爷!” “少东家。” 不过伙计们的视线全都在许灼华腰间的玉佩上停留。 二人刚走到铺子门口,里面就冲进来一个瘦瘦高高的青年,眼睛很亮,身上披着毛领大氅,手里还拎着一个算盘。 “哎呀,积信!我刚才听伙计说有带着玉佩的东家来了,是你爹来了还是你大哥来了?” 许积信抬手拍了拍许识稞的肩膀,“都不是,我是妹妹。” 许识稞的视线落在许灼华的身上,看到玉佩,被吓得喊了一声,手里的算盘差点掉在地上。 “哎呀!” 许积信扶住许识稞,“四叔,你怎么了?” 许识稞的视线在许灼华的身上来回游走,有些不敢相信,“你妹妹?这是明华?” 许积信皱了皱眉,“四叔,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是给你拍电报了吗?” 许识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上还洋溢着几分少年气,“刚过完年,太忙了,又要结尾款,又要联络四方的站点,电报太多,可能漏看了。” 虽然说着话,许识稞的眼睛还是不住地在许灼华的身上扫来扫去,不过他的眼神很清澈,并没有引起许灼华的不适。 “这是灼华,我的大妹妹,这次来要在东州待一个月,帮着爹打理一下东行南线。” “哦哦,灼华啊,我有印象。”许识稞豁然开朗。 整个许家嫁得最值的闺女,少帅夫人,救了许家,救了东行南线,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只是他不敢想,许灼华这个已经出嫁的女儿,怎么可能会被安排来总部? 换言之,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 怎么还会沾染娘家的家产? 许灼华微微点了点头,甜甜地喊了一声,“四叔好。” 许识稞被许灼华美丽的脸震惊得说不来话,“嗯……嗯嗯。” 许积信推了他一下,“四叔,灼华就住在旁边的宅子里,你安排些身手好,看着宅子。” 许识稞回过神来,“嗯嗯行,放心,我肯定把我这大侄女照顾好。” 果然是能言善辩的伶俐人,三两句就把许灼华划进了自己人的阵营。 许积信又交代了些有的没的,临近傍晚才离开。 冬天的时候,除了要运货的车队,剩下的人全都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吃饭,吃完饭好赶紧回家。 许识稞说了,冬天人耳骨头脆,容易出事,加上天气寒冷,人都有惰性,索性不接那么多急单,挣多挣少无所谓。 许灼华不可置否地点点头,毕竟运输行业,这些工人才是基础生产资料,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 “是,四叔想得十分周到。” 许识稞尴尬地挠挠头,“这都是东家定下的规矩,我就是听话做事而已。” 许灼华笑了笑,跟上许识稞的脚步,走进饭堂里。 “我爹说了,把总部交给自己人最放心了,四叔还是这一辈儿里最精明能干的,他常在我们兄弟姐妹面前夸您。” 许识稞是个人精,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许灼华的话的真假。 但是许灼华现在带着玉佩,自己就得听她的,只要她不是个喜怒无常的人,许识稞都乐得跟她好好相处。 “嗐,都是客套话。” 许灼华在总部里晃悠了差不多五六天,就基本摸清了这边的情况。 东州产粮多,所以运输的货物大多都是小麦、粟米之类的谷物,搬搬扛扛很累,所以需要的工人也多。 许家给的工价比在外面干短工都合适,所以很多人都喜欢来许家干活。 也算是解决了当地劳动者的就业问题。 除了粮食还有瓷器、茶叶、布料等等商品,俨然是个东方丝绸之路。 并且已经发展成一定的规模。 不过军火的运输很特殊,有单独的线路,每次运输军火都需要梁绍尊、许积信、程牧昀三人中的一人在场清点。 而且还需要全程保密,有独立的队伍护送,当然,这些人也不是普通人,不是梁绍尊的人,就是程牧昀的亲兵。 许灼华总觉得这是个大雷,以后被人发现并捅出来,会变成压垮程牧昀的稻草。 许灼华决定着手改变一下运输军火的策略。 不过,许灼华还没想到好办法,程牧昀的信先来了。 她刚到东州就给程牧昀写了信,估摸着也快送到新海城了。 收到程牧昀的来信,许灼华脸上掩饰不住的高兴,小心地拆开信封,拿出带着墨香的信纸。 “灼华达令如晤: 一别才三日,吾已心神俱灭。 ‘达令’一词,是为洋文,汝可知为何意? 家中一切安好,母亲大病初愈,回乡养神,父亲公务缠身,衣带渐宽。 是以思念母亲所致。 吾甚念汝,红豆相思,常对窗呆坐。 吾甚悔矣,手下的事务繁忙,恨不能即刻动身,若闺阁新妇,待参军夫君一般,望穿秋水。 哀哉。 东州气温可暖?吃食可宜?衣着可合适?春捂秋冻,万不可为一时之洒脱随心所欲,汝身娇体弱,病在汝身,痛在吾心。 ……” 许灼华看着密密麻麻的三张信纸,除了交代了一下家里的情况,程夫人回了老家。 通篇没有几句有用的话,全是程牧昀担心许灼华吃不饱穿不暖,让她别再累病了。 许灼华又气又笑,手指轻轻摩挲在‘达令’两个字上。 达令,darlg,亲爱的。 第130章 再见陈鹤德 程牧昀的字很端正飘逸,整整齐齐,观感极好。 虽然都是婆婆妈妈的废话,许灼华还是看了好久。 她拽不来那些文绉绉的词,用大白话写了一封信。 信里介绍了自己在东州的事情,问了问新海城的近况,一个字都没提及思念。 可是她抬起头时,猛然发现,自己的长篇大论竟然比程牧昀的还要多一页。 虽然一个‘想你’都没写,但已经将自己的思念揉碎了,藏进了字里行间。 思念无声,却历久绵长,连绵不绝。 古人说“见字如晤”,原来不是说说而已,藏匿思念的书信跨越千里,在爱人手中亲启,如果真的一个想念都没有,实在让人伤心。 许灼华重重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做不到不想念。 她重新抽出一张素笺,这次没有斟酌字句,笔尖如脱缰野马般在纸面疾驰。 墨汁浸透三层信纸,在桌面晕开深色的印记。 案头油灯忽明忽暗,烛泪顺着青瓷烛台蜿蜒而下,竟与信纸上未干的墨迹融为一体。 “见字如晤”,仿佛这样就能穿过千里绵延的山河,将满腔思念送到那人手中。 ———— 许灼华将信给许识稞的时候,许识稞掂量了一下,笑了笑。 “明天一早就有货从这里运往新海城,到时候我交给押货的人。” 许灼华略显尴尬,“多谢四叔了。” 许识稞道:“你们两夫妻分居两地,是感情出了问题吗?” 许灼华笑了笑,“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话,就不会写信了。” 许识稞笑着举了举信,“也是,连我这个不在新海城的人,都知道少帅和少帅夫人恩爱异常,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少帅为了你,整个人都变了。” 许灼华皱了皱眉,外面传他跟程牧昀的关系越是好,就说明自己越是危险。 “四叔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许识稞眉眼弯弯,长得跟许家人几乎一样,许灼华都有点看花眼了。 “毕竟东行南线遍布东州和苏杭等地,东家跟少帅结亲,一传就传开了,而且少帅还是保护东行南线的人,每个人都对少帅心存感激。” 许灼华点了点头,怪不得自己跟程牧昀的事情能传播得这么远,原来是有外挂。 历史上的程牧昀声名远扬不奇怪,毕竟是杀人狂魔,但是这样一个杀人狂魔,也会传出跟自己的妻子恩爱的正面形象。 估计跟东行南线分不开。 还真是冥冥之中就注定好了,自己跟程牧昀这羁绊,早就已经定下了。 许识稞伸出手在许灼华的面前晃了晃,“灼华?” 许灼华猛地回神,“不好意思,四叔您刚才说什么?” “临近月底了,要查账了,你要一起吗?” 许灼华摇了摇头。 虽然自己身上有玉佩在身,是这个权力最大的人,但空有权利,手底下没有人。 毕竟无论是在近代还是现代,没人会喜欢空降的领导。 其他的事情管管就算了,账簿还是不要碰了。 万一许识稞是个小心眼的人,许灼华一旦碰了账簿,会被怀疑是抢他的权利来的。 “我看不懂账簿的,还是算了,我去军火库看看。” 对于许灼华不碰账簿,许识稞虽然有点不太理解,但还是没说什么。 哪里有东家不看的账簿的?连收支都搞不清楚看,遑论接手。 不过许灼华好像除了对军火感兴趣,其他的都是浅尝辄止。 “军火库这几天要出一次货,正巧新海城来人了,可能你也认识。” 许灼华顿感欣喜,“是谁来了?” 许识稞摇摇头,“这个人我也不认识,高高瘦瘦的,头一次来,但看起来派头挺足的,带来的人都很尊敬他。” 高高瘦瘦?派头挺足? 难不成是陈鹤德? 许灼华想起今日一早杏花就出了门,估计是去找陈鹤德了。 “嗯,我知道了,四叔,我先去了。” 张岐一言不发地跟上许灼华,两人消失在门口。 许识稞将信封放在匣子里,吩咐伙计放到明日的货物里,然后看着门口发呆。 许灼华身上,有种淡然的风采,走路也稳,不像平时自己见到的女人,许识稞觉得许灼华的身上仿佛扛着什么东西一般。 “许家的儿女,个个都是这么能干!看来许家要飞黄腾达了。” ———— 许灼华走到军火库门口。 生锈的铁门半掩着,她抬手去掉身上的披风,目光穿过众人,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仓库中央的陈鹤德。 正如许识稞所言,陈鹤德周身仿佛萦绕着无形的磁场。 周遭簇拥着许多人,那些来回穿梭汇报的身影,在他面前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他鹤立鸡群地站着,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他微微仰着头,下颌绷出锋利的线条,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枪柄,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寒剑,透着拒人千里的锋芒。 数月未见,原本冷峻的面容更添几分肃杀。 他垂眸听着,偶尔用食指轻叩铁皮箱,发出沉闷的声响,此刻的他像座凝固的冰雕,连呼吸都隐在仓库此起彼伏的脚步声里,唯有偶尔转动的眼睫,昭示着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不知道看了多久,陈鹤德那边才忙完。 陈鹤德背对着仓库大门,他将骨节分明的手深深插进裤兜,喉结上下滚动着,胸腔里翻涌的叹息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闷响。 低垂的脑袋几乎要埋进领口,肩膀微微佝偻着,像是被无形的绳索紧紧捆住,连带着腰间的配枪都显得沉甸甸的,仿佛那不是武器,而是千斤重担压在脊梁上。 仓库里此起彼伏的清点声、器械碰撞声,在他耳中都成了模糊的嗡鸣。 “陈鹤德?” 熟悉的声音像是穿透迷雾的一束光,却又虚幻得如同梦境。 他僵在原地,手指在裤兜里蜷缩成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新海城的事情还未解决就来了东州,舟车劳顿,这声呼唤,倒像是过度劳累后产生的幻听。 “陈鹤德。” 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尾音还带着熟悉的上扬弧度。 陈鹤德浑身一震,机械地转动僵硬的脖颈,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睁大。 透过仓库昏暗的光线,许灼华正逆着光站在门口,发丝被风吹得微微凌乱,在满地狼藉的军火库里,宛如一朵突然绽放的花。 来东州的路上,陈鹤德无数次在脑海中排练与她重逢的场景,构思着用怎样自然的借口出现在她面前,甚至还特意喊了杏花去打听她的近况。 可当心心念念的人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他准备好的所有言辞都化作了泡影。 “许灼华!”陈鹤德大步跨上前,原本阴郁的眉眼瞬间舒展开来,眼底迸发出久违的光亮。 “许小姐,你怎么过来了?” 许灼华看到陈鹤德,心里莫名地很开心,对于陈鹤德,她向来很认可,也很养眼。 “听四叔说军火库里来了新海城的人,想着可能是熟人,我就过来了。” 陈鹤德的笑意更深了,“我们是老熟人?” “那是自然,你不还是我拜把子的哥哥吗?” 那天在许宅,在周旻海面前,陈鹤德自己开口说的。 陈鹤德略显尴尬,“嗯,是啊,不过没拜过关二爷而已。” 两人走到军火库的外面,在一处暖房里坐下。 之前每次运输军火,陈鹤德从来没来过,许灼华心里有点疑问。 “之前运输军火,你不是从来没来过吗?怎么这次你亲自来了?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情?” 陈鹤德抿了一口热茶,看向窗外正在装车的工人,眼神暗淡了几分。 出发前,程牧昀再三叮嘱,周旻海抓住程牧昀的把柄的事情,绝对不能告诉许灼华,免得她担心。 “没什么事,你二哥在巡线,梁绍尊有其他事情,程督军忙着点兵不放人,所以只有我了。” 许灼华点了点头,想起运输军火的隐藏危险。 “我在这里这些天,也了解了一些运输的事情,感觉军火跟平时的货物混在一起,装卸的工人都是一样的,太危险了,容易出事不说,万一工人伙计被收买,遇上周旻海这样难对付的人,总归是个炸弹。” 陈鹤德听许灼华说完,心里打了个颤。 这次周旻海抓住的把柄,就是程牧昀在运输军火的时候找的工人,成了指控程牧昀偷运军火的人证。 他吓了一跳,仔细看着许灼华的眼睛。 许灼华只是说出自己的疑惑,并没有过多探究的意味。 陈鹤德松了一口气,幸亏许灼华不是在试探他。 想到自己堂堂一个警署副署长,竟然在一个女人面前差点暴露,陈鹤德就忍不住嘲笑自己。 “这的确是个问题,需要防患于未然,但是运输的事情我从来没过问,一直都是你二哥安排的。” 许灼华思索了一下,“嗯,我知道,其他的货物每到一个站点就会换一批人运输,每个站点的人都只熟悉自己的线路,这点挺好的,但是运输军火,知道的人越多就越是危险。” 陈鹤德点点头,许灼华分析问题的时候,眼里有遮掩不住的光,让他被深深吸引。 第131章 养自己的人手 “现在运输军火的人比较固定,但陆运转水运之类的,搬卸的过程中的还是有泄露信息的风险,我觉得,还是让装卸和运输的人都是固定一批人比较好。” 陈鹤德觉得许灼华说得很有道理,“你说得对,但是这些人要从哪里找?军火不是时时运输,可能十天半个才有一个活。” 又危险,又不是能时时吃饱饭,这个活就不是香饽饽,没那么人想干。 除非,是自己人,被完全养在自己手里的人,就像古代达官贵人的死士一样。 许灼华也想到了,“这些人可以的没那么强的能力,但必须忠心耿耿,能把身家性命交出来。” 陈鹤德问道:“许家有这样的人吗?” “据我所知,没有。” 陈鹤德摊开手,“很遗憾,我手里也没有这样的人,非说谁手里有这样的人,只有程少帅了。” 椅子在青砖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许灼华猛地站起身,腰上的木棉花玉佩磕在桌沿,带倒的青瓷茶杯划出一道抛物线。 “不行!他的人不行!” 她想把运输军火的事情从许家的明面买卖中摘出来,就必定不希望程牧昀再掺和进来,她只希望运输军火是个单独劈出来的活,出了事情,谁也不会被连累最好。 陈鹤德修长的手指稳稳扶住摇晃的茶盏,语气像西湖龙井般清洌冷淡:“烫到了吗?” 许灼华下意识后退半步,深褐色的茶水正沿着桌布边缘往下滴,“没有。”她垂眸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 陈鹤德抽出素白帕子擦拭桌面,动作轻柔得如同在修补一幅古画。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他忽然顿住,沾着茶水的帕子悬在半空,“不想程少帅再被军火的事情缠住。” 许灼华微微愣住,站在原地,陈鹤德只是看着她,那目光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剖开了她精心构筑的防线,将藏在心底的盘算与担忧,赤裸裸地晾晒在日光之下。 陈鹤德继续说道:“毕竟现在的世道这么乱,总统会不会换都不知道,西南的地方军又不受制约,对于程督军和程少帅来说,最好是不要出事的好,毕竟现在东州军还需要上头的军需,这时候也不是自立门户的时机。” 陈鹤德话音落地的刹那,许灼华只觉后颈泛起细密的冷汗。 她望着对方慢条斯理叠起染茶渍的帕子,忽然惊觉自己竟如同棋局上被人操纵的卒子——原以为只是拆解一桩生意的困局,却不想陈鹤德已将整盘局势推演到数月之后。 许灼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终于明白这场看似简单的军火运输,实则是悬在程牧昀头顶的绞索。 军政府的试探、周旻海的出现、蛰伏在暗处的各方势力,此刻都化作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东州军的一举一动。 军火流向东州军营垒,不过是军阀扩充实力的常规手段,无伤大雅。 可一旦流入那些被通缉的武装势力,程牧昀苦心经营的威望将化作泡影,甚至会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窗外忽然起了一阵风,干枯的树枝就像鬼手一般摇晃着。 许灼华仿佛看见无数记者举着相机围堵少帅府,听见报纸油墨未干的头条在大街小巷传阅,更看见程牧昀一枪毙命时,自己绝望的眼神。 原来真正危险的从来不是走私本身,而是乱世里军火可能掀起的滔天巨浪,足以将整个东州军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许灼华握了握拳头,重新坐到凳子上,眼神忧郁地看向陈鹤德,“最危险的不是程牧昀走私军火,是向反动派走私军火,是不是?” 陈鹤德瞳孔猛地收缩,手里的杯子晃出半圈涟漪——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连喉结都在震惊里卡了壳。 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半句:“怎么会……” 许灼华道:“不是程牧昀告诉我的,也不是梁绍尊,更不是许积信,是我自己猜到的。” 陈鹤德皱眉,“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许灼华明明是个经常呆在家里的女人,应该连什么是反动派都不知道。 “我不仅知道这些,我还知道新海城最近大张旗鼓地抓人,抓到的人都被你给放了是吗?” 陈鹤德的手颤抖着,杯子里的茶都甩了出来,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陈鹤德的瞳孔骤然收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冰凉的釉面。 他盯着许灼华衣服上的珍珠纽扣在光影里闪烁,仿佛看见无数枪口正从那些圆润的珠粒中探出。 “你要做什么?” 枪毙对他来说不过是早有觉悟的结局,可那些等着药救命的伤员、等着传递情报的同|志,一旦被连根拔起 许灼华忽然轻笑出声,“你不用那么紧张,”尾音带着江南小调般的婉转,“你们做的事情我不会捅破,我只想程牧昀安全。” 陈鹤德的后背绷紧如满弓,长衫下的枪套贴着皮肤发烫。 窗棂的影子横在许灼华脸上,将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切割成明暗两半。他数着对方睫毛颤动的频率,判断着这话的真假。 只是他不敢赌,他做事向来稳妥,此刻却在犹豫着想要相信许灼华。 正常来说,换了别人,陈鹤德早就开枪了。 “我跟萧梧新的关系不错,他做的事情就是我想做的,只是没有机会罢了。” “萧梧新?”陈鹤德抚摸着手指上的玉扳指,目光瞬间凝成两束寒芒,瞳孔像黑洞,将周遭一切都吸入眼底。 “许小姐,你每次都能给陈某带来不小的冲击,说实话,如果是个男人,这些话我可能会信,但……” “但我是个女人,还是个闺阁小姐,但是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许灼华抢过话,继续说道:“你觉得我的行为举止,我的见识都不应该是一个女人该有的,是吗?” 陈鹤德的手指悬在半空,他垂眸盯着地上蜿蜒的茶渍,喉结轻轻滚动,那抹转瞬即逝的疑惑如寒潭惊起的涟漪,很快被不动声色的面具掩盖。 可眼底暗藏的戒备却并未消散,他在心底反复咀嚼着对方的承诺,揣测着这份妥协背后是否藏着更深的算计。 “确实,我以为我已经很了解你了,但你每次都能我新的冲击,说实话,就算是程少帅,我也是没用多久就看穿了,但是你,我好像一直都看不穿。” 许灼华微微笑了笑,废话,你要是能看穿我,你就是神人了! “在去新海城之前,我的经历比较丰富罢了,你还是跟相处得少。” 陈鹤德颀长的身形压下一片阴影,他微垂的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带着猎手审视猎物的锐利。 “我真是好奇,”温热的气息扫过她颈间跳动的脉搏,声音裹着陈年烈酒在耳畔流淌,“你在来新海城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记忆里那个瑟缩在程牧昀身后的柔弱身影,与此刻眼底藏着锋芒的女人重叠又分离。 “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分明对程牧昀一点心思都没有,就像是被他强抢来的小姑娘。”尾音拖得极长,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 许灼华第一次见陈鹤德,就是她来到新海城的第一天晚上,那时候她的确被程牧昀吓得魂都没了。 “我们是娃娃亲,我不跟他,还能跟谁?” 陈鹤德勾起的唇角,看着许灼华的眼神添了的几分意味不明,“但我怎么觉得,许小姐向来是最自由的,只有你选择程牧昀,他才能得到你,如果你不选择,没人能得到你。” 许灼华愣住。 陈鹤德继续说道:“你给我一种感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程牧昀不是你无奈选择,也坚决不是凑活,我说得对吗?” 许灼华的嘴角抽搐,要说谁最了解她,绝对是陈鹤德。 简直就像闺蜜一样。 许灼华的眼睛亮了一下,道:“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的想过,为什么我在尼姑庵里遇见的不是你呢?” 你这么懂我,做的事情还跟我的想法一致,你是个毋庸置疑的好人。 许灼华想过,万一她在尼姑庵醒来时,如果遇见的是陈鹤德而不是程牧昀,自己能不能走上另外的道路? 只是人生没有如果,时光也不能倒流。 陈鹤德有点疑惑,“尼姑庵?” 许灼华摆摆手,“没什么,我随便说说而已。” 忽又想起自己的真正目的来,“对了,你觉得我的想法如何?” 陈鹤德垂下眼睑,指尖在衣服的暗纹上反复揉搓,仿佛要将布料里的经纬都摩挲出记忆的纹路。 他的侧脸浸在深浅不一的阴影里,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无论是为了保护程牧昀,还是为了拎清楚东行南线跟军火的关系,都是不错的想法。”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像淬了寒的刀刃般锐利,却又在触及许灼华警惕的神情时化作春水。 “反正你现在也是许家的少东家了,”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也该养一批自己的人。” 声音里带着兄长般的谆谆告诫,“乱世浮沉,多几条臂膀,总好过在风雨里独自飘摇。万一以后要瞒着所有人做点事情,也很顺手。” 第132章 收编杏花 许灼华听了陈鹤德的建议,决定自己养一批自己的人,把军火的生意全部都接手过去,让东行南线彻底脱离军火。 不过找人是次的,主要是这支队伍由谁带领,必须是一个跟许家和程牧昀都没有关系的人。 陈鹤德推荐了杏花。 许灼华有过犹豫,因为杏花是女人,她很担心杏花不能服众。 她承认自己有偏袒的嫌疑,不过这种顾虑的出现绝对不是因为许灼华重男轻女。 而是在这个时代,她必须做出这样的选择。 还是陈鹤德说服了许灼华。 “杏花一直都是代替我出面负责东行南线的军火运输,经验也有,能力也有,不能因为杏花是女人,就不给她这个机会。” 许灼华猛然挺直脊背,像是被踩了一脚尾巴的猫,杏眼圆睁瞪着对面的陈鹤德:“我才不会重男轻女!”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茶盏边沿,狡黠的目光看过来,“你把杏花放在我身边,不会是想借她监视我?” 陈鹤德喉结动了动,伸手虚掩住唇轻咳两声,指腹无意识蹭过微微发烫的鼻尖。 说道:“你跟杏花不是一起长大的吗?她的脾性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在她心里,你排第二,没人敢争第一。” 后来许灼华就答应了。 陈鹤德当天晚上装完货就走了,好像匆匆过来的就只是见一面许灼华一样。 匆匆地走了,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杏花是送完陈鹤德的队伍之后才回来的,许灼华一直等她到深夜。 许灼华没睡,张岐自然跟着她一起熬着。 其实许灼华试图劝张岐去睡觉,但是张岐一句话都不说,默默守着她。 许灼华觉得让张岐跟着自己,挺浪费人家的能力,毕竟是军中的副官,手底下管着百十号人,现在却在做自己的保镖。 奈何张岐几乎不怎么说话,许灼华的满心愧疚也无处诉说。 子夜的月光裹着薄雾漫过黛瓦,杏花轻手轻脚推开虚掩的角门,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穿过回廊时,廊下灯笼在风里摇晃,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正厅窗棂透出昏黄烛光,像枚浸在浓茶里的陈皮。 杏花踮着脚经过门槛,忽然瞥见许灼华歪在八仙桌旁。 烛火将她的侧影投在屏风上,点头如小鸡啄米似得睡意混成,案头摊开的账本被压住了边角。 张岐伸出手掌推了推许灼华的肩头,却不想这力道让她整个人往前栽去。 眼看她要撞上桌角,张岐迅速屈臂横在桌沿,掌心堪堪擦过许灼华的鬓发。 杏花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冰凉的手指死死扣住许灼华的手腕,张岐触电般收回手臂,指节捏得发白。 “杏花?”许灼华睫毛轻颤,朦胧的目光扫过少女通红的眼眶,忽然笑出声来。 “什么时候身手变得这么厉害了?” 杏花尴尬地笑了笑,“小姐,我就是经常跟着陈副署长的人一起晨练,又跟着运输队的高手待在一起,练得多了就这样了。” 摇曳的烛火在许灼华眼瞳里碎成星芒,她缓缓凑近,借着忽明忽暗的光晕细细打量眼前人。 少女褪去了往日的青涩,脸颊凹陷处投下小片阴影,高领洋装裹着的身躯比记忆里单薄许多,却在抬手捋发时,显露出小臂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像是出鞘的软剑般暗藏锋芒。 那些流畅的弧度裹在藏青呢料下,随着呼吸起伏,竟比从前做绣活时的柔美姿态更惊心动魄。 恍惚间,许灼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满脑子总想着吃的小姑娘,早已在岁月里悄然蜕变。 杏花此刻笔直的站姿、说话时短促利落的尾音,甚至连低头时脖颈绷起的线条,都与记忆里怯生生的丫鬟判若两人。 “杏花你现在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许灼华忽然轻笑出声,“简直像个随时能上战场的女战士。” 惊得杏花下意识后退半步,方才紧攥着许灼华的手如触电般松开。 她垂眸时,耳后新烫的卷发扫过泛红的耳尖,“小姐说笑了。” 许灼华却猛地抓住对方微凉的手腕,烛光在她眼底燃起簇簇火苗:“杏花,我问你个问题。” 她顿了顿道:“如果我现在让你继续回来做我的佣人你愿意吗?” 杏花的睫毛剧烈颤动,喉间像卡着块滚烫的炭,几次张嘴都只能吐出破碎的气音。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是不想的。 灼华的指尖带着温热的温度,轻轻揉开她攥成青白的拳头。 烛光将两人交叠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纸上,“你瞧,”她的拇指摩挲着杏花手背上的薄茧,那是握枪留下的痕迹。 “当年连只蟑螂都怕的小姑娘,现在都能徒手拆枪了。” “你看,这不就说明你已经变了吗?你以前可是无论如何都不想离开我的,但是现在你已经见识到了外面的世界,有了更多的选择,我的选择并不值得你停下脚步,不是吗?” 杏花愣住了,眼里含泪,当时许灼华曾经说过的话,她现在已经理解了。 “小姐,爷跟我说了,你需要我,杏花愿意做小姐的人,帮小姐在东州站稳脚跟,保护姑爷跟东行南线。” 许灼华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陈鹤德,她早就准备好听取杏花的意见,陈鹤德竟然先告诉了杏花。 “杏花,这个事情很危险,特别危险,如果你不想做也没事,如果你是被陈鹤德逼着过来的,我宁可无人可用,也不想你被强迫。” 杏花赶紧拉住许灼华的手,“小姐,我是自愿的,非常自愿,爷没有逼我,小姐你知道吗?我能找到自己的价值,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没想到一个大字都不认识的丫鬟,竟然能说出这种话,实现自己的价值。 许灼华不得不对杏花刮目相看了。 “杏花,你能这么想,我真是太高兴了,说明你现在已经是为了自己而活了。” 杏花却笑了笑,说道:“小姐,我觉得以前的我什么都不知道,自从小姐点拨过我之后,我就学会了为自己而活,但是自从跟了爷之后,我知道了的,我不仅要为自己而活,还要为了家国而活,奉献出自己的力量。” 许灼华猝然睁大眼睛,激动地抱住许灼华的肩膀,“杏花,这是谁告诉你的呀!” 杏花差点被吓到,解释道:“没人告诉我,我看到爷和姑爷还有二少爷做的事情,被感动了。” 许灼华更加欣喜了,“那更好了!杏花,你现在的思想已经超越大部分人了,你就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希望啊!” 杏花的形象,代表了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妇女,她的觉醒,也映射了很多人的觉醒。 这个曾经低头替主子捧茶的丫鬟,如今身姿挺拔如风中劲竹,眼神里燃烧着能刺破黑暗的光。 那些流畅的肌肉线条,是无数个挥枪训练的日夜镌刻下的勋章。 杏花的蜕变,恰似千万从深闺走向战场、从顺从转为抗争的新女性缩影,她们的觉醒如同星火,终将燎原。 看,有很多的人,都会被陈鹤德和程牧昀做的事情感动到,从而觉醒。 许灼华看着杏花直挺的身影,终于读懂了程牧昀眼底那抹近乎执拗的光。 萧梧新伏案疾书时晕开的墨痕,程牧昀就算背负骂名也要截获的军火,陈鹤德宁愿被杀死也不供出成员…… 此刻都化作滚烫的力量撞击着她的心脏,原来真的有人甘愿做扑火的飞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点燃希望,哪怕前路荆棘丛生,哪怕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这注定是场需要无数人前赴后继的征程,有人倒下,就有人接过火炬。 当越来越多的“杏花”开始觉醒,当无数微弱的光芒汇聚,终能照亮这个沉睡的时代,将自由与平等的理想,深深种进每个渴望新生的灵魂里 人们需要付出很多,剧烈地燃烧自己,才能影响众人,乃至将自己的最终理想,推崇到更多人的心中。 “小姐,你怎么哭了?”杏花伸出手指擦去许灼华脸上炙热的泪。 许灼华热泪盈眶,心中的感动不能自控,哭哭笑笑,简直像个疯子。 “我没事……没事,就是太感动了!” 张岐一直在旁边听着,禁不住被两人说的话感动到。 为自己而活,为家国而活。 他紧紧握住拳头,感觉心底奔腾出来一股难凉的热血。 ———— 许灼华一直等了许积信一个月,他才巡视完所有的线路,刚回到东州,就被许灼华请到宅子里。 许灼华立在许家老宅的朱漆门廊下,指尖反复摩挲着袖口盘扣。 月洞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低吼,她身后的青铜门环突然震出清响,仿佛应和着逐渐清晰的皮鞋声。 许积信在车门打开的刹那已利落起身,定制西装的肩线裁得极挺,炭灰色披风被江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银线绣着缠枝莲的衬衣。 他戴着的鹿皮手套擦得泛着柔光,摘下来时指尖在暮色里划出道浅褐的弧线,随手将手套拍在随行秘书的公文包上。 “每天三封电报,灼华,”他笑着踏过青石板,鞋跟叩地的声响像极了怀表的滴答声,“你就这么想我?” 许灼华望着他眉梢未散的旅途风尘,却偏生被那双含笑的眼睛晃了神。 “想,想得寝食难安。” 许积信闻言朗声笑起来,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嘴角勾起的笑意像是钓鱼者的弯钩,等待愿者上钩。 许积信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长腿迈出,一步步走到许灼华的面前,“二哥也想你呀,我的妹妹,怎么样?在这里没有受委屈?” 第133章 许积信不同意 许灼华轻轻一笑,“我有玉佩傍身,谁敢欺负我呀?” 许积信修长的手指灵活解开披风银扣,玄色锦缎上暗绣的螭纹随着动作翻涌,他随手将披风甩给身后的人,袖口掠过一阵冷香。 还未等许灼华反应,他温热的掌心已经揽住她肩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人往青砖宅院里带,靴跟叩击青石板的声响清脆而规律。 许积信压低声音,尾音里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走得时候,你跟程少帅说只在东州一个月,现在梧桐都落了两茬,快两个月了。” 他故意顿了顿,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对方肩头的衣料,“再不走,那位冷面阎罗怕是要杀到东州来找你。” 两人拐进屋内,许积信半阖着眼,慵懒地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有节奏地轻叩桌面。 “我听最近总部多了些生面孔?”他突然凑近,“怎么?在这鱼龙混杂的地界养自己的人手,是打算在东州待下去,不想回新海城那座金丝笼了?” 许灼华微微笑了笑,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我现在比任何一个人都想回新海城。” “呵,”许积信轻轻一笑,“我当然知道,你送到新海城的信,从刚开始的七天一封,现在变成了一天一封,如果给你一双翅膀,你肯定会选择飞回去。” 许灼华笑着摇摇头,悠悠说道:“不,飞回去太慢了,我想瞬移回去。” 雕花槅扇半开着,檐角漏下的阳光斜斜掠过檀木八仙桌,在许积信身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他随意倚着太师椅,手指轻叩桌面,节奏时缓时急,倒像是在敲打许灼华紧绷的神经。 “既然想回去,为什么还要大张旗鼓地搜罗强壮的工人?”许积信悠悠然,目光停在许灼华的身上。 “在电报里也不说清楚,非要当面讲。到底是什么事?” 许灼华垂眸将青瓷茶盏推过去,氤氲热气模糊了他睫毛的轮廓。 茶汤里浮着两片舒展的碧螺春,在杯底投下暗青的影子。 “二哥,路上一定累坏了,先喝一口热茶。” 许积信看着对方刻意放低的姿态,忽然轻笑出声。 他屈指叩了叩桌面,鎏金纹案几发出清脆回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到底有什么事情?” 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茶盏却不端起,茶汤映着他微扬的眉梢,“我先听你说完,再考虑喝不喝这杯茶。” 许灼华笑着坐到许积信的身边。 其实把军火单独拎出来的想法,无论是对东行南线还是许家,都是有益无害。 许灼华觉得没什么坏处,但还是要认真地跟许积信谈一谈。 许灼华垂眸摩挲着杯盏边缘,青瓷冰沁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脊背:“其实也没什么事情,” 她刻意放缓语调,像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我就是想把运输军火的人换成固定的队伍,不跟东行南线搅和在一起。这样东窗事发的时候,许家的商船货队不至于被一锅端。” 许积信的指尖在茶盏上凝住,他盯着茶汤里沉浮的茶叶,喉结滚动两下才端起茶盏。 琥珀色的茶汤倒映着对方低垂的眉眼,氤氲热气模糊了少年眼底的锋芒:“可以啊,运输军火的确挺危险的,我也正有此意。” “嗯嗯,很好!”许灼华笑着抬头,眼尾的弧度带着雀跃。 “我的想法是把运输队的人全都换成我的人,让杏花来领导。” 话音未落,檀木八仙桌上突然炸开大片茶渍。 许积信剧烈呛咳着,前襟洇开深色水痕。他攥着茶盏的指节泛白,茶水顺着桌沿滴落在青砖上,在寂静的堂屋里敲出零星声响。 许积信剧烈地咳嗽着,捂着胸口,“什么…你的人……杏花领导?” 许灼华以为许积信是对杏花领导不自信。 于是解释道:“现在杏花跟以前不一样了,她在陈鹤德的手底下学了很多东西,也会用枪,思维也敏捷,还是我信任的人。” 许积信弯腰咳嗽,抬起右手摇了摇,“我不是说……杏花。” 许灼华疑惑地问:“那你说的是什么?” 许积信坐直身子,调整呼吸,眼睛看向许灼华。 “我想问的是,什么你的人?万一被人发现你是被后人,那太危险了,我不同意!” 第134章 程牧昀被打得半死 许灼华想过好几种的被许积信拒绝的理由。 可能是嫌弃她没什么经验,不知道怎么服众,不懂军火运输的路线…… 这些她都一一做了功课,想好了说服许积信的话术。 但是许积信一张嘴就是担心她的安全,属实是让许灼华没有想到。 许灼华攥着翡翠袖口的手指骤然收紧,她的瞳孔微微震颤,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轻颤。 过了好半晌才缓缓抬起头,目光里蒙着层散不开的雾气:“啊?什么意思?” 许积信灰白的眉峰拧成个死结,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声音裹着怒意,“军火啊!那是能吞掉整个家族的血盆大口!人人见了都要绕道走的东西!你以为许家愿意让东行南线沾染上这种刀口舔血的买卖?” 东行南线掌握着附近居民的命脉,很多的人都是靠着东行南线生活,现在东州又有德国人,又有东瀛人,中|国人已经没有活路了。 东行南线要是再没了,会有很多人失去生计。 如果不是因为许家的仁义,东行南线没了就没了,现在的情况是许家的人一致商议出的结果。 就算沾上军火,被卷进纷争里,也要保住当年无条件投靠许家的人。 许积信倚在雕花红木椅上,昏暗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许家人坐在一起商议东行南线去留的场景,此刻又在眼前浮现。 那些沾着硝烟的军火运输清单,那些需要连夜打点的海关文书,桩桩件件像沉重的枷锁,将许家牢牢困在这漩涡之中。 但这似乎是保住东行南线的唯一方式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许灼华垂落的发丝遮住了她苍白的脸色,却遮不住眼底倔强的光。 “我们都是平头老百姓,”许积信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沙哑而沉重,“要想在这乱世里活下去,就得看那些手握枪杆子的大人气顺不顺。”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碰军火是迫不得已,这是用许家几代人的命在刀尖上跳舞。”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许灼华:“但谁都可以碰,你不行!” 许灼华不理解,“为什么我不行?我是程牧昀的妻子,他出了事情,我根本就逃不了干系,而且东行南线在我的名下,如果真的有人要调查,我仍旧是第一个被祭天的人。” 腰间那枚羊脂玉佩与梨木桌面相撞,清越的声响刺破凝滞的空气,像一柄利刃斩断了兄妹间最后的克制。 她苍白的面容上却燃烧着倔强的火焰。 许积信扶着雕花椅背的指节骤然泛白,瞳孔剧烈收缩。 “你要用当家的玉佩来压我吗?”他的声音像是从喉间挤出的碎冰。 许灼华指尖深深掐进织锦裙角,布料在掌心揉出褶皱。 她的眼底凝成两汪秋水:“我没想威胁你”尾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 “东行南线是许家百年根基,军火交易早晚会引火烧身。我只是想”她抬起头,眼睫上凝着细碎水光,“把这条线拎出去,断得干干净净,免得连累程牧昀和东行南线” “呵——”许积信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笑声里淬满了讽刺与悲凉。 “原来你是为了程牧昀考虑。”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许灼华攥紧拳头,“不全是,也占一部分。” 雕花檀木桌在许积信铁拳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青瓷茶盏撞出刺耳声响,碧色茶汤泼洒在桌上。 水面涟漪间,倒映着许积信因暴怒而扭曲的面容。 “再怎么说,瘦死的骆驼都比马大!就算程牧昀被调查,被禁足!”嗓音突然拔高,“他身后站着执掌三州军政的程督军!有整个东州军做靠山,你呢?” 许积信是真的气急了,几近咆哮道:“要是被周旻海盯上,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会直接把你拖到城郊刑场,一枪毙命,许家连收尸都要偷偷摸摸的!” 茶案腾起的水雾模糊了许灼华通红的眼眶,她踉跄着后退半步。 “怎么可能会那么严重!”少女梗着脖子反驳,颈间青筋随着急促呼吸突突跳动,“程牧昀身后有什么人,我身后就有什么人!” 许积信望着许灼华眼底燃烧的疯狂,被气得胸腔震颤,喉间涌上腥甜。 “他怎么保护你?他被他老子打得只剩下半条命了!还关在牢里,他怎么救你?” 许灼华浑身一震,感觉被人当头来了一棒,整个人都晕了,满脑子都只有许积信的话。 她猛然顿住,“你说什么?程牧昀在牢里?” 许积信喉结剧烈滚动,后知后觉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被打得半死’和‘关在牢里’像毒蛇般缠住了舌头。 他低下头,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绞着衣摆,暗纹锦缎被揉得皱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不该说的话重新塞回喉咙。 “二哥!”许灼华的声音带着哭腔炸开,纤细的手指死死攥住许积信的袖口,她踮起脚尖,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许积信的手背。 “你说什么?什么打得半死,什么被关在牢里?新海城发生了什么事情?”颤抖的尾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随时都会断裂。 焦虑如同野火在胸腔里蔓延,她忽然想起近来的信中程牧昀似乎再也没有提及归期。 而许灼华忙着筹备人手,也没有注意到什么。 此刻被刻意忽略的细节突然清晰起来,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让她浑身发冷。 “你告诉我!是不是程牧昀出事了?是不是周旻海”话音未落,呜咽已经哽住了喉咙。 “周旻海说程牧昀给洋人走私军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证据,被程督军知道了,把他打了个半死,关进了监狱里。” 许积信低头说着。 许灼华渐渐清楚了事件的起末尾。 周旻海一直没有放弃指控程牧昀,或许是司家的授意,也可能是他想报复程牧昀。 有个之前转站时搬运货物的工人,将程牧昀半年来参与的军火走私,全都告诉了周旻海。 并且周旻海顺藤摸瓜,找到了不少枪支弹药。 东瀛人这边也不老实,找到了之前程牧昀没收他们的枪支,指控程牧昀与反动派有联系。 但是程牧昀为了保护所有人,愣是没说出来一个人。 程裕光前段时间一直陪着程夫人,现在程夫人回老家了,他着手调查程牧昀的事情,估计是发现了程牧昀跟组|织的联系,雷霆大怒。 五十多岁的程督军,拿着带着倒刺的狼牙棒和沾了水的牛皮鞭子,把程牧昀绑在柱子上,狠狠地打了一顿。 程牧昀当场晕死过去,被送到了医院里,包扎好之后,人还没清醒,就被关进了监狱里。 其实程裕光这么做,是为了给周旻海看,程牧昀被关的监狱,也是东州军关押战俘的监狱。 虽然都是演戏,但程裕光是真的生气,打起来没下死手,程牧昀也没了半条命。 周旻海高高兴兴地回南京复命去了,在他回来之前,或者说是上面的人点头之前,程牧昀都只能在牢里待着了。 许灼华眼前晕染成一片混沌,她膝盖一软,重重跌坐在青砖地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砖缝间的青苔,凉意顺着掌心蔓延,仿佛要将整个人拖入无尽的冰窖。 三日前收到的那封信还躺在袖中,素白信笺上“珍重”二字的墨迹仿佛还带着温度。 那时她满心盘算着如何扩充东州势力,匆匆扫过信中“勿念”二字,只当是程牧昀一贯的思念。 如今回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那些被她当作温柔体贴的“无需急归”,那些藏在字里行间的绵长思念,原来是小心翼翼推开了她。 泪水无声地滑落,那些日夜谋划的招兵买马,那些自认为的胸有成竹,在残酷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原来他独自在新海城的漩涡中挣扎,却还要强撑着为她筑起虚幻的安稳;原来那些简短的字句里,藏着千钧重负,而她竟浑然不觉。 “不可能,程家只剩下这一个的孩子了,程裕光不会下那么重的手!”许灼华还是不相信。 许积信的脸上悲戚戚的,皱眉看着许灼华。 “正是因为程牧昀是程家最后一个孩子,程裕光才不得不这么做,如果不下狠手,上面的人能解气吗?现在还好,程牧昀至少是关在自己的监狱里,如果落到周旻海的手里,估计你也见不着他了。” 许灼华蜷缩在冰凉的青砖地上,指尖深深掐进胸口的衣襟。 窒息般的疼痛从心口炸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进了滚烫的铁砂,酸涩的泪水汹涌而下,在她惨白的脸颊上划出滚烫的痕迹,滴落在青砖缝隙里,转瞬便没了踪影。 “再也见不到”这几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她颤抖着伸手去抓虚空,喉间溢出破碎的呜咽,“二哥…别说了我求你” 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仿佛真有千万根钢针,密密麻麻扎进血肉,又被人握着来回搅动。 许积信颤抖着蹲下身,手指拂去许灼华脸上凌乱的发丝,指腹触到的皮肤一片冰凉。 许积信用力将人搀扶起来的瞬间,掌心传来的轻颤让他心如刀绞,仿佛搀扶着的不是许灼华,而是一缕随时会消散的幽魂。 他叹了一口气,“灼华,现在程牧昀除了身上的伤,还没有生命危险,就算真出了什么事,还有程督军和东州军,陈鹤德还有梁绍尊都在办法,你先别担心。” 许灼华怎么可能不担心。 程牧昀真如历史上一样,下一步就会被人抹黑。 好像她离开新海城,事情也并没有变好。 反而更没有阻碍地发展起来。 好像那场大火就在轨道正前方,许灼华被绑在轨道车上,正在被人推向火海里。 又像是火车鸣笛而来,许灼华被绑在轨道上,无法动弹,下一刻就要血肉飞溅。 她无能为力,走向自己的死亡。 可是,她还什么都没做,还没培养出来自己的人手,还没兑现许识秾的承诺,还没为程牧昀谋划好逃生的计划。 许灼华此刻恐惧、焦虑、无能为力到手抖。 许积信实在是心疼,“我带你回新海城,我们现在就出发。” 许积信修长的手刚扣住许灼华纤细的腕子,却被她猛然发力甩开。 抬眼瞬间,只见许灼华面色苍白如纸,唇角紧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方才崩溃的泪痕未干,此刻眼底却翻涌着惊涛骇浪,深不见底的幽暗眸光,似是深不见底的海水一样幽深。 “二哥,我要把军火从东行南线里清出去,从此以后,军火要走东行南线,只能从我手里过,只能由我的人护送。” 许积信不可置信地看着许灼华,“我不同意!” 许灼华将腰上的玉佩的解下来,拿在手中,眼神坚定地看着许积信。 “我是少东家,这里所有的人都要听我的,包括你!” 第135章 夫妻双双气死人 许积信踉跄着扶住檀木太师椅,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望着许灼华的眼神中满是惊怒与不可置信。 他喉间发出压抑的低吼,脖颈青筋如同盘踞的枯藤般暴起:“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许灼华!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颤抖的声线里,既有兄长对妹妹任性妄为的愤怒,更藏着对即将到来危险的深深恐惧。 许灼华垂眸紧握着木棉花玉佩,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口,却怎么也压不住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 她深深吸气,试图平复心绪,“二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声音虽轻,却像是用全身力气在支撑,“这些日子我反复思量,军火的烂摊子已经把程牧昀拖下了水” 她往后退了半步,昏暗的光从雕花窗棂斜斜切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将那双眼睛衬得愈发幽深:“你方才不是说,程牧昀背后站着程家,有程裕光庇护?” 她顿了顿,指甲深深掐进玉佩温润的纹路,“可许家呢?一旦东窗事发,那些豺狼虎豹不会给我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许积信紧握着拳头,眼睛充血发红,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许家有那么多人,还没到要你出头的时候,你不能这么干!” “就当是报答许家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反正我心意已决,二哥说什么都拦不住我。” 许灼华的字字句句如淬毒的银针,狠狠扎进许积信的心口,疼得他喉间泛起腥甜。 他望着眼前单薄的身影,记忆突然翻涌——幼时的灼华总怯生生缩在祠堂角落,丫鬟们嬉笑打闹时,她只能攥着褪色的旧帕子,眼巴巴望着窗外来往的车马。 这些年许家对这个养女的照拂,可笑至极,连丫鬟们四季的新衣都比她的精致。 可就是这个被忽视的养女,在东行南线风雨飘摇时挺身而出,凭借一己之力守住了许家命脉。 若不是许明华死活不愿嫁入程家,恐怕许家至今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个养女,怕是早已被那些道貌岸然的恶徒折磨得香消玉殒。 想到此处,许积信眼眶泛红,眉头拧成死结。 他猛地跨步上前,手紧紧抓住许灼华的肩膀,声音发颤:“许家不要你的回报!只要你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许灼华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心口翻涌的苦涩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我要你们所有人都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昏暗的光为她勾勒出单薄而倔强的轮廓,转身的刹那,压抑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苍白的脸颊汹涌而下。 她踉跄着加快脚步,快步走出房间。 “别走,灼华!”许积信发了疯似地追上去,却在跨出门槛的瞬间被一道黑影拦住。 冷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抬头,正对上张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骨节分明的手横在门前,似一道无法逾越的铜墙铁壁。 许积信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张岐的小臂,“张岐,你去拦住灼华,她不能接手东行南线。” 张岐推开许积信的手,将人慢慢推进屋内,“抱歉,二少爷,我只听夫人的话。” 许积信看着张岐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他大喊着:“你们要把我关起来?” 张岐已经走到门口,转身关门,“抱歉了,二少爷,夫人吩咐了,如果你们没有谈妥,就把你关起来,直到她忙完所有事情。” 许积信的手掌重重砸在雕花木门上,檀木的纹路硌得生疼,震得门环上的铜兽首嗡嗡作响。 他单薄的西装外套在剧烈动作中歪斜,“张岐!你开门!” 他嘶哑着嗓子怒吼,却被对方铁钳般的手臂死死抵住门框,许积信是文人一个,根本敌不过常年泡在军营里的张岐。 门外传来金属锁扣咬合的脆响,张岐冷峻的声音穿透门板:“许二少爷,夫人心意已决。” 话音未落,脚步声已渐行渐远。 许积信踉跄着撞向门板,额头磕出闷响,却浑然不觉疼痛。 他疯狂拍打着被锁死的木门,指节渐渐渗出血珠:“许灼华!你敢接手军火,我就再也不认你了!” “许家的事情,应该让许家的男人来解决!”他顺着门板滑坐在地,西装裤蹭过青砖的裂纹,“你就不能好好地待着吗?” 许积信这时候才理解,外人说许灼华脾气古怪,性格张扬时为何深恶痛绝,他以前还觉得这般性格的许灼华很可爱。 当他拗不过许灼华的时候,他就知道了,许灼华这个刚硬的性子,真的很让人恼火。 许灼华的性子,跟程牧昀一模一样,犟得要死!怪不得是夫妻,真是一个被窝里睡不出来两种人。 ———— 深夜的牢房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与腐坏的霉味,程牧昀在粗糙的草席上辗转。 当他试图挪动僵直的脊背时,后颈的伤口突然迸裂,温热的血珠顺着脊椎蜿蜒而下,如毒蛇噬咬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喉间溢出半声闷哼,尚未完全发出便被生生掐断,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剧烈颤抖的身躯将身下草席碾得簌簌作响。 窒息感如潮水般漫过胸腔,程牧昀眼前炸开密密麻麻的金星。 撕裂的皮肉、肋骨处的钝痛,所有伤口在这一刻仿佛被同时点燃,剧痛如同交响乐般此起彼伏,从骨髓深处翻涌而出。 冷汗浸透了单衣,在冰凉的地面晕开深色水痕,直到咸腥的血味充满口腔,他才从几乎要昏厥的边缘艰难地吐出滞留在肺叶里的浊气。 恍惚间,校场正午的烈日再度灼烧着视网膜,程裕光挥动的军鞭破空而来,皮开肉绽的瞬间,飞溅的血沫染红了青天白日旗。 腐木与铁锈混杂的腥气钻入鼻腔,程牧昀扯动嘴角,却因牵动额角伤口而闷哼出声。 缠着绷带的手指拂过草席上斑驳的血迹,那些暗褐色的痕迹层层叠叠,有些干涸结块,有些还泛着潮湿的光泽——不知是他的,还是前任‘住客’留下的。 冰凉的铁栅栏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这座监狱的每一处角落都刻在他的记忆里。审讯室的墙面还残留着皮鞭抽打的痕迹,走廊尽头那盏永远摇晃的油灯,此刻正将他的影子拉得支离破碎。 那个工人布满老茧的手递出举报信的画面突然在脑海中闪过,周旻海得意洋洋的嘴脸、还有程裕光挥鞭时发红的眼眶交替浮现。 “做事不干净”几个字在耳畔回响,他自嘲地轻笑,胸腔震动引发伤口剧痛,却比不上心中泛起的苦涩。 被关进自家监狱,看似是惩罚,实则是程裕光为他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在周旻海的獠牙下,这是唯一能保住他性命的法子。 程牧昀的冷汗顺着喉结滑进领口,混着伤口渗出的血水,在单衣上晕开深色痕迹。 脑袋里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搅动,太阳穴突突跳动的钝痛几乎要掀开头骨,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后背溃烂的皮肉,仿佛有滚烫的铁砂顺着脊椎往下灌。 就在他几乎要被疼痛吞噬时,隔壁传来细微的响动。 程牧昀猛地转头,牵动伤口的剧痛让他眼前炸开金星。 昏黄摇曳的油灯下,他看见熟悉的身影在铁栏后——自己的副官的军帽歪斜,像是刚刚睡醒,头上还沾着草屑。 “少帅,你终于醒了!你都晕过去一天一夜了。” 副官的声音太大,吵醒了四周牢房里的人,他们纷纷探过来脑袋。 “少帅!你终于醒了。” “少帅,你感觉怎么样?” 少帅少帅——少帅少帅——少帅少帅—— 程牧昀听得头都大了,“你们怎么都在牢房里?” 最先发现程牧昀醒来的副官解释道:“少帅,我们都是自己进来照顾你的。” 程牧昀无奈地捂着额头,“我在牢房里又不会死,你们都进来,外面的事情怎么办?谁来给我们传递消息?” 这些人偏偏都很犟。 “少帅,还有兄弟没抢过我们,会来送消息,您放心好了。” 程牧昀想扶着光秃秃的床板站起来,无奈身上的伤口太疼,他只好作罢。 “这里面潮湿阴冷,又暗无天日,你们进来干什么啊?” “我们是为了照顾少帅啊!” 程牧昀躺在冰冷的木板上,无奈地说:“那我现在想喝口水,谁能端给我?我想要个厚实的被褥,谁能给我盖上?我想换药,你们谁能进来给我换?” 众人愣住,程牧昀轻笑一声,“你们要真照顾我?纯看着我吗?” 副官们一个个站了起来,打开自己的牢门,然后走出来,推开程牧昀的牢门。 程牧昀微抬起脑袋,看着滑稽的一幕。 “少帅,这些牢门都是没上锁的。” 有人走了进来,“少帅,你想喝水吗?我给你的倒水。” 有人转身出去,“少帅,我去给你拿被褥。” “少帅,我来给你换药。” 有人把手伸向程牧昀的衣服扣子上,程牧昀抬手就打了一巴掌,“行了,你们该回哪就去哪里,我这里不用人伺候,都给我回军营里去!” 众人站在牢房里,低着头,谁也不敢说话。 喉间腥甜翻涌,程牧昀死死咬住牙关, 死寂的牢房里,唯有油灯芯爆裂的噼啪声。 程牧昀垂落的睫毛上凝着冷汗,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始终未出声。 副官几次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话也消失在霉斑遍布的草堆里。 昏黄的光影在程牧昀紧闭的眼睑上明明灭灭,渗出的血水混着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 有个大胆的人开口说道:“少帅,夫人的信到了,您……” 程牧昀仍旧没睁开眼睛,从嘴角里挤出来一句话,“还不去取来。” 众人一哄而散。 在程牧昀这里,许灼华的名号就是最好使的。 程牧昀也不说他们碍事了。 第136章 不能失去最后一个孩子 拿到许灼华写的信之后,程牧昀的脸就没有那么臭了。 看完之后,程牧昀竟然觉得身上也没有那么疼了,心情也没有那么郁闷了。 隔着栅栏紧盯着程牧昀的副官们也松了一口气。 程牧昀坐在副官们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沙发里,笑着摇了摇头。 许灼华说东州的天气变幻莫测,前一天还艳阳高照,第二日就冰冷刺骨,冷得她连添了三件棉衣。 还说东州的菜色很多,有幸跟着许识稞去了有名的鲁菜馆,尝了尝驰名中外的葱烧海参,真是一绝! 笑着笑着,程牧昀似乎想到了什么,招招手道:“我出事之后,消息封锁了吗?” 副官隔着铁栅栏,脑袋贴在上面,“封锁了,除了梁公子和陈副署长来问过之外,没人知道。” “陈鹤德来过了?”程牧昀轻轻皱眉。 梁绍尊不会把事情告许灼华,但是陈鹤德可不一定。 “对,陈副署长来了,被督军赶走了,还说让陈副署长以后不要再跟您来往了。” 程牧昀点了点头,自己亲爹这次下手这么狠,肯定不愿意自己再跟陈鹤德来往,毕竟在程裕光的眼里,没有陈鹤德这个中间人,程牧昀走私的军火到不了所谓的‘反动派’手里。 “给我纸笔,我写一封信交给陈鹤德。” 众人立刻为程牧昀找来了纸笔。 程牧昀叮嘱了一下,要陈鹤德不要把自己被告发的事情告诉许灼华。 又交代了下一步的安排。 程牧昀又给许灼华写了一封信。 结痂的伤口在绷带下隐隐作痛,每挪动一下手臂,撕裂的皮肉就传来钻心的刺痛,仿佛有无数细针在骨缝间游走。 该如何告诉她自己深陷囹圄?又怎能让她知道,此刻自己正蜷缩在这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浑身是伤? 最终,程牧昀还是决定隐瞒。 他开始书写新海城的变化。 街角的糖画摊换了新花样,梨园新排了《穆桂英大破天门阵》,老宅里那株百年木棉树抽出了嫩绿的新芽 手臂的酸痛越来越剧烈,可他却停不下来,钢笔在草纸上沙沙游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满心的牵挂和思念寄托其中。 三张信纸渐渐被填满,墨迹深浅不一,有的地方因为手抖而晕染开,有的字迹则因为用力过猛而划破纸张。 程牧昀放下笔,看着满纸关于新海城的絮语,忽然觉得可笑——他写了这么多,没有一个字提到自己的处境,没有一句直白的思念。 可那些关于市井烟火的描述,那些对木棉花的细致描绘,又何尝不是在无声诉说着:灼华,我多想与你共赏这一城春色,多想在你身边? 通篇没有一个字提起思念,却字字都像是在诉苦,倾倒委屈和思念。 程牧昀笑了笑,原来自己是个这么粘人的人,像个离开母亲的小孩子一样,喋喋不休地倾诉思念。 程牧昀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他希望她能从字里行间,读懂自己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又不想许灼华为自己担心。 “把这封信送到许家,另外一封送到陈鹤德手上。” 副官接过两封信,掂量了一下差出天际的厚度,嘴角挂着坏笑,“少帅对夫人真是好啊,这信都沉甸甸的。” 其他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程牧昀攥了纸团扔过去,“废什么话,赶紧去送!” “得令!”副官一溜烟儿跑出了监狱。 程牧昀安安稳稳地在监狱里待了七八天,除了换药之外没什么正事,几乎每天都要给许灼华写一封信。 他觉得,只有在写信的时候,他的内心才会坚定一点。 这几天的思考,也让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事情真的朝着许灼华所说情况发展,下一步,就是他的名誉受损,然后会有很多人站在他的对立面。 再然后,就是自己的妻子会被人烧死。 程牧昀觉得身体上的疼痛尚且可以忍受,但是心里的恐惧更加难耐。 不过现在还好,许灼华在东州被什么事情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不知道。 铁栅栏外骤然响起的推搡声划破死寂,程牧昀撑着石壁艰难起身,牵动后背伤口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看守的嘶吼声传来:“夫人!夫人!督军说了,谁也不能来探望,您别为难小人了!” 程夫人苍白的面容上泪痕纵横,绣着缠枝莲的裙摆沾满泥污,显然是不顾阻拦狂奔而来。 她发间的银簪歪斜,往日端庄的发髻散落几缕青丝,却像头护崽的母兽般,直直撞开挡在身前的看守。 身后的黎叔提着药箱跌跌撞撞:“慢些!当心您的身子!” “娘?”程牧昀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您怎么来了?不是在外祖家里修养吗?” 牢门轰然洞开,带着熟悉檀香的怀抱猛地将他笼罩。 程夫人颤抖的指尖抚过程牧昀结痂的伤口,冰凉的泪珠砸在他渗血的纱布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你以为能瞒得住我吗?” 她哽咽着托起儿子的脸,指甲深深陷进他的肩窝,“怎么伤得这么重啊!真是的!” 话音未落,压抑的哭声终于决堤,在潮湿的牢房里掀起惊涛骇浪。 程夫人颤抖的指尖掠过儿子脸上结痂的血痕,又抚过他后颈渗血的绷带,绣着金线的袖口扫过程牧昀锁骨处狰狞的鞭伤,眼底泛起猩红。 “你就任由他打得半死,你不会跑吗?傻孩子!”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母亲的心疼和愤怒,“你爹在气头上,你是傻了吗?你要真死了,娘就一个孩子都没有了!” 拳头重重砸在程牧昀肩头,力道却在触及血肉模糊的伤口时泄了大半。 闷哼声从程牧昀喉间溢出的瞬间,程夫人如触电般收回手。 她慌慌张张地捧住儿子的脸,帕子擦过他沁冷汗的额头,“疼吗?孩子?” 程牧昀感觉温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母亲身上熟悉的皂角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 他猛地将程夫人抱进怀里,双臂紧紧环住那略显单薄的脊背,仰起的下巴抵着母亲的头,倔强地不肯让她看见自己的脆弱。 几个缓慢的呼吸之后,程牧昀才松开手。 “娘,我没事,皮糙肉厚的,我不怪爹,我差点把东州军拖下水,是我的问题。” 程夫人仰起头,月光透过斑驳的铁窗,将程牧昀眼下青黑的阴影拉得老长。 他苍白的唇色几乎与绷带融为一体,结痂的伤口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让她喉咙里像卡着一万根锈迹斑斑的钢针,每呼吸一下都带着钝痛。 “我才不管那么多!”她突然攥紧儿子的手,腕间翡翠镯子撞出清脆声响,“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孩子了,谁也不能伤害你!走,跟娘回家!” 可当她用力拖拽时,程牧昀却如生根般纹丝不动。 “娘,我不能走。”程牧昀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指,“北平和南京的消息传过来之前,我必须是被关押的状态。” 他垂眸避开程夫人含泪的双眼,喉结艰难地滚动,“否则周旻海会借题发挥,说爹包庇徇私,到时候整个东州军都会成为众矢之的。” 程夫人感觉浑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离,踉跄着扶住铁栏。 儿子单薄的脊背在昏暗的光线下佝偻如弓,那些她看不见的伤口,此刻却化作千万根倒刺,密密麻麻扎进她的心脏。 她颤抖着抬起手,想抚平他皱起的眉峰,指尖却悬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落。 “牧昀,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你爹那么生气?” 程牧昀蠕动着嘴角,“娘,我不能说。” 程夫人的声音陡然提高,连带着身体都在颤抖,“牧昀,就此收手好不好?娘不求你有什么大作为,也不想你爹做什么督军,更不要什么督军夫人的名头,我只想我们一家四口都安安稳稳地活着。” 程牧昀深深皱眉,手握成拳头。 他深吸一口气,“娘,生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有义务尽一份力,尤其是我这样从小就享受着别人的供养的人,更不应该抛弃肩上的责任。” 程夫人的膝盖猛地发软,若不是黎叔眼疾手快扶住她颤抖的手肘,几乎要瘫倒在潮湿的石板上。 程牧昀苍白的面容与记忆中另一个身影骤然重叠。 两年前的那个清晨,程牧川也是这样挺直脊背,将配枪别在腰间时,眼神里同样燃着决绝的火。 那时她扯着儿子的袖口苦苦哀求,换来的却是程裕光拍案而起的怒斥:“男人的事,你别插手!” 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程夫人死死咬住下唇。 如今站在眼前的小儿子,连说话时抿起嘴角的弧度都与兄长如出一辙。 恍惚间,那具焦黑蜷曲的尸体又浮现在眼前。 当时她扑在辨认不出面目的遗体上,指甲抠进碳化的皮肉,满心只想着要把儿子的魂魄从地狱拽回来。 “娘?”程牧昀沙哑的呼唤刺破回忆。 程夫人望着儿子后颈新换的绷带,忽然想起程牧川下葬那日,她亲手为他整理遗容,却连一块完整的皮肤都找不到。 泪水终于冲破防线,顺着布满细纹的脸颊滚滚而落:“娘这一辈子,再也经不起” 话音被哽咽绞碎,她颤抖着将脸埋进儿子肩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此刻的程牧昀又是这种神情。 对程夫人来说,就像是死神的召唤一样。 程夫人用力地抓住程牧昀的手腕,语气急促又充满怒火,“我不管什么责任不责任,没有哪个当娘的能忍受失去三个孩子的痛苦。” 程夫人的眼睛霎时间变得充血通红,“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失去你了!你知不知道?” 程牧昀粗糙的大手包裹住程夫人手,轻轻握住,“我知道,我懂,娘,我会小心的!” 程夫人猛地挣脱开,“我不要你小心,我要你停手!程牧昀,你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想灼华变成寡妇吗?” 第137章 程督军利用罗家 程夫人十分地清楚,许灼华在程牧昀心里的地位更甚于自己。 程牧昀抿抿嘴唇,“我知道了,娘,我不会让灼华变成寡妇的。” 程夫人的指尖轻颤着抚过程牧昀耳际凌乱的碎发,那发丝间还沾着草屑与干涸的血痂。 她垂眸望着儿子眼下青黑的阴影,眼底翻涌的疼惜几乎要漫出来:“牧昀,不是娘非要拦着你。” 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只是想让你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想想身后的家人。” 程牧昀喉头滚动,酸涩的情绪堵得发慌。 “我知道了,娘。”他轻轻点头,声音低沉而沙哑。 程夫人走后,程牧昀身边的几个副官全都围了过来,脸上都带着泪。 “少帅,督军夫人对您真的是太好了。” 程牧昀默默垂下了眼眸,“程家只剩我这一个,她怎么可能不着急?” 有个副官壮着胆子说道:“少帅,其实督军夫人说得对,您这少帅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跟陈鹤德交好?还有梁公子,感觉你自从认识了陈鹤德之后,就变样了。” 程牧昀无奈地撇撇嘴,其实他是在认识许灼华之后才变的。 “就是就是,尤其是梁公子,现在整天跟东瀛人厮混在一起,伤风败俗啊,现在整个新海城的上流人士都对他避之不及。” “东瀛人都这样针对少帅了,梁公子还跟他们交好,真是……” 身边的人就程牧昀该不该掺和进去陈鹤德的事情,还有该不该跟梁绍尊交好,各执己见,吵得喋喋不休。 程牧昀觉得很烦,把人都赶走了。 他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其实程夫人说的话他听进去了。 如果他真的玩脱了死了,程夫人估计会崩溃。 本以为自己能坦然地面对死亡,但现在看来,就算自己有这个魄力,爱自己的人也没有。 程牧昀忽然有了一种想苟且偷生的想法。 他垂眸凝视自己布满伤痕的双手,指节处结痂的裂口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若此刻带着灼华远渡重洋,或许能在异国他乡寻得一方安宁,在旧金山的唐人街开家小茶馆,听她用吴侬软语念着英文单词,看她在阳光下舒展眉眼。 反正许灼华说了,二十多年后,中|国将会迎来新生。 他在与不在,都没有关系? “万一就差一个呢?”他对着虚空呢喃。 牢房的黑暗仿佛化作一张巨网,将他困在家国大义与儿女私情的夹缝中。 他不想当逃兵。 思绪乱得像是一团乱麻,程牧昀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他坠入混沌梦境。 棋盘在虚空中浮浮沉沉,对面的白发老者执子轻笑,皱纹里藏着诡谲的光。 程牧昀捏着黑子的手不受控地颤抖,明明瞄准了星位,棋子却像被无形丝线牵引着,骨碌碌滚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围观的虚影发出窸窸窣的嘲笑,棋盘化作血色漩涡,将他整个人吞噬。 “不!”程牧昀猛地弹坐起身,冷汗浸透的后背撞上沙发靠背,剧烈的刺痛让他倒抽冷气。 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腔的起伏牵动胸背伤口,黏腻的纱布早已被血与汗浸透,每一次呼吸都像有人往伤口里撒了把粗盐,火辣辣的疼意顺着脊椎窜上后颈。 指尖触到浸透的衬衫,黏糊糊的触感让他胃里一阵翻涌。 程牧昀扯掉皱巴巴的外套,单衣黏在伤口上扯得生疼,他牙关紧咬,摸出剪刀。 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游走,细碎的“嘶啦”声中,层层纱布被划开,狰狞的伤口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 皮肉翻卷如绽开的恶之花,边缘凝结的血痂混着渗出的组织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许灼华的信上说了,要在东州再多逗留一段时间,程牧昀估算着,估计在许灼华回来的时候,伤口会恢复到什么程度。 若是许灼华回来了,伤口还很明显,又该怎么解释? 程牧昀盯着胸膛上的伤口发呆,全然没有注意到牢房门口提着药箱的罗云樵。 牢门外传来轻响,罗云樵抱着皮质药箱立在铁栅栏旁。 看见程牧昀胸前狰狞的伤口,她睫毛剧烈颤动,眼眶瞬间涨满水雾,喉间泛起酸涩。 几个副官悄悄往阴影里缩了缩脖子,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程牧昀猛地转身,后腰撞得铁架床吱呀作响。 他望着罗云樵泛红的眼眶,刚要开口,余光瞥见牢房角落的动静。 七八个脑袋从稻草堆里探出来,和他视线对上的瞬间,众人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齐刷刷地往草堆深处缩,稻草窸窸窣响动间,还夹杂着强忍的憋笑。 有个副官脑袋缩得太急,撞得铁栏杆当啷一声,引得所有人浑身一僵。 “云樵?你怎么在这里?” 罗云樵推开牢门就走了进来,程牧昀此刻觉他真应该把牢门锁上。 这一个个肆无忌惮地进来出去,非常影响他这个‘犯人’的心情。 “牧昀哥,你身上的伤口疼不疼?” 程牧昀指尖微微发颤,捏着里衣的布料往肩头披去,粗粝的麻布蹭过结痂的伤口,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却比不上心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昏黄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将那双深邃的眼眸衬得愈发晦暗不明。 自那日在云虚观与道长促膝长谈后,程牧昀便给自己戴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道长的话如重锤般敲击在他心上:“若想护住许灼华周全,必要有替死之人。” 从那时起,他刻意与罗云樵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 每一次相遇,他都在心里默念着计划,提醒自己这是为了许灼华不得不做的选择。 可每当罗云樵带着关切的眼神靠近,或是带着温柔笑意与他交谈时,程牧昀就感觉有根细针在反复扎着心脏。 看着她因担忧而蹙起的眉,听着她关切的话语,愧疚感便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深知,自己正谋划着将这个无辜的女子推向深渊,用她的生命换取许灼华的平安。 这种矛盾与挣扎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明明是为了守护心中挚爱,却要亲手将另一个人置于险境。 每一次刻意又冷漠的回应,都像是在他自己的心上剜下一块肉,血痕累累,却又不敢停手。 “不疼,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罗云樵打开药箱,拿出一罐罐装着药粉的瓷瓶,“我来给你送药啊,这是我从我爹那里要来的生肌药粉,用了伤口会好得快些。” 罗云樵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药香袭来。 程牧昀思索了一下,说道:“军营里的生肌药效果已经足够了,我不需要,你快走。” 罗云樵却端着药走近,“程伯伯让人把你的药停了,我担心你啊,牧昀哥。” 程牧昀猛地睁大眼睛,后退一步,拉开了跟罗云樵的距离。 “谁告诉你的?” 程裕光的确是把程牧昀的药都停了,他现在用的药都是这些副官从军医那里偷来的。 罗云樵眨眨无辜的眼睛,“昨天晚上,程伯伯来家里跟爹商谈什么事情,我听到了。” 程牧昀心中警铃大作! 罗会长跟司柯两家都有勾结,周旻海又是司家派来调查他的。 此时程裕光去找罗会长,很有可能是想让罗会长帮程牧昀求情。 而程裕光故意在罗云樵的面前提起程牧昀受伤且没药的情况,不就是为了让罗会长意识到自己的独女对程牧昀很关心吗? 而这个计划,估计早在把程牧昀的药给停了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酝酿了。 程牧昀心里很害怕。 在自己的父亲心里,罗云樵的利用价值一定很高。 而身为许家女的许灼华,现在又成了东行南线的接班人,是必须要远离的存在。 程牧昀生怕程裕光为了救自己对许灼华不利。 他立刻给许灼华拍了一份电报,意思是让许灼华不要碰军火,小心被人盯上。 但是自从电报送过去之后,许灼华就再也没来过信了。 程牧昀一连等了三天,没等到许灼华回信,却等到了许积信的求救。 许积信的电报里说,许灼华已经全权掌管了东行南线的军火,现在除了许灼华的人,任何人都不能触碰军火。 许灼华为了理顺路线,甚至亲自押送一批军火,就是为了在沿途的站点传达自己全权负责军火的规矩。 程牧昀知道后直接从监狱里跑了。 联系上许积信,拿到了许灼华运输军火的路线图,马不停蹄地出发了。 第138章 一处绝佳的藏身地 许灼华站在货船甲板上望着舱内码放整齐的军火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表表盘。 这次押运出奇顺利,江面既无流匪滋扰,码头交接也滴水不漏,连老天都格外眷顾,每日都是晴空万里。 当最后一箱军火清点完毕,比原定计划足足提前了两日。 杏花将沾着煤灰的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把最后一摞账本锁进樟木箱。 连日来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她扶着酸痛的腰脊望向窗外,正巧看见许灼华倚在竹椅上,青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半张轮廓分明的脸。 “过来坐。”许灼华往她常坐的竹椅挪了挪紫砂壶,茶汤在杯壁凝成琥珀色的光晕。 杏花接过茶盏时,指尖触到杯身的温热,忽然想起 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张岐看见两人闲适的姿态,下意识收住脚步。 许灼华抬手招了招,夕阳在他腕间的银表上折射出细碎光芒:“张岐,今天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在这附近转一转?” 杏花的睫毛轻轻颤动,茶汤映出她眼底跳跃的光斑。 张岐却不大情愿,他这些天一直想联系上程牧昀,却怎么也找不到机会。 如果许灼华和杏花不在身边的话,他兴许能找到机会给程牧昀发一份电报。 “我就不去了,夫人,我想休息休息。” 许灼华也表示理解,毕竟两个女人逛街,待着一个男人总觉得怪怪的。 两人游玩的时候,许灼华在地图上看到了一个极其小的站点。 斑驳的阳光在地图折痕处跳跃,许灼华的指尖突然顿在某个芝麻大小的标记上。 在密密麻麻的货运路线里显得格外突兀——它夹在吞吐量巨大的两个站点之间,近三年的货运记录上,甚至连一笔零星补给都未曾登记。 那个站点挨着一条河,原本是一个小小的停泊码头,给过往的许家船只送补寄。 只是后来下了一场大雨,河流改道,失去了作为停泊点的天然优势,就渐渐荒废了。 “去看看。” 许灼华到了才发现,这里已经被人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医馆。 药香裹挟着艾草的辛涩扑面而来。许灼华望着墙上悬挂的药碾、戥子。 褪色的梁柱间悬着几串晾晒的药材,正午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铜钱状的光斑。 还未等两人细看,角落里突然响起瓷罐落地的脆响。 那个蹲在门槛边捣药的孩子被惊得跳起来,虎头虎脑的模样不过四五岁,漆黑的瞳仁里盛满警惕,攥着捣药杵跌跌撞撞地往内屋跑去。 “爷爷!有人来了!”奶声奶气的呼喊在木楼里回荡。 片刻后,竹帘被掀起,一个干瘦的身影探出身来。 五十多岁的老者眯起眼睛,稀疏的山羊胡随着动作轻颤,褪色的蓝布衫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未干的药汁。 他打量两人的目光像把锋利的手术刀,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许灼华腰上的玉佩。 “少东家!”老头的手上还有搓蜜丸的蜂蜜,举着两只手就出来了。 “真没想到,这都两三年了,东家还记得这里!” 老头佝偻着背,沾着蜂蜜的手指在围裙上蹭了蹭,慌忙去取茶盏。 还未等他伸手,那小孩已经踮着脚尖,利落地提起铜壶,琥珀色的茶汤稳稳注入白瓷杯,动作娴熟得不像四五岁孩童。 倒完茶后,小孩攥着衣角,怯生生地缩进老头身后,只露出半张红扑扑的小脸。 “不知道少东家要来,站点里没有什么东西招待,少东家先请坐。”老头声音发颤,布满老茧的手将茶杯往前推了推,茶水在杯口晃出细小涟漪。 许灼华依旧立在门槛处,冷冽的目光扫过墙上的《黄帝内经》卷轴、墙角堆放的陶制药罐,还有药柜上泛着包浆的铜拉手。 祖孙俩局促地站在雕花木制药柜前,老头的蓝布衫被穿堂风掀起衣角,小孩绞着自己的裤带,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这里还是东行南线的站点吗?”许灼华的声音打破沉默。 “是,是!”老头连连点头,喉结剧烈滚动,“此处是南湖附近的站点,早些年就建立了” 他的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水鸟振翅声。许灼华望向远处纵横交错的河道,粼粼波光中,几艘乌篷船正顺着蜿蜒的水路缓缓驶来,芦苇荡在风中泛起层层青浪。 许灼华永远都忘不了那个考点,这里是萧梧新他们在一年多以后开会的地方。 虽然历史书上只写了是在南湖附近,没写详细的位置。 许灼华隐隐觉得,应该离这里不远。 “这个站点怎么变成药铺了?” 许灼华与杏花跨过门槛,竹编矮凳在两人落座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那小孩像只灵巧的小雀,眨眼间就从里屋搬出藤椅,稳稳搁在老头身后。 “少东家肯定也知道,南湖附近水路很多,”老头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椅把,“现在东行南线日益壮大,这个站点已经满足不了补寄的需求,其实跟荒废了没什么区别。” “我还以为已经荒废了,没想到还有人。”许灼华抬眼望向老者布满皱纹的脸,“您怎么称呼呢?” 躲在老人身后的小孩突然探出头,漆黑的眼睛在暮色里亮晶晶的,却又在对上许灼华的目光时,像受惊的兔子般缩了回去。 老头道:“我姓柳,是流浪到这一带的赤脚医生,当初落魄的时候,是东家让我在这里落脚,开始的时候这个站点很繁荣,只是后来渐渐没有船只经过了,我就收拾了一下。” 许灼华的指尖摩挲着杯壁的暗纹,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里药架上整齐排列的陶罐。 许识秾铺开线路图时,该是原是怀着\"渡人\"的初心。 柳大夫喉结滚动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几下,终究只挤出沙哑的问询:“少东家,您是来收回站点的吗?” 藏在老人身后的孩童突然攥紧拳头,涨红的小脸绷得像鼓面,黑葡萄似的眼睛里腾起两簇小火苗。 许灼华将茶盏搁在斑驳的木桌上,青瓷与桌面相碰的脆响惊得小孩瑟缩了一下。 “来的路上是这么打算的。”她望着茶汤里舒展的茶叶。 柳大夫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睁大,身后的小孩歪着脑袋露出疑惑的神情。 “好……少东家能不能留点时间,我和小河收拾一下药铺里的东西。” 许灼华勾起唇角笑着,“这个小孩吗?小河?什么来头?” 柳大夫拉过小河的手,十分怜惜地说道:“是他,这孩子是我在河边的浮盆里捡的,那时候还不到一岁,我养大的,现在快五岁了。” 那孩子穿着褪色的粗布衣裳,衣摆虽打着补丁,针脚却细密齐整,显然是精心浆洗过的。 方才倒茶时那利落的动作,此刻躲在老人身后还不忘偷偷打量的模样,都透着股不属于稚龄的机灵劲儿。 尤其那双眼睛,澄澈得如同南湖未被污染的湖水,此刻却因愤怒泛起涟漪,圆鼓鼓的腮帮子更添几分稚气。 “不用收拾了,继续留着。”许灼华收回视线,指尖叩了叩茶盏边缘,“虽然货物不从这里走了,但不见得人也不走这里。药铺也算是开起来,以后会有用处的。” 话音未落,柳大夫猛然起身,竹椅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声响。 老人浑浊的眼眶瞬间泛红,枯瘦的双手颤抖着作揖,额角几乎要磕到斑驳的桌面:“多谢少东家!” 一旁的孩子先是愣怔,随即像只欢快的小鹿蹦跳着,露出灿烂笑容。 许灼华在药柜前面走了一圈。 “柳大夫,您说您是从外地流浪过来的,您原本是哪里人?” 柳大夫道:“我生在北平,长在北平。” 许灼华想了想,“您跟中医柳家是什么关系?” 中医柳家,在二十一世纪,也是响当当的存在。 柳大夫自嘲般的笑了笑,“真是跑到哪里都摆脱不了柳家的名号,说实话,我就是柳家的传人,不过柳家不缺名医,我就离开北平在四处游荡。” 许灼华的眼睛亮了又亮,“那您的医术岂不是很强?” 柳大夫毫不谦虚,“虽然我在柳家排不上号,但在这个小地方,绝对算得上是名医了,十里八乡的人都会来找我寻医问诊。” “如果一个人受了很重的伤,被棒子或者鞭子打伤,该用什么药材能好得快?” 柳大夫立刻起身去药柜后面翻翻找找。 许灼华是想到了程牧昀身上的伤,天气虽然不是很冷了,但还是不算太暖和,伤口愈合肯定很慢。 既然是中医柳家,那肯定有很多的秘方,生肌药粉肯定有。 明天她就准备返回新海城了,到时候把药给程牧昀。 另外,这里还是个极好的隐居之地。 许灼华想着,如果程牧昀能从灾难中逃出生天,到时候可以把他安置在这里。 没人能找得到。 为了保证一年后这个小站点还存在,许灼华直接将小站从线路图上勾掉了。 然后还给了柳大夫一大笔药材费,足以保证祖孙两人的温饱。 第139章 喜逢程牧昀 许灼华和杏花拜别柳大夫之后,两人就直接回了客栈。 东州的夜里很凉,霜露很重,冷气弥漫,许灼华忍不住瑟缩。 无奈左右两只手都提着在当地买的土特产,她腾不出手来整理衣服,只好加快脚步往客栈里去。 暮色如墨,将整条青石板路浸染得愈发幽深。 远远地,许灼华就看到客栈门口斜斜倚着一道高挑的身影,在夜风中若隐若现,像是一幅被揉碎了的剪影。 那身影孑然独立,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与神秘。 客栈檐角垂下的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摇晃,昏黄的光晕忽明忽暗,将那人笼罩其中。 只见他裹着一袭质地考究的黑色羊绒大衣,柔软的羊绒在灯光下泛着细微的光泽,头上那顶黑色礼帽压得极低,几乎将整张脸都严严实实地遮住,只余下若有若无的下颌线条,更添几分诡谲。 许灼华却始终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夜色中,男人微微佝偻着背,脊背紧紧贴着斑驳的土墙,单薄的身影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愈发孤寂,像是已在此伫立许久,连时间都为之停滞。 杏花急忙闪身挡在许灼华身前,警惕地盯着那道身影,压低声音道:“小姐,这个人好奇怪,不是张岐。” 许灼华迈着细碎的步子缓缓靠近,目光紧锁着那人,语气笃定:“肯定不是张岐,这个人更高,肩膀更宽。” 杏花歪着头,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压低声音道:“有点像姑爷。”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许灼华心中激起千层浪。 “不是,程牧昀没那么瘦,他很强壮。” 然而,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不知道程牧昀受伤之后是不是瘦了,程裕光是不是还把他关在监狱里? 两人的脚步没停,因为夜里实在是太冷了,许灼华快要冻坏了。 许灼华与那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寒风突然卷着熟悉的味道撞进鼻腔。 她鬼使神差般侧过头——帽檐阴影下,那双浸着碎星的眸子正静静凝着她,嘴角的笑纹被暖黄灯光晕染得愈发温柔。 是程牧昀。 喉间像是被棉絮堵住,许灼华猛地僵在原地。 提着土特产的手指失去力气,手上的东西悉数掉落。 酸涩突然漫上鼻尖,眼眶滚烫地发疼,她望着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程牧昀!” 这一声唤得撕心裂肺,带着近日来独守危局的惶惑,带着无数个惊惶难眠夜里的思念。 许灼华踉跄着扑进那熟悉的怀抱,羊绒大衣下的胸膛传来滚烫的温度,是记忆里最安心的热源。 她死死攥住对方后颈的衣料,泪水汹涌而出,洇湿了那人胸前的衣襟:“程牧昀!真的是你!” 程牧昀的手掌轻轻覆上她颤抖的后背,带着薄茧的指尖一下下抚过她的发顶。 许灼华将脸埋进他肩窝,连日来强撑的故作镇定轰然崩塌。 她恨不得将自己融进这副胸膛,融进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骨血里,再也不要分开。 “怎么了?”程牧昀的声线裹着融融暖意,仿佛冬夜里煨着的炉火,掌心一下又一下摩挲着许灼华单薄的肩背,试图安抚她。 许灼华埋在他颈窝哭得抽噎不止,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委屈:“我好想你啊,程牧昀。” 她攥着他衣襟的手指关节发白,仿佛一松手这人就会化作青烟消散。 程牧昀肋骨处的伤被勒得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刺痛,可他仍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气息裹着笑意在她耳畔流转:“我也想你,让我看看,你瘦了还是胖了?”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却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脸。 暖黄的灯笼光影在许灼华脸上摇曳,程牧昀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着眼前的面容。 被寒风吹得泛红的额头,微微蹙起的秀丽眉峰,浸着水光的杏眼还在轻轻颤动,挺翘的鼻尖也沾着晶莹的泪珠,最后落在那两片因哭泣而泛着水光的唇上,像含着晨露的花瓣。 程牧昀的拇指轻轻覆在朝思暮想的一点嫣红。 拇指滑过唇角、唇峰,温热、柔软。 程牧昀低下头含住许灼华柔软的唇,将多日的思念宣之于口。 这个吻开始得猝不及防,程牧昀自己也没反应过来,许灼华更是睁大了眼睛。 她从未见过这样疯狂的程牧昀,他啃咬着吮吸着,像是即将被渴死的沙漠行人。 许灼华张开嘴巴,男人便更近一步,他的大手按住许灼华的脑袋,不断加深。 一番拉扯纠缠之后,男人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品尝着如草莓一般柔软。 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深爱的人,迷失在情|欲之中。 许灼华趴在程牧昀的怀里,急促地呼吸着带着寒意的空气,吸进肺里,有些刺痛。 她这才想起程牧昀身上的伤。 “程牧昀,你伤得重不重啊?” 程牧昀托住许灼华的脸,手指揉搓着柔软的耳垂。 “不重,都是皮肉伤。” 许灼华拉着程牧昀的手,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走,进去,我今天得了上好的生肌药,北平的中医世家柳家,亲传弟子给的,效果肯定好,他还给我拍胸脯保证,七天就能愈合。” 程牧昀却道:“灼华,我来是为了军火的事。” 许灼华心底一沉,手指按住程牧昀的唇,“不管你支不支持,我都已经接手了,如果你非要在这么高兴的时候说丧气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第139章 喜逢程牧昀 许灼华和杏花拜别柳大夫之后,两人就直接回了客栈。 东州的夜里很凉,霜露很重,冷气弥漫,许灼华忍不住瑟缩。 无奈左右两只手都提着在当地买的土特产,她腾不出手来整理衣服,只好加快脚步往客栈里去。 暮色如墨,将整条青石板路浸染得愈发幽深。 远远地,许灼华就看到客栈门口斜斜倚着一道高挑的身影,在夜风中若隐若现,像是一幅被揉碎了的剪影。 那身影孑然独立,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与神秘。 客栈檐角垂下的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摇晃,昏黄的光晕忽明忽暗,将那人笼罩其中。 只见他裹着一袭质地考究的黑色羊绒大衣,柔软的羊绒在灯光下泛着细微的光泽,头上那顶黑色礼帽压得极低,几乎将整张脸都严严实实地遮住,只余下若有若无的下颌线条,更添几分诡谲。 许灼华却始终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夜色中,男人微微佝偻着背,脊背紧紧贴着斑驳的土墙,单薄的身影在光影交错间显得愈发孤寂,像是已在此伫立许久,连时间都为之停滞。 杏花急忙闪身挡在许灼华身前,警惕地盯着那道身影,压低声音道:“小姐,这个人好奇怪,不是张岐。” 许灼华迈着细碎的步子缓缓靠近,目光紧锁着那人,语气笃定:“肯定不是张岐,这个人更高,肩膀更宽。” 杏花歪着头,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压低声音道:“有点像姑爷。”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许灼华心中激起千层浪。 “不是,程牧昀没那么瘦,他很强壮。” 然而,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目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不知道程牧昀受伤之后是不是瘦了,程裕光是不是还把他关在监狱里? 两人的脚步没停,因为夜里实在是太冷了,许灼华快要冻坏了。 许灼华与那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寒风突然卷着熟悉的味道撞进鼻腔。 她鬼使神差般侧过头——帽檐阴影下,那双浸着碎星的眸子正静静凝着她,嘴角的笑纹被暖黄灯光晕染得愈发温柔。 是程牧昀。 喉间像是被棉絮堵住,许灼华猛地僵在原地。 提着土特产的手指失去力气,手上的东西悉数掉落。 酸涩突然漫上鼻尖,眼眶滚烫地发疼,她望着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程牧昀!” 这一声唤得撕心裂肺,带着近日来独守危局的惶惑,带着无数个惊惶难眠夜里的思念。 许灼华踉跄着扑进那熟悉的怀抱,羊绒大衣下的胸膛传来滚烫的温度,是记忆里最安心的热源。 她死死攥住对方后颈的衣料,泪水汹涌而出,洇湿了那人胸前的衣襟:“程牧昀!真的是你!” 程牧昀的手掌轻轻覆上她颤抖的后背,带着薄茧的指尖一下下抚过她的发顶。 许灼华将脸埋进他肩窝,连日来强撑的故作镇定轰然崩塌。 她恨不得将自己融进这副胸膛,融进这个让她魂牵梦萦的人骨血里,再也不要分开。 “怎么了?”程牧昀的声线裹着融融暖意,仿佛冬夜里煨着的炉火,掌心一下又一下摩挲着许灼华单薄的肩背,试图安抚她。 许灼华埋在他颈窝哭得抽噎不止,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委屈:“我好想你啊,程牧昀。” 她攥着他衣襟的手指关节发白,仿佛一松手这人就会化作青烟消散。 程牧昀肋骨处的伤被勒得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尖锐的刺痛,可他仍将下巴轻轻搁在她发顶,气息裹着笑意在她耳畔流转:“我也想你,让我看看,你瘦了还是胖了?” 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却小心翼翼地托住她的脸。 暖黄的灯笼光影在许灼华脸上摇曳,程牧昀的目光一寸寸描摹着眼前的面容。 被寒风吹得泛红的额头,微微蹙起的秀丽眉峰,浸着水光的杏眼还在轻轻颤动,挺翘的鼻尖也沾着晶莹的泪珠,最后落在那两片因哭泣而泛着水光的唇上,像含着晨露的花瓣。 程牧昀的拇指轻轻覆在朝思暮想的一点嫣红。 拇指滑过唇角、唇峰,温热、柔软。 程牧昀低下头含住许灼华柔软的唇,将多日的思念宣之于口。 这个吻开始得猝不及防,程牧昀自己也没反应过来,许灼华更是睁大了眼睛。 她从未见过这样疯狂的程牧昀,他啃咬着吮吸着,像是即将被渴死的沙漠行人。 许灼华张开嘴巴,男人便更近一步,他的大手按住许灼华的脑袋,不断加深。 一番拉扯纠缠之后,男人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品尝着如草莓一般柔软。 他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深爱的人,迷失在情|欲之中。 许灼华趴在程牧昀的怀里,急促地呼吸着带着寒意的空气,吸进肺里,有些刺痛。 她这才想起程牧昀身上的伤。 “程牧昀,你伤得重不重啊?” 程牧昀托住许灼华的脸,手指揉搓着柔软的耳垂。 “不重,都是皮肉伤。” 许灼华拉着程牧昀的手,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 “走,进去,我今天得了上好的生肌药,北平的中医世家柳家,亲传弟子给的,效果肯定好,他还给我拍胸脯保证,七天就能愈合。” 程牧昀却道:“灼华,我来是为了军火的事。” 许灼华心底一沉,手指按住程牧昀的唇,“不管你支不支持,我都已经接手了,如果你非要在这么高兴的时候说丧气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第140章 收个姨太太吧 程牧昀抿了抿唇,轻轻捉住许灼华手指,“好,我不提了,少帅夫人不要生气。” 许灼华伸手揽住程牧昀的手臂,嘴角荡漾着笑意,“本少帅夫人不生气,请问少帅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程牧昀捡起地上的东西,两人一起走进客栈里。 “你二哥,给了我你的路线图,昨天张岐还跟我发了电报,我想你想得紧,立马就跟了过来。” 两人十指相扣,在外人的眼里,就是一对恩爱的普通夫妻一般亲昵。 许灼华将头轻轻靠在程牧昀肩头,发间茉莉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让她心头泛起丝丝暖意。 她忽然想起什么,仰起脸轻声问道:“可是从新海城到南湖,就算是走水路也要两天时间,你是怎么赶过来的?” 程牧昀垂眸,眼底藏着温柔的笑意。 “日夜兼程罢了。”他声音清冽,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薄茧,“现在已经入春了,水路通达,顺风顺水,很快的。” 话语轻巧,仿佛那两日两夜的奔波不过是闲庭信步。 许灼华却蹙起眉,“日夜兼程,你身上的伤没问题吗?” 程牧昀低头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笑了。 他用手指轻轻刮过许灼华挺翘的鼻尖,惹得她微微后仰,“伤哪里有你重要?”话音未落,他已俯身,在她柔软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客栈里都是人,还大部分都是许灼华的人,都偷偷斜着眼睛看过来。 许灼华的脸一下就红了,推开程牧昀,“哎呀,你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她声线发颤,目光躲闪着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却忘了此刻自己绯红的脸颊比任何解释都更欲盖弥彰。 程牧昀却似故意逗弄她,修长手指稳稳托住她发烫的脸颊,在她还未来得及反抗时,又在另一边脸颊印下绵长一吻。 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垂,带着蛊惑的笑意:“那又怎样,你没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妻子?” 这句话像把燎原的火,烧得许灼华再也招架不住 。她攥着程牧昀的袖口转身就往楼上跑,身后传来杏花清脆的呼喊:“小姐,不吃饭了?” 她头也不回地抛下句“不吃了!” 雕花木门重重合上的刹那,许灼华突然踮起脚尖,双臂牢牢环住程牧昀的脖颈。 她主动迎上那双盛满爱意的眼眸,滚烫的唇精准覆上他的唇。 程牧昀先是一愣,随即反客为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窗外的暮色悄然漫过窗棂,将两个纠缠的身影染成温柔的剪影。 疾风骤雨一般的吻,撬开牙齿,独属于程牧昀的冷冽气息灌进肺里。 许灼华的手指灵巧地解开程牧昀的衣服。 程牧昀的大衣被随意扔在地上,羊绒衫、马甲、衬衫…… 该死的,程牧昀怎么穿得这么厚? 终于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许灼华猛地掀开衬衫,手指覆在坚挺的胸膛之上。 触手可及的却是粗粝的纱布。 许灼华怔住,两人的嘴唇缓慢离开。 沾着情愫的眼睛盯着程牧昀身上层层密布的纱布。 许灼华颤抖的指尖悬在程牧昀肩头迟迟不敢落下。 层层叠叠的纱布裹着他的躯体,从棱角分明的肩膀蜿蜒至劲瘦的腰际,像蜿蜒的雪线覆盖在硝烟未尽的战场。 绷带某处被血浸透,嫣红的痕迹正顺着纹路缓缓晕,触目惊心。 他垂下的手臂上,医用胶带纵横交错地贴着,与粗糙的皮肤紧紧相缠。 此刻的程牧昀,宛如一具被绷带束缚的木乃伊,可绷带下的每一寸肌肤,都藏着惊心动魄的伤痕。 许灼华的视线掠过那些渗血的纱布,喉咙突然泛起铁锈般的腥甜,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 她张了张嘴,想要问一句“疼不疼”,却发现喉咙像被塞进一团浸了盐水的棉絮,酸涩的痛楚让所有话语都化作了破碎的呜咽。 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他渗血的伤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恨不得将这些伤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程牧昀,疼吗?” 一颗硕大的泪珠从许灼华的脸颊上滑落,砸在木地板上。 啪嗒—— 程牧昀用指腹轻轻拭去许灼华脸颊上的泪,指腹触到的皮肤冰凉又潮湿。 “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温软,指尖蹭过她颤抖的眼皮,“我的伤都快好了。” 可许灼华的眼泪反而涌得更凶,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缠着纱布的胸口,晕开深色的水迹。 她垂着眼睫无声地哭,肩头微微耸动,心里像被巨石碾过般钝痛。 周旻海身后的势力如阴霾笼罩。 能让程裕光都忌惮三分,甚至狠下心将亲儿子打成重伤,那股力量该是怎样翻云覆雨? 许灼华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指尖传来的刺痛远不及胸腔里的无力感汹涌。 她清楚自己的筹码,就算拼尽许家所有人脉,在那样的势力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连护住他都做不到。 这种抓不住未来的恐慌让她喘不过气,眼泪越流越急,直到程牧昀低头捧住她的脸。 他温热的唇覆上来时,带着咸涩的泪意,舌尖轻轻卷走她脸颊的泪珠,炙热的呼吸混着药香扑在她发烫的皮肤上。 “灼华,没有关系,我没事,不要哭,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许灼华抓着程牧昀的手,薄薄的茧子剐蹭着她细嫩的手背。 “你娶我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吗?”许灼华问道。 程牧昀笑了一声,“那你嫁给我,不是因为我长养眼吗?” 许灼华被逗笑,用鼻尖蹭着程牧昀的鼻梁,“是啊,否则我怎么可能一眼就喜欢上你?” 程牧昀道的:“一眼就喜欢上?在惠安寺的时候?” 许灼华摇摇头,“要更早哦。” 程牧昀抱住许灼华,“我也是一眼就喜欢上你了。” “嗯,我们俩,是天定的缘分。” 烛芯噼啪爆开火星,许灼华的指尖微微发颤,一点点解开缠绕在程牧昀身上的纱布。 浸透血痂的绷带与新生嫩肉粘连,每揭开一寸,都像在剥开未愈的伤口。 狰狞的创面张牙舞爪地暴露在空气中,泛着粉红的新肉还未完全结痂,看得她眼眶又泛起酸涩。 柳大夫的药需要搭配芦荟使用。 南湖虽不产芦荟,好在东行南线吞吐量巨大的同时种类也多。 找芦荟不过是费了些功夫。 青瓷碗在案几上轻响,她手持银匙,将翠绿的芦荟皮小心剥去,晶莹剔透的凝胶裹着汁液滑落掌心,触感滑腻得像滑动的泥鳅。 刀刃切过芦荟肉时发出细微的‘簌簌’声,透明胶状的果肉很快碎成小块。 混入药粉,不断地搅拌,原本浅绿的凝胶逐渐转为深褐,最终凝成颤巍巍的果冻状粘液。 “虽然看起来有点像是鼻涕虫”许灼华将药碗举到程牧昀面前,耳尖因窘迫泛起红晕,“但柳大夫说药效很好。” 程牧昀低头凑近,清苦药香裹着他温热的呼吸扑来,他目光坦然地对上她略带忐忑的眼神:“嗯,上药。” 木勺边缘的棕褐色药膏还在轻轻摇晃,许灼华屏着呼吸将其敷向那道狰狞的伤口。 药膏触及皮肉的刹那,程牧昀绷直的脊背骤然绷紧,喉间溢出的抽气声带着难以克制的颤抖:“嘶——好凉。” “芦荟胶就是会很凉,你忍一忍。”许灼华的声音也跟着发颤,木勺沿着伤口边缘缓缓涂抹,看着凝胶渗入新生嫩肉的褶皱。 每一次动作都能感受到程牧昀身体的紧绷,清苦的药香混着凉意弥漫在暖黄的烛光里,直到最后一层纱布严严实实地裹住伤口。 那只冰凉的手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凉意顺着皮肤迅速蔓延,“你的手好凉。”许灼华下意识想要抽回,却被男人攥得更紧。 程牧昀睫毛垂落,投下细碎的阴影,深邃的眼睛里盛满温热的笑意:“想要你给我暖暖。” 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撒娇,竟让沙哑的嗓音都染上了蜜糖般的黏腻。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握住那只冰凉的手,用掌心轻轻包裹。 程牧昀看着许灼华的脸,暖黄的灯光下,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三日后,是我的生辰。” 许灼华猛地愣住,“啊?我还不知道,对不起,没有准备礼物。” 程牧昀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我们去拍一张照片?” 许灼华有些惊喜,“好啊。” 三日后的晨光穿透新海城的薄雾,照相馆里人影交错。 许灼华身着藕荷色织锦旗袍,盘扣如珍珠般缀在颈侧,鬓边别着的白玉兰发簪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程牧昀一身笔挺的军装更衬得身姿挺拔,肩章上的银星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 两人隔着一张雕花方桌相对而坐,桌上青瓷花瓶里斜插的白菊轻轻摇曳。 摄影师调整三脚架的咔嗒声戛然而止,‘咔嚓’一声,闪光灯如炸开的烟花,细密的镁粉腾起银雾。 许灼华下意识闭眼,却仍被刺得眼眶生疼,滚烫的酸涩瞬间漫上眼睑。 她闷哼一声,抬手死死捂住眼睛,指尖微微发颤。 “怎么了?”程牧昀的声音陡然绷紧,军装下摆扫过椅面发出沙沙轻响。 他几乎瞬间起身,军靴重重踏在木地板上,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拨开她的指尖,“别揉,让我看看。” “没事,闪了一下,拍完了吗?” 摄影师问道:“拍完了,需不需要再拍一张离得近一点的?” 许灼华的眼睛十分酸涩,程牧昀帮着吹了几下,“不用了,下次再拍。” 摄影师道:“好,照片加急给你洗出来。” 程牧昀和许灼华回了程公馆。 因为是程牧昀的生辰,程裕光也没有计较程牧昀从监狱逃出来的事情。 加上程夫人,四人一起围坐在桌子前。 程夫人给程牧昀做了一碗长寿面,满眼含笑地看着程牧昀。 “牧昀,吃,尝尝娘做的长寿面。” 程牧昀尝了一口,“还是那个味道,每年都是。” 程夫人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仔细看,两母子长得还真是像。 “等以后啊,你的长寿面就交给灼华做了,我已经教会她了。” 程牧昀笑着看了许灼华一眼,“可是儿子还是想吃您做的长寿面,吃到一百岁。” 程夫人道:“等你一百岁了,估计娘连碗都端不住了。” 程牧昀道:“怎么会,娘永远都不会老。” 程夫人叹了一口气,“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了,人老得很快,话说,灼华的肚子怎么一直都没动静?” 许灼华尴尬地看了程牧昀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在一起。 许灼华瞬间红了脸。 按照程牧昀的频率,许灼华早就怀上了。 程牧昀握住许灼华的手,“娘,您太着急了,我们才结婚多久。” 程夫人道:“我们家的人太少了,也该添丁进口了。” 小夫妻低着头没说话。 程裕光将茶盏重重搁在檀木桌面上,瓷与木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响。 “这么久了还没怀上,”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杯沿,浑浊的眼珠扫过低头抿汤的许灼华,“估计是灼华身体不行,不如直接收个姨太太。”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饭桌上,筷子碰击碗碟的清脆声响戛然而止,所有人的呼吸都跟着悬在半空。 程牧昀捏着象牙筷的指节骤然发白,冷硬的骨节几乎要刺破皮肤,“我不会纳妾。” 程裕光突然掀翻手边的茶盏,深褐色的茶水在雕花桌面上蜿蜒成河:“怎么?程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就指望一个运输军火的女人?你乐意,我还怕被别人戳脊梁骨!” 程牧昀猛地起身,军装椅腿在青砖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死死盯着父亲,目光像是淬了冰的刀刃:“爹,我说了很多次,那是许家的生意,灼华只是管理而已!再说了,现在东行南线就是个聚宝盆,程家不是也落了不少好处?” “好处?”程裕光拍案而起,震得满桌碗碟叮当作响,“周旻海和司柯两家正盯着你!你现在还不站队,你以为你还能挺多久?” 程裕光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儿子鼻尖,“程家的根基就要被你这个逆子败光了!” 整间堂屋都在他的怒吼中震颤。 程牧昀猛然拍桌而起,檀木桌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碗碟被震得跳起半寸高,汤汁泼洒在昂贵的织锦桌布上。 “爹!我说过了!我绝不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他胸膛剧烈起伏,军装领口的铜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腰间未愈的伤口因用力而隐隐作痛,却抵不过眼底翻涌的愤怒。 程裕光的脸涨成猪肝色,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和光同尘的道理你还不懂吗?”暴起的青筋在脖颈处突突跳动,手指重重戳向桌面,震得瓷碗里的热汤飞溅。 “我又没让你离婚!只要把云樵娶进来做个姨太太,抓住罗会长这个好岳丈,保你以后平步青云!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第140章 收个姨太太吧 程牧昀抿了抿唇,轻轻捉住许灼华手指,“好,我不提了,少帅夫人不要生气。” 许灼华伸手揽住程牧昀的手臂,嘴角荡漾着笑意,“本少帅夫人不生气,请问少帅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程牧昀捡起地上的东西,两人一起走进客栈里。 “你二哥,给了我你的路线图,昨天张岐还跟我发了电报,我想你想得紧,立马就跟了过来。” 两人十指相扣,在外人的眼里,就是一对恩爱的普通夫妻一般亲昵。 许灼华将头轻轻靠在程牧昀肩头,发间茉莉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药味,让她心头泛起丝丝暖意。 她忽然想起什么,仰起脸轻声问道:“可是从新海城到南湖,就算是走水路也要两天时间,你是怎么赶过来的?” 程牧昀垂眸,眼底藏着温柔的笑意。 “日夜兼程罢了。”他声音清冽,指腹无意识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薄茧,“现在已经入春了,水路通达,顺风顺水,很快的。” 话语轻巧,仿佛那两日两夜的奔波不过是闲庭信步。 许灼华却蹙起眉,“日夜兼程,你身上的伤没问题吗?” 程牧昀低头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笑了。 他用手指轻轻刮过许灼华挺翘的鼻尖,惹得她微微后仰,“伤哪里有你重要?”话音未落,他已俯身,在她柔软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客栈里都是人,还大部分都是许灼华的人,都偷偷斜着眼睛看过来。 许灼华的脸一下就红了,推开程牧昀,“哎呀,你干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她声线发颤,目光躲闪着四周投来的好奇目光,却忘了此刻自己绯红的脸颊比任何解释都更欲盖弥彰。 程牧昀却似故意逗弄她,修长手指稳稳托住她发烫的脸颊,在她还未来得及反抗时,又在另一边脸颊印下绵长一吻。 温热的呼吸扫过她泛红的耳垂,带着蛊惑的笑意:“那又怎样,你没告诉他们你是我的妻子?” 这句话像把燎原的火,烧得许灼华再也招架不住 。她攥着程牧昀的袖口转身就往楼上跑,身后传来杏花清脆的呼喊:“小姐,不吃饭了?” 她头也不回地抛下句“不吃了!” 雕花木门重重合上的刹那,许灼华突然踮起脚尖,双臂牢牢环住程牧昀的脖颈。 她主动迎上那双盛满爱意的眼眸,滚烫的唇精准覆上他的唇。 程牧昀先是一愣,随即反客为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窗外的暮色悄然漫过窗棂,将两个纠缠的身影染成温柔的剪影。 疾风骤雨一般的吻,撬开牙齿,独属于程牧昀的冷冽气息灌进肺里。 许灼华的手指灵巧地解开程牧昀的衣服。 程牧昀的大衣被随意扔在地上,羊绒衫、马甲、衬衫…… 该死的,程牧昀怎么穿得这么厚? 终于解开了衬衫的扣子,许灼华猛地掀开衬衫,手指覆在坚挺的胸膛之上。 触手可及的却是粗粝的纱布。 许灼华怔住,两人的嘴唇缓慢离开。 沾着情愫的眼睛盯着程牧昀身上层层密布的纱布。 许灼华颤抖的指尖悬在程牧昀肩头迟迟不敢落下。 层层叠叠的纱布裹着他的躯体,从棱角分明的肩膀蜿蜒至劲瘦的腰际,像蜿蜒的雪线覆盖在硝烟未尽的战场。 绷带某处被血浸透,嫣红的痕迹正顺着纹路缓缓晕,触目惊心。 他垂下的手臂上,医用胶带纵横交错地贴着,与粗糙的皮肤紧紧相缠。 此刻的程牧昀,宛如一具被绷带束缚的木乃伊,可绷带下的每一寸肌肤,都藏着惊心动魄的伤痕。 许灼华的视线掠过那些渗血的纱布,喉咙突然泛起铁锈般的腥甜,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 她张了张嘴,想要问一句“疼不疼”,却发现喉咙像被塞进一团浸了盐水的棉絮,酸涩的痛楚让所有话语都化作了破碎的呜咽。 颤抖的手指轻轻抚过他渗血的伤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恨不得将这些伤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 “程牧昀,疼吗?” 一颗硕大的泪珠从许灼华的脸颊上滑落,砸在木地板上。 啪嗒—— 程牧昀用指腹轻轻拭去许灼华脸颊上的泪,指腹触到的皮肤冰凉又潮湿。 “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安抚的温软,指尖蹭过她颤抖的眼皮,“我的伤都快好了。” 可许灼华的眼泪反而涌得更凶,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他缠着纱布的胸口,晕开深色的水迹。 她垂着眼睫无声地哭,肩头微微耸动,心里像被巨石碾过般钝痛。 周旻海身后的势力如阴霾笼罩。 能让程裕光都忌惮三分,甚至狠下心将亲儿子打成重伤,那股力量该是怎样翻云覆雨? 许灼华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指尖传来的刺痛远不及胸腔里的无力感汹涌。 她清楚自己的筹码,就算拼尽许家所有人脉,在那样的势力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连护住他都做不到。 这种抓不住未来的恐慌让她喘不过气,眼泪越流越急,直到程牧昀低头捧住她的脸。 他温热的唇覆上来时,带着咸涩的泪意,舌尖轻轻卷走她脸颊的泪珠,炙热的呼吸混着药香扑在她发烫的皮肤上。 “灼华,没有关系,我没事,不要哭,哭起来就不漂亮了。” 许灼华抓着程牧昀的手,薄薄的茧子剐蹭着她细嫩的手背。 “你娶我是因为我长得漂亮吗?”许灼华问道。 程牧昀笑了一声,“那你嫁给我,不是因为我长养眼吗?” 许灼华被逗笑,用鼻尖蹭着程牧昀的鼻梁,“是啊,否则我怎么可能一眼就喜欢上你?” 程牧昀道的:“一眼就喜欢上?在惠安寺的时候?” 许灼华摇摇头,“要更早哦。” 程牧昀抱住许灼华,“我也是一眼就喜欢上你了。” “嗯,我们俩,是天定的缘分。” 烛芯噼啪爆开火星,许灼华的指尖微微发颤,一点点解开缠绕在程牧昀身上的纱布。 浸透血痂的绷带与新生嫩肉粘连,每揭开一寸,都像在剥开未愈的伤口。 狰狞的创面张牙舞爪地暴露在空气中,泛着粉红的新肉还未完全结痂,看得她眼眶又泛起酸涩。 柳大夫的药需要搭配芦荟使用。 南湖虽不产芦荟,好在东行南线吞吐量巨大的同时种类也多。 找芦荟不过是费了些功夫。 青瓷碗在案几上轻响,她手持银匙,将翠绿的芦荟皮小心剥去,晶莹剔透的凝胶裹着汁液滑落掌心,触感滑腻得像滑动的泥鳅。 刀刃切过芦荟肉时发出细微的‘簌簌’声,透明胶状的果肉很快碎成小块。 混入药粉,不断地搅拌,原本浅绿的凝胶逐渐转为深褐,最终凝成颤巍巍的果冻状粘液。 “虽然看起来有点像是鼻涕虫”许灼华将药碗举到程牧昀面前,耳尖因窘迫泛起红晕,“但柳大夫说药效很好。” 程牧昀低头凑近,清苦药香裹着他温热的呼吸扑来,他目光坦然地对上她略带忐忑的眼神:“嗯,上药。” 木勺边缘的棕褐色药膏还在轻轻摇晃,许灼华屏着呼吸将其敷向那道狰狞的伤口。 药膏触及皮肉的刹那,程牧昀绷直的脊背骤然绷紧,喉间溢出的抽气声带着难以克制的颤抖:“嘶——好凉。” “芦荟胶就是会很凉,你忍一忍。”许灼华的声音也跟着发颤,木勺沿着伤口边缘缓缓涂抹,看着凝胶渗入新生嫩肉的褶皱。 每一次动作都能感受到程牧昀身体的紧绷,清苦的药香混着凉意弥漫在暖黄的烛光里,直到最后一层纱布严严实实地裹住伤口。 那只冰凉的手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凉意顺着皮肤迅速蔓延,“你的手好凉。”许灼华下意识想要抽回,却被男人攥得更紧。 程牧昀睫毛垂落,投下细碎的阴影,深邃的眼睛里盛满温热的笑意:“想要你给我暖暖。” 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撒娇,竟让沙哑的嗓音都染上了蜜糖般的黏腻。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反握住那只冰凉的手,用掌心轻轻包裹。 程牧昀看着许灼华的脸,暖黄的灯光下,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三日后,是我的生辰。” 许灼华猛地愣住,“啊?我还不知道,对不起,没有准备礼物。” 程牧昀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我们去拍一张照片?” 许灼华有些惊喜,“好啊。” 三日后的晨光穿透新海城的薄雾,照相馆里人影交错。 许灼华身着藕荷色织锦旗袍,盘扣如珍珠般缀在颈侧,鬓边别着的白玉兰发簪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程牧昀一身笔挺的军装更衬得身姿挺拔,肩章上的银星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 两人隔着一张雕花方桌相对而坐,桌上青瓷花瓶里斜插的白菊轻轻摇曳。 摄影师调整三脚架的咔嗒声戛然而止,‘咔嚓’一声,闪光灯如炸开的烟花,细密的镁粉腾起银雾。 许灼华下意识闭眼,却仍被刺得眼眶生疼,滚烫的酸涩瞬间漫上眼睑。 她闷哼一声,抬手死死捂住眼睛,指尖微微发颤。 “怎么了?”程牧昀的声音陡然绷紧,军装下摆扫过椅面发出沙沙轻响。 他几乎瞬间起身,军靴重重踏在木地板上,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拨开她的指尖,“别揉,让我看看。” “没事,闪了一下,拍完了吗?” 摄影师问道:“拍完了,需不需要再拍一张离得近一点的?” 许灼华的眼睛十分酸涩,程牧昀帮着吹了几下,“不用了,下次再拍。” 摄影师道:“好,照片加急给你洗出来。” 程牧昀和许灼华回了程公馆。 因为是程牧昀的生辰,程裕光也没有计较程牧昀从监狱逃出来的事情。 加上程夫人,四人一起围坐在桌子前。 程夫人给程牧昀做了一碗长寿面,满眼含笑地看着程牧昀。 “牧昀,吃,尝尝娘做的长寿面。” 程牧昀尝了一口,“还是那个味道,每年都是。” 程夫人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仔细看,两母子长得还真是像。 “等以后啊,你的长寿面就交给灼华做了,我已经教会她了。” 程牧昀笑着看了许灼华一眼,“可是儿子还是想吃您做的长寿面,吃到一百岁。” 程夫人道:“等你一百岁了,估计娘连碗都端不住了。” 程牧昀道:“怎么会,娘永远都不会老。” 程夫人叹了一口气,“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知道了,人老得很快,话说,灼华的肚子怎么一直都没动静?” 许灼华尴尬地看了程牧昀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在一起。 许灼华瞬间红了脸。 按照程牧昀的频率,许灼华早就怀上了。 程牧昀握住许灼华的手,“娘,您太着急了,我们才结婚多久。” 程夫人道:“我们家的人太少了,也该添丁进口了。” 小夫妻低着头没说话。 程裕光将茶盏重重搁在檀木桌面上,瓷与木相撞发出刺耳的脆响。 “这么久了还没怀上,”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杯沿,浑浊的眼珠扫过低头抿汤的许灼华,“估计是灼华身体不行,不如直接收个姨太太。”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饭桌上,筷子碰击碗碟的清脆声响戛然而止,所有人的呼吸都跟着悬在半空。 程牧昀捏着象牙筷的指节骤然发白,冷硬的骨节几乎要刺破皮肤,“我不会纳妾。” 程裕光突然掀翻手边的茶盏,深褐色的茶水在雕花桌面上蜿蜒成河:“怎么?程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就指望一个运输军火的女人?你乐意,我还怕被别人戳脊梁骨!” 程牧昀猛地起身,军装椅腿在青砖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他死死盯着父亲,目光像是淬了冰的刀刃:“爹,我说了很多次,那是许家的生意,灼华只是管理而已!再说了,现在东行南线就是个聚宝盆,程家不是也落了不少好处?” “好处?”程裕光拍案而起,震得满桌碗碟叮当作响,“周旻海和司柯两家正盯着你!你现在还不站队,你以为你还能挺多久?” 程裕光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儿子鼻尖,“程家的根基就要被你这个逆子败光了!” 整间堂屋都在他的怒吼中震颤。 程牧昀猛然拍桌而起,檀木桌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碗碟被震得跳起半寸高,汤汁泼洒在昂贵的织锦桌布上。 “爹!我说过了!我绝不跟那些人同流合污!” 他胸膛剧烈起伏,军装领口的铜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腰间未愈的伤口因用力而隐隐作痛,却抵不过眼底翻涌的愤怒。 程裕光的脸涨成猪肝色,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 “和光同尘的道理你还不懂吗?”暴起的青筋在脖颈处突突跳动,手指重重戳向桌面,震得瓷碗里的热汤飞溅。 “我又没让你离婚!只要把云樵娶进来做个姨太太,抓住罗会长这个好岳丈,保你以后平步青云!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第141章 我真的不想娶姨太太 雕花檀木桌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咚作响,程牧昀骨节分明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 他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声音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的:“我说过了,不娶姨太太!不管是罗云樵还是张云樵李樵,我程牧昀这辈子,只娶许灼华一个!” 屋内陷入死寂,精致的糕点在白瓷盘里渐渐失去温度。 程夫人握着银质餐刀的手微微发抖,泪水在她眼角凝成晶莹的珠,终于顺着细纹滑落,打湿了洁白的桌布。 她踉跄着起身,两只手分别抓住丈夫和儿子的手腕:“你们俩别吵了,好好的日子,至少吃完饭” 程牧昀感受到母亲掌心的温度,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 他反握住那双布满细纹的手,“娘,没事,您别伤心。” 程裕光的眼睛瞪得浑圆,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 “你现在由着他胡闹,等司家和柯家来真的,后悔都来不及!” 程夫人的指甲几乎掐进儿子的手臂,她仰起脸,泪水将精心描绘的黛眉晕染得模糊:“牧昀,就听你爹的,云樵也是个好孩子,罗家能帮你渡过难关” 程牧昀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修长的手指缓缓掰开母亲的手,声音低得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对云樵没有那个意思。” 程裕光脖颈青筋暴起,指节几乎要戳到儿子面门:“你看看,他现在跟入赘许家有什么区别?宁可搭上自己,也要跟许家的人死死绑在一起!这就是程家的好儿子!” 水晶吊灯的光映得他发红的眼眶像淬了血。 程牧昀缓缓阖上眼,长睫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 他后背笔直抵着椅背,喉结剧烈滚动却始终没发出声响,攥紧的拳头在桌布下绷出青白的骨节,像是尊被钉在原地的石膏像。 空气里浮动着凝滞的火药味,银质餐具的反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程夫人绞着帕子的手指骤然发白,她突然踉跄着转向默不作声的许灼华,手像抓救命稻草般搭上对方手臂。 许灼华猛地瑟缩,青瓷茶盏在杯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程裕光方才的话在耳畔轰鸣。 许灼华垂眸盯着桌布上的海棠刺绣,绣线被她无意识揪地打了卷。 程裕光的声音陡然提高几分,“你看看,他现在跟入赘许家有什么区别?宁可搭上自己,也要跟许家的人死死绑在一起!这就是程家的好儿子!” 程牧昀闭上了眼睛,俨然摆出了一副坚决不服从的态度。 程夫人眼见着劝不动程牧昀,将目光转向了在一旁默默坐着的许灼华。 程夫人的手搭在许灼华的手臂上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她还在思考着其中的利弊。 程裕光说得没错,程牧昀如果娶了罗云樵,一切的东西都不攻自破了。 甚至他可能会摆脱自己的命运。 只是,程牧昀坚持着不娶姨太太,在为自己据理力争,她似乎并不能站在程牧昀的对立面。 程夫人抓着许灼华的手臂,“灼华,你劝劝程牧昀,现在牧昀的处境很艰难,我就剩下这一个孩子了,真的不能让牧昀再出意外,为了牧昀的安全,你能不能委屈一下?” 许灼华的眉峰蹙成细小的川字,程夫人掌心的温度灼烧着皮肤,像滚烫的烙铁要把程牧昀的前程和命都烙印在她身上。 宴会厅里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她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响,如同战鼓催促着必须给出答案。 就在她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刹那,程牧昀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扣住她发凉的指尖。 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走!” 程牧昀的声音裹挟着不容辩驳的凛冽,另一只手已经拽开了门。 程夫人追出来的呼喊声被重重甩在身后,鎏金门环撞击门框发出清越的回响。他 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划破寂静,车轮碾过程夫人痛心的呼唤。 后视镜里,程公馆的灯火越来越小,像沉入深海的星辰。 许灼华转头看向专注开车的男人,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在路灯下忽明忽暗,他的手一直拉许灼华的手,没有松开。 温热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她终于明白,所谓爱情从来不是权衡利弊的筹码,而是有人甘愿为你,斩断所有退路。 在往前几十年的人生中,许灼华见识过太多没担当的男人,甚至认为男人就应该是缩着脖子当乌龟的。 所以,程牧昀的行为对于许灼华来说,是如此地有责任感,是如此地有担当。 她被高大的男人拉着手,义无反顾地向前走,他的光辉此刻已经将她全部笼罩。 许灼华相信,上天入地,她绝对找不到任何一个比程牧昀还要好的男人。 所以,她是如此地不舍得离开他。 空有满脑子的知识,却不能改变爱人的结局。 黑色轿车缓缓停靠在梧桐大道边,仪表盘的油量警报灯闪烁如血色萤火。 程牧昀的额头抵上冰凉的方向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引擎熄火的瞬间,整个车厢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暮色从半开的车窗漫进来,将他投在真皮座椅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你怎么了?”许灼华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纤长手指试探着覆上他紧绷的后背。指尖触及之处,是剧烈起伏的脊背,仿佛藏着一头困兽在挣扎。 程牧昀缓缓直起腰,指腹用力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当他终于抬起眼眸,西沉的落日余晖恰好坠入那片深邃的黑,竟像是将漫天星河揉碎了撒进眼底。 他突然笑了,带着几分自嘲的苦涩,喉结滚动着挤出沙哑的字句:“抱歉,连累你了。” 车窗外,暮色渐浓,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梧桐枯枝在晚风中簌簌作响,将两人困在这方狭小的天地里。 许灼华望着他被光影切割的侧脸,突然伸手拂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掌心贴着他滚烫的皮肤:“没什么可抱歉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颗石子投入深潭,在程牧昀心底激起千层浪,他反手扣住那只手,十指相扣的温度,终于让紧绷的神经有了片刻松懈。 “你相信我吗?灼华,我真的不想娶姨太太。” 许灼华握住了他的手,“我相信你啊,之前咱们因为这件事吵过多少次,直到我们互通了心意,我相信你。” 程牧昀将许灼华的手握得紧紧的,“但是……” 许灼华知道程牧昀在想什么。 立刻出声打断了他,“你是想说,如果你娶了罗云樵的话,是不是我就不用死了?” 程牧昀点了点头,眼睛紧紧盯着许灼华的反应。 毕竟是要再娶一个,他不知道许灼华能不能接受,但大概率,很多女人都不能接受,所以他很紧张。 程牧昀既想要许灼华安全,又不想娶罗云樵,但是现在的形式好像推着他,逼着他做选择。 许灼华死。 或者许灼华伤心。 他更倾向于后者。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程牧昀,我看不清现在的形式,我不想你背上骂名,也不想你娶无辜的罗云樵,但是貌似没有更好的路了。” 不是看不清形式,是看得太清,无法做出选择,唯恐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程裕光说得对,现在程牧昀只要娶了罗云樵,罗会长一定会保住程牧昀,到时候,司家和柯家就不能对程牧昀下手了。 这就保住了程牧昀的名声。 而同样的,就算程牧昀还是会被大众污名化,但是他的新欢罗云樵,人们的矛头自然就对准了罗云樵。 这就保住了许灼华的命。 一看就是双赢的局面。 却另两人都无法狠下心来做出选择。 因为,一旦程牧昀娶了罗云樵,两人之间必定会出现嫌隙。 无论是感情方面,还是三观方面,都不能让两人做出选择。 只是,时间可不会等人。 车窗外的梧桐树影在月光下摇晃,将斑驳的暗影投在挡风玻璃上。 程牧昀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许灼华手背上的血管,两人呼吸交织成绵密的网,却始终没人打破这份沉甸甸的寂静。 “咚、咚、咚” 三声轻叩惊破凝滞的空气,许灼华猛地攥紧程牧昀的衣角。 穿着黑色警服的男人俯下身,金丝眼镜折射着路灯冷光,镜片后的眼睛像仍旧淡泊寒冷如常年化不开的雪。 陈鹤德修长的手指在车窗上点出规律的节奏,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犹如北极寒冰。 第141章 我真的不想娶姨太太 雕花檀木桌上的茶盏被震得叮咚作响,程牧昀骨节分明的手掌重重拍在桌面。 他眼底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声音像是从齿缝里碾出来的:“我说过了,不娶姨太太!不管是罗云樵还是张云樵李樵,我程牧昀这辈子,只娶许灼华一个!” 屋内陷入死寂,精致的糕点在白瓷盘里渐渐失去温度。 程夫人握着银质餐刀的手微微发抖,泪水在她眼角凝成晶莹的珠,终于顺着细纹滑落,打湿了洁白的桌布。 她踉跄着起身,两只手分别抓住丈夫和儿子的手腕:“你们俩别吵了,好好的日子,至少吃完饭” 程牧昀感受到母亲掌心的温度,喉结滚动着咽下酸涩。 他反握住那双布满细纹的手,“娘,没事,您别伤心。” 程裕光的眼睛瞪得浑圆,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 “你现在由着他胡闹,等司家和柯家来真的,后悔都来不及!” 程夫人的指甲几乎掐进儿子的手臂,她仰起脸,泪水将精心描绘的黛眉晕染得模糊:“牧昀,就听你爹的,云樵也是个好孩子,罗家能帮你渡过难关” 程牧昀闭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修长的手指缓缓掰开母亲的手,声音低得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对云樵没有那个意思。” 程裕光脖颈青筋暴起,指节几乎要戳到儿子面门:“你看看,他现在跟入赘许家有什么区别?宁可搭上自己,也要跟许家的人死死绑在一起!这就是程家的好儿子!” 水晶吊灯的光映得他发红的眼眶像淬了血。 程牧昀缓缓阖上眼,长睫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 他后背笔直抵着椅背,喉结剧烈滚动却始终没发出声响,攥紧的拳头在桌布下绷出青白的骨节,像是尊被钉在原地的石膏像。 空气里浮动着凝滞的火药味,银质餐具的反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程夫人绞着帕子的手指骤然发白,她突然踉跄着转向默不作声的许灼华,手像抓救命稻草般搭上对方手臂。 许灼华猛地瑟缩,青瓷茶盏在杯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程裕光方才的话在耳畔轰鸣。 许灼华垂眸盯着桌布上的海棠刺绣,绣线被她无意识揪地打了卷。 程裕光的声音陡然提高几分,“你看看,他现在跟入赘许家有什么区别?宁可搭上自己,也要跟许家的人死死绑在一起!这就是程家的好儿子!” 程牧昀闭上了眼睛,俨然摆出了一副坚决不服从的态度。 程夫人眼见着劝不动程牧昀,将目光转向了在一旁默默坐着的许灼华。 程夫人的手搭在许灼华的手臂上的时候,她吓了一跳。 她还在思考着其中的利弊。 程裕光说得没错,程牧昀如果娶了罗云樵,一切的东西都不攻自破了。 甚至他可能会摆脱自己的命运。 只是,程牧昀坚持着不娶姨太太,在为自己据理力争,她似乎并不能站在程牧昀的对立面。 程夫人抓着许灼华的手臂,“灼华,你劝劝程牧昀,现在牧昀的处境很艰难,我就剩下这一个孩子了,真的不能让牧昀再出意外,为了牧昀的安全,你能不能委屈一下?” 许灼华的眉峰蹙成细小的川字,程夫人掌心的温度灼烧着皮肤,像滚烫的烙铁要把程牧昀的前程和命都烙印在她身上。 宴会厅里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她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响,如同战鼓催促着必须给出答案。 就在她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的刹那,程牧昀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扣住她发凉的指尖。 那力道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走!” 程牧昀的声音裹挟着不容辩驳的凛冽,另一只手已经拽开了门。 程夫人追出来的呼喊声被重重甩在身后,鎏金门环撞击门框发出清越的回响。他 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划破寂静,车轮碾过程夫人痛心的呼唤。 后视镜里,程公馆的灯火越来越小,像沉入深海的星辰。 许灼华转头看向专注开车的男人,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在路灯下忽明忽暗,他的手一直拉许灼华的手,没有松开。 温热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她终于明白,所谓爱情从来不是权衡利弊的筹码,而是有人甘愿为你,斩断所有退路。 在往前几十年的人生中,许灼华见识过太多没担当的男人,甚至认为男人就应该是缩着脖子当乌龟的。 所以,程牧昀的行为对于许灼华来说,是如此地有责任感,是如此地有担当。 她被高大的男人拉着手,义无反顾地向前走,他的光辉此刻已经将她全部笼罩。 许灼华相信,上天入地,她绝对找不到任何一个比程牧昀还要好的男人。 所以,她是如此地不舍得离开他。 空有满脑子的知识,却不能改变爱人的结局。 黑色轿车缓缓停靠在梧桐大道边,仪表盘的油量警报灯闪烁如血色萤火。 程牧昀的额头抵上冰凉的方向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引擎熄火的瞬间,整个车厢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 暮色从半开的车窗漫进来,将他投在真皮座椅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你怎么了?”许灼华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纤长手指试探着覆上他紧绷的后背。指尖触及之处,是剧烈起伏的脊背,仿佛藏着一头困兽在挣扎。 程牧昀缓缓直起腰,指腹用力按压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 当他终于抬起眼眸,西沉的落日余晖恰好坠入那片深邃的黑,竟像是将漫天星河揉碎了撒进眼底。 他突然笑了,带着几分自嘲的苦涩,喉结滚动着挤出沙哑的字句:“抱歉,连累你了。” 车窗外,暮色渐浓,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梧桐枯枝在晚风中簌簌作响,将两人困在这方狭小的天地里。 许灼华望着他被光影切割的侧脸,突然伸手拂开他额前凌乱的碎发,掌心贴着他滚烫的皮肤:“没什么可抱歉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颗石子投入深潭,在程牧昀心底激起千层浪,他反手扣住那只手,十指相扣的温度,终于让紧绷的神经有了片刻松懈。 “你相信我吗?灼华,我真的不想娶姨太太。” 许灼华握住了他的手,“我相信你啊,之前咱们因为这件事吵过多少次,直到我们互通了心意,我相信你。” 程牧昀将许灼华的手握得紧紧的,“但是……” 许灼华知道程牧昀在想什么。 立刻出声打断了他,“你是想说,如果你娶了罗云樵的话,是不是我就不用死了?” 程牧昀点了点头,眼睛紧紧盯着许灼华的反应。 毕竟是要再娶一个,他不知道许灼华能不能接受,但大概率,很多女人都不能接受,所以他很紧张。 程牧昀既想要许灼华安全,又不想娶罗云樵,但是现在的形式好像推着他,逼着他做选择。 许灼华死。 或者许灼华伤心。 他更倾向于后者。 许灼华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程牧昀,我看不清现在的形式,我不想你背上骂名,也不想你娶无辜的罗云樵,但是貌似没有更好的路了。” 不是看不清形式,是看得太清,无法做出选择,唯恐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程裕光说得对,现在程牧昀只要娶了罗云樵,罗会长一定会保住程牧昀,到时候,司家和柯家就不能对程牧昀下手了。 这就保住了程牧昀的名声。 而同样的,就算程牧昀还是会被大众污名化,但是他的新欢罗云樵,人们的矛头自然就对准了罗云樵。 这就保住了许灼华的命。 一看就是双赢的局面。 却另两人都无法狠下心来做出选择。 因为,一旦程牧昀娶了罗云樵,两人之间必定会出现嫌隙。 无论是感情方面,还是三观方面,都不能让两人做出选择。 只是,时间可不会等人。 车窗外的梧桐树影在月光下摇晃,将斑驳的暗影投在挡风玻璃上。 程牧昀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许灼华手背上的血管,两人呼吸交织成绵密的网,却始终没人打破这份沉甸甸的寂静。 “咚、咚、咚” 三声轻叩惊破凝滞的空气,许灼华猛地攥紧程牧昀的衣角。 穿着黑色警服的男人俯下身,金丝眼镜折射着路灯冷光,镜片后的眼睛像仍旧淡泊寒冷如常年化不开的雪。 陈鹤德修长的手指在车窗上点出规律的节奏,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犹如北极寒冰。 第142章 周旻海淹死了 程牧昀降下车窗的动作带着狠劲,金属边框与玻璃摩擦出刺耳声响。 他冷白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动,活像被激怒的兽类:“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鹤德倚在车窗边,银质打火机在指间翻飞,火星明灭间映亮他嘴角似有若无的笑。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站在程牧昀车旁的许灼华,喉间溢出短促的嗤笑:“我看看你被你老子打死了没。” 话音未落,空气中陡然腾起冰碴子,许灼华后颈汗毛倒竖,此刻陈鹤德却像在刀尖上起舞,连她攥着包带的手指都开始发凉。 出乎意料的是,程牧昀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松了松,指节在方向盘上敲出断续的节奏。 他偏头,语气带着几分嘲讽:“知道我快死了,为什么不去救我?” 陈鹤德忽然凑近,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在车窗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像某种危险的鼓点:“监狱里可比外面安全多了。” 尾音拖着懒洋洋的调子,“否则你怎么会在监狱里躲那么长时间?” 程牧昀突然仰头发出一声冷笑,笑声里裹着冰碴般的寒意,他将目光投向车窗外浓稠如墨的黑夜,“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陈鹤德挺直脊背,纯黑警服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眼底闪烁着危险光芒。 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早就安排妥当了。” 尾音故意拖长,带着致命的优雅,“周旻海乘坐的那艘船,下午三点准时沉江——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生辰贺礼。” 许灼华感觉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周旻海可是司家派来对付程牧昀的棋子,杀了他就如同在司家的逆鳞上狠狠踩了一脚。 许灼华的声音发颤,带着破音的尖锐:“等一下!你们疯了吗?杀了周旻海?那可是司家……” 陈鹤德指尖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温柔地玉面在路灯下折射出冷芒,挑眉时眉骨的阴影像把淬毒的刀:“不是我杀的,天灾罢了。” “周旻海想快点回新海城对付我们,非要走水路。”话音未落突然轻笑出声,喉结滚动时脖颈青筋若隐若现,“现在长江水速暴涨,翻船事故频发——只能说他没那个长寿的命。” 许灼华后背渗出冷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司家不会善罢甘休!你们这是在玩火!” 程牧昀忽然扣住她冰凉的手,虎口处的茧子蹭过她手腕,掌心温度烫得惊人:“放心。萧梧新那边的人办事滴水不漏,司家查不到我们头上。” 陈鹤德突然欺身上前,他歪头凝视许灼华发白的嘴唇,“许小姐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在东行南线单枪匹马运输军火的魄力,都喂江里的食人鱼了?” 许灼华皱了皱眉,“你是在笑话我吗?” 陈鹤德摇摇头,“不敢不敢,你可是我十分敬佩的女人。” 许灼华死死盯着程牧昀紧攥方向盘的指节,骨节泛白得几乎要刺破皮肤。她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是你的意思吗?” 程牧昀喉结剧烈滚动,月光在他眼下的乌青处投下阴影,像两道凝固的泪痕。 他沉默许久,才缓缓点头,睫毛颤动时抖落一片难以名状的悲怆:“周旻海不愿意倒戈。他顺着军火线索摸到了萧梧新……” 陈鹤德倚着车门点燃香烟,明灭的火星在黑暗中划出猩红弧线。 此刻程牧昀的声音混着陈鹤德的轻笑,在寒冷的空气里凝成冰:“我们试过收买。但还是周旻海不买账,还要借东瀛人的手挖我们的根!” 陈鹤德弹落烟灰,火星坠入江水瞬间熄灭:“他查到萧梧新的联络人时,就该给自己订好棺材了。” 周旻海顾忌司家的权势,程牧昀收买了许多次都不见他点头,而且他还在东瀛人的帮助下,查到了军火的去处,甚至找到了萧梧新的同僚,再让他查下去,迟早拔出萝卜带出泥。 许灼华沉默了。 是,周旻海必须死。 但是周旻海死了,司家的矛头就直接对准了程牧昀。 怪不得程裕光那么偏激,原来是他也快要保不住程牧昀了。 现在,能保住程牧昀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程牧昀娶罗云樵。 许灼华指尖微微发颤,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车仪表盘上闪烁的低油量警示灯,喉间泛起苦涩,她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一声叹息混散在雾里。 陈鹤德把玩着打火机,金属外壳碰撞声清脆得刺耳:“怎么了二位?这么好的消息都不能让你们笑笑?” 他歪头露出玩味的笑,目光扫过程牧昀紧绷的下颌线,又落在许灼华苍白的嘴唇上,“亏我还来找你们,就为了分享这个大惊喜。” 许灼华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着团浸透冰水的棉絮,压力如潮水般漫过头顶,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 程牧昀猛地推开车门,低头看着空空的油表,喉结滚动时脖颈青筋暴起:“的确值得庆祝。” “去喝一杯?”陈鹤德眯起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你们这是……”话音未落就被程牧昀截断。 程牧昀绕过车头,金属车门被推开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月光斜斜切过他眼底未褪的血丝。 “没事。”程牧昀伸手扣住许灼华冰凉的手腕,“走。” 他忽然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比哭还难看,“人生得意须尽欢——不是吗?” 许灼华任由他拽着起身,又一声叹息逸出唇齿,她踩着摇晃的步子走向远处忽明忽暗的路灯,影子被拉得很长,在地面上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反正现在程牧昀和陈鹤德两个人都不担心,自己的担心也是多余的,还不如及时行乐。 程牧昀和陈鹤德两人倒是推杯换盏,聊得很是尽兴,但许灼华一直提不起兴趣。 每个菜尝两口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只是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了,很能聊,也很能喝。 落地钟敲过十一下时,许灼华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刚要去扶程牧昀,雕花木门突然被撞开,带起一阵风。 许积信倚在门框上,银质袖扣在壁灯下泛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垂眸敛目的杏花。 许灼华僵在原地,指尖还攥着程牧昀皱巴巴的衣角,喉间像卡着块烧红的炭。 “怎么,还以为我被你关着呢?”许积信挑眉,露出那双和她如出一辙的眼。 他迈步进来时,皮鞋踏在青砖上的声响惊得陈鹤德猛地抬头,却又瘫回去继续呢喃。 许灼华喉结动了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眶莫名发烫:“抱歉,二哥,我” 许积信略带烦躁地甩甩手,“得了得了,爹都同意你这么干,我也不想再计较了,跟我走。” 许灼华看了一眼程牧昀,许积信道:“杏花来找的我,说你们被的程督军赶出来了,让我来接你们。” 声音里虽然带着不耐烦,许积信却还是来,“真是的,喝酒也不喊我,让我来收拾烂摊子,他们两个净挑着好酒喝,一顿饭就花了我二十多大洋。” 许灼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许积信会因此跟自己生出嫌隙。 雕花床榻在两人重量下发出细微吱呀声,许灼华将程牧昀甩上床时,自己也脱力般瘫倒在他身侧。 她盯着床顶垂下的银线绣帷幔,月光透过纱帐在程牧昀脸上投下斑驳碎影,恍惚间竟像是爬满了细密的伤痕。 “到底能喝多少才醉?”她的指腹触到他下颌新生的胡茬。 许灼华眼眶突然发烫,指尖轻轻描摹他眉心的褶皱,“如果没遇见我……” 男人突然扣住她手腕,体温透过皮肤传来,程牧昀迷离的瞳孔里倒映着她泛红的眼眶,睫毛颤动时扫过她手背:“灼华……”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把碎玻璃,另一只手摸索着握住她垂落的发丝,“别走……” 滚烫的泪砸在程牧昀冰凉的锁骨上,许灼华颤抖着别开脸,却被他沾满酒气的掌心扣住下颌。 男人眼底碎成星子,映着她泛红的鼻尖和睫毛上凝结的泪珠。喉间像卡着烧红的炭,酸涩的哽咽混着呜咽卡在胸腔,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许灼华?”程牧昀的拇指擦过她湿润的脸颊,声音里裹着从未有过的沙哑温柔,像冬日里融化的雪水漫过焦土。 掌下的后颈传来细腻的触感,程牧昀喉结滚动,将她狠狠拽入怀中。 带着酒气的吻不由分说地落下,牙齿磕在她颤抖的唇上,舌尖扫过咸涩的泪痕。 抵不过两人交缠的呼吸灼热,许灼华张开了嘴巴,纳入沾满酒气的吻,食髓知味,沉醉其中。 男人轻轻抱住许灼华的后脑勺,不断加深这个吻。 仿佛天地之间,所有事物都陷入一片虚无之中,唯有这个吻才是真实存在的。 程牧昀翻身压住许灼华,她睁开眼睛才发现,程牧昀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澈。 他的嘴唇离开的一刹那,许灼华张开了嘴,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还要……” 男人的嘴角带着笑意,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水面,指尖抚过她泛红的耳际,将碎发别到耳后。 嘴唇小心翼翼地触碰,像春日里试探绽放的花瓣,一点一点加深,偶尔轻轻含住她的下唇,用舌尖描绘唇形,呼吸缠绕在一起,甜蜜又缱绻,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只剩两颗心越靠越近的悸动。 许灼华的手慢慢松开,她已经渐渐脱力。 程牧昀嘴角含笑,褪去她身上厚重的衣物。 “灼华,你不开心吗?” 许灼华任由程牧昀把自己脱得只剩下里衣,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十分享受被程牧昀服侍的感觉。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开心,也不开心,总之就是平平常常。” 程牧昀的吻落在她的脖颈上,细密温柔,从左边到右,从上到下,用嘴唇描绘着美好的形状。 不知道什么时候程牧昀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两人的胸膛互相磨蹭着,许灼华感觉身上像是着了火一般燥热难耐。 程牧昀将两根修长的手指放在身下,轻轻捻着床单上的花蕊图案。 肌肤相碰的地方似是着了火,许灼华的喉咙里不断传出被压抑的叫声。 “灼华。”程牧昀喊着她的名,下一秒,许灼华一阵抽气,手指不自觉地抓住程牧昀的头发。 “程牧昀…不要……我……不要…” 许灼华猛地仰起了脖子,程牧昀吻着她的脖颈,吸吮舔咬,他抓住许灼华纤细的腰,不断靠近。 许灼华浑身发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男人慢慢贴近,逐渐加快速度,盯着许灼华的脸,生怕她受不了。 指尖刚触到程牧昀的后背,许灼华的动作骤然僵住。 程牧昀后颈渗出的热气扑在她耳际,却抵不过掌心传来的异样触感——那些新生的嫩肉像早春破土的苔藓,柔软得近乎脆弱,却又突兀地嵌在交错的疤痕之间。 柳大夫的药的确有奇效。 “疼吗?”她的声音被吻揉得支离破碎,指甲不自觉蜷起,生怕弄疼那些尚未长结实的组织。 程牧昀却加重了攻势,喉间溢出含糊的低哼,震得她掌心发麻。 月光漫过他后背蜿蜒的伤痕,像无数条银色蜈蚣盘踞在冷白皮肤上,许灼华忽然想起刑场上刽子手的钢刀,原来温柔与残忍从来都只隔了一层血肉。 灼华的思绪被撞碎,嘴边只有无意识的呻吟。 程牧昀的手指捏着许灼华的下巴,手指伸进去她的嘴里,压着她的舌头。 哑声道:“不认真的孩子会受到惩罚。” 许灼华舔了舔程牧昀的手指,双手勾住程牧昀的脖子,“惩罚。” 程牧昀低头含住她,不断吮吸。 许灼华躺在他的身边,被子遮住了一片淫乱,她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此刻的脑子却十分清楚,许灼华盯着床边的帷幔,慢慢闭上了酸涩的眼睛。 她的声音沙哑:“程牧昀,你娶罗云樵。” 第142章 周旻海淹死了 程牧昀降下车窗的动作带着狠劲,金属边框与玻璃摩擦出刺耳声响。 他冷白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动,活像被激怒的兽类:“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鹤德倚在车窗边,银质打火机在指间翻飞,火星明灭间映亮他嘴角似有若无的笑。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站在程牧昀车旁的许灼华,喉间溢出短促的嗤笑:“我看看你被你老子打死了没。” 话音未落,空气中陡然腾起冰碴子,许灼华后颈汗毛倒竖,此刻陈鹤德却像在刀尖上起舞,连她攥着包带的手指都开始发凉。 出乎意料的是,程牧昀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松了松,指节在方向盘上敲出断续的节奏。 他偏头,语气带着几分嘲讽:“知道我快死了,为什么不去救我?” 陈鹤德忽然凑近,骨节分明的手指叩在车窗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像某种危险的鼓点:“监狱里可比外面安全多了。” 尾音拖着懒洋洋的调子,“否则你怎么会在监狱里躲那么长时间?” 程牧昀突然仰头发出一声冷笑,笑声里裹着冰碴般的寒意,他将目光投向车窗外浓稠如墨的黑夜,“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陈鹤德挺直脊背,纯黑警服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眼底闪烁着危险光芒。 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早就安排妥当了。” 尾音故意拖长,带着致命的优雅,“周旻海乘坐的那艘船,下午三点准时沉江——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生辰贺礼。” 许灼华感觉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周旻海可是司家派来对付程牧昀的棋子,杀了他就如同在司家的逆鳞上狠狠踩了一脚。 许灼华的声音发颤,带着破音的尖锐:“等一下!你们疯了吗?杀了周旻海?那可是司家……” 陈鹤德指尖把玩着手中的扳指,温柔地玉面在路灯下折射出冷芒,挑眉时眉骨的阴影像把淬毒的刀:“不是我杀的,天灾罢了。” “周旻海想快点回新海城对付我们,非要走水路。”话音未落突然轻笑出声,喉结滚动时脖颈青筋若隐若现,“现在长江水速暴涨,翻船事故频发——只能说他没那个长寿的命。” 许灼华后背渗出冷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司家不会善罢甘休!你们这是在玩火!” 程牧昀忽然扣住她冰凉的手,虎口处的茧子蹭过她手腕,掌心温度烫得惊人:“放心。萧梧新那边的人办事滴水不漏,司家查不到我们头上。” 陈鹤德突然欺身上前,他歪头凝视许灼华发白的嘴唇,“许小姐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在东行南线单枪匹马运输军火的魄力,都喂江里的食人鱼了?” 许灼华皱了皱眉,“你是在笑话我吗?” 陈鹤德摇摇头,“不敢不敢,你可是我十分敬佩的女人。” 许灼华死死盯着程牧昀紧攥方向盘的指节,骨节泛白得几乎要刺破皮肤。她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是你的意思吗?” 程牧昀喉结剧烈滚动,月光在他眼下的乌青处投下阴影,像两道凝固的泪痕。 他沉默许久,才缓缓点头,睫毛颤动时抖落一片难以名状的悲怆:“周旻海不愿意倒戈。他顺着军火线索摸到了萧梧新……” 陈鹤德倚着车门点燃香烟,明灭的火星在黑暗中划出猩红弧线。 此刻程牧昀的声音混着陈鹤德的轻笑,在寒冷的空气里凝成冰:“我们试过收买。但还是周旻海不买账,还要借东瀛人的手挖我们的根!” 陈鹤德弹落烟灰,火星坠入江水瞬间熄灭:“他查到萧梧新的联络人时,就该给自己订好棺材了。” 周旻海顾忌司家的权势,程牧昀收买了许多次都不见他点头,而且他还在东瀛人的帮助下,查到了军火的去处,甚至找到了萧梧新的同僚,再让他查下去,迟早拔出萝卜带出泥。 许灼华沉默了。 是,周旻海必须死。 但是周旻海死了,司家的矛头就直接对准了程牧昀。 怪不得程裕光那么偏激,原来是他也快要保不住程牧昀了。 现在,能保住程牧昀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程牧昀娶罗云樵。 许灼华指尖微微发颤,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车仪表盘上闪烁的低油量警示灯,喉间泛起苦涩,她抬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一声叹息混散在雾里。 陈鹤德把玩着打火机,金属外壳碰撞声清脆得刺耳:“怎么了二位?这么好的消息都不能让你们笑笑?” 他歪头露出玩味的笑,目光扫过程牧昀紧绷的下颌线,又落在许灼华苍白的嘴唇上,“亏我还来找你们,就为了分享这个大惊喜。” 许灼华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着团浸透冰水的棉絮,压力如潮水般漫过头顶,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 程牧昀猛地推开车门,低头看着空空的油表,喉结滚动时脖颈青筋暴起:“的确值得庆祝。” “去喝一杯?”陈鹤德眯起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你们这是……”话音未落就被程牧昀截断。 程牧昀绕过车头,金属车门被推开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月光斜斜切过他眼底未褪的血丝。 “没事。”程牧昀伸手扣住许灼华冰凉的手腕,“走。” 他忽然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比哭还难看,“人生得意须尽欢——不是吗?” 许灼华任由他拽着起身,又一声叹息逸出唇齿,她踩着摇晃的步子走向远处忽明忽暗的路灯,影子被拉得很长,在地面上扭曲成狰狞的形状。 反正现在程牧昀和陈鹤德两个人都不担心,自己的担心也是多余的,还不如及时行乐。 程牧昀和陈鹤德两人倒是推杯换盏,聊得很是尽兴,但许灼华一直提不起兴趣。 每个菜尝两口就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只是不知道这俩人是怎么了,很能聊,也很能喝。 落地钟敲过十一下时,许灼华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刚要去扶程牧昀,雕花木门突然被撞开,带起一阵风。 许积信倚在门框上,银质袖扣在壁灯下泛着冷光。 他身后跟着垂眸敛目的杏花。 许灼华僵在原地,指尖还攥着程牧昀皱巴巴的衣角,喉间像卡着块烧红的炭。 “怎么,还以为我被你关着呢?”许积信挑眉,露出那双和她如出一辙的眼。 他迈步进来时,皮鞋踏在青砖上的声响惊得陈鹤德猛地抬头,却又瘫回去继续呢喃。 许灼华喉结动了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眶莫名发烫:“抱歉,二哥,我” 许积信略带烦躁地甩甩手,“得了得了,爹都同意你这么干,我也不想再计较了,跟我走。” 许灼华看了一眼程牧昀,许积信道:“杏花来找的我,说你们被的程督军赶出来了,让我来接你们。” 声音里虽然带着不耐烦,许积信却还是来,“真是的,喝酒也不喊我,让我来收拾烂摊子,他们两个净挑着好酒喝,一顿饭就花了我二十多大洋。” 许灼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许积信会因此跟自己生出嫌隙。 雕花床榻在两人重量下发出细微吱呀声,许灼华将程牧昀甩上床时,自己也脱力般瘫倒在他身侧。 她盯着床顶垂下的银线绣帷幔,月光透过纱帐在程牧昀脸上投下斑驳碎影,恍惚间竟像是爬满了细密的伤痕。 “到底能喝多少才醉?”她的指腹触到他下颌新生的胡茬。 许灼华眼眶突然发烫,指尖轻轻描摹他眉心的褶皱,“如果没遇见我……” 男人突然扣住她手腕,体温透过皮肤传来,程牧昀迷离的瞳孔里倒映着她泛红的眼眶,睫毛颤动时扫过她手背:“灼华……”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把碎玻璃,另一只手摸索着握住她垂落的发丝,“别走……” 滚烫的泪砸在程牧昀冰凉的锁骨上,许灼华颤抖着别开脸,却被他沾满酒气的掌心扣住下颌。 男人眼底碎成星子,映着她泛红的鼻尖和睫毛上凝结的泪珠。喉间像卡着烧红的炭,酸涩的哽咽混着呜咽卡在胸腔,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许灼华?”程牧昀的拇指擦过她湿润的脸颊,声音里裹着从未有过的沙哑温柔,像冬日里融化的雪水漫过焦土。 掌下的后颈传来细腻的触感,程牧昀喉结滚动,将她狠狠拽入怀中。 带着酒气的吻不由分说地落下,牙齿磕在她颤抖的唇上,舌尖扫过咸涩的泪痕。 抵不过两人交缠的呼吸灼热,许灼华张开了嘴巴,纳入沾满酒气的吻,食髓知味,沉醉其中。 男人轻轻抱住许灼华的后脑勺,不断加深这个吻。 仿佛天地之间,所有事物都陷入一片虚无之中,唯有这个吻才是真实存在的。 程牧昀翻身压住许灼华,她睁开眼睛才发现,程牧昀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澈。 他的嘴唇离开的一刹那,许灼华张开了嘴,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 “还要……” 男人的嘴角带着笑意,动作轻柔得像羽毛拂过水面,指尖抚过她泛红的耳际,将碎发别到耳后。 嘴唇小心翼翼地触碰,像春日里试探绽放的花瓣,一点一点加深,偶尔轻轻含住她的下唇,用舌尖描绘唇形,呼吸缠绕在一起,甜蜜又缱绻,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只剩两颗心越靠越近的悸动。 许灼华的手慢慢松开,她已经渐渐脱力。 程牧昀嘴角含笑,褪去她身上厚重的衣物。 “灼华,你不开心吗?” 许灼华任由程牧昀把自己脱得只剩下里衣,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十分享受被程牧昀服侍的感觉。 她的脸上带着笑意,“开心,也不开心,总之就是平平常常。” 程牧昀的吻落在她的脖颈上,细密温柔,从左边到右,从上到下,用嘴唇描绘着美好的形状。 不知道什么时候程牧昀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脱了,两人的胸膛互相磨蹭着,许灼华感觉身上像是着了火一般燥热难耐。 程牧昀将两根修长的手指放在身下,轻轻捻着床单上的花蕊图案。 肌肤相碰的地方似是着了火,许灼华的喉咙里不断传出被压抑的叫声。 “灼华。”程牧昀喊着她的名,下一秒,许灼华一阵抽气,手指不自觉地抓住程牧昀的头发。 “程牧昀…不要……我……不要…” 许灼华猛地仰起了脖子,程牧昀吻着她的脖颈,吸吮舔咬,他抓住许灼华纤细的腰,不断靠近。 许灼华浑身发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男人慢慢贴近,逐渐加快速度,盯着许灼华的脸,生怕她受不了。 指尖刚触到程牧昀的后背,许灼华的动作骤然僵住。 程牧昀后颈渗出的热气扑在她耳际,却抵不过掌心传来的异样触感——那些新生的嫩肉像早春破土的苔藓,柔软得近乎脆弱,却又突兀地嵌在交错的疤痕之间。 柳大夫的药的确有奇效。 “疼吗?”她的声音被吻揉得支离破碎,指甲不自觉蜷起,生怕弄疼那些尚未长结实的组织。 程牧昀却加重了攻势,喉间溢出含糊的低哼,震得她掌心发麻。 月光漫过他后背蜿蜒的伤痕,像无数条银色蜈蚣盘踞在冷白皮肤上,许灼华忽然想起刑场上刽子手的钢刀,原来温柔与残忍从来都只隔了一层血肉。 灼华的思绪被撞碎,嘴边只有无意识的呻吟。 程牧昀的手指捏着许灼华的下巴,手指伸进去她的嘴里,压着她的舌头。 哑声道:“不认真的孩子会受到惩罚。” 许灼华舔了舔程牧昀的手指,双手勾住程牧昀的脖子,“惩罚。” 程牧昀低头含住她,不断吮吸。 许灼华躺在他的身边,被子遮住了一片淫乱,她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 此刻的脑子却十分清楚,许灼华盯着床边的帷幔,慢慢闭上了酸涩的眼睛。 她的声音沙哑:“程牧昀,你娶罗云樵。” 第143章 许灼华离开新海城 晨光像一柄锋利的冰刃,顺着雕花窗棂的缝隙斜斜刺入屋内,在青砖地面上割裂出冷寂的光斑。 程牧昀猛地从锦缎被褥中坐起,丝绸滑落肩头时带起的凉意让他后颈泛起细密的战栗。 昨夜残留的香气息仍在空气中萦绕,而枕边早已没了那抹熟悉的体温。 他下意识抚上凌乱的鬓角,指尖触到耳垂上尚未消退的齿痕,记忆突然如潮水般翻涌。 那纠缠的肢体、急促的喘息,还有许灼华覆在他耳畔说出的那句话——“程牧昀,你娶罗云樵。” 床幔外悬挂的鎏金香炉里,炭火早已化作灰白的冷灰,可被褥间交织的凌乱褶皱、他颈侧蜿蜒至锁骨的红痕,无一不在诉说着昨夜的炽热与缠绵。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程牧昀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单薄的中衣松松垮垮挂在肩头。 他踉跄着抓住床柱,雕花的纹理硌得掌心生疼。 屋内静得可怕,铜镜里倒映出他苍白的脸色,眼底血丝密布,像是困在蛛网里挣扎的蝶。 “灼华?”他试探着开口,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案几上的青瓷茶盏倒扣着,昨夜温酒的铜炉早已冷却。 程牧昀颤抖着手指将衣服系好,案上的青瓷茶盏还凝着昨夜的水渍,他抓起壶嘴倾倒,冰凉的茶水顺着喉管坠入胃袋,寒意从五脏六腑漫到指尖。 “吱呀——”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时,程牧昀几乎是踉跄着转身。 门帘轻晃,预想中的身影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许家小厮低垂的眉眼。 “姑爷终于醒了。”小厮垂着眼帘,将提梁壶重重搁在桌上,铜环相撞发出清越声响。 热水倒在铜盆里,氤氲的水汽裹着暖意漫上来,蒸腾的白雾模糊了小厮年轻的面容。 程牧昀望着铜盆里翻涌的涟漪,倒映出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问道:“你家大小姐呢?” 小厮如实回答:“大小姐早就醒了,交代姑爷醒了后,去书房寻人。” 程牧昀立刻起身,却被小厮拦住,“姑爷,小姐交代了,让您一定用热水洗漱,敷药之后再出门。” 小厮指向桌上的保温桶,程牧昀走过去打开,里面是调好的药膏,隔水加热过。 程牧昀皱了皱眉,“你家大小姐在书房吗?” 小厮回答道:“老爷和二少爷也在书房。” 一般重要的事情,许家都会在书房商议,不过以前从来没叫过程牧昀。 程牧昀觉得事情不简单,迅速洗漱上药,穿好衣服赶去书房。 外袍被他胡乱披在身上,鞋带还未系稳便冲出门去。 青石小径上结着薄霜,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早春的风裹着料峭寒意直往衣领里钻,他下意识拢紧衣襟。 路过垂花门时,正在扫落叶的小厮突然停下手中竹帚,浑浊的眼睛盯着他欲言又止。 回廊转角处,端着茶盏的丫鬟见他走来,慌忙侧身避让,每个人的反应都让程牧昀心里的疑惑增加几分。 程牧昀的脚步越走越快,靴底踏碎满晨光,惊起檐角沉睡的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里,他仿佛听见无数窃窃私语在身后炸开。 书房的雕花槅扇半掩着,程牧昀伸手推门的瞬间,掌心传来的凉意让他浑身一颤。 颀长的身影走进书房里,里面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晨光斜斜穿过书房雕花窗棂,在案几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许识秾指尖摩挲着东行南线泛黄的路线图,朱砂标记的港口星罗棋布;许积信半阖着眼倚在太师椅上,青铜茶托里的白瓷盏腾着袅袅热气,而对面空椅前的茶碗,早已没了热气。 程牧昀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屋内每一寸角落,檀木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古籍、墙上悬挂的《长江航运图》,唯独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喉结滚动咽下酸涩,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灼华呢?“ 许识秾放下手中狼毫,羊毫笔尖悬在宣纸上,墨汁晕染成一朵乌云:“灼华一个时辰前已经走了,现在估计船已经到长江深处了。” 话音未落,程牧昀只觉耳膜被尖锐的嗡鸣刺穿,眼前的路线图突然扭曲成无数凌乱的线条。 脚下的青砖地面仿佛突然塌陷,他踉跄着扶住桌沿,指节死死抠住雕花边缘,在檀木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走了?”程牧昀紧紧握着拳头,感觉浑身冰冷,“为什么?” 许积信咬了咬嘴唇,长叹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我也不知道,灼华只跟爹说了,爹非要等你来了再说。” 许识秾的指尖在暗格里摩挲片刻,抽出那枚素白信封时,牛皮纸边缘还沾着淡淡的墨渍。 信封轻得像片羽毛,程牧昀却要用尽全力才能握紧。 他跌坐在太师椅上,檀木扶手的纹理硌得掌心生疼。 远处传来长江的汽笛声,混着檐角风铃的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灼华去了哪里?”这句话问出口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 程牧昀死死盯着手中的信封。 “灼华回了东州。”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难以察觉的沙哑,“线上的所有中转站,她要一家家查验账册、清点货仓,我拦不住。” 许积信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茶盏里冷茶泼出半盏,在青砖上蜿蜒成暗红的血痕。“我刚带着人跑完来回!她还去干什么?” 许识秾抬手按住儿子颤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织锦外袍传递过去,却熨不平他紧绷的脊背。 “她要重拟押镖章程,说旧规矩有弊端。”许识秾目光扫过程牧昀骤然苍白的脸,喉结滚动着咽下叹息。 程牧昀有些不解,“什么时候灼华要的管这些了?东行南线的一应事物不都是许积信在管吗?” 许积信道:“对啊,爹,为什么现在你都交给灼华了?” 许识秾扶住额头,“不是我交给灼华,是灼华自己非要管,东行南线她整理完之后,还要去北平,这都是她自己说的。” 许积信一拍桌子,“那怎么行?北边连大哥都摆平不了,灼华一个女孩子,她怎么应付?” 许识秾道:“灼华自己心里有数,她只在北平停留,不参与游线,到五月才回来。” 许积信道:“爹,灼华跟你说了什么?你才同意她去冒险,去这么长时间,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她是怎么说服你的?” 许识秾看了一眼程牧昀,男人的头顶撒着一层晨光,手里紧紧握着信封。 许识秾垂眸望着路线图上蜿蜒的墨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标注东州的朱砂红点,眼角细纹里盛满无奈。 晨光掠过他鬓角的霜白,在茶盏冷雾中织出朦胧的光晕,恍若许灼华临走前眼底浮动的水光。 程牧昀捏着信封的指节泛白,牛皮纸边缘深深勒进掌心。 “她说,要为他们的未来争取其他的可能。” 许积信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程牧昀垂落的发丝被穿堂风撩起,露出泛青的眼尾。 当他抬起头时,正撞进许识秾眼中深沉如潭的慈爱,那目光里裹着洞悉一切的悲悯,像一柄钝刀,缓缓剜着他的心口。 晨光穿过许识秾鬓角的霜雪,在彼此之间织就一张细密的网,将未说出口的真相都笼在其中。 程牧昀忽然读懂昨夜许灼华指尖抚过他眉眼时的温柔——那是诀别的温度。 塌也知道了许灼华的选择。 她要他娶罗云樵,要他的名声没有污点,却独独不要自己留在这场注定困局里。 掌心的信封早已被冷汗浸透,牛皮纸粗糙的纹路烙进皮肤,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程牧昀的睫毛剧烈颤动着,泪水顺着下颌坠入衣襟,在月白绸缎上洇出深色的痕。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每一声都在质问:为何非得用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开?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满室茶香突然变得刺鼻,随着父子二人离去的身影消散在回廊尽头。 书房陷入死寂,唯有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 程牧昀望着窗外逐渐西斜的日头,晨光不知何时褪去了温度,像淬了毒的银针,直直刺进眼底。 他颤抖着用匕首挑开封蜡,信纸展开的刹那,熟悉的墨香裹挟着江风的咸涩扑面而来,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了信笺上颤抖的字迹。 许灼华的字一直很潦草,是因为用不惯毛笔,后来用钢笔写的信还不。 只是这一封信,明明是用钢笔写的,却十分潦草,龙飞凤舞的,一看写信的人就很着急。 “ 亲爱的程牧昀: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许已置身长江之上。晨雾还未散尽,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碎金般的光芒洒在江面,粼粼波光里,船帆正鼓胀着风前行。 此刻的景色一定很美,可惜我应该无心欣赏。 写下这些字时,我的手在发抖。砚台里的墨汁被泪水晕开,就像此刻我混沌的思绪。对不起,我终究还是选择了这般自私又怯懦的告别方式,连面对你的勇气都没有。 让你娶罗云樵,这话从我口中说出时,剜心般的痛意几乎将我淹没。我何尝不知你满心满眼只有我,又何尝愿意亲手将你推给别人? 可是恐惧如潮水般将我吞噬。我承认,我不乐意,并且打从心底抗拒这个决定。 我嫉妒,所以我逃跑了。 因为我更清楚,唯有借助罗家的势力,才能保你周全。树大招风,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你我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这是我想了一晚上时候的决定,还希望你理解。 云虚道长说了,你的妻子不应该是我,我没必要去死,所以我也想通了,你娶罗云樵,虽然只是权宜之计,但万一我真的死了,你身边还有人能陪着。 但是你的心必须在我这里,因为我的离开,是为了给你找生的希望,万一明年你还是会被人追杀,东行南线和东行北线上的很多地方都可以藏身。 所以我要去弄清楚什么地方可以藏身,以保证你万无一失地活下去。 请相信我,程牧昀,我爱你,所以离开。 木棉花掉落时,我会归来。 你的妻,许灼华奉上。 ” 江面上微风吹过,旭日初升,波光潋滟美丽至极。 许灼华望着饱满的船帆,久久不能出神。 她太清楚了,让程牧昀娶罗云樵是对罗云樵的伤害,她不想让罗云樵代替自己去死,但程牧昀的命和自己的命,她觉得还是程牧昀的命更重要。 纵然有一点其他的办法,许灼华都不允许自己把别人推进火坑。 但是坏人总要有人做,只要能救程牧昀,做个坏人也没有关系。 许灼华望着与天际线融为一体的江面,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像是被拿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像丢了孢子的蘑菇一样,她的心丢在了新海城。 许灼华在下一个站点,与自己的人汇合,开始了为期一个半月的巡视。 根据许灼华对当代物流的了解,在每一批货物上都加了溯源码。 就是一串数字。 开头的三个数字代表发货地,后面三个数字代表收货地,最后的数字代表要走的路线。 为每个站点编上数字,每条线路都划分数字,这样就能一目了然地知道货物要走的路线。 另外每种货物的名称都用简称。 例如:丝001-045-0就代表了从东州出发至苏州的丝绸,走第一条陆路,转第五线路,之后换水路转八号线路。 一目了然,虽然改变之后要适应很久,但适应之后,对吞吐量巨大的站点,速递提升了不止一点半点。 期间许灼华不间断给程牧昀写信,而程牧昀的消息都是靠电报传递。 新海城的消息靠着东行南线,不断传递到许灼华那里。 许灼华运输军火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多人都说她是祸世的妖女,许灼华哭笑不得。 程牧昀按照计划娶了罗云樵,司家也没有派人来查程牧昀。 程牧昀的名声也没事,似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进展。 除了许灼华,貌似现在是许灼华的名声变糟糕了。 有人说许灼华嫁到程家之后,程家连死了程文筠和程老爷子,是她不详,身为一个女人不在家里好好相夫教子,反而抛头露面,跟军火搭上关系了,一点都不贞洁。 还有人说原本程牧昀就是跟罗家小姐相好,是许灼华凭着娃娃亲非要嫁给程牧昀,让有热情人分离,还好现在罗云樵还是嫁给程牧昀了。 还有人说是许灼华善妒,自己生不出来,程牧昀娶罗云樵她还不乐意,气得一走了之。 …… 如此云云,许灼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事情的真相只有她自己知道,清者自清。 第143章 许灼华离开新海城 晨光像一柄锋利的冰刃,顺着雕花窗棂的缝隙斜斜刺入屋内,在青砖地面上割裂出冷寂的光斑。 程牧昀猛地从锦缎被褥中坐起,丝绸滑落肩头时带起的凉意让他后颈泛起细密的战栗。 昨夜残留的香气息仍在空气中萦绕,而枕边早已没了那抹熟悉的体温。 他下意识抚上凌乱的鬓角,指尖触到耳垂上尚未消退的齿痕,记忆突然如潮水般翻涌。 那纠缠的肢体、急促的喘息,还有许灼华覆在他耳畔说出的那句话——“程牧昀,你娶罗云樵。” 床幔外悬挂的鎏金香炉里,炭火早已化作灰白的冷灰,可被褥间交织的凌乱褶皱、他颈侧蜿蜒至锁骨的红痕,无一不在诉说着昨夜的炽热与缠绵。 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颈,程牧昀赤足踩在冰凉的青砖上,单薄的中衣松松垮垮挂在肩头。 他踉跄着抓住床柱,雕花的纹理硌得掌心生疼。 屋内静得可怕,铜镜里倒映出他苍白的脸色,眼底血丝密布,像是困在蛛网里挣扎的蝶。 “灼华?”他试探着开口,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案几上的青瓷茶盏倒扣着,昨夜温酒的铜炉早已冷却。 程牧昀颤抖着手指将衣服系好,案上的青瓷茶盏还凝着昨夜的水渍,他抓起壶嘴倾倒,冰凉的茶水顺着喉管坠入胃袋,寒意从五脏六腑漫到指尖。 “吱呀——”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推开时,程牧昀几乎是踉跄着转身。 门帘轻晃,预想中的身影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许家小厮低垂的眉眼。 “姑爷终于醒了。”小厮垂着眼帘,将提梁壶重重搁在桌上,铜环相撞发出清越声响。 热水倒在铜盆里,氤氲的水汽裹着暖意漫上来,蒸腾的白雾模糊了小厮年轻的面容。 程牧昀望着铜盆里翻涌的涟漪,倒映出自己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问道:“你家大小姐呢?” 小厮如实回答:“大小姐早就醒了,交代姑爷醒了后,去书房寻人。” 程牧昀立刻起身,却被小厮拦住,“姑爷,小姐交代了,让您一定用热水洗漱,敷药之后再出门。” 小厮指向桌上的保温桶,程牧昀走过去打开,里面是调好的药膏,隔水加热过。 程牧昀皱了皱眉,“你家大小姐在书房吗?” 小厮回答道:“老爷和二少爷也在书房。” 一般重要的事情,许家都会在书房商议,不过以前从来没叫过程牧昀。 程牧昀觉得事情不简单,迅速洗漱上药,穿好衣服赶去书房。 外袍被他胡乱披在身上,鞋带还未系稳便冲出门去。 青石小径上结着薄霜,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早春的风裹着料峭寒意直往衣领里钻,他下意识拢紧衣襟。 路过垂花门时,正在扫落叶的小厮突然停下手中竹帚,浑浊的眼睛盯着他欲言又止。 回廊转角处,端着茶盏的丫鬟见他走来,慌忙侧身避让,每个人的反应都让程牧昀心里的疑惑增加几分。 程牧昀的脚步越走越快,靴底踏碎满晨光,惊起檐角沉睡的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里,他仿佛听见无数窃窃私语在身后炸开。 书房的雕花槅扇半掩着,程牧昀伸手推门的瞬间,掌心传来的凉意让他浑身一颤。 颀长的身影走进书房里,里面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 晨光斜斜穿过书房雕花窗棂,在案几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许识秾指尖摩挲着东行南线泛黄的路线图,朱砂标记的港口星罗棋布;许积信半阖着眼倚在太师椅上,青铜茶托里的白瓷盏腾着袅袅热气,而对面空椅前的茶碗,早已没了热气。 程牧昀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屋内每一寸角落,檀木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古籍、墙上悬挂的《长江航运图》,唯独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喉结滚动咽下酸涩,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灼华呢?“ 许识秾放下手中狼毫,羊毫笔尖悬在宣纸上,墨汁晕染成一朵乌云:“灼华一个时辰前已经走了,现在估计船已经到长江深处了。” 话音未落,程牧昀只觉耳膜被尖锐的嗡鸣刺穿,眼前的路线图突然扭曲成无数凌乱的线条。 脚下的青砖地面仿佛突然塌陷,他踉跄着扶住桌沿,指节死死抠住雕花边缘,在檀木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走了?”程牧昀紧紧握着拳头,感觉浑身冰冷,“为什么?” 许积信咬了咬嘴唇,长叹一口气,然后抬起头,“我也不知道,灼华只跟爹说了,爹非要等你来了再说。” 许识秾的指尖在暗格里摩挲片刻,抽出那枚素白信封时,牛皮纸边缘还沾着淡淡的墨渍。 信封轻得像片羽毛,程牧昀却要用尽全力才能握紧。 他跌坐在太师椅上,檀木扶手的纹理硌得掌心生疼。 远处传来长江的汽笛声,混着檐角风铃的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刺耳。 “灼华去了哪里?”这句话问出口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 程牧昀死死盯着手中的信封。 “灼华回了东州。”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难以察觉的沙哑,“线上的所有中转站,她要一家家查验账册、清点货仓,我拦不住。” 许积信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茶盏里冷茶泼出半盏,在青砖上蜿蜒成暗红的血痕。“我刚带着人跑完来回!她还去干什么?” 许识秾抬手按住儿子颤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织锦外袍传递过去,却熨不平他紧绷的脊背。 “她要重拟押镖章程,说旧规矩有弊端。”许识秾目光扫过程牧昀骤然苍白的脸,喉结滚动着咽下叹息。 程牧昀有些不解,“什么时候灼华要的管这些了?东行南线的一应事物不都是许积信在管吗?” 许积信道:“对啊,爹,为什么现在你都交给灼华了?” 许识秾扶住额头,“不是我交给灼华,是灼华自己非要管,东行南线她整理完之后,还要去北平,这都是她自己说的。” 许积信一拍桌子,“那怎么行?北边连大哥都摆平不了,灼华一个女孩子,她怎么应付?” 许识秾道:“灼华自己心里有数,她只在北平停留,不参与游线,到五月才回来。” 许积信道:“爹,灼华跟你说了什么?你才同意她去冒险,去这么长时间,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她是怎么说服你的?” 许识秾看了一眼程牧昀,男人的头顶撒着一层晨光,手里紧紧握着信封。 许识秾垂眸望着路线图上蜿蜒的墨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标注东州的朱砂红点,眼角细纹里盛满无奈。 晨光掠过他鬓角的霜白,在茶盏冷雾中织出朦胧的光晕,恍若许灼华临走前眼底浮动的水光。 程牧昀捏着信封的指节泛白,牛皮纸边缘深深勒进掌心。 “她说,要为他们的未来争取其他的可能。” 许积信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程牧昀垂落的发丝被穿堂风撩起,露出泛青的眼尾。 当他抬起头时,正撞进许识秾眼中深沉如潭的慈爱,那目光里裹着洞悉一切的悲悯,像一柄钝刀,缓缓剜着他的心口。 晨光穿过许识秾鬓角的霜雪,在彼此之间织就一张细密的网,将未说出口的真相都笼在其中。 程牧昀忽然读懂昨夜许灼华指尖抚过他眉眼时的温柔——那是诀别的温度。 塌也知道了许灼华的选择。 她要他娶罗云樵,要他的名声没有污点,却独独不要自己留在这场注定困局里。 掌心的信封早已被冷汗浸透,牛皮纸粗糙的纹路烙进皮肤,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程牧昀的睫毛剧烈颤动着,泪水顺着下颌坠入衣襟,在月白绸缎上洇出深色的痕。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每一声都在质问:为何非得用这样决绝的方式离开?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里,满室茶香突然变得刺鼻,随着父子二人离去的身影消散在回廊尽头。 书房陷入死寂,唯有檐角铜铃在风中轻响。 程牧昀望着窗外逐渐西斜的日头,晨光不知何时褪去了温度,像淬了毒的银针,直直刺进眼底。 他颤抖着用匕首挑开封蜡,信纸展开的刹那,熟悉的墨香裹挟着江风的咸涩扑面而来,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千言万语,终究化作了信笺上颤抖的字迹。 许灼华的字一直很潦草,是因为用不惯毛笔,后来用钢笔写的信还不。 只是这一封信,明明是用钢笔写的,却十分潦草,龙飞凤舞的,一看写信的人就很着急。 “ 亲爱的程牧昀: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或许已置身长江之上。晨雾还未散尽,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碎金般的光芒洒在江面,粼粼波光里,船帆正鼓胀着风前行。 此刻的景色一定很美,可惜我应该无心欣赏。 写下这些字时,我的手在发抖。砚台里的墨汁被泪水晕开,就像此刻我混沌的思绪。对不起,我终究还是选择了这般自私又怯懦的告别方式,连面对你的勇气都没有。 让你娶罗云樵,这话从我口中说出时,剜心般的痛意几乎将我淹没。我何尝不知你满心满眼只有我,又何尝愿意亲手将你推给别人? 可是恐惧如潮水般将我吞噬。我承认,我不乐意,并且打从心底抗拒这个决定。 我嫉妒,所以我逃跑了。 因为我更清楚,唯有借助罗家的势力,才能保你周全。树大招风,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你我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这是我想了一晚上时候的决定,还希望你理解。 云虚道长说了,你的妻子不应该是我,我没必要去死,所以我也想通了,你娶罗云樵,虽然只是权宜之计,但万一我真的死了,你身边还有人能陪着。 但是你的心必须在我这里,因为我的离开,是为了给你找生的希望,万一明年你还是会被人追杀,东行南线和东行北线上的很多地方都可以藏身。 所以我要去弄清楚什么地方可以藏身,以保证你万无一失地活下去。 请相信我,程牧昀,我爱你,所以离开。 木棉花掉落时,我会归来。 你的妻,许灼华奉上。 ” 江面上微风吹过,旭日初升,波光潋滟美丽至极。 许灼华望着饱满的船帆,久久不能出神。 她太清楚了,让程牧昀娶罗云樵是对罗云樵的伤害,她不想让罗云樵代替自己去死,但程牧昀的命和自己的命,她觉得还是程牧昀的命更重要。 纵然有一点其他的办法,许灼华都不允许自己把别人推进火坑。 但是坏人总要有人做,只要能救程牧昀,做个坏人也没有关系。 许灼华望着与天际线融为一体的江面,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像是被拿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像丢了孢子的蘑菇一样,她的心丢在了新海城。 许灼华在下一个站点,与自己的人汇合,开始了为期一个半月的巡视。 根据许灼华对当代物流的了解,在每一批货物上都加了溯源码。 就是一串数字。 开头的三个数字代表发货地,后面三个数字代表收货地,最后的数字代表要走的路线。 为每个站点编上数字,每条线路都划分数字,这样就能一目了然地知道货物要走的路线。 另外每种货物的名称都用简称。 例如:丝001-045-0就代表了从东州出发至苏州的丝绸,走第一条陆路,转第五线路,之后换水路转八号线路。 一目了然,虽然改变之后要适应很久,但适应之后,对吞吐量巨大的站点,速递提升了不止一点半点。 期间许灼华不间断给程牧昀写信,而程牧昀的消息都是靠电报传递。 新海城的消息靠着东行南线,不断传递到许灼华那里。 许灼华运输军火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多人都说她是祸世的妖女,许灼华哭笑不得。 程牧昀按照计划娶了罗云樵,司家也没有派人来查程牧昀。 程牧昀的名声也没事,似乎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进展。 除了许灼华,貌似现在是许灼华的名声变糟糕了。 有人说许灼华嫁到程家之后,程家连死了程文筠和程老爷子,是她不详,身为一个女人不在家里好好相夫教子,反而抛头露面,跟军火搭上关系了,一点都不贞洁。 还有人说原本程牧昀就是跟罗家小姐相好,是许灼华凭着娃娃亲非要嫁给程牧昀,让有热情人分离,还好现在罗云樵还是嫁给程牧昀了。 还有人说是许灼华善妒,自己生不出来,程牧昀娶罗云樵她还不乐意,气得一走了之。 …… 如此云云,许灼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事情的真相只有她自己知道,清者自清。 第144章 程牧昀暴力镇压 在东行南线的日子,因为有着目标,竟然过得也不算慢。 等许灼华将密密麻麻的站点信息逐条核对、分类归档后,时竟然已经过了一个月有余。 重返阔别已久的东州,汽车碾过青石板路的颠簸声里,许灼华突然心血来潮,许家老宅朱漆斑驳的门扉渐渐清晰,仿佛时光在此处按下了暂停键。 这里只剩下留守的老管家一家在老宅里守着。 许灼华轻声让众人在前厅稍候,自己则沿着爬满青苔的回廊缓步前行,记忆的碎片随着脚步声在脑海中拼凑。= 转过九曲回廊,去年那场大火肆虐过的院子赫然在目。坍 塌的白墙已被新砌的砖石取代,雪白的墙面刷着亮漆,在夕照下泛着冷冽的光,与周遭斑驳发黑的旧墙形成刺眼的反差,像一道未愈的伤疤横亘在记忆深处。 风穿堂而过,檐角铜铃发出清越的声响,却更衬得四下寂静得近乎苍凉。 一抬眼,那株倚墙而立的木棉树不知何时缀满了火红的花瓣,像是谁将漫天晚霞揉碎了,抛洒在墨绿的枝叶间,风掠过树梢时,连空气里都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暖香。 那株曾在火海中顽强挺立的木棉树,此刻正以惊人的生命力舒展枝桠。 碗口大的红花缀满枝头,花瓣如烈焰般张扬地绽放,在暮色里似要将天空都点燃。 遒劲的枝干上,除了怒放的花朵,更挤满了青碧的花苞,鼓鼓囊囊地攒着劲儿,仿佛下一秒就要挣破束缚,将积攒了一冬的热烈倾泄而出。 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 木棉树宛如一团燃烧的云霞,却不见半片绿叶相衬。 这便是木棉独有的倔强——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生生世世不得相见,像是被命运下了永诀的咒。 当花瓣凋零时,它亦不似寻常花朵般零落成泥,而是保持着盛放时的完整姿态,啪嗒一声重重坠地,那决绝的模样,倒真应了民间“断头花”的别称。 那些的为了未来的奋斗的人,何尝不是这般孤勇?那 原来世间追梦人皆是如此,像极了这木棉,哪怕等不到黎明破晓的时刻,等不到绿叶相陪的圆满,也要拼尽一生的力气,将自己燃烧成最绚烂的模样,即便最后只剩“断头”的悲壮,也要在坠落的刹那,绽放出撼动人心的光芒。 无端端的,许灼华开始睹物思人起来,她想起去年的时候,站在台阶上的程牧昀,手里握着一朵木棉花,隔着窗户向自己看过来。 程牧昀正是立在这方台阶上,军装裹着颀长身形,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朵艳红的木棉,隔着窗望过来,目光穿透层层寒意,像团不肯熄灭的小火苗。 喉间泛起若有若无的苦涩,她不得不承认,程牧昀像是造物主按着她的心意捏出的人。 浓眉斜飞入鬓,深邃眼窝藏着化不开的夜色,每当低垂的睫毛投下淡淡阴翳,周身便漫开拒人千里的清冷,恰似深潭覆着层薄冰。 可那双天生带着疏离感的手,却曾轻轻替她掖过被角;那副总显得冷淡的眉眼,也会在看她时染上温柔的雾霭。 许灼华的心再一次疯狂地跳动起来,叫嚣着思念。 她蹲下身子,捡起一朵硕大的木棉花,红得刺眼,花蕊嫩得能掐出水,花瓣摸起来如同柔软的丝绸,冰凉有度。 木棉花只是看起来的热烈,其实内心藏着柔软的凉意。 就像许灼华。 她在东州的日子,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总有一种无法融入的感觉,就算是杏花在自己身边帮忙,她仍旧觉得自己跟这个时代隔着一层似有若无的纱。 她很努力想掀开纱帘,却在掀开之后又看到一层薄雾。 可能是太想程牧昀了,自己的心都不在自己这里了。 许灼华这样想着。 木棉花掉落的时节到了,许灼华也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不论是留给自己去北平的时间,还是陪着程牧昀的时间。 许灼华望着满地狼藉的木棉花瓣,心底翻涌的思念化作一声叹息,沉沉落在潮湿的空气里。 身后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破寂静,那沉稳的节奏像根银针,精准地扎进她紧绷的神经——皮鞋叩击青石板的脆响,每一下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熟悉得让人心颤。 她下意识以为是许积信,这些日子以来,无论她在哪里,许积信总能将信件传到她手中。 “二哥……”她嗓音发颤,转身时扬起的发丝还带着木棉的香气,却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僵在原地。 手中的木棉花坠落,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 不是记忆中温润的眉眼,也不是魂牵梦绕的身影,来人竟是陈鹤德。 他立在雕花门廊下,一袭浓黑长衫衬得身形愈发单薄,细长的丹凤眼盛满深潭般的冷意,嘴角却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寒冬腊月里绽开的冰凌,透着刺骨的寒意。 “好久不见啊,许灼华。”他的声音裹着穿堂风飘来,尾音轻轻打了个旋,像根无形的线,将往昔纠缠不清的恩怨重新系上她的心头。 “陈鹤德?你怎么在这里?” 许灼华皱着眉,难道是杏花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了他? 陈鹤德的唇角的弧度漫不经心,眼底却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我又不是东州人,也不认识其他东州人,自然是来找你。” 话音落下时,那抹笑意像冰层乍裂的纹路,在冷冽的面容上漾开细微的涟漪。 “找我?”她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写信就好了,或者发线报也行,没必要大老远跑一趟?” 闻言陈鹤德忽然仰头大笑,他垂眸凝视着许灼华紧绷的肩膀,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尽的话:“为你,很有必要。” 许灼华只觉脊背发凉,强撑着镇定问道:“很重要的事吗?” 风穿过回廊掀起陈鹤德的衣角,他抿紧嘴唇的动作慢得近乎虔诚,方才肆意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他微眯起丹凤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长的阴影,像在权衡每一个字的重量,“程牧昀娶了罗云樵,你知道吗?” 许灼华紧绷的肩膀陡然松懈下来,微风卷着木棉花香拂过她耳畔,吹散了眼底最后一丝警惕。 或许是陈鹤德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切太过炽热,她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那抹笑意却比木棉花瓣还要单薄:“知道,有了罗小姐,程牧昀就不会被司家针对了,一箭双雕。” 陈鹤德浓黑的眉峰瞬间拧成死结。 他望着许灼华故作轻松的模样,喉间像是哽着未绽放的木棉花苞,“可是现在名声臭了的人,是你。” 许灼华双手交握,骨节因为用力泛起青白,却依然用轻快的语调说道:“无所谓了,我的名声本来就不是很好。” 装作不慎在意,才是真的在意,她在意得要命。 陈鹤德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攥成拳头,指节因为用力泛起青白。 他长睫颤动着投下细密的阴影,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尽数掩埋,“说你克夫,走私军火,是祸害,是魁拔,不守妇德,你都无所谓吗?” 许灼华皱眉思索了一下,撇撇嘴,“说我克夫、走私军火我认了,但是魁拔传言从何处来?难道我长得不漂亮吗?” 看着陈鹤德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笑意,许灼华继续说道:“不守妇德?如果说我不在家里相夫教子,那我认了,我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陈鹤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眼角也变得弯弯如月,“看来你真不放在心上。” 许灼华笑了笑,“你就为了这件事专门跑一趟?” 陈鹤德摇摇头,“不是,是程牧昀的事,新海城出现了一个无差别杀人组织,程牧昀奉命镇压,出现了意外。” 陈鹤德话音未落,许灼华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后颈,五脏六腑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扯碎。 她踉跄着扑上前,指尖颤抖着死死扣住陈鹤德的手腕,腕骨硌得生疼也浑然不觉。 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没了半点血色,瞳孔剧烈收缩,像是坠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什么意外?你说……什么?”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指甲深深掐进陈鹤德皮肉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因极度恐惧迟迟不敢坠落。喉咙发紧得几乎无法呼吸,只能机械地重复,“他死了吗?” 陈鹤德被她抓得生疼,却顾不上抽回手,看着许灼华摇摇欲坠的模样,他慌忙扶住她瘫软的身体,掌心隔着单薄的衣料都能感受到她止不住的颤抖。 “没有……”他轻叹一声,声音放得极轻,生怕再刺激到她,“只是他的镇压手段太过于偏激,引起了民愤。现在各方势力都在施压,情况棘手,但人还平安。”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抚,目光却掠过她头顶,落在火红如燃烧般的木棉树上,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许灼华紧绷的身体轰然松懈,膝盖一软几乎跌坐在地,全靠着陈鹤德搀扶才勉强支撑。、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泪夺眶而出,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说话居然大喘气,吓死我了!” 可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她忽然僵住了。 程牧昀平安的喜悦如潮水退去,现实的利刃重新抵住心口——即便娶了罗云樵,该来的危机依旧如期而至。 唇角的弧度慢慢消失,眼底的光也被阴霾吞噬,方才还剧烈跳动的心,此刻又坠入深不见底的冰窖,寒意顺着血管蔓延至全身。 陈鹤德喉结滚动,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蜷起,看着许灼华脸上残留的泪痕渐渐凝住。 他嗓音沙哑得像是裹着砂纸:“还有一件事,因为程牧昀暴力镇压,你也被人诬陷了,外界说你们是魔鬼夫妻。” 话音落地的刹那,许灼华瞳孔猛地收缩,沾着泪水的睫毛剧烈颤动。 她错愕地张开嘴巴,喉间溢出破碎的气音:“什么玩意儿?” 青石板缝隙里的苔藓在暮色中泛着冷意,她忽然觉得后颈发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透过流言蜚语的迷雾,将恶意尽数泼在她身上。 那些曾以为能用罗云樵化解的危机,此刻如潮水般反噬回来。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斑驳的朱漆里。 原以为是两全其美的计策,如今却落得两败俱伤——程牧昀的名声没挽回,自己反而被拖入更深的泥潭。 木棉树在头顶沙沙作响,艳红的花瓣飘落在她肩头,却像是沉甸甸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 “……” 许灼华无语极了。 “现在新海城里,很多人参与游行,说是要让程牧昀退位,但现在程牧昀的身后有司家撑腰,所以上面没人敢动他。” 许灼华更无语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许灼华踉跄着扶住冰凉的廊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木棉树沙沙作响,那些艳丽的花朵在她眼中渐渐扭曲成狞笑的面孔。 “明明程牧昀是站在司家的对立面的……”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怎么现在变成司家的人了?” “那么他当初所做的一切不都没用了吗?”许灼华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绝望的意味,“以后还会被人说是司家的走狗,这屎盆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扣过来了!” 穿堂风卷起地上的木棉花瓣,落在她肩头又迅速被甩开。 气到极点,她反而平静下来,只是嘴角挂着一抹自嘲的笑。 这世间的黑白,何时才能真正分明? 那些恶意的揣测、颠倒的是非,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困在其中,无处可逃。 “原来历史书上的东西不能尽信……”她喃喃着蹲下身,拾起一朵完整坠落的木棉花,花瓣的炽热触感与掌心的冰凉形成讽刺的对比。 百年后的文字无法丈量此刻的窒息,就像她从未真正读懂这个时代的残酷。 风穿过回廊掀起她的发梢,许灼华看着满地狼藉的花瓣,忽然笑了。 原来她拼尽全力想要改写的轨迹,从一开始就困在时代的掌纹里,那些被她当作“已知”的历史,不过是后人隔着雾霭的片面解读。 而她与程牧昀在这真实的洪流中,不过是两枚被命运随意拨弄的棋子,连落子的声响都被喧嚣的世道吞没。 第144章 程牧昀暴力镇压 在东行南线的日子,因为有着目标,竟然过得也不算慢。 等许灼华将密密麻麻的站点信息逐条核对、分类归档后,时竟然已经过了一个月有余。 重返阔别已久的东州,汽车碾过青石板路的颠簸声里,许灼华突然心血来潮,许家老宅朱漆斑驳的门扉渐渐清晰,仿佛时光在此处按下了暂停键。 这里只剩下留守的老管家一家在老宅里守着。 许灼华轻声让众人在前厅稍候,自己则沿着爬满青苔的回廊缓步前行,记忆的碎片随着脚步声在脑海中拼凑。= 转过九曲回廊,去年那场大火肆虐过的院子赫然在目。坍 塌的白墙已被新砌的砖石取代,雪白的墙面刷着亮漆,在夕照下泛着冷冽的光,与周遭斑驳发黑的旧墙形成刺眼的反差,像一道未愈的伤疤横亘在记忆深处。 风穿堂而过,檐角铜铃发出清越的声响,却更衬得四下寂静得近乎苍凉。 一抬眼,那株倚墙而立的木棉树不知何时缀满了火红的花瓣,像是谁将漫天晚霞揉碎了,抛洒在墨绿的枝叶间,风掠过树梢时,连空气里都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暖香。 那株曾在火海中顽强挺立的木棉树,此刻正以惊人的生命力舒展枝桠。 碗口大的红花缀满枝头,花瓣如烈焰般张扬地绽放,在暮色里似要将天空都点燃。 遒劲的枝干上,除了怒放的花朵,更挤满了青碧的花苞,鼓鼓囊囊地攒着劲儿,仿佛下一秒就要挣破束缚,将积攒了一冬的热烈倾泄而出。 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 木棉树宛如一团燃烧的云霞,却不见半片绿叶相衬。 这便是木棉独有的倔强——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生生世世不得相见,像是被命运下了永诀的咒。 当花瓣凋零时,它亦不似寻常花朵般零落成泥,而是保持着盛放时的完整姿态,啪嗒一声重重坠地,那决绝的模样,倒真应了民间“断头花”的别称。 那些的为了未来的奋斗的人,何尝不是这般孤勇?那 原来世间追梦人皆是如此,像极了这木棉,哪怕等不到黎明破晓的时刻,等不到绿叶相陪的圆满,也要拼尽一生的力气,将自己燃烧成最绚烂的模样,即便最后只剩“断头”的悲壮,也要在坠落的刹那,绽放出撼动人心的光芒。 无端端的,许灼华开始睹物思人起来,她想起去年的时候,站在台阶上的程牧昀,手里握着一朵木棉花,隔着窗户向自己看过来。 程牧昀正是立在这方台阶上,军装裹着颀长身形,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朵艳红的木棉,隔着窗望过来,目光穿透层层寒意,像团不肯熄灭的小火苗。 喉间泛起若有若无的苦涩,她不得不承认,程牧昀像是造物主按着她的心意捏出的人。 浓眉斜飞入鬓,深邃眼窝藏着化不开的夜色,每当低垂的睫毛投下淡淡阴翳,周身便漫开拒人千里的清冷,恰似深潭覆着层薄冰。 可那双天生带着疏离感的手,却曾轻轻替她掖过被角;那副总显得冷淡的眉眼,也会在看她时染上温柔的雾霭。 许灼华的心再一次疯狂地跳动起来,叫嚣着思念。 她蹲下身子,捡起一朵硕大的木棉花,红得刺眼,花蕊嫩得能掐出水,花瓣摸起来如同柔软的丝绸,冰凉有度。 木棉花只是看起来的热烈,其实内心藏着柔软的凉意。 就像许灼华。 她在东州的日子,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总有一种无法融入的感觉,就算是杏花在自己身边帮忙,她仍旧觉得自己跟这个时代隔着一层似有若无的纱。 她很努力想掀开纱帘,却在掀开之后又看到一层薄雾。 可能是太想程牧昀了,自己的心都不在自己这里了。 许灼华这样想着。 木棉花掉落的时节到了,许灼华也明白,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不论是留给自己去北平的时间,还是陪着程牧昀的时间。 许灼华望着满地狼藉的木棉花瓣,心底翻涌的思念化作一声叹息,沉沉落在潮湿的空气里。 身后突然响起的脚步声打破寂静,那沉稳的节奏像根银针,精准地扎进她紧绷的神经——皮鞋叩击青石板的脆响,每一下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熟悉得让人心颤。 她下意识以为是许积信,这些日子以来,无论她在哪里,许积信总能将信件传到她手中。 “二哥……”她嗓音发颤,转身时扬起的发丝还带着木棉的香气,却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僵在原地。 手中的木棉花坠落,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 不是记忆中温润的眉眼,也不是魂牵梦绕的身影,来人竟是陈鹤德。 他立在雕花门廊下,一袭浓黑长衫衬得身形愈发单薄,细长的丹凤眼盛满深潭般的冷意,嘴角却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是寒冬腊月里绽开的冰凌,透着刺骨的寒意。 “好久不见啊,许灼华。”他的声音裹着穿堂风飘来,尾音轻轻打了个旋,像根无形的线,将往昔纠缠不清的恩怨重新系上她的心头。 “陈鹤德?你怎么在这里?” 许灼华皱着眉,难道是杏花把自己的行踪告诉了他? 陈鹤德的唇角的弧度漫不经心,眼底却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我又不是东州人,也不认识其他东州人,自然是来找你。” 话音落下时,那抹笑意像冰层乍裂的纹路,在冷冽的面容上漾开细微的涟漪。 “找我?”她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写信就好了,或者发线报也行,没必要大老远跑一趟?” 闻言陈鹤德忽然仰头大笑,他垂眸凝视着许灼华紧绷的肩膀,喉结滚动着咽下未尽的话:“为你,很有必要。” 许灼华只觉脊背发凉,强撑着镇定问道:“很重要的事吗?” 风穿过回廊掀起陈鹤德的衣角,他抿紧嘴唇的动作慢得近乎虔诚,方才肆意的笑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他微眯起丹凤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长的阴影,像在权衡每一个字的重量,“程牧昀娶了罗云樵,你知道吗?” 许灼华紧绷的肩膀陡然松懈下来,微风卷着木棉花香拂过她耳畔,吹散了眼底最后一丝警惕。 或许是陈鹤德眼底毫不掩饰的关切太过炽热,她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那抹笑意却比木棉花瓣还要单薄:“知道,有了罗小姐,程牧昀就不会被司家针对了,一箭双雕。” 陈鹤德浓黑的眉峰瞬间拧成死结。 他望着许灼华故作轻松的模样,喉间像是哽着未绽放的木棉花苞,“可是现在名声臭了的人,是你。” 许灼华双手交握,骨节因为用力泛起青白,却依然用轻快的语调说道:“无所谓了,我的名声本来就不是很好。” 装作不慎在意,才是真的在意,她在意得要命。 陈鹤德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攥成拳头,指节因为用力泛起青白。 他长睫颤动着投下细密的阴影,将眼底翻涌的情绪尽数掩埋,“说你克夫,走私军火,是祸害,是魁拔,不守妇德,你都无所谓吗?” 许灼华皱眉思索了一下,撇撇嘴,“说我克夫、走私军火我认了,但是魁拔传言从何处来?难道我长得不漂亮吗?” 看着陈鹤德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笑意,许灼华继续说道:“不守妇德?如果说我不在家里相夫教子,那我认了,我本来就不是那样的人。” 陈鹤德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眼角也变得弯弯如月,“看来你真不放在心上。” 许灼华笑了笑,“你就为了这件事专门跑一趟?” 陈鹤德摇摇头,“不是,是程牧昀的事,新海城出现了一个无差别杀人组织,程牧昀奉命镇压,出现了意外。” 陈鹤德话音未落,许灼华只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后颈,五脏六腑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又猛地扯碎。 她踉跄着扑上前,指尖颤抖着死死扣住陈鹤德的手腕,腕骨硌得生疼也浑然不觉。 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没了半点血色,瞳孔剧烈收缩,像是坠入深不见底的寒潭。 “什么意外?你说……什么?”她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子,指甲深深掐进陈鹤德皮肉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因极度恐惧迟迟不敢坠落。喉咙发紧得几乎无法呼吸,只能机械地重复,“他死了吗?” 陈鹤德被她抓得生疼,却顾不上抽回手,看着许灼华摇摇欲坠的模样,他慌忙扶住她瘫软的身体,掌心隔着单薄的衣料都能感受到她止不住的颤抖。 “没有……”他轻叹一声,声音放得极轻,生怕再刺激到她,“只是他的镇压手段太过于偏激,引起了民愤。现在各方势力都在施压,情况棘手,但人还平安。”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试图安抚,目光却掠过她头顶,落在火红如燃烧般的木棉树上,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许灼华紧绷的身体轰然松懈,膝盖一软几乎跌坐在地,全靠着陈鹤德搀扶才勉强支撑。、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泪夺眶而出,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说话居然大喘气,吓死我了!” 可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她忽然僵住了。 程牧昀平安的喜悦如潮水退去,现实的利刃重新抵住心口——即便娶了罗云樵,该来的危机依旧如期而至。 唇角的弧度慢慢消失,眼底的光也被阴霾吞噬,方才还剧烈跳动的心,此刻又坠入深不见底的冰窖,寒意顺着血管蔓延至全身。 陈鹤德喉结滚动,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蜷起,看着许灼华脸上残留的泪痕渐渐凝住。 他嗓音沙哑得像是裹着砂纸:“还有一件事,因为程牧昀暴力镇压,你也被人诬陷了,外界说你们是魔鬼夫妻。” 话音落地的刹那,许灼华瞳孔猛地收缩,沾着泪水的睫毛剧烈颤动。 她错愕地张开嘴巴,喉间溢出破碎的气音:“什么玩意儿?” 青石板缝隙里的苔藓在暮色中泛着冷意,她忽然觉得后颈发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透过流言蜚语的迷雾,将恶意尽数泼在她身上。 那些曾以为能用罗云樵化解的危机,此刻如潮水般反噬回来。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斑驳的朱漆里。 原以为是两全其美的计策,如今却落得两败俱伤——程牧昀的名声没挽回,自己反而被拖入更深的泥潭。 木棉树在头顶沙沙作响,艳红的花瓣飘落在她肩头,却像是沉甸甸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 “……” 许灼华无语极了。 “现在新海城里,很多人参与游行,说是要让程牧昀退位,但现在程牧昀的身后有司家撑腰,所以上面没人敢动他。” 许灼华更无语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许灼华踉跄着扶住冰凉的廊柱,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木棉树沙沙作响,那些艳丽的花朵在她眼中渐渐扭曲成狞笑的面孔。 “明明程牧昀是站在司家的对立面的……”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怎么现在变成司家的人了?” “那么他当初所做的一切不都没用了吗?”许灼华突然笑出声,笑声里带着绝望的意味,“以后还会被人说是司家的走狗,这屎盆子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扣过来了!” 穿堂风卷起地上的木棉花瓣,落在她肩头又迅速被甩开。 气到极点,她反而平静下来,只是嘴角挂着一抹自嘲的笑。 这世间的黑白,何时才能真正分明? 那些恶意的揣测、颠倒的是非,就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困在其中,无处可逃。 “原来历史书上的东西不能尽信……”她喃喃着蹲下身,拾起一朵完整坠落的木棉花,花瓣的炽热触感与掌心的冰凉形成讽刺的对比。 百年后的文字无法丈量此刻的窒息,就像她从未真正读懂这个时代的残酷。 风穿过回廊掀起她的发梢,许灼华看着满地狼藉的花瓣,忽然笑了。 原来她拼尽全力想要改写的轨迹,从一开始就困在时代的掌纹里,那些被她当作“已知”的历史,不过是后人隔着雾霭的片面解读。 而她与程牧昀在这真实的洪流中,不过是两枚被命运随意拨弄的棋子,连落子的声响都被喧嚣的世道吞没。 第145章 托孤陈鹤德 许灼华终于不得不承认——这场与命运的拉锯战,自己大概是要输了。 她与程牧昀的命运就像被红线死死缠绕的傀儡。 如同被施了古老诅咒的双生花,每一件事都在提醒她:期限将至。 许灼华无奈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多长时间了。 现在她跟程牧昀彻底绑定了,就像是签了生死协议的鬼魂一般,到点就会有牛头马面来勾魂。 “我要回新海城。”许灼华喃喃道。 陈鹤德有些不解,“现在程牧昀都自顾不暇,你回去了,岂不是自讨苦吃?” 许灼华泪眼朦胧地看向陈鹤德,“正是这个时候,我才必须陪在程牧昀的身边,不能让他自己面对,我们是夫妻。” 说着,许灼华就往老宅的大门走去,不带一丝犹豫,既然自己陪着程牧昀的时间不多了,那就干脆回去陪着他。 至少,能享受最后的时光,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雕花铜锁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许灼华的指尖刚触到门环,后颈突然袭来的寒意让她浑身一颤。 陈鹤德骨节分明的手如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带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上斑驳的朱漆门。 “陈鹤德!你放开我!”许灼华猛地转身,她看见男人眼底翻涌的怒涛,瞳孔缩成危险的针尖,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控的模样。 陈鹤德另一只手重重拍在门上,将她禁锢在臂弯之间。 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像是碾过砂纸:“你当新海城现在是什么地方?豺狼虎豹环伺的修罗场!你倒好,非要往枪口上撞?” 他的呼吸急促,又气又无奈:“你以为你是去帮忙?有的是人等着拿你要挟他!” 许灼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让她短暂清醒。 走廊里的风吹起木棉花的残瓣,穿过她单薄的衣襟,锁骨处的契约纹路突然灼烧起来。 “可是他需要我”她的声音低下去,像被掐住喉咙的夜莺。 陈鹤德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需要你?你以为你去了能做什么?当他的累赘,还是当他的催命符?”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心上。 许灼华的膝盖发软,顺着门板缓缓滑坐下去。 陈鹤德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终于放柔:“相信他,程牧昀会安排好一切” 许灼华望着自己映在墙面上单薄的轮廓,忽然觉得那影子像极了飘摇的烛火——而程牧昀就是那截燃到尽头的烛芯,明明自身难保,还要分出光亮来护着她。 她的指尖在陈鹤德掌心轻轻颤抖,男人掌心的老茧蹭过她的皮肤,粗糙的触感让她想起程牧昀同样布满伤痕的手。 “是他让你来的,对吗?”许灼华仰起脸,她看着陈鹤德不自然地别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陈鹤德喉结滚动两下,终于松开禁锢她的手臂,“他现在的办法就是一个‘等’字诀,既不能接受司家的示好,也不能主动站出来,只能等。”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她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破碎的哽咽,“等他被对手逼到绝境,陈鹤德,你知道吗?比起死亡,我更怕他独自面对黑暗。” 陈鹤德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剧烈摇晃,眼睛布满血丝:“我不会让你去送死。” 风卷着枯叶撞在雕花窗棂上,发出沙沙的悲鸣。 许灼华望着陈鹤德涨红的脸,突然想起程牧昀说的话:“落子无悔,但要算清每一步的代价。” “无差别杀人的组织是什么来头?” 陈鹤德微微皱眉,“还没查到,就被程牧昀把老窝端了,我们也查不到。” “不是偏激的人吗?反动派之类的。” 许灼华的暗示很明显,可能是萧梧新在新海城结识的那些人,有些偏激的人,刚开始,会去政府门口示威,或者直接“替天行盗”,要去杀贪腐的官员。 陈鹤德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不是,如果是的话,我不早就查到了,而且这些人都是无差别杀人,跟组织的思想完全背离了。” 许灼华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在这个时期新海城出现了什么无差别杀人的组织。 但是能将舆论掀起来,就说明其背后的人实力不容小觑。 其实民|国时期的人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些个,自己也门清儿,许灼华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人要干这种事情。 “那能是谁啊?” 陈鹤德叹了一口气,“我真的不知道,但是现在不仅程牧昀的处境艰难,梁绍尊因为和东瀛人走得近,被怀疑是那个杀人组织背后的人,处境也很艰难。”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却在许灼华耳中化作了震耳欲聋的锣声。 这声响如重锤般砸在她的心上,将那些不愿面对的细节、刻意忽略的蛛丝马迹,全都串联成了令人窒息的真相。 “原来一切都注定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风里。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胸腔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人剜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陈鹤德皱眉凑近,“什么?你说什么?” 他伸手想扶住摇摇欲坠的许灼华,却在看清她眼神的瞬间僵在原地,那双曾经灵动明亮的眸子,此刻黯淡得如同蒙尘的玻璃珠,没有半点光彩。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一具苍白的躯壳。 许灼华缓缓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是我太天真…”话音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淹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叹息。 陈鹤德敢发誓,他只在被宣判死刑的罪犯眼中看到过这样的情绪,像是枯树又像深渊,了无生机,毫无波澜。 明明还活着,却早已被绝望啃噬成空壳。 “许灼华,你说什么?”他几乎是颤抖着抓住她的手腕,掌心触到的肌肤冷得惊人。 许灼华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背,“陈鹤德,这个时候真黑暗啊,这是最黑暗的时刻,你说我怎么偏偏来到了这里?黎明之前,最黑暗。” 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陈鹤德手背上,炸开细小的水花。 许灼华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这滴泪消散了。 陈鹤德心脏猛地抽痛,理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一把将人拽进怀里,全然不顾礼节与分寸,掌心贴着她单薄的脊背,能清晰感受到她每一下战栗的呼吸。 “没事,都会过去。”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发颤,像哄小孩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许灼华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衬衫,温热的湿意却灼得他眼眶发酸。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用力地按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挡住所有的风雨——哪怕他知道,风暴早已将他们所有人裹挟其中。 “没事的,许灼华,事情总会过去,越是乱世就越是出英雄,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程牧昀就是个英雄。” 可惜英雄总是没有好下场,有些人还能流芳千古,但程牧昀只能遗臭万年。 窗棂的影子斜斜投在青砖地上,像一道割裂希望的裂痕。 许灼华死死揪住陈鹤德的衣服,指节因用力过度泛起青白,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 她拼命将脸埋进他的衣襟,不愿让对方看见自己崩溃的模样,泪水却汹涌地漫过防线,在挺括的面料上洇出深色水痕。 本来离开程牧昀这么长时间,她就已经很想念,现在又被告知不能回新海城。 她是真的一点心气都没了。 这该死的时代,真是不给他们一点活命的机会啊。 许灼华轻轻拭去眼角泪痕,丝绸帕子却还沾着未干的水痕,像极了她此刻依旧紊乱的心跳。后退时裙摆扫过青砖,那抹淡青色的涟漪里,藏着几分尴尬与释然。 “不好意思,我失态压力。” 陈鹤德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胸口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那是方才拥她入怀时沾染上的。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发颤,“不必介怀。”声音比往常低沉几分,倒像是被秋霜打过的竹叶,清冽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在这个女子名节重于泰山的年代,方才那个逾矩的拥抱,或许已经是他能给予的、最炽热的温柔。 陈鹤德彬彬有礼的时候,当真配得上他的名字,松形鹤骨,德才兼备。 许灼华在想,他或许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陈鹤德,我有个事情想求你帮个忙。”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鼻音,却莫名多了几分笃定。 风掀起她鬓角碎发,露出颈侧淡青色的血管,在苍白肌肤下蜿蜒如蜿蜒的溪涧。 陈鹤德侧耳,“什么事?” 许灼华抿抿嘴,“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边喝茶边说。” 陈鹤德欣然同意,许灼华难得求他办事,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只是面上不表现出来罢了。 四月的风裹着新荷的清香掠过凉亭飞檐,陈鹤德执壶的手腕悬在半空,看着青瓷盏里的碧螺春泛起涟漪——那抹翠绿倒映着塘中摇曳的荷叶,倒像是把整个春天都揉碎在了茶水里。 塘面忽然炸开一朵水花,银鳞锦鲤摆尾钻入荷叶丛,带得初生的卷叶轻轻颤动。 这抹鲜活的灵动落在许灼华眼底,却只像蒙着毛玻璃般模糊不清。 她捏着茶盏的指尖泛白,茶汤的热气氤氲在睫毛上,恍惚间竟像是未落尽的泪。 许灼华盯着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看它们时而聚作一团,时而散如星子。 第二盏茶凉透时,许灼华终于抬起头。 忽然发现,荷叶的参差缝隙间,藏着数尾通体赤红的锦鲤,在幽暗的水波里游弋,竟像是燃烧的火焰。 许灼华长叹一口气,“我想说,如果程牧昀被很多人背叛了,众叛亲离即将死亡的时候,你能不能救救他?” 陈鹤德端着茶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众叛亲离?这是什么意思?” 许灼华抿抿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会发展到那个地步,我也不能给他提供什么帮助,我担心的是,万一到时候程牧昀被很多人追杀,你能不能帮帮他?” 许灼华咬住嘴唇,看向陈鹤德,期望他能够同意。 她继续说道:“不用你一直护着他,只要你把他弄出新海城就行,我在巡视东行南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绝佳的藏身地点,你到时候就把他送到那里就行,有郎中可以接应他。” 陈鹤德垂眸望着许灼华攥得发白的指尖,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作为刑侦多年的警员,他太熟悉这种孤注一掷的眼神——就像那些走投无路的证人,在交出关键证据时,眼底燃烧着近乎绝望的决绝。 但是他并没有直接点明,而是企图询问出更多的信息。 “什么地方?” “南湖附近的一个废弃站点,那里有个郎中守着,十分偏僻,没有货物经过,我已经把那个站点从线路图上抹了,没人能找到。” 陈鹤德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若是隐秘的站点,必然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许灼华敢告诉他,就说明许灼华做好了自己不能把程牧昀送过去的准备。 他安慰道:“其实没有那么严重,程牧昀自己就能应付,不会到众叛亲离的那一步,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荷叶深处突然传来鱼儿跃出水面的声响,扑通一声,惊碎了满池残阳。 她死死咬住下唇,齿间渗出的血珠混着颤抖的呼吸,在苍白的唇上晕开一道刺眼的红痕。 握着水杯的手不受控地哆嗦,杯壁凝出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石桌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陈鹤德眼疾手快地托住将倾的杯盏,青瓷与石面相触发出轻响,惊得塘中锦鲤四散逃窜。 他望着许灼华蜷缩在袖口中的指尖,那抹不正常的青白刺痛了他的眼睛,“灼华?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许灼华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的恐惧几乎要将人吞噬。 “陈鹤德,”她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濒死般的沙哑,“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你有能力救程牧昀。” 颤抖的指尖死死揪住对方的袖口,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要你把他送出新海城就行,许家人会接应。” 第145章 托孤陈鹤德 许灼华终于不得不承认——这场与命运的拉锯战,自己大概是要输了。 她与程牧昀的命运就像被红线死死缠绕的傀儡。 如同被施了古老诅咒的双生花,每一件事都在提醒她:期限将至。 许灼华无奈地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多长时间了。 现在她跟程牧昀彻底绑定了,就像是签了生死协议的鬼魂一般,到点就会有牛头马面来勾魂。 “我要回新海城。”许灼华喃喃道。 陈鹤德有些不解,“现在程牧昀都自顾不暇,你回去了,岂不是自讨苦吃?” 许灼华泪眼朦胧地看向陈鹤德,“正是这个时候,我才必须陪在程牧昀的身边,不能让他自己面对,我们是夫妻。” 说着,许灼华就往老宅的大门走去,不带一丝犹豫,既然自己陪着程牧昀的时间不多了,那就干脆回去陪着他。 至少,能享受最后的时光,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雕花铜锁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许灼华的指尖刚触到门环,后颈突然袭来的寒意让她浑身一颤。 陈鹤德骨节分明的手如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带得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上斑驳的朱漆门。 “陈鹤德!你放开我!”许灼华猛地转身,她看见男人眼底翻涌的怒涛,瞳孔缩成危险的针尖,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失控的模样。 陈鹤德另一只手重重拍在门上,将她禁锢在臂弯之间。 他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像是碾过砂纸:“你当新海城现在是什么地方?豺狼虎豹环伺的修罗场!你倒好,非要往枪口上撞?” 他的呼吸急促,又气又无奈:“你以为你是去帮忙?有的是人等着拿你要挟他!” 许灼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刺痛让她短暂清醒。 走廊里的风吹起木棉花的残瓣,穿过她单薄的衣襟,锁骨处的契约纹路突然灼烧起来。 “可是他需要我”她的声音低下去,像被掐住喉咙的夜莺。 陈鹤德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苦涩:“需要你?你以为你去了能做什么?当他的累赘,还是当他的催命符?”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心上。 许灼华的膝盖发软,顺着门板缓缓滑坐下去。 陈鹤德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终于放柔:“相信他,程牧昀会安排好一切” 许灼华望着自己映在墙面上单薄的轮廓,忽然觉得那影子像极了飘摇的烛火——而程牧昀就是那截燃到尽头的烛芯,明明自身难保,还要分出光亮来护着她。 她的指尖在陈鹤德掌心轻轻颤抖,男人掌心的老茧蹭过她的皮肤,粗糙的触感让她想起程牧昀同样布满伤痕的手。 “是他让你来的,对吗?”许灼华仰起脸,她看着陈鹤德不自然地别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陈鹤德喉结滚动两下,终于松开禁锢她的手臂,“他现在的办法就是一个‘等’字诀,既不能接受司家的示好,也不能主动站出来,只能等。” “等?要等到什么时候?”她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破碎的哽咽,“等他被对手逼到绝境,陈鹤德,你知道吗?比起死亡,我更怕他独自面对黑暗。” 陈鹤德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剧烈摇晃,眼睛布满血丝:“我不会让你去送死。” 风卷着枯叶撞在雕花窗棂上,发出沙沙的悲鸣。 许灼华望着陈鹤德涨红的脸,突然想起程牧昀说的话:“落子无悔,但要算清每一步的代价。” “无差别杀人的组织是什么来头?” 陈鹤德微微皱眉,“还没查到,就被程牧昀把老窝端了,我们也查不到。” “不是偏激的人吗?反动派之类的。” 许灼华的暗示很明显,可能是萧梧新在新海城结识的那些人,有些偏激的人,刚开始,会去政府门口示威,或者直接“替天行盗”,要去杀贪腐的官员。 陈鹤德愣了愣,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不是,如果是的话,我不早就查到了,而且这些人都是无差别杀人,跟组织的思想完全背离了。” 许灼华绞尽脑汁,也不知道在这个时期新海城出现了什么无差别杀人的组织。 但是能将舆论掀起来,就说明其背后的人实力不容小觑。 其实民|国时期的人来来回回就是那么些个,自己也门清儿,许灼华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人要干这种事情。 “那能是谁啊?” 陈鹤德叹了一口气,“我真的不知道,但是现在不仅程牧昀的处境艰难,梁绍尊因为和东瀛人走得近,被怀疑是那个杀人组织背后的人,处境也很艰难。”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响,却在许灼华耳中化作了震耳欲聋的锣声。 这声响如重锤般砸在她的心上,将那些不愿面对的细节、刻意忽略的蛛丝马迹,全都串联成了令人窒息的真相。 “原来一切都注定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风里。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胸腔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人剜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陈鹤德皱眉凑近,“什么?你说什么?” 他伸手想扶住摇摇欲坠的许灼华,却在看清她眼神的瞬间僵在原地,那双曾经灵动明亮的眸子,此刻黯淡得如同蒙尘的玻璃珠,没有半点光彩。 她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一具苍白的躯壳。 许灼华缓缓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是我太天真…”话音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淹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叹息。 陈鹤德敢发誓,他只在被宣判死刑的罪犯眼中看到过这样的情绪,像是枯树又像深渊,了无生机,毫无波澜。 明明还活着,却早已被绝望啃噬成空壳。 “许灼华,你说什么?”他几乎是颤抖着抓住她的手腕,掌心触到的肌肤冷得惊人。 许灼华的指甲深深掐进他的手背,“陈鹤德,这个时候真黑暗啊,这是最黑暗的时刻,你说我怎么偏偏来到了这里?黎明之前,最黑暗。” 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陈鹤德手背上,炸开细小的水花。 许灼华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这滴泪消散了。 陈鹤德心脏猛地抽痛,理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一把将人拽进怀里,全然不顾礼节与分寸,掌心贴着她单薄的脊背,能清晰感受到她每一下战栗的呼吸。 “没事,都会过去。”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发颤,像哄小孩般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许灼华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衬衫,温热的湿意却灼得他眼眶发酸。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用力地按在怀里,仿佛这样就能挡住所有的风雨——哪怕他知道,风暴早已将他们所有人裹挟其中。 “没事的,许灼华,事情总会过去,越是乱世就越是出英雄,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程牧昀就是个英雄。” 可惜英雄总是没有好下场,有些人还能流芳千古,但程牧昀只能遗臭万年。 窗棂的影子斜斜投在青砖地上,像一道割裂希望的裂痕。 许灼华死死揪住陈鹤德的衣服,指节因用力过度泛起青白,喉咙里溢出压抑的呜咽。 她拼命将脸埋进他的衣襟,不愿让对方看见自己崩溃的模样,泪水却汹涌地漫过防线,在挺括的面料上洇出深色水痕。 本来离开程牧昀这么长时间,她就已经很想念,现在又被告知不能回新海城。 她是真的一点心气都没了。 这该死的时代,真是不给他们一点活命的机会啊。 许灼华轻轻拭去眼角泪痕,丝绸帕子却还沾着未干的水痕,像极了她此刻依旧紊乱的心跳。后退时裙摆扫过青砖,那抹淡青色的涟漪里,藏着几分尴尬与释然。 “不好意思,我失态压力。” 陈鹤德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胸口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茉莉香——那是方才拥她入怀时沾染上的。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发颤,“不必介怀。”声音比往常低沉几分,倒像是被秋霜打过的竹叶,清冽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在这个女子名节重于泰山的年代,方才那个逾矩的拥抱,或许已经是他能给予的、最炽热的温柔。 陈鹤德彬彬有礼的时候,当真配得上他的名字,松形鹤骨,德才兼备。 许灼华在想,他或许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陈鹤德,我有个事情想求你帮个忙。”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鼻音,却莫名多了几分笃定。 风掀起她鬓角碎发,露出颈侧淡青色的血管,在苍白肌肤下蜿蜒如蜿蜒的溪涧。 陈鹤德侧耳,“什么事?” 许灼华抿抿嘴,“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边喝茶边说。” 陈鹤德欣然同意,许灼华难得求他办事,他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只是面上不表现出来罢了。 四月的风裹着新荷的清香掠过凉亭飞檐,陈鹤德执壶的手腕悬在半空,看着青瓷盏里的碧螺春泛起涟漪——那抹翠绿倒映着塘中摇曳的荷叶,倒像是把整个春天都揉碎在了茶水里。 塘面忽然炸开一朵水花,银鳞锦鲤摆尾钻入荷叶丛,带得初生的卷叶轻轻颤动。 这抹鲜活的灵动落在许灼华眼底,却只像蒙着毛玻璃般模糊不清。 她捏着茶盏的指尖泛白,茶汤的热气氤氲在睫毛上,恍惚间竟像是未落尽的泪。 许灼华盯着杯中沉沉浮浮的茶叶,看它们时而聚作一团,时而散如星子。 第二盏茶凉透时,许灼华终于抬起头。 忽然发现,荷叶的参差缝隙间,藏着数尾通体赤红的锦鲤,在幽暗的水波里游弋,竟像是燃烧的火焰。 许灼华长叹一口气,“我想说,如果程牧昀被很多人背叛了,众叛亲离即将死亡的时候,你能不能救救他?” 陈鹤德端着茶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众叛亲离?这是什么意思?” 许灼华抿抿嘴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现在的情况,很有可能会发展到那个地步,我也不能给他提供什么帮助,我担心的是,万一到时候程牧昀被很多人追杀,你能不能帮帮他?” 许灼华咬住嘴唇,看向陈鹤德,期望他能够同意。 她继续说道:“不用你一直护着他,只要你把他弄出新海城就行,我在巡视东行南线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绝佳的藏身地点,你到时候就把他送到那里就行,有郎中可以接应他。” 陈鹤德垂眸望着许灼华攥得发白的指尖,喉间泛起一丝苦涩。 作为刑侦多年的警员,他太熟悉这种孤注一掷的眼神——就像那些走投无路的证人,在交出关键证据时,眼底燃烧着近乎绝望的决绝。 但是他并没有直接点明,而是企图询问出更多的信息。 “什么地方?” “南湖附近的一个废弃站点,那里有个郎中守着,十分偏僻,没有货物经过,我已经把那个站点从线路图上抹了,没人能找到。” 陈鹤德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若是隐秘的站点,必然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许灼华敢告诉他,就说明许灼华做好了自己不能把程牧昀送过去的准备。 他安慰道:“其实没有那么严重,程牧昀自己就能应付,不会到众叛亲离的那一步,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荷叶深处突然传来鱼儿跃出水面的声响,扑通一声,惊碎了满池残阳。 她死死咬住下唇,齿间渗出的血珠混着颤抖的呼吸,在苍白的唇上晕开一道刺眼的红痕。 握着水杯的手不受控地哆嗦,杯壁凝出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在石桌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陈鹤德眼疾手快地托住将倾的杯盏,青瓷与石面相触发出轻响,惊得塘中锦鲤四散逃窜。 他望着许灼华蜷缩在袖口中的指尖,那抹不正常的青白刺痛了他的眼睛,“灼华?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许灼华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的恐惧几乎要将人吞噬。 “陈鹤德,”她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濒死般的沙哑,“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你有能力救程牧昀。” 颤抖的指尖死死揪住对方的袖口,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要你把他送出新海城就行,许家人会接应。” 第146章 东行北线·萧梧新 陈鹤德愣了好久,他不想拒绝许灼华,但是也不想让许灼华把这件事情放心地交给他。 因为他总是觉得许灼华是在托孤。 他不敢直接接下这个嘱托。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这么说?许家的人会接应,那你呢?” 许灼华抿抿嘴唇,肩膀微微颤抖着,她不敢看向陈鹤德的眼睛,这更加坚定了陈鹤德的想法,许灼华就是在托孤。 陈鹤德问道:“许灼华,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你既然委托我帮助程牧昀,那么是不是该跟我说清楚你的打算?” 许灼华不是不想说,而是这种事情说出来,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她想了想,说道:“虽然我只是个女人,但是这些天了解了东州和南方的情况,加上军火运输量增加,我猜测,即将会有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等着,程裕光作为三军督军,到时候必定要参与镇压,程牧昀也逃不了。” 陈鹤德温柔地说道:“乱世里,这种事情每年都会发生,皖系的那些军阀,跟程裕光打了很多年了,没有什么意外。” 许灼华摇头道:“不,之前是之前,现在的局势对程牧昀来说很危险,不仅是那些南方军阀,还有东瀛人,都是未知的威胁。” “东瀛人?”陈鹤德有些不解,“东瀛人虽然不老实,但是新海城还有法国人和英国人,东瀛人根本就掀不起来什么风雨。” 许灼华的眼神坚定地望向陈鹤德,“不,东瀛人的野心可不小,到时候掀起来最大风波的人,一定是他们,必须防患于未然。” 陈鹤德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许灼华认真谨慎的样子,很美很吸引人。 “防患于未然,的确很有必要,但是也不用这么担心?” 许灼华叹气道:“我们可以赌一下,如果未来真的是东瀛人掀桌子了,算我赢。” 陈鹤德爽朗一笑,“哈哈,好,赌注是什么?” 许灼华摆摆手,“没有赌注,算我赢就行。” 毕竟距离七七事变还有十几年,许灼华就算是赢了,也得不到任何赌注,因为不出意外的话,那时候她早就死了。 陈鹤德敏锐地捕捉到了许灼华眼中一闪而过的伤感,但并没有点明。 “好。” 许灼华又道:“我真的希望你能帮我,如果我看得够清楚,程牧昀真的走到众叛亲离的那一步,还是希望你能救他。” 陈鹤德终于点头,“好,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会帮他。” 许灼华明显松了一口气,只要陈鹤德答应了,那就代表着程牧昀的生机大了几分。 她的眼里闪着感激的泪光,“多谢你,陈鹤德。” 陈鹤德原本是借着运输军火,来看看许灼华的情况,没想到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她救程牧昀的事。 残阳把池塘染成血色,锦鲤拖着纱绸般的尾鳍在水中沉浮,鳞片折射的光斑碎金似的在陈鹤德脸上晃动。 他盯着水面下若隐若现的青石,“接下来,你要去哪?” 话音刚落,水面突然炸开银亮的弧线。 一条红鲤冲破浮萍跃出水面,尾鳍扫落荷叶上的水珠,啪嗒啪嗒打在两人鞋尖。 涟漪荡开时,许灼华的倒影在波光里碎成千百片。 “去一趟北平。” 枯叶掠过枯萎的莲梗,惊起藏在水草间的小虾。 “去见大哥和萧梧新,了解一下东行北线的进度。” 远处传来钟楼沉闷的报时声,惊飞了芦苇丛中的白鹭。水面的枯叶突然被鱼群撞开,荡出的波纹层层叠叠,如同他此刻翻涌的心绪。 陈鹤德的目光落在许灼华腰上的木棉花玉佩上,“我这一路上走来,听说了不少许家这位女少东家的事迹。” 许灼华抿嘴笑了笑,“还能有什么事迹,东行南线的各种制度已经很完整了,我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那可不是,”陈鹤德摆摆手,脸带笑意,“你可是让东行南线的效率翻了三番,这事,我敢说,整个东州,没几个人能做到。” 许灼华跟许识秾有约定,自然是拼尽全力让东行南线的效率提高,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筋疲力尽。 “可能是歪打正着。” 暮春的风卷着凉意,在许灼华鬓角缠出几缕银丝,多日来思虑,尚且年轻的许灼华竟然也长出了白发。 陈鹤德的目光像被钉住般,死死盯着她眼下青黑的阴影——那抹暗色如同水墨画里洇开的墨渍,将原本清泉般澄澈的眼眸衬得愈发脆弱。 她垂眸搅动茶盏,青瓷碗沿的缠枝莲纹在茶汤里忽明忽暗,恍若将她的心事都揉碎进了沉浮的茶叶里。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绝对想不到你会变成现在这样。”陈鹤德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凸起的暗纹。 许灼华的睫毛剧烈颤动,茶盏中的涟漪突然碎成万千金箔。 “我那时候没见过世面,乡下丫头一个。”她轻笑出声,声音却像是从蒙尘的铜镜里传来。 “不,”陈鹤德十分笃定,他紧紧盯着许灼华的眼睛,“你那时候就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不像没见过世面,反倒是像已经记见过各路的形形色色,只看眼前的事物能不能勾起你的兴趣罢了。” 许灼华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茶盏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凝成白雾,陈鹤德突然倾身向前,西装袖口带起的风惊散了袅袅茶香。 他丹凤眼里翻涌的寒意像是腊月里结在湖面的冰,瞳孔却在暮色中微微震颤,许灼华后颈抵上雕花椅背,能清晰看见对方领口别着的铂金袖扣。 “我也说不清楚。”陈鹤德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碾出来的,带着磨砂质感的沙哑,“我总觉得你游刃有余,仿佛一切都不能让你感兴趣。别的女人觉得天大的事情,在你这里,就好像只是一粒尘土落在衣袖上而已。” 许灼华望着倒映在对方瞳孔里的自己——苍白的脸,涣散的眼神,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提线木偶。 陈鹤德无数次坐在单向玻璃后,看着罪犯在高压下扭曲的表情,那些躲闪的眼神、颤抖的指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此刻面对许灼华,他只觉得自己像在凝视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惯用的读心术都成了徒劳。 她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恍惚间竟与那些被他定罪的人重合,却又如此不同——那些人眼里有恐惧,而她的眼底,只有死寂的平静。 许灼华指尖绕着垂落的发丝,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三分调侃七分从容。 她端起茶盏轻抿,氤氲热气模糊了睫毛在眼下投下的蝶影:“那是不是说明我的造化顶了天了,连审问了无数犯人的你都看不穿我。” 陈鹤德望着她眼尾舒展的细纹,此刻那双曾盛满怯意的眸子,正狡黠地映出自己紧绷的面容,像把浸着月光的匕首,悄无声息挑开他刻意维持的审视姿态。 “就算你造化深。”他低头饮尽残茶,苦涩在舌根蔓延时,听见许灼华轻笑出声。 …… 许灼华不敢有丝毫耽搁,送完陈鹤德的那批军火之后,她一刻也不停歇,马不停蹄地赶往北平,一路上风餐露宿,只为了能尽快到达目的地。 东行北线在许积孝的手底下,经过精心的筹划和不懈的努力,已经建立得七七八八。 虽然货运的速度还比不上东行南线,但相较于一般的货运速度,已经算是相当快的了。 而且东行北线的生意非常干净,所运输的货物种类也很单一,除了丝绸和瓷器这些精美的物品,就是粮食和皮草这些生活必需品,偶尔还会有一些药材之类的。 这些货物的运输不仅保证了北平的物资供应,也为许家带来了丰厚的利润。 许积孝作为许家的长子,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他能够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努力,将东行北线建设得如此完善,这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和才干。 能够拿到传家玉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与调整东行南线的规划相比,建立东行北线的难度要大得多。 东行北线的建设需要面对诸多的困难和挑战,如复杂的地形、恶劣的天气、不稳定的市场等,但许积孝凭借着自己的坚韧和毅力,成功地克服了这些困难,将东行北线打造成了许家的又一重要产业。 许灼华这个现代人都自愧不如,果然许积孝是有能力的人。 许灼华去北平,除了将自己规划东行南线的规划交给许积孝,还想见见萧梧新。 她想着,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位伟大的人了。 一脚修正落后的几百年,甚至奠定未来发展的人物。 许灼华不止一次觉得,自己这次重生,简直是太值了! 萧梧新是何等的人物,陈鹤德是何等的人物,还有胡茉莉、梅鹤鸣,甚至是许家的一家子人,认识一个都不算亏。 更何况还阴差阳错得了某人的真心。 暮春的风沙裹着沙土掠过北平城斑驳的城墙,萧梧新倚着老槐树歪斜的树干,褪色的灰布长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原本丰腴的脸颊凹陷下去,颧骨突兀地撑起松弛的皮肤,像是被烈日晒皱的树皮,那双明亮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却依旧像两簇不灭的火苗,在深陷的眼窝里灼灼燃烧。 许灼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月白色旗袍在风沙中扬起轻柔的弧度。 萧梧新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濒死之人望见了生命的曙光,唇角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四月暖阳穿透阴霾。 “灼华!”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挥舞的手臂如同风中倔强的芦苇。 老槐树的枝桠在他头顶投下交错的阴影,却遮不住他眼底迸发的炽热光芒,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风沙卷着碎叶掠过两人之间,许灼华望着萧梧新凹陷的双颊,微微有些心疼。 许灼华穿着薄薄的裙子,身上披着一件羊绒薄衫,北平比东州还要冷。 萧梧新只穿了一件破旧的充棉长衫,头发向后梳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精神极了。 “萧师兄,好久不见啊!” “灼华,我听许家大哥说你在东州做了大事,今日一看,肯定操了不少心,你都快瘦得不成人形了。” 原主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让许灼华这一熬,瘦了不少。 许灼华摸了摸脸,笑道:“我看你也瘦了不少,这是又为什么事情发愁呢?” 萧梧新垂下眼眸,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变得愁容满面。 “北大有很多教授不支持,形成了两股势力,整天看不顺眼,尤其最近闹得很厉害,严重的甚至因为理念不合不能在一个教室上课。” 现在的萧梧新已经融入到了北大的校园里面,毕竟是最高学府,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中国最先进的思想。 但是现在这个时间段,就是这样,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甚至偏激的人连容忍其他思想的存在都做不到。 许灼华笑了笑,“每个人都是以救国为己任,没有对与错,只有合适和不合适,坚持是对的,因为连自己都不能坚持自己的思想的话,怎么期待别人能跟自己走上同一条道路呢?” 萧梧新看向许灼华眼睛睁大了,闪着微光。 他有些激动,但又不敢太表现出来,“灼华,我每次跟你谈心,总会有新收获。其实很多人遵循的思想都不一样,但是大家的初心都是为了救国,无比坚定自己的思想,这也是个好事。” 许灼华跟萧梧新聊过之后,心中纠结的疙瘩也解开了不少,毕竟在家国面前,儿女私情只能算个屁。 不过萧梧新很忙,他身边的人物都是历史书上的大牛,许灼华在分别之际,小小地暗示了一下萧梧新。 “一切都会朝着你预想的方向发展,就算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也没有关系,你所选择的道路,就是唯一的解。” 第146章 东行北线·萧梧新 陈鹤德愣了好久,他不想拒绝许灼华,但是也不想让许灼华把这件事情放心地交给他。 因为他总是觉得许灼华是在托孤。 他不敢直接接下这个嘱托。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这么说?许家的人会接应,那你呢?” 许灼华抿抿嘴唇,肩膀微微颤抖着,她不敢看向陈鹤德的眼睛,这更加坚定了陈鹤德的想法,许灼华就是在托孤。 陈鹤德问道:“许灼华,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你既然委托我帮助程牧昀,那么是不是该跟我说清楚你的打算?” 许灼华不是不想说,而是这种事情说出来,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她想了想,说道:“虽然我只是个女人,但是这些天了解了东州和南方的情况,加上军火运输量增加,我猜测,即将会有一场血雨腥风的战争等着,程裕光作为三军督军,到时候必定要参与镇压,程牧昀也逃不了。” 陈鹤德温柔地说道:“乱世里,这种事情每年都会发生,皖系的那些军阀,跟程裕光打了很多年了,没有什么意外。” 许灼华摇头道:“不,之前是之前,现在的局势对程牧昀来说很危险,不仅是那些南方军阀,还有东瀛人,都是未知的威胁。” “东瀛人?”陈鹤德有些不解,“东瀛人虽然不老实,但是新海城还有法国人和英国人,东瀛人根本就掀不起来什么风雨。” 许灼华的眼神坚定地望向陈鹤德,“不,东瀛人的野心可不小,到时候掀起来最大风波的人,一定是他们,必须防患于未然。” 陈鹤德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丝微笑,许灼华认真谨慎的样子,很美很吸引人。 “防患于未然,的确很有必要,但是也不用这么担心?” 许灼华叹气道:“我们可以赌一下,如果未来真的是东瀛人掀桌子了,算我赢。” 陈鹤德爽朗一笑,“哈哈,好,赌注是什么?” 许灼华摆摆手,“没有赌注,算我赢就行。” 毕竟距离七七事变还有十几年,许灼华就算是赢了,也得不到任何赌注,因为不出意外的话,那时候她早就死了。 陈鹤德敏锐地捕捉到了许灼华眼中一闪而过的伤感,但并没有点明。 “好。” 许灼华又道:“我真的希望你能帮我,如果我看得够清楚,程牧昀真的走到众叛亲离的那一步,还是希望你能救他。” 陈鹤德终于点头,“好,如果真如你所说,我会帮他。” 许灼华明显松了一口气,只要陈鹤德答应了,那就代表着程牧昀的生机大了几分。 她的眼里闪着感激的泪光,“多谢你,陈鹤德。” 陈鹤德原本是借着运输军火,来看看许灼华的情况,没想到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她救程牧昀的事。 残阳把池塘染成血色,锦鲤拖着纱绸般的尾鳍在水中沉浮,鳞片折射的光斑碎金似的在陈鹤德脸上晃动。 他盯着水面下若隐若现的青石,“接下来,你要去哪?” 话音刚落,水面突然炸开银亮的弧线。 一条红鲤冲破浮萍跃出水面,尾鳍扫落荷叶上的水珠,啪嗒啪嗒打在两人鞋尖。 涟漪荡开时,许灼华的倒影在波光里碎成千百片。 “去一趟北平。” 枯叶掠过枯萎的莲梗,惊起藏在水草间的小虾。 “去见大哥和萧梧新,了解一下东行北线的进度。” 远处传来钟楼沉闷的报时声,惊飞了芦苇丛中的白鹭。水面的枯叶突然被鱼群撞开,荡出的波纹层层叠叠,如同他此刻翻涌的心绪。 陈鹤德的目光落在许灼华腰上的木棉花玉佩上,“我这一路上走来,听说了不少许家这位女少东家的事迹。” 许灼华抿嘴笑了笑,“还能有什么事迹,东行南线的各种制度已经很完整了,我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那可不是,”陈鹤德摆摆手,脸带笑意,“你可是让东行南线的效率翻了三番,这事,我敢说,整个东州,没几个人能做到。” 许灼华跟许识秾有约定,自然是拼尽全力让东行南线的效率提高,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筋疲力尽。 “可能是歪打正着。” 暮春的风卷着凉意,在许灼华鬓角缠出几缕银丝,多日来思虑,尚且年轻的许灼华竟然也长出了白发。 陈鹤德的目光像被钉住般,死死盯着她眼下青黑的阴影——那抹暗色如同水墨画里洇开的墨渍,将原本清泉般澄澈的眼眸衬得愈发脆弱。 她垂眸搅动茶盏,青瓷碗沿的缠枝莲纹在茶汤里忽明忽暗,恍若将她的心事都揉碎进了沉浮的茶叶里。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绝对想不到你会变成现在这样。”陈鹤德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壁凸起的暗纹。 许灼华的睫毛剧烈颤动,茶盏中的涟漪突然碎成万千金箔。 “我那时候没见过世面,乡下丫头一个。”她轻笑出声,声音却像是从蒙尘的铜镜里传来。 “不,”陈鹤德十分笃定,他紧紧盯着许灼华的眼睛,“你那时候就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不像没见过世面,反倒是像已经记见过各路的形形色色,只看眼前的事物能不能勾起你的兴趣罢了。” 许灼华有些疑惑:“什么意思?” 茶盏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凝成白雾,陈鹤德突然倾身向前,西装袖口带起的风惊散了袅袅茶香。 他丹凤眼里翻涌的寒意像是腊月里结在湖面的冰,瞳孔却在暮色中微微震颤,许灼华后颈抵上雕花椅背,能清晰看见对方领口别着的铂金袖扣。 “我也说不清楚。”陈鹤德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碾出来的,带着磨砂质感的沙哑,“我总觉得你游刃有余,仿佛一切都不能让你感兴趣。别的女人觉得天大的事情,在你这里,就好像只是一粒尘土落在衣袖上而已。” 许灼华望着倒映在对方瞳孔里的自己——苍白的脸,涣散的眼神,像是被抽走了魂魄的提线木偶。 陈鹤德无数次坐在单向玻璃后,看着罪犯在高压下扭曲的表情,那些躲闪的眼神、颤抖的指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可此刻面对许灼华,他只觉得自己像在凝视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惯用的读心术都成了徒劳。 她垂眸时睫毛投下的阴影,恍惚间竟与那些被他定罪的人重合,却又如此不同——那些人眼里有恐惧,而她的眼底,只有死寂的平静。 许灼华指尖绕着垂落的发丝,唇角勾起的弧度带着三分调侃七分从容。 她端起茶盏轻抿,氤氲热气模糊了睫毛在眼下投下的蝶影:“那是不是说明我的造化顶了天了,连审问了无数犯人的你都看不穿我。” 陈鹤德望着她眼尾舒展的细纹,此刻那双曾盛满怯意的眸子,正狡黠地映出自己紧绷的面容,像把浸着月光的匕首,悄无声息挑开他刻意维持的审视姿态。 “就算你造化深。”他低头饮尽残茶,苦涩在舌根蔓延时,听见许灼华轻笑出声。 …… 许灼华不敢有丝毫耽搁,送完陈鹤德的那批军火之后,她一刻也不停歇,马不停蹄地赶往北平,一路上风餐露宿,只为了能尽快到达目的地。 东行北线在许积孝的手底下,经过精心的筹划和不懈的努力,已经建立得七七八八。 虽然货运的速度还比不上东行南线,但相较于一般的货运速度,已经算是相当快的了。 而且东行北线的生意非常干净,所运输的货物种类也很单一,除了丝绸和瓷器这些精美的物品,就是粮食和皮草这些生活必需品,偶尔还会有一些药材之类的。 这些货物的运输不仅保证了北平的物资供应,也为许家带来了丰厚的利润。 许积孝作为许家的长子,他的能力毋庸置疑。 他能够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努力,将东行北线建设得如此完善,这足以证明他的能力和才干。 能够拿到传家玉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毕竟,与调整东行南线的规划相比,建立东行北线的难度要大得多。 东行北线的建设需要面对诸多的困难和挑战,如复杂的地形、恶劣的天气、不稳定的市场等,但许积孝凭借着自己的坚韧和毅力,成功地克服了这些困难,将东行北线打造成了许家的又一重要产业。 许灼华这个现代人都自愧不如,果然许积孝是有能力的人。 许灼华去北平,除了将自己规划东行南线的规划交给许积孝,还想见见萧梧新。 她想着,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位伟大的人了。 一脚修正落后的几百年,甚至奠定未来发展的人物。 许灼华不止一次觉得,自己这次重生,简直是太值了! 萧梧新是何等的人物,陈鹤德是何等的人物,还有胡茉莉、梅鹤鸣,甚至是许家的一家子人,认识一个都不算亏。 更何况还阴差阳错得了某人的真心。 暮春的风沙裹着沙土掠过北平城斑驳的城墙,萧梧新倚着老槐树歪斜的树干,褪色的灰布长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原本丰腴的脸颊凹陷下去,颧骨突兀地撑起松弛的皮肤,像是被烈日晒皱的树皮,那双明亮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却依旧像两簇不灭的火苗,在深陷的眼窝里灼灼燃烧。 许灼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月白色旗袍在风沙中扬起轻柔的弧度。 萧梧新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濒死之人望见了生命的曙光,唇角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佛四月暖阳穿透阴霾。 “灼华!”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欣喜,挥舞的手臂如同风中倔强的芦苇。 老槐树的枝桠在他头顶投下交错的阴影,却遮不住他眼底迸发的炽热光芒,是久别重逢的喜悦。 风沙卷着碎叶掠过两人之间,许灼华望着萧梧新凹陷的双颊,微微有些心疼。 许灼华穿着薄薄的裙子,身上披着一件羊绒薄衫,北平比东州还要冷。 萧梧新只穿了一件破旧的充棉长衫,头发向后梳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精神极了。 “萧师兄,好久不见啊!” “灼华,我听许家大哥说你在东州做了大事,今日一看,肯定操了不少心,你都快瘦得不成人形了。” 原主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让许灼华这一熬,瘦了不少。 许灼华摸了摸脸,笑道:“我看你也瘦了不少,这是又为什么事情发愁呢?” 萧梧新垂下眼眸,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变得愁容满面。 “北大有很多教授不支持,形成了两股势力,整天看不顺眼,尤其最近闹得很厉害,严重的甚至因为理念不合不能在一个教室上课。” 现在的萧梧新已经融入到了北大的校园里面,毕竟是最高学府,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中国最先进的思想。 但是现在这个时间段,就是这样,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甚至偏激的人连容忍其他思想的存在都做不到。 许灼华笑了笑,“每个人都是以救国为己任,没有对与错,只有合适和不合适,坚持是对的,因为连自己都不能坚持自己的思想的话,怎么期待别人能跟自己走上同一条道路呢?” 萧梧新看向许灼华眼睛睁大了,闪着微光。 他有些激动,但又不敢太表现出来,“灼华,我每次跟你谈心,总会有新收获。其实很多人遵循的思想都不一样,但是大家的初心都是为了救国,无比坚定自己的思想,这也是个好事。” 许灼华跟萧梧新聊过之后,心中纠结的疙瘩也解开了不少,毕竟在家国面前,儿女私情只能算个屁。 不过萧梧新很忙,他身边的人物都是历史书上的大牛,许灼华在分别之际,小小地暗示了一下萧梧新。 “一切都会朝着你预想的方向发展,就算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也没有关系,你所选择的道路,就是唯一的解。” 第147章 新海城的危机 暮色裹挟着沙尘掠过北平城头,许灼华攥着皮箱的手指节发白。 这座被称作“故都”的城市像具腐烂的巨兽尸体,青灰色城墙剥落的砖石缝里,都渗出刺鼻的腐朽气息。 这与新海城海风里裹挟的咸涩截然不同,那座新兴商埠连下水道都透着工业文明的铁腥气。 街角蜷缩的小乞丐瘦得像具骷髅,凹陷的眼窝里蒙着层浑浊的翳。 许灼华刚要摸向口袋,忽听得酒楼上爆发出哄笑,雕花木窗大开着,翡翠色的琉璃盏在煤油灯下流转华光,穿着狐裘的太太们正用银叉切着从法国运来的鹅肝,绣着金线的旗袍下摆扫过醉醺醺的军阀肩膀。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些乞讨的孩子要的不是一块大饼,而是能改变命运的火种,而这火种,她现在还无力点燃。 玻璃门内飘出留声机的靡靡之音,与胡同深处传来的饥民呻吟纠缠在一起。她想起课本里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此刻才明白,千年轮回,不过是换了身绸缎马褂继续上演。 人人生而平等?这世道分明是把人活脱脱撕成了三六九等。 从北平到新海城,坐高铁四个多小时的路程,许灼华整整走了一个月。 暖湿的南风裹挟着木棉花絮掠过站台,铁轨在烈日下泛着银白的光。 南方的绿是泼辣的,榕树气根垂成帘幕,凤凰木在铁轨尽头烧出一片云霞,连站台缝隙里钻出的野草都带着蓬勃的侵略性。 这旺盛的生命力却像根细针,一下下戳着她的心口。 蒸汽机车喷出的白雾渐渐消散,月台上蒸腾着咸腥的海雾与汗酸味。 卖甘蔗汁的小贩摇着铜铃穿梭,竹编托盘里的玻璃杯凝着水珠;西装革履的商人拎着鳄鱼皮箱快步走过,金表链在袖口若隐若现;几个赤脚挑夫扛着南洋运来的橡胶,黧黑的脊梁在阳光下油亮,扁担压得铁轨旁的碎石子咯吱作响。 许灼华望着眼前这熟悉的场景,去年离开时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重叠——同样是这样刺眼的日光,同样是衣着鲜明的人群。 站台上悬挂的铜钟突然敲响,惊起一群白鸽,在湛蓝天空划出浑浊的线,忽然觉得这座城市的繁荣像是层脆弱的糖衣,包裹着与北平同样溃烂的内核。 人不分三六九等,但人以类聚。 许灼华的心情仿佛跌到了谷底,一个月舟车劳顿,几乎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 不过,幸好她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了对许识秾的承诺。 那么至少,明年程牧昀遇难的时候,许家会伸出援手。 许灼华从车站里出来,身后跟着许家的一个护卫,是许积孝派给她的。 许灼华攥着行李箱的指尖突然发颤。 隔着熙攘的人潮与来往的黄包车,那个挺拔身影如同一株刺破云雾的青松,稳稳立在路对面的法国梧桐下。 程牧昀军装上的铜纽扣在夕阳里泛着冷光,却衬得他眉眼愈发温柔,帽檐阴影下,那双眼睛弯成月牙,盛满只属于她的星光。 副官们垂手而立,笔挺的军装与锃亮的皮靴透着肃杀之气,可在程牧昀清隽的身影旁,竟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抬手整了整军帽,举手投足间皆是谦谦君子的温润,却又暗藏着军人特有的坚毅,那身剪裁合体的军装下,是芝兰玉树般的身姿,而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藏着浩瀚星海,只一眼,便将许灼华的目光牢牢锁住。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许灼华顾不上踩在青石板上的高跟鞋,裙摆如绽放的蔷薇在空中飞扬。 她穿过涌动的人群,带起一阵风,直直扑进程牧昀怀中。熟悉的松木混着硝烟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鼻尖酸涩难忍,所有在异乡的委屈、思念与不安,在这一刻化作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程牧昀!我好想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埋在他肩头闷闷响起。 程牧昀温热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发顶,似是怕弄疼她般小心翼翼,却又充满让人安心的力量。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退成了背景音,此刻天地间,只剩两颗终于重逢的心,在初夏的晚风里,紧紧相依。 但这简单的“想你”似乎并不能代表许灼华的思念。 她的思念就像仔细向东奔流而来的滔滔江水,地势一路走低,水流也愈加湍急汹涌,直到新海城,仿佛陡然出现一处悬崖,水流变为瀑布,气势恢宏,势不可挡。 在程牧昀的怀里,汹涌的思念才化为一潭清水,缓缓流动,滋润着心堂。 程牧昀轻轻拍着许灼华的后背,轻薄的衣衫下,他摸到了突出的脊骨,心中忍不住一阵心疼。 程牧昀温热的掌心贴着她单薄的脊背,指腹轻轻摩挲着藏青旗袍下嶙峋的肩胛骨,嗓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疼惜:“灼华,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都瘦成什么样子。”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拂过耳畔,带着薄荷糖的清冽气息,让许灼华鼻尖又泛起酸涩。 “想你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她把脸埋进对方肩窝,军装布料粗糙的触感蹭着脸颊。 程牧昀突然弯腰将她拦腰抱起,皮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她惊得环住他脖颈,听见头顶传来低沉的笑:“看来你对我的思念,恐怕有十斤。” 出站口的人流突然凝滞,卖报童攥着报纸忘了吆喝,黄包车夫拉着车驻足张望。 许灼华感觉整个人烧了起来,耳尖通红得能滴出血,粉拳雨点般砸在他胸口:“这里人好多,你快放我下来!” 程牧昀非但没松手,还故意颠了颠,掌心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烫得她浑身发软。 他挑眉凑近,帽檐下的桃花眼漾着狡黠:“亲我一口。” 话音刚落,几个副官齐刷刷转身,皮鞋跟在地上划出慌乱的声响,有人假装整理领口,有人低头数地砖缝里的青苔。 许灼华望着四周投来的目光,心一横闭上眼,带着羞怯的吻轻轻落在程牧昀棱角分明的脸颊,像是蝴蝶停驻又匆匆飞走。 “好了,快放我下来。” 程牧昀眉眼弯成月牙,笑意从眼底漫出来,像揉碎了的星光:“不够。” 他故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的尾音擦过许灼华发烫的耳垂。 她咬着下唇,在他另一侧脸颊又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胭脂红的唇印转瞬就被军装布料蹭得模糊。 “不够。”程牧昀故意拖长尾调,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腰肢,顺势撅起薄唇,眼里盛满得逞的笑意。 周围行人的目光如芒在背,卖花姑娘抿着嘴偷笑,西装革履的先生们咳嗽着加快脚步,连梧桐树上的蝉鸣都变得格外喧闹。 许灼华攥紧他军装的袖口,余光瞥见副官们齐刷刷背过身,却仍偷偷用余光打量。 她心一横,指尖抚过程牧昀的下颌,两片唇刚触上的刹那,程牧昀就反客为主,带着硝烟与雪松气息的吻铺天盖地而来,舌尖撬开她微张的唇瓣,将所有羞涩与思念都揉进这个灼热的深吻里。 两颗加速跳动的心,在初夏的晚风里缠绵共振。 不远处,陈鹤德倚着墨绿色的别克轿车,银质怀表链在暗纹西装下若隐若现。 胡茉莉绞着真丝手帕,胭脂色旗袍开衩处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她踮脚张望月台方向,鎏金耳坠随着动作轻晃:“爷,这火车都停了半个时辰” 陈鹤德瞳孔微缩,看着那个熟悉的藏青色身影扑进军装男人怀中。 他喉结滚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绣着并蒂莲的药囊,里面装着的是安神的药。 “爷?”胡茉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瞬间了然。 男人周身寒气四溢,像是腊月里结了冰的深潭。 “远远看看就行。”陈鹤德的声音像淬了冰,掌心的药囊被攥得发皱。 他推掉贵客的约,鬼使神差地来到火车站。 此刻看着许灼华在那人怀里笑出梨涡,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转身时皮鞋碾过石子的脆响,惊醒了梧桐树上沉睡的夜枭。 胡茉莉抿抿嘴唇,带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指抬起来,压低礼帽。 “爷,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您看上了,直接抢不就行了,之前程少帅势微,马上就要被撸了,你还背着他找了那么多人帮忙,现在好了,程少帅又风光了,您还是孤家寡人。” 陈鹤德啧了一声,看向胡茉莉,“你最近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信不信我把你扔长江里喂鱼。” 胡茉莉款动腰肢,月白色旗袍上的银线凤凰随着动作流光溢彩,她歪头时鬓边的珍珠步摇轻晃,引得周围行人频频侧目。 吴侬软语裹着蜜似的从喉头溢出:“这不是您最近变得有人情味了,我跟着有样学样罢了。” 尾音拖得绵长,指尖无意识绕着旗袍盘扣,眼角眉梢皆是勾人的春意。 陈鹤德喉头滚动,嘴角刚扯出的弧度转瞬被冷硬线条取代。 他望着程牧昀小心翼翼将许灼华扶进黑色轿车。 引擎轰鸣声撕破暮色,汽车尾灯在柏油路上拖出猩红残影,尾气混着海雾漫过来。 陈鹤德忽然问道:“罗云樵不住在程公馆?” 胡茉莉的唇角勾起一丝弧度,陈鹤德梗着脖子装作满不在乎,却比许灼华还要担心她的处境。 “罗小姐不住程公馆,住在别院里,罗会长特意给亲闺女置办的院子。” 陈鹤德点了点头,“盯着点罗会长,防止他对许灼华不利。” “嗯。” 暮色在落地窗上晕染出暧昧的紫,胡茉莉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黑色礼帽的帽檐,藏在阴影下的桃花眼骤然睁开。 眼尾天生的绯色胎记随着笑意轻颤,像是淬了毒的玫瑰,勾人魂魄的同时暗藏杀机。 “不过话说回来,许小姐这次回来,面临的挑战可不少。罗家不仅仅对许家抢占市场斤斤计较,更是对抢了自己女儿丈夫的许灼华更加恨之入骨。” 陈鹤德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弊,所以一直都想阻止许灼华回来,只是他拗不过许灼华。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拗得过许灼华。 包括程牧昀。 胡茉莉突然凑近,香水尾调里的雪松香裹着危险气息。 “嗯,我知道。”陈鹤德烦躁地扶住额头,从胸腔里挤出一声叹息。 胡茉莉突然轻笑出声,银质耳坠在灯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所以才派我去保护她?能保护您的心上人,实属让我惶恐啊。” 陈鹤德望着天边那轮渐渐下沉的夕阳,余晖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上镀了层模糊的金边。 他紧抿着嘴角,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胸腔里溢出的叹息仿佛裹挟着多年的沉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松开了那根攥在手中许久、早已磨破掌心的线。 “嗯,说,什么时候离开?”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却在尾音处不可察觉地微微发颤。 胡茉莉红唇弯起,露出招牌式的迷人笑容,在这暖融融的光线里,更显得明艳不可方物。 “真是什么心思都瞒不住您。” 陈鹤德收回目光,转身时警服下摆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一个不想留下的人,身上总是破绽百出。现在鹤鸣已经是享誉国际的名角,你跟着他,比跟着我强。”话语里没有挽留,只有洞若观火的了然。 胡茉莉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像是被突然定格的画面。 她垂眸盯着自己猩红的指甲,良久才轻声开口,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怅惘,“唉,没办法,我喜欢上了一块石头,既不能取暖也不能观赏,只好放弃了。” 陈鹤德眸光一闪,胸中淀出一块硬疙瘩,久久不能散去。 “所以,打算什么时候走?” 胡茉莉微微一笑,“如果不是许小姐当初的劝诫,我可能已经是个瘾君子了,早就死在烂泥堆里了,所以在确定许小姐的安全之前,我不会离开。” 陈鹤德的眼眶里泛起一丝水光,“入秋之后,我手里的人就够用了,正好鹤鸣有欧洲巡演,到时候我会放你离开。” 胡茉莉眸中悲伤一闪而过,从胸口挤出来一丝浊气,“好,听爷的。” 第147章 新海城的危机 暮色裹挟着沙尘掠过北平城头,许灼华攥着皮箱的手指节发白。 这座被称作“故都”的城市像具腐烂的巨兽尸体,青灰色城墙剥落的砖石缝里,都渗出刺鼻的腐朽气息。 这与新海城海风里裹挟的咸涩截然不同,那座新兴商埠连下水道都透着工业文明的铁腥气。 街角蜷缩的小乞丐瘦得像具骷髅,凹陷的眼窝里蒙着层浑浊的翳。 许灼华刚要摸向口袋,忽听得酒楼上爆发出哄笑,雕花木窗大开着,翡翠色的琉璃盏在煤油灯下流转华光,穿着狐裘的太太们正用银叉切着从法国运来的鹅肝,绣着金线的旗袍下摆扫过醉醺醺的军阀肩膀。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些乞讨的孩子要的不是一块大饼,而是能改变命运的火种,而这火种,她现在还无力点燃。 玻璃门内飘出留声机的靡靡之音,与胡同深处传来的饥民呻吟纠缠在一起。她想起课本里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此刻才明白,千年轮回,不过是换了身绸缎马褂继续上演。 人人生而平等?这世道分明是把人活脱脱撕成了三六九等。 从北平到新海城,坐高铁四个多小时的路程,许灼华整整走了一个月。 暖湿的南风裹挟着木棉花絮掠过站台,铁轨在烈日下泛着银白的光。 南方的绿是泼辣的,榕树气根垂成帘幕,凤凰木在铁轨尽头烧出一片云霞,连站台缝隙里钻出的野草都带着蓬勃的侵略性。 这旺盛的生命力却像根细针,一下下戳着她的心口。 蒸汽机车喷出的白雾渐渐消散,月台上蒸腾着咸腥的海雾与汗酸味。 卖甘蔗汁的小贩摇着铜铃穿梭,竹编托盘里的玻璃杯凝着水珠;西装革履的商人拎着鳄鱼皮箱快步走过,金表链在袖口若隐若现;几个赤脚挑夫扛着南洋运来的橡胶,黧黑的脊梁在阳光下油亮,扁担压得铁轨旁的碎石子咯吱作响。 许灼华望着眼前这熟悉的场景,去年离开时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重叠——同样是这样刺眼的日光,同样是衣着鲜明的人群。 站台上悬挂的铜钟突然敲响,惊起一群白鸽,在湛蓝天空划出浑浊的线,忽然觉得这座城市的繁荣像是层脆弱的糖衣,包裹着与北平同样溃烂的内核。 人不分三六九等,但人以类聚。 许灼华的心情仿佛跌到了谷底,一个月舟车劳顿,几乎磨平了她所有的棱角。 不过,幸好她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了对许识秾的承诺。 那么至少,明年程牧昀遇难的时候,许家会伸出援手。 许灼华从车站里出来,身后跟着许家的一个护卫,是许积孝派给她的。 许灼华攥着行李箱的指尖突然发颤。 隔着熙攘的人潮与来往的黄包车,那个挺拔身影如同一株刺破云雾的青松,稳稳立在路对面的法国梧桐下。 程牧昀军装上的铜纽扣在夕阳里泛着冷光,却衬得他眉眼愈发温柔,帽檐阴影下,那双眼睛弯成月牙,盛满只属于她的星光。 副官们垂手而立,笔挺的军装与锃亮的皮靴透着肃杀之气,可在程牧昀清隽的身影旁,竟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抬手整了整军帽,举手投足间皆是谦谦君子的温润,却又暗藏着军人特有的坚毅,那身剪裁合体的军装下,是芝兰玉树般的身姿,而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是藏着浩瀚星海,只一眼,便将许灼华的目光牢牢锁住。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许灼华顾不上踩在青石板上的高跟鞋,裙摆如绽放的蔷薇在空中飞扬。 她穿过涌动的人群,带起一阵风,直直扑进程牧昀怀中。熟悉的松木混着硝烟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鼻尖酸涩难忍,所有在异乡的委屈、思念与不安,在这一刻化作眼眶里打转的泪水。 “程牧昀!我好想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埋在他肩头闷闷响起。 程牧昀温热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发顶,似是怕弄疼她般小心翼翼,却又充满让人安心的力量。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退成了背景音,此刻天地间,只剩两颗终于重逢的心,在初夏的晚风里,紧紧相依。 但这简单的“想你”似乎并不能代表许灼华的思念。 她的思念就像仔细向东奔流而来的滔滔江水,地势一路走低,水流也愈加湍急汹涌,直到新海城,仿佛陡然出现一处悬崖,水流变为瀑布,气势恢宏,势不可挡。 在程牧昀的怀里,汹涌的思念才化为一潭清水,缓缓流动,滋润着心堂。 程牧昀轻轻拍着许灼华的后背,轻薄的衣衫下,他摸到了突出的脊骨,心中忍不住一阵心疼。 程牧昀温热的掌心贴着她单薄的脊背,指腹轻轻摩挲着藏青旗袍下嶙峋的肩胛骨,嗓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疼惜:“灼华,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都瘦成什么样子。”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拂过耳畔,带着薄荷糖的清冽气息,让许灼华鼻尖又泛起酸涩。 “想你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她把脸埋进对方肩窝,军装布料粗糙的触感蹭着脸颊。 程牧昀突然弯腰将她拦腰抱起,皮鞋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她惊得环住他脖颈,听见头顶传来低沉的笑:“看来你对我的思念,恐怕有十斤。” 出站口的人流突然凝滞,卖报童攥着报纸忘了吆喝,黄包车夫拉着车驻足张望。 许灼华感觉整个人烧了起来,耳尖通红得能滴出血,粉拳雨点般砸在他胸口:“这里人好多,你快放我下来!” 程牧昀非但没松手,还故意颠了颠,掌心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烫得她浑身发软。 他挑眉凑近,帽檐下的桃花眼漾着狡黠:“亲我一口。” 话音刚落,几个副官齐刷刷转身,皮鞋跟在地上划出慌乱的声响,有人假装整理领口,有人低头数地砖缝里的青苔。 许灼华望着四周投来的目光,心一横闭上眼,带着羞怯的吻轻轻落在程牧昀棱角分明的脸颊,像是蝴蝶停驻又匆匆飞走。 “好了,快放我下来。” 程牧昀眉眼弯成月牙,笑意从眼底漫出来,像揉碎了的星光:“不够。” 他故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蛊惑的尾音擦过许灼华发烫的耳垂。 她咬着下唇,在他另一侧脸颊又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胭脂红的唇印转瞬就被军装布料蹭得模糊。 “不够。”程牧昀故意拖长尾调,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腰肢,顺势撅起薄唇,眼里盛满得逞的笑意。 周围行人的目光如芒在背,卖花姑娘抿着嘴偷笑,西装革履的先生们咳嗽着加快脚步,连梧桐树上的蝉鸣都变得格外喧闹。 许灼华攥紧他军装的袖口,余光瞥见副官们齐刷刷背过身,却仍偷偷用余光打量。 她心一横,指尖抚过程牧昀的下颌,两片唇刚触上的刹那,程牧昀就反客为主,带着硝烟与雪松气息的吻铺天盖地而来,舌尖撬开她微张的唇瓣,将所有羞涩与思念都揉进这个灼热的深吻里。 两颗加速跳动的心,在初夏的晚风里缠绵共振。 不远处,陈鹤德倚着墨绿色的别克轿车,银质怀表链在暗纹西装下若隐若现。 胡茉莉绞着真丝手帕,胭脂色旗袍开衩处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她踮脚张望月台方向,鎏金耳坠随着动作轻晃:“爷,这火车都停了半个时辰” 陈鹤德瞳孔微缩,看着那个熟悉的藏青色身影扑进军装男人怀中。 他喉结滚动,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口袋里绣着并蒂莲的药囊,里面装着的是安神的药。 “爷?”胡茉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瞬间了然。 男人周身寒气四溢,像是腊月里结了冰的深潭。 “远远看看就行。”陈鹤德的声音像淬了冰,掌心的药囊被攥得发皱。 他推掉贵客的约,鬼使神差地来到火车站。 此刻看着许灼华在那人怀里笑出梨涡,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转身时皮鞋碾过石子的脆响,惊醒了梧桐树上沉睡的夜枭。 胡茉莉抿抿嘴唇,带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指抬起来,压低礼帽。 “爷,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虚了?您看上了,直接抢不就行了,之前程少帅势微,马上就要被撸了,你还背着他找了那么多人帮忙,现在好了,程少帅又风光了,您还是孤家寡人。” 陈鹤德啧了一声,看向胡茉莉,“你最近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信不信我把你扔长江里喂鱼。” 胡茉莉款动腰肢,月白色旗袍上的银线凤凰随着动作流光溢彩,她歪头时鬓边的珍珠步摇轻晃,引得周围行人频频侧目。 吴侬软语裹着蜜似的从喉头溢出:“这不是您最近变得有人情味了,我跟着有样学样罢了。” 尾音拖得绵长,指尖无意识绕着旗袍盘扣,眼角眉梢皆是勾人的春意。 陈鹤德喉头滚动,嘴角刚扯出的弧度转瞬被冷硬线条取代。 他望着程牧昀小心翼翼将许灼华扶进黑色轿车。 引擎轰鸣声撕破暮色,汽车尾灯在柏油路上拖出猩红残影,尾气混着海雾漫过来。 陈鹤德忽然问道:“罗云樵不住在程公馆?” 胡茉莉的唇角勾起一丝弧度,陈鹤德梗着脖子装作满不在乎,却比许灼华还要担心她的处境。 “罗小姐不住程公馆,住在别院里,罗会长特意给亲闺女置办的院子。” 陈鹤德点了点头,“盯着点罗会长,防止他对许灼华不利。” “嗯。” 暮色在落地窗上晕染出暧昧的紫,胡茉莉修长的手指轻轻勾起黑色礼帽的帽檐,藏在阴影下的桃花眼骤然睁开。 眼尾天生的绯色胎记随着笑意轻颤,像是淬了毒的玫瑰,勾人魂魄的同时暗藏杀机。 “不过话说回来,许小姐这次回来,面临的挑战可不少。罗家不仅仅对许家抢占市场斤斤计较,更是对抢了自己女儿丈夫的许灼华更加恨之入骨。” 陈鹤德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弊,所以一直都想阻止许灼华回来,只是他拗不过许灼华。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拗得过许灼华。 包括程牧昀。 胡茉莉突然凑近,香水尾调里的雪松香裹着危险气息。 “嗯,我知道。”陈鹤德烦躁地扶住额头,从胸腔里挤出一声叹息。 胡茉莉突然轻笑出声,银质耳坠在灯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所以才派我去保护她?能保护您的心上人,实属让我惶恐啊。” 陈鹤德望着天边那轮渐渐下沉的夕阳,余晖在他棱角分明的轮廓上镀了层模糊的金边。 他紧抿着嘴角,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胸腔里溢出的叹息仿佛裹挟着多年的沉重,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松开了那根攥在手中许久、早已磨破掌心的线。 “嗯,说,什么时候离开?”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却在尾音处不可察觉地微微发颤。 胡茉莉红唇弯起,露出招牌式的迷人笑容,在这暖融融的光线里,更显得明艳不可方物。 “真是什么心思都瞒不住您。” 陈鹤德收回目光,转身时警服下摆带起一阵微弱的风。 “一个不想留下的人,身上总是破绽百出。现在鹤鸣已经是享誉国际的名角,你跟着他,比跟着我强。”话语里没有挽留,只有洞若观火的了然。 胡茉莉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像是被突然定格的画面。 她垂眸盯着自己猩红的指甲,良久才轻声开口,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怅惘,“唉,没办法,我喜欢上了一块石头,既不能取暖也不能观赏,只好放弃了。” 陈鹤德眸光一闪,胸中淀出一块硬疙瘩,久久不能散去。 “所以,打算什么时候走?” 胡茉莉微微一笑,“如果不是许小姐当初的劝诫,我可能已经是个瘾君子了,早就死在烂泥堆里了,所以在确定许小姐的安全之前,我不会离开。” 陈鹤德的眼眶里泛起一丝水光,“入秋之后,我手里的人就够用了,正好鹤鸣有欧洲巡演,到时候我会放你离开。” 胡茉莉眸中悲伤一闪而过,从胸口挤出来一丝浊气,“好,听爷的。” 第148章 罗姨娘来抢人 暮色如纱,许灼华踩着满地碎金般的夕阳回到新程公馆。 轿车碾过碎石路的轻响惊动了庭院里的人,她刚跨出车门,便望见青石小径尽头那抹单薄的身影——程夫人裹着墨绿织锦披肩,在暮春的暖风里恍若摇曳的残烛。 与去年初见时判若两人的模样令许灼华呼吸一滞。 彼时程夫人在宴会上谈笑风声,如今苍白的面容上尽是岁月啃噬的痕迹,松弛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灰血管,连脖颈处的珍珠项链都显得沉甸甸的,将她本就佝偻的脊背又压弯几分。 她仰头凝视木棉花的姿态带着孩童般的虔诚,玫瑰色的花瓣落在她肩头,却衬得那张精致的鹅蛋脸愈发像褪色的绢画,美得脆弱又徒劳。 一旁的黎叔握着黄铜手杖的指节发白,此刻望着枝头肆意绽放的火焰般花朵,眼眶泛起水光。 两人周身缠绕的阴霾仿佛凝成实质,连木棉花浓烈的香气都被浸染得苦涩,在暮色里酝酿出一场无声的哀悼。 汽车引擎的声音似乎吵到了二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但是看到许灼华时,眼中并没有多少波澜。 程夫人枯瘦的手指悬在半开的花苞上,气若游丝的声音裹着喉间痰鸣:“灼华回来了。” 话音未落,她便缓缓转回头,墨绿披肩滑落肩头也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望着枝头猩红,那空洞的眼神像是穿透了花瓣,望向某个无人知晓的虚空。 黎叔眼角堆叠的皱纹里藏着慈蔼笑意。“少夫人回来了,”目光掠过许灼华单薄的肩头,“回东州这么久,怎么瘦了这么多?” 对于黎叔,许灼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因为最后放那些暴民进来放火的人,就是黎叔。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黎叔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致程牧昀于死地,但是一想到到时候死的是自己,许灼华就害怕到心悸。 “嗯,黎叔好。” 程牧昀揽住许灼华的肩膀,说道:“娘,黎叔,我们先进去了,灼华在路上走了一个月,现在已经很累了。” 黎叔笑眯眯地点点头,程夫人只是抬了抬手。 两人上到二楼,许灼华问道:“娘这是怎么了?病还没好吗?” 程牧昀道:“今天是文筠的生日。” 许灼华想起来,去年的这天,程夫人为了见程文筠,还特意举办了一场舞会。 自己也是那时候跳了女团舞。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时间怎么溜走的她都不知道。 这一年,当真是比她前二十年的人生都过得精彩。 “程牧昀,我们去祭拜一下文筠。” 程牧昀拉着许灼华的手走进屋内,“哪里有晚上去祭拜的,你若真想去,那就明天一早去,现在你需要休息。” 雕花铜灯将暖黄的光晕铺洒在丝绒床幔上,许灼华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程牧昀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力道按坐在床沿。 男人单膝跪地上,修长手指灵巧地解开她高跟鞋的缎带,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足腕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裹着熟悉的暖意,从酸胀的脚底一路漫上心间,驱散了整日奔波的疲惫。 “累坏了。”程牧昀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他指腹按压着她脚底的穴位,力度恰到好处,声音里带着只有两人独处时才有的温柔缱绻,“先躺一会儿,晚饭我让人送上来。” 床垫柔软得像是陷进云端,许灼华仰头靠在鹅绒抱枕上,困意潮水般漫上来。 她伸手抚过程牧昀蓬松的黑发,指尖掠过他后颈凸起的颈骨,声音带着几分娇憨的沙哑:“虽然累,但是一想到能见到你,我就一点都不累了。” 窗外暮色渐浓,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深邃。 程牧昀忽然扣住她作乱的手腕,将她整个人轻轻按进被褥。 昏黄的灯光映得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如同深海漩涡,波光潋滟间藏着化不开的占有欲。 他俯身时领带垂落在她胸口,温热的呼吸拂过泛红的脸颊:“乖乖睡觉。” 指腹摩挲着她泛红的唇角,嗓音低沉得像是裹着蜜的酒,“否则——”尾音消散在逐渐逼近的呼吸间,“我可不保证下一秒会做出什么。” 他抬手轻轻用力,一下子就把许灼华的腿抬起来,许灼华猛地躺在床垫上,程牧昀一掀被子,许灼华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被窝里。 许灼华仰起脸时,眼尾的碎钻耳钉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像坠在睫毛上的星子。 “我还没脱衣服,”她咬着下唇轻笑,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娇嗔,“这样睡觉很累的。” 刚要撑着起身,手腕却被灼热的掌心扣住。 程牧昀喉结滚动着俯下身,他指尖挑起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裹着滚烫呼吸落下:“我来帮你。” 修长手指精准地勾住外套珍珠扣,指腹不经意擦过锁骨时,带起一阵细密的颤栗。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随着纽扣一粒粒解开,月光顺着敞开的衣襟流淌,在许灼华颈间锁骨处凝成银霜。 当里衣滑落肩头的瞬间,肚兜骤然撞进程牧昀眼底——猩红绸缎裹着雪色肌肤,精巧的盘扣系在纤细腰肢,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许灼华不耐烦地动了动。 “别动。”他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丝绸,拇指摩挲着她颈侧跳动的脉搏。 指尖所到之处燃起燎原星火,从耳垂到锁骨,沿着精致的蝴蝶骨蜿蜒而下。 当滚烫掌心覆上她后腰,隔着布料捏紧那抹盈盈一握的柔软时,帐幔外忽然掠过一声夜枭啼鸣,将满室旖旎推向更灼人的温度。 程牧昀缓缓俯身时,领带垂落扫过许灼华发烫的脸颊,雪松香混着灼热呼吸将她彻底包裹。 温热的唇终于贴上颈侧,先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随后灵活的舌尖顺着跳动的脉搏游走,像是春蚕食叶般细细舔舐吮吸。 许灼华不自觉地仰起脖颈,天鹅般优美的弧线绷得笔直。 程牧昀的亲吻像一簇簇火苗,点燃她每一寸神经,浑身血液瞬间沸腾,呼吸也变得急促紊乱。 随着吮吸的力度不断加重,男人忽然用犬齿轻轻咬住那片被吻得发红的肌肤,吸力带着近乎失控的渴望。 “嘶——疼——”许灼华疼得轻颤,双手下意识揪住程牧昀的衣襟。 这带着哭腔的轻呼仿佛一记重锤,程牧昀猛地松开牙齿,抬起头时眼底还翻涌着未熄灭的情欲。 他望着许灼华颈间那片醒目的红痕,喉结剧烈滚动,神中满是占有欲与心疼交织的复杂情愫。 “抱歉,你休息。” 程牧昀给许灼华套上真丝睡衣,连扣子都来不及扣上,就直接把人按在床上。 许灼华整个人被包裹得像个粽子,她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你可以继续的。” 闻言,程牧昀滚了滚喉咙,然后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许灼华。 他低头吻了下光洁的额头,说道:“你现在该休息。” 说完,程牧昀转身就离开了房间,独留下许灼华一脸茫然地躺在床上。 送上门来了都能忍住不吃? 当一个男人忍住不吃的时候,不是他不喜欢吃,而是在外面被人喂饱了。 许灼华想起罗云樵来,心里泛起一丝醋意。 就算是两人的感情有多好,男人始终是男人,许灼华不敢说程牧昀会是例外。 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不过冷落来得这么快,许灼华有点接受不过来。 不知不觉,许灼华就睡了过去。 浓稠的黑暗里,许灼华陷在绒被的柔软中,意识还在梦境的边缘沉浮。 朦胧间,有只手隔着薄毯轻摇她的肩膀,一下,两下,像是早春细雨敲窗,扰得人不得安宁。 她烦躁地往床里侧翻去,将整张脸埋进带着雪松香的枕头,嘟囔着要把这恼人的骚扰隔绝在外。 可那摇晃并未停歇,反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许灼华终于从混沌中挣出一丝清明,费力地撑开眼皮。 窗外墨色如化不开的浓墨,玻璃上凝着层薄薄的水雾,将夜色晕染得愈发深沉。 屋内漆黑如墨,唯有窗帘缝隙漏进的一线月光,在地板上投下冷白的光影。 她勉强分辨出床边立着个人影,身形单薄,裹着深色的衣裳,像是水墨画里洇开的轮廓。 随着“咔嗒”一声轻响,床头台灯骤然亮起,暖黄的光晕刺破黑暗。 许灼华本能地抬手挡住眼睛,指缝间漏出的光线里,徐妈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徐妈?” 徐妈轻轻晃了晃许灼华的手臂,“少夫人,罗姨娘来请人了,楼下僵持着,督军让您下去一趟。” 许灼华还没清醒,“什么罗姨娘?” 徐妈说道:“少帅的罗姨娘啊,叫人来请少帅去别院。” 许灼华才反应过来,罗姨娘说的是罗云樵。 她在外面多少得到了一点消息,罗云樵不住在程公馆,程牧昀也是在必要的时候去一趟别院。 今天来请程牧昀回去,这不是要给许灼华这个正宫一个下马威吗? 这不是欺负到脸上来了。 不过许灼华并没有马上弹起来。 她想了想,如果程牧昀愿意娶的话,肯定早就走了,根本用不着让人来请她。 所以现在的情况肯定是程牧昀跟程裕光僵持住了。 让自己下去大度地劝劝程牧昀吗? 许灼华才不乐意,程牧昀的心在她这里,她高兴,把程牧昀赶到别院,自己独守空房?她不高兴。 台灯的光晕在徐妈布满沟壑的脸上投下阴影,她绞着围裙的手指关节发白,喉结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许灼华歪着头枕在枕头上,指甲无意识抠着丝绸被面,突然嗤笑出声:“徐妈,督军让我下去干什么?” 尾音拖着轻蔑的调子,像根细针挑破了房间里凝滞的空气。 许灼华望着帐顶垂落的流苏,仿佛看见程裕光端坐在太师椅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把钝刀。 罗家在新海城的势力盘根错节,程牧昀却数月不曾踏足别院,程裕光这是怕断了与罗家的姻亲纽带,借故敲打她这个儿媳妇呢。 “是怕罗家觉得被怠慢,对?”许灼华突然撑起身子,睡衣滑落半边肩头,露出颈间未褪的红痕。 徐妈慌忙别过脸,她却毫不在意地冷笑:“明里暗里都是要压我一头。” 许灼华继续说道:“让我去劝他见小老婆?我可不是菩萨转世,没那么大度!” 徐妈为难地皱眉,“少夫人,罗姨娘是贵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许灼华冷哼一声,“贵人不贵人的,抢了我的男人还想让我大度,门都没有,你走,徐妈,把我的话原样说个程督军,我倒是要看看,老子管儿子,还能管上夫妻生活来?” 许灼华用被子蒙住脑袋,声音闷闷的,“把灯关上再走,告诉程牧昀,今天晚上他要是没上来,明天一早我就回许宅,从此以后他再也别想爬上老娘的床。” 徐妈望着床上高高隆起的被包,进退两难地叹了口气。 雕花木门在吱呀声中缓缓闭合,黑暗瞬间将整间屋子吞没。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被褥里突然探出一只纤细的手,指尖死死攥着锦缎被面,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 天杀的程牧昀,你要真敢在我回来的这天去罗云樵那里,不用等明年,老娘先一枪把你蹦了。 许灼华一丝睡意都没有,楼下吵闹的声音漏出一点,传到了许灼华的耳朵里。 她心烦意乱,她口干舌燥,直接掀开了被子,下床去倒水喝。 一杯凉茶灌进肚子里,胸中的烦闷才稍稍压下去一点。 这时候房门忽然被推开,程牧昀打开灯,瞬间的刺激让许灼华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灼华,我……”程牧昀伸出双手朝着许灼华走过来,脸上带着歉意。 温热的茶水顺着墨色军装蜿蜒而下,在熨帖的布料上洇出深褐的水渍。 许灼华攥着空茶杯的手指发颤,明明想厉声质问,出口却成了带着哭腔的娇嗔:“你还知道上来!” 话音未落,眼眶就先红了。 程牧昀僵在原地,任由茶水顺着衣襟滴落在地毯上,忽然单膝跪地。 第148章 罗姨娘来抢人 暮色如纱,许灼华踩着满地碎金般的夕阳回到新程公馆。 轿车碾过碎石路的轻响惊动了庭院里的人,她刚跨出车门,便望见青石小径尽头那抹单薄的身影——程夫人裹着墨绿织锦披肩,在暮春的暖风里恍若摇曳的残烛。 与去年初见时判若两人的模样令许灼华呼吸一滞。 彼时程夫人在宴会上谈笑风声,如今苍白的面容上尽是岁月啃噬的痕迹,松弛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灰血管,连脖颈处的珍珠项链都显得沉甸甸的,将她本就佝偻的脊背又压弯几分。 她仰头凝视木棉花的姿态带着孩童般的虔诚,玫瑰色的花瓣落在她肩头,却衬得那张精致的鹅蛋脸愈发像褪色的绢画,美得脆弱又徒劳。 一旁的黎叔握着黄铜手杖的指节发白,此刻望着枝头肆意绽放的火焰般花朵,眼眶泛起水光。 两人周身缠绕的阴霾仿佛凝成实质,连木棉花浓烈的香气都被浸染得苦涩,在暮色里酝酿出一场无声的哀悼。 汽车引擎的声音似乎吵到了二人,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头,但是看到许灼华时,眼中并没有多少波澜。 程夫人枯瘦的手指悬在半开的花苞上,气若游丝的声音裹着喉间痰鸣:“灼华回来了。” 话音未落,她便缓缓转回头,墨绿披肩滑落肩头也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望着枝头猩红,那空洞的眼神像是穿透了花瓣,望向某个无人知晓的虚空。 黎叔眼角堆叠的皱纹里藏着慈蔼笑意。“少夫人回来了,”目光掠过许灼华单薄的肩头,“回东州这么久,怎么瘦了这么多?” 对于黎叔,许灼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因为最后放那些暴民进来放火的人,就是黎叔。 虽然她现在还不知道黎叔是出于什么原因要致程牧昀于死地,但是一想到到时候死的是自己,许灼华就害怕到心悸。 “嗯,黎叔好。” 程牧昀揽住许灼华的肩膀,说道:“娘,黎叔,我们先进去了,灼华在路上走了一个月,现在已经很累了。” 黎叔笑眯眯地点点头,程夫人只是抬了抬手。 两人上到二楼,许灼华问道:“娘这是怎么了?病还没好吗?” 程牧昀道:“今天是文筠的生日。” 许灼华想起来,去年的这天,程夫人为了见程文筠,还特意举办了一场舞会。 自己也是那时候跳了女团舞。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时间怎么溜走的她都不知道。 这一年,当真是比她前二十年的人生都过得精彩。 “程牧昀,我们去祭拜一下文筠。” 程牧昀拉着许灼华的手走进屋内,“哪里有晚上去祭拜的,你若真想去,那就明天一早去,现在你需要休息。” 雕花铜灯将暖黄的光晕铺洒在丝绒床幔上,许灼华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程牧昀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力道按坐在床沿。 男人单膝跪地上,修长手指灵巧地解开她高跟鞋的缎带,微凉的指尖不经意擦过足腕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裹着熟悉的暖意,从酸胀的脚底一路漫上心间,驱散了整日奔波的疲惫。 “累坏了。”程牧昀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他指腹按压着她脚底的穴位,力度恰到好处,声音里带着只有两人独处时才有的温柔缱绻,“先躺一会儿,晚饭我让人送上来。” 床垫柔软得像是陷进云端,许灼华仰头靠在鹅绒抱枕上,困意潮水般漫上来。 她伸手抚过程牧昀蓬松的黑发,指尖掠过他后颈凸起的颈骨,声音带着几分娇憨的沙哑:“虽然累,但是一想到能见到你,我就一点都不累了。” 窗外暮色渐浓,将他侧脸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深邃。 程牧昀忽然扣住她作乱的手腕,将她整个人轻轻按进被褥。 昏黄的灯光映得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如同深海漩涡,波光潋滟间藏着化不开的占有欲。 他俯身时领带垂落在她胸口,温热的呼吸拂过泛红的脸颊:“乖乖睡觉。” 指腹摩挲着她泛红的唇角,嗓音低沉得像是裹着蜜的酒,“否则——”尾音消散在逐渐逼近的呼吸间,“我可不保证下一秒会做出什么。” 他抬手轻轻用力,一下子就把许灼华的腿抬起来,许灼华猛地躺在床垫上,程牧昀一掀被子,许灼华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被窝里。 许灼华仰起脸时,眼尾的碎钻耳钉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像坠在睫毛上的星子。 “我还没脱衣服,”她咬着下唇轻笑,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娇嗔,“这样睡觉很累的。” 刚要撑着起身,手腕却被灼热的掌心扣住。 程牧昀喉结滚动着俯下身,他指尖挑起她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薄荷混着雪松的气息裹着滚烫呼吸落下:“我来帮你。” 修长手指精准地勾住外套珍珠扣,指腹不经意擦过锁骨时,带起一阵细密的颤栗。 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随着纽扣一粒粒解开,月光顺着敞开的衣襟流淌,在许灼华颈间锁骨处凝成银霜。 当里衣滑落肩头的瞬间,肚兜骤然撞进程牧昀眼底——猩红绸缎裹着雪色肌肤,精巧的盘扣系在纤细腰肢,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许灼华不耐烦地动了动。 “别动。”他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丝绸,拇指摩挲着她颈侧跳动的脉搏。 指尖所到之处燃起燎原星火,从耳垂到锁骨,沿着精致的蝴蝶骨蜿蜒而下。 当滚烫掌心覆上她后腰,隔着布料捏紧那抹盈盈一握的柔软时,帐幔外忽然掠过一声夜枭啼鸣,将满室旖旎推向更灼人的温度。 程牧昀缓缓俯身时,领带垂落扫过许灼华发烫的脸颊,雪松香混着灼热呼吸将她彻底包裹。 温热的唇终于贴上颈侧,先是蜻蜓点水般的轻吻,随后灵活的舌尖顺着跳动的脉搏游走,像是春蚕食叶般细细舔舐吮吸。 许灼华不自觉地仰起脖颈,天鹅般优美的弧线绷得笔直。 程牧昀的亲吻像一簇簇火苗,点燃她每一寸神经,浑身血液瞬间沸腾,呼吸也变得急促紊乱。 随着吮吸的力度不断加重,男人忽然用犬齿轻轻咬住那片被吻得发红的肌肤,吸力带着近乎失控的渴望。 “嘶——疼——”许灼华疼得轻颤,双手下意识揪住程牧昀的衣襟。 这带着哭腔的轻呼仿佛一记重锤,程牧昀猛地松开牙齿,抬起头时眼底还翻涌着未熄灭的情欲。 他望着许灼华颈间那片醒目的红痕,喉结剧烈滚动,神中满是占有欲与心疼交织的复杂情愫。 “抱歉,你休息。” 程牧昀给许灼华套上真丝睡衣,连扣子都来不及扣上,就直接把人按在床上。 许灼华整个人被包裹得像个粽子,她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你可以继续的。” 闻言,程牧昀滚了滚喉咙,然后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许灼华。 他低头吻了下光洁的额头,说道:“你现在该休息。” 说完,程牧昀转身就离开了房间,独留下许灼华一脸茫然地躺在床上。 送上门来了都能忍住不吃? 当一个男人忍住不吃的时候,不是他不喜欢吃,而是在外面被人喂饱了。 许灼华想起罗云樵来,心里泛起一丝醋意。 就算是两人的感情有多好,男人始终是男人,许灼华不敢说程牧昀会是例外。 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不过冷落来得这么快,许灼华有点接受不过来。 不知不觉,许灼华就睡了过去。 浓稠的黑暗里,许灼华陷在绒被的柔软中,意识还在梦境的边缘沉浮。 朦胧间,有只手隔着薄毯轻摇她的肩膀,一下,两下,像是早春细雨敲窗,扰得人不得安宁。 她烦躁地往床里侧翻去,将整张脸埋进带着雪松香的枕头,嘟囔着要把这恼人的骚扰隔绝在外。 可那摇晃并未停歇,反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许灼华终于从混沌中挣出一丝清明,费力地撑开眼皮。 窗外墨色如化不开的浓墨,玻璃上凝着层薄薄的水雾,将夜色晕染得愈发深沉。 屋内漆黑如墨,唯有窗帘缝隙漏进的一线月光,在地板上投下冷白的光影。 她勉强分辨出床边立着个人影,身形单薄,裹着深色的衣裳,像是水墨画里洇开的轮廓。 随着“咔嗒”一声轻响,床头台灯骤然亮起,暖黄的光晕刺破黑暗。 许灼华本能地抬手挡住眼睛,指缝间漏出的光线里,徐妈的脸渐渐清晰起来。 “徐妈?” 徐妈轻轻晃了晃许灼华的手臂,“少夫人,罗姨娘来请人了,楼下僵持着,督军让您下去一趟。” 许灼华还没清醒,“什么罗姨娘?” 徐妈说道:“少帅的罗姨娘啊,叫人来请少帅去别院。” 许灼华才反应过来,罗姨娘说的是罗云樵。 她在外面多少得到了一点消息,罗云樵不住在程公馆,程牧昀也是在必要的时候去一趟别院。 今天来请程牧昀回去,这不是要给许灼华这个正宫一个下马威吗? 这不是欺负到脸上来了。 不过许灼华并没有马上弹起来。 她想了想,如果程牧昀愿意娶的话,肯定早就走了,根本用不着让人来请她。 所以现在的情况肯定是程牧昀跟程裕光僵持住了。 让自己下去大度地劝劝程牧昀吗? 许灼华才不乐意,程牧昀的心在她这里,她高兴,把程牧昀赶到别院,自己独守空房?她不高兴。 台灯的光晕在徐妈布满沟壑的脸上投下阴影,她绞着围裙的手指关节发白,喉结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许灼华歪着头枕在枕头上,指甲无意识抠着丝绸被面,突然嗤笑出声:“徐妈,督军让我下去干什么?” 尾音拖着轻蔑的调子,像根细针挑破了房间里凝滞的空气。 许灼华望着帐顶垂落的流苏,仿佛看见程裕光端坐在太师椅上,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把钝刀。 罗家在新海城的势力盘根错节,程牧昀却数月不曾踏足别院,程裕光这是怕断了与罗家的姻亲纽带,借故敲打她这个儿媳妇呢。 “是怕罗家觉得被怠慢,对?”许灼华突然撑起身子,睡衣滑落半边肩头,露出颈间未褪的红痕。 徐妈慌忙别过脸,她却毫不在意地冷笑:“明里暗里都是要压我一头。” 许灼华继续说道:“让我去劝他见小老婆?我可不是菩萨转世,没那么大度!” 徐妈为难地皱眉,“少夫人,罗姨娘是贵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许灼华冷哼一声,“贵人不贵人的,抢了我的男人还想让我大度,门都没有,你走,徐妈,把我的话原样说个程督军,我倒是要看看,老子管儿子,还能管上夫妻生活来?” 许灼华用被子蒙住脑袋,声音闷闷的,“把灯关上再走,告诉程牧昀,今天晚上他要是没上来,明天一早我就回许宅,从此以后他再也别想爬上老娘的床。” 徐妈望着床上高高隆起的被包,进退两难地叹了口气。 雕花木门在吱呀声中缓缓闭合,黑暗瞬间将整间屋子吞没。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被褥里突然探出一只纤细的手,指尖死死攥着锦缎被面,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 天杀的程牧昀,你要真敢在我回来的这天去罗云樵那里,不用等明年,老娘先一枪把你蹦了。 许灼华一丝睡意都没有,楼下吵闹的声音漏出一点,传到了许灼华的耳朵里。 她心烦意乱,她口干舌燥,直接掀开了被子,下床去倒水喝。 一杯凉茶灌进肚子里,胸中的烦闷才稍稍压下去一点。 这时候房门忽然被推开,程牧昀打开灯,瞬间的刺激让许灼华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灼华,我……”程牧昀伸出双手朝着许灼华走过来,脸上带着歉意。 温热的茶水顺着墨色军装蜿蜒而下,在熨帖的布料上洇出深褐的水渍。 许灼华攥着空茶杯的手指发颤,明明想厉声质问,出口却成了带着哭腔的娇嗔:“你还知道上来!” 话音未落,眼眶就先红了。 程牧昀僵在原地,任由茶水顺着衣襟滴落在地毯上,忽然单膝跪地。 第149章 痴缠被打扰 程牧昀喉结剧烈滚动,他仰起头时,深褐色的瞳孔里盛满愧疚,像是坠入深海的锚链,将翻涌的情潮都坠向不见底的深渊。 粗糙的指腹摩挲着许灼华的手腕,他颤抖着扣住那只冰凉的手,军靴在地板上碾出细碎声响:“对不起灼华,都是我的错。” 滚烫的泪珠猝不及防撞进许灼华眼底,她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细密的碎裂声。 所有精心准备的诘问都化作了绕指柔,膝盖重重磕在凹凸不平的地板上,指甲不自觉掐进对方湿透的军装。 “不是你的错,程牧昀。”许灼华扯开浸透茶水的衣襟,她的手掌抚过衣领的褶皱,像是触碰易碎的琉璃。 程牧昀突然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睫毛上凝结的雾水簌簌落在她手背。 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混着沙哑的哽咽,震得许灼华眼眶发酸,“灼华,我程牧昀对天发誓,我从来都没有碰过罗云樵,一次都没有。” 许灼华攥住程牧昀的军装扣子,隔得手指生疼,缓缓说道:“程牧昀,这样的情景每天都会上演吗?” 程牧昀抿抿嘴唇,“几乎两三天罗云樵就会派人来一次,我都是去军营里值班躲过去。” 有罗会长和程裕光两尊大佛压着,可想程牧昀的压力有多大。 许灼华单双膝跪地,膝盖被粗糙的纹路硌得生疼,却比不过心口翻涌的钝痛。 她颤抖着双手捧住程牧昀的脸,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进来,在程牧昀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许灼华的手指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缓缓上移,指腹拂过他眼尾的细纹,最终停在他眼下那片青黑上。 “程牧昀,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枯叶,带着即将破碎的哽咽。 胸口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仿佛真有一万把刀在搅动,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 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觉得他离自己好远好远,远得让她怀疑她的经历是否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手指不自觉地微微颤动,触到程牧昀脸颊的皮肤,却感受不到半点温度。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模糊了眼前人的身影。 她多希望此刻能听到一句否定,能让一切回到从前,可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最后的希望也渐渐吞噬。 仿佛让程牧昀娶了罗云樵一点用都没有,反而是在他们之间添了挑战。 本来就不剩下多少的相处时间,还要因为罗云樵的事情再添些许麻烦。 程牧昀扯下肩头浸透的军装,潮湿布料坠地时发出沉闷声响。 他赤着胸膛,体温裹挟着硝烟气息将许灼华彻底笼罩。 粗糙掌心重重按在她后颈,另一只手臂箍住她的腰肢,仿佛要将彼此嵌进对方的骨骼缝隙。 两人在月光下纠缠的身影,如同被雨水浸透的宣纸晕染在一起。 许灼华埋进他肩窝的抽泣,混着程牧昀压抑的哽咽,在寂静的房间里碎成细密的潮声。 咸涩的泪水顺着下颌线流进彼此交叠的脖颈,滚烫的温度灼烧着皮肤,又在交缠的呼吸间化作粘稠的依恋。 “灼华,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不算走错。”程牧昀沙哑的呢喃震着许灼华发顶,喉间震动的频率透过胸膛清晰传来。 许灼华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可是,我们好像马上就要分开了。” 就算许灼华不在新海城,但是新海城的消息还源源不断地传到她耳朵里。 罗会长的千金做了程牧昀的姨太太,众人都等着她归来,一个小小的商人的女儿,怎么敢跟罗会长的千金抢姻缘? 一个自从嫁进门之后就一直克死亲人的女人,不悄悄躲起来给罗云樵让位,就是不明事理! 想让许灼华退位的人如恒河沙粒般,专门等着今晚程牧昀的选择。 程牧昀将许灼华抱得更紧了,头埋在许灼华的脖颈之间,温热的呼吸逐渐变得炙热。 他张开嘴巴,犬齿轻轻撕咬起来许灼华的脖子。 “许灼华,我不允许你说这样的话,这世界上没什么东西能把我们分开。” 夜色在破碎的水晶灯下流淌成墨,程牧昀的手掌隔着被单熨帖在她腰侧,指腹碾过脊椎时,她不受控制地弓起身子,喉间溢出的轻喘被更深的吻揉碎。 程牧昀的呼吸在她耳垂上灼出细密的痒。 黑暗中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彼此交缠的体温在棉被下织成密不透风的茧。 他吻住她脖颈的动作,让她想起沙漠旅人终于触到绿洲时,那种近乎沉溺的眷恋。 程牧昀的大手不断地游走,所触碰的地方全都变得燥热起来,许灼华扭动着细软的腰肢,企图得到更多的触碰。 奇怪了,在这个吻落下来之前,许灼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如此意乱情迷。 好像她是个濒临渴死的沙漠旅人,而程牧昀就是她唯一的绿洲。 许灼华的指尖刚触到程牧昀后颈的瞬间,便被滚烫的体温烫得瑟缩了一下。 可某种比理智更汹涌的冲动推着她向前,柔软的手掌毫无阻碍地探进他敞开的衣襟。 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像沉默的地图,从肩胛骨蜿蜒至侧腰,每一处凸起的纹路都在诉说硝烟里的生死。 指尖不自觉地抚过一道新添的伤疤,结痂的触感硌得生疼。 许灼华的脸颊贴着程牧昀剧烈起伏的胸膛,他衬衫纽扣崩裂的声响混着心跳,在耳畔炸成细密的雷。 程牧昀忽然扯开衬衫,扣子蹦得四处都是,像是滚滚落的弹珠,四散藏进黑暗中,直至声音消失,彻底销声匿迹。 他粗壮的手臂像铁环般箍住她,掌心碾过她背脊时,指腹的薄茧擦得皮肤泛起细密的痒。 当齿痕落在肩骨凹陷处的瞬间,许灼华下意识攥紧他汗湿的衬衫,指腹蹭过他后颈凸起的骨节,换来他胸腔里一声压抑的闷哼。 黑暗中,嫣红的印记在皮肤下缓缓晕开,像朵被揉碎的玫瑰花。 程牧昀将脸埋进她发间,滚烫的吐息吹得耳垂发烫,手臂却越收越紧,仿佛要把彼此的骨骼揉进血肉里。 许灼华的眼神勾人,慢慢将手指移向程牧昀,炙热的感觉瞬间传到手心,她在程牧昀的耳朵边说道:“今晚什么东西能让我们分开吗?” 程牧昀腹中一紧,压住呼吸,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今晚,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开。” 他拦腰将许灼华抱起来,走到床边,将人轻轻放下,然后弯腰含住柔软的唇。 许灼华的手胡乱地滑过,勾起了无限的情欲。 程牧昀抓住许灼华的手,眼中情欲弥漫,“不要再逗我了。” 许灼华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然后将睡衣的扣子一粒粒地解开。 新海城的天气不似北平那般干燥。 北平像是沙漠,新海城就是温度和湿度都适宜的绿洲。 开始时像是走进了沙漠之中,继续深入,一步步闯进孤岛,而后看到绿荫,大片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木出现。 荒漠旅客孜孜不倦地前行,终于在干枯的沙漠里找到水源,而后恨不得将头埋进水中畅饮。 程牧昀抬起头,擦干嘴唇,慢慢爬到许灼华的面前,身下动作丝毫没有犹豫,在许灼华张开嘴巴的瞬间,吻住了她的唇。 香甜粘牙的糯米糕,要经过千百次捶打才能变得软糯。 木门被撞开的巨响惊得房梁上的积尘簌簌坠落,夜风裹挟着走廊里的人声骤然灌入,许灼华尚带着余温的耳垂瞬间被吹得发凉。 程牧昀的反应快得惊人,肌肉紧绷的手臂像铁环般将她整个圈进怀里,翻身坐起时带起的棉被裹住两人纠缠的身影,只留下零星凌乱的褶皱在床沿翻涌。 “别怕。”温热的吐息掠过她发烫的耳尖,程牧昀结实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声震得许灼华脸颊发烫。 她下意识收紧环住他脖颈的手臂,绸缎般的发丝垂落下来,将两人的面庞遮成朦胧的剪影。 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而怀里的男人正用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摩挲她的后背,像是安抚受惊的幼兽。 许灼华将发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他胸膛,鼻尖萦绕着混着硝烟与体温的独特气息。 刚才尚未褪去的情潮此刻化作羞赧,滚烫的血液顺着脖颈漫上耳尖,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程牧昀粗壮的手臂抱着怀里的人,胸膛伴随着沉重的呼吸上下起伏,眼睛残存的情欲消失殆尽,却似是凶残的猛兽一般,紧紧盯着门外闯入的众人。 程家佣人们呆立在门口,还保持着伸手阻拦的僵硬姿势,指节泛白的指尖仿佛凝固在半空中。 罗云樵墨绿色的呢子大衣下摆翻飞,皮鞋重重碾过门槛,目光如毒蛇般缠上床上相拥的两人。 罗云樵推开了挡在面前的人,下一秒,程牧昀极具压迫感的声音传来。 “你敢进来,我的枪可不会客气。” 程牧昀不知何时从什么地方摸出了手枪,‘啪嗒’一声,枪口对准了门口即将进来的罗云樵。 许灼华在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忍不住一阵瑟缩,程牧昀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睛紧紧盯着门口,嘴唇在许灼华的头发上吻了一下,以示安慰。 罗云樵攥着鳄鱼皮包的手指关节发白,精心描绘的丹蔻在皮质表面留下细密压痕。 她望着程牧昀揽着许灼华的手臂,睫毛上的泪珠随着颤抖摇摇欲坠,像暴雨前悬在蛛网上的冰晶。 “牧昀哥”罗云樵哽咽着向前半步,却被枪口调转的金属冷光钉在原地。“你早就答应过我,今晚会去别院陪我” 她踉跄着扶住门框,眼泪决堤:“为此我特意把别院重新装饰了一遍,但是你” 程牧昀紧绷的下颌线几乎要割破皮肤,怀中的许灼华却似察觉他的怒意,在被子里咬住了他的胸口,犬齿磨砺舔砥,让他忍不住佝偻起腰,这个带着挑衅意味的动作让他瞳孔骤缩。 他低头吻住她发顶,眼中的怒火更重了,咬着牙说道:“不去就是不去,现在立刻滚出去!” 罗云樵雪白的珍珠耳坠随着颤抖摇晃,原本精致的胭脂在煞白的脸上晕成诡异的红。 她死死盯着程牧昀怀中隆起的棉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突然踩着高跟鞋踉跄着冲了进来。 “无论如何,今天晚上你都必须跟我走!”她猩红的嘴唇剧烈颤抖,“否则明天我就让我爸爸——” 砰!—— 枪声撕裂空气的瞬间,许灼华被程牧昀猛地按进怀里,他滚烫的手掌死死捂住她的耳朵。 桌上青瓷花瓶应声炸裂,青白的瓷片如冰刃般擦着罗云樵脚踝飞溅,她精心烫卷的裙摆瞬间绽开细密裂口。 凄厉的尖叫卡在喉咙里,罗云樵跌坐在满地瓷碴中,看着程牧昀重新上膛的枪口,终于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杀意。 “再说一次试试?”程牧昀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锋,拇指摩挲着扳机的动作让所有人屏住呼吸。 那些被罗会长胁迫着陪她演的戏码,那些不得不违心送出的珠宝,此刻都化作枪口腾起的硝烟。 他低头吻了吻许灼华发顶,却将枪口又抬高半寸,“滚出去,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罗云樵的脊背抵着雕花门框,指甲深深抠进檀木纹路里。 惨白的脸上泪痕蜿蜒,混着晕开的睫毛膏在眼下洇出青黑,活像只倔强的困兽。 身后佣人们七手八脚拽她袖口,绸缎手套被扯得变了形,她却梗着脖子纹丝不动,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牧昀,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走廊里的脚步声如暴雨逼近,程裕光的怒吼震得墙皮簌簌落灰:“枪声是怎么回事?” 砰的一声,屋内瞬间被黑暗笼罩。 璀璨的吊灯轰然坠地,玻璃迸裂的脆响吞没了罗云樵的尖叫。 黑暗如潮水漫过房间,程牧昀滚烫的呼吸擦过许灼华耳畔,带着硝烟味的低语裹着不容置疑的压迫:“闭眼。” 第149章 痴缠被打扰 程牧昀喉结剧烈滚动,他仰起头时,深褐色的瞳孔里盛满愧疚,像是坠入深海的锚链,将翻涌的情潮都坠向不见底的深渊。 粗糙的指腹摩挲着许灼华的手腕,他颤抖着扣住那只冰凉的手,军靴在地板上碾出细碎声响:“对不起灼华,都是我的错。” 滚烫的泪珠猝不及防撞进许灼华眼底,她听见自己胸腔里传来细密的碎裂声。 所有精心准备的诘问都化作了绕指柔,膝盖重重磕在凹凸不平的地板上,指甲不自觉掐进对方湿透的军装。 “不是你的错,程牧昀。”许灼华扯开浸透茶水的衣襟,她的手掌抚过衣领的褶皱,像是触碰易碎的琉璃。 程牧昀突然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睫毛上凝结的雾水簌簌落在她手背。 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释然,混着沙哑的哽咽,震得许灼华眼眶发酸,“灼华,我程牧昀对天发誓,我从来都没有碰过罗云樵,一次都没有。” 许灼华攥住程牧昀的军装扣子,隔得手指生疼,缓缓说道:“程牧昀,这样的情景每天都会上演吗?” 程牧昀抿抿嘴唇,“几乎两三天罗云樵就会派人来一次,我都是去军营里值班躲过去。” 有罗会长和程裕光两尊大佛压着,可想程牧昀的压力有多大。 许灼华单双膝跪地,膝盖被粗糙的纹路硌得生疼,却比不过心口翻涌的钝痛。 她颤抖着双手捧住程牧昀的脸,月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进来,在程牧昀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许灼华的手指顺着他锋利的下颌线缓缓上移,指腹拂过他眼尾的细纹,最终停在他眼下那片青黑上。 “程牧昀,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飘落的枯叶,带着即将破碎的哽咽。 胸口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仿佛真有一万把刀在搅动,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 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突然觉得他离自己好远好远,远得让她怀疑她的经历是否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手指不自觉地微微颤动,触到程牧昀脸颊的皮肤,却感受不到半点温度。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模糊了眼前人的身影。 她多希望此刻能听到一句否定,能让一切回到从前,可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最后的希望也渐渐吞噬。 仿佛让程牧昀娶了罗云樵一点用都没有,反而是在他们之间添了挑战。 本来就不剩下多少的相处时间,还要因为罗云樵的事情再添些许麻烦。 程牧昀扯下肩头浸透的军装,潮湿布料坠地时发出沉闷声响。 他赤着胸膛,体温裹挟着硝烟气息将许灼华彻底笼罩。 粗糙掌心重重按在她后颈,另一只手臂箍住她的腰肢,仿佛要将彼此嵌进对方的骨骼缝隙。 两人在月光下纠缠的身影,如同被雨水浸透的宣纸晕染在一起。 许灼华埋进他肩窝的抽泣,混着程牧昀压抑的哽咽,在寂静的房间里碎成细密的潮声。 咸涩的泪水顺着下颌线流进彼此交叠的脖颈,滚烫的温度灼烧着皮肤,又在交缠的呼吸间化作粘稠的依恋。 “灼华,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不算走错。”程牧昀沙哑的呢喃震着许灼华发顶,喉间震动的频率透过胸膛清晰传来。 许灼华的声音染上了哭腔,“可是,我们好像马上就要分开了。” 就算许灼华不在新海城,但是新海城的消息还源源不断地传到她耳朵里。 罗会长的千金做了程牧昀的姨太太,众人都等着她归来,一个小小的商人的女儿,怎么敢跟罗会长的千金抢姻缘? 一个自从嫁进门之后就一直克死亲人的女人,不悄悄躲起来给罗云樵让位,就是不明事理! 想让许灼华退位的人如恒河沙粒般,专门等着今晚程牧昀的选择。 程牧昀将许灼华抱得更紧了,头埋在许灼华的脖颈之间,温热的呼吸逐渐变得炙热。 他张开嘴巴,犬齿轻轻撕咬起来许灼华的脖子。 “许灼华,我不允许你说这样的话,这世界上没什么东西能把我们分开。” 夜色在破碎的水晶灯下流淌成墨,程牧昀的手掌隔着被单熨帖在她腰侧,指腹碾过脊椎时,她不受控制地弓起身子,喉间溢出的轻喘被更深的吻揉碎。 程牧昀的呼吸在她耳垂上灼出细密的痒。 黑暗中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彼此交缠的体温在棉被下织成密不透风的茧。 他吻住她脖颈的动作,让她想起沙漠旅人终于触到绿洲时,那种近乎沉溺的眷恋。 程牧昀的大手不断地游走,所触碰的地方全都变得燥热起来,许灼华扭动着细软的腰肢,企图得到更多的触碰。 奇怪了,在这个吻落下来之前,许灼华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会如此意乱情迷。 好像她是个濒临渴死的沙漠旅人,而程牧昀就是她唯一的绿洲。 许灼华的指尖刚触到程牧昀后颈的瞬间,便被滚烫的体温烫得瑟缩了一下。 可某种比理智更汹涌的冲动推着她向前,柔软的手掌毫无阻碍地探进他敞开的衣襟。 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像沉默的地图,从肩胛骨蜿蜒至侧腰,每一处凸起的纹路都在诉说硝烟里的生死。 指尖不自觉地抚过一道新添的伤疤,结痂的触感硌得生疼。 许灼华的脸颊贴着程牧昀剧烈起伏的胸膛,他衬衫纽扣崩裂的声响混着心跳,在耳畔炸成细密的雷。 程牧昀忽然扯开衬衫,扣子蹦得四处都是,像是滚滚落的弹珠,四散藏进黑暗中,直至声音消失,彻底销声匿迹。 他粗壮的手臂像铁环般箍住她,掌心碾过她背脊时,指腹的薄茧擦得皮肤泛起细密的痒。 当齿痕落在肩骨凹陷处的瞬间,许灼华下意识攥紧他汗湿的衬衫,指腹蹭过他后颈凸起的骨节,换来他胸腔里一声压抑的闷哼。 黑暗中,嫣红的印记在皮肤下缓缓晕开,像朵被揉碎的玫瑰花。 程牧昀将脸埋进她发间,滚烫的吐息吹得耳垂发烫,手臂却越收越紧,仿佛要把彼此的骨骼揉进血肉里。 许灼华的眼神勾人,慢慢将手指移向程牧昀,炙热的感觉瞬间传到手心,她在程牧昀的耳朵边说道:“今晚什么东西能让我们分开吗?” 程牧昀腹中一紧,压住呼吸,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今晚,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开。” 他拦腰将许灼华抱起来,走到床边,将人轻轻放下,然后弯腰含住柔软的唇。 许灼华的手胡乱地滑过,勾起了无限的情欲。 程牧昀抓住许灼华的手,眼中情欲弥漫,“不要再逗我了。” 许灼华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然后将睡衣的扣子一粒粒地解开。 新海城的天气不似北平那般干燥。 北平像是沙漠,新海城就是温度和湿度都适宜的绿洲。 开始时像是走进了沙漠之中,继续深入,一步步闯进孤岛,而后看到绿荫,大片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木出现。 荒漠旅客孜孜不倦地前行,终于在干枯的沙漠里找到水源,而后恨不得将头埋进水中畅饮。 程牧昀抬起头,擦干嘴唇,慢慢爬到许灼华的面前,身下动作丝毫没有犹豫,在许灼华张开嘴巴的瞬间,吻住了她的唇。 香甜粘牙的糯米糕,要经过千百次捶打才能变得软糯。 木门被撞开的巨响惊得房梁上的积尘簌簌坠落,夜风裹挟着走廊里的人声骤然灌入,许灼华尚带着余温的耳垂瞬间被吹得发凉。 程牧昀的反应快得惊人,肌肉紧绷的手臂像铁环般将她整个圈进怀里,翻身坐起时带起的棉被裹住两人纠缠的身影,只留下零星凌乱的褶皱在床沿翻涌。 “别怕。”温热的吐息掠过她发烫的耳尖,程牧昀结实的胸膛剧烈起伏,心跳声震得许灼华脸颊发烫。 她下意识收紧环住他脖颈的手臂,绸缎般的发丝垂落下来,将两人的面庞遮成朦胧的剪影。 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压低的交谈,而怀里的男人正用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摩挲她的后背,像是安抚受惊的幼兽。 许灼华将发烫的脸颊更深地埋进他胸膛,鼻尖萦绕着混着硝烟与体温的独特气息。 刚才尚未褪去的情潮此刻化作羞赧,滚烫的血液顺着脖颈漫上耳尖,连睫毛都在微微颤抖。 程牧昀粗壮的手臂抱着怀里的人,胸膛伴随着沉重的呼吸上下起伏,眼睛残存的情欲消失殆尽,却似是凶残的猛兽一般,紧紧盯着门外闯入的众人。 程家佣人们呆立在门口,还保持着伸手阻拦的僵硬姿势,指节泛白的指尖仿佛凝固在半空中。 罗云樵墨绿色的呢子大衣下摆翻飞,皮鞋重重碾过门槛,目光如毒蛇般缠上床上相拥的两人。 罗云樵推开了挡在面前的人,下一秒,程牧昀极具压迫感的声音传来。 “你敢进来,我的枪可不会客气。” 程牧昀不知何时从什么地方摸出了手枪,‘啪嗒’一声,枪口对准了门口即将进来的罗云樵。 许灼华在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忍不住一阵瑟缩,程牧昀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睛紧紧盯着门口,嘴唇在许灼华的头发上吻了一下,以示安慰。 罗云樵攥着鳄鱼皮包的手指关节发白,精心描绘的丹蔻在皮质表面留下细密压痕。 她望着程牧昀揽着许灼华的手臂,睫毛上的泪珠随着颤抖摇摇欲坠,像暴雨前悬在蛛网上的冰晶。 “牧昀哥”罗云樵哽咽着向前半步,却被枪口调转的金属冷光钉在原地。“你早就答应过我,今晚会去别院陪我” 她踉跄着扶住门框,眼泪决堤:“为此我特意把别院重新装饰了一遍,但是你” 程牧昀紧绷的下颌线几乎要割破皮肤,怀中的许灼华却似察觉他的怒意,在被子里咬住了他的胸口,犬齿磨砺舔砥,让他忍不住佝偻起腰,这个带着挑衅意味的动作让他瞳孔骤缩。 他低头吻住她发顶,眼中的怒火更重了,咬着牙说道:“不去就是不去,现在立刻滚出去!” 罗云樵雪白的珍珠耳坠随着颤抖摇晃,原本精致的胭脂在煞白的脸上晕成诡异的红。 她死死盯着程牧昀怀中隆起的棉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突然踩着高跟鞋踉跄着冲了进来。 “无论如何,今天晚上你都必须跟我走!”她猩红的嘴唇剧烈颤抖,“否则明天我就让我爸爸——” 砰!—— 枪声撕裂空气的瞬间,许灼华被程牧昀猛地按进怀里,他滚烫的手掌死死捂住她的耳朵。 桌上青瓷花瓶应声炸裂,青白的瓷片如冰刃般擦着罗云樵脚踝飞溅,她精心烫卷的裙摆瞬间绽开细密裂口。 凄厉的尖叫卡在喉咙里,罗云樵跌坐在满地瓷碴中,看着程牧昀重新上膛的枪口,终于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杀意。 “再说一次试试?”程牧昀声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锋,拇指摩挲着扳机的动作让所有人屏住呼吸。 那些被罗会长胁迫着陪她演的戏码,那些不得不违心送出的珠宝,此刻都化作枪口腾起的硝烟。 他低头吻了吻许灼华发顶,却将枪口又抬高半寸,“滚出去,别让我再说第二遍。” 罗云樵的脊背抵着雕花门框,指甲深深抠进檀木纹路里。 惨白的脸上泪痕蜿蜒,混着晕开的睫毛膏在眼下洇出青黑,活像只倔强的困兽。 身后佣人们七手八脚拽她袖口,绸缎手套被扯得变了形,她却梗着脖子纹丝不动,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牧昀,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 走廊里的脚步声如暴雨逼近,程裕光的怒吼震得墙皮簌簌落灰:“枪声是怎么回事?” 砰的一声,屋内瞬间被黑暗笼罩。 璀璨的吊灯轰然坠地,玻璃迸裂的脆响吞没了罗云樵的尖叫。 黑暗如潮水漫过房间,程牧昀滚烫的呼吸擦过许灼华耳畔,带着硝烟味的低语裹着不容置疑的压迫:“闭眼。” 第150章 对峙 在黑暗中,许灼华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觉得程牧昀忽然挣脱她的怀抱,湿滑的东西滑出去,忽然传来一丝空虚。 程牧昀指尖刚触到丝绸睡衣的凉滑面料,腕骨便骤然绷紧。 黑暗里,他动作利落地抖开衣摆,将薄如蝉翼的布料轻柔覆上许灼华的肩头。 指节翻飞间,珍珠纽扣如琴键般依次归位,最后一颗系到脖颈处时,他的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一下。 当最后一粒扣子嵌进扣眼,他的手掌已经贴上许灼华的后颈。 被褥裹着薰衣草香席卷而来,他将她往蓬松的羽绒被里又压了压,动作像是在藏一件易碎的古董。 “咔嗒”,备用应急灯骤然亮起的瞬间,黑色天鹅绒窗幔如幕布般轰然垂下,割裂了灯光渗进的缝隙。 程牧昀弯腰扯过扔在地毯上的裤子,金属拉链咬合的脆响混着急促的呼吸,八块腹肌在光影交错间起伏如刀刻。 右手熟练地抄起地毯上的手枪,枪管还在腾起袅袅白烟,带着硝烟味的灼热气息萦绕鼻尖。 水晶灯的残片折射着冷光,碎成齑粉的青花瓷片像一地惨白的骸骨。 程裕光踩着满地狼藉大步上前,军靴碾碎瓷片的脆响里,他脖颈的青筋突突跳动:“这就是你干的好事?程牧昀,你想把屋顶都掀了吗?在家里开枪,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阴影里,程牧昀倚着雕花立柱,修长白皙的手指正缓缓拉动枪栓。 金属部件咬合的\"啪嗒\"声在死寂中炸开,众人喉间不约而同发出压抑的抽气声。 程裕光瞳孔猛地收缩,深褐色军装上的铜纽扣泛着冷芒,目光像淬了毒的刺刀剜向儿子:“你还想开枪?你疯了?” 程牧昀晃动着手枪,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病态的艳丽,漆黑眼瞳里翻涌着近乎癫狂的笑意:“如果你们还不走的话,我的枪里还有四颗子弹。” 程裕光这个在军营里待了大半辈子的硬汉,在枪林弹雨中都未曾退缩的铁疙瘩,此刻却被亲生儿子用枪口指着。 几十年军旅生涯锻造的钢铁意志,在这一刻竟生出几分荒诞的钝痛。 程裕光太阳穴青筋暴起,猩红的血丝几乎要冲破眼球,周身腾起的怒气仿佛实质化的火焰,灼得空气都扭曲变形。 周围的人下意识后退,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程裕光紧抿嘴唇,把罗云樵扶了起来,按住罗云樵的肩膀,轻声安慰:“没事,云樵别怕,牧昀他不会再开枪了。” 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直直钉向持枪而立的程牧昀。 二十余年带兵养成的上位者威压铺天盖地压过去,连空气都因这无形的气势而震颤。 在程裕光眼里,持枪的儿子依旧是当年在操场上踢正步的毛头小子。 他绝不相信,这个从小被自己按着脑袋练枪法的孩子,敢在自己面前扣动扳机。 但是罗家的面子还要给,如果今天晚上罗云樵的遭遇传到罗会长的耳朵里,指不定那边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相比于罗云樵,许灼华的娘家,一直以来都样张着程家,就算受了气,也没有胆子来要说法。 所以,程裕光宁可激怒程牧昀,也要让罗云樵的面子不掉在地上。 程裕光喉结重重滚动,碾过瓷片的脆响里裹挟着压抑的怒意:“云樵,你放心,这个逆子你就派人绑走,我一句话都不会说。” 话音落地,周围空气仿佛被无形大手攥紧,佣人们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骤然死寂。 罗云樵垂首攥紧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指节泛白。 抬起脸时睫毛上还挂着细碎泪珠,盈盈秋水般的眼眸蒙着层水光,哽咽声像受惊的雏鸟般轻颤:“督军,我也不是个泼妇,我不会把牧昀哥绑走” 她顿住抽气,沾着泪痕的手指绞住裙角,“只是牧昀哥答应了今晚会来陪我,我就是来讨个说法。” 程裕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想起罗会长掌控着城内半数商行,那些能让军械库堆满弹药的金条,此刻都化作罗云樵脸上摇摇欲坠的泪珠。 他深吸一口气,手背在身后捏得关节发白,语气却难得柔和:“是牧昀不懂事。” 他转向程牧昀说道:“听见了吗?牧昀,云樵只是来要个说法,你为什么开枪?” 程牧昀听后轻笑一声,“要个说法?什么说法。” 雕花大床在程牧昀落座的瞬间发出细微吱呀声,金丝绣着并蒂莲的软垫深深凹陷,衬得他愈发冷峻。 许灼华蜷缩在织锦被里,只露出小巧的鹅蛋脸,发梢凌乱地散在胭脂红枕头上。 她看到程牧昀眼底的墨色愈发深邃,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是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漫不经心又暗藏锋锐。 他修长的手指穿过许灼华柔顺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仿佛在逗弄一只小猫,低沉嗓音裹着蛊惑的尾调:“没有说法,我早就说了今天不行。” 罗云樵沾着泪痕的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为什么今天不行!”她攥着被泪水洇湿的帕子,声音几近崩溃,“就因为今天许灼华从东州回来了吗?” 程牧昀收回手,手肘撑在膝盖上,下颌抵着交握的指尖,姿态慵懒又危险。 他抬眼望向罗云樵,漆黑瞳孔里翻涌着不加掩饰的轻蔑:“明知故问。” 四个字轻飘飘地砸在地上,混着罗云樵压抑的抽气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掀起暗潮。 罗云樵心里气不过,从来没有人会这么无视她,她伸出纤纤玉指,质问道:“可是你们不是已经分开了吗?许灼华自己去了东州,杳无音信三个月,还回来干什么?难道还觉得给你带来的影响不够吗?” 闻言,许灼华抬起头,看向程牧昀,什么影响?她会给程牧昀带来什么影响? 程牧昀没说话,大手从许灼华的头上移到脸颊上,指尖的薄茧擦到细嫩的肌肤,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谁告诉你我们分开了,灼华刚回来我们就在已经躺到床上了,难道像是分开的样子吗?” 程牧昀的话给了罗云樵当头一棒。 因为程老爷子丧期未过,所以罗云樵嫁给程牧昀连个简单的仪式都没有,没有接亲没有拜天地,就好像是偷偷娶回家一样,偏偏还闹得满城皆知。 本该响彻十里喜乐,本该撒满喜糖,但这场连媒婆都没请的婚事,却比任何锣鼓喧天都更刺目地烙进众人眼底。 满城茶馆的说书人敲着醒木,唾沫星子混着茶水飞溅:“罗家千金趁着少帅夫人离城,竟这般偷偷摸摸上了花轿” 流言像腊月的霜,沾到罗云樵耳中就凝成冰碴。 罗云樵原本以为只要嫁给程牧昀之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谁承想,程牧昀竟然一次都不愿意碰她。 尽管她使尽浑身解数,不是被程裕光强行按着脑子,程牧昀坚决不踏进别院一步。 深夜她对着穿衣镜练习各种妩媚姿态,丝绸睡衣滑落肩头,镜中人眼尾泛红却笑得癫狂——只要程牧昀肯碰她,做那勾栏里最下作的舞娘又何妨? 许灼华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她绞尽脑汁也无法得到。 所以罗云樵气愤、嫉妒地发狂。 她能让程裕光把程牧昀捆到别院,却不能强要他。 “牧昀哥,为什么?你不愿意碰我,为什么还要娶我?难道真的是为了我爸爸身后的势力吗?” 程牧昀后退半步,喉结不耐烦地滚动,眉眼间凝结的冰霜几乎要坠下来:“罗会长身后的势力,我一点都看不上,只是不想再被人找麻烦了而已。” 月光斜斜切过他嫌恶的表情,在罗云樵惨白的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难道我只是你笼络势力的工具吗?”罗云樵突然失控尖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鲜血。 程牧昀摆摆手,“罗会长身后的势力于我而言就是污点,我从来没想过笼络那些人,至于你,我早就问过你了,是你说不论如何都要嫁给我。能让司家的人不找我的麻烦,我何乐而不为?” 罗云樵的指甲深深陷进丝帕,冷汗浸透后背,丝绸旗袍紧贴着脊背,寒意顺着尾椎骨直窜天灵盖。 记忆突然翻涌——嫁进程家的前一晚,程牧昀倚着雕花门框,军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淬了冰碴般的眼睛:“我不会对你动心,这只是场利益交易,你还愿意?” 那时的她几乎满心都是终于得偿所愿的狂喜。 她仰头望着心心念念的男人,声音比惊雷还响亮:“我愿意!一百万个愿意!” 此刻这话却像滚烫的烙铁,在耳畔反复灼烧。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了?”罗云樵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你因为许家私运军火被人诬陷,是我爸爸奔走,为你正名游说,她只会给你带来麻烦,为什么你就非她不可呢?” 许灼华攥紧被角的手猛地颤抖。 程牧昀在审讯室里的身影、还有深夜他浑身是伤却仍强撑着将她护在身后的模样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铁锈堵住。 程牧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指节捏得泛白。 他抬手狠狠揉了下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从脑海里剜出去。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够了!你呢?云樵,你为什么就非我不可呢?” 罗云樵怔住,有时候爱不知从何而起,一往而深,她习惯了追在程牧昀的身后跑,新海城的适龄男子中,只有程牧昀有担当又有原则,长得也风光霁月。 一向只想要最好的,罗云樵只看得上程牧昀自己。 “我爱你啊,牧昀哥,我愿意嫁给你,哪怕是做姨太太,这还不能说明吗?” 程牧昀皱了皱眉,“云樵,我们之间没有可能,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朋友。” “为什么?我的相貌家世阅历哪一点比不上许灼华?你偏偏对她那么好!”罗云樵已经钻进去牛角尖里。 程牧昀冷声说道:“不喜欢就不喜欢,没有比得上比不上,不要把事情推到灼华身上,就算灼华没有出现的时候,我一样不喜欢你。” 罗云樵的指甲几乎要将丝帕绞碎,掌心传来的刺痛却比不过心口万分之一。 喉间泛起铁锈味,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破碎的心。 眼泪毫无征兆地决堤,滚烫的液体划过冰冷的脸颊,滴落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记忆里婚礼那夜的青布小轿、满城流言,还有无数个独守空闺的深夜,此刻都化作利刃,将她最后一丝期待剜得粉碎。 “好!”罗云樵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笑,指尖狠狠抹过脸颊,“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本小姐也不喜欢你了!我们离婚!” “离婚?!”程裕光的军靴重重砸在门槛上,震得门框上未摘净的孝布簌簌作响。 罗云樵踩着满地狼藉转身。 “站住!”程裕光的怒吼在回廊炸开,却只换来罗云樵更决绝的背影。 他猛地转身,太阳穴青筋暴起。 程牧昀倚着床头的姿态像块淬了冰的铁,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彻底点燃了他积攒已久的怒火。 “孽子!”程裕光布满老茧的手掌裹挟着风声劈下,却在触及程牧昀脸颊前被死死攥住。 父子俩僵持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唯有程裕光剧烈起伏的胸膛,“你想把程家拖进万丈深渊吗?!” 程牧昀却拉上帷幔,挡住了床上的许灼华。 “爹,在军营里,我听你的,在家里,我也听你的,但这是我的卧室,您的儿媳妇还躺在床上,你还想让我听你的?” 程牧昀眼中的气势,不顾一切,眼神坚定,仿佛他真的会开枪。 看着被帷幔挡住身影,程裕光也知道自己不占理,说道:“跟云樵离婚的话,没了罗会长的保护,司家肯定会对你动手,你知不知道这多严重?” 程牧昀道:“对付司家我自有办法,但我今天若是去哄罗云樵,以后罗云樵免不了再来一次,难道我们就要被罗家牵着鼻子走了吗?” 程裕光一时间回答不上来,说道:“你可以用别的方法劝难道你的前程比这些儿女私情还重要吗?” 程裕光转过身去,走到门口,“还有,灼华,这时候,你作为正妻,更应该为丈夫的前程考虑,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将事情推向的不可收拾的地步。” 第150章 对峙 在黑暗中,许灼华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觉得程牧昀忽然挣脱她的怀抱,湿滑的东西滑出去,忽然传来一丝空虚。 程牧昀指尖刚触到丝绸睡衣的凉滑面料,腕骨便骤然绷紧。 黑暗里,他动作利落地抖开衣摆,将薄如蝉翼的布料轻柔覆上许灼华的肩头。 指节翻飞间,珍珠纽扣如琴键般依次归位,最后一颗系到脖颈处时,他的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一下。 当最后一粒扣子嵌进扣眼,他的手掌已经贴上许灼华的后颈。 被褥裹着薰衣草香席卷而来,他将她往蓬松的羽绒被里又压了压,动作像是在藏一件易碎的古董。 “咔嗒”,备用应急灯骤然亮起的瞬间,黑色天鹅绒窗幔如幕布般轰然垂下,割裂了灯光渗进的缝隙。 程牧昀弯腰扯过扔在地毯上的裤子,金属拉链咬合的脆响混着急促的呼吸,八块腹肌在光影交错间起伏如刀刻。 右手熟练地抄起地毯上的手枪,枪管还在腾起袅袅白烟,带着硝烟味的灼热气息萦绕鼻尖。 水晶灯的残片折射着冷光,碎成齑粉的青花瓷片像一地惨白的骸骨。 程裕光踩着满地狼藉大步上前,军靴碾碎瓷片的脆响里,他脖颈的青筋突突跳动:“这就是你干的好事?程牧昀,你想把屋顶都掀了吗?在家里开枪,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阴影里,程牧昀倚着雕花立柱,修长白皙的手指正缓缓拉动枪栓。 金属部件咬合的\"啪嗒\"声在死寂中炸开,众人喉间不约而同发出压抑的抽气声。 程裕光瞳孔猛地收缩,深褐色军装上的铜纽扣泛着冷芒,目光像淬了毒的刺刀剜向儿子:“你还想开枪?你疯了?” 程牧昀晃动着手枪,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病态的艳丽,漆黑眼瞳里翻涌着近乎癫狂的笑意:“如果你们还不走的话,我的枪里还有四颗子弹。” 程裕光这个在军营里待了大半辈子的硬汉,在枪林弹雨中都未曾退缩的铁疙瘩,此刻却被亲生儿子用枪口指着。 几十年军旅生涯锻造的钢铁意志,在这一刻竟生出几分荒诞的钝痛。 程裕光太阳穴青筋暴起,猩红的血丝几乎要冲破眼球,周身腾起的怒气仿佛实质化的火焰,灼得空气都扭曲变形。 周围的人下意识后退,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程裕光紧抿嘴唇,把罗云樵扶了起来,按住罗云樵的肩膀,轻声安慰:“没事,云樵别怕,牧昀他不会再开枪了。” 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直直钉向持枪而立的程牧昀。 二十余年带兵养成的上位者威压铺天盖地压过去,连空气都因这无形的气势而震颤。 在程裕光眼里,持枪的儿子依旧是当年在操场上踢正步的毛头小子。 他绝不相信,这个从小被自己按着脑袋练枪法的孩子,敢在自己面前扣动扳机。 但是罗家的面子还要给,如果今天晚上罗云樵的遭遇传到罗会长的耳朵里,指不定那边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相比于罗云樵,许灼华的娘家,一直以来都样张着程家,就算受了气,也没有胆子来要说法。 所以,程裕光宁可激怒程牧昀,也要让罗云樵的面子不掉在地上。 程裕光喉结重重滚动,碾过瓷片的脆响里裹挟着压抑的怒意:“云樵,你放心,这个逆子你就派人绑走,我一句话都不会说。” 话音落地,周围空气仿佛被无形大手攥紧,佣人们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骤然死寂。 罗云樵垂首攥紧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指节泛白。 抬起脸时睫毛上还挂着细碎泪珠,盈盈秋水般的眼眸蒙着层水光,哽咽声像受惊的雏鸟般轻颤:“督军,我也不是个泼妇,我不会把牧昀哥绑走” 她顿住抽气,沾着泪痕的手指绞住裙角,“只是牧昀哥答应了今晚会来陪我,我就是来讨个说法。” 程裕光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想起罗会长掌控着城内半数商行,那些能让军械库堆满弹药的金条,此刻都化作罗云樵脸上摇摇欲坠的泪珠。 他深吸一口气,手背在身后捏得关节发白,语气却难得柔和:“是牧昀不懂事。” 他转向程牧昀说道:“听见了吗?牧昀,云樵只是来要个说法,你为什么开枪?” 程牧昀听后轻笑一声,“要个说法?什么说法。” 雕花大床在程牧昀落座的瞬间发出细微吱呀声,金丝绣着并蒂莲的软垫深深凹陷,衬得他愈发冷峻。 许灼华蜷缩在织锦被里,只露出小巧的鹅蛋脸,发梢凌乱地散在胭脂红枕头上。 她看到程牧昀眼底的墨色愈发深邃,唇角勾起的弧度像是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漫不经心又暗藏锋锐。 他修长的手指穿过许灼华柔顺的发丝,动作轻柔得仿佛在逗弄一只小猫,低沉嗓音裹着蛊惑的尾调:“没有说法,我早就说了今天不行。” 罗云樵沾着泪痕的脸颊泛着病态的潮红,“为什么今天不行!”她攥着被泪水洇湿的帕子,声音几近崩溃,“就因为今天许灼华从东州回来了吗?” 程牧昀收回手,手肘撑在膝盖上,下颌抵着交握的指尖,姿态慵懒又危险。 他抬眼望向罗云樵,漆黑瞳孔里翻涌着不加掩饰的轻蔑:“明知故问。” 四个字轻飘飘地砸在地上,混着罗云樵压抑的抽气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掀起暗潮。 罗云樵心里气不过,从来没有人会这么无视她,她伸出纤纤玉指,质问道:“可是你们不是已经分开了吗?许灼华自己去了东州,杳无音信三个月,还回来干什么?难道还觉得给你带来的影响不够吗?” 闻言,许灼华抬起头,看向程牧昀,什么影响?她会给程牧昀带来什么影响? 程牧昀没说话,大手从许灼华的头上移到脸颊上,指尖的薄茧擦到细嫩的肌肤,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谁告诉你我们分开了,灼华刚回来我们就在已经躺到床上了,难道像是分开的样子吗?” 程牧昀的话给了罗云樵当头一棒。 因为程老爷子丧期未过,所以罗云樵嫁给程牧昀连个简单的仪式都没有,没有接亲没有拜天地,就好像是偷偷娶回家一样,偏偏还闹得满城皆知。 本该响彻十里喜乐,本该撒满喜糖,但这场连媒婆都没请的婚事,却比任何锣鼓喧天都更刺目地烙进众人眼底。 满城茶馆的说书人敲着醒木,唾沫星子混着茶水飞溅:“罗家千金趁着少帅夫人离城,竟这般偷偷摸摸上了花轿” 流言像腊月的霜,沾到罗云樵耳中就凝成冰碴。 罗云樵原本以为只要嫁给程牧昀之后,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谁承想,程牧昀竟然一次都不愿意碰她。 尽管她使尽浑身解数,不是被程裕光强行按着脑子,程牧昀坚决不踏进别院一步。 深夜她对着穿衣镜练习各种妩媚姿态,丝绸睡衣滑落肩头,镜中人眼尾泛红却笑得癫狂——只要程牧昀肯碰她,做那勾栏里最下作的舞娘又何妨? 许灼华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她绞尽脑汁也无法得到。 所以罗云樵气愤、嫉妒地发狂。 她能让程裕光把程牧昀捆到别院,却不能强要他。 “牧昀哥,为什么?你不愿意碰我,为什么还要娶我?难道真的是为了我爸爸身后的势力吗?” 程牧昀后退半步,喉结不耐烦地滚动,眉眼间凝结的冰霜几乎要坠下来:“罗会长身后的势力,我一点都看不上,只是不想再被人找麻烦了而已。” 月光斜斜切过他嫌恶的表情,在罗云樵惨白的脸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难道我只是你笼络势力的工具吗?”罗云樵突然失控尖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鲜血。 程牧昀摆摆手,“罗会长身后的势力于我而言就是污点,我从来没想过笼络那些人,至于你,我早就问过你了,是你说不论如何都要嫁给我。能让司家的人不找我的麻烦,我何乐而不为?” 罗云樵的指甲深深陷进丝帕,冷汗浸透后背,丝绸旗袍紧贴着脊背,寒意顺着尾椎骨直窜天灵盖。 记忆突然翻涌——嫁进程家的前一晚,程牧昀倚着雕花门框,军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淬了冰碴般的眼睛:“我不会对你动心,这只是场利益交易,你还愿意?” 那时的她几乎满心都是终于得偿所愿的狂喜。 她仰头望着心心念念的男人,声音比惊雷还响亮:“我愿意!一百万个愿意!” 此刻这话却像滚烫的烙铁,在耳畔反复灼烧。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了?”罗云樵突然歇斯底里地尖叫,“你因为许家私运军火被人诬陷,是我爸爸奔走,为你正名游说,她只会给你带来麻烦,为什么你就非她不可呢?” 许灼华攥紧被角的手猛地颤抖。 程牧昀在审讯室里的身影、还有深夜他浑身是伤却仍强撑着将她护在身后的模样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铁锈堵住。 程牧昀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指节捏得泛白。 他抬手狠狠揉了下太阳穴,仿佛这样就能把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从脑海里剜出去。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够了!你呢?云樵,你为什么就非我不可呢?” 罗云樵怔住,有时候爱不知从何而起,一往而深,她习惯了追在程牧昀的身后跑,新海城的适龄男子中,只有程牧昀有担当又有原则,长得也风光霁月。 一向只想要最好的,罗云樵只看得上程牧昀自己。 “我爱你啊,牧昀哥,我愿意嫁给你,哪怕是做姨太太,这还不能说明吗?” 程牧昀皱了皱眉,“云樵,我们之间没有可能,我一直都把你当做朋友。” “为什么?我的相貌家世阅历哪一点比不上许灼华?你偏偏对她那么好!”罗云樵已经钻进去牛角尖里。 程牧昀冷声说道:“不喜欢就不喜欢,没有比得上比不上,不要把事情推到灼华身上,就算灼华没有出现的时候,我一样不喜欢你。” 罗云樵的指甲几乎要将丝帕绞碎,掌心传来的刺痛却比不过心口万分之一。 喉间泛起铁锈味,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破碎的心。 眼泪毫无征兆地决堤,滚烫的液体划过冰冷的脸颊,滴落衣襟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记忆里婚礼那夜的青布小轿、满城流言,还有无数个独守空闺的深夜,此刻都化作利刃,将她最后一丝期待剜得粉碎。 “好!”罗云樵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笑,指尖狠狠抹过脸颊,“既然你不喜欢我,那本小姐也不喜欢你了!我们离婚!” “离婚?!”程裕光的军靴重重砸在门槛上,震得门框上未摘净的孝布簌簌作响。 罗云樵踩着满地狼藉转身。 “站住!”程裕光的怒吼在回廊炸开,却只换来罗云樵更决绝的背影。 他猛地转身,太阳穴青筋暴起。 程牧昀倚着床头的姿态像块淬了冰的铁,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彻底点燃了他积攒已久的怒火。 “孽子!”程裕光布满老茧的手掌裹挟着风声劈下,却在触及程牧昀脸颊前被死死攥住。 父子俩僵持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唯有程裕光剧烈起伏的胸膛,“你想把程家拖进万丈深渊吗?!” 程牧昀却拉上帷幔,挡住了床上的许灼华。 “爹,在军营里,我听你的,在家里,我也听你的,但这是我的卧室,您的儿媳妇还躺在床上,你还想让我听你的?” 程牧昀眼中的气势,不顾一切,眼神坚定,仿佛他真的会开枪。 看着被帷幔挡住身影,程裕光也知道自己不占理,说道:“跟云樵离婚的话,没了罗会长的保护,司家肯定会对你动手,你知不知道这多严重?” 程牧昀道:“对付司家我自有办法,但我今天若是去哄罗云樵,以后罗云樵免不了再来一次,难道我们就要被罗家牵着鼻子走了吗?” 程裕光一时间回答不上来,说道:“你可以用别的方法劝难道你的前程比这些儿女私情还重要吗?” 程裕光转过身去,走到门口,“还有,灼华,这时候,你作为正妻,更应该为丈夫的前程考虑,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将事情推向的不可收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