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娘》 第1章 胡老二 胡老二带着十一岁的儿子胡三郎,在自己家的红薯地里干活儿,一亩旱地里,绿油油的红薯藤长得铺满了地垄。 胡老二把红薯藤割下一半,割下来的拢成一把把的,随手用藤捆绑起来,挑回家后晒在院子里。 虽然是九月了,红薯根部有不少裂缝,透过缝隙,能看到一个个红薯比自己的拳头还大! 胡老二感觉很欣慰,辛辛苦苦开垦了一年多的荒地,养了一年地,今年总算有了回报! 果然是老天爷饿不死勤劳的汉子啊… 镇守老爷说了,农户开垦的荒地,十年不收税,至于十年后收多少银子的税,镇守老爷也不知晓,他说以后再通知… 三郎拣着鲜嫩的肥叶子摘了半篮,红薯叶子炒着好吃哩!比很多野菜都好吃! 每天阿姐都要炒一盆红薯叶子,多吃些菜叶子也能省些粮食了。 “阿爹,听六哥说县里有学堂,阿爹去县里时看见过学堂是什么样的吗?”三郎说的六哥是族长爷爷家,大伯家的第二个儿子。 族长家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又各自生了两个儿子。 昨天六哥从县里的酒楼回来,胡家村的小儿郎们都去听六哥讲县里的稀奇事儿。 三郎听六哥说起了学堂,胡家村的儿郎们听得一脸神往。 听六哥说,进了学堂念两年书,会简单算数后,就可以在县里的铺子里当伙计,当伙计一个月可以赚二百个大钱… 二百个大钱可以买好多东西了… 三郎边摘叶子边好奇的问起了阿爹。 胡老二没有上过学堂。他去过两次县里,并没有空闲去打听学堂,那时候他的阿爹病了,他和大哥赶去县里的药铺买药… 他的阿爹也不知道学堂的门朝哪里开! 整个胡家村祖上几代都没有人进过学堂,相距八里路的镇上没有学堂,只有相距三十里的县里才有。 “阿爹没有去看过学堂,三郎啊!学堂不是我们去的地方…”胡老二头也不抬的回答儿子,手中割红薯藤的动作也不停。 村里人都不知晓这是什么朝代,都是泥腿子,知晓了也改变不了种田的命运。 所幸的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不过这太平日子落到胡家村,就成了“平平无奇”的种田日常。 胡家村坐落在三面环山的大山脚下,山不高不矮,像一个懒洋洋的大汉,躺在那儿晒太阳,偶尔打个盹儿,吹个山风。 村尾的泥坯院,院墙比别的人家砌得高,院里更整洁。 这院里住着一家三口,鳏夫胡二牛,还有他刚及笄的女儿禾娘,以及十一岁的儿子胡三郎。 三郎大伯家有两个哥哥,三郎叫谷雨,他出生的那天刚好是谷雨。 大伯家的大郎哥哥叫秋分,已经成亲了。大嫂孙氏,生了一个侄女叫玲儿,已经一岁了。 二郎哥哥叫大寒,刚刚十七岁,还没有成亲。 因为排行是第三,胡老二喜欢叫儿子三郎。 胡老二三十三岁,年纪不算大但脸上的皱纹比他种的田埂还要多。他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袖子卷得老高,露出黝黑的胳膊,那胳膊上的肌肉倒是结实,一看就是干力气活儿的。 他走路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可那双眼睛却总是盯着脚下的土地,好像土地里藏着什么宝贝似的。 其实啊,他心里藏着的宝贝就是他的两个孩子。 此时胡老二在自家的旱地里翻红薯藤,儿子摘了半篮红薯叶子后,再割地边的青草。 九月的天空很蓝,在太阳底下干活儿还是很热。干活儿的父子俩不时取下草帽扇扇风… 胡老二直起腰,看看儿子,又看看村尾的家,烟囱里在冒烟。 胡老二咧嘴笑了,禾娘在煮粥哩,整个村里,就自己家在冒烟… 胡老二分家时,他爹分了他一亩水田。爹、娘跟着大哥过活,大哥得了三亩水田。 胡老二每年给爹、娘二百个大钱的养老银子。 一亩水田,每年种两季稻谷,一共能收获稻谷八石。(1石=120斤,1斤=16两,1两=10钱,1钱=10分,亩是大亩,良田十二两银子一亩。) 上交一成税后,家里还能剩余约七石多,每年卖进粮食铺子二石,一家三口留下五石,算上红薯,不用饿肚子了。 再说,家里还有兔子和鸡蛋补贴家用,胡老二的生活在村里算好的了。 无他,人少,孩子小,加上女儿禾娘精打细算会过日子! 胡老二手中的活儿不停,想起女儿,一向板正的脸上有了些笑意。 (这不是爽文,没有穿越和重生以及异能,请宝宝们避坑。) 第2章 禾娘 山脚下村尾的泥坯小院里,十五岁的禾娘正在后院栽白菜。 四垄翻过土的菜地里种了一垄萝卜,一垄大蒜、生姜、韭菜。 白菜吃的时间长,又不怕下冻、下雪,所以多种了一垄。 阿爹和小弟都去了地里,禾娘在家里栓上了院门看家。种好了菜,去里面的菜地里摘下来两条大丝瓜后,禾娘去膳房洗干净双手,倒了一碗水,坐着小憩一下。 家里的房子虽是泥坯建的,盖的是青瓦。三间正房,两边各建了一间厢房。东边的厢房是膳房,西边的厢房做了杂物房。 中间的正房是堂屋,堂屋一分为二,外面摆着一张木桌,几张板凳。有客人来时就在外间待客。里面的堂屋是粮食房,放着家里的所有粮食。两边各开了两道房门,左边的一间是家里的洗浴房,右边的房间是禾娘的房间。 堂屋进门左侧开了一道门,里面的房间是阿弟的。右侧门进去是阿爹的房间。 菜地边的角落建了一间厕屋,厕屋的屋顶盖上了木板,上面再盖上了厚厚的茅草。 十五岁的禾娘只能在水里才看得见自己的样貌,眉毛又长又细,笑的时候左脸颊有一个酒窝。 在村子里,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家里的女子长得好不好看。都是地里刨食过活,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 男人会种地,婆娘能生娃,女子过了十五岁能嫁出去就成。 禾娘所在的村子叫胡家村,全村三十二户都是农户,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 村子坐落在大山脚下,禾娘家住在村尾,出了家门往前走,一盏茶的时间就是上山路。 家里的地也是阿爹开出来的荒地,种的红薯和芝麻。 娘亲早死,阿爹带着自己和阿弟生活,阿奶想帮阿爹讨个寡妇进门,一向憨厚朴实的阿爹断然拒绝了。 寡妇都不是省油的灯,讨进门,家里的孩子就落不了好。 自己三十多岁了,还要媳妇干什么?天一黑,吃了晚饭,洗干净了,倒床就睡了,什么烦心事儿都没有了! 阿奶听了阿爹的话,忍了又忍,最后颤巍巍的拄着竹棍,回了大伯家。 禾娘想起阿爹的话就笑了,阿爹多好啊!眉儿的爹自从讨了个寡妇进门,眉儿不是挨打就是挨骂,以前爱笑的眉儿现在见了自己都是愁眉不展。 看看天上的太阳,快到午时了。禾娘起身进了膳房。 膳房里的土灶上架着两口铁锅,阿爹说大锅叫七张,小锅叫五张。七张的意思是做一锅饭可以吃饱七口人,五张就是够五口人吃饱。 想吃饱饭好像不能够,就胡家村来说,家家都是吃两顿。中午都是不用吃饭的,粮食紧巴巴的,不能由着性子来敞开肚皮吃。 膳房最左边的角落里放着两个兔笼,两只怀了仔的母兔关在一个笼子里。 两个笼子里一共有十一只兔子,这是阿爹在地里干活时抓到的一只怀仔的母兔子,养了半个月生下了五只小兔子。 大兔子生小兔子,养了几年了,每年家里都要卖几只大公兔子,换些大钱补贴家用。 一只大兔子在镇上的饭馆卖了,能换回来五十个大钱。五十个大钱可以买不少东西了,能补贴家用。 这几只兔子给家里的生活带来了希望,减轻了阿爹的压力。 禾娘去地窖里拿了几个红薯上来,从水缸里舀水洗干净后,坐在灶洞前生火,开始煮红薯粥。 禾娘把红薯外面的皮削了薄薄的一层,削下来的皮都送进了兔笼里。一放进木盆里,兔子们都围了上来抢着吃。 阿爹干活辛苦,阿弟才十一岁正在长身体,禾娘每天中午都煮一把米熬三个红薯的粥。就算不吃饱,也能填填肚子。 听着肚子“咕噜噜”的叫,心里就发慌。阿奶每次来家里,看到家里吃午膳,每次都是很不高兴的拉下脸来。 每次禾娘都是把自己的半碗粥倒进另一个碗里递给阿奶后,阿奶才忍住了要骂出口的话。 院子是用泥坯建的,一人多高。院门是双开的木门,建了一个简单的门楼。 院门右边的墙根处,垒了一个鸡圈,家里养了一只公鸡五只母鸡。此时六只鸡正趴在草垛下晒太阳。 阿弟每天给鸡打草喂养,六只鸡长得都很大只,每天能捡五个鸡蛋。 鸡蛋攒着等赶集的日子,就可以和村子里的大娘、婶子、姐妹们一起去镇子里卖掉。一个鸡蛋可以卖一个大钱。 院子里一个柴垛,一个草垛,码得高高的,上面盖着厚厚的茅草。 顺着杂物房边的墙上,挂着一根长竹篙,竹篙上晾晒着禾娘洗干净的衣裳。 禾娘每天忙忙碌碌,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有空了还给阿爹、阿弟和自己做衣服、补衣服、做鞋子。 锅里的粥煮好了,禾娘走到院子里,踏上院墙边堆着的几块石头上,朝外边看去,山脚下的小路上,阿爹和阿弟三郎挑着担子往家里赶。 禾娘进了膳房,先将一碗丝瓜端到堂屋的桌子上,再把锅里的粥盛到三个陶碗里,端到桌子上,筷子也摆好。 最后打了一盆水,放在门口的凳子上。 禾娘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露出了微笑,走到院门边,抽开了门栓。 “吱呀”一声门开了,胡老二挑着一大担红薯藤进了院子。 接着三郎也挑着小菜篮也进了院子。 禾娘关上门,把门栓上后,再提高声音说:“阿爹,阿弟,洗手吃饭!” “嗯!”胡老二从鼻子里答应了一声,拍拍身上的灰尘,再放轻了力道拍拍儿子身上的灰尘。 “阿姐,你煮好粥了?”三郎对姐姐露出了一个笑脸。 “都在桌子上了,洗手了就去吃!”禾娘同样对弟弟露出了笑脸。 父子俩弯腰先用面巾洗脸,再洗手,动作一致。 禾娘将水倒进菜地里浇了菜,把面巾晾在竹篙上,木盆送进膳房后,再回到堂屋,坐在凳子上。 父子俩等禾娘上了桌,才一起开始吃粥。 胡老二的碗稍大些,粥也浓稠些。 三郎的碗和禾娘的一样大,平时粥也比禾娘的浓稠一点,今天被三郎换了碗。 三郎赶紧吃了一口粥后,才朝着姐姐笑。 禾娘嗔了三郎一眼,说道:“三郎正长身子要吃饱一些!不然长不了阿爹这么高!” 三郎咽了一口粥说道:“阿姐也在长身子咧!” 胡老二看着两个孩子,心里熨帖,嘴上只说了句:“以后都盛一样多!别人家都是吃两顿,我们家吃三顿,禾儿不用把自己的吃食省下来给我!” 禾娘看看阿爹,再看看阿弟,甜甜的笑了。村里很多女娃子吃两顿都不给吃饱呢! 阿爹和阿弟真好! 第3章 保媒 父子三人吃完午膳,禾娘飞快的收拾碗筷,三郎也跟在姐姐后面。 禾娘把碗筷洗干净,三郎跟着一起打下手。 姐弟俩收拾好膳房后相视一笑。 “砰砰砰!”院门被砸响了,同时夹杂着阿奶的呼喊声,“老二啊!快开门!”她的声音里带着欢喜。 三郎飞快的跑到院门口,拉开了门栓。 “阿奶!”三郎看着拄着竹棍的阿奶亲昵的喊了一声。 阿奶直接进了门,没有理会三郎。 她后面还跟着一个婆子,婆子梳着圆髻,上面插着一朵大红花! 她一身花里胡哨的棉布衣服,脚上的布鞋也是绣着两朵大红花。 “老二啊!”阿奶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干瘪的嘴里只剩下三四颗牙齿了。 “阿娘!这位是–-”胡老二看着阿娘身后的婆子就不喜,她一进院子,眼珠子一直滴溜溜转。 虽然知道她是谁,胡老二还是故意问一句。 “哎哟哟!二牛啊!王大娘可是带着天大的喜信来的!”王婆子边大声说笑边向膳房里张望,直看到穿着蓝粗布衣的禾娘后,她的笑容更灿烂了! 禾娘瞥一眼王婆子,垂下了头,她知道王婆子,兔儿岭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王婆子是媒婆! 胡老二扶着阿娘进了堂屋,王婆子跟着进去,坐在桌边。 禾娘从陶罐里打了三碗开水,送到桌子上,说了一句“阿奶和阿婆喝水”后,她出了堂屋去了菜园。 胡家村里的儿郎和闺女的亲事都是阿爹、阿娘说了算,王婆子来替自己保媒,禾娘在不在场结果都一样。 只要阿爹答应了亲事,禾娘就要嫁人。 禾娘有些闷闷不乐,她不知道王婆子说的是哪家的郎君,那个郎君为人好不好?打不打人? 村里打婆娘的叔、伯、哥哥多的是… 他们进了家门,没有及时喝到水,婆娘会挨打。 吃的饭食太稀了婆娘也会挨打。 别人家吃了肉,自己家没有肉吃,婆娘还是会挨打。 …… 从禾娘记事时起,她的阿爹从没打过阿娘,阿娘是在河边洗衣服时,掉进河水里没的,那时候禾娘十一岁,阿弟七岁… 禾娘经常在河边洗衣服时看到鼻青脸肿的婶子和嫂子们,她的心里很慌乱,她害怕她以后也会挨打。 村里的姐姐、妹妹们也会挨打,被她们的阿奶打,阿娘打,因为女娃子是她们口中的赔钱货… 唉… 禾娘听不见堂屋里的谈话声… 三郎听见了,他躲在自己房间里,透过砖缝,他听到王婆子说的那个人是离镇子不远的林家村,林员外家的二郎! 林二郎是个傻子! 整个兔儿岭镇谁不知道林二郎是个傻子!他每天嘿嘿嘿笑着,嘴角流着哈喇子,十九岁了还流大鼻涕! 三郎气得握紧拳头,他从砖缝里瞪着王婆子,他的胸口起伏很大,他想冲进堂屋去打王婆子几拳头,她的阿姐这么好,怎么能许给傻子? 胡老二听到王婆子眉开眼笑的说,只要他答应了亲事,林员外除了会送二十两聘银外,还会送一头壮驴子! 二十两银子啊! 胡老二的老娘猛的吞了一下口水,她结结巴巴的问:“王家妹子!你说的可是真的?真有二十两银子,外送一头大驴子?” 媒婆乐哈哈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大着嗓门说:“哎哟!我的胡大姐姐!老婆子我保媒无数,从不诓骗人!”她的心里乐开了花,今天的大媒要是保成了,她能得五两保媒银子! 胡老二眉眼也不抬,他瓮声瓮气的说:“王婶子!我家的禾娘还小,我还想留她两年…” 老娘着急了,厉声呵斥道:“老二!你说什么胡话咧!禾娘及笄了就要嫁!二十两聘银,哪里弄得到?再说有了这二十两,二郎成亲的聘银也有了…” “娘!你糊涂啊!”胡老二打断老娘的话道,“那个林二郎是个傻子!把禾娘许给他,不是把禾娘往火坑里塞吗?不中!” “哟!二牛啊!傻一些有啥事儿?你想想二十两银子和驴子,你种一年田,也就赚个一二两,你也得早些为三郎打算,过几年他也要找媳妇!” 三郎从房间里冲出来,他涨红了脸对阿爹说:“阿爹!我不要媳妇!我要阿姐!我不要阿姐许给林家的傻子!” “三郎!有我和你爹在!哪里能让你多嘴!”阿奶气不过,举起竹棍就要打三郎! 胡老二刚把三郎拉扯到身后,他老娘的竹棍重重落到他头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哎哟!胡家姐姐,可不兴动手打人!”王婆子看到痛得呲牙咧嘴的胡老二赶紧劝说胡老婆子! “哼!我是他娘!他管不好儿子,我打他怎么了?翻了天了!”胡老婆子收回竹棍,气咻咻的坐回凳子上。 这么好的亲事,林员外家啊!一个赔钱货换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有大驴子,怎么老二就不愿意了。 有了这二十两,老大家的二郎也有银子娶媳妇了! 三郎看到阿爹替自己挨了打,红着眼眶噙满了泪花,他低下头,又一次握紧了拳头。 胡老二揉了揉被打痛的头,沉下声音道:“王婶子走!只要是林二郎,婶子就不要开口了。我胡二牛再穷,也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王婆子讪笑着说:“大侄子要不再想想?林员外说了不会亏待你…” 胡老二腾的站起身,黑着一张胡渣脸,铜铃般的眼珠子要吃人似的瞪着王婆子。 王婆子吓得不敢说话了,把眼光投向胡老婆子。 胡老婆子又举起了竹棍… 胡老二大声说道:“阿娘!我和大哥十六年前就分家了!阿爹和阿娘跟着大哥过活。 自从阿爹走后阿娘的孝敬银子,我一个大钱都不曾少过,每年都给了的! 大哥家的二郎找媳妇是大哥的事,大哥和大嫂还健在,轮不到我这个二叔操办二郎的亲事! 阿娘,你打死我也没用!禾娘的亲事由我说了算!” 王婆子赶快站起身,讪笑着说:“老姐姐!我先走了!我就不信,二十两银子还替林二郎说不到媳妇!哼!你们家的大媒,以后啊,别指望老婆子我了!” 说完,王婆子帕子一甩,扭着腰出了堂屋,出了院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郎跑出院门,冲着王婆子的背影“呸”了一声! 胡老婆子的竹棍最终没有落到二儿子头上,她气咻咻的说:“分家了,你大哥也是你大哥!你帮帮他怎么了?” “娘啊!古话说得好,分家如拆户,拆户如邻家!这些年,大哥和我都是各过各的,大哥家的大郎说媳妇,找我借的二两银子至今都没还…”胡老二心里厌烦老娘,偏心大哥就不说了,还要偏心二郎,妄图把女儿推入火坑换银子! 第4章 农家日常 胡老二想,他的禾娘,样貌长得和婆娘一个样! 看到闺女,他就想起了婆娘。他胡老二再没本事,也不会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胡老二把气呼呼不要他搀扶的老娘送出了院子,他揉揉被打痛的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膳房,挑起水桶去河里挑水。 女儿也是自己的骨血,家里家外都是禾娘在打理,这几年自从婆娘走后,都是禾娘把家里打理得好好的。 就是嫁人,也要给女儿找个好女婿! 兄弟多的儿郎不嫁,兄弟、妯娌间斗鸡眼样的,女儿进了那样的人家落不了好,他的女儿心地不坏,和人争斗过日子不中! 脾气暴躁的儿郎也不能嫁!动不动打婆娘的男人,胡老二看不起他! 身体带残疾的更不能嫁,作为一个农户家里的顶梁柱,不能撑起家,靠分家的银子过日子,坐吃山空,女儿嫁进那样的人家,吃苦的日子在后头。 胡老二打定了主意,他的禾娘找不到好人家,就一直养在家里。这几年,他存了十二两银子了,算上借给大哥的二两,他有十四两银子的家底儿了。 其中的八两银子,也是一笔意外之财。他在开垦荒地时,捡到了一只受伤的鹿,他偷偷的背着鹿卖去镇上的“邹记酒楼”,邹东家给了他八两。 胡老二觉得那只鹿肯定不止八两,要是卖去县里会卖得更多,可他对县里不熟悉,他害怕进了县里,鹿会被混混抢去了。 犹豫再三,胡老二接过了八两银子! 八两啊!卖八石稻谷才能得八两银子呢!这年头,田里的收成,除了家里的嚼用,八石稻谷得三四年才能存够。 这笔银子胡老二藏起来了。 家里有银子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一旦透露出去,来家里借银子的就多了。 银子借出去容易,收回来可难了!自己大哥借走二两银子,都三年了,还没有要还的意思! 相反的,大嫂看到自己还没有好脸色,倒似他胡老二欠了大哥的银子… 他家在村尾,胡老二想,女儿就是嫁不出去好人家,他胡老二就给女儿在旁边另起一间泥坯院子。 就是过几年三郎成亲了,儿媳妇容不下禾娘,到时就让禾娘自己过日子。 禾娘会做鞋子,会做花鞋垫,会做衣服。分半亩旱地给禾娘,再分几只兔子给她养,养十来只鸡,也能维持生活… 胡老二避开洗衣服的妇人,去河上游打了一担清水往家里赶。 三郎目送着阿奶走远后,蔫蔫的进了院子。 他先去了菜地,对禾娘咧嘴笑着说:“阿姐,你放心!王婆子说的人,阿爹瞧不上!阿爹把王婆子撵走了!” 禾娘浇完了菜,听了弟弟的话,笑眯眯的说:“我就知道阿爹对我最好了!” 禾娘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安定了。 信不过别人,禾娘信得过阿爹。 姐弟俩出了菜园,两只老母鸡“咯咯哒”的从鸡窝里出来,大声叫着显摆着自己刚下了蛋。 三郎高兴的跑到鸡窝里,捡了两颗蛋,送到堂屋后面的粮食房。 粮食房的角落里,一件破麻布衣盖住了一个竹篮。竹篮里放着半篮鸡蛋,三郎数了好几遍,一共二十三个。 数数是阿爹教的,家里有铜钱了,阿爹把铜钱一个个用小麻绳串起来,边串边教姐弟俩… 重新盖好竹篮后,他飞快的跑到院子里,高兴的大声说:“阿姐,鸡蛋有二十三个了,今天还有两只鸡没下蛋!” 禾娘也笑了,过两天去镇上赶集,鸡蛋又能卖几十个大钱了! 禾娘将食指竖在唇边,提醒三郎道:“谷雨小声些,旁人听到了又要来家里借鸡蛋了!” 三郎捂着嘴巴无声的笑了!他从菜篮里抓了一把鸡草撒在墙根边,六只鸡一拥而上… 三郎瞥一眼隔壁的院子,只能看到屋顶,他悄悄翻了一个白眼。 隔壁的朱大嫂子来家里借两次鸡蛋了,都没有还回来!她拿什么还?她家都没有养鸡哩… 禾娘把红薯藤一把把的挂在院墙上的木桩上晒,晒干了储存起来,兔子冬天就不愁吃的了。 今天阿爹替自己挨了阿奶的打,三郎悄悄的叹了一口气… 三郎蔫蔫的去了自己的房间,从木箱里折叠好的几件衣服里翻找一下,看到那件红色的小褂时,他开心的笑了,左脸颊也露出了一个酒窝。 三郎把红色的小褂套在灰短打上,小褂小了好多,这是自己过六岁生辰时,阿娘给自己做的小褂… 袖子短了一截,衣服也短了一截,三郎抚摸着小褂,脱下来,对折好重新放进木箱里。 每次想阿娘了,三郎都要穿一会儿红色的小褂… “三郎!”水缸里的水挑满了,最后一担水放在水桶里,晚上一家三口烧热了好洗澡。 胡老二扬声喊了一声儿子。 “欸!阿爹!”三郎先答应了一声,再迅速跑到院子里。 “我还是割红薯藤去了,你要是累了陪你姐在家里歇着!记住不要去河里玩水!”胡老二边戴草帽,边拿起扁担绳子往院外走。 “好咧!阿爹,我在家里歇着!”三郎不怎么累,割红薯藤要镰刀,家里只有一把。 他割草是用的砍柴刀,太重了,不称手。再说今天的兔草和鸡草都够了。 快要收割稻谷了,得提醒阿爹要去镇上的铁匠铺里买一把镰刀回来了。 三郎想,今年自己可以帮阿爹收割稻谷了… 胡老二出了院子,带上了院门,朝地里走去。 三郎帮姐姐把红薯藤都晾晒好…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了,姐弟俩看向门口。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粗布对襟衣裤的眉娘进了院子,她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的走到禾娘身边,手指使劲揪着衣摆。 禾娘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眉娘的后背。 “眉姐姐,你喝不喝水?”三郎担忧的看了一眼眉娘问道。 眉娘摇了摇头。 三个人就这么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眉娘抬起头来,她的右脸颊红红的,还有很明显的手指掐的印子。 “你后娘又打你了?”禾娘伸手摸了摸眉儿的右脸,心疼地轻声问。 “不是余寡妇!”眉娘嘟着嘴说,她没有叫过余寡妇娘,都是直呼余寡妇,“是她的女儿当着余寡妇的面打我的,我要还手打回去,阿爹骂我了,阿爹说我比余红儿大,要让着她!” 说完,眉娘委屈的瘪瘪嘴… 第5章 眉娘 “凭什么让着她?”三郎气鼓鼓的说,“眉姐姐可以等余寡妇不在跟前时还回去!” 哼!打怕了余红儿看她还敢不敢犯贱! 眉姐姐比那个余红儿高,还好看! 禾娘笑了,弟弟说的有理!明着打不赢暗地里打回去。 “今天怎么打起来了呀?”禾娘知晓眉娘是个好性子的。 眉娘比禾娘小两个月,禾娘三月的生辰,眉娘五月。 “王婆子是来给禾姐姐保媒的?”眉娘反问禾娘。 “嗯嗯!”三郎恨恨的点点头! “王婆子在村子里边走边骂,说二叔不知好歹,给禾姐姐保这么富贵的大媒,二叔还不答应…”眉娘的眉头紧锁,接着说道,“孙婶子问王婆子给禾姐姐保的是哪家的媒,王婆子说是林员外家的…” 眉娘似乎觉得说错了,不安的看着禾娘,见她没什么恼意时才又说道:“余红儿听说提亲礼有二十两,马上和余寡妇说,让王婆子去给我保媒! 我呸…我气不过,大声说把余红儿许给林二傻子最合适!她…她就扑上来掐我的脸…” 禾娘听完呆呆的看着眉娘,没想到王婆子上门保媒,竟然是给林二傻子保媒… 禾娘打个哆嗦,那个歪着嘴巴,哈喇子直流的傻子,只会呵呵呵傻笑,还经常在去镇子的路边朝赶集的人扔石头… 谷雨看着姐姐吓白的脸,不安的安慰道:“阿姐不怕,阿爹把王婆子赶走了!” 禾娘急切的问眉娘:“眉儿!王婆子在村里说了提亲礼二十两,大林伯没有动心?” 大林伯是眉儿的爹! 眉娘的脸也是惨白的,娘亲在时,阿爹和两个哥哥都对她好。 自从余寡妇进门后,阿爹也经常板着脸唬她了! 眉娘摇着头连连说:“阿爹应当不会答应的!阿爹最喜欢我了…”后面的一句话声音越来越低,她自己也不确定了… 阿爹要是听了余寡妇的撺掇呢? 阿爹不会? 眉娘的眼泪扑簌簌的直往下滴,她跺了两下脚,抓紧了禾娘的手臂。 禾娘的大眼睛眨了眨,轻声安慰着眉娘道:“眉儿不要怕!大林伯不是那样的人!夜间我让阿爹去你家看看…” 眉娘抽噎着,阿娘啊,你怎么走得那么早… 大哥成亲了,他和嫂子过自己的日子,阿爹讨了余寡妇进门,大哥都不敢说半个字,二哥没有成亲,更不敢说话…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哪有做子女的敢反驳爹、娘的。 虽然余寡妇进家门,阿爹没有花银子,但她带着女儿一起进门的,家里多了两张嘴… 粮食本来就不多,二哥想成家,要花三两彩礼,还要另起院子… 阿爹要是有了那二十两银子,家里的事都能处理好了! 何况听王婆子说还送一头驴子。 眉娘越想,脸色越不好看了… 禾娘扶着她进了门廊,三郎搬出一张长条凳靠着墙边放着。 两个小姑娘坐在凳子上,一起抬头呆呆的看着天空… 天空很蓝,还有白色的云。 两个十五岁的小农女,心里就像那七上八下的吊桶,为未知的命运忧心… 三郎看着两个姐姐愁眉不展,他也坐不住了,他腾的站起来,对禾娘说道:“阿姐!我现在就去找阿爹!” 禾娘点头说:“谷雨去!不能等晚上了…” 三郎起身就往院门外跑,出了院子后,像兔子一样往地里跑… 要是王婆子现在就去了眉姐姐家,余寡妇能说会道的,要是说动了大林伯,那就不妙了! 想到这里,三郎跑得更快了。 眉儿又低声抽泣起来,边哭边嘟囔着:“阿爹要是答应了,我我…我就去跳河…” 禾娘大声说:“眉儿别瞎说!跳什么河?偷偷跑出去躲着就好了!” 跳河… 禾娘记起来了娘亲在河里捞起来时,那喝了很多水的肚子,禾娘的眼眶红了… 很快,胡老二挑着一担红薯藤进了院门,放下担子后,他瞥了一眼两个姑娘,匆匆忙忙的出了院子,往村头赶。 三郎紧紧跟在阿爹身后… 不一会儿,村里传来一阵喧闹声… 禾娘拉着眉娘的手,一起出了院子。禾娘把院门锁好,钥匙放进口袋里。两个姑娘再手拉手往围着的人群走去。 原来是大林伯和余寡妇吵起来了。只见大林伯涨红着脸,大声呵斥余寡妇道:“你这婆娘好生贪心,眉儿的终身大事怎能由你做主!” 余寡妇却叉着腰不甘示弱:“二十两银子加一头驴,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你莫要糊涂!” 眉娘一听,眼睛亮了一下,原来阿爹还是向着自己的。她拉着禾娘的手跑到大林伯身边,眼眶红红的看着她爹。 她爹刚刚四十岁,头发白了大半… 大林伯轻轻摸了摸眉娘的头发,转头对着余寡妇说:“眉儿是我的亲闺女,我断不会将她推入火坑。再说,我闺女的亲事是我说了算!刘大丫!你再起坏心思,你带着你的亲闺女走!” 村里的男男女女都露出微笑来,余寡妇是余家村的寡妇,她带着女儿出了门,省下了粮食给她儿子一家。她还偷偷摸摸的把眉儿家的粮食往儿子家里偷,村里人都发现了,却都睁只眼闭只眼… 禾娘偷偷看着叔婶、爷奶们,他们黑红的脸上虽然都布满了愁苦,却都不是坏心肠。 余寡妇见状,哼了一声转身回屋。 带着女儿走,那是不可能的,最起码,她和女儿在这个家里,还能吃两餐饱饭… 大林伯叹了口气,看向眉娘道:“眉儿啊,不要怕!阿爹糊涂是糊涂,定不会在你找婆家的事上犯糊涂…” 胡老二撇了撇嘴,瞪了大林哥一眼,不是自己来得及时,王婆子的大媒就做成了! 那余寡妇不是个好东西… 眉娘听了阿爹的话,鼻子里酸酸的,但还是冲着阿爹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禾娘和三郎看到这一幕也露出了笑容。 随后,大林伯挠挠乱糟糟的发髻,又对禾娘说:“禾丫头,你放心!你阿爹来找我说起那林二郎的事,我也表明态度,咱们两家都是本分人家,那种傻儿咱可不能嫁!” 胡老二看着女儿和儿子相视一笑,眉娘也和她爹相视而笑,大家心中的阴霾散去不少。 两个小姑娘也开心了… 余寡妇和女儿余红儿站在窗户后面,看着胡家村的人,恨得牙痒痒,二十两银子啊!要是到手了,还能偷拿二、三两送回去给儿子花花,唉… 第6章 冯记麻糖 距离胡家村八里外的小镇,因周边山岭上多有野兔出没而得名兔儿岭镇。 兔儿岭镇虽地处偏僻,却因交通要道之利,成为周边十八个村落的商贸交易中心,很是繁华。 兔儿岭镇依山而建,一条清澈的溪流自西向东穿镇而过,溪水潺潺,滋养着镇上的百姓。 镇子的中心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的四周以青石板路为界,划分出不同的区域。 北边是官府设立的驿站和镇守公办的场所。 南边则是热闹的菜市场和集市,集市上用木柱和木板以及油布搭建了一个长长的棚户区。 东边是茶馆、酒肆、饭馆、面食铺子… 西边则是手工坊聚集的地方,铁匠铺、木工坊、石器坊、竹器铺… 镇子的入口处有一座高大的木牌坊,牌坊上用楷书刻着“兔儿岭镇”四个大字,历经风雨,却依旧巍峨壮观。 兔儿岭镇以“十”字型布局,小镇的街道两边店铺林立,热闹非凡。 店铺的规模虽然不大,但各类民生所需的物品全都齐全:杂货铺、粮食铺、药铺、布庄、客栈、点心铺、胭脂水粉铺、银饰铺、酒楼… 除了学堂,只要是县城里有的,兔儿岭镇都有。 兔儿岭镇每隔七日就是一个热闹的大集市,各个村落的庄户人家提着家里能变卖的蔬菜、鸡蛋、山里货、柴火等来集市上摆摊售卖。 集市的尽头是一间招牌饭馆,饭馆叫“兔肉馆”,店里的招牌菜“麻辣兔肉”远近闻名。吸引了不少过往客商和镇上的食客。 有农户抓到兔子都是卖到兔肉馆,只要是大兔子,饭馆的徐东家一律以五十个大钱一只收购,童叟无欺。 集市对面是镇上唯一的冯记麻糖铺子,店铺门面宽约三丈,高约两丈,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黑底烫金的匾额,上书“冯记麻糖铺”,字体古朴大气。 匾额下方是一对红灯笼,每当夜幕降临,灯笼亮起,照亮了整个店铺,显得格外温馨。 铺内的柜台长约一丈,用红木制成。 上面摆放着十几个精致的小巧竹篮,竹篮里分别摆放着各种麻糖… 柜台后面站着精明的店伙计,瞧着十六七岁的模样,他体格健壮,肩头搭着一块干净的白布巾。 今天又是赶大集的日子。 镇上的居民一早就盘算好了,家里需要买些什么,等辰时开市后,好去集市购买。 赶集的农户都好说话,一大把青菜只要一个大钱… 冯少东家也早早坐在麻糖铺子里,他今天想买些鸡蛋,琢磨着做出新的点心来。 冯少东家虽然没有成亲,但麻糖铺子是他的产业。 他不愿意在学堂念书,他的阿爹、阿娘把他从城里赶到了兔儿岭镇,给他买了这个二进院。 他爹想着在二郎成亲前帮他撑起一个家,他们冯家的规矩就是儿郎成家后就分家。 他爹是冯氏家族的庶子,本来寄托希望二郎身上,读书能考起功名,撑起他这一支的门楣,结果二郎不是读书的料… 县城里,城南里的四进大院是大郎的产业,大郎继承了家里的榨油作坊… 嫡长子继承家里的大半以上产业,这是祖上留下来的规矩。 嫡次子只能另谋出路… 冯二郎家第一进院的大门口,左右对称建了两间铺子,右边是麻糖铺子,左边是做麻糖的宽敞明亮的膳房。 门口用青石板铺得平平整整,院墙角落里冒出来一簇修竹给院子增添了一些雅趣。 跟随冯二郎一起被赶来兔儿岭镇的除了奶娘冯嬷嬷一家三口,还有十三岁的丫头小桃。 主仆五人来兔儿岭镇四年了,麻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十七岁的冯二郎,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他眉清目秀,眼眸明亮有神,透着一股灵动与智慧。皮肤略显黝黑,这是长年在麻糖铺子忙碌的结果。 冯二郎喜欢把头发梳成挽髻,用简单的银籫束住,常穿着一件石青色的细棉布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青色腰带,脚蹬一双青色布鞋,整体显得干净利落。 看着有些书卷气,可他偏偏不喜欢读书。 其实奶娘一家三口和小桃都是做麻糖的熟手了,冯二郎是吃奶娘的奶长大的,他心疼奶娘,经常来膳房帮忙。 店里的伙计冯顺就是奶娘的儿子。 护院大叔冯安和奶娘、顺子一家三口都是家生子,都是冯二郎的忠仆。 冯二郎和顺子一起长大,从小就和冯安学了一些拳脚功夫,虽然不是了不得的本事,打两三个壮汉还是不在话下的。 冯二郎的爹因为是庶子,也是早早就被分家出来另谋出路。他爹分家时分了城南的四进院,开了榨油作坊,整县的油类都是出自冯记油坊。 冯二郎喜欢琢磨吃食,熬糖浆的方子是阿娘的陪嫁。搁置多年,想着是不赚钱的营生没当回事儿,谁知道冯二郎用这个方子开起了麻糖铺子。 来兔儿岭镇开麻糖铺子是他大嫂撺掇大哥作的决定。 大嫂觉得把小叔子赶出了县城才安全,万一小叔子把榨油的手艺偷学去了呢? 冯二郎爽快的答应了大哥来兔儿岭镇安家,“好男不吃分家饭!”他坚信他也能闯出一片天来。 大哥私底下告诉他,大哥不是怕嫂子,是不想嫂子搅得家宅不宁,等分家时,大哥私下补贴他家用… 二郎没有拒绝大哥,能补贴家用自然好。大哥得了城里的四进大宅,家里的榨油作坊,城里的油铺… 这个世道厚待嫡长子,讲究孝道… 大家族都是如此! 冯二郎不想做这样的人!他以后要是有两个儿子,他要做到家产平分。 改变不了世道,冯二郎要改变自己。 都是自己的孩子,就因为第二个孩子晚出生几年,孩子就要被区别对待吗? 自己受的委屈足够了,他不想他以后有了孩子,孩子也会受这样的委屈! 他冯二郎只是不喜欢进学堂念书,并不是代表他不聪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九章算术》他都学过了,也都背会了… 今天赶大集,冯少东家想买些鸡蛋… 他打量着柜台上的十几个小竹篮里的麻糖:芝麻糖饼、芝麻糖、红枣酥、花生酥、小麻球、小糖球… 这些麻糖都是三十个大钱一斤。 也有农户家的小儿郎拿一个大钱来买一块麻糖的。 顺子嫌弃麻烦不愿意卖,冯少东家吩咐顺子照卖。 乡下人家,愿意给儿郎一个大钱买块麻糖甜甜嘴儿,也是不容易的。 小儿郎们拿着麻糖时脸上露出的笑脸,才让冯少东家觉得内心欢愉… 其实麻糖铺子开到县城里才赚钱,兔儿岭镇说到底还是乡下。 只有办嫁娶喜事时,农户们才会大方的买一斤麻糖招待客人。 镇子上的有钱人,买麻糖都是几斤十几斤的买… 多琢磨些麻糖品种出来,再回云城开大铺子,这是冯少东家的计划。 第7章 大伯娘朱氏 家里的公鸡第二遍打鸣后,禾娘就起床了。 先去了一趟茅房,禾娘再去膳房里洗干净手脸,给兔子换草,清扫兔屎,倒进后院阿爹挖出堆肥的粪坑里。 回到膳房后,禾娘揭开米缸的盖子。从灰布袋里舀了一碗灰面出来,倒入一个大海碗里打入一个鸡蛋,加了少量盐巴,加入一把切碎的韭菜,慢慢加水调成糊状。 禾娘坐在灶膛后,用火钳夹了稻草送进灶洞里,用火折子点燃。 等五张锅里烧热后,禾娘从油罐里用陶瓷汤匙打了一点点菜油淋在锅边,再将灰面糊糊顺着油锅旋转淋了一圈,用锅铲把糊糊均匀抹平,再去灶后添一把火… 不一会儿禾娘煎好了七张鸡蛋韭菜饼,香喷喷的。 每次赶集的日子,禾娘才舍得用一个鸡蛋摊饼。 院子里,胡老二已经给独轮车装了满满一车晒干的柴火,今天趁大集日,一车柴火推去镇上可以卖三十个大钱。 三郎还在熟睡,父女俩都没有喊他。 今天父女俩赶集,三郎看家。 禾娘去集市上卖鸡蛋,胡老二去卖柴火,顺便买一把镰刀回来。 昨天儿子说他可以帮忙割稻谷了,胡老二很欣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都是泥腿子,儿子能早早帮自己分担,胡老二虽然有些不舍,可生为泥腿子,一代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胡老二去了膳房,用木盆里的水洗了脸,拿起煎饼吃了起来。 加了蛋的饼味道就是好,胡老二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禾娘把装鸡蛋的小篮子提出来,三十五个鸡蛋,早上吃了一个。鸡蛋上盖了一块蓝色的粗麻布。 禾娘想,等过了年开春后,再孵十来只小鸡,公鸡养大了吃肉,母鸡下蛋。 禾娘今天梳的双丫髻。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衣襟是斜着的,大方得体,上面没有补丁。 脚上穿的是她自己做的布鞋,鞋面是黑色的,鞋帮边镶了一圈红麻布,这唯一的一点红色给禾娘增加了一些女儿家的娇俏。 胡老二吃了三张煎饼,喝了一碗温开水,他用粗糙的大手抹了一下嘴巴后,大步去院门口推独轮车。 禾娘吃了两张煎饼,喝了半碗水。 锅里放着两张饼,是三郎的早膳。 她背上一个蓝色的布包。禾娘觉得这个布包好看是其次,能装铜钱,方便。 这个包是赶集时看到镇上的小姑娘们背的,禾娘用娘亲的旧衣服袖子也学着做了一个。 小小的布包里装了十个铜钱,走路时铜钱碰撞着发出好听的声音,禾娘喜欢听这个声音。 禾娘挽着小篮子,大步出了院门,转身拉上了大门。 快走几步,禾娘赶上了推着独轮车的阿爹,她不时伸出一只手帮着阿爹推几步。 胡家村赶集的婶子、嫂子有七个,三三两两的汇集在一起往镇上赶。 禾娘提着的篮子不时被几个嫂子打量,看样子都是去卖鸡蛋的,只不过是鸡蛋多几个少几个的区别。 去镇子的路两边都是稻田,稻谷都黄了,过几天就可以收割回家了。 只有每年到了割稻谷的日子里,村里人的脸上才都有了笑容。 稻谷收割回家了才能算是有了收成。胡家村因为住在山脚下,有河,所以从没有过干旱。地势高,也没听说过涝灾。 禾娘听她们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是默默的听着。她是大姑娘,不能掺和说闲话的事儿。 长舌妇长舌妇,说的都是妇人咧! 东家长西家短的,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事,谁谁谁又挨打了,谁谁谁家吵架了… 胡老二也是沉闷的性子,父女俩匆匆赶路,集市辰时开市,胡家村去镇上八里路,小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禾娘!禾娘!”后面传来妇人急切的呼唤声。 胡老二没有回头,脚步也没停,听声音就知道是大嫂朱氏。 禾娘停下脚步,回头笑眯眯的看着小跑着赶上来的大伯娘说:“大伯娘,你也赶集去啊!” “家里的盐巴吃完了,我去买一些!”大伯娘气喘吁吁的说,她一把掀开禾娘竹篮上的布,双眼瞪圆了,“禾娘啊!这么多鸡蛋拿去卖呀!你这孩子,也不知晓送些蛋孝敬你阿奶…” 禾娘把粗麻布重新盖在鸡蛋上,换了一只手挽着,她温声道:“大伯娘,三郎的个子长得快,衣服都短了一截,鸡蛋卖了攒点钱给三郎做套过冬的衣裳,不能让三郎光着脚踝过冬啊,大伯娘你说是不是?” 大伯娘黑红的脸沉了下去,还想说些什么,看了看前面推独轮车的小叔子,她忍住了。 “大伯娘,我们走快些!”禾娘暗中加快了步子。 每年开春了,她都给了大伯娘五个鸡蛋,让她孵小鸡,结果她都是把鸡蛋吃了,说没有粮食喂鸡… 农户谁家舍得用粮食喂鸡的?不都是趁鸡草多的季节,多挖些回来晒干后储存起来留给鸡过冬的吗? 多种些萝卜白菜,冬天切碎了一样可以喂鸡… 大伯家有三亩水田,收割的粮食是自己家的三个这么多呢,怎么粮食就不够吃了? 家里阿爹一个人都开出了一亩荒地。 大伯家有大哥哥和二哥哥,三个壮工怎么不学着阿爹开荒呢? 阿爹忙完了田里地里的活儿,还去山上砍柴火,去镇上卖一趟也能赚三十个大钱。 大伯家怎么不砍柴火卖呢? 就是给二郎哥哥娶嫂子,彩礼也只要三两银子,另起一个泥坯院子也只要三两银子,这么多年了,大伯家这么些银子也没有吗? 禾娘想不明白,她就不想了。 离镇上只有两里地的路边,有一条青石板路通向一座气派的大院子,那里就是林员外家。 听说他家的良田就有八十亩了,佃给附近的农户耕种,佃户得三成,林员外得七成。 禾娘瞥了一眼那所大宅子,心里哼了一声。转瞬她在心里庆幸,阿爹拒绝了王婆子保媒呢。 林二傻子就是个傻子,林员外还要替傻子娶媳妇,这不是害了那个媳妇吗? 大伯娘朱氏见禾娘加快了脚步追赶小叔子,她也只好跟着一起了。 朱氏边走边扭头看林员外家的大宅院,心里羡慕得紧。她暗暗瞪了禾娘一眼,心里咒骂着,死丫头!真没福气,这么气派的院子不住宁愿住家里的土房子… 死丫头要是嫁给了傻子,聘银二十两啊… 朱氏使劲吞了吞口水… 第8章 集市上 胡家村的人在辰时都赶到了兔儿岭镇。 卖青菜的婶子把篮子上盖着的布都掀开了,有不少镇子上的妇人在进集市前就会守在路边,进集市摆摊要交一个大钱的摊位费。 胡老二推独轮车刚进入镇子口就被一个伙计模样的小郎君拦住了,“大叔,你这车柴火多少个大钱卖啊?” 禾娘低头站到了阿爹身后,避免了被小郎君盯着打量。 “小哥儿!我胡老二卖柴火都是三十个大钱一车!”胡老二稳住了独轮车说道。 “行!大叔,你跟着我一起把柴火推到我家!很近的。”小郎君说完,迈开步子在前面带路。 “禾儿,你去集市卖鸡蛋!阿爹卖了柴火,买了镰刀就去集市找你!”胡老二推车前温声叮嘱着禾娘。 “知道了,阿爹,我还是在老地方。”禾娘看了一眼阿爹,说完了就往集市而去。 快到集市口时,大伯娘叮嘱禾娘道:“禾娘仔细着些,跟着村里的婶子们一起。鸡蛋卖了等着你爹一起回家。我去杂货铺买盐巴去了!” “知道了,大伯娘!”禾娘应了一声。大伯娘虽然喜欢占小便宜,在外面还是护着我的!禾娘瞥了一眼匆匆忙忙地大伯娘的背影。 今天赶集的人真多,空着手闲逛的人也多,禾娘没有左顾右盼,护着篮子小心翼翼的避开行人。 在集市口交了一个大钱,从小吏官那里领了一个木牌,禾娘去了她一贯摆摊的集市口,掀开蓝麻布,露出又大又圆的鸡蛋。禾娘蹲在竹篮边,小心的护着鸡蛋。 鸡蛋都是一个大钱一个,像禾娘的竹篮里这么大的鸡蛋,有人看中了必定优先买走… 禾娘没有东张西望,旁边的伯娘是卖干笋丝的,她是二林伯家的,生了四个女儿。她是全村挨打最多的伯娘,二林伯天天骂她只会生女儿,断了家里的香火… 二林伯娘不会笑,禾娘从没见她笑过。二林伯娘她总是耷拉着眉眼,看到她的人,哪怕再开心,也会不由自主的收敛笑脸。 身边的另一个婶子卖的山果,红艳艳的一大竹篮。禾娘确定她不是胡家村的。 婶子见禾娘看她篮子里的山果,笑着说:“小娘子拿一个尝尝!没事,甜中带酸,好吃着咧!” 禾娘摆摆头,笑着说:“婶子,我们家山后也有这个果子,酸酸的,我不喜欢吃。” 婶子笑笑没再说话,她也不喜欢吃酸果,万一有人买呢?不就能变出大钱来了! 胡家村的山沟里的确也有山果,只是太酸了,禾娘不喜欢吃,看倒是好看得紧。 慢慢的,集市上热闹起来了,各种各样的篮子,形形色色的山里货都摆上了… 各种各样的交谈声也开始了,禾娘的耳边嗡嗡响… 冯记麻糖铺子里,今天的生意特别兴隆,买麻糖的大人孩子都有,冯二郎主仆五人都在铺子里张罗着,称重的,用油纸包麻糖的,收银子的,井然有序。 冯二郎不时扫视一下对面的集市,他看到了卖鸡蛋的篮子。 “顺子,仔细着些,我去买鸡蛋了!”冯二郎拎着一个小竹篮出了铺子。 “二少爷真是的,买个鸡蛋还要自己亲自去!”丫头小桃嘟囔一句,手中包麻糖的动作丝毫不含糊。 “你知道什么?二少爷想去集市上找些新鲜的玩意儿琢磨吃食!”顺子冲小桃说。 “主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俩少说两句!”冯嬷嬷数清楚铜板后,放进抽屉里。 冯二郎走到正对着自家门口的集市口,看到竹篮里的大鸡蛋,心中甚是满意,卖鸡蛋的女子低垂着头,只能看到她头上的两个双丫髻,一丝不苟。 他扫了一眼旁边篮子里的红果子,这果子看倒是好看得紧… 冯二郎琢磨着,在这果子外面裹上一层糖浆不就成了糖果了吗?酸甜可口,应当会有孩子喜欢的,至于做法嘛… 禾娘看到一双穿着青布鞋的脚停在自己的鸡蛋篮前,不由得抬起头来。 面前的小郎君正看着红艳艳的山果发愣呢! 旁边卖山果的婶子正和隔壁的婶子交谈,没注意到有客人来了。 禾娘悄悄的伸手拉了拉婶子的衣角。 婶子回过神来了,马上止住了话头,对着面前俊秀的小郎君说道:“小郎君啊!我这篮子里的是山果,一个大钱三斤,酸酸甜甜的,可开胃了。家里要是有怀着身孕的妇人,吃了这个保管喜欢!” 冯二郎回了神,“有孕的妇人”让他的脸不由得红了,他还没成亲呢… 他把不自在的眼神儿移到了旁边的人身上。慢慢的,他不由得瞪圆了眼睛,哎哟,这是谁家的小姑娘?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呐,弯弯的眉毛,大大的杏眼… 冯二郎的心怦怦直跳,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很快收回了视线,这样盯着一个小姑娘看太失礼了… 他看到小姑娘篮子里的大鸡蛋,理智回笼了,他说:“小小小…小娘子…你你你的鸡鸡…蛋我全…全要要…要了!” “噗嗤”!禾娘没忍住笑了,这个小郎君穿得好,长得好,可惜是个结巴! 啊!她笑了!她笑了!她左脸颊有个大酒窝… 冯二郎顿时觉得心花怒放,颤着嗓子又开了口:“小小…小娘子!鸡鸡…蛋都都…放在我的篮子里,我我我…全要要要…了!” 冯二郎急得拍了拍额头,怎么说话结巴了?自己从来都不结巴… “噗嗤!”禾娘又笑了! 好可惜啊!这么好看的郎君是个结巴,唉,果然是人无完人… 可是笑人结巴不对,禾娘拼命的收住笑。她蹲下身子,接过结巴郎君递来的竹篮,把大鸡蛋一个个的捡到另一个篮子里,心中暗暗惋惜,这么好看的郎君是个结巴! 结巴冯二郎看到小娘子的小手一个个的捡着鸡蛋,有一股想抓住那只小手的冲动… “一起三十四个大钱!小郎君。”禾娘看了一眼结巴,笑吟吟的说。 禾娘很高兴,今天的鸡蛋一下子就卖掉了,以往都是几个几个的卖,买鸡蛋的婶子和大娘还要摇一摇鸡蛋,担心鸡蛋散黄了,还要比较哪只鸡蛋大,哪只鸡蛋小… 冯二郎听说三十四个大钱,习惯性的摸腰封上的荷包,没摸到才发现今天忘记带了。 他看了一眼小娘子带笑的眼睛,又看了一眼她那好看的酒窝,他指着对面的麻糖铺子说:“小娘娘娘…子,随我去…麻麻麻…糖铺子里拿…拿拿银子…”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他从不结巴,他今天是怎么了… 第9章 结巴郎君 禾娘不识字,但对面的铺子是麻糖铺子,兔儿岭镇的人都知晓。 过年的时候,阿爹也会买一斤麻糖放在家里,摆几块出来招待客人。 禾娘看了看结巴郎君,暗暗想,这麻糖铺子真奇怪,请个结巴在铺子里上工。有客人买麻糖,说话不利索,不是影响营生了? 禾娘微笑着冲结巴郎君点点头,弯腰提起了自己的空篮子。 结巴郎君也弯腰提起了鸡蛋篮子,他的胸口砰砰直跳,他想按住乱蹦的心,太不听话了! 他的嘴巴今天也不听话!话都说不利索。 小娘子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呢,我不是结巴啊,唉… 唉… 内心长吁短叹的结巴对小娘子点点头,示意禾娘跟他走,去对面铺子里拿铜钱。 禾娘提着篮子站在麻糖铺子的柜台口。 结巴郎君提着鸡蛋先送进了膳房,再来到铺子里,他对奶娘说:“嬷嬷,给卖鸡蛋的小娘子三十四个大钱!她家的鸡蛋都是好大一个。” 咦…竟然不结巴了! 禾娘瞪圆了大眼睛,一脸懵圈的看着他。 “二少爷!你怎么买这么多鸡蛋啊?”小桃感觉奇怪,平时买鸡蛋都是买十来个。 “小娘子家的鸡蛋又大又圆…”冯二少爷轻咳一声,对看着他的小姑娘微微一笑,眉头微挑,看!我不是结巴! “不是说了吗?二少爷要琢磨新吃食!”顺子对小桃翻了个白眼,什么事都喜欢问!是你一个丫头该问的吗? “小娘子!你请拿好铜钱,三十四个,数一下!”奶娘温和的对禾娘说,她的手心捧着一捧铜钱。 禾娘看了看慈祥的婶子,微笑着把布袋的口子打开,奶娘把捧着的铜钱放进布袋里。 铜钱掉进布袋里,发出“哗啦啦”的脆响,虽然响声很快就消失了… 禾娘笑得眉眼弯弯。 冯二郎看着笑颜如花的小娘子,眼睛瞪得溜溜圆,他那颗不听话的心乱蹦得更欢了。 刚才婶子数铜钱的时候,禾娘就悄悄的跟着她一起数过了… “小小小…娘子,下次卖卖卖…鸡蛋直接卖卖卖…给我家,你你你…不不不…用去集集市卖了!”冯二郎看到小姑娘要走了,着急的开了口,这一开口,又成了结巴。 冯二郎好想咬舌自尽…… 禾娘开心的转过身,对着结巴二少爷笑了,家里的鸡蛋直接卖给麻糖铺子里,省了一个大钱的摆摊费咧! “好的!下一个大集,我直接把鸡蛋送来!”禾娘脆生生的说。 冯结巴看着小娘子的笑脸,只觉得心花怒放,他的心快跳到了嗓子口,他眼巴巴的看着小娘子走向集市,小心翼翼的避开行人… 他伸长脖子翘首注视着小娘子娇小的身影没入人群中… 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那左脸颊上的酒窝窝,那眉眼弯弯的笑脸,就这么烙印在了冯二郎的记忆里,脑海中… 铺子里的四个忠仆都把好奇的目光放在二少爷身上,然后面面相觑… “顺子!顺子!”冯二郎收回了目光,慌张的喊。 顺子秤好了半斤花生酥,倒进油纸里,打包好递给柜台边的婶子手里,微笑着说:“婶子,你要的半斤花生酥,十五个大钱!” 婶子接过油纸包,将手中的大钱交给顺子,“婶子!你走好!”顺子笑着说。 等买麻糖的人走后,顺子说:“二少爷!你请吩咐!” “顺子,你快去集市上找到刚才卖鸡蛋的那个小娘子!远远的跟在她后面,看看她是哪个村的?”冯二郎一点点都不结巴了,只是语气很急切! “二少爷!你想干什么呀?”顺子边取下头上的布帽,边问。 “呵呵,少爷让你去,你就去呗!”嬷嬷笑呵呵的说,自己家的儿子也是个不开窍的,少爷这么明显的意思还看不出来么? 只是那个小娘子,是个农户女子啊… 奶娘在心里叹了口气,老爷和夫人会同意吗? 顺子理了理头发,出了铺子,在门口拍了拍浮尘,他对着二少爷挑眉轻笑道:“二少爷等着!我保管不惊动她,帮你打探清楚!” “快去!快去!别跟丢了,也别吓着她了!”冯二郎想起了那张笑脸,自己也不由得笑了。 多好看的小姑娘啊!她没有婚约? 哎哟,她要是定亲了,怎么办? 怎么办… 冯二郎的心里急得团团转… 禾娘低着头,去集市口交回了木牌。再走回刚才卖鸡蛋的位置。 二林伯娘的笋丝还没有卖掉,婶子的山果也没有人买。 是了,这个果子在这个季节,山上随处可见,除非卖去城里,可是去城里要步行三十里路,就为了卖果子,也不可行。 禾娘暗暗叹了一口气。 “伯娘,你不如提着笋丝去饭馆里问问,或许饭馆里收笋丝呢!”禾娘轻声和二林伯娘说道。 伯娘要是出来一天,没有卖掉笋丝,回去了二林伯肯定又要骂人了,禾娘悄悄打了个寒颤,骂人还是轻的… 眉眼耷拉的伯娘提着篮子站了起来,她对禾娘点点头,果然提着篮子往兔肉馆去了。只是暗自可惜一个大钱的摊位费。 兔肉馆里的菜都是山里风味,禾娘想着伯娘的笋丝肯定能卖出去。 “禾儿!”胡老二推着独轮车站在石板路上大声喊了一句。 禾娘欢快的答应了一声,提起篮子往阿爹走去。 “鸡蛋这么快就卖了?”胡老二看着女儿,板正的脸上有了笑意。 父女俩边往镇子外走,边开心的交谈着。 “阿爹,今天的鸡蛋都是麻糖铺子里买走的,那个结巴东家说了,家里的鸡蛋以后都直接卖给他们铺子!”禾娘开心的说。 “结巴东家?”胡老二狐疑地问? 麻糖铺子里什么时候来了结巴东家,他去买麻糖的时候,听铺子里的小东家说话不结巴啊,笑眯眯的… “走!阿爹,回家了还要烧饭呢!”禾娘拍了拍小布包,不时蹦哒一个山羊跳… 独轮车里除了禾娘装鸡蛋的篮子和捆柴火的麻绳,还有一把新镰刀。 镰刀二十个大钱一把,今天父女俩卖了鸡蛋,卖了柴火,买了镰刀,还结余了四十三个大钱… 顺子远远的跟在父女俩后面,他暗暗记下了路线。出了镇子往南走,路过林员外家。 林员外家的小麦不是卖给自己家吗? 家里熬糖浆,小麦一直买的是林员外家的。 顺子来过林员外家几次了,他家的二郎是个傻子。也是可惜的很,好好的一个郎君也不知得了啥子病,口歪鼻斜流口水… 半个时辰后,顺子看到前面的父女俩进了一个村子。 长长的一个村落,建在山脚下,家家都是泥坯院,泥坯房,盖的都是青瓦。 村子里静悄悄的,顺子知晓这个村子的人为了省粮食,要么坐在家里不动,要么躺在床上睡觉… 顺子觉得可笑,不吃不喝不劳作就能发家了? 少爷是个有家底的郎君,他每天都在想法子挣银子咧… 第10章 采摘山果 顺子看到父女俩进了村尾的泥坯院子,这家的院墙一人多高,顺子踮起脚也看不到院内。 第一次学着阿姐煮好红薯粥的三郎,看到阿爹和阿姐到家了,他跑出了院门口,本来是想张望一眼,然后关上院门的,结果看到一个陌生的郎君在院子外张望… 三郎第一反应就是这人不是个好人,又不是自己家里的亲戚,在院子外面张望什么呢? “你是干什么的?”三郎双手叉腰,气势十足的大声问道。 呵呵,气势十足,声音却是小儿郎的稚嫩! 顺子看着这个警惕的小郎君笑道:“我想买柴火,在镇子里看到一个大叔推独轮车往村里走,我就追着来了!小郎君,这是什么村啊?” 三郎松了一口气,不是坏心眼的人,原来是买柴火的! 三郎放下手,笑着说:“我这里是胡家村!大哥,你姓什么啊?要买多少柴火啊?什么价位买柴火啊?我家的柴火可多了,大哥你要买柴火可算找对人了…” 顺子咧着嘴笑,这小郎君有意思,能说会道的,是个做买卖的料啊! 顺子说:“胡小郎君啊!我姓冯!你家有几口人啊?” 三郎收敛了笑,不是买柴火吗?问家中有几口人干什么?:“冯大哥!柴火你买吗?” “买买买!”顺子笑着说,这胡小郎君有意思,警惕性很高嘛。 “冯大哥!你买柴火问我家有几口人干什么?”三郎狐疑地问。 “哦…这不是随口问问嘛!”顺子打量着这个精明的小郎,嘿嘿,想套话不容易! “三郎!和谁说话呢?”胡老二在堂屋门口大声问道。 “阿爹!这个冯大哥说买柴火哩!”三郎转过身对胡老二大声说。 胡老二背着手,往院外走。买柴火找到家里了,还是找到村尾了,按理来说不是从村头问起的吗? 不对,这人肯定是从镇上跟来的… 胡老二出了院子,和儿子站在一起看向儿子口中的冯大哥,怎么有些面熟? 胡老二眉头紧锁,没有想出来这个小哥儿是谁。 “大叔!”顺子恭敬的对胡老二抱拳道,“我是镇上麻糖铺子的伙计,我在镇上看到大叔卖柴火,就跟着一起来了!大叔,你卖的柴火劈得好,晒得干,好烧!嘿嘿嘿,我们东家让我也来买些回去。” 胡老二看着顺子恍然大悟,怪不得眼熟了,去他家铺子买了几次麻糖。 胡老二朗声说道:“我家的柴火还有一垛,只是我今天去了一趟镇上,身子有些受不住,明天再给你家送柴火可不可行?” 一独轮车柴火,一百五十斤,再去一趟镇上,身体真的受不住。 顺子笑着说:“哎哟!大叔,那感情好!别人给你什么价,我们家也一样!那,大叔,你忙,我也回镇上了!” 胡老二冲顺子摆摆手,带着儿子一起进了院子。 一家三口吃了三郎煮的粥,很是欣慰。 吃过午膳,胡老二还是带着儿子去了红薯地里割红薯藤。 禾娘提着衣服篮子去河边洗,家里洗衣服用的是皂角。 镇子里的杂货铺有胰子卖,小小一个豆腐块要三十个大钱。杂货铺不光有洗衣服的胰子,还有香喷喷的胰子,杂货铺的老板娘说香胰子是用来洗澡和洗头发的。 禾娘拿起香胰子闻过了,虽然用油纸包起来了,还是很好闻。 一小块香胰子要六十个大钱! 禾娘可舍不得买,阿爹说了几次让她买一块,禾娘还是舍不得。 六十个鸡蛋换一块香胰子啊!想想一大篮子鸡蛋只是换一块香胰子,禾娘想,多去山上捡些皂角回来一个大钱儿都不用花。 禾娘边洗衣服,边七想八想。 衣服洗好后,禾娘呆呆的看着河水,阿娘失足落水的那块石头已经不在了,阿爹请了石匠把石头凿穿凿碎了… 这条河一丈多宽,蜿蜒在山脚下,水流很急。 河对面就是胡家村的水田,现在田里的稻谷都慢慢的变黄,过不了十天半个月都要收割回家了。 河面上是全村人砍倒六棵大树建了一座木桥,树上铺了一层厚木板,过了木桥就是家里的一亩水田。 禾娘过了木桥站在田埂上,望着低垂着脑袋的稻穗,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来,阿爹是打理庄稼的一把好手,今年又是好收成。 回到家,禾娘先晾晒好衣服,再提着竹篮戴着草帽出了门。 锁好门后,左右打量一下发现没有村人时,禾娘将铜钥匙藏进门洞边的砖缝里,用一个小石头堵住。 这是家里的秘密,只有父子三人知晓。 今天在集市上看到山果,禾娘想邀眉娘一起去山上摘些回来,虽然酸酸的,但也有一些甜味,嘴馋时,吃一个解解馋。 眉儿家在村里的打谷场边,村子里静悄悄的。 “眉儿!眉儿!”禾娘站在眉娘家门口提高声音喊了两声。 “谁啊?”一个不耐烦的女子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听声音是余红儿,这个小娘子经常欺负眉儿。禾儿不喜欢她,也就没有搭腔。 眉娘手上拿着做到一半的帕子跑了出来,禾娘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眉娘露出微笑,小跑着进了屋,不一会儿戴着草帽,挽着竹篮出来了。 两个小姑娘加快脚步,经过村尾,往对面的山上走。 三郎在地里见到姐姐,大声喊:“阿姐!阿姐!你和眉姐姐去哪里?” “我们去摘山果!一会儿就回来了。”禾娘大声回答。 “你们两个不要上树!就在树脚下摘!”胡老二大声叮嘱两个姑娘。 “知道了!”两个小姑娘齐声回答。然后相视一笑。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村里人砍柴早就踩出了一条路来。有山果的地方村里的人也都知晓。 两个小姑娘凭着记忆直接去了半山腰的山沟里,远远就看到了几棵山果,红艳艳的。 可惜的是山果太酸了,不然还没等果子熟,就被村里人抢光了。 禾娘和眉娘来到树下,望着满树红彤彤的山果,眼睛亮晶晶的。 她们把竹篮放在一旁,开始采摘那些伸手就能碰到的果子。正摘着,禾娘听到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心中一惊。 她拉了拉眉娘的衣角,示意眉娘安静。两个小姑娘紧张地四处张望,只见一只小野兔从不远处的草丛里窜了出来… 两个姑娘松了口气,相视而笑,又同时向小野兔跑去,还没张开手,小野兔飞快的窜进荆棘丛中,不知去向了。 眉儿跺了两下脚,失望的说:“我还想抓住兔子带回去养呢!” 哎哟,眉儿呀,兔子有那么好抓么! 禾娘看着眉儿笑… 第11章 打听 兔儿岭镇 冯记麻糖铺子里,冯二郎今天六神无主,不时站在门口朝着小农女离开的方向张望… 该死的顺子一直没有回来! 顺子平时做事不是挺利索的吗? 专门做麻糖的膳房里,篮子里的鸡蛋,他去看了好多次,至于想做新鲜吃食的点心,冯二郎现在完全没了心思。 他从大门去了院子里的正房,泡了杯茶喝了后,又去了书房。 坐了一会儿后就像高背椅子上有刺挠一样,他又飞快的起身,去了铺子里还是不见顺子的身影… 随后冯二郎又去了二进院,看了几眼鱼池,还是感觉气闷,想起那双带着同情的眼神看着他的杏眼,又让他不由自主的笑了。 唉…… 冯二郎重重叹息一声,怎么见了那个小娘子就结巴呢? 这是什么毛病? 要不要回城里的回春堂看看诊? 小桃做好了午膳,冯二郎也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护院冯安和奶娘把二少爷的举动看在眼里,夫妻俩都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买个鸡蛋就对一个农家女子看对眼了呢? 这几年买的鸡蛋还少吗? 卖鸡蛋的农家女子多的是!就今天这个农户女子不一样了? 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唉…老爷要是责怪下来,我们这几个都要挨板子了… 冯二郎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老冯夫妻和小桃在铺子里招呼生意。 “二少爷!二少爷!”顺子气喘吁吁的跑进了院子,大声喊了两声。 冯二郎觉得顺子的声音是天外之音,“顺子!打听到了吗?小娘子是哪个村的?”他高兴的提高了声音问。 已经过了午膳时间,顺子觉得饿是其次。 来回跑了十多里路,他的嗓子干得冒烟了。他大步跑到他老娘的房中,拿起老娘帮他凉的茶,猛的一口气灌完。 顺子感觉又活过来了,他嘿嘿笑着,冲对他瞪眼的少爷道,“回禀二少爷,打听到了!二少爷!小娘子是胡家村的。 就是从去林员外家的那条村路,一直往前走。胡家村在大山脚下,小娘子家住在村尾。” “胡家村!”冯二郎念叨一句,又问了一句,“可打听到别的了?” “别提了!二少爷,那个小娘子的弟弟可精明了,他是个做买卖的料!我想打听消息,他立即连珠炮一样的问我话,还防备着我咧!”顺子想起了那个双手叉腰的小郎君就笑。 “不过,顺子我也不傻,我向小娘子的阿爹说了,我们要买柴火,让他明天送一车柴火来!”顺子冲二少爷挑眉一笑,“怎么样?二少爷!想问什么,你明天当面问胡大叔!” “买柴火?”冯二郎瞥了一眼柴房里码得满满的柴火。 “哎哟,少爷呀!这不是找个借口吗?你想想,村里突然去了一个外人,他们不得防备着我?哎哟哟,幸亏胡家村没有狗…”顺子夸张的拍了拍胸口! “成!等胡大叔明天来了,我再问问他!”冯二郎终于露出了笑容。 不用东打听,西打听了! 我直接和胡大叔言明… 这一晚,冯二郎辗转难眠,他最担心的就是小娘子已经有了婚约… 至于他爹、娘是否同意亲事,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爹、娘从云城把他赶到兔儿岭镇自生自灭。他的亲事,他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他要自己决定。 他冯二郎带着四个忠仆,从十三岁起开始琢磨麻糖铺子里的点心,从亏本买卖到现在的一个月能赚十几两银子,他认为他的麻糖铺子可以开回云城去。 他!冯二郎!冯铭轩!也想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闯出一片天之前,他要先成家,成家了才好立业! 在他前行的路上,他要那个令他说话结巴的小女子陪着一起,他的结巴因她而起,他的心里有了她才觉得圆满。 他坐立难安,他辗转反侧,全是因为那个小农女!那个眉毛弯弯、眼睛溜圆、酒窝好看的小农女… 胡家村的村尾小院里,父子三人吃过晚膳、洗漱后也是早早睡了。 农户家,为了节省豆油,都是天一黑,门关严,整个村落陷入静寂中。 除了偶尔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啼叫几声,山脚下的夜晚安静得很。 翌日清晨,家里的公鸡打鸣第二遍的时候,父女俩前后起床了,与昨天一样的程序,胡老二把柴火垛上的干柴码满独轮车。 禾娘在膳房里煎饼。 今天禾娘不用跟着一起去镇子上,胡老二吃了三张饼,喝了一碗水,立即推独轮车出了门,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女儿,正好禾娘也笑眯眯的看着胡老二。 胡老二对女儿点点头,推着独轮车大步往镇子上去。 三郎还没有起床,没什么要紧的事,禾娘随弟弟睡,三郎正在长身体,睡好了才长得快。 禾娘把自己的两张饼都吃了,去了洗浴房里,她把父子三人昨晚换下来的脏衣服,装在篮子里,拿着皂角和棒槌出了院子,关上门后,去河边洗衣服。 河边洗衣服的婶子和嫂子很多,禾娘往上游走,阿爹在那里垒了两块大石板,既方便洗衣服,又安全。 不一会儿眉娘也提着衣服篮子来了,看着那满满一大篮衣服,禾娘又暗暗叹了口气。 眉儿家八口人的衣服,她一个人洗。现在天还暖和,到了冬天洗衣服就遭罪了。 禾娘把自己的衣服洗完了,帮眉娘洗两件她侄儿铁蛋的衣服… 胡老二边推独轮车往镇子里赶,边思忖着,这车柴火卖了,还是一个大集卖一次柴火。 马上要收割稻谷了,收割回家了还要打谷子,谷子收拾好了又要挖红薯。 红薯挖回家了,种几垄萝卜和白菜,鸡和兔子冬天就不用发愁没菜吃了! 天冷后,每天都要上山砍柴… 唉…这就是农家人啊!永远有做不完的农活儿… 冯记麻糖铺子里,一大早,主仆五人都守在铺子里,眼巴巴的望着来镇子的方向,今天不是大集日,生意比昨天冷清了不少。 终于,一个装满柴火的独轮车出现了,推车的汉子稳稳的推着车出现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 顺子冲二少爷咧嘴一笑,然后大步出了铺子,快跑到胡老二身边,帮胡老二推起了独轮车。 经他老娘昨晚点醒,他明白了二少爷的心思。 “胡大叔!你真早啊!我们才刚起床,你老就推着柴火赶了八里路来镇上了…”顺子说完嘿嘿笑着。 老冯在铺子里听了儿子的话,嘴角抽了抽。他们今天起得可早了,二少爷睡不着,鸡叫头遍就在院子里“嘿嘿哈哈”的练功。 那功练了十几年,根本用不着“嘿嘿哈哈”的喊… 第12章 坦荡求娶 胡老二看了一眼顺子说:“不敢误了小哥儿的事,你们做麻糖营生的,没了柴火,不好办事!” 老冯热情的迎出门口对胡老二道:“多谢多谢!” 胡老二讪讪,这铺子里的伙计都太热情了哇… 更热情的冯少东家站在院子里,笑着说:“胡大叔,柴火让顺子卸车。我和大叔你说几句话!” 顺子接过独轮车的把手,冲胡老二笑道:“胡大叔请随我们东家去正屋说话,喝杯茶歇息一会儿!” 胡老二疑惑的看着麻糖铺子的少东家,禾娘说他是个结巴,他说话不结巴啊! 胡老二打量了一下院子,前后院都是青砖瓦房,宽敞亮堂,院子里铺的都是青石板,院墙足有两人高。 少东家看着自己笑,他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买柴火吗? 天天送柴火,耽误半天事儿,虽然能赚三十个大钱,但是家里的农活儿可不能耽误! 胡老二随少东家进了正屋的大堂,打量一眼后,哟呵,这堂屋里摆放的都是气派的红木家具,了不得! 哟呵!茶壶都是白瓷的… “胡大叔,你请坐!”冯二郎指着左边的第一张椅子温声说道。 胡老二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后,才坐下去。 冯二郎提起白瓷茶壶倒了一杯茶,他拿起白瓷杯双手递给胡老二,微笑着说道:“胡大叔!你请喝茶!” 胡老二接过茶杯,这雪白的茶杯烫了一下他的眼睛,他心里感叹着,真是大户人家啊!喝水用这么好的白瓷杯! 唉!他家吃饭的饭碗都是黑乎乎的陶碗… 胡老二喝了一口茶,这茶入了嘴有一丝苦味,入了肚子后又有了一些甜味! 了不得!大户人家喝茶都讲究,这茶水是淡淡的绿色,还有一些香气儿。 今天自己走了运道,卖车柴火,喝了这么好喝的茶水! 冯二郎走到离胡老二三步之遥时,先对胡老二行了抱拳礼,再略显激动的说:“胡大叔!恕我冒昧问一下,你家的小娘子可有婚约?” 胡老二愣住了,竟然不是问买柴火的事… 什么意思?问禾儿的亲事?这少东家想干什么? 胡老二摇了摇头说道:“家中的女儿才及笄,还不曾许配人家!” 冯二郎只觉得心花怒放,他按耐住慌乱的心跳对胡老二说道:“昨日我看到胡小娘子卖鸡蛋,心中甚是欢喜! 胡大叔,你别生气,别责怪小子没有礼数。我叫冯铭轩,上个月满的十七岁,还不曾婚配。我想求娶大叔家的小娘子,还请大叔成全!” 说罢,冯铭轩跪在胡老二面前,满含期盼的眼睛巴巴的看着胡老二,他的脸涨得通红… 胡老二吓了一大跳! 这冯东家说什么来着? 求娶禾儿? 胡老二打量着冯东家,长得堂堂正正,高高大大,手脚完好,说话不结巴,是个好儿郎! 胡老二起身拉起了冯东家,拍了拍他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道:“冯东家!我们两家不相配,你要找和你家门户相当的娘子! 我祖上几代都是种庄稼的,我们是农家,农家女子配不上你们家的高门户!” 说完,胡老二大步迈向门口。 “胡大叔!”冯铭轩大声急切的说,“你且回来听我把话说完!” 胡老二看了一眼脸颊涨得通红的冯东家,迟疑了一下又走了回来。 “胡大叔!你请坐!”冯铭轩诚恳的说。 胡老二重新坐下。 冯铭轩深吸一口气说道:“大叔,我今年十七岁。我家在云城的城南,我是家中的嫡次子。 我家中产业众多,但我在家中不受重视,分到这铺子也只是家中长嫂不想争产的结果。 我只想找个心地善良的妻子相伴一生,大叔家的小娘子昨日卖鸡蛋,我见她眼神清澈,待人温和,我深知她是个好姑娘。” 胡老二听着微微动容。 冯铭轩接着说:“大叔,我不在意门第之差。我愿以真心相待胡小娘子,且我这铺子虽不大,却也能保她衣食无忧。若大叔应允,我定会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胡老二沉默的坐着…… 冯铭轩紧张的望着满脸胡渣的胡老二,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 终于,胡老二缓缓开口道:“冯东家,这不是小事,我需回去与禾儿商量。虽说儿女的婚事是爹娘说了算,但我的女儿我不愿意委屈了她。” 冯铭轩连忙点头:“理应如此,大叔但去无妨,我会静候佳音。 大叔,明天我家的伙计顺子,辰时前去一趟大叔家。到时候还请大叔回个准信儿!我好早做安排。” 胡老二看了看一脸诚恳的冯东家,他不是居心叵测的人。他的脸上还有小儿郎的稚气,他的眼神很坦荡。 胡老二的心里满意了几分! 十七岁的儿郎,被长嫂排挤到这个镇上,开铺子对于农户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对于他一个住在云城的少爷来说,来了兔儿岭镇开起了这个麻糖铺子,可见他的心性很好! 冯东家不争不抢! 自己还不是一样吗? 分家分了一亩水田,现在自己不是多了一亩荒地?还有十四两的家底儿? 胡老二推着独轮车离开铺子后,一路心事重重。 禾儿能嫁给冯东家,自然比嫁与农户强,可高门有高门的规矩? 唉… 果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只是错过了冯东家,女儿以后也再难遇到这样富贵的人家了… 胡老二满腹心事,高一脚,低一脚的往家里赶,直到推着独轮车进了院门,才发现独轮车里放着一个精致的竹篮。 竹篮里有三个油纸包,还有一个蓝色的细棉布荷包,荷包里装着三十个大钱。 是了!今天自己是送柴火去的,都忘记了柴火钱。 胡老二提着小竹篮进了堂屋,两个孩子带着笑脸坐在桌子上看着他,胡老二只觉得的心里一热。 “阿爹!洗手吃粥!”禾娘温柔的说。 三郎嘻嘻笑着接过了阿爹手上的篮子,开心的说:“阿爹!你给我和阿姐买麻糖了?” 禾娘看着油纸包说道:“谷雨,阿爹的一车柴火,只能卖三十个大钱!这三包麻糖要九十个大钱咧!” 三郎停下了要拆油纸包的动作,把小篮子放在了靠墙边的长条凳上。 胡老二洗干净了手脸,坐在桌子的上方,开口温声道:“吃了午膳再说!” 父子三人安静的吃着香甜的红薯粥,桌子中间是一盆炒熟的红薯叶子,用猪油炒的,父子三人吃起来很满足。 饭后,姐弟俩把碗筷收进膳房,三郎坚持洗碗,禾娘见他洗得有模有样,也就随着他了。 禾娘拿笤帚扫干净角落里的兔屎,送进了菜园边的堆粪池里。 姐弟俩收拾好膳房,擦干净双手,回到堂屋。 胡老二指着凳子温声说:“禾儿和三郎都坐下!” 第13章 禾娘应允 禾娘和三郎相视一笑,相对而坐。 胡老二看了两个孩子一眼,板正的脸上没有笑容,但语气很温和:“今天我送柴火去麻糖铺子,禾儿!铺子里的冯东家他不是结巴!” 禾娘笑着说:“阿爹!他和我说了好几句话都是结巴!” 胡老二摇头说:“他今天和我说了半天话,一句都不结巴!” 禾娘惊讶的说:“阿爹,他昨天和他铺子里的人说话也不结巴!那不是,他只是和我说话结巴了?” 三郎噗嗤一声哈哈哈笑着说:“太好玩了!太好玩了!冯东家和阿姐说话就结巴,和阿爹说话就不结巴!” 禾娘也无声的笑了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人啊! “嗯嗯,我们甭管冯东家结巴不结巴!”胡老二看着禾娘说道,“昨天冯东家买了禾娘的鸡蛋,他后来派了铺子里叫顺子的小哥儿,跟着我们父女俩回了家。就是那个小哥儿,才让我今天送柴火去他家的铺子里…” 三郎激动的拍了一下桌子道:“我就说嘛!他在我们家的院子外东张西望咧!哼!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胡老二接着说道:“禾儿!冯东家今年十七岁,他说想娶你!禾儿,你愿意吗?” 本来当听热闹事儿的禾娘,猛然听到这句话,吓了一大跳。她险些从凳子上滑落到地上,她不敢置信的大声问道,“阿爹,你是说冯东家想娶我?” 胡老二点了一下头说:“他给我跪下了,他说想娶禾儿!只要禾儿答应了,他就请媒人上门来提亲!” “啊——”禾娘惊呼一声,小脸通红,她的心怦怦直跳。 冯东家说想娶我… 冯东家长得高高大大的,好看着咧!他怎么会想娶我?他家有大铺子,他穿的衣服和我们村的人都不一样… 禾娘有些慌神,他还给阿爹跪下了… 我们胡家村的姐妹,媒人带儿郎上门提亲,都没有听说过会跪下来求亲的。 禾娘紧张的看了看阿爹,阿爹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三郎也瞪大眼睛看着她。 冯东家会打人吗?禾娘慌乱了… 禾娘记起来了,他最后喊自己去他家卖鸡蛋时的样子,他的眼神巴巴的看着自己… 禾娘吞了吞口水,红着脸小声说:“阿爹,禾儿的亲事不是由阿爹说了算吗?” 胡老二的眼里有了笑意。 三郎紧张的盯着阿爹问:“阿爹,那个冯东家会对阿姐好吗?” 胡老二看着两个孩子说道:“冯东家他也不容易,小小年纪在镇上开了几年铺子了,他才十七岁,比我们胡家村的儿郎强! 他以后对你阿姐好不好,阿爹也不知晓。 禾儿!冯东家是大户人家的,他家在云城,他还有一个大哥,云城的家产都是他大哥的,他只有镇上的麻糖铺子!” 禾娘惊讶的看着阿爹,冯东家还是县城里的人啊! 县城云城啊… 阿爹也只是去过两次县城咧,村里好多阿爷和伯父、叔父都没有去过县城。 禾娘的心里产生了一些好奇,又有一些惶恐不安,这奇妙的心情让她觉得很忐忑。 竟然有一个县城里的郎君要娶她,她只是一个农家女子啊! 她会什么呢? 除了洗衣服、做饭,她什么都不会啊!洗衣服也只会洗粗布衣,做饭也只是会做简简单单的农家饭… 冯东家究竟看上了我的哪一点??? 胡老二见闺女呆呆的发愣,轻唤了一声:“禾儿!” 禾娘醒过神来,看着阿爹笑了笑。 胡老二说道:“那我明天告诉冯东家,让他请媒人来提亲了?” 禾娘打定了主意,点点头说道:“禾儿听阿爹的!” 胡老二将精致的小竹篮提到桌子上,打开了三个油纸包,一包麻糖、一包糖球、一包花生糖。 一包足够一斤,这三斤糖就要九十个大钱啊! 胡老二给两个孩子一人发了一个糖球,他温声道:“吃!禾儿把其余的都收起来,等冯家上门提亲时拿出来招待客人!” 三郎拿起糖球,溜下了凳子,把糖球塞进阿爹的嘴里。然后自己又从油纸里拿了一个糖球,送进自己的嘴里。 父子三个边吃糖球边乐呵,甜水入腹,父子三人同时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禾娘把油纸包重新包好,提着小竹篮进了自己的房中。三包麻糖放进木床下的木箱里,上了铜锁。 上锁不是防止阿爹和阿弟吃了,家里的钥匙他们都知道放在哪里。 阿奶每次来家里都要到处翻找,稍不注意她就把东西拿走了。 这一晚,禾娘睡在床上,不时想起那个说话结结巴巴的郎君… 翌日清晨,胡老二一大早起来,先把水缸里的水挑满,再扛着锄头去稻田里看了看稻谷,把放水沟挖宽了些,稻田里的泥土晒干后,收割稻谷才方便。 胡老二刚进入院门,就听见了马蹄声,他惊奇的折转身,就见顺子攀着马鞍从大马背上下来。 顺子从马鞍上取下一个油纸包袱,双手递给胡老二,他笑嘻嘻的说:“这是我们东家的一点小意思,胡大叔中午添道菜!” 胡老二爽快的收下了,他压低声音说道:“小哥儿替我多谢冯东家,顺便帮我捎句话给他,我答应了。” “啊——”顺子开心的笑了,他对胡老二抱拳小声道,“胡大叔!小的我告辞了,我得赶快回去,告诉我家二少爷这个大好消息! …胡大叔,我家二少爷说了,我家老爷明天会带官媒上门!”少爷说了,只要胡大叔同意了,他马上回城求老爷… 天知道,二少爷一大早不睡觉,又在院子里“嘿嘿哈哈”的练功夫了… 顺子说完,轻轻拍了一下大红马的屁股,马儿转过身,顺子踩着马蹬上了马后,一夹马腹,马儿一溜小跑,片刻不见了踪影。 胡家村一大早来了一匹马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家家户户… 村里人都来了村尾小院,好奇的打听,骑马的人是来干什么的? 胡老二板正的脸上被胡渣遮挡得严严实实,他瓮声瓮气的说:“那个人说是走错路了!” 老老少少的村里人都是一脸失望的离开了,还以为有什么稀罕事儿打听呢… 八里路,步行要半个时辰。 顺子骑马回镇上只要一盏茶的时间。马刚进入镇子里,他家的二少爷就快步迎上前,一脸紧张的问:“如何?” 顺子嘻嘻笑着从马上下来,压低声音道:“回禀二少爷,胡大叔说他答应了!” 冯二少爷惊喜的瞪大眼睛,激动的问:“好顺子!可当真?” 顺子重重点头说:“小的不敢诓骗少爷!” “哈哈哈…”冯铭轩开心的大笑起来! 第14章 返回云城 “冯叔!铺子里的事交给你了!”冯铭轩边大步往院里走,边吩咐! “二少爷,不要小的随你进城吗?”冯安恭敬的问。 “不用了!你们四个照顾好生意,明天我就回来了!”冯铭轩满面春风的说。 “二少爷!”冯嬷嬷快步去了院子里,将手中打包好的竹篮,递给正在绑包袱的少爷轻声说道:“二少爷想成就好事,想让老爷和夫人爽快的答应,还得先把消息透露给大少奶奶!” 冯铭轩心领神会的勾唇一笑,透露给大嫂啊!果然是一个妙计! 家里,大嫂听说我找个农家娘子,只有她最开心,这两年只有她最害怕我与城里的富绅大户结亲,图谋家里的家产… 顺子不放心的说:“二少爷,你不换身衣裳行头吗?老爷会不会不高兴?” 少爷穿件棉布的衣衫,普通的布鞋,老爷不会误会我们几个已经穷困潦倒了… 冯铭轩右手拿马鞭,左手拉着缰绳,踩着马蹬翻身上马,他意气风发的说道:“回家见阿爹、阿娘这身行头正正好!” 心里暗忖,要是见那个脸上有酒窝的小娘子,可得把自己捯饬好… 冯铭轩轻夹马腹,大红马迈开步子出了大门。溜达着进入镇中心后,朝北拐弯,冯铭轩凌空甩了一下马鞭,马儿奔跑起来。 往城里去的路修建在山边,一路上看到的都是黄灿灿的稻谷,初秋的风吹着就是凉爽,像极了冯铭轩此时的心情! 从去年起,上家里替自己保媒的不是东家的庶女,就是西家的庶女… 他冯铭轩只配找个庶女吗?找个自己心悦的农女不好吗?非要掺合那些家族利益牵扯上去,既然家族产业与自己无关,何苦为难自己去牵扯不清… 去云城三十里路,走路要一个多时辰,骑马要不了小半个时辰,很快,城门遥遥在望了… 上次回来还是半年前,冯铭轩看着气派的城门露出了苦笑,从小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现在不是自己的家了。 自己的家在兔儿岭镇。 兔儿岭镇不止自己一个冯氏家族的嫡次子在,邹记酒楼、客栈、药铺、银饰店…都是各个家族的次子、幼子、庶子… 林员外也是林氏庶子,买了一百亩良田和山地,他在兔儿岭镇生活了一辈子。 城门只是道门,没有士兵值守。进进出出的人形形色色,有马车、骡车、驴车和牛车… 冯铭轩随着进城的人流缓缓进了城,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在心里感叹着,还是城里的人气旺啊! 冯铭轩的脸上露出微笑来,还是赶紧把小姑娘娶进门,安心琢磨点心吃食,尽早回到城里开铺子才好。 兔儿岭镇一个月赚十多两银子,在城里远远不止这么点儿… 大红马到了南大街,它自己就知道路了,慢慢进了“乌冬”巷,虽然是巷道,两辆马车可通行。 到了冯宅门口,看到两个气派的石狮子,冯铭轩的唇角微微上扬。小时候自己和哥哥骑在狮子身上玩耍的场景历历在目… 听到马蹄声,门童冯福跑出了门房,开心的大喊两声:“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 喊完了,他接过二少爷手中的缰绳,牵去侧边的马厩,添了水和料草。 接着胖管家老冯出来了,他恭敬的对二少爷抱拳行礼,满脸关切的问:“二少爷回来了!怎么冯安那老东西没有跟着一起回来?这路上要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冯铭轩边往正厅走边说:“是我不要冯大叔跟着的!管家,阿爹可在家?” 管家小跑着跟上二少爷,温声道:“回二少爷,老爷在家!第四进院新挖了一个鱼池,老爷和夫人都在那里赏鱼!” 冯铭轩止住了脚步,朝倒座房走去。 第四进院啊!阿爹阿娘在替他们自己,颐养天年的院子在布置了。 等自己成亲和大哥分了家后,第一进院就是家主大哥的院落了。第三进院子还是自己住,等阿爹阿娘百年归去后,第三进院就归还给大哥了,那时候这个家就完全成了大哥家了… 胖管家笑着问:“二少爷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冯铭轩轻笑道:“我回来让阿爹带官媒去兔儿岭镇帮我提亲!” 胖管家一愣,连忙问道:“二少爷,是哪家的小姐啊?” 冯铭轩挑眉笑道:“不是出自大族的小姐,是名农户女子!” “啊——”胖管家轻声惊呼出声。 倒座房里有几个家仆在做事,他们先对二少爷行礼问安,等他从通道离开,又都围到一起小声议论起来:“唉呀!二少爷怎么找个农家少奶奶?” “可不嘛!农家女子能帮二少爷什么?这下二少爷不得在那个穷镇上过一辈子了?” “唉呀,二少爷莫不是发热了?竟然求娶一个农户女子?” 冯铭轩没理会家仆的议论声。 胖管家朝几个拢成堆儿的小厮重重咳了一声道:“别瞎嚼舌根了!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这些奴才能说的?都忙自己的事儿去!” 几个小厮立即噤若寒蝉,畏畏缩缩的说了声是… 很快,一个灰衣短打小厮快步跑到了二进院,进了院门,朝大院里东张西望,接着一个穿绿衣的小丫鬟跑到了院门口。 小厮朝丫鬟拼命招手,小声喊道:“翠儿,翠儿!” 翠儿跑到小厮跟前,轻声问:“小七哥,有什么事儿啊?” 小七压低声音道:“二少爷回来了!他让老爷去兔儿岭镇提亲咧!” 翠儿朝小七翻个白眼道:“提亲就提亲呗!二少爷十七岁了,也该成亲了!” “忒!翠儿啊!你去告诉大少奶奶!二少爷相中的是农户女子!你想想老爷和夫人能同意吗?”小七还了翠儿一个白眼! 翠儿还是大少奶奶的陪嫁呢!都不知道替大少奶奶操操心… 翠儿还是不明白,二少爷找个农户女子与大少奶奶有何关系? 小七看翠儿站着发愣,压低声音道:“翠儿你想想,让二少爷去乡下是谁的主意?二少爷要是娶个农家少奶奶,他就回不了云城了,大少奶奶忧心的事儿就不是事儿了! 二少爷娶农家女子对大少奶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快去告诉大少奶奶!记住,大少爷要是在,你就避开大少爷再提…” 翠儿如梦初醒,连连点头附和道:“小七哥就是机灵!” 机灵的小七看着匆匆离去的翠儿轻轻摇摇头,这么笨的丫头,他还要不要向大少奶奶讨了来做婆娘呢? 唉… 第15章 大少奶奶神助攻 刚进第四进院,冯铭轩就见阿爹、阿娘站在回廊上往鱼池里投鱼食。 阿爹、阿娘白白胖胖的,看着倒是令人安心。 冯铭轩大步向前走,扬声喊着:“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冯老爷看到小儿子,立即咧着嘴笑:“二郎回来了!来来来,看看这鱼池,新挖的!” 冯夫人珠翠满头,一袭墨绿色绸缎锦衣,见到小儿子也是眉开眼笑道:“儿啊!你成了乡下孩子啊!哎哟哟,竹润,你看这皮猴儿,像不像逃难回来的?” 竹润嬷嬷是冯夫人的陪嫁丫鬟,一起相伴四十多年了。 说完,冯夫人出了回廊朝着二郎走来。 逃难回来的二郎快走两步,朝阿娘跪下磕了一下头,温声喊了一句:“阿娘!” “儿啊!快快起来!”冯夫人拉起了小儿子,全身打量一遍后,她温柔的说,“还好没瘦!我儿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难为我儿了,还记起来了这个家。” 一身福纹紫色锦袍的冯老爷也下了回廊,冯二郎给阿爹也磕头问了好。 院子里跟着的嬷嬷和小厮都退到了下人房,准备茶水。 冯二郎和阿爹、阿娘进了凉亭就坐。 徐嬷嬷奉上茶水后,站在夫人身后,她用慈爱的眼光看着二少爷。 “阿爹、阿娘!我今日回来,是想阿爹请官媒去兔儿岭镇替儿子提亲!”冯二郎瞥了一眼院门口,大嫂抱着侄女灵芝进来了! 二郎的心中暗笑,这个家里的奴仆,都是大嫂的人了! 他进院子里,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大嫂不仅知道了消息,还匆匆忙忙的赶来了。 唉!大嫂是有多不待见我这个二叔啊… 二郎的心情低落了不少。 瞬间,他想起了那个眉眼弯弯的小姑娘,以及她左脸颊上那个可爱的酒窝… 冯老爷微笑着轻声问儿子:“二郎相中的是哪家的小姐啊?” “回阿爹、阿娘!儿子相中的是兔儿岭上的农家女子!”二郎温声回答。 “儿啊!你糊涂了!”冯夫人伸出白胖的手,拉住了儿子的手攥紧了。“山野间的女子,大字不识一个,女红不会做,家宅都不会打理。她们还有不少纠缠不清的穷亲戚! 儿啊!咱们不娶农户女子!听话啊!阿娘明天给城里各家的当家夫人下帖子,请她们来家里吃茶,给我儿相看…” “哟!二叔!农家女子好啊!”一身大红锦衣的大少奶奶,放下怀中的女儿,笑着接了话! “灵芝,去你阿奶那里!”大少奶奶不动声色的抚了抚小腹,微笑着挑眉看着婆婆。 冯夫人松开了攥紧儿子的手,把孙女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三岁的小丫头对着阿奶和阿爷甜甜的喊了一声:“阿奶、阿爷!” 小丫头然后对二郎喊了一句:“二叔好!” 二叔对小丫头宠溺一笑,温声道:“二叔给灵芝带了麻糖,一会儿灵芝回去尝尝!” 小丫头嘻嘻笑着连连点头。 阿奶温柔的应了一声,转头吩咐嬷嬷道:“竹润,给大少奶奶看座,她是双身子,受不得累!” 竹润嬷嬷微福一礼,出了凉亭,去耳房搬来一把圈椅,搀扶着大少奶奶坐下。 冯二郎起身面对大嫂抱拳道:“恭喜大哥、大嫂!又给家里添丁进口了!” 大少奶奶用丝帕掩嘴轻笑道:“二叔难得回来一趟,还是先说二叔的正事儿!二叔的铺子里没有主子坐镇,可不是好事!” 冯夫人看着儿子欲言又止,心里难受得紧,大儿媳怎的这样容不下轩儿? 冯老爷的眉头紧锁,沉声道:“农家女子哪里好了?二郎你糊涂啊! 你与农家结亲,能有多少助力?云城的富绅多的是,就是不能与嫡小姐结亲,与他们家的庶出小姐结亲也成啊! 难不成二郎真要在那小镇住一辈子?不成…” 冯二郎微笑着没有答话,只是伸出手指点点侄女的小鼻头。 果然,大嫂沉不住气了… “公公啊!你的话有失偏颇,”大少奶奶不赞同的说道,“二叔与农户女子结亲,好处多的是。农家女子虽无那些富家千金的娇贵,但勤劳能干,持家有道。 二叔在镇上安家不是挺好的么?这都四年多了… 再说,咱们家大业大,缺的可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实实在在能操持家务之人。而且,农家女子心思单纯,这家中也能安宁几分。”说完她左手轻轻抚摸着后腰… 冯二郎唇角微微上扬,他真是小看大嫂了,为了让我扎根兔儿岭镇,她也能搜集出,我娶小农女的,这么充足的理由来。 只是阿爹、阿娘岂会看不出大嫂的心思。理是那个理,大嫂的吃相太难看了些。 冯老爷听了长媳的话,有心斥责两句,父子交谈,她一个后宅妇人岂敢妄言? 看她不时轻捶腰身的动作,也在明示我们老两口,她怀着我们冯家的骨血… 我既不能斥责她,又不能袒护老二! 这就是长媳的意思! 唉…也是府城的长房欺负我是庶子,给铭睿安排了这样一个强势的媳妇。 冯老爷深深的叹了口气,与老妻对视一眼,两人的眼里都是深深的无力感。 冯二郎轻笑一声道:“阿爹,我觉得大嫂说得有理。孩儿相中的这位农家女子,善良质朴,孩儿真心欢喜。 再说,如今咱们家的冯记油坊,整个云城一家独大,唯恐兄长在生意场上树大招风。 我若与农家结亲,外人看来,咱们冯家并非只看重门第财物,也重人品性情,于名声也好。” 冯夫人听了小儿子的话,眼眶当时就红了,大儿媳妇如此排挤小儿子,小儿子还处处为大儿子着想! 怪只怪她们夫妻都是庶子庶女,立不起来,被大房操控了长子的亲事。 冯夫人的眼泪憋不住,从脸颊滑落… 冯二郎赶紧起身,用袖子轻轻擦拭掉阿娘的泪水。 冯老爷看了看老妻,又看了看小儿子,重重叹息一声,起身背着双手,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院子。 大少奶奶讪笑着起身,对女儿招手道:“灵芝,来娘亲这里,你阿奶被风沙迷了眼!” 灵芝看了看阿奶,又看了看阿娘,笑嘻嘻的朝阿娘跑去。 大少奶奶牵着女儿的手道:“婆婆,怀了孩子就是辛苦,儿媳不陪你了,儿媳回二院去了!” 冯夫人还没回答,大少奶奶牵着女儿已经离开了!走到院门口,立即出来了几个仆妇,抱着灵芝,搀扶着大少奶奶,簇拥着前行… 哼!这就是大家族嫡女的家教!冯二郎勾唇冷笑。 “阿娘!你看到了吗?大嫂是府城大伯外家的嫡女,出身高门大户! 这般教养,我们云城冯家有一个这样的当家娘子就难受了,我若再娶一个这般女子进门,她若不依不饶,阿爹和阿娘该如何过活?”冯二郎扶着阿娘起身,在院子里慢慢走着,缓解母子俩的心情… 第16章 应允亲事 冯老爷回了第一进院的主屋,坐在书房里沉默不语。 管家老冯默默的奉上一盏茶,站在书房里也不说话。大少奶奶一贯的强势,她的后面有府城的长房撑腰,所以一直有恃无恐。 “阿寿!今年到目前为止,油坊收成有多少了?”饮了一盏茶后,冯老爷缓声问管家。 “回老爷的话,这个月的账还没有出来,从正月到八月,盈利六万三千八百三十两!”管家恭敬的回答。 冯记油坊不仅在云城一家独大,在府城也是独占鳌头。榨油作坊已经开了十三家了,城里的油铺,村镇的油铺,这份营生,老爷赚了不少银子了… 冯老爷缓缓吐出一口气道:“阿寿去城北买座三进院,三间正街上的铺子,房契都写轩儿的名字!铺子暂时租赁出去,租金给轩儿留着。这四处的产业不列入分家的家产,是我私下补偿轩儿的!” 管家躬身应了一声是! 冯老爷接着吩咐道:“阿寿去请官媒明日随我去兔儿岭镇!提亲礼准备好!轩儿的岳家是农户,提亲礼不必张扬,按云城普通的人家准备就好,不能给他的岳家招去祸端!” 管家又躬身应了一声是!接着他不安的说:“按普通人家准备提亲礼,这样会不会让二少爷心里难受?老爷,小的要不避开村里人,不时给二少爷的岳家送些银子和吃食?” 冯老爷颔首赞许:“阿寿办事,我放心!” 管家乐呵呵的说:“小的跟着老爷几十年了,就是喜欢听老爷夸我!” “好了!有劳阿寿了!去忙!明日辰时去兔儿岭镇,晚间我父子三人喝酒话话家常!”说罢冯老爷摆摆手。 管家退出了书房。 老爷家里家底丰厚啊!两个少爷,心性都不差,只是长子和次子的区别,两个少爷落下这么大的差距… 冯二郎扶着阿娘也慢慢的回了主院。 冯老爷看到二郎了,从书房里出来,他微笑看着他的小儿子。心里颇感欣慰,把他一个小儿郎扔到兔儿岭镇,他熬个糖浆,还琢磨出了一个麻糖铺子来! 赚钱不赚钱不重要,孩子没有走歪路,没有像其他家族的次子、庶子一样破罐子破摔,靠分家银子过活,这才是小儿子的可贵之处啊! 可惜了,二郎是家中次子啊!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不公,他是庶子,出生在府城,成亲后被赶到了云城这个小县城。 他的嫡次子,被他的长儿媳赶到了兔儿岭镇! 两个儿子就不能相互扶持着把油坊做大做强吗?非要分出嫡子、次子、庶子出来! “轩儿来书房!”冯老爷温声道。 冯夫人拍拍儿子的手,温柔的说:“你阿爹叫你,去!有话好好的和你阿爹说!” 冯铭轩乖巧的应了一声是,抬步进了阿爹的书房。 冯夫人被竹润扶着往主院的后院走:“竹润呐!轩儿娶农户女子,看样子老爷是同意了!” 徐嬷嬷温声道:“夫人和老爷一条心!老爷见夫人落泪,他就知道夫人已经同意了!!” “罢了!我儿受的委屈多,他的亲事我就如了他的意! 那农户女如若是个好的也就作罢,如若不能安心过日子,到时处理了就是! 唉…也只怕是我儿图个一时新鲜!”冯夫人话语说得温和,里面的意思也有几分狠戾。 “夫人说的是!二少爷心地善良,断断不能毁在心思不正的女子手中!”徐嬷嬷很赞同自家小姐的话! “竹润呐!随我去收拾一些首饰,布料,让轩儿带去。也要安排一个婆子去兔儿岭镇教教规矩,成亲时也不能丢了脸面!”冯夫人吩咐,同时心里暗忖,我们冯家在府城也是官家门第,在云城可不能落下笑柄! 冯嬷嬷温声应了一声是! 书房里,冯老爷让儿子坐下后,小厮进来奉了茶水,随后退了出去。 “儿啊!你的亲事我和你娘亲应下了。明日辰时我们一起去兔儿岭镇!”冯老爷看着小儿子微笑着说。 冯二郎高兴的站起来,对阿爹抱拳连连道谢:“孩儿多谢阿爹、阿娘成全!” “儿啊!我们家在云城虽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也是要脸面的。你兄长做生意,就像轩儿刚才说的,不能招黑! 你心悦的女子如若心术不正,不能安分的和轩儿过日子,我们家也是有手段的!到时,为父不会手下留情!只要她一心为了我儿,万事好说!”冯老爷看着儿子叮嘱。 “阿爹!孩儿记下了!我相信小娘子是个心性好的,阿爹、阿娘放心!”冯二郎信誓旦旦,他相信他看人的眼光。 冯二郎的目光突然被多宝阁上的一个琉璃瓶吸引,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琉璃瓶琢磨着里面是什么? 冯老爷随着儿子的目光看去,唇角微微勾了勾,他淡淡的说:“轩儿,那是为父我高价购得的虎骨酒!” “阿爹!虎骨泡的酒真的有疗效吗?”冯二郎好奇的问。 “管它有没有疗效,云城的富商巨贾都在抢着买,为父我自然不能落下!”冯老爷又补充一句道:“这酒泡的时间越长,疗效越好!这一瓶酒十斤,到时我们爷三平分!” 冯二郎高兴的说:“多谢阿爹!” “还有鹿血酒!哦,对了!”冯老爷起身去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长盒子,交给冯二郎道,“这里面是一支人参和两朵灵芝、一支鹿茸。轩儿拿去收起来!这些稀罕药材我碰到了都会买一些!” 冯二郎没有推辞,全都收下了。 “好了!轩儿回你的院子去,为父还要想些事儿!盒子底下你回自己的院子后再打开看看。”冯老爷温声叮嘱儿子。 冯二郎带着东西去了三进院。 三院里还有两个小厮,卖身契也在自己手上,一个叫冯文,一个叫冯武,都是十五岁。 两个小厮看见二少爷自是欢喜,他们守着三院半年见不了少爷一面。 他俩听说二少爷明天要回兔儿岭镇后,刚刚扬起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了,耷拉着脸… “要不了多久,你家少爷就回城里了!”冯二郎小声安慰两个小厮道。 看着他们笑了,冯二郎也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回到自己的寝屋,他打开了木盒,里面除了人参、灵芝和鹿茸,还有五千两银票… 晚上,大哥从油坊回来了,看到弟弟回家,兄弟俩自是高兴。 冯二郎见大哥黑了、瘦了,他不住的叮嘱大哥要保重身体。 席间,父子三人推杯换盏,虽然都是不胜酒力,也都喝了个微醺方才罢休。 酒宴后,大郎送二郎回三院,大郎塞给弟弟一叠银票后才回了二院。 二少爷洗漱后,数了一下兄长给的银票,也是五千两… 二少爷叹了口气,回家一趟,轻轻松松的收了一万两,他的麻糖铺子每天起早贪黑,主仆五人一个月才赚了十几两… 第17章 提亲(一) 胡家村 早膳后,胡老二家门前的梧桐树上,几只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禾娘和三郎看着欢快叫唤的喜鹊发愣,这是怎么回事呢?家门前从来没有喜鹊儿叫过。 胡老二昨天就把胡渣子刮干净了,看着年轻了好几岁。他今天穿上了七成新的灰色粗布衣,袖子破例没有高高挽起。 两个孩子也听他的吩咐换上了最新的衣服,说的是最新,也就是七成新。 三郎穿的是枣红色的对襟衣裤,头发梳了个挽髻,用一根红布条绑住,脚上穿的新草鞋。 十一岁的儿郎,身形隐隐能看出胡老二的影子了,面相和阿姐一样都肖母。 禾娘穿的是浅蓝色的斜襟衣裤,梳的双丫髻。脚上穿的黑布鞋,镶了红边的那双。 清清爽爽的农家女子,看了就让人心里欢喜。 家里、院子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六只鸡都关在鸡笼里了。 堂屋的桌子上摆着三个大陶碗,两个装的是混合麻糖,一个装的是洗干净的红果。 膳房的陶罐里烧了一满罐的开水,十个吃饭的陶碗都洗干净了,有客人来时可以倒开水供客人饮用。 忙完一切,胡老二先去接来了老族长,他也是胡家村的村长。族长快六十岁了,须发皆白,背部微驼。 接着胡老二接来了大哥。胡大牛刚刚四十岁,兄弟俩面相皆肖父。 胡老大的眼神无光,额头上的皱纹深得可以夹死蚊子了。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靠三亩水田养活七口人。 小儿子要找媳妇,全家节衣缩食,让这个寡言的汉子更加沉默了。 胡老大进了弟弟家的院子,环视一圈后,他深深呼出一口气。 弟弟家比自己过得好啊! 弟媳妇过世四年了,这院子里哪哪都看着顺眼。鸡笼里的六只大肥鸡埋头啄草吃… 院子里摆着一张新的八仙桌、八张圆凳。以前一直放在杂物房,今天才出来见见天日。 看族长和大哥露出不解的神情时,胡老二才瓮声瓮气的解释道:“一会儿镇上麻糖铺子里的冯东家要来提亲了!族长叔是禾儿这边的见证人,大哥帮忙招待贵客!” “啊——”族长惊呼一声! “啊——”大哥也惊呼一声! 怪不得昨天村里来了大马,都看见大马来了村尾,老二还说是走错路的人! 唉哟,这个老二的嘴巴真紧呐!事到临头才露出口风来! 老二说的人是谁?镇上麻糖铺子的少东家??? 没有听错? 那么大的麻糖铺子,那个少东家,长得好,村子里就没有哪个儿郎比得过! 他态度和善,总是笑眯眯的。胡老大猛的吞了吞口水。他抬眼看着禾娘,他的侄女。记忆中的小女娃子见了自己总是甜甜的喊着“大伯”“大伯”! 禾儿丫头什么时候出落得这么俊了,哟呵,和她的娘亲长得一模一样! 当初老二看了弟媳妇,非要求娶,就说弟媳妇长得齐整。 胡老大再看看小侄儿,哟呵!这小子也长大了,看三郎这小嘚瑟样儿,瞧着也是满心欢喜啊! 嘿嘿嘿!过两年,弟弟的得力帮手就有了! 胡老大觉得心里松快了些,他赶紧从前院到菜地边的茅厕前都走一遍。一会儿贵客来提亲,就是农户家的院子,也不能太埋汰了。 禾娘回了自己的房间,阿爹叮嘱她不能抛头露面,等三郎喊自己出去倒水待客时,她才能出去。 禾娘有些紧张,冯东家是城里人呢!阿爹说是城里的高门大户… 高门大户! 禾娘觉得林员外家就是高门大户,高高的院墙,双开的大木门,旁边还开了小门。 院门外传来了马的嘶鸣声,接着鞭炮声“噼噼啪啪”的响了起来。 禾娘紧张极了,那个结巴郎君来了,他的家人也来了?提亲是要父亲和兄长同媒人一起来的… 接着,禾娘听见村里的孩童们欢呼着朝家门前奔跑而来的脚步声… 鞭炮都是在过年时才放的,有喜事时也会放。这突然响起的鞭炮声,打破了胡家村的沉闷。 禾娘坐在木板床上,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谈笑声… 太阳刚刚照在胡家村时,三匹高头大马拉着气派的马车走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一头,头戴大红花的大骡子,拉着骡车进入了胡家村。 高头大马上坐着的都是穿一样衣服的十七八岁的儿郎,他们都笑眯眯的对着村里人点头打招呼。 车队缓缓向村尾而去,骡车后紧紧跟着村里的男女老少。 昨天村里来了大马直接去了村尾,胡老二说是走错了路的,今天不仅来了更多的大马,还有大骡子! 这稀奇,胡家村从来就没有过。 第二架马车里的冯二郎,穿着浅蓝色的棉布长衫,腰上挂着一个荷包。 他看着胡家村一家家的泥坯院子,心里百感交集,他心里的那个小姑娘,原来是在这么贫穷的村落里长大的。 冯老爷和冯大郎、胖管家坐在第一架马车里,他们今天都没有穿绫罗绸缎,全是棉布长衫,腰封上挂了家族象征的玉佩以及荷包、香囊。看着这个毫无生气的村落,他们三个同时叹了一口气。二郎说的农户,是他们见过最贫穷的农户… 第三架马车里坐着丫头小桃和官媒刘婆子,小桃到兔儿岭镇时才九岁,她是在镇上的麻糖铺子里长大的,她内心为二少爷不值,这么好的二少爷怎么看上了这个穷村子里的农家女子? 刘婆子在云城经历过无数提亲场面,今天的大媒让她感叹不已,冯家的富贵在云城虽不是拔尖儿的,但也不能让人小瞧! 没想到冯家的二少奶奶出自这样一个贫穷的山村。刘婆子的心里感叹着这个二少奶奶可算是苦尽甘来了,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都不为过! 农家女进豪门大宅,会成为云城的头号大事件了。 老族长、胡老大、胡老二、胡三郎站在自己家院门口,看到马车停在院外时,胡老大赶紧往空地上走远了几步,点燃了鞭炮。 接着马车里的人都下来了,冯老爷、冯大郎、冯管家、冯二郎、刘婆子、小桃全都收敛了心思,对着泥坯院子门口的人哈哈大笑,抱拳见礼,大声说着:“胡家大叔,冒昧登门拜访,打扰了,打扰了!” 族长赶紧学着抱拳道:“来的都是贵客,请进请进!” 刘婆子甩着手中的喜帕,脸上堆起了笑,欢喜的说:“恭喜胡老爷,贺喜胡老爷!” 胡老大结结巴巴的说:“喜婆婆,不知喜从何来啊?” 第18章 提亲(二) 刘婆子笑哈哈的说:“胡老爷家门前树上的喜鹊儿还没飞走呢!可不是大喜?” 众人抬头齐齐看向门前的梧桐树,果真有几只花喜鹊还在“叽叽喳喳”的欢叫着。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冯老爷、冯大郎和胖管家心里的阴霾霎时消散,祥瑞!吉兆! 他们行商的最喜吉兆了! 他们三个心里安定了,心情开始变得美妙起来了。 喜婆婆反客为主,招呼两家人就坐在院子里的八仙桌上。 小桃快步进入膳房,三郎跟着一起进去,用竹舀从陶罐里打水倒进陶碗里。 三郎打水,小桃一碗碗的端到院子里,就坐在桌子上的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了一碗。 小桃进了堂屋,把桌子上的两碗麻糖和一碗红果,都端到了院子里的八仙桌上。 刘婆子站着给双方作了介绍,胡老二一向板正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不住的冲着冯老爷、冯大郎、胖管家、冯二郎点头。 刘婆子笑嘻嘻的说:“胡家的大兄弟,城里的冯大兄弟听说你家的小娘子人品贵重,温婉贤淑! 特地登门替他家的二郎求娶,你们两家啊门当户对,结为儿女亲家也是一宗大喜事!” 冯老爷和冯二郎同时站起身对胡老二抱拳行礼。 胡老二赶紧起身对着冯老爷抱抱拳,他的心里第一次慌乱了,同大户人家结亲,这么多礼,太难了。 冯老爷看着胡老二温声道:“亲家,冯某托大了,家中犬子明轩心悦亲家的掌上明珠,今日特地来提亲,还请亲家能应允两个孩子的亲事!” 胡老二对冯老爷点点头道:“我家本是农家,与冯老爷家门不当户不对。 只二郎前天向我诚心求娶家中小女,念在二郎的诚心诚意,我家小女高攀上二郎了。” “哟!亲家,不高攀!士农工商,我是商户,是我冯家高攀了!”冯老爷看着胡老二微笑着说! 他心里对胡老二很是赞赏,心思坦荡。就是贫穷,也有骨气!看胡家的情况,竟似比村中的其他人家强! 老族长笑哈哈的说:“既是亲家了,都坐下来说话!” 媒婆面对胡老二笑着说:“胡兄弟,你看到了冯家的二郎满意不满意呀?” 胡老二看着冯二郎连连点头,他大声说:“有这样的女婿,我胡老二,自是满意!” 媒婆高兴的一甩喜帕,笑嘻嘻的大声说:“胡兄弟,也让你家的小娘子出来,让冯大兄弟看看,也让他满意满意!” 胡老二家的院门口围满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他们不错眼的看着院中的情景… 胡老二对儿子三郎温声吩咐道:“三郎,让你阿姐出来见见贵客。” 三郎咧嘴笑着,他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众人,特别是姐姐说的结巴郎君,他多看了两眼,接着欢喜的朝屋里跑去。 冯二郎闻言,端正的坐好,抻了抻衣袖,眼睛紧紧盯着堂屋门口… 冯老爷和大儿子对视一眼,微笑着看着二郎紧张的样子,上心了,果真上心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把二郎的心神勾跑了… 很快三郎的身后出来了一个小女子。 她的身形高挑,半新的浅蓝粗布衣穿在她身上,竟然比华衣锦服更让人眼前一亮。 这丫头梳着双丫髻,简简单单的发髻,没有佩戴任何首饰珠花,竟也有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神韵。 冯大郎的心神恍惚,这农户女子给他一种山中兰花的感觉,清丽脱俗啊… 怪不得,怪不得小弟着迷了,就是他的心也跳得快了啊! 瞬间,冯大郎在心里打了自己一耳光,这是自己亲弟弟的未来妻子,他作为兄长,怎么能生出亵渎弟妹的心思? 冯老爷看着走出来的小农女,不住的颔首,不错,落落大方,不是畏畏缩缩的孩子! 冯寿老管家也是满意得紧,这个少奶奶眼神清澈,一看就有当家主母的范儿! 冯二郎看着走出来的小姑娘,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啊!几天不见了,就像过去了好几年,好不容易见到了,可不得多看几眼? 失礼就失礼,过了今日,想见面就要动脑筋了… 禾娘看着贵客,她首先对冯二郎露出了笑脸,只有他是熟人! 冯二郎的心要蹦出嗓子眼了,他看着小姑娘,她笑得真好看,冯二郎要迷失在小姑娘的酒窝里了! 那是酒窝吗?不,那是一个深潭,吸引他冯二郎毫不犹豫跳进去的深潭… 小桃从膳房里取来半竹舀开水,她低声在禾娘身后说:“小姐,你给桌子上的茶碗都加一点水!” 禾娘冲小桃浅笑,然后接过她手中的水舀。 媒婆笑嘻嘻的指着冯老爷面前的碗说:“胡小娘子,这是你冯伯父!” 禾娘往碗里加了一些水,脆生生的说:“伯父你喝水!” 冯老爷微笑着拿起碗喝了一口!喝了禾娘倒的水,意味着他冯家认定了她是二少奶奶了! 媒婆指着冯大郎面前的碗说:“这是你冯家大郎哥哥!” 禾娘给碗里加了水,温声说:“大哥哥喝水!” 冯大郎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陶碗猛的喝了一口。 媒婆笑眯眯的指着冯二郎的碗说:“这就是冯家二郎!” 禾娘微笑着加了水,脸上有些发热,她略带娇羞的说:“二郎哥哥喝水!” 冯二郎的心又不听使唤了,他吞了吞口水,哆嗦着说:“谢谢谢…谢谢…谢禾…禾禾娘娘…” “噗嗤!”三郎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他终于看到了只对阿姐结巴的冯二郎! 结巴冯二郎是自己的姐夫了! 三郎的笑声瞬间逗笑了院中的所有人,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冯管家走到院门口,看热闹的村里人都让开了路。管家招呼小厮把戴着大红花的骡车赶进了院子。 媒婆笑嘻嘻的对着胡老二说:“胡兄弟,冯大兄弟今天来提亲,准备了一些薄礼。这头骡子外加骡车里的礼物都是,还请胡兄弟不要嫌弃!” 老族长、胡老大猛的吞了吞口水,同时惊喜的看着大骡子和骡车!他们的心里“咚咚咚”的响了起来,大户人家啊!这壮实的大骡子得十几两才能买到,这气派的车箱也要几两银子了。 还有车里的礼物!肯定不会少… 胡老二板正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意,他摆着手说:“使不得,使不得!” 冯老爷站起身子对胡老二抱拳说道:“亲家!小小礼品不成敬意,收下!有骡子帮亲家耕田,亲家也能少受些累!” 冯二郎跟着站起来,温声道:“岳父收下!我对农活儿一窍不通,岳父就当骡子是我好了!女婿帮岳家干活儿天经地义!” 院子里的人又都大声笑了,还有把女婿当骡马的… 禾娘和三郎同时也捂着嘴笑了,看看,二郎哥哥和阿爹说话可利索了,一句话都不结巴! 第19章 分猪肉 接下来,胖管家提笔写下了聘书,族长和刘婆子都按了手印。 冯老爷提笔签字后,冯大郎帮胡老二签字,胡老二再在名字上按了指印。 聘书写好,冯家和胡家算是正式缔结儿女亲家了。 管家吩咐两个小厮把骡车牵到堂屋门口。车厢对着堂屋,将几木箱礼品分别搬到了膳房和胡老二的房中。 最后再将车厢里的装着一对大白鹅、两只羊羔的笼子搬出来。 三郎看到两只小黑羊,高兴的摸了又摸,小羊发出“咩咩咩”的叫声,禾娘看着可爱的小羊也笑了。 小桃把一个小红木箱抱出来,亲手交给禾娘,她小声叮嘱禾娘道:“小姐把箱子送到你自己的闺房里去!” 禾娘打量了一下院门口,阿奶、婶子、嫂子们都巴巴的盯着两只羊呢,禾娘赶紧抱着木箱进了自己的房中。 冯二郎目送着禾娘进了屋里,失望的收回了视线。 冯老爷站起来对族长和胡老大说道:“村长叔,亲家大哥,我们一家打扰了一上午,现在得赶回城里了,既是亲家了,以后来拜访的日子多了!” 族长诚恳的说:“亲家用过了饭再回城!在我们乡村人家,吃顿热乎饭再走也不迟。” 媒婆笑嘻嘻的说:“胡族长不用客气了,冯大兄弟家中的事儿多,下次来吃饭也是一样的!” 胡老二也出言挽留:“亲家用了饭再走!” 冯老爷抱拳道:“亲家不用挽留,我们骑的快马,回城里只需一盏茶的功夫!” 媒婆笑嘻嘻的说:“胡兄弟,今日的纳采是六礼中的第一礼,过些日子啊!喜婆婆我还会登门拜访的!” 胡老二眼含笑意的道:“好说!好说!” 冯二郎往堂屋门口紧走了两步,朝里张望着… 三郎跑到他跟前小声问道:“姐夫,你想做什么?” “姐夫”二字是冯二郎听到的最开心的称呼,比二少爷、东家和二郎悦耳了不少!他笑着拍拍三郎的肩膀道:“三郎快去告诉阿姐,姐夫要回去了!” 三郎快步跑进屋里,进了姐姐的房间。 禾娘正把红木箱往床后藏呢! 三郎说:“阿姐,姐夫说他要回去了!” 禾娘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方折叠好的浅蓝色手帕,对三郎小声道:“手帕避开人交给二郎哥哥!” 三郎接过手帕紧紧攥在手心,“嗯”了声后又飞快的跑了出去。 冯大郎看到桌子上红红的山果,他想到了孕吐的妻子,这果子带回去给她解解馋也好。 他对胡老二抱拳道:“叔父!这红果我想带回去给内子解解馋,还请叔父不要怪我失礼!” 胡老二嘴角上扬,他温声道:“这个果子不值钱,在对面的山上摘的,家里还有,我给大郎提来,你尽管带回去,只要想吃,带个口信来,我去山上摘!” 说罢,他大步进了粮食房,提了一竹篮红果出来。 冯大郎高兴的把红果提走了。 冯二郎也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悄悄塞进了怀里,伸手压了又压。 族长和胡老大、胡老二把三辆马车送出了村头才往回走。 冯家来提亲,送了一头大骡子,还有羊和大白鹅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胡家村的每一个角落。 客人走后,村里人都涌进了村尾的院子里,盯着大青骡子打量的、盯着大白鹅的、盯着羊羔的、盯着骡车的… 他们都在吞着口水,第一次见到这种气派的提亲礼! 前几天林员外二十两银子的提亲礼和冯家相比简直是没有可比性了! 冯家完胜! 村里的郎君娶媳妇,姑娘提亲,礼物都是一只公鸡,两坛酒。 今天冯东家的提亲礼,往整个胡家村平静的生活里扔入了一颗石头,激起了千尺高的巨浪! 族长背着手走到院门口,院子里全是人,根本进不去院子了,他重重咳嗽一声道:“稀罕看够了都回去!堵在二娃家像什么样子?” 隔壁的胡金娃朝骡车里看了一眼,惊呼出声:“二牛哥!车里还有一边猪肉咧!啊呀呀,这还是大肥猪咧!” 胡老二挤进院子里,朝车厢里看了一眼,果然有一边猪肉,得有六七十斤。 院子里的人都朝骡车车厢挤过来,肉啊!半边大肥猪肉啊… 胡老二没有生气,他看了几眼院子里的男女老少,清了清嗓子。 胡老二朝人群里望了一眼,大声喊了一句:“铁柱!” “二哥!我在这里!”身材矮小敦实的胡铁柱挤了出来。 “铁柱!你会杀猪,你和铜柱一起把肉抬回去,一户分一斤,其余的给我切成两斤一块的再送回来,可不可行?”胡老二看着满院子的人感觉到了头疼! “二哥!你说的可是真的?”铁柱和铜柱同时不可置信的发问。 “马上要收稻子了,家家分一斤猪肉!”胡老二大声说道,“铜柱,和你哥快来把猪肉抬走,大家伙儿一起去拿猪肉!” 全村人被这个意外之喜惊呆了,冯东家来胡二牛家提亲,全村人都吃上肉了! 男女老少纷纷朝院外走去,铜柱兄弟俩抬着猪肉飞快的往家里跑… 族长和胡老大也是呆呆的看着胡老二,猪肉啊! 就这么分给了村里人! 十八个大钱一斤的猪肉,家家都是过年才吃肉的胡家村,今天意外都分到了一斤猪肉! 三郎不高兴的嘟起了嘴巴… 听到小羊羔“咩咩”的叫唤,三郎又开心了,他牵着两只羊出了院子,在旁边荒地上放养起羊羔来了。 胡老二对族长和大哥说道:“晚上老叔和大哥来家里吃晚饭。我要去山上砍些树和竹子回来,搭间骡棚,午间就不留饭了!” 老族长高兴的背着手往院外走,边走边说:“分了肉就行了,哪还用得着吃晚饭!” “老叔!你晚上早点过来!”胡老二冲族长的背影喊了一句。 “中!二娃啊,晚上我来!”老头儿加快了脚步,得去看看分猪肉… 胡老二兄弟俩一起把车厢卸了下来,抬到了门廊里。 兄弟俩的脸上没有高兴的神情,隐隐还有些忧心,亲家是大户人家啊! 女儿进了这样的人家,自在吗? 禾娘把房间的门关上了,她直接进了膳房,膳房里放着不少东西,她惊呆了… 靠近兔笼边的墙边,放着两大麻袋白米,两大麻袋精面,一缸菜油,一缸香油、一坛豆油(豆油是照明油,油灯里用的)。 一个小木箱里装的十包红糖,另一个小木箱里是十包白糖,都是一包一斤。 置物架上放着四坛酒,还有两罐茶叶。 禾娘震惊的同时,没有声张,她去灶间抱了两抱稻草过来盖在粮袋上。 油缸也小心翼翼的搬到了大水缸后面,酒坛送到了米缸后面。 刚藏好,禾娘就听见阿奶气势汹汹的叫嚷着进了院子,她挥舞着手中的竹棍骂道:“胡二牛!你这个败家子!那么多猪肉你都分给了村里人,分给那些短命鬼你落了什么好?你这个不孝子…” 第20章 改变 胡老二看着对他横眉怒目的老娘,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瞥了他哥一眼。 胡老大把老娘扶在圆凳子上坐着,耐着性子说道:“娘啊!这是老二的家,这个家里是他说了算!提亲的礼物是他的,他一个人养大禾儿和谷雨不容易。 全村人都在院子里看热闹,他们都不离开。家家都穷怕了,第一次看到大鹅,第一次看到羊和大骡子、骡车,哪个不眼热? 老二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分猪肉的!你就别掺和老二的事儿了! 他这么大的人了,他自己的家,还不能作主了?” 胡老婆子抖动着手中的竹棍,恶声恶气的骂道:“都是饿死鬼投胎!几十斤肉啊!就这么给分了,这是不要我活了啊…” “老二啊!我扶阿娘回去了!下晌让秋分和大寒来帮你搭棚子!”胡老大扶起老娘往院外走,胡老二起身把桌子上两个海碗里的麻糖全倒进老娘的口袋里… 老婆子高兴了,枯树皮一样的瘦手牢牢的按住口袋。她吩咐大儿子扶着她去看看分猪肉,那是她家的猪肉,就是分,秤杆也不能翘得太高。 她还要叮嘱每个人,给他们分猪肉的是她家,都要给她记清楚了… 大儿子第一次没有听从老娘的吩咐,直接扶着老娘回了家… 三郎牵着羊回来了,羊放在前院不合适,他牵去了茅厕边。胡老二用柴刀削了一个木桩,抡起铁锤把木桩钉在地上,再把绳子栓在木桩上。 茅厕后边是高高的石头岸,父子俩商量着顺着石岸建个大牲口棚,家里有了骡子、羊、大鹅和鸡… “三郎啊!现在每天的草要越割越多了!”胡老二看着骡子发愁,亲家好心送了骡子。 可是全村就家里一头骡子,那么多眼睛盯着,他们要是动心思借骡子,他是借还是不借呢? 唉…… “阿爹!家里有大骡子帮你干活儿,阿爹就没那么累了!”三郎开心的说,“割草没事儿,家后面的荒地里全是草,稻草一样可以喂牲口!” 胡老二欣慰的拍拍儿子的肩膀。 “二哥,二哥!”铁柱提着一大竹篮肉进了院子,大声朝后院喊。 胡老二赶紧去了前院,看了一眼竹篮问道:“可都分了?一户一斤?” “分了的!二哥,大家伙儿都说托了禾儿丫头的福呢!”铁柱黑红的脸上露出了憨笑,“这篮子里还有三十四斤,听二哥的,我都分成了两斤一块。” “那行,铁柱等一下,我把你家的竹篮替出来!”胡老二提着篮子进了膳房。 铁柱提着空篮子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回了家,胡家村全村吃肉啊,前所未有! 回到自己房间的胡老二被两个大红木箱惊呆了。 这般气派的红木箱得要多少银子打制啊?打开木箱后更让他吃惊了,粗麻布十匹,棉布十匹。 第二个木箱里竟然是他不认识的布,看起来就不简单… 里面还有铜镜两把,闪闪亮亮,胡老二小心翼翼的拿起一把大圆镜照了照,他笑,镜子里的人也笑,他拉下脸,镜子里的人也拉下脸… 胡老二一脸嫌弃,原来他长得这么埋汰!脸上黑红黑红的,皱纹堆满了眼角,昨天刮胡子还把脸上刮了三个血口子… 他把铜镜小心翼翼的放回去。 里面有两把红木梳,两把蓖梳,胰子二十块,香胰子八块,竟然还有桂花头油! 还有他叫不出名字的精贵东西… 胡老二关上了木箱,他弓下腰,小心翼翼的背起一口木箱送进了禾娘的房间后,再背起第二口木箱送进去。 木箱后面还有一个小木箱,里面是两对铜制的烛台,一箱蜡烛。 胡老二呆呆的看着敞开的木箱,他确定了,新结的亲家,冯家真的不是一般的人家! 他的心不安起来,女儿嫁进这样的人家,该怎么办?这些提亲礼,随便一样,都不是农户能置办得起的… 禾娘今天中午煮的白米饭,她大方的割了手掌大的一块肥肉,切成片炒出了猪油,再炒了一盆红薯叶子。 饭做好了,盛在碗里,摆在桌子上了。禾娘看到阿爹抱着头,坐在门口劈柴的木桩上,眼睛盯着骡子不眨眼… 三郎蹲在胡老二身边不说话,疑惑的看着他的阿爹。 阿爹发愁了! 每次阿爹发愁都是这样坐着不动… 禾娘轻声说道:“阿爹,谷雨,吃饭!” 胡老二叹了口气,站起身拉着儿子进了堂屋,父子三人安静的坐下,看了满满三碗白米饭,胡老二和三郎同时看向禾娘。 这是日子不过了吗?大中午的吃白米饭,没有掺红薯的白米饭! “吃!阿爹,三郎!”禾娘轻声说,“今天二郎哥哥家里送来了两麻袋精米和精面,菜油、香油、豆油都是一缸。还有两种酒…” 胡老二和三郎同时拿起筷子埋头吃饭,不时夹一筷子红薯叶子,里面还有肉,油滋滋的,香喷喷的。 午膳后,姐弟俩还是一起洗碗、洗干净膳房。 胡老二拿着两个布袋,分别装了十斤白米、十斤精面、红糖和白糖各一包,提着三块猪肉送去大哥家。 院门虚掩,本是午膳时间,膳房里冷锅冷灶,一岁多的侄孙女被侄媳妇抱在怀里抽抽噎噎的哭… 胡老二叹气,看着这个毫无生气的家,他心里感觉更憋闷了,“大哥!秋分!大寒!”胡老二大声喊了一嗓子。 很快,爷三个穿着泥土色的麻布衣出了堂屋,秋分和大寒、胡老大赶紧上前接过二叔手中的两个布袋和猪肉,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哥!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只吃两顿不可行,就是抓一把米熬些米羹,一人分着喝一碗,也能撑着去做事。 像我一样开两亩荒地出来都成,也能种些粮食。靠饿肚子,真的过不了好日子! “阿娘老了,你不能让她当家做主了!你看看玲儿小丫头,饿得哇哇哭…” “你再看看两个大侄子,都是一脸菜色,你看看大哥你自己…” “不说吃饱,每顿吃大半饱,养几只鸡,开两亩荒地,多砍些柴火,日子也能过起来!”胡老二觉得他把这半辈子的话都说完了,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些心里话。 说完后,他背着手出了院子,朝村尾走去。 朱氏看看两个儿子拎着的精米、白面,米袋里的两包糖,看看当家的拎着三大块猪肉,她第一次觉得小叔子说的话在理! 婆婆老了,她真的不能当家了,她当了二十多年家,家里越来越不好过了! 秋分和大寒也是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胡老大,胡老大看了看婆娘、儿子、儿媳妇和孙女,这个家的确要做出改变了,二弟说得对! 胡大牛大声吩咐道:“婆娘你去煮半碗米熬稀粥,切点肉做油,从今天起,我们家和二弟一样吃午膳…” 院子里响起了整齐的回答声:“知道了!” 胡老婆子听见大儿子的吩咐,第一次没有跑到院子里打人,她的肚子也很饿,咕噜噜叫得心慌… 第21章 论规矩 冯家的提亲团,离开胡家村后,三驾马车直接进了镇内麻糖铺子的院内。 冯嬷嬷已经准备好了午膳,主子的一桌饭食送进了正堂,刘婆婆的一桌在前院膳房的隔壁。 小桃规规矩矩的站在冯老爷身后布菜。 只要老爷的目光看向那道菜,小桃赶紧将那道菜夹两筷子放进老爷面前的碟盘中。 冯大郎和二郎没有那么多讲究,自己想吃什么夹什么,餐桌上的规矩倒是谨记在心,没有咀嚼声、没有吞咽声。 胖管家今天破例被允许和三个主子一起用膳,他坐在下方同样安静的用膳,吃什么不重要,吃得饱不饱也不打紧。 陪主子用膳,这是他作为管家的虚荣! 用完膳,冯嬷嬷和小桃一起快速的收拾好碗筷,冯嬷嬷奉上四杯温水,伺候着主子和管家漱口,然后慢慢退出了堂屋。 小桃赶紧沏了四盏茶奉上。 冯老爷饮了一口茶后,看着小儿子温声道:“轩儿啊!为父瞧着胡家丫头沉稳大气,落落大方!只是规矩方面欠缺了些…” 冯铭轩刚拿在手上的茶盏又轻轻放了回去,他急着说:“阿爹!规矩可以教…” 冯老爷抬手打断小儿子的话,嗔怪道:“看看!轩儿的规矩呢?为父的话都能打断!” 冯铭轩赶紧站起来,对阿爹抱拳说:“孩儿知错了!” 冯老爷轻笑一声道:“无妨!在为父面前没有规矩,偶尔失礼,这屋里的都是自家人!要是你府城的大伯父、大伯母来了,铭睿和铭轩千万不能没有分寸!” 冯大郎和冯二郎赶紧起身抱拳应是! 冯老爷又饮了一口茶,缓缓道:“轩儿与胡家小娘子婚约既定,下一步就是问名,这个可以稍微等一等。为父回云城后和你娘亲商量,先安排一个嬷嬷去胡家教小娘子礼仪、规矩!” 冯老爷看着胖管家,微笑道:“阿寿啊!我们和胡家结亲了,二郎的岳家住的是泥坯院子,传出去不好听!你且说说如何处理?” 冯寿站起来对老爷抱拳道:“回禀老爷!老奴认为在胡老爷家旁边另外盖一座宅子,因胡老爷家在村里,不宜太过张扬,否则给他们家招了祸端。 宅子建一进宅,规模稍大些。老爷看是否妥当?” 冯老爷胖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的手指轻叩桌面,温声吩咐道:“阿寿可以把这件差事交给你的次子阿乐去办!差事办好了,就让冯乐跟着二少爷,做二少爷的管家!” 冯寿大喜过望,赶紧跪下给老爷磕头道:“老奴多谢老爷提携阿乐!” 冯二郎起身扶起胖管家,唉!都四十多岁了,替儿子谋份差事还要跪着道谢… 管家给冯二郎打个千道:“阿乐那不成器的就劳二少爷费心了!” “管家大叔不必道谢!阿乐是帮我的,只是跟着我没有前途,呵呵,屈才了!” “二少爷说的哪里话!万丈高楼平地起,二少爷的麻糖铺子不是经营得获利了?”冯寿的心里很看好二少爷。 他的大儿子冯喜他亲自带着接班,以后大儿子就是大少爷的管家。小儿子成了二少爷的管家,虽然他们一家都是家生子,大户人家的管家比小门户的东家家底丰厚了不少! 冯老爷摆了摆手,“这件事就这样定了。现在还有一件事,轩儿的婚期虽说还早,但也要筹备起来。” 众人皆点头称是。 冯铭轩心中一动,开口道:“阿爹,我想参与筹备之事。”自己成亲,多学着点… 冯老爷略感诧异,随后笑得:“也好,成亲后,轩儿就是二房的一家之主!你也该学着操持事务了!” 接着,冯老爷又说道:“胡家虽是农家,但为人质朴善良,咱们可不能亏待了人家。聘礼方面一定要厚实,可以与他们讲明,不用陪嫁!”大家纷纷记下。 此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冯大郎开口道:“阿爹,咱们是不是也得考虑一下胡家那边的习俗呀?毕竟农家与城里成婚的风俗大有不同。” 冯老爷赞许地颔首,“铭睿说的有道理,阿寿啊!届时你派人去打听下胡家村当地的成婚习俗,务必做到周到细致。” 胖管家恭敬的应下。 众人又商讨了些许细节后,达成共识,然后出了堂屋,相携去了二进院逛了一圈,才坐上马车,回了云城。 冯二郎把阿爹一行人送走后,没有回麻糖铺子,而是脚履匆匆的去了正屋自己的寝房。 端坐在圈椅里后,他从怀里摸出了那个浅蓝色的手帕,不是绸缎,不是丝帛,是棉布绣的手帕。 冯二郎微笑着打开了折叠整齐的手帕,手帕的角落里绣了一株绿色的禾苗,针法生涩,针脚密集,有些地方不够整齐… 冯二郎将手帕盖在脸上惬意的闭上眼睛,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穿着浅蓝色粗布衣的小姑娘,那个认真刺绣的小姑娘。 她一定是花了好多心思才绣出这株禾苗,哪怕手艺并不精湛。 冯二郎将手帕对折好,轻轻抚平皱褶,这是他的未婚妻子送给他的定情信物,这手帕让他慌乱几天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冯二郎取出钥匙,走到多宝阁前,打开一个暗柜,柜子里放着厚厚一叠银票,还有一摞契书。 他将手帕放进一个墨绿色的香囊里,放进暗柜里锁好。 从这一刻起,冯二郎和胡禾娘的命运紧密的连在了一起。他们的一生,有欢声笑语,也有悲欢离合… 冯少东家神清气爽的出了正堂,来到院子里,将护院冯安传授给他的拳脚功夫施展了一遍… 回到城南的冯老爷直接进了主院的后院,看到夫人后,他拉着夫人的手,在院子里慢逛着,冯老爷看着夫人微笑着说道:“二郎的媳妇瞧着甚好!落落大方,不是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 冯夫人的心放下了一半! 冯大郎进了二进院的主院,看到躺在软榻上孕吐的妻子,立即接过丫鬟手中的温水侍候着她漱口,然后将洗干净的红果喂着妻子吃了一口,大少奶奶咬了一小口,觉得味道极好,而且咽下去后,没有反胃想吐的感觉。 大少奶奶接过红果,吃了一个又一个,她对冯大郎娇声说道:“妾身多谢相公记挂着我,这果子真好吃,酸酸甜甜的!” 冯大郎勾唇轻笑道:“你得感谢弟妹,这是她去她家后山上亲自摘回来的!” 大少奶奶看着满满一篮红果,心里嫌弃得紧,那个农家女子啊… 第22章 余寡妇母女 眉娘很想去看看禾姐姐,禾姐姐的亲事,一下在村里炸开了锅。 余红儿不害臊,她还敢跑进二叔家的院子里偷看冯家的老爷,偷看冯家大郎和二郎姐夫! 余红儿回到家就和余寡妇哭闹,她也要找姐夫那样好看的郎君,郎君家也要像姐夫家那么有钱。 眉娘在心里狠狠的呸呸了余红儿两声!凭余红儿怎么和禾姐姐比?哼! 眉娘想去恭喜禾姐姐,只是她一出门,余红儿就跟在后面了,甩都甩不掉,眉娘只好坐在堂屋里生闷气。 禾姐姐根本不搭理余红儿,余红儿憋着什么坏心思,谁知道呢?她才不会带着余红儿凑到禾姐姐跟前的! 余寡妇把余红儿拉进房里嘀嘀咕咕了好半天呢! 想利用我和禾姐姐,去套亲热,想都别想!眉娘把洗干净的红果送进嘴里咬了一口,真酸呀,眉娘皱着小脸,最后还是把红果咽下去了,好歹能压住心慌。 一下午,胡老二带着两个侄儿去山上砍树和竹子回来搭建牲口棚。 尽管午膳喝的是清水粥,秋分和大寒也是一脸满足,肚子里有了吃食,跑了几趟山上,感觉也有劲头儿了。 二叔一人抚养三郎和禾儿妹妹,日子过得比村里人都强,兄弟俩一直羡慕二叔。 可家里是阿奶当家,这家越来越穷了,阿奶的脾气也越发不好了。 阿奶说,吃了早膳后,少出门,撑到晚膳就好了… 撑到晚膳哪里好了?空着肚子挨到晚膳,吃个半饱又要挨过漫漫长夜,每天睡在硬硬的床板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天天这样挨着,看不到希望,倒是能看到挨着饥饿和寒冷过了一辈子的爷、奶、叔、伯、婶们… 二叔说,只要有勤劳的双手就能把日子过好。秋分和大寒重重的点头,他俩本来就不是懒惰的人,以后只要阿爹当家就有希望过上好日子了! 三郎一下午割了三担青草回来,虽然累,但他的心里欢喜,阿姐还给阿爹、两个哥哥,自己都泡了一碗红糖水,这甜甜的水喝进肚子里,三郎还打了个幸福的饱嗝儿! 三郎看到秋分大哥和大寒二哥喝了糖水后笑了,他也笑了。 禾娘听从阿爹的吩咐,把两块肉挂在房梁上垂下的麻绳上,这是送给两个舅舅家的肉。 舅舅家在离镇子十五里的黄家村,每年到了收割稻谷的日子里,舅舅都是先帮阿爹收割完稻谷后,再回去忙自己家的活儿,按日期算,秋收没有两天了。 阿爹说还要留一块肉给族长爷爷,他的话全村人都得听。 其余的猪肉,洗干净后,禾娘切成薄片,放在锅里炒熟,连炒出的油一起盛到大罐子里装好。 砍成段儿的猪骨头,洗干净后,放进瓦罐里架在泥炉上,用炭火炖着… 炒菜的时候加入一块猪肉,菜的味道就好了很多。 一整个下午,村尾的小院里都是肉香四溢。 今天的风从村尾吹到了村头,虽然家家都分到了猪肉,可都想把肉留着收割稻谷时才吃。 就是使劲嗅着被风吹来的肉香味儿也是赚到了哇! 眉娘闻着肉香,终于坐不住了。她趁着余红儿上了茅厕,悄悄溜达到禾娘家的小院外,伸着头往膳房的窗户看。禾姐姐正拿着锅铲在锅里翻炒着肉片,脸上满是认真。 眉娘快步跑进膳房,坐在灶膛前帮忙添火。 “眉儿!你怎么现在才来?”禾娘看着眉娘微笑着问,她放下了锅铲,拿筷子夹起一片炒熟的肉,吹了吹热气,送到眉娘的嘴边。 眉娘笑着张开了小嘴儿,油滋滋的肉,真香啊!眉娘差点儿连舌头都吞了! 两个姑娘一个灶上,一个灶下,相视而笑。 又一锅肉起锅后,切好的肉再次倒进锅里翻炒,禾娘给眉娘泡了一碗红糖水。 眉娘刚喝了一口糖水,余红儿就跑进膳房里,她在膳房里东张西望,眼珠子滴溜溜转。 禾娘和眉娘对视一眼,警惕的看着余红儿,余红儿竟然穿的是裙子,还是新裙子。 红红的裙子穿在十四岁的余红儿身上,禾娘觉得她那张和余寡妇一样的脸也顺眼了许多,虽然是麻布裙,也能看出余寡妇对余红儿的爱护了。 禾娘看看眉娘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衣,心里叹了口气,还得有自己的娘亲啊!有娘亲护着,女娃子的日子能松快许多了。 余红儿扭捏着身子走到禾娘身边,娇声说道:“禾姐姐,你炒的肉可真香啊!” 禾娘没搭腔,只默默翻炒着锅里的肉。眉娘坐在灶膛后冷哼一声,余红儿装作没听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肉。 院子里又传来脚步声,很快余寡妇穿着一套半新的枣红色对襟衣服进了膳房,她满脸堆笑,粗着嗓子说道,“禾娘啊!你和我们红儿可是好姐妹!以后可要多和红儿亲近、照应些!” 禾娘瞥一眼余寡妇的刻薄脸,温声道:“婶子,余红儿姓余,我和眉娘才是亲姐妹呢!” 余寡妇讪笑着说:“禾娘说的是,你和眉娘一起玩也记着带我家红儿一起啊!” 禾娘敷衍的笑笑。 余寡妇和余红儿一起盯着锅里炒好的肉直咽口水,她吸溜一下哈喇子,亲昵的说:“禾娘啊!你看我家红儿长得好看,她明年也及笄了,你和冯家郎君说说,要是有合适的富家少爷和小东家,也帮你的红儿妹妹牵牵红线!” 禾娘和眉娘同时惊讶的看着余寡妇,同时别过身子对余寡妇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妇人,让小姑娘帮她的女儿找夫婿… 眉娘把糖水“咕嘟咕嘟”几口喝完,出了灶口,去水缸里打水把碗洗了,放进碗柜后,她懊恼的对禾娘说:“禾姐姐,我回去了!阿爹一会儿喊我们有事!” “我们!”二字,眉娘加重了,说完她快速的出了膳房,出了院子,往家里赶。眉娘的心里生气得紧,还是被这厚脸皮的母女俩逮住机会凑到了禾姐姐面前… 胡老二听到余寡妇在膳房里说话的声音,立即来到前院,他拉下脸说道:“余大嫂子,我们胡家村没有串门的习俗,我家大林哥没有和你说吗?” 余寡妇一脸讪讪,拉着女儿出了膳房,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禾娘:“禾娘啊!有好事儿,别忘记了你的红儿妹妹!” 禾娘小声嘟囔一句:“我才没有红儿妹妹!” 第23章 胡老二的忧虑 夜幕降临后,胡老二家后院的牲口棚终于搭建好了。 长长的一个棚,分成骡子一间,两只羊一间,两只大鹅一小间。 没有刨皮的树撑起竹棚,再加盖了厚厚的稻草,等空闲时去山上割几担茅草回来,加盖在上面就够了。 胡老二看着牲口棚甚是满意,寻思着冬天再编几张厚草帘,遮挡寒风就成了。 小树围的栅栏,虽然简单,也能遮风避雨了。 三郎开心的把小羊赶进了羊圈,他笑嘻嘻的说:“阿爹,要是能养只小狗看家就好了!” 秋分拍拍身上的灰尘也不住的点头附和! 胡老二看了一眼前后院,确实,家里的家产不少了,得去打听一下哪里有狗! 只是乡下人家,鲜少听说养狗的,人都吃不饱哩… “三郎,去叫你族长爷爷和大伯父来家里吃晚饭!”胡老二吩咐儿子道。 三郎答应一声,飞快的往院外跑。 秋分和大寒也往前院走,准备回家了。 胡老二喊住两个侄儿道:“大郎和二郎吃了晚膳再回去!你妹妹已经做好了饭!” 兄弟俩听了二叔的话,止住了脚步,小妹炒了一下午的肉,可香了!再说二叔是耿直的性子,他开了口,就是真心挽留。 禾娘打好了洗脸水,放在门口的木墩上,丰盛的晚膳也摆在饭桌上了。 一小陶盆骨头汤,一小陶盆猪油炒的红薯叶子,里面加了十几片猪肉!一碗小咸菜,今天的五个鸡蛋也全部用了,炒了一盆韭菜炒鸡蛋。 碗筷都摆上桌后,禾娘将一坛酒送上了饭桌。胡老二看了看酒,打开了酒坛盖子,除了三郎的碗,其余的五个碗里都倒了半碗酒。 胡老二承认他从没喝过这么好闻的酒,这酒香闻闻就觉得身上的疲乏消散了不少。 老族长和大伯来了后,他们都坐下来吃晚膳了。 看到桌上这么丰盛的菜,几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吞咽口水,闻到酒香时,心中又是一喜。 村里的儿郎成亲,也有喜酒,却都是买的最便宜的米酒。 老村长看着碗里的酒,汤色清澈,带着浅黄色,他喜不自胜的说:“二娃子,这莫不是黄酒?” 胡老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酒,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淡声回道:“族长叔,我也是第一次喝咧!” 今天的菜,比胡家村里过年还丰盛,几个人埋头吃菜,喝酒… 家里有客人,女子是不能上桌的,禾娘早就每样菜都给自己留了一些,她一个人坐在灶间安静的吃着红薯米饭,什么都觉得好吃! 禾娘第一次没有上桌吃饭,胡老二的心里觉得不舒坦,他对正朝膳房张望的三郎吩咐道:“三郎!今天都是自家人在,去叫你阿姐上桌来吃饭!” 三郎同样为姐姐没上桌吃饭心里难受呢,听到阿爹的吩咐,他大声说了一句“好!”后立即跑去膳房。 族长看了看胡老二,又看了看胡老大,见兄弟俩一样若无其事的样子吃菜喝酒,他垂下了眼皮,吃!唉,老了,不管了… 允许女娃子上桌吃饭,胡家村也只有二娃子了。 禾娘端着饭碗和三郎坐在最下方吃饭,姐弟俩偷偷的相视一笑,秋分和大寒也看着姐弟俩笑笑。 他们四个才是兄弟姐妹呢! 半碗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 老族长说:“二娃子啊!你养了个好闺女啊!全村就你有骡车,有羊犊子了!托你的福,给全村分了肉!” 胡老二又端起碗喝了一口酒,他的脸上与平常一样板正,无悲无喜。 胡老大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老族长拍拍和他同坐在上首的大娃子说道:“大娃子叹啥气?酒没喝好,让二娃子再倒就是了!” 胡老大摇头说:“族长叔!酒我喝好了!” 族长吃了一筷子红薯叶子,惬意的点点头说:“秋收在即,二娃子有骡子帮忙,今年会松快不少!” 胡老二放下了酒碗,沉声道:“族长叔哇!禾儿的这门亲事,是福是祸还不知晓哇!” 族长混浊的眼珠子一瞪,声音大了不少:“这明明是大喜事!二娃子去村里打听打听,哪家不羡慕禾丫头,遇上了这样的富贵人家?” “族长叔哇!你有所不知!”胡老二大着嗓门道,“高门大户人家的规矩大,礼仪多,我的禾儿只是农家女子。 进入那般富贵的人家,别人怎么看禾儿?叔哇,他们冯家的下人穿的衣服,叔可看到了?下人穿的都是棉布衣,不是粗布衣! 我的禾丫头在那样的人家受了委屈,受了搓磨,我是泥腿子,三郎年幼,娘家有谁能帮丫头撑腰?帮她说话?” 禾娘猛的抬头看着她的阿爹,阿爹闷闷不乐全是为了她啊! 三郎低下了头,他看着大骡子虽然高兴,他心里也为姐姐担心!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担心… 姐夫看着很好,可他要是以后对姐姐不好呢? 村里出嫁的姐姐们,在婆家受了欺负,只要回了娘家,家家去一个哥哥、叔父、伯父去讨要说法,都能讨回些公道! 可是,姐夫家的大马,今天就看到了三匹,他们真正的家还住在城里,连阿爹都只去过两次城里… 胡老二的话,让秋分和大寒同时默默的放下了筷子,胡老大也低头不语! 村里的闺女嫁的都是泥腿子,都好说话,大不了以谁的拳头硬来说话! 农户与富商,你拿什么斗? 胡老二重重叹息一声道:“族长叔,我后悔了!后悔不该同冯家结亲!” 禾娘看着阿爹,她的心里难受又欢喜,她才明白,阿爹对她原来这么好! 阿爹担心她嫁进冯家没有依靠,怕她受委屈,怕她受搓磨… 可是,嫁给农家还不是一样挨打吗?村里的嫂子、婶子、阿奶不是都挨过打吗?她们也都没有回娘家找靠山、找人来撑腰啊… 禾娘的心里乱糟糟的,他想起了结巴郎君… 禾娘看着阿爹,轻声说道:“阿爹!每个人都有命中注定的活法! 阿爹不要忧心,冯家的规矩我用心学就是了。 再说,规矩是别人定的,别人的规矩能成为规矩,阿爹怎知?禾儿的规矩以后不能成为规矩呢?” 禾娘的话刚说完,在坐的人皆是一愣,然后全都惊讶的抬起头来,齐齐看着禾娘。 老族长先回过神来,哈哈笑道:“禾丫头有志气!不愧是我们胡氏家族的丫头!” 胡老大和胡老二都觉得心里松快了,小小女儿家有这般见解,难得! 第24章 埋宝箱 晚饭结束后,胡老二先扶着族长叔回家。折返回来后,他去了女儿的房中,抱出两匹粗麻布和一匹枣红色的细棉布。 禾娘在堂屋里点燃了两支蜡烛,崭新的烛台上,蜡烛明晃晃的燃着,为这简陋的泥坯屋子增色不少。 豆油灯都是朦朦胧胧的,照亮的范围小。而这黄灿灿烛台上的蜡烛,把这夜间都照亮了。 胡老大和秋分、大寒都看看布,再看看二叔,露出不解的神情来。 禾娘带着浅浅的笑看着阿爹。 胡老二指着深蓝色的粗布对大哥说:“哥,这匹布给阿娘、大嫂还有你自己做一套新衣服。”一匹布四十尺,做三套衣服有多。 胡老二指着褐红色的粗布继续吩咐大哥:“这匹布给大郎和二郎做套新衣。” 秋分兄弟俩紧紧盯着二叔,心里欢喜得紧。好几年了,家里人都没有做新衣服了。 胡老二指着枣红色的棉布说道:“这匹棉布,给大郎的媳妇和孙女玲儿也做套新衣,余下的布留着二郎娶媳妇时用!” 二郎惊喜的开口道:“二叔!这可是棉布咧!” “怎么?你的媳妇就不能穿棉布?大郎的媳妇也不能穿棉布?玲儿小小的女娃儿家,更应当吃饱穿暖和些!”胡老二瞥一眼小侄儿道。 二郎高兴坏了,二叔都安排好了,阿奶也就没有话说了! 胡老二看着大哥说道:“稻谷收割回家了,大哥家旁边空置的宅基地,也该给二郎建房子了。院子建好,房子建好,娶媳妇进门也好让二郎早些立起门户来! 阿娘真的老了,不能让阿娘当家做主了。大哥每天让阿娘吃饱穿暖了就中!”大哥快四十岁了,让一辈子连兔儿岭镇都没去过几次的阿娘当家做主,阿娘除了抠抠搜搜的,主张挨饿、挨冻,再也没有好的主张了… 也真是穷人命贱,身子不爽利了都是硬生生挺过来的。挺不下去了,去药铺看次郎中,整个破家就彻底完了,卖田是唯一的办法。 胡老大站起来,拍拍弟弟的肩膀,带着坚定的眼神说道:“大哥记住了!” 秋分和大寒抱着布跟在胡老大后面,爷三开开心心的回了家。 三郎看着阿爹,满脸都写满了敬佩,平常不爱说话的大伯和两个哥哥,今天完全变了,二哥还不时逗着自己笑。 院门关上后,父子三人关上堂屋的大门,禾娘去了自己的房中,抱出了那个红木箱。 父子俩看着木箱里的东西,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木箱分了三层,第一层全是金光闪闪的金银首饰,禾娘只叫得出金钗和银钗以及耳环的名字,金、银、玉镯,步摇和花钿…她都不认识也不懂。 胡老二更不懂女儿家的首饰,他的阿娘一件首饰都没有! 不光阿娘没有,整个胡家村的叔伯婶娘们都没有! 第二层全是银元宝,胡老二卖鹿时得了一个五两银锭,这些银锭比他的五两银锭大了一圈,他想应当是十两一个。 整整十个就是一百两了! 三郎盯着第三层木箱,金灿灿的元宝,也是十个… 禾娘拿两个黄元宝在手上把玩着,胡老二和三郎紧张的看着黄元宝,“阿爹,这些元宝怎么是黄色的?”三郎小声问。 胡老二压低声音道:“听族长爷爷说过,金元宝才是黄色的!” “那不是老值钱了?阿爹?”禾娘和三郎同时小声问道。 胡老二重重的点头,他飞快的起身,把堂屋的大门拉开一道缝隙,溜出去后,摸黑去了杂物房,拿着一把锄头进了堂屋,再给大门上了三道木栓。 胡老二拿着锄头进了女儿的房中,搬开破旧的大木箱,在地下挖了一个深坑,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将红木箱连同里面的首饰、金、银元宝一起埋进坑里。 两孩子把阿爹的举动看在眼里,等木箱放回新抚平的土上时,姐弟俩同时咧着嘴笑着说:“我们什么都不说!对谁都不说!” 胡老二难得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轻声道:“就我们爷三个知晓!” “阿爹!你现在不用那么辛苦了。种好一亩水田,一亩旱地,柴火够自己家用就够了。”禾娘如释重负,二郎哥哥家送这么重的提亲礼,不就是想让阿爹活得不那么辛苦吗? 禾娘想,这些贵重的提亲礼物是二郎哥哥家心甘情愿送来的,阿爹和三郎为什么不能用呢?当然得用啊,只要不显摆,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就成! 胡老二也想通了!他的禾娘没有上赶着去求冯家,相反是女婿求他胡老二的! 亲家在县城里有大宅院,他给我家送贵重的提亲礼,也是不想让城里的富人们看轻他冯家! 大户人家最注重脸面了!胡老二为自己的发现,微微扬了一下眉梢。 只是银子他不能挥霍,万一…万一…万一女儿在冯家过得不好,这些银子也能为禾儿的生活加了一些保障,禾儿就是不种庄稼,也能生活到老了! 胡老二看了一眼正对着铜镜笑的两个孩子,他也笑了。 想不到他胡老二,三十三岁了,才看清自己的埋汰相,唉,真是难为孩子娘了,当时自己死皮赖脸的缠着岳父,岳父没有嫌弃他,也同意了亲事! 这一晚,村尾小院里的一家人,躺在床上都盯着蚊帐顶,久久没有入睡。 三郎早就把埋入地下的红木箱抛在脑后了,他惦记着他的羊、他的大鹅、他的鸡、他的兔子… 三郎在睡梦中看到两只羊像兔子一样,慢慢变成了羊群。鹅变成了鹅群,三郎在梦中挥着羊鞭,笑得那么开心… 胡老二记下了女儿的话,她的规矩以后也能成为规矩… 禾娘把一块香胰子放在枕边,真香啊!黑漆漆的蚊帐里,禾娘想起了结巴二郎哥哥,第一次感觉到了女儿家的羞涩… 第二日清晨,大公鸡叫第二遍的时候。 村尾小院里的一家三口都起床了。 胡老二按惯例扛着锄头去水田里巡视一圈,不时撸下稻穗最下面的那颗谷子,送进嘴里轻咬一口,看着断成两截的米微微点头。 后天,可以开镰了! 胡老二决定听从女儿的话,耕种好一亩水田、一亩旱地,照顾好大青骡子,养好羊和兔子! 三郎牵着羊,绳子拴在荒草丛生的树枝上,一边割草,一边放羊。 禾娘在家里做早膳,她想,家里有那么多布,她要给一家人都做一套新衣服,等天冷了,再做一套棉衣。 第25章 管家冯乐 刚到辰时,一辆挂着“冯”字檀木牌的骡车停在冯记麻糖铺子前。 冯安看到从骡车上下来的人,赶忙抱拳迎上前道:“管家来了!” 管家冯乐二十二岁,身材中等偏瘦,面容清瘦,眉宇之间透着一股精明劲儿。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髻用一根乌木籫子束得整整齐齐,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布长衫,衣摆微微有些磨损,但洗得干干净净。 他的眼神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嘴角总是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让人捉摸不透。 他的相貌和大管家冯寿年轻时一模一样,他听了阿爹的嘱咐,办好了差事,就是二少爷府中的管家。 这样一来,他们父子三个都成了管家,阿爹是老爷的管家,大哥是大少爷的管家,以后也是城南冯宅的管家。 二少爷是嫡次子,家族产业没什么指望,但分家的银子可不会少!二少爷只要不败家,凭分家银子,过几辈子都无忧! 他冯乐只要守好二少爷的家,二少爷一辈子无忧,他冯乐自然也是安乐一辈子,这个管家之位,他冯乐,也是上辈子积德攒下来的福气! 不沾染大少爷的产业,这是二房的底线! 只要二少爷想做什么事,哪怕是人命关天的事,他冯乐都乐意陪着二少爷冲在前头! 冯安是二少爷奶娘的男人,他的心里只有二少爷,冯安和自己一样都会守护着二少爷一辈子! 冯乐恭敬的对冯安行了抱拳礼,他朗声道:“冯叔!不敢当管家的称呼,你就叫我阿乐!” 冯安拍拍冯乐的肩膀,一起朝正屋走去。 高大的骡车里接着下来一个小厮,他是冯乐的跟班冯雨,他牵着马骡朝马厩里走。(骡子分两种:马骡和驴骡,跑得快像马多一点的就是马骡,像驴多一些的就是驴骡。) 冯雨穿的深灰色的粗布衣,瞧着十五六岁,同样是精明能干的机灵样。 冯铭轩刚用完早膳,用温水漱口后,见到进来的管家和冯安,他露出微笑来。 冯乐走到离二少爷三步之遥时,恭敬的跪下磕头请安:“奴才给二少爷请安!” 冯铭轩起身扶起冯乐,笑着说:“乐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这点家底儿一眼能望到头,呵呵,以后家里的事儿劳乐哥费心了!” 冯乐微微一笑,温声道:“二少爷!家底儿薄没有关系,咱家的铺子不是在盈利了吗?累积家产就像滚糖球儿,一直滚下去,小小的糖球儿也会成大球的!” 二少爷朗声笑道:“承乐哥的吉言了!” 二少爷吩咐冯安道:“安叔,你去铺子里把所有账本都拿给乐哥!以后我就不操心这些账务的事了,买进、卖出、每日的开支明细都交给管家了!” 冯安和冯乐同时抱拳应是。 “乐哥,账等回来了再看,前院的东、西厢房,你给自己安排居所都可行!冯叔和乐哥、小雨随我去一趟我岳父家。商量一下建宅子的事!”二少爷吩咐完就带头往门外走。 冯乐寻思开了,二少爷去岳父家不能空手,二少奶奶和舅老爷还小,带包麻糖即可。至于岳家老爷,提坛烧酒也可!新建宅子,宅基地可得找村长,也给村长准备一坛烧酒。 麻糖在铺子里拿,烧酒骡车里已经带来了十坛。 很快,冯雨坐在马上驾车,二少爷和冯安、冯乐坐在马车里,溜溜哒哒的出了镇子,往胡家村而去。 村尾小院里,吃过早膳后,胡老二陪着禾娘去半山腰上摘山果,前几天摘的山果被大郎哥哥带走了,禾娘还是想摘一篮回来,偶尔吃一两个能解馋。 再说山上的果子,没有人摘就会掉在地上烂掉,太可惜了! 父女俩刚提着红艳艳的果子下到山脚,就见一辆马车停在家门前。 胡老二提着篮子大步往家里赶,禾娘也小跑着跟上。只有自己家有驾马车的亲戚,家里锁着门,就是怠慢了客人! 禾娘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马车是二郎哥哥家的,又来做什么呢?禾娘今天梳的两条麻花辫子,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脚上的布鞋都磨起毛边儿了。 禾娘的脸颊有些发热,心里不停的想着,二郎哥哥也来了吗? 胡老二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大步往家里赶,见四个人正在家旁边的空地上商量着什么,他看到了冯二郎,现在是自己的女婿了。 十七岁的二郎,背着手站在三人面前,哟呵,看着倒挺有气势,胡老二的心里莫名的开心了。 冯二郎先看到岳父和小姑娘,他赶紧迎着胡老二走去,抱拳温声叫了一声:“岳父!” 胡老二… 这孩子叫着顺口,他回答的倒有些犹豫“…??!二郎来了!” 冯二郎接过岳父提的篮子,看到了后面的小姑娘,他的脸上露出微笑,温柔的说“禾禾禾禾…禾妹妹!” 禾娘的大眼睛飞快的看了二郎一眼,小脸红扑扑的,她低下头小声说:“二郎哥哥,你怎么来了?” 冯二郎的心里又甜又涩,甜的是见到了做梦都在想的人儿,涩的是,见了小姑娘他控制不住结巴。 他轻轻咬了一下舌头,感觉到了痛意才说:“我我我…带管家家家…来看看看…宅基地…” 看着满脸通红的冯二郎,禾娘温柔的轻声说:“二郎哥哥,你说话慢一些,不用急,我不笑话你!我知道二郎哥哥不是结巴!” 冯二郎开心的笑了,小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啊!她知道我是心急… 冯二郎和禾娘一前一后进了院子,两个人的心里都是甜滋滋,比吃了麻糖还甜。 胡老二已经把管家、冯安、冯雨迎进了堂屋,等胡老二坐在上首后,三人才恭敬的对胡老二行抱拳礼道:“见过岳家老爷!” 胡老二挥挥手道:“不用多礼,我们乡下人家没有这么多规矩!” 禾娘用陶碗倒了五碗开水,放在桌子上,几个忠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夭寿了,少奶奶亲自倒水喝… 冯雨去马车里提下酒和装麻糖的油纸包,放在桌子上。 冯乐微笑着说:“岳家老爷!小的今天来是商量建新宅子的事…” 禾娘进了膳房,冯二郎跟着进去,禾娘洗干净一小木盆山果,冯二郎屁颠颠的端着送进了堂屋的桌子上,他的心里乐开了花,这就是他想过的生活啊,夫唱妇随… 胡老二接受了管家提出的建新宅子的好意,宅子建好了,是自己家的! 万一… 这宅子就是禾儿的退路! 早有看热闹的村里人守在院门口,老族长也背着手赶来了村尾。 他重重咳嗽一声,一张张黑红的脸见了族长赶忙让开道,“都散开了!天天堵在二娃子家干啥呢?” 看来是时候开家族会议了,太不像话了… 第26章 秋收 胡老二把族长迎进了堂屋,冯二郎恭敬的给族长抱拳见礼,简单道明来意后,老族长也是大喜过望!因为小管家说了建房子请村里人帮忙,工钱当天结算。 最后管家和族长、胡老二商量决定,在村尾建一间青砖瓦房的一进大院,帮工请胡家村的青壮工,不包吃食,四十个大钱一天。 秋收结束后,新宅开始动工。 管家花了四两银子,为岳家老爷买下了家旁边的两亩宅基地。 冯乐暗忖,四十个大钱一天的工钱,比城里请做工贵,但这胡家村是岳家老爷的本家。等房子建成,免不了有红眼病的族人,他们赚了高高的工钱,也就没有那么重的恨意了。 老族长乐呵呵的拎着酒回了家,边走边哼起了小曲儿。 冯二郎见小姑娘在膳房里喂兔子,他站在旁边目不转睛盯着小姑娘,然后轻声说:“禾禾禾…禾妹妹!从从从…明天起,阿娘安安…排了一个嬷嬷来…来来教规矩,禾妹妹不会不高兴?” 禾娘站起身,拍拍手上的草屑,柔声道:“二郎哥哥,我很喜欢,嬷嬷教我,我会好好学的,二郎哥哥不用担心!” 冯二郎悬着的心放下了,小姑娘真贴心啊!家里安排教习嬷嬷上门,这是他们冯家嫌弃小姑娘作为农家女子没规矩。 小姑娘说会好好学… 他稳了稳心神,高兴的说:“禾禾…禾妹妹!我…我回去了!这红果,我想提回去琢磨一下新吃食,可不…可行?” 他突然发现,结巴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禾娘柔声笑着说:“二郎哥哥慢走,山果都提去!对面的山上还有,我和阿爹再去摘就行了!” 冯二郎拎着一篮红果,使劲看了几眼小姑娘,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胡老二出了院子,目送着女婿的马车走远。 整个胡家村又一次炸了锅,四十个大钱上一天工,这简直就是捡银子啊!捡银子的喜悦让他们忽略了房子是给胡老二家建的。 下晌,胡老二和村里的兄弟们一起去了稻田。仔细确认后,汉子们都商量好了,明天开始收割稻谷。 村里的打谷场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了,按惯例,三十二户,按顺序打谷子… 胡老二家排在最后一轮打谷子了,他把捆谷子的草绳都准备好了。 村里打谷子都是把成捆的谷子放在打谷凳上,用结实的大木棒将谷子从稻穗上打下来,剩下打不下来的稻穗,铺在打谷场上,拉着石碾子来回碾压。 整个胡家村都没有牛,靠人力拉石碾子辛苦自然不必说,也只有收割稻谷这些天,村里家家户户都是一日吃三餐,还能吃饱饭。 晚膳后,三郎也很高兴,他明天也可以帮阿爹下田干活儿了。他今天割了一天的草,准备够了明天要用的牲口的口粮。听阿姐说姐夫今天又来过家里后,三郎因没见到姐夫有些失望。 晚上临睡前,胡老二想,两个大舅哥明天要是能来帮忙,有了大骡子,一亩稻谷他可以一天就把谷子脱粒… 胡老二在黑暗中笑了,他想起了女婿的话,把大骡子当成女婿使唤,这孩子,文文静静的哪舍得使唤他? 翌日,公鸡第一次打鸣儿,胡家村家家户户都点燃了油灯。 婆娘起床做早饭,汉子背着草绳,拿着镰刀往田里赶。 胡老二把院子里重新打扫一遍,给骡子和两只羊添了青草,三郎也给鸡笼里的鸡加了鸡草和拌湿的米糠。 “禾儿,你舅舅他们要是来了让他们先吃了饼,再把我和三郎的饼带去田里就中!省得你再跑一趟!”胡老二往院外走的时候对着膳房里喊了一句。 “知道了,阿爹!”禾娘边烙饼边回答。 三郎穿着打了补丁的短打跟在胡老二身后,拿着他的镰刀,走得虎虎生风,活像出征的小将军。 唉…胡老二在心里叹了口气,阿爷是泥腿子,阿爹是泥腿子,他是泥腿子,现在轮到了三郎…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都是泥腿子! 小泥腿子没看出阿爹的不开心,他一脸兴奋,到了自己家的田埂上,脱下他的草鞋和阿爹的放在一起。 胡老二抽出一根草绳放在田埂上,留下半尺长的谷桩肥田,割下稻谷放在草绳上,三郎有样学样,父子俩很快割了一捆,胡老二捆紧打好绳结。 每块稻田里都是三三两两的胡家村的老少爷们儿,因为是山脚下,良田有限,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水田。 顺着山脚下,可以开垦山地,胡家村像胡老二一样开垦荒地的也有几家,都是饿怕了才想办法填饱肚子。 胡老二干活儿麻利,一边割稻谷一边思忖… 很快,稻田里又下来了两个壮实的汉子,一到田里,他们就开始闷声不响的割稻谷。 胡老二赶快打了招呼:“大哥,二哥!你们来了!我不是叮嘱禾儿,让你们吃了饼再来田里吗?” 黄大舅边割稻子边回答:“割完了再吃饭也一样!” 三郎把稻谷放进草绳里,开心的喊:“大舅,二舅!” 黄大舅和黄二舅同时答应了外甥,看了外甥一眼,心里就觉得沉闷。 外甥和外甥女和小妹长得一个样,看到这俩孩子,就想起了小妹,唉… 太阳出来时,三个沉默寡言的劳力,埋头割稻谷一个多时辰了,加上三郎卯足了劲,一亩稻谷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禾娘提着两个篮子到了河边,她把衣服篮子先放在石板上,再提着膳食篮子送到了田埂上。 “大舅、二舅、阿爹,谷雨!吃了早膳再忙!”禾娘露出微笑来,两个舅舅和阿爹一样都不喜欢说话,都是打理农田的好手! 胡老二抬头看看两个大舅哥,温声道:“大哥、二哥,先吃,你俩不吃,俩孩子可不敢吃!” 两个舅舅看了看禾娘,又看看三郎,放下了镰刀,走向禾娘。 三郎忙了一个多时辰,早就饿了,倒还知道等两个舅舅和阿爹拿了饼后,自己再拿一张饼,大口吃起来。 两个舅舅吃了一口饼后,惊讶的看着禾娘,这饼里竟然包了肉馅… 胡老二咽下饼后瓮声解释道:“禾儿许人家了!肉是冯郎君家送来的!” “那个郎君为人怎么样啊?”黄大舅黑红的脸上没有笑容,声音带着审讯的口气。 黄二舅也是紧紧盯着胡老二。 “女婿是冯记麻糖铺子里的东家,镇上的麻糖铺子,两个哥哥都知晓的。”胡老二规规矩矩的回答。 禾娘见两个舅舅的脸色都缓和了… 麻糖铺子的东家总是笑眯眯的,买麻糖也不缺斤少两。 这年头,糖多贵啊,麻糖铺子里的麻糖比红糖和白糖都卖得便宜,这个小东家是个良心东家! 良心东家成了自己的外甥女婿… 第27章 碾稻谷 禾娘刚把洗干净的衣服在竹篙上晾晒好,就见阿爹和两个舅舅挑着稻谷进了院子。 三郎还在稻田里捡遗漏的稻穗,每一颗谷子都是阿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三郎不想阿爹的汗水白流。 禾娘泡好了四碗白糖水晾在堂屋的桌子上,现在家里有糖了,禾娘也不是抠搜的性子。 两个舅舅喝了一碗糖水后,拿着扁担匆匆往田里赶,听妹夫说想今天就把谷子脱粒完,他们没有意见,他俩本来就是来帮忙的。 每年插秧和割稻谷时,两个舅舅就来家里帮阿爹。舅舅们的话少,其实他们家里的活儿也不少,可两个舅舅叮嘱阿爹不用去帮忙,照顾好自己和三郎就行。 外祖父和外祖母早就离世了,两个舅舅帮阿爹的忙,禾娘和三郎都很感激舅舅。 两个舅舅都各自有三个孩子,大舅家的两个表哥已经成家了,表妹比禾娘小一岁。二舅家的大表姐和大表哥也都成家了,表弟比三郎小一岁。 胡家村就很少有亲戚来帮忙秋收的,当然村里人也很少出去帮忙亲戚的。 秋收都是力气活儿,吃得多,都宁愿自己吃饱肚子,自己家的农活儿自己慢慢做。 门外又来了两辆骡车,领头的是昨天见过的冯管家,他对正在院子里铺稻穗的胡老二抱拳道:“岳家老爷,小的让石器场送了石碾子来,今天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胡老二的眼里露出赞许之意,他家在村尾,家里有了石碾子,就不用去推村里共用的石碾子了。 有了大骡子,有了石碾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就能把谷子打下来了。 胡老二温声道:“多谢管家了!” 冯乐管家招呼石器场的两个壮汉,把石碾子推进了胡家小院。套在石碾子上的绳套都装好了,省心! 石器场的人走后,冯乐管家阻止了骡车上要下来的菊韵嬷嬷。 岳家老爷家里要打稻谷,菊韵嬷嬷是来教少奶奶规矩的,今天来得不是时候。 菊韵嬷嬷也微笑着坐回了软榻。她看到了这个泥坯小院,也看到了未来的二少奶奶,朴素的麻布衣,正家里家外的忙碌着… 冯乐对胡老二说:“岳家老爷!小的先回去了,过两日再送一个嬷嬷来家里叨扰,还请岳家老爷多多见谅!” 胡老二摆摆手道:“小事,小事!” 冯乐扫视了一眼院子,对胡老二抱拳告辞,他驾驶着骡车离开了胡家村。 忙碌的村里人对骡车、马车已经不稀奇了,村里出了一个镇上的女婿,听说还是县城里的富贵人家,他们都觉得与有荣焉! 富贵人家怎么了?还不是和我们农家结了亲!成了胡家的女婿! 胡老二铺好稻穗后,拿起扁担也往田里赶,他的脚下虎虎生风,像踩着风火轮一样。 他的心里慢慢坚定下来了,女婿家虽然是富绅,事事都替自己着想。女婿只是单纯的想娶女儿过日子,胡老二接受了女婿的好意。 胡老二赶到田里,和两个大舅哥一起快速把剩下的稻穗挑回家。 三郎在田里来回寻找了两遍,确认了没有遗留的谷穗后,才开心的笑了。 回到家中,稻穗铺满了小院,散发着淡淡的稻香。 三郎伸展着双臂,虽然有些酸痛,但他很高兴,他也成为一个小汉子了,他能帮助阿爹了! 两个舅舅看到胡老二从牲口棚牵出了大青骡子,他们的眼里流露出的是满意之态。 妹夫有了大骡子帮忙,也能松泛些,他俩担心妹夫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要是累倒了,累病了,两个孩子才是遭大罪了! 郎舅三人将石碾子上的绳套套到大青骡身上,将缰绳系好,胡老二轻轻拍了拍骡子的背,骡子便听话地开始拉着石碾子缓缓转动。 石碾子滚动过的地方,稻穗上的谷子都掉落下来,三郎和两个舅舅都笑了! 有了牲口就是好啊!村尾小院里响起欢快的笑声。 胡老二牵着骡子在稻穗上来回碾压两遍,两个舅舅把稻穗翻个面,继续碾压… 禾娘则在膳房里准备午饭,灶膛里的火烧得旺旺的。 里面的七张锅里是满满一锅没有掺红薯的白米饭。香喷喷的,太好闻了! 禾娘不时地深深嗅一口饭香。 外面锅里禾娘在炒菜,今天禾娘整整炒了一碗肉,舅舅家的日子虽然比胡家村好过,得亏舅娘精打细算,也是逢年过节才添些荤腥。 家里有了银子,禾娘也想阿爹和三郎吃得油水足一些。 很快一盆骨头炖的汤,一盆红薯叶子,一盆韭菜鸡蛋,一碗咸菜摆上桌了。 禾娘提出了一坛烧酒放在桌子上,碗筷摆好,打了一盆水放门口的木桩上,招呼着阿爹和舅舅、三郎洗手吃饭。 饭桌上,除了三郎和禾娘偶尔相视一笑,郎舅三人都是安静的喝酒、吃菜、吃饭。 禾娘觉得阿爹和舅舅他们相处也有意思,不说话,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饭后,稻穗上的谷子全部碾下了,稻草都用木叉抖了几遍,捆成一捆捆的码在草垛上。 两个舅舅和胡老二一起拿着扫帚和簸箕、谷筛把谷子里的灰尘、草屑全部清理干净。 五麻袋加大半麻袋黄灿灿的谷子堆在院墙边。此时,阳光洒在小院里,一家人虽累却有了笑意,享受着这丰收的喜悦。 禾娘给大家都泡了一碗茶,有酒、有糖、有茶、有肉、有了骡子、骡车、石碾子… 两个舅舅都在心里替外甥女高兴,又为小妹惋惜,孩子大了,小妹却享不到福气。 两个舅舅要回去了,禾娘给舅舅们准备的肉放在小竹篮里,上面盖上了旧麻布。 一个舅舅一个麻布包袱,里面各自放着一匹麻布,一匹棉布。 舅舅们都没有推脱,外甥女既然准备好了,拿着就是,这孩子一看就是有主见的! 胡老二和三郎一起把两个舅舅送出了村头。 回家后,胡老二和三郎把稻谷摊开在油布上晒太阳,晒三天后,就可以收进粮食房了。 六只鸡在鸡笼里看着满院子的稻谷,馋得大声“咯咯咯”的直叫唤。 三郎看看谷子,看看鸡,抓了一把谷子撒进鸡笼里,嘴里念叨着:“只许吃一把谷子,多的没有!这一把谷子我都舍不得哩!” 六只鸡不理会三郎的碎碎念,拼命的啄食黄灿灿的谷粒… 第28章 芝麻糖串 兔儿岭镇 麻糖铺子里,冯少东家自从提回来一篮红果后,就一直盯着红果琢磨。 洗干净一盘红果后,他把红果掏空了果核几十个,沥干后,放在热糖浆里裹上一层糖液。 接着,他用竹签将裹满糖浆的红果串起来,一串三个,整整齐齐的摆在油纸上。 看着红果串,感觉少了点什么,少东家又琢磨开了… 很快,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从储物柜里端出一小碗白芝麻,小心翼翼的在红果串上撒了十几颗。 瞬间,原本略显普通的红果串变得诱人起来了… 这时候,顺子笑嘻嘻的进了膳房,看到油纸上的红果串串,惊喜的说:“二少爷,你又琢磨出了新的糖果了?” 二少爷微微挑眉道:“顺子尝一尝,看看味道如何?” 顺子早就在等二少爷说这句话了,他拿起一串,迫不及待的送进嘴里,“咔嚓”一声,顺子欣喜的说:“绝了!绝了!二少爷,酸甜可口!好吃!” 冯铭轩满意了,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禾儿说她家的对面山上还有这个红果,摘下来做成串串,又能赚一笔银子了! 前几天集市上的婶子说一个大钱三斤红果,一斤红果十几个,一斤可以做五串。一个大钱的红果最低可以做出十五串芝麻糖串! 家里熬出的糖浆方子同样是低成本!冯少东家微微颔首,不错,做芝麻糖串是赚银子的营生! 嘿嘿嘿!小姑娘真是福星! 冯铭轩心里得意得紧。 冯铭轩温声吩咐顺子道:“顺子,赶快把这红糖果,串三十串送给你家的少奶奶!” 顺子欢快的应下了,很快他的理智回笼,他瞥一眼二少爷,嘟囔道:“二少爷!少奶奶还没进门呢!现在叫少奶奶不妥!” 冯铭轩朗声笑道:“就我们俩个一起时悄悄的叫少奶奶!” 顺子嘿嘿嘿直乐!二少爷开心就好! 主仆二人飞快的掏挖果核,裹糖浆,撒芝麻、串糖果… 顺子包好三十串芝麻糖果,去马厩牵了马就往胡家村赶… 冯安在一根木棒上端缠了一圈圈的稻草,将芝麻糖串插进草垛上。 冯记麻糖铺子的门口,一个装满沙土的木桶里插着一根稻草垛,上面插满了红艳艳的芝麻糖串。 镇上的孩童看到这新奇的糖串,听说只要两个大钱就能买到一串,冯记麻糖铺子很快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冯少东家看着排着长队买芝麻糖串的大人、孩子,脸上露出微笑来,看来这新尝试很成功呢! 可惜只有一篮红果,做出的糖串有限。没尝到味道的镇里人都来问什么时候还有得糖串卖? 小桃笑眯眯的说:“明天午膳后!” 顺子骑马跑在村道上,路两边的稻田里都是农人收割稻谷的丰收景象,顺子的脸上也露出微笑来。 胡家村也是罕见的热火朝天的挑稻谷、打稻谷、筛谷子… 这场景让顺子开心了不少,劳作才会过上好日子啊。 看!自家少爷又琢磨出了新吃食! 打谷场上忙碌的男女老少都只看了一眼大红马,就收回视线继续手中的活儿。 三郎今天和姐姐一起在院子里晒稻谷,听到马蹄声,三郎露出了笑容,肯定是姐夫来了。 三郎跑出院子,骑马的人原来不是姐夫,是那个在家门前东张西望的冯大哥。 “舅少爷!”顺子喊出口了才觉得不对劲,他嘻嘻笑着说:“小郎君,东家让我给你送糖果串哩!” 说罢,顺子从马鞍上取下一个油纸包双手递给三郎。 禾娘听到说话声也出了院子,见到油纸包里的芝麻糖串,禾娘惊喜的问顺子:“冯大哥!这是二郎哥哥做的糖串串吗?” 顺子挠挠头发,心里发慌,少奶奶叫我冯大哥,可如何是好?我是二少爷的奴才啊… 顺子嗫喏着说:“回胡小姐的话,这是二少爷刚刚琢磨出来的芝麻糖串!” 三郎把油纸包递给姐姐,他压低声音高兴的说:“冯大哥!姐夫真厉害!用酸果做出了甜果!冯大哥,我们赶紧去山上多摘些山果回来!” 顺子看看天空中太阳的位置,才到申时,顺子想到排队没买到糖串的客人,他们失望的神色,顺子立即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摘山果!” 禾娘把油纸包送进堂屋的桌子上,去杂物房拿了一个麻袋和一根麻绳出来,三郎接过去,飞快的带着顺子往对面的山上跑。 胡老二正在大哥的田里帮忙割稻谷,看到儿子和顺子的身影,只是看了看,继续埋头苦干割稻谷了。 三郎和顺子气喘吁吁的站在山果树下,满树红艳艳的果子,让顺子开心不已! 顺子上了树打量了一下,山腰上一共有五棵山果树。 “小郎君,你可不能上树!”顺子阻止了想上树摘山果的三郎,这要是摔着了,他的罪过就大了。“你就在树脚下摘够得上的果子!” 顺子在树上快速地摘着山果,手像灵活的小燕子一样。三郎在树下也不甘示弱,不一会儿就装满了小半袋。 三郎想着姐夫真厉害,这么酸的果子,能变成酸甜可口的果子。可惜村里的这三座大山只有这五棵山果树! 顺子刚好也在想这个问题,他笑眯眯地问三郎:“小郎君,这山上其他地方还有这种山果吗?” 三郎遗憾的说:“唉…胡大哥,我们胡家村这三座山,只听说这里有山果!” “没事!小郎君,你姐夫可以在集市上买…”顺子暗笑小郎君小大人作派。 很快,麻袋装得满满当当的了,顺子用麻绳扎紧袋口,扛起麻袋,他让三郎走在前面,他稳稳的跟在后面。 “明天我们还来摘山果!”顺子开心的对三郎说。 三郎想到还有四棵树没摘呢,“姐夫明天会来吗?” “会!”顺子回答得很快,二少爷肯定还会用山果做别的吃食,二少爷聪明着呢! 三郎吃惊了,冯大哥竟然这么大力气,这么大的麻袋,他扛起来完全不吃力,他和自己说话都不喘粗气… 夕阳西下,三郎目送着冯大哥骑马拉走山果后,才进了院子。 禾娘递给三郎一串红果,姐弟俩吃得一脸陶醉,酸酸甜甜的,真好吃… 三郎听从阿姐的吩咐,悄咪咪的送了三串芝麻糖串给眉姐姐。又送了四串给铃儿小侄女,三郎看到瘦巴巴的铃儿笑了,他也笑了… 晚上,麻糖铺子里的主仆几个都在掏挖山果核。 掏着,掏着,冯二郎记起来了阿爹书房里的虎骨酒,突然就茅塞顿开,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第29章 学规矩(一) 这两天,管家冯乐一直在镇上购买建宅子的材料,从青石板、青砖、青瓦、木材、打造家具的木工师傅、打井的师傅,建房子的匠师… 事无巨细,全部安排妥当。 冯乐来兔儿岭镇时,老爷给了他五千两银票,老爷叮嘱他,这些银子是二少爷的日常开支银子,二少爷琢磨吃食,尽管支持他尝试。 他爹也叮嘱他,二少爷需要的家丁、仆妇也在培训中,城北的三进宅子已经购买了,正在修缮中。 总之一句话,二少爷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教习嬷嬷,菊韵是跟随冯老爷从府城来到云城的。菊韵不苟言笑,这与她常年教导府中仆妇的规矩礼仪有关。 这次夫人指派她来兔儿岭镇,教导未进门的二少奶奶的规矩,她心中对这个农户出身的二少奶奶也很好奇。 如果说这个农户女子是倾国之姿,倒也谈不上。菊韵在内心将禾娘与大少奶奶作了比较,得出农户女子稍胜一筹的结论。 因为是母亲安排过来的教习嬷嬷,虽然是家中最严厉的嬷嬷,冯二郎也没有干预太多。他的妻子虽然是与他生活在一起,但逢年过节还是回家中陪父亲、母亲一起。早些学会家中的规矩,对小姑娘也是好事。 只是菊韵嬷嬷来了兔儿岭镇,他就不能去看望小姑娘了。 菊韵嬷嬷是阿娘的眼睛… 一大早管家冯乐驾着骡车,亲自送菊韵嬷嬷和小桃一起去了胡家村。 冯二郎和顺子、冯雨一起驾马车,带着一捆麻袋跟着去胡家村,他们是去摘其余四棵山果的。 铺子里就剩下冯安夫妻俩在膳房里做芝麻糖串了。 冯二郎昨晚清洗出了几个酒坛,他琢磨了几个办法酿红果酒,如果成了… 到了胡家村的村尾,冯雨把马拴在空宅基地上,冯二郎和岳父见礼后,带着三郎一起去了对面的半山腰。 冯二郎的心像猫抓一样想见见小姑娘,但是有菊韵嬷嬷在,她是阿娘的眼睛。 冯二郎告诉自己,不能坏了规矩… 冯二郎忍下了冲动,安心的和顺子、冯雨、三郎摘起山果来。 胡老二和小管家见礼后,菊韵嬷嬷和小桃对胡老二行了万福礼。 这些礼仪在胡家村不曾见过,胡老二摆摆手道:“嬷嬷教会禾儿就行了!我们乡野之人,不懂这些规矩!” 说罢,胡老二扛起一捆鲜稻草送到大红马身前,再拿一个大木盆放在马身前,打了一桶水倒进去。 安顿好一切,胡老二扛着锄头出了院子。 冯乐叮嘱小桃道:“小桃帮着小姐做事,要有眼力劲儿!” 小桃微屈膝应了一声“是!” 冯乐叮嘱菊韵和小桃道:“酉时阿顺会来接你们回去!” 菊韵嬷嬷和小桃齐齐应了一声“是”,侧过身子,双手交叠于腰侧,规矩的站好。 接着,冯乐驾着骡车回了镇上。 禾娘第一眼见到菊韵嬷嬷,她不由自主的收敛了微笑,这嬷嬷与村里所有的婶娘、阿奶们不一样。 她梳着圆髻,头发一丝不苟,一身棉布裙,不见一道褶皱,脚上的棉布鞋也是干干净净,她手上拿着一把尺子… 看到她手中的尺子,禾娘不由得紧张了,那尺子打人很疼的! 嘿嘿嘿!猜对了… 禾娘对菊韵嬷嬷鞠了一躬,乡下人家来了长辈客人就是鞠躬! 菊韵嬷嬷和小桃对禾娘行了万福礼,温声说:“奴婢见过胡小娘子!” 禾娘摆摆手说道:“不用多礼,不用多礼!” 菊韵和小桃直起身来,小桃去了膳房,心里偷笑,菊韵嬷嬷的尺子打人可疼了,她还是避开为好!小娘子以后可是二少奶奶,她见了二少奶奶学规矩挨打,二少奶奶以后可不能给她小鞋穿啊! 小桃搬个小凳子,坐在兔笼前看兔子吃草… 菊韵对禾娘说:“奴婢听从夫人的吩咐,来教小娘子学规矩,我们冯家在云城虽不是官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规矩还是要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从今日起,奴婢教小娘子,还请小娘子不要害怕!” 禾娘听完菊韵嬷嬷的话,乖巧的点点头。 菊韵先从站立的姿势教起,她用尺子轻轻比量着禾娘的身姿,稍有不对便轻声提醒。 禾娘虽有些紧张,但学得很用心。原来大户人家的女子仅仅是站立,就有这么多的规矩。 禾娘努力按照菊韵嬷嬷所说的调整站姿,不一会儿额头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菊韵嬷嬷见状,心中微微满意,这小娘子倒是肯吃苦。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村里的孩子们听闻禾娘家来了陌生人,好奇的跑来看热闹。一群孩子站在院门口,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着。 菊韵嬷嬷眉头微皱,这种场面在冯宅可不会出现。禾娘有些无奈,忙向菊韵嬷嬷解释这是村里的孩子,并无恶意。 菊韵嬷嬷叹了口气,心想这也是农家常态。城里就是相邻两家的孩子来往,也得下拜帖,收到回帖后,才可以进家门拜访。 小桃却觉得有趣,她偷偷朝着孩子们扮鬼脸。禾娘怕孩子们打扰到菊韵嬷嬷教学,便走过去轻声哄着孩子们离开。 待孩子们散去,禾娘重新回到菊韵嬷嬷面前继续学习站姿。 菊韵嬷嬷不禁感慨,这农家女子身上有着质朴和坚韧,或许日后真能成为合格的冯家二少奶奶。 摘山果的主仆几人扛着山果回来了,小桃给他们泡了茶水,菊韵嬷嬷带着禾娘回避到了闺房。 喝完茶水,冯二郎连心爱的姑娘一面都没见过,失望的坐马车回到了兔儿岭镇… 午膳是小桃和禾娘一起做的,红薯煮的白米饭,猪油炒的红薯叶子,鸡蛋炒的韭菜,一碗炒肉、一碗咸菜。 所有的菜分成两份,胡老二和三郎在堂屋里用膳,禾娘和菊韵嬷嬷、小桃在膳房里的小方桌上用膳。 菊韵嬷嬷说,男女七岁不同席! 禾娘牢牢记住了又一个高门大户人家的规矩。 用膳的规矩更大,高门大户人家的小姐,原来吃饭是数着吃的,筷子和碗、牙齿都不能发出碰撞声,咀嚼的时候要闭着嘴巴,吞咽的时候更不能发出丝毫声音… 午后阳光正好,菊韵嬷嬷教禾娘走步,禾娘想咧开嘴笑,她快十六岁了,原来她竟然连路都不会走。 禾娘刚咧开小嘴,菊韵嬷嬷扬起了手中的戒尺… 第30章 学规矩(二) 小桃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小跑着去了后面的菜地,看到野草赶紧拔了。 二少奶奶要挨打了,不能看,完了,完了… 禾娘也吓得赶紧闭紧了嘴巴和眼睛… 高高举起的戒尺并没有落到禾娘身上,原来是菊韵嬷虚晃一招,吓唬禾娘的,她提醒禾娘笑不露齿! 菊韵嬷嬷先让禾娘在院子里走路,按平时走路的样子。 菊韵嬷嬷严肃地说:“大户人家的女子走路需轻盈优雅,不会像小娘子你这般脚步重而散漫。”说着,菊韵嬷嬷亲自示范起来,禾娘认真的看着,跟着模仿。 菊韵嬷嬷看起来很轻盈的步子,禾娘学起来总是不得要领,不是手摆错位置,就是步伐乱了节奏。 菊韵嬷嬷缓和一下表情,温和的安慰禾娘道:“小娘子不要刻意的去走路,放松心情,步子迈小些,迈密一些就可。” 三郎一边翻动谷子,一边看着学走路的阿姐。 他的心里乐哈哈的想,他们胡家村的女子,看样子就没有一个会走路的,可每个人都走了一辈子… 三郎抱着稻草送去牲口棚,又抱了一堆稻草堆在后院,他躺在松软的稻草上,惬意的翘起二郎腿,太阳懒洋洋的晒着,三郎想着学走路的阿姐,心里很高兴。 阿姐学规矩、学站立、学走路… 阿姐是奔着过好日子去学的,阿姐虽然紧张,但阿姐很高兴。阿姐学这些都是为了去姐夫家后不被人嘲讽,不被人看不起! 菊韵嬷嬷见禾娘学得仔细,她心中也是欢喜的。 小娘子生在乡野,没有娘亲教导,心性好,没有大户人家小姐的跋扈和娇惯,好好调教一番,是可以担当大户人家的主母的! 学了两个时辰的走路,菊韵嬷嬷满意了许多,她温声叮嘱禾娘道:“今天学习的规矩有些多,小娘子晚间就寝前再练习一遍,明日奴婢我是要检查的!” 禾娘刚想点头附和,瞬间她微抿着嘴,轻轻颔首。 小桃拍拍手叫好:“小姐今天学得很好!嬷嬷你说是不是?” 菊韵嬷嬷唇角微微上扬,轻轻吐出两个字道:“不错!” 小桃掏出手帕,掩嘴笑了。 院门口,顺子驾着马车来了,他跳下马,先从车厢里搬下一袋白米送进膳房,再搬着一坛菜油送了进去。 菊韵嬷嬷和小桃向禾娘告别,并告知明日还会来。 三郎连连对着顺子道谢,顺子笑着说:“小郎君不用道谢!嬷嬷和小桃每天都要来家里叨扰呢!” 三郎目送着马车走远后,再进了院子。 禾娘松了一口气,今天的学习虽说辛苦但也收获不少,禾娘心中明白还有许多要学的东西,但为了和她的结巴郎君更好的相伴一生,她愿意努力学好这些规矩! 麻糖铺子里的芝麻糖串今天获得了大卖,镇子里大大小小的商铺里的掌柜和伙计,在天黑前都尝到了酸酸甜甜的芝麻糖串。 两个大钱就能尝到县城里都吃不到的糖果!小镇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份莫名的开心。 冯乐和二少爷则秘密商议起了酿五大缸果酒的计划,如果成了,果酒就是二房的产业!就是不成,亏损不过几十两银子。 他们二房亏得起。 明天又是大集日,冯二郎为见不到小姑娘有些惋惜。听菊韵嬷嬷和小桃说,小姑娘家里,鸡每天下的鸡蛋都炒着吃了,冯二郎的心里很高兴! 小姑娘不是抠搜的性子,家里有了银子,知道改善伙食了! 冯乐提笔写了一张收购山果的告示,一个大钱收购两斤山果… 顺子将告示贴在铺子外面的公告栏板上。主仆八人连夜把白天摘的山果全部掏挖掉果核,准备明天一早做成芝麻糖串。 趁着大集日,全部卖掉,收购的山果,除了酿酒外,储存在地窖里,慢慢做成芝麻糖串在铺子里售卖。 第二日一早,顺子送菊韵嬷嬷和小桃去了胡老二家,顺子给了胡老二两串多铜钱。 顺子笑嘻嘻的对胡老二抱拳说:“亲家老爷!这是东家让我带给你的买山果的银子。对面山腰上的五棵山果我们都摘走了,按一个大钱两斤山果的价格买下了!东家拜托亲家老爷把银子分给村里人!” 胡老二欣然收下了铜钱,他用赞许的目光送着顺子的马车走远后,提着铜钱往族长叔家里赶… 菊韵嬷嬷带着小桃进入院子,禾娘刚收拾好膳房。 三郎出去放羊了,他把羊拴在山脚下。再回家晒稻谷,然后顺便割牲口吃的青草。 禾娘和菊韵嬷嬷、小桃相互见了礼。 菊韵嬷嬷微微一笑,温声夸赞道:“不错!小娘子昨天学的礼仪记得很好!” 小桃也开心的说:“小姐真聪明!” 禾娘按捺住开心,柔声道:“是嬷嬷教得好!” “今天我们来学习坐的礼仪!”菊韵嬷嬷收敛了表情,恢复了严肃的神情道。 禾娘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坐可太简单了… 小桃吓得一缩脖子,飞快的出了堂屋,去院子里帮三郎翻晒稻谷。 三郎忍着笑,他知道在嬷嬷的眼里,姐姐连坐都不会了! 不,是大户人家女子的坐姿姐姐不会。 菊韵嬷嬷面无表情的说:“小娘子且看看奴婢是怎么坐的。”说罢,只见菊韵嬷嬷轻移莲步,缓缓走到一旁的凳子边。 她先是轻轻拂了拂裙摆,确保裙角平整,而后侧身,以极其优雅的姿势慢慢坐下,双脚并拢朝一侧微微倾斜,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腰背挺直,宛如一幅仕女图。 禾娘看得目瞪口呆,这才意识到原来坐也有大学问。她赶忙站起身来,学着菊韵嬷嬷的样子,可是要么脚放不对位置,要么身子歪歪斜斜。 菊韵嬷嬷不厌其烦地纠正着禾娘的动作,偶尔还亲手调整着她的姿态。 小桃在院子里悄悄探头张望,她小声对三郎说:“小郎君,小姐今天怕是要费好大劲儿才能学会呢。” 三郎挠挠头,看着背部挺得笔直,坐在凳子上的姐姐,他坚定的说:“小桃姐姐,只要姐姐肯学,总能学会的。” 十三岁的小桃,和十一岁的三郎,身形差不多高,两人不时看着禾娘的坐姿,不时小声的嘀嘀咕咕… 经过多次练习,禾娘一次比一次坐得标准,菊韵嬷嬷难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说道:“小娘子悟性极高,学习规矩礼仪甚是用心,照这样下去,日后定能成为端庄得体的当家主母。” 禾娘听到夸奖,脸上满是羞涩,心里很是欢喜…… 规矩学会了不能当饭吃,可二郎哥哥家不愁饭吃,愁的是她没有规矩! 学规矩难吗?肯定难! 学规矩累吗?当然累! 禾娘想起那双巴巴望着她的眼睛,她坚定了一个信念,再难,再累,她都要学会… 第31章 借骡子 胡老二提着二百六十个铜钱到了族长家,族长家门前的打谷场上忙得热火朝天。还是有不少眼尖的汉子和婆娘,看到了胡老二手上的铜钱。 不少婆娘对着胡老二手中的铜钱指指点点,心里充满了好奇… 老族长站在门口望着打谷场上的热闹场面,看到胡老二手上提着明晃晃的铜钱,混浊的眼珠子疑惑的看着二娃子。 胡老二一手扶着他坐在椅子上,把铜钱放在桌子上后,瓮声瓮气的说道:“老叔!对面半山腰上的山果,我的女婿都摘走了,这是他买山果的银子!” 老族长看看铜钱,看看胡老二,不住感叹着:“那么酸的果子,年年都是烂在山上,孙女婿摘走就摘走了,还给什么银子!” 老族长的大儿媳王氏附和着点头道:“二叔啊!这银子不该收!年年树上的酸果都是没有人吃,烂山上了!” 胡老二诚恳的说:“女婿是以一个大钱两斤山果买走的! 山是我们胡家村的山,家家都有份,虽然不值多少钱,分下去,家家也能买一斤盐巴了!老叔分下去! 估计明年女婿还会再来买山果,老叔叮嘱村里人别把果树砍了!” 老族长呵呵笑道:“二娃子找了个好女婿啊!提亲带来的猪肉,家家都给分了肉,摘山果又分银子!全村都沾你女婿的光了!” 老族长的大儿子胡向东进屋来喝水,听说此事也很动容,他把铜钱一个一个的按顺序分发成三十二堆,一堆八个铜钱,最后还多了四个。 正好老族长那一辈还有四个堂兄弟,那四堆就多发了一个大钱。 胡向东拿着铜锣站在家门前敲了起来,“镗镗镗”的声音很快传遍了全村,家家户户的汉子都走出来,聚集到族长家门口。 胡向东大声说道:“各家各户听好了,二牛兄弟家的女婿买了半山腰上的山果,给每家每户分了买山果的钱,一家八个大钱!” 百来张黑红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喜之色。 胡向东接着说道:“往年山果都是摘几个尝了,酸的入不了嘴,最后掉在地上烂了。 今年我们村承了二牛兄弟家女婿的情!大家也要记住恩情! 山上的果树,估计明年的果子侄女婿还是会来买的!上山砍柴时留下心,可别把果树砍了! 往后山上发现了什么值钱的山货,还是一起分钱的好。我们胡家村,往上数六代,记住我们都是一个祖宗!” 汉子们都重重的点头! 当初老祖宗为了躲避战乱,带着一妻二妾和孩子,跑到这山旮瘩里避世,经过了几代人,发展成了三十二户,等到年底有适龄儿郎成亲,分家后,又多出几户人家了。 无论分多少家,胡家村的汉子们都记住了,他们是一个家族。 村里最年长的大山伯颤巍巍的走上前来,接过分给自己的那份钱,感概道:“二娃子家这女婿,是个仁义的儿郎。咱们村好久没出过这么实诚的后生咯!” 众人都点头赞同,特别是家中有女婿的人家,将自家女婿和胡老二家的女婿一对比,瞬间觉得自家女婿完败! 这时候人群里响起了一道询问声:“二牛哥!你家有了大骡子,能不能把骡子借给兄弟们用用啊?” 这道声音不大,在场的汉子们都听见了,大家都把异样的眼光投向问话的人——瓜哥,村里最懒的汉子! “骡子多贵啊!”胡向东瞥一眼瓜哥道:“二牛家的骡子是他女婿送的,多金贵啊!瓜哥,也只有你敢开口!十几两银子买的累坏了你赔吗?” 瓜哥不服气的说:“牲口就是干活儿的!帮帮我们怎么了?” 其实瓜哥的话是好多汉子们心中所想,只是不好先开这个口。 大家齐齐把目光投向胡老二。 胡老二瓮声瓮气的说:“我家的骡子是女婿送的,牲口是干活儿的不假!我每天都要泡五斤谷子喂给骡子吃! 村里的兄弟真想借骡子,就拿五斤谷子来借! 只干活儿,不给吃精细的料草,骡子生病了可不中!” 胡向东的大手一挥,大声说道:“往年村里没有骡子,打谷子翻田的活儿不是都干得好好的? 别想着偷懒!想借骡子的,准备好五斤谷子送去二牛家!别尽想着美事儿! 没事儿时大家多去山上找些草药,学着二牛兄弟开荒,种些粮食填饱肚子才是该琢磨的! 二牛兄弟家的骡子,村里的儿郎娶媳妇,可以借去迎娶新媳妇!这骡子是我们胡家村的门面了! 其他的就别想了! 都散开!该干嘛干嘛去!” 话音落下,汉子们四散走开,继续刚才没干完的活儿。 瓜哥和瓜弟兄弟俩拉着石碾子碾谷子,两兄弟瘦得像猴子一样,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两人同时在心里琢磨开了,八个大钱一斤谷子,五斤谷子就是… 兄弟俩合计算了半天,算出结果后,兄弟俩面面相觑,五斤谷子可是四十个大钱啊!这可哪里会舍得? 兄弟俩又重重叹息一声,认命的拉起了石碾子上面的粗麻绳子… 至于向东哥说的开荒,还是算了,那结结实实的荒地,挖几锄头,肚子就饿了… 勤快哪有懒惰好过! 余寡妇母女俩今天一起赶集去了,盖着粗麻布的篮子里装的是山果!是眉娘和禾娘一起去山上摘的山果。 眉娘吃了几个果子,果篮子就被余寡妇拎走了。 余寡妇好吃懒做惯了,借口去卖山果,好躲避在家里帮胡大林打谷子。 余红儿穿着裙子跟在余寡妇身后,她想去麻糖铺子里看看那个少东家。她想着她不比禾娘差,要是少东家也看上她了,再和禾娘退了亲,然后跟她提亲,她就是村里人眼红的人了! 到时不仅是胡家村的人羡慕她,余家村也一样… 余红儿边跟在余寡妇身边走,边想着美事儿,那双三角眼滴溜溜转,那梳得不伦不类的发髻慢慢松垮了。 到了集市口,交了一个大钱的摊位费,她们母女俩刚拉开盖着山果上的灰麻布,就听到旁边卖鸡蛋的妇人说:“麻糖铺子里收山果,一个大钱收两斤!” 这娘俩高兴坏了,余寡妇大声反问卖鸡蛋的妇人道:“大妹子说的可是真的?” 妇人指着麻糖铺子门口的人群说道:“铺子门口贴上了告示呢!买了他们铺子里的芝麻糖串的人都说了,糖串是用山果做的!” 余寡妇提着篮子拉着女儿就往麻糖铺子里走,心里惋惜白白浪费了一个大钱。 她提着沉甸甸的篮子,又乐开了花,一个大钱两斤山果,她这一篮子,二十斤肯定有,她的胳膊都压麻了… 第32章 收购山果 早上集市刚开市,麻糖铺子门口的两个草垛上红艳艳的芝麻糖串,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红艳艳的糖果上点缀着白色的芝麻,更让人想尝试一口。 镇上的大人孩子不时来买几串芝麻糖串,边走边吃。让跟着大人赶集看热闹的乡村小儿郎们眼馋不已。 撒泼打滚的小儿郎,从阿娘那里接过两个大钱,买了一串芝麻糖串,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小儿郎们刚流过泪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神采来。 然后,集市上的妇人们听到麻糖铺子里的小伙计说,一个大钱收购两斤山果! 两斤酸得掉牙的果子换一个大钱,这不是捡钱吗? 哪个村子后面没有山,山上或多或少的都有几棵山果树!很多妇人鸡蛋、菜蔬、山里货、虎头鞋、花鞋垫… 赶快收摊都不卖了!趁着村里知道消息的人不多,赶紧回家摘山果,送来镇上的麻糖铺子里卖! 麻糖铺子里收山果的消息,让平常热闹的集市冷清了不少。 冯乐管家带着冯雨把十口大缸、十瓮白酒、百来斤白糖送进了地窖,等收到了山果,二少爷的酒可以先酿上了。 “你们铺子里收山果?”一个妇人站在窗口边满脸堆笑的问顺子。 “收的!婶子!一个大钱两斤,烂果,坏果自己先挑出来!”顺子瞅一眼婶子提着的篮子笑眯眯的回答! “那个!小二,你们的小东家在不在?”妇人身后一个穿麻裙的小娘子大声问。 顺子看了一眼那个小娘子,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一看就是母女俩,一样的三角眼,一样的高颧骨,尖下巴… “收山果不用找我们东家,挑出了坏果子,我给你称重后,当面就给你结算银子!”顺子收回了视线,公事公办的说! 哼!看她贼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就知道没安好心!顺子在心里给了那个村姑一个大大的白眼。 “好好好,我就挑!”余寡妇拉着女儿蹲下身子挑拣着坏果和烂果。 所幸的是,篮子里面的都是好果。 顺子爽快的拎起竹篮,称重后,看了秤星后朗声道:“婶子,你的山果连竹篮一起二十三斤。” 余寡妇喜笑颜开的搓搓手,嘿嘿嘿,果然不少! 顺子将山果倒进竹筐里后,秤了竹篮后又朗声开口道:“竹篮三斤二两,婶子,我吃点亏,一共算你二十斤山果,一共十个大钱!” 顺子把竹篮递还给余寡妇,数出十个大钱给余寡妇! 余寡妇乐开了花,接过大钱放进口袋里,压了又压后,拉着余红儿转身就走。 没想到眉娘死丫头摘的山果,被她拎到麻糖铺子里卖了,得了十个大钱!余寡妇的心里那个美啊! 余红儿朝铺子里看了好几眼,没有看到小东家的身影… 一脸失望的余红儿,被她娘拉着大步向前走,她还不时一步三回头的朝麻糖铺子里张望着。 唉!枉费她精心打扮一番,这如花的容颜啊,连少东家的面都没见上… 余寡妇耷拉着的三角眼滴溜溜转,她边走边叮嘱女儿道:“山果能卖银子,村里人知道的不多。我们娘俩赶紧回去,到对面山上摘山果,要是能摘一百斤,就能卖…卖…总之是很多大钱了!” “阿娘!卖的钱你给我买块香胰子!”余红儿抚了抚乱糟糟的头发说,“我刚才在镇上闻到一个小娘子的头发可好闻了…” “好!给我的红儿买…”余寡妇母女俩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午膳后,各个乡村里不少挑着山果的担子,都到了麻糖铺子门口。 管家冯乐记账、顺子称重、冯雨付山果钱、冯安将收好的山果一筐筐的背到地窖… 少东家坐在书房里,他每天都要从多宝阁里拿出蓝布手帕,盖在脸上望着那株禾苗傻笑… 距离镇子十五里的黄家村,同样是坐落在三面环山的大山脚下。 黄家村的山比胡家村的山更高更大,村尾的四间院子就是黄大舅和黄二舅家。 大舅的两个儿子都成家了,大儿子一水跟着大舅过,小儿子二河成家后分到了隔壁的院子单过。 二舅家的大儿子三江也成家了,小儿子四海比三郎小一岁。虽然没有到成家的年纪,但二舅早早就给小儿子的院子砌好了! 黄大舅带着两个儿子正帮二舅在院里打谷子。 村里的妇人拿着麻袋和竹篮蜂蛹着往山上跑,大舅娘孙氏觉得奇怪极了,拦住一个妇人问道:“二桂家的,今个儿咋都往山上跑哩?” 二桂家的兴奋得很:“镇上的麻糖铺子里收山果嘞,两斤山果换一个大钱,这么划算的事儿可不能错过!”说完,她背着筐,快步朝山上跑去。 大舅娘一听,眼睛一亮,家里后山也有三棵山果,因为就在自家后山上,村里人并不知晓。 大舅娘进了二舅家的院子,两家的人都在忙活打谷子。大舅娘叫停众人,把摘山果的事儿一说,大舅听了也心动,当下决定全家老小齐上阵去摘山果。 为了不惊动村里人,大舅带着全家从后门上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全家人看着红彤彤的山果挂满枝头。 全家人安静的摘山果,四海照看着小侄儿侄女,偶尔捡起掉落的山果放进篮子。 傍晚时分,两家人满载而归。 第二天一大早,大舅、二舅、一水三人各自推着独轮车,推着山果前往镇里的麻糖铺子。 十五里路,赶到镇上,麻糖铺子已经开门收山果了,两个舅舅很欣慰,少东家是自己的外甥女婿,他有这么厚的家底,还在动心思赚银子! 两个舅舅没有和铺子里的伙计攀谈扯交情,按规矩拣出烂果和伤果,称重后拿到了二百三十个大钱! 这笔意外之财让两个舅舅开心不已,大舅大方的在铺子里买了一斤麻糖,带回去让家里的孩子们也甜甜嘴儿! 而回到胡家村的余寡妇,发财梦破灭了,村里家家都分到了八个卖山果的大钱! 气不过的余寡妇想装病偷懒,胡大林不声不响的收拾好余寡妇的衣服包裹扔出门外,让她们母女俩立即回余家村! 胡家村,只吃饭不干活儿的婆娘,也只有余寡妇母女了! 余寡妇慌神儿了,让她滚回余家村,她还有好日子过吗? 她拉着余红儿跪下来求胡大林不要赶她们母女走。 胡大林冷哼了一声后沉声道:“以后家里的衣服,你们娘俩洗!饭食你娘俩做! 再敢偷懒耍滑头,把我家里的粮食、银子往外偷,跪着求我也没用!老子打断你娘俩的腿!” 眉娘抱着小侄儿偷偷笑了,看样子阿爹没有糊涂… 第33章 建宅子 今年风调雨顺是个好年景! 胡家村今年家家户户都获得了大丰收。粮食增产,家家都多收了百来斤稻谷。 全村欢欢喜喜的去镇上交了税粮,税粮还是十税一。 胡老二没去镇上交税粮。 冯乐管家替亲家老爷交了银子折算了税粮。 颗粒归仓,意味着胡家村的汉子们又可以躺平了。只是这冬眠期有些长,直到明年四月开始翻田栽种稻谷。 今年躺平之前还有一笔赚钱的营生,那就是建村尾的宅子。 小管家冯乐这些天把建房子的材料,都安排各家作坊全部运送到村尾了。 青石板、青砖、青瓦、房椽、梁木、门、窗、…胡家村的男女老少看得目不转睛,羡慕不已! 四十个大钱一天的工钱,每天天黑散工后就能带着银钱回家,这是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两亩宅基地,建一所大宅子!村民们都在暗暗盼望着,早日建好大宅子,好进院子去看看,大户人家的院子是什么样的? 真正的大户人家,作为泥腿子是进不去他们的院子里观看的。但村尾胡老二家就不一样了,他是本家兄弟,涎着脸进去看看还是可行的! 第一天开工,族长接班人胡向东,每家安排了一名青壮工上工。 胡家村唯一的优点就是一条心,均贫富、等贵贱。 穷嘛,也是从村头到村尾穷得同一个水准。 现在这个水准,差距在不知不觉中拉开了… 辰时上工,午时一到就回家吃午饭,未时上工,酉时散工时,冯管家给上工的汉子发放四十个大钱串好的钱串子! 每个汉子的心里都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做工一天得四十个大钱,十天就是四百,做满一个月,听冯管家说了就有一两多银子了… 以前舍不得吃午膳的胡家村,现在家家都做了午膳,做工的汉子得吃饱,家里的其他人也能吃小半碗了,能压住心慌也好啊! 第一天按砌匠师傅的要求挖好了地基。一尺宽、两尺深的地基让汉子们感叹着,这房子基地牢固! 村里建泥坯房子,挖的地基连半尺深都没有… 第二天风水先生来看好风水和门向后,砌匠师傅规划好主屋、厢房、膳房、门房、马厩、柴房、库房… 很快,整座宅子的布局就一目了然了。 主屋竟然是七大间房,中间是长长的堂屋。堂屋左右两侧各开了三间房门,整整六大间寝屋!靠近后院的两间寝屋单独设计了洗浴房,这新奇的设计让人眼前一亮。 这么大的堂屋,摆十桌酒席完全不会拥挤。 砌匠师傅带着十来个徒弟开始行砖,一个徒弟身边安排三名帮工… 宅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一个样儿发生着变化。 菊韵嬷嬷每天教一个时辰的规矩、礼仪,然后同禾娘和小桃一起开始准备午膳。 帮工们自行安排饭食,但砌匠大师傅中午的膳食得主家安排。 每天早上,管家在镇子上买好肉菜一起带来,除了猪肉外,还有鱼和卤肉、豆腐、鸡肉,羊肉… 小桃什么菜都会烧,禾娘很喜欢这个小娘子。小桃得意的告诉禾娘,她可是二少奶奶的大丫鬟,以后二少奶奶有很多丫鬟,而她是地位最高的那一个! 这是二少爷告诉她的! 小桃求禾娘以后不要赶她走,禾娘一听心疼坏了。 这么好的小娘子,勤劳能干,每天笑嘻嘻的,她哪里舍得赶小桃走?如果不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她想把小桃当成妹妹。 小桃笑着说,当妹妹,那可不合规矩! 没有当家主母会把丫鬟当妹妹,那样受责罚的就是丫鬟,罪名是蛊惑主母! 一天天相处下去,小桃成了还没过门的,二少奶奶最信任的大丫鬟了。 三郎每天忙忙碌碌的,养他的羊,养他的鸡和鹅,还割草喂大骡子… 胡老二每天去红薯地里挖红薯,一亩地的红薯,挖了整整十八麻袋。 一麻袋足足一百斤,十八麻袋,他种的红薯收获了一千八百斤! 每天挖的红薯大骡子背回家,胡老二送进地窖里,整齐的码好。 稻谷晒干后也码在地窖里了。 胡老二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他的心安定了,家有余粮,心里不慌! 他胡老二家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红薯挖完了,他扛着犁到地里,赶着大骡子翻了地,地整平整后种上了小麦。 一亩小麦,最低也能收获三百斤粮食了! 小麦种好后,胡老二扛着犁,带着大骡子到田里,一亩田翻了一遍后,起了两垄土,再把家里堆好的肥运到地垄上,栽种了一垄白菜,一垄萝卜。 种好了萝卜、白菜,家里过冬有了菜,牲口也不愁吃食了。 这样辛勤耕耘了一个月,胡老二的冬播才算结束! 而新房子,也接近尾声了。 胡家村在新宅做帮工的叔伯、兄弟都默默地把胡老二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原来沉默寡言的胡二牛,住在村尾,悄摸摸的把日子过得风风火火了! 他们每天吃了早饭,不是坐在家里,躺在家里,就是坐在打谷场上扯闲篇… 而村尾的胡二牛,比他们多了一亩旱地!他一个鳏夫,带着两个孩子过活,日子过得比村里人都强! 不收税的旱地才是积累的财富啊!开垦出一亩旱地,种些粮食和菜蔬,也能填饱肚子了! 二牛家的大骡子运回来的十八麻袋红薯,那都是粮食嘞! 汉子们每天打量着三座大山的山脚下,寻思着也去开垦两亩荒地出来… 胡老大父子三个,每天轮流一个去胡老二家的宅子里上工。其余两个和朱氏一起在河边的荒地里,挑水、切碎稻草、和泥、做泥坯。 起一间院子的泥坯,连同院墙在内,也做了半个多月。 大寒很高兴,这是给他建的院子。他多准备了一间屋子的泥坯,他也想养鸡。 大寒知道分家只能分给他一亩水田,像当初阿爹和二叔分家时一样。他想,年前只有两个月了,阿娘还没有请王婆子上门保媒,看来自己还要等到明年才能娶媳妇了。 村里在河边做泥坯的还有六户人家,胡大林家的二木十八岁了,再不给他建院子娶媳妇,村里人就要指责他了! 胡家村就没有到了十八岁还没成家的儿郎,胡大林边做泥坯边在心里叹气。 虽然他舍不得用眉娘换亲,可换亲是唯一的办法。他死去婆娘的娘家,离兔儿岭镇十一里地的刘家村,有一个舅兄,家中只有一儿一女,前两天舅兄来家中问他,愿不愿意换亲? 那个舅兄家中的两个孩子,胡大林都见过,长得周正,勤劳能干。配上他家的二木和眉儿,也算知根知底… 第34章 问名 禾娘学了二十几天的坐立、行走、睡、吃等礼仪,菊韵嬷嬷甚是满意! 二少奶奶勤奋好学,稍微点拨就能领悟。 每天菊韵嬷嬷和小桃回了镇子上后,禾娘自己连贯起来复习几遍,举手投足之间再也不是村姑作派了。 禾娘当然不是一直在家里端着大家闺秀的做派,她是土生土长的农家女子。衣服照常去洗,三餐饭食按时照做,菜地里的菜种得葱葱郁郁。 禾娘在农女和大家闺秀之间把持有度,切换自如… 这天早膳后,冯家的三辆马车又来了胡老二家。 这次没有放鞭炮,没有惊动村里多少人。旁边建宅子的青壮工忙着挣工钱,再也无心看热闹了。 胡老二家的堂屋里坐着老族长、胡老大、胡老二、冯老爷、冯管家、冯二郎,刘媒婆。 小桃取茶叶泡了茶,奉上茶水。 互相寒暄见礼后,菊韵嬷嬷带着禾娘出来大大方方的给众人行了万福礼。 冯老爷看着举止端庄优雅的准二儿媳,虽然穿的还是洗得发白的粗布衣,不到一个月,这个农家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再也不见农户女子的粗鄙了。 换上绫罗绸缎,戴上珠宝首饰,再带着两个奴婢一起,谁敢说他冯家的二少奶奶出自农家? 冯二郎的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落,他的小姑娘被逼着改变了,变成了大家闺秀… 刘婆婆看着禾娘也是乐开了花,她对胡老二说道:“胡二兄弟,今天冯大兄弟来是走六礼中的第二礼:问名!” “问名?”胡老二不知道成亲走六礼原来这么多程序。 村里的婚嫁,都是提亲后,算好吉日,男方来村里把女方接走,或者男方去把女方接来家里,吃桌喜宴就算成亲了! 刘婆婆笑嘻嘻的解释道:“问名是六礼中的第二礼,冯兄弟问清胡小娘子的出生日期,生辰,回家后和二郎的生辰合八字!这个程序就是问名。” “然后嘞?”胡老二下意识的问刘婆婆。 冯老爷和管家、冯二郎都是微笑着听媒婆向胡老二解释。 “然后啊!冯老爷带着冯二郎君和胡小娘子的生辰八字去找高僧进行占卜,这是六礼中的第三礼,叫纳吉!”刘婆婆乐呵呵的说。 老族长和胡老大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大户人家的三媒六聘原来如此。 受教了,受教了… 胡老二诚恳的说:“劳烦婆婆再说说其他的三礼!” 媒婆微笑着说:“胡兄弟是个敞亮人啊!老婆子今日我就好为人师一会,多唠叨几句了!六礼中的第四礼叫纳征。” 刘婆婆接着说:“纳征嘛,就是男方要送聘礼啦。这聘礼可得讲究,贵重些才显得诚意。 像冯兄弟这样的人家,金银细软自是不少,绫罗绸缎也得成匹送上。”说到这儿,冯老爷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第五礼是请期,待纳吉之后,如果八字相合,便挑个黄道吉日成婚。这日子得由冯家选定,再告知女方家,也好让女方准备嫁妆之类的事儿。” 众人听得认真,胡老二不住地点头。 “最后一礼便是亲迎啦,新郎官亲自去迎娶新娘入门,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喜事。”刘婆婆说完,喝了口茶润润喉。 这时,冯二郎抬眼看向禾娘,眼神热烈中还有一丝期待,有着欲语含羞的期盼。 禾娘双颊泛红,羞涩地低下头,她的心“怦怦”乱跳… 冯老爷开口道:“既然知晓了流程,那现在就先把这问名之事办妥。”于是,众人安静下来,等待着胡老二报出禾娘的生辰日期。 胡老二谨慎的看了看众人一眼,再压低声音告诉冯老爷禾娘的生辰八字。 胖管家起身对胡老二抱拳道:“亲家老爷,走六礼是按云城大户人家的规矩走,但我们家还是想问问亲家老爷的意思。你有什么想法,今天都可以说出来!” 菊韵嬷嬷悄悄碰了碰禾娘,禾娘微微屈膝,面对众人行了半福礼,轻移莲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冯二郎不顾失礼,巴巴的目送着小姑娘进了后面的房间,才收回视线。 胡老二把女婿的举动看在眼里,他叹了口气道:“按理来说,女儿家及笄了就要嫁人。 但我的女儿,从小就没有娘亲疼惜,我也不说留她两年的话了,孩子三月的生辰,亲家,吉日你从明年四月开始往后看!” 冯二郎失望的垂下了眼睫,他还想年底迎娶小姑娘进门呢!岳父说从明年四月往后看吉日,这这这…现在才十月,他还要辗转反侧多少个日夜啊… 冯老爷看着闷闷不乐的小儿子,站起来对胡老二抱拳道:“四月要是有吉日,亲家!亲迎的日子定在四月可不可行?” 胡老二点点头道:“自是可行!” 胡老二突然有些失落了,明年四月,他的禾儿虽然虚岁是十七岁,但才十六岁啊! 他家穷是不假,再穷,他的女儿也当成了宝贝啊! 他的两个宝贝孩子,明年就要嫁出去一个了! 胡老二瓮声瓮气的说道:“亲家,那个纳吉和纳征就不用再多跑两趟了!亲家回去算好吉日后,直接请期!” 冯老爷和冯二郎、管家同时起身抱拳道谢,这些规矩都是城里按程序走的,胡老二愿意减省,自是乐意接受。 冯老爷抱拳对胡老二道:“亲家,我托大自称兄长了!” 胡老二摆摆手道:“兄长有话直说,坐下说,坐下说!我们乡下人没有这么多礼!” 冯老爷微笑道:“为兄家中略有薄产,给二郎置办成亲的家具、摆设都齐全,胡弟不必为禾丫头准备嫁妆了!” 胡老二爽快的答应了,他坦然道:“隔壁的宅子建好后,到时女婿和女儿想回来住就回来,置办什么东西,我都放在隔壁的宅子里!孩子们在城里、镇上住得不痛快了,也可以住在村里舒舒心!” 冯二郎闻言点点头,出言道:“岳父的这个提议不错!我很喜欢!” 胖管家出了院子,吩咐两个小厮将车厢里的礼品都搬进了膳房和堂屋里。 饮完第二盏茶后,冯老爷和冯二郎起身对老族长和胡老大、胡老二抱拳告辞。 此次问名,连带走完了四礼,冯老爷很满意,乡下人办事不拖泥带水,不拿乔,敞亮! 穷有什么关系?他们冯家不是缺钱的人家,他们就喜欢这样坦诚相待的亲家! 冯老爷坐在马车里,惬意得紧,二郎的这门亲事结得好! 他不用像娶长媳时那样伏低做小,不用看人脸色! 第35章 新院子 村尾的宅子,管家原计划一个半月完成,结果三十六天就建好了。 最后一天,管家给三十一个胡家村的帮工,每人发了一钱银子,多出的六十个大钱算是奖励! 帮工三十六天,村里每家每户赚了一两五钱银子! 没有人眼红胡二牛住上了大院子,他们也得到了好处啊!挣到银子的喜悦让汉子们高兴的同时,也改掉了饿着肚子,坐着等饭吃的祖传美德。 第二天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都扛着锄头和镐头去山脚下开荒。 瓜哥和瓜弟扛着锄头带着婆娘、娃儿也跟着一起。 三座大山的山脚下,分散着村里人开荒,忙得热火朝天。 挖土、翻地、挖树根、割荒草、捡石头… 一家人罕见的齐心协力! 胡老二家新房子建好了,新院子和老院子的院墙中开了一道门,从里面进出两个院子方便多了。 这两天打井的师傅在新院子里打水井,前后院各有一处泉眼。 胡老二和打井的老师傅闲聊,问询打水井的工钱。老师傅带着四个徒弟边忙碌边解释。 这年头,打一口井要工钱十八两银子,两口井就是三十六两。 胡老二听说后,暗中准备去挖地下的银子时,打水井的师傅告诉他,冯管家已经付过银子了! 师傅告诉胡老二,之所以在院子建好后再打水井,也是不想让村里人知晓,不然他们天天来家里打水,也是一个大麻烦! 胡老二思忖,等干旱时,河里没水了,才告诉村里也好! 胡老二看着大大的院子,满是胡渣子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里的笑意还是能看出来的。 宽敞的大院子,铺的全是平平整整的青石板! 以后打谷子,谷子里就没有沙子了,胡老二暗自高兴。 双开的大木门,还修了气派的门楼,门楼正中还挂了一个烫金匾额,管家说那两个字是“胡宅”! 大门进来右边就是一间门房,气派的门房作为农户根本用不上。有客人来时,可以在门房待客。 大门进来左边就是一间间气派的房子,柴房,库房,杂物房和客房! 接着是连通老院子的月洞门,这个月洞门竟然是可以梭动的,门环可以上锁! 再接着是一间大大的膳房,膳房门前修了长长的门廊连通到主屋的门廊,门廊上挂了八盏八角宫灯! 正屋的左右两侧的门廊修到了后院,后院的两个角落分别有间厕屋,男厕女厕单独分开,女厕还修建了木栅栏! 靠荒地边的院墙处开了一道侧门,管家解释,那是方便骡车进出的门,侧门进来就是马厩、羊圈、鸡舍、鹅舍。 然后是一间空屋子,屋里靠近主屋那头盖着一块厚木板,木板下是用青砖建的台阶,下去后是一间大地窖。地窖里铺的同样是青石板,墙壁是青砖建的,还用石灰水刷的墙,白白的,地面很干燥。 胡老二很高兴,有了这个地窖,储存粮食,再也不用担心老鼠了! 后院有一块菜地,水井在主屋廊檐边,盖上了厚木板! 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胡老二可算是开了眼! 这样气派的院子,他种几辈子地都建不出来啊! 青砖建的院墙,足有两人高,院墙上还盖上了青瓦,顺着院墙根是一尺多宽的排水沟,顺着墙根处的沟渠排出院外。 胡老二迫不及待的大步进了主屋。 宽敞的堂屋,家具都齐全了! 家具竟然都上了红褐色的漆,漆上刷了桐油,亮光闪闪! 白白的墙壁,上方正中摆着崭新的八仙桌,桌底下放着八张圆凳。 下方左右两边各放着一排茶几,茶几两侧各放着一张圈椅。 胡老二进了六间寝屋,都是新床新被子,新箱笼,墙壁上还做了放置烛台的架子。 禾儿的房间里多了梳妆台、梳妆凳,还有绣架,绣凳… 胡老二在女儿的房间里呆呆坐了好久,他是一个泥腿子,他连让女儿吃饱饭都做不到。 而冯家,轻轻松松的就为他建了宅子。假如冯家以后对女儿不好,他拿什么去为女儿讨回公道? 心慌慌的胡老二,从有限的记忆中,道听途说的闲篇里,浅显的知道了一些大户人家的妻妾成群、嫡庶有别。 他呆呆的想,女儿是冯家二房的正妻无疑了!提亲那日,他可是在大红聘书上按了指印的!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安定了些。 然后,他又琢磨开了,以后女婿要是找小妾怎么办?他和三郎要不要打上门去?把女婿揍一顿? 他们胡氏家族的老祖宗跑来这山旮瘩时,也是带着两个小妾来的… 胡老二握紧砂锅大的拳头,挥舞了两下,拳头挥舞得“呼呼”作响。 他记起来了,女婿和女儿结结巴巴说话的样子,两个孩子要是过得好,怎么可能找妾室? …… 自我安慰一番,胡老二松开了拳头。 他一直坐到打井的师徒离开了院子,夜幕降临后才回到了泥坯院子。 天气慢慢冷起来了,现在山上的草都枯黄了。 三郎不上山割草了,禾娘每天把老白菜叶子摘一篮,切碎了拌上糠皮喂给鸡和鹅。 晒干的红薯藤、稻草喂给骡子和羊。 三郎去新院子里看了很多次了,阿爹说等水井打好后,再搬过去住。 村里六户准备年前娶儿媳妇的人家,都在建泥坯院子了。 胡老二每天早出晚归去胡老大家帮大寒建院子,已经晒干的泥坯,建房子和院子都很快。 村里建房子,每家都会来帮忙,因为每家都有儿子,每家都要建院子。 有一户例外,生了四个女儿的胡二林家。两个大女儿已经出嫁了,剩下两个小女儿是双胞胎,三丫和四丫,才十二岁。 胡二林嫌弃婆娘,却不嫌弃女儿。 村里有几家生了女儿的,孩子落地后见是赔钱货,有狠心溺死女儿的… 胡二林的老娘当时也想溺死三丫和四丫,被胡二林抢回来了! 胡二林虽然没有儿子,他的日子却并不难过,大丫和二丫收的聘礼,给两个女儿各自带去了一两,他剩余了四两! 胡老二告诉胡二林,留一个丫头在家里招赘一个女婿上门,生的孩子一样姓胡! 胡二林有些心动!他觉得二牛兄弟太聪明了!招赘女婿上门,家里的两亩水田、新开垦的一亩荒地也能保住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到了十月底,胡老二家的水井打好了,村里的六间新泥坯院子也建好了… 第36章 云城冯记麻糖铺子 云城的北大街,毗邻刘记布庄和月华银楼中间,今天新开业了一家冯记麻糖铺子。 冯记麻糖铺子双开的铺门,宽敞明亮,三张红木长柜台摆成“冂”形,柜台上摆着几十个精致的小竹箩,里面的油纸上是各种各样的麻糖:白色的芝麻糖、黑色的芝麻糖、花生糖,红枣糖、块状的,球状的… 柜台上边缘的小圆孔里,插着一个个小巧的芝麻糖串,红艳艳的糖串上点缀着白色的芝麻粒儿,晶莹剔透… 铺里四个小伙计冯财、冯源、冯广、冯进一律着枣红色的衣裤,头上戴着月白色的布帽,肩膀上搭着一块月白色的棉布巾。 他们对每一位进店的客人都是笑脸相迎,大方的拿出每一种口味的麻糖小块让客人品尝,合口味的就买,不合口味的试吃一块也无妨。 逛完首饰和布庄的夫人、丫鬟纷纷进入麻糖铺子里观看新铺子开业。 试吃后,香甜的麻糖很快引起夫人、小姐们的喜欢,五十个大钱一斤的麻糖,又香又甜又脆。还有那芝麻糖串,只要五个大钱一串。 不少夫人、小姐当场就吩咐丫鬟买上几包带走。还有些富家公子哥,本是陪着女眷买首饰和布料的,进麻糖铺子尝过后也赞不绝口,忍不住多买一些准备带回去当零嘴儿。 家里来客人了,这些麻糖也是招待客人的最佳糖果点心! 谁家没有几个姑娘、小儿郎的?麻糖带回去,也是哄娃的法宝哩! 随着进铺子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四个小伙计忙得不可开交。 管家冯乐从后院进入铺内,他一边帮忙收银钱,一边吆喝:“各位客官,咱冯记麻糖都是精心制作,用料十足,保准您吃过一次还想吃下一次!” 后院的冯二少爷带着冯顺和冯雨也在不停歇的串芝麻糖串。 准备了一个月,云城里的第一家冯记麻糖铺子顺顺利利的开业了。 开业迎来了开门红! 街对面如意酒楼二楼的临街包间里,冯老爷和老管家冯寿站在窗户边,看着麻糖铺子的迎来送往,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冯老爷以为小儿子是小打小闹,不成想冯记麻糖铺子会一炮而红! 冯老爷吩咐冯寿道:“阿寿!给二郎锦上添花一番!” 冯老爷守在如意楼的二楼,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若果二郎的麻糖铺子开业生意不景气,他安排人去铺子里把麻糖全部买走,家里十三个榨油作坊里的管事、伙计一人发几斤麻糖甜甜嘴儿! 不成想,小儿子琢磨出来的吃食这么讨喜! 冯老爷也就乐意暗中相助,锦上添花了。 冯寿心领神会,微笑着进入了隔壁包间。 不一会儿,跟在冯寿后面进来一位身着靛蓝长衫的精明儒生,儒生冲冯老爷抱拳道:“彦秋见过冯老爷!” 冯老爷微笑着抱拳颔首,温声道:“先生请坐!” 冯寿给彦秋斟了一杯茶,微笑着对彦秋道:“彦先生!你给二少爷的麻糖铺子一份助力!” 彦秋微笑着退出了包间,他对包间外的一个身着玄色锦衣箭袖的少年低语几句,那少年对彦秋一抱拳,大步而去。 站立在窗前的冯老爷,看着少年的身影出了如意楼,向东大街而去,不一会儿他的挺拔身影隐入人群中。 麻糖铺子里送走了数不清的带着油纸包离开的客人,又迎来了更多闻讯而来购买麻糖的客人。 半斤、一斤、五斤… 芝麻糖串一串、三串、十串… 一单单买卖欢欢喜喜的做成了。 这时,铺子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城东有名的“食香阁”糕点铺子里的大师傅王师傅来了。 不少吃过食香阁糕点的夫人是认识王师傅的,她们暗暗为新开张的麻糖铺子捏了一把汗。 假如这个糕点界的大师傅尝过了麻糖,要是在开业这天,当众吐槽冯记麻糖口感不好,那这个冯记麻糖铺子可就开不下去了… 王师傅进了铺子后,冯乐也暗道一声“不好!”,他赔着笑脸将试吃的小竹篮恭敬的举到王师傅面前,温声道:“请大师傅尝尝,我们冯记要是做得有不好的地方,还请大师傅指教一二!” 王师傅面无表情的吃了一块白色的芝麻糖,微微颔首。 接着他又吃了一个红枣糖,眼睛亮了起来。 最后他拿起一串芝麻糖串,“咔嚓”咬了一口,仔细品尝后,三两口吃了一串。 铺子里的客人都眼瞅着,王师傅又抽出一串芝麻糖串拿在手上… 店里的不少客人都露出微笑来! 王师傅可不会给你面子,他去试吃的东西,只要不合他的意,他当即吐出来。 王师傅微笑着点头道:“冯记麻糖确实不错,甜而不腻,口感酥脆!” 王师傅指点江山一般吩咐小伙计道:“这个黑芝麻糖,这个白芝麻糖球,这个花生糖每样给我三斤,这个芝麻糖串串给我三十串!” 王师傅的话音刚落,铺内立即热闹起来了:“小二哥!我要十串芝麻糖串!” “我要五斤黑芝麻麻糖,小二!” “还有我的,我要红枣糖十斤!” “别挤!别推我!我的鞋踩掉了!” …… 王师傅提着一大包麻糖离开了铺子,他冲对面二楼的身影微微一笑后,钻进了街边的马车里。 不一会儿,马车向着东大街去了… 冯记麻糖铺子里的主仆八个,忙得午膳都是抽空出来吃几口应付一下。 冯老爷带着管家和彦先生及少年先一步回到乌冬巷的冯宅。 管家去自己的书房找出四个小厮的身契后,再送去给老爷过目。 冯老爷看着身契满意的颔首。 未时刚到,冯寿带着四个十四的小厮,进了冯记麻糖铺子后院的膳房。 他们跪在正在串芝麻糖串的二少爷面前,恭敬的说:“奴才冯兴、冯盛、冯昌、冯隆,见过二少爷!” 冯寿厉声道:“从今天起,二少爷才是你们的主子,可要记清楚了!” 四个仆从前额触地,大声回答:“小的记住了!” 二少爷抬起右手,温声道:“冯兴、冯盛、冯昌、冯隆你们都起来! 规矩管家大叔都教过你们了!铺子里任何事情都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来,让冯顺管事教你们…” 四个仆从迅速站起来,跟在冯顺后面去了前面的铺子。 二院那个叫小七的小厮,一直在如意楼的楼顶盯着麻糖铺子。从辰时开铺子到酉时关铺子后,他才小跑着回到冯宅的二院,向大少奶奶禀报了麻糖铺子的开业大吉、生意兴隆的场面。 大少奶奶轻蔑一笑,麻糖生意再好,又能赚多少银子? 她温声道:“小七做得好!以后你可得替我盯紧些,只要二少爷规规矩矩的做麻糖生意就不必禀报,他要是去了榨油作坊,你就立即来告知我!” 小七连连点头道:“小的记下了大少奶奶的吩咐!” “小七呀,翠儿还不到十五,明年再说你俩的事儿!大少奶奶我心里有数!”大少奶奶轻笑着说。 小七赶紧跪下道谢:“小的听凭大少奶奶作主!” 第37章 换亲 夜间,麻糖铺子打烊后,账房冯三仔细算清账目明细。 管家冯乐看到收支明细,他自己再核算一遍,确认无误后再报账给二少爷。 冯铭轩露出了微笑,果然做生意还是得在城里,仅仅今天开业第一天,营业额二十一两,扣除成本四两,纯赚十七两! 这还仅仅是在城北开的第一间铺子… “二少爷!其他三条大街要不要也趁热打铁?再开三间麻糖铺子!”冯乐微笑着询问小主子。 “暂时不开!乐哥!”冯铭轩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刚出来的吃食,百姓们也可能是图个一时新鲜。两个月后,每天的营业额,如果还在持续上升,到时再开一间新铺!” 冯乐看着二少爷满意的抱拳道:“小的记下了!” 冯乐除了麻糖铺子的生意,桂花巷的三进宅院也在修缮中,他还得去其他几条街上寻找合适的店铺,为开麻糖分铺做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冯铭轩每天都守在麻糖铺子里。 他冯铭轩没有太大的野心,他不想他的麻糖生意垄断整个云城。他只想在云城开两家麻糖铺子,他想和他的妻子长相厮守,每天生活在一起。 等铺子里的生意稳定了,他想买个庄子,有田有地,种粮食和芝麻,自给自足。 现在的芝麻全是从粮食铺子里采买的,要想生意长期稳妥,还得自己种才合适。 婚后生两个孩儿,娇妻幼子在身边,他冯铭轩此生足矣! 钱财乃身外物,无止境的追求财富,不是他冯铭轩的志向。 冯二少爷的雄心壮志仅此而已! 云城的麻糖铺子成了云城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每日前来购买麻糖的人络绎不绝。 兔儿岭镇的麻糖铺子雷打不动的每个月赚十五六两,冯安夫妻俩每天守在铺子里。 胡家村,胡老二一家三口搬到了新院子里居住,禾娘房间地下的木箱被胡老二也转移出来,埋进了禾娘新房间里铺上了青砖的地下。 原来老院子里的家具都照样放在老院子里,既然新院子里都是新的家具,一家三口就都用上了新家具。 马厩、羊圈、鸡舍、鹅舍、兔子都有了专门喂养居住的屋子,还是用的青砖瓦房建的,三郎经常感叹他的羊比他幸福,嘿嘿嘿,是曾经的他! 到了十一月底,天气一天天变冷,禾娘的规矩学得差不多了。 菊韵嬷嬷开始每天教禾娘做女红了。 禾娘认识了布料,最便宜的布是麻布,没有染色的麻布只要一百个大钱一匹。 染色的麻布都是一百八十个大钱一匹,禾娘穿的麻布衣就是染过色的,每次去河里洗衣服,衣服就会洗掉色。 禾娘现在不去河里洗衣服了,家里有水井了。 胡老二在水井边搭建了一个平台,去镇里的木工坊买回来了搓衣板、大木盆。从水井里打水上来后,可以在院子里洗衣服了。 而且水井里的水冒着热气,不像河水冰冷刺骨。 冯家提亲时带来的布,除了麻布和棉布,还有绸缎、丝绸、锦缎、绫纱。 菊韵嬷嬷教禾娘认识各种布,她只教禾娘做里衣和足衣、鞋子。 对于禾娘提出的学做襦裙和褙子… 菊韵嬷嬷微笑着告诉禾娘道:“二少爷家中养了五名绣娘,她们的存在就是专门给主子们做衣服的!小娘子会做夫婿的里衣就够了!” 自己家养绣娘! 禾娘吃惊的同时还是暗中下定决心,外面的衣衫她还是要学会的! 她就是嫁人了,在谷雨没有成家前,阿爹和谷雨的衣服还是她的事情。 菊韵嬷嬷教禾娘做富人家女眷用的月事带,裁剪成一指多宽的、长条状的几层麻布条,外面再包上柔软的细棉布缝合在一起… 天快黑时,禾娘等菊韵嬷嬷和小桃上了护院冯大叔的马车后,她赶快去膳房做好一家三口的晚膳。 吃过晚膳后,禾娘梳洗干净,她告诉阿爹,晚上她和明天出嫁的眉娘睡。 禾娘把下午赶工做的二十个细棉布月事带,用一块黑麻布包好,准备晚上悄悄地送给眉娘。 胡老二和三郎陪着禾娘出门,锁好院门后,一家三口踏着月色朝胡大林家走去。 眉娘兄妹俩换亲的事,村里人早就传开了。 夜间,小姐妹睡在一起小声的嘀嘀咕咕,对方也是兄妹俩,还是眉娘的六堂舅家。 眉娘很开心的告诉禾娘,六堂舅家只有十七岁的刘小福表哥和十五岁的刘小丫表妹。 十五岁的刘小丫表妹现在是二木二哥的媳妇,自己的二嫂了。 眉娘家隔壁新建好的泥坯院子就是二木的新家,院子的大门上贴了红对联,院子里的新房上都贴了大红“囍”字。 刘小福表哥现在是眉娘的夫婿了,眉娘去舅舅家时还和表哥们一起起玩耍过,小福表哥的性格腼腆。 眉娘说,小福表哥家有三亩水田,开垦了半亩荒地,在刘家村算是过好日子的人家了! 禾娘也为眉娘开心,她除了送给眉娘月事带,她存的三百个大钱的私房银子也送给了眉娘做压箱底的银子。 因为眉娘是换亲,她没有嫁妆。 同理,她的二嫂明面上也没有嫁妆。 换亲的姑娘,就看娘家私底下会不会给压箱底儿的银子了。 禾娘前些天托小桃买了两对绢花,一对大红色、一对桃粉色也送给了眉娘。 眉娘是禾娘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一转眼,她们俩都要嫁人了! 两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宿私房话,头挨头睡在一起的她们,对新生活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第二日,村里的公鸡打鸣第二遍的时候,村里的两个伯娘敲门叫醒了两个姑娘。 睡眼朦胧的禾娘听到伯娘小声叮嘱眉娘,晚上睡在床上不要动…… 禾娘的睡意顿时消散了,她红着脸的时候,偷看眉娘,眉儿和她一样的大红脸。 两个伯娘给眉儿挽了一个圆髻,戴了一对禾娘送的大红绢花,换上了大红色的棉布袄子,白底黑面镶了红边儿的棉布鞋。 禾娘看着新嫁娘装扮的眉儿,有些想哭的冲动。 她低下头,指甲掐住掌心,痛感压制住酸楚的眼睛,她不能哭,今天是眉儿的大喜日子! 从小玩到大的小姐妹,以后只能回娘家时才能见面了… 隔壁二木哥家的院子里倒是喜气洋洋的,接新娘子的队伍在鸡叫头遍的时候就打着火把出门了,二十多里路,路上还要走快些! 两队迎亲的队伍在半路上相遇了,新郎官二木坐在头戴大红花的骡车里,胡老二坐在车辕上驾着骡车。 新郎官刘小福坐在驴车上,为了他成亲,家里新买的驴子配上了驴车。 两个新郎官掀开车帘,同时笑着冲对方喊了一声“哥!” 两边的迎亲团哈哈大笑,两个新郎官都是大舅哥,又都是妹夫… 第38章 量体裁衣 这天傍晚,菊韵嬷嬷和小桃刚从胡家村回到镇上的麻糖铺子里,就见她的房间里坐着冯娘子。 冯娘子是冯宅里的绣娘管事,也是绣活儿做得最好的一个。 冯娘子穿着深灰色的布衣袄裙,腰身纤细。衣裙大方得体,不似城里成衣铺子里卖的臃肿的袄裙。 菊韵嬷嬷和冯娘子相互行礼再落座。 “夫人差婢子前来,是给胡小娘子一家做过年的衣服和婚服的!明日婢子随菊韵姐姐一起去胡家村,劳烦姐姐了!”冯娘子微笑着说明来意。“哦!对了!过几日,老爷要带二少爷去胡小娘子家请期了!”冯娘子不紧不慢的又补充一句。 “哦?-”菊韵嬷嬷微笑着问询,“吉日占卜测算好了?” “二少爷在城里新开的麻糖铺子生意兴隆,他催着老爷去寺里找大师占卜出吉日,明年四月十八日是二少爷的大喜之日!”冯娘子嘻嘻笑着说道,“咱们的二少爷啊!巴不得明日就成亲哩!” “那冯娘子有得忙了,婚服和喜服,要做的可不少!”吉日测算出来了,菊韵嬷嬷也开心了。 二少奶奶的规矩礼仪都学好了!她只要收敛起小女儿家的跳脱性子,任谁都挑不出错儿来! 小桃在一旁乖巧地沏好了茶,端到两人面前。 菊韵嬷嬷饮了一口茶后,温声道:“胡小娘子一家人口简单,亲家老爷和舅少爷的衣服夫人有安排吗?” “有的,有的!我带来的料子都是夫人准备的。上好的棉花都拉了一车过来!”说着冯娘子指了指靠墙边放着的两口大木箱。 菊韵嬷嬷上前打开一看,果然都是精美的料子,不禁赞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次日早膳后,冯安驾着马车,拉着菊韵嬷嬷、冯娘子还有小桃一同前往胡家村。 一路上,冯娘子好奇地询问胡小娘子一家的情况,菊韵嬷嬷一一娓娓道来。 胡家村年底已经办了四家喜事了,以前看着灰扑扑的村落,现在有了些喜气。 马车停在村尾气派的院子前,冯安把人送到后,立即掉转身返回镇上。 到年底了,兔儿岭镇十八个乡村办喜事的多,麻糖铺子里的生意也好了很多。 冯安夫妻俩除了做麻糖,还要熬糖浆。 熬一次糖浆装满十口大水缸,足够铺子里用三个月。 村尾小院里,冯娘子同禾娘见了礼。 冯娘子见了禾娘暗暗点头,她在府里做衣服,眼神毒辣,一看禾娘的身形,就知道小娘子玲珑好身材。 胡老二和三郎也出来和冯娘子见了礼,冯娘子也不多耽搁,立即拿出针线尺子给一家三口量体裁衣,动作娴熟而迅速。 菊韵嬷嬷则在一旁递剪刀、炭笔记下身高尺寸,小桃也跟着学一些裁剪技巧。 胡老二和三郎的尺寸量好后,父子俩去了膳房烤火,父子俩和一群嬷嬷待在一起极度不自在。 说的是嬷嬷,都是三十多、四十多的妇人。大户人家的嬷嬷,说话声音好听,不像村里妇人的大嗓门。 禾娘的衣服规格则要高许多,毕竟禾娘是冯府的二少奶奶。 不仅要用更多精致的布料,而且样式也要更加复杂华丽。冯娘子仔细地测量着禾娘的胸围、腰围等数据,一边量还一边夸赞禾娘的皮肤细腻,将来穿上喜服肯定美若天仙。 一边量尺寸,冯娘子还要拧眉思忖许久,她还要考虑明年四月大婚时的气候变化,婚服、喜服合身、大方得体也是关键。不能损了自己的活计,丢了冯府的颜面! 量完之后,冯娘子便开始挑选适合禾娘的布料。她拿起一匹大红色的绸缎,上面绣着精美的金线花纹,说道:“这匹布用来做嫁衣正合适,喜庆又华贵。” 菊韵嬷嬷和小桃也纷纷点头称好。 这时,禾娘有些羞涩地问道:“冯娘子,这嫁衣可有什么特殊的讲究?” 冯娘子笑道:“自是有的,嫁衣的领口要绣上鸳鸯戏水图,象征夫妻和美;袖口要用银线锁边,寓意生活富足。” 冯娘子看着禾娘,温声道:“这些嫁衣、喜服都不用小娘子动手。 婢子量好尺寸,带回去做。做好了,我再送来。小娘子只需要动手剪断针线,这婚服和喜服啊,就是小娘子亲手做的了!” 禾娘的内心惊叹不已,二郎哥哥家果然是大户人家啊!整个胡家村,姐妹们出嫁都是自己做嫁衣。 姐妹们的嫁衣,就是去镇上的布庄,扯几尺红棉布,做一件红褂子套在棉袄上。遇上抠搜的爹娘,棉布那是不用想的,扯几尺掉色的红粗麻布… 禾娘认真听着,想象着她和二郎哥哥穿上婚服的样子,满心欢喜,心中满是对未来婚后生活的憧憬。 随后,冯娘子开始动手利索的裁剪起布料来,菊韵嬷嬷在一旁协助。 小桃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仿佛要将这一切都牢牢记住。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炭火燃着,一片祥和温馨。 云城北麻糖铺子里的生意,并没有因为天气变冷,生意变差。相反的,因为年关将至,城里的各大富大贵的人家都早早来铺子里定下了过年时,府里要购买的麻糖数量。 冯铭轩看着管家递交上来的麻糖订单,嘴角微微上扬。这麻糖的销量比他预想的还要好,看来年底能赚上一笔了。 冯铭轩和管家来到铺子后院的麻糖作坊,一进作坊的门,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顺子看到二少爷进来了,笑嘻嘻的说:“二少爷,阿兴几个熬糖浆越来越熟练了!” 冯铭轩看到冯兴几个熟练地忙碌着,糖浆在大铁锅里“咕噜噜”地翻滚… 管家冯乐盯着每个小厮操作,然后对顺子说:“管事!年前城里麻糖的单子不少,原本打算熬三十大缸糖浆,远远不够!再熬三十缸备用!” 冯顺惊讶的看看管家又看看二少爷,二少爷对他微笑着点头,冯顺咧嘴哈哈大笑,他大声冲冯兴几个喊了一声:“加紧干!干好了,过年二少爷给的赏钱不会少!” 几个小厮兴高采烈的回答一声“是!” 他们几个熬糖浆,糖水随便喝,这是美差。 另一边,冯娘子带着做好的过年新衣再次来到胡家村。 胡老二一家三口换上了厚实的棉衣,衣服里面是松软的棉花,外面的料子都是绸缎。 胡老二的是深蓝色的棉衣、棉裤,脸还是胡渣脸,换上新衣,也像个有钱人家的管事了。 冯娘子看着一身新衣的亲家老爷内心暗笑,果然是人靠衣装! 第39章 随礼 腊月来了。 菊韵嬷嬷的教习任务圆满结束了。 她回到城南冯宅后,如实向夫人禀报了禾娘学好了规矩礼仪。 冯夫人微微一笑,菊韵是府中最严厉的嬷嬷,她说学好了,看来她的小儿媳倒是个聪明伶俐的!才两个多月就学好了大户人家的规矩。 冯夫人饮了一口蜜茶后温声道:“菊韵呐!你也是府中的老人了!你教二少奶奶学规矩,也是结下了福缘、善缘。以后啊,你就跟着二少奶奶!” 菊韵嬷嬷赶紧跪下磕头,激动的说:“婢子多谢夫人!” 竹韵赶紧扶起菊韵,嗔道:“妹妹你也是的!不用行大礼!” 菊韵屈膝微福一礼,欢喜的退了出去。 大少奶奶出自府城人家,礼仪嘛,菊韵不敢恭维,也没有人敢妄言。 大少奶奶只信任她带来的人,这府内的老嬷嬷,老仆妇都不合大少奶奶的意。 府里的仆妇,只要年纪稍大一点的,面对府内即将迎娶二少奶奶进门,既欢喜又忧心。 欢喜的是府内的二少爷要成亲了! 忧心的是成亲后两个少爷要分家了,他们这些老仆妇是留在府里,还是跟着二少爷走? 跟着二少爷走自是欢喜,最怕的结果就是被发卖… 在府里当了大半辈子的差,老爷、夫人不曾磋磨下人,可两个少奶奶呢? 菊韵嬷嬷的心里很欢喜,夫人把她安排到了二少爷的府中。 她和二少奶奶相处将近三个月,二少奶奶心善,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子,她有福了… 城里的麻糖生意顺顺利利的,二少爷把生意交给了管家冯乐。 菊韵嬷嬷回城了! 阿娘的眼睛不在兔儿岭镇了! 二少爷克制了几个月的心又开始活过来了! 冯顺将两个大包袱送进马车里,扶着二少爷上了马车后,火急火燎的回了冯宅。 冯铭轩直接进了正院给阿爹、阿娘见礼后,通知冯娘子来量了身高尺寸、鞋袜大小。 “二少爷对喜服有什么要求吗?”冯娘子恭敬的问询二少爷。 “除了成亲的喜服,婚后三天的婚服,给我的和三少奶奶的做成同色婚服!”冯铭轩挑眉吩咐道。 冯娘子刚微笑着行礼回了一句“是!” 她的二少爷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正屋,去了门口上了马车。 顺子立即驾着马车出了南大街往兔儿岭镇赶! 冯夫人追出门,小儿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胡大牛家正在筹办大寒的亲事,从建院子,送彩礼、打制家具、置办锅碗瓢盆… 这几年积攒的银子全部花完了,欠给二弟的银子还是没办法还上了。 大寒的媳妇是朱氏娘家堂弟的女儿,朱小草,刚刚十五岁。 堂弟本来还想留女儿一年,大伯娘朱氏回娘家说,小草一过门就能分家单过。 进门能单过,这是大好事,就是朱氏在胡家过了二十多年都没有当上家! 堂弟、堂弟媳一商量,爽快的答应了亲事!朱氏还神神秘秘的告诉堂弟,她的胡家侄女嫁给了有钱人家,侄女就是从指缝里漏一点,她家的日子就好过了不少! 这话没毛病!胡老二送去的精米、白面、糖和肉够吃很久了! 满心欢喜的冯少东家,回到兔儿岭镇,茶水都没有喝一口,立即带着三包麻糖,一包芝麻糖串,一只羊腿、两条大鱼、十斤猪肉往胡家村赶。 顺子还没和阿爹、阿娘说两句话,又要驾马车往胡家村赶。 顺子哀怨的眼神,抱怨的话语,少东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坐在马车里的软榻上,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小姑娘了,他的心蹦到了嗓子口。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见了小娘子,话说慢一点… 马车停在村尾,这还是冯少东家第一次见到新院子。 少东家围着院子走了半圈,甚是满意,也对他的管家满意!供马车进出的门虚掩着,他推开了门… 穿着一身粉紫色袄裙的少女正挽着袖子在水井边洗菜,碧绿的青菜,在少女的手中流转… 那一截露出来的白手腕看得少东家愣了心神… “禾…禾儿妹妹!”冯二郎轻唤一声,声音里带着激动和欢喜。 禾娘抬头看着朝她走来的人,脸上不由得发热,“二郎哥哥!你来了!” 禾娘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思,她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冯二郎像个小偷一样,紧张的扫视了一圈大院子,没看到岳父和小舅子! 他紧走两步,站到小姑娘身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切的问询,“禾…禾妹妹,你冷不冷?” 小姑娘的手冰冰的,看来是冷的。 握着凉冰冰的小手,冯二郎想,要买个仆妇回来做粗活儿,他心尖尖上的人儿,怎么能做这些事儿… 禾娘慌慌张张的想抽回手,她的手被二郎哥哥温暖的大手握紧了,禾娘抽不出手,只得压低声音惊慌失措的说:“二郎哥哥,被人看见了不好!” 就是定亲了,未婚夫妻这样的握手,被人发现了是会被骂的,不光自己会挨骂,就连埋在土里的阿娘,也会被骂不知羞耻,不守妇道… 冯二郎瞬间醒神,立即松开了手。 他赶紧朝后退了三步,红着脸,他失礼了,还没成亲,他拉了小姑娘的手… “禾…禾妹妹!”冯二郎不敢看小姑娘,他对小姑娘拱拱手说,“我错了!我…我…我再再…也不不不敢了!” 他羞愧难当,他成了登徒浪子! 禾娘脸颊发烫,她轻声安慰着冯二郎道:“二郎哥哥,以后别这样了,今天幸亏没有人看见!” 没有人看见??? 顺子从马车里边搬东西边不服气的小声嘟囔着,我不是人啊? 嘿嘿嘿,二少爷我可抓住你的把柄了… 胡老二从泥坯院子里走过来,后面跟着三郎,看到了顺子,又看到在水井边帮女儿打水洗菜的女婿。 冯二郎放下水桶赶紧走到胡老二身前,规矩的站好,行了抱拳礼,温声道:“见过岳父!” 三郎笑嘻嘻的说:“姐夫!你可算来了!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冯二郎微笑着拍拍三郎的肩膀,内心感叹着小舅子和禾儿妹妹长得太像了! 胡老二招呼女婿和顺子去堂屋里坐,顺子提着鱼和肉,胡老二又去帮顺子提着送进了膳房。 胡老二带着女婿坐在堂屋的小几上,顺子坐到了对面。 三郎在膳房里泡了三盏茶,茶叶是姐夫家送来的,茶盏也是姐夫家买的。 三郎用托盘托了茶送去茶几上,他坐到了冯大哥旁边,笑嘻嘻的看着姐夫。 胡老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道:“二郎啊!明天是三郎的二哥成亲的日子,我准备一份礼物,你一会儿跟着我送去!” 冯二郎点头说:“二哥成亲,我理应去喝喜酒!礼物不用岳父准备,我让顺子现在回镇上去取来!” 胡老二不赞成了,他温声道:“二郎,我们乡下人家,同村人随礼都是随二十个大钱。我和三郎他大伯虽是至亲,随礼也是随二百个大钱!不能按你们云城的习俗随礼!” 冯二郎愣了愣,按云城的习俗,自己的二舅哥成亲,这礼怎么也要随一百两才不失礼… 第40章 入乡随俗 冯二郎对胡老二抱拳道:“小婿听从岳父的安排!” 胡老二一口气饮完茶,他对女婿说道:“二郎和谷雨、顺子一起坐会儿。我去准备礼物!” 说完他大步出了堂屋,去了膳房。 禾娘在膳房里准备做午膳了,崭新的膳房,宽大的灶台搭了三口锅,有十一张、七张和五张。 禾娘在里面的锅里焖煮了一锅白米饭,准备在外面的锅里炒菜。 胡老二进来后,把女婿带来的肉切下二斤左右的一块,放进竹篮后,从橱柜里取出一坛烧酒、一包红糖、二十个鸡蛋、一条大鱼、一包麻糖一起放进竹篮里。 胡老二估算了一下,这些礼物明天的喜宴完全用得上。 作为新女婿,送这份礼,足够了! “禾儿,我带二郎去你大伯家送礼,一会儿回来吃饭!”说完,胡老二提着竹篮出了门。 禾娘答应了一声,寻思着多做两个菜。 三郎坐在堂屋里陪顺子,胡老二带着冯二郎去胡老大家。 胡家村娶媳妇,都是本村人操办。全村以前是三十二户,今年新成亲了四户,就是三十六户了。 办酒席也不会超过五桌。 每家的当家男人都来帮忙,打扫卫生的、迎亲的,招待客人的… 婆娘们饭菜做得好的,安排几个做喜宴。说是喜宴,也只有两三个荤菜。 两三斤猪肉、两三斤鸡蛋、一只鸡是主菜,配上萝卜和白菜、土芋… 虽然是明天成亲,今天来帮忙的也不少人了,当然看热闹的更多。 乡下人家没有什么热闹可看,就指望年底办喜事,好凑在一起热闹热闹了。 胡老大家的院子里也贴上了几个红“喜”字,隔壁新院子红对联贴上了,大红窗花剪纸也贴上了。 胡老二带着新女婿进了胡老大家的院子,谈笑的汉子和婆娘们都止住了嬉闹声,他们都看着冯二郎这个富家侄女婿。 一身富贵的衣服,村里没有人叫得出衣服是什么料子,脚上穿的还是皮靴,头上用的是银籫束发… 冯二郎看到这么多面孔盯着他瞧,强自镇定着对众人抱抱拳、点点头示意一下。 胡老大和朱氏赶紧出了堂屋,侄女婿来送礼,这是贵客! 冯二郎按照岳父的提醒,先给大伯抱拳见礼,再对朱氏喊了一声:“大伯娘!” 在隔壁院子里忙碌的秋分,听到动静后,回来接过二叔提着的礼篮送进了房间。 胡老婆子听说孙女婿上门了,她拄着竹棍从房里出来,大声说:“孙女婿!孙女婿在哪呢?我是禾丫头的阿奶!” 胡老二头疼了,赶紧上前准备扶着老娘就要进屋,冯二郎温声道:“岳父,我给阿奶见个礼!” 胡老二只得搀扶着老娘站住了。 冯二郎恭恭敬敬的跪在胡老婆子身前磕了一下头道:“二郎见过阿奶!” “啥!城里人见礼还要磕头啊!” “哎哟!这新女婿的规矩可大了!” “老二!赶紧扶女婿起来!” “哎哟哟!这地上全是土,把新女婿的衣服弄脏了!” …… 院子里的人都七嘴八舌的开了口! 胡老二赶紧扶起女婿,拍拍他膝盖上的土道:“我们乡下人,不懂这些,二郎不用行礼了!” 胡老婆子笑呵呵的,不住点头,这个孙女婿不错,见面就磕头! 冯二郎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的香囊,双手呈给胡老婆子道:“阿奶,我没带礼物给你老人家,失礼了!” 胡老婆子飞快的接过香囊,不停的说:“不失礼,好好好!”这么好看的钱袋子,可不得好快接过来? “大哥,二郎的礼物送到了,我带他回去用午膳了!”胡老二心累,他的老娘都不带推辞一句的,麻利的收下了香囊,她作为长辈应当要回礼的! 老娘拿什么回礼?接礼的手伸得倒是挺快的! “回!二郎啊!明日有工夫就来喝喜酒!你铺子里的营生忙,大伯也不好耽误你的事儿!没有功夫就不来!”胡老大对冯二郎憨笑着说。 这时,秋分抱着哭唧唧的铃儿小丫头从屋里出来了。他不时拍拍孩子的背,轻声哄着“不哭不哭。” 冯二郎愣了一下,这是大舅哥的女儿了,他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粉色的香囊,上前一步塞到小丫头的手里说道:“这是姑父给你的,拿着玩!” 本来香囊是打算送给小姑娘的,这下好了,小姑娘没有了。 秋分连声说:“多谢妹夫!多谢妹夫!” 院子里的男女老少,都紧紧盯着胡老婆子和铃儿小丫头手上的香囊,这么好看的钱袋子,装的肯定是好东西哇! 冯二郎微笑着看了一眼止住哭泣的小丫头,跟在岳父身后出了院子。 胡老二看着女婿欲言又止,女婿送出去的钱袋子一看就是好东西,也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就这么送出去了,唉… “岳父,本来那两个香囊是我准备送给禾儿的。没事的!家里还有,明日我再带来就是! 给阿奶的那个里面是两颗金花生,给大哥孩子的那个香囊里的是十几粒银瓜子!”冯二郎出言解释着。 胡老二听到这句话,脚步猛的一顿。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女婿,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二郎哇!你这…这也太贵重了。咱乡下人家,哪有一出手就送金送银的?这可使不得啊!” 冯二郎看着岳父严肃的神情,点点头道:“今天是小婿思虑不周,没有征询岳父的意思!” 胡老二轻叹一口气道:“怪不得二郎,我们胡家村是乡下,二郎以后记住了,乡下和城里送礼不一样!” 接着,胡老二语重心长的告诉冯二郎,胡家村的风俗习惯,冯二郎认真的听着,他出生在城里,在镇上也是保持着云城里的生活习惯。 他的未婚妻子是村里人,入乡随俗,他就应当遵从乡村的风俗习惯,他不能坏了胡家村的规矩! 家里,禾娘已经把饭菜端上堂屋的八仙桌了,她的一份吃食都摆在膳房的餐桌上了。 胡老二坐在上方,冯二郎坐左手边,三郎坐右手边,顺子坐下方。 又一次,女儿没有上饭桌,胡老二给女婿和顺子倒了一杯酒,有些闷闷不乐。 胡老二不知道冯家吃饭的规矩,女子是不是不能上桌?所以他没有开口让三郎去叫禾娘来吃饭。 冯二郎看看桌上没有小姑娘的碗筷,他站起来对岳父抱拳道:“岳父,我今天失礼了! 禾儿妹妹以后进了我家的门,她就是我二房的少奶奶了! 有我上桌的地方,她就得坐在我身边! 我不知晓胡家村女子不能上桌吃饭,但是今天能不能让禾儿妹妹上桌吃饭?” 胡老二和三郎听完,同时咧嘴笑了,三郎高兴的说:“姐夫!我就去叫阿姐来吃饭!” 话没说完,人已经跑出了堂屋… 第41章 学洗碗 这顿饭,胡老二吃得很开心,陪着女婿喝了两杯酒后,女婿解释说这是黄酒! 胡老二… 好心疼怎么办?这么贵的酒啊! 酒铺里卖酒,米酒二十个大钱一斤,黄酒一百二十个大钱一斤。 胡老二寻思着,他一杯酒喝了十五个大钱! 但是转念一想,他的禾儿去了女婿家,能坐在主位吃饭,是二房的主母! 他高兴! 胡老二一顿饭喝掉了三十文的酒也不觉得心疼了! 女婿告诉他,等他酿的酒,要是成了,比黄酒更贵! 女婿还告诉他,不管是什么酒,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他买得起! 胡老二的眼里有了笑意,他不是爱酒的人,生为泥腿子,养不起喝酒的爱好!就是女婿有银子,那也是女婿的银子! 做人不能有贪念!凭他的双手,种田所得,喝不起酒! 胡老二的心里有一杆秤。 饭后,胡老二要去大哥家里帮忙准备明早迎亲的事,他叮嘱三郎陪着女婿和顺子。 目送着岳父离开院子后,冯二郎跟在禾娘身后进入膳房。 三郎想去膳房帮阿姐洗碗,顺子叫住了三郎,他搭着三郎的肩在院子里遛达。 洗碗是二少爷的事,可不得给二少爷创造机会和二少奶奶相处? 二少爷都给他使几次眼色了。要不是担心二少爷眼色使多了眼皮会抽筋,他都想装作没看见。 “舅少爷,你喜欢小羊吗?”顺子没话找话说,他瞥见二少爷进了膳房,挽着袖子,帮二少奶奶洗碗呢! 嘿嘿嘿!云城冯家堂堂二少爷洗碗,说出去谁信啊! “我喜欢小羊!冯大哥,你有没有看到,我家的小羊长大了好多!”三郎得意的一挺胸脯!这可是他养大的羊! 不光是羊,家里的兔子多了十一只小兔子,而且又有两只母兔子怀仔了! “舅少爷太厉害了!”顺子由衷的夸奖一句!他每次来亲家老爷家,都看到舅少爷忙着喂牲口,清扫牲口圈。 “要是有条小狗就好了!可惜我们村和舅舅村里都没有人养狗!”三郎小大人般的叹息一声。 “小狗?”顺子轻轻拍拍三郎的肩膀道,“舅少爷喜欢小狗,你告诉我啊!你姐夫家里有狗!” 大少爷的榨油作坊里都养了狗照看作坊,每个作坊里都有几条狗! “真的吗?冯大哥!”三郎的眼里冒出了惊喜的小星星! “有狗!真的有!”顺子看着三郎笑了,“舅少爷,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小狗啊?” “黄色的!”三郎急切的回答,“黄色的小狗有吗?” “有有有!”顺子嘿嘿嘿笑着回答,“过几日,我给舅少爷带只来!” 三郎高兴了,顺子想让舅少爷更高兴一些! 顺子把三郎抱上大红马的背上,教他骑马,三郎果然更高兴了… 膳房里,冯二郎高挽着袖子,让禾娘教他洗碗,禾娘脸蛋红红的看了一眼冯二郎,她柔声道:“二郎哥哥,你家中有小桃帮忙洗碗呢!你不用学的!” 冯二郎悄悄吞了吞口水,缓缓说:“禾妹妹家里,没…没没有人帮你你…你洗,我学会了…帮帮帮你!” 禾娘的心里比喝了糖水还甜,她也不扭捏,拿起一个碗,边洗边说道:“这洗碗啊,先要用热水泡一泡,把油垢化开些才好洗。” 冯二郎仔细地听着,学着禾娘的样子,将碗放入锅里的热水中。 “然后用布蘸草木灰轻轻擦拭。”禾娘说着便示范起来,冯二郎笨拙地跟着学,却不小心手滑,碗差点掉进盆里。 禾娘“噗嗤”笑出了声,冯二郎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的心里欢喜啊,他想了两个多月的姑娘,教他洗碗呢! 云城里普通的夫妻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冯二郎喜滋滋的想。 两人一起洗好了碗和锅,膳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人甜蜜的对视一眼,脸上都是红扑扑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这时,院子里传来三郎欢快的笑声,禾娘和冯二郎同时透过窗户看过去,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三郎拉着缰绳,不用顺子扶着,稳稳的坐在马背上,大红马慢慢走着,三郎的脸上是开心的笑! “二郎哥哥,你会写字吗?”禾娘笑意盈盈的看着冯二郎问,她泡了两盏茶,先放了一盏在冯二郎面前的桌子上。 禾娘和冯二郎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会会…会的!”冯二郎点点头,“禾妹妹想不想学?想学…学,我以后教教你!” 冯二郎好高兴,他的结巴好了很多! 二郎哥哥教她学认字!禾娘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冯二郎,二郎哥哥真厉害啊,会做麻糖,会认字,会骑马… “禾妹妹!”冯二郎轻声说道,“明日二哥成亲,我要来喝…喝喝喜酒吗?” “二郎哥哥!”禾娘看着冯二郎黑亮的眼睛轻声问道,“我们村里的人要是向你借银子,你借吗?” 冯二郎… 我和村里人不熟悉,他们怎么会向我借钱?但是小姑娘既然问出口了… “禾妹妹,那我…那我借吗?”冯二郎巴巴的问禾娘。 禾娘摇摇头说:“不能借!二郎哥哥,你要晓得,村里人不认识你的时候,他们的日子也能过下去!只要你借了一个人,家家都会想办法向你开口借钱的。” 冯二郎拧起眉头想了一下,还真是!这个贫穷的村落,我一旦借钱给他们,就给他们平静的生活里带来了变化,好逸恶劳之风盛行… 冯二郎舒展开眉头,微笑着说:“我懂了,禾…禾妹妹!明日我…我不来看妹妹了!”不来喝喜酒,不和村民接触,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今天的贺礼,岳父已经送过去了,算不得失礼! 坏了!今天给的那两个香囊… 禾妹妹真聪明啊!她知道旁敲侧击!看来,与村里人打交道学问大着呢! 禾娘看着冯二郎笑了笑,二郎哥哥真聪明。 “禾妹妹!”冯二郎温声说,“再过两日,家里来来…来请期了!我们成亲的日子定了,明年的四…四月十八日。” “啊?——”禾娘轻呼一声,二郎哥哥家里这么快就把日子定好了,禾娘的脸霎时红了,像娇艳妩媚的桃花。 冯二郎使劲咽下口水,克制住想把小姑娘搂在怀里的冲动。他结结巴巴的问:“禾…禾妹妹,我们要…要要成亲了,你喜欢…喜欢吗?” 他的心“咚咚咚”的跳着,他紧紧盯着小姑娘的脸,他好害怕小姑娘说“不喜欢!” 禾娘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冯二郎,她的心跳得好快,她的脸好烫,她微微垂下头,轻声说道:“我喜欢,二郎哥哥!” 禾娘的声音娇娇软软,这七个字重重的落在冯二郎的心上… 冯二郎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了,禾妹妹的回答,连贯起来就是“我喜欢二郎哥哥!” 这世上,还有比这句更悦耳的情话吗? 第42章 请期 腊月十二,天寒地冻,但胡家村村尾小院里却弥漫着一股喜庆的气息。 这一天,是云城冯家前来胡老二家请期的日子,也是冯二郎和禾娘一生中重要的一天。 请期是六礼中的第五礼,过了今日,只等第六礼亲迎的日期到了! 城南冯宅提前一天就准备好了聘礼。 当然这聘礼不像娶大少奶奶时准备得那么张扬。二少奶奶毕竟是农户家,显豁的聘礼只会给胡家招惹祸端。 冯老爷和大少爷看着管家准备的礼物,甚是满意。十几个红木箱里明面上就是一些麻布、棉布,但里面有丝绸、锦缎。 看着是十二担精米、白面,但米袋里面都藏了银子。 一个小梳妆盒上层放着几样银首饰,几两碎银。下层放着一对龙凤金手镯,这手镯是冯夫人的陪嫁,她的一对翡翠手镯送给了大儿媳。 总之,旁人看着是普通的聘礼,里面都是暗藏玄机。 云城到胡家村,相距近四十里路。 冯管家安排了十辆马车,十个统一穿着朱红色棉袄、棉裤,布帽的青壮家丁,坐在高头大马上驾着马车往兔儿岭镇去。 冯家的喜庆车队上了南大街,街上的百姓们都驻足观看,纷纷打听冯府的二少奶奶是哪府的小姐? 当听说二少奶奶是农家女子后,百姓们无不感叹这小农女,是小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小麻雀今天在家里烧好了茶水,菊韵嬷嬷和小桃一早就来了。 菊韵嬷嬷帮禾娘梳了双环髻,籫上两朵红色绢花,戴上了两只珍珠耳铛,双颊点了一点点胭脂。就这么稍稍一打扮,禾娘的容颜与往日相比就判若两人了。 禾娘今天穿的浅紫色百褶襦裙,同色的绣花棉鞋,手上拿一块粉色丝帕。 禾娘莲步轻移,落落大方,任谁都看不出她是农家女子! 禾娘坐在自己的闺房里烤火,心里既雀跃又紧张。嬷嬷和小桃出去准备待客的茶水,等小桃扶她出去时才能出去。 胡老二在堂屋里燃好了两个火盆,桌子上摆着两盘麻糖,一盘炒熟的花生。 今天的胡老二,头发用乌木籫子籫住,穿着深紫色的绸缎袄衣、袄裤,脚穿厚底黑棉靴。胡渣子刮得干干净净,看着倒也像是富家员外了! 三郎的头发高高挽起,用红色的绸带绑着。一身红色棉袍,腰上束着腰封,脚穿鹿皮靴,端的是一副富家小公子的装扮! 三郎和姐姐长相相像,十一岁的儿郎,初显男儿气概! 老族长和胡老大也是穿着新衣,坐在门房里烤火,只等贵客临门好燃鞭炮迎客。 院子里的两间客舍里也烧好了火盆和茶水。冯家送聘礼的家丁将在这里喝茶,秋分和大寒在这里待客。 巳时刚到,胡家村头便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老族长连忙招呼众人起身,迎出院外。 胡老大拿着火折子和鞭炮往院子边的空地紧走几步。 随着几声马嘶,冯家的车队都停在胡家的院门口,冯老爷和老管家、大少爷踩着马凳下了马车,堆起满脸的笑和族长、胡老二抱拳见礼。 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第二辆马车里的冯二郎和第三辆马车里的刘婆婆都出来相互见礼。 胡老二眼含笑意把众人引进院子,走向正屋。 车队从侧门进入院子里,家丁们有条不紊的将聘礼一一抬到主屋前的空地上。 看热闹的村民们围聚过来,眼中满是羡慕。 小半个时辰后,胖管家确定村民们都看过礼物后,招呼家丁们将聘礼,都抬进了胡老二隔壁的空房间,然后将礼单呈给岳家老爷。 大字不识的胡老二接过礼单放进胸前的暗袋里,他从管家的眼神里看到了暗示。 官媒刘婆婆甩着喜帕简单道明来意,冯老爷和胡老二就坐主位相互抱拳见礼:“亲家!” 冯大郎双手呈给胡老二一张精美的大红喜帖。 刘婆婆笑嘻嘻的说道:“胡兄弟,今日前来请期,冯兄弟请大师占卜过,亲迎的日期是来年的四月十八日!喜婆婆我啊,就等着吉日那天喝喜酒了!” 胡老二笑着说:“好说!好说!” 此时,一旁的冯二郎悄悄看向小姑娘所在的屋子方向,心中满是期待。 胡老二瞥见女婿巴巴的眼神,转头吩咐三郎道:“三郎,去叫你姐姐出来见见客人。” 三郎看了看姐夫悄悄变红的脸,欢快地跑向阿姐的房间。 不多时,禾娘由小桃搀扶着缓缓走出来,她低垂着双眸,双颊绯红。 冯二郎瞧着小姑娘这般娇俏的模样,心跳不禁加快,眼神儿就像被小姑娘勾住了一般,完全移不开眼了… 在座的长辈都是过来人,心里都觉得抛开身份不提,禾娘和冯二郎的确般配! 冯老爷看着小儿媳,从一个村姑,经过短短几个月就完全蜕变成了一个大家闺秀,心中自是满意得紧。 冯老爷瞥一眼小儿子打趣道:“二郎,莫要失了礼数!” 冯二郎忙回过神来,走上前向小姑娘拱手行礼,禾娘微微福身还礼。 胡老二看看女儿又看看女婿,心里也是欢喜,小儿女的情怀,他也经历过啊… 小桃搀扶着禾娘回了房间,转身出来给宾客斟茶。 菊韵嬷嬷和奶娘在膳房里准备午膳,席面都是在城里酒楼做好装在食盒里带来的。 官媒刘婆婆引导着冯老爷和胡老二,就成亲当日的事又是商谈一些细节,最后愉快的达成共识… 冯家的主仆在胡老二家吃的午膳,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眼看日头偏西,冯老爷准备告辞了。 院门口又传来马蹄声,原来是顺子赶着马车,送来了一只奶呼呼的小黄狗… 三郎看到小胖狗,惊喜得连忙冲向小狗,两个多月的狗子竟然不怕生,摇晃着小尾巴追着三郎跑。 顺子得意的跑在三郎身边,嘚瑟的一扬眉头问道:“舅少爷!你喜欢这只小狗吗?” 三郎开心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他抱起在他脚边蹭的小狗嗅了一下,皱着眉头说:“喜欢倒是喜欢,就是有些臭臭的…” 顺子狐疑地看看小狗,原来是小黄狗在车厢里拉粑粑了,坐在了屁股上… 顺子接过小狗,用稻草擦干净,再取一块布巾打湿把小狗清理干净。 顺子取下狗笼,清扫干净后送进兔舍里。 三郎看着顺子的一举一动,牢牢记下了,然后三郎给小狗取了一个名字:臭臭! 三郎说:“臭臭!以后不能把身上弄得这么臭了!” 胖毛毛虫一样的臭臭对着三郎不满的“呜呜”两声。 院子里的两家人,看着追着三郎跑的臭臭都笑了起来! 舅少爷真有意思,给狗都取上名字了… 第43章 做嫁鞋 冯家下聘后,年一天天的近了。 禾娘忙碌起来了,冯家虽然说了不要嫁妆,但嫁鞋得准备。 给婆家的公公、婆婆、大伯哥、嫂子、侄女、冯二郎做鞋子是准嫁娘必须准备的见面礼,这是云城的习俗。 禾娘在家里忙着糊布壳、精心地剪着鞋样,每一双鞋样的大小尺寸她都反复比对。 冯家的鞋样是下聘那日,官媒刘婆婆亲自带来的。 大伯娘和两个儿媳妇也来帮禾娘做嫁鞋。刚进门的二郎媳妇朱小草比大郎媳妇刘二丫活泼,她身上穿的衣服正是胡老二送的那匹棉布做的新衣。 小朱氏瞅着禾娘纳鞋底,惊叹道:“禾妹妹,你这手艺真好,这鞋底纳得真细密!” 禾娘瞥一眼二嫂脚上的花棉鞋,微笑着说:“二嫂的手艺也不错啊!” 大伯娘闻言得意的一扬眉梢,两个儿媳妇,她还是看小儿媳顺眼一些!毕竟是娘家的堂侄女。 大嫂刘氏不声不响的纳鞋底,这是个费力气的活儿,不小心还会扎到手指头。 禾娘以前见大嫂子就很同情她,阿奶当家,大伯母受的气也会转移到大嫂身上。身为长媳想分家单过是不可能的,她上面还压着婆婆、阿奶两座大山。 进门第二年的第一胎生的女儿,更让她卑微胆小,所幸的是秋分大哥护着大嫂,不然她的日子更不好过。 禾娘瞥一眼大伯娘、大嫂和二嫂,再过几个月,她也会面对这样的婚后生活。 二郎哥哥让小桃悄悄告诉她,大婚回门后就会分家,不用担心和大嫂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只有过年时,他们才会住回城南冯宅。 大伯娘不时看看巧手翻飞的禾娘,心里对这个即将嫁入富贵人家的侄女羡慕不已! 想不到当初,小叔子刚拒绝了林员外的保媒,不成想转眼就得了豪门女婿,真是命啊! 侄女婿家比林员外家富裕了不少!侄女婿给小叔子家修了这气派的院子,一间间宽敞亮堂的青砖瓦屋,崭新的家具,还有大骡子… 兔儿岭镇十里八乡都没有听说过哪家的闺女出嫁,能带给娘家这般富贵的日子啊! 侄女婿给婆婆的见面礼,竟然是两颗金花生,给孙女的也是银瓜子!出手就是金、银,真真是闻所未闻啊! 大伯娘的脸上挂满了笑,手中的针线活儿倒是也很利索! 冬日里猫冬,村里针线活儿做得好的婶子和嫂子们也陆续上家里帮禾娘的忙。 禾娘的娘亲不在了,不然有娘亲操持婚事,帮着做嫁鞋,她也会轻松许多。 门房被胡老二收拾好了,乡下人家,不需要人看门。每天火盆烧得旺旺的,陶罐里烧着开水煨在炭火上。 妇人们都聚在门房里做嫁鞋,绣鞋垫、在鞋面上绣花… 有火烤,有开水喝,火盆里烤着红薯。还能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枯燥单调的冬日好过了不少。 午后,阳光正好。 禾娘起身伸了个懒腰,她走到院子里查看晾晒的鞋壳。 院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三郎带着臭臭跑到侧门处,原来是冯顺送来一个包袱,里面是精美的丝线和绸缎,说是府上给禾娘做嫁鞋用的。 冯顺的包袱送到后,立即打马走了,臭臭还冲着大红马“汪汪汪”的叫了几声。 三郎现在走到哪里,臭臭就跟在哪里了。 禾娘接过三郎递来的包袱,抱到了门房里,妇人们纷纷围上来观看,不住地夸赞冯家果真是高门大户,拿昂贵的绸缎用作鞋面! 托了禾娘的福,村里的婆娘们都上手摸到了柔软的绸缎。 大伯娘看着禾娘笑着说:“禾丫头啊!你这福气真是让人眼红!” “谁说不是哩!说是泼天的富贵都不为过了!”族长家的大儿媳王伯娘跟着感叹。 “禾丫头啊!以后去了冯家,可别忘了我们呀!”铜柱叔家的许婶子看着绸缎眼巴巴的说。 “啧啧啧,你们看看这绣线,都会发光哩!”余寡妇手上拿着一匝银线不撒手。 大伯娘夺下余寡妇手中的银线,没好气的说:“林大妹子啊!这是喜庆的绣线,你拿着不合适!我们是在给禾丫头准备嫁鞋,你天天凑过来干啥呢?” “就是!”许婶子撇撇嘴道:“你这样的人,不能什么热闹都往上凑!”她暗自腹诽着,你一个寡妇,老掺和村里的喜事儿,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可不就是!大林哥也不管管!”几个婶子早就看不惯余寡妇了。村里只要有办喜事的,她溜到膳房里,趁人没防备着,抓起一块肉丢进嘴里,也不管别人对她翻白眼,妥妥的贪吃鬼! 余寡妇一脸讪讪,她偷偷看了一眼禾娘,有些害怕禾娘会恼怒。 禾娘微微垂下眼睫,脸上没有表情。 胡家村的寡妇,只要村里有喜事,都避在家里不出门,免得冲撞了喜事。 余寡妇每天都来家里,说是帮忙,她的绣活儿完全拿不出手,禾娘作为一个女儿家不好对她摆脸色。 其实摆脸色也没用,余寡妇的脸皮厚! 伯娘和婶子们都冷着脸,继续忙手上的活儿,禾娘的双手也没闲着。 村里没出嫁的小姐妹,偶尔也来学学针线活儿,小姑娘们围着禾娘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禾娘的袄衣、袄裙都是冯家的绣娘用的上好棉花做的,袄面还是用的绸缎。 禾娘微笑着让姐妹们上手摸摸裙子,看着她们惊喜的神情,禾娘的心里有些酸涩。 如果她没有遇上二郎哥哥,她也会和村里的姐妹们一样,禾娘尽量对小姐妹们露出善意的一面。 禾娘柔声说:“只要我们用心,以后都会过上好日子的!并不是非要嫁进富贵人家,我们都是出自农户,万万不能生出攀比之心,那样才会害了自己!” 小姐妹们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们在家里总听到阿娘和阿奶说,要是自己家的孙女也有这样的福气,能嫁进富贵窝就好了… 富贵窝是有很多,禾娘听小桃说过,高门大户人家除了娶妻,还会纳妾,妻子只有一个,而妾室可以很多。 禾娘害怕姐妹们为了富贵的生活走上当妾室的路,她现在也不知晓做妾室的门门道道,只能用她有限的认知劝诫一二。 傍晚时分,大家都各回各家了。 禾娘收拾好针线笸箩,去了膳房做晚饭。 禾娘突然想起来一件忧心的事儿,自己出嫁后,阿爹和三郎的饭食谁做呢? 第44章 年终盘点 兔儿岭镇上的生意,在年前都呈现出繁忙之态。兔儿岭十里八乡每天都有去镇上采买年货的农户。 镇上每家的铺子上都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春联,小镇笼罩在过年的气氛中。 冯记麻糖铺子里的生意自然也是红红火火。 冯少东家带着几个伙计招揽生意,他面对买麻糖的客人始终保持着微笑。 顺子麻利的给客人秤麻糖,倒进油纸包后再送一块麻糖进去作为添头,买麻糖的汉子和婶子们嘿嘿直乐。 平常一块麻糖可是要一个大钱的,买年货,铺子里白送一个大钱的麻糖! 小桃接过油纸包,麻利的打包好,双手交给客人们。 奶娘笑眯眯的接过客人递来的铜钱,数过一遍后再放进抽屉里。 冯安则铺内铺外地巡视,有哪种麻糖快卖完了,他就立即去对面的膳房取来填满竹篮。 主仆五人有条不紊,迎来送往!虽然忙得没工夫喘气儿,但心里都乐开了花! 每每到了腊月,麻糖铺子里赚的银子,比平常半年的利润还要多。 面对顾客盈门,主仆五人每天都是笑脸相迎。除了十里八乡的农户每天来镇上置办年货,镇上各个商铺早就来麻糖铺子里下过订单了。 每天酉时铺子里打烊后,顺子赶着骡车,一家家铺子里挨个儿送去订购的麻糖。 镇上的麻糖比城里卖得便宜,小镇上的东家、掌柜早就知晓,这是乡村小镇与县城里的区别,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有了冯记麻糖在城里开了新铺子的先例,镇上的东家们也都动起了心思。兔儿岭镇是他们家业兴旺的发源地,回到阔别已久的云城,发展自己的家业也未尝不可! 等顺子送完镇上的订单,离过年也只有三天了。 按惯例,年终是铺子里核算整年的账务时间到了。 冯少东家等着冯乐管家的到来,是亏损还是盈利,账算过了才知晓… 而云城里城北的冯记麻糖铺子,生意更为火爆!管家冯乐带着八个伙计还有些应接不暇,短短两个月,麻糖铺子成了云城百姓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每天辰时一开铺门,铺子里就涌入各府采买的管事、仆妇、小厮… 管家冯乐和账房冯三迎来一批客人,又送走一批客人。还有很多要求送货上门的富家子弟,被冯乐拒绝了,实在是云城太大了,招揽生意的冯宝几个要是派出去送货,铺里就严重的人手不足。 冯乐对着几位富家子弟陪着笑脸说道:“各位公子少爷,实在抱歉,小店人手不足,难以提供送货上门服务,还请多多包涵。”几位富家子弟虽略有不满,但看在麻糖美味的份上也没再多计较。 这时,账房冯三悄悄拉过冯乐说:“今年这账目瞧着可是极为可观呐。”冯乐脸上露出欣慰笑容,心想这两个多月的努力总算没白费。 然而,就在此时,街上传来一阵喧哗声。原来是其他糕点铺子见冯记麻糖如此受欢迎,心生嫉妒,联合起来雇了些泼皮无赖在店外闹事,称冯记麻糖抢了他们太多生意。 冯乐眉头紧皱,思索片刻后,走出店铺对着众人高声道:“诸位乡亲,我们冯记麻糖一直秉持真材实料,若有得罪同行之处,我冯乐在此赔礼道歉。 但冯记麻糖的手艺传承多年,欢迎大家品鉴比较。”他这一番话诚恳大方,“我们冯记不怕货比三家,诚信经营不会缺斤少两!” 周围百姓纷纷点头附和:“冯记麻糖我家买了几个月了,全家都喜欢吃!” “这么好吃的麻糖才五十个大钱一斤,你看看红糖都要五十文一斤了,红糖里面可没有芝麻!” “就是!你这几个混子少来找茬了!” 几个大娘对着混混们吐口水… 那些泼皮无赖自觉无趣便一哄而散了。 冯乐长舒一口气,对着仗义执言的百姓们抱拳感谢,转身回店继续忙碌起来。 泼皮无赖的领头人叫牛二,他得了北大街两家小糕点铺子给的五百个大钱好处,本想大闹一场,但区区五百个大钱犯不着与冯记作对! 牛二早就听说过,云城冯记油坊请了一对江湖高手师徒坐镇冯家呢!要是惹上了那对师徒,才是惹上了大麻烦! 牛二溜得快,但夜间睡在床上还是被人蒙着脑袋揍了一顿,他听到少年冷冷的警告他,再敢去冯记闹事,不是挨揍这么简单了! 等房间里没了动静,魂不附体的牛二撑着身子起床,身上哪哪都疼,可又没半点淤青。 牛二对手下的混混警告一番,以后无论出多少银子让他找冯记的麻烦,都不能去… 可怜的牛二,整个正月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他的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却痛不欲生… 年前三天,云城冯记麻糖铺子里照常营业,冯乐接过冯三呈上的明细账,自己再核算两次,确认无误后,驾着骡车赶去兔儿岭镇。 见到二少爷,冯乐要行跪礼,被二少爷阻止了,“乐哥!只要你没犯错,都不用行跪礼!行普通的礼就可!”二少爷温声说! 只要没犯错! 冯乐心里激动了,他不可能欺主、叛主啊!二少爷隐晦的告诉他,一辈子都可以不用对他下跪了! 冯乐恭敬的对二少爷行了抱拳礼,朗声道:“奴才多谢二少爷!” 冯铭轩走进书房,坐在高背椅子上。 冯乐背着账本跟着进去,坐在书桌旁边的圈椅里。 两人坐下后,小桃奉上茶水,再慢慢退了出去。 冯乐将账本放在桌上,冯铭轩翻开账本仔细查看,越看脸上的笑意越浓。“乐哥,这一年咱们收获颇丰啊!”冯铭轩满意的说道。 “全仗二少爷英明决策,在城里开了铺子。”冯乐赶忙回应。 冯铭轩微笑着道:“两个铺子里的伙计都出力了,也该好好犒劳一下他们!” 冯乐点了点头道:“二少爷说的是,我已经准备好了利是钱,就等你发话了。” “好!镇上的先发,城里的等明日回家后再发,也让大家伙儿都高兴高兴!”冯铭轩豪爽的一挥手道:“一人一两!” 冯乐唇角上扬,微笑着说:“是不是太多了?二少爷!你这利是钱比老爷赏得多呢!”老爷每年发的利是钱都是三百个大钱! “不妨事!我的铺子今年新开张,给的利是高,阿爹会理解!”冯铭轩的右手食指轻叩桌面,接着说道,“明年我完婚后,阿爹和大哥也不会干预我们二房的事!乐哥不必顾忌太多!” 冯乐起身抱拳应了一声是,他提着大红布袋回了左边厢房,倒出铜钱后,重新给红色的钱袋子里,放进去一个小巧可爱的银锭。 第45章 送年礼(一) 明天要回云城老宅了,镇上的麻糖铺子从除夕那天起,也就是后天开始关门了,正月初六才恢复迎客。 管家先行一步回云城,他还要去城里的冯记麻糖铺子里给伙计们发利是钱。 安排铺子里的伙计守好铺子,在铺子里过年,预防小偷小摸、预防火烛… 这些琐事都要一一安排好! 管家回云城之前,已经替二少爷准备好了送给岳家老爷的年礼,满满一车厢。 只要是过年需要的一应俱全。 顺子翻身上马后,等二少爷进了车厢,坐稳后,才驾着大红马溜溜哒哒的朝胡家村而去。 过年这一个月是最冷的一个月,采买年货的乡下人都是背着竹篓,缩着脖子拢着手。 顺子戴着二少爷给他买的皮帽子和皮护手,骑马装外还套了一件山羊皮褙子,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二少爷把他当哥哥一般,顺子都知晓。二少爷在伙计面前都称呼他为管事,这是二少爷抬高他的身份。 从小陪着二少爷长大,二少爷去学堂,他当书童。说的是书童,二少爷把学到的又全部教给他了。 嬉笑打闹间,顺子和二少爷都长大了! 顺子尽量小心的避开路上的石头和坑坑洼洼,顺子思忖着,得亏过完年就迎娶二少奶奶进门了,不然这路得修修! 村尾小院里,一身浅蓝锦袍的三郎正在逗着臭臭玩。三郎拿着一块骨头,臭臭急得跳起来,可是怎么跳都够不着三郎手上的骨头,臭臭急得“呜呜呜”的直叫唤,小尾巴摇晃得很急。 三郎作势把手中的骨头扔向空地,臭臭飞快的冲出去,发现上当后,立即又跑回三郎身边,讨好的蹭在脚边。 三郎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臭臭毛茸茸的脑袋,再把骨头放在臭臭面前。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臭臭扔下骨头,“汪汪汪”的叫了几声后,朝侧门跑去。 三郎听到马蹄声,心想着难道是姐夫来了?他也朝侧门走去。 果然,停在门外的是冯顺大哥,从马车里出来的正是姐夫!姐夫今天真好看,一身红色的长袍,看着真精神! 三郎朝主屋看了一眼,阿姐没有出来! 胡老二和禾娘还在整理上次下聘的礼物,虽然冯家给了礼单,红底黑字的礼单上面的字,一个个像小蚂蚁一样,它们倒是认识胡老二,可胡老二不认识它们。 禾娘也愁啊!黑芝麻团一样的字,又像是乱成一团的绣线。 一家三口全是睁眼瞎,可如何是好? 不对,不止他们一家三口,整个胡家村都是睁眼瞎。 “阿爹,要不送谷雨去城里的学堂?”禾娘试探着问。“家里的银子不少了,谷雨去学堂,阿爹供得起了。这些银子不用,留着干嘛呢?” 胡老二挠挠头发,一脸为难的道:“禾儿,过了年,三郎十二岁了,虚岁就是十三,已经过了入学堂的年龄!” 胡老二去镇上时,听说富人家的儿郎五岁就要启蒙读书。 这是个女子不用上学堂的朝代,禾娘对这些一无所知,但她记起来了,二郎哥哥说以后教她认字! 十几担精米里,胡老二摸出了一堆银子。每个银锭都比胡老二的五两银子大个儿,父女俩看着一堆银元宝大气儿都不敢喘! 老院子里的宝箱被胡老二挖起重新埋在女儿的新闺房中了,这一堆银子又要埋起来了! “唉!怎么有钱人家喜欢送银子呢?”胡老二小声嘟囔着。“我们家也不是缺银子的人啊!” 胡老二觉得,他有十四两银子的家底儿,明年青黄不接的日子里卖四石谷子,他就又多了四两存银。 可现在呢!家里的银子、金子、首饰…胡老二有限的算数已经算不清有多少银子了! 胡老二正愁银子多呢… 禾娘的眼睛一亮,她小声的和胡老二说:“阿爹,要不,我们拿些银子,请个夫子来家里教谷雨?” 胡老二眼露喜意:“禾儿说得好!”随即他又皱眉道,“只是去哪里请夫子?阿爹我可不知晓!” 这时,冯铭轩和冯顺抬着年礼进了堂屋,三郎高兴的喊:“阿爹!阿姐!姐夫来了!” 禾娘开心的说:“阿爹,请先生的事可以问二郎哥哥啊!” 胡老二的眉梢微微上挑,对啊!怎么忘记了女婿呢!女婿是会写字的! 父女俩出了房间来到堂屋,看到堆成小山般的年礼,同时惊呆了。 冯铭轩对胡老二抱拳道:“岳父,这些都是小小心意,希望岳父和禾妹妹、三郎新年喜乐!” 胡老二嗔怪道:“二郎啊!我们胡家村的女婿,过年给岳父的年礼都是割一吊肉哩! 你这礼也太多了!可不兴这样送了!再说,上次送来家里的肉啊、鱼啊都没有吃完呢,都做成了腊肉!哎哟哟,你这孩子…” “岳父!这些年礼在云城不算多。”冯铭轩温声道,他微微转脸看了一眼小姑娘,耳尖有些发红。 禾娘微微一笑,她对冯铭轩微福一礼,然后迈着碎步去了膳房,泡了五盏茶,用托盘送进了堂屋的桌子上。 “二郎啊!我有件事想麻烦你!”胡老二犹豫了一下,还是想说出来。 “岳父,有事你请吩咐,不麻烦!”冯铭轩诚恳的说。 “是这样!二郎,我想请个夫子来家里教三郎认几个字!我知晓三郎的年龄大了,进县里的学堂很难!”胡老二有求于女婿,显得有些局促,“三郎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就成!至于考功名,那是不去想的!” 冯铭轩听后,沉思片刻便道:“岳父放心!过完年我在云城寻夫子! 三郎的确过了最佳启蒙年龄。我县学的一个夫子过世了,夫子的长随也许请来教三郎合适!岳父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了!” 三郎听后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得不得了,他不时对着姐夫笑,不时看着阿爹和阿姐笑,只可惜三郎没有尾巴,不然像臭臭一样要拼命摇晃着小尾巴了! 学认字啊!听六哥说起过城里的学堂,胡家村的小儿郎哪一个不羡慕、神往?没想到,阿爹和阿姐会请夫子来家里教他了! 顺子一直没闲着,他从年礼里拿出八个红灯笼,大门的廊檐上挂了两个,泥坯院子门口也挂了两个,正屋的廊檐上挂了四个。 顺子取出几副对联来,他对禾娘说道:“小姐!你弄些米糊糊,我把对联贴上。” 禾娘应了一声便走向膳房。她将糯米细细研磨,兑入水倒进锅里慢慢搅拌,灶膛里的火映照着她专注的脸庞。不多时,米糊糊就做好了。 顺子这边则手脚麻利地展开对联,上联是“瑞气盈庭一门兴旺”,下联是“春风入户四季平安”,横批“吉祥如意”。他用刷子蘸了米糊,稳稳地贴在大门两侧和门楣之上。 此时,冯铭轩带着三郎在堂屋里清点剩下的年礼,一边清点一边给三郎讲着各种礼品的用途和来历。三郎听得津津有味,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期待。 有了红灯笼,贴好了对联,村尾的院里弥漫着浓浓的年味,欢声笑语不断。 顺子又将带来的几种调味料详细的解释一下,禾娘和胡老二听得一脸认真,父女俩内心惊叹,富人家的生活真的不简单!怪不得酒楼里的吃食味道那么好。 最后,顺子指着一个木箱对三郎说:“舅少爷,这里面是鞭炮和烟花,在年三十晚上放烟花,更喜庆!” “烟花!”父子三个同时惊叹不已!虽然知道有烟花,但是农户哪里舍得买烟花放?听说可贵了! 女婿还送了一箱这烧银子的玩意儿过来让三郎放着玩! 第46章 送年礼(二) 顺子最后拎着几个食盒进了膳房,里面是在云城的“喜盈门”大酒楼买的包子和饺子,直接蒸热了就可以吃! 冯铭轩跟在禾娘的身后进了膳房,听顺子向小姑娘解释包子和饺子的吃法… 都交代清楚后,冯铭轩小声的对禾娘说:“禾禾…禾妹妹!我回云城过年了,初四才能回回…回镇上!” 禾娘大着胆子看着冯铭轩点点头,两个人的脸颊上都布满了红云,心都在“扑通扑通”慌乱的跳着… 初四啊,好多天都见不到呢。 好在过了年,离成亲的日子一天近一天了。 冯铭轩告诉岳父,遇上难事儿去镇子上找护院冯安即可,冯安和奶娘、小桃都在镇上看守铺子。 胡老二思忖,他在胡家村生活三十多年了,啥事儿都没有。但女婿的关切,这份心意得领了! 胡老二和三郎把女婿的马车送出了村头才回到村尾的家。 云城究竟有多大?三郎想,等他会认字了,家里有了骡车,他也要去云城里看看… 父子三人回家后,把各种年礼归置好。 送给老娘的养老银子,胡老二数好二百个大钱串好。 两筐猪肉,胡老二掂了一块五斤左右肥瘦均匀的肉,放进菜篮里。然后拿了一包红糖,一包白糖,一包黑芝麻糖也放进菜篮中。还给给大哥拿了一坛烧酒,一罐茶叶… 大哥家刚给大寒办了喜事,家底儿都掏空了,年货都没有置办。 挑挑拣拣,胡老二给刚分家单过的二郎,也拿了一块差不多五斤左右的肉,一斤麻糖,一包红糖,十斤白面。 在篮子上盖上一块蓝麻布后,胡老二吩咐三郎送去二郎家。 大寒小两口刚分家,小日子有人帮帮才好过,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儿。 胡老二想起他和孩子娘刚分家时艰难度日,暗暗叹息一声… 三郎提着篮子出了门,臭臭立即屁颠颠的跟在后面追,不时蹭着小主人的脚跟。 好几次,三郎差点踩到了臭臭,三郎生气的瞪着臭臭,这要是踩着了,可不踩伤了? 看着生气的小主人,小家伙立即用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小主人,嘴里“呜呜呜”的叫出奶萌音… 三郎能怎么办呢?只能碎碎念让臭臭小心一点点了。不是阿姐说怕臭臭身上有虱子,三郎都想带着臭臭一起睡了。 三郎进了二哥家的院子,二嫂好像和二哥生气呢,院子里冷冷清清的。 “二哥,阿爹让我给你送点过年的吃食!”三郎笑着说。 二郎的脸上露出喜色,小草刚才掉眼泪呢,刚成亲分家,过年啥都没有买。 二郎接过篮子,送进膳房。宽敞的膳房除了灶后堆满了柴火,有些空荡荡。 三郎跟着进来看了看,他指着米缸旁边说:“二哥,你做个兔笼,放在这儿。我给你两对兔子。养大了会生小兔子,长大了卖了,家里就有银子买盐巴了!” 二郎高兴的说:“好!好弟弟,二哥记下了!” 院子里,眼眶里眼泪打转儿的朱小草破涕为笑,二叔和三郎小叔子都在帮他们呢… 给老族长准备的年礼,除了送一块肉,还有一坛黄酒,一罐茶叶。唉…活一天算一天了,让老叔尝尝一百二十文一斤的酒,让他乐呵乐呵。 胡老二提着篮子大步走去族长家,一路上都能闻到村里饭菜的香味。 老族长坐在堂屋里烤火,见到有人进了门,眯起眼睛打量半晌才看清是二娃子。 胡老二把肉和酒、茶叶放在桌子上,王氏不住的道谢。 和族长打过招呼,回到家后,胡老二又拎着菜篮送去大哥家。 胡老婆子自从得了两个金花生,整日守在她的房间里不出门,金花生藏在哪里她都觉得不安全。 藏起来后又担心自己会忘记藏金子的地方,胡老婆子的精气神儿每天都围绕着这两颗金花生… 家里来客人了,她都是小心防备着,害怕她的金花生被人偷走! 这两颗金花生,意外的转移了胡老婆子的注意力!被大儿子夺走了管家之权,她也是毫不在乎。 搁以往,哪里敢和她提不让她当家的事。大朱氏如释重负,只要婆婆不撒泼打滚,在村里哭诉他们俩口子不孝就成! 现在家里的日子慢慢好了! 一家人齐心协力开了四亩荒地出来,小儿子分去一亩水田加两亩旱地,大儿子两亩水田两亩旱地。 听了小叔子的话,托了小叔子的福,分家后,这个家的变化太大了。 大朱氏看到小叔子送来的肉,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这么大的一块猪肉,切下一小块过年,其余的腌起来,明年一整年家里都有肉吃了! 胡老婆子收到了胡老二的孝敬银子,接过去后立即回了自己的房中,栓上门后,开始了找合适的地方藏她的银子… 胡老大给弟弟倒了一碗水,兄弟俩都不是多话的人,沉默的喝完水。 胡老二回家后,吃了三个女儿蒸热的肉包子,架上了骡车,往黄家村而去。 两个大舅哥家的年礼也都准备好了,往年过年都是各过各的日子。于今,因为有了女婿,他的日子好过了。 曾经帮过胡老二的人,在他陷入困境中,伸手拉过他的人,他都铭记于心。他的日子好过了,他也愿意提携他们! 只是胡老二只会打理农田,家里有再多的银子,他也想不出用银子生银子的赚钱法子。 胡老二觉得,银子还是埋在土里安全,因为银子不会长腿跑路。 黄家村不同于胡家村,虽然同样三面环山,但家家户户的水田都有三、四亩。 在这个以耕种为主的山村,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都是勤劳能干的,有银子了首先置办田和地。 黄家的两个舅舅家,每家都有六亩水田,两亩旱地。 儿子们成家后都是家产均分,村尾的四间大泥坯院子看着就很有气势。 四海牵着小侄子在家门前玩耍,看到朝村尾来的骡车,骡车后面还跟着同村的小伙伴,嘻嘻哈哈的看着大骡子。 黄家村有三头驴子,没有骡子。 这高大的骡子让小儿郎们觉得稀奇,四海看着直接朝村尾来的骡车,好奇的打量驾骡车的人,仔细辨认着。 慢慢的,四海笑着朝院子里喊了一声“阿爹!阿娘!姑父来了!” 两个舅舅、舅娘、表哥们听到喊声赶忙走出院子,脸上满是热情的笑容。 胡老二下了骡车,将车上准备好的年礼搬下来,分给了两个大舅哥。 “妹夫啊!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大舅娘笑着说道。 “弟妹,你招呼孩子把礼物搬回家,再过来唠唠嗑!”大舅娘又吩咐妯娌一句。 二舅娘欢喜的应了一声,然后带着孩子把沉甸甸的竹篮搬进了院子。 村里人都围过来看稀奇,大舅娘不喜欢妹夫被人当猴看。 胡老二牵着骡子进了大舅哥的院子里,一水接过缰绳,拴在桂花树下。 进了堂屋,两个大舅哥坐在上方,胡老二坐在右手边。 大舅娘端来几碗开水后,胡老二才瓮声瓮气的说:“前几天冯家来下聘了,禾儿成亲的日子定在年外的四月十八日,到时请大哥和二哥还有嫂子,侄儿们去家里喝喜酒!” 大舅娘孙氏道:“开始我还担心他们冯家年底会办喜事哩!还好,推到了四月,到时禾儿满了十六,虚岁十七了!” 胡老二道:“冯家是云城的大户人家,本来打算按六礼走,我让他们减省些,太招人耳目了,不好!” 黄大舅点点头道:“礼多礼少不打紧,主要是看外甥女婿的为人,这个孩子实诚。每次我们去镇上,都留意过麻糖铺子,这孩子堂堂正正,没有话说!” 黄二舅点头附和!他去镇上都是暗中观察着麻糖铺子里的主仆几人,做的是良心生意,态度都好。 第47章 过年 云城里处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口都是喜庆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吉祥如意的对联都贴上了大门、侧门、后门… 城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孩童们的欢呼声,笑闹声为这除夕增添了欢乐。 冯宅的二进院里除了一个三岁多的小小姐,加上大少奶奶有了身孕,喜静,人气显得不是很旺。 四进大宅子里布置得倒是喜庆,下人们也是轻手轻脚地忙碌着。膳房那边飘出阵阵诱人的香味,灶膛里的火映照着厨子们红扑扑的脸。 小小的灵芝小姐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袄,像个喜庆的福娃娃。她好奇地在院子里东瞅瞅西看看,奶娘丫鬟们跟在身后紧紧护着。 大少奶奶坐在窗前,手轻轻放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再次怀孕,大少奶奶罕见的收敛了盛气凌人的气势,眼神温柔而宁静。她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一切,嘴角带着浅笑。 大少奶奶期盼这一胎能生出儿子,有了儿子,她的大少奶奶之位就彻底稳定了!这云城冯家也就算是牢牢掌握在她的手中了… 这时,管家匆匆走进院子,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抬着几箱东西。原来是大少爷差人送回些稀罕物件儿给家里过年用。 张嬷嬷打开箱子一看,有精致的糕点,还有些外地才有的新鲜瓜果。小丫鬟们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小小姐眼睛亮晶晶的,伸手就要去抓那糕点。奶娘忙轻声制止,哄着说一会儿就可以吃。 大少奶奶也让人将一部分瓜果分给下人们享用。一时间,这略显清冷的宅子也充满了温馨欢快的气息,虽不比别家热闹喧嚣,但自有一番独特的新年氛围。 小厮禀报大少奶奶,大少爷在晚上的团圆宴前赶回家。 家大业大,相公大年三十还在操劳,大少奶奶想着今年赚了个盆满钵满,又是喜上眉梢… 第一进主院里,冯老爷惬意的坐在书房里饮茶,年三十了,这一年圆满结束了。 大儿子的榨油作坊,生意蒸蒸日上。 小儿子的麻糖生意在云城站稳了脚跟。 大儿媳马上要为家中再次添丁进口! 小儿子四月将要成亲! 他,冯栩阳,自认达到了人生的巅峰时刻!整个冯宅,父慈子孝,儿子之间和睦相处,家里一团和气。 这才是家和万事兴啊! 冯夫人在竹润的陪同下,去膳房看过了,各种美味佳肴都在烹饪中。 府里安宁喜乐的过年气氛,丝毫没有影响到二少爷。 三进院,寝屋的火盆里燃着银丝炭,二少爷慵懒的靠在软榻上,脸上盖着蓝布手帕,他正瞪大双眼在数着禾苗上绣了多少针脚,有没有扎到小姑娘的手… 厢房里,百无聊赖的顺子躺在他的床上。整整一上午了,二少爷没吩咐他进去端茶倒水,他还在瞧着二少奶奶送给他的帕子,啧啧,真没救了… 不就是一方帕子吗?躲在房间里一看就是半天! 二少爷数着数着,思绪就飘到了胡家村的村尾小院… 兔儿岭镇胡家村,小儿郎们穿上了新衣服,聚在一起放鞭炮,胆大的孩子用两根树枝夹一块燃着炭凑近炮引,还没点燃,胆小的孩子已经捂着耳朵跑得远远… 直到“啪”的一声响后,小儿郎们发出“哇哇哇”的欢笑声。 村尾小院里,胡老二把腌制好的腊肉,一块块的挂在泥坯院子的廊檐上,几十块腊肉,看着就香! 以往过年,最多买两斤肉,一条鱼,今年女婿送来的年礼,丰盛得很! 禾娘和三郎在膳房里做年夜饭,虽然家里只有三口人,团圆饭一样得准备好! 姐弟俩一个灶上一个灶下配合默契,三个泥炉上炖着三个陶罐,上面冒着热气,有了调味料,膳房里散发出鸡肉、羊肉、猪肉的香味更加诱人了… 夜幕降临后,堂屋里燃起了两个火盆,八仙桌上摆满了菜,禾娘最后拿了一坛桂花香味的酒放在桌子上。 胡老二看着满桌的菜,满意的点点头。“今年的除夕是我们过得最好的一个除夕!” 三郎嘻嘻笑着说:“多亏了姐夫,这年才能过得这般丰盛!” 禾娘微微一笑:“阿爹,谷雨,从今年起,往后的每一年都是最好的除夕!” 可不是嘛! 父子三人都笑了,胡老二坐在上方,禾娘和三郎相对坐在左右两侧。 三郎给三个人的酒杯里都倒了一杯桂花酒,团圆饭开始了… 三郎给臭臭的饭碗里夹了两块猪肉,臭臭在桌底吃得那叫一个欢实。 吃了大半饱后,胡老二从怀里掏出两个红色的香囊,一个孩子发了一个。 禾娘和三郎站起来对胡老二鞠了一躬,同时笑着说:“多谢阿爹!” 每一年,姐弟俩都收到了阿爹的压岁利是钱,每一年都是八个大钱,今年的也不例外! 三郎的压岁钱都存起来了,这是阿爹对他和阿姐的爱! 村里别的堂兄弟要么是一个大钱,要么两个,到了初一的早上,一个两个压岁钱都被他们的爹娘收走了。 只有禾娘和三郎的压岁钱一直存着! 团圆饭结束后,禾娘和三郎一起,把剩菜送去了膳房,姐弟俩一起洗碗… 慢慢的,村里响起了更多的鞭炮声,孩子们的欢呼声,也有不少小儿郎来家里找三郎一起玩。 胡老二给了三郎一个火折子和一匣烟花,三郎和伙伴们一起去了打谷场。 三郎来到打谷场,小伙伴们看到他带来的烟花都拍着巴掌欢呼起来。 随着三郎点燃了烟花,绚烂的光彩照亮了夜空,火星子四散开来如同璀璨的星雨。孩子们在烟花下嬉笑玩耍,笑声回荡在整个村子。 胡家村因为三郎点燃的烟花,引起的喝彩声,吸引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都出了门观看这绚丽的烟花… 小儿郎们瞬间觉得鞭炮不香了,都围到了三郎身边… 此时,冯宅这边的团圆宴也热热闹闹地开场了。大少爷风尘仆仆地赶回,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冯老爷高兴地举起酒杯,祝福家族繁荣昌盛。 大少奶奶被众人小心照顾着,心中满是幸福。 冯铭睿和冯铭轩同时起身,举杯给爹娘敬酒,冯老爷和冯夫人呵呵直乐,一口饮了杯中酒后,招呼两个儿子坐下吃菜。 然后兄弟俩对饮一杯,相视一笑,时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家人的团圆饭也是这么其乐融融! 今天家里的团圆宴席,按惯例,一众家仆不用伺候主子。他们都在膳房外面的餐厅里就坐,五桌丰盛的酒席,同主子的吃食完全一样! 而胡家村的禾娘收拾完厨房,陪着胡老二坐在堂屋门口,看着远处烟花映照下的村庄。她想着日子越来越好,弟弟也渐渐长大懂事,心中满是感动。 这一年,她在集市上卖鸡蛋,遇上了她的如意郎君。然后,她家发生了大变化。 而明年的除夕,她将和他在一起守岁… 回到打谷场,烟花燃尽,三郎和小伙伴们还未尽兴,便又围着一个个草垛,玩起了捉迷藏… 黑漆漆的天空,只有星光洒在这片土地上,不管是云城还是胡家村,大家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之中,享受着这一刻的团圆与欢乐。 第48章 拜年 大年初一,虽然寒冷,倒是天气晴朗。 一早起来,胡老二把院门打开,在门房里燃了一个火盆,桌上放了一盘花生和一盘麻糖。 禾娘和三郎做好了早膳,一家三口就在膳房里用了早膳。 不一会儿,村里的孩子们一窝蜂似的涌进院子里,按长幼顺序,齐齐对着胡老二跪下磕了一个头说:“给二叔拜年!” “给二伯拜年!” “给二爷爷拜年!” 胡老二乐呵呵的笑着,一个孩子发了两个大钱,然后三郎带他们去了门房里吃花生,一人发了一块麻糖。 大毛和二毛拉着三郎,随着小儿郎们一起,一家家的去村里拜年。 等胖乎乎的臭臭从膳房里冲出来,早就不见小主人的身影了。臭臭摇晃着小尾巴回到了膳房,蹭蹭禾娘的脚跟后,趴在火盆边,蜷缩起来一会儿就睡着了。 胡老二先去大哥家给老娘磕头拜年,然后去四个族老家也恭敬的磕头请安问好。 给长辈磕头拜年,是胡家村的习俗。 等三郎拜年回家,放下了在村里收到的糖果和小吃食,竟然两个荷包都装满了。 搁往年,大年初一收到的点心麻糖,姐弟俩留起来慢慢吃,可现在家里各种糕点和麻糖都有了。 姐弟俩拿了几包点心、麻糖送进骡车里,三郎回房间换了一套宝蓝色的棉袄和棉裤,把臭臭关进了羊圈的狗笼里。最后带了一匣烟花进了骡车。 大年初一,姐弟俩要去给舅舅拜年。禾娘还是穿的粉紫色的袄衣袄裙,头上还是双丫髻,水灵灵的一个小娘子。 胡老二捉了四对兔子放进竹篓里,放了一把菜叶子进去,再将竹篓放进骡车里。 赶着骡车出了院子,父女俩在院子里巡视一圈后,出了侧门,上锁后,禾娘才进了骡车。 父子三个往黄家村去,骡车缓缓驶向黄家村,一路上风景虽萧瑟却别有一番韵味。 三郎兴奋地在骡车内摆弄着那匣烟花,时不时透过车窗看看外面。 到达黄家村后,胡老二将骡车停稳在大舅家院门口。父子三人下了车,提着礼品朝着舅舅家走去。两个舅舅和舅娘们早已听到动静,站在门口迎接。见面后自是一阵寒暄,互道新年好。 进屋后,大家围坐在一起,禾娘拿出带来的点心分给众人。 表妹秀娘去姥姥家一年多了,还没有回来。 胡老二把兔子也分给了两个舅舅家,养好了卖去兔肉馆,一年的盐巴就有了。 一水和二河、三江当即起身欢喜的去做兔笼,山上的野兔出没频繁,偶尔乱棍打死一只解解馋,想抓活的很难。 几个小孩子好奇地围着三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带来的烟花。三郎大方地取出烟花分给四海和两个小表侄,孩子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黄家村虽然相对胡家村富裕,但也舍不得给小儿郎们买烟花放着玩,买几个鞭炮炸几个响声应应景就好了! 午饭时分,大舅家的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都是些农家饭食。席间欢声笑语不断,谈论着这一年的收成和家中琐事。 饭后,大家来到院子里,三郎点燃了烟花。五彩斑斓的烟花绽放在天空,照亮了整个院子,孩子们在烟花下嬉笑玩耍。 烟花也吸引了村里的小儿郎们,三郎和四海身边簇拥着一群孩子! 两个舅娘和表嫂们则小声的询问禾娘,嫁鞋做得怎么样?要是赶不及,舅娘们帮禾娘做嫁鞋。 禾娘告诉舅娘和表嫂们,村里的伯娘和婶子们帮忙把鞋底都纳好了,绣花这些她慢慢绣,完全来得及! 两个舅娘分别拿来一双新做的虎头鞋,“冯家的大嫂子不是快生孩子了吗?这两双鞋子到时送给二郎的大侄子!”大舅娘温和的叮嘱禾娘。 禾娘收下了鞋子,她竟然忘记了大郎哥哥家即将出生的孩子,果然还得长辈提点啊,不然… 不然大婚第二日没有给侄子准备鞋子,这就是自己最大的失礼了! 禾娘暗自庆幸有两个舅娘疼爱她… 夕阳西下,胡老二一家告别舅舅一家,坐上骡车踏上归途。骡车晃晃悠悠地走着,车厢内充满了温馨的氛围,一家人都沉浸在大年初一这美好的一天之中… 城南冯宅,一大早,冯老爷和冯夫人都是一身贵气的装扮,梳洗完毕后去了正屋的正厅。 大少爷搀扶着大少奶奶、奶娘牵着灵芝小小姐、二少爷相继进入正厅,端正跪下给冯老爷夫妻俩磕头拜年。 大少奶奶托着腹部作势要下跪时,冯夫人赶紧出言阻止道:“晗胭不必跪了,你这孩子有心了。” 大少奶奶立即站直了身子,感激地笑了笑,轻轻抚摸着肚子说道:“多谢婆婆体恤,儿媳只是想着礼数不可废。” 冯老爷捋着刚蓄的短须满意地点点头,“今日过年,一家人无需太过拘礼。” 这时,二少爷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阿爹、阿娘,这是孩儿特地为你们挑选的新年礼物。” 冯老爷打开一看,竟是一对温润的玉扳指,不禁开怀大笑,“我儿真是孝顺。” 他将墨绿色的玉扳指戴在左手大拇指上,再把绯色的那个戴在冯夫人手上。 一旁的大少爷有些懊恼自己没准备特别的礼物,大少奶奶悄悄捏了捏他的手示意无妨。 冯老爷安慰大儿子:“睿儿的事多,不必挂怀!为父知晓你的心意!” 冯夫人嗔道:“轩儿你这个混不吝,难得懂事儿了!”只是得私下告诉小儿子,送东西要顾全大儿子的面子… 随后,冯老爷吩咐下人给每个小辈都发了红包。灵芝小姑娘高兴地拿着红包在厅里跑来跑去。 大少爷夫妻俩就坐在冯老爷的左手边,二少爷坐在右手边,丫鬟奉上了茶水退了出去。 胖管家冯寿带着府里的大小管事,进入正厅,恭敬的跪下磕头,给大小主子们拜年! 接着竹韵嬷嬷带着府里的管事嬷嬷们也进来请安问好! 然后小厮和丫鬟们鱼贯而入,规矩的给主子们磕头拜年! 冯老爷和夫人开心得哈哈大笑,吩咐管家给下人们派发新年利是包。 府中的每个人都收到了新年的第一个红包,管家清清嗓子道:“去年一年,我们冯府诸事顺利,都是诸位的功劳!望各院的大小管事继续保持下去! 大家都要牢牢记住,老爷和夫人,大小主子们好了,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所有的仆妇齐声回答:“我等谨记管家的教诲!” 冯老爷露出满意之态,温声道:“都退下!下晌都去四院猜灯谜,一家人在一起热闹热闹!” 仆妇们欢喜的应了一声“是”!然后慢慢退出了正厅,各司其职。 午后,冯府在四进院举办了小型的猜灯谜活动,廊檐上挂起了一个个彩色的灯笼。 大少奶奶因为身子不便,坐在一旁看着大家猜谜,偶尔也轻声提示几句。 二少爷聪明睿智,接连猜出好几个难猜的灯谜,赢得阵阵喝彩。二少爷得的彩头都给了冯文和冯武,两个少年冲顺子嘚瑟的一扬眉梢… 太阳渐渐落山,冯府笼罩在一片祥和的余晖之中,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度过了大年初一。 第49章 任夫子 大年初三,下了一场薄雪。 云城城北的亲民巷,是城中最破旧的街区,狭窄的巷道两侧是低矮的土坯房,屋顶的积雪尚未融化,显得格外冷清。 虽是新年,这条巷道里并不见过年的喜庆场面。 一间破旧的瓦房里,住着一户穷困潦倒的人家,说是人家,其实也就是住着一个人。 此时,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灶间坐着生火,可能是柴火不够干燥,他鼓着腮帮子对着灶膛里吹气,想把火星子吹大,燃起来… 可今天的柴火专门与他作对,任他吹了半天,灶膛里的灰喷了他一脸,火星子逐渐呈熄灭之势! “天要亡我啊!”灰头土脸的中年人长叹一声!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他倾听了一番,确定没有听错后,再拧眉想着会是谁来他家呢? 落魄的长衫人,掸掸衣服,虽然落魄,还是可见他身上透出来的儒雅之气。他从窄小的膳房里出来,走向小小的院门口。 他不紧不慢的抽出了门栓,拉开了破旧的木门,他眯着眼睛打量着站在门口的两个郎君。 “任叔!过年好!冯铭轩来给你拜年了!”头戴银冠,穿着一件靛蓝色锦袍的冯铭轩和顺子同时对任重行抱拳礼! “铭轩!快快请进!顺子也请进!来了就来了,还带这么多礼物做甚!”任重往旁边避了避,嘴里嗔怪着! 顺子提起地上的十来个大小油纸包,随着冯铭轩一起进了小院,再用脚轻轻关上院门! 小小的院子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正房只有一间堂屋,旁边各自是一间厢房。 堂屋里的长条桌上供着几张牌位,神龛上燃着一炷香。 冯铭轩抬步进了堂屋,燃起一炷香后对着“少爷任远洋之位”虔诚的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进香炉里。 任重对冯铭轩作了一个揖,然后有些尴尬的说:“你夫子的学生,也只有铭轩经常来拜祭!只是我今天生了半天火,也没烧着,现在家中热水都没有一杯待客,怠慢铭轩和顺子了!” 冯铭轩微笑着说道:“无妨!任叔。” 顺子将带来的礼物都放在桌子上,转身进了膳房… 冯铭轩温声说道:“任叔,我今日来,实不相瞒是有一事相求!” 任重去了厢房搬出两张凳子,示意冯铭轩坐下后,他背负双手站在灵位前说道:“明轩啊!只要是我能做的,你就别说相求的话了,但说无妨!” “好!那我直说了,任叔!”冯铭轩起身,对任重抱拳后接着说,“我的小舅子今年十二岁了,在兔儿岭镇的一个小山村。 他错失了启蒙的机会,现在想学些学问,不是为了科举。会写名字,会写契书,会些算数,不至于被蒙骗就成!我想请任叔去我岳家当上门夫子!” 任重听完,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铭轩呐,我不过是个落魄长随,哪配得上夫子二字!” “任叔过谦了!”冯铭轩不赞同的温声说道,“当年任叔跟随在夫子左右,耳濡目染,学问不在夫子之下。 尤其在夫子病重之时,是任叔帮夫子上课教授我等。再者,夫子病逝后,你守着夫子全家的灵位度日,却不变卖夫子的书籍解决困局,这高尚的品格令铭轩钦佩! 若夫子去铭轩岳家住教,三餐饮食不必忧心,你这满腹经纶也有了用武之地!”说完这些,冯铭轩对着任重深揖一礼! 任重心中一动,学问嘛,他自诩教授一名学生启蒙自是不在话下,他跟随了少爷三十多年,从陪着少爷从孩童时起,启蒙、做书童、陪少爷考童生、考秀才。 少爷成家后,他成了少爷的随侍,少爷在县学当夫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慢慢的成了少爷的长随,他的少爷也成了秀才老爷! 若果不是是夫人带着小小姐和小少爷回娘家遭遇暴雨,被滑坡的泥石掩埋… 若果少爷没有遭受这些变故的打击,他的少爷至今仍在县学教书,他的一家四口和和美美,他任重又怎会落魄成于今这般境地? 也罢,铭轩这孩子在少爷手下读书时,甚得少爷的夸赞!若果他的小舅子是个有缘人,少爷收藏的书,我不若赠送与他! 待我百年后,见了少爷,也能问心无愧了! 只是…… 任重犹豫着开了口:“铭轩,我身份低微,怕是难入你岳家府上高门!” “任叔,你不必多虑!”冯铭轩出言安慰道,“任叔,你虽是夫子的长随,身契于今在你手中,你没有去衙门变更为良民籍,也是任叔对夫子重情重义! 铭轩的岳父虽是农人,为人最是忠厚!他不会计较那些虚名!”冯铭轩温声安慰着任重。 任重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顺子端着两碗开水进了堂屋,任重露出笑意道:“还是顺子能干!唉,生火做饭这一些,你夫子以前不让我学!” 顺子笑嘻嘻的说:“任叔,锅里我在帮你煮粥,今天你对付一口,明天我来接你一起去兔儿岭镇!这家中的钥匙你到时交给我,我让管家来帮你把院子重新修缮好!等任叔回云城了,也能住着安心些!” 冯铭轩微笑着颔首。 任重温声道:“多谢明轩为我着想了!” 顺子嘻嘻笑着说道:“任叔!我带了几样熟菜,等锅里的粥煮好了,你把菜稍微热一下再吃!” 任重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五脏庙不合时宜的“咕噜咕噜”唱起了空城计… 冯铭轩对任重抱拳道:“任叔!带来的点心你先垫垫!我和顺子告辞了!明日辰时,我们来接你!” 任重呵呵轻笑一声,回了一句:“有劳明轩了!” 目送冯铭轩的马车走远后,任重给木门上了栓,回到堂屋后对着少爷的灵位轻声道:“少爷!你当初喜欢明轩这个孩子,他果然是个值得少爷喜欢的学生!想不到啊,他为我安排好了后路!” 任重喝完开水后,才解开了油纸包… 第50章 胖婶和夫子 云城下的是薄雪,山脚下的胡家村雪下的有一尺来深。 大年初四,雪停了。 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在家里烤火,年过去了,汉子们寻思着雪化了,天气回暖,该给刚开垦的荒地里送肥了。只是家里家禽家畜养得少,草木灰和农家肥养田还要养地,荒地只能慢慢养… 婆娘们一边缝补衣服,一边思量着家里的存粮还够不够撑到头季稻收割时。要是不够的,只能去借粮了… 很多家都关着门商量出了一个结果,荒地里种红薯需要红薯种,自家没有红薯,种子要么买,要么借。 买红薯种子需要三个大钱一斤,只要想到买种子要用银子,心里感觉怪舍不得的… 借的人选只有一个人合适… 合适借红薯种的胡老二,此时陪着女儿、儿子在院子里堆雪人。臭臭在雪地里蹦哒得很欢快… 村尾院子里不时传出欢快的笑声、“汪汪汪”的小狗叫声。 堆好了一家三口和臭臭的雪人,胡老二和三郎一起将院子里的积雪都扫到了一起,被雪水清洗过的青石板,显得格外干净。 日头快到正中时,在门房里烤火的父子三个,听到院门外传来了马的嘶鸣声。 “肯定是姐夫来了!”三郎开心的跳了起来! 胡老二出了门房去打开了院门,三郎跑去侧门也开了门。 禾娘的脸上有些发热,二郎哥哥说初四回镇上,没想到他冒着大雪就来了。 禾娘将倒扣着的茶杯拿起来了,再去橱柜里捧着茶叶罐出来,瞥一眼泥炉上的陶罐,开水冒着热气。 女婿上门拜年,胡老二点燃了一挂鞭炮,两辆马车从侧门进来了,胡老二重新关上了大门! 三郎看着头戴玉冠,身着锦袍的姐夫最先下了马车,三郎开心的喊:“姐夫!过年好!” 冯铭轩拍拍三郎的肩膀道:“三郎过年好!姐夫今天带了夫子上门,任夫子!” 三郎笑得更开心了,他有夫子了!他跑到了马车车门边。 顺子扶着任重下了马车,冯雨驾的马车里下来了小桃和一个胖婶子。 三郎看着任夫子,瘦瘦高高的,衣衫很单薄,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凶,很和善的样子。 冯铭轩迎着胡老二走去,离岳父三步远时,他就要跪下磕头拜年,被胡老二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二郎啊!好孩子,有孝心就行了!我们乡下不看重这些!”胡老二的心里很是熨帖,他的女婿真的挑不出错来! 嘿嘿嘿,他的心里开始心疼起女婿了,哟呵,这孩子啥时候让我胡老二越看越中意的? “岳父!我今天带了三郎的夫子前来,任夫子以后就住在家里了。 我还带了胖婶来,以后有胖婶负责家里的一日三餐膳食!”他的小姑娘,以后不用那么辛苦了。 胡老二赶忙道谢,带着众人进了门房。屋内暖意融融,大家纷纷落座。 胖婶儿一进院子便四处打量着厨房的位置,显然已进入工作状态。 任夫子则正襟危坐,眼神温和地看着三郎。他的心里很是诧异,这个孩子眉间距两指宽,小儿郎长着杏眼,眼神清澈,一看就是聪慧过人,心思豁达,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啊! 可惜,可惜!此子生在农家,错失了启蒙良机。 唉…… 小桃乖巧地站在一旁,拿出一些精致的点心摆在桌子上供大家享用。 冯铭轩笑着说起路上的见闻,这大雪虽阻碍了行程,但雪景也是美不胜收。最难得的是瑞雪兆丰年! 胡老二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头。胡家村出门见山,转头见山,山上都是白雪,这白雪在女婿的口中竟然是那么好,一会儿得出了院子细看一番… 禾娘落落大方的来到门房,先给任夫子见礼,再给冯铭轩见礼。 任夫子看了一眼胡小娘子,心里不住感叹着,胡小娘子一看面相也是聪慧过人,和三郎一样是可朔之才! 夫子悄悄的打量一番明轩的岳丈,体型高大健壮,面相粗犷。 呵呵呵,一双儿女皆不肖父! 很多天没见面的冯铭轩,微笑着注视着他心里的人儿,那灼热的眼神烫得禾娘的脸颊发热,她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二郎哥哥,正对上冯铭轩对她深情凝望的眼眸… 禾娘只觉得心尖儿一颤,慌忙收回视线,双颊红红,半垂下头。家里刚来了夫子,不能失礼,她起身出了门房,走向膳房。 这时,胖婶子从膳房探出头来说:“老爷,小姐,我先简单做点吃食,让大伙儿暖暖身子。” 禾娘微笑着回了一句:“好!我来给婶子打下手!” 斟完茶的小桃从门房里快步出来,她嘻嘻笑着说:“打下手的活儿交给我,不用小姐!” 胖婶笑呵呵的说:“膳房里的活儿以后都交给我,婶子我啊,做了二十多年,做惯了!” 不久,香喷喷的食物端上桌,男子的一桌去了堂屋,女子的一桌在膳房里的餐桌。 胡老二和禾娘的心里不住的感叹,胖婶子的厨艺果然不错! 禾娘的心里很是感动,她担心出嫁后,阿爹和三郎的一日三餐没有人打理,二郎哥哥安排了胖婶住在了家里。 她和阿爹担心三郎是睁眼瞎,二郎哥哥请了夫子上门来教三郎! 三郎想养一只小狗帮忙看家,家里有了臭臭。 事无巨细,二郎哥哥都给家里安排好了! 禾娘的心里感觉暖乎乎的。 膳后,大家聊起三郎读书的事。 任夫子直言道:“三郎聪慧,只要肯用心,定能有所成。”十二岁启蒙是晚了,三四年后,童生试会许可以下场一试!只是这些话暂时不必说出口,且等此子启蒙后再观察一番。 胡老二一脸欣慰,他的儿子就算是个泥腿子,也是个识字的泥腿子。还是胡家村有史以来第一个识字的泥腿子。 嘿嘿嘿,以后他的孙子,说不定可以进学堂了… 胡老二带着任夫子从新院逛到了泥坯院子,任重进了堂屋,打量一番后,他对胡老二拱手道:“老爷!三郎就在他的老房间里读!院门不打开,这里是个读书的好所在!” 胡老二回了夫子一个抱拳礼道:“我听从先生的安排!先生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白天在这边教三郎读书,晚上在新房就寝!” 任重微笑着答应了。 顺子和冯雨进了三郎的房间,把旧木板床收了起来,送到了隔壁的杂物房。 冯铭轩将带来的文房四宝,《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九章算术》等书都放在条桌上。 几个人动手布置,不一会儿一间简陋的书房就布置好了! 三郎难掩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文房四宝和厚厚的一叠书,这些他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于今就摆在他面前了! 三郎对着冯铭轩深深的鞠了一躬,他笑着说:“姐夫,三郎多谢你!” 冯铭轩揽着三郎的肩膀道:“三郎以后要听从任夫子的教导,好好读书!珍惜和夫子相处的每一天!” 三郎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任重,重重跪在他面前,激动的大声说:“夫子!学生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任重双手扶起他的学生,微笑着面对三郎道:“那我们今天就开始!” 说罢,任重从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了一把戒尺… 三郎看着橙亮的戒尺,心里一紧,我是该捂着屁股还是手板心… 第51章 婚期将至 这时,村里的不少汉子来到家里,找胡老二商量借红薯种子的事。 胡老二把他们带到了门房里烤火吃茶… 禾娘和小桃回到了闺房,禾娘取出一个新做的香囊,用新做好的一方浅蓝色手帕包住。 小桃心里窃喜,少奶奶的心里是想着二少爷的,也不枉二少爷为了少奶奶茶不思饭不想。 “小桃,你把手帕和香囊交给二郎哥哥,记得避开人!”禾娘低声叮嘱小桃,“我的绣活儿不好,让二郎哥哥不要嫌弃!” “哟!小姐,二少爷高兴还来不及哩!”小桃把手帕和香囊小心翼翼的放进袖袋里。 嫌弃?那根本不可能!二少爷只会当成宝贝! 小桃询问了一下过年是否顺利,安好?禾娘笑着说一切都好。两人又聊了几句,小桃想着时间差不多要回镇上了,便提出了告辞。 下雪路滑,天寒地冻,确实要趁早回去镇上。 禾娘把小桃送到了院子里,正好冯铭轩和岳父告辞后,正要上马车。不经意间,他看到正屋前的小姑娘,一袭粉紫色的袄衣长裙,显出娥娜身姿。 冯铭轩仔细的看了几眼,微笑着对小姑娘摆摆手,才坐回车厢内。 回到铺子后,冯铭轩收到小桃转交的手帕和香囊,冯铭轩的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他大步回了寝屋,仔细看着新得的绣品。 小姑娘的绣技好了不少,手帕上的禾苗针法密集了许多。 香囊用的是银灰色的锦缎,上面绣了一簇挺拔的修竹,配色大方得体! 冯铭轩简直爱不释手,他去多宝阁里取了檀香放进香囊里,再挂在腰带上。 以前他不喜欢戴香囊,从这天起,他的腰带上天天挂着这个香囊,直到他的妻子给他新做了香囊… 再说回胡家村的村尾院里,胡老二和兄弟们坐在门房里喝完茶后,他瓮声瓮气的说:“借红薯种子没有问题,一亩荒地二十斤种子就足够了,只要红薯出藤了,扦插长得快!” 胡向东高兴的说:“这下兄弟们都不用担心了!记得秋收后,借的种子要先还给二牛兄弟!” 汉子们都点头记住了。 送走兄弟们后,胡老二拿锄头去了院子外,把通往河边的雪都清理出一条路来。 等晚上下冻后,他明天还要去河里凿些冰块储存在地窖里。 他看看山上的雪,除了树就是雪,松树和杉树倒没有被雪压垮,直直的。竹林被压得东倒西歪… 至于女婿说的美景,他着实看不出美在哪里… 泥坯院里简陋的书房里,任夫子让三郎端正的坐在板凳上,他站到书桌前方,背着双手说道:“三郎!读书首先是为了明理,不是为了卖弄学问而读书! 常言说有理走遍天下,遇事要有理有据,理就像我手中的尺子。 谨记保持做人的初心,那就是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三郎跟着夫子念了一遍。 “不错,这就是幼学启蒙《三字经》里面的第一句话!”任重解释道,“人生下来的时候,本性都是善良的…” 夫子讲解一句,三郎就牢牢记住,虽然他还不会写,夫子说了,能背诵完整的《三字经》,理解释义后,才开始学习写字。读书就像走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也不能急躁,夫子还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从这天起,泥坯院子里都能听到三郎的朗朗读书声… 禾娘每天轻手轻脚的走近月洞门,听三郎的读书声,她也记下了《三字经》,回到房间后,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默默背诵… 在家里忙忙碌碌的胡老二,听到儿子的读书声,经常驻足聆听。他那板正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来。儿子读书的声音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声音! 有时胡老二也记住了一两句,在麦地里除草时,边干活儿,边小声念叨。 家里自从来了胖婶儿后,膳食的事儿完全不用禾娘操心了。胖婶儿会做馒头、包子、饺子、馄饨还有面条儿… 这些新鲜的吃食,胡家村从来都不曾见过。饭都吃不饱,家家户户只求填饱肚子,可不敢妄想新奇的吃食。 一家三口暗自感叹,穷人和富人的差距太大了… 没几天,顺子送给任夫子一个大包袱,里面是新做的夫子的衣衫,有里衣、足衣还有长衫… 胖婶儿不愧是在冯宅膳房里做事儿的,手脚麻利,性子爽朗,喂鸡、喂鹅不在话下。 菜地里种的白萝卜,胖婶儿拔了两担回来。洗干净后,切成长条段儿,晒得大半干后,加了盐和少量白糖一起腌成了脆脆的萝卜干,用香油拌了成了美味的小咸菜。 禾娘也学会了胖婶子的不少吃食做法。 禾娘每天安安静静的坐在房间里做着嫁鞋,一直到了二月底,所有的嫁鞋都做好了。 四月的婚期快要到了,家里有任夫子教三郎读书,有胖婶儿操持家务,禾娘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禾娘见红木箱里的布料还有不少,准备给阿爹和三郎一人做两套夏衫。 三郎的个子长得快,禾娘在裁剪的时候放了不少尺寸。胖婶儿瞧见了,笑着过来帮忙,两个人一边裁剪一边讨论着衣服的款式。 禾娘抱出一匹草绿色的棉布给胖婶儿,让她也做两套衣服。 胖婶儿笑呵呵的说:“小姐,奴婢的衣服用不着自己做,府里给我们所有的奴婢,一年四季都有两套衣衫,季节更替时,管事嬷嬷都会发下来的! 我们做粗使活儿的,只会缝缝补补,在主院侍候的丫鬟婆子,都会帮我们做!” 禾娘又一次吃惊了,大户人家的仆人,吃穿原来都是不愁的啊! 胖婶儿似乎知道禾娘的心中所想,笑着解释:“并不是所有府中的奴仆都有这样的好待遇,也得老爷和夫人宽宥下人的才会这样。 城里很多人家啊,一两年才给奴仆置办一套衣服的多的是!也是我们冯家的老爷和夫人心善,从不磋磨我们这些下人!” 禾娘微微一笑,公公她是见过几次了,白白胖胖的,笑眯眯的,说话也温和。 婆婆嘛,她还没见过,但听菊韵嬷嬷和小桃、冯娘子都说过了,婆婆的心软。 禾娘想,阿娘也心软,或许,婆婆和阿娘是一样的性子! 禾娘没有向胖婶儿打听婆婆的事儿,她觉得看一个人的性子好不好,不能从别人嘴里打听,得自己去看和判断。 还有那个大嫂,禾娘隐隐觉得大嫂不一般,因为不管是菊韵嬷嬷还是冯娘子和小桃,她们都避而不谈大嫂的任何事情! 冯家的大郎哥哥看着倒是和善的样子,禾娘见过两次了,还是有些印象。 胖婶儿帮着做了一会儿衣服后,匆匆起身,去膳房准备午膳去了。 禾娘边做衣服边打定了主意,她和二郎哥哥成亲后,府里就会分家,既然不住在一起了,关系能维持下去就成。 听说大嫂是府城的大户人家出身,而自己是农家女子,这里面的差距有点大,她少往大嫂面前凑就成了! 阿爹说的一句话,禾娘牢牢记住了:兄弟们分家如拆户,拆户如邻家! 既然成了邻家,当然是各自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了,阿爹教她记住,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第52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 禾娘和胖婶子这几天在菜园里忙着育菜种子。新旧两个菜园焕然一新,起好垄,下过底肥的土里浅浅的埋上了辣椒、长豆角、胡瓜、丝瓜、葫芦的种子… 盖上一层薄土后,胖婶子洒水保持湿润,再盖上一层厚厚的稻草,防止倒春寒会冻死出土的嫩芽。 胡老二来菜园里看到后,得到了启发,他去地窖里挑选出二十多斤红薯种子,埋在土里后,也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稻草。 去年他只是把红薯种子埋在土里,没有盖稻草,红薯冻烂了好多个。今年盖上了稻草被子,不会了! 胡老二瞥一眼胖婶儿,暗暗点头,会做吃食,会种菜,会料理家务,这个婶子好! 田里的白菜和萝卜,胖婶儿每天都去挑一担回来,喂鸡、喂羊、喂鹅和喂兔子。 胡老二接着去了胡向东家,让大堂哥通知村里的兄弟们来家里拿红薯种子。 家家户户都领到了一两亩旱地的种子,按胡老二传授的法子在自家菜园里育好种,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稻草。 胡家村头季的谷种,家家户户都在家里用温水稍微浸泡过,等着发芽。 汉子们都在田里翻土,从去年到现在,他们好像都在辛勤劳作了。 胡家村从早到晚都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从河里引水灌溉进农田里后,翻过土的田里,土坷垃整平整后,另起一垄,等家里育种的谷子出芽后,再密密的将种子撒下去,盖上一层厚厚的稻草,到了四月,天气回暖后,秧苗不怕寒冷时再将稻草弄掉。 到了四月下旬,秧苗就可以栽种下去了。 家里今年抱窝的母鸡有三只,胖婶儿给每只抱窝的母鸡窝里,都放了十二个鸡蛋。 大寒二哥来家里说想买五个鸡蛋去岳父家帮忙找母鸡孵小鸡。禾娘让二哥等着家里的小鸡出窝,出窝了再送给他。免得为这小事去麻烦他岳父家。 二哥和二嫂每天忙忙碌碌的,菜园里的菜种好后,一起下地,一起上山砍柴。眼看着小日子过得极是红火,三郎送的一对兔子,二嫂精心饲养着,养好了,一年的盐巴钱就有了。 大寒两口子每次路过村尾,听到三郎的读书声,都要静静的听一会儿。那声音真好听!小草偷偷的看自己的肚子,要是能揣个娃儿,以后让孩儿的三叔教他念书… 三郎现在学会写字了,虽然写出来的字很大个儿,笔画歪歪扭扭,那不是刚开始学着写嘛! 会写字的三郎,首先把阿姐的名字写出来,送给阿爹和阿姐看,父女俩都乐开了花! 《三字经》三郎已经完全能背下来了,虽然不是倒背如流,任夫子还是很满意三郎的学习态度。 任夫子见三郎如此聪慧,便想着可以教他更多知识。于是开始教三郎一些简单的算数,三郎学得津津有味。 村里其他孩子看到三郎识字背书还学算数,心中羡慕,纷纷跑回家求父母也要去三郎家念书。 看着兄弟们满含期盼的眼睛,胡老二为难了,夫子是女婿请来的,夫子的束修也是女婿付的。 再说,任夫子愿不愿意教这么多孩子都不好说! 禾娘对叔伯们说:“伯父、叔父,别看三郎跟夫子学了几个月,会背会写了,三郎每天卯时起床读书,晚上也是练字到深夜的。” 卯时起床,公鸡第一次打鸣的时候啊!汉子们的神色凝重起来,三郎这娃儿不错! 胡老二点点头接着说道:“读书要吃苦,不听话夫子还会打手板!二毛、四蛋…可要想好了!” 六、七个小儿郎都记起来了六郎哥哥说的县城里的大事小事,还有学堂。现在三郎家里就有夫子了,他们愿意吃苦… 胡老二去了书房和任夫子商量,结结巴巴的问任夫子,可不可以多教几个村里的儿郎? 任夫子微笑道:“一头牛儿是放,多放几头牛儿也无妨!” 胡老二大喜过望,连连对夫子抱拳道谢,三郎也起身恭敬的对夫子行了拱手礼! 从这天起,三郎的书房里多摆了三张桌子,多了六名学生,任夫子忙起来了。 七名学生,分两批教学,三郎的课另外教。后来的六名学生大毛、二毛、四蛋、树根、狗子、锁儿,重新启蒙。 每天泥坯院子里的读书声响亮多了… 而在田间,种下的谷种慢慢发了芽,大家小心呵护着这些嫩绿的希望。 胖婶子的菜园子里最先冒出了辣椒苗,小小的绿芽透着生机。她高兴地叫来禾娘看,两人讨论着五月就能吃到新鲜的辣椒了。 胡家村的人不喜欢吃辣椒,吃辣椒要多吃不少粮食,虽然冬天吃了干辣椒煮的菜,身上会热乎不少。 胡老二埋的红薯种子也有了动静,他满心欢喜,出藤了,等小麦收割回家后,红薯藤就能扦插了。 家中抱窝的母鸡认真孵着蛋,大寒家的兔子也长得白白胖胖。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胡家村处处充满着希望,村民们更加努力地劳作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无论是田里的庄稼,园中的蔬菜,还是圈里的家禽家畜,都成了大家心头最珍贵的宝贝。 很久没出现在胡家村的冯铭轩,在云城的东大街,在戏楼和茶庄中间新开了第二间冯记麻糖铺子。 同城北的铺子一样,城东的麻糖铺子同样是双开的铺面,店内的布局也和城北一样。 两间麻糖铺子的生意一样火爆,伙计从城北老铺调了四个来新铺,老管家从新培训好的伙计中又安排了四个小伙计给了二少爷。 两间铺子的纯利润,每天接近五十两,二少爷很满足了! 对于管家冯乐提出的再开两间麻糖铺子的建议,二少爷微笑着拒绝了。 冯乐诧异了:“二少爷!趁热打铁啊,云城四条主大街都有我们的麻糖铺子,赚得不是更多吗?” “乐哥!”冯铭轩微笑道,“麻糖是我们二房的产业,我不想垄断!就目前来说,只有我才会熬糖浆,也不惧生意被人抢走!” 冯乐点头:“二少爷的话在理!那二少爷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冯铭轩的脸上漾出温柔的神采道:“下个月我大婚,我想和你的二少奶奶好好过日子!乐哥,你在兔儿岭镇看看,往云城来的那十来个庄子,有没有想卖的!我想入手一个庄子,旱地多的,我们自己种芝麻!” 冯乐闻言眼睛一亮:“不错!自己种出芝麻自给自足!二少爷英明啊!买庄子的事交给我了!” 冯铭轩微笑道:“乐哥除了小雨,可以再培养一两个帮手。 铺子里的事可以交给小雨管着,到时庄子上也需要一个帮手,还有城北的宅子里需要乐哥坐镇! 至于兔儿岭镇,麻糖铺子交给奶娘和冯安大叔就成!乐哥觉得呢?” 冯乐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二少爷运筹帷幄,阿乐受教了!” 冯铭轩温和的说:“乐哥,我们是一家人!也是一辈子的朋友!” 冯乐的脸上是开心的笑,心里是满腔的暖意!他的不到十八岁的主子,聪明睿智,理智冷静,在成家的同时,立业也做到了! 二少爷所求不过是同二少奶奶的幸福生活,以及安安稳稳地经营麻糖生意和庄园! 不对,还有果酒… 下个月,二少爷的大婚之日,二少爷的果酒,将会惊艳亮相! 第53章 生日闹剧 禾娘十六岁生日的这天,一大早顺子驾马车把二少爷送到了胡家村。 刚到村口,顺子见到一个村姑躲在路边的树后偷偷往车窗里看。二少爷把车窗关得严严实实,顺子确信她什么都看不到! 顺子谨慎的瞥一眼那个村姑,那滴溜溜转的三角眼让顺子,隐隐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顺子狐疑地坐在大红马的背上遛达着前行,村里人见到马车进村,都对顺子露出笑脸来,顺子微笑着一个个的点头示意。 顺子装作不经意的回头,见那个村姑跟在了马车后头。顺子夹夹马腹,马儿慢跑起来,不一会儿就到了村尾。 顺子下马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村姑和一个婶子正指着他指指点点,准确来说是对着马车! 冯铭轩拉开了车门,跳下来后,理了理衣服,他今天罩衫青袍,青绫束发,俊美中添了几分清雅洒脱。 顺子凑到二少爷身边,小声的告诉了他,在村头看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村姑。“二少爷,你可得当心着些,别在大婚前整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冯铭轩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推开了侧门进了院子,顺子牵着马跟着进去。 阿娘早就提醒过他,很多乡下的小娘子和城里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往男子身上扑、装摔倒,不是讹银钱就是想攀污… 胡老二见到女婿来了,脸上露出微笑来,冯铭轩朗声喊了一句:“岳父!” “二郎来了!”胡老二笑道:“去堂屋坐!” 冯铭轩跟在岳父身后进了堂屋,胖婶进来奉上了茶水,然后退了出去。 胖婶刚回到膳房,就听顺子没好气的喝问:“你是谁?怎么乱闯进别人家?” 胖婶快步出了膳房,见了来人也是脸露不喜,她朝余红儿走去,嘴里说着:“余小娘子怎么又又又来了?我家老爷说了,村里人没事不是不串门的吗?” 余红儿嘻嘻笑着说:“婶子,我是来找禾姐姐玩的!” 顺子冷冷哼了一声,锁好车门后,大步去了堂屋!他心里腹诽着,二少奶奶怎么可能会同你玩?蓬头垢面的,黑脸上还要抹白粉,那脸上的胭脂像戏台上的小丑一般… 胖婶儿不耐烦的说:“余小娘子快走!我家小姐没功夫玩,她要做的事儿多着呢!” “婶子!是不是镇上麻糖铺子的小东家来了?婶子,你就让我去看一眼呗!”余红儿滴溜溜转的眼睛一直朝堂屋里张望着。 “男女有别!你看我家少爷做甚?你一个大姑娘,知不知羞耻?”胖婶儿气坏了,声音大了不少,语气不善起来! 余红儿被胖婶这么一呵斥,脸涨得通红,但还是不甘心。“婶子,我真的就只是瞧一眼,听说那小东家生得极为…俊俏,我好奇嘛。” 胖婶双手抱胸,“不管怎样,这不合礼数,你快走,不然我可叫臭臭赶你了。” 这时,堂屋里的冯铭轩和胡老二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便走了出来。 余红儿见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冯铭轩。 真好看啊!这个小东家… 冯铭轩眉头微皱,一脸不悦。“顺子、胖婶儿!何事如此喧哗?” 胖婶忙说道:“二少爷,这余小娘子非要来看您,被我阻拦还不肯走呢。” 胡老二的脸色气得铁青! 冯铭轩冷冷地道:“闲杂人等莫要再在此处纠缠,我们胡家可不欢迎这种不懂规矩之人。” 余红儿一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么好看的小东家啊! 她余红儿与禾娘差在哪儿了?为什么小东家不选择她,要选禾娘? 最气人的是,小东家下个月要与禾娘成亲了! 余红儿想到这里,三角眼更是紧紧盯着冯铭轩眨都不眨一下… 就在此时,禾娘也走了出来,看到此景,心中明白了大概。 禾娘生气的对余红儿道:“红儿妹子,你一个女儿家,这样确实不妥,快些回去,以后莫要再这般行事。我们村没有串门的习俗。” 余红儿咬了咬嘴唇,狠狠地瞪了禾娘一眼,转身跑开了。 胡老二看着余红儿的背影,心里想着,一会儿得去找大林哥说说,这余寡妇娘俩都不是个好东西! 还敢跑进我家里来,明晃晃的盯着我的女婿瞧,安的什么心? 我呸… 臭臭呢?今天也不看家了! 禾娘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冯铭轩,二郎哥哥这般俊秀儿郎,通身富贵装扮,哪个小娘子看了不心动呢? 冯铭轩温柔地看着小姑娘,两人一同回了堂屋。他从怀里掏出两个首饰盒子,双手呈给禾娘道:“禾…妹妹!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禾娘双手接过去,对着他微微一笑,柔声道:“多谢二郎哥哥!”然后缓缓进了闺房。 冯铭轩看着小姑娘脸上的酒窝,只觉得心花怒放,刚才的不快瞬间消散。他站在堂屋中,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他知道禾妹妹定是害羞才躲进闺房查看礼物的。 突然,门外又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余红儿不甘心离去,拉着余寡妇又回来了。 余寡妇在侧门处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胡家凭啥欺负我闺女,不就是看上个有钱的少东家么,咋就不懂事啦?” 胡老二怒目而视这两个无耻的母女,正要反驳。 禾娘匆匆从堂屋里出来,走上前去,轻声说道:“余婶子,今日之事本就是红儿妹妹失礼在先,您这般闹岂不是更失了脸面?” 余寡妇一时语塞。很快强词夺理道:“我家红儿不就是看了几眼少东家吗?看几眼还能少块肉啊?哼!还没成亲哩,就看得这么紧…” “余大嫂子!”胡老二暴喝一声,铜铃般的眼珠子瞪着余寡妇,打断了她的话。 余寡妇看看胡老二黑沉沉的脸,缩了缩脖子… 大伯娘朱氏带着十几个妇人匆匆赶过来了,她大着嗓门说:“好你个余寡妇!欺负我弟妹不在了,我二叔不敢和你吵架吗?来来来,我们一起去找大林兄弟评评理! 你们娘儿俩个都是不知羞耻!没许人家的小姑娘盯着我侄女婿瞧,还从村头追到了村尾,我呸!不要脸!” 余寡妇双手叉腰刚想摆开阵势,看到胡大林一脸不善的提着木棒子匆匆往村尾赶… 她立即钻出人群,拔腿就跑,而且是往山上跑,她不跑能行吗? 那个遭瘟的男人说了惹事儿了就要打断她的腿… 余红儿看了看跑远的阿娘,又看看对她怒目而视的胡大叔,赶紧低下头灰溜溜地走了。 大伯娘没好气的对胡大林说道:“大林兄弟!不是嫂子说你,这娘俩就不是过日子的人,你还是早些送走!别坏了我们胡家村的名声!” “晓得了!大牛嫂子!”胡大林一脸讪讪的对胡老二道,“二牛兄弟,莫见怪哈!” 胡老二一言难尽的看了大林哥一眼,对着大家伙儿道:“都回,没事儿了!” “臭臭!臭臭!”胡老二大声喊臭臭,今天家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见臭臭看门! 在山坡上放羊的臭臭,听到呼唤声,“汪汪汪”的大声回应着… 胡老二拍拍额头,被气糊涂了,他牵羊去山上时,叮嘱臭臭守着羊呢! 从这天夜晚起,余寡妇母女消失在胡家村,村里人很多天不见她们的身影才慢慢发现。 第54章 添丁之喜 胖婶儿做了两桌丰盛的午膳。 胡老二带着女婿和任夫子、顺子和三郎在堂屋里用膳。 禾娘和胖婶儿在膳房用膳。 想起去年的生辰,禾娘脸上露出了笑容。 去年是她的及笄之年,阿爹去镇上给他买了红头绳,扯了五尺粉红色的棉布。阿爹让她做件新衣,她舍不得做,粉红色的棉布还放在箱笼里。 今年的生辰,满桌菜肴,二郎哥哥还给她送了两件首饰。一支牡丹金钗、一支牡丹银钗,一样的花,分别用了金和银打造,就像真花儿一样。 现在禾娘的首饰不少了,冯铭轩亲手送的两支钗被禾娘当做了宝贝。她的头上插着银钗,不时还要伸手摸摸。 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想到这里,禾娘的脸颊有些微热,女儿家也会对那神秘的洞房花烛夜浮想联翩… 爱笑的胖婶把小娘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真好啊!惟愿他们俩婚后一直这么好下去啊! 饭后,饮了茶水,冯铭轩看到禾娘头上的银钗,很是欢喜。 小姑娘不是张扬的性子啊! 阿娘带来那么多首饰都不见小姑娘戴,今天戴上了他送的银钗。 看来,他以后要多送小姑娘首饰才好!冯铭轩在心里想。 午膳后,冯铭轩提出了告辞。心尖尖上的姑娘戴上了他送的银钗,陪着她过了十六岁的生辰。 往后的每一个生辰,他都要陪着她… 胡老二和三郎一起,把女婿的马车送出了村头才折返回家。 任夫子还没进书房前,三郎和读书的几个兄弟悄悄商议开了,傍晚下课后,让更多的弟弟妹妹们,没事就盯着余红儿,决不能让余红儿破坏姐姐和姐夫的亲事… 三郎现在成了村里的孩子王,他对当孩子王没兴趣,他要读书,学写字,学算数… 回到镇上的冯铭轩,心情格外的好。“我喜欢二郎哥哥”这句话他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唇角上扬! 下个月,他就要成亲了。他时不时看看腰带上挂着的银灰色香囊,不时从袖袋里摸出手帕瞧瞧,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顺子看着发花痴的二少爷,嘴角抽了抽,嘴里小声嘟囔着:“没救了,没救了!” 奶娘看看傻儿子,又看看二少爷,笑眯眯的想,得跟二少爷求个恩典,也给自家的傻儿子配个小丫头才好!不然这二楞子怎么跟在二少爷身边当差? 奶娘悄悄的打量着小桃,是个好丫头,可惜才十四… 镇上的麻糖铺子,又恢复成主仆五人和谐相处的模式,每个月纯利润十六、七两,也算是不错的营生了。 冯铭轩住在小镇上安心,这里离他的未婚妻近,不时寻个由头,送些麻糖还能看上几眼小姑娘。 到了月底,老管家冯寿带着家丁,从云城运送了不少喜庆的家具过来。 二少爷住到了二进院,一进院的主屋全部重新换家具,换摆设,除了多宝阁… 老管家还带来了一个喜讯,昨晚大少奶奶生下了嫡长子,老爷给他的嫡长孙取名冯修余 。 这个月云城冯家添丁之喜,下个月又是二少爷大婚,可谓是双喜临门! 明天就是侄儿的洗三宴了,冯铭轩在屋子里踱步,想着到底该给侄儿送什么礼物好。 他从寝屋床头暗柜里搬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檀木箱来,打开铜锁后,看着里面的金银珠宝打量。 他先是翻出了雕刻自己名字的一块温润玉佩,这玉佩质地细腻,雕工精美。这块玉佩还是他出生时,府城的阿爷送给他的。 本是他极为喜爱之物,他觉得这块玉佩还是传给自己的孩儿才好。 冯铭轩把玉佩放进锦袋里装好。 随后他又看向了箱子里的一对精致的银质长命锁,这长命锁是亲阿奶送给他的。亲阿奶是阿爷的妾室,他只能喊阿奶为姨奶奶。 长命锁上面刻着吉祥如意的花纹,寓意极好。 兄长的孩子也是阿奶的曾孙,冯铭轩取出了一个长命锁。 这时,顺子进来了。 看到二少爷在宝箱里淘选宝贝,顺子提醒他道:“二少爷,镇上‘何记银店’有个手艺精湛的老银匠,专门打造一些新奇有趣的小物件。二少爷何不去那里看看?” 冯铭轩眼睛一亮,立刻收拾好檀木箱,放回暗柜里。 他带着顺子出门去“何记银店”找那老银匠。 银店与麻糖铺子相隔不远,老银匠正在店里看着一张首饰画图思索。 老银匠听闻来意后,拿出了一件小巧玲珑的金锁片,锁片上不仅刻着福字,还有栩栩如生的麒麟图案。 冯铭轩一看就爱不释手,心中大喜,这个送给大侄儿极好,当即买下。 想了想,他又给灵芝小侄女买了一对银手镯,手镯上刻着如意花纹,还坠着一对银铃铛。 他冯铭轩可不是重男轻女的二叔,给侄儿买了,也得给侄女买,可不能让小丫头有了失落感。 太阳快下山时,一进院的主屋已经布置妥当。 顺子驾马车,带着二少爷同老管家一起,回了云城。 冯夫人见小儿子回家了,自是欢喜得紧,她拉着儿子的手轻声说道:“儿啊!下个月你就成亲了,争取明年也让阿娘我啊,抱上你的孩儿!不拘孙儿孙女,阿娘我都喜欢!” 冯铭轩闹了个大红脸道:“阿娘,就是到了明年我才刚成亲,阿娘可不能催我要孩儿,顺其自然!” 冯夫人乐呵呵的看着小儿子:“你这孩子!成亲生子脸红什么呀!” 冯铭轩扶着阿娘坐在椅子上后,温柔的说:“阿娘,这些话,你在孩儿面前说说就行!可不要在禾妹妹面前说!她还小,脸皮薄呢!” 冯夫人没好气的说:“还没进门呢!就护上了!我不在那丫头面前说可行,你自己上点心就成!你看看你哥,女儿有了,儿子也有了…” 冯铭轩头大的挠挠头:“好了好了!阿娘,孩儿记下了!” 顺子进了堂屋,把礼物交给了二少爷。 冯夫人打开匣子看过后,也甚是满意,吩咐竹韵嬷嬷将礼物送去二院交给大少奶奶。 第二日洗三宴,宾客齐聚。 云城去府城路途遥远,大少奶奶的娘家人来不及赶来参加洗三宴。 冯铭轩看着襁褓中的侄儿,心中满是欢喜,小小的孩儿,和大哥的眉眼极其相似。 他心里想着,他以后的孩儿,是像自己多一些呢?还是像小姑娘多一些… 冯府添丁之喜,冯铭睿给府中的所有奴仆都赏了一两银子的喜钱。 大少奶奶悠然自得的坐月子,吃完一盏血燕后,她美美的躺在床上。 冯修余睡在外边的暖阁里,有奶娘和丫鬟们照看着。 她的心愿达成了,有了儿子,她的地位更稳固了! 只等小叔子成亲分家后,她把大房的财政大权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上,她就是这座四进大宅里最尊贵的主母了! 大少奶奶脸上的温柔神色在不知不觉中又变成了盛气凌人的样子了。 第55章 喜服 家里的老母鸡“咯咯咯”的带着小鸡仔出了侧门,臭臭立即跟在后面照看着。 自从三郎读书后,臭臭每天把三郎送进泥坯院子后,就守在侧门处。 臭臭长大了很多,半大的狗帮忙看家,有村人路过院外时,臭臭立即呲牙“汪汪汪”叫起来。 村里人大声说:“臭臭不要叫了!” 臭臭真的不叫了。 臭臭知道自己的名字,能叫出它名字的都是熟悉的人。 胖婶可喜欢臭臭了,有臭臭守着侧门,不用担心家里有陌生人来。 到了三郎下课的时间,臭臭就守在月洞门那儿,看到三郎了,立即摇晃着尾巴蹭着小主人。 胡老二每天扛着锄头去麦地里,今年第一次种小麦,看着是个好收成。 山脚下的旱地里,到处都是胡家村的汉子劳作的身影,这样的场面,胡老二喜欢看。 到了四月,水田里秧苗上盖着的稻草都掀起来了,到了下旬,就可以插秧了。 胡老二看看村尾,脸上有了笑意,再过十几天,禾儿要出嫁了!虽然舍不得,但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女婿也是个好儿郎! 春天是个雨水多的季节,胡老二站在河边,静静的看着上涨的河水。 看着这个他这一辈子都憎恨的地方,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胡老二回家后,臭臭跟着他跑了一圈,然后回到了侧门处,它躺在青石板上翻滚了几下,然后耳朵竖起,它对着院门“汪汪汪”叫了几声。 胡老二看向臭臭,接着村子里传来了马蹄声,不一会儿马蹄声近了,臭臭又“汪汪汪”的叫了几声。 直到顺子牵着马进了院子,臭臭立即不叫了。 顺子对胡老二抱拳道:“亲家老爷,我今天带着冯娘子,是来送喜服的!” 胡老二冲顺子点点头道:“有劳冯娘子和顺子了!” 马车停稳后,从马车里下来了冯娘子和小桃,她俩对着胡老二行礼问安。 胡老二走到顺子身边,两人一起把车厢里的三口红木箱抬下来。 “喜服有这么多吗?”胡老二惊讶的问。 “亲家老爷,喜服不只是小姐的,还有老夫人、大亲家老爷和两个大舅少爷的…大喜之日啊,都穿喜庆的喜服!”冯娘子解释着。 胡老二又诧异了,连老娘和大哥一家的喜服都做了?也不见量尺寸啊… 冯娘子解释道:“他们的都是喜庆的褙子,有腰带缚腰的,图个喜庆就行!” 胡老二明白了!女儿出嫁,全家都穿上喜庆的衣服。 红木箱抬进了堂屋里,冯娘子打开第一口箱子,将衣服拿出来分了分。 胡老二和三郎的是锦缎面料,喜庆的枣红交领长袍。 胡老二的衣服绣了青松暗纹,胡家村的山上就有松树,没想到冯娘子能把树绣得这么好看! 三郎的锦袍上绣的是君子兰,胡老二只是觉得那花好看,但是叫不出名字。 胡老二刚拿起衣服,像烫手般的立即放了回去。他的手粗糙得紧,那衣服软软滑滑的,可不能摸坏了。 胡老婆子和胡老大一家都是橙红的绸缎褙子,衣摆上都绣了连理枝。 虽然是褙子,这面料,胡老婆子都不曾见过,不!整个胡家村都不曾见过! 胡老二嘿嘿笑着盖上了木箱。他想着,等冯娘子走后,他再送去大哥家,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禾娘在房里绣手帕,棉布的、绸布的、丝帛的每种料子都做了几条。 听到堂屋里的动静,禾娘放下绣活儿出来了。 相互见礼后,冯娘子和小桃抬着另外两口红木箱进了禾娘的房中。 胡老二出了堂屋,背着手去门房陪顺子去了。 小桃关上房门,冯娘子取出大红的喜服让禾娘试穿,有不合适的好在这几天里改。 精美喜庆的喜服穿在禾娘身上,冯娘子和小桃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 “冯娘子,小姐穿上喜服真好看!”小桃笑着说。 “小姐好福气!还没着妆呢,婢子看得都不敢喘气儿!”冯娘子不停的打量禾娘,不住的点头。 禾娘微微一笑道:“还是冯娘子的绣技好!”三分容颜,七分打扮,这句话禾娘听菊韵嬷嬷说过。 禾娘看到凤冠霞帔才感得惊讶,很快她就收敛了表情,菊韵嬷嬷说喜怒不形于色… 黄金做的凤冠啊!任谁见了都吃惊,凤冠上的帽翼上还是用珍珠做成的流苏。 小桃笑嘻嘻的说:“小姐,这个凤冠是用了不少黄金做的哩!夫人真大方!” “那可不!”冯娘子笑着说,“凤冠用了整整四十八两黄金,一百六十八颗珍珠!” 禾娘内心惊叹不已,用三斤黄金打造凤冠,她的婆婆好舍得啊! “成亲后,凤冠归谁啊?”禾娘悄悄的咽了咽口水问。 “当然是归小姐啊!”冯娘子笑着说。 禾娘的心里扑通扑通跳着,这个黄金帽子是她的,要是戴出去,可不得被人抢了去?谁能见了黄金不动心。 哎哟,不成,除了成亲那天戴这个凤冠,然后就要藏起来… 喜服试穿后,冯娘子觉得挺好,然后她让禾娘拿着小铜剪把喜服上挂着的绣花针都剪了下来,她一一做好收尾。 冯娘子对禾娘屈膝一礼后柔声道:“恭喜胡小姐绣技精湛,绣出吉祥如意的喜服!” 禾娘微笑着还礼:“多亏冯娘子教习!” 禾娘的心里想着,她冒领了冯娘子的功劳,羞愧… 唉,大户人家的绣娘果真是替她人做嫁衣啊!二郎哥哥家有很多这样的婶子… 冯娘子和小桃一起把喜服都收拾好了,重新放回红木箱中,她一再叮嘱禾娘,喜服不要给别人看,千万不能损坏了! 禾娘郑重的点头,喜服是她成亲那天才穿的,这关乎到夫家的颜面,从去年冯家来提亲到即将到来的成亲,二郎哥哥也是期待成亲那天早日到来。 妥善的保管喜服,也是呵护她和二郎哥哥的幸福啊…… 在冯娘子和小桃离开后,禾娘小心翼翼的把两口红木箱推到床头边的角落里,上了锁后,心里安定了。 这几天她每天守在房间里,阿爹守在家里,就不必担心了! 成亲需要的物品都准备好了,禾娘的脸上露出微笑来,坐在窗边,她继续绣手帕。 天快黑时,胡老二把胡老婆子和大哥一家的衣服都送去了。为了稳妥起见,他叮嘱大哥,在大喜之日的早上,全家再穿上新衣。 免得在村里走漏风声,都要去看女儿的喜服。关乎到女儿的成亲大事,胡老二每天守在家里。眼红女儿好姻缘的人肯定有,他得小心一些! 胡老大把衣服都锁了起来,朱氏小心的把钥匙收了。 第56章 府城同知府 云城冯家二少爷成亲的消息,在城里的富商间都传开了。 云城与冯家有交情的富贵人家,都收到了冯家的喜帖。曾经不少想与冯家结亲的人家,在得知二少爷娶的是农户女子后,气恼的人有,幸灾乐祸的人有,鄙夷的人也有。 他们都在想着,这二少爷虽然开了两家麻糖铺子,也是个不开窍的啊!那么大的家业,都给了大少爷,他连争一争的尿性都没有! 从收到喜帖的那一刻起,不少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准备去喝喜酒了! 农户女子粗鄙,嗓门大,不会理家,规矩都不会,拜堂成亲时有热闹看啰! 冯老爷安排老管家冯寿去府城请大哥、大嫂来喝二郎的喜酒。兄弟俩也有两年多没见面了,虽然他一直不受待见,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冯字! 冯老爷是庶子,他尝到了大家族庶子生活的艰辛,他从小也将他姨娘的不易看在眼里。这二十多年来,无论他赚多少银子,他都没有动过纳妾的心思。 他遭的罪,不想让无辜的人再经历一次。 老管家冯寿领命,带着一车云城的特产,在护院的陪同下,快马加鞭赶往府城。 一路上,他心里也犯着嘀咕,二少爷娶的是农户二少奶奶,虽然二少奶奶学好了规矩,但外人怎么会知晓? 唉…二少爷成亲,不知在府城那些亲戚眼里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舟车劳顿四天,管家冯寿终于到了府城大老爷家。 看着威严的同知府,冯寿恭敬地向门房递上喜帖,说明了来意。 门房倒也没有怠慢云城二房的管家,接过喜帖立即进入府内禀报老爷。 冯寿在门口目送着门房进入正厅,他在门口等着。 这一等,他这胖胖的身子可就遭罪了… 直到一个时辰后,门房才出现了,后面跟着管家冯全。 皮笑肉不笑的冯全走到冯寿面前,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云城来的冯寿管家嘛,大老爷有请。” 冯寿打着哈哈跟着冯全进了正厅,都是管家,冯全是大老爷府内的管家,官老爷的管家。 冯寿想着他受些气也无妨,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受过来的。 大老爷正坐在主位上,眼神带着几分审视,通身散发出官威。 冯寿恭敬地行礼,说道:“大老爷,二房二郎成亲,老爷特意让我带了云城特产,还请大老爷和大夫人辛苦一遭去云城喝喜酒。” 大老爷轻哼一声道,“哼,二弟倒是有心了。只是铭轩如此不成器娶个农户女子,传出去怕是让人笑话。” 冯寿忙解释道:“禀大老爷,二少奶奶如今规矩学得极好,绝非粗鄙农家女子…” 大老爷不耐烦的摆摆手,傲慢的拿起茶盏饮了一口茶道:“规矩学得再好,就能改变泥腿子的出身了?终归是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人! 我那二弟啊!一把年纪了,家都不会管,任由儿子娶个农家女子进门!真喜欢,纳个妾室当成个玩意儿就成,还成了一房主母… 唉…我那不成器的二弟毕竟是姨娘生的,小家子气! 二弟是个拎不清的,二郎又能有多大出息! 罢了罢了!婚期定了,多说无益! 冯全,先安排人把那车特产卸下。” 冯全恭敬的领命而去。 大老爷又对冯寿道:“你先下去歇息,本老爷公务繁忙,没有闲散功夫去云城喝喜酒。且容本官…… 本老爷同夫人商议商议后再说!等会冯全安排你歇息的住处。” 冯寿垂首,嘴角抽了抽,再次行礼后退出正厅。心中暗自庆幸,得亏老爷没有一同前来。 大老爷在自家人面前这般抖官威,这番奚落他替老爷受着就好… 只是希望二少爷的喜酒能顺利,别再生出什么事端。 大老爷拿着喜帖进入后院,夫人张氏坐在花厅里吃点心,丫鬟正跪着给夫人按腿。 见了老爷进来,夫人冷声吩咐道:“都退下!” 仆妇们弓腰都退了出去。 冯老爷把喜帖递到夫人手中道:“云城的喜帖,夫人你看,这喜宴你去是不去?” 夫人张氏接过喜帖,扫了一眼便冷哼道:“哼,农户女子也能进冯家的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喜宴我若去了,还不得被人笑话咱们冯家没眼光?什么人都能进我们冯家的门! 我堂堂同知夫人去给她一个农户女长脸,她倒是敢想!” 大老爷皱了皱眉道:“话虽如此,但毕竟是二弟的儿子成亲,咱们要是不去,传出去不好听。” 夫人白了他一眼:“老爷怕什么,老爷可是堂堂同知,还怕那些闲言碎语?再说了,那农户女子能有什么规矩,到时候在喜宴上出丑,咱们跟着丢脸。” 大老爷犹豫了一下:“那要不让铭文去一趟?也算是给二弟个面子。” 夫人眼皮轻抬,摇头道:“老爷不妥,铭文的学业要紧,明年的乡试容不得疏忽!” 大老爷颔首,儿子明年是第四次参加乡试了,确实不能让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分他的心! 大老爷的手指轻叩桌面:“让冯全去!他是我们府上的大管家,也算是给了二弟面子!” 夫人想了想道:“可!就派冯全去,让他去看看那农户女子到底是个什么德行。要是真上不了台面,以后就别让他们跟咱们来往了。” 大老爷点头同意道:“就这么办。”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府城的冯府,派了管家冯全带了几样大夫人准备的礼物,随着冯寿一起前往云城。 冯寿看着几样瓷器,心凉了半截! 冯全拿着鸡毛当令箭,自觉高出冯寿一等,一路颐指气使,冯寿微笑着全受了! 回到云城,冯寿将情况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冯老爷,没有丝毫隐瞒,也没有添油加醋。 冯老爷只是默默点头,他知道兄弟间的嫡庶尊卑一直都在… 只希望二郎的这场婚事,能顺顺利利,别再生出什么事端。 冯夫人看到大嫂送来的礼物,气得捂着胸口连连倒退,险些摔倒在地。 竹韵慌慌的抱住夫人,柔声劝慰:“夫人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不就是几件物件儿吗?扔了就是!” 冯夫人顺过气后哽咽道:“大房的铭文成亲,老爷单单白银足足一万两送过去,就不说文房四宝,瓷器摆件那些稀罕物件儿了! 怎么我儿轩儿成亲,我那好嫂子,同知夫人,专门挑有裂纹的海棠樽来膈应我! 竹韵呐!我心里难受啊!我儿婚后顺顺利利则罢,要是有什么不如意,这有裂纹的瓷器,不是要了我半条老命!” “夫人!二少爷婚后肯定和和美美,子孙满堂!”竹韵转头吩咐道,“小莲!吩咐管家,将府城带来的所有东西都送到杂物房!” 小莲飞快的应了一声是,大步去找管家,她的心里也是生气得紧!大夫人还是官家夫人哩,做出这等…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来! 而此刻,二少爷冯铭轩正满心欢喜地筹备着自己的婚礼,全然不知即将到来的这场喜酒,暗藏着多少明枪暗箭。 第57章 重新布局 冯老爷和夫人晚上久久不能入睡,心真真是被大哥、大嫂伤透了! “老爷,早知如此,就不该去府城送喜帖!”冯夫人轻轻按压着眉心道。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让我们彻底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冯老爷叹了口气,“以后咱们也别再对他们抱有幻想了。” 冯夫人点点头,“老爷,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冯老爷眼神坚定起来,“我打算把家里的产业重新规划,我们家不能再让大哥、大嫂从中作梗了。 冯记把重心放在云城,府城的生意让铭睿慢慢回撤! 还是轩儿聪明,他的麻糖铺子不垄断,不扩大规模,同样一家独大! 生意就得是别人找上门求你,而不是你去求人! 夫人呐!你给我生了两个好孩儿! 虽然之前我对轩儿有些失望,明明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的夫子也说了,他是个读书的料!只要稳定心性,考个举人功名不在话下! 谁知道他突然的,就是不上学堂了!我们把他扔到了兔儿岭镇,好在他自己也走出一条路来了! 哈哈哈!轩儿说得好啊,赚多少银子才觉得够了?农户一年赚四两就够全家一年的嚼用。城里的百姓一年赚十两也能安稳度日。 为何我一年赚十几万两还觉得不够? 财帛动人心,哪有觉得够的时候!完全是贪念太重… 睿儿是得学学轩儿了!我放手油坊营生给他快一年了,这孩子黑了又瘦了。 也怪我的布局太大了,得回撤! 还有啊,夫人,两孩子分家后,大房的事你不要插手!我俩安心的住在四院颐养天年。 大儿媳想把控产业,哼哼!…” 冯老爷止住了话头。家里的产业岂能让妇人把控!相夫教子才是后宅妇人的本分! 大儿媳能安心的当她的大少奶奶则罢,妄念太多,我也不介意让睿儿休了这个儿媳妇! 冯夫人眼睛一亮,“老爷说得对,咱们就在云城,不靠大哥大嫂,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哼!说到底,还是我们二房养着他们大房!” 这话没毛病!冯老爷颔首。凭大哥一个同知老爷,能有多少薪俸? 冯老爷接着说:“夫人,我明日便着手让铭睿把府城的铺子慢慢盘出去。留主大街的几间铺子挂在牙行出租。 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冯记榨油作坊开了二十多年了,想吃我冯记的油,就来云城采买!想用我冯记的豆油照明,想用我冯记的桐油,同样得来云城… 我冯记,只供应云城就能富足! 我再也不想听大嫂的那句话了,‘没有我家的同知老爷,你的油坊开不起来!’ 我的冯记油坊布局到府城才三年,可没沾大哥丝毫光!谁知晓我冯栩阳有个同知兄长?我行商从没搬出他的身份出来! 相反大哥他还嫌弃我行商污了他的官家门楣!一再撇清父亲只有他一脉相承! 夫人呐!我俩被大哥大嫂压迫了几十年,也该让他们看看,没有我每年送给他们的一万两白银,他们的官家日子,能显霍到什么程度!” 冯老爷勾唇冷笑,大哥大嫂嘴上嫌弃我行商,每年收银子却不见半点嫌弃! 当初冯老太爷过世后,冯老爷想把姨娘接来云城同住,他的好大嫂说不合规矩,她们不会亏待了姨娘。冯老爷只能每年给大哥大嫂送去一万两白银,希望她们能善待姨娘。 姨娘过世后,冯老爷还是每年给了大房一万两,想着毕竟是亲兄弟… 从今年起,分文没有!分家二十多年了,自从姨娘走后,早该断了往来! 冯夫人心里的气都消了,她服侍着老爷宽衣解带,欢笑道:“老爷想得周全,老爷给我交了底,我也知道怎么做了!” 次日,冯老爷便开始忙碌起来,他吩咐管家请来彦先生和大儿子,四人在书房里密谋了两个时辰… 在二少爷大婚后,云城管辖内的十五个乡镇,接连几个月内陆续都开起了一间“冯记油坊”。 而府城里的“冯记油坊”都相继关门了,这一变动很快引起了府城百姓的议论。 “天爷啊!我家里的菜油吃完了,香油也吃完了,怎么几条大街上的‘冯记油坊’都关门了?这下我去哪里采买油啊?” “哎哟哟,我从西市跑到南市,又来这北市,‘冯记’全关门了,还有几家铺子挂卖到了牙行那里!” “这可咋办?中午家里就没油了,买不到油,用什么炒菜?唉,看来只能先用猪油了…” “完了!完了!得去打听打听去哪里可以买到冯记的油!” “唉…我家的箱笼上需要刷桐油,冯记关门了?去哪里买桐油?这可如何是好?” …… 曾经每间冯记油铺都是门庭若市,现在都关门了,百姓们各种各样的议论声都有。 有人惋惜再也买不到熟悉的冯记油,有人则猜测冯记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而冯家大房那边,过年前没有收到白花花的银子,才惊闻二房此举,顿时乱了阵脚。同知夫人原本还打着继续从二房产业中捞好处的主意,如今府城的铺子没了,她的算盘彻底落空。 大夫人多次带信到云城冯府,问询府城里的生意怎么做得好好的突然不做了? 冯老爷托商队捎信给大夫人,生意不景气,经营不善… 大房的日子没了二房银子的支持,开始变得捉襟见肘。同知老爷也开始着急,往日的威风不再。 生活往往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而在云城,冯记的新布局却十分顺利。各乡镇的油坊生意红火,百姓们纷纷夸赞冯记的油品质好。 “想不到我们在镇上就能买到冯记的油了!” “可不是嘛!以前都是委托进城的杂货铺东家帮忙捎买冯记的油呢!现在好了,镇上就有了油坊!” …… 兔儿岭镇的西市工坊区也开了一家“冯记油坊”,掌柜是冯玖。 油坊开业的第一天,冯玖安排小厮给二少爷的麻糖铺子里送了几桶油,以前的油都是从云城送来的,现在直接在镇上就能送到二少爷的麻糖铺子了… 冯铭轩云城的两间麻糖铺子也依旧稳定盈利。 冯老爷看着两个孩子的产业蒸蒸日上,心中畅快。 当然这都是冯府二少爷大婚后的后话… 而此时,二房管家冯乐根据阿爹统计的喝喜酒的客人数量,带着府里的小厮来镇上拉二少爷酿的红酒了。 酸酸甜甜的红酒,酒水清澈,融合了清新的果香与醇厚的酒香,余味悠长,令人陶醉! 铺子里的主仆几个,每人饮了一杯红酒后,嘴里啧啧赞叹,内心欣喜不已:二少爷真了不起!他竟然酿出了果酒! 去年二少爷收购山果酿的酒,成了他今年成亲喜宴上的美酒! 五百斤红酒分装进酒坛后,地窖里还剩下五大缸。 冯乐看着酒,哈哈大笑,传闻外邦的葡萄酒,十两银子一斤酒,还有价无市。自己二少爷酿的酒,不说卖十两一斤,七两、八两完全没有问题! 第58章 良缘红问世 冯铭轩随着拉红酒的车队一起回了家。明日成亲,他得随亲迎团一起从家里出发。 镇上的麻糖铺子布置得很是喜庆,告示栏上写了四个大字:东家有喜! 凡是进铺买麻糖的客人,不拘买多少,都送两块麻糖。 城南冯宅的大门口张灯结彩,石狮子身上都披红戴花,大门上贴上了大红囍字。 这几天,不少城里的乞儿都守在冯宅的后门处,冯老爷吩咐膳房给乞儿备上了干净的饭菜。 小儿子成亲,得让乞儿们沾沾喜气! 冯铭轩下了马车后,进入大门,院子里的喜庆布置,让他看了不由得笑了,他要成亲了,与他心爱的小姑娘。 他径直走向三院自己的房间,一路上,下人们都笑着跟他贺喜,他也一一含笑回应。进了房间,他看到桌上放着明日要穿的喜服,那鲜艳的红色,令他的心里发烫。 他环顾一圈宽敞喜庆的婚房,明天,他的小姑娘,他的妻子将和他生活在一起了… 这时,老管家走了进来,笑着说:“少爷,吉时已算好,明日卯时出发迎亲正合适。这迎亲的流程和注意事项,我都整理好了,您过目看看。” 冯铭轩接过清单,大致扫了一眼,便放在一旁,说道:“按老规矩来就行。” 老管家又道:“二少爷,您与二少奶奶乃天作之合,这婚事可是咱们云城的美谈。明日定是热闹非凡,各方宾客都会前来祝贺。” 冯铭轩想到即将娶进门的心爱的姑娘,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说:“只盼明日一切顺利,莫要出什么岔子。” 老管家笑眯眯的说:“有大少爷陪着你一起去亲迎,他也会提点你的!老奴多一句嘴,家里宾朋满座,二少奶奶不能出差错,二少爷同样不能失了规矩!” 冯铭轩颔首道:“管家大叔放心,夜间入寝前,我再把所有程序都牢牢记住!” 胖管家满意了,退出了婚房。 大老爷府里的冯全还在呢!那老东西他就等着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出洋相,好回府城禀报呢!哼哼… 府城发生的事,冯老爷夫妻俩都没有对小儿子吐露半个字,那对有裂痕的海棠樽成了一根刺,卡在老两口的喉咙里。 老爷和夫人没有对二少爷吐露半个字,冯寿更不可能多嘴告诉二少爷。 任谁的新婚,收到破裂的瓷器当礼物,谁都不能开心… 冯铭轩仔细端详起喜服来,结果从喜服里掉出一本小册子来。他漫不经心的捡起来,随意的看了一眼,结果他的脸涨得通红… 他去房间门口张望了一圈,除了冯文坐在凉亭里守着院子,没有其他人。 他关上房门,拿着小册子躲到了屏风后,仔细的看着上面的图,他感觉身上的血流得好快,还全朝着一个地方走… 半个时辰后,冯铭轩出了房间,站在门廊上,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小文,喜服是谁送进来的?” “回二少爷的话!小的一直守在院子里,喜服是冯娘子送到我们院门口,然后大少爷追来了,是他亲自把喜服送去二少爷房中的!”冯文恭敬的回答! “小文做得好!无关紧要的人一律不准进我们的院子,你和小武说一声!”冯铭轩微笑着吩咐道。 呵呵,画册是兄长送来的就没事,明日的新婚之夜,他也是担心我出糗… 运进第一进主院厢房里的红酒,妥善放置好后,冯乐提了一坛酒进了主厅。 气派的大厅同样张灯结彩,这里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明日拜堂成亲的地方,还有些地方布置得不够完美,想来是等明日亲迎队伍出府后再布置了。 冯乐查看了一下从大厅侧门去往三进院的通道,很好,布置得很喜庆! 冯寿陪着冯老爷和大少爷进了客厅,看到桌上的酒坛和酒壶,先微怔,随后笑了。“老爷!这就是二少爷酿的酒!” 冯乐从通道里来到大厅,立即接过他爹的话道:“老爷!二少爷酿的酒堪称一绝,明日的喜宴会一鸣惊人!” 冯老爷哈哈大笑道:“冯伍,上琉璃杯盏!” 话音刚落,冯伍从花厅里托着四个琉璃杯盏出来,放在红木桌上。 冯乐打开酒坛,一股酒香扑面而来,他小心翼翼的捧着酒坛,将酒斟入杯中,透亮的琉璃杯盏里是艳丽夺目的红酒。 大少爷看着红酒,觉得这红色好熟悉,他抿着嘴没有出声问询冯乐。 这酒是弟弟酿出来的,这是他二房的产业,问了难免被误会他做兄长的有觊觎之心。 几个人拿起琉璃杯盏,先凑近闻闻,深吸一口酒香。 冯老爷轻抿一口,眼睛瞬间睁大,喉结滚动,美酒入喉。赞道:“此酒醇厚甘美,果香与酒香融合得恰到好处,真是妙极!” 冯寿也尝了一口,连连点头:“二少爷这酿酒的本事,怕是整个云城都难寻敌手。” 冯乐满脸自豪:“老爷,这酒明日在喜宴上一亮相,定能让宾客们赞不绝口。” 大少爷也忍不住喝了一大口,心中对弟弟更是多了几分佩服。 这时,冯铭轩走进大厅,看到众人在品酒,笑着问:“阿爹、哥,管家大叔你们觉得这酒如何?” 冯老爷笑着说:“轩儿,你这酒真是给了为父一个大惊喜,明日喜宴就靠它撑场面了。” 冯铭轩挠挠头道:“除了红酒,烧酒和桂花酒也备足了,孩儿觉得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喜欢红酒。” 众人又品了一会儿酒,纷纷夸赞不已,明日喜宴上,客人们对红酒的评价又会如何? 冯铭睿看着弟弟笑问:“二弟,这酒如此好喝,若有人想买,你卖是不卖?作价几何?” 冯铭轩思索片刻,笑道:“哥,酿这酒的想法还是我认识禾妹妹后才有的。 我本是为自己的喜事所酿,若有真心喜爱之人想买,倒也可以卖。 至于价格,我想先定个高价,毕竟此酒酿造不易。这酒见证了我同禾妹妹的姻缘!” 冯老爷点头赞同:“轩儿说得有理,物以稀为贵,先抬高身价,也能让这酒更有吸引力。” 这时,冯寿在一旁开口:“老爷,二少爷,这酒若要售卖,得有个好名头。” 冯铭轩眼睛一亮:“就叫‘良缘红’,寓意着这酒见证了我和禾妹妹的美好姻缘,也能给买酒之人带来好的缘分。” 良缘红啊!我同禾妹妹可不就是喜结良缘么?喝到此酒的人,自然而然会想起我与禾妹妹的大好姻缘! 冯铭轩得意极了! 冯老爷、冯铭睿、冯寿和冯乐皆称好。 冯铭轩接着说:“明日喜宴上,让客人们都尝尝这‘良缘红’,若有感兴趣想买的,便可以谈生意了。只是这酒并不多!我给自家人留一缸,能卖的只有四百斤了!” 冯老爷微微一笑道:“区区四百斤,得想想价位!” 冯铭轩道:“阿爹,我不妨给诸位也交个底!这酒方,我想作为我二房的产业传承下去,我并不指望用这酒来赚银子。每年,我最多酿一千斤良缘红。” 第59章 出嫁前夜 菊韵嬷嬷陪着全福陈婆婆提前一天住进了胡老二家。 陈婆婆这一辈子啊,可谓是顺风顺水。大儿子秀才功名,在县学当夫子,日子过得安稳又体面。 小儿子生意头脑灵活,把悦来客栈经营得红红火火,在云城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 两个女儿嫁入富商家,衣食无忧。时常还会回来看望她,尽尽孝心。一家子,子孙满堂,其乐融融。 云城里的富贵人家,只要是嫁娶,都会请陈婆婆当全福婆婆。 菊韵嬷嬷和陈婆婆到了胡老二家后,胡老二和禾娘、三郎热情接待,六十多岁的高龄婆婆,福气满满啊! 陈婆婆看着胡家这热闹的景象,想起自己家的温馨和睦,不住的微笑。 她拉着禾娘的手,开始传授起自己持家的经验,从如何精打细算过日子,如何管理家里的仆妇,如何扶持相公,到怎样处理婆媳关系,如何平衡两房儿媳和睦相处,以及对孙子孙女一视同仁… 娓娓道来,如数家珍。透过她的述说,见证着她从一名花季少女,成长为一名德高望重的全福婆婆的一生。 禾娘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敬佩。全福婆婆是婆婆请来教导她的,禾娘很感激未见面的婆婆。 从去年提亲开始,禾娘虽然没有与婆婆见面,但她释放出来的善意,禾娘都接收到了。 送来的首饰、布料,菊韵嬷嬷教导规矩,冯娘子上门量体裁衣,胖婶儿来家中负责膳食… 一宗宗一件件,都是婆婆在背后安排,虽然婆婆不是娘亲,但禾娘还是想把婆婆当成娘亲。 婆婆的心中所愿,不就是希望她和二郎哥哥好好过日子,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吗? 人心换人心,日久见真情!对禾娘好的人,禾娘自然会记住她的恩情。 公公也是个好人,他们家是高门大户,他还亲自来泥坯院里提亲,没有嫌弃,没有鄙夷,处处都透露出对阿爹的尊重。 公公也没有嫌弃她的农户出身,第一次给他倒水喝,他乐呵呵的喝了一碗白开水… 禾娘暗暗替自己鼓劲儿,明天的成亲,牢牢记住规矩,她是冯家的儿媳妇了,她不能让冯家蒙羞,不能让冯家成为云城的笑柄。 她也要用心学习,成为冯家二房称职的主母。 想来,明天想看她笑话的人很多… 到了晚上,胡老二家为菊韵嬷嬷和陈婆婆安排了舒适的房间休息。 两个舅娘在天黑之前才赶来,她们来送嫁,也要先将家里家外安排好。在家里操持惯了的农妇,出门前总觉得哪哪儿都没安排好,一拖再拖,最后狠狠心出门就走,什么事都没有外甥女出嫁重要! 舅娘穿的都是新衣,是用胡老二送的棉布做的衣服。 舅娘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也放心了。这般气派的院子,外甥女出嫁后,妹夫抚养外甥一个孩子,没有那么吃力了。而且,禾丫头要是住在镇上,还能照应一二。 村里的几个婶子和胖婶儿在膳房里忙忙碌碌。明天来迎亲,路途遥远,要给迎亲团准备午膳。 高高挂起的红灯笼被微风轻轻摇曳着,映照着喜庆的院子。 新族长带着几个头脑灵活的族兄弟们,在门房里一起商议着明天招待客人的大小琐事… 胡老二关上房门,独自一人暗暗的悲春伤秋了一番,他的宝贝女儿,只能在家住最后一晚了… 晚膳禾娘吃得很少,菊韵嬷嬷叮嘱她,从上花轿到拜堂成亲,都不能如厕。哪有新娘正拜堂成亲时要上茅厕的? 不能如厕,当然只能不吃不喝了!禾娘可以忍! 菊韵嬷嬷没有同禾娘提在云城里听到的风言风语,那么多人想看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笑话,菊韵嬷嬷有信心让宾客们失望… 膳后,胡老二温柔的叮嘱女儿回房里去,早些睡。禾娘乖巧的应了,在阿爹的注视下进了闺房。 眉娘也赶回来了,刘小福驾着驴车直接把妻子送到了村尾,他才去了岳父家。 眉娘直接小跑着进了禾娘的房间,看着禾娘通身富贵的装扮,眉娘开心的笑了。 “禾姐姐,你有了今天,我最开心了!”眉娘拉着禾娘的手,两个丫头立即叽叽喳喳的小声嘀咕起来。 “眉儿,我那个妹夫对你好不好呀?”禾娘小声问。 眉娘笑了,脸蛋红红的,小脸圆嘟嘟的,“小福哥对我可好了!禾姐姐,你没看到我长胖了吗?我公公婆婆都对我很好,好吃的都紧着我先吃!” 禾娘伸手轻轻的捏捏眉儿的脸,果然长肉了,脸蛋也白了好多,“刘小福没有打你,眉儿?”禾娘还是不放心的问一句。 “他哪里舍得打我!”眉娘笑嘻嘻的说,“重话都没说一句!” “真好!”禾娘由衷的感叹一句。 眉娘打开小包袱,里面是用红棉布做的肚兜,肚兜上绣了戏水的鸳鸯。她小声说:“禾姐姐,这是我每晚等小福哥睡着了后偷偷给你做的,没有人发现的。做得不好,你可不能嫌弃!” 禾娘接过肚兜,眼眶都红了,“不嫌弃!我怎么会嫌弃呢?好眉儿,我多谢你!” “禾姐姐!我们俩个都要好好的!”眉娘拉着禾娘的手,小声说。 “会的!眉儿!我们一定会好好的!”禾娘回握住眉娘的手,坚定的说。 “眉姐姐,眉姐姐!”三郎敲敲阿姐的房门说,“姐夫来叫你回去吃晚膳呢!” 两个小姐妹相视一笑,禾娘收好肚兜后,眉娘才打开房门,笑嘻嘻的出去了。 两个舅娘一起进来了,三郎轻轻的关上了房门,去了院子里。 舅娘分开坐在禾娘身边,大舅娘感叹道:“好快啊!我们的禾儿要嫁人了!” 禾娘看看两个舅娘,微笑着说:“这么多年了,禾儿多谢舅舅和舅娘对阿爹的帮顾!”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二舅娘许氏嗔道! “禾儿,明天你就出嫁了,大舅娘我与你多唠叨几句!”孙氏拉着禾娘的左手,轻轻拍了拍。 禾娘点点头道,“大舅娘,你请说,我都记住!” “丫头!我们都是农户,与人相处都是直来直去,不像富人嘴里说出来的话,表面上一个意思,里面还藏着一层意思。丫头去了冯家后,万事多留一个心眼儿。 听你阿爹说,进门后会分家,这是好事!你大嫂先进门,她要是个好的,就无事,她要是用心思对你,丫头就把她当成亲戚!可来往,也可不来往!” 许氏点头认同,她们两妯娌都是直性子,二十多年了相处融洽。 禾娘点头记下了! “明晚的新婚之夜,禾儿要吃些苦头,忍一忍就过去了。”大舅娘看到外甥女的脸红了,她笑了笑,“男人呐,就是那吃了腥的猫儿,丫头可不能纵着他胡来,最多两次…” 禾娘的脸红得滴血,她记起来了眉娘出嫁那天,村里的伯娘那小声的叮嘱… “好了好了,你看把丫头臊的,大嫂别说了!”许氏低声笑着阻止了大嫂的话。 女人啊,都得经过第一遭。 两个舅娘又询问了喜服的事,确认没问题后,她们才出了房间,进了隔壁的房间就寝。 禾娘进了洗浴房,用香胰子从头到脚洗干净,然后换上了绸缎做的大红肚兜和里衣、里裤。 用软布巾擦干头发后,禾娘躺在床上,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陈婆婆传授的经验,她在心里默默梳理着,从上花轿起就要牢牢记住的规矩。 禾娘的眼睛在黑漆漆的蚊帐里眨了又眨,她想入睡,因为菊韵嬷嬷说明天的精神气儿得充足… 第60章 亲迎(一) 四月十八日,风和日丽。 刚到卯时,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冯宅的双开大门大开,喜庆的迎亲团整装待发。三十人的喜乐队手拿着各种乐器开始吹奏喜乐。 管家老冯激动的大声唱诺:“吉时已到,亲迎出发!”说罢点燃了鞭炮! 喜乐队保持队形边吹奏边鱼贯而出。 新郎官冯铭轩头戴翼善冠,身着圆领大红喜服露出里面的白色交领,胸戴大红花,脚穿皂靴,端坐在喜庆的高头大马上。 新郎官剑眉星目,脸带笑容,显得意气风发。远瞧着颇有状元郎打马游街的气势! 冯铭睿身着酒红色的喜庆锦袍骑马跟在弟弟身后。 冯顺和冯乐穿着石榴红的骑马装跟在大少爷身后。 接着是八名身型健壮着枣红色短打的轿夫抬着一辆大红花轿出了冯宅。 喜婆婆双颊上是两团大红胭脂,身穿大红衣服,脚穿大红绣花鞋,手拿大红喜帕,扭着腰肢跟在花轿旁边。 小桃穿着桃红色丫鬟衣裙,手拿粉色丝帕跟在喜婆婆身后。 最后是二十名着朱红色棉衣骑马装的家丁驾驶着马车出了冯宅。 这般声势浩大的亲迎团,吸引了无数城里早市的百姓,大家都脸含笑意,目送迎亲队伍远去。 成亲是喜事,总能让观看的人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 冯家的亲迎团虽然没有迎娶大少奶奶时那般声势浩大,但规模也不小。 因为来回近八十里的路程,大红花轿出了南城门后,就被抬上了两匹骏马拉着的大板车上,等到了兔儿岭镇再重新被轿夫们抬着,吹吹打打的走路去胡家村。 轿夫们和喜乐队都上了马车。 亲迎团继续前行,新郎官的神情有些紧张,时不时回头看向那被安置在板车上的花轿,担心被颠簸坏了。 冯铭睿出言安慰道:“小弟不必担心,花轿昨天已经加固过,出不了问题!” 冯铭轩稍稍心安,马队走得并不快! 队伍在村道上缓缓前行,突然前方尘土飞扬,一队骑马的人疾驰而来。 冯铭轩心中一紧,莫非是遇到了劫匪?待那群人靠近,才发现为首的竟是自己的好友刘逸凡。 刘逸凡穿着橙红的骑马装勒住缰绳,拱手笑道:“听闻冯弟今日迎亲,特来凑个热闹。” 冯铭轩又惊又喜道:“刘兄不是游历去了?前几日我派顺子送喜帖去你家,伯父说你游历未归!” “这不昨晚刚到家,听到家父说冯弟今日大喜,我一早出城守在前方等你!”刘逸凡挑眉笑道! 他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刘备跟着我!其他人家去!” 穿着石榴红骑马装的刘备坐在马上对众人抱拳行礼,顺子和他对视一眼,同时嘿嘿嘿笑出了声。 有了好友的加入,迎亲队伍里的气氛热闹起来了,大家有说有笑。 为了不误迎亲的吉时,冯铭睿吩咐稍稍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离兔儿岭镇越来越近,冯铭轩的心也越跳越快… 因为迎亲团要在家里吃了午膳再出发,黄昏时拜堂,时间充裕。全福婆婆没有催促新娘子起来梳妆。 平时都是辰时起床,禾娘今天也不例外。先去如厕,确定肚子里没有多少残存的东西后,禾娘进入新嫁娘的状态。 接着她在洗浴房里用青盐刷牙,温水洗脸。 再从红木箱里取出凤冠霞帔,胭脂首饰,足衣绣花鞋摆放在床上后,她打开了闺房的门。 菊韵嬷嬷搀扶着全福婆婆进入闺房,全福婆婆脸上满是喜气,她拉着禾娘的手,笑着说:“今日是姑娘的大喜之日,等会儿老身定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罢,便让菊韵嬷嬷把东西都摆好。 全福婆婆先拿起梳子,一边为禾娘梳头,一边念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那声音带着岁月的韵味,让禾娘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眉娘带着村里的几个小姐妹进入了闺房,小姐妹们都是笑嘻嘻的看着禾娘,记住了这特殊的梳妆仪式。 随后,全福婆婆开始为禾娘涂抹胭脂,轻点朱唇,再为她戴上凤冠,披上霞帔。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入微,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 菊韵嬷嬷在一旁不时递来东西,嘴里也不停夸赞着禾娘的美貌。 头上三斤多的凤冠才戴这么一会儿,禾娘就感觉是不是戴早了? 哎呀呀,原来黄金也会有被嫌弃的时候。 最后戴上婆婆送的龙凤手镯,手上拿着大红鸳鸯丝帕。 当一切装扮完毕,禾娘看着铜镜中那个光彩照人的自己,双颊绯红,心中既甜蜜又羞涩。 两个舅娘进了闺房,看到既富贵又美貌的外甥女,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大伯娘抱着铃儿小丫头,带着两个儿媳妇也进了闺房,她们也是满心欢喜!冯家给她们准备的,喜庆的褙子穿在她们身上,也隐隐透出一丝贵气来。 菊韵嬷嬷最后单膝跪地给二少奶奶穿上了大红足衣和绣花鞋。 禾娘本能的缩了一下脚,瞬间回神,从今天起,她胡禾娘是云城冯府里的二少奶奶了! 她后面有很多服侍她的奴仆和仆妇,她不高兴,仆妇们受责罚,她高兴了,仆妇们也会高兴! 从今天起,她开心与否,关系到很多人开心与否… 大伯娘把孙女塞到大儿媳怀里。看到这么富贵的侄女儿,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她要赶快去告诉村里的婆娘,她侄女戴的帽子是用黄金做的,她侄女身上的嫁衣是用金线和银线绣的花… 禾娘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端坐不动,只偶尔眨巴一下大眼睛。 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喜乐声从村头传来,禾娘的耳尖轻轻动了动,似乎迎亲队伍离胡家村已经越来越近了… 堂屋里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对烛台,上面放着一对龙凤喜烛。旁边的粮斗里面放满了五谷杂粮。几个盘子里放着新鲜的瓜果。桌子的右边放着“先母胡黄氏之位”的灵位。旁边放着一个神龛和一把香。 桌子的两边放着两张高背椅。 太阳快当空了,院子里摆了二十桌酒席,膳房里的菜肴已经准备妥当了。贫穷而又纯朴的胡家村,今天全村人聚在一起,为出嫁的姑娘送嫁。 胡家村的儿郎们欢呼着:“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欢呼声从村头传到村尾,又从村尾传到村头:“阿爷,阿奶,阿爹阿娘快去抢喜钱呀!好多好多的喜钱…” 呼啦啦,村里人都向村头跑去… 喜乐队鼓着腮帮子吹奏着喜乐向村尾走来,冯铭轩满脸带笑的坐在大马上,顺子和冯乐坐在马车里不停的抛洒着铜钱,老爷准备了十几筐喜钱呢! 胡家村的男女老少,今天都发了财,口袋里装满了,回家里拿着水瓢装喜钱的、竹篮装的、木盆装的… 扔钱的笑容满脸说着“同喜同喜”,捡钱的满脸笑容说着“同喜同喜!” 老族长点燃了鞭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齐鸣锣、鼓喧天,把远处酣睡的大山都惊醒了,偶尔刮来一丝丝轻柔的风,山脚下的姑娘出嫁,这大懒汉可不得送上祝福! 待鞭炮放完,喜乐停止后,紧闭院门的喜庆胡宅门口… 高挽发髻,用红色丝带束发的三郎,穿着酒红色长衫,双手背在身后,孤身一人站在那里! 冯铭轩翻身下马对着小舅子抱拳行礼,三郎还了姐夫一个拱手礼。 迎亲团好奇的看着这个十多岁的小儿郎,喜庆的衣衫,透出书生气质,他也学会云城里的迎亲习俗了? 是要新郎官做催妆诗还是展示武学。 冯铭睿和刘逸凡双双下马,站在冯铭轩身后,不管是文是武,他俩都替新郎官打头阵! 第61章 亲迎(二) “姐夫,今天是你和姐姐的大喜之日,三郎祝福姐夫和姐姐伉俪情深,白头偕老!”三郎朗声道! “多谢三郎!”冯铭轩正色回答,小舅子拜在任重门下,就是拜在任夫子门下,他可不敢小瞧! “姐夫,今日三郎只想你答应我的一个请求!”三郎又对冯铭轩行了一个拱手礼。 冯铭轩抱拳还礼:“三郎请讲!” 迎亲团和送亲团全部看着三郎,这个孩子今日有这般气势太难得了,他一个小儿郎守门,竟然给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姐夫!三郎希望你一直对姐姐好,若果有一天,姐夫不想对姐姐好了,姐夫,你能把姐姐还给三郎吗?”三郎紧紧的盯着冯铭轩的眼睛,大声问询? 冯铭轩猛的一怔,他的胸口针扎般的疼了一下,他怎么可能不对心尖尖上的小姑娘好?三郎为何这般问? 冯铭轩郑重地看着三郎,一字一顿道:“三郎放心,我冯铭轩对令姐是真心实意,自会一生一世对她好,绝不会有负于她。若真有那等混账事发生,不用你说,我自会将令姐完好无损地送回。” 说罢,他朝院内喊道:“禾妹妹,我定会一生护你周全,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冯铭睿有些动容,今日弟弟当众做出承诺,如若违诺,弟弟在云城将无立足之地! 君子一诺值千金啊! 刘逸凡露出微笑,他出门才游历一年,好友就觅得良缘了! 这个贫穷的村落,只有好友岳家住的是青砖瓦房,很明显是冯弟家中所为。 这弟妹要么是用些手段勾搭了冯弟,要么是与众不同了… 刘逸凡相信是后者,他的冯弟可不是傻子!想用腌臜手段勾引,怕是不易! 小桃唯恐二少奶奶没听见二少爷的回答,一溜小跑着从侧门进了院子,又跑进了闺房… 任夫子从不参加婚宴,他的少爷全家不在了,他一直穿的是素衣,他一个人躲避在书房里看书。但是三郎的问话声他全都听见了,他的心里很是感动。他的学生,十二岁的儿郎,也想成为姐姐的依靠! 禾娘早听见了,她听到了弟弟对她的爱护,也听到了二郎哥哥对她的承诺。 禾娘的眼眶酸涩,阿爹和阿弟始终在担心她,胡家和冯家两家贫富差距太大了,三郎只能用他稚嫩的肩膀为她讨要一句承诺! 院门外,冯二郎和三郎静静的对视几息,三郎见姐夫如此真诚,放下心结,侧身让开道路,“姐夫,快进门迎接姐姐。” 门里的大寒闻言拉开了院门,冯铭轩和迎亲团进入院中。 胡家村的汉子们将迎亲团一一带到酒席上就坐,一道道可口的菜肴很快上满了桌… 闺房里,全福婆婆把大红盖头轻轻盖在禾娘的头上,那红盖头柔软又带着喜庆的温度。 禾娘的手蜷缩在宽大的袖子里,不自觉地攥紧了,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一团红色,微微垂下眼睛时,可以看到裙摆下的绣花鞋。 全福婆婆笑着轻声道:“姑娘,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以后到了夫家,定会和和美美、顺顺利利!” 禾娘柔声说:“禾娘承了婆婆的吉言!” 吃完酒席的喜婆婆进来说:“吉时已到,小娘子去拜别双亲!” 小桃搀扶着禾娘起身,禾娘莲步轻移,蒙着大红盖头走路,着实不好走… 胡老二身穿酒红色绸缎锦袍坐在高堂之上,龙凤喜烛燃着了。 桌前的地上摆着一对大红蒲团,冯铭轩站在胡老二身前,看着蒙着红盖头款款而来的人儿,他的心“怦怦怦”的跳着… 禾娘和冯铭轩在堂屋中完成了拜别之礼。 胡老二缓缓说:“禾儿随轩儿走,不要误了吉时!” 秋分上前弯腰背起了妹妹出堂屋,妹妹一两岁的时候他抱得多,长大了,得避嫌。今天他把妹妹背出门,她就是冯家的人了! 秋分的脚步缓慢了,三郎跟在姐姐身后,姐姐盖着红盖头,穿着红嫁衣,三郎伸手想拉住姐姐… 冯铭轩跟在三郎身边,他揽住了小舅子的肩膀,微笑着说:“三郎放心,我会照顾好姐姐!” 三郎收回手,站在门口。 喜婆婆和小桃搀扶着禾娘上了花轿,迎亲队伍在鞭炮和鼓乐声中,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胡家村,朝着兔儿岭镇而去。 花轿里的禾娘只能看到一团红,她悄悄的掀开了一点红盖头,轿内也是喜庆的红色。 庆幸的是轿夫没有颠轿,菊韵嬷嬷关照过,要是轿夫颠花轿,新娘子那才是受大罪… 禾娘偷偷的笑了,定是二郎哥哥关照过,喜钱给得多。 二郎哥哥…晚上就要改口为相公了… 禾娘的脸红了… 三郎和兄弟们一起把阿姐送到了村口,直到看不到喜庆的迎亲队伍后,一群十来岁的小儿郎才折返回家。 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到了镇上后,禾娘又被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里铺上了柔软的地毯和软垫,禾娘感觉就像踩在棉花上一般。小桃紧紧的搀扶着二少奶奶,小声的提醒她,可以靠在她身上休息一下。 小桃悄悄的告诉二少奶奶,前面驾马车的是二少爷! 新郎官意气风发的驾着喜庆的马车缓缓出了兔儿岭镇,向云城而去。 一路上避开了石头和坑坑洼洼,减少他的小姑娘受颠簸之苦… 颠簸的路面,禾娘不觉得难受,她的脖子被凤冠压得酸痛不已,看来这黄金做的凤冠真的不好戴啊… 从这天起,冯府的二少奶奶只要参加喜宴,看到新娘子头戴凤冠时,她首先就是同情新娘子… 在城门口,禾娘重新被小桃和喜婆婆搀扶进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喜庆的迎亲队伍进了城门。 围观的老百姓驻足观看,众人纷纷议论着这桩婚事,有夸赞冯家风光迎亲的,也有感慨胡家女儿好福气的。 议论声被喜乐掩埋了,乐师们想到即将到手的赏钱,腮帮子鼓鼓的,心里是美美的… 迎亲队伍一路热闹非凡,黄昏时分,终于到了冯府。 冯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街坊邻居和宾客们站在冯府门口,看着大红花轿,似乎想透过花轿,透过红盖头,看到新娘子! 冯寿点燃了长长的鞭炮,乐师们吹奏得更欢了。 冯乐取来柳木弓和桃木箭,冯铭轩摆开阵势,拉弓搭箭,对准轿门… 随着“嗖嗖嗖”三声,桃木箭射中轿上的喜庆门帘,再缓缓落在地上。 “中了!中了!” “新郎官好准头!” 宾客们纷纷鼓掌叫好, 禾娘在喜婆婆的搀扶下,从容地迈出花轿,脚刚落地,虽然盖着红盖头,还是感觉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红盖头下的脸也愈发滚烫。她稳稳的站住,小桃和菊韵嬷护在身边。 她强自镇定,她是冯府的二少奶奶了,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盯着。 她的脖子很痛,她饥肠辘辘,她的腿还有些发颤。 但她稳稳的站着,脊背挺直,不显露出丝毫不适… 第62章 良缘红惊艳喜宴 冯铭轩早已等候在旁,他拉着拜堂成亲的红锈球一端的红绸。他伸出手,把另一端塞进禾娘的左边衣袖里,小声安慰:“禾妹妹,拉住绸带,不要怕,跟我走!” 他轻轻捏捏禾娘的手,确认红绸带被紧紧拉住时,快速缩回手。他没有察觉到,他不结巴了! 不少以为红绸会落地的宾客,看到新娘子稳稳的拉住了拜堂成亲的绣球,刚刚露出看好戏的神情,立即收敛住了。 多少新娘子,在这一刻,就是被新郎官塞红绸,惊慌失措的缩回手,导致红绸落地成了笑柄。 不曾想,今日的新娘子,虽然出自农家,却也能镇定自若! 想不到,想不到啊… 手上那温暖而有力的触感让禾娘的心安定了许多。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跨火盆,迈进大门内,缓缓走向大堂。 跨火盆这一关又稳稳的过去了! 那燃烧着炭的火盆啊,稍不注意就踩了进去,或者被火星子溅到衣裙上,惊呼出声的新娘子在云城传出来的不少啊… 小农女又过了一关! 菊韵嬷嬷微抬下巴,远远跟在二少奶奶身后。 大堂里,高堂之上坐着冯老爷和冯夫人,他们脸上带笑,眼中满是慈爱。 他们夫妻自然知晓,二郎的亲事得罪了云城里的几个想结亲的世家,今天想看笑话的人不会少。 他们夫妻思忖,想看笑话就看,婚礼上的笑话传传就过去了… 小儿媳稳稳的连过两关,冯夫人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小儿媳,再看着小儿子那掩饰不住的得意,冯夫人庆幸她成全了儿子的姻缘! 禾娘和冯铭轩在堂前站定,随着赞礼官的高声呼喊,两人开始行拜堂大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每一个动作都庄重而神圣,仿佛在宣告着他们新的人生就此开启。 最后的最后,想看笑话的宾客服气了! 新人夫妻全程规矩的行礼,红盖头没有落地,就像粘在新娘子的头上了… 唉,想在喜堂上看看新娘子的容颜竟然落空了! 没有掉凤冠… 没有踩裙摆… 夫妻对拜没有头碰头… 成亲仪式如同新婚夫妻演练过无数遍一样熟练。 礼成之后,妇人们簇拥着这对新人走向三进院的洞房… 小桃高高的扬着头,搀扶着她的二少奶奶,跟在二少爷身后,像个打了胜仗的女将军…嗯,身边的小兵! 想看二少奶奶的笑话,美得你! 从现在起,她也要强硬起来,小桃她可是二少奶奶的大丫鬟,哈哈哈! 主院一场热闹非凡的喜宴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满桌美味佳肴自是不必提,今日的喜宴,冯府专门请了“喜盈门”大酒楼里的郭大厨和吴大厨掌厨… 喜酒用了两个酒壶,一个是云城的烧酒,另外一个酒壶里是“良缘红”。 客人开始对良缘红没有在意,等冯府里的小厮开始斟酒,酒香和果香四溢,大家才被吸引了注意力。 有大胆的爱喝美酒的客人,不顾失礼率先尝了一口“良缘红”,眼睛瞬间瞪大,脸上满是惊喜:“这酒,入口香甜,果香与酒香交融,后劲又带着淡淡的醇厚,实在妙哉!” 这话一出口,其他客人纷纷举杯品尝,一时间,赞叹声此起彼伏。 “小哥儿!”爱美酒的客人饮下一杯“良缘红”后,指着空杯吩咐小厮斟满杯,笑着问询,“贵府这‘良缘红’从何处购得,透露一下呗!”说罢,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碎银扔到小厮的手上。 小厮收起银子,笑着说:“谢贵客的赏!这‘良缘红’啊,可不是从别处购买的!说起这酒啊,可与今日的喜宴有关!” “哦~~”旁边桌上的客人拉长了尾音,也掏出一块碎银扔给小厮,急切的问询,“还请小哥儿快快道来!” “谢贵客的赏!”小厮笑嘻嘻的说道,“我家的二少爷就是因为遇上了二少奶奶,才琢磨出来这美酒来!客人们说说,在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成亲的大喜之日,喝二少爷亲自酿的‘良缘红’,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姻缘是不是良缘?” 客人们纷纷颔首:“因缘相识,因缘酿酒!二少爷好姻缘!我等今日也有口福了!” “谁说不是呢?只是这酒,不知作价几何售出?小哥儿,你可知晓?” 小厮抱拳道:“客人,这个小的不知!还请客人多多见谅!来,吃菜,喝酒!” 酒桌上的趣话,一桌接一桌,不一会儿,几十桌客人都知晓了,冯府二少爷酿出“良缘红”美酒的灵感,来自与二少奶奶! 怪不得,堂堂富商大贾家的少爷,求娶农户女子! 从此以后,世间得此佳酿,提起“良缘红”,就流传出来了冯铭轩和胡禾娘的好姻缘。 喜宴后,不少客人向管家和冯老爷流露出想购买“良缘红”的意愿来。 得到的回复都是:“很遗憾,这酒难酿,每年只能酿出几百斤!” 酒足饭饱的客人们打道回府后,琢磨开了,口感这么好的佳酿,一年只能酿出几百斤,无论如何也要买十来斤。 家中有喜事的富贵人家,自然也想购得良缘红办喜事! 只是冯家也不是缺银子的人,为了买到美酒,还要和冯府结下善缘… 与此同时,洞房里的禾娘和冯铭轩,可不知晓“良缘红”一夜在云城爆红… 进入三院主屋的正院后,冯铭轩看着蒙着红盖头的人儿,他的心又蹦哒得快了。 喜婆婆和小桃搀扶着禾娘落座在喜桌边。 总算能坐了,禾娘很想把凤冠掀了,把挺直的背垮下来,可是还不行… 全福婆婆叮嘱过,大红盖头没有掀开前,她还要撑住! 禾娘真的快撑不住了,她的肚子饿得直叫唤,她想念她煮得香甜的红薯粥,哪怕让她吃一小口也成啊! 禾娘想念她曾经吃过的苦苦的野菜窝窝头… 她的脖子似乎不是她的脖子了,硬硬的,想稍稍转动一下都疼… 恍惚间,禾娘感觉有一截棍子伸进了红盖头里,她下意识地轻轻瑟缩了一下。 紧接着,那棍子轻轻挑动,红盖头缓缓滑落。眼前出现了二郎哥哥那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烛光映照着他的眉眼,让他整个人眉眼如画,深情款款。 禾娘瞬间醒神了,她对着眼前的人展颜一笑,他是她的相公! 世间万物,不及她的美好!红盖头揭开的那一瞬,冯铭轩面对着那个酒窝笑了。 “禾妹妹,辛苦你了。”心花怒放的冯铭轩柔声说道,伸手轻扶她起身。禾娘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声,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冯铭轩心疼的不行,不顾新房里的其他人在,拉着禾娘在桌前坐下,“快吃点东西,现在什么都不要理会!” 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还有那备受赞誉的“良缘红”。 新郎官微笑着站在新娘身前,挡住了妇人们的视线。 禾娘饿了,她用袖子遮住脸,吃了两块点心。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松软的点心入口即化,心慌消失了,腿也不发软了,除了脖子疼。 喜婆婆笑呵呵的说:“新人饮下交杯酒后,我们就不讨嫌了!”她心里很佩服小农女,从提亲那天起,大半年的时间,小农女成了全云城都挑不出错儿的二少奶奶! 这大媒啊!还是老婆子我保的嘞! 冯铭轩斟了两杯酒,先送了一杯给禾娘,自己也端起一杯。 新婚夫妻挽手交杯,轻轻碰杯后,一饮而尽,甜蜜的眼神纠缠在一起… 第63章 元帕 “好了,好了!热闹看够了,都去前院喝喜酒去了!”喜婆婆嘻嘻笑着,催着一个一个的夫人小姐离开了婚房。 哎哟,看着二少奶奶就心疼,看她那小脖子僵的,把看热闹的人赶出洞房,不能再让新娘子受罪了… “好了好了!人都走了!”小桃守在新房门口,笑着说。 冯铭轩立即伸出手… 禾娘眼里慌了一下,现在就要洞房了吗? 她很快笑得眉眼弯弯,二郎哥哥帮她取凤冠呢! 凤冠离开头顶的那一刹那,禾娘如释重负,她轻轻晃了晃脑袋,舒缓着僵硬的脖颈。 这时,冯铭轩又伸手去解她头上的珠翠发饰,动作轻柔。 禾娘微微红了脸,低垂着眼帘,只觉心跳如鼓。 “禾妹妹,哦哦…不!娘子,今日委屈你了。”冯铭轩的声音低沉又温柔。 禾娘抬眸,看着他深情的目光。“不委屈,能嫁给二郎哥哥,是禾娘的福气。”她轻声回应,声音羞涩又甜蜜。 冯铭轩解完发髻,四目相对,禾娘的脸颊更红了,宛如一朵初绽的桃花。 冯铭轩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 “娘子生得真美。”他赞叹道,心里有一股火苗在缓缓点燃。 禾娘抿着嘴,羞涩地笑了,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愈发温馨甜蜜。 两人正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小桃在门外喊道:“二少爷,客人们催着您去前院敬酒呢!” “娘子!你先吃点东西,吃热食,吃慢些,别噎着!小桃在这里陪着你!院子里还有小文和小武两个守着,有什么事儿,你只管吩咐小桃去安排!她知道怎么做。”冯铭轩深深的看着禾娘,他突然发现,他不结巴了! 禾娘也发现了,她的二郎哥哥竟然不结巴了,成亲真是神奇哦,治好了二郎哥哥的结巴! 冯铭轩却真相了,原来,只要他心尖尖上的人儿,守在他身边,他的心里就不急了!心里不急了,他的结巴自然就自愈了! 禾娘微笑着点点头,目送着她的二郎哥哥…不,相公!他大步出了房间,那挺拔的身形就像胡家村后山上的松树一样直! 喝酒陪客当然不需要新郎官喝,冯铭睿挡在前头,刘逸凡挡在第二位,冯乐排在第三位,最后是顺子… 冯铭睿喝了六分醉意时,冯喜上来扶着大少爷下去休息。 刘逸凡对敬酒的客人抱拳道:“来来来!不用酒杯,一人一壶!醉了来个痛快!” 话音落下,刘备笑嘻嘻的用托盘托上十几个装满美酒的酒壶。 客人识趣的小饮一口,作出请的手势指向下一桌,开玩笑,哪有喝喜酒一壶一壶喝的… 新房里,小桃帮吃饱喝足的二少奶奶脱下了喜服,只穿着大红里衣,让她躺在软榻上,帮禾娘按摩着脖子和肩部。 慢慢的,禾娘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只是困得很,她想睡觉了。 小桃去洗浴房,将铜炉里的炭燃着了些,铜盆里打水调好了水温,再扶着二少奶奶去洗浴。 宽敞的洗浴房里,相公的用品放一边,她的放一边。 禾娘打量一番后,再次确定了,相公家里真的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 禾娘自己洗漱,小桃去把婚床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都收了起来。 菊韵嬷嬷笑吟吟的捧着一碗饺子进来了。 洗漱出来的禾娘感觉已经吃饱了,刚想说不吃了… “二少奶奶,你得吃!”菊韵嬷嬷微笑着说。 禾娘接过小瓷碗来,用小瓷勺舀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刚咬一口,她怔住了。 “二少奶奶,生不生呀?”菊韵嬷嬷笑着问。 “生!对!生的!”禾娘颔首,想着是不是膳房拿错了碗? “生就好!”菊韵嬷嬷脸露笑意,她接过禾娘手中的碗,放在喜桌上。 禾娘的脸红了红… 然后菊韵嬷嬷去铺床,大红的褥子上,她铺了一张大大的白布巾… 禾娘愣了愣,很快脸上爆红。 好在新房里的喜烛燃着,禾娘红扑扑的小脸更显女儿家的娇俏。 菊韵嬷嬷对着禾娘行了万福礼道:“二少奶奶,元帕明日早上,夫人身边的竹韵嬷嬷亲自来收。二少奶奶和二少爷不用理会!” 没成亲才十四岁的小桃不懂元帕是干什么用的,菊韵嬷嬷没教她,她就识趣的不问。 夜已深,前院喝喜酒的客人都醉醺醺的被家丁们扶回去了,冯铭轩对顺子使个眼色,然后大步回到三院。 冯文和冯武见到二少爷回来了,咧嘴一笑:“二少爷你没喝醉?”说罢就要来搀扶他。 冯铭轩微笑道:“你家爷只喝了同你们二少奶奶的交杯酒,醉不了!” 小桃见二少爷回来了,立即退出了婚房。 小桃去了旁边的厢房,她对新拨来的两个丫鬟小红和小绿吩咐道:“警醒着些,二少爷摇铃铛了才能进去!” 两个丫头齐声回答:“婢子记住了!” 小桃进了自己的房间洗漱睡觉,她可得好好休息,明天的事儿不比今天少!她是二少奶奶的大丫鬟,她更不能犯错… 小红和小绿靠坐在婚房外面的廊檐上,小声商量着,一人值守上半夜,一人守下半夜… 婚房里,洗漱后的冯铭轩,穿着松松垮垮的大红里衣,缓缓心神,牵着娘子的小手坐在喜桌边,夫妻结发后就可以安寝了。 他疼惜娘子,从凌晨到深夜,还没睡觉,他暗自感叹着,成亲真累! 好在,累也是值得的,他心尖尖上的人儿就在他身边,治愈了他的结巴! 新婚夫妻结发后,冯铭轩把装着发结的香囊收进了暗柜里… 他又感觉一阵烦躁,明日的认亲仪式,又要早起,他的小乖乖想睡觉都不可行了! 唉… 谁规定的认亲仪式?太没道理了! 冯铭轩拦腰抱起小姑娘送到梨花木大床上,禾娘本能的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眼睛紧紧的闭着,睫毛颤颤悠悠,贝齿轻咬着下唇,掩饰着心里的慌乱。 冯铭轩掀开大红被子,将小姑娘的头轻轻枕在枕头上,身子放在元帕上… 看到元帕,他想起了竹韵嬷嬷的叮嘱,想起了哥哥悄悄送来的小册子… 他放下了帷幔和喜帐,取出床头暗柜里的夜明珠,扔在枕边。 有了夜明珠的照明,原本婚床上朦朦胧胧的看不清,现在明亮了许多。 他看到娘子的小手紧紧的握成了小拳头,红唇上都咬出两个牙印了,他情不自禁的俯身下去亲上了那红艳艳的唇瓣… 喜帐内春光无限,偶尔有一两声细碎的娇吟声… 值夜的小红听到像猫儿一样的微弱叫声,没有听到二少爷摇铃铛。 不知晓时间过去了多久,婚床里的喜帐停止了摇曳,冯铭轩把小媳妇儿抱在怀里,他刚才看到她皱着眉头,一直隐忍着… 他知道会疼的,小乖乖软软的蜷缩在他的怀里,他拉了拉薄被,想盖在他们身上。 他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元帕,他愣住了…… 第64章 秘密 白白的布巾上,除了他的…汗液,什么都没有…… 他抱紧怀里的人儿,揉揉眼睛,拿着夜明珠凑近了仔细看元帕,没有竹韵嬷嬷和小册子上说的…落红。 冯铭轩诧异不已,脸涨得通红…… 哪里出了差错?他明明…他的小妻子皱着眉头的隐忍,他都看在眼里。 他有些慌乱,怎么可能会这样? 他小心翼翼的把妻子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妻子可能是累惨了,翻过身,面朝床里,很快就睡着了。 冯铭轩轻手轻脚的穿上亵裤,拿着夜明珠下了床。小册子被他放进书桌里了,他轻轻的去了外面的书房,从书桌里找到了小册子,再轻手轻脚的回到床上。 借着夜明珠的光,他把小册子从头到尾仔细看一遍。他的心里再也没有半分旖旎心思,他要寻找女子没有落红的原因… 他看到了一句话,新婚之夜女子没有落红,啰哩啰嗦的解释,总结一下就是婚前与人苟且失贞……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可能!不可能! 他撩开喜帐,把书册狠狠地扔到地上,狠狠地低声咒骂了一句:“去你的失贞!” 你全家失贞,你祖上十八辈都失贞! 他抡起拳头,想砸到床头上,他看了看大红被窝里半露出来的小脸… 他拿起夜明珠,照着他心尖尖上的人,她睡得正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可怜的小乖乖,她要是知道了真相该怎么办?她会哭吗?还是会求我听她解释,让我相信她… 冯铭轩的心抽紧了,钝刀割肉般的疼。 难道是我第一次不得要领?冯铭轩陷入自我怀疑中。 怎么办?明天早上阿娘看到元帕上没有她想看到的东西,她会怎么对待小姑娘? 阿娘会打她吗?他想到府中的丫鬟坏了规矩时,跪在碎瓦片上直至晕厥… 冯铭轩打了个哆嗦。 阿娘会让我休妻吗? 冯铭轩的心抽紧了,从去年九月到现在,他没有哪一天不在憧憬着同她在一起,在一起了,老天爷怎么给他这么大的磨难。 他记起来,他们第一次在集市上遇见,她的小女儿家的懵懂神情… 他记起来,禾娘说,“我喜欢二郎哥哥!”她脸上是小女儿家的娇羞,不是戏楼里那些戏子们演出来的羞涩… 他记起来,今天三郎说,“要是你不想对姐姐好了,你能不能把姐姐还给我?” 都怪三郎!喜庆的日子里说出这么戳我心窝窝的话来! 要把禾儿还回去吗?刚冒出这个念头,冯铭轩只觉血气翻涌,胸口剧痛…… 不行!绝不还回去,我和禾儿结发了,我们行了夫妻之礼,她是我的妻子!此生唯一的妻子! 冯铭轩三两下脱掉亵裤,钻进被窝,将背对着他的人儿搂进了怀里,他心里有一个念头,再来一次,也许元帕上就出现了那个好看的颜色…… 睡梦中的人儿被扰了美梦,不满的嘟起了小嘴,冯铭轩温柔的安抚着…… 远远的,隐隐约约的雄鸡打鸣儿的声音传来了,冯铭轩再次将熟睡的人儿抱进怀里,他把夜明珠放在白布巾上。 他的心沉了沉,如坠深渊。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中,他确定了他的妻子是个好姑娘,她与他是第一次,至于没有那个落红,谁稀罕? …不!有人稀罕! 阿娘那一关怎么过? 红?红?红?用什么代替? 朱砂?印泥? 睡梦中的人儿无意识的挠了他的胸口一下,他捉住那只小手,攥在手里。 有了… 冯铭轩把妻子轻轻放平在床上,可怜的小乖乖,成亲累坏了睡得这么沉。 他轻手轻脚的下床,去了梳妆台上,拿起他的金籫,轻轻扭动几下,前端脱落,露出一截白森森的针尖,他把针尖刺进左手中指的指腹,针尖拔出时,指腹迅速凝出一滴血珠… 做完一切,冯铭轩把所有用过的东西复原,他躺在床上,听到雄鸡打鸣第二遍了,可是他睡意全无。 新婚之夜,一个美好的夜晚,他藏起了一个秘密,连他的妻子都不知晓的秘密。 他确信他的妻子是完璧无瑕的,她的清白不需要那一点红来证明,他的守护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那一点红,他不屑去想… 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把她从他的身边夺走,冠上了他的姓氏,就是到死,她也只能睡在他的墓穴里。 他听着身边的人儿有醒来的迹象了,眼睛眨呀眨,他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 禾娘的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后还是感觉很累,身上有些酸痛,脖子疼,腰疼… 她悄悄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二郎哥哥…相公的怀里,不着寸缕,她的脸刷的红了。 屏住呼吸,慢慢的退出他温暖的怀抱,她缩到床里面,找到了肚兜,像偷食物的老鼠一样,慢慢把肚兜拉进被窝里,窸窸窣窣的穿上。 她悄悄的掀开被子找到了亵裤和里裤,躲进被窝里,再次窸窸窣窣的穿好。 终于安全了,禾娘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冯铭轩不时睁开眼睛,把妻子的举动看在眼里,内心暗笑不止,原来小娘子这么有趣。 冯铭轩邪魅一笑,装作踢被子,把盖在白布巾上的被子踢开了,他翻过身,脸朝小娘子。他虽然闭着眼装睡,他还是能凭动静判断她的一举一动,偶尔眯起眼睛看一眼… 禾娘本来想把被子拉上来盖在身上,她的目光落在那抹红上,脸上立即感觉发烫,她飞快的看一眼睡着的人,把手放在脸上拍了拍,揉一揉。 好羞人啊,唉呀,这可如何是好? 很快,她又低头无声的笑了,她记起昨晚,他情动时喊她:“小乖乖…” 禾娘的脸更红了,她迅速蛄蛹着出溜到床尾,慢慢爬出了蚊帐。 昨晚小桃已经帮她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放在屏风上了,今天要认亲,规矩不能坏了。 她穿好大红的交领襦裙,下面穿了同色马面裙。飞快的去了洗浴房,洗漱干净。 禾娘刚出洗浴房,她就听到蚊帐里传来“铃铃”的响声,接着房门被推开了,小桃笑嘻嘻的进来了… 禾娘惊呼一声,她的相公还在床上一丝不挂呢,她飞快的掀开帷幔… 冯铭轩手中拿着两个金铃铛漫不经心的摇着,他的衣服竟然全都穿好了,除了披散的长发。 冯铭轩微微一笑,把铃铛扔到床上,禾娘的脸红扑扑的,被相公的笑扰了心神。 冯铭轩牵着妻子的手,坐到梳妆台前,小桃拿起红木梳,熟练的帮二少奶奶梳头。 他自己拿起梳子梳几下,把头发高高挽起,用金籫束发。 除了眼底有些泛青,新郎官还是剑眉星目。 竹韵嬷嬷进来了,他对禾娘屈膝行礼:“奴婢给二少奶奶请安!” 禾娘微微颔首:“嬷嬷请起!” 竹韵嬷嬷看了看二少爷,微微一笑。她快步走到梨花木大床前,挂起帷幔和喜帐。 掀开被子,看到元帕后,她脸露笑意,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弯腰仔细折起,用一块红绸布包住,迈着碎布出了婚房。 第65章 认亲 新婚夫妻洗漱好,相携出了院门。冯铭轩迈开长腿走在前面,小桃和菊韵嬷嬷紧紧跟在二少奶奶身后。 冯顺和冯文抬着装嫁鞋的红木箱跟在后面。 一路上遇到在过道里洒扫的仆妇,她们都是恭敬的对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福身行礼问安。 春风得意的二少爷微笑着招呼她们起身,二少奶奶对她们微微颔首。 等二少爷夫妻走远后,仆妇们还在回忆着,二少奶奶对她们示意了,天爷啊!这和善的微微点头示意,在大少奶奶脸上从来就不曾见过。 冯老爷夫妻一早起来,洗漱好后就在堂屋里坐下了。刚进门的小儿媳一会儿要来认亲,可不得做好安排! 见面礼吗?也得准备上,关于见面礼,夫妻俩昨晚还商量了好久,既不能越过大儿媳,又不能相差甚远。 夫妻俩在高堂上坐下,大少爷抱着女儿也匆匆进来了。 府城的冯全管家昨晚没看到笑话,寻思着今天的认亲礼也许就能见到笑话了,等回到府城好说给大老爷和大夫人解解闷儿。 这时,丫鬟小茶欢天喜地的进来禀报说:“禀老爷、夫人,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来了!” 竹韵嬷嬷笑着把两个大红蒲团摆在老爷夫人面前,茶水也准备好,防止烫手,她先倒好晾在茶盏里了。 “阿爹,阿娘,孩儿带娘子来给二老请安了!”冯铭轩看到爹娘翘首期盼已久的样子,笑着开了口。 哈哈!阿爹阿娘这是多想喝媳妇茶,一点都不矜持! 冯夫人打量着小儿子,把小儿子的黑眼圈看在眼里,心里嗔怪着,这孩子,新婚就贪欢! 元帕她早起就看过了,想着很快又有孙子孙女了,她的笑意浮现了。 哪家的老人不盼着儿孙满堂的,那是满满的福气! 冯夫人把目光投向小儿媳,果真是落落大方的女儿家,弯弯的柳叶眉,大大的杏眼,鹅蛋脸,眉眼间隐隐有新嫁娘的羞涩。 不是小家子气!有些瘦弱,肤色不够白皙,不打紧,养养就好了! 这喜庆的吉服穿在两个孩子身上,般配、养眼!冯夫人心里十分满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禾娘和冯铭轩对视一眼后,盈盈福身,声音清脆:“公公,婆婆,儿媳给你们请安。”说罢跪在蒲团上,冯铭轩嘴角上扬,挨着妻子跪下,一起给二老磕了三个头。 冯老爷夫妻俩高兴的合不拢嘴,笑着说:“快起来,快起来,一家人不必多礼!” 冯夫人先看看小儿子,再温柔说道:“禾丫头起来!你嫂子还在月子中,早膳后,你再去看看她!” 禾娘微笑道:“多谢婆婆提点,儿媳知晓了!” 冯铭轩赶紧扶着禾娘起身,昨天小娘子累坏了,今天跪来跪去的,这小身子怎么受得住! 菊韵嬷嬷捧着托盘站在禾娘身边,禾娘将手中的丝帕放入袖袋里,端起一杯茶,缓缓走到冯老爷身前,微微屈膝道:“儿媳请公公喝茶!” 冯老爷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道:“好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对着胖管家使了个眼色,胖管家手捧托盘微笑着走到二少奶奶跟前,笑着说:“老爷喝了二少奶奶敬的媳妇茶,送给二少奶奶庄园一座,里面良田五十亩,旱地一百二十亩,山林十亩,这是契书!请二少奶奶收好了!” 冯铭轩高兴的接过托盘,递给顺子,拉着禾娘再次跪下给爹娘磕了一下头。 他正想买个庄子,阿爹就送了庄子! 冯老爷连忙道:“快起来快起来,一家人不必多礼。” 禾娘接着规规矩矩的给冯夫人敬茶,“婆婆请喝茶!” 冯夫人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茶,温声道:“好茶!”然后对竹韵嬷嬷看了一眼,竹韵嬷嬷也捧着一个托盘,微笑道:“夫人喝了二少奶奶敬的媳妇茶,送给二少奶奶城北大街上的“绾青丝”胭脂铺一间,这是房契!请二少奶奶收好!” 冯铭轩哈哈大笑,又拉着小妻子跪下谢过了阿娘!这下好了,他的妻子有了庄子,有了铺子! 禾娘接着对冯铭睿款款行了万福礼,奉上茶水后柔声道:“弟媳见过大伯!” 冯铭睿微笑着接过茶杯,小饮一口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封放在菊韵嬷嬷捧着的托盘上。 冯铭轩对哥哥抱拳道谢。 灵芝小丫头有模有样的对禾娘行了一个万福礼,奶声奶气的说:“灵芝见过二婶婶!” 禾娘赶紧蹲下扶起可爱的女娃娃,“灵芝真乖!”这个小侄女真好看,这么小就会女儿家的礼仪了! 她从菊韵嬷嬷捧着的托盘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香囊,蹲下身子,拉着灵芝的小手微笑道:“灵芝真乖,这个香囊拿去玩!” 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双手接过香囊,甜甜的说:“灵芝多谢二婶婶!” 一家人看着可爱的小丫头都笑了。 全部见完礼,禾娘的见面礼,嫁鞋也送到了他们的手中。 冯老爷夫妻拿着鞋观看,赞叹禾娘的绣技好,作为农家女子,能做出这样的鞋子已属不易了! 禾娘又收到了几个香囊… 府城管家冯全在一旁暗自观察,想着怎么挑刺,可看二少奶奶举止得体,实在找不到毛病。 冯全这时不轻不重的干咳一声。心中暗忖,我虽是府城的管家,二老爷毕竟是庶出,应当管教两个少爷,府城的老爷才是冯氏家族的大家主! 冯老爷听到干咳声微笑介绍道:“禾丫头,这是府城大伯父家的管家!” 管家嘛,认识一下就算给了面子! 冯全翘着二郎腿坐在冯老爷右下边,斜睨着二少奶奶。 禾娘看看冯寿胖管家,又看看冯全,同样是管家,府城大伯家的管家怎么就能坐在公公的下手了? 这是什么规矩?难道要我一个少奶奶给奴才敬茶?公公都是四平八稳的坐着,管家他一个奴才还敢翘腿? 冯铭睿和冯铭轩同时脸色骤变,就要张口呵斥冯全…… 禾娘柔声吩咐小桃:“小桃,给大伯家的管家奉茶,他的嗓子不舒服了。” 冯铭睿和冯铭轩同时收住了怒气,对着禾娘露出了微笑。 冯老爷夫妻相视一笑,不错!这小儿媳撑得起家! 冯全收敛了嚣张的表情,错愕的瞪了一眼小桃奉上的茶,他没想到这刚进门的,农家出身的二少奶奶敢当众不给自己面子。 但这里毕竟不是府城冯府,他也不敢发作,只能憋着气接过茶,站起来干巴巴地说了句:“多谢二少奶奶。” 冯老爷见状,心中对小儿媳的聪慧多了几分赞赏,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打着圆场:“好了好了,认亲礼也差不多了,大家都坐下来用早膳。” 众人依言入座,冯老爷夫妻坐在上方,冯铭睿坐左边,和冯铭轩相对而坐,禾娘坐在相公身边。 冯全和冯寿坐在下方,这是冯老爷给了冯全面子,抬举了冯全,冯寿自然跟着落座。 早膳十分丰盛,可冯全却如鲠在喉,食不知味。 禾娘则神态自若,保持餐桌上的礼仪,小桃站在二人身后布菜。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喜欢吃什么,她早就知晓,不用暗示,她就把菜夹到面前了。 禾娘偶尔和冯铭轩对视一眼,眉眼间满是甜蜜。 冯夫人把小儿媳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不错,规矩极好! 早膳后,禾娘按照冯夫人的吩咐去看望大少奶奶。 去二院的路上,小桃忍不住低声夸赞:“少奶奶,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一下子就把那管家的气焰给压下去了。” 禾娘微微一笑,心中有了对府城大伯父家的微妙看法。 相公是家中的二少爷,二少爷成亲,大伯父和大伯母派管家来喝喜酒,怎么看,都是府城大伯父家不看重相公。 第66章 大少奶奶的刁难 菊韵嬷嬷和小桃跟在禾娘身后进入二进院,菊韵嬷嬷有心提醒两句,大少奶奶不好相与。 但她是教习嬷嬷,在没分家之前,她不能妄言。 只是她在心中暗暗祈祷,大少奶奶不要为难二少奶奶… 冯铭轩见妻子进了二院,担心大嫂刁难妻子,他抱起侄女,跟在哥哥身后也进了二院。 花团锦簇的二院,略看一眼就觉得不一般,禾娘没有左顾右盼。 她刚走到主屋门口,小翠从门里出来,屈膝行礼后笑着说:“二少奶奶,还劳你等候片刻,容婢子进去禀告大少奶奶!我们家大奶奶坐月子,喜静!” 禾娘微微颔首,柔声道:“有劳了!” 冯铭睿止住了要进院子的脚步,收回长腿后,隐入门廊下,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妻子有这么大的规矩了? 妯娌见面,还需要奴婢通传?而不是直接引路进去? 冯铭轩轻哄着灵芝,抱着侄女站到哥哥身边。府中下人都说大嫂颐指气使,今日大嫂若果刁难娘子,让大哥亲眼看见了也好! 禾娘这一等,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两盏茶的时间也过去了,可小翠却迟迟不见出来。 冯铭轩眉头紧皱,低声嘟囔道:“这也等太久了,莫不是大嫂故意刁难?”他的新婚妻子昨日劳累一整天呢,哪能这么辛苦的站在太阳底下等! 冯铭睿面色沉静,妇人坐月子期间,是有诸多不便,但真有不便,晗胭应当直言相告,而不是让弟妹等这么久。就是等,也得请人进去,坐在花厅里等! 冯铭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就在禾娘站得有些腿酸时,小翠终于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二少奶奶,大少奶奶说了,她身子乏多睡了一会。现在请二少奶奶随奴婢进去见大少奶奶!” 禾娘微微颔首,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进了主屋。 小桃嘟着嘴生气的跟着进去,菊韵嬷嬷瞥一眼小桃,小桃立即收敛了表情。 禾娘看向软榻上,戴着抹额的美妇人斜躺在软枕上,一个奴婢正在身后帮她按摩着头部。 “哟!这就是那个把我二叔心神勾跑的弟妹呀?看不出来啊,有些手段嘛!终于进了我们冯家的门!”大少奶奶阴阳怪气地开了口,眼神带着几分不屑与挑衅在禾娘身上扫来扫去。 房间里的几个奴婢都轻声笑了起来。 菊韵嬷嬷和小桃神色大变,这这这…大少奶奶这话说得太没有道理了! 二少奶奶出自农家不假,她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怎么能说是勾跑二少爷的心神呢? 唉…大少奶奶过分了! 站在小厅里的冯铭轩气得就要进屋…… 冯铭睿抱过女儿,拉住了弟弟,他忍着气,今天委屈弟妹了!他那个在他面前伪装成贤良淑德的妻子,今日他可算见到了她的真面目! 跟弟妹第一次见面,一开口就是无理的嘲讽!好一个温婉贤淑! 很好!这还是今天不巧被我发现,她这屋中的奴婢还敢笑出声… 冯铭睿朝屋里扫视一圈,很好,都是从张家带过来的! 怎么的!她张晗胭是想把我冯家换个姓氏?想都改姓张了? 冯家的婢子,她都遣去了哪里?怎么没有一个人告知我… 好得很嘛! 冯铭睿轻拍着女儿,灵芝抱住爹爹的脖子,亲了亲爹爹的脸,爹爹的脸上没有笑意,好可怕… 冯铭睿的心里有了一些安慰,只是孩子的奶娘要换了… 兄弟俩同时看向屋内… 禾娘脸色不变,对着大少奶奶行万福礼,轻声道:“弟媳见过大嫂!” 大少奶奶无视禾娘正在行礼,她指了指小几上的血燕。 小环赶紧上前端起瓷盅送到大少奶奶手中,大少奶奶用瓷勺舀了一勺血燕送入嘴中… 菊韵嬷嬷和小桃的心里气坏了,太过分了!二少奶奶还在对她行礼呢,大少奶奶这样对待二少奶奶… 大少奶奶完全可以先让二少奶奶起身后再吃补品的,她摆的什么谱?都是少奶奶!哼! 冯铭睿和冯铭轩站在外面,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冯铭轩低声道:“大哥,大嫂太过分了。” 冯铭睿微微闭了闭眼,脸色铁青。 禾娘温声道:“今日我来见过嫂子了!嫂子坐月子辛苦,饿了就先吃些补品,弟媳不打扰嫂子了!” 说罢,禾娘没等大嫂示意起身,直接站起身,微微屈膝一礼后,转身就往门口走。 “慢着……”大少奶奶尖着嗓子喊了一声,“你这就走了?我还没和你好好聊聊呢。” 她重重的放下手中的瓷盅,重新靠在软枕上,眼神里满是嫌弃,“弟妹果然是来自农户,这般沉不住气,嫂子不是在教你吗?也不知弟妹的规矩,是哪个奴婢教的,真真是小家子气!” 菊韵嬷嬷闻言,当即就要跪下认错…… 禾娘伸手拉住菊韵嬷嬷,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大嫂,弟媳的规矩学得不好,是弟媳蠢笨,与教授的嬷嬷无关。不如大嫂亲自示范一下规矩礼仪,弟媳好好跟着大嫂学习一番!” 大少奶奶冷哼一声,“我还在月子中,今日没有办法给弟妹示范。不过弟妹既诚心学习,改日我自会好好教导。”大少奶奶一脸倨傲。 禾娘福了福身,“如此便多谢大嫂,改日弟媳定早早前来讨教。告辞了!”说罢,带着菊韵嬷嬷和小桃往外走。 门外的冯铭睿和冯铭轩见禾娘出来,迎了上去。 冯铭轩气呼呼道:“大嫂太欺负禾儿了,大哥你可要管管。” 冯铭睿脸色阴沉,“我自会处理。弟妹今日受委屈了。” 禾娘微笑着摇摇头,“无妨,大嫂许是坐月子辛苦,心情不好。” 夫妻二人默默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小桃忍不住抱怨:“大少奶奶太过分了,二少奶奶你脾气也太好了。” 禾娘捏捏小桃的手,“咱们刚来府里,不宜与她起冲突。再说,过几日就分家了,我们搬走了,就不会像今日这般难堪!” 菊韵嬷嬷也点头认同,心中对二少奶奶多了几分敬佩。不是二少奶奶护着她,她今日就要挨大少奶奶的掌掴了… 冯铭轩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心疼的拉着妻子的小手,慢慢进了婚房。 冯铭轩打了一个哈欠后,小声在妻子耳边说:“娘子,我们去床上稍微歇息一下!”一夜未眠,加上大嫂的刻意刁难,令他疲惫厌烦。 那耳边的丝丝热气,似乎是烫了禾娘一下,她的脸红了。 “你睡床,我睡软榻,等午膳好了,小桃再叫醒我们!”冯铭轩不由分说给安排妥当了,扶着妻子躺在床上。 勾心斗角真的劳神,唉… 今日娘子受的委屈只能受了,闹到阿娘那里也不妥。 禾娘躺在松软的大床上,果真一会儿就睡着了,大户人家规矩大,礼仪多,仅仅是上午就和府城里的管家,大嫂杠上了… 冯铭轩看小妻子睡着了,他在软榻上也睡着了,他想,成亲真累啊! 忍,像妻子说的忍几天就好了… 第67章 冯铭睿发怒 目送弟弟和弟媳出了二院,冯铭睿抱着女儿进了屋。 他冷着脸看着他的妻子,六年了,他觉得这张脸如此的陌生,他刚刚偷偷看到的人仿佛与现在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后宅妇人,怎么就有两副面孔? 躺在软榻上的人,正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虚弱无骨的躺在那里,显得是那么惹他怜惜。 搁在平时,他风尘仆仆的从一个个的作坊赶回家,看到柔弱不堪的妻子,再累他都要把妻子搂在怀里安慰一番。 可是今日,看见了她的真面目… 冯铭睿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傻子,原来他的妻子一直在对着他装! 对啊,只要自己护着她,谁敢说半句实话,就是说了实话,谁又能把大少奶奶怎么的? 冯铭睿觉得自己是戏楼里戏子们演的傻子,被自己的枕边人哄骗。 他的眼睛看得清生意场上的圈套,却看不清枕边人的真面目… 张晗胭看着相公冷冷的注视,她的神色开始不自然了,她有些惶恐,难道她刚才刁难弟媳妇的事被相公发现了? 相公看到了多少? 是了,今天是农家女子进府后的第一天,是胡禾娘的认亲礼! 是她疏忽了,她以为相公去了榨油作坊… 她赶紧坐直身子,强装镇定地说道:“相公,你今日怎么在府里,平时你不是早就去作坊里了?” 冯铭睿冷笑一声,径直走到她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今日我若去了作坊,岂不是错过了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认识我枕边人的机会! 张晗胭,你可真是好手段!平日里装得柔弱可怜,背地里却如此尖酸刻薄!” 张晗胭心中一紧,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慌乱地解释道:“相公,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冯铭睿打断她的话,“弟妹今日的认亲礼,母亲吩咐弟妹来同她的温婉贤淑的大嫂见礼! 弟妹进了我们二院,大少奶奶好大的威风!自家人见面还要奴婢禀报!” 冯铭睿对着小翠厉声呵斥:“狗奴才!你在我冯家狗仗人势,还敢欺主!” 小翠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姑爷!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呵呵呵!张晗胭,你听听!这可是在我冯家!你的陪嫁奴婢称呼我什么?”冯铭睿冷笑几声。 小翠吓得扇了自己两巴掌,哭着说:“大少爷!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和大少奶奶无关!” 冯铭睿冷哼一声! 张晗胭扫视了一圈厅屋中的嬷嬷和几个丫鬟,都是自己带来的人,她强自镇定,呵斥道:“你们几个还不出去做自己的事,大少奶奶我身子不爽利,自己挺挺就过去了!用不着你们伺候!” 除了跪着的小翠,三个大丫鬟,两个嬷嬷全都对着冯铭睿屈膝行礼后,退了出去。 大少奶奶暗中给了小翠一个眼色,吩咐道:“小翠啊,你去回春堂帮我买剂压心慌的药回来,余郎中知晓我的症状!” 小翠赶紧爬起来道:“大少奶奶,奴婢现在就去!” 连滚带爬的小翠快步出了屋,姑爷今天太可怕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动怒,也不知晓是谁惹的他? 冯铭睿冷笑两声道:“看看!我的大少奶奶真是好手段啊!几息之间,你带来的仆妇全都支出去了! 接下来,她们是不是还要与你带来的几个奴才一起串通好,在府里散播谣言出来? 又或者她们暗中送信去府城给我那个大伯母?” 张晗胭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哀哭着哀求道:“相公,我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你就饶了我这一回。” “饶了你这回?你把我们冯家,昨天刚娶进门的新媳妇,晾在门口等着你的通传! 张晗胭,我和二弟都等在门口,你竟然让弟妹等了你小半个时辰,你怎么敢? 弟妹是我冯府上的二少奶奶,你凭什么刁难她? 张晗胭,你的婆婆还健在呢!就是与二弟分了家,这个家还是父亲母亲做主…”冯铭睿瞥一眼跪在地上的人道,“你且先起来,你在月子中!” 大少奶奶暗暗松了一口气,相公还是疼惜她的,她继续示弱才能扭转局面… 大少奶奶装作腿麻,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欲坠,好不可怜。 她扶着桌子,声音带着哭腔:“相公,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这几日身子实在不适,脑子都糊涂了。再加上涨奶,胸疼难忍…” 冯铭睿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虽有怒火,但想到她还在月子中,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既知道错了,便好好反省。以后对待弟妹,要拿出大嫂的样子,莫要再如此刻薄。” 张晗胭忙不迭地点头,“是,相公,我以后一定改。” “改?我估计你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了!”冯铭睿无情的揭穿妻子的丑陋的真相,“你让弟妹等你半个时辰才让她进来! 她对你行礼,你竟然不让她起身!你让她对你行礼,你喝补品!张晗胭,你怎么就喝得下去? 弟妹是我亲弟弟的妻子啊!弟弟心尖上的人,你就这么刁难? 弟弟和我站在一起看着弟妹见你的全过程,这一辈子,你这个大嫂,我的亲弟弟还叫得出口吗? 你当着一众奴婢的面,嘲讽她是农户女子,她的小家子气!张晗胭,昨日二弟拜堂成亲,他们两人没有丝毫失礼之处! 只是我的大少奶奶,今日让我丢尽了颜面!哈哈哈!想我冯铭睿真是眼瞎,六年了,今天才看清我的枕边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完这些话,冯铭睿抱着灵芝颓废的坐进圈椅里。 小床上的儿子冯修余似乎感受到了爹爹的心情,“哇哇哇”的哭了起来… 这时,女儿灵芝在冯铭睿怀里也轻声抽噎起来。 爹爹说的话,四岁的她似懂非懂,她听出来了一些,娘亲对二婶婶不好,被爹爹发现了。 二婶婶给她绣了小手帕,手帕上有好看的花儿,二婶婶还给她做了绣花鞋,她好喜欢那双绣花鞋… 张晗胭忙上前安抚儿子,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冯铭睿看着哭声渐缓的儿子,又轻哄着女儿,心中五味杂陈。 他叹息,他们夫妻已不再如从前那般纯粹,发现了她的丑陋,粉碎了对她的好感。他似乎吞下了一只苍蝇… 但为了这个家,为了女儿,以及襁褓中的儿子,他也只能希望张晗胭能真的改过自新。 能改好的?他安慰自己… “以后莫要再让我看到你这般行事,否则,休怪我无情。”冯铭睿说完,抱起女儿便转身走出了屋子。 张晗胭抱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怨愤,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柔弱的模样。 第68章 花前月下 大户人家的生活里不只是勾心斗角,也有花前月下。 新婚夫妻美美的睡了一觉,起床后去一进主院和家人一起用了午膳。 膳后,冯夫人吩咐小儿子带着小儿媳在院子里逛逛,熟悉一下家里的布局。 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在各个大园子里慢逛起来。 四进大院,占地十几亩,每进院子都有主院和厢房,倒座房、茶室、厕屋、下人房、花园…… 小桃、菊韵嬷嬷、顺子、冯武,捧着鲜果点心跟随在身后服侍。 没有其他院的奴仆跟着,冯铭轩温柔的提醒禾娘放松心情,就像在家里时一样。 听相公说可以像在胡家村一样,禾娘心里才是真的高兴,可以不讲规矩了… 禾娘对这个新家充满了好奇,虽然嫁为人妇了,跟在后面的几个人都是她熟悉的,她的小女儿家的顽皮性子跃跃欲试。 禾娘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般,对周围的一切都赞叹不已。她一会儿摸摸精致的雕花栏杆,一会儿看看形态各异的假山,眼睛都不够用了。 还有把山建在院子里的! 禾娘看着假山上的山水楼阁,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冯铭轩看着妻子这副新奇的模样,嘴角不禁上扬,心里想着,过几天带着她在云城里转转才好。 冯铭轩耐心地为妻子介绍着院子里各处的景致。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四院的一片荷花池边。池中被翠绿的荷叶铺满了,虽然没有开花,荷叶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 胡家村没有荷叶,更没有荷花… 禾娘被这美景吸引,忍不住走上前去,想把玩荷叶上滚动的露珠… 禾娘踮起脚,伸长了手想去碰荷叶上的水珠儿,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掉进水里。 冯铭轩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紧紧地抱在怀里。 小桃和菊韵嬷嬷、顺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二少奶奶要是不慎落水,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禾娘的脸瞬间红透了,她低着头,不敢看冯铭轩的眼睛。唉,怎么这么忘乎所以呢,禾娘懊恼不已。 丢人了,丢人了… 冯铭轩温柔地看着她,轻声安慰道:“小心点,别吓着自己。没事,没有人看到!” 小桃和菊韵嬷嬷、顺子、冯武都忍不住暗中对二少爷翻了个白眼,感情我们四个二少爷你看不见… 禾娘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两人就这样相拥着,静静地欣赏着荷花池的美景,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声。 菊韵嬷嬷带着小桃几个避得远远的,她小声叮嘱:“二少奶奶差点落水的事可不要传出去了!” 小桃和顺子、冯武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她们才是二少爷府上的奴才,她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都得守护好二少爷和二少奶奶!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妻子恢复正常后,冯铭轩松开了怀抱,拉着禾娘的手继续沿着荷花池漫步。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廊桥上。冯铭轩搂着妻子的腰,缓缓走在廊桥上,看水里欢快的鱼群。 禾娘看着那些鱼儿,眼中满是欢喜,她蹲下身,伸手去逗弄水中的鱼。 一条调皮的鱼儿跃出水面,溅了禾娘一脸的水。禾娘先是一愣,随后咯咯地笑了起来,那清脆的笑声在廊桥上回荡。 冯铭轩看着妻子这可爱的模样,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从怀中掏出帕子,温柔地为禾娘擦去脸上的水珠。 冯铭轩从凉亭里取来鱼食,在鱼群边撒下几粒,立即引来鱼群抢食。 禾娘有样学样,捻几粒鱼食撒进水中,再次吸引鱼儿争抢。 这样有趣的场景,真是让禾娘开心无比,冯铭轩陪着妻子玩闹,心里是满满的欢喜。 只要他的妻子脸颊上露出了酒窝,他觉得付出再多,他都甘之如饴。那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对着他笑呢! 两人在廊桥上停留了许久,直到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 回到主院,冯夫人看到小两口脸上洋溢的开心的笑容,也欣慰地笑了,心中暗自想着,小儿子夫妻日后定会和和美美。 冯夫人就喜欢一家人其乐融融! 晚膳后,冯夫人叮嘱小儿子早些回三院去歇息。 冯夫人拉着小儿媳的手,怜爱的拍了拍,柔声道:“好孩子,不用晨昏定省来请安问好,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我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累了就多歇息。” 禾娘脸颊微红,乖巧地点头,轻声道:“婆婆放心,儿媳记着了。” 冯夫人又拉着她的手絮叨了几句,这才让他们回去。 冯铭轩牵着妻子的手,漫步在回三院的路上。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像是披了一层银纱。 禾娘抬头看着冯铭轩,眼中满是温柔,“相公,我…妾身今日真是开心。” 冯铭轩低头,嘴角含笑,“以后这样的日子多着呢。娘子,在我面前不用称‘妾身’,有外人在时再做做样子!” 禾娘笑了,她觉得叫相公好不自在,她还是喜欢叫二郎哥哥多一些,可这不合规矩,只能慢慢改。 回到三院,屋内早已点上了烛火,暖黄的光映照着喜庆的房间。 房间里的家具,都是上好的木料建的,特别是那张大床,散发出淡淡的梨花香。 禾娘刻意的去寻梨花,那是寻不到的,那若有若无的香味,微闭双目,禾娘觉得自己坐在梨树下。 洗浴房里大大小小的的盆和桶都是用黄铜铸造的,禾娘再一次开了眼。 小桃和菊韵嬷嬷早已准备好了洗漱用品。夫妻二人洗漱过后,躺在床上。 小桃和菊韵嬷嬷熄灭了烛火,退出房间后,关上了房门。 冯铭轩轻轻将禾娘搂入怀中,“睡,明日我再带你去别处逛逛。” 禾娘窝在他怀里,轻声应了,虽然有些疲累,禾娘暗暗琢磨着,她和相公过的富贵日子,是因为相公是府上的二少爷。 相公的产业是麻糖铺子,得问问相公,麻糖铺子的营生好不好?这么大的排场,每天得花掉多少银子?若果赚不到这么多银子,她得提醒相公,银子要省着点花… 想着想着,禾娘感觉困了,不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夫妻俩在这温馨的氛围中相拥着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菊韵嬷嬷叮嘱守夜的小红和小绿,听到二少爷摇铃铛了才能进去,两个小丫头齐齐应了一声是。 小桃给她们一人一个圈椅,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里,这漫漫长夜也不会那么难熬了… 直到天亮,小桃来换班时,两个小丫头都没有听到二少爷摇响铃铛。 原来伺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这么轻松啊… 第69章 领悟主母的职责 禾娘在卯时末醒来,她在家里时天天都是在这个点起床。 她枕着相公的手臂,静静的看着他,她的心里是欢喜的,相公长得好看,脾气温和。 禾娘喜滋滋的想,她真是好命啊! 今天是婚后的第二天,明天就是回门的日子。 回门,现在回家成了回娘家! 娘家,禾娘想阿爹和三郎了… 怀里妻子的一举一动,冯铭轩尽收眼底,天亮了,身体起了异样也只能克制住。 他睁开双眼,笑意满满的看着妻子,妻子好像正在神游,不出意料的话,小娘子正在思念岳父和小舅子。 他伸出手,轻轻的捏捏那微翘的鼻头。 禾娘想念阿爹和三郎的心思收回来了,她躲了躲那只手。 小两口打闹嬉戏一番,起床穿衣服,禾娘帮着相公整理衣衫,这是为人妻子的分内事。 以前从不需要人帮忙整理衣衫的二少爷,故意把衣服穿得不伦不类。 小娘子围着他忙得团团转,他心里惬意得紧,还配合着小娘子不时半蹲下身子,好方便她整理衣领。不时偷个香,看着小娘子的小俏脸慢慢变红,他的笑声肆意又张扬。 然后,冯铭轩摇响了金铃铛,小桃和菊韵嬷嬷进来了,一个收拾床铺,一个给二少奶奶梳妆。 禾娘觉得这些事儿她自己都能做,可是她做了,菊韵嬷嬷和小桃就没事儿做了,她们没事儿做了,就会换别的嬷嬷和丫头来伺候。 这就是后宅的规矩,禾娘虽有些无奈,却也只能适应着这些规矩。 等菊韵嬷嬷梳完头,禾娘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想到分府之后的事。她琢磨着,这一大家子伺候的人众多,耗费也大,等分了府,自己和相公过日子,哪用得了这么多人。 依禾娘的想法,就她和相公两个人生活多好啊… 于是,禾娘趁着相公在一旁看书等候她梳妆,轻声说道:“相公,等咱们分府后,也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不如精简些,既省了开支,也少些繁琐。” 菊韵嬷嬷和小桃听到二少奶奶的话,只觉得心里一紧。 她们俩自然能跟着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可分到二房的其余的仆妇、护院、家丁怎么办? 这两日,不少有交情的仆妇们都找她们,让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能收下她们。 在府里伺候半辈子了,要是被发卖,唉,那日子就难了。 二少奶奶提出的精简家仆,可如何是好? 冯铭轩放下手中的书,他思忖着,不简单! 小妻子在新婚的第二日就能发现问题了,他微笑着点头道:“娘子说得有理,只是府中的嬷嬷和丫鬟,奴仆,只要是分给我们二房的,都要接收,娘子不是有了庄子吗? 帮我们打理庄子也需要人手。仆妇和家丁都是家生子,我们二房不要,他们就会面临着被发卖!” “发卖?”禾娘柔声问询,“相公,什么是发卖?” 冯铭轩解释道:“发卖就是把这些家生子卖到牙行,由牙行再转卖给别人为奴为婢,往后他们的日子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牙行就是买卖奴仆,买卖铺子、房舍、田地等的地方。” 禾娘听完,呆住了,大户人家的家仆,原来她们的一切都被主人操控着。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可以卖掉…… 她摇了摇头,心生不忍。 她虽想着精简人手,但也不想让这些人落得如此下场。 “唉…那咱们就先留下他们!”禾娘轻叹一声,想过简单的生活不可行了。 冯铭轩笑着点头:“娘子心地善良,如此安排甚好。现在还不急,慢慢来!娘子真聪明,是个合格的二房主母了!” 禾娘低头浅笑,主母! 禾娘又想到一事,问道:“相公,主母定的规矩是不是就是规矩?” 冯铭轩笑了,“对!娘子定的规矩,就是我们二房的规矩。” “娘子若有想法,尽管定下规矩,为夫定会全力支持。”冯铭轩宠溺地看着禾娘。 他的心里得意得紧,农户娘子差在哪里了?没有刁蛮任性,一心只有他!持家之道,无师自通! 冯铭轩为自己做的正确决定庆幸不已! 禾娘眼睛亮晶晶的,思索片刻后说道:“那我便定个规矩,往后家中每天花费的银子,负责的管事都记起来,每月交给相公算一算,铺子里赚的银子,能不能供家里花费。” 菊韵嬷嬷和小桃在一旁认真听着,暗暗佩服二少奶奶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治家的头脑。 若果不是她们亲自看到二少奶奶从学规矩到今日,她们也觉得二少奶奶出自大家。 冯铭轩连连点头,“娘子思虑周全,这些规矩甚好。日后家中大小事务,娘子尽管做主便是。” 禾娘得到相公的支持,心里更有了底气。她想着,分府之后,定要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让相公教她持家的本事。 还有学认字和理账,这些她都要好好的和相公学会。 后宅的事都是她的事情,铺子和庄田的营生都是相公的事情。 这么一番思考后,禾娘就明白了主母的职责了。 “二少爷,二少奶奶,二位主子现在要去主院陪老爷和夫人用早膳了!”菊韵嬷嬷出声提醒道。 梳洗打扮好的夫妻俩携手并肩出了婚房,往一进院而去。 今天陪冯老爷和夫人用膳的只有冯铭轩和禾娘,大少爷已经去了作坊。 一家四口安静的享用早膳。 膳后,冯老爷带着儿子去了书房,商议明天回门的礼物。 冯夫人则带着小儿媳坐在花厅里,给她讲讲即将分家的事。 冯夫人端坐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禾丫头啊,我们冯家的家规就是,兄弟成亲后就分家。分家的事,由你公公、大伯哥、轩儿去商议,我们妇人家不用理会。 就是分家了,我们还是一家人! 你们二房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儿,禾丫头只管来府中找我,或者请教你的大嫂! 这主母管家,不光要把家里的账目理清楚,更要懂得平衡府里下人们的关系。” 禾娘认真地点头,眼神里满是敬佩,“婆婆,您说得是,我定会用心学。” 冯夫人接着道:“往后分了府,禾丫头和轩儿单独过日子,遇到难处也别怕,多和长辈们商量。 你们府中的菊韵嬷嬷是个有主意的,我把她分给你们二房,她能成为禾丫头的得力帮手!” 禾娘乖巧应下。她与菊韵嬷嬷相处大半年了,她很喜欢这个嬷嬷。 冯夫人又道:“明日回门的礼物,禾丫头也别操心,你公公和轩儿会安排妥当。 禾丫头回娘家,要多陪陪你阿爹和三郎,让他们放宽心,你们二房的日子,我们不会干涉。 但是要记得按时回府,新婚头三天,新人得住在婚房里才吉利!” 禾娘听婆婆提起阿爹和三郎,心里暖暖的。 她站起身恭敬的对婆婆福身行礼道:“儿媳谨记婆婆的教诲!” 这时,竹韵嬷嬷端上茶来,冯夫人轻抿一口,继续温柔的教导禾娘一些待人接物的道理。 禾娘认真聆听,暗暗记在心里。她没有娘亲教导,婆婆的教导,让她感觉有了些依靠。 看着二少奶奶虚心受教的样儿,竹韵嬷嬷满意的颔首。 大少奶奶从来都没有这么恭敬的听从夫人的教导,每次交谈不过三句,她都是找借口匆匆离开! 用过午膳后,整整一下午,禾娘和婆婆坐在花厅里饮茶、吃点心,听她传授持家之道… 冯铭轩和冯老爷、管家准备回门礼,还顺便打发走了府城的管家… 第70章 回门(一) 翌日到了卯时末,禾娘睁开眼睛,她看着紧紧搂着她的相公,看着眼前好看的眉眼,有些想咬他一口的冲动。 昨晚……又是累狠了… 哼!越求饶越欺负人,二郎哥哥怎么就这么坏呢?这样看着他,他也不像是坏人啊! 冯铭轩戏谑的睁开眼,把那双正幽怨盯着他的大眼睛吓得立即闭上了。 睫毛颤呀颤,看得他的心里跟着颤呀颤,这一颤,他就感觉到了一团火又燃烧起来了… 禾娘惊得用双手抵住了坏人的胸膛,身子往床里面使劲蜷缩。 “好了!不闹你了!不用躲了!”冯铭轩哑着嗓子轻哄着。 “我不信!”禾娘气咻咻的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 哼!这句话,他昨晚也说过… “起床了,娘子!再不起,回娘家就来不及了!”冯铭轩偷笑一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回娘家!对,回娘家!”禾娘慌慌张张的找肚兜,找里衣… 冯铭轩忍着笑,把娘子的玲珑身子看在眼里,他使劲咽了咽口水,拿起衣服飞快的穿上。 禾娘站在地上,感觉腿有些软,腰也有些酸,她又瞪了一眼那个坏人。 这样娇弱的瞪眼,她自己不知道有多摄人心魄… 坏人“哈哈哈”得意的笑出了声… 禾娘急得去捂他的嘴巴,这要是小桃和菊韵嬷嬷进来看出些什么,她就不要做人了。 好在冯铭轩也知晓,逗小娘子不能逗得太狠了。 他快速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好了!好了!相公错了,我不笑了,我先去洗漱!”说罢,他收敛笑容,去床头拿起金铃铛摇晃了两下。 菊韵嬷嬷和小桃快步推门进来,菊韵嬷嬷替二少奶奶梳妆,小桃整理床铺。 今天是回门的日子,菊韵嬷嬷替二少奶奶梳了单螺髻,籫了牡丹金钗,一对花钿,戴了一对粉紫色珍珠耳铛。 新婚夫妻穿的都是酒红色吉服,冯铭轩只用同色发带束发,飘逸俊朗。 梳洗完毕,新婚夫妻携手去一进院陪公公婆婆用早膳。小两口相处融洽,老两口看得心里满意。 膳后,胖管家恭敬的呈上回门礼单给冯老爷夫妻俩过目。 过了今日的回门宴,以后二房送给岳家的年节礼都是他们自己操办了! 冯老爷满意的颔首,将礼单给了小儿子。 冯夫人柔声叮嘱道:“轩儿和禾丫头晚间要记得回来歇息,不可由着性子胡来!新婚三天新人需住在新房里!” 不叮嘱一句,她这个小儿子就要歇在兔儿岭镇了! 禾娘和冯铭轩同时对冯夫人行礼道:“儿子(儿媳)记下了!” 冯铭轩的马车已经换了新马车,檀木打造,正前面挂了一个“冯”字烫金招牌,车厢内豪华舒适,隐隐透出檀木香。 冯铭轩打横抱起妻子送进车厢内,他再进入马车。 菊韵嬷嬷和小桃上了冯乐的马车。 冯乐带着五名家丁赶着六驾马车,还有四名家丁驾着驴车。 顺子坐在大红马上,拉着檀木车厢,浩浩荡荡的回门宴车队出了城南冯府。 驴车走得没有马车快,顺子也不急着赶路,官道上相对平坦,他还是挑选最好的路面前行。 冯铭轩把妻子抱坐在大腿上,禾娘的脸颊红红的,幸好车厢里只有她们夫妻俩。可她还是臊得慌,冯铭轩柔声安慰道:“我只是抱抱你,一会儿村道颠簸。” 禾娘轻哼一声,嘴上虽嗔怪着“谁信你”,可身子却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马车缓缓驶上村道,确实有些颠簸。 冯铭轩双腿微微分开,稳稳的坐着,他紧紧的护着妻子。 一路上他都在寻思着,修这条村道要多少银子?很快又否决了,妻子要么住在城里,要么住在镇上,不必大张旗鼓的修路。 颠簸的路面,禾娘的双手下意识地抓住相公的衣襟。 冯铭轩看着怀里娇软的人儿,忍不住在妻子耳边小声打趣:“娘子这是舍不得松开相公我呢。” 禾娘索性将脸埋进相公怀里,他身上有隐隐的檀香,好闻。 突然马车一个急停车,大红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 顺子拉紧缰绳,抱着马脖子,抚摸着鬃毛安抚着大红马。 大红马踱步几下,安静下来。 冯铭轩将妻子护在怀里,警惕地问:“顺子,怎么回事?” 外面传来顺子的声音:“回禀二少爷,前面有几个樵夫突然从岔道出来,他们走得缓慢,挡了咱们的道。” 冯铭轩和禾娘对视一眼,冯铭轩拉开车窗,看了一眼后点点头,确实有几个挑着担子的樵夫。 禾娘小声说道:“相公,樵夫打柴不易,我们等等也无妨!” 她想起了阿爹去山上打柴时的辛苦,那么重的一担柴挑回家,阿爹要坐好久才能缓过来。 冯铭轩颔首,提高声音道:“顺子,不要吓着樵夫,我们等他们走了再前行!” 顺子闻言勒住了缰绳,后面的车队也都停了下来。 一盏茶后,樵夫们挑着柴火继续前行,在一条岔路口,下了村道,曲折的小路前方有一个小村落。 顺子驾马车继续缓缓前行… 一大早,胡老大带着两个儿子把门口的路都扫了一遍,拿着鞭炮守在门口。 黄家的两个舅舅和舅娘,在鸡叫头遍时打着火把匆匆出门赶来胡家村。 外甥女虽然嫁进了城里的高门大户,要是受到了磋磨、打骂,回门时,舅娘细心检查一遍就能发现端倪… 胡老二和三郎一早起来和胖婶儿一起,把家里收拾好。 任夫子还是避在书房里没有出来。 今天是女儿回门的日子,女儿离开家三天了,胡老二的心里忐忑不安,从小到大,女儿没有在外面住宿一晚。每晚他都是等两个孩子入睡后,他才睡着。 自从三天前,大红花轿抬走了女儿,胡老二的心里不安极了,禾儿在女婿家住得习惯吗?禾儿的婆婆骂她了吗?禾儿的大嫂好不好相与? 这三天,胡老二有些度日如年,食不知味… 女儿马上要回家了,答案马上揭晓,他的心里很不安。 胖婶儿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亲家老爷,二少爷一看就是个良配,对二少奶奶肯定好,你就别瞎操心了。我们府里的老爷、夫人最是和善了!” 至于大少奶奶,她在坐月子,应当没事。 话虽这么说,胡老二还是时不时就往村口张望。 终于,村头扬起一阵尘土,浩浩荡荡的车队出现了。 臭臭“汪汪汪”的叫起来,冲向了大门口。 三郎激动的说:“阿爹,阿姐回来了!”三郎也跑向了门口。 胡老二激动得搓搓手,迎了上去。 冯铭轩先下了马车,然后小心地扶着妻子下来。 禾娘穿着喜庆的吉服,脸上带着笑,露出了酒窝。 胡老二眼眶泛红,粗糙的大手拉着女儿的衣袖上下打量,“禾儿,你还好吗?” 三郎看着阿姐,长这么大,第一次和阿姐分开了三天,他哽咽着喊了一句:“阿姐…” 第71章 回门(二) 禾娘看着阿爹笑着说:“阿爹,我很好!公公婆婆、二郎哥哥都对我好。” 胡老二憨憨的说:“那就好,那就好!”看着孩子的样子也很好,他提着的心可算放下了。 冯铭轩揽着三郎的肩膀道:“三郎快进门,阿姐坐马车累着了!让她回房歇息去!” 三郎马上急切的说:“阿姐,快快进门!” 两个舅娘立即上前、大伯娘和两个嫂子一起簇拥着禾娘去了闺房。 小桃和菊韵嬷嬷将带来的席面送进膳房,和胖婶张罗起午膳来。 胡老二带着女婿进了堂屋喝茶,冯乐招呼小厮把回门礼都卸在院子里。 这次管家准备的回门礼,胡家村三十八户家家都有份,一个精致的竹篮里蒙着一块大红棉布,里面的一块猪肉,足足四斤重,红糖两斤,香胰子两块,喜饼两个。(回门礼需成双) 胡老大和大寒分成两家了,一家一头驴车。 两个舅舅家也是一家一头驴车。 胡老二看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回门礼,说道:“轩儿啊,瞧瞧这阵仗,咱胡家村可从没见过这么丰厚的回门礼。何必如此张扬,你和禾儿好好过日子要紧!” 冯铭轩在一旁解释道:“岳父,这都是家父的心意,回门礼是按城里的习俗准备的。 禾儿是胡氏家族的女儿,岳父一家在村里受到了家族的庇护,理应备礼!” 冯乐站在一旁,满脸自豪,心里思忖,这些回门礼都是阿爹精心准备的,他为人处事面面俱到,考虑得十分周全。以后,他有把握不住的地方,还得多多请教阿爹! 此时,胡老大和秋分、大寒也过来了。当听说给他们家送了驴车后,父子三人都激动坏了,不停的感谢侄女婿和妹夫。 冯铭轩心里也很感慨,大伯父父子三人和岳父一样都是勤劳的农人,可惜的是没有读书,不会管理佃户,不然家里有庄子,他们去庄子上做个庄头也好啊! 可惜!不会做管理,不会做账,不会统计收成,他就是有心拉一把,只怕也是不容易。 很快,村里的人听闻消息都陆陆续续赶来了。大家看着那一份份精致的回门礼,纷纷夸赞禾娘嫁得好。同时对侄女婿也是越看越喜欢,出身高门大户,对村里人都很和善。 胡老二见村长胡向东来了,赶紧同他解释,女婿给家家户户都准备了回门礼。 胡向东向侄女婿不住的道谢,城里的侄女婿,在回门时给全家族都带了礼物。 可见高门大户都是重视族人的! 胡向东吩咐看热闹的兄弟们把各家的礼篮提回家,热闹看看就行,堵在院子里就不像话了! 汉子们提着礼篮开心的回家了,托了禾丫头的福,家家都得了几百个大钱的礼物… 两个舅舅看着壮驴子,又看看外甥女婿,这孩子,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就成啊,唉,破费了… 闺房里,两个舅娘和大伯娘,两个嫂子都盯着禾娘上下打量,禾娘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愈发红了。 二舅娘先开了口:“禾儿啊,在冯家过得咋样啊?有没有受啥委屈?” 禾娘抿嘴一笑,轻声道:“二舅娘放心,我在冯家好着呢,冯家人都对我极好。”大嫂的挑刺,禾娘没有放在心上,用不着告诉家里的亲人,省得她们跟着担心! 府城管家的无理要求,已经被她四两拨千斤的处理了,禾娘更不会说出来。 大伯娘在一旁笑着点头:“那就好,那就好,瞧禾丫头这气色,就知道过得舒心。” 大嫂孙氏好奇地凑过来,问道:“禾妹妹,那城里冯家的日子是不是跟咱这儿大不一样啊?” 禾娘思索了一下道:“是有些不同,冯家规矩多些,但也更热闹。家里的院子多,仆人和家丁也多。” 朱小草好奇了:“禾妹妹,你是新媳妇,进门可要做饭伺候家里人?” 禾娘微笑道:“二嫂,相公家里不用我做饭,我也不用伺候他们。 膳房里做饭的大师傅有六个,婶子两个,还有专门做糕点的婶子。” “哎哟哟,天爷啊!我家的禾丫头那不是只需要把自己照顾好了就成?”大伯娘惊呼出声。 “大伯娘,相公家里专门照顾我的有十几个仆妇…”禾娘觉得这些话还是不说出来为好,她笑着止住了话头。 闺房里的众人都傻傻的看着禾娘,她们想不明白,禾娘有手有脚,怎么就需要十几个人照顾了? 作为农妇,任她们的脑子想破了都想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画面。 两个舅娘听了,很是欣慰:“禾儿啊,你这是掉进福窝里啦,福气来之不易,你可得好好和外甥女婿过日子!” 禾娘微笑着答应了,她是想和相公好好过日子,二郎哥哥全心全意的对她好,她也要对二郎哥哥好。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家常,只要禾娘在冯家过得好,妇人们都恢复了长舌妇的本性。 这时,小桃进来传话,说午膳准备好了。 小桃没有叫二少奶奶,二少奶奶叮嘱她了,回到胡家村,她就是禾娘。 回到冯家,她才是二少奶奶。 在土生土长的村里,在看着她长大的叔伯爷奶婶们面前,她永远都是胡禾娘。 众人簇拥着禾娘起身,一同去堂屋里的酒席上找位置落坐。 吃了回门宴,禾娘就要回城里了,下次回来,不知晓是什么时候? 哪有出嫁的女儿,隔天就回娘家的。 堂屋里、膳房里,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满了几个桌子。 胡老二高兴地招呼大家入座,他和胡老大坐在上首,两个舅舅、舅娘分坐两边,冯铭轩和禾娘坐在下方。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菜、喝酒,禾娘好好的,他们安心了。 其他的亲戚也都高兴的坐在其他的桌子上用膳。 夫子的膳食,三郎亲自用托盘装了送去,他陪着夫子用膳。 餐桌上的酒,是新女婿亲自酿的良缘红,众人喝着美酒,一脸陶醉。 这般美酒,酸甜可口,有酒香,又有果香,太难得了! 酒过三巡,胡老大站起身来,重新拿酒杯斟满一杯酒,端着酒杯说:“轩儿,这杯酒,大伯父敬你,也愿禾儿和你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为了说这句话,胡老大让三郎教了一个时辰。 冯铭轩赶忙起身,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接着,村里的长辈们也纷纷站起来,向冯铭轩表达感激和祝福。 虽然祝福的话语说得结结巴巴磕磕绊绊,但都是诚心诚意的祝福! 冯铭轩一一回应,态度谦逊有礼。 饭后,大家坐在院子里话家常,冯铭轩虽然插不上话,但一直保持着微笑。 禾娘看着亲人,心里满是温暖。这里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让她称之为“娘家”的地方! 回到了这个小山村,她感觉很安心,与冯家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虽然贫穷,心里却踏实。 她甚至悄悄的想,要是相公愿意,她们俩生活在村尾也很好啊! 眼看日头偏西,两个舅娘催着外甥女和外甥女婿返回云城,不能让冯家的长辈挂怀! 冯铭轩扶着妻子上了马车,和岳父、小舅子挥手道别。 三郎看着姐姐和姐夫的马车远去,没有太多不舍了,姐夫偷偷的告诉他了,过不了多久,他带着姐姐住在镇上。 第72章 分府 冯老爷夫妻俩见小儿子的马车进了大门后才放下心来。 小儿子除了自作主张放弃读书没有听话,其他方方面面都是成熟稳重的,甚至比大儿子更胜一筹。 一家人在一起用了晚膳后,冯夫人吩咐小儿子先把小儿媳送回三进院,再回主院商量分府的事。 就着月色和灯笼的光,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慢慢走着。 菊韵嬷嬷和小桃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终于要分府了,除了主子,全府里的几十个奴仆都悬起了心。 老爷和夫人宽宥下人自是不必说,两个少爷心性善良也没什么可置喙的,两个少奶奶呢? 一路上,遇上不少仆妇,强颜欢笑对着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请安问好。 禾娘把她们的忧虑看在眼里,她默默前行,没有说话。 冯铭轩不时捏捏妻子的手,给了她无声的安慰。 禾娘心里也明白奴仆们的担忧,轻声对冯铭轩道:“相公,分给我们二房的下人,都收下。” 冯铭轩又捏了捏妻子的手,轻声笑道:“娘子放心,我心里有数。” 到了三进院,冯铭轩柔声安慰妻子道:“我们冯家的家规就是兄弟成亲了就会分府,家中赚钱的营生,主要是榨油作坊,这些产业都是大哥的。 这座四进大院也是大哥的,阿爹和阿娘跟着大哥过活。” 禾娘静静的听着,示意她听明白了。 “娘子,我是次子,分给我的只有麻糖铺子,我们的家在城北的桂花巷,宅子比这座大宅子小,只有三进院。布置当然没有这个家里奢华。 娘子,嫁给我,委屈你了…” 说罢,冯铭轩的脸上露出愧意。也得亏阿爹去年给他买了宅子,不然分家后,他就要带着妻子在兔儿岭镇安家。 禾娘的心似针扎了一下,她扑进相公的怀里,环抱着他的腰,柔声道:“相公,你别这么说。我嫁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冲着那些产业来的。 麻糖铺子也好,城北的宅子也罢,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便觉得安心。”比不上大伯哥又如何?再不堪,她们家又能差过胡家村的村尾小院。 曾经阿爹带着她和三郎住在泥坯院子里,中午有一碗热腾腾的红薯稀粥,她们一家三口都是幸福又满足的。 何况她和相公在云城有家。 就是没有家也无妨,兔儿岭镇上还有麻糖铺子,那可是相公自己琢磨出来的营生! 还有良缘红,也是相公琢磨出来的… 冯铭轩紧紧回抱住妻子,心中满是感动。他的妻子最朴实的安慰,才能让他心安。 待情绪平复些,禾娘松开怀抱,眼中闪着坚定的光:“相公,咱们一起把麻糖铺子经营好,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而且我也会学着操持好家里,学着理家,让咱们的小日子过得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也能比胡家村强!” 冯铭轩看着妻子,眼神里满是赞赏:“有娘子这番话,我便有了十足的干劲。” 妻子所求不过是比胡家村强! 对啊,他们的日子,再差又能差过农户? 冯铭轩的心里安定了,他的妻子是农户女子又如何?她在贫穷的村落里,都能帮着岳父把穷日子打理得有滋有味。 他冯铭轩不能继承家业又何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了家族产业不是他的,他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有了心意相通的妻子相伴一生!两人携手一生,才是他的心中所想。 禾娘去了洗浴房洗漱,安置好后,冯铭轩便返回主院。 主院里,冯老爷坐在书房的主位,神色严肃又凝重。 树大分叉,儿大分家。 两个儿子都成家了,成家了就得立业,是时候放手了,让他们自己去摸索着做强做大各自的产业。趁着他身体还好,可以从旁协助一番。 儿子们大了,再不舍,这个家也得分了,这是他们冯家的家规。 冯铭睿坐在冯老爷的左手边,他的心里也很无奈,家规祖训如此规定,不是他容不下弟弟。 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和和睦睦的,意见从没有相悖的时候,转眼各自分府别过,心里自是五味杂陈。 见冯铭轩进来,胖管家亲自给三个主子奉上茶水,然后站在一旁。 两个少爷分家了,意味着他可以退休了。 往后的日子里,他陪陪老爷,教导一下儿子,带带孙子,他这一生圆满了! 整个大厅灯火通明,但没有一个家仆在,都被打发得远远的,不准偷听。 冯老爷先深深叹息一声,再开口道:“为父再不舍,这个家还是要分了。睿儿和轩儿,对分家你俩有什么想说的?今晚咱们父子三个,推心置腹!” 冯铭睿率先起身,恭敬道:“父亲,一切全凭您做主,儿子绝无二话。银钱上可以多补偿一些给二弟。” 冯铭轩也起身,诚恳道:“阿爹,我没意见,您怎么安排我都听着。” 冯老爷颇感欣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睿儿,这榨油作坊和这四进大院便由你继承,我和你娘日后也跟着你过。 轩儿,城北桂花巷的宅子和麻糖铺子就是你的。” 冯铭睿和冯铭轩都点头应下。冯老爷又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兄弟俩虽分了家,但情谊不能断,日后要相互扶持。” 兄弟二人齐声应道:“父亲放心,我们定会如此。” 冯老爷又道:“你们兄弟俩各自铺子里的奴仆都是你们自己的,这府中三院的奴仆,轩儿可以自行带走。 府中负责洒扫、粗活儿、膳食、花匠、绣活儿、护院这些家仆,分给轩儿府中的人,若果不够使唤,你自己安排人去牙行买回来,分给你不如意的,你自己发卖。 从明日起,轩儿府中的诸事都是你自己拿主意了!为父和你娘就不讨你们的嫌了,大事小事都不会干涉过问!” 冯铭轩恭敬的对阿爹抱拳行礼。 最后,胖管家拿出早已拟好的分家文书,兄弟俩签字画押,这场分家之事便算尘埃落定。 分家文书已经在县衙盖章过了明路,从此云城冯家,城南冯府是主家,城北冯宅是分支。 冯铭轩虽分到的产业不如大哥,分家的银子在冯铭睿的授意下也有三十万两。 一个包了铁皮的木箱里装的是一万两,整整三十箱。 胖管家对二少爷道:“明日一早,老奴妥善的安排人将银子护送到二少爷府中,必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冯铭轩微笑着道谢老管家。 他在心中暗忖,娘子胆小,这么多银子明日藏在家里的暗室中,他日再告知她。 家就这么静静的分了,兄弟俩没有争吵,没有反目。 冯老爷缓缓的松了一口气,他的两个儿子,是真正的兄友弟恭! 不像他,二十八年前,他带着分家银子以及老妻的嫁妆银子,二十名家仆从府城来到云城…… 冯老爷摆摆头,陈年往事已矣,不忆也罢! 第73章 离心 大少爷这几天一直住在二院他的书房里,除了每天早晚回房里看看襁褓中的儿子,去西厢房看看大女儿,他与大少奶奶几乎是零交流。 看清了枕边人的真面目,他决定了,管家之权交给他的管家冯喜。 冯喜比枕边人可靠,这是他的认知。 府中的一应开支照旧,大少奶奶的日常生活不变,家中的产业不让妻子沾染分毫。 冯铭睿静思默想,他是冯家的新家主。 云城冯氏家族的荣誉兴衰系在他的身上。他庆幸在弟媳妇认亲那天发现了张晗胭的真面目,不然,整个冯家,在妻子的手中危矣。 六年了,妻子还是姓张,没有意识到她冠上了夫姓。野心勃勃的后宅妇人,难道是想掌握榨油秘法,伙同大伯母,让她们张家…… 冯铭睿坐在书房里,将整个冯记的布局周密的部署好。 他一个时辰都没动一下,冯氏的十三个榨油作坊稳定的经营,二十家油铺布局合理。 唯一的遗憾是他的后宅不宁! 娶妻不贤祸三代,这样的事绝不能在他身上发生。 想当初,大伯母从府城来到家里,热情又谄媚的劝说他迎娶张晗胭,大伯母的亲侄女。 大伯母夸赞张晗胭是名门淑女,他当时才十八岁,想着反正要成亲,娶谁不是娶了?结果,发现名门淑女的真面目用了六年时间! 休妻?不,七出之条,倒也不至于。 再者,张晗胭替他生了一双儿女,他不会休妻! 休妻对他的两个孩儿不好,女儿长大了要说婆家,有一个被休弃的娘亲,对孩子的婚嫁不利! 儿子若果有一个被休弃的娘亲,无论是走仕途还是行商,都会被人诟病! 他愿意给张晗胭时间,让她反思,让她改! 直到管家冯喜来报,大少奶奶在书房门外求见,他才回过神来。 家主的书房,妇人不可进入… 冯铭睿皱了皱眉,看看,她还在坐月子,分家就比她恢复身子还重要了?她这是有多心急? 就是同二弟分家,属于他们大房的还有人能抢走不成?二弟连抢的念头都没有。 好好的月子不坐,张晗胭要来掺和家产? 分家诸事,与她一个后宅妇人有何关系?我冯铭睿还能让她张晗胭忍饥受饿不成? 呵呵!张晗胭…… 犹豫片刻后,冯铭睿还是让她进来了。来打听分家的事,看来张晗胭这两天还没想明白啊!也罢,她在月子中,也不能让她过度担忧劳神。 大少奶奶张晗胭一进书房,见相公独自坐在书房里,并没有自己担心的美貌丫鬟近身伺候,心里稍安。 她不露声色的看向软榻,只有相公的衣衫。 她拿着丝帕掩面,哽咽道:“相公!妾身错了,你就原谅妾身!你夜间睡在软榻上哪里能睡安稳。” 冯铭睿看着她,眼中满是失望,冷冷道:“你不必再装模作样,你认错是假! 为了让你安心,我也不瞒你。家已经分了!属于大房的,二弟没有染指分毫! 张晗胭,我不妨告诉你,二弟根本不屑染指大房产业,你安心了!” 大少奶奶闻言,眼底流露出喜意。 “管家之权我已交给冯喜,以后府中之事你不必插手。”冯铭睿淡声道。“大少奶奶依旧过着体面的日子。像以前一样!” 张晗胭一听,这下真的哭了,“相公,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是你的妻子,冯家的大少奶奶。若果我不能掌家,相公,我在云城还怎么在各府夫人、少奶奶中露面? 相公啊!当家主母没有管家之权,还是劳什子主母!” 冯铭睿不为所动,“机会我已给过你,是你自己不珍惜。你只需做好你本分,莫要再生事端。大少奶奶的吃穿用度,我不会短缺你一钱银子! 还有,两个孩子的奶娘我已经换了! 你们张家带来的陪嫁,明日都将送去庄子上!就是那些陪嫁作祟,怂恿你嚣张跋扈!助长你的野心。 胭儿,你看看你,还是六年前的那个你么? 我给时间你改,如若改不好也无妨,我送你去佛堂静心!” 张晗胭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她没想到相公如此决绝,竟要将她的陪嫁都送走,还拿佛堂来威胁她。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怨愤,但很快又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相公,您如此狠心,可曾想过孩子们,把我送去佛堂,没了亲娘在身边教导,日后该如何是好? 妾身知道错了,愿意痛改前非,只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妾身一个掌管中馈的机会。”说着,她缓缓跪了下来,双手撑地,头低得几乎贴到了地面。 冯铭睿看着她这副模样,他想,她是他的结发妻子啊!他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但想起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冯铭睿还是狠下心摇了摇头。“你先回去好好养身体,管家之事休要再提。等你身体好了,月子坐满后,抚养好我们的孩子! 再说,我也只是不让你执掌中馈,你的吃穿用度,一切如常。娘子安心过日子,岂不是更好? 每天去戏楼听听戏,去首饰铺子、脂粉铺子、布庄逛逛,邀约各府夫人赏花品茶,看中什么买什么,岂不是更自在?” 张晗胭见无法挽回,心中恨意突生,但也只能强忍着,磕了个头后,她拒绝了相公的搀扶,默默退出了书房。 回到房中,她眼神阴鸷,暗暗发誓,一定要找机会夺回管家之权,她还要找到秘方!有了榨油秘方…… 张晗胭躺回床上,思忖着,发生这一切变故,都是胡禾娘认亲那天发生的事引起的。她咬碎了银牙,怨恨上了禾娘。 如果不是那个农家女,她张晗胭怎么会被相公冷落? 她的陪嫁嬷嬷、大丫鬟,小厮又怎么会被送去庄子上做苦力? 胡禾娘!都是你害的我! 今日种种,有一天,我定会加倍讨回来! 张晗胭把所有的恨就这么记在了禾娘的身上… 冯铭睿把妻子眼中的怨恨看在眼里,这么多年在生意场中的交锋,他岂会看不出她的恨意。 他的心里凉了半截,妻子对他失望,他又何尝不对妻子失望? 家大业大,在分家的夜里,冯铭睿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在外面洽谈生意不能让步,回到家中他与妻子的交锋同样不能让步! 他隐隐感觉到了,他与妻子离心了。 不是离心,是妻子的心从没有同他一起想过,一个善于伪装的后宅女子,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会露出本性来! 她需要高高在上,她喜欢把控一切… 这就是大伯母说的名门淑女! 冯铭睿记起了陪弟弟去弟媳家提亲的情景,他的心中有些酸涩。 他不如弟弟,弟弟的婚事自己能做主!弟弟娶的农家女子好啊!心思单纯,没有九曲回肠… 第74章 新家 冯铭轩和顺子捧着分家的文书、奴仆的身契出了主院,往三院走。 月华如水,主仆二人走走停停,看着一路上的庭院楼阁。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现在是大哥的家了。 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记载着他们小时候生活里的记忆,那些场景似昨日,又似过去了许久… 这个大院子和那些幼时的美好记忆,都永远尘封的起来了。 冯文守在三院门口,见到二少爷回来了,高兴的抱拳行礼问安。 待二少爷和顺子进来后,冯文关上了院门,落了栓。 冯铭轩对冯文微微颔首,大步迈向主屋,屋里还亮着烛火,他出门时,亲自看到小妻子安置了,怎么一个时辰了,还亮着灯? 顺子跟着进入厅屋,将契书放进书房,再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回了他的房中。 冯铭轩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间,穿着浅紫色里衣的妻子还坐在烛火下做衣衫,他的心里一暖,回房间有人等着的感觉不要太好啊! 妻子为他燃起了烛火,在替他做衣衫。 他伸出手,轻轻夺下衣衫,禾娘见到相公回了房间,先是展颜一笑继而小声道:“相公回来了,洗漱了安寝。” 冯铭轩看着妻子温柔的笑容,心里满是甜蜜。他应了一声,走进洗浴房洗漱。 禾娘起身帮他整理着衣物,轻声问询:“相公,分家的事可还顺利?没有不妥?” 胡家村不少叔伯哥哥们分家,为了争家产大打出手的有,破口大骂的有,怨恨爹娘不公的有,打婆娘们泄愤的也有… 冯铭轩边洗脸漱口,边道:“一切妥当,文书和奴仆身契、分家银子都有了。” 禾娘点了点头,看了看相公的神情,见他一脸平静,才放下心来。 看到只着里衣的相公进了浴桶,禾娘红着脸匆匆出了洗浴房,平息一下心跳后才上了床。 从洗浴房出来,冯铭轩穿着月白色的里衣走到床边坐下,拉过妻子的手,边抚摸边说道:“往后咱们过自己的小日子,娘子,相信我,我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冯铭轩上床后,搂过妻子抱在怀里,分家了,妻子的依靠只有他,他的依靠也只有妻子。 这世间,从今以后只有他们夫妻才是一体,携手共进,度过往后余生。 两人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暖。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地上,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他们温馨相拥的身影。 不一会儿,冯铭轩吹灭床边小几上的烛火,与妻子相拥而眠。 明日还要去新家,事情不会少… 城北桂花巷,因巷道口有一棵古老的桂花树而得名。从城北沿主大街前行,路过冯记麻糖铺子后右拐,就是桂花巷。 巷道两边的三进宅院错落有致,都是两人高的院墙,一律白墙青瓦。 宅子是从一位武姓老举人那里购得的。举人老爷年迈,卖掉了宅子被行商的儿子接走了。 三进宅子的布置书香气十足,去年冯寿管家花了七千两购得。 修缮保留了原格局,只是把破损的地方重新翻修,加高加固了院墙,所有主屋全部换了新的红木家具。 在第二进主院的书房,秘密修建了一间地下密室,用来储存贵重物品。 分家的银子,鸡叫头遍的时候就被彦先生的徒弟护送着运来了,顺子、冯文、冯武、冯乐搬下密室存放好,回到书房,按下隐秘的机关按钮后,一张书架摆在入口处,任谁都想不到,一张书架下藏着一间密室。 此时,冯家的马车队伍,在青石板上走过,车轮的滚动声,吸引了几家门童纷纷开门观看。 顺子坐在大红马上,抱拳对门童们示意问好,檀木车厢上挂着的“冯”字牌,门童们嘻嘻笑着表示了然,冯宅修缮了几个月,新主人终于入住了。 第六座宅子,院门大开,门楼正中挂了一个黑底烫金的“冯宅”门牌。 厚重的双开木门,新上了红漆和桐油,亮光闪闪。 马车进入院内,顺子先下了大红马,拉紧缰绳,冯铭轩一袭粉紫锦袍率先下了马车,他再转身抱着妻子下了马车。 所有的仆妇全部抱着包袱下了马车,分别寻找耳房、厢房、正房、倒座房、下人房… 有条不紊,各司其职。 不用管家冯乐安排,二十多个家仆有序进入本职状态。 家主冯铭轩牵着主母禾娘的的手进了正房,在正厅坐下后,菊韵嬷嬷和小桃立即奉上茶水、蜜水。 禾娘微笑着打量着新家的厅房,宽敞明亮。 从大门进入一进院子,正房是一间厅房,厅房两边是抄手游廊。 顺着院墙左右两边建了两排房子,门房、马厩、库房、膳房,以及一间间的下人房。 从抄手游廊进入二进院,两边是东西厢房,正房是五大间家主屋,左右两边是两间耳房、配房。 从耳房后的通道进入三进院,三进院中间有个大鱼池,池里养着不少锦鲤,波光粼粼。鱼池上建了游廊供赏鱼和荷花,虽然没到荷花开的日子,翠绿的荷叶在鱼池里撑起了一把把小伞,真真是鱼戏莲叶间… 池边还有一座精巧的翘角凉亭,亭中石桌上放着棋盘和茶具。冯铭轩带着禾娘走到凉亭,笑着说:“娘子,以后咱们可以在这里喝茶下棋。” 下棋?禾娘不会。 但是她的相公会啊,相公教她,她相信会学会的。 正房边的小院子里种了几棵形态各异的松树,松林里还有几株梅树。梅树脚下有一个圆形石桌。 这里是冯铭轩最中意的地方,下雪时,取下松针,摘几朵梅花,用雪水煮茶,好一个自在惬意! 禾娘看着这一切,满心欢喜,新家虽然没有大伯家的宅子大,却也不小了。她需要的不是家大,是安稳。 禾娘满意的露出了微笑。 这时,冯乐笑着前来汇报,家中各项事务都已安排妥当。 冯铭轩甚是满意他的管家,不到一个时辰,什么都安排到位了。冯铭轩带着妻子随管家一起去看了家中的几个库房。 禾娘发现,库房里就像是大铺子,各种布匹、瓷器、文房四宝、药材… 粮食房里也是满满当当。 柴房里的柴火、炭火也码放得整整齐齐。 回到正房,已到午膳时间,菊韵嬷嬷和小桃已把丰盛的午膳摆上了气派的红木餐桌。 夫妻二人坐在桌前,菊韵嬷嬷和小桃侍立一旁准备布菜。 禾娘放下筷子,柔声道:“嬷嬷和小桃去用膳,我和相公不用伺候了!” 菊韵嬷嬷和小桃屈膝一礼,微笑着应了一声是,双双退下,去了膳房边的餐厅。 禾娘愣了愣,她记起来了,去年她安慰阿爹说,她的规矩也能成为规矩,原来她当时脱口而出的不是说大话,而是真的做到了! 她是城北冯宅的当家主母,她胡禾娘的规矩可不就是这个家的规矩? 禾娘的眉梢微微上扬,心情愉悦,她重新拿起了筷子。下次回家,一定得告诉阿爹,不必担心她了。 冯铭轩看到妻子的微笑,想着她定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了。他拿起公筷,夹了一个鸡腿放进娘子的碟盘里,然后对她宠溺一笑。 夫妻二人不时相视一笑,不时给对方夹菜,新婚夫妻在新家的第一顿饭都吃撑了。(禾娘圈附了一张新家的宅院图,仅供参考) 第75章 学认字 用罢午膳,管家冯乐带着所有的家仆前来给家主和主母磕头请安。 家仆们都认识了主母,可主母还没接受他们的请安呢。 来了城北新家,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还年轻,伺候年轻的主子,家仆们的心里自是欢喜。 冯铭轩扶着妻子坐在圈椅里,他拉着妻子的手坐在旁边。夫妻二人坐在气派的大厅里,看着院子里的家仆,相视一笑。 “都给家主和主母磕头请安。”冯乐高声说道,他的声音带着管家的威严,神情严肃。 家仆们整齐地跪下,齐声道:“给二少爷、二少奶奶请安,愿二少爷、二少奶奶喜乐安康。” 二少爷端坐一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禾娘则有些羞涩地坐在二少爷身边,不安的动了动身子。 这么多的家仆呢,还是跪着给她请安,虽然她早就想着要面对这些,可真的面对她们的跪拜,禾娘有些坐立难安。 冯铭轩把妻子的不安看在眼里,他牵起她的手,轻轻捏捏,然后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禾娘镇定一下,她温和的说道:“诸位请起!从今日起,我们城北冯宅都是一家人了。家中诸事劳烦诸位费心了!” “二少奶奶说得好!”冯铭轩笑着鼓掌道,“诸位都是冯家的老人儿了,家中的规矩就无需二少奶奶赘言了!除了祖传的家规家训,以后我们城北冯宅,二少奶奶定的规矩就是规矩!” 禾娘用丝帕掩嘴笑了!相公确认了,她的规矩就是规矩! 这时,冯乐又笑着说:“二少奶奶初来乍到,以后府里的事儿还得多仰仗各位。大家日后好好伺候,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家仆们听了,纷纷恭敬的应和。 家仆们规矩的站在院内,冯乐逐个点名,他们屈膝或抱拳对二少奶奶行礼,管家一一向二少奶奶介绍他(她)们的职责分工。 掌家嬷嬷是菊韵,她代替禾娘惩罚犯错的仆妇。 大丫鬟小桃,除了夜间安寝的时间,其余的八个时辰都要跟随在禾娘身边伺候。 二等丫鬟小红和小绿,小桃休息的时间里,她们俩负责伺候禾娘,只是主母新婚几天了,还没使唤她们。 三等丫鬟小柳和小杏,负责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主屋内的浆洗、洒扫。 护院除了兔儿岭镇的冯安外,现在还有冯彪、冯猛、冯威,都是三十六七岁,身材魁梧,看着就不是好惹的样子。 他们三个对禾娘行礼谦卑恭敬,看到他们,禾娘就想到了阿爹… 昨日回门见到了阿爹和三郎,怎么才一天,就像过去了许久? 禾娘收敛了心神,继续听管家的介绍。 家里的绣娘是芸娘子和茹娘子,芸娘子是冯彪的婆娘,生的儿子是冯文,冯文是二少爷的小厮。 茹娘子是冯猛的婆娘,生的儿子是冯武,冯武也是二少爷的小厮。以前二少爷的身边只带着冯顺,冯文和冯武守在城南的三进院。 膳房里的厨师是冯诚和冯信,艾婶儿是护院冯威的婆娘,生的女儿就是丫头小红。 胖婶儿的女儿是小杏,胖婶儿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冯铭轩把胖婶儿调到了岳父家,提了小杏做三等丫鬟,府中本来安排小杏做粗使丫头。 粗使丫头是培养在膳房做事的,三等丫鬟做好了可以做二等丫鬟,一等大丫鬟,当然也得看她们自己的造化! 门童冯火是冯诚的儿子。 负责洒扫院子的是冯传和冯义,他俩都是五十多岁了,没有子女。 粗使娘子青娘子是冯诚的婆娘,初娘子是冯信的婆娘,生的女儿是小柳。 采买管事是冯志,他的婆娘不在了,女儿是小绿。 管家冯乐的女人是兰嫂,儿子冯康四岁,女儿冯巧儿一岁。兰嫂主要是照顾年幼的孩子,暂时还没有派事,他们一家住在东厢房后的一进小院。 二少爷府中的奴仆都是家生子,一家人在一起,忠心护主,生不出二心来。 二十七个家仆,除了两个孩童,都是实打实做事儿的。 禾娘本来觉得她和相公两个人就能过日子,结果是二十九人的大家庭!如果算上奶娘夫妻俩,云城两个铺子里的伙计十四人,就是四十五人! 结果相公告诉她,胭脂铺里还有一个掌柜,两个伙计。 庄子上还有庄头和管事,家仆… 禾娘目瞪口呆,看似简单的分家,原来一点都不简单。 这么多人要管理,这么多事要安排,她心里不免有些发怵。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暗暗给自己打气。既已成为这城北冯宅的主母,就得担起这份责任。 菊韵嬷嬷把沉思中的二少奶奶看在眼里,她面无表情的着对众人说道:“大家以后好好做事,二少奶奶不会亏待大家。若是有人犯了错,我也定会按规矩惩处。” 家仆们纷纷点头称是。 管家除了负责宅子里的日常,还有铺子里的营生,庄子上的管理。整个二房的产业,除了家主,就是管家在掌控。 人都见过了,冯铭轩担心妻子会疲累,示意管家安排家仆们各自去忙。 这么大的三进宅院,二十多名家仆分散后,倒也显得人不多了。 冯乐自己则留下来,和二少爷、二少奶奶商量着,初来乍到桂花巷,左右的邻居须得拜访。 冯铭轩颔首,今日入住桂花巷,为了以后的邻里关系,是得带礼物拜访,于是他吩咐道,“乐哥带上我酿的良缘红一家送一斤,麻糖两包,去登门拜访,扰了他们的清静,聊表歉意。” 冯铭轩说完,转头看向禾娘,“娘子可有别的想法?” 禾娘微笑着摇摇头,“相公安排得妥当,妾身没什么意见。” 冯乐领命后,迅速安排人将礼物一一备好。 不一会儿,几个家仆便抬着装满良缘红和麻糖的礼盒站在门口等候。 冯乐带着他们先去了左边的邻居家。邻居姓吴,竟然是个书香门第,吴老爷自己开了私塾学堂。见到冯乐带着礼物前来,门房老吴十分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屋内。 冯乐笑着说明来意,吴夫人连连摆手,“新邻居入住是喜事,何来打扰之说。”她还回赠了冯乐一些自家种的新鲜蔬果。 之后,冯乐又带着家仆们挨家挨户地拜访,邻居们收了礼物,都送了回礼。 等他回到冯宅时,天色已渐暗,他向家主和主母汇报了拜访的情况,冯铭轩满意地笑了,看来这桂花巷的邻里关系算是开了个好头。 禾娘也满意了,城里的邻里关系不像村里,村里人吃饭时都可以端着饭碗一起边吃边聊,而城里,家家院门紧闭,想拜访还得先下帖子。 这才是真正的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晚上洗漱后,禾娘期期艾艾的对相公说:“相公,你教我学认字,账我都看不懂,怎么学着理家呀?” 冯铭轩看着妻子羞答答的样子,一下子心猿意马了,他抱起翻书的妻子,几步去了寝屋,嘴里轻哄着:“小乖乖,相公明天教你学认字。” 禾娘一听到“小乖乖”三个字,心尖儿又是一颤,嘟囔一句:“坏…”人字还没出音,双唇就被堵上了… 第76章 好友来访 云城是一座繁华的古老城池。 云城四季分明,春日里繁花似锦,夏日里绿树成荫,秋日里金风送爽,冬日里虽然没有白雪皑皑,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此时正是云城的初夏时节,城中的东大街是一条热闹非凡的长街,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馆、茶肆、绸缎庄、药铺……各色招牌高高挂起,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而在长街的尽头,有一座古朴典雅的医堂,名为“回春堂。”回春堂已有数百年传承,历经风雨,见证了无数生命的起落。 回春堂的匾额高高悬挂在大门上方,那“回春堂”三个大字笔力遒劲,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力量。 医堂的布局风格古色古香,青砖黛瓦,雕梁画栋,后院晒满了各种药草,药香弥漫。 医堂内,精致的暗红色药柜摆满了三面墙壁,每一个小柜上都标明了里面的药材名称。 刘逸凡带着刘备,从城西的家走到城东的“回春堂”,外出游历一年,走过大江南北,再次回到云城,他的心里安定下来了。 他坚定了传承祖辈留下来的“回春堂”的想法,特别是好友冯铭轩成亲了,他也不能蹉跎光阴了。 喝了好友冯铭轩的喜酒,还是他亲手酿的良缘红,吃了他琢磨出来的麻糖,刘逸凡感慨良多。 如今,回春堂的坐镇者是刘逸凡的父亲刘灏宇。 刘灏宇年过四十,面容清瘦,蓄着山羊须,眉目间透着一股沉稳之气。他的医术精湛,无论是疑难杂症还是寻常小疾,只要经过他的诊治,总能药到病除。 每天,慕名前来求医的病患络绎不绝,从辰时到未时,他都坐在大堂里看诊。 刘灏宇总是耐心地为每一位患者把脉,问诊,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让求诊的病人在病痛中也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繁华的云城,富人们来求诊,对诊金自然没有什么压力。 每每遇到贫穷的农人进城求医,刘灏宇诊断后,都会少收一些医药银钱。 遇上病入膏肓的病人,他也会委婉的劝告他们的家人,尽量让病人吃好一点,吃饱一点,至于开药,吃了也无济于事,何苦再白花冤枉钱… 农户在地里刨食,几两银子的药钱就会逼得他们卖田卖地,能诊治的他竭尽所能,回天乏术的病患,他就尽量替他们早做打算。 回春堂不仅在云城声名鹊起,周边的县城每天也有慕名而来求医看诊的! 刘逸凡环顾一圈大堂内,更加坚定了信念… 兄长去了别的县当上了县丞,偌大的回春堂,只能靠他来发扬光大了,几辈子祖宗的心血,不能毁在他的手中。 回春堂里的伙计和坐堂大夫有条不紊的看诊抓药,病患有序排队。 进入回春堂的刘逸凡在心里默默的背起了汤头歌… 认识草药、背诵医理、望闻问切他都学过了,也都背熟了。一年多的游历,他一路走来帮数不清的人看过诊,这次回家同父亲好好的学习一段时间,他准备在回春堂坐诊了。 只是今日,他还要去拜访好友。 冯弟刚成亲,分府单过,他要当城北冯宅的第一个客人。 昨日晚间,刘备送去了拜帖,好友当时就写了回帖。 刘逸凡来回春堂是想安慰老父亲的心,从明日起,他就开始潜心钻研医术… “逸凡,你来了。”从后院进入医堂的刘灏宇笑着走向小儿子,眼神里满是慈爱。 刘逸凡停下背诵,连忙起身行礼:“阿爹,您今日怎么来医堂这么早?也不带孩儿一起来。” 刘灏宇摆了摆手,说道:“我在后院看看药草晾晒的情况,研磨几剂药,一会儿有病人家属来取。为父寻思着凡儿才到家,多歇息两天也无妨!” 刘逸凡眼神发亮,兴奋地说:“阿爹,这一年我去了好多地方,学到了不少新的医术和认识了新药材。 我还收集了一些珍稀的药方,想着回来好好整理整理,让阿爹瞧瞧,可否融入咱们回春堂的方子中。” 刘灏宇一脸欣慰:“好,咱们回春堂就是要不断进取。如今你兄长在外任职,这偌大的回春堂以后就靠你了。” 刘逸凡握紧拳头,坚定的道:“阿爹放心,我定会将回春堂发扬光大,不辜负祖辈的心血。” 说罢,父子俩相视而笑。 陪着父亲闲聊几句后,刘逸凡提出了去拜访好友冯铭轩,明日一早随父亲来医堂学诊。 刘灏宇颇感欣慰,站在医堂门口,目送儿子和刘备的身影消失后,才进入堂内坐在看诊椅上… 刘逸凡和刘备疾行在大街上,拐进《画丹青》字画店。刘逸凡想到好友乔迁新居,空手拜访不太合适,便决定选一幅字画作为贺礼。 店内字画琳琅满目,他仔细挑选,最终看中了一幅名家的山水画,画面中山水相依,意境悠远。他让店家精心装裱好这幅画,而后带着刘备,往城北的桂花巷而去。 一路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光斑。 刘逸凡心情愉悦,想着一会儿见到好友该好好叙叙旧。到了桂花巷,远远便看到冯宅气派的大门大开。 还未走近,站在门口的门童冯火就认出了他,笑着说:“刘爷,您可来了!” 冯火将刘逸凡迎了进去。 一进院的正厅,冯铭轩正坐在那里等着好友的到来,听到冯火的禀报声,冯铭轩和冯乐一起去门口迎接。 看到刘逸凡,冯铭轩脸上满是惊喜:“刘兄可算来了,我盼着你呢!” 刘逸凡笑着递上字画:“轩弟乔迁之喜,不成敬意。” 冯铭轩开心的接过来,冯乐再恭敬的接过字画,送去二院的书房里。 两位好友携手走进正厅内,小绿上来奉上茶水再轻轻的退了出去。 “轩弟啊!你比为兄我还小一岁,却立起了门户,为兄替你高兴!你这小日子过得好啊!”刘逸凡饮了一口茶后轻笑着道。“不错!这个宅子虽然比你兄长家小,装修布置尚算上等!叔父花了心思!” “小弟我上面有兄长,家中的住宅规模自然不能越过兄长!家父和家兄对小弟我无话可说!”冯铭轩微笑道。 顺子则带着刘备进入偏厅吃茶,刘备讲起这一年来陪着少爷的游历见闻,好一个眉飞色舞… 第77章 把脉 相公在前院的正厅待客,禾娘在菊韵嬷嬷和小桃的陪同下去了膳房。 有客人来了,还是相公最好的朋友。成亲那天,听相公说刘郎君还陪着一起去亲迎了自己的花轿,禾娘想着得好好招待客人,不能失礼! 正在准备膳食的冯诚、冯信和艾婶儿见二少奶奶进来了,连忙恭敬的行礼。 禾娘微笑道:“不必多礼,今日有贵客临门,我来看看膳食准备得如何了。” 冯诚站出来,恭敬地说道:“回禀二少奶奶,午膳准备了清蒸鲈鱼、糖醋排骨,还有一道滋补的老母鸡炖汤。外加油炸花生米和荷叶粉蒸肉,炒青菜。少奶奶可觉妥当?” 主菜有四道,加上小菜和青菜,禾娘微微点头,思索片刻后道:“刘郎君是相公好友,这些菜很好。还有刘郎君的随从,也不可怠慢了!” 膳房里的众人都齐声应诺,今日的客人,既是二少爷的好友,又是新宅的第一位客人,自是应当盛情款待。 禾娘又叮嘱道:“食材要选最新鲜的,每道菜都要用心做,可不能失了礼数。” 众人又齐声应下,随后便各自忙碌起来。 看过了食材,禾娘也放下心来。 回到二院,禾娘看到小绿正举着竹竿驱赶樱桃树上偷食樱桃的鸟雀,一颗颗圆润饱满、红得发亮的樱桃在绿叶间若隐若现。 禾娘走到树脚下,抬头看看红艳艳的小果,笑着问询:“小绿,这樱桃可甜?” 小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恭敬回答:“回二少奶奶,婢子尝了一颗,可甜了,有一点点酸味。二少奶奶可要尝尝?” 禾娘看着满树的樱桃,心中有了主意,“吩咐小文和小武摘些。” 小绿欢快的应了一声是,放下了竹竿去找冯文了。 午膳冯铭轩和刘逸凡在正厅用膳,管家和顺子陪着刘备在偏厅用膳。 禾娘不用小桃和菊韵嬷嬷伺候,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花厅里用膳。 冯铭轩陪刘逸凡饮了一杯酒后去了花厅,见妻子孤单单的一个人吃饭,于心不忍,只是陪了好友就不能陪妻子。 禾娘安慰相公去陪客人,不能撇下客人失了礼数。 刘逸凡自是知晓好友离席是去看望妻子的,新婚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些羡慕,这样的小日子自是惬意啊! 冯铭轩安心的回桌陪着好友饮酒,推杯换盏,偶尔交谈一两句,也是刘逸凡对良缘红赞不绝口。 膳后,冯铭轩带着刘逸凡去了三院,两人坐在凉亭里饮茶,此时凉风拂面,鱼池里的锦鲤在荷叶间嬉戏。 刘逸凡看着这美景,不禁感叹:“轩弟,你这日子过得真是惬意,有美妻相伴,又有如此雅致的庭院。待明年生下孩儿,轩弟就圆满了!” 孩儿…… 冯铭轩想起了肉滚滚的侄儿冯修余,嘴角上扬,成亲了自然就会有孩儿。 只是娘子还小,倒也不急。 冯铭轩笑道:“刘兄若喜欢这院中的景致,日后常来便是。只盼冬日下雪,我与刘兄在梅林煮茶才是一大乐趣! 再者,刘兄家中的院落里种的都是草药,更具独特雅趣!放眼云城,也只有刘兄家中的庭院中用药草装饰!” 正谈笑自若间,禾娘带着小桃端着茶点走了过来,主仆二人先给刘逸凡见礼。 “刘兄,相公,尝尝这樱桃蜜饯,是膳房新做的,解解油腻,樱桃是家里院子里新摘下来的。”禾娘温柔说道。 小桃将茶点摆放在石桌上,再退回二少奶奶身侧。 刘逸凡尝了一口,赞道:“这蜜饯清甜可口,弟妹好巧的心思。” 冯铭轩看着妻子,满眼爱意,他的心念一动,山上的山果可以酿出良缘红,这樱桃…… 禾娘又陪他们说了几句话,便要悄然退下。 冯铭轩看看妻子,温声道:“娘子,刘兄医术精湛,我们不妨让他替我们把把脉,送上门的大夫,不用白不用!” 刘逸凡微微一笑,“也好!轩弟和弟妹新婚,我就卖弄一番,替二位诊个平安脉!” 小桃搀扶着禾娘坐在二少爷身边,用丝帕遮在手腕上后,再把衣袖往上拉了寸许。冯铭轩起身,把自己的衣袖垫在石桌上后,再把妻子的手腕放在衣袖上。 刘逸凡在心里暗叹一句,轩弟真细心!已是初夏了,他还担心弟妹的手腕在石桌上受凉… 他伸出右手将食指、中指、无名指轻轻搭在禾娘的手腕脉门上的丝帕,微闭双目,仔细感受着脉象… 菊韵嬷嬷匆匆赶来后院,见到刘公子替二少奶奶把脉,刘公子的神情有些凝重。 菊韵嬷嬷和小桃同时提起了心。 冯铭轩则见多不怪,在书院念书时,刘兄经常给同窗们把脉,每次把脉都是凝重的神情。 禾娘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大夫把脉,她的心里倒是很安定,她确信她的身体很好。 她的思绪陷入回忆中,除了娘亲不在的那一年,她跟着阿爹去赶集…… 那时候家中还没有置办独轮车,阿爹挑着一担柴火去镇上售卖,禾娘提的小篮子里只有十几个鸡蛋。 回来路过林员外家门前的路上时,林二傻子“嘿嘿嘿”笑着朝她扔大石头。惊得她飞快的跑着躲石头,结果重重的绊倒劈叉摔了一跤,裤子擦破了两个大洞,两条腿上都摔出血了,至今还有疤痕。 她被阿爹背回家,上茅房时,看到亵裤上有一团血…… 她以为屁股摔坏了,在屁股上摸了半天也没有感觉哪里疼,除了腿疼。 亵裤上的血,十一岁的禾娘哪里知晓她那重重的一摔失去了什么? 就是现在,她都不知晓那是哪里的血。 腿上的摔伤,她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才结痂,慢慢下床走路。 这么多年,除了偶尔有些头晕,禾娘和三郎的身体一直都好好的,从没看过大夫,在胡家村,看大夫的人都活不久了…… 刘逸凡原本只是想为弟妹诊断一下身体状况,然而当他把脉时,却发现弟妹的脉象有些异常。 他眉头紧锁,很快,他放下心来,不是重疾顽疾…… 妇人的病症,当弟妹的面不好明说,刘逸凡收回手,微笑着说道:“无碍!弟妹的身子骨极好,只是在膳食上稍作调理即可!” 好友的表情变化,冯铭轩自是看在眼里,他的心沉了沉。 他柔声对妻子道:“娘子且先回二院去歇息,我陪刘兄手谈一局!” 禾娘拿着丝帕起身,对着刘逸凡行礼告退,菊韵嬷嬷和小桃陪着一起回了二院。 待妻子的身影出了院门后,冯铭轩朝院子里扫视一圈,见没有家丁仆妇在,才急切的问询:“刘兄,内子的身子有何不妥?” “轩弟别急,弟妹不是重疾、顽疾。”刘逸凡把冯铭轩的神情看在眼里,安慰道,“弟妹的脉象在尺部(肾脉)显得较为细弱,而寸关脉则相对平稳。 弟妹的身体虚弱,有气血不足的迹象,且据脉象来看,弟妹的月事紊乱,这种脉象目前不易有孕,须得好生调养!” 这些医术用语,冯铭轩自是不懂,他从小册上看到了妇人有月事,他和妻子是新婚,还没看到妻子来月事。 不易有孕,他是懂的,冯铭轩急问:“刘兄,你且直言相告,调养多久才会好?能否调养好?” 刘逸凡安慰道:“弟妹生在农家,饮食粗糙。气虚血虚之症在农妇中常见,调养个一年半载即可,轩弟无需忧心!” 一年半载! 冯铭轩松了一口气,心里思忖,岳父一个人抚养妻子和小舅子,诸多不易,粗茶淡饭能度日就满足了,哪里还有精细的食物让妻子吃?怪只怪自己没有早些遇上妻子,唉… 好在调养一年半载就可,冯铭轩又诚恳地问询:“刘兄,还请告知,哪些膳食可以用来调养?” 刘逸凡思索片刻道:“可多准备些红枣、桂圆、猪肝、菠菜之类的食物,红枣桂圆可熬粥,熬汤。 轩弟可别小瞧猪肝,也是补血之物。猪肝可煲汤或炒食。 红糖蒸蛋也可行! 菠菜煮汤,这些都有补气血之效。 另外,也可用黄芪、当归等药材加红枣炖鸡喝汤,不过用量需谨慎。” 冯铭轩听得认真,一一记在心里。“刘兄,可否写一张方子与我?有了方子,黄芪和当归的用量小弟就有数了!” “自是可行!”刘逸凡微微一笑道。 冯铭轩出了凉亭,吩咐守在门口的冯武去书房取来文房四宝,他亲自研墨,刘逸凡提笔写下药方。 冯武立即拿着方子去找管家拿了银子,出门去采买方子上的一应物品。 之后刘逸凡也替冯铭轩把脉问诊一番,他微笑着说道:“轩弟身子极好,只是新婚,闺房之乐也得节制些!” 说完,他的脸有些微热,行医看诊,窥见轩弟的隐私,他做为大夫避免不了的。知晓了实情,不如实相告也不妥。 冯铭轩也是一脸讪讪。闺房之乐他也想节制啊,只是每晚上了床,娇软的妻子抱在怀里,他怎么控制得住… 两个好友手谈一局,冯铭轩虽心有牵挂,但棋艺仍不落下风,第一局他赢了。 第二局刘逸凡改变棋风,扳回一局,战成了平手。 待刘逸凡和刘备带着五坛良缘红告辞后,冯铭轩立刻去了膳房,特意嘱咐厨师日后膳食要多往补气血方面做。 随后他回到二院,见妻子正在廊檐上做针线,他走上前挨着妻子坐下,夺下了她手中的衣衫。 “娘子,刚才刘兄替我俩看诊。我俩的身子都有些小恙。”冯铭轩握着妻子的手,温柔的出了声。 “相公,可是哪里有不妥?”禾娘瞪圆了眼睛。 “就是我俩的日常膳食需多吃些补气血的即可。”冯铭轩轻笑道,“只要娘子听话,每日记得食用药膳,一年半载就没事了。” “刘兄的诊断,就是说的这些么?相公!”禾娘盯着相公漆黑的眼睛轻声问。 “就是在我们的身子没有调理好前,不易有孕。”冯铭轩避开了妻子的目光,面对妻子清澈的眼眸撒谎,他可做不到。 气虚血虚需得调理一年半载… 禾娘听说不易有孕,顿时惊慌失色。有孕是妇人的事,相公为了宽慰她,竟然说他也得调理。 不易有孕,是不易?还是不会?是暂时的?还是一直? 禾娘虽然年纪不大,但对不易有孕自是感觉恐慌。 成亲生子,这是每个妇人的分内事,如果一个妇人不能生孩子,这样的妇人娶了不是绝了后? 禾娘的脸色不好看了,胡家村的大贵伯娶了伯娘进门,七年没生娃子,伯奶把伯娘赶出了家门。 一个不会生娃子的农妇,无家可归,没有办法了,她跑去山上,搓了根草绳… 那时候禾娘还小,只有五六岁,从那时起,她就隐隐知晓了,女娃子长大嫁人后就得生娃儿… 她难道也是和伯娘一样不会生娃儿?禾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冯铭轩见妻子的神色不对,忙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娘子莫慌!莫怕,只是目前不易怀孩子,调养好了就没事!到时娘子想生几个咱们就生几个!” 刚成亲就说生几个,禾娘的脸红了,很快她咬着嘴唇,眼眶微微泛红:“相公,你没有诓我?真的可以调养好?” “相公诓骗谁都不能诓禾妹妹!”冯铭轩亲了一下妻子的脸,“刘兄说了,血虚在女子中普遍都有,还有月事不准都是常见病症。 我已经吩咐冯武去采买补气血的膳食回来,这些药膳只是气味不好闻,娘子只要长期按时吃,不出半年,至多一年就能痊愈!” 禾娘松了一口气,气味不好闻不打紧,只要能治愈她的血虚,她就能有娃儿了… 冯铭轩又轻声安慰妻子:“娘子你还小哩,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其他。” “娘子!”冯铭轩轻唤一声。 “相公,怎么了?”禾娘看到相公的唇角勾起,眉毛上扬。 “娘子才十六岁呢!就想做娘亲了?娘子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想替相公我生孩儿的?”冯铭轩戏谑的柔声问询。 禾娘的俏脸爆红,这个坏人,总是没个正形! 冯铭轩把妻子的手握住轻轻的捏了捏,换了高兴的语气道:“今天的樱桃蜜饯味道极好,相公我啊,又想到了一种果酒的酿法,娘子功不可没!” 第78章 买樱桃 禾娘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冯铭轩,惊喜的小声问询:“相公用樱桃也能酿酒?” 冯铭轩微笑着凑近妻子,弯腰亲了一口小酒窝…… 禾娘的脸红了,这坏人,就是没个正形! 小桃快速转过身,捂嘴偷笑跑进了厢房,她的心里高兴得紧,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好着呢! 二少奶奶的身子有些小小的毛病,暂时不能有小主子,她可要好好照顾二少奶奶,叮嘱她多吃补血气的膳食。 这件事还不能告知任何人,除了菊韵嬷嬷和膳房里的人知晓… 夫妻二人坐在廊檐上,看着院子里的樱桃树开心不已。 又能酿出美酒了,刚才把脉的忧虑就这么被转移开了。 禾娘暗自惋惜,胡家村没有樱桃树,没有树自然而然就没有樱桃,不然回娘家收购樱桃,村里又能赚点买盐巴的银子了。 院子里仅有的一棵樱桃树也不大,最多还能摘十来斤樱桃,想酿果酒远远不够。 冯铭轩看出了妻子的心思,轻笑道:“娘子莫急,我听闻兔儿岭镇上有个富户家中的林子里种了一大片樱桃树,我们可去他家问问能否买下些樱桃来酿酒。 管家也会安排人手去城里的集市上看看的…” 禾娘眼睛一亮,开心道:“这倒是个好法子,若能酿出樱桃酒,相公又多了一个赚银子的营生!” 赚银子?冯铭轩笑了,妻子还不知晓密室里的银子呢,唉,暂时不告知她。 一顶凤冠,妻子紧张得到处找地方藏。一颗夜明珠,又吓得她只敢躲在被窝里把玩… 等妻子的胆子大些了,会认字了,记账了,家底儿再告知她! 当务之急是收购樱桃!樱桃的成熟期快,几天熟透了就会掉到地上,还有鸟雀也喜欢吃… 商量好后,夫妻二人分开行动,禾娘让菊韵嬷嬷、小桃收拾随身衣物。 看着匆匆忙忙的二少奶奶,菊韵嬷嬷微笑道:“少奶奶,镇子上的家里什么都有,你不必打包袱的!” “衣衫也有吗?”禾娘好奇的问询。 “自是有的,少奶奶!你和少爷的衣服、鞋子、足衣全都有!”菊韵嬷嬷温柔的解释道,“我们只需要带上冯诚两口子,给少奶奶做药膳就行了!” “家里有护院守着家,还有那么多人在家,少奶奶不必担心家里!”小桃笑嘻嘻的补充一句。 管家还会安排家里的下人做事,没有人会偷懒。 禾娘掰着手指头算,相公说镇上的麻糖铺子一个月赚十六七两,城里的两间麻糖铺子赚一千多两,应该足够家用了。 唉…还是要先学认字和算数,禾娘打定了主意! 冯铭轩去前院和管家商量收购樱桃的事,并告知樱桃酒的酿法。 管家立即安排冯文去云城里的几个集市上寻找樱桃。 樱桃能酿酒! 冯乐乐了! 二少爷赚钱的方子越来越多了。这些都是财富啊! 二少奶奶是节俭的性子,二少爷的分家银子一辈子都用不完。这些方子,二少爷不准备用来赚银子,只是作为二房的祖传秘方传给下一代…… 冯乐思忖,得培养儿子做下一代的管家了! 顺子坐在大红马上,拉着檀木车厢先出了院子,马车里的冯铭轩还是把妻子抱坐在腿上,理由是下了官道会颠簸。 禾娘学会了妥协,抱着就抱着!相公说的头头是道,再说最脸红的事儿她们夫妻都做过了… 冯武坐在大黑马上拉着铁皮车厢也出了院子。车辕上坐着冯诚,马车里坐着菊韵嬷嬷、小桃和青娘子。 两辆马车不紧不慢的前往兔儿岭镇。 下了官道,冯铭轩把车窗拉开了些,禾娘看着路边的农田里,不少农人在田里插秧。 插秧,家里的秧苗插好了吗?舅舅今年还会来帮阿爹吗? 望着水田里劳作的农人发愣的妻子,冯铭轩知道妻子想家了。 娘子会想家,还是自己对她不够好啊! “明天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娘子不用担心家里!”冯铭轩轻声安慰道。 禾娘收回了视线,头埋在相公的怀里笑了,她的心里热乎乎的,相公总能看出她的心中所想。 铺子里,奶娘和冯安正在招呼生意,看到马车进了院子,他俩先忙完生意才去给少奶奶见礼。 夫妻俩刚想弯腰下跪,禾娘赶紧抓住他们的衣袖道:“嬷嬷和大叔不必如此!按理来说,是我该给你们见礼,是嬷嬷养大的相公!” 老两口呵呵笑着,使劲在衣摆上搓着手。哎哟,少奶奶这话听得鼻腔里发酸。 冯铭轩温声道:“嬷嬷,大叔,我们在镇上住些时日。你们忙自己的去,不用管吃饭的事,冯诚两口子也来了!” 顺子搂着爹娘的腰去了铺子里,奶娘拍了一下傻儿子嗔怪道:“多大的人了,还是没个正形!” 没个正形的顺子,嘿嘿笑着,陪着爹娘边招揽生意边唠家常,他告诉爹娘,大少爷和二少爷分家了。 新家在城北,新家虽然比城南的家小,但是也很好,二少奶奶对家仆都好…… 冯安和奶娘不住的点头,脸上是开心的笑,二少奶奶是个心善的主母。 接着冯铭轩和顺子、冯武到了齐员外家。 冯铭轩表明想买樱桃的来意。 齐员外倒也爽快,家里的樱桃,个大饱满,除了留给自家人尝鲜外,多的也是被鸟雀吃了。 樱桃嘛,尝尝鲜就成,吃多了也就那样。 齐员外以合理的价格卖给了他们六十斤樱桃。 “冯东家,你也看到了,虽然樱桃林子有好大一片,樱桃花开的多,结出的樱桃也多,只是果子快要红时,鸟雀儿就飞来啄食樱桃…”齐员外遗憾的说。 冯铭轩点点头,樱桃林里的鸟雀儿叽叽喳喳的,齐家的小厮举着竹棍,赶跑了这棵树,它们又飞到了另外一棵树。 家中院子里的樱桃,几个小丫头也用竹竿赶鸟雀。 冯铭轩思忖着,是不是买些樱桃树苗栽到庄子上?娘子要是喜欢吃樱桃,自己家的庄子上就有。 只怕是樱桃好吃树难栽… 冯铭轩带着樱桃满载而归,回家后便开始着手酿酒。 冯铭轩亲手将樱桃洗净、沥水、装罐… 看着那几罐樱桃酒,禾娘悄悄的咽了咽口水。她笑着小声对冯铭轩说:“相公,等这酒酿成了,我可得先尝尝味道!” 冯铭轩对妻子宠溺一笑道:“相公我陪着你喝,娘子是我的福星!良缘红、樱桃酒的法子,都是因为娘子我才琢磨出来的!” 禾娘可不信她有这么大的功劳…… 只是相公说的话总能让她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 镇子上的家,虽然只有二进院,一进院的正房、东西厢房却都是整排房子。再加上临街的麻糖铺子和做麻糖的膳房,规模却不小。 冯铭轩牵着妻子的手一间间的看过,连地窖,他都带妻子下去看过了。 看着十口大缸里的糖浆,喜欢甜食的禾娘不由得伸出舌头悄悄的舔了一下嘴角… 冯铭轩看着妻子的可爱举动,哈哈哈笑着去膳房拿来白瓷碗和调羹,舀一勺糖浆用温开水冲泡了一碗糖水,看着妻子喝糖水的表情,他缓缓的吐出来一口气。 原来只需一碗糖水,她的妻子就能满足。 喝完糖水的禾娘,在院子里慢慢逛着。这个家,相公从十三时起就独自住在这里,相公十三岁,她十一岁,原来那时候,他们俩就离得这么近了啊! 第79章 回娘家 想着马上要回胡家村了,禾娘的心里是按耐不住的激动。 冯铭轩体贴入微,娘子离开了娘家这么些天,思念亲人很正常。 当初他来兔儿岭镇时,也很想念阿爹阿娘和兄长,这种心情他深有体会。 夫妻二人早早的起床,洗漱后,早膳已经摆好了,冯铭轩看看桌上的吃食,满意的点点头。 一盅红糖煮的鸡蛋,这是专门为娘子做的补血气的,软烂的鸡丝粥,小巧的饺子,精致的小菜,松软的馒头… 冯诚两口子肯定是卯时起床就开始忙碌了,不错!冯铭轩在心里夸了一句。 顺子一早就在镇上买好了带去亲家老爷的吃食,鲜猪肉、卤肉、豆腐… 吃过早膳,两辆马车出了麻糖铺子,冯诚和菊韵嬷嬷留在铺子里,帮着招揽生意。 青娘子和小桃陪着一起去胡家村。 胡家村,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插秧,田里都是村人忙碌的身影。 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布谷鸟也在欢快的鸣叫着。 马车快进村时,在村口溜达的臭臭,立即“汪汪汪”的叫起来。然后它飞快的朝村尾跑去,路过家门口它也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往河边跑,过了木桥,跑到田埂上,对着正在弯腰插秧的胡老二大声“汪汪汪”的叫起来。 高挽着裤腿和衣袖的胡老二,手上拿着半把秧苗,他直起身来,大声问道:“臭臭,可是禾儿回来了?” 臭臭:汪汪汪。 然后它朝村尾看去,小尾巴摇得飞起。 黄大舅和黄二舅也直起身来,吩咐道:“禾儿回来了,妹夫先回去!田里的活儿不多了,交给我俩!” 胡老二没有推辞,他把手上的秧苗快速的插完,上到田埂上,拿着草鞋,飞快的过了木桥,在河边洗干净小腿和手腕上的泥巴,飞快的穿上草鞋大步往家里赶。 自从女儿回门后,胡老二让臭臭天天去村头转转,看看女儿有没有回来? 每天臭臭都是不声不响的回来,今天臭臭居然带来了好消息! 嘿嘿嘿!臭臭真是好狗! 好狗摇晃着尾巴紧紧的跟在主人身后… 顺子见臭臭发现他们了掉头就跑还感觉奇怪。直到在村尾看到亲家老爷,卷着裤腿带着臭臭往家里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臭臭是在村口打探消息的! 哈哈哈!臭臭真聪明! 聪明的臭臭,见到禾娘被搀扶着下了马车,立即摇晃着尾巴上前,蹭了蹭禾娘的脚跟,还纵跳着跃起,前腿企图搭到禾娘的身上。 禾娘赶紧伸手摸摸臭臭的头说:“臭臭真乖,我们进院子去!” 真乖的臭臭立即跑进院子里去了。 禾娘走到阿爹跟前,笑着说:“阿爹,我回来了!” 胡老二咧嘴笑着说:“回来了好!回来了好!”然后他不眨眼的看着女儿,总算放心了,孩子的脸上是开心的笑,作不了假! 完全被忽视的冯铭轩和顺子对视一眼,齐齐对着笑哈哈的胡老二抱拳见礼。 小桃和青娘子也上前对着亲家老爷行礼。 看到女儿一切都好的胡老二,心情好了不少,这才记起女婿和顺子来,乐呵呵的带着女婿和顺子去了堂屋就坐。 顺子先把带来的吃食送去膳房,再去了堂屋。 小桃赶紧去膳房泡茶,青娘子则去了膳房,和胖婶儿一起边叙旧边准备膳食。她把给二少奶奶准备的药膳也带来了,她边做,边小声的告诉胖婶儿,二少奶奶的身子需要小小的调理一番。 听青娘子说调理半年时间,二少奶奶就会没事后,胖婶儿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胖婶儿住在村尾快半年了,偶尔有邻居与她话家常。胖婶儿看着她们黑瘦的脸,心里也不停的感叹生活在农家的不容易。 听说妇人们每天只能吃大半饱,还只是最近半年才吃三顿饭… 禾娘回了自己的房间,胖婶儿把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禾娘东看看西摸摸,心里激动不已。 家里的家具同镇上和城里的家具自然不能比,站在这间屋子里,禾娘感觉又回到了出嫁前。 只是一切都变了,好像又没变。 出嫁前,有阿爹疼惜,三郎陪伴。 现在相公既疼惜她,又每天相伴左右。 相公… 从下了马车到现在,她竟然把他给忘了…… 禾娘匆匆出了房间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幽怨的眼眸… 冯铭轩双手抱胸,站在廊下,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哼!小没良心的,陪她回娘家,她把我抛在脑后了,看我晚上… 禾娘一脸心虚的小跑着去了门廊,拉着相公的衣袖晃了一下,小声说:“相公,对不住了,回来一高兴,把你给忘了。” 冯铭轩嘴角微微上扬,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罢了,罢了,看在你久别归家的份上,相公就不与你计较了。” 坐在门房里的顺子和冯武互翻了一个白眼,久别归家?还不到十天好不好? 嘿嘿嘿,二少爷为了哄二少奶奶开心,总是睁眼说瞎话!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禾娘下了门廊,走向后院,冯铭轩紧紧跟在后面。 菜园里的菜郁郁葱葱,藤蔓缠绕在支架上,葫芦藤上开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阿爹埋下的的红薯种,红薯藤铺满了地垄… 禾娘看着菜园,开心的笑了,冯铭轩见妻子笑了,他也笑了。 妻子的快乐就是他的快乐! 胡老二站在院子里看着女儿和女婿,大声笑着说:“轩儿、禾儿,快进屋,饭菜都快好了,来见见你们的舅舅。” 插完秧苗的两个舅舅,都是灰衣短打,穿着草鞋坐在门廊上歇息。 冯铭轩大步上前,跪下给两个舅舅见礼:“铭轩见过大舅、二舅!” 黄大舅一把拉起外甥女婿嗔道:“你这孩子,动不动行大礼,我们乡下人没有这么多礼!” 二舅起身拍拍外甥女婿膝盖上的灰尘道:“轩儿给我们送了驴车,还没同轩儿道谢呢!” 冯铭轩微笑道:“驴子帮舅舅们干农活儿,舅舅也少些操劳!” 禾娘用托盘给大家奉上茶水,两个舅舅看着外甥女脸上的神情,放下心来。 孩子的脸上没有忧虑,比做女儿家时更好看了! “阿姐,姐夫!你们回来了!”月洞门口,下课的三郎开心的大声喊着,冲了过来。 他先规规矩矩的喊了两个舅舅,再喊了一声姐夫,然后盯着阿姐看。 禾娘看着三郎笑,才几天不见,阿弟好像又长个儿了。 三郎心里高兴,姐夫果然没有诓骗他,果然带着姐姐住到了镇上。 这顿饭,胡老二和两个舅舅、任夫子又一次喝上了良缘红,美酒入喉,他们都对冯铭轩刮目相看。 夕阳西下,胡老二目送着马车驶出了村头,他带着臭臭往回走。 女儿悄悄的告诉他,她的规矩就是冯家二房的规矩! 第80章 姜香麻糖 新婚夫妻在小镇上住下了。 冯铭轩本来想带妻子在云城里好好的逛逛,带她去戏楼看看戏,逛逛铺子… 妻子说镇上离胡家村近,她喜欢住在镇上。只要妻子喜欢,其实就算住在岳父家,冯铭轩都是没意见的。 麻糖铺子里的营生还是每个月赚十几两,赶集的日子里,禾娘在麻糖膳房的窗户后,看着小镇上热闹的集市,眼含笑意。 曾经,每个大集日,就是一家三口最开心的日子。卖柴火、卖鸡蛋,买些家常日用,存下几十文钱,就是最好的时光。 曾经一家三口辛苦的攒钱,也是想买头驴子,帮助阿爹干活,不让他那么辛苦。 禾娘看着各个村落的婶子、嫂子们提着竹篮来赶集,她替她们高兴。卖掉山里货,换些铜板,存放在家里就多了些盼头。 她打量着她曾经卖鸡蛋的摊位,现在那个位置上有个婶子提着篮子在摆摊。 小桃顺着二少奶奶的视线看过去,小声问询:“少奶奶,要不婢子去看看那篮子里在卖些什么?” 禾娘收回视线,微笑道:“小桃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新鲜的山里货呢!” 五月了,山上的山笋、菌子…都出来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她和眉儿同村里的小姐妹们一起,也在山上捡菌子,摘山萢儿。 小桃快步出了铺子,她直接去了对着铺子的摊位。 蹲在篮子后面的婶子,见来了一个衣着富贵的小娘子,赶紧笑着招揽生意,“小娘子,我家的生姜保存得好,不管是做种子,还是配菜吃都好!买一些!只要八个大钱一斤!” 原来是生姜啊!有些辣嘴巴,不过小桃见膳房里的大厨在烧鱼的时候,是用了生姜调味的。 小桃不确定少奶奶要不要买生姜,她笑着说:“婶子,我先回去问问!” 婶子一脸失望,目送着小娘子进了麻糖铺子。今天的大集,采买的镇里人都只是望望她的竹篮就走了。 禾娘听说是卖生姜的,没有说什么。 她在家里时也种了十来棵生姜,晒干了留起来,冬天发热或打喷嚏流鼻涕的时候,熬些生姜蒜白水,虽然辣辣的,也能好得快些,这都是村里的老人祖辈传下来的经验。 农家人有些头疼脑热,要么是硬撑,要么就是弄些偏方,扯两根草药,熬些苦水缓缓。 禾娘思忖,家里的地窖里还放着几个生姜,也不知晓胖婶儿有没有种下去,在家里的菜园中好像没看到呢。 五月正是种生姜的好时候,胖婶儿也有可能在老院子里的菜地里种下了。 禾娘的思绪乱飞,很快她收回心神。 奶娘和顺子、冯武、菊韵嬷嬷都在麻糖膳房里做麻糖。 禾娘边看边学,她看着热热的糖浆,闻着几种麻糖的香味,突发奇想。 要是把生姜切碎,捣出汁儿,把姜汁倒进糖浆里,再做成麻糖,那麻糖不就有了姜香味了? 这个法子可行吗? 会不会自己想多了?只是不试试,觉得不甘心呢! 禾娘越想越觉得可行,只是这个方法还得问问相公,禾娘可不会私自决定,要是没做成,就要浪费一锅糖浆了。 今天管家来镇上了,正同相公在书房里谈事儿。 禾娘出了麻糖膳房走向主屋。 书房里,管家正在禀报二少爷这几些天的大事小事,虽然他都处理好了,但也得让主子知晓。 这些天,冯乐在城里收购了几十斤樱桃,按二少爷的法子,在家里酿了几坛樱桃酒。 樱桃只是云城周边的农户提进城里售卖,如果二少爷酿出了佳酿,自家的林子里就可以种樱桃了。 十年树木,待小主子成年后,家里的果林也成了规模! 冯乐还带着冯文去了一趟庄子,庄子离兔儿岭镇二十里,离云城十里。庄子上的农田都是良田,旱地也是肥沃的黑土地。 庄子上种了小麦和油菜,油菜正是收获的季节。 油菜籽是榨油的原料,收获后再送给大少爷。小麦正好用来熬糖浆,从今年起不用买林员外家的小麦了。 过几天小麦收割后,就可以种下红薯和芝麻了。 庄子上的头季秧苗已经插完了,五十亩水田,种出的稻谷足够二房的粮食了。 庄子上的庄头是冯庆。四十多岁的汉子,侍弄庄稼的一把好手。冯庆还有两个帮手,冯如和冯意。 冯如负责帮忙管理庄子上的家仆,安排做事。冯意管理佃户,打零工的农户。 庄子现在成了二少爷的产业。冯庆没觉得什么,不管是哪个少爷,都是老爷的孩子,都是自己的主子。 只要主子吩咐种什么,他就安排底下的人种什么。这么多年了,他已经是打理庄子的好手了。 冯乐还禀报了二少爷,城里已经有三家富商透露出想买良缘红了,拜帖下了几天了,冯乐问询二少爷要不要回城? 才三家富商想买良缘红,和他预期的效果不一样,看来时机还未到。 冯铭轩微笑着还没回答管家,见妻子进了厅屋,他止住了话头,快步出了书房,走到妻子身边后,笑着问询:“如何?娘子可学会了麻糖的做法?” 禾娘略带羞涩的说道:“相公,我刚才在想,把生姜切碎,捣出汁儿,姜汁儿淋入麻糖里,不就能做出姜香味儿的麻糖了吗?” 冯乐闻言,惊喜的看了一眼二少奶奶,他的嘴角露出了笑意,二少奶奶真聪明! 冯铭轩闻言,哈哈大笑。 禾娘羞红了脸,出糗了,出糗了,相公笑话我了,唉,都怪自己乱出主意…… 冯铭轩止住笑,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妻子,温柔说道:“娘子好巧的心思,我做五年麻糖了,都没有想到这么好的麻糖来!姜香味的麻糖,妙极,妙极! 乐哥,你觉得如何?”冯铭轩笑着问冯乐! 冯乐恭敬的对着禾娘抱拳一礼道:“二少奶奶玲珑心思,冯记姜香味麻糖必将大卖!” 禾娘惊喜的看着相公,“相公,做姜香味儿的麻糖,真的可行吗?” 冯铭轩宠溺一笑道:“不错!娘子又立了大功!我冯记,又添一款麻糖!” 得到相公的肯定,禾娘高兴了,“相公,集市上有卖生姜的,快去买下!” 二少奶奶真聪明!小桃喜滋滋的说:“二少爷,婢子现在就去买生姜!” 冯乐微笑道:“还是我去!” 既然推出一款新的口味,生姜就不止三斤五斤的买了,家里有庄子,还得自己种… 小桃笑着带管家去集市上,卖生姜的婶子还在。她看到小桃,心里一阵激动,这小娘子的家人肯定是来买生姜的,买卖能成了! “婶子!你这篮生姜我都要了!”冯乐看了看生姜,都很新鲜,可以做种子,也可以捣汁,他淡声开了口。 “哟哟哟!那感情好!”婶子黑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客人,我去吏官那里借秤,你帮我秤一下,呵呵,婶子我可不识秤。” “婶子!你跟我去麻糖铺子!我家有秤!”冯乐提起生姜篮子,掂了掂,只有十几斤。 婶子高兴了,跟在小桃身后去了麻糖铺子! “婶子,你家中还有生姜吗?”冯乐边秤重边问询。 “家里种了一些,还有两篮子,今天提来集市上摆摊卖着试试哩!”婶子笑着说,生意真的成了,只是可惜,今天要是多带些来,说不定麻糖铺子里能多买些生姜。 “婶子,这篮子里的生姜一共十三斤,八个大钱一斤,一共一百余四个大钱。”冯乐微笑道,“婶子回去把家里的生姜全挑来,我都买了!” 小桃去奶娘那里取来一串加四个大钱,笑嘻嘻的放在婶子手上。 婶子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她提起篮子转身就跑,边跑边说,“等着我啊!东家,我一会儿就送生姜来了!” 小桃提着生姜到水井边,顺子打了两桶水,和小桃一起洗干净生姜。 洗干净的生姜放在竹匾里沥水。 顺子去库房取来一个石臼,把洗干净切成片的生姜放进石臼里,用石锤捣碎,倒进网布里… 过滤出来的生姜水,有些许辣味和生姜的独特香味。 很快,热糖浆里加入姜汁后,糖浆里的辣味就可以忽略不计了,仅剩若有若无的姜香味儿了。 冯铭轩拉住了妻子的手,铺子里做麻糖的人多,不缺娘子一个。 不一会儿,切成小块的姜香味儿的麻糖摆在桌子上了。 “都尝尝,看看味道如何?”冯铭轩温声吩咐。 主仆几人都拿起一块尝了尝,甜中带着微微的姜香味,口感奇妙,那隐隐的姜香味更是让主仆几人连连称赞。 “二少奶奶琢磨出来的姜香味麻糖真是别具一格,好吃,好吃!”菊韵嬷嬷吃完一块麻糖后,最先开口称赞! 奶娘竖起了大拇指,“姜香味独特,肯定能大卖!少奶奶真厉害,琢磨出了这款麻糖!” 冯安嘿嘿嘿直乐,“这口感不错,老人家估计更喜欢!” “不错,姜香味麻糖,在云城又能出名了!吃到了姜香味,却没有生姜!”顺子嘚瑟的一扬眉梢。 禾娘听到大家的夸赞,高兴得脸颊红扑扑的,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冯铭轩品尝了两块后,看妻子的眼神满含爱意:“娘子的想法实在是妙,以后云城里的百姓吃了这款麻糖,都会想起我冯家的二少奶奶聪慧过人。 乐哥!从明日起,云城的两个铺子推出姜香味麻糖,特别强调,此巧思是二少奶奶琢磨到的!” 众家仆全都笑着对二少奶奶行礼祝贺! 禾娘羞红了脸,轻笑道:“都是诸位的功劳,我只是提出了想法,姜香麻糖是诸位动手做出来的!” 冯铭轩心里得意极了,想法才是最难的,他的妻子真是心思单纯的好姑娘! 卖生姜的婶子很快挑来了一担生姜,得了银子后欢喜的回了家,去岁她在荒地里种的生姜,不成想今年变出了银子… 管家冯乐得到二少爷的回复,家里收到想购买良缘红的拜帖,一律等候佳音。 冯乐想,二少爷希望合作的人出现了才是时候到了。只是二少爷小小年纪既然不靠良缘红赚银子,他到底是想与哪些人合作呢? 哈哈哈!二少爷的心思,他竟然看不懂! 带回家的生姜,冯乐给守在家里的家仆分工明确,清洗、切片、捣汁… 夜间,姜汁水送去了两个铺子里。 第二日,云城的两家冯记麻糖铺里,推出姜香味麻糖的消息便传开了。 买麻糖的客人见铺子里的告示栏上,写了新口味姜香味麻糖上市,客人们纷纷好奇这带着姜香味的麻糖是何滋味,铺里的伙计们热情的拿出试吃小块,先供客人们品尝,合口味了再买。 姜香麻糖,定价六十文一斤。 新款上市,很快一扫而空,客人们买到新款麻糖的同时,也都知晓了,新款姜香味麻糖,是冯家新进门的二少奶奶琢磨出来的! 百姓们纷纷夸赞,冯家二房的夫妻俩真正是夫唱妇随! 冯文和冯志在集市上忙着采买生姜… 新口味的麻糖,管家送了一份去回春堂,刘大夫父子俩尝试后也是赞叹不已。 城南冯府的老两口吃了新口味的麻糖,不住的颔首,小儿子琢磨出来的营生,小儿媳帮着一起做大做强,真真是好姻缘啊! 夫妻一体,才能兴旺发家。 唉…大儿子夫妻俩差远了… 小镇上的姜香麻糖三十五文一斤,虽然不如城里的销量大,但口碑却是一样的好! 顺子骑马送了十斤姜香麻糖去亲家老爷家,看到亲家老爷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顺子赶紧行礼问安。 胡老二把顺子带到门房里饮茶,顺子高兴的说:“亲家老爷,这款麻糖您一定得试试,这可是二少奶奶琢磨出来的新口味麻糖!” 禾儿琢磨出来的麻糖! 胡老二喜得乐开了花,立即拿起麻糖吃起来,“不错!香!好吃!” “亲家老爷,二少爷说了,让村里人家家都种些生姜,不要愁销路,生姜收八文钱一斤!村里种出的生姜,二少爷的铺子里都收下!”顺子笑着一口气说完,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胡老二“腾”的一下站起身,“麻糖铺子里要得了这么多生姜吗?轩儿可想好了?” “亲家老爷,整个云城种生姜的农户几乎没有,都是一家种几棵。 云城的两个麻糖铺子就是想卖这新口味的麻糖,还要去别的县购买生姜,还不一定能买到哩!”顺子笑着解释! 胡老二拿起几包麻糖,匆匆出了门。他先送了两包姜香麻糖给老娘,再拿着三包去了村长家… 顺子骑马离开胡家村时,听到村里的铜锣敲响了,村里人都聚到了打谷场上,边吃姜香麻糖边听亲家老爷讲种生姜的大事来! 大红马疾驰而去,马上的人咧着嘴笑,二少爷爱屋及乌,胡家村的人有福了! 第81章 小镇温馨日常 小镇上的日子,温馨又快乐。 经过几天的练习,禾娘终于学会写几个字了,虽然握笔的手有些颤颤巍巍,笔画歪歪扭扭,她总算能写了。 冯铭轩帮妻子研墨,那好闻的有香味的墨条在砚台里慢慢加水研磨,墨汁渐渐浓稠。 禾娘抬眸见相公专注研墨的俊脸,她的脸上有些微热,心里满是甜蜜。 “相公,这墨香真好闻。”禾娘笑着轻声说道。 冯铭轩抬头,温柔的看着妻子:“这墨是我特意挑选的,想着娘子练字时闻着这香气,或许能更有学写字的兴致。” 禾娘抿嘴一笑,再次拿起笔,蘸了蘸墨在纸上认真地书写起来。 笔尖刚落在纸上,不小心蘸墨太多,一滴墨汁从毛笔尖滴在了纸上,洇出一片墨渍。 禾娘有些懊恼,这么好的纸和墨,就这么糟践了。 冯铭轩停下了研墨,凑过来,轻笑道:“娘子莫急,看相公我替你画一幅小画。”说着,他接过妻子手中的笔,顺着墨渍的形状添了几笔,竟画出了一朵淡雅的小花。 禾娘看着小花,然后用爱慕的眼神看着她的相公,相公太能干了,会写字还会作画…… 妻子热辣的眼神,冯铭轩心底的火苗又要燃烧起来了… 冯铭轩把笔塞进妻子的手中,轻咳一声道:“娘子,再不练字,墨又稠了!” 禾娘醒过神来,瞪了相公一眼,脸颊发热,继续写起字来。 阳光照进书房里,夫妻二人温馨又美好的相处,可不就是一幅画?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重演…… 冯铭轩每天看着小娘子一本正经的练字,就忍不住想笑。 娘子那与毛笔较劲的眉眼,看得他抖着双肩忍着笑。同时在心里又是深深的感动,她想学会看账本,帮他理家,管理好后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从去年提亲时起,妻子学规矩礼仪吃的苦他都看在眼里。 现在妻子学认字、写字他同样看在眼里。 他走到书桌边,把妻子圈进怀里,握着她的小手,教她一笔一划的书写。 禾娘看着俩人齐心协力写出来的字,效果完全不一样时,就会开心的笑。 那左脸颊上的酒窝,让冯铭轩的心跟着柔软起来。 认字和写字是枯燥乏味的,妻子每天平心静气的重复,劲头十足。 日子一天天过去,禾娘的字越写越好,不再歪歪扭扭,而是有了几分娟秀。她练字的热情也愈发高涨,常常一练就是一两个时辰。 《三字经》禾娘早就在任夫子教三郎时,她偷偷的跟着背会了,她每天学写《三字经》,从最开始的一天学会两个字,慢慢变成三个字、四个字了… 就像当初菊韵嬷嬷教她学习规矩礼仪时一样,她暗中卯着劲儿。 当家主母要想学会理家,管理好后宅,仅仅会认字、写字那是不够的,还得学会算账、记账。 在妻子的字练得尚算娟秀时,冯铭轩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小巧的算盘,摆在妻子面前。 “娘子,练字累了,可以学学算账。这样就不会枯燥乏味了。”冯铭轩看着妻子微笑。 禾娘看着算盘上的珠子,既新奇又有些忐忑。 冯铭轩耐心教妻子如何拔珠计算,禾娘学得虚心,可一开始总是手忙脚乱,把算盘珠子弄得噼里啪啦响。 面对相公鼓励的眼神,禾娘没有气馁,一遍又一遍的练习。 有时晚上睡着了,手指还在无意识的作出拔珠的动作。随着时间的推移,禾娘渐渐掌握了基本的算法。 冯铭轩拿出铺子里的账本,鼓励妻子试着用算盘计算每天的收入。 禾娘每次面对相公鼓励的眼神,她的心底就充满了信心,虽然她拔珠的速度不快,但算的都很准确。 “不错!娘子算得很对!就这样慢慢练习珠算,熟能生巧,以后小桃念账本,娘子打算盘,小桃念完,娘子的账就能算完!”冯铭轩毫不吝啬的夸奖妻子! 相公的夸奖就是鼓励,禾娘的心里甜滋滋的。每天练习一个时辰的写字,练习一个时辰的珠算,不知不觉中,禾娘的身上也透出一丝书卷气来。 铺子里的收支明细,她慢慢能看懂了,每天铺子里赚了多少银子,她的心中也有一本账了。 冯铭轩把聪明的妻子当做了心肝宝贝,他此时有了同他阿爹一样的想法,他要培养他的孩子读书,考取功名! 小舅子卯足了劲读书,妻子同样如此。 他体会到了生在农家,对于上学堂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当他们姐弟俩有了读书的机会,他们是何等的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冯铭轩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多少农家子弟没有进学堂的机会,一辈子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而县学里多少富家子弟对于进学堂,完全当成了吃苦受罪! 唉,时也,命也! 三郎的《三字经》已经倒背如流,而且能完整的书写规范了。 任夫子现在教三郎《百家姓》和《九章算术》。 三郎的算盘打得很流畅了。每次阿姐回家,姐弟俩还能切磋一番,当然胜出的是三郎。 姐夫安慰阿姐说:“三郎还小,你是姐姐应当让让他!” 三郎抿着嘴笑,阿姐已经很厉害了!放眼兔儿岭镇,哪家的姑娘会认字会打算盘? 三郎现在知晓了一千个铜板是一两银子,十两银子相当于一两金子。 家里地下埋的元宝,他也知晓是多少银子了。那是他和阿爹生活在胡家村,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 三郎是聪慧的,虽然不是过目不忘,一篇文章,诵读三四遍后就能流利的背诵下来。 其他六个堂兄弟,也都进步很快,笔墨纸砚都是姐夫买给他们的,他们都懂得珍惜,每天放学后,在沙地上用竹棍练习写字,顺便也教一教家中的幼弟幼妹。 到了农忙的日子里,任夫子也给学生放假,让他们回家帮爹娘的忙,读书人同样要会耕种,会进膳房生火。 小镇上如胶似漆的夫妻俩,每隔几天就回一次胡家村。胡老二现在不去镇上卖柴火了,他听了女儿的话,柴火够自己家里用就行了。 胡老二种的小麦,一亩旱地第一年就收获了一百多斤小麦。 看着两个大半麻袋小麦,胡家村的人开荒的劲头更加高涨了。 开垦出来一亩地,种一季红薯,一季小麦,怎么也有几百斤粮食了。 旱地用农家肥养几年,收成才会越来越好。 侄女婿提出的种植生姜,可惜的是今年并不能大量种植,因为镇上没有生姜种子卖。家家都是十来棵,今年种下后留作种子,明年才会加大力度种植,后年才会有收入。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日子,胡老二给大哥和大寒家,一家送了一袋大米和一袋白面,一家两块腊肉一条腊鱼。 胡老大家也做了两个兔笼,胡老二送了两对兔子来。养好了兔子,一年的盐巴银子就有了。 胡老二没去镇上卖兔子了,大兔子生的小兔子,养满月后村里家家送一对。 多余的大公兔子,胡老二杀了兔肉,胖婶做的麻辣兔肉,和镇上兔肉馆的味道不相上下。 大寒家的兔子养得很大只了,再过两个月也能怀仔了。鸡也是半大的鸡了,现在正是鸡草疯长的季节。小两口每天侍弄完田里地里的庄稼,就是围着驴、兔子和鸡转。 胡老婆子现在也不多话了,她可是有金子的婆子,有绸缎衣服的婆子。放眼整个胡家村,也只有她有这个福气! 小儿子隔三差五的送吃食过来,她再也没有饿肚子了!吃饱了喝足了,每天笑眯眯的,也不骂曾孙女是赔钱货了! 她的好日子,就是她当初天天骂作赔钱货的孙女带来的,现在她见人就夸孙女是福星! 福星此时被冯铭轩带着,把小镇上的铺子都逛了一圈,每家铺子里的东家都热情的同小夫妻俩打招呼。 每进一家铺子,小桃就送上一包姜香味的麻糖作为拜访礼,然后自豪的宣讲,姜香味的麻糖是她的少奶奶琢磨出来的! 每家铺子里的夫妻都道贺麻糖铺子的新婚夫妻夫唱妇随,日子越过越红火! 小两口承了他们的吉言,再带着他们送的回礼回家。 禾娘以前来镇上都是在集市上卖鸡蛋,卖完了就和阿爹一起回家了。 家里的针线用完时,也都是村里赶集的婶子、嫂子们帮忙带。 现在有相公陪着一家家的认识,掌柜们和东家们都尊称她是“少夫人!” 禾娘也认识了几家的当家夫人,生活在小镇上的当家夫人,好相处得多,都是被家族遗弃的成员,没有城里的夫人们市侩。 冯乐再次来了小镇,正逢主子夫妻俩准备去庄子上。 冯乐当起了向导,庄子竟然就在回门遇上樵夫的那个村落前面。 下了官道顺着河边走,马车缓缓行了小半个时辰,转过一处山坳,眼前豁然开朗,一座规模宏大的庄园便映入眼帘。 庄园的大门古朴而庄重,朱红色的门板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穿过大门,便是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冯铭轩牵着妻子的手沿着青石板路前行,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广阔的旱地。 土地平整肥沃,被精心划分成一块块整齐的田垄,上面种满了各种农作物。 地里有不少戴着草帽劳作的身影。 旱地的尽头是一片良田,种的都是水稻,翠绿的秧苗在阳光下显得勃勃生机。 水田边的河里,竟然还有十几头牛在悠闲的吃草,偶尔抬头“哞哞”叫几声… 这是禾娘第一次见到牛,弯弯的牛角看着就觉得高兴。 耕牛是很少见的,家里的庄子上竟然还有十几头,妻子的惊喜,冯铭轩自是看在眼里。 小河的对岸就是山林,山林边有一座小小的凉亭,亭中有石桌、石凳。 进入庄子大门内的左手边有一片青砖建的房子,庄头冯庆和冯如、冯意早早等在那里了。 房子的不远处还有一口鱼塘,鱼塘里种了莲藕,养了鱼。 现在一百一十亩旱地里种的都是芝麻,还种了十亩生姜。收拾好的油菜籽已经送去了大少爷的作坊。 庄头冯庆、冯如、冯意恭敬的给主子磕头见礼,然后汇报了庄子的情况。身契在大少爷手上的家仆都去了大少爷的庄子。 现在庄子上属于二房的家仆还有二十五人。 到了收割季节,庄子上请了不少附近的农户做工,二十个大钱一天,很好请帮工。 庄子上的一应事务都被冯庆、冯如、冯意几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们的婆娘、儿女都在庄子上做事,养的鸡有七十多只,每天鸡蛋都能捡一竹篮。 以前的鸡蛋都是送去城南冯府,现在送去城北冯宅。 家里抱窝的母鸡还有七只,过几天小鸡仔就能出窝了。 见到少奶奶来了,冯庆的婆娘捡了一篮子新鲜鸡蛋,捉了两只鸡,叮嘱小桃一会儿带走,回家煲汤给少奶奶喝! 少奶奶正需要喝鸡汤养身子,小桃夸赞庆嫂子能干! 冯铭轩带着妻子在庄子上逛了一圈,心中有了一些计划。 他又仔细询问了冯庆一些农事细节,冯庆都是谦卑的回答。 随后,冯庆带着二少爷和少奶奶去了一进院,这是冯老爷以前来庄子上时常住的地方。 冯庆的婆娘每天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禾娘走进院子,只见庭院干净整洁,屋内布置简单却不失雅致。这个一进院,比村尾的一进院子大。 禾娘看了就觉得欢喜,她本来就是农家的女儿,对田园有着与生俱来的喜欢,庄子上有田有地有山林有鱼塘,这里比胡家村强了不少! 冯铭轩看着妻子的表情就知晓她的心中所想,他笑着说:“娘子,以后咱们也可以常来这里住住。” 禾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相公,眼里的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冯庆笑着说:“二少奶奶,暑天来庄子上住,比在云城凉爽了不少哩!” 冯铭轩笑道:“庆叔,我让管家来看看哪里需要要修缮的,到了八月,我们来庄子上住段日子。” 禾娘微笑着点头,相公的提议确实不错! 冯铭轩在庄子的门口踱步,带着笑意左右打量,他给庄子取名“丰园”。他要安排管家给丰园挂一个牌匾,庄园的青石板路两边都要种上樱桃树…… 夕阳西下,顺子驾驶着马车离开了庄子,回到了镇上。 城里想买良缘红的富商有十来家了,冯铭轩思忖,是该回去洽谈良缘红的价格了。 本不想酿酒赚钱,奈何良缘红走红了呢?家里酿的樱桃酒,再也不能走漏风声了。 有了麻糖铺子,有了庄园,还有胭脂铺子,自己还有两个出租的铺子,这日子怎么着都能过下去了。 镇上住了两个多月,夫妻俩商量好后,当即决定明天回云城。 第82章 宴请 回到城北桂花巷的家里,小桃和菊韵嬷嬷随着二少奶奶回了二进院。 离家两个多月,家里倒还是安安静静,各处的家仆都在做自己的事,下人院外的菜地,菜蔬都能上桌了。 菊韵嬷嬷在院子里检查一番后,去了前院后院都检查一番,一切都如刚离开时一样。 不同的是,后院鱼池里的荷花开了几朵,为院子里增色不少。 小桃给二少奶奶泡了一杯蜜茶后,去主子的房间检查一遍,也甚是满意。房间里,小红和小绿都打扫得很干净,床上换上了玉席和薄被。 小桃吩咐两个丫头将玉席收起来,少奶奶的身子受不住凉,用竹席就成。 三等丫鬟在厢房里做针线活儿,见到小桃进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小桃满意的说:“不错,家里都挺好的,记得以后都这样做!” 小杏和小柳欢喜的应了一声是。 禾娘饮了蜜茶,也在院子里逛了一圈,看到后院的荷花,她心情愉悦的坐在凉亭里赏花赏鱼… 冯铭轩一进院子,在书房里坐下后,冯乐立即上前奉上茶水,禀报家中诸事,虽然他都打理好了,但也得让二少爷心中有数。 冯铭轩满意的点点头,在书房里提笔写下回帖,“乐哥,给这十家要买酒的世家回帖,明天午时在喜盈门酒楼二楼包间备下酒宴。” 冯乐抱拳应诺,:“二少爷,良缘红作价几何?可有想法?” 冯铭轩微笑道:“乐哥,大家都在云城,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十家都是大世家,我只为结善缘。良缘红每年只酿那么多,我心里的价位是…”他伸出右手,摊开五指。 冯乐有数了,五两,定得是低了些,既然二少爷不指望良缘红赚银子,也罢,就当结个善缘。 冯乐接过回帖,出了书房,冯文驾着马车,和管家一起逐家送回帖,去酒楼定包间… 冯文成了管家帮手,和冯雨一起处理家里、铺子、田庄诸事。 冯武和顺子是二少爷的贴身随从。 不到十九岁的冯铭轩,想着自己是一家之主了,和富商们打交道必不可少,麻糖的销量,城里的富商占了大部分。 兄长的油,销路最大的也是世家大族,虽然不愁卖,关系同样得维持! 云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涌动。冯铭轩行商,只会用良缘红作为敲门砖,维持现有的云城和谐。 家中的日常衣食住行,也离不开他们的产业。只是行商交往,还是放在酒楼好,省得妻子在家里跟着操劳。 冯铭轩不希望繁琐的大事小事扰了妻子的心神,每天的药膳他都在盯着妻子食用。虽然他不急着要孩儿,但是阿娘肯定急。 过了明日,也得去兄长家里看看阿爹阿娘了,省得他们挂心。 这一晚,回到城里的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夫妻俩也早早的歇下了。 翌日清晨,二少爷同护院、家仆们一起,把拳脚功夫练习了半个时辰,等他回到主屋洗漱,妻子已经起床梳妆好了。 今天要宴请宾客,洽谈生意。 禾娘给相公选了天青色锦衣,玉籫束发,腰间的玉带上挂了一块玉佩,以及她亲手做的香囊。 冯铭轩塞进怀里一方妻子做的棉布手帕。 禾娘退后一步看着相公,墨发玉颜,竞有玉树兰芝脱俗出尘之姿! 她呆呆的看着他,这是她的相公,她的枕边人!她怎么配得上他…… 冯铭轩看着走神儿的妻子,勾唇笑了笑,上前一步,把她搂进怀里,在她的小嘴上亲了一下。 禾娘有些羞赧,青天白日的,也不避着人。好在冯铭轩松开了她,牵着她的手去前院用早膳。 家中诸事有各院管事操心,用完早膳,冯铭轩和禾娘去了三院,坐在凉亭里赏鱼赏花。 到了巳时,他叮嘱妻子不要忘记吃药膳后,才带着管家和顺子一起前往“喜盈门”大酒楼。 第一次以家主的身份洽谈生意,冯铭轩丝毫不慌张,喜盈门酒楼二楼大厅,装饰得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红木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 酒楼的朱掌柜也是想购买良缘红的富商之一,他的酒楼生意红火,唯美中不足的就是缺少美酒佳酿。 可惜的是冯二少每年酿出的良缘红有限,他想能购得一百斤就成,尊贵的客人来了,才用良缘红招待! 冯铭轩同管家、顺子一起在二楼的大厅迎客,来了一位客人就带进包间就坐,小二奉上茶水。 不一会儿,冯老爷同大儿子也来了,小儿子第一次洽谈生意,他自然得到场捧场。 冯铭睿是冯记的新任家主,也来给弟弟撑撑场子。这样的宴席,他经常参加,但小弟是第一次。 宾客们陆续到来,有云城首富李老爷,他经营着布庄,棉布、麻布、绸缎、锦缎、丝帛…生意遍布周边数城。 张老爷家世代经营药材生意,家中囤积的珍稀药材不计其数,家大业大。 王老爷是云城的盐商,手中掌握着云城盐运的命脉,平日里威风八面。能做盐生意的,自然是有官家相护。 仅这三家,若在平时,小小的麻糖铺子自然是入不了他们的眼。奈何不了年纪轻轻的冯二少,能酿出良缘红呢? 还是他们主动给冯二少下的帖子! 青楼添香楼也想用良缘红招揽生意,老鸨熊妈妈徐娘半老,一进包间眉目顾盼,一个个老爷热情的打招呼,呵呵,大多都是她添香楼的常客! 冯铭轩给熊妈妈回帖,只因青楼在云城黑白两道通吃,她一介女流之辈能撑起添香楼,可想而知是个人物! 能用良缘红结善缘,冯铭轩不是迂腐的商人。 悦来客栈陈老爷带着长子一起来的,冯铭轩给他回帖,也是请了他家的老母亲陈婆婆当了全福婆婆的一个回礼。 粮福斋的曹老爷,家里的芝麻一直都是在他家的粮铺购买,现在自己家里的庄子上也种了芝麻,以后在他家购买的芝麻减了量,但毕竟有了四年多的交情,买卖不成仁义在! 木工坊的鲁老爷,他家的木工活,木器垄断全城。他家中需求的桐油量大,兄长与他的供需关系,密不可分。 鲁老爷年底嫁女,想购买良缘红做嫁妆。 冯铭轩给他回帖,也是顾全了兄长与木工坊的供需关系。 家里东大街的麻糖铺子,开在茶馆和戏楼间,茶馆的许老爷想买良缘红,既是邻居,理应互相关照。 茶馆迎四方客,可是打探消息、散播消息的风水宝地。 陶瓷业的郑老爷,是好友刘逸凡的岳家,郑老爷想买良缘红,估计也是好友的好事将近了! 小弟小小年纪,就能面面俱到的理清云城十大富商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冯铭睿在内心对这个弟弟赞赏有加! 他能坐稳家主的位子,是阿爹带着他一起耳濡目染了两年,他才摸清门门道道! 论聪明机智,冯铭睿很清楚他不及弟弟! 最后进入包间的是酒楼的朱东家,他一进包间,立即抱拳道:“诸位,今天宴请各位的是冯二少,但在我的酒楼宴请,自是没有让他做东的道理,这顿饭,诸位都给朱某一个薄面,我请了!” 第83章 良缘红定价 冯铭轩赶紧起身抱拳道:“不敢不敢,各位世伯、世叔是看得起小可,朱世伯虽是东家,但也是小可的客人,岂能让世伯破费!” 冯老爷看着小儿子,起身抱拳哈哈笑道:“各位兄台是看得起小儿,就让他做东!” 众人依冯老爷所言相继带笑坐下,不一会儿,满桌丰盛的菜肴就上齐了。 顺子给大圆桌上的客人酒杯里都斟上了良缘红,很快包间里溢满了果香与酒香。 冯老爷先起身给大家敬酒,“诸位兄台今日前来赴宴,是看得起小儿,冯某先敬诸位一杯。” 在坐的都是聪明人,是他们主动向冯家递的拜帖,也没可能端着架子,纷纷起身回敬。 冯铭轩也跟着起身,微笑道:“小可感谢各位世伯、世叔赏脸,这杯我也敬大家,还望以后多多关照。” 大家都举杯一饮而尽,对良缘红的口感赞叹不已。 首富李老爷去年就是想把他的庶六女嫁给冯铭轩,被拒婚本来很是气恼,喝喜酒时,他本来就是想借农家女在拜堂时出丑好借机冷嘲热讽几句,结果让他失望了。 李老爷放下了心结,他一向都是爱才惜才之人,喜宴上喝到了良缘红,还听说酿出此佳酿还是农家女子给的机缘,他更加觉得被拒婚也无所谓了。 李老爷掀眸扫视一圈酒桌上的人,率先开了口:“二少这良缘红真是一绝,不知今年能分给李某多少斤?” 其他老爷也纷纷附和,今日都是冲着良缘红来的,可不能少了他们的! 冯铭轩微笑道:“各位世伯、世叔,实不相瞒,我酿出良缘红本来就是为了自己的喜宴。此酒难酿,除去喜宴上饮用的,家中仅余四百斤…” “才四百斤?”众人皆是一脸失望。 冯铭睿微笑道:“二弟,良缘红难酿,作价几何?今天在坐的世伯世叔们诚心买酒,还不知晓佳酿的定价?” “对对对,二少说个价?”曹老爷出声道,哪有买酒不知酒价的! “这般美酒,我添香楼的姑娘们待客,咯咯咯,那才是让客人…”熊妈妈掩嘴喜不自胜,后面的话,她止住了口。 做木材生意的鲁老爷本不乐意同青楼老鸨同桌,见熊妈妈开了口,他按压着突突跳的眉心,强忍着没有开口。 冯铭轩也不吊人胃口,直接亮出底牌:“世伯世叔,我们冯记不管是油还是麻糖,多年来承了诸位的帮顾,小可感激不尽。这良缘红小可定价五两,以后只供应在坐诸位,算是结个善缘!” 众人闻言,不由得对冯二少高看一眼。在坐诸位都是家底丰厚,如此佳酿定价五两,着实不高,冯二少没有坐地起价,倒也不是贪婪之徒! 既是为了结下善缘,冯记的产业,以后能帮顾的自然帮顾。 这二少爷不错啊!赚银子的营生分给了兄长,他今天还能替兄长交好!此子心性豁达,儒商!儒商! 良缘红的价位已定,诸位老爷自行协商起来,四百斤良缘红只能作为藏品供家中待客,好在明年每家最低能购得一百斤。 做生意就得细水长流,哪有一天之内就谈妥一辈子的买卖的! 大家一边品尝美味佳肴,一边聊起了生意上的事。 作为云城的几家头号人物,平时想聚在一起不容易,今天因良缘红,大家同桌饮酒,气氛十分融洽。 冯铭轩在席间应对自如,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机智与豁达! 悦来客栈的陈少东家不自觉的把冯二少当做了楷模,心中打定主意,好好结交冯家的两位少东家。 兄弟间没有争夺家产阋墙,和和睦睦,这样的人家不正是家中祖母夸赞的积善之家吗? 冯老爷更是惬意得紧,小儿子没有分到家中的主要产业,他原来是真的不在意,今日兄弟俩互相帮衬,实在让他老怀宽慰! 冯铭睿对弟弟更是敬佩,可惜的是他的妻子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不然兄弟二人就是分家了,也还是最亲的人啊! 最亲的兄弟俩,只能在外面亲近。 唉,冯铭睿内心轻叹,分家几个月了,弟弟和弟妹过得蜜里调油。他每天回到家,没有嘘寒问暖的人,只有讨好他,想掌管家产的野心妇人…… 今日宴请,良缘红的销路有了着落,冯铭轩在云城富商圈站稳了脚跟。与大家族结缘,冯记生意无论是油还是麻糖自是顺风顺水! 觥筹交错,宾客尽欢,各自满意而归! 送走客人后,包间里只剩下冯氏父子三人。冯老爷看着两个儿子,都是好孩子! 分家后,冯老爷夫妻俩就是生活在四院闭门不出,大儿子家宅不宁,他们夫妻怎么可能不知晓? 小儿子夫妻俩做的所有事也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冯老爷后悔,他当初要是强硬一点点,不与府城张家结亲,他的长子过得就没有这么辛苦了! 钱财上的短缺,粗茶淡饭之苦哪有受情感折磨之苦更苦… “轩儿,你和禾丫头明日回家,陪为父与你娘吃顿饭!”父子三人分别时,冯老爷吩咐小儿子。 冯铭轩本有此意,立即答应了。 回到桂花巷的家中后,管家立即安排人去镇上运酒,分别送到各世家府中。 已过了午膳时间,冯铭轩大步进了二院,院中静悄悄的,不见妻子和小桃的身影。 三院的凉亭里,禾娘和菊韵嬷嬷、小桃坐在一起赏鱼赏花,凉风习习,团扇都不需要,自是惬意。 禾娘听菊韵嬷嬷说婆婆有腰疼的毛病,正寻思着怎么缓解腰疼呢! 冯铭轩最后在凉亭里见到了妻子,他大步进了凉亭,菊韵嬷嬷和小桃赶紧出了亭子,一个去了膳房端醒酒汤,一个避到了耳房。 “相公,陪客人饮的酒多不多?头晕不晕?”禾娘盯着相公的脸瞧,还好眼神清明,脸颊有些潮红。 “娘子别担心,我喝得不多!”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坐下。 禾娘松了一口气,“相公,城里能买到艾草吗?”禾娘柔声问询。 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捏了捏:“娘子忘记刘兄了?他家是开回春堂的,什么药材都有!” 禾娘又松了一口气道:“相公,我小时候听外祖母说过,艾绒热敷能缓解腰疼,相公安排人去买些回来,我做两个药包,对婆婆腰疼的毛病应当能缓解一下。” 可惜去舅舅家太远了,不然去摘些艾草回来,自己就可以做了。 冯铭轩激动不已,阿娘生了他后,就落下了腰疼的毛病。阿娘每每腰疼发作,都要卧床几天,药喝了不少,针灸也试过了,都没有治愈。 刘家的伯父也说过,妇人的月子病无法痊愈。 没想到娘子小小年纪还知晓一些偏方,难得的是她还想着为阿娘做药包。有没有效用暂且不论,心意难得! 冯铭轩喝了醒酒汤后,大步去了前院,吩咐顺子去回春堂买些艾绒回来。 禾娘和菊韵嬷嬷、小桃坐在一起,缝制起药包来。淡淡的艾香,弥漫在凉亭里,倒也有醒神驱蚊之效。 冯铭轩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心里的爱意满满。 阿娘说她此生的遗憾就是没有生个女儿,妻子能为阿娘着想,虽然是儿媳妇,也不差了! 第84章 回老宅 分家两个月后,第一次回老宅,冯铭轩的感觉不是回家了,而是有了做客的感觉。 冯福见了二少爷的马车,赶紧拉开了大门,这次他没有喊“二少爷回来了!”而是说:“二少爷来了!” 一字之差,可见也是管家提点过了。 冯铭轩先下马车,再扶着妻子踩着马凳下来。接着,小桃和菊韵嬷嬷抱着包袱下来,跟在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身后朝四院走去。 顺子把带来的麻糖交给迎上来的冯喜,笑着说:“喜哥,麻糖给小小姐甜甜嘴儿!” 冯喜笑着接下送进了正厅。 正屋花厅里的窗户后面,大少奶奶阴沉着脸,看到小叔子扶着禾娘下马车,两人手牵手往后院走,她的心里冒出了无名怒火! 认亲礼上,她不就是让那个粗鄙的农女多等了一会儿,多行了一会儿礼吗?相公对她冷落至今,还把她的陪嫁丫鬟、婆子、小厮全赶到了庄子上,派些讨嫌的丫鬟婆子伺候她。 眼看到手的掌家之权啊!就这么没了! 虽然相公没有少她吃的穿的用的,可她需要的是衣食无忧吗? 家里这么大的产业没有掌控在手上,她怎么甘心… 想想她的胸口就觉得闷闷的。以前相公还和他说说油坊每月的盈利。现在生意上的事,她只要一开口问询,相公就避而不谈。 都是胡禾娘害的!不是她进门,她这个冯家的大少奶奶怎会不堪至此? 她想派个人送信给府城的姑母,放眼全府,都是冯家的奴仆。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帮她,姑母怎会知晓她如今的处境? 机灵的小七也挨了板子被送到庄子上去了,她现在才发现,他的相公原来这么精明。这么可怕…… 撒娇、哭诉完全没用! 相公吩咐她,让她照顾好两个孩子就成。 这样的生活是她张晗胭想过的吗? 这么大的产业啊,不让她染指,相公的书房她根本进不去。 她稍微靠近,立即出来一条巨蟒,朝她张开了嘴巴。 想起来她的全身就发冷… 大少奶奶萃了毒一样的目光,目送着小叔子夫妻俩的身影消失在主院后,她才恨恨的收回视线。 可气的是,小叔子竟然还把那个农妇当做宝贝一样护着! 手牵手,相公有多久没有牵她的手了?她的眼里有些酸涩,起了水雾。 她是相公的妻子啊,她也需要相公的爱怜… 夫妻分居至今,她们夫妻俩怎么就成这样了! 都是胡禾娘害的!大少奶奶暗中咬碎了牙齿! 胡禾娘! 二房的小两口刚进四院,小莲上前行礼后,激动的喊了一声:“老爷、夫人!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回来了!” 坐在凉亭里的老两口立即起身,迎出了凉亭:“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禾娘上前屈膝行礼:“儿媳见过公公婆婆!” 冯夫人上前拉起禾娘,禾娘搀扶着婆婆走进凉亭,扶着她坐下。 冯夫人拉着小儿媳的手攥紧了,再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微笑着柔声道:“不错,禾丫头瞧着气色好了一些。府中的吃食怎么样?可还吃得惯?有没有忌口的?要是吃不惯,我吩咐人寻一个厨子去。” 禾娘的心里暖呼呼的,连忙一样样的回答婆婆。 冯铭轩轻笑一声道:“阿娘,你好歹也瞧一眼你儿子!阿娘的眼里还有儿子吗?只有禾儿了!” 冯老爷手指虚点小儿子,“你呀!不像话,和你媳妇争宠!” 冯夫人瞥一眼小儿子,笑道:“你这皮猴,你阿爹昨晚就告诉我了,你的良缘红结交了善缘!我儿有此成就,得亏了禾丫头!” 禾娘柔声道:“儿媳不敢抢了相公的功劳,儿媳什么都不懂,都是相公在教儿媳!” 冯夫人满意的道:“夫妻俩就要这样互相扶持,我们妇道人家,不懂得外面的生意经。 只要相公进了家门,能喝一口热茶,吃一口热饭,就够了!后宅才是妇人的一片天!” 禾娘恭敬的道:“多谢婆婆的教导,儿媳受教了!” 父子俩微笑着也进入凉亭就坐,小莲奉上茶水,侍立一旁。 竹韵嬷嬷捧着一盘洗好的桃子放在桌子上,再对着二少奶奶微微福身行礼。 禾娘柔声道:“嬷嬷年纪大了,以后不用对我行礼了!” 竹韵嬷嬷笑道:“二少奶奶,规矩不能坏了!” 冯夫人笑道:“竹韵和菊韵都不用行大礼了!相伴一辈子了,小辈体恤你们,听着就是!” 竹韵和菊韵同时作揖道谢。 “夫人,二少奶奶听婢子多嘴,知晓了您有腰疼的毛病,昨日吩咐顺子去药铺买回艾绒,帮您做了两个药包敷腰呢!” 菊韵嬷嬷微笑道。“回春堂的刘老大夫确认了,二少奶奶说的药包,热敷真有缓解腰疼的疗效哩!” 冯夫人惊喜道:“哟!禾丫头有心了!”她拍了拍小儿媳的手,越看越喜欢。 她的大儿媳,嫁进冯家六年了,从没搀扶过她,更别说婆媳俩这样手拉手的话家常了。 两个儿媳一对比,她的心情越来越好,拉着小儿媳的手,笑容满面,心底的郁气尽消。 小儿媳妇好啊!心地善良,愿意陪她这个老婆子唠嗑,给她做药包。 哎哟哟,这小儿媳怎么就能如此贴心哩! 竹韵嬷嬷也是一脸慈爱的看着二少奶奶,她的小姐没有生出小小姐,一直遗憾。二少奶奶与小姐相处这般融洽,还不是和亲生母女一般吗? 冯老爷和小儿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家常,他不时看看老妻那发自内心的欢喜,也颇感欣慰。 冯老爷暗暗舒出一口气,捋了捋胡子,庆幸去年同意了小儿子的亲事,看看,农家女子并非是粗鄙之人,世人对农家的误解大了去了! 守在院门口的小莲脚步匆匆的进了凉亭,俯在竹韵嬷嬷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然后又匆匆去了院门口。 竹韵嬷嬷在冯夫人耳边低语一句,冯夫人微微颔首,轻声道:“来了就来了,无妨!吩咐春花搬张椅子来!” 禾娘听见了竹韵嬷嬷的低语声,原来是大嫂来了。 她看向院门口,大嫂穿着大红襦裙,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了。 大嫂的身形高挑,生了两个孩子,肤白貌美。发髻上插了两支黄金步摇,步子迈大了些,步摇上的流苏晃动不止… 禾娘收回了视线,凉亭里原本热闹的气氛转眼就变了,有些微妙的僵持着。 第85章 大少奶奶和冯夫人 大少奶奶见原本热闹的交谈声,欢笑声都安静下来了,鼻子里冷哼一声。 她对冯老爷夫妻俩微福一礼道:“儿媳见过公公婆婆。” 冯夫人柔声道:“晗胭不必多礼,坐!院子里凉爽,一起坐下凉快凉快!” 大少奶奶扫视一眼禾娘道:“我说今日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是弟妹和二叔来了!” 禾娘起身对着大少奶奶微福一礼道:“见过大嫂!”礼毕她坐回婆婆身边。 冯铭轩也起身对大嫂抱拳行礼道了声:“大嫂!” “哟!弟妹如今也会讨公公婆婆的欢心了!和婆婆坐在一起倒是亲热!”大少奶奶阴阳怪气的道,她坐在椅子上,朝丫鬟冬雨伸出手,冬雨赶紧接过小莲奉上的茶水,恭敬的送到大少奶奶的手上。 禾娘微微一笑道:“也是弟媳的错,分府两个多月了,今天才来给公公婆婆请安。” 冯夫人柔声道:“无妨,禾丫头毕竟有自己的事要做!” 大少奶奶扫视了众人一眼,看到竹韵嬷嬷手中拿着的两个深灰色药包,冷声问询:“竹韵嬷嬷手中拿的是什么?” 竹韵嬷嬷对着大少奶奶屈膝一礼后道:“回大少奶奶的话,奴婢手上拿的是二少奶奶给夫人做的药包!” “药包又是劳什子玩意儿?”大少奶奶漫不经心的问询。 “回大少奶奶的话,二少奶奶听说夫人有腰疼的毛病,去药铺买了艾绒做的药包敷腰,缓解腰疼的。”竹韵嬷嬷恭敬的回答。 “哟!看不出来二弟妹出自农家,连药理都懂了?真是心思细腻啊!”大少奶奶说完,轻笑出声。 冯老爷听大儿媳说罢,眉心直皱,不由自主的抿紧嘴巴垂下嘴角。 两个儿媳一开口,就是两种品性,唉… 悔不当初啊! 禾娘对着大嫂微微一笑道:“弟媳我生在农家,自是不懂药理的。 我们农家人,就是身子不好了,没银子,看不起大夫,只能用民间的偏方,去山上找几根草药熬些苦涩的药汤缓缓。 弟媳听说婆婆有腰疼的毛病,才记起这个偏方。上不了大雅之堂,让大嫂见笑了!” 冯夫人拍拍小儿媳的手,怜爱的道:“天可怜见的,禾丫头有心了!”她又转头对大儿媳道:“晗胭呐,你若是有空,多来陪老婆子我坐坐,我也是欢喜的。” 陪你坐坐?大少奶奶心里冷哼一声,轻笑道:“婆婆,灵芝换了奶娘,不怎么习惯呢!要不你和相公说说,把奶娘换回来!灵芝听话了,我的空闲功夫就多了,自然也有空来陪婆婆话家常了!” 冯夫人听罢,眉头微皱,睿儿把晗胭的陪嫁都送去庄子上,也是不想让那些贱婢挑唆长媳,助长她的跋扈性子。 换奶娘是断断不行的,可不能让张家的奶娘带坏了我冯家的孙女! 冯夫人柔声笑道:“灵芝已经四岁多了,奶娘换了就换了。再不适应不是已经换了两个多月了吗? 晗胭多迁就一下灵芝,你能把心思放在灵芝和修余身上,比陪老婆子我啊,更高兴!” 冯铭轩听到这里才发觉大哥在妻子认亲后,就把大嫂的陪嫁都送走了! 哈哈哈!大哥治家有一套嘛!看样子大嫂被大哥拿捏住了,痛快! 五年前,大嫂把他赶去兔儿岭镇,他的心里怎么会不对大哥失望?十几年的兄弟感情,就因大嫂进门,给兄弟俩的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大少奶奶听了婆婆的话,急道:“婆婆,奶娘不换回来也罢了,我的大丫鬟给我调一个回来也行,婆婆,你和相公说一声!” 冯夫人柔声道:“晗胭,你和睿儿过日子,奴仆的事,你们夫妻俩自己商量?哪有公公婆婆干涉你们私事的? 禾丫头和轩儿也是自己关门过日子,分府两个多月了,他们的家门,我和你公公都没踏足过! 夫妻过日子,意见不合时,互相商量着办才好!” 大少奶奶一听婆婆这话,心里生气得紧,好你个老太婆,只要你和相公开了口,相公岂能不听你的? 相公不听婆婆的,那不就是不孝?让你这个老太婆开口说一句话就这么推三阻四的! 哼,你左一句不插手,右一句不干涉,听起来大房的事是让我做主,可我的陪嫁都被送走了没有得力的帮手,我能怎么办? 大少奶奶的心里又气又急,脸上却还强装笑容:“婆婆,我和相公商量多次了,他就是不肯。婆婆,你无论如何得帮帮我,就换一个大丫鬟银杏回来。 婆婆,你看相公给我安排的丫头,冬雨呢,蠢笨得紧,吩咐一件事,就做那件事! 还有冬月,我吩咐她去给我送信,她竟然说她不知晓去商队的路! 婆婆你看,就这样的笨丫头,服侍我,儿媳的心里能舒坦吗?” 大少奶奶的话音落下,冬雨和冬月两个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大少奶奶跟前不停的磕头道:“奴婢蠢笨,请大少奶奶责罚!” 小桃躲在禾娘身后,瞥一眼大少奶奶,嘟嘴腹诽着,冬雨和冬月也是菊韵嬷嬷调教出来的大丫鬟,哪里蠢笨了? 大少奶奶安排丫鬟去做不合府里规矩的事,她们敢去做吗?那还不如杖杀了我们… 不对,不是我们,是她们… 小桃得意的偷笑了,二少奶奶才是好主子,哈哈哈! 大少奶奶瞪了两个丫鬟一眼,冷声道:“起来!离我远些,省得气得我胸口疼!” 冬雨和冬月赶紧爬起来,避到了凉亭的角落里。 冯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我做婆婆的去干涉,不合规矩。睿儿现在是我们冯氏的家主,他的决定,就是老婆子我和你公公都得听!家宅不宁,他又如何能掌控偌大的冯记? 晗胭呐!睿儿只是不让你插手冯记的事,家族产业,妇人是不能插手。这后宅的事,你作为主母也得料理好!” 大少奶奶见婆婆态度坚决,心里窝火,却也不敢再强求。 她站起身,对着冯夫人敷衍的微福一礼后道:“公公婆婆,我去前院看看修余,出来好一阵儿了,孩子小,儿媳放心不下!” 冯夫人温柔道:“晗胭快去!没事不用来看我们了,照顾好灵芝和修余即可!” 大少奶奶悻悻而去,冬雨和冬月低垂着头紧紧跟在后面。 大少奶奶的身影消失在四院后,凉亭里的众人许久都没有出声。 第86章 隐忧 午膳是四院的膳房做的,自从分府后,看似是兄弟分府,实际上冯老爷夫妻俩单独在四院的膳房里用膳。 大儿子早出晚归,在城里的各油铺巡视一番,再去乡下的油坊看看,还要去几个庄子上察看梧桐、油菜、芝麻…等榨油作物的长势。 冯铭轩小两口陪着冯老爷两口子用膳,伺候的下人都吩咐去了偏厅用膳,倒也温馨。 小儿子两口子相处甚好,恩恩爱爱的,膳后陪着一起饮茶,话家常,老两口自是满意。 冯夫人趁着小儿媳去如厕,轻声问询小儿子:“轩儿,禾丫头有没有好消息传出来啊?” 冯铭轩一脸雾水:“阿娘,什么好消息?” “你这孩子!成亲后的好消息自然是子嗣啊!禾丫头可怀上了?”冯夫人瞪一眼小儿子,嗔道。 冯铭轩轻笑道:“阿娘,禾妹妹的身子有些不足,我寻了刘兄替她诊过脉了,在调理中,暂时不易有身孕,过个一年半载就好了!” 冯夫人惊愕失色,看着儿子半晌没有说话,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冯铭轩起身扶着阿娘的肩膀道:“阿娘,气虚血虚是妇人的常见病症。禾妹妹已经吃了两个多月的药膳了,阿娘急什么呢?我才十八岁,禾妹妹十六岁,就是过十年再生孩子都无妨!” “我呸!你这孩子张嘴就来,什么十年!”冯夫人生气的提高了声音,再想数落儿子几句,见小儿媳过来了忙止住了话头,暗暗的瞪了儿子一眼。 冯铭轩哈哈哈的笑着。 阿娘这是有多急?想抱孙子,不是有肉滚滚的冯修余吗?想抱孙女,也有灵芝小丫头! 禾娘落座后,冯夫人脸色有些不自然,看了一眼小儿媳后,有些欲言又止。 冯铭轩看看阿娘,对着妻子笑了笑。 冯夫人借口如厕,起身进了主院,竹韵嬷嬷搀扶着她进了库房。 冯夫人拉着竹韵的手轻轻叹了口气,竹韵嬷嬷温声问询:“夫人怎的了?刚才不是好好的?” 冯夫人在库房里边寻找药材边道:“轩儿和禾丫头还是不懂事,不是我刚才问询,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俩还不当回事! 禾丫头啊,生在农家,估计在葵水初来期,吃不饱穿不暖,导致血气不足,不易有孕。幸好回春堂的刘小公子替禾丫头把出了脉,调理了两个多月了! 竹韵呐,你说说,这么大的事,两孩子还说是小事!我怎么不生气?” 竹韵轻声安慰道:“夫人不必忧心,气虚血虚确实不是重症,刘小公子既然说了好好调理,咱们调理就是了! 二少爷肯定备好药了,你这样的忧心,二少爷以后有什么事还敢和你说吗? 再说,二少奶奶还不知情你已经知晓了,为了不让孩子们忧心,夫人还是当不知情为好,过些日子再寻个由头,送些补品上门!岂不更好?” 冯夫人闻言,觉得竹韵嬷嬷的提议确实不错,她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滋补药材。“竹韵呐,你说得有理,是我太心急了。这生儿养女的事急不得,还得慢慢来!唉… 有病咱们先治病,咱们家也不是看不起病的人家…” 竹韵嬷嬷微笑道:“夫人这样想就对了!细想二少爷说的话也在理,一年后生儿育女也正当时! 二少爷夫妻俩都是个好孩子,麻糖铺子经营得好,二少奶奶琢磨出了姜香味麻糖,多少夫人赞不绝口! 二少爷昨日与城里各家的大老爷们谈生意,同桌饮酒,这是多大的脸面,让各家大老爷捧场!还是他们主动找的二少爷! 夫人和老爷也该放手了,二少爷是二房的一家之主,想必他都有成算。老爷和夫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冯夫人听罢,也不翻找药材了,和竹韵嬷嬷一起出了库房。 去凉亭里坐下后,冯夫人的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就像刚才的担忧从未有过。 冯夫人和小儿媳继续说笑起来,还不时招呼小儿媳吃点心、喝蜜茶、吃水果。 冯铭轩见阿娘的情绪好转,也松了一口气。 菊韵嬷嬷则向竹韵嬷嬷讲明艾绒药包的用法,腰疼发作时,把药包烤热,绑在腰上就能减缓疼痛。 竹韵嬷嬷满心欢喜又诚心道谢,“唉,大少奶奶要是有二少奶奶的一半贴心啊,夫人就是睡着了都会笑醒的!” 菊韵嬷嬷深以为然,她微微颔首,同意了老姐妹的说法。 只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日头偏西,小两口起身告辞,老两口把人送到四院门口才折返回去。 冯夫人把小儿媳身子微恙的事告知了冯老爷,冯老爷也是微怔。 他捋着胡子沉思良久道:“夫人呐,这事你还是得上些心,让两个孩子不要忽视!无论如何要调理好禾丫头的身子。三年之内,不拘孙儿孙女都得生一个!” 冯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子孙缘,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只望我儿顺顺利利!” 冯老爷想起了家规祖训,眉心微跳…… 城南到城北,贯穿半个云城,马车在大街上行驶得并不快。 车窗打开了,窗户挂上了帷幔,冯铭轩搂着妻子坐在窗边,一家家的店铺指给妻子看,介绍着各家铺子里的生意… 繁华的云城,阿爹只来过两次的云城,禾娘看着鳞次栉比的店铺,看着街两边的行人,心里激动得紧,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了。 她要多看几眼,下次回家了,她好把繁华的云城说给阿爹和阿弟听…… 禾娘收回目光,看着相公微笑,为何是她回家告知阿爹和阿弟云城的繁华,而不是阿爹和阿弟亲自来看看云城? 冯铭轩伸手刮了一下妻子的鼻子,温柔说道:“娘子,我们接阿爹和三郎来云城住几天?” 禾娘惊喜的瞪圆了眼睛:“相公,你是怎么知晓我心中想法的?” 冯铭轩勾唇笑道:“娘子凑近些,相公告诉你!” 禾娘的脸朝相公凑近了些,竖起了耳朵… 冯铭轩低头,在妻子红艳艳的唇瓣上啄了一口。 禾娘:…坏人! 回到城北的家里,冯铭轩把妻子送回二院后,他去前院和管家商量,明日一早去接岳父和大伯两家来城里住几天。 任夫子的小宅子也修缮好了,把他也接回来住两天,算是休沐了。 禾娘和菊韵嬷嬷、小桃、小红、小绿、小柳去三院布置房间,等着家人的到来…… 第87章 去云城 翌日,早膳后,两辆马车驶出桂花巷的冯宅,都是气派的铁皮马车。 至于有“冯”字标记的檀木马车,二少爷吩咐了,那是当家主母的专用车。 专用的豪华车厢内铺了地毯,有软榻,还有暗柜和梳妆台…… 冯铭轩陪妻子吃了早膳后才出发去接岳父,他第一次拒绝了妻子同行。 实在是从村道至兔儿岭镇的那一段路有些颠簸,他不想妻子受颠簸之苦。 再说接上人后,中午可以回来吃午膳,还不用加急赶路! 冯武驾的马车里坐着丫头小杏,冯铭轩寻思着胖婶儿也有半年没见到女儿了,带小杏一起去陪着胖婶儿住几天。 一路上,冯铭轩看着路边的田野里,禾苗的长势都很喜人。风调雨顺的,今年有个好收成。他朝通往他家庄子的路上看了一眼,视线回落在田野边的小村落上。 灰扑扑的小村落,泥坯房子都是新建的。 马车前行,到了兔儿岭镇,路过麻糖铺子,顺子把马车勒停了一会儿,和阿爹阿娘聊了几句后,冯铭轩也和奶娘打招呼。 冯安看到儿子和二少爷就乐呵呵的笑,叮嘱傻儿子马车驾稳一些。 傻儿子撇撇嘴,阿娘就怕颠着二少爷了,就不会多心疼心疼你儿子? 马车刚进入村口,臭臭立即冲着大红马“汪汪汪”的叫起来,尾巴摇得飞快,然后迅速朝村尾跑去。 顺子咧着嘴笑,臭臭长大了,还知道去给亲家老爷报信了!不错! 村里人都对着顺子笑,“顺子,是不是姑爷来了?” 顺子笑着说:“是哩是哩!” “这个姑爷不错!顺子,禾丫头回来了?” “少奶奶没回!下次,下次回!”顺子摆摆手笑着说。 认识冯武的不多,冯武不停的笑着点头示意。 坐在马车里的小杏,把车窗拉开了一道缝隙,她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村子,好像这里很穷,二少奶奶在这个村里长大,却能嫁给二少爷,小杏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只是这些好奇,不是她这个三等丫鬟该琢磨的,妄议主母的事是大忌。 小杏她还想升为二等丫鬟哩。 还没到村尾,胡老二就带着臭臭迎出了院子,他以为女儿回来了,步子迈得有些大。 顺子在泥坯院子门口勒住了缰绳,冯铭轩拉开车门,下了马车后立即温声道:“岳父!禾儿今天没有回来!我来接岳父和三郎,大伯一家去城里住几天。” 胡老二愣了几息才明白过来,去云城?去女婿家? 哟呵,云城呐…… 胡老二的大手在粗布衣摆上搓了一下,眼里露出笑容来:“轩儿,这个不好!” 冯铭轩微笑道:“岳父,禾儿可希望你们去云城看看的,以前不是没有机会吗?正好岳父也去认认门,以后去了城里,直接去家里就成!我和禾儿的家,岳父就不想去看看吗?” 想,怎么不想?可想了! 那天女儿坐花轿被抬走了,胡老二空了一半的心就想跟着花轿后面走…… “阿奶也去吗?她年纪大了,坐马车不知晓身体能不能受得住?”胡老二又喜又忧。老娘要是能去城里看看,可不就是开了眼? 这的确是个问题,冯铭轩也没考虑到这一点,“岳父,要不你去问问大伯,一起商量一下,我去找夫子和三郎。” “可行!可行!”胡老二边大步往大哥家走,边回答。 臭臭蹭蹭冯铭轩的脚跟,看着冯铭轩直摇尾巴,张着嘴巴,舌头伸得老长直喘气。 冯铭轩摸摸臭臭的头道:“禾儿没有回来,下次回来好不好?” 臭臭“呜呜”两声进了院子。 冯铭轩跟着臭臭后面进了院子。 小杏早跑进院里找胖婶去了,母女见面又惊又喜。 胖婶儿拉着女儿的手,连声感激二少爷替她们母女着想。 当胖婶听说女儿可以在亲家老爷家里住几天后,更高兴了… 冯铭轩进了泥坯院子,任重刚讲完一小节《三字经》,学生们都在练习写大字。 三郎在练习书写《千字文》。 冯铭轩轻手轻脚的进去书房,看看三郎的字。 才大半年,初具楷书美感,可见小舅子勤奋练习的功底,字体沉稳大气,字形方正,布局匀称。 冯铭轩轻声道:“好字!” 正在看《大学》的任重和练字的学生们都抬眼看着冯铭轩,儿郎们都站起身恭敬的喊了一声:“姐夫好!” 冯铭轩微笑道:“都继续练字!姐夫打扰你们了!” 姐夫以前来了从不在夫子授课的时间内进书房,看来今天是有事情了。 三郎想,姐夫来了,阿姐肯定也回了。 冯铭轩请任叔和三郎去了院子里,他对任重抱拳道:“任叔,我想接岳父一家去城里住几天。 你家也修缮好了,任叔也一起回去看看。小住几日,权当休沐,任叔觉得如何?” 任重微笑道:“甚好,好久没有拜祭你的夫子了!三郎去了云城,也去我那里看看,拜祭你真正的夫子!” 任重心里隐隐担心的,是家中书房里少爷的书。 三郎拱手一揖道:“是!夫子!” 任重进了书房,给六名学生布置了课业,宣布休沐几天。 听三郎说了,他去云城的姐姐家,兄弟们既羡慕又兴奋,云城啊!三郎要去云城了! 三郎小声道:“我们都要好好读书,等我把去云城的路都记住了,把城里的路也记住了,我再带你们一起去!” “哇哇哇!”小儿郎们欢呼起来,三郎瞪了他们一眼,他们都闭嘴了,无声的笑了! 收拾好笔墨纸砚,带着夫子布置的课业,小儿郎们高兴的回了家。 等三郎从云城回来了…… 云城,神秘的云城,向往的云城,他们就都去过了! 是的,三郎去过了,代表着他们也去过了! 胡老大家,正在地里干活儿的秋分和大寒两口子都被喊回了家。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都巴巴的看着胡老婆子。 胡老婆子伸手擦擦眼泪,哽着嗓子说:“你们阿爹都没有去过云城,我也不去了! 大娃儿带着孩子们去,托了禾丫头的福,你们能进城里看看也好。 等我见了你阿爹,我就告诉他,他的孙女带着你们都去云城见了大世面! 老婆子我有什么不满足的?孙女婿给了我金子,他们家让我穿上了绸缎,天天吃白米白面,有肉吃,不用饿肚子了!村里哪个婆子有我好福气! 去!老大、老二你们都去!可别让孙女婿等太久了!” 胡老二看着头发全白的老娘,心里有些感慨,他的老娘吃饱了喝足了,原来也是个通情达理的老太太啊! 最后胡老大决定,他们两口子留下来陪着老娘,帮着弟弟和大寒看家。 秋分两口子带着玲儿,大寒两口子随着二叔和三郎一起去云城。 第88章 热闹的云城 两辆马车很快又出了胡家村。 六名休沐的儿郎回家说,姐夫接二叔和三郎去云城玩,村里人都觉得稀奇了!羡慕了! 细数胡家村去过云城的人,不超过一只手,最幸运的还是六郎。 村长家的六郎,才十五岁,去年去镇上赶集卖柴火,顺便帮邹记酒楼的东家杀了十几只鸡,邹东家觉得六郎机灵,问他愿不愿意去城里的酒楼做工,六郎当然愿意啊! 邹东家举荐六郎去了城里的“客来安”酒楼做跑堂,一个月的工钱是二百个大钱。 二百个大钱的工钱,做一年就有二两多银子。既有银子赚,又能给家里省下粮食,还能见大世面。 六郎的机遇让胡家村的儿郎们眼红不已,六郎半年回家歇息一天,这一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在村长家的院子里,听六郎讲稀奇事! 现在村里的禾丫头嫁去了城里,还接胡老二父子俩、胡老大家去城里,这又是多大的好事。 只是可惜,他们与胡老二是一个家族的兄弟,不是亲兄弟,不然这好事也落到了他们身上。 不少婆娘都去了胡老大家,见胡老大两口子陪着胡老婆子守在家里,她们暗自惋惜,白白错失了去城里见世面的大好机会。 朱氏其实也想去侄女儿家,只是婆婆说了不去,他们俩口子不可能独自把婆婆放在家里不管,那是大不孝! 马车行驶在村道上,三郎脸上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欢喜来,因为夫子也坐在一起。 夫子说,喜怒哀乐不要轻易在脸上表露出来。旁人看你的表情,不知道你的心中所想,久而久之,才能成长为一个沉稳大气的男子。 三郎同阿爹和夫子、姐夫坐一个马车,大哥和二哥两家坐一个马车。 三郎看着路边的田野,看着向后倒退的路和树,他的心就像飞在空中的飞鸟,早就去了云城,去了姐姐身边。 虽然知晓姐姐会过得好,嘴里听到的好肯定与亲眼所见的好不一样! 三郎要亲眼见了姐姐过得好,他才能真正的安心! 马车上了官道后,不怎么颠簸了。 三郎看着前方,出现了一道高高的青砖建的墙,底下有两扇大门,大门上方有两个大字,离那两个字越来越近时,三郎激动的说:“夫子,这就是云城吗?” “对!这就是云城!两道城门,一边进城,一边出城!”任重对学生解释,“以前有士兵守门,现在天下太平,不用人看门了!” 三郎看着进城的人群,都是不一样的着装,不一样的坐驾。 有进城卖菜的婶子、有背着包袱匆匆忙忙的赶路人、有挑着柴火的汉子、也有穿着锦服骑马的郎君、还有豪华的马车、也有举着黑碗行乞的衣衫褴褛的乞丐…… 马车随着人群缓缓进城后,这里完全不是胡家村的样子了,也不是兔儿岭镇的样子。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三郎的心激动起来了,他认识的字远远不止《三字经》《千字文》和《百家姓》了,每一家的店名他都认识,顾名思义,他也知晓店里做的是什么生意。 马车里的三郎,从车窗里稍稍探出头,好奇的看着街边的摊位,有卖小吃的,有卖布料的,还有卖头花的… 搁在去年,这么好看的头花,三郎肯定要动用压岁钱,给阿姐买一朵。 阿姐现在不用头花了,她有首饰! 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的秋分和大寒两家也是兴奋不已。 孙氏和小朱氏相处倒也融洽,各过各的日子,妯娌俩都想把日子过好,不像村里别的妯娌关系,见面了就掐… 孙氏年长朱小草几岁,性子比较沉静,她怀里的玲儿小丫头看着城里琳琅满目的店铺,没有家里的鸡和兔子。 小丫头东瞅瞅西瞧瞧,咧着小嘴儿笑,两岁多的女娃娃能进城,胡家村和孙家村也就玲儿丫头有这福气了! 小朱氏不时捅咕一下大寒:“当家的,你看看那个婶子穿的衣服,样式好不好看?” 当家的笑嘻嘻的问:“小草,你说的是哪个婶子?” 嗯,马车已经跑好远了,那个婶子看不见了。 朱小草又捅咕一下大寒:“大寒哥,快看快看,那么多人围在一起干啥子?” 大寒这次看见了,街上的人围成一个圈,圈子里有人牵着一只猴子,猴子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衣裳,牵绳子的人,敲着铜锣…… 冯铭轩吩咐顺子和冯武勒住缰绳稍停一下,“大哥、二哥、三郎,这是在玩杂耍,坐在马车里看一会再走!” 马车的车厢高,坐着就能看见猴子随着铜锣声做着各种滑稽的动作,引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大寒笑道:“这耍猴的倒是有趣!” 秋分也是笑着点头,玲儿更是拍着小手笑。 小朱氏眼睛亮晶晶的,还舍不得收回来,孙氏倒是笑得很腼腆。 马车继续前行,大街上铺的是青石板,行人靠着街边行走。街上有不少驴车和骡车、马车,车轮滚滚,车上的人目不暇接。 三郎看到了“冯记麻糖”四个大字的铺子,他笑着问:“姐夫!那是你的铺子?” 冯铭轩微笑道:“是的,三郎!这是城北的冯记,城东还有一家!” 胡老二从窗户里看着宽敞明亮的大铺子,里面的客人有很多,排队在买麻糖。 胡老二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他对女婿露出了笑意,这个孩子真了不得,这么大的街上,他开了这么大的铺子! 三郎顾不得喜怒不形于色,看看冯记麻糖铺又看看姐夫,三郎由衷的说:“姐夫,你真厉害!” 冯铭轩微微一笑道,“三郎!姐夫不算什么!这云城里啊,厉害的人有许多!三郎和夫子好好读书,以后比姐夫更厉害!” 比姐夫厉害? 三郎看看夫子,夫子对他肯定的点点头! 冯铭轩把小舅子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的心里很高兴,他从小舅子身上能看到妻子的不少影子来。 那发自内心的高兴,那个笑起来一模一样的酒窝… 冯铭轩看着小舅子,想到了妻子。 马车拐进了桂花巷,三郎看着这条巷道,他默默的看着路过的几家大门口,然后马车停在了一座气派的大门前,门楼上的烫金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冯宅”! 姐夫姐姐家到了! 第89章 拨开迷雾 冯火飞快的拉开大门,同时大声喊了一声:“二少爷回来了!” 马车慢慢进了院内,停稳后,大家踩着马凳都下了马车。 “见过亲家老爷!见过任夫子!见过三位舅少爷!见过二位舅奶奶!”院子里响起了整齐的问安声,有男有女。 胡老二、秋分、大寒、三郎、孙氏和小朱氏、任重同时看向院子里,两排婶子、大叔、小哥儿,小娘子都在对他们行礼呢! 冯铭轩微笑着看了一眼,全府的家仆都到齐了。 禾娘笑吟吟的站在中间,小桃和菊韵嬷嬷微笑着站在她身侧。 胡老二看着女儿,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胡老二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起来!不用行礼了!” 家仆们整齐的回答:“多谢亲家老爷!”然后他们笑着快速散开,各司其职。 禾娘笑着喊了一声:“阿爹!” “诶!”胡老二笑了,是他的女儿,禾丫头,声音没变! 哟呵,这孩子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禾娘对着夫子行礼,任重抱拳还礼。 禾娘再笑着和哥嫂打招呼,缓和了大家的拘束,最后她一手抱着玲儿,一手牵着三郎一起进入正厅。 冯铭轩:……! 他这大高个儿就这么被妻子无视了,唉……! 妻子的娘家人来了,惹不起啊……! 气派的厅屋,除了任重和三郎坦然就坐,其他人都有些手脚没地方放的拘促。 也对,仆人们穿的都是棉布衣,秋分和大寒几人都是穿的粗布衣,脚上的布鞋都起毛边儿了。 小柳捧着托盘奉上茶水、瓜果点心,然后侍立一旁。 冯铭轩招呼着两个大舅哥不用局促,就像在胡家村的家里一样。 话虽这样说了,哪里敢当成胡家村,胡家村可没有这样的大院子,气派的大房子,叫不出名的家具,瓜果点心… 胡老二站起身,一人递了一个苹果,手一挥,说道:“吃!吃,果子买回来就是让我们吃的!” 三郎带头“咔嚓”一声咬了一口红苹果,秋分和大寒才小咬一口。 两个嫂子捧着苹果,低下头笑了。这么好看的果子,完全叫不出名字。 玲儿小丫头抱着红苹果,笑着露出了小米牙。 禾娘对菊韵嬷嬷小声的吩咐几句,菊韵嬷嬷立即离开了。 不一会儿,云娘子和茹娘子进来,禾娘起身带着两个嫂子去了绣房,量了身高尺寸,鞋和足衣的大小。 冯铭轩也带着两个大舅哥进来量了尺寸,衣服现做来不及,好在城里有成衣铺子。 顺子带着绣娘出门,很快去了青衫阁和绣云坊买了几套衣服回来。 午膳男子的一桌在正厅,女子的一桌在花厅,满桌的菜肴自是不必提。 亲眼见到了禾娘的富贵日子,她当家做主的气派,几个亲人才彻底的放开了。 家中的仆人各司其职,到处都打理得干净无尘。 饮了一盏茶后,任重提出了告辞。离家半年多了,他也想回去看看。虽然都住在城北,只不过亲民巷是云城最贫穷的巷道。 冯武驾马车,带着粮油米面、瓜果点心一起送任重回去。 三郎想跟着夫子一起去,“夫子,学生随夫子一起去!学生会做饭可以照顾夫子!” 任重笑了:“三郎先在阿姐家住两天,夫子做饭只是不够味美,还是能煮熟的!无妨!” 三郎把夫子的马车送出了桂花巷才回来,桂花巷每一家的门楣上都挂了匾额,写明了姓氏,姐夫家是第六家! 顺子等在门口,见舅少爷回来了,他笑着说:“舅少爷,你想不想去看鱼啊!三院有鱼池,里面有很多锦鲤哩!” 三郎开心了,“冯大哥,你带我去!” 顺子带着三郎边往后院走,边介绍院子里好玩的地方。 姐夫和姐姐的家真大啊!光下人住的房子就有好几排,下人房都在主院的院外建的。 大户人家,原来主就是主,仆就是仆啊!这么大的家里,只有姐姐和姐夫两个才是主子! 可是在农家,就是再穷,农民都不是仆人!都是主人! 三郎觉得农户穷些也没有什么,都是良民籍。 到了三院,一座精致的鱼池出现在眼前,池里的锦鲤色彩斑斓,红的似火,白的像雪,黑的像墨,它们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游弋… 三郎盯着水中的锦鲤,他是跟夫子念书后,才能用书中的语言描绘这些各种形态的鱼,没念书前,不识字前,他也只是觉得鱼儿好看,究竟怎么好看,他也说不出所以然。 就像进城后,阿爹要进入各家铺子才知晓里面卖的是什么物品,而他只要看到店铺的名字就能知晓。 这就是读书和不读书的差异…… 那么我呢? 像阿爹一样种好家里的一亩田和一亩旱地,养好我的羊?变成羊群,卖羊肉到各家肉铺、酒楼、饭馆… 这样我就成了商户。 商户,士农工商,商户是最底层的社会地位…… 我们胡氏的祖先,有能力娶妻纳妾,能远避几千里外的战乱,自然不是普通的农人…… 那么,我胡三郎,凭什么立足? 三郎的思绪不停的翻涌,有一个想法呼之欲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仅仅满足于做个普通的农户,成为底层的商户。 既然祖先有过不凡的过往,自己也不能庸庸碌碌。他想到了任夫子… 夫子曾经是任夫子的书童,一个曾经的书童,教会他认识了汉字,认识到了除了胡家村,除了兔儿岭镇,除了云城,还有更多的广袤空间… 三郎想到了读书,读书能让他看到的更多,有更多的选择。 或许…… 可以通过科举之路,改变胡氏家族的命运,阿爹每隔一年就要同村里的叔伯们一起去服劳役,修路、挖河道… 阿爹才三十四岁,已经显得苍老了。 如果,我考取了功名,阿爹就不用受这份苦了。村里的叔伯兄弟们也能得到一些庇护… 池中的锦鲤,看似被姐夫和阿姐圈养得很华丽,可再华丽,它们也只是池中物,困于一方天地… 三郎抬头看看天空,飞鸟们到的地方比锦鲤游弋的池子大,看到的岂不是更丰富? 困于三郎心头的那团迷雾终于消散了,他有了目标,有了方向。 阿姐的弟弟如果能出人头地,阿姐的靠山是不是就有了? 第90章 逛云城 翌日,早膳后,城北冯宅驶出了三辆马车,从桂花巷出发,沿着北大街,缓缓行驶。 冯铭轩和禾娘也坐在马车里,为了方便妻子看清街上的热闹景象,窗户挂上了帷幔,从车厢里可以看见外面,从外面看不清车窗里的情形。 冯武驾的马车里,胡老二和三郎、秋分、大寒坐在一起。秋分和大寒今天都穿上了昨天新买的布衣和新鞋,用了素银籫束发,兄弟俩穿的新衣,长袍款,第一次没有穿短打,一直别别扭扭的。 衣服和鞋、发籫用了不少银子,来妹妹家,吃吃喝喝,还带出来玩,妹夫说还要去戏楼看戏。 戏楼啊!那是农户们能去的地方吗? 这次来妹妹家,可算是开了眼,这城里的稀奇怎么都看不够! 兄弟俩不时抻抻衣服… 胡老二嗔怪两个侄儿没出息,嘿嘿嘿,他当初第一次穿锦袍,也是这般没出息! 两个嫂子抱着玲儿和菊韵嬷嬷、小桃坐一个马车里,小几上摆满了瓜果点心。嫂子们也是穿上了新衣裙,虽然是布衣,却是城里最新的款式。 小桃替她们梳了发髻,籫上了银籫,虽然脸上是黑红的,看装扮也像普通的云城妇人了。 玲儿的衣服是芸娘子昨晚赶制出来的,斜襟的粉红色交领衣裤,扎着两个包包髻,别上了两朵粉色绢花,穿着粉色软底小绣花鞋。也像个富商家的小姐了! 大嫂孙氏看着女儿的装扮,激动得眼泪止不住了,原来她的女儿穿上了好衣服,也是这么好看啊! 朱小草也喜欢侄女的小模样,只是暗暗有些失落,成亲快一年了她还没揣上娃儿… 一家家的店铺,琳琅满目的闪过。有卖布帛的,五彩的丝绸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引得行人驻足观看。 有卖吃食的,刚出锅的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只是妹妹家的早膳很丰盛,还不至于能吸引她们。 那些卖小玩意儿的,吸引了妯娌俩的目光,精巧的木雕,漂亮的珠串,让人目不暇接。 妯娌俩摸摸头上的银籫,妹妹送的,一支足有二两了。 小桃把舅奶奶的举动看在眼里,她们是担心银籫掉了呢。 前面又围了一圈人在看热闹,冯铭轩吩咐停会儿,坐在马车里就能看热闹。 三辆马车停在街上,圈子里正在表演杂耍,一个小娘子穿着红色的劲装,正在表演翻跟头,一个接一个,一连翻了十几个。赢得了看热闹的人群阵阵喝彩。 最后一个穿黑色劲装的大汉捧着托盘上前讨赏,人群快速退开了,只有寥寥几个长衫装扮的富商扔了几个碎银进去。 顺子得到二少爷示意后,摸出一个一两的银锭,下马送进了托盘里,黑衣大汉连连道谢! 大寒看得眼睛瞪圆了,才看了十几个翻跟头,妹夫就给了一两银子!他觉得他也可以去翻几个跟头… 马车进入南大街,一所气派的大宅子出现在眼前。 宅子的大门古朴庄重,高高的门楣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用隶书写着四个大字“云城书院”! 三郎看到这四个大字,激动得大声说:“阿爹,这里就是县学的学堂!” 三郎竖起了耳朵,书院高高的围墙内,传来一阵阵朗朗的读书声,声调抑扬顿挫,如同天籁之音,让人不禁心生向往。 马车都停在书院门口,车窗都拉开了,大家都透过车窗望向书院的大门。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读书声整齐而洪亮,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三郎的耳中。 冯铭轩看着小舅子的神情,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 胡老二看着儿子亮闪闪的眼睛,他想,他的儿子好像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捡了一个鸡蛋就喊着,又有一个大钱了的孩子了! 秋分和大寒看着弟弟,他脸上的笑容从来没有这般开怀过…… 禾娘看着阿弟,她想,当初让相公帮他寻夫子,是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继续前行后,马车停在回春堂前,昨晚顺子就给刘大夫送过帖子了。 回春堂前的药童,见到“冯”字车牌,立即恭敬的把马车引到侧门处,直接进入晾晒药材的后院。 刘逸凡见到好友,自然热情的和胡老二见礼,带着众人去了刘灏宇的诊室。 禾娘想,她在娘家时,日子不是顶顶苦的,她都有血虚气虚的弱症。大嫂生下玲儿后,两年多都没有再次有孕,二嫂成亲八个月了也没有动静,她还是带大家来看看诊才放心。 阿爹年纪虽然不大,长期劳累,请刘大夫诊脉才能安心。以前不具备看诊的条件,现在家里生活好些了,诊个平安脉才稳妥! 一阵寒暄后,刘灏宇开始为众人诊脉,刘逸凡跟在父亲身边学习,暗自将他诊断的结果与父亲做对比。 胡老二的手放在脉枕上后,禾娘和三郎的神色同时凝重起来,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捏了捏,安慰一下才能缓解她的不安。 冯铭轩又揽着三郎的肩膀拍了拍,三个人站在一起,看得秋分和大寒的心里很感动,妹夫的年纪不大,却事事安排得明明白白。 刘大夫的手指搭着胡老二的脉门,微闭双目片刻,仔细端详胡老二的面色,舌苔,又询问了几个小问题后道:“胡弟长期劳累,腰脊有些劳损,需多注意歇息,适当的减少劳作,老夫开些滋养的药材,无碍!” 冯铭轩松了一口气,禾娘和三郎也缓和了表情。 刘备拿着老爷开的方子,去前面的药堂抓药,这是少爷好友的岳父,不可怠慢。 接着是大嫂孙氏,刘老大夫诊完脉,微笑道:“孙娘子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气血稍虚,调理一两个月,再次有喜,不难!” 秋分和孙氏相视一眼,又惊又喜,眼眶泛红。生在农家,生了女儿后,久久没有再次有孕,婆婆的白眼,孙氏吃了不少。 刘备再次拿着药方去抓药,他看着方子他思忖着,这农家娘子也是好运道,得了老爷亲自看诊的机会,不然,这娘子想再次怀孩子,得等好几年! 唉…也是长期食不果腹惹的祸! 第91章 复脉 轮到二嫂朱小草了,她伸手放在脉枕上,紧张的身子有些轻微颤抖。 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大夫,也没听说村里人见过大夫,看到大夫了,朱小草不由自主的害怕。虽然这个大夫看起来很和善。 大寒走到妻子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 成亲以来,妻子想要个孩子的想法一直都有,大寒反倒不急,小草还小呢,比禾儿妹妹还小一岁。 刘灏宇微闭双目把脉,眉头皱了皱,沉吟片刻道:“朱娘子母体的寒症有些重,需要好好用药调理。 外加信期拖沓,且小腹坠胀,需保暖不可受寒!老夫开几剂药,服用三个月后再来复脉。” 刘大夫的话说得委婉,除了菊韵嬷嬷,其他的几个女子都是听不懂的。 朱小草急道:“大夫,你直接告诉我,我可还能生娃儿?”她的担忧大过了羞涩,要是不能生孩子,她可怎么办? 喝三个月的草药汤,还要继续来诊脉,小草觉得天塌了…… 冯铭轩和胡老二都离开了诊室,回避去了院子里。 刘大夫道:“朱娘子,你肯定能生孩子!不用担忧,先服用三个月的药,再来看诊!” 禾娘对刘大夫福了福身道:“多谢刘伯父!劳你给我二嫂开方子,三个月后再来叨扰伯父!” “世侄媳无需多礼!”刘大夫边提笔写下药方边回答禾娘。 大寒扶着小草坐到一旁,笑道:“傻小草,你急什么呢?不就是吃几剂药就好了的事么。 你看,得亏妹夫和妹妹带我们来看诊,查到了原由就好办了!不然一直蒙在鼓里就不好了。” “大寒哥!你不会不要我的?”朱小草泪眼婆娑的看着大寒问询。她就没听说哪家的媳妇不能生娃子的! 大寒红着脸,小声道:“不会的,小草!你不要多想。吃了药就好了!” “那要是好不了哩?”小草的眼泪流出来了,慌慌的看着大寒问。 “好不了也要你!”大寒说完立即“呸呸呸”了几声,“好得了的,好得了!” 菊韵嬷嬷上前安慰道:“舅奶奶不必忧心,吃了刘大夫的药,百病不生!保管能生出侄少爷!” 小草止住了眼泪,这个嬷嬷不会诓骗她,她教禾妹妹学规矩呢!大家族里教规矩的人不会说假话。 禾娘也低声安慰二嫂,吃了三个月的药后再来复诊,定会好好的。 很快,刘备抓好药送给了大寒,叮嘱他怎么熬药,用多少水煎服,药煎到什么程度…… 大寒一一牢牢的记住了。 禾娘见玲儿小丫头有些瘦,为了安心,她也请刘大夫替玲儿小丫头把脉。 刘大夫诊断后,温声道:“这个小丫头的身子没毛病,只是饮食上不能克扣,也不宜过饱!” 胡老二听说后眉头紧锁,他送了好几次粮食过去,每次都是精米、白面各一百斤,怎么大嫂还是抠抠搜搜的?克扣谁的吃食都不能克扣小女娃啊! 不对,谁的吃食都不能克扣!他送给大哥和大寒的粮食不少了! 秋分连连点头。他思忖着,阿娘每顿饭分吃食时,媳妇和女儿的吃食她总要克扣些,他的吃食分给女儿,就顾不上媳妇,顾上媳妇,就顾不上女儿。等回家后,得和阿爹说说! 秋分暗暗的叹了口气,他真想像二弟一样分开单过,省得阿娘看了媳妇和闺女不顺眼,可他又是家中的长子,唉… 最后轮到刘大夫给禾娘复诊了,在院子里张望的冯铭轩赶紧进入诊室,扶着妻子坐下。 他把自己的衣袖垫在桌子上,再把妻子的手腕小心的放在衣袖上,枕上脉枕。 冯铭轩的举动,让所有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胡老二:嘿嘿嘿,女婿真细心! 三郎:啊呀!姐夫对阿姐真周到! 秋分和大寒:妹夫对妹妹也太体贴了些,自己媳妇在朝我翻白眼哩! 孙氏和小朱氏:哼!还是妹夫对妹妹好! 刘逸凡:习惯了,上次冯弟就是这么做的,哈哈哈! 刘大夫:轩儿这孩子不错,我家的逸凡得和他学学! 刘大夫微闭双目把着脉,慢慢的,他的脸上渐渐露出微微笑意。 再过片刻,他收回手,温声道:“世侄媳,你服用了凡儿的药两个多月了,体内的淤滞已消了大半,如今气血也顺畅了许多,气虚血虚好了大半。 老夫再开一剂药,温吞慢补,药膳继续食用,半年后无碍。血虚需得慢慢滋补,切忌暴饮暴食!” 禾娘和冯铭轩相视一笑,看来这两个多月调理得很好。继续调理半年,就能无恙了! 刘世伯可是云城最有名望的大夫! 菊韵嬷嬷和小桃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夫人暗中叮嘱她俩,一定要照顾好二少奶奶,药膳不能断,之前吃的两个多月,效果显着,甚好!甚好! 三郎呆呆的看着阿姐,他寻思着,阿姐的身子有疾了吗?她怎么不告诉我和阿爹?阿姐还吃了两个多月的药了,幸好大夫说再过半年,阿姐的身子就无碍了! 刘大夫把目光投向冯铭轩,微笑道:“子女缘,不可操之过急!来,轩儿,伯父也替你把把脉!” 禾娘赶紧起身,把位置让给了相公。 冯铭轩欣然坐下,伸出手放在脉枕上,刘大夫的手搭上手脉门… 刘逸凡对着好友挑眉微笑,上次就叮嘱他闺房之乐要节制,看好友的眼睛就知晓他把我的忠告抛在耳后了。 哈哈哈,男人是不是面对娇妻都会控制不住自己? 想起了未婚妻郑婉婷,他的双颊隐隐有些发热,到了腊月,他也要成亲了。 刘大夫脸露笑意,收回手后,温声道:“轩儿的脉搏跳动强劲有力,身体极好!” 禾娘高兴的看着相公,冯铭轩起身对刘大夫抱拳道谢! 冯铭轩让顺子结算了诊金和药钱,和刘大夫父子拱手告别,一行人提着药包,高兴的回了马车。 一众人都是身体康健,或小恙,无伤大雅。 胡老二和三郎才知晓禾娘吃了两个多月的药膳了,胡老二自责不已。 他后悔不该把粮食卖了换银子,攒钱买驴子。一路上闷闷不乐,得亏刘大夫说半年后就能好起来,没有酿成大错… 马车继续在大街上前行,已到午膳时间,远远看去,“客来安”酒楼到了。 第92章 六郎 “客来安”酒楼虽比不上“喜盈门”酒楼的口碑,在云城也不是小酒楼饭馆可媲美的。 两层的酒楼,烫金招牌高高挂起,金光闪闪,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 酒楼的大堂里已经有不少客人在用膳了,各色菜肴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引得人暗中吞咽口水。 三辆气派的马车停在酒楼前的停车区,酒楼门口迎客的几个伙计赶紧上前,接过缰绳,把马拴在马桩上。 顺子、冯乐、冯武等大家都下了马车后,锁好车门。 冯乐和邹掌柜抱拳见礼,订了二楼的大包间,小二热情的引着众人上楼。 胡老二和三郎一进大堂,瞪大眼睛不停的寻找六郎。 兔儿岭镇的邹东家,举荐六郎就在这个酒楼里做跑堂。 冯铭轩之所以来“客来安”用膳,就是想来看看六郎小舅子在酒楼里做工是否稳妥。 在大堂的角落里,一身灰色粗布衣短打的六郎,正被两个想吃霸王餐的食客刁难,六郎苦不堪言… 冯铭轩招呼着大家先上二楼包间,有女眷在,三教九流的食客多,他可不想妻子被旁人看到。 禾娘戴着兜帽,披着披风,遮挡得严严实实和嫂子、菊韵嬷嬷、小桃一起进了二楼包间,包间有两张大圆桌,也有专门服侍的小二。 两张圆桌中间用屏风隔开了,女眷坐里间,禾娘说出门游玩不用分主仆了,菊韵嬷嬷和小桃一起上桌吃饭。 冯乐点好饭菜后,陪着秋分兄弟俩坐下饮茶,等着上菜。 冯铭轩带着岳父和小舅子、顺子去一楼大堂寻找六郎。 几人刚下到一楼楼梯口,就见角落里闹哄哄的,两个一身横肉的食客推搡着一个小伙计,大声嚷嚷:“你这小二,我这刚买的新衣,被你溅了一身汤汁,衣服十五两银子买的,赔钱!” 另一个同伴边用黑乎乎的指甲剔着牙缝里的肉屑边道:“小杂毛敢不赔钱!老子打断你的腿,快叫你们东家来!” 小伙计吓得不轻,颤着嗓子辩解道:“客官,小的来上菜,你故意伸腿跘我,我一个趔趄,汤水才溅到你身上的…” 胡老二和三郎顺着声音看去,同时叫出了声:“六郎!”“六哥!” 可惜看热闹的食客们的声音太嘈杂了,父子俩的声音被淹没了,六郎没有听见。 食客们都围到了角落去看热闹,大堂里闹哄哄的。好几个小二都在赔着笑脸,让客人们坐回餐桌上继续用膳。不然吃了一半跑路了可如何是好。 胡老二大步往前挤,他看到一个食客抡起拳头打了六郎一下,六郎一个趔趄痛得倒退几步,又被看热闹的食客们推搡到打人的横脸汉子前。 胡老二沉起脸,把衣袖往上撸了撸,抡起拳头就往里挤,三郎也是气呼呼的跟着阿爹身后往前挤。 冯铭轩和顺子赶紧跟上前,他拉住胡老二道:“岳父!你护着三郎,我和顺子来处理!” 胡老二看着斯斯文文的女婿和顺子,有些不放心,担心女婿会挨打,那两个混混一身横肉,瞧着就不好惹! 三郎记起冯大哥扛着一麻袋山果,毫不吃力的样子,他拉住了阿爹。 父子俩紧紧跟在女婿和顺子后面,女婿要是打不赢,他好歹也能护一护。 冯铭轩提高声音道:“各位客官请让开道,免得一会儿误伤到你们!” 顺子也跟着大声道:“看热闹的离远些,拳头无眼,误伤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诸位!” 不少看热闹的食客,见说话的是斯斯文文的富家子弟装扮的公子和随从,纷纷让开道来。 冯铭轩和顺子双双上前一步,各自眼疾手快的扣住横脸汉子的一只手腕,掐住脉门,反转用力上提,“哟哟哟哟…” 两个大汉同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赖皮三,白食四,又是你们两个!”顺子咬牙切齿的呵斥,手中又加了些力道。 冯铭轩提着白食四的手腕,白食四“哟哟哟”的叫着,不由自主的踮起了脚尖,鼻涕眼泪一起流,“二少,二少,二爷,轻点,轻点…”嘴里不停的讨饶。 胡老二看着女婿,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怎么打人这么轻松? 他赶紧看向六郎,六郎被赖皮三打了一记窝心拳,抱着胸吓得瑟瑟发抖,他觉得挨打事小,赔十五两银子可如何赔得起?还有食客吃了四道菜,喝了一壶浊酒,也要一两多银子… “六郎!别怕,二叔来了!”胡老二拉过六郎,心疼的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 突然听到熟悉的呼喊声,六郎揉揉眼睛,擦干眼泪,看向胡老二,“咳咳”六郎咳了几声,哽咽着喊了一声:“二叔,你怎么来了!” 三郎拉着六哥的手,心疼的喊了一声:“六哥!你痛不痛?要不要紧?” 六郎激动的喊了一声:“三郎!你和二叔进城来了?我好痛,那个客人打我的胸口了。”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三郎气坏了,抡起拳头,使出吃奶的劲儿,朝着赖皮三和白食四的胸口“咚咚咚”各抡了几拳头。 十二岁的儿郎,带着恨劲儿,这几拳头也够两个混混受的了! 赖皮三和白食四同时忍着疼嚷嚷:“二爷!顺爷!小的有眼无珠,请二位爷饶了小的!” “饶了你?你们吃霸王餐,还打了店里的伙计,这账怎么算?”顺子说着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赖皮三和白食四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直流,连连求饶。 这时酒楼的邹东家匆匆从店外赶来,看到冯铭轩先是一愣,随即赔着笑脸道:“冯二爷,您今日来我家酒楼用膳,遇上这糟心事,真是对不住!” 冯铭轩松开手,白食四滑坐到地上。 冯铭轩拍拍手道:“邹东家,我的妻弟承蒙你的关照,在你家的酒楼做跑堂。今日被两个吃霸王餐的混混殴打。邹东家准备如何处理?” “唉呀呀!胡六郎!你是冯二爷的妻弟怎么不早说?你这孩子?”邹东家瞥一眼地上的的赖皮三和白食四,“早就听各个酒楼、饭馆的东家说了,云城来了两个吃白食的,不成想今天来了我‘客来安’,你二位且说说,是公了还是私了?” “公了如何?私了又如何?”赖皮三滴溜溜转的眼珠子,看到冯铭轩正对他勾唇冷笑时,吓得赶紧低下头去。 他和白食四在兔儿岭镇吃白食被冯铭轩和顺子教训过一次了,真是冤家路窄,这云城不是挺大的吗?怎么今天又遇上了? “公了的话,我便报官,让官府来治你们吃霸王餐、殴打伙计的罪!县太爷正想抓你们这些目无王法的赖皮去挖矿!”邹东家冷笑一声道! 赖皮三和白食四一听,吓得脸色更白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上硬茬了! 挖矿?那肯定不能去,那是人干的活儿吗? 白食四哆哆嗦嗦地问:“私了又如何?” 第93章 看戏 邹东家冷笑一声,朝酒楼门口一招手,立即进来四个穿着劲装的黑衣壮汉。 四人站在邹东家身边,双手抱胸,瞪着赖皮三和白食四。 “私了么?你们把吃的饭钱给结了,再赔给胡六郎十两银子作为打伤他的诊金。”邹东家冷声道。 赖皮三哭丧着脸道:“东家,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再说我只打了他一拳,也不至于会打伤他!” 顺子抡起拳头,在赖皮三脸前晃了晃,作势要砸下去:“赖皮三,吃我一拳,看会不会打伤你?” 赖皮三吓得一哆嗦,连声道:“顺爷!顺爷!可别打了,会死人的!” 邹东家冷笑一声道:“没钱赔好说,叫牙行过来,把你俩卖个十二两正,正够赔偿就行!今日你们要是拿不出银子,就别想出我家酒楼的门!” 赖皮三和白食四对视一眼,知晓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只能从怀里、袖袋里、腰封里掏出碎银子,凑了凑勉强够饭钱和赔偿。 邹东家收了银子,四个劲装汉子像老鹰拎小鸡一般,拎起赖皮三和白食四出了大堂,扔到街角,“乒乒乓乓”一顿胖揍… 店里的食客收敛了看热闹的神情,轻手轻脚的回到餐桌上用饭。 至于那冒出跑单的念头,是万万不敢再起了。 邹东家把十两银子递给六郎,六郎摆摆头,手藏到了身后,不敢接。 顺子接过来,塞进六郎的怀里。“舅少爷!这是诊金,邹东家帮你讨要的,收下!” 三郎对六哥点点头,他的心里有些难受,胡家村的小儿郎们都羡慕六哥在城里的酒楼做工,仅仅是今天,六哥被混混刁难,被混混打,不巧被他们看到了。 以前呢?六哥肯定也受到了刁难,只是六哥回家后不说出来! 小小的三郎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邹东家道:“冯二爷,六郎挨了打,我让他休沐十天再回来上工,届时让跑堂管事带带他,等六郎熟练了,让他做个管事,二爷看可不可行?” 管事啊! 六郎瞪圆了眼睛看着邹东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来。 冯铭轩微笑道:“邹东家,妻弟就承蒙你关照了!我带家人一起上二楼用膳了!回见!” 三郎拉着六哥的手,跟在阿爹和姐夫身后上了二楼的包间。 以前都是六哥看客人吃饭,今天六哥也坐下来吃一顿好的。 邹东家扫视一圈大堂里用膳的客人,恢复了常态。 他走到掌柜和账房面前,轻声道:“冯二少用膳的银子都免单了,十天后胡六郎来上工,你们多关照些。按跑堂管事培养着,我想买良缘红,结交不到冯二少,这不机会来了?” 掌柜的和账房先生同时露出喜色,有了良缘红待客,酒楼的生意要火啊! 众人进入二楼包间,六郎和兄弟姐妹们见礼。见到禾姐姐,六郎高兴了,他听说了禾姐姐嫁进了城里,没想到姐夫今天专门来酒楼吃饭,就是为了看他,还替他讨回了公道。 胡老二担心混混把六郎打伤了,要带去医馆看诊。六郎告诉二叔,开始很疼,现在不疼了。 禾娘担忧的道:“六弟,要是有什么不适,切记要说出来,尽早去医堂看诊,不可隐瞒!” 六郎连连点头。 秋分和大寒想着他俩刚才没有一起下楼,不然也要揍一顿两个混混! 三郎小声问六哥,“以前可有食客打你?” 六郎摇摇头,小声道:“没有,挨骂是家常便饭,菜上慢了挨骂,白眼吃得多…”六郎止住了话头,不能让弟弟担心他。 不一会儿,菜陆续上来了。红烧狮子头色泽红亮,入口即化。 清蒸鲈鱼鲜嫩无比,汤汁清澈。 糖醋排骨酸甜适中,让人回味无穷。 三郎不时给六哥夹一筷子菜,六哥每天看着这么多好吃的,却不能吃一口,六哥一个月赚二百个大钱太难了! 吃完饭,冯乐去楼下结账,他拒绝了掌柜免单的好意。 冯乐不用想就知晓邹东家的用意,关于良缘红的售卖,他无权替主子拿主意,吃顿饭而已,犯不着欠下一个人情。 至于舅少爷,有的是地方安排他去上工,就看他愿不愿意。 戏楼刚好在城东的麻糖铺子隔壁,在铺子里招揽生意的冯进,看到二少爷的马车,立即露出了笑脸和二少爷打招呼。 马车停在铺子外面,一群人进了戏楼。冯铭轩曾是戏楼的常客,他对看戏没有兴趣,奈何阿爹阿娘喜欢。 冯家在戏楼的二楼长年定有包间,戏楼的伙计见了冯二少立即把人都带进了二楼的包间。 包间很大,房间的大窗口正对着楼下的戏台,两排宽敞的软软座位,小几上备有点心麻糖。 胡家村人第一次在戏楼里看戏,心情激动无比,连三郎的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底下看戏的一排排观众还会被前排的人遮挡了视线,在二楼包间看戏则不会,整个一楼尽收眼底。 不一会儿,锣鼓敲响,戏台上的戏子们粉墨登场。 冯铭轩温声解释不同装扮的戏子身份,那旦角水袖轻扬,眉眼含情,唱腔婉转悠扬,瞬间把众人带入了故事中。 尽管包间里能听懂唱腔的人少… 生角上场又是引得看客们喝彩连连,转眼戏台上出现了净角、末角、丑角… 听了冯铭轩的讲述才知晓不同的着装代表不同的戏子身份,禾娘觉得看戏真是有趣。 几个戏子在一个小小的戏台上,就能演出两个人的一生…… 胡家村的众人看得目不转睛,时而为生角叹息,时而为旦角哀愁欢笑。 三郎紧紧盯着戏台,双手不自觉地抓着座椅扶手,仿佛自己也置身于戏台上的情节之中。 六郎更是看得入迷,脸上满是陶醉,刚才的挨打和担心害怕,就这么被一场好戏给治愈了。 禾娘看到楼下不少看戏的百姓,特别是婶子大娘们,看到动情感人时还拿手帕、袖子擦眼泪。 禾娘也被戏台上的演绎打动在内心喝彩。 冯铭轩微笑着坐在妻子身边,嘴角上扬。他暗忖,看样子妻子和阿娘一样都喜欢看戏! 唉,后宅女子居家不易,看来以后得多带妻子来看戏解闷儿。 一个时辰后,看完戏回到了城北冯宅,大家还在讲述、回忆刚刚看到的一曲好戏《牡丹亭》。 禾娘则被叫杜丽娘的女子和柳梦梅的男子感动,两人有情有义,为了生活在一起,就连人死了都能复活…… 第1章 胡老二 胡老二带着十一岁的儿子胡三郎,在自己家的红薯地里干活儿,一亩旱地里,绿油油的红薯藤长得铺满了地垄。 胡老二把红薯藤割下一半,割下来的拢成一把把的,随手用藤捆绑起来,挑回家后晒在院子里。 虽然是九月了,红薯根部有不少裂缝,透过缝隙,能看到一个个红薯比自己的拳头还大! 胡老二感觉很欣慰,辛辛苦苦开垦了一年多的荒地,养了一年地,今年总算有了回报! 果然是老天爷饿不死勤劳的汉子啊… 镇守老爷说了,农户开垦的荒地,十年不收税,至于十年后收多少银子的税,镇守老爷也不知晓,他说以后再通知… 三郎拣着鲜嫩的肥叶子摘了半篮,红薯叶子炒着好吃哩!比很多野菜都好吃! 每天阿姐都要炒一盆红薯叶子,多吃些菜叶子也能省些粮食了。 “阿爹,听六哥说县里有学堂,阿爹去县里时看见过学堂是什么样的吗?”三郎说的六哥是族长爷爷家,大伯家的第二个儿子。 族长家有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又各自生了两个儿子。 昨天六哥从县里的酒楼回来,胡家村的小儿郎们都去听六哥讲县里的稀奇事儿。 三郎听六哥说起了学堂,胡家村的儿郎们听得一脸神往。 听六哥说,进了学堂念两年书,会简单算数后,就可以在县里的铺子里当伙计,当伙计一个月可以赚二百个大钱… 二百个大钱可以买好多东西了… 三郎边摘叶子边好奇的问起了阿爹。 胡老二没有上过学堂。他去过两次县里,并没有空闲去打听学堂,那时候他的阿爹病了,他和大哥赶去县里的药铺买药… 他的阿爹也不知道学堂的门朝哪里开! 整个胡家村祖上几代都没有人进过学堂,相距八里路的镇上没有学堂,只有相距三十里的县里才有。 “阿爹没有去看过学堂,三郎啊!学堂不是我们去的地方…”胡老二头也不抬的回答儿子,手中割红薯藤的动作也不停。 村里人都不知晓这是什么朝代,都是泥腿子,知晓了也改变不了种田的命运。 所幸的是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不过这太平日子落到胡家村,就成了“平平无奇”的种田日常。 胡家村坐落在三面环山的大山脚下,山不高不矮,像一个懒洋洋的大汉,躺在那儿晒太阳,偶尔打个盹儿,吹个山风。 村尾的泥坯院,院墙比别的人家砌得高,院里更整洁。 这院里住着一家三口,鳏夫胡二牛,还有他刚及笄的女儿禾娘,以及十一岁的儿子胡三郎。 三郎大伯家有两个哥哥,三郎叫谷雨,他出生的那天刚好是谷雨。 大伯家的大郎哥哥叫秋分,已经成亲了。大嫂孙氏,生了一个侄女叫玲儿,已经一岁了。 二郎哥哥叫大寒,刚刚十七岁,还没有成亲。 因为排行是第三,胡老二喜欢叫儿子三郎。 胡老二三十三岁,年纪不算大但脸上的皱纹比他种的田埂还要多。他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袖子卷得老高,露出黝黑的胳膊,那胳膊上的肌肉倒是结实,一看就是干力气活儿的。 他走路的时候,腰杆挺得笔直,可那双眼睛却总是盯着脚下的土地,好像土地里藏着什么宝贝似的。 其实啊,他心里藏着的宝贝就是他的两个孩子。 此时胡老二在自家的旱地里翻红薯藤,儿子摘了半篮红薯叶子后,再割地边的青草。 九月的天空很蓝,在太阳底下干活儿还是很热。干活儿的父子俩不时取下草帽扇扇风… 胡老二直起腰,看看儿子,又看看村尾的家,烟囱里在冒烟。 胡老二咧嘴笑了,禾娘在煮粥哩,整个村里,就自己家在冒烟… 胡老二分家时,他爹分了他一亩水田。爹、娘跟着大哥过活,大哥得了三亩水田。 胡老二每年给爹、娘二百个大钱的养老银子。 一亩水田,每年种两季稻谷,一共能收获稻谷八石。(1石=120斤,1斤=16两,1两=10钱,1钱=10分,亩是大亩,良田十二两银子一亩。) 上交一成税后,家里还能剩余约七石多,每年卖进粮食铺子二石,一家三口留下五石,算上红薯,不用饿肚子了。 再说,家里还有兔子和鸡蛋补贴家用,胡老二的生活在村里算好的了。 无他,人少,孩子小,加上女儿禾娘精打细算会过日子! 胡老二手中的活儿不停,想起女儿,一向板正的脸上有了些笑意。 (这不是爽文,没有穿越和重生以及异能,请宝宝们避坑。) 第2章 禾娘 山脚下村尾的泥坯小院里,十五岁的禾娘正在后院栽白菜。 四垄翻过土的菜地里种了一垄萝卜,一垄大蒜、生姜、韭菜。 白菜吃的时间长,又不怕下冻、下雪,所以多种了一垄。 阿爹和小弟都去了地里,禾娘在家里栓上了院门看家。种好了菜,去里面的菜地里摘下来两条大丝瓜后,禾娘去膳房洗干净双手,倒了一碗水,坐着小憩一下。 家里的房子虽是泥坯建的,盖的是青瓦。三间正房,两边各建了一间厢房。东边的厢房是膳房,西边的厢房做了杂物房。 中间的正房是堂屋,堂屋一分为二,外面摆着一张木桌,几张板凳。有客人来时就在外间待客。里面的堂屋是粮食房,放着家里的所有粮食。两边各开了两道房门,左边的一间是家里的洗浴房,右边的房间是禾娘的房间。 堂屋进门左侧开了一道门,里面的房间是阿弟的。右侧门进去是阿爹的房间。 菜地边的角落建了一间厕屋,厕屋的屋顶盖上了木板,上面再盖上了厚厚的茅草。 十五岁的禾娘只能在水里才看得见自己的样貌,眉毛又长又细,笑的时候左脸颊有一个酒窝。 在村子里,从来没有人在乎过家里的女子长得好不好看。都是地里刨食过活,长得好看不能当饭吃。 男人会种地,婆娘能生娃,女子过了十五岁能嫁出去就成。 禾娘所在的村子叫胡家村,全村三十二户都是农户,都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 村子坐落在大山脚下,禾娘家住在村尾,出了家门往前走,一盏茶的时间就是上山路。 家里的地也是阿爹开出来的荒地,种的红薯和芝麻。 娘亲早死,阿爹带着自己和阿弟生活,阿奶想帮阿爹讨个寡妇进门,一向憨厚朴实的阿爹断然拒绝了。 寡妇都不是省油的灯,讨进门,家里的孩子就落不了好。 自己三十多岁了,还要媳妇干什么?天一黑,吃了晚饭,洗干净了,倒床就睡了,什么烦心事儿都没有了! 阿奶听了阿爹的话,忍了又忍,最后颤巍巍的拄着竹棍,回了大伯家。 禾娘想起阿爹的话就笑了,阿爹多好啊!眉儿的爹自从讨了个寡妇进门,眉儿不是挨打就是挨骂,以前爱笑的眉儿现在见了自己都是愁眉不展。 看看天上的太阳,快到午时了。禾娘起身进了膳房。 膳房里的土灶上架着两口铁锅,阿爹说大锅叫七张,小锅叫五张。七张的意思是做一锅饭可以吃饱七口人,五张就是够五口人吃饱。 想吃饱饭好像不能够,就胡家村来说,家家都是吃两顿。中午都是不用吃饭的,粮食紧巴巴的,不能由着性子来敞开肚皮吃。 膳房最左边的角落里放着两个兔笼,两只怀了仔的母兔关在一个笼子里。 两个笼子里一共有十一只兔子,这是阿爹在地里干活时抓到的一只怀仔的母兔子,养了半个月生下了五只小兔子。 大兔子生小兔子,养了几年了,每年家里都要卖几只大公兔子,换些大钱补贴家用。 一只大兔子在镇上的饭馆卖了,能换回来五十个大钱。五十个大钱可以买不少东西了,能补贴家用。 这几只兔子给家里的生活带来了希望,减轻了阿爹的压力。 禾娘去地窖里拿了几个红薯上来,从水缸里舀水洗干净后,坐在灶洞前生火,开始煮红薯粥。 禾娘把红薯外面的皮削了薄薄的一层,削下来的皮都送进了兔笼里。一放进木盆里,兔子们都围了上来抢着吃。 阿爹干活辛苦,阿弟才十一岁正在长身体,禾娘每天中午都煮一把米熬三个红薯的粥。就算不吃饱,也能填填肚子。 听着肚子“咕噜噜”的叫,心里就发慌。阿奶每次来家里,看到家里吃午膳,每次都是很不高兴的拉下脸来。 每次禾娘都是把自己的半碗粥倒进另一个碗里递给阿奶后,阿奶才忍住了要骂出口的话。 院子是用泥坯建的,一人多高。院门是双开的木门,建了一个简单的门楼。 院门右边的墙根处,垒了一个鸡圈,家里养了一只公鸡五只母鸡。此时六只鸡正趴在草垛下晒太阳。 阿弟每天给鸡打草喂养,六只鸡长得都很大只,每天能捡五个鸡蛋。 鸡蛋攒着等赶集的日子,就可以和村子里的大娘、婶子、姐妹们一起去镇子里卖掉。一个鸡蛋可以卖一个大钱。 院子里一个柴垛,一个草垛,码得高高的,上面盖着厚厚的茅草。 顺着杂物房边的墙上,挂着一根长竹篙,竹篙上晾晒着禾娘洗干净的衣裳。 禾娘每天忙忙碌碌,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 有空了还给阿爹、阿弟和自己做衣服、补衣服、做鞋子。 锅里的粥煮好了,禾娘走到院子里,踏上院墙边堆着的几块石头上,朝外边看去,山脚下的小路上,阿爹和阿弟三郎挑着担子往家里赶。 禾娘进了膳房,先将一碗丝瓜端到堂屋的桌子上,再把锅里的粥盛到三个陶碗里,端到桌子上,筷子也摆好。 最后打了一盆水,放在门口的凳子上。 禾娘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露出了微笑,走到院门边,抽开了门栓。 “吱呀”一声门开了,胡老二挑着一大担红薯藤进了院子。 接着三郎也挑着小菜篮也进了院子。 禾娘关上门,把门栓上后,再提高声音说:“阿爹,阿弟,洗手吃饭!” “嗯!”胡老二从鼻子里答应了一声,拍拍身上的灰尘,再放轻了力道拍拍儿子身上的灰尘。 “阿姐,你煮好粥了?”三郎对姐姐露出了一个笑脸。 “都在桌子上了,洗手了就去吃!”禾娘同样对弟弟露出了笑脸。 父子俩弯腰先用面巾洗脸,再洗手,动作一致。 禾娘将水倒进菜地里浇了菜,把面巾晾在竹篙上,木盆送进膳房后,再回到堂屋,坐在凳子上。 父子俩等禾娘上了桌,才一起开始吃粥。 胡老二的碗稍大些,粥也浓稠些。 三郎的碗和禾娘的一样大,平时粥也比禾娘的浓稠一点,今天被三郎换了碗。 三郎赶紧吃了一口粥后,才朝着姐姐笑。 禾娘嗔了三郎一眼,说道:“三郎正长身子要吃饱一些!不然长不了阿爹这么高!” 三郎咽了一口粥说道:“阿姐也在长身子咧!” 胡老二看着两个孩子,心里熨帖,嘴上只说了句:“以后都盛一样多!别人家都是吃两顿,我们家吃三顿,禾儿不用把自己的吃食省下来给我!” 禾娘看看阿爹,再看看阿弟,甜甜的笑了。村里很多女娃子吃两顿都不给吃饱呢! 阿爹和阿弟真好! 第3章 保媒 父子三人吃完午膳,禾娘飞快的收拾碗筷,三郎也跟在姐姐后面。 禾娘把碗筷洗干净,三郎跟着一起打下手。 姐弟俩收拾好膳房后相视一笑。 “砰砰砰!”院门被砸响了,同时夹杂着阿奶的呼喊声,“老二啊!快开门!”她的声音里带着欢喜。 三郎飞快的跑到院门口,拉开了门栓。 “阿奶!”三郎看着拄着竹棍的阿奶亲昵的喊了一声。 阿奶直接进了门,没有理会三郎。 她后面还跟着一个婆子,婆子梳着圆髻,上面插着一朵大红花! 她一身花里胡哨的棉布衣服,脚上的布鞋也是绣着两朵大红花。 “老二啊!”阿奶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干瘪的嘴里只剩下三四颗牙齿了。 “阿娘!这位是–-”胡老二看着阿娘身后的婆子就不喜,她一进院子,眼珠子一直滴溜溜转。 虽然知道她是谁,胡老二还是故意问一句。 “哎哟哟!二牛啊!王大娘可是带着天大的喜信来的!”王婆子边大声说笑边向膳房里张望,直看到穿着蓝粗布衣的禾娘后,她的笑容更灿烂了! 禾娘瞥一眼王婆子,垂下了头,她知道王婆子,兔儿岭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王婆子是媒婆! 胡老二扶着阿娘进了堂屋,王婆子跟着进去,坐在桌边。 禾娘从陶罐里打了三碗开水,送到桌子上,说了一句“阿奶和阿婆喝水”后,她出了堂屋去了菜园。 胡家村里的儿郎和闺女的亲事都是阿爹、阿娘说了算,王婆子来替自己保媒,禾娘在不在场结果都一样。 只要阿爹答应了亲事,禾娘就要嫁人。 禾娘有些闷闷不乐,她不知道王婆子说的是哪家的郎君,那个郎君为人好不好?打不打人? 村里打婆娘的叔、伯、哥哥多的是… 他们进了家门,没有及时喝到水,婆娘会挨打。 吃的饭食太稀了婆娘也会挨打。 别人家吃了肉,自己家没有肉吃,婆娘还是会挨打。 …… 从禾娘记事时起,她的阿爹从没打过阿娘,阿娘是在河边洗衣服时,掉进河水里没的,那时候禾娘十一岁,阿弟七岁… 禾娘经常在河边洗衣服时看到鼻青脸肿的婶子和嫂子们,她的心里很慌乱,她害怕她以后也会挨打。 村里的姐姐、妹妹们也会挨打,被她们的阿奶打,阿娘打,因为女娃子是她们口中的赔钱货… 唉… 禾娘听不见堂屋里的谈话声… 三郎听见了,他躲在自己房间里,透过砖缝,他听到王婆子说的那个人是离镇子不远的林家村,林员外家的二郎! 林二郎是个傻子! 整个兔儿岭镇谁不知道林二郎是个傻子!他每天嘿嘿嘿笑着,嘴角流着哈喇子,十九岁了还流大鼻涕! 三郎气得握紧拳头,他从砖缝里瞪着王婆子,他的胸口起伏很大,他想冲进堂屋去打王婆子几拳头,她的阿姐这么好,怎么能许给傻子? 胡老二听到王婆子眉开眼笑的说,只要他答应了亲事,林员外除了会送二十两聘银外,还会送一头壮驴子! 二十两银子啊! 胡老二的老娘猛的吞了一下口水,她结结巴巴的问:“王家妹子!你说的可是真的?真有二十两银子,外送一头大驴子?” 媒婆乐哈哈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大着嗓门说:“哎哟!我的胡大姐姐!老婆子我保媒无数,从不诓骗人!”她的心里乐开了花,今天的大媒要是保成了,她能得五两保媒银子! 胡老二眉眼也不抬,他瓮声瓮气的说:“王婶子!我家的禾娘还小,我还想留她两年…” 老娘着急了,厉声呵斥道:“老二!你说什么胡话咧!禾娘及笄了就要嫁!二十两聘银,哪里弄得到?再说有了这二十两,二郎成亲的聘银也有了…” “娘!你糊涂啊!”胡老二打断老娘的话道,“那个林二郎是个傻子!把禾娘许给他,不是把禾娘往火坑里塞吗?不中!” “哟!二牛啊!傻一些有啥事儿?你想想二十两银子和驴子,你种一年田,也就赚个一二两,你也得早些为三郎打算,过几年他也要找媳妇!” 三郎从房间里冲出来,他涨红了脸对阿爹说:“阿爹!我不要媳妇!我要阿姐!我不要阿姐许给林家的傻子!” “三郎!有我和你爹在!哪里能让你多嘴!”阿奶气不过,举起竹棍就要打三郎! 胡老二刚把三郎拉扯到身后,他老娘的竹棍重重落到他头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哎哟!胡家姐姐,可不兴动手打人!”王婆子看到痛得呲牙咧嘴的胡老二赶紧劝说胡老婆子! “哼!我是他娘!他管不好儿子,我打他怎么了?翻了天了!”胡老婆子收回竹棍,气咻咻的坐回凳子上。 这么好的亲事,林员外家啊!一个赔钱货换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有大驴子,怎么老二就不愿意了。 有了这二十两,老大家的二郎也有银子娶媳妇了! 三郎看到阿爹替自己挨了打,红着眼眶噙满了泪花,他低下头,又一次握紧了拳头。 胡老二揉了揉被打痛的头,沉下声音道:“王婶子走!只要是林二郎,婶子就不要开口了。我胡二牛再穷,也不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王婆子讪笑着说:“大侄子要不再想想?林员外说了不会亏待你…” 胡老二腾的站起身,黑着一张胡渣脸,铜铃般的眼珠子要吃人似的瞪着王婆子。 王婆子吓得不敢说话了,把眼光投向胡老婆子。 胡老婆子又举起了竹棍… 胡老二大声说道:“阿娘!我和大哥十六年前就分家了!阿爹和阿娘跟着大哥过活。 自从阿爹走后阿娘的孝敬银子,我一个大钱都不曾少过,每年都给了的! 大哥家的二郎找媳妇是大哥的事,大哥和大嫂还健在,轮不到我这个二叔操办二郎的亲事! 阿娘,你打死我也没用!禾娘的亲事由我说了算!” 王婆子赶快站起身,讪笑着说:“老姐姐!我先走了!我就不信,二十两银子还替林二郎说不到媳妇!哼!你们家的大媒,以后啊,别指望老婆子我了!” 说完,王婆子帕子一甩,扭着腰出了堂屋,出了院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郎跑出院门,冲着王婆子的背影“呸”了一声! 胡老婆子的竹棍最终没有落到二儿子头上,她气咻咻的说:“分家了,你大哥也是你大哥!你帮帮他怎么了?” “娘啊!古话说得好,分家如拆户,拆户如邻家!这些年,大哥和我都是各过各的,大哥家的大郎说媳妇,找我借的二两银子至今都没还…”胡老二心里厌烦老娘,偏心大哥就不说了,还要偏心二郎,妄图把女儿推入火坑换银子! 第4章 农家日常 胡老二想,他的禾娘,样貌长得和婆娘一个样! 看到闺女,他就想起了婆娘。他胡老二再没本事,也不会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胡老二把气呼呼不要他搀扶的老娘送出了院子,他揉揉被打痛的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膳房,挑起水桶去河里挑水。 女儿也是自己的骨血,家里家外都是禾娘在打理,这几年自从婆娘走后,都是禾娘把家里打理得好好的。 就是嫁人,也要给女儿找个好女婿! 兄弟多的儿郎不嫁,兄弟、妯娌间斗鸡眼样的,女儿进了那样的人家落不了好,他的女儿心地不坏,和人争斗过日子不中! 脾气暴躁的儿郎也不能嫁!动不动打婆娘的男人,胡老二看不起他! 身体带残疾的更不能嫁,作为一个农户家里的顶梁柱,不能撑起家,靠分家的银子过日子,坐吃山空,女儿嫁进那样的人家,吃苦的日子在后头。 胡老二打定了主意,他的禾娘找不到好人家,就一直养在家里。这几年,他存了十二两银子了,算上借给大哥的二两,他有十四两银子的家底儿了。 其中的八两银子,也是一笔意外之财。他在开垦荒地时,捡到了一只受伤的鹿,他偷偷的背着鹿卖去镇上的“邹记酒楼”,邹东家给了他八两。 胡老二觉得那只鹿肯定不止八两,要是卖去县里会卖得更多,可他对县里不熟悉,他害怕进了县里,鹿会被混混抢去了。 犹豫再三,胡老二接过了八两银子! 八两啊!卖八石稻谷才能得八两银子呢!这年头,田里的收成,除了家里的嚼用,八石稻谷得三四年才能存够。 这笔银子胡老二藏起来了。 家里有银子的事不能告诉任何人,一旦透露出去,来家里借银子的就多了。 银子借出去容易,收回来可难了!自己大哥借走二两银子,都三年了,还没有要还的意思! 相反的,大嫂看到自己还没有好脸色,倒似他胡老二欠了大哥的银子… 他家在村尾,胡老二想,女儿就是嫁不出去好人家,他胡老二就给女儿在旁边另起一间泥坯院子。 就是过几年三郎成亲了,儿媳妇容不下禾娘,到时就让禾娘自己过日子。 禾娘会做鞋子,会做花鞋垫,会做衣服。分半亩旱地给禾娘,再分几只兔子给她养,养十来只鸡,也能维持生活… 胡老二避开洗衣服的妇人,去河上游打了一担清水往家里赶。 三郎目送着阿奶走远后,蔫蔫的进了院子。 他先去了菜地,对禾娘咧嘴笑着说:“阿姐,你放心!王婆子说的人,阿爹瞧不上!阿爹把王婆子撵走了!” 禾娘浇完了菜,听了弟弟的话,笑眯眯的说:“我就知道阿爹对我最好了!” 禾娘忐忑不安的心情终于安定了。 信不过别人,禾娘信得过阿爹。 姐弟俩出了菜园,两只老母鸡“咯咯哒”的从鸡窝里出来,大声叫着显摆着自己刚下了蛋。 三郎高兴的跑到鸡窝里,捡了两颗蛋,送到堂屋后面的粮食房。 粮食房的角落里,一件破麻布衣盖住了一个竹篮。竹篮里放着半篮鸡蛋,三郎数了好几遍,一共二十三个。 数数是阿爹教的,家里有铜钱了,阿爹把铜钱一个个用小麻绳串起来,边串边教姐弟俩… 重新盖好竹篮后,他飞快的跑到院子里,高兴的大声说:“阿姐,鸡蛋有二十三个了,今天还有两只鸡没下蛋!” 禾娘也笑了,过两天去镇上赶集,鸡蛋又能卖几十个大钱了! 禾娘将食指竖在唇边,提醒三郎道:“谷雨小声些,旁人听到了又要来家里借鸡蛋了!” 三郎捂着嘴巴无声的笑了!他从菜篮里抓了一把鸡草撒在墙根边,六只鸡一拥而上… 三郎瞥一眼隔壁的院子,只能看到屋顶,他悄悄翻了一个白眼。 隔壁的朱大嫂子来家里借两次鸡蛋了,都没有还回来!她拿什么还?她家都没有养鸡哩… 禾娘把红薯藤一把把的挂在院墙上的木桩上晒,晒干了储存起来,兔子冬天就不愁吃的了。 今天阿爹替自己挨了阿奶的打,三郎悄悄的叹了一口气… 三郎蔫蔫的去了自己的房间,从木箱里折叠好的几件衣服里翻找一下,看到那件红色的小褂时,他开心的笑了,左脸颊也露出了一个酒窝。 三郎把红色的小褂套在灰短打上,小褂小了好多,这是自己过六岁生辰时,阿娘给自己做的小褂… 袖子短了一截,衣服也短了一截,三郎抚摸着小褂,脱下来,对折好重新放进木箱里。 每次想阿娘了,三郎都要穿一会儿红色的小褂… “三郎!”水缸里的水挑满了,最后一担水放在水桶里,晚上一家三口烧热了好洗澡。 胡老二扬声喊了一声儿子。 “欸!阿爹!”三郎先答应了一声,再迅速跑到院子里。 “我还是割红薯藤去了,你要是累了陪你姐在家里歇着!记住不要去河里玩水!”胡老二边戴草帽,边拿起扁担绳子往院外走。 “好咧!阿爹,我在家里歇着!”三郎不怎么累,割红薯藤要镰刀,家里只有一把。 他割草是用的砍柴刀,太重了,不称手。再说今天的兔草和鸡草都够了。 快要收割稻谷了,得提醒阿爹要去镇上的铁匠铺里买一把镰刀回来了。 三郎想,今年自己可以帮阿爹收割稻谷了… 胡老二出了院子,带上了院门,朝地里走去。 三郎帮姐姐把红薯藤都晾晒好…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了,姐弟俩看向门口。 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粗布对襟衣裤的眉娘进了院子,她低垂着头,一声不吭的走到禾娘身边,手指使劲揪着衣摆。 禾娘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眉娘的后背。 “眉姐姐,你喝不喝水?”三郎担忧的看了一眼眉娘问道。 眉娘摇了摇头。 三个人就这么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眉娘抬起头来,她的右脸颊红红的,还有很明显的手指掐的印子。 “你后娘又打你了?”禾娘伸手摸了摸眉儿的右脸,心疼地轻声问。 “不是余寡妇!”眉娘嘟着嘴说,她没有叫过余寡妇娘,都是直呼余寡妇,“是她的女儿当着余寡妇的面打我的,我要还手打回去,阿爹骂我了,阿爹说我比余红儿大,要让着她!” 说完,眉娘委屈的瘪瘪嘴… 第5章 眉娘 “凭什么让着她?”三郎气鼓鼓的说,“眉姐姐可以等余寡妇不在跟前时还回去!” 哼!打怕了余红儿看她还敢不敢犯贱! 眉姐姐比那个余红儿高,还好看! 禾娘笑了,弟弟说的有理!明着打不赢暗地里打回去。 “今天怎么打起来了呀?”禾娘知晓眉娘是个好性子的。 眉娘比禾娘小两个月,禾娘三月的生辰,眉娘五月。 “王婆子是来给禾姐姐保媒的?”眉娘反问禾娘。 “嗯嗯!”三郎恨恨的点点头! “王婆子在村子里边走边骂,说二叔不知好歹,给禾姐姐保这么富贵的大媒,二叔还不答应…”眉娘的眉头紧锁,接着说道,“孙婶子问王婆子给禾姐姐保的是哪家的媒,王婆子说是林员外家的…” 眉娘似乎觉得说错了,不安的看着禾娘,见她没什么恼意时才又说道:“余红儿听说提亲礼有二十两,马上和余寡妇说,让王婆子去给我保媒! 我呸…我气不过,大声说把余红儿许给林二傻子最合适!她…她就扑上来掐我的脸…” 禾娘听完呆呆的看着眉娘,没想到王婆子上门保媒,竟然是给林二傻子保媒… 禾娘打个哆嗦,那个歪着嘴巴,哈喇子直流的傻子,只会呵呵呵傻笑,还经常在去镇子的路边朝赶集的人扔石头… 谷雨看着姐姐吓白的脸,不安的安慰道:“阿姐不怕,阿爹把王婆子赶走了!” 禾娘急切的问眉娘:“眉儿!王婆子在村里说了提亲礼二十两,大林伯没有动心?” 大林伯是眉儿的爹! 眉娘的脸也是惨白的,娘亲在时,阿爹和两个哥哥都对她好。 自从余寡妇进门后,阿爹也经常板着脸唬她了! 眉娘摇着头连连说:“阿爹应当不会答应的!阿爹最喜欢我了…”后面的一句话声音越来越低,她自己也不确定了… 阿爹要是听了余寡妇的撺掇呢? 阿爹不会? 眉娘的眼泪扑簌簌的直往下滴,她跺了两下脚,抓紧了禾娘的手臂。 禾娘的大眼睛眨了眨,轻声安慰着眉娘道:“眉儿不要怕!大林伯不是那样的人!夜间我让阿爹去你家看看…” 眉娘抽噎着,阿娘啊,你怎么走得那么早… 大哥成亲了,他和嫂子过自己的日子,阿爹讨了余寡妇进门,大哥都不敢说半个字,二哥没有成亲,更不敢说话…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哪有做子女的敢反驳爹、娘的。 虽然余寡妇进家门,阿爹没有花银子,但她带着女儿一起进门的,家里多了两张嘴… 粮食本来就不多,二哥想成家,要花三两彩礼,还要另起院子… 阿爹要是有了那二十两银子,家里的事都能处理好了! 何况听王婆子说还送一头驴子。 眉娘越想,脸色越不好看了… 禾娘扶着她进了门廊,三郎搬出一张长条凳靠着墙边放着。 两个小姑娘坐在凳子上,一起抬头呆呆的看着天空… 天空很蓝,还有白色的云。 两个十五岁的小农女,心里就像那七上八下的吊桶,为未知的命运忧心… 三郎看着两个姐姐愁眉不展,他也坐不住了,他腾的站起来,对禾娘说道:“阿姐!我现在就去找阿爹!” 禾娘点头说:“谷雨去!不能等晚上了…” 三郎起身就往院门外跑,出了院子后,像兔子一样往地里跑… 要是王婆子现在就去了眉姐姐家,余寡妇能说会道的,要是说动了大林伯,那就不妙了! 想到这里,三郎跑得更快了。 眉儿又低声抽泣起来,边哭边嘟囔着:“阿爹要是答应了,我我…我就去跳河…” 禾娘大声说:“眉儿别瞎说!跳什么河?偷偷跑出去躲着就好了!” 跳河… 禾娘记起来了娘亲在河里捞起来时,那喝了很多水的肚子,禾娘的眼眶红了… 很快,胡老二挑着一担红薯藤进了院门,放下担子后,他瞥了一眼两个姑娘,匆匆忙忙的出了院子,往村头赶。 三郎紧紧跟在阿爹身后… 不一会儿,村里传来一阵喧闹声… 禾娘拉着眉娘的手,一起出了院子。禾娘把院门锁好,钥匙放进口袋里。两个姑娘再手拉手往围着的人群走去。 原来是大林伯和余寡妇吵起来了。只见大林伯涨红着脸,大声呵斥余寡妇道:“你这婆娘好生贪心,眉儿的终身大事怎能由你做主!” 余寡妇却叉着腰不甘示弱:“二十两银子加一头驴,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你莫要糊涂!” 眉娘一听,眼睛亮了一下,原来阿爹还是向着自己的。她拉着禾娘的手跑到大林伯身边,眼眶红红的看着她爹。 她爹刚刚四十岁,头发白了大半… 大林伯轻轻摸了摸眉娘的头发,转头对着余寡妇说:“眉儿是我的亲闺女,我断不会将她推入火坑。再说,我闺女的亲事是我说了算!刘大丫!你再起坏心思,你带着你的亲闺女走!” 村里的男男女女都露出微笑来,余寡妇是余家村的寡妇,她带着女儿出了门,省下了粮食给她儿子一家。她还偷偷摸摸的把眉儿家的粮食往儿子家里偷,村里人都发现了,却都睁只眼闭只眼… 禾娘偷偷看着叔婶、爷奶们,他们黑红的脸上虽然都布满了愁苦,却都不是坏心肠。 余寡妇见状,哼了一声转身回屋。 带着女儿走,那是不可能的,最起码,她和女儿在这个家里,还能吃两餐饱饭… 大林伯叹了口气,看向眉娘道:“眉儿啊,不要怕!阿爹糊涂是糊涂,定不会在你找婆家的事上犯糊涂…” 胡老二撇了撇嘴,瞪了大林哥一眼,不是自己来得及时,王婆子的大媒就做成了! 那余寡妇不是个好东西… 眉娘听了阿爹的话,鼻子里酸酸的,但还是冲着阿爹挤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禾娘和三郎看到这一幕也露出了笑容。 随后,大林伯挠挠乱糟糟的发髻,又对禾娘说:“禾丫头,你放心!你阿爹来找我说起那林二郎的事,我也表明态度,咱们两家都是本分人家,那种傻儿咱可不能嫁!” 胡老二看着女儿和儿子相视一笑,眉娘也和她爹相视而笑,大家心中的阴霾散去不少。 两个小姑娘也开心了… 余寡妇和女儿余红儿站在窗户后面,看着胡家村的人,恨得牙痒痒,二十两银子啊!要是到手了,还能偷拿二、三两送回去给儿子花花,唉… 第6章 冯记麻糖 距离胡家村八里外的小镇,因周边山岭上多有野兔出没而得名兔儿岭镇。 兔儿岭镇虽地处偏僻,却因交通要道之利,成为周边十八个村落的商贸交易中心,很是繁华。 兔儿岭镇依山而建,一条清澈的溪流自西向东穿镇而过,溪水潺潺,滋养着镇上的百姓。 镇子的中心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的四周以青石板路为界,划分出不同的区域。 北边是官府设立的驿站和镇守公办的场所。 南边则是热闹的菜市场和集市,集市上用木柱和木板以及油布搭建了一个长长的棚户区。 东边是茶馆、酒肆、饭馆、面食铺子… 西边则是手工坊聚集的地方,铁匠铺、木工坊、石器坊、竹器铺… 镇子的入口处有一座高大的木牌坊,牌坊上用楷书刻着“兔儿岭镇”四个大字,历经风雨,却依旧巍峨壮观。 兔儿岭镇以“十”字型布局,小镇的街道两边店铺林立,热闹非凡。 店铺的规模虽然不大,但各类民生所需的物品全都齐全:杂货铺、粮食铺、药铺、布庄、客栈、点心铺、胭脂水粉铺、银饰铺、酒楼… 除了学堂,只要是县城里有的,兔儿岭镇都有。 兔儿岭镇每隔七日就是一个热闹的大集市,各个村落的庄户人家提着家里能变卖的蔬菜、鸡蛋、山里货、柴火等来集市上摆摊售卖。 集市的尽头是一间招牌饭馆,饭馆叫“兔肉馆”,店里的招牌菜“麻辣兔肉”远近闻名。吸引了不少过往客商和镇上的食客。 有农户抓到兔子都是卖到兔肉馆,只要是大兔子,饭馆的徐东家一律以五十个大钱一只收购,童叟无欺。 集市对面是镇上唯一的冯记麻糖铺子,店铺门面宽约三丈,高约两丈,门楣上悬挂着一块黑底烫金的匾额,上书“冯记麻糖铺”,字体古朴大气。 匾额下方是一对红灯笼,每当夜幕降临,灯笼亮起,照亮了整个店铺,显得格外温馨。 铺内的柜台长约一丈,用红木制成。 上面摆放着十几个精致的小巧竹篮,竹篮里分别摆放着各种麻糖… 柜台后面站着精明的店伙计,瞧着十六七岁的模样,他体格健壮,肩头搭着一块干净的白布巾。 今天又是赶大集的日子。 镇上的居民一早就盘算好了,家里需要买些什么,等辰时开市后,好去集市购买。 赶集的农户都好说话,一大把青菜只要一个大钱… 冯少东家也早早坐在麻糖铺子里,他今天想买些鸡蛋,琢磨着做出新的点心来。 冯少东家虽然没有成亲,但麻糖铺子是他的产业。 他不愿意在学堂念书,他的阿爹、阿娘把他从城里赶到了兔儿岭镇,给他买了这个二进院。 他爹想着在二郎成亲前帮他撑起一个家,他们冯家的规矩就是儿郎成家后就分家。 他爹是冯氏家族的庶子,本来寄托希望二郎身上,读书能考起功名,撑起他这一支的门楣,结果二郎不是读书的料… 县城里,城南里的四进大院是大郎的产业,大郎继承了家里的榨油作坊… 嫡长子继承家里的大半以上产业,这是祖上留下来的规矩。 嫡次子只能另谋出路… 冯二郎家第一进院的大门口,左右对称建了两间铺子,右边是麻糖铺子,左边是做麻糖的宽敞明亮的膳房。 门口用青石板铺得平平整整,院墙角落里冒出来一簇修竹给院子增添了一些雅趣。 跟随冯二郎一起被赶来兔儿岭镇的除了奶娘冯嬷嬷一家三口,还有十三岁的丫头小桃。 主仆五人来兔儿岭镇四年了,麻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十七岁的冯二郎,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他眉清目秀,眼眸明亮有神,透着一股灵动与智慧。皮肤略显黝黑,这是长年在麻糖铺子忙碌的结果。 冯二郎喜欢把头发梳成挽髻,用简单的银籫束住,常穿着一件石青色的细棉布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青色腰带,脚蹬一双青色布鞋,整体显得干净利落。 看着有些书卷气,可他偏偏不喜欢读书。 其实奶娘一家三口和小桃都是做麻糖的熟手了,冯二郎是吃奶娘的奶长大的,他心疼奶娘,经常来膳房帮忙。 店里的伙计冯顺就是奶娘的儿子。 护院大叔冯安和奶娘、顺子一家三口都是家生子,都是冯二郎的忠仆。 冯二郎和顺子一起长大,从小就和冯安学了一些拳脚功夫,虽然不是了不得的本事,打两三个壮汉还是不在话下的。 冯二郎的爹因为是庶子,也是早早就被分家出来另谋出路。他爹分家时分了城南的四进院,开了榨油作坊,整县的油类都是出自冯记油坊。 冯二郎喜欢琢磨吃食,熬糖浆的方子是阿娘的陪嫁。搁置多年,想着是不赚钱的营生没当回事儿,谁知道冯二郎用这个方子开起了麻糖铺子。 来兔儿岭镇开麻糖铺子是他大嫂撺掇大哥作的决定。 大嫂觉得把小叔子赶出了县城才安全,万一小叔子把榨油的手艺偷学去了呢? 冯二郎爽快的答应了大哥来兔儿岭镇安家,“好男不吃分家饭!”他坚信他也能闯出一片天来。 大哥私底下告诉他,大哥不是怕嫂子,是不想嫂子搅得家宅不宁,等分家时,大哥私下补贴他家用… 二郎没有拒绝大哥,能补贴家用自然好。大哥得了城里的四进大宅,家里的榨油作坊,城里的油铺… 这个世道厚待嫡长子,讲究孝道… 大家族都是如此! 冯二郎不想做这样的人!他以后要是有两个儿子,他要做到家产平分。 改变不了世道,冯二郎要改变自己。 都是自己的孩子,就因为第二个孩子晚出生几年,孩子就要被区别对待吗? 自己受的委屈足够了,他不想他以后有了孩子,孩子也会受这样的委屈! 他冯二郎只是不喜欢进学堂念书,并不是代表他不聪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九章算术》他都学过了,也都背会了… 今天赶大集,冯少东家想买些鸡蛋… 他打量着柜台上的十几个小竹篮里的麻糖:芝麻糖饼、芝麻糖、红枣酥、花生酥、小麻球、小糖球… 这些麻糖都是三十个大钱一斤。 也有农户家的小儿郎拿一个大钱来买一块麻糖的。 顺子嫌弃麻烦不愿意卖,冯少东家吩咐顺子照卖。 乡下人家,愿意给儿郎一个大钱买块麻糖甜甜嘴儿,也是不容易的。 小儿郎们拿着麻糖时脸上露出的笑脸,才让冯少东家觉得内心欢愉… 其实麻糖铺子开到县城里才赚钱,兔儿岭镇说到底还是乡下。 只有办嫁娶喜事时,农户们才会大方的买一斤麻糖招待客人。 镇子上的有钱人,买麻糖都是几斤十几斤的买… 多琢磨些麻糖品种出来,再回云城开大铺子,这是冯少东家的计划。 第7章 大伯娘朱氏 家里的公鸡第二遍打鸣后,禾娘就起床了。 先去了一趟茅房,禾娘再去膳房里洗干净手脸,给兔子换草,清扫兔屎,倒进后院阿爹挖出堆肥的粪坑里。 回到膳房后,禾娘揭开米缸的盖子。从灰布袋里舀了一碗灰面出来,倒入一个大海碗里打入一个鸡蛋,加了少量盐巴,加入一把切碎的韭菜,慢慢加水调成糊状。 禾娘坐在灶膛后,用火钳夹了稻草送进灶洞里,用火折子点燃。 等五张锅里烧热后,禾娘从油罐里用陶瓷汤匙打了一点点菜油淋在锅边,再将灰面糊糊顺着油锅旋转淋了一圈,用锅铲把糊糊均匀抹平,再去灶后添一把火… 不一会儿禾娘煎好了七张鸡蛋韭菜饼,香喷喷的。 每次赶集的日子,禾娘才舍得用一个鸡蛋摊饼。 院子里,胡老二已经给独轮车装了满满一车晒干的柴火,今天趁大集日,一车柴火推去镇上可以卖三十个大钱。 三郎还在熟睡,父女俩都没有喊他。 今天父女俩赶集,三郎看家。 禾娘去集市上卖鸡蛋,胡老二去卖柴火,顺便买一把镰刀回来。 昨天儿子说他可以帮忙割稻谷了,胡老二很欣慰,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都是泥腿子,儿子能早早帮自己分担,胡老二虽然有些不舍,可生为泥腿子,一代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胡老二去了膳房,用木盆里的水洗了脸,拿起煎饼吃了起来。 加了蛋的饼味道就是好,胡老二惬意的眯起了眼睛。 禾娘把装鸡蛋的小篮子提出来,三十五个鸡蛋,早上吃了一个。鸡蛋上盖了一块蓝色的粗麻布。 禾娘想,等过了年开春后,再孵十来只小鸡,公鸡养大了吃肉,母鸡下蛋。 禾娘今天梳的双丫髻。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衣襟是斜着的,大方得体,上面没有补丁。 脚上穿的是她自己做的布鞋,鞋面是黑色的,鞋帮边镶了一圈红麻布,这唯一的一点红色给禾娘增加了一些女儿家的娇俏。 胡老二吃了三张煎饼,喝了一碗温开水,他用粗糙的大手抹了一下嘴巴后,大步去院门口推独轮车。 禾娘吃了两张煎饼,喝了半碗水。 锅里放着两张饼,是三郎的早膳。 她背上一个蓝色的布包。禾娘觉得这个布包好看是其次,能装铜钱,方便。 这个包是赶集时看到镇上的小姑娘们背的,禾娘用娘亲的旧衣服袖子也学着做了一个。 小小的布包里装了十个铜钱,走路时铜钱碰撞着发出好听的声音,禾娘喜欢听这个声音。 禾娘挽着小篮子,大步出了院门,转身拉上了大门。 快走几步,禾娘赶上了推着独轮车的阿爹,她不时伸出一只手帮着阿爹推几步。 胡家村赶集的婶子、嫂子有七个,三三两两的汇集在一起往镇上赶。 禾娘提着的篮子不时被几个嫂子打量,看样子都是去卖鸡蛋的,只不过是鸡蛋多几个少几个的区别。 去镇子的路两边都是稻田,稻谷都黄了,过几天就可以收割回家了。 只有每年到了割稻谷的日子里,村里人的脸上才都有了笑容。 稻谷收割回家了才能算是有了收成。胡家村因为住在山脚下,有河,所以从没有过干旱。地势高,也没听说过涝灾。 禾娘听她们说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是默默的听着。她是大姑娘,不能掺和说闲话的事儿。 长舌妇长舌妇,说的都是妇人咧! 东家长西家短的,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事,谁谁谁又挨打了,谁谁谁家吵架了… 胡老二也是沉闷的性子,父女俩匆匆赶路,集市辰时开市,胡家村去镇上八里路,小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禾娘!禾娘!”后面传来妇人急切的呼唤声。 胡老二没有回头,脚步也没停,听声音就知道是大嫂朱氏。 禾娘停下脚步,回头笑眯眯的看着小跑着赶上来的大伯娘说:“大伯娘,你也赶集去啊!” “家里的盐巴吃完了,我去买一些!”大伯娘气喘吁吁的说,她一把掀开禾娘竹篮上的布,双眼瞪圆了,“禾娘啊!这么多鸡蛋拿去卖呀!你这孩子,也不知晓送些蛋孝敬你阿奶…” 禾娘把粗麻布重新盖在鸡蛋上,换了一只手挽着,她温声道:“大伯娘,三郎的个子长得快,衣服都短了一截,鸡蛋卖了攒点钱给三郎做套过冬的衣裳,不能让三郎光着脚踝过冬啊,大伯娘你说是不是?” 大伯娘黑红的脸沉了下去,还想说些什么,看了看前面推独轮车的小叔子,她忍住了。 “大伯娘,我们走快些!”禾娘暗中加快了步子。 每年开春了,她都给了大伯娘五个鸡蛋,让她孵小鸡,结果她都是把鸡蛋吃了,说没有粮食喂鸡… 农户谁家舍得用粮食喂鸡的?不都是趁鸡草多的季节,多挖些回来晒干后储存起来留给鸡过冬的吗? 多种些萝卜白菜,冬天切碎了一样可以喂鸡… 大伯家有三亩水田,收割的粮食是自己家的三个这么多呢,怎么粮食就不够吃了? 家里阿爹一个人都开出了一亩荒地。 大伯家有大哥哥和二哥哥,三个壮工怎么不学着阿爹开荒呢? 阿爹忙完了田里地里的活儿,还去山上砍柴火,去镇上卖一趟也能赚三十个大钱。 大伯家怎么不砍柴火卖呢? 就是给二郎哥哥娶嫂子,彩礼也只要三两银子,另起一个泥坯院子也只要三两银子,这么多年了,大伯家这么些银子也没有吗? 禾娘想不明白,她就不想了。 离镇上只有两里地的路边,有一条青石板路通向一座气派的大院子,那里就是林员外家。 听说他家的良田就有八十亩了,佃给附近的农户耕种,佃户得三成,林员外得七成。 禾娘瞥了一眼那所大宅子,心里哼了一声。转瞬她在心里庆幸,阿爹拒绝了王婆子保媒呢。 林二傻子就是个傻子,林员外还要替傻子娶媳妇,这不是害了那个媳妇吗? 大伯娘朱氏见禾娘加快了脚步追赶小叔子,她也只好跟着一起了。 朱氏边走边扭头看林员外家的大宅院,心里羡慕得紧。她暗暗瞪了禾娘一眼,心里咒骂着,死丫头!真没福气,这么气派的院子不住宁愿住家里的土房子… 死丫头要是嫁给了傻子,聘银二十两啊… 朱氏使劲吞了吞口水… 第8章 集市上 胡家村的人在辰时都赶到了兔儿岭镇。 卖青菜的婶子把篮子上盖着的布都掀开了,有不少镇子上的妇人在进集市前就会守在路边,进集市摆摊要交一个大钱的摊位费。 胡老二推独轮车刚进入镇子口就被一个伙计模样的小郎君拦住了,“大叔,你这车柴火多少个大钱卖啊?” 禾娘低头站到了阿爹身后,避免了被小郎君盯着打量。 “小哥儿!我胡老二卖柴火都是三十个大钱一车!”胡老二稳住了独轮车说道。 “行!大叔,你跟着我一起把柴火推到我家!很近的。”小郎君说完,迈开步子在前面带路。 “禾儿,你去集市卖鸡蛋!阿爹卖了柴火,买了镰刀就去集市找你!”胡老二推车前温声叮嘱着禾娘。 “知道了,阿爹,我还是在老地方。”禾娘看了一眼阿爹,说完了就往集市而去。 快到集市口时,大伯娘叮嘱禾娘道:“禾娘仔细着些,跟着村里的婶子们一起。鸡蛋卖了等着你爹一起回家。我去杂货铺买盐巴去了!” “知道了,大伯娘!”禾娘应了一声。大伯娘虽然喜欢占小便宜,在外面还是护着我的!禾娘瞥了一眼匆匆忙忙地大伯娘的背影。 今天赶集的人真多,空着手闲逛的人也多,禾娘没有左顾右盼,护着篮子小心翼翼的避开行人。 在集市口交了一个大钱,从小吏官那里领了一个木牌,禾娘去了她一贯摆摊的集市口,掀开蓝麻布,露出又大又圆的鸡蛋。禾娘蹲在竹篮边,小心的护着鸡蛋。 鸡蛋都是一个大钱一个,像禾娘的竹篮里这么大的鸡蛋,有人看中了必定优先买走… 禾娘没有东张西望,旁边的伯娘是卖干笋丝的,她是二林伯家的,生了四个女儿。她是全村挨打最多的伯娘,二林伯天天骂她只会生女儿,断了家里的香火… 二林伯娘不会笑,禾娘从没见她笑过。二林伯娘她总是耷拉着眉眼,看到她的人,哪怕再开心,也会不由自主的收敛笑脸。 身边的另一个婶子卖的山果,红艳艳的一大竹篮。禾娘确定她不是胡家村的。 婶子见禾娘看她篮子里的山果,笑着说:“小娘子拿一个尝尝!没事,甜中带酸,好吃着咧!” 禾娘摆摆头,笑着说:“婶子,我们家山后也有这个果子,酸酸的,我不喜欢吃。” 婶子笑笑没再说话,她也不喜欢吃酸果,万一有人买呢?不就能变出大钱来了! 胡家村的山沟里的确也有山果,只是太酸了,禾娘不喜欢吃,看倒是好看得紧。 慢慢的,集市上热闹起来了,各种各样的篮子,形形色色的山里货都摆上了… 各种各样的交谈声也开始了,禾娘的耳边嗡嗡响… 冯记麻糖铺子里,今天的生意特别兴隆,买麻糖的大人孩子都有,冯二郎主仆五人都在铺子里张罗着,称重的,用油纸包麻糖的,收银子的,井然有序。 冯二郎不时扫视一下对面的集市,他看到了卖鸡蛋的篮子。 “顺子,仔细着些,我去买鸡蛋了!”冯二郎拎着一个小竹篮出了铺子。 “二少爷真是的,买个鸡蛋还要自己亲自去!”丫头小桃嘟囔一句,手中包麻糖的动作丝毫不含糊。 “你知道什么?二少爷想去集市上找些新鲜的玩意儿琢磨吃食!”顺子冲小桃说。 “主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俩少说两句!”冯嬷嬷数清楚铜板后,放进抽屉里。 冯二郎走到正对着自家门口的集市口,看到竹篮里的大鸡蛋,心中甚是满意,卖鸡蛋的女子低垂着头,只能看到她头上的两个双丫髻,一丝不苟。 他扫了一眼旁边篮子里的红果子,这果子看倒是好看得紧… 冯二郎琢磨着,在这果子外面裹上一层糖浆不就成了糖果了吗?酸甜可口,应当会有孩子喜欢的,至于做法嘛… 禾娘看到一双穿着青布鞋的脚停在自己的鸡蛋篮前,不由得抬起头来。 面前的小郎君正看着红艳艳的山果发愣呢! 旁边卖山果的婶子正和隔壁的婶子交谈,没注意到有客人来了。 禾娘悄悄的伸手拉了拉婶子的衣角。 婶子回过神来了,马上止住了话头,对着面前俊秀的小郎君说道:“小郎君啊!我这篮子里的是山果,一个大钱三斤,酸酸甜甜的,可开胃了。家里要是有怀着身孕的妇人,吃了这个保管喜欢!” 冯二郎回了神,“有孕的妇人”让他的脸不由得红了,他还没成亲呢… 他把不自在的眼神儿移到了旁边的人身上。慢慢的,他不由得瞪圆了眼睛,哎哟,这是谁家的小姑娘?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呐,弯弯的眉毛,大大的杏眼… 冯二郎的心怦怦直跳,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他很快收回了视线,这样盯着一个小姑娘看太失礼了… 他看到小姑娘篮子里的大鸡蛋,理智回笼了,他说:“小小小…小娘子…你你你的鸡鸡…蛋我全…全要要…要了!” “噗嗤”!禾娘没忍住笑了,这个小郎君穿得好,长得好,可惜是个结巴! 啊!她笑了!她笑了!她左脸颊有个大酒窝… 冯二郎顿时觉得心花怒放,颤着嗓子又开了口:“小小…小娘子!鸡鸡…蛋都都…放在我的篮子里,我我我…全要要要…了!” 冯二郎急得拍了拍额头,怎么说话结巴了?自己从来都不结巴… “噗嗤!”禾娘又笑了! 好可惜啊!这么好看的郎君是个结巴,唉,果然是人无完人… 可是笑人结巴不对,禾娘拼命的收住笑。她蹲下身子,接过结巴郎君递来的竹篮,把大鸡蛋一个个的捡到另一个篮子里,心中暗暗惋惜,这么好看的郎君是个结巴! 结巴冯二郎看到小娘子的小手一个个的捡着鸡蛋,有一股想抓住那只小手的冲动… “一起三十四个大钱!小郎君。”禾娘看了一眼结巴,笑吟吟的说。 禾娘很高兴,今天的鸡蛋一下子就卖掉了,以往都是几个几个的卖,买鸡蛋的婶子和大娘还要摇一摇鸡蛋,担心鸡蛋散黄了,还要比较哪只鸡蛋大,哪只鸡蛋小… 冯二郎听说三十四个大钱,习惯性的摸腰封上的荷包,没摸到才发现今天忘记带了。 他看了一眼小娘子带笑的眼睛,又看了一眼她那好看的酒窝,他指着对面的麻糖铺子说:“小娘娘娘…子,随我去…麻麻麻…糖铺子里拿…拿拿银子…”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他从不结巴,他今天是怎么了… 第9章 结巴郎君 禾娘不识字,但对面的铺子是麻糖铺子,兔儿岭镇的人都知晓。 过年的时候,阿爹也会买一斤麻糖放在家里,摆几块出来招待客人。 禾娘看了看结巴郎君,暗暗想,这麻糖铺子真奇怪,请个结巴在铺子里上工。有客人买麻糖,说话不利索,不是影响营生了? 禾娘微笑着冲结巴郎君点点头,弯腰提起了自己的空篮子。 结巴郎君也弯腰提起了鸡蛋篮子,他的胸口砰砰直跳,他想按住乱蹦的心,太不听话了! 他的嘴巴今天也不听话!话都说不利索。 小娘子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呢,我不是结巴啊,唉… 唉… 内心长吁短叹的结巴对小娘子点点头,示意禾娘跟他走,去对面铺子里拿铜钱。 禾娘提着篮子站在麻糖铺子的柜台口。 结巴郎君提着鸡蛋先送进了膳房,再来到铺子里,他对奶娘说:“嬷嬷,给卖鸡蛋的小娘子三十四个大钱!她家的鸡蛋都是好大一个。” 咦…竟然不结巴了! 禾娘瞪圆了大眼睛,一脸懵圈的看着他。 “二少爷!你怎么买这么多鸡蛋啊?”小桃感觉奇怪,平时买鸡蛋都是买十来个。 “小娘子家的鸡蛋又大又圆…”冯二少爷轻咳一声,对看着他的小姑娘微微一笑,眉头微挑,看!我不是结巴! “不是说了吗?二少爷要琢磨新吃食!”顺子对小桃翻了个白眼,什么事都喜欢问!是你一个丫头该问的吗? “小娘子!你请拿好铜钱,三十四个,数一下!”奶娘温和的对禾娘说,她的手心捧着一捧铜钱。 禾娘看了看慈祥的婶子,微笑着把布袋的口子打开,奶娘把捧着的铜钱放进布袋里。 铜钱掉进布袋里,发出“哗啦啦”的脆响,虽然响声很快就消失了… 禾娘笑得眉眼弯弯。 冯二郎看着笑颜如花的小娘子,眼睛瞪得溜溜圆,他那颗不听话的心乱蹦得更欢了。 刚才婶子数铜钱的时候,禾娘就悄悄的跟着她一起数过了… “小小小…娘子,下次卖卖卖…鸡蛋直接卖卖卖…给我家,你你你…不不不…用去集集市卖了!”冯二郎看到小姑娘要走了,着急的开了口,这一开口,又成了结巴。 冯二郎好想咬舌自尽…… 禾娘开心的转过身,对着结巴二少爷笑了,家里的鸡蛋直接卖给麻糖铺子里,省了一个大钱的摆摊费咧! “好的!下一个大集,我直接把鸡蛋送来!”禾娘脆生生的说。 冯结巴看着小娘子的笑脸,只觉得心花怒放,他的心快跳到了嗓子口,他眼巴巴的看着小娘子走向集市,小心翼翼的避开行人… 他伸长脖子翘首注视着小娘子娇小的身影没入人群中… 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那左脸颊上的酒窝窝,那眉眼弯弯的笑脸,就这么烙印在了冯二郎的记忆里,脑海中… 铺子里的四个忠仆都把好奇的目光放在二少爷身上,然后面面相觑… “顺子!顺子!”冯二郎收回了目光,慌张的喊。 顺子秤好了半斤花生酥,倒进油纸里,打包好递给柜台边的婶子手里,微笑着说:“婶子,你要的半斤花生酥,十五个大钱!” 婶子接过油纸包,将手中的大钱交给顺子,“婶子!你走好!”顺子笑着说。 等买麻糖的人走后,顺子说:“二少爷!你请吩咐!” “顺子,你快去集市上找到刚才卖鸡蛋的那个小娘子!远远的跟在她后面,看看她是哪个村的?”冯二郎一点点都不结巴了,只是语气很急切! “二少爷!你想干什么呀?”顺子边取下头上的布帽,边问。 “呵呵,少爷让你去,你就去呗!”嬷嬷笑呵呵的说,自己家的儿子也是个不开窍的,少爷这么明显的意思还看不出来么? 只是那个小娘子,是个农户女子啊… 奶娘在心里叹了口气,老爷和夫人会同意吗? 顺子理了理头发,出了铺子,在门口拍了拍浮尘,他对着二少爷挑眉轻笑道:“二少爷等着!我保管不惊动她,帮你打探清楚!” “快去!快去!别跟丢了,也别吓着她了!”冯二郎想起了那张笑脸,自己也不由得笑了。 多好看的小姑娘啊!她没有婚约? 哎哟,她要是定亲了,怎么办? 怎么办… 冯二郎的心里急得团团转… 禾娘低着头,去集市口交回了木牌。再走回刚才卖鸡蛋的位置。 二林伯娘的笋丝还没有卖掉,婶子的山果也没有人买。 是了,这个果子在这个季节,山上随处可见,除非卖去城里,可是去城里要步行三十里路,就为了卖果子,也不可行。 禾娘暗暗叹了一口气。 “伯娘,你不如提着笋丝去饭馆里问问,或许饭馆里收笋丝呢!”禾娘轻声和二林伯娘说道。 伯娘要是出来一天,没有卖掉笋丝,回去了二林伯肯定又要骂人了,禾娘悄悄打了个寒颤,骂人还是轻的… 眉眼耷拉的伯娘提着篮子站了起来,她对禾娘点点头,果然提着篮子往兔肉馆去了。只是暗自可惜一个大钱的摊位费。 兔肉馆里的菜都是山里风味,禾娘想着伯娘的笋丝肯定能卖出去。 “禾儿!”胡老二推着独轮车站在石板路上大声喊了一句。 禾娘欢快的答应了一声,提起篮子往阿爹走去。 “鸡蛋这么快就卖了?”胡老二看着女儿,板正的脸上有了笑意。 父女俩边往镇子外走,边开心的交谈着。 “阿爹,今天的鸡蛋都是麻糖铺子里买走的,那个结巴东家说了,家里的鸡蛋以后都直接卖给他们铺子!”禾娘开心的说。 “结巴东家?”胡老二狐疑地问? 麻糖铺子里什么时候来了结巴东家,他去买麻糖的时候,听铺子里的小东家说话不结巴啊,笑眯眯的… “走!阿爹,回家了还要烧饭呢!”禾娘拍了拍小布包,不时蹦哒一个山羊跳… 独轮车里除了禾娘装鸡蛋的篮子和捆柴火的麻绳,还有一把新镰刀。 镰刀二十个大钱一把,今天父女俩卖了鸡蛋,卖了柴火,买了镰刀,还结余了四十三个大钱… 顺子远远的跟在父女俩后面,他暗暗记下了路线。出了镇子往南走,路过林员外家。 林员外家的小麦不是卖给自己家吗? 家里熬糖浆,小麦一直买的是林员外家的。 顺子来过林员外家几次了,他家的二郎是个傻子。也是可惜的很,好好的一个郎君也不知得了啥子病,口歪鼻斜流口水… 半个时辰后,顺子看到前面的父女俩进了一个村子。 长长的一个村落,建在山脚下,家家都是泥坯院,泥坯房,盖的都是青瓦。 村子里静悄悄的,顺子知晓这个村子的人为了省粮食,要么坐在家里不动,要么躺在床上睡觉… 顺子觉得可笑,不吃不喝不劳作就能发家了? 少爷是个有家底的郎君,他每天都在想法子挣银子咧… 第10章 采摘山果 顺子看到父女俩进了村尾的泥坯院子,这家的院墙一人多高,顺子踮起脚也看不到院内。 第一次学着阿姐煮好红薯粥的三郎,看到阿爹和阿姐到家了,他跑出了院门口,本来是想张望一眼,然后关上院门的,结果看到一个陌生的郎君在院子外张望… 三郎第一反应就是这人不是个好人,又不是自己家里的亲戚,在院子外面张望什么呢? “你是干什么的?”三郎双手叉腰,气势十足的大声问道。 呵呵,气势十足,声音却是小儿郎的稚嫩! 顺子看着这个警惕的小郎君笑道:“我想买柴火,在镇子里看到一个大叔推独轮车往村里走,我就追着来了!小郎君,这是什么村啊?” 三郎松了一口气,不是坏心眼的人,原来是买柴火的! 三郎放下手,笑着说:“我这里是胡家村!大哥,你姓什么啊?要买多少柴火啊?什么价位买柴火啊?我家的柴火可多了,大哥你要买柴火可算找对人了…” 顺子咧着嘴笑,这小郎君有意思,能说会道的,是个做买卖的料啊! 顺子说:“胡小郎君啊!我姓冯!你家有几口人啊?” 三郎收敛了笑,不是买柴火吗?问家中有几口人干什么?:“冯大哥!柴火你买吗?” “买买买!”顺子笑着说,这胡小郎君有意思,警惕性很高嘛。 “冯大哥!你买柴火问我家有几口人干什么?”三郎狐疑地问。 “哦…这不是随口问问嘛!”顺子打量着这个精明的小郎,嘿嘿,想套话不容易! “三郎!和谁说话呢?”胡老二在堂屋门口大声问道。 “阿爹!这个冯大哥说买柴火哩!”三郎转过身对胡老二大声说。 胡老二背着手,往院外走。买柴火找到家里了,还是找到村尾了,按理来说不是从村头问起的吗? 不对,这人肯定是从镇上跟来的… 胡老二出了院子,和儿子站在一起看向儿子口中的冯大哥,怎么有些面熟? 胡老二眉头紧锁,没有想出来这个小哥儿是谁。 “大叔!”顺子恭敬的对胡老二抱拳道,“我是镇上麻糖铺子的伙计,我在镇上看到大叔卖柴火,就跟着一起来了!大叔,你卖的柴火劈得好,晒得干,好烧!嘿嘿嘿,我们东家让我也来买些回去。” 胡老二看着顺子恍然大悟,怪不得眼熟了,去他家铺子买了几次麻糖。 胡老二朗声说道:“我家的柴火还有一垛,只是我今天去了一趟镇上,身子有些受不住,明天再给你家送柴火可不可行?” 一独轮车柴火,一百五十斤,再去一趟镇上,身体真的受不住。 顺子笑着说:“哎哟!大叔,那感情好!别人给你什么价,我们家也一样!那,大叔,你忙,我也回镇上了!” 胡老二冲顺子摆摆手,带着儿子一起进了院子。 一家三口吃了三郎煮的粥,很是欣慰。 吃过午膳,胡老二还是带着儿子去了红薯地里割红薯藤。 禾娘提着衣服篮子去河边洗,家里洗衣服用的是皂角。 镇子里的杂货铺有胰子卖,小小一个豆腐块要三十个大钱。杂货铺不光有洗衣服的胰子,还有香喷喷的胰子,杂货铺的老板娘说香胰子是用来洗澡和洗头发的。 禾娘拿起香胰子闻过了,虽然用油纸包起来了,还是很好闻。 一小块香胰子要六十个大钱! 禾娘可舍不得买,阿爹说了几次让她买一块,禾娘还是舍不得。 六十个鸡蛋换一块香胰子啊!想想一大篮子鸡蛋只是换一块香胰子,禾娘想,多去山上捡些皂角回来一个大钱儿都不用花。 禾娘边洗衣服,边七想八想。 衣服洗好后,禾娘呆呆的看着河水,阿娘失足落水的那块石头已经不在了,阿爹请了石匠把石头凿穿凿碎了… 这条河一丈多宽,蜿蜒在山脚下,水流很急。 河对面就是胡家村的水田,现在田里的稻谷都慢慢的变黄,过不了十天半个月都要收割回家了。 河面上是全村人砍倒六棵大树建了一座木桥,树上铺了一层厚木板,过了木桥就是家里的一亩水田。 禾娘过了木桥站在田埂上,望着低垂着脑袋的稻穗,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来,阿爹是打理庄稼的一把好手,今年又是好收成。 回到家,禾娘先晾晒好衣服,再提着竹篮戴着草帽出了门。 锁好门后,左右打量一下发现没有村人时,禾娘将铜钥匙藏进门洞边的砖缝里,用一个小石头堵住。 这是家里的秘密,只有父子三人知晓。 今天在集市上看到山果,禾娘想邀眉娘一起去山上摘些回来,虽然酸酸的,但也有一些甜味,嘴馋时,吃一个解解馋。 眉儿家在村里的打谷场边,村子里静悄悄的。 “眉儿!眉儿!”禾娘站在眉娘家门口提高声音喊了两声。 “谁啊?”一个不耐烦的女子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听声音是余红儿,这个小娘子经常欺负眉儿。禾儿不喜欢她,也就没有搭腔。 眉娘手上拿着做到一半的帕子跑了出来,禾娘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眉娘露出微笑,小跑着进了屋,不一会儿戴着草帽,挽着竹篮出来了。 两个小姑娘加快脚步,经过村尾,往对面的山上走。 三郎在地里见到姐姐,大声喊:“阿姐!阿姐!你和眉姐姐去哪里?” “我们去摘山果!一会儿就回来了。”禾娘大声回答。 “你们两个不要上树!就在树脚下摘!”胡老二大声叮嘱两个姑娘。 “知道了!”两个小姑娘齐声回答。然后相视一笑。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村里人砍柴早就踩出了一条路来。有山果的地方村里的人也都知晓。 两个小姑娘凭着记忆直接去了半山腰的山沟里,远远就看到了几棵山果,红艳艳的。 可惜的是山果太酸了,不然还没等果子熟,就被村里人抢光了。 禾娘和眉娘来到树下,望着满树红彤彤的山果,眼睛亮晶晶的。 她们把竹篮放在一旁,开始采摘那些伸手就能碰到的果子。正摘着,禾娘听到一阵轻微的沙沙声,心中一惊。 她拉了拉眉娘的衣角,示意眉娘安静。两个小姑娘紧张地四处张望,只见一只小野兔从不远处的草丛里窜了出来… 两个姑娘松了口气,相视而笑,又同时向小野兔跑去,还没张开手,小野兔飞快的窜进荆棘丛中,不知去向了。 眉儿跺了两下脚,失望的说:“我还想抓住兔子带回去养呢!” 哎哟,眉儿呀,兔子有那么好抓么! 禾娘看着眉儿笑… 第11章 打听 兔儿岭镇 冯记麻糖铺子里,冯二郎今天六神无主,不时站在门口朝着小农女离开的方向张望… 该死的顺子一直没有回来! 顺子平时做事不是挺利索的吗? 专门做麻糖的膳房里,篮子里的鸡蛋,他去看了好多次,至于想做新鲜吃食的点心,冯二郎现在完全没了心思。 他从大门去了院子里的正房,泡了杯茶喝了后,又去了书房。 坐了一会儿后就像高背椅子上有刺挠一样,他又飞快的起身,去了铺子里还是不见顺子的身影… 随后冯二郎又去了二进院,看了几眼鱼池,还是感觉气闷,想起那双带着同情的眼神看着他的杏眼,又让他不由自主的笑了。 唉…… 冯二郎重重叹息一声,怎么见了那个小娘子就结巴呢? 这是什么毛病? 要不要回城里的回春堂看看诊? 小桃做好了午膳,冯二郎也只是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护院冯安和奶娘把二少爷的举动看在眼里,夫妻俩都在心里叹了口气,怎么买个鸡蛋就对一个农家女子看对眼了呢? 这几年买的鸡蛋还少吗? 卖鸡蛋的农家女子多的是!就今天这个农户女子不一样了? 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唉…老爷要是责怪下来,我们这几个都要挨板子了… 冯二郎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老冯夫妻和小桃在铺子里招呼生意。 “二少爷!二少爷!”顺子气喘吁吁的跑进了院子,大声喊了两声。 冯二郎觉得顺子的声音是天外之音,“顺子!打听到了吗?小娘子是哪个村的?”他高兴的提高了声音问。 已经过了午膳时间,顺子觉得饿是其次。 来回跑了十多里路,他的嗓子干得冒烟了。他大步跑到他老娘的房中,拿起老娘帮他凉的茶,猛的一口气灌完。 顺子感觉又活过来了,他嘿嘿笑着,冲对他瞪眼的少爷道,“回禀二少爷,打听到了!二少爷!小娘子是胡家村的。 就是从去林员外家的那条村路,一直往前走。胡家村在大山脚下,小娘子家住在村尾。” “胡家村!”冯二郎念叨一句,又问了一句,“可打听到别的了?” “别提了!二少爷,那个小娘子的弟弟可精明了,他是个做买卖的料!我想打听消息,他立即连珠炮一样的问我话,还防备着我咧!”顺子想起了那个双手叉腰的小郎君就笑。 “不过,顺子我也不傻,我向小娘子的阿爹说了,我们要买柴火,让他明天送一车柴火来!”顺子冲二少爷挑眉一笑,“怎么样?二少爷!想问什么,你明天当面问胡大叔!” “买柴火?”冯二郎瞥了一眼柴房里码得满满的柴火。 “哎哟,少爷呀!这不是找个借口吗?你想想,村里突然去了一个外人,他们不得防备着我?哎哟哟,幸亏胡家村没有狗…”顺子夸张的拍了拍胸口! “成!等胡大叔明天来了,我再问问他!”冯二郎终于露出了笑容。 不用东打听,西打听了! 我直接和胡大叔言明… 这一晚,冯二郎辗转难眠,他最担心的就是小娘子已经有了婚约… 至于他爹、娘是否同意亲事,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爹、娘从云城把他赶到兔儿岭镇自生自灭。他的亲事,他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他要自己决定。 他冯二郎带着四个忠仆,从十三岁起开始琢磨麻糖铺子里的点心,从亏本买卖到现在的一个月能赚十几两银子,他认为他的麻糖铺子可以开回云城去。 他!冯二郎!冯铭轩!也想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闯出一片天之前,他要先成家,成家了才好立业! 在他前行的路上,他要那个令他说话结巴的小女子陪着一起,他的结巴因她而起,他的心里有了她才觉得圆满。 他坐立难安,他辗转反侧,全是因为那个小农女!那个眉毛弯弯、眼睛溜圆、酒窝好看的小农女… 胡家村的村尾小院里,父子三人吃过晚膳、洗漱后也是早早睡了。 农户家,为了节省豆油,都是天一黑,门关严,整个村落陷入静寂中。 除了偶尔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啼叫几声,山脚下的夜晚安静得很。 翌日清晨,家里的公鸡打鸣第二遍的时候,父女俩前后起床了,与昨天一样的程序,胡老二把柴火垛上的干柴码满独轮车。 禾娘在膳房里煎饼。 今天禾娘不用跟着一起去镇子上,胡老二吃了三张饼,喝了一碗水,立即推独轮车出了门,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女儿,正好禾娘也笑眯眯的看着胡老二。 胡老二对女儿点点头,推着独轮车大步往镇子上去。 三郎还没有起床,没什么要紧的事,禾娘随弟弟睡,三郎正在长身体,睡好了才长得快。 禾娘把自己的两张饼都吃了,去了洗浴房里,她把父子三人昨晚换下来的脏衣服,装在篮子里,拿着皂角和棒槌出了院子,关上门后,去河边洗衣服。 河边洗衣服的婶子和嫂子很多,禾娘往上游走,阿爹在那里垒了两块大石板,既方便洗衣服,又安全。 不一会儿眉娘也提着衣服篮子来了,看着那满满一大篮衣服,禾娘又暗暗叹了口气。 眉儿家八口人的衣服,她一个人洗。现在天还暖和,到了冬天洗衣服就遭罪了。 禾娘把自己的衣服洗完了,帮眉娘洗两件她侄儿铁蛋的衣服… 胡老二边推独轮车往镇子里赶,边思忖着,这车柴火卖了,还是一个大集卖一次柴火。 马上要收割稻谷了,收割回家了还要打谷子,谷子收拾好了又要挖红薯。 红薯挖回家了,种几垄萝卜和白菜,鸡和兔子冬天就不用发愁没菜吃了! 天冷后,每天都要上山砍柴… 唉…这就是农家人啊!永远有做不完的农活儿… 冯记麻糖铺子里,一大早,主仆五人都守在铺子里,眼巴巴的望着来镇子的方向,今天不是大集日,生意比昨天冷清了不少。 终于,一个装满柴火的独轮车出现了,推车的汉子稳稳的推着车出现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 顺子冲二少爷咧嘴一笑,然后大步出了铺子,快跑到胡老二身边,帮胡老二推起了独轮车。 经他老娘昨晚点醒,他明白了二少爷的心思。 “胡大叔!你真早啊!我们才刚起床,你老就推着柴火赶了八里路来镇上了…”顺子说完嘿嘿笑着。 老冯在铺子里听了儿子的话,嘴角抽了抽。他们今天起得可早了,二少爷睡不着,鸡叫头遍就在院子里“嘿嘿哈哈”的练功。 那功练了十几年,根本用不着“嘿嘿哈哈”的喊… 第12章 坦荡求娶 胡老二看了一眼顺子说:“不敢误了小哥儿的事,你们做麻糖营生的,没了柴火,不好办事!” 老冯热情的迎出门口对胡老二道:“多谢多谢!” 胡老二讪讪,这铺子里的伙计都太热情了哇… 更热情的冯少东家站在院子里,笑着说:“胡大叔,柴火让顺子卸车。我和大叔你说几句话!” 顺子接过独轮车的把手,冲胡老二笑道:“胡大叔请随我们东家去正屋说话,喝杯茶歇息一会儿!” 胡老二疑惑的看着麻糖铺子的少东家,禾娘说他是个结巴,他说话不结巴啊! 胡老二打量了一下院子,前后院都是青砖瓦房,宽敞亮堂,院子里铺的都是青石板,院墙足有两人高。 少东家看着自己笑,他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买柴火吗? 天天送柴火,耽误半天事儿,虽然能赚三十个大钱,但是家里的农活儿可不能耽误! 胡老二随少东家进了正屋的大堂,打量一眼后,哟呵,这堂屋里摆放的都是气派的红木家具,了不得! 哟呵!茶壶都是白瓷的… “胡大叔,你请坐!”冯二郎指着左边的第一张椅子温声说道。 胡老二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后,才坐下去。 冯二郎提起白瓷茶壶倒了一杯茶,他拿起白瓷杯双手递给胡老二,微笑着说道:“胡大叔!你请喝茶!” 胡老二接过茶杯,这雪白的茶杯烫了一下他的眼睛,他心里感叹着,真是大户人家啊!喝水用这么好的白瓷杯! 唉!他家吃饭的饭碗都是黑乎乎的陶碗… 胡老二喝了一口茶,这茶入了嘴有一丝苦味,入了肚子后又有了一些甜味! 了不得!大户人家喝茶都讲究,这茶水是淡淡的绿色,还有一些香气儿。 今天自己走了运道,卖车柴火,喝了这么好喝的茶水! 冯二郎走到离胡老二三步之遥时,先对胡老二行了抱拳礼,再略显激动的说:“胡大叔!恕我冒昧问一下,你家的小娘子可有婚约?” 胡老二愣住了,竟然不是问买柴火的事… 什么意思?问禾儿的亲事?这少东家想干什么? 胡老二摇了摇头说道:“家中的女儿才及笄,还不曾许配人家!” 冯二郎只觉得心花怒放,他按耐住慌乱的心跳对胡老二说道:“昨日我看到胡小娘子卖鸡蛋,心中甚是欢喜! 胡大叔,你别生气,别责怪小子没有礼数。我叫冯铭轩,上个月满的十七岁,还不曾婚配。我想求娶大叔家的小娘子,还请大叔成全!” 说罢,冯铭轩跪在胡老二面前,满含期盼的眼睛巴巴的看着胡老二,他的脸涨得通红… 胡老二吓了一大跳! 这冯东家说什么来着? 求娶禾儿? 胡老二打量着冯东家,长得堂堂正正,高高大大,手脚完好,说话不结巴,是个好儿郎! 胡老二起身拉起了冯东家,拍了拍他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道:“冯东家!我们两家不相配,你要找和你家门户相当的娘子! 我祖上几代都是种庄稼的,我们是农家,农家女子配不上你们家的高门户!” 说完,胡老二大步迈向门口。 “胡大叔!”冯铭轩大声急切的说,“你且回来听我把话说完!” 胡老二看了一眼脸颊涨得通红的冯东家,迟疑了一下又走了回来。 “胡大叔!你请坐!”冯铭轩诚恳的说。 胡老二重新坐下。 冯铭轩深吸一口气说道:“大叔,我今年十七岁。我家在云城的城南,我是家中的嫡次子。 我家中产业众多,但我在家中不受重视,分到这铺子也只是家中长嫂不想争产的结果。 我只想找个心地善良的妻子相伴一生,大叔家的小娘子昨日卖鸡蛋,我见她眼神清澈,待人温和,我深知她是个好姑娘。” 胡老二听着微微动容。 冯铭轩接着说:“大叔,我不在意门第之差。我愿以真心相待胡小娘子,且我这铺子虽不大,却也能保她衣食无忧。若大叔应允,我定会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胡老二沉默的坐着…… 冯铭轩紧张的望着满脸胡渣的胡老二,他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 终于,胡老二缓缓开口道:“冯东家,这不是小事,我需回去与禾儿商量。虽说儿女的婚事是爹娘说了算,但我的女儿我不愿意委屈了她。” 冯铭轩连忙点头:“理应如此,大叔但去无妨,我会静候佳音。 大叔,明天我家的伙计顺子,辰时前去一趟大叔家。到时候还请大叔回个准信儿!我好早做安排。” 胡老二看了看一脸诚恳的冯东家,他不是居心叵测的人。他的脸上还有小儿郎的稚气,他的眼神很坦荡。 胡老二的心里满意了几分! 十七岁的儿郎,被长嫂排挤到这个镇上,开铺子对于农户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对于他一个住在云城的少爷来说,来了兔儿岭镇开起了这个麻糖铺子,可见他的心性很好! 冯东家不争不抢! 自己还不是一样吗? 分家分了一亩水田,现在自己不是多了一亩荒地?还有十四两的家底儿? 胡老二推着独轮车离开铺子后,一路心事重重。 禾儿能嫁给冯东家,自然比嫁与农户强,可高门有高门的规矩? 唉… 果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啊!只是错过了冯东家,女儿以后也再难遇到这样富贵的人家了… 胡老二满腹心事,高一脚,低一脚的往家里赶,直到推着独轮车进了院门,才发现独轮车里放着一个精致的竹篮。 竹篮里有三个油纸包,还有一个蓝色的细棉布荷包,荷包里装着三十个大钱。 是了!今天自己是送柴火去的,都忘记了柴火钱。 胡老二提着小竹篮进了堂屋,两个孩子带着笑脸坐在桌子上看着他,胡老二只觉得的心里一热。 “阿爹!洗手吃粥!”禾娘温柔的说。 三郎嘻嘻笑着接过了阿爹手上的篮子,开心的说:“阿爹!你给我和阿姐买麻糖了?” 禾娘看着油纸包说道:“谷雨,阿爹的一车柴火,只能卖三十个大钱!这三包麻糖要九十个大钱咧!” 三郎停下了要拆油纸包的动作,把小篮子放在了靠墙边的长条凳上。 胡老二洗干净了手脸,坐在桌子的上方,开口温声道:“吃了午膳再说!” 父子三人安静的吃着香甜的红薯粥,桌子中间是一盆炒熟的红薯叶子,用猪油炒的,父子三人吃起来很满足。 饭后,姐弟俩把碗筷收进膳房,三郎坚持洗碗,禾娘见他洗得有模有样,也就随着他了。 禾娘拿笤帚扫干净角落里的兔屎,送进了菜园边的堆粪池里。 姐弟俩收拾好膳房,擦干净双手,回到堂屋。 胡老二指着凳子温声说:“禾儿和三郎都坐下!” 第13章 禾娘应允 禾娘和三郎相视一笑,相对而坐。 胡老二看了两个孩子一眼,板正的脸上没有笑容,但语气很温和:“今天我送柴火去麻糖铺子,禾儿!铺子里的冯东家他不是结巴!” 禾娘笑着说:“阿爹!他和我说了好几句话都是结巴!” 胡老二摇头说:“他今天和我说了半天话,一句都不结巴!” 禾娘惊讶的说:“阿爹,他昨天和他铺子里的人说话也不结巴!那不是,他只是和我说话结巴了?” 三郎噗嗤一声哈哈哈笑着说:“太好玩了!太好玩了!冯东家和阿姐说话就结巴,和阿爹说话就不结巴!” 禾娘也无声的笑了还有这么有意思的人啊! “嗯嗯,我们甭管冯东家结巴不结巴!”胡老二看着禾娘说道,“昨天冯东家买了禾娘的鸡蛋,他后来派了铺子里叫顺子的小哥儿,跟着我们父女俩回了家。就是那个小哥儿,才让我今天送柴火去他家的铺子里…” 三郎激动的拍了一下桌子道:“我就说嘛!他在我们家的院子外东张西望咧!哼!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胡老二接着说道:“禾儿!冯东家今年十七岁,他说想娶你!禾儿,你愿意吗?” 本来当听热闹事儿的禾娘,猛然听到这句话,吓了一大跳。她险些从凳子上滑落到地上,她不敢置信的大声问道,“阿爹,你是说冯东家想娶我?” 胡老二点了一下头说:“他给我跪下了,他说想娶禾儿!只要禾儿答应了,他就请媒人上门来提亲!” “啊——”禾娘惊呼一声,小脸通红,她的心怦怦直跳。 冯东家说想娶我… 冯东家长得高高大大的,好看着咧!他怎么会想娶我?他家有大铺子,他穿的衣服和我们村的人都不一样… 禾娘有些慌神,他还给阿爹跪下了… 我们胡家村的姐妹,媒人带儿郎上门提亲,都没有听说过会跪下来求亲的。 禾娘紧张的看了看阿爹,阿爹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三郎也瞪大眼睛看着她。 冯东家会打人吗?禾娘慌乱了… 禾娘记起来了,他最后喊自己去他家卖鸡蛋时的样子,他的眼神巴巴的看着自己… 禾娘吞了吞口水,红着脸小声说:“阿爹,禾儿的亲事不是由阿爹说了算吗?” 胡老二的眼里有了笑意。 三郎紧张的盯着阿爹问:“阿爹,那个冯东家会对阿姐好吗?” 胡老二看着两个孩子说道:“冯东家他也不容易,小小年纪在镇上开了几年铺子了,他才十七岁,比我们胡家村的儿郎强! 他以后对你阿姐好不好,阿爹也不知晓。 禾儿!冯东家是大户人家的,他家在云城,他还有一个大哥,云城的家产都是他大哥的,他只有镇上的麻糖铺子!” 禾娘惊讶的看着阿爹,冯东家还是县城里的人啊! 县城云城啊… 阿爹也只是去过两次县城咧,村里好多阿爷和伯父、叔父都没有去过县城。 禾娘的心里产生了一些好奇,又有一些惶恐不安,这奇妙的心情让她觉得很忐忑。 竟然有一个县城里的郎君要娶她,她只是一个农家女子啊! 她会什么呢? 除了洗衣服、做饭,她什么都不会啊!洗衣服也只会洗粗布衣,做饭也只是会做简简单单的农家饭… 冯东家究竟看上了我的哪一点??? 胡老二见闺女呆呆的发愣,轻唤了一声:“禾儿!” 禾娘醒过神来,看着阿爹笑了笑。 胡老二说道:“那我明天告诉冯东家,让他请媒人来提亲了?” 禾娘打定了主意,点点头说道:“禾儿听阿爹的!” 胡老二将精致的小竹篮提到桌子上,打开了三个油纸包,一包麻糖、一包糖球、一包花生糖。 一包足够一斤,这三斤糖就要九十个大钱啊! 胡老二给两个孩子一人发了一个糖球,他温声道:“吃!禾儿把其余的都收起来,等冯家上门提亲时拿出来招待客人!” 三郎拿起糖球,溜下了凳子,把糖球塞进阿爹的嘴里。然后自己又从油纸里拿了一个糖球,送进自己的嘴里。 父子三个边吃糖球边乐呵,甜水入腹,父子三人同时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禾娘把油纸包重新包好,提着小竹篮进了自己的房中。三包麻糖放进木床下的木箱里,上了铜锁。 上锁不是防止阿爹和阿弟吃了,家里的钥匙他们都知道放在哪里。 阿奶每次来家里都要到处翻找,稍不注意她就把东西拿走了。 这一晚,禾娘睡在床上,不时想起那个说话结结巴巴的郎君… 翌日清晨,胡老二一大早起来,先把水缸里的水挑满,再扛着锄头去稻田里看了看稻谷,把放水沟挖宽了些,稻田里的泥土晒干后,收割稻谷才方便。 胡老二刚进入院门,就听见了马蹄声,他惊奇的折转身,就见顺子攀着马鞍从大马背上下来。 顺子从马鞍上取下一个油纸包袱,双手递给胡老二,他笑嘻嘻的说:“这是我们东家的一点小意思,胡大叔中午添道菜!” 胡老二爽快的收下了,他压低声音说道:“小哥儿替我多谢冯东家,顺便帮我捎句话给他,我答应了。” “啊——”顺子开心的笑了,他对胡老二抱拳小声道,“胡大叔!小的我告辞了,我得赶快回去,告诉我家二少爷这个大好消息! …胡大叔,我家二少爷说了,我家老爷明天会带官媒上门!”少爷说了,只要胡大叔同意了,他马上回城求老爷… 天知道,二少爷一大早不睡觉,又在院子里“嘿嘿哈哈”的练功夫了… 顺子说完,轻轻拍了一下大红马的屁股,马儿转过身,顺子踩着马蹬上了马后,一夹马腹,马儿一溜小跑,片刻不见了踪影。 胡家村一大早来了一匹马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家家户户… 村里人都来了村尾小院,好奇的打听,骑马的人是来干什么的? 胡老二板正的脸上被胡渣遮挡得严严实实,他瓮声瓮气的说:“那个人说是走错路了!” 老老少少的村里人都是一脸失望的离开了,还以为有什么稀罕事儿打听呢… 八里路,步行要半个时辰。 顺子骑马回镇上只要一盏茶的时间。马刚进入镇子里,他家的二少爷就快步迎上前,一脸紧张的问:“如何?” 顺子嘻嘻笑着从马上下来,压低声音道:“回禀二少爷,胡大叔说他答应了!” 冯二少爷惊喜的瞪大眼睛,激动的问:“好顺子!可当真?” 顺子重重点头说:“小的不敢诓骗少爷!” “哈哈哈…”冯铭轩开心的大笑起来! 第14章 返回云城 “冯叔!铺子里的事交给你了!”冯铭轩边大步往院里走,边吩咐! “二少爷,不要小的随你进城吗?”冯安恭敬的问。 “不用了!你们四个照顾好生意,明天我就回来了!”冯铭轩满面春风的说。 “二少爷!”冯嬷嬷快步去了院子里,将手中打包好的竹篮,递给正在绑包袱的少爷轻声说道:“二少爷想成就好事,想让老爷和夫人爽快的答应,还得先把消息透露给大少奶奶!” 冯铭轩心领神会的勾唇一笑,透露给大嫂啊!果然是一个妙计! 家里,大嫂听说我找个农家娘子,只有她最开心,这两年只有她最害怕我与城里的富绅大户结亲,图谋家里的家产… 顺子不放心的说:“二少爷,你不换身衣裳行头吗?老爷会不会不高兴?” 少爷穿件棉布的衣衫,普通的布鞋,老爷不会误会我们几个已经穷困潦倒了… 冯铭轩右手拿马鞭,左手拉着缰绳,踩着马蹬翻身上马,他意气风发的说道:“回家见阿爹、阿娘这身行头正正好!” 心里暗忖,要是见那个脸上有酒窝的小娘子,可得把自己捯饬好… 冯铭轩轻夹马腹,大红马迈开步子出了大门。溜达着进入镇中心后,朝北拐弯,冯铭轩凌空甩了一下马鞭,马儿奔跑起来。 往城里去的路修建在山边,一路上看到的都是黄灿灿的稻谷,初秋的风吹着就是凉爽,像极了冯铭轩此时的心情! 从去年起,上家里替自己保媒的不是东家的庶女,就是西家的庶女… 他冯铭轩只配找个庶女吗?找个自己心悦的农女不好吗?非要掺合那些家族利益牵扯上去,既然家族产业与自己无关,何苦为难自己去牵扯不清… 去云城三十里路,走路要一个多时辰,骑马要不了小半个时辰,很快,城门遥遥在望了… 上次回来还是半年前,冯铭轩看着气派的城门露出了苦笑,从小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现在不是自己的家了。 自己的家在兔儿岭镇。 兔儿岭镇不止自己一个冯氏家族的嫡次子在,邹记酒楼、客栈、药铺、银饰店…都是各个家族的次子、幼子、庶子… 林员外也是林氏庶子,买了一百亩良田和山地,他在兔儿岭镇生活了一辈子。 城门只是道门,没有士兵值守。进进出出的人形形色色,有马车、骡车、驴车和牛车… 冯铭轩随着进城的人流缓缓进了城,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在心里感叹着,还是城里的人气旺啊! 冯铭轩的脸上露出微笑来,还是赶紧把小姑娘娶进门,安心琢磨点心吃食,尽早回到城里开铺子才好。 兔儿岭镇一个月赚十多两银子,在城里远远不止这么点儿… 大红马到了南大街,它自己就知道路了,慢慢进了“乌冬”巷,虽然是巷道,两辆马车可通行。 到了冯宅门口,看到两个气派的石狮子,冯铭轩的唇角微微上扬。小时候自己和哥哥骑在狮子身上玩耍的场景历历在目… 听到马蹄声,门童冯福跑出了门房,开心的大喊两声:“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 喊完了,他接过二少爷手中的缰绳,牵去侧边的马厩,添了水和料草。 接着胖管家老冯出来了,他恭敬的对二少爷抱拳行礼,满脸关切的问:“二少爷回来了!怎么冯安那老东西没有跟着一起回来?这路上要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冯铭轩边往正厅走边说:“是我不要冯大叔跟着的!管家,阿爹可在家?” 管家小跑着跟上二少爷,温声道:“回二少爷,老爷在家!第四进院新挖了一个鱼池,老爷和夫人都在那里赏鱼!” 冯铭轩止住了脚步,朝倒座房走去。 第四进院啊!阿爹阿娘在替他们自己,颐养天年的院子在布置了。 等自己成亲和大哥分了家后,第一进院就是家主大哥的院落了。第三进院子还是自己住,等阿爹阿娘百年归去后,第三进院就归还给大哥了,那时候这个家就完全成了大哥家了… 胖管家笑着问:“二少爷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冯铭轩轻笑道:“我回来让阿爹带官媒去兔儿岭镇帮我提亲!” 胖管家一愣,连忙问道:“二少爷,是哪家的小姐啊?” 冯铭轩挑眉笑道:“不是出自大族的小姐,是名农户女子!” “啊——”胖管家轻声惊呼出声。 倒座房里有几个家仆在做事,他们先对二少爷行礼问安,等他从通道离开,又都围到一起小声议论起来:“唉呀!二少爷怎么找个农家少奶奶?” “可不嘛!农家女子能帮二少爷什么?这下二少爷不得在那个穷镇上过一辈子了?” “唉呀,二少爷莫不是发热了?竟然求娶一个农户女子?” 冯铭轩没理会家仆的议论声。 胖管家朝几个拢成堆儿的小厮重重咳了一声道:“别瞎嚼舌根了!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这些奴才能说的?都忙自己的事儿去!” 几个小厮立即噤若寒蝉,畏畏缩缩的说了声是… 很快,一个灰衣短打小厮快步跑到了二进院,进了院门,朝大院里东张西望,接着一个穿绿衣的小丫鬟跑到了院门口。 小厮朝丫鬟拼命招手,小声喊道:“翠儿,翠儿!” 翠儿跑到小厮跟前,轻声问:“小七哥,有什么事儿啊?” 小七压低声音道:“二少爷回来了!他让老爷去兔儿岭镇提亲咧!” 翠儿朝小七翻个白眼道:“提亲就提亲呗!二少爷十七岁了,也该成亲了!” “忒!翠儿啊!你去告诉大少奶奶!二少爷相中的是农户女子!你想想老爷和夫人能同意吗?”小七还了翠儿一个白眼! 翠儿还是大少奶奶的陪嫁呢!都不知道替大少奶奶操操心… 翠儿还是不明白,二少爷找个农户女子与大少奶奶有何关系? 小七看翠儿站着发愣,压低声音道:“翠儿你想想,让二少爷去乡下是谁的主意?二少爷要是娶个农家少奶奶,他就回不了云城了,大少奶奶忧心的事儿就不是事儿了! 二少爷娶农家女子对大少奶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快去告诉大少奶奶!记住,大少爷要是在,你就避开大少爷再提…” 翠儿如梦初醒,连连点头附和道:“小七哥就是机灵!” 机灵的小七看着匆匆离去的翠儿轻轻摇摇头,这么笨的丫头,他还要不要向大少奶奶讨了来做婆娘呢? 唉… 第15章 大少奶奶神助攻 刚进第四进院,冯铭轩就见阿爹、阿娘站在回廊上往鱼池里投鱼食。 阿爹、阿娘白白胖胖的,看着倒是令人安心。 冯铭轩大步向前走,扬声喊着:“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冯老爷看到小儿子,立即咧着嘴笑:“二郎回来了!来来来,看看这鱼池,新挖的!” 冯夫人珠翠满头,一袭墨绿色绸缎锦衣,见到小儿子也是眉开眼笑道:“儿啊!你成了乡下孩子啊!哎哟哟,竹润,你看这皮猴儿,像不像逃难回来的?” 竹润嬷嬷是冯夫人的陪嫁丫鬟,一起相伴四十多年了。 说完,冯夫人出了回廊朝着二郎走来。 逃难回来的二郎快走两步,朝阿娘跪下磕了一下头,温声喊了一句:“阿娘!” “儿啊!快快起来!”冯夫人拉起了小儿子,全身打量一遍后,她温柔的说,“还好没瘦!我儿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难为我儿了,还记起来了这个家。” 一身福纹紫色锦袍的冯老爷也下了回廊,冯二郎给阿爹也磕头问了好。 院子里跟着的嬷嬷和小厮都退到了下人房,准备茶水。 冯二郎和阿爹、阿娘进了凉亭就坐。 徐嬷嬷奉上茶水后,站在夫人身后,她用慈爱的眼光看着二少爷。 “阿爹、阿娘!我今日回来,是想阿爹请官媒去兔儿岭镇替儿子提亲!”冯二郎瞥了一眼院门口,大嫂抱着侄女灵芝进来了! 二郎的心中暗笑,这个家里的奴仆,都是大嫂的人了! 他进院子里,连茶水都没喝上一口,大嫂不仅知道了消息,还匆匆忙忙的赶来了。 唉!大嫂是有多不待见我这个二叔啊… 二郎的心情低落了不少。 瞬间,他想起了那个眉眼弯弯的小姑娘,以及她左脸颊上那个可爱的酒窝… 冯老爷微笑着轻声问儿子:“二郎相中的是哪家的小姐啊?” “回阿爹、阿娘!儿子相中的是兔儿岭上的农家女子!”二郎温声回答。 “儿啊!你糊涂了!”冯夫人伸出白胖的手,拉住了儿子的手攥紧了。“山野间的女子,大字不识一个,女红不会做,家宅都不会打理。她们还有不少纠缠不清的穷亲戚! 儿啊!咱们不娶农户女子!听话啊!阿娘明天给城里各家的当家夫人下帖子,请她们来家里吃茶,给我儿相看…” “哟!二叔!农家女子好啊!”一身大红锦衣的大少奶奶,放下怀中的女儿,笑着接了话! “灵芝,去你阿奶那里!”大少奶奶不动声色的抚了抚小腹,微笑着挑眉看着婆婆。 冯夫人松开了攥紧儿子的手,把孙女圈进了自己的怀里。 三岁的小丫头对着阿奶和阿爷甜甜的喊了一声:“阿奶、阿爷!” 小丫头然后对二郎喊了一句:“二叔好!” 二叔对小丫头宠溺一笑,温声道:“二叔给灵芝带了麻糖,一会儿灵芝回去尝尝!” 小丫头嘻嘻笑着连连点头。 阿奶温柔的应了一声,转头吩咐嬷嬷道:“竹润,给大少奶奶看座,她是双身子,受不得累!” 竹润嬷嬷微福一礼,出了凉亭,去耳房搬来一把圈椅,搀扶着大少奶奶坐下。 冯二郎起身面对大嫂抱拳道:“恭喜大哥、大嫂!又给家里添丁进口了!” 大少奶奶用丝帕掩嘴轻笑道:“二叔难得回来一趟,还是先说二叔的正事儿!二叔的铺子里没有主子坐镇,可不是好事!” 冯夫人看着儿子欲言又止,心里难受得紧,大儿媳怎的这样容不下轩儿? 冯老爷的眉头紧锁,沉声道:“农家女子哪里好了?二郎你糊涂啊! 你与农家结亲,能有多少助力?云城的富绅多的是,就是不能与嫡小姐结亲,与他们家的庶出小姐结亲也成啊! 难不成二郎真要在那小镇住一辈子?不成…” 冯二郎微笑着没有答话,只是伸出手指点点侄女的小鼻头。 果然,大嫂沉不住气了… “公公啊!你的话有失偏颇,”大少奶奶不赞同的说道,“二叔与农户女子结亲,好处多的是。农家女子虽无那些富家千金的娇贵,但勤劳能干,持家有道。 二叔在镇上安家不是挺好的么?这都四年多了… 再说,咱们家大业大,缺的可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实实在在能操持家务之人。而且,农家女子心思单纯,这家中也能安宁几分。”说完她左手轻轻抚摸着后腰… 冯二郎唇角微微上扬,他真是小看大嫂了,为了让我扎根兔儿岭镇,她也能搜集出,我娶小农女的,这么充足的理由来。 只是阿爹、阿娘岂会看不出大嫂的心思。理是那个理,大嫂的吃相太难看了些。 冯老爷听了长媳的话,有心斥责两句,父子交谈,她一个后宅妇人岂敢妄言? 看她不时轻捶腰身的动作,也在明示我们老两口,她怀着我们冯家的骨血… 我既不能斥责她,又不能袒护老二! 这就是长媳的意思! 唉…也是府城的长房欺负我是庶子,给铭睿安排了这样一个强势的媳妇。 冯老爷深深的叹了口气,与老妻对视一眼,两人的眼里都是深深的无力感。 冯二郎轻笑一声道:“阿爹,我觉得大嫂说得有理。孩儿相中的这位农家女子,善良质朴,孩儿真心欢喜。 再说,如今咱们家的冯记油坊,整个云城一家独大,唯恐兄长在生意场上树大招风。 我若与农家结亲,外人看来,咱们冯家并非只看重门第财物,也重人品性情,于名声也好。” 冯夫人听了小儿子的话,眼眶当时就红了,大儿媳妇如此排挤小儿子,小儿子还处处为大儿子着想! 怪只怪她们夫妻都是庶子庶女,立不起来,被大房操控了长子的亲事。 冯夫人的眼泪憋不住,从脸颊滑落… 冯二郎赶紧起身,用袖子轻轻擦拭掉阿娘的泪水。 冯老爷看了看老妻,又看了看小儿子,重重叹息一声,起身背着双手,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院子。 大少奶奶讪笑着起身,对女儿招手道:“灵芝,来娘亲这里,你阿奶被风沙迷了眼!” 灵芝看了看阿奶,又看了看阿娘,笑嘻嘻的朝阿娘跑去。 大少奶奶牵着女儿的手道:“婆婆,怀了孩子就是辛苦,儿媳不陪你了,儿媳回二院去了!” 冯夫人还没回答,大少奶奶牵着女儿已经离开了!走到院门口,立即出来了几个仆妇,抱着灵芝,搀扶着大少奶奶,簇拥着前行… 哼!这就是大家族嫡女的家教!冯二郎勾唇冷笑。 “阿娘!你看到了吗?大嫂是府城大伯外家的嫡女,出身高门大户! 这般教养,我们云城冯家有一个这样的当家娘子就难受了,我若再娶一个这般女子进门,她若不依不饶,阿爹和阿娘该如何过活?”冯二郎扶着阿娘起身,在院子里慢慢走着,缓解母子俩的心情… 第16章 应允亲事 冯老爷回了第一进院的主屋,坐在书房里沉默不语。 管家老冯默默的奉上一盏茶,站在书房里也不说话。大少奶奶一贯的强势,她的后面有府城的长房撑腰,所以一直有恃无恐。 “阿寿!今年到目前为止,油坊收成有多少了?”饮了一盏茶后,冯老爷缓声问管家。 “回老爷的话,这个月的账还没有出来,从正月到八月,盈利六万三千八百三十两!”管家恭敬的回答。 冯记油坊不仅在云城一家独大,在府城也是独占鳌头。榨油作坊已经开了十三家了,城里的油铺,村镇的油铺,这份营生,老爷赚了不少银子了… 冯老爷缓缓吐出一口气道:“阿寿去城北买座三进院,三间正街上的铺子,房契都写轩儿的名字!铺子暂时租赁出去,租金给轩儿留着。这四处的产业不列入分家的家产,是我私下补偿轩儿的!” 管家躬身应了一声是! 冯老爷接着吩咐道:“阿寿去请官媒明日随我去兔儿岭镇!提亲礼准备好!轩儿的岳家是农户,提亲礼不必张扬,按云城普通的人家准备就好,不能给他的岳家招去祸端!” 管家又躬身应了一声是!接着他不安的说:“按普通人家准备提亲礼,这样会不会让二少爷心里难受?老爷,小的要不避开村里人,不时给二少爷的岳家送些银子和吃食?” 冯老爷颔首赞许:“阿寿办事,我放心!” 管家乐呵呵的说:“小的跟着老爷几十年了,就是喜欢听老爷夸我!” “好了!有劳阿寿了!去忙!明日辰时去兔儿岭镇,晚间我父子三人喝酒话话家常!”说罢冯老爷摆摆手。 管家退出了书房。 老爷家里家底丰厚啊!两个少爷,心性都不差,只是长子和次子的区别,两个少爷落下这么大的差距… 冯二郎扶着阿娘也慢慢的回了主院。 冯老爷看到二郎了,从书房里出来,他微笑看着他的小儿子。心里颇感欣慰,把他一个小儿郎扔到兔儿岭镇,他熬个糖浆,还琢磨出了一个麻糖铺子来! 赚钱不赚钱不重要,孩子没有走歪路,没有像其他家族的次子、庶子一样破罐子破摔,靠分家银子过活,这才是小儿子的可贵之处啊! 可惜了,二郎是家中次子啊! 这个世道就是这么不公,他是庶子,出生在府城,成亲后被赶到了云城这个小县城。 他的嫡次子,被他的长儿媳赶到了兔儿岭镇! 两个儿子就不能相互扶持着把油坊做大做强吗?非要分出嫡子、次子、庶子出来! “轩儿来书房!”冯老爷温声道。 冯夫人拍拍儿子的手,温柔的说:“你阿爹叫你,去!有话好好的和你阿爹说!” 冯铭轩乖巧的应了一声是,抬步进了阿爹的书房。 冯夫人被竹润扶着往主院的后院走:“竹润呐!轩儿娶农户女子,看样子老爷是同意了!” 徐嬷嬷温声道:“夫人和老爷一条心!老爷见夫人落泪,他就知道夫人已经同意了!!” “罢了!我儿受的委屈多,他的亲事我就如了他的意! 那农户女如若是个好的也就作罢,如若不能安心过日子,到时处理了就是! 唉…也只怕是我儿图个一时新鲜!”冯夫人话语说得温和,里面的意思也有几分狠戾。 “夫人说的是!二少爷心地善良,断断不能毁在心思不正的女子手中!”徐嬷嬷很赞同自家小姐的话! “竹润呐!随我去收拾一些首饰,布料,让轩儿带去。也要安排一个婆子去兔儿岭镇教教规矩,成亲时也不能丢了脸面!”冯夫人吩咐,同时心里暗忖,我们冯家在府城也是官家门第,在云城可不能落下笑柄! 冯嬷嬷温声应了一声是! 书房里,冯老爷让儿子坐下后,小厮进来奉了茶水,随后退了出去。 “儿啊!你的亲事我和你娘亲应下了。明日辰时我们一起去兔儿岭镇!”冯老爷看着小儿子微笑着说。 冯二郎高兴的站起来,对阿爹抱拳连连道谢:“孩儿多谢阿爹、阿娘成全!” “儿啊!我们家在云城虽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也是要脸面的。你兄长做生意,就像轩儿刚才说的,不能招黑! 你心悦的女子如若心术不正,不能安分的和轩儿过日子,我们家也是有手段的!到时,为父不会手下留情!只要她一心为了我儿,万事好说!”冯老爷看着儿子叮嘱。 “阿爹!孩儿记下了!我相信小娘子是个心性好的,阿爹、阿娘放心!”冯二郎信誓旦旦,他相信他看人的眼光。 冯二郎的目光突然被多宝阁上的一个琉璃瓶吸引,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琉璃瓶琢磨着里面是什么? 冯老爷随着儿子的目光看去,唇角微微勾了勾,他淡淡的说:“轩儿,那是为父我高价购得的虎骨酒!” “阿爹!虎骨泡的酒真的有疗效吗?”冯二郎好奇的问。 “管它有没有疗效,云城的富商巨贾都在抢着买,为父我自然不能落下!”冯老爷又补充一句道:“这酒泡的时间越长,疗效越好!这一瓶酒十斤,到时我们爷三平分!” 冯二郎高兴的说:“多谢阿爹!” “还有鹿血酒!哦,对了!”冯老爷起身去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长盒子,交给冯二郎道,“这里面是一支人参和两朵灵芝、一支鹿茸。轩儿拿去收起来!这些稀罕药材我碰到了都会买一些!” 冯二郎没有推辞,全都收下了。 “好了!轩儿回你的院子去,为父还要想些事儿!盒子底下你回自己的院子后再打开看看。”冯老爷温声叮嘱儿子。 冯二郎带着东西去了三进院。 三院里还有两个小厮,卖身契也在自己手上,一个叫冯文,一个叫冯武,都是十五岁。 两个小厮看见二少爷自是欢喜,他们守着三院半年见不了少爷一面。 他俩听说二少爷明天要回兔儿岭镇后,刚刚扬起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了,耷拉着脸… “要不了多久,你家少爷就回城里了!”冯二郎小声安慰两个小厮道。 看着他们笑了,冯二郎也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回到自己的寝屋,他打开了木盒,里面除了人参、灵芝和鹿茸,还有五千两银票… 晚上,大哥从油坊回来了,看到弟弟回家,兄弟俩自是高兴。 冯二郎见大哥黑了、瘦了,他不住的叮嘱大哥要保重身体。 席间,父子三人推杯换盏,虽然都是不胜酒力,也都喝了个微醺方才罢休。 酒宴后,大郎送二郎回三院,大郎塞给弟弟一叠银票后才回了二院。 二少爷洗漱后,数了一下兄长给的银票,也是五千两… 二少爷叹了口气,回家一趟,轻轻松松的收了一万两,他的麻糖铺子每天起早贪黑,主仆五人一个月才赚了十几两… 第17章 提亲(一) 胡家村 早膳后,胡老二家门前的梧桐树上,几只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禾娘和三郎看着欢快叫唤的喜鹊发愣,这是怎么回事呢?家门前从来没有喜鹊儿叫过。 胡老二昨天就把胡渣子刮干净了,看着年轻了好几岁。他今天穿上了七成新的灰色粗布衣,袖子破例没有高高挽起。 两个孩子也听他的吩咐换上了最新的衣服,说的是最新,也就是七成新。 三郎穿的是枣红色的对襟衣裤,头发梳了个挽髻,用一根红布条绑住,脚上穿的新草鞋。 十一岁的儿郎,身形隐隐能看出胡老二的影子了,面相和阿姐一样都肖母。 禾娘穿的是浅蓝色的斜襟衣裤,梳的双丫髻。脚上穿的黑布鞋,镶了红边的那双。 清清爽爽的农家女子,看了就让人心里欢喜。 家里、院子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六只鸡都关在鸡笼里了。 堂屋的桌子上摆着三个大陶碗,两个装的是混合麻糖,一个装的是洗干净的红果。 膳房的陶罐里烧了一满罐的开水,十个吃饭的陶碗都洗干净了,有客人来时可以倒开水供客人饮用。 忙完一切,胡老二先去接来了老族长,他也是胡家村的村长。族长快六十岁了,须发皆白,背部微驼。 接着胡老二接来了大哥。胡大牛刚刚四十岁,兄弟俩面相皆肖父。 胡老大的眼神无光,额头上的皱纹深得可以夹死蚊子了。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靠三亩水田养活七口人。 小儿子要找媳妇,全家节衣缩食,让这个寡言的汉子更加沉默了。 胡老大进了弟弟家的院子,环视一圈后,他深深呼出一口气。 弟弟家比自己过得好啊! 弟媳妇过世四年了,这院子里哪哪都看着顺眼。鸡笼里的六只大肥鸡埋头啄草吃… 院子里摆着一张新的八仙桌、八张圆凳。以前一直放在杂物房,今天才出来见见天日。 看族长和大哥露出不解的神情时,胡老二才瓮声瓮气的解释道:“一会儿镇上麻糖铺子里的冯东家要来提亲了!族长叔是禾儿这边的见证人,大哥帮忙招待贵客!” “啊——”族长惊呼一声! “啊——”大哥也惊呼一声! 怪不得昨天村里来了大马,都看见大马来了村尾,老二还说是走错路的人! 唉哟,这个老二的嘴巴真紧呐!事到临头才露出口风来! 老二说的人是谁?镇上麻糖铺子的少东家??? 没有听错? 那么大的麻糖铺子,那个少东家,长得好,村子里就没有哪个儿郎比得过! 他态度和善,总是笑眯眯的。胡老大猛的吞了吞口水。他抬眼看着禾娘,他的侄女。记忆中的小女娃子见了自己总是甜甜的喊着“大伯”“大伯”! 禾儿丫头什么时候出落得这么俊了,哟呵,和她的娘亲长得一模一样! 当初老二看了弟媳妇,非要求娶,就说弟媳妇长得齐整。 胡老大再看看小侄儿,哟呵!这小子也长大了,看三郎这小嘚瑟样儿,瞧着也是满心欢喜啊! 嘿嘿嘿!过两年,弟弟的得力帮手就有了! 胡老大觉得心里松快了些,他赶紧从前院到菜地边的茅厕前都走一遍。一会儿贵客来提亲,就是农户家的院子,也不能太埋汰了。 禾娘回了自己的房间,阿爹叮嘱她不能抛头露面,等三郎喊自己出去倒水待客时,她才能出去。 禾娘有些紧张,冯东家是城里人呢!阿爹说是城里的高门大户… 高门大户! 禾娘觉得林员外家就是高门大户,高高的院墙,双开的大木门,旁边还开了小门。 院门外传来了马的嘶鸣声,接着鞭炮声“噼噼啪啪”的响了起来。 禾娘紧张极了,那个结巴郎君来了,他的家人也来了?提亲是要父亲和兄长同媒人一起来的… 接着,禾娘听见村里的孩童们欢呼着朝家门前奔跑而来的脚步声… 鞭炮都是在过年时才放的,有喜事时也会放。这突然响起的鞭炮声,打破了胡家村的沉闷。 禾娘坐在木板床上,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谈笑声… 太阳刚刚照在胡家村时,三匹高头大马拉着气派的马车走在前面,后面还跟着一头,头戴大红花的大骡子,拉着骡车进入了胡家村。 高头大马上坐着的都是穿一样衣服的十七八岁的儿郎,他们都笑眯眯的对着村里人点头打招呼。 车队缓缓向村尾而去,骡车后紧紧跟着村里的男女老少。 昨天村里来了大马直接去了村尾,胡老二说是走错了路的,今天不仅来了更多的大马,还有大骡子! 这稀奇,胡家村从来就没有过。 第二架马车里的冯二郎,穿着浅蓝色的棉布长衫,腰上挂着一个荷包。 他看着胡家村一家家的泥坯院子,心里百感交集,他心里的那个小姑娘,原来是在这么贫穷的村落里长大的。 冯老爷和冯大郎、胖管家坐在第一架马车里,他们今天都没有穿绫罗绸缎,全是棉布长衫,腰封上挂了家族象征的玉佩以及荷包、香囊。看着这个毫无生气的村落,他们三个同时叹了一口气。二郎说的农户,是他们见过最贫穷的农户… 第三架马车里坐着丫头小桃和官媒刘婆子,小桃到兔儿岭镇时才九岁,她是在镇上的麻糖铺子里长大的,她内心为二少爷不值,这么好的二少爷怎么看上了这个穷村子里的农家女子? 刘婆子在云城经历过无数提亲场面,今天的大媒让她感叹不已,冯家的富贵在云城虽不是拔尖儿的,但也不能让人小瞧! 没想到冯家的二少奶奶出自这样一个贫穷的山村。刘婆子的心里感叹着这个二少奶奶可算是苦尽甘来了,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都不为过! 农家女进豪门大宅,会成为云城的头号大事件了。 老族长、胡老大、胡老二、胡三郎站在自己家院门口,看到马车停在院外时,胡老大赶紧往空地上走远了几步,点燃了鞭炮。 接着马车里的人都下来了,冯老爷、冯大郎、冯管家、冯二郎、刘婆子、小桃全都收敛了心思,对着泥坯院子门口的人哈哈大笑,抱拳见礼,大声说着:“胡家大叔,冒昧登门拜访,打扰了,打扰了!” 族长赶紧学着抱拳道:“来的都是贵客,请进请进!” 刘婆子甩着手中的喜帕,脸上堆起了笑,欢喜的说:“恭喜胡老爷,贺喜胡老爷!” 胡老大结结巴巴的说:“喜婆婆,不知喜从何来啊?” 第18章 提亲(二) 刘婆子笑哈哈的说:“胡老爷家门前树上的喜鹊儿还没飞走呢!可不是大喜?” 众人抬头齐齐看向门前的梧桐树,果真有几只花喜鹊还在“叽叽喳喳”的欢叫着。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冯老爷、冯大郎和胖管家心里的阴霾霎时消散,祥瑞!吉兆! 他们行商的最喜吉兆了! 他们三个心里安定了,心情开始变得美妙起来了。 喜婆婆反客为主,招呼两家人就坐在院子里的八仙桌上。 小桃快步进入膳房,三郎跟着一起进去,用竹舀从陶罐里打水倒进陶碗里。 三郎打水,小桃一碗碗的端到院子里,就坐在桌子上的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了一碗。 小桃进了堂屋,把桌子上的两碗麻糖和一碗红果,都端到了院子里的八仙桌上。 刘婆子站着给双方作了介绍,胡老二一向板正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不住的冲着冯老爷、冯大郎、胖管家、冯二郎点头。 刘婆子笑嘻嘻的说:“胡家的大兄弟,城里的冯大兄弟听说你家的小娘子人品贵重,温婉贤淑! 特地登门替他家的二郎求娶,你们两家啊门当户对,结为儿女亲家也是一宗大喜事!” 冯老爷和冯二郎同时站起身对胡老二抱拳行礼。 胡老二赶紧起身对着冯老爷抱抱拳,他的心里第一次慌乱了,同大户人家结亲,这么多礼,太难了。 冯老爷看着胡老二温声道:“亲家,冯某托大了,家中犬子明轩心悦亲家的掌上明珠,今日特地来提亲,还请亲家能应允两个孩子的亲事!” 胡老二对冯老爷点点头道:“我家本是农家,与冯老爷家门不当户不对。 只二郎前天向我诚心求娶家中小女,念在二郎的诚心诚意,我家小女高攀上二郎了。” “哟!亲家,不高攀!士农工商,我是商户,是我冯家高攀了!”冯老爷看着胡老二微笑着说! 他心里对胡老二很是赞赏,心思坦荡。就是贫穷,也有骨气!看胡家的情况,竟似比村中的其他人家强! 老族长笑哈哈的说:“既是亲家了,都坐下来说话!” 媒婆面对胡老二笑着说:“胡兄弟,你看到了冯家的二郎满意不满意呀?” 胡老二看着冯二郎连连点头,他大声说:“有这样的女婿,我胡老二,自是满意!” 媒婆高兴的一甩喜帕,笑嘻嘻的大声说:“胡兄弟,也让你家的小娘子出来,让冯大兄弟看看,也让他满意满意!” 胡老二家的院门口围满了村里的男女老少,他们不错眼的看着院中的情景… 胡老二对儿子三郎温声吩咐道:“三郎,让你阿姐出来见见贵客。” 三郎咧嘴笑着,他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众人,特别是姐姐说的结巴郎君,他多看了两眼,接着欢喜的朝屋里跑去。 冯二郎闻言,端正的坐好,抻了抻衣袖,眼睛紧紧盯着堂屋门口… 冯老爷和大儿子对视一眼,微笑着看着二郎紧张的样子,上心了,果真上心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把二郎的心神勾跑了… 很快三郎的身后出来了一个小女子。 她的身形高挑,半新的浅蓝粗布衣穿在她身上,竟然比华衣锦服更让人眼前一亮。 这丫头梳着双丫髻,简简单单的发髻,没有佩戴任何首饰珠花,竟也有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神韵。 冯大郎的心神恍惚,这农户女子给他一种山中兰花的感觉,清丽脱俗啊… 怪不得,怪不得小弟着迷了,就是他的心也跳得快了啊! 瞬间,冯大郎在心里打了自己一耳光,这是自己亲弟弟的未来妻子,他作为兄长,怎么能生出亵渎弟妹的心思? 冯老爷看着走出来的小农女,不住的颔首,不错,落落大方,不是畏畏缩缩的孩子! 冯寿老管家也是满意得紧,这个少奶奶眼神清澈,一看就有当家主母的范儿! 冯二郎看着走出来的小姑娘,脸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笑容。 啊!几天不见了,就像过去了好几年,好不容易见到了,可不得多看几眼? 失礼就失礼,过了今日,想见面就要动脑筋了… 禾娘看着贵客,她首先对冯二郎露出了笑脸,只有他是熟人! 冯二郎的心要蹦出嗓子眼了,他看着小姑娘,她笑得真好看,冯二郎要迷失在小姑娘的酒窝里了! 那是酒窝吗?不,那是一个深潭,吸引他冯二郎毫不犹豫跳进去的深潭… 小桃从膳房里取来半竹舀开水,她低声在禾娘身后说:“小姐,你给桌子上的茶碗都加一点水!” 禾娘冲小桃浅笑,然后接过她手中的水舀。 媒婆笑嘻嘻的指着冯老爷面前的碗说:“胡小娘子,这是你冯伯父!” 禾娘往碗里加了一些水,脆生生的说:“伯父你喝水!” 冯老爷微笑着拿起碗喝了一口!喝了禾娘倒的水,意味着他冯家认定了她是二少奶奶了! 媒婆指着冯大郎面前的碗说:“这是你冯家大郎哥哥!” 禾娘给碗里加了水,温声说:“大哥哥喝水!” 冯大郎深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陶碗猛的喝了一口。 媒婆笑眯眯的指着冯二郎的碗说:“这就是冯家二郎!” 禾娘微笑着加了水,脸上有些发热,她略带娇羞的说:“二郎哥哥喝水!” 冯二郎的心又不听使唤了,他吞了吞口水,哆嗦着说:“谢谢谢…谢谢…谢禾…禾禾娘娘…” “噗嗤!”三郎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他终于看到了只对阿姐结巴的冯二郎! 结巴冯二郎是自己的姐夫了! 三郎的笑声瞬间逗笑了院中的所有人,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冯管家走到院门口,看热闹的村里人都让开了路。管家招呼小厮把戴着大红花的骡车赶进了院子。 媒婆笑嘻嘻的对着胡老二说:“胡兄弟,冯大兄弟今天来提亲,准备了一些薄礼。这头骡子外加骡车里的礼物都是,还请胡兄弟不要嫌弃!” 老族长、胡老大猛的吞了吞口水,同时惊喜的看着大骡子和骡车!他们的心里“咚咚咚”的响了起来,大户人家啊!这壮实的大骡子得十几两才能买到,这气派的车箱也要几两银子了。 还有车里的礼物!肯定不会少… 胡老二板正的脸上没有任何喜意,他摆着手说:“使不得,使不得!” 冯老爷站起身子对胡老二抱拳说道:“亲家!小小礼品不成敬意,收下!有骡子帮亲家耕田,亲家也能少受些累!” 冯二郎跟着站起来,温声道:“岳父收下!我对农活儿一窍不通,岳父就当骡子是我好了!女婿帮岳家干活儿天经地义!” 院子里的人又都大声笑了,还有把女婿当骡马的… 禾娘和三郎同时也捂着嘴笑了,看看,二郎哥哥和阿爹说话可利索了,一句话都不结巴! 第19章 分猪肉 接下来,胖管家提笔写下了聘书,族长和刘婆子都按了手印。 冯老爷提笔签字后,冯大郎帮胡老二签字,胡老二再在名字上按了指印。 聘书写好,冯家和胡家算是正式缔结儿女亲家了。 管家吩咐两个小厮把骡车牵到堂屋门口。车厢对着堂屋,将几木箱礼品分别搬到了膳房和胡老二的房中。 最后再将车厢里的装着一对大白鹅、两只羊羔的笼子搬出来。 三郎看到两只小黑羊,高兴的摸了又摸,小羊发出“咩咩咩”的叫声,禾娘看着可爱的小羊也笑了。 小桃把一个小红木箱抱出来,亲手交给禾娘,她小声叮嘱禾娘道:“小姐把箱子送到你自己的闺房里去!” 禾娘打量了一下院门口,阿奶、婶子、嫂子们都巴巴的盯着两只羊呢,禾娘赶紧抱着木箱进了自己的房中。 冯二郎目送着禾娘进了屋里,失望的收回了视线。 冯老爷站起来对族长和胡老大说道:“村长叔,亲家大哥,我们一家打扰了一上午,现在得赶回城里了,既是亲家了,以后来拜访的日子多了!” 族长诚恳的说:“亲家用过了饭再回城!在我们乡村人家,吃顿热乎饭再走也不迟。” 媒婆笑嘻嘻的说:“胡族长不用客气了,冯大兄弟家中的事儿多,下次来吃饭也是一样的!” 胡老二也出言挽留:“亲家用了饭再走!” 冯老爷抱拳道:“亲家不用挽留,我们骑的快马,回城里只需一盏茶的功夫!” 媒婆笑嘻嘻的说:“胡兄弟,今日的纳采是六礼中的第一礼,过些日子啊!喜婆婆我还会登门拜访的!” 胡老二眼含笑意的道:“好说!好说!” 冯二郎往堂屋门口紧走了两步,朝里张望着… 三郎跑到他跟前小声问道:“姐夫,你想做什么?” “姐夫”二字是冯二郎听到的最开心的称呼,比二少爷、东家和二郎悦耳了不少!他笑着拍拍三郎的肩膀道:“三郎快去告诉阿姐,姐夫要回去了!” 三郎快步跑进屋里,进了姐姐的房间。 禾娘正把红木箱往床后藏呢! 三郎说:“阿姐,姐夫说他要回去了!” 禾娘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方折叠好的浅蓝色手帕,对三郎小声道:“手帕避开人交给二郎哥哥!” 三郎接过手帕紧紧攥在手心,“嗯”了声后又飞快的跑了出去。 冯大郎看到桌子上红红的山果,他想到了孕吐的妻子,这果子带回去给她解解馋也好。 他对胡老二抱拳道:“叔父!这红果我想带回去给内子解解馋,还请叔父不要怪我失礼!” 胡老二嘴角上扬,他温声道:“这个果子不值钱,在对面的山上摘的,家里还有,我给大郎提来,你尽管带回去,只要想吃,带个口信来,我去山上摘!” 说罢,他大步进了粮食房,提了一竹篮红果出来。 冯大郎高兴的把红果提走了。 冯二郎也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悄悄塞进了怀里,伸手压了又压。 族长和胡老大、胡老二把三辆马车送出了村头才往回走。 冯家来提亲,送了一头大骡子,还有羊和大白鹅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胡家村的每一个角落。 客人走后,村里人都涌进了村尾的院子里,盯着大青骡子打量的、盯着大白鹅的、盯着羊羔的、盯着骡车的… 他们都在吞着口水,第一次见到这种气派的提亲礼! 前几天林员外二十两银子的提亲礼和冯家相比简直是没有可比性了! 冯家完胜! 村里的郎君娶媳妇,姑娘提亲,礼物都是一只公鸡,两坛酒。 今天冯东家的提亲礼,往整个胡家村平静的生活里扔入了一颗石头,激起了千尺高的巨浪! 族长背着手走到院门口,院子里全是人,根本进不去院子了,他重重咳嗽一声道:“稀罕看够了都回去!堵在二娃家像什么样子?” 隔壁的胡金娃朝骡车里看了一眼,惊呼出声:“二牛哥!车里还有一边猪肉咧!啊呀呀,这还是大肥猪咧!” 胡老二挤进院子里,朝车厢里看了一眼,果然有一边猪肉,得有六七十斤。 院子里的人都朝骡车车厢挤过来,肉啊!半边大肥猪肉啊… 胡老二没有生气,他看了几眼院子里的男女老少,清了清嗓子。 胡老二朝人群里望了一眼,大声喊了一句:“铁柱!” “二哥!我在这里!”身材矮小敦实的胡铁柱挤了出来。 “铁柱!你会杀猪,你和铜柱一起把肉抬回去,一户分一斤,其余的给我切成两斤一块的再送回来,可不可行?”胡老二看着满院子的人感觉到了头疼! “二哥!你说的可是真的?”铁柱和铜柱同时不可置信的发问。 “马上要收稻子了,家家分一斤猪肉!”胡老二大声说道,“铜柱,和你哥快来把猪肉抬走,大家伙儿一起去拿猪肉!” 全村人被这个意外之喜惊呆了,冯东家来胡二牛家提亲,全村人都吃上肉了! 男女老少纷纷朝院外走去,铜柱兄弟俩抬着猪肉飞快的往家里跑… 族长和胡老大也是呆呆的看着胡老二,猪肉啊! 就这么分给了村里人! 十八个大钱一斤的猪肉,家家都是过年才吃肉的胡家村,今天意外都分到了一斤猪肉! 三郎不高兴的嘟起了嘴巴… 听到小羊羔“咩咩”的叫唤,三郎又开心了,他牵着两只羊出了院子,在旁边荒地上放养起羊羔来了。 胡老二对族长和大哥说道:“晚上老叔和大哥来家里吃晚饭。我要去山上砍些树和竹子回来,搭间骡棚,午间就不留饭了!” 老族长高兴的背着手往院外走,边走边说:“分了肉就行了,哪还用得着吃晚饭!” “老叔!你晚上早点过来!”胡老二冲族长的背影喊了一句。 “中!二娃啊,晚上我来!”老头儿加快了脚步,得去看看分猪肉… 胡老二兄弟俩一起把车厢卸了下来,抬到了门廊里。 兄弟俩的脸上没有高兴的神情,隐隐还有些忧心,亲家是大户人家啊! 女儿进了这样的人家,自在吗? 禾娘把房间的门关上了,她直接进了膳房,膳房里放着不少东西,她惊呆了… 靠近兔笼边的墙边,放着两大麻袋白米,两大麻袋精面,一缸菜油,一缸香油、一坛豆油(豆油是照明油,油灯里用的)。 一个小木箱里装的十包红糖,另一个小木箱里是十包白糖,都是一包一斤。 置物架上放着四坛酒,还有两罐茶叶。 禾娘震惊的同时,没有声张,她去灶间抱了两抱稻草过来盖在粮袋上。 油缸也小心翼翼的搬到了大水缸后面,酒坛送到了米缸后面。 刚藏好,禾娘就听见阿奶气势汹汹的叫嚷着进了院子,她挥舞着手中的竹棍骂道:“胡二牛!你这个败家子!那么多猪肉你都分给了村里人,分给那些短命鬼你落了什么好?你这个不孝子…” 第20章 改变 胡老二看着对他横眉怒目的老娘,重重的叹了口气,他瞥了他哥一眼。 胡老大把老娘扶在圆凳子上坐着,耐着性子说道:“娘啊!这是老二的家,这个家里是他说了算!提亲的礼物是他的,他一个人养大禾儿和谷雨不容易。 全村人都在院子里看热闹,他们都不离开。家家都穷怕了,第一次看到大鹅,第一次看到羊和大骡子、骡车,哪个不眼热? 老二也是没有办法了,才分猪肉的!你就别掺和老二的事儿了! 他这么大的人了,他自己的家,还不能作主了?” 胡老婆子抖动着手中的竹棍,恶声恶气的骂道:“都是饿死鬼投胎!几十斤肉啊!就这么给分了,这是不要我活了啊…” “老二啊!我扶阿娘回去了!下晌让秋分和大寒来帮你搭棚子!”胡老大扶起老娘往院外走,胡老二起身把桌子上两个海碗里的麻糖全倒进老娘的口袋里… 老婆子高兴了,枯树皮一样的瘦手牢牢的按住口袋。她吩咐大儿子扶着她去看看分猪肉,那是她家的猪肉,就是分,秤杆也不能翘得太高。 她还要叮嘱每个人,给他们分猪肉的是她家,都要给她记清楚了… 大儿子第一次没有听从老娘的吩咐,直接扶着老娘回了家… 三郎牵着羊回来了,羊放在前院不合适,他牵去了茅厕边。胡老二用柴刀削了一个木桩,抡起铁锤把木桩钉在地上,再把绳子栓在木桩上。 茅厕后边是高高的石头岸,父子俩商量着顺着石岸建个大牲口棚,家里有了骡子、羊、大鹅和鸡… “三郎啊!现在每天的草要越割越多了!”胡老二看着骡子发愁,亲家好心送了骡子。 可是全村就家里一头骡子,那么多眼睛盯着,他们要是动心思借骡子,他是借还是不借呢? 唉…… “阿爹!家里有大骡子帮你干活儿,阿爹就没那么累了!”三郎开心的说,“割草没事儿,家后面的荒地里全是草,稻草一样可以喂牲口!” 胡老二欣慰的拍拍儿子的肩膀。 “二哥,二哥!”铁柱提着一大竹篮肉进了院子,大声朝后院喊。 胡老二赶紧去了前院,看了一眼竹篮问道:“可都分了?一户一斤?” “分了的!二哥,大家伙儿都说托了禾儿丫头的福呢!”铁柱黑红的脸上露出了憨笑,“这篮子里还有三十四斤,听二哥的,我都分成了两斤一块。” “那行,铁柱等一下,我把你家的竹篮替出来!”胡老二提着篮子进了膳房。 铁柱提着空篮子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回了家,胡家村全村吃肉啊,前所未有! 回到自己房间的胡老二被两个大红木箱惊呆了。 这般气派的红木箱得要多少银子打制啊?打开木箱后更让他吃惊了,粗麻布十匹,棉布十匹。 第二个木箱里竟然是他不认识的布,看起来就不简单… 里面还有铜镜两把,闪闪亮亮,胡老二小心翼翼的拿起一把大圆镜照了照,他笑,镜子里的人也笑,他拉下脸,镜子里的人也拉下脸… 胡老二一脸嫌弃,原来他长得这么埋汰!脸上黑红黑红的,皱纹堆满了眼角,昨天刮胡子还把脸上刮了三个血口子… 他把铜镜小心翼翼的放回去。 里面有两把红木梳,两把蓖梳,胰子二十块,香胰子八块,竟然还有桂花头油! 还有他叫不出名字的精贵东西… 胡老二关上了木箱,他弓下腰,小心翼翼的背起一口木箱送进了禾娘的房间后,再背起第二口木箱送进去。 木箱后面还有一个小木箱,里面是两对铜制的烛台,一箱蜡烛。 胡老二呆呆的看着敞开的木箱,他确定了,新结的亲家,冯家真的不是一般的人家! 他的心不安起来,女儿嫁进这样的人家,该怎么办?这些提亲礼,随便一样,都不是农户能置办得起的… 禾娘今天中午煮的白米饭,她大方的割了手掌大的一块肥肉,切成片炒出了猪油,再炒了一盆红薯叶子。 饭做好了,盛在碗里,摆在桌子上了。禾娘看到阿爹抱着头,坐在门口劈柴的木桩上,眼睛盯着骡子不眨眼… 三郎蹲在胡老二身边不说话,疑惑的看着他的阿爹。 阿爹发愁了! 每次阿爹发愁都是这样坐着不动… 禾娘轻声说道:“阿爹,谷雨,吃饭!” 胡老二叹了口气,站起身拉着儿子进了堂屋,父子三人安静的坐下,看了满满三碗白米饭,胡老二和三郎同时看向禾娘。 这是日子不过了吗?大中午的吃白米饭,没有掺红薯的白米饭! “吃!阿爹,三郎!”禾娘轻声说,“今天二郎哥哥家里送来了两麻袋精米和精面,菜油、香油、豆油都是一缸。还有两种酒…” 胡老二和三郎同时拿起筷子埋头吃饭,不时夹一筷子红薯叶子,里面还有肉,油滋滋的,香喷喷的。 午膳后,姐弟俩还是一起洗碗、洗干净膳房。 胡老二拿着两个布袋,分别装了十斤白米、十斤精面、红糖和白糖各一包,提着三块猪肉送去大哥家。 院门虚掩,本是午膳时间,膳房里冷锅冷灶,一岁多的侄孙女被侄媳妇抱在怀里抽抽噎噎的哭… 胡老二叹气,看着这个毫无生气的家,他心里感觉更憋闷了,“大哥!秋分!大寒!”胡老二大声喊了一嗓子。 很快,爷三个穿着泥土色的麻布衣出了堂屋,秋分和大寒、胡老大赶紧上前接过二叔手中的两个布袋和猪肉,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哥!有句话我早就想说了,只吃两顿不可行,就是抓一把米熬些米羹,一人分着喝一碗,也能撑着去做事。 像我一样开两亩荒地出来都成,也能种些粮食。靠饿肚子,真的过不了好日子! “阿娘老了,你不能让她当家做主了!你看看玲儿小丫头,饿得哇哇哭…” “你再看看两个大侄子,都是一脸菜色,你看看大哥你自己…” “不说吃饱,每顿吃大半饱,养几只鸡,开两亩荒地,多砍些柴火,日子也能过起来!”胡老二觉得他把这半辈子的话都说完了,他从来都没有说过这些心里话。 说完后,他背着手出了院子,朝村尾走去。 朱氏看看两个儿子拎着的精米、白面,米袋里的两包糖,看看当家的拎着三大块猪肉,她第一次觉得小叔子说的话在理! 婆婆老了,她真的不能当家了,她当了二十多年家,家里越来越不好过了! 秋分和大寒也是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胡老大,胡老大看了看婆娘、儿子、儿媳妇和孙女,这个家的确要做出改变了,二弟说得对! 胡大牛大声吩咐道:“婆娘你去煮半碗米熬稀粥,切点肉做油,从今天起,我们家和二弟一样吃午膳…” 院子里响起了整齐的回答声:“知道了!” 胡老婆子听见大儿子的吩咐,第一次没有跑到院子里打人,她的肚子也很饿,咕噜噜叫得心慌… 第21章 论规矩 冯家的提亲团,离开胡家村后,三驾马车直接进了镇内麻糖铺子的院内。 冯嬷嬷已经准备好了午膳,主子的一桌饭食送进了正堂,刘婆婆的一桌在前院膳房的隔壁。 小桃规规矩矩的站在冯老爷身后布菜。 只要老爷的目光看向那道菜,小桃赶紧将那道菜夹两筷子放进老爷面前的碟盘中。 冯大郎和二郎没有那么多讲究,自己想吃什么夹什么,餐桌上的规矩倒是谨记在心,没有咀嚼声、没有吞咽声。 胖管家今天破例被允许和三个主子一起用膳,他坐在下方同样安静的用膳,吃什么不重要,吃得饱不饱也不打紧。 陪主子用膳,这是他作为管家的虚荣! 用完膳,冯嬷嬷和小桃一起快速的收拾好碗筷,冯嬷嬷奉上四杯温水,伺候着主子和管家漱口,然后慢慢退出了堂屋。 小桃赶紧沏了四盏茶奉上。 冯老爷饮了一口茶后,看着小儿子温声道:“轩儿啊!为父瞧着胡家丫头沉稳大气,落落大方!只是规矩方面欠缺了些…” 冯铭轩刚拿在手上的茶盏又轻轻放了回去,他急着说:“阿爹!规矩可以教…” 冯老爷抬手打断小儿子的话,嗔怪道:“看看!轩儿的规矩呢?为父的话都能打断!” 冯铭轩赶紧站起来,对阿爹抱拳说:“孩儿知错了!” 冯老爷轻笑一声道:“无妨!在为父面前没有规矩,偶尔失礼,这屋里的都是自家人!要是你府城的大伯父、大伯母来了,铭睿和铭轩千万不能没有分寸!” 冯大郎和冯二郎赶紧起身抱拳应是! 冯老爷又饮了一口茶,缓缓道:“轩儿与胡家小娘子婚约既定,下一步就是问名,这个可以稍微等一等。为父回云城后和你娘亲商量,先安排一个嬷嬷去胡家教小娘子礼仪、规矩!” 冯老爷看着胖管家,微笑道:“阿寿啊!我们和胡家结亲了,二郎的岳家住的是泥坯院子,传出去不好听!你且说说如何处理?” 冯寿站起来对老爷抱拳道:“回禀老爷!老奴认为在胡老爷家旁边另外盖一座宅子,因胡老爷家在村里,不宜太过张扬,否则给他们家招了祸端。 宅子建一进宅,规模稍大些。老爷看是否妥当?” 冯老爷胖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的手指轻叩桌面,温声吩咐道:“阿寿可以把这件差事交给你的次子阿乐去办!差事办好了,就让冯乐跟着二少爷,做二少爷的管家!” 冯寿大喜过望,赶紧跪下给老爷磕头道:“老奴多谢老爷提携阿乐!” 冯二郎起身扶起胖管家,唉!都四十多岁了,替儿子谋份差事还要跪着道谢… 管家给冯二郎打个千道:“阿乐那不成器的就劳二少爷费心了!” “管家大叔不必道谢!阿乐是帮我的,只是跟着我没有前途,呵呵,屈才了!” “二少爷说的哪里话!万丈高楼平地起,二少爷的麻糖铺子不是经营得获利了?”冯寿的心里很看好二少爷。 他的大儿子冯喜他亲自带着接班,以后大儿子就是大少爷的管家。小儿子成了二少爷的管家,虽然他们一家都是家生子,大户人家的管家比小门户的东家家底丰厚了不少! 冯老爷摆了摆手,“这件事就这样定了。现在还有一件事,轩儿的婚期虽说还早,但也要筹备起来。” 众人皆点头称是。 冯铭轩心中一动,开口道:“阿爹,我想参与筹备之事。”自己成亲,多学着点… 冯老爷略感诧异,随后笑得:“也好,成亲后,轩儿就是二房的一家之主!你也该学着操持事务了!” 接着,冯老爷又说道:“胡家虽是农家,但为人质朴善良,咱们可不能亏待了人家。聘礼方面一定要厚实,可以与他们讲明,不用陪嫁!”大家纷纷记下。 此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冯大郎开口道:“阿爹,咱们是不是也得考虑一下胡家那边的习俗呀?毕竟农家与城里成婚的风俗大有不同。” 冯老爷赞许地颔首,“铭睿说的有道理,阿寿啊!届时你派人去打听下胡家村当地的成婚习俗,务必做到周到细致。” 胖管家恭敬的应下。 众人又商讨了些许细节后,达成共识,然后出了堂屋,相携去了二进院逛了一圈,才坐上马车,回了云城。 冯二郎把阿爹一行人送走后,没有回麻糖铺子,而是脚履匆匆的去了正屋自己的寝房。 端坐在圈椅里后,他从怀里摸出了那个浅蓝色的手帕,不是绸缎,不是丝帛,是棉布绣的手帕。 冯二郎微笑着打开了折叠整齐的手帕,手帕的角落里绣了一株绿色的禾苗,针法生涩,针脚密集,有些地方不够整齐… 冯二郎将手帕盖在脸上惬意的闭上眼睛,他仿佛看到了那个穿着浅蓝色粗布衣的小姑娘,那个认真刺绣的小姑娘。 她一定是花了好多心思才绣出这株禾苗,哪怕手艺并不精湛。 冯二郎将手帕对折好,轻轻抚平皱褶,这是他的未婚妻子送给他的定情信物,这手帕让他慌乱几天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 冯二郎取出钥匙,走到多宝阁前,打开一个暗柜,柜子里放着厚厚一叠银票,还有一摞契书。 他将手帕放进一个墨绿色的香囊里,放进暗柜里锁好。 从这一刻起,冯二郎和胡禾娘的命运紧密的连在了一起。他们的一生,有欢声笑语,也有悲欢离合… 冯少东家神清气爽的出了正堂,来到院子里,将护院冯安传授给他的拳脚功夫施展了一遍… 回到城南的冯老爷直接进了主院的后院,看到夫人后,他拉着夫人的手,在院子里慢逛着,冯老爷看着夫人微笑着说道:“二郎的媳妇瞧着甚好!落落大方,不是畏畏缩缩的小家子气!” 冯夫人的心放下了一半! 冯大郎进了二进院的主院,看到躺在软榻上孕吐的妻子,立即接过丫鬟手中的温水侍候着她漱口,然后将洗干净的红果喂着妻子吃了一口,大少奶奶咬了一小口,觉得味道极好,而且咽下去后,没有反胃想吐的感觉。 大少奶奶接过红果,吃了一个又一个,她对冯大郎娇声说道:“妾身多谢相公记挂着我,这果子真好吃,酸酸甜甜的!” 冯大郎勾唇轻笑道:“你得感谢弟妹,这是她去她家后山上亲自摘回来的!” 大少奶奶看着满满一篮红果,心里嫌弃得紧,那个农家女子啊… 第22章 余寡妇母女 眉娘很想去看看禾姐姐,禾姐姐的亲事,一下在村里炸开了锅。 余红儿不害臊,她还敢跑进二叔家的院子里偷看冯家的老爷,偷看冯家大郎和二郎姐夫! 余红儿回到家就和余寡妇哭闹,她也要找姐夫那样好看的郎君,郎君家也要像姐夫家那么有钱。 眉娘在心里狠狠的呸呸了余红儿两声!凭余红儿怎么和禾姐姐比?哼! 眉娘想去恭喜禾姐姐,只是她一出门,余红儿就跟在后面了,甩都甩不掉,眉娘只好坐在堂屋里生闷气。 禾姐姐根本不搭理余红儿,余红儿憋着什么坏心思,谁知道呢?她才不会带着余红儿凑到禾姐姐跟前的! 余寡妇把余红儿拉进房里嘀嘀咕咕了好半天呢! 想利用我和禾姐姐,去套亲热,想都别想!眉娘把洗干净的红果送进嘴里咬了一口,真酸呀,眉娘皱着小脸,最后还是把红果咽下去了,好歹能压住心慌。 一下午,胡老二带着两个侄儿去山上砍树和竹子回来搭建牲口棚。 尽管午膳喝的是清水粥,秋分和大寒也是一脸满足,肚子里有了吃食,跑了几趟山上,感觉也有劲头儿了。 二叔一人抚养三郎和禾儿妹妹,日子过得比村里人都强,兄弟俩一直羡慕二叔。 可家里是阿奶当家,这家越来越穷了,阿奶的脾气也越发不好了。 阿奶说,吃了早膳后,少出门,撑到晚膳就好了… 撑到晚膳哪里好了?空着肚子挨到晚膳,吃个半饱又要挨过漫漫长夜,每天睡在硬硬的床板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天天这样挨着,看不到希望,倒是能看到挨着饥饿和寒冷过了一辈子的爷、奶、叔、伯、婶们… 二叔说,只要有勤劳的双手就能把日子过好。秋分和大寒重重的点头,他俩本来就不是懒惰的人,以后只要阿爹当家就有希望过上好日子了! 三郎一下午割了三担青草回来,虽然累,但他的心里欢喜,阿姐还给阿爹、两个哥哥,自己都泡了一碗红糖水,这甜甜的水喝进肚子里,三郎还打了个幸福的饱嗝儿! 三郎看到秋分大哥和大寒二哥喝了糖水后笑了,他也笑了。 禾娘听从阿爹的吩咐,把两块肉挂在房梁上垂下的麻绳上,这是送给两个舅舅家的肉。 舅舅家在离镇子十五里的黄家村,每年到了收割稻谷的日子里,舅舅都是先帮阿爹收割完稻谷后,再回去忙自己家的活儿,按日期算,秋收没有两天了。 阿爹说还要留一块肉给族长爷爷,他的话全村人都得听。 其余的猪肉,洗干净后,禾娘切成薄片,放在锅里炒熟,连炒出的油一起盛到大罐子里装好。 砍成段儿的猪骨头,洗干净后,放进瓦罐里架在泥炉上,用炭火炖着… 炒菜的时候加入一块猪肉,菜的味道就好了很多。 一整个下午,村尾的小院里都是肉香四溢。 今天的风从村尾吹到了村头,虽然家家都分到了猪肉,可都想把肉留着收割稻谷时才吃。 就是使劲嗅着被风吹来的肉香味儿也是赚到了哇! 眉娘闻着肉香,终于坐不住了。她趁着余红儿上了茅厕,悄悄溜达到禾娘家的小院外,伸着头往膳房的窗户看。禾姐姐正拿着锅铲在锅里翻炒着肉片,脸上满是认真。 眉娘快步跑进膳房,坐在灶膛前帮忙添火。 “眉儿!你怎么现在才来?”禾娘看着眉娘微笑着问,她放下了锅铲,拿筷子夹起一片炒熟的肉,吹了吹热气,送到眉娘的嘴边。 眉娘笑着张开了小嘴儿,油滋滋的肉,真香啊!眉娘差点儿连舌头都吞了! 两个姑娘一个灶上,一个灶下,相视而笑。 又一锅肉起锅后,切好的肉再次倒进锅里翻炒,禾娘给眉娘泡了一碗红糖水。 眉娘刚喝了一口糖水,余红儿就跑进膳房里,她在膳房里东张西望,眼珠子滴溜溜转。 禾娘和眉娘对视一眼,警惕的看着余红儿,余红儿竟然穿的是裙子,还是新裙子。 红红的裙子穿在十四岁的余红儿身上,禾娘觉得她那张和余寡妇一样的脸也顺眼了许多,虽然是麻布裙,也能看出余寡妇对余红儿的爱护了。 禾娘看看眉娘洗得发白的灰色粗布衣,心里叹了口气,还得有自己的娘亲啊!有娘亲护着,女娃子的日子能松快许多了。 余红儿扭捏着身子走到禾娘身边,娇声说道:“禾姐姐,你炒的肉可真香啊!” 禾娘没搭腔,只默默翻炒着锅里的肉。眉娘坐在灶膛后冷哼一声,余红儿装作没听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肉。 院子里又传来脚步声,很快余寡妇穿着一套半新的枣红色对襟衣服进了膳房,她满脸堆笑,粗着嗓子说道,“禾娘啊!你和我们红儿可是好姐妹!以后可要多和红儿亲近、照应些!” 禾娘瞥一眼余寡妇的刻薄脸,温声道:“婶子,余红儿姓余,我和眉娘才是亲姐妹呢!” 余寡妇讪笑着说:“禾娘说的是,你和眉娘一起玩也记着带我家红儿一起啊!” 禾娘敷衍的笑笑。 余寡妇和余红儿一起盯着锅里炒好的肉直咽口水,她吸溜一下哈喇子,亲昵的说:“禾娘啊!你看我家红儿长得好看,她明年也及笄了,你和冯家郎君说说,要是有合适的富家少爷和小东家,也帮你的红儿妹妹牵牵红线!” 禾娘和眉娘同时惊讶的看着余寡妇,同时别过身子对余寡妇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妇人,让小姑娘帮她的女儿找夫婿… 眉娘把糖水“咕嘟咕嘟”几口喝完,出了灶口,去水缸里打水把碗洗了,放进碗柜后,她懊恼的对禾娘说:“禾姐姐,我回去了!阿爹一会儿喊我们有事!” “我们!”二字,眉娘加重了,说完她快速的出了膳房,出了院子,往家里赶。眉娘的心里生气得紧,还是被这厚脸皮的母女俩逮住机会凑到了禾姐姐面前… 胡老二听到余寡妇在膳房里说话的声音,立即来到前院,他拉下脸说道:“余大嫂子,我们胡家村没有串门的习俗,我家大林哥没有和你说吗?” 余寡妇一脸讪讪,拉着女儿出了膳房,还不忘回头叮嘱一句禾娘:“禾娘啊!有好事儿,别忘记了你的红儿妹妹!” 禾娘小声嘟囔一句:“我才没有红儿妹妹!” 第23章 胡老二的忧虑 夜幕降临后,胡老二家后院的牲口棚终于搭建好了。 长长的一个棚,分成骡子一间,两只羊一间,两只大鹅一小间。 没有刨皮的树撑起竹棚,再加盖了厚厚的稻草,等空闲时去山上割几担茅草回来,加盖在上面就够了。 胡老二看着牲口棚甚是满意,寻思着冬天再编几张厚草帘,遮挡寒风就成了。 小树围的栅栏,虽然简单,也能遮风避雨了。 三郎开心的把小羊赶进了羊圈,他笑嘻嘻的说:“阿爹,要是能养只小狗看家就好了!” 秋分拍拍身上的灰尘也不住的点头附和! 胡老二看了一眼前后院,确实,家里的家产不少了,得去打听一下哪里有狗! 只是乡下人家,鲜少听说养狗的,人都吃不饱哩… “三郎,去叫你族长爷爷和大伯父来家里吃晚饭!”胡老二吩咐儿子道。 三郎答应一声,飞快的往院外跑。 秋分和大寒也往前院走,准备回家了。 胡老二喊住两个侄儿道:“大郎和二郎吃了晚膳再回去!你妹妹已经做好了饭!” 兄弟俩听了二叔的话,止住了脚步,小妹炒了一下午的肉,可香了!再说二叔是耿直的性子,他开了口,就是真心挽留。 禾娘打好了洗脸水,放在门口的木墩上,丰盛的晚膳也摆在饭桌上了。 一小陶盆骨头汤,一小陶盆猪油炒的红薯叶子,里面加了十几片猪肉!一碗小咸菜,今天的五个鸡蛋也全部用了,炒了一盆韭菜炒鸡蛋。 碗筷都摆上桌后,禾娘将一坛酒送上了饭桌。胡老二看了看酒,打开了酒坛盖子,除了三郎的碗,其余的五个碗里都倒了半碗酒。 胡老二承认他从没喝过这么好闻的酒,这酒香闻闻就觉得身上的疲乏消散了不少。 老族长和大伯来了后,他们都坐下来吃晚膳了。 看到桌上这么丰盛的菜,几个人都不由自主的吞咽口水,闻到酒香时,心中又是一喜。 村里的儿郎成亲,也有喜酒,却都是买的最便宜的米酒。 老村长看着碗里的酒,汤色清澈,带着浅黄色,他喜不自胜的说:“二娃子,这莫不是黄酒?” 胡老二也是第一次见到这酒,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淡声回道:“族长叔,我也是第一次喝咧!” 今天的菜,比胡家村里过年还丰盛,几个人埋头吃菜,喝酒… 家里有客人,女子是不能上桌的,禾娘早就每样菜都给自己留了一些,她一个人坐在灶间安静的吃着红薯米饭,什么都觉得好吃! 禾娘第一次没有上桌吃饭,胡老二的心里觉得不舒坦,他对正朝膳房张望的三郎吩咐道:“三郎!今天都是自家人在,去叫你阿姐上桌来吃饭!” 三郎同样为姐姐没上桌吃饭心里难受呢,听到阿爹的吩咐,他大声说了一句“好!”后立即跑去膳房。 族长看了看胡老二,又看了看胡老大,见兄弟俩一样若无其事的样子吃菜喝酒,他垂下了眼皮,吃!唉,老了,不管了… 允许女娃子上桌吃饭,胡家村也只有二娃子了。 禾娘端着饭碗和三郎坐在最下方吃饭,姐弟俩偷偷的相视一笑,秋分和大寒也看着姐弟俩笑笑。 他们四个才是兄弟姐妹呢! 半碗酒下肚,话就多了起来。 老族长说:“二娃子啊!你养了个好闺女啊!全村就你有骡车,有羊犊子了!托你的福,给全村分了肉!” 胡老二又端起碗喝了一口酒,他的脸上与平常一样板正,无悲无喜。 胡老大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老族长拍拍和他同坐在上首的大娃子说道:“大娃子叹啥气?酒没喝好,让二娃子再倒就是了!” 胡老大摇头说:“族长叔!酒我喝好了!” 族长吃了一筷子红薯叶子,惬意的点点头说:“秋收在即,二娃子有骡子帮忙,今年会松快不少!” 胡老二放下了酒碗,沉声道:“族长叔哇!禾儿的这门亲事,是福是祸还不知晓哇!” 族长混浊的眼珠子一瞪,声音大了不少:“这明明是大喜事!二娃子去村里打听打听,哪家不羡慕禾丫头,遇上了这样的富贵人家?” “族长叔哇!你有所不知!”胡老二大着嗓门道,“高门大户人家的规矩大,礼仪多,我的禾儿只是农家女子。 进入那般富贵的人家,别人怎么看禾儿?叔哇,他们冯家的下人穿的衣服,叔可看到了?下人穿的都是棉布衣,不是粗布衣! 我的禾丫头在那样的人家受了委屈,受了搓磨,我是泥腿子,三郎年幼,娘家有谁能帮丫头撑腰?帮她说话?” 禾娘猛的抬头看着她的阿爹,阿爹闷闷不乐全是为了她啊! 三郎低下了头,他看着大骡子虽然高兴,他心里也为姐姐担心!他不知道他为什么担心… 姐夫看着很好,可他要是以后对姐姐不好呢? 村里出嫁的姐姐们,在婆家受了欺负,只要回了娘家,家家去一个哥哥、叔父、伯父去讨要说法,都能讨回些公道! 可是,姐夫家的大马,今天就看到了三匹,他们真正的家还住在城里,连阿爹都只去过两次城里… 胡老二的话,让秋分和大寒同时默默的放下了筷子,胡老大也低头不语! 村里的闺女嫁的都是泥腿子,都好说话,大不了以谁的拳头硬来说话! 农户与富商,你拿什么斗? 胡老二重重叹息一声道:“族长叔,我后悔了!后悔不该同冯家结亲!” 禾娘看着阿爹,她的心里难受又欢喜,她才明白,阿爹对她原来这么好! 阿爹担心她嫁进冯家没有依靠,怕她受委屈,怕她受搓磨… 可是,嫁给农家还不是一样挨打吗?村里的嫂子、婶子、阿奶不是都挨过打吗?她们也都没有回娘家找靠山、找人来撑腰啊… 禾娘的心里乱糟糟的,他想起了结巴郎君… 禾娘看着阿爹,轻声说道:“阿爹!每个人都有命中注定的活法! 阿爹不要忧心,冯家的规矩我用心学就是了。 再说,规矩是别人定的,别人的规矩能成为规矩,阿爹怎知?禾儿的规矩以后不能成为规矩呢?” 禾娘的话刚说完,在坐的人皆是一愣,然后全都惊讶的抬起头来,齐齐看着禾娘。 老族长先回过神来,哈哈笑道:“禾丫头有志气!不愧是我们胡氏家族的丫头!” 胡老大和胡老二都觉得心里松快了,小小女儿家有这般见解,难得! 第24章 埋宝箱 晚饭结束后,胡老二先扶着族长叔回家。折返回来后,他去了女儿的房中,抱出两匹粗麻布和一匹枣红色的细棉布。 禾娘在堂屋里点燃了两支蜡烛,崭新的烛台上,蜡烛明晃晃的燃着,为这简陋的泥坯屋子增色不少。 豆油灯都是朦朦胧胧的,照亮的范围小。而这黄灿灿烛台上的蜡烛,把这夜间都照亮了。 胡老大和秋分、大寒都看看布,再看看二叔,露出不解的神情来。 禾娘带着浅浅的笑看着阿爹。 胡老二指着深蓝色的粗布对大哥说:“哥,这匹布给阿娘、大嫂还有你自己做一套新衣服。”一匹布四十尺,做三套衣服有多。 胡老二指着褐红色的粗布继续吩咐大哥:“这匹布给大郎和二郎做套新衣。” 秋分兄弟俩紧紧盯着二叔,心里欢喜得紧。好几年了,家里人都没有做新衣服了。 胡老二指着枣红色的棉布说道:“这匹棉布,给大郎的媳妇和孙女玲儿也做套新衣,余下的布留着二郎娶媳妇时用!” 二郎惊喜的开口道:“二叔!这可是棉布咧!” “怎么?你的媳妇就不能穿棉布?大郎的媳妇也不能穿棉布?玲儿小小的女娃儿家,更应当吃饱穿暖和些!”胡老二瞥一眼小侄儿道。 二郎高兴坏了,二叔都安排好了,阿奶也就没有话说了! 胡老二看着大哥说道:“稻谷收割回家了,大哥家旁边空置的宅基地,也该给二郎建房子了。院子建好,房子建好,娶媳妇进门也好让二郎早些立起门户来! 阿娘真的老了,不能让阿娘当家做主了。大哥每天让阿娘吃饱穿暖了就中!”大哥快四十岁了,让一辈子连兔儿岭镇都没去过几次的阿娘当家做主,阿娘除了抠抠搜搜的,主张挨饿、挨冻,再也没有好的主张了… 也真是穷人命贱,身子不爽利了都是硬生生挺过来的。挺不下去了,去药铺看次郎中,整个破家就彻底完了,卖田是唯一的办法。 胡老大站起来,拍拍弟弟的肩膀,带着坚定的眼神说道:“大哥记住了!” 秋分和大寒抱着布跟在胡老大后面,爷三开开心心的回了家。 三郎看着阿爹,满脸都写满了敬佩,平常不爱说话的大伯和两个哥哥,今天完全变了,二哥还不时逗着自己笑。 院门关上后,父子三人关上堂屋的大门,禾娘去了自己的房中,抱出了那个红木箱。 父子俩看着木箱里的东西,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了:木箱分了三层,第一层全是金光闪闪的金银首饰,禾娘只叫得出金钗和银钗以及耳环的名字,金、银、玉镯,步摇和花钿…她都不认识也不懂。 胡老二更不懂女儿家的首饰,他的阿娘一件首饰都没有! 不光阿娘没有,整个胡家村的叔伯婶娘们都没有! 第二层全是银元宝,胡老二卖鹿时得了一个五两银锭,这些银锭比他的五两银锭大了一圈,他想应当是十两一个。 整整十个就是一百两了! 三郎盯着第三层木箱,金灿灿的元宝,也是十个… 禾娘拿两个黄元宝在手上把玩着,胡老二和三郎紧张的看着黄元宝,“阿爹,这些元宝怎么是黄色的?”三郎小声问。 胡老二压低声音道:“听族长爷爷说过,金元宝才是黄色的!” “那不是老值钱了?阿爹?”禾娘和三郎同时小声问道。 胡老二重重的点头,他飞快的起身,把堂屋的大门拉开一道缝隙,溜出去后,摸黑去了杂物房,拿着一把锄头进了堂屋,再给大门上了三道木栓。 胡老二拿着锄头进了女儿的房中,搬开破旧的大木箱,在地下挖了一个深坑,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将红木箱连同里面的首饰、金、银元宝一起埋进坑里。 两孩子把阿爹的举动看在眼里,等木箱放回新抚平的土上时,姐弟俩同时咧着嘴笑着说:“我们什么都不说!对谁都不说!” 胡老二难得的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轻声道:“就我们爷三个知晓!” “阿爹!你现在不用那么辛苦了。种好一亩水田,一亩旱地,柴火够自己家用就够了。”禾娘如释重负,二郎哥哥家送这么重的提亲礼,不就是想让阿爹活得不那么辛苦吗? 禾娘想,这些贵重的提亲礼物是二郎哥哥家心甘情愿送来的,阿爹和三郎为什么不能用呢?当然得用啊,只要不显摆,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就成! 胡老二也想通了!他的禾娘没有上赶着去求冯家,相反是女婿求他胡老二的! 亲家在县城里有大宅院,他给我家送贵重的提亲礼,也是不想让城里的富人们看轻他冯家! 大户人家最注重脸面了!胡老二为自己的发现,微微扬了一下眉梢。 只是银子他不能挥霍,万一…万一…万一女儿在冯家过得不好,这些银子也能为禾儿的生活加了一些保障,禾儿就是不种庄稼,也能生活到老了! 胡老二看了一眼正对着铜镜笑的两个孩子,他也笑了。 想不到他胡老二,三十三岁了,才看清自己的埋汰相,唉,真是难为孩子娘了,当时自己死皮赖脸的缠着岳父,岳父没有嫌弃他,也同意了亲事! 这一晚,村尾小院里的一家人,躺在床上都盯着蚊帐顶,久久没有入睡。 三郎早就把埋入地下的红木箱抛在脑后了,他惦记着他的羊、他的大鹅、他的鸡、他的兔子… 三郎在睡梦中看到两只羊像兔子一样,慢慢变成了羊群。鹅变成了鹅群,三郎在梦中挥着羊鞭,笑得那么开心… 胡老二记下了女儿的话,她的规矩以后也能成为规矩… 禾娘把一块香胰子放在枕边,真香啊!黑漆漆的蚊帐里,禾娘想起了结巴二郎哥哥,第一次感觉到了女儿家的羞涩… 第二日清晨,大公鸡叫第二遍的时候。 村尾小院里的一家三口都起床了。 胡老二按惯例扛着锄头去水田里巡视一圈,不时撸下稻穗最下面的那颗谷子,送进嘴里轻咬一口,看着断成两截的米微微点头。 后天,可以开镰了! 胡老二决定听从女儿的话,耕种好一亩水田、一亩旱地,照顾好大青骡子,养好羊和兔子! 三郎牵着羊,绳子拴在荒草丛生的树枝上,一边割草,一边放羊。 禾娘在家里做早膳,她想,家里有那么多布,她要给一家人都做一套新衣服,等天冷了,再做一套棉衣。 第25章 管家冯乐 刚到辰时,一辆挂着“冯”字檀木牌的骡车停在冯记麻糖铺子前。 冯安看到从骡车上下来的人,赶忙抱拳迎上前道:“管家来了!” 管家冯乐二十二岁,身材中等偏瘦,面容清瘦,眉宇之间透着一股精明劲儿。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髻用一根乌木籫子束得整整齐齐,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布长衫,衣摆微微有些磨损,但洗得干干净净。 他的眼神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嘴角总是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让人捉摸不透。 他的相貌和大管家冯寿年轻时一模一样,他听了阿爹的嘱咐,办好了差事,就是二少爷府中的管家。 这样一来,他们父子三个都成了管家,阿爹是老爷的管家,大哥是大少爷的管家,以后也是城南冯宅的管家。 二少爷是嫡次子,家族产业没什么指望,但分家的银子可不会少!二少爷只要不败家,凭分家银子,过几辈子都无忧! 他冯乐只要守好二少爷的家,二少爷一辈子无忧,他冯乐自然也是安乐一辈子,这个管家之位,他冯乐,也是上辈子积德攒下来的福气! 不沾染大少爷的产业,这是二房的底线! 只要二少爷想做什么事,哪怕是人命关天的事,他冯乐都乐意陪着二少爷冲在前头! 冯安是二少爷奶娘的男人,他的心里只有二少爷,冯安和自己一样都会守护着二少爷一辈子! 冯乐恭敬的对冯安行了抱拳礼,他朗声道:“冯叔!不敢当管家的称呼,你就叫我阿乐!” 冯安拍拍冯乐的肩膀,一起朝正屋走去。 高大的骡车里接着下来一个小厮,他是冯乐的跟班冯雨,他牵着马骡朝马厩里走。(骡子分两种:马骡和驴骡,跑得快像马多一点的就是马骡,像驴多一些的就是驴骡。) 冯雨穿的深灰色的粗布衣,瞧着十五六岁,同样是精明能干的机灵样。 冯铭轩刚用完早膳,用温水漱口后,见到进来的管家和冯安,他露出微笑来。 冯乐走到离二少爷三步之遥时,恭敬的跪下磕头请安:“奴才给二少爷请安!” 冯铭轩起身扶起冯乐,笑着说:“乐哥!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这点家底儿一眼能望到头,呵呵,以后家里的事儿劳乐哥费心了!” 冯乐微微一笑,温声道:“二少爷!家底儿薄没有关系,咱家的铺子不是在盈利了吗?累积家产就像滚糖球儿,一直滚下去,小小的糖球儿也会成大球的!” 二少爷朗声笑道:“承乐哥的吉言了!” 二少爷吩咐冯安道:“安叔,你去铺子里把所有账本都拿给乐哥!以后我就不操心这些账务的事了,买进、卖出、每日的开支明细都交给管家了!” 冯安和冯乐同时抱拳应是。 “乐哥,账等回来了再看,前院的东、西厢房,你给自己安排居所都可行!冯叔和乐哥、小雨随我去一趟我岳父家。商量一下建宅子的事!”二少爷吩咐完就带头往门外走。 冯乐寻思开了,二少爷去岳父家不能空手,二少奶奶和舅老爷还小,带包麻糖即可。至于岳家老爷,提坛烧酒也可!新建宅子,宅基地可得找村长,也给村长准备一坛烧酒。 麻糖在铺子里拿,烧酒骡车里已经带来了十坛。 很快,冯雨坐在马上驾车,二少爷和冯安、冯乐坐在马车里,溜溜哒哒的出了镇子,往胡家村而去。 村尾小院里,吃过早膳后,胡老二陪着禾娘去半山腰上摘山果,前几天摘的山果被大郎哥哥带走了,禾娘还是想摘一篮回来,偶尔吃一两个能解馋。 再说山上的果子,没有人摘就会掉在地上烂掉,太可惜了! 父女俩刚提着红艳艳的果子下到山脚,就见一辆马车停在家门前。 胡老二提着篮子大步往家里赶,禾娘也小跑着跟上。只有自己家有驾马车的亲戚,家里锁着门,就是怠慢了客人! 禾娘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马车是二郎哥哥家的,又来做什么呢?禾娘今天梳的两条麻花辫子,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脚上的布鞋都磨起毛边儿了。 禾娘的脸颊有些发热,心里不停的想着,二郎哥哥也来了吗? 胡老二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大步往家里赶,见四个人正在家旁边的空地上商量着什么,他看到了冯二郎,现在是自己的女婿了。 十七岁的二郎,背着手站在三人面前,哟呵,看着倒挺有气势,胡老二的心里莫名的开心了。 冯二郎先看到岳父和小姑娘,他赶紧迎着胡老二走去,抱拳温声叫了一声:“岳父!” 胡老二… 这孩子叫着顺口,他回答的倒有些犹豫“…??!二郎来了!” 冯二郎接过岳父提的篮子,看到了后面的小姑娘,他的脸上露出微笑,温柔的说“禾禾禾禾…禾妹妹!” 禾娘的大眼睛飞快的看了二郎一眼,小脸红扑扑的,她低下头小声说:“二郎哥哥,你怎么来了?” 冯二郎的心里又甜又涩,甜的是见到了做梦都在想的人儿,涩的是,见了小姑娘他控制不住结巴。 他轻轻咬了一下舌头,感觉到了痛意才说:“我我我…带管家家家…来看看看…宅基地…” 看着满脸通红的冯二郎,禾娘温柔的轻声说:“二郎哥哥,你说话慢一些,不用急,我不笑话你!我知道二郎哥哥不是结巴!” 冯二郎开心的笑了,小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啊!她知道我是心急… 冯二郎和禾娘一前一后进了院子,两个人的心里都是甜滋滋,比吃了麻糖还甜。 胡老二已经把管家、冯安、冯雨迎进了堂屋,等胡老二坐在上首后,三人才恭敬的对胡老二行抱拳礼道:“见过岳家老爷!” 胡老二挥挥手道:“不用多礼,我们乡下人家没有这么多规矩!” 禾娘用陶碗倒了五碗开水,放在桌子上,几个忠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夭寿了,少奶奶亲自倒水喝… 冯雨去马车里提下酒和装麻糖的油纸包,放在桌子上。 冯乐微笑着说:“岳家老爷!小的今天来是商量建新宅子的事…” 禾娘进了膳房,冯二郎跟着进去,禾娘洗干净一小木盆山果,冯二郎屁颠颠的端着送进了堂屋的桌子上,他的心里乐开了花,这就是他想过的生活啊,夫唱妇随… 胡老二接受了管家提出的建新宅子的好意,宅子建好了,是自己家的! 万一… 这宅子就是禾儿的退路! 早有看热闹的村里人守在院门口,老族长也背着手赶来了村尾。 他重重咳嗽一声,一张张黑红的脸见了族长赶忙让开道,“都散开了!天天堵在二娃子家干啥呢?” 看来是时候开家族会议了,太不像话了… 第26章 秋收 胡老二把族长迎进了堂屋,冯二郎恭敬的给族长抱拳见礼,简单道明来意后,老族长也是大喜过望!因为小管家说了建房子请村里人帮忙,工钱当天结算。 最后管家和族长、胡老二商量决定,在村尾建一间青砖瓦房的一进大院,帮工请胡家村的青壮工,不包吃食,四十个大钱一天。 秋收结束后,新宅开始动工。 管家花了四两银子,为岳家老爷买下了家旁边的两亩宅基地。 冯乐暗忖,四十个大钱一天的工钱,比城里请做工贵,但这胡家村是岳家老爷的本家。等房子建成,免不了有红眼病的族人,他们赚了高高的工钱,也就没有那么重的恨意了。 老族长乐呵呵的拎着酒回了家,边走边哼起了小曲儿。 冯二郎见小姑娘在膳房里喂兔子,他站在旁边目不转睛盯着小姑娘,然后轻声说:“禾禾禾…禾妹妹!从从从…明天起,阿娘安安…排了一个嬷嬷来…来来教规矩,禾妹妹不会不高兴?” 禾娘站起身,拍拍手上的草屑,柔声道:“二郎哥哥,我很喜欢,嬷嬷教我,我会好好学的,二郎哥哥不用担心!” 冯二郎悬着的心放下了,小姑娘真贴心啊!家里安排教习嬷嬷上门,这是他们冯家嫌弃小姑娘作为农家女子没规矩。 小姑娘说会好好学… 他稳了稳心神,高兴的说:“禾禾…禾妹妹!我…我回去了!这红果,我想提回去琢磨一下新吃食,可不…可行?” 他突然发现,结巴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禾娘柔声笑着说:“二郎哥哥慢走,山果都提去!对面的山上还有,我和阿爹再去摘就行了!” 冯二郎拎着一篮红果,使劲看了几眼小姑娘,依依不舍的上了马车… 胡老二出了院子,目送着女婿的马车走远。 整个胡家村又一次炸了锅,四十个大钱上一天工,这简直就是捡银子啊!捡银子的喜悦让他们忽略了房子是给胡老二家建的。 下晌,胡老二和村里的兄弟们一起去了稻田。仔细确认后,汉子们都商量好了,明天开始收割稻谷。 村里的打谷场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了,按惯例,三十二户,按顺序打谷子… 胡老二家排在最后一轮打谷子了,他把捆谷子的草绳都准备好了。 村里打谷子都是把成捆的谷子放在打谷凳上,用结实的大木棒将谷子从稻穗上打下来,剩下打不下来的稻穗,铺在打谷场上,拉着石碾子来回碾压。 整个胡家村都没有牛,靠人力拉石碾子辛苦自然不必说,也只有收割稻谷这些天,村里家家户户都是一日吃三餐,还能吃饱饭。 晚膳后,三郎也很高兴,他明天也可以帮阿爹下田干活儿了。他今天割了一天的草,准备够了明天要用的牲口的口粮。听阿姐说姐夫今天又来过家里后,三郎因没见到姐夫有些失望。 晚上临睡前,胡老二想,两个大舅哥明天要是能来帮忙,有了大骡子,一亩稻谷他可以一天就把谷子脱粒… 胡老二在黑暗中笑了,他想起了女婿的话,把大骡子当成女婿使唤,这孩子,文文静静的哪舍得使唤他? 翌日,公鸡第一次打鸣儿,胡家村家家户户都点燃了油灯。 婆娘起床做早饭,汉子背着草绳,拿着镰刀往田里赶。 胡老二把院子里重新打扫一遍,给骡子和两只羊添了青草,三郎也给鸡笼里的鸡加了鸡草和拌湿的米糠。 “禾儿,你舅舅他们要是来了让他们先吃了饼,再把我和三郎的饼带去田里就中!省得你再跑一趟!”胡老二往院外走的时候对着膳房里喊了一句。 “知道了,阿爹!”禾娘边烙饼边回答。 三郎穿着打了补丁的短打跟在胡老二身后,拿着他的镰刀,走得虎虎生风,活像出征的小将军。 唉…胡老二在心里叹了口气,阿爷是泥腿子,阿爹是泥腿子,他是泥腿子,现在轮到了三郎…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都是泥腿子! 小泥腿子没看出阿爹的不开心,他一脸兴奋,到了自己家的田埂上,脱下他的草鞋和阿爹的放在一起。 胡老二抽出一根草绳放在田埂上,留下半尺长的谷桩肥田,割下稻谷放在草绳上,三郎有样学样,父子俩很快割了一捆,胡老二捆紧打好绳结。 每块稻田里都是三三两两的胡家村的老少爷们儿,因为是山脚下,良田有限,就是有银子也买不到水田。 顺着山脚下,可以开垦山地,胡家村像胡老二一样开垦荒地的也有几家,都是饿怕了才想办法填饱肚子。 胡老二干活儿麻利,一边割稻谷一边思忖… 很快,稻田里又下来了两个壮实的汉子,一到田里,他们就开始闷声不响的割稻谷。 胡老二赶快打了招呼:“大哥,二哥!你们来了!我不是叮嘱禾儿,让你们吃了饼再来田里吗?” 黄大舅边割稻子边回答:“割完了再吃饭也一样!” 三郎把稻谷放进草绳里,开心的喊:“大舅,二舅!” 黄大舅和黄二舅同时答应了外甥,看了外甥一眼,心里就觉得沉闷。 外甥和外甥女和小妹长得一个样,看到这俩孩子,就想起了小妹,唉… 太阳出来时,三个沉默寡言的劳力,埋头割稻谷一个多时辰了,加上三郎卯足了劲,一亩稻谷已经到了收尾阶段。 禾娘提着两个篮子到了河边,她把衣服篮子先放在石板上,再提着膳食篮子送到了田埂上。 “大舅、二舅、阿爹,谷雨!吃了早膳再忙!”禾娘露出微笑来,两个舅舅和阿爹一样都不喜欢说话,都是打理农田的好手! 胡老二抬头看看两个大舅哥,温声道:“大哥、二哥,先吃,你俩不吃,俩孩子可不敢吃!” 两个舅舅看了看禾娘,又看看三郎,放下了镰刀,走向禾娘。 三郎忙了一个多时辰,早就饿了,倒还知道等两个舅舅和阿爹拿了饼后,自己再拿一张饼,大口吃起来。 两个舅舅吃了一口饼后,惊讶的看着禾娘,这饼里竟然包了肉馅… 胡老二咽下饼后瓮声解释道:“禾儿许人家了!肉是冯郎君家送来的!” “那个郎君为人怎么样啊?”黄大舅黑红的脸上没有笑容,声音带着审讯的口气。 黄二舅也是紧紧盯着胡老二。 “女婿是冯记麻糖铺子里的东家,镇上的麻糖铺子,两个哥哥都知晓的。”胡老二规规矩矩的回答。 禾娘见两个舅舅的脸色都缓和了… 麻糖铺子的东家总是笑眯眯的,买麻糖也不缺斤少两。 这年头,糖多贵啊,麻糖铺子里的麻糖比红糖和白糖都卖得便宜,这个小东家是个良心东家! 良心东家成了自己的外甥女婿… 第27章 碾稻谷 禾娘刚把洗干净的衣服在竹篙上晾晒好,就见阿爹和两个舅舅挑着稻谷进了院子。 三郎还在稻田里捡遗漏的稻穗,每一颗谷子都是阿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三郎不想阿爹的汗水白流。 禾娘泡好了四碗白糖水晾在堂屋的桌子上,现在家里有糖了,禾娘也不是抠搜的性子。 两个舅舅喝了一碗糖水后,拿着扁担匆匆往田里赶,听妹夫说想今天就把谷子脱粒完,他们没有意见,他俩本来就是来帮忙的。 每年插秧和割稻谷时,两个舅舅就来家里帮阿爹。舅舅们的话少,其实他们家里的活儿也不少,可两个舅舅叮嘱阿爹不用去帮忙,照顾好自己和三郎就行。 外祖父和外祖母早就离世了,两个舅舅帮阿爹的忙,禾娘和三郎都很感激舅舅。 两个舅舅都各自有三个孩子,大舅家的两个表哥已经成家了,表妹比禾娘小一岁。二舅家的大表姐和大表哥也都成家了,表弟比三郎小一岁。 胡家村就很少有亲戚来帮忙秋收的,当然村里人也很少出去帮忙亲戚的。 秋收都是力气活儿,吃得多,都宁愿自己吃饱肚子,自己家的农活儿自己慢慢做。 门外又来了两辆骡车,领头的是昨天见过的冯管家,他对正在院子里铺稻穗的胡老二抱拳道:“岳家老爷,小的让石器场送了石碾子来,今天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胡老二的眼里露出赞许之意,他家在村尾,家里有了石碾子,就不用去推村里共用的石碾子了。 有了大骡子,有了石碾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就能把谷子打下来了。 胡老二温声道:“多谢管家了!” 冯乐管家招呼石器场的两个壮汉,把石碾子推进了胡家小院。套在石碾子上的绳套都装好了,省心! 石器场的人走后,冯乐管家阻止了骡车上要下来的菊韵嬷嬷。 岳家老爷家里要打稻谷,菊韵嬷嬷是来教少奶奶规矩的,今天来得不是时候。 菊韵嬷嬷也微笑着坐回了软榻。她看到了这个泥坯小院,也看到了未来的二少奶奶,朴素的麻布衣,正家里家外的忙碌着… 冯乐对胡老二说:“岳家老爷!小的先回去了,过两日再送一个嬷嬷来家里叨扰,还请岳家老爷多多见谅!” 胡老二摆摆手道:“小事,小事!” 冯乐扫视了一眼院子,对胡老二抱拳告辞,他驾驶着骡车离开了胡家村。 忙碌的村里人对骡车、马车已经不稀奇了,村里出了一个镇上的女婿,听说还是县城里的富贵人家,他们都觉得与有荣焉! 富贵人家怎么了?还不是和我们农家结了亲!成了胡家的女婿! 胡老二铺好稻穗后,拿起扁担也往田里赶,他的脚下虎虎生风,像踩着风火轮一样。 他的心里慢慢坚定下来了,女婿家虽然是富绅,事事都替自己着想。女婿只是单纯的想娶女儿过日子,胡老二接受了女婿的好意。 胡老二赶到田里,和两个大舅哥一起快速把剩下的稻穗挑回家。 三郎在田里来回寻找了两遍,确认了没有遗留的谷穗后,才开心的笑了。 回到家中,稻穗铺满了小院,散发着淡淡的稻香。 三郎伸展着双臂,虽然有些酸痛,但他很高兴,他也成为一个小汉子了,他能帮助阿爹了! 两个舅舅看到胡老二从牲口棚牵出了大青骡子,他们的眼里流露出的是满意之态。 妹夫有了大骡子帮忙,也能松泛些,他俩担心妹夫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要是累倒了,累病了,两个孩子才是遭大罪了! 郎舅三人将石碾子上的绳套套到大青骡身上,将缰绳系好,胡老二轻轻拍了拍骡子的背,骡子便听话地开始拉着石碾子缓缓转动。 石碾子滚动过的地方,稻穗上的谷子都掉落下来,三郎和两个舅舅都笑了! 有了牲口就是好啊!村尾小院里响起欢快的笑声。 胡老二牵着骡子在稻穗上来回碾压两遍,两个舅舅把稻穗翻个面,继续碾压… 禾娘则在膳房里准备午饭,灶膛里的火烧得旺旺的。 里面的七张锅里是满满一锅没有掺红薯的白米饭。香喷喷的,太好闻了! 禾娘不时地深深嗅一口饭香。 外面锅里禾娘在炒菜,今天禾娘整整炒了一碗肉,舅舅家的日子虽然比胡家村好过,得亏舅娘精打细算,也是逢年过节才添些荤腥。 家里有了银子,禾娘也想阿爹和三郎吃得油水足一些。 很快一盆骨头炖的汤,一盆红薯叶子,一盆韭菜鸡蛋,一碗咸菜摆上桌了。 禾娘提出了一坛烧酒放在桌子上,碗筷摆好,打了一盆水放门口的木桩上,招呼着阿爹和舅舅、三郎洗手吃饭。 饭桌上,除了三郎和禾娘偶尔相视一笑,郎舅三人都是安静的喝酒、吃菜、吃饭。 禾娘觉得阿爹和舅舅他们相处也有意思,不说话,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饭后,稻穗上的谷子全部碾下了,稻草都用木叉抖了几遍,捆成一捆捆的码在草垛上。 两个舅舅和胡老二一起拿着扫帚和簸箕、谷筛把谷子里的灰尘、草屑全部清理干净。 五麻袋加大半麻袋黄灿灿的谷子堆在院墙边。此时,阳光洒在小院里,一家人虽累却有了笑意,享受着这丰收的喜悦。 禾娘给大家都泡了一碗茶,有酒、有糖、有茶、有肉、有了骡子、骡车、石碾子… 两个舅舅都在心里替外甥女高兴,又为小妹惋惜,孩子大了,小妹却享不到福气。 两个舅舅要回去了,禾娘给舅舅们准备的肉放在小竹篮里,上面盖上了旧麻布。 一个舅舅一个麻布包袱,里面各自放着一匹麻布,一匹棉布。 舅舅们都没有推脱,外甥女既然准备好了,拿着就是,这孩子一看就是有主见的! 胡老二和三郎一起把两个舅舅送出了村头。 回家后,胡老二和三郎把稻谷摊开在油布上晒太阳,晒三天后,就可以收进粮食房了。 六只鸡在鸡笼里看着满院子的稻谷,馋得大声“咯咯咯”的直叫唤。 三郎看看谷子,看看鸡,抓了一把谷子撒进鸡笼里,嘴里念叨着:“只许吃一把谷子,多的没有!这一把谷子我都舍不得哩!” 六只鸡不理会三郎的碎碎念,拼命的啄食黄灿灿的谷粒… 第28章 芝麻糖串 兔儿岭镇 麻糖铺子里,冯少东家自从提回来一篮红果后,就一直盯着红果琢磨。 洗干净一盘红果后,他把红果掏空了果核几十个,沥干后,放在热糖浆里裹上一层糖液。 接着,他用竹签将裹满糖浆的红果串起来,一串三个,整整齐齐的摆在油纸上。 看着红果串,感觉少了点什么,少东家又琢磨开了… 很快,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从储物柜里端出一小碗白芝麻,小心翼翼的在红果串上撒了十几颗。 瞬间,原本略显普通的红果串变得诱人起来了… 这时候,顺子笑嘻嘻的进了膳房,看到油纸上的红果串串,惊喜的说:“二少爷,你又琢磨出了新的糖果了?” 二少爷微微挑眉道:“顺子尝一尝,看看味道如何?” 顺子早就在等二少爷说这句话了,他拿起一串,迫不及待的送进嘴里,“咔嚓”一声,顺子欣喜的说:“绝了!绝了!二少爷,酸甜可口!好吃!” 冯铭轩满意了,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禾儿说她家的对面山上还有这个红果,摘下来做成串串,又能赚一笔银子了! 前几天集市上的婶子说一个大钱三斤红果,一斤红果十几个,一斤可以做五串。一个大钱的红果最低可以做出十五串芝麻糖串! 家里熬出的糖浆方子同样是低成本!冯少东家微微颔首,不错,做芝麻糖串是赚银子的营生! 嘿嘿嘿!小姑娘真是福星! 冯铭轩心里得意得紧。 冯铭轩温声吩咐顺子道:“顺子,赶快把这红糖果,串三十串送给你家的少奶奶!” 顺子欢快的应下了,很快他的理智回笼,他瞥一眼二少爷,嘟囔道:“二少爷!少奶奶还没进门呢!现在叫少奶奶不妥!” 冯铭轩朗声笑道:“就我们俩个一起时悄悄的叫少奶奶!” 顺子嘿嘿嘿直乐!二少爷开心就好! 主仆二人飞快的掏挖果核,裹糖浆,撒芝麻、串糖果… 顺子包好三十串芝麻糖果,去马厩牵了马就往胡家村赶… 冯安在一根木棒上端缠了一圈圈的稻草,将芝麻糖串插进草垛上。 冯记麻糖铺子的门口,一个装满沙土的木桶里插着一根稻草垛,上面插满了红艳艳的芝麻糖串。 镇上的孩童看到这新奇的糖串,听说只要两个大钱就能买到一串,冯记麻糖铺子很快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冯少东家看着排着长队买芝麻糖串的大人、孩子,脸上露出微笑来,看来这新尝试很成功呢! 可惜只有一篮红果,做出的糖串有限。没尝到味道的镇里人都来问什么时候还有得糖串卖? 小桃笑眯眯的说:“明天午膳后!” 顺子骑马跑在村道上,路两边的稻田里都是农人收割稻谷的丰收景象,顺子的脸上也露出微笑来。 胡家村也是罕见的热火朝天的挑稻谷、打稻谷、筛谷子… 这场景让顺子开心了不少,劳作才会过上好日子啊。 看!自家少爷又琢磨出了新吃食! 打谷场上忙碌的男女老少都只看了一眼大红马,就收回视线继续手中的活儿。 三郎今天和姐姐一起在院子里晒稻谷,听到马蹄声,三郎露出了笑容,肯定是姐夫来了。 三郎跑出院子,骑马的人原来不是姐夫,是那个在家门前东张西望的冯大哥。 “舅少爷!”顺子喊出口了才觉得不对劲,他嘻嘻笑着说:“小郎君,东家让我给你送糖果串哩!” 说罢,顺子从马鞍上取下一个油纸包双手递给三郎。 禾娘听到说话声也出了院子,见到油纸包里的芝麻糖串,禾娘惊喜的问顺子:“冯大哥!这是二郎哥哥做的糖串串吗?” 顺子挠挠头发,心里发慌,少奶奶叫我冯大哥,可如何是好?我是二少爷的奴才啊… 顺子嗫喏着说:“回胡小姐的话,这是二少爷刚刚琢磨出来的芝麻糖串!” 三郎把油纸包递给姐姐,他压低声音高兴的说:“冯大哥!姐夫真厉害!用酸果做出了甜果!冯大哥,我们赶紧去山上多摘些山果回来!” 顺子看看天空中太阳的位置,才到申时,顺子想到排队没买到糖串的客人,他们失望的神色,顺子立即点头道:“好!我们一起去摘山果!” 禾娘把油纸包送进堂屋的桌子上,去杂物房拿了一个麻袋和一根麻绳出来,三郎接过去,飞快的带着顺子往对面的山上跑。 胡老二正在大哥的田里帮忙割稻谷,看到儿子和顺子的身影,只是看了看,继续埋头苦干割稻谷了。 三郎和顺子气喘吁吁的站在山果树下,满树红艳艳的果子,让顺子开心不已! 顺子上了树打量了一下,山腰上一共有五棵山果树。 “小郎君,你可不能上树!”顺子阻止了想上树摘山果的三郎,这要是摔着了,他的罪过就大了。“你就在树脚下摘够得上的果子!” 顺子在树上快速地摘着山果,手像灵活的小燕子一样。三郎在树下也不甘示弱,不一会儿就装满了小半袋。 三郎想着姐夫真厉害,这么酸的果子,能变成酸甜可口的果子。可惜村里的这三座大山只有这五棵山果树! 顺子刚好也在想这个问题,他笑眯眯地问三郎:“小郎君,这山上其他地方还有这种山果吗?” 三郎遗憾的说:“唉…胡大哥,我们胡家村这三座山,只听说这里有山果!” “没事!小郎君,你姐夫可以在集市上买…”顺子暗笑小郎君小大人作派。 很快,麻袋装得满满当当的了,顺子用麻绳扎紧袋口,扛起麻袋,他让三郎走在前面,他稳稳的跟在后面。 “明天我们还来摘山果!”顺子开心的对三郎说。 三郎想到还有四棵树没摘呢,“姐夫明天会来吗?” “会!”顺子回答得很快,二少爷肯定还会用山果做别的吃食,二少爷聪明着呢! 三郎吃惊了,冯大哥竟然这么大力气,这么大的麻袋,他扛起来完全不吃力,他和自己说话都不喘粗气… 夕阳西下,三郎目送着冯大哥骑马拉走山果后,才进了院子。 禾娘递给三郎一串红果,姐弟俩吃得一脸陶醉,酸酸甜甜的,真好吃… 三郎听从阿姐的吩咐,悄咪咪的送了三串芝麻糖串给眉姐姐。又送了四串给铃儿小侄女,三郎看到瘦巴巴的铃儿笑了,他也笑了… 晚上,麻糖铺子里的主仆几个都在掏挖山果核。 掏着,掏着,冯二郎记起来了阿爹书房里的虎骨酒,突然就茅塞顿开,他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第29章 学规矩(一) 这两天,管家冯乐一直在镇上购买建宅子的材料,从青石板、青砖、青瓦、木材、打造家具的木工师傅、打井的师傅,建房子的匠师… 事无巨细,全部安排妥当。 冯乐来兔儿岭镇时,老爷给了他五千两银票,老爷叮嘱他,这些银子是二少爷的日常开支银子,二少爷琢磨吃食,尽管支持他尝试。 他爹也叮嘱他,二少爷需要的家丁、仆妇也在培训中,城北的三进宅子已经购买了,正在修缮中。 总之一句话,二少爷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教习嬷嬷,菊韵是跟随冯老爷从府城来到云城的。菊韵不苟言笑,这与她常年教导府中仆妇的规矩礼仪有关。 这次夫人指派她来兔儿岭镇,教导未进门的二少奶奶的规矩,她心中对这个农户出身的二少奶奶也很好奇。 如果说这个农户女子是倾国之姿,倒也谈不上。菊韵在内心将禾娘与大少奶奶作了比较,得出农户女子稍胜一筹的结论。 因为是母亲安排过来的教习嬷嬷,虽然是家中最严厉的嬷嬷,冯二郎也没有干预太多。他的妻子虽然是与他生活在一起,但逢年过节还是回家中陪父亲、母亲一起。早些学会家中的规矩,对小姑娘也是好事。 只是菊韵嬷嬷来了兔儿岭镇,他就不能去看望小姑娘了。 菊韵嬷嬷是阿娘的眼睛… 一大早管家冯乐驾着骡车,亲自送菊韵嬷嬷和小桃一起去了胡家村。 冯二郎和顺子、冯雨一起驾马车,带着一捆麻袋跟着去胡家村,他们是去摘其余四棵山果的。 铺子里就剩下冯安夫妻俩在膳房里做芝麻糖串了。 冯二郎昨晚清洗出了几个酒坛,他琢磨了几个办法酿红果酒,如果成了… 到了胡家村的村尾,冯雨把马拴在空宅基地上,冯二郎和岳父见礼后,带着三郎一起去了对面的半山腰。 冯二郎的心像猫抓一样想见见小姑娘,但是有菊韵嬷嬷在,她是阿娘的眼睛。 冯二郎告诉自己,不能坏了规矩… 冯二郎忍下了冲动,安心的和顺子、冯雨、三郎摘起山果来。 胡老二和小管家见礼后,菊韵嬷嬷和小桃对胡老二行了万福礼。 这些礼仪在胡家村不曾见过,胡老二摆摆手道:“嬷嬷教会禾儿就行了!我们乡野之人,不懂这些规矩!” 说罢,胡老二扛起一捆鲜稻草送到大红马身前,再拿一个大木盆放在马身前,打了一桶水倒进去。 安顿好一切,胡老二扛着锄头出了院子。 冯乐叮嘱小桃道:“小桃帮着小姐做事,要有眼力劲儿!” 小桃微屈膝应了一声“是!” 冯乐叮嘱菊韵和小桃道:“酉时阿顺会来接你们回去!” 菊韵嬷嬷和小桃齐齐应了一声“是”,侧过身子,双手交叠于腰侧,规矩的站好。 接着,冯乐驾着骡车回了镇上。 禾娘第一眼见到菊韵嬷嬷,她不由自主的收敛了微笑,这嬷嬷与村里所有的婶娘、阿奶们不一样。 她梳着圆髻,头发一丝不苟,一身棉布裙,不见一道褶皱,脚上的棉布鞋也是干干净净,她手上拿着一把尺子… 看到她手中的尺子,禾娘不由得紧张了,那尺子打人很疼的! 嘿嘿嘿!猜对了… 禾娘对菊韵嬷嬷鞠了一躬,乡下人家来了长辈客人就是鞠躬! 菊韵嬷嬷和小桃对禾娘行了万福礼,温声说:“奴婢见过胡小娘子!” 禾娘摆摆手说道:“不用多礼,不用多礼!” 菊韵和小桃直起身来,小桃去了膳房,心里偷笑,菊韵嬷嬷的尺子打人可疼了,她还是避开为好!小娘子以后可是二少奶奶,她见了二少奶奶学规矩挨打,二少奶奶以后可不能给她小鞋穿啊! 小桃搬个小凳子,坐在兔笼前看兔子吃草… 菊韵对禾娘说:“奴婢听从夫人的吩咐,来教小娘子学规矩,我们冯家在云城虽不是官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规矩还是要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从今日起,奴婢教小娘子,还请小娘子不要害怕!” 禾娘听完菊韵嬷嬷的话,乖巧的点点头。 菊韵先从站立的姿势教起,她用尺子轻轻比量着禾娘的身姿,稍有不对便轻声提醒。 禾娘虽有些紧张,但学得很用心。原来大户人家的女子仅仅是站立,就有这么多的规矩。 禾娘努力按照菊韵嬷嬷所说的调整站姿,不一会儿额头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菊韵嬷嬷见状,心中微微满意,这小娘子倒是肯吃苦。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村里的孩子们听闻禾娘家来了陌生人,好奇的跑来看热闹。一群孩子站在院门口,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着。 菊韵嬷嬷眉头微皱,这种场面在冯宅可不会出现。禾娘有些无奈,忙向菊韵嬷嬷解释这是村里的孩子,并无恶意。 菊韵嬷嬷叹了口气,心想这也是农家常态。城里就是相邻两家的孩子来往,也得下拜帖,收到回帖后,才可以进家门拜访。 小桃却觉得有趣,她偷偷朝着孩子们扮鬼脸。禾娘怕孩子们打扰到菊韵嬷嬷教学,便走过去轻声哄着孩子们离开。 待孩子们散去,禾娘重新回到菊韵嬷嬷面前继续学习站姿。 菊韵嬷嬷不禁感慨,这农家女子身上有着质朴和坚韧,或许日后真能成为合格的冯家二少奶奶。 摘山果的主仆几人扛着山果回来了,小桃给他们泡了茶水,菊韵嬷嬷带着禾娘回避到了闺房。 喝完茶水,冯二郎连心爱的姑娘一面都没见过,失望的坐马车回到了兔儿岭镇… 午膳是小桃和禾娘一起做的,红薯煮的白米饭,猪油炒的红薯叶子,鸡蛋炒的韭菜,一碗炒肉、一碗咸菜。 所有的菜分成两份,胡老二和三郎在堂屋里用膳,禾娘和菊韵嬷嬷、小桃在膳房里的小方桌上用膳。 菊韵嬷嬷说,男女七岁不同席! 禾娘牢牢记住了又一个高门大户人家的规矩。 用膳的规矩更大,高门大户人家的小姐,原来吃饭是数着吃的,筷子和碗、牙齿都不能发出碰撞声,咀嚼的时候要闭着嘴巴,吞咽的时候更不能发出丝毫声音… 午后阳光正好,菊韵嬷嬷教禾娘走步,禾娘想咧开嘴笑,她快十六岁了,原来她竟然连路都不会走。 禾娘刚咧开小嘴,菊韵嬷嬷扬起了手中的戒尺… 第30章 学规矩(二) 小桃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小跑着去了后面的菜地,看到野草赶紧拔了。 二少奶奶要挨打了,不能看,完了,完了… 禾娘也吓得赶紧闭紧了嘴巴和眼睛… 高高举起的戒尺并没有落到禾娘身上,原来是菊韵嬷虚晃一招,吓唬禾娘的,她提醒禾娘笑不露齿! 菊韵嬷嬷先让禾娘在院子里走路,按平时走路的样子。 菊韵嬷嬷严肃地说:“大户人家的女子走路需轻盈优雅,不会像小娘子你这般脚步重而散漫。”说着,菊韵嬷嬷亲自示范起来,禾娘认真的看着,跟着模仿。 菊韵嬷嬷看起来很轻盈的步子,禾娘学起来总是不得要领,不是手摆错位置,就是步伐乱了节奏。 菊韵嬷嬷缓和一下表情,温和的安慰禾娘道:“小娘子不要刻意的去走路,放松心情,步子迈小些,迈密一些就可。” 三郎一边翻动谷子,一边看着学走路的阿姐。 他的心里乐哈哈的想,他们胡家村的女子,看样子就没有一个会走路的,可每个人都走了一辈子… 三郎抱着稻草送去牲口棚,又抱了一堆稻草堆在后院,他躺在松软的稻草上,惬意的翘起二郎腿,太阳懒洋洋的晒着,三郎想着学走路的阿姐,心里很高兴。 阿姐学规矩、学站立、学走路… 阿姐是奔着过好日子去学的,阿姐虽然紧张,但阿姐很高兴。阿姐学这些都是为了去姐夫家后不被人嘲讽,不被人看不起! 菊韵嬷嬷见禾娘学得仔细,她心中也是欢喜的。 小娘子生在乡野,没有娘亲教导,心性好,没有大户人家小姐的跋扈和娇惯,好好调教一番,是可以担当大户人家的主母的! 学了两个时辰的走路,菊韵嬷嬷满意了许多,她温声叮嘱禾娘道:“今天学习的规矩有些多,小娘子晚间就寝前再练习一遍,明日奴婢我是要检查的!” 禾娘刚想点头附和,瞬间她微抿着嘴,轻轻颔首。 小桃拍拍手叫好:“小姐今天学得很好!嬷嬷你说是不是?” 菊韵嬷嬷唇角微微上扬,轻轻吐出两个字道:“不错!” 小桃掏出手帕,掩嘴笑了。 院门口,顺子驾着马车来了,他跳下马,先从车厢里搬下一袋白米送进膳房,再搬着一坛菜油送了进去。 菊韵嬷嬷和小桃向禾娘告别,并告知明日还会来。 三郎连连对着顺子道谢,顺子笑着说:“小郎君不用道谢!嬷嬷和小桃每天都要来家里叨扰呢!” 三郎目送着马车走远后,再进了院子。 禾娘松了一口气,今天的学习虽说辛苦但也收获不少,禾娘心中明白还有许多要学的东西,但为了和她的结巴郎君更好的相伴一生,她愿意努力学好这些规矩! 麻糖铺子里的芝麻糖串今天获得了大卖,镇子里大大小小的商铺里的掌柜和伙计,在天黑前都尝到了酸酸甜甜的芝麻糖串。 两个大钱就能尝到县城里都吃不到的糖果!小镇上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份莫名的开心。 冯乐和二少爷则秘密商议起了酿五大缸果酒的计划,如果成了,果酒就是二房的产业!就是不成,亏损不过几十两银子。 他们二房亏得起。 明天又是大集日,冯二郎为见不到小姑娘有些惋惜。听菊韵嬷嬷和小桃说,小姑娘家里,鸡每天下的鸡蛋都炒着吃了,冯二郎的心里很高兴! 小姑娘不是抠搜的性子,家里有了银子,知道改善伙食了! 冯乐提笔写了一张收购山果的告示,一个大钱收购两斤山果… 顺子将告示贴在铺子外面的公告栏板上。主仆八人连夜把白天摘的山果全部掏挖掉果核,准备明天一早做成芝麻糖串。 趁着大集日,全部卖掉,收购的山果,除了酿酒外,储存在地窖里,慢慢做成芝麻糖串在铺子里售卖。 第二日一早,顺子送菊韵嬷嬷和小桃去了胡老二家,顺子给了胡老二两串多铜钱。 顺子笑嘻嘻的对胡老二抱拳说:“亲家老爷!这是东家让我带给你的买山果的银子。对面山腰上的五棵山果我们都摘走了,按一个大钱两斤山果的价格买下了!东家拜托亲家老爷把银子分给村里人!” 胡老二欣然收下了铜钱,他用赞许的目光送着顺子的马车走远后,提着铜钱往族长叔家里赶… 菊韵嬷嬷带着小桃进入院子,禾娘刚收拾好膳房。 三郎出去放羊了,他把羊拴在山脚下。再回家晒稻谷,然后顺便割牲口吃的青草。 禾娘和菊韵嬷嬷、小桃相互见了礼。 菊韵嬷嬷微微一笑,温声夸赞道:“不错!小娘子昨天学的礼仪记得很好!” 小桃也开心的说:“小姐真聪明!” 禾娘按捺住开心,柔声道:“是嬷嬷教得好!” “今天我们来学习坐的礼仪!”菊韵嬷嬷收敛了表情,恢复了严肃的神情道。 禾娘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坐可太简单了… 小桃吓得一缩脖子,飞快的出了堂屋,去院子里帮三郎翻晒稻谷。 三郎忍着笑,他知道在嬷嬷的眼里,姐姐连坐都不会了! 不,是大户人家女子的坐姿姐姐不会。 菊韵嬷嬷面无表情的说:“小娘子且看看奴婢是怎么坐的。”说罢,只见菊韵嬷嬷轻移莲步,缓缓走到一旁的凳子边。 她先是轻轻拂了拂裙摆,确保裙角平整,而后侧身,以极其优雅的姿势慢慢坐下,双脚并拢朝一侧微微倾斜,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腰背挺直,宛如一幅仕女图。 禾娘看得目瞪口呆,这才意识到原来坐也有大学问。她赶忙站起身来,学着菊韵嬷嬷的样子,可是要么脚放不对位置,要么身子歪歪斜斜。 菊韵嬷嬷不厌其烦地纠正着禾娘的动作,偶尔还亲手调整着她的姿态。 小桃在院子里悄悄探头张望,她小声对三郎说:“小郎君,小姐今天怕是要费好大劲儿才能学会呢。” 三郎挠挠头,看着背部挺得笔直,坐在凳子上的姐姐,他坚定的说:“小桃姐姐,只要姐姐肯学,总能学会的。” 十三岁的小桃,和十一岁的三郎,身形差不多高,两人不时看着禾娘的坐姿,不时小声的嘀嘀咕咕… 经过多次练习,禾娘一次比一次坐得标准,菊韵嬷嬷难得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说道:“小娘子悟性极高,学习规矩礼仪甚是用心,照这样下去,日后定能成为端庄得体的当家主母。” 禾娘听到夸奖,脸上满是羞涩,心里很是欢喜…… 规矩学会了不能当饭吃,可二郎哥哥家不愁饭吃,愁的是她没有规矩! 学规矩难吗?肯定难! 学规矩累吗?当然累! 禾娘想起那双巴巴望着她的眼睛,她坚定了一个信念,再难,再累,她都要学会… 第31章 借骡子 胡老二提着二百六十个铜钱到了族长家,族长家门前的打谷场上忙得热火朝天。还是有不少眼尖的汉子和婆娘,看到了胡老二手上的铜钱。 不少婆娘对着胡老二手中的铜钱指指点点,心里充满了好奇… 老族长站在门口望着打谷场上的热闹场面,看到胡老二手上提着明晃晃的铜钱,混浊的眼珠子疑惑的看着二娃子。 胡老二一手扶着他坐在椅子上,把铜钱放在桌子上后,瓮声瓮气的说道:“老叔!对面半山腰上的山果,我的女婿都摘走了,这是他买山果的银子!” 老族长看看铜钱,看看胡老二,不住感叹着:“那么酸的果子,年年都是烂在山上,孙女婿摘走就摘走了,还给什么银子!” 老族长的大儿媳王氏附和着点头道:“二叔啊!这银子不该收!年年树上的酸果都是没有人吃,烂山上了!” 胡老二诚恳的说:“女婿是以一个大钱两斤山果买走的! 山是我们胡家村的山,家家都有份,虽然不值多少钱,分下去,家家也能买一斤盐巴了!老叔分下去! 估计明年女婿还会再来买山果,老叔叮嘱村里人别把果树砍了!” 老族长呵呵笑道:“二娃子找了个好女婿啊!提亲带来的猪肉,家家都给分了肉,摘山果又分银子!全村都沾你女婿的光了!” 老族长的大儿子胡向东进屋来喝水,听说此事也很动容,他把铜钱一个一个的按顺序分发成三十二堆,一堆八个铜钱,最后还多了四个。 正好老族长那一辈还有四个堂兄弟,那四堆就多发了一个大钱。 胡向东拿着铜锣站在家门前敲了起来,“镗镗镗”的声音很快传遍了全村,家家户户的汉子都走出来,聚集到族长家门口。 胡向东大声说道:“各家各户听好了,二牛兄弟家的女婿买了半山腰上的山果,给每家每户分了买山果的钱,一家八个大钱!” 百来张黑红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喜之色。 胡向东接着说道:“往年山果都是摘几个尝了,酸的入不了嘴,最后掉在地上烂了。 今年我们村承了二牛兄弟家女婿的情!大家也要记住恩情! 山上的果树,估计明年的果子侄女婿还是会来买的!上山砍柴时留下心,可别把果树砍了! 往后山上发现了什么值钱的山货,还是一起分钱的好。我们胡家村,往上数六代,记住我们都是一个祖宗!” 汉子们都重重的点头! 当初老祖宗为了躲避战乱,带着一妻二妾和孩子,跑到这山旮瘩里避世,经过了几代人,发展成了三十二户,等到年底有适龄儿郎成亲,分家后,又多出几户人家了。 无论分多少家,胡家村的汉子们都记住了,他们是一个家族。 村里最年长的大山伯颤巍巍的走上前来,接过分给自己的那份钱,感概道:“二娃子家这女婿,是个仁义的儿郎。咱们村好久没出过这么实诚的后生咯!” 众人都点头赞同,特别是家中有女婿的人家,将自家女婿和胡老二家的女婿一对比,瞬间觉得自家女婿完败! 这时候人群里响起了一道询问声:“二牛哥!你家有了大骡子,能不能把骡子借给兄弟们用用啊?” 这道声音不大,在场的汉子们都听见了,大家都把异样的眼光投向问话的人——瓜哥,村里最懒的汉子! “骡子多贵啊!”胡向东瞥一眼瓜哥道:“二牛家的骡子是他女婿送的,多金贵啊!瓜哥,也只有你敢开口!十几两银子买的累坏了你赔吗?” 瓜哥不服气的说:“牲口就是干活儿的!帮帮我们怎么了?” 其实瓜哥的话是好多汉子们心中所想,只是不好先开这个口。 大家齐齐把目光投向胡老二。 胡老二瓮声瓮气的说:“我家的骡子是女婿送的,牲口是干活儿的不假!我每天都要泡五斤谷子喂给骡子吃! 村里的兄弟真想借骡子,就拿五斤谷子来借! 只干活儿,不给吃精细的料草,骡子生病了可不中!” 胡向东的大手一挥,大声说道:“往年村里没有骡子,打谷子翻田的活儿不是都干得好好的? 别想着偷懒!想借骡子的,准备好五斤谷子送去二牛家!别尽想着美事儿! 没事儿时大家多去山上找些草药,学着二牛兄弟开荒,种些粮食填饱肚子才是该琢磨的! 二牛兄弟家的骡子,村里的儿郎娶媳妇,可以借去迎娶新媳妇!这骡子是我们胡家村的门面了! 其他的就别想了! 都散开!该干嘛干嘛去!” 话音落下,汉子们四散走开,继续刚才没干完的活儿。 瓜哥和瓜弟兄弟俩拉着石碾子碾谷子,两兄弟瘦得像猴子一样,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 两人同时在心里琢磨开了,八个大钱一斤谷子,五斤谷子就是… 兄弟俩合计算了半天,算出结果后,兄弟俩面面相觑,五斤谷子可是四十个大钱啊!这可哪里会舍得? 兄弟俩又重重叹息一声,认命的拉起了石碾子上面的粗麻绳子… 至于向东哥说的开荒,还是算了,那结结实实的荒地,挖几锄头,肚子就饿了… 勤快哪有懒惰好过! 余寡妇母女俩今天一起赶集去了,盖着粗麻布的篮子里装的是山果!是眉娘和禾娘一起去山上摘的山果。 眉娘吃了几个果子,果篮子就被余寡妇拎走了。 余寡妇好吃懒做惯了,借口去卖山果,好躲避在家里帮胡大林打谷子。 余红儿穿着裙子跟在余寡妇身后,她想去麻糖铺子里看看那个少东家。她想着她不比禾娘差,要是少东家也看上她了,再和禾娘退了亲,然后跟她提亲,她就是村里人眼红的人了! 到时不仅是胡家村的人羡慕她,余家村也一样… 余红儿边跟在余寡妇身边走,边想着美事儿,那双三角眼滴溜溜转,那梳得不伦不类的发髻慢慢松垮了。 到了集市口,交了一个大钱的摊位费,她们母女俩刚拉开盖着山果上的灰麻布,就听到旁边卖鸡蛋的妇人说:“麻糖铺子里收山果,一个大钱收两斤!” 这娘俩高兴坏了,余寡妇大声反问卖鸡蛋的妇人道:“大妹子说的可是真的?” 妇人指着麻糖铺子门口的人群说道:“铺子门口贴上了告示呢!买了他们铺子里的芝麻糖串的人都说了,糖串是用山果做的!” 余寡妇提着篮子拉着女儿就往麻糖铺子里走,心里惋惜白白浪费了一个大钱。 她提着沉甸甸的篮子,又乐开了花,一个大钱两斤山果,她这一篮子,二十斤肯定有,她的胳膊都压麻了… 第32章 收购山果 早上集市刚开市,麻糖铺子门口的两个草垛上红艳艳的芝麻糖串,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红艳艳的糖果上点缀着白色的芝麻,更让人想尝试一口。 镇上的大人孩子不时来买几串芝麻糖串,边走边吃。让跟着大人赶集看热闹的乡村小儿郎们眼馋不已。 撒泼打滚的小儿郎,从阿娘那里接过两个大钱,买了一串芝麻糖串,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让小儿郎们刚流过泪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神采来。 然后,集市上的妇人们听到麻糖铺子里的小伙计说,一个大钱收购两斤山果! 两斤酸得掉牙的果子换一个大钱,这不是捡钱吗? 哪个村子后面没有山,山上或多或少的都有几棵山果树!很多妇人鸡蛋、菜蔬、山里货、虎头鞋、花鞋垫… 赶快收摊都不卖了!趁着村里知道消息的人不多,赶紧回家摘山果,送来镇上的麻糖铺子里卖! 麻糖铺子里收山果的消息,让平常热闹的集市冷清了不少。 冯乐管家带着冯雨把十口大缸、十瓮白酒、百来斤白糖送进了地窖,等收到了山果,二少爷的酒可以先酿上了。 “你们铺子里收山果?”一个妇人站在窗口边满脸堆笑的问顺子。 “收的!婶子!一个大钱两斤,烂果,坏果自己先挑出来!”顺子瞅一眼婶子提着的篮子笑眯眯的回答! “那个!小二,你们的小东家在不在?”妇人身后一个穿麻裙的小娘子大声问。 顺子看了一眼那个小娘子,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一看就是母女俩,一样的三角眼,一样的高颧骨,尖下巴… “收山果不用找我们东家,挑出了坏果子,我给你称重后,当面就给你结算银子!”顺子收回了视线,公事公办的说! 哼!看她贼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就知道没安好心!顺子在心里给了那个村姑一个大大的白眼。 “好好好,我就挑!”余寡妇拉着女儿蹲下身子挑拣着坏果和烂果。 所幸的是,篮子里面的都是好果。 顺子爽快的拎起竹篮,称重后,看了秤星后朗声道:“婶子,你的山果连竹篮一起二十三斤。” 余寡妇喜笑颜开的搓搓手,嘿嘿嘿,果然不少! 顺子将山果倒进竹筐里后,秤了竹篮后又朗声开口道:“竹篮三斤二两,婶子,我吃点亏,一共算你二十斤山果,一共十个大钱!” 顺子把竹篮递还给余寡妇,数出十个大钱给余寡妇! 余寡妇乐开了花,接过大钱放进口袋里,压了又压后,拉着余红儿转身就走。 没想到眉娘死丫头摘的山果,被她拎到麻糖铺子里卖了,得了十个大钱!余寡妇的心里那个美啊! 余红儿朝铺子里看了好几眼,没有看到小东家的身影… 一脸失望的余红儿,被她娘拉着大步向前走,她还不时一步三回头的朝麻糖铺子里张望着。 唉!枉费她精心打扮一番,这如花的容颜啊,连少东家的面都没见上… 余寡妇耷拉着的三角眼滴溜溜转,她边走边叮嘱女儿道:“山果能卖银子,村里人知道的不多。我们娘俩赶紧回去,到对面山上摘山果,要是能摘一百斤,就能卖…卖…总之是很多大钱了!” “阿娘!卖的钱你给我买块香胰子!”余红儿抚了抚乱糟糟的头发说,“我刚才在镇上闻到一个小娘子的头发可好闻了…” “好!给我的红儿买…”余寡妇母女俩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午膳后,各个乡村里不少挑着山果的担子,都到了麻糖铺子门口。 管家冯乐记账、顺子称重、冯雨付山果钱、冯安将收好的山果一筐筐的背到地窖… 少东家坐在书房里,他每天都要从多宝阁里拿出蓝布手帕,盖在脸上望着那株禾苗傻笑… 距离镇子十五里的黄家村,同样是坐落在三面环山的大山脚下。 黄家村的山比胡家村的山更高更大,村尾的四间院子就是黄大舅和黄二舅家。 大舅的两个儿子都成家了,大儿子一水跟着大舅过,小儿子二河成家后分到了隔壁的院子单过。 二舅家的大儿子三江也成家了,小儿子四海比三郎小一岁。虽然没有到成家的年纪,但二舅早早就给小儿子的院子砌好了! 黄大舅带着两个儿子正帮二舅在院里打谷子。 村里的妇人拿着麻袋和竹篮蜂蛹着往山上跑,大舅娘孙氏觉得奇怪极了,拦住一个妇人问道:“二桂家的,今个儿咋都往山上跑哩?” 二桂家的兴奋得很:“镇上的麻糖铺子里收山果嘞,两斤山果换一个大钱,这么划算的事儿可不能错过!”说完,她背着筐,快步朝山上跑去。 大舅娘一听,眼睛一亮,家里后山也有三棵山果,因为就在自家后山上,村里人并不知晓。 大舅娘进了二舅家的院子,两家的人都在忙活打谷子。大舅娘叫停众人,把摘山果的事儿一说,大舅听了也心动,当下决定全家老小齐上阵去摘山果。 为了不惊动村里人,大舅带着全家从后门上山。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全家人看着红彤彤的山果挂满枝头。 全家人安静的摘山果,四海照看着小侄儿侄女,偶尔捡起掉落的山果放进篮子。 傍晚时分,两家人满载而归。 第二天一大早,大舅、二舅、一水三人各自推着独轮车,推着山果前往镇里的麻糖铺子。 十五里路,赶到镇上,麻糖铺子已经开门收山果了,两个舅舅很欣慰,少东家是自己的外甥女婿,他有这么厚的家底,还在动心思赚银子! 两个舅舅没有和铺子里的伙计攀谈扯交情,按规矩拣出烂果和伤果,称重后拿到了二百三十个大钱! 这笔意外之财让两个舅舅开心不已,大舅大方的在铺子里买了一斤麻糖,带回去让家里的孩子们也甜甜嘴儿! 而回到胡家村的余寡妇,发财梦破灭了,村里家家都分到了八个卖山果的大钱! 气不过的余寡妇想装病偷懒,胡大林不声不响的收拾好余寡妇的衣服包裹扔出门外,让她们母女俩立即回余家村! 胡家村,只吃饭不干活儿的婆娘,也只有余寡妇母女了! 余寡妇慌神儿了,让她滚回余家村,她还有好日子过吗? 她拉着余红儿跪下来求胡大林不要赶她们母女走。 胡大林冷哼了一声后沉声道:“以后家里的衣服,你们娘俩洗!饭食你娘俩做! 再敢偷懒耍滑头,把我家里的粮食、银子往外偷,跪着求我也没用!老子打断你娘俩的腿!” 眉娘抱着小侄儿偷偷笑了,看样子阿爹没有糊涂… 第33章 建宅子 今年风调雨顺是个好年景! 胡家村今年家家户户都获得了大丰收。粮食增产,家家都多收了百来斤稻谷。 全村欢欢喜喜的去镇上交了税粮,税粮还是十税一。 胡老二没去镇上交税粮。 冯乐管家替亲家老爷交了银子折算了税粮。 颗粒归仓,意味着胡家村的汉子们又可以躺平了。只是这冬眠期有些长,直到明年四月开始翻田栽种稻谷。 今年躺平之前还有一笔赚钱的营生,那就是建村尾的宅子。 小管家冯乐这些天把建房子的材料,都安排各家作坊全部运送到村尾了。 青石板、青砖、青瓦、房椽、梁木、门、窗、…胡家村的男女老少看得目不转睛,羡慕不已! 四十个大钱一天的工钱,每天天黑散工后就能带着银钱回家,这是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两亩宅基地,建一所大宅子!村民们都在暗暗盼望着,早日建好大宅子,好进院子去看看,大户人家的院子是什么样的? 真正的大户人家,作为泥腿子是进不去他们的院子里观看的。但村尾胡老二家就不一样了,他是本家兄弟,涎着脸进去看看还是可行的! 第一天开工,族长接班人胡向东,每家安排了一名青壮工上工。 胡家村唯一的优点就是一条心,均贫富、等贵贱。 穷嘛,也是从村头到村尾穷得同一个水准。 现在这个水准,差距在不知不觉中拉开了… 辰时上工,午时一到就回家吃午饭,未时上工,酉时散工时,冯管家给上工的汉子发放四十个大钱串好的钱串子! 每个汉子的心里都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做工一天得四十个大钱,十天就是四百,做满一个月,听冯管家说了就有一两多银子了… 以前舍不得吃午膳的胡家村,现在家家都做了午膳,做工的汉子得吃饱,家里的其他人也能吃小半碗了,能压住心慌也好啊! 第一天按砌匠师傅的要求挖好了地基。一尺宽、两尺深的地基让汉子们感叹着,这房子基地牢固! 村里建泥坯房子,挖的地基连半尺深都没有… 第二天风水先生来看好风水和门向后,砌匠师傅规划好主屋、厢房、膳房、门房、马厩、柴房、库房… 很快,整座宅子的布局就一目了然了。 主屋竟然是七大间房,中间是长长的堂屋。堂屋左右两侧各开了三间房门,整整六大间寝屋!靠近后院的两间寝屋单独设计了洗浴房,这新奇的设计让人眼前一亮。 这么大的堂屋,摆十桌酒席完全不会拥挤。 砌匠师傅带着十来个徒弟开始行砖,一个徒弟身边安排三名帮工… 宅子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一个样儿发生着变化。 菊韵嬷嬷每天教一个时辰的规矩、礼仪,然后同禾娘和小桃一起开始准备午膳。 帮工们自行安排饭食,但砌匠大师傅中午的膳食得主家安排。 每天早上,管家在镇子上买好肉菜一起带来,除了猪肉外,还有鱼和卤肉、豆腐、鸡肉,羊肉… 小桃什么菜都会烧,禾娘很喜欢这个小娘子。小桃得意的告诉禾娘,她可是二少奶奶的大丫鬟,以后二少奶奶有很多丫鬟,而她是地位最高的那一个! 这是二少爷告诉她的! 小桃求禾娘以后不要赶她走,禾娘一听心疼坏了。 这么好的小娘子,勤劳能干,每天笑嘻嘻的,她哪里舍得赶小桃走?如果不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她想把小桃当成妹妹。 小桃笑着说,当妹妹,那可不合规矩! 没有当家主母会把丫鬟当妹妹,那样受责罚的就是丫鬟,罪名是蛊惑主母! 一天天相处下去,小桃成了还没过门的,二少奶奶最信任的大丫鬟了。 三郎每天忙忙碌碌的,养他的羊,养他的鸡和鹅,还割草喂大骡子… 胡老二每天去红薯地里挖红薯,一亩地的红薯,挖了整整十八麻袋。 一麻袋足足一百斤,十八麻袋,他种的红薯收获了一千八百斤! 每天挖的红薯大骡子背回家,胡老二送进地窖里,整齐的码好。 稻谷晒干后也码在地窖里了。 胡老二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他的心安定了,家有余粮,心里不慌! 他胡老二家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红薯挖完了,他扛着犁到地里,赶着大骡子翻了地,地整平整后种上了小麦。 一亩小麦,最低也能收获三百斤粮食了! 小麦种好后,胡老二扛着犁,带着大骡子到田里,一亩田翻了一遍后,起了两垄土,再把家里堆好的肥运到地垄上,栽种了一垄白菜,一垄萝卜。 种好了萝卜、白菜,家里过冬有了菜,牲口也不愁吃食了。 这样辛勤耕耘了一个月,胡老二的冬播才算结束! 而新房子,也接近尾声了。 胡家村在新宅做帮工的叔伯、兄弟都默默地把胡老二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原来沉默寡言的胡二牛,住在村尾,悄摸摸的把日子过得风风火火了! 他们每天吃了早饭,不是坐在家里,躺在家里,就是坐在打谷场上扯闲篇… 而村尾的胡二牛,比他们多了一亩旱地!他一个鳏夫,带着两个孩子过活,日子过得比村里人都强! 不收税的旱地才是积累的财富啊!开垦出一亩旱地,种些粮食和菜蔬,也能填饱肚子了! 二牛家的大骡子运回来的十八麻袋红薯,那都是粮食嘞! 汉子们每天打量着三座大山的山脚下,寻思着也去开垦两亩荒地出来… 胡老大父子三个,每天轮流一个去胡老二家的宅子里上工。其余两个和朱氏一起在河边的荒地里,挑水、切碎稻草、和泥、做泥坯。 起一间院子的泥坯,连同院墙在内,也做了半个多月。 大寒很高兴,这是给他建的院子。他多准备了一间屋子的泥坯,他也想养鸡。 大寒知道分家只能分给他一亩水田,像当初阿爹和二叔分家时一样。他想,年前只有两个月了,阿娘还没有请王婆子上门保媒,看来自己还要等到明年才能娶媳妇了。 村里在河边做泥坯的还有六户人家,胡大林家的二木十八岁了,再不给他建院子娶媳妇,村里人就要指责他了! 胡家村就没有到了十八岁还没成家的儿郎,胡大林边做泥坯边在心里叹气。 虽然他舍不得用眉娘换亲,可换亲是唯一的办法。他死去婆娘的娘家,离兔儿岭镇十一里地的刘家村,有一个舅兄,家中只有一儿一女,前两天舅兄来家中问他,愿不愿意换亲? 那个舅兄家中的两个孩子,胡大林都见过,长得周正,勤劳能干。配上他家的二木和眉儿,也算知根知底… 第34章 问名 禾娘学了二十几天的坐立、行走、睡、吃等礼仪,菊韵嬷嬷甚是满意! 二少奶奶勤奋好学,稍微点拨就能领悟。 每天菊韵嬷嬷和小桃回了镇子上后,禾娘自己连贯起来复习几遍,举手投足之间再也不是村姑作派了。 禾娘当然不是一直在家里端着大家闺秀的做派,她是土生土长的农家女子。衣服照常去洗,三餐饭食按时照做,菜地里的菜种得葱葱郁郁。 禾娘在农女和大家闺秀之间把持有度,切换自如… 这天早膳后,冯家的三辆马车又来了胡老二家。 这次没有放鞭炮,没有惊动村里多少人。旁边建宅子的青壮工忙着挣工钱,再也无心看热闹了。 胡老二家的堂屋里坐着老族长、胡老大、胡老二、冯老爷、冯管家、冯二郎,刘媒婆。 小桃取茶叶泡了茶,奉上茶水。 互相寒暄见礼后,菊韵嬷嬷带着禾娘出来大大方方的给众人行了万福礼。 冯老爷看着举止端庄优雅的准二儿媳,虽然穿的还是洗得发白的粗布衣,不到一个月,这个农家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再也不见农户女子的粗鄙了。 换上绫罗绸缎,戴上珠宝首饰,再带着两个奴婢一起,谁敢说他冯家的二少奶奶出自农家? 冯二郎的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落,他的小姑娘被逼着改变了,变成了大家闺秀… 刘婆婆看着禾娘也是乐开了花,她对胡老二说道:“胡二兄弟,今天冯大兄弟来是走六礼中的第二礼:问名!” “问名?”胡老二不知道成亲走六礼原来这么多程序。 村里的婚嫁,都是提亲后,算好吉日,男方来村里把女方接走,或者男方去把女方接来家里,吃桌喜宴就算成亲了! 刘婆婆笑嘻嘻的解释道:“问名是六礼中的第二礼,冯兄弟问清胡小娘子的出生日期,生辰,回家后和二郎的生辰合八字!这个程序就是问名。” “然后嘞?”胡老二下意识的问刘婆婆。 冯老爷和管家、冯二郎都是微笑着听媒婆向胡老二解释。 “然后啊!冯老爷带着冯二郎君和胡小娘子的生辰八字去找高僧进行占卜,这是六礼中的第三礼,叫纳吉!”刘婆婆乐呵呵的说。 老族长和胡老大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大户人家的三媒六聘原来如此。 受教了,受教了… 胡老二诚恳的说:“劳烦婆婆再说说其他的三礼!” 媒婆微笑着说:“胡兄弟是个敞亮人啊!老婆子今日我就好为人师一会,多唠叨几句了!六礼中的第四礼叫纳征。” 刘婆婆接着说:“纳征嘛,就是男方要送聘礼啦。这聘礼可得讲究,贵重些才显得诚意。 像冯兄弟这样的人家,金银细软自是不少,绫罗绸缎也得成匹送上。”说到这儿,冯老爷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第五礼是请期,待纳吉之后,如果八字相合,便挑个黄道吉日成婚。这日子得由冯家选定,再告知女方家,也好让女方准备嫁妆之类的事儿。” 众人听得认真,胡老二不住地点头。 “最后一礼便是亲迎啦,新郎官亲自去迎娶新娘入门,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喜事。”刘婆婆说完,喝了口茶润润喉。 这时,冯二郎抬眼看向禾娘,眼神热烈中还有一丝期待,有着欲语含羞的期盼。 禾娘双颊泛红,羞涩地低下头,她的心“怦怦”乱跳… 冯老爷开口道:“既然知晓了流程,那现在就先把这问名之事办妥。”于是,众人安静下来,等待着胡老二报出禾娘的生辰日期。 胡老二谨慎的看了看众人一眼,再压低声音告诉冯老爷禾娘的生辰八字。 胖管家起身对胡老二抱拳道:“亲家老爷,走六礼是按云城大户人家的规矩走,但我们家还是想问问亲家老爷的意思。你有什么想法,今天都可以说出来!” 菊韵嬷嬷悄悄碰了碰禾娘,禾娘微微屈膝,面对众人行了半福礼,轻移莲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冯二郎不顾失礼,巴巴的目送着小姑娘进了后面的房间,才收回视线。 胡老二把女婿的举动看在眼里,他叹了口气道:“按理来说,女儿家及笄了就要嫁人。 但我的女儿,从小就没有娘亲疼惜,我也不说留她两年的话了,孩子三月的生辰,亲家,吉日你从明年四月开始往后看!” 冯二郎失望的垂下了眼睫,他还想年底迎娶小姑娘进门呢!岳父说从明年四月往后看吉日,这这这…现在才十月,他还要辗转反侧多少个日夜啊… 冯老爷看着闷闷不乐的小儿子,站起来对胡老二抱拳道:“四月要是有吉日,亲家!亲迎的日子定在四月可不可行?” 胡老二点点头道:“自是可行!” 胡老二突然有些失落了,明年四月,他的禾儿虽然虚岁是十七岁,但才十六岁啊! 他家穷是不假,再穷,他的女儿也当成了宝贝啊! 他的两个宝贝孩子,明年就要嫁出去一个了! 胡老二瓮声瓮气的说道:“亲家,那个纳吉和纳征就不用再多跑两趟了!亲家回去算好吉日后,直接请期!” 冯老爷和冯二郎、管家同时起身抱拳道谢,这些规矩都是城里按程序走的,胡老二愿意减省,自是乐意接受。 冯老爷抱拳对胡老二道:“亲家,我托大自称兄长了!” 胡老二摆摆手道:“兄长有话直说,坐下说,坐下说!我们乡下人没有这么多礼!” 冯老爷微笑道:“为兄家中略有薄产,给二郎置办成亲的家具、摆设都齐全,胡弟不必为禾丫头准备嫁妆了!” 胡老二爽快的答应了,他坦然道:“隔壁的宅子建好后,到时女婿和女儿想回来住就回来,置办什么东西,我都放在隔壁的宅子里!孩子们在城里、镇上住得不痛快了,也可以住在村里舒舒心!” 冯二郎闻言点点头,出言道:“岳父的这个提议不错!我很喜欢!” 胖管家出了院子,吩咐两个小厮将车厢里的礼品都搬进了膳房和堂屋里。 饮完第二盏茶后,冯老爷和冯二郎起身对老族长和胡老大、胡老二抱拳告辞。 此次问名,连带走完了四礼,冯老爷很满意,乡下人办事不拖泥带水,不拿乔,敞亮! 穷有什么关系?他们冯家不是缺钱的人家,他们就喜欢这样坦诚相待的亲家! 冯老爷坐在马车里,惬意得紧,二郎的这门亲事结得好! 他不用像娶长媳时那样伏低做小,不用看人脸色! 第35章 新院子 村尾的宅子,管家原计划一个半月完成,结果三十六天就建好了。 最后一天,管家给三十一个胡家村的帮工,每人发了一钱银子,多出的六十个大钱算是奖励! 帮工三十六天,村里每家每户赚了一两五钱银子! 没有人眼红胡二牛住上了大院子,他们也得到了好处啊!挣到银子的喜悦让汉子们高兴的同时,也改掉了饿着肚子,坐着等饭吃的祖传美德。 第二天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都扛着锄头和镐头去山脚下开荒。 瓜哥和瓜弟扛着锄头带着婆娘、娃儿也跟着一起。 三座大山的山脚下,分散着村里人开荒,忙得热火朝天。 挖土、翻地、挖树根、割荒草、捡石头… 一家人罕见的齐心协力! 胡老二家新房子建好了,新院子和老院子的院墙中开了一道门,从里面进出两个院子方便多了。 这两天打井的师傅在新院子里打水井,前后院各有一处泉眼。 胡老二和打井的老师傅闲聊,问询打水井的工钱。老师傅带着四个徒弟边忙碌边解释。 这年头,打一口井要工钱十八两银子,两口井就是三十六两。 胡老二听说后,暗中准备去挖地下的银子时,打水井的师傅告诉他,冯管家已经付过银子了! 师傅告诉胡老二,之所以在院子建好后再打水井,也是不想让村里人知晓,不然他们天天来家里打水,也是一个大麻烦! 胡老二思忖,等干旱时,河里没水了,才告诉村里也好! 胡老二看着大大的院子,满是胡渣子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眼里的笑意还是能看出来的。 宽敞的大院子,铺的全是平平整整的青石板! 以后打谷子,谷子里就没有沙子了,胡老二暗自高兴。 双开的大木门,还修了气派的门楼,门楼正中还挂了一个烫金匾额,管家说那两个字是“胡宅”! 大门进来右边就是一间门房,气派的门房作为农户根本用不上。有客人来时,可以在门房待客。 大门进来左边就是一间间气派的房子,柴房,库房,杂物房和客房! 接着是连通老院子的月洞门,这个月洞门竟然是可以梭动的,门环可以上锁! 再接着是一间大大的膳房,膳房门前修了长长的门廊连通到主屋的门廊,门廊上挂了八盏八角宫灯! 正屋的左右两侧的门廊修到了后院,后院的两个角落分别有间厕屋,男厕女厕单独分开,女厕还修建了木栅栏! 靠荒地边的院墙处开了一道侧门,管家解释,那是方便骡车进出的门,侧门进来就是马厩、羊圈、鸡舍、鹅舍。 然后是一间空屋子,屋里靠近主屋那头盖着一块厚木板,木板下是用青砖建的台阶,下去后是一间大地窖。地窖里铺的同样是青石板,墙壁是青砖建的,还用石灰水刷的墙,白白的,地面很干燥。 胡老二很高兴,有了这个地窖,储存粮食,再也不用担心老鼠了! 后院有一块菜地,水井在主屋廊檐边,盖上了厚木板! 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胡老二可算是开了眼! 这样气派的院子,他种几辈子地都建不出来啊! 青砖建的院墙,足有两人高,院墙上还盖上了青瓦,顺着院墙根是一尺多宽的排水沟,顺着墙根处的沟渠排出院外。 胡老二迫不及待的大步进了主屋。 宽敞的堂屋,家具都齐全了! 家具竟然都上了红褐色的漆,漆上刷了桐油,亮光闪闪! 白白的墙壁,上方正中摆着崭新的八仙桌,桌底下放着八张圆凳。 下方左右两边各放着一排茶几,茶几两侧各放着一张圈椅。 胡老二进了六间寝屋,都是新床新被子,新箱笼,墙壁上还做了放置烛台的架子。 禾儿的房间里多了梳妆台、梳妆凳,还有绣架,绣凳… 胡老二在女儿的房间里呆呆坐了好久,他是一个泥腿子,他连让女儿吃饱饭都做不到。 而冯家,轻轻松松的就为他建了宅子。假如冯家以后对女儿不好,他拿什么去为女儿讨回公道? 心慌慌的胡老二,从有限的记忆中,道听途说的闲篇里,浅显的知道了一些大户人家的妻妾成群、嫡庶有别。 他呆呆的想,女儿是冯家二房的正妻无疑了!提亲那日,他可是在大红聘书上按了指印的!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安定了些。 然后,他又琢磨开了,以后女婿要是找小妾怎么办?他和三郎要不要打上门去?把女婿揍一顿? 他们胡氏家族的老祖宗跑来这山旮瘩时,也是带着两个小妾来的… 胡老二握紧砂锅大的拳头,挥舞了两下,拳头挥舞得“呼呼”作响。 他记起来了,女婿和女儿结结巴巴说话的样子,两个孩子要是过得好,怎么可能找妾室? …… 自我安慰一番,胡老二松开了拳头。 他一直坐到打井的师徒离开了院子,夜幕降临后才回到了泥坯院子。 天气慢慢冷起来了,现在山上的草都枯黄了。 三郎不上山割草了,禾娘每天把老白菜叶子摘一篮,切碎了拌上糠皮喂给鸡和鹅。 晒干的红薯藤、稻草喂给骡子和羊。 三郎去新院子里看了很多次了,阿爹说等水井打好后,再搬过去住。 村里六户准备年前娶儿媳妇的人家,都在建泥坯院子了。 胡老二每天早出晚归去胡老大家帮大寒建院子,已经晒干的泥坯,建房子和院子都很快。 村里建房子,每家都会来帮忙,因为每家都有儿子,每家都要建院子。 有一户例外,生了四个女儿的胡二林家。两个大女儿已经出嫁了,剩下两个小女儿是双胞胎,三丫和四丫,才十二岁。 胡二林嫌弃婆娘,却不嫌弃女儿。 村里有几家生了女儿的,孩子落地后见是赔钱货,有狠心溺死女儿的… 胡二林的老娘当时也想溺死三丫和四丫,被胡二林抢回来了! 胡二林虽然没有儿子,他的日子却并不难过,大丫和二丫收的聘礼,给两个女儿各自带去了一两,他剩余了四两! 胡老二告诉胡二林,留一个丫头在家里招赘一个女婿上门,生的孩子一样姓胡! 胡二林有些心动!他觉得二牛兄弟太聪明了!招赘女婿上门,家里的两亩水田、新开垦的一亩荒地也能保住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到了十月底,胡老二家的水井打好了,村里的六间新泥坯院子也建好了… 第36章 云城冯记麻糖铺子 云城的北大街,毗邻刘记布庄和月华银楼中间,今天新开业了一家冯记麻糖铺子。 冯记麻糖铺子双开的铺门,宽敞明亮,三张红木长柜台摆成“冂”形,柜台上摆着几十个精致的小竹箩,里面的油纸上是各种各样的麻糖:白色的芝麻糖、黑色的芝麻糖、花生糖,红枣糖、块状的,球状的… 柜台上边缘的小圆孔里,插着一个个小巧的芝麻糖串,红艳艳的糖串上点缀着白色的芝麻粒儿,晶莹剔透… 铺里四个小伙计冯财、冯源、冯广、冯进一律着枣红色的衣裤,头上戴着月白色的布帽,肩膀上搭着一块月白色的棉布巾。 他们对每一位进店的客人都是笑脸相迎,大方的拿出每一种口味的麻糖小块让客人品尝,合口味的就买,不合口味的试吃一块也无妨。 逛完首饰和布庄的夫人、丫鬟纷纷进入麻糖铺子里观看新铺子开业。 试吃后,香甜的麻糖很快引起夫人、小姐们的喜欢,五十个大钱一斤的麻糖,又香又甜又脆。还有那芝麻糖串,只要五个大钱一串。 不少夫人、小姐当场就吩咐丫鬟买上几包带走。还有些富家公子哥,本是陪着女眷买首饰和布料的,进麻糖铺子尝过后也赞不绝口,忍不住多买一些准备带回去当零嘴儿。 家里来客人了,这些麻糖也是招待客人的最佳糖果点心! 谁家没有几个姑娘、小儿郎的?麻糖带回去,也是哄娃的法宝哩! 随着进铺子里的客人越来越多,四个小伙计忙得不可开交。 管家冯乐从后院进入铺内,他一边帮忙收银钱,一边吆喝:“各位客官,咱冯记麻糖都是精心制作,用料十足,保准您吃过一次还想吃下一次!” 后院的冯二少爷带着冯顺和冯雨也在不停歇的串芝麻糖串。 准备了一个月,云城里的第一家冯记麻糖铺子顺顺利利的开业了。 开业迎来了开门红! 街对面如意酒楼二楼的临街包间里,冯老爷和老管家冯寿站在窗户边,看着麻糖铺子的迎来送往,也是乐得合不拢嘴! 冯老爷以为小儿子是小打小闹,不成想冯记麻糖铺子会一炮而红! 冯老爷吩咐冯寿道:“阿寿!给二郎锦上添花一番!” 冯老爷守在如意楼的二楼,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若果二郎的麻糖铺子开业生意不景气,他安排人去铺子里把麻糖全部买走,家里十三个榨油作坊里的管事、伙计一人发几斤麻糖甜甜嘴儿! 不成想,小儿子琢磨出来的吃食这么讨喜! 冯老爷也就乐意暗中相助,锦上添花了。 冯寿心领神会,微笑着进入了隔壁包间。 不一会儿,跟在冯寿后面进来一位身着靛蓝长衫的精明儒生,儒生冲冯老爷抱拳道:“彦秋见过冯老爷!” 冯老爷微笑着抱拳颔首,温声道:“先生请坐!” 冯寿给彦秋斟了一杯茶,微笑着对彦秋道:“彦先生!你给二少爷的麻糖铺子一份助力!” 彦秋微笑着退出了包间,他对包间外的一个身着玄色锦衣箭袖的少年低语几句,那少年对彦秋一抱拳,大步而去。 站立在窗前的冯老爷,看着少年的身影出了如意楼,向东大街而去,不一会儿他的挺拔身影隐入人群中。 麻糖铺子里送走了数不清的带着油纸包离开的客人,又迎来了更多闻讯而来购买麻糖的客人。 半斤、一斤、五斤… 芝麻糖串一串、三串、十串… 一单单买卖欢欢喜喜的做成了。 这时,铺子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城东有名的“食香阁”糕点铺子里的大师傅王师傅来了。 不少吃过食香阁糕点的夫人是认识王师傅的,她们暗暗为新开张的麻糖铺子捏了一把汗。 假如这个糕点界的大师傅尝过了麻糖,要是在开业这天,当众吐槽冯记麻糖口感不好,那这个冯记麻糖铺子可就开不下去了… 王师傅进了铺子后,冯乐也暗道一声“不好!”,他赔着笑脸将试吃的小竹篮恭敬的举到王师傅面前,温声道:“请大师傅尝尝,我们冯记要是做得有不好的地方,还请大师傅指教一二!” 王师傅面无表情的吃了一块白色的芝麻糖,微微颔首。 接着他又吃了一个红枣糖,眼睛亮了起来。 最后他拿起一串芝麻糖串,“咔嚓”咬了一口,仔细品尝后,三两口吃了一串。 铺子里的客人都眼瞅着,王师傅又抽出一串芝麻糖串拿在手上… 店里的不少客人都露出微笑来! 王师傅可不会给你面子,他去试吃的东西,只要不合他的意,他当即吐出来。 王师傅微笑着点头道:“冯记麻糖确实不错,甜而不腻,口感酥脆!” 王师傅指点江山一般吩咐小伙计道:“这个黑芝麻糖,这个白芝麻糖球,这个花生糖每样给我三斤,这个芝麻糖串串给我三十串!” 王师傅的话音刚落,铺内立即热闹起来了:“小二哥!我要十串芝麻糖串!” “我要五斤黑芝麻麻糖,小二!” “还有我的,我要红枣糖十斤!” “别挤!别推我!我的鞋踩掉了!” …… 王师傅提着一大包麻糖离开了铺子,他冲对面二楼的身影微微一笑后,钻进了街边的马车里。 不一会儿,马车向着东大街去了… 冯记麻糖铺子里的主仆八个,忙得午膳都是抽空出来吃几口应付一下。 冯老爷带着管家和彦先生及少年先一步回到乌冬巷的冯宅。 管家去自己的书房找出四个小厮的身契后,再送去给老爷过目。 冯老爷看着身契满意的颔首。 未时刚到,冯寿带着四个十四的小厮,进了冯记麻糖铺子后院的膳房。 他们跪在正在串芝麻糖串的二少爷面前,恭敬的说:“奴才冯兴、冯盛、冯昌、冯隆,见过二少爷!” 冯寿厉声道:“从今天起,二少爷才是你们的主子,可要记清楚了!” 四个仆从前额触地,大声回答:“小的记住了!” 二少爷抬起右手,温声道:“冯兴、冯盛、冯昌、冯隆你们都起来! 规矩管家大叔都教过你们了!铺子里任何事情都不要向任何人透露! 来,让冯顺管事教你们…” 四个仆从迅速站起来,跟在冯顺后面去了前面的铺子。 二院那个叫小七的小厮,一直在如意楼的楼顶盯着麻糖铺子。从辰时开铺子到酉时关铺子后,他才小跑着回到冯宅的二院,向大少奶奶禀报了麻糖铺子的开业大吉、生意兴隆的场面。 大少奶奶轻蔑一笑,麻糖生意再好,又能赚多少银子? 她温声道:“小七做得好!以后你可得替我盯紧些,只要二少爷规规矩矩的做麻糖生意就不必禀报,他要是去了榨油作坊,你就立即来告知我!” 小七连连点头道:“小的记下了大少奶奶的吩咐!” “小七呀,翠儿还不到十五,明年再说你俩的事儿!大少奶奶我心里有数!”大少奶奶轻笑着说。 小七赶紧跪下道谢:“小的听凭大少奶奶作主!” 第37章 换亲 夜间,麻糖铺子打烊后,账房冯三仔细算清账目明细。 管家冯乐看到收支明细,他自己再核算一遍,确认无误后再报账给二少爷。 冯铭轩露出了微笑,果然做生意还是得在城里,仅仅今天开业第一天,营业额二十一两,扣除成本四两,纯赚十七两! 这还仅仅是在城北开的第一间铺子… “二少爷!其他三条大街要不要也趁热打铁?再开三间麻糖铺子!”冯乐微笑着询问小主子。 “暂时不开!乐哥!”冯铭轩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刚出来的吃食,百姓们也可能是图个一时新鲜。两个月后,每天的营业额,如果还在持续上升,到时再开一间新铺!” 冯乐看着二少爷满意的抱拳道:“小的记下了!” 冯乐除了麻糖铺子的生意,桂花巷的三进宅院也在修缮中,他还得去其他几条街上寻找合适的店铺,为开麻糖分铺做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冯铭轩每天都守在麻糖铺子里。 他冯铭轩没有太大的野心,他不想他的麻糖生意垄断整个云城。他只想在云城开两家麻糖铺子,他想和他的妻子长相厮守,每天生活在一起。 等铺子里的生意稳定了,他想买个庄子,有田有地,种粮食和芝麻,自给自足。 现在的芝麻全是从粮食铺子里采买的,要想生意长期稳妥,还得自己种才合适。 婚后生两个孩儿,娇妻幼子在身边,他冯铭轩此生足矣! 钱财乃身外物,无止境的追求财富,不是他冯铭轩的志向。 冯二少爷的雄心壮志仅此而已! 云城的麻糖铺子成了云城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每日前来购买麻糖的人络绎不绝。 兔儿岭镇的麻糖铺子雷打不动的每个月赚十五六两,冯安夫妻俩每天守在铺子里。 胡家村,胡老二一家三口搬到了新院子里居住,禾娘房间地下的木箱被胡老二也转移出来,埋进了禾娘新房间里铺上了青砖的地下。 原来老院子里的家具都照样放在老院子里,既然新院子里都是新的家具,一家三口就都用上了新家具。 马厩、羊圈、鸡舍、鹅舍、兔子都有了专门喂养居住的屋子,还是用的青砖瓦房建的,三郎经常感叹他的羊比他幸福,嘿嘿嘿,是曾经的他! 到了十一月底,天气一天天变冷,禾娘的规矩学得差不多了。 菊韵嬷嬷开始每天教禾娘做女红了。 禾娘认识了布料,最便宜的布是麻布,没有染色的麻布只要一百个大钱一匹。 染色的麻布都是一百八十个大钱一匹,禾娘穿的麻布衣就是染过色的,每次去河里洗衣服,衣服就会洗掉色。 禾娘现在不去河里洗衣服了,家里有水井了。 胡老二在水井边搭建了一个平台,去镇里的木工坊买回来了搓衣板、大木盆。从水井里打水上来后,可以在院子里洗衣服了。 而且水井里的水冒着热气,不像河水冰冷刺骨。 冯家提亲时带来的布,除了麻布和棉布,还有绸缎、丝绸、锦缎、绫纱。 菊韵嬷嬷教禾娘认识各种布,她只教禾娘做里衣和足衣、鞋子。 对于禾娘提出的学做襦裙和褙子… 菊韵嬷嬷微笑着告诉禾娘道:“二少爷家中养了五名绣娘,她们的存在就是专门给主子们做衣服的!小娘子会做夫婿的里衣就够了!” 自己家养绣娘! 禾娘吃惊的同时还是暗中下定决心,外面的衣衫她还是要学会的! 她就是嫁人了,在谷雨没有成家前,阿爹和谷雨的衣服还是她的事情。 菊韵嬷嬷教禾娘做富人家女眷用的月事带,裁剪成一指多宽的、长条状的几层麻布条,外面再包上柔软的细棉布缝合在一起… 天快黑时,禾娘等菊韵嬷嬷和小桃上了护院冯大叔的马车后,她赶快去膳房做好一家三口的晚膳。 吃过晚膳后,禾娘梳洗干净,她告诉阿爹,晚上她和明天出嫁的眉娘睡。 禾娘把下午赶工做的二十个细棉布月事带,用一块黑麻布包好,准备晚上悄悄地送给眉娘。 胡老二和三郎陪着禾娘出门,锁好院门后,一家三口踏着月色朝胡大林家走去。 眉娘兄妹俩换亲的事,村里人早就传开了。 夜间,小姐妹睡在一起小声的嘀嘀咕咕,对方也是兄妹俩,还是眉娘的六堂舅家。 眉娘很开心的告诉禾娘,六堂舅家只有十七岁的刘小福表哥和十五岁的刘小丫表妹。 十五岁的刘小丫表妹现在是二木二哥的媳妇,自己的二嫂了。 眉娘家隔壁新建好的泥坯院子就是二木的新家,院子的大门上贴了红对联,院子里的新房上都贴了大红“囍”字。 刘小福表哥现在是眉娘的夫婿了,眉娘去舅舅家时还和表哥们一起起玩耍过,小福表哥的性格腼腆。 眉娘说,小福表哥家有三亩水田,开垦了半亩荒地,在刘家村算是过好日子的人家了! 禾娘也为眉娘开心,她除了送给眉娘月事带,她存的三百个大钱的私房银子也送给了眉娘做压箱底的银子。 因为眉娘是换亲,她没有嫁妆。 同理,她的二嫂明面上也没有嫁妆。 换亲的姑娘,就看娘家私底下会不会给压箱底儿的银子了。 禾娘前些天托小桃买了两对绢花,一对大红色、一对桃粉色也送给了眉娘。 眉娘是禾娘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一转眼,她们俩都要嫁人了! 两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宿私房话,头挨头睡在一起的她们,对新生活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第二日,村里的公鸡打鸣第二遍的时候,村里的两个伯娘敲门叫醒了两个姑娘。 睡眼朦胧的禾娘听到伯娘小声叮嘱眉娘,晚上睡在床上不要动…… 禾娘的睡意顿时消散了,她红着脸的时候,偷看眉娘,眉儿和她一样的大红脸。 两个伯娘给眉儿挽了一个圆髻,戴了一对禾娘送的大红绢花,换上了大红色的棉布袄子,白底黑面镶了红边儿的棉布鞋。 禾娘看着新嫁娘装扮的眉儿,有些想哭的冲动。 她低下头,指甲掐住掌心,痛感压制住酸楚的眼睛,她不能哭,今天是眉儿的大喜日子! 从小玩到大的小姐妹,以后只能回娘家时才能见面了… 隔壁二木哥家的院子里倒是喜气洋洋的,接新娘子的队伍在鸡叫头遍的时候就打着火把出门了,二十多里路,路上还要走快些! 两队迎亲的队伍在半路上相遇了,新郎官二木坐在头戴大红花的骡车里,胡老二坐在车辕上驾着骡车。 新郎官刘小福坐在驴车上,为了他成亲,家里新买的驴子配上了驴车。 两个新郎官掀开车帘,同时笑着冲对方喊了一声“哥!” 两边的迎亲团哈哈大笑,两个新郎官都是大舅哥,又都是妹夫… 第38章 量体裁衣 这天傍晚,菊韵嬷嬷和小桃刚从胡家村回到镇上的麻糖铺子里,就见她的房间里坐着冯娘子。 冯娘子是冯宅里的绣娘管事,也是绣活儿做得最好的一个。 冯娘子穿着深灰色的布衣袄裙,腰身纤细。衣裙大方得体,不似城里成衣铺子里卖的臃肿的袄裙。 菊韵嬷嬷和冯娘子相互行礼再落座。 “夫人差婢子前来,是给胡小娘子一家做过年的衣服和婚服的!明日婢子随菊韵姐姐一起去胡家村,劳烦姐姐了!”冯娘子微笑着说明来意。“哦!对了!过几日,老爷要带二少爷去胡小娘子家请期了!”冯娘子不紧不慢的又补充一句。 “哦?-”菊韵嬷嬷微笑着问询,“吉日占卜测算好了?” “二少爷在城里新开的麻糖铺子生意兴隆,他催着老爷去寺里找大师占卜出吉日,明年四月十八日是二少爷的大喜之日!”冯娘子嘻嘻笑着说道,“咱们的二少爷啊!巴不得明日就成亲哩!” “那冯娘子有得忙了,婚服和喜服,要做的可不少!”吉日测算出来了,菊韵嬷嬷也开心了。 二少奶奶的规矩礼仪都学好了!她只要收敛起小女儿家的跳脱性子,任谁都挑不出错儿来! 小桃在一旁乖巧地沏好了茶,端到两人面前。 菊韵嬷嬷饮了一口茶后,温声道:“胡小娘子一家人口简单,亲家老爷和舅少爷的衣服夫人有安排吗?” “有的,有的!我带来的料子都是夫人准备的。上好的棉花都拉了一车过来!”说着冯娘子指了指靠墙边放着的两口大木箱。 菊韵嬷嬷上前打开一看,果然都是精美的料子,不禁赞道:“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次日早膳后,冯安驾着马车,拉着菊韵嬷嬷、冯娘子还有小桃一同前往胡家村。 一路上,冯娘子好奇地询问胡小娘子一家的情况,菊韵嬷嬷一一娓娓道来。 胡家村年底已经办了四家喜事了,以前看着灰扑扑的村落,现在有了些喜气。 马车停在村尾气派的院子前,冯安把人送到后,立即掉转身返回镇上。 到年底了,兔儿岭镇十八个乡村办喜事的多,麻糖铺子里的生意也好了很多。 冯安夫妻俩除了做麻糖,还要熬糖浆。 熬一次糖浆装满十口大水缸,足够铺子里用三个月。 村尾小院里,冯娘子同禾娘见了礼。 冯娘子见了禾娘暗暗点头,她在府里做衣服,眼神毒辣,一看禾娘的身形,就知道小娘子玲珑好身材。 胡老二和三郎也出来和冯娘子见了礼,冯娘子也不多耽搁,立即拿出针线尺子给一家三口量体裁衣,动作娴熟而迅速。 菊韵嬷嬷则在一旁递剪刀、炭笔记下身高尺寸,小桃也跟着学一些裁剪技巧。 胡老二和三郎的尺寸量好后,父子俩去了膳房烤火,父子俩和一群嬷嬷待在一起极度不自在。 说的是嬷嬷,都是三十多、四十多的妇人。大户人家的嬷嬷,说话声音好听,不像村里妇人的大嗓门。 禾娘的衣服规格则要高许多,毕竟禾娘是冯府的二少奶奶。 不仅要用更多精致的布料,而且样式也要更加复杂华丽。冯娘子仔细地测量着禾娘的胸围、腰围等数据,一边量还一边夸赞禾娘的皮肤细腻,将来穿上喜服肯定美若天仙。 一边量尺寸,冯娘子还要拧眉思忖许久,她还要考虑明年四月大婚时的气候变化,婚服、喜服合身、大方得体也是关键。不能损了自己的活计,丢了冯府的颜面! 量完之后,冯娘子便开始挑选适合禾娘的布料。她拿起一匹大红色的绸缎,上面绣着精美的金线花纹,说道:“这匹布用来做嫁衣正合适,喜庆又华贵。” 菊韵嬷嬷和小桃也纷纷点头称好。 这时,禾娘有些羞涩地问道:“冯娘子,这嫁衣可有什么特殊的讲究?” 冯娘子笑道:“自是有的,嫁衣的领口要绣上鸳鸯戏水图,象征夫妻和美;袖口要用银线锁边,寓意生活富足。” 冯娘子看着禾娘,温声道:“这些嫁衣、喜服都不用小娘子动手。 婢子量好尺寸,带回去做。做好了,我再送来。小娘子只需要动手剪断针线,这婚服和喜服啊,就是小娘子亲手做的了!” 禾娘的内心惊叹不已,二郎哥哥家果然是大户人家啊!整个胡家村,姐妹们出嫁都是自己做嫁衣。 姐妹们的嫁衣,就是去镇上的布庄,扯几尺红棉布,做一件红褂子套在棉袄上。遇上抠搜的爹娘,棉布那是不用想的,扯几尺掉色的红粗麻布… 禾娘认真听着,想象着她和二郎哥哥穿上婚服的样子,满心欢喜,心中满是对未来婚后生活的憧憬。 随后,冯娘子开始动手利索的裁剪起布料来,菊韵嬷嬷在一旁协助。 小桃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仿佛要将这一切都牢牢记住。 屋外寒风呼啸,屋内炭火燃着,一片祥和温馨。 云城北麻糖铺子里的生意,并没有因为天气变冷,生意变差。相反的,因为年关将至,城里的各大富大贵的人家都早早来铺子里定下了过年时,府里要购买的麻糖数量。 冯铭轩看着管家递交上来的麻糖订单,嘴角微微上扬。这麻糖的销量比他预想的还要好,看来年底能赚上一笔了。 冯铭轩和管家来到铺子后院的麻糖作坊,一进作坊的门,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 顺子看到二少爷进来了,笑嘻嘻的说:“二少爷,阿兴几个熬糖浆越来越熟练了!” 冯铭轩看到冯兴几个熟练地忙碌着,糖浆在大铁锅里“咕噜噜”地翻滚… 管家冯乐盯着每个小厮操作,然后对顺子说:“管事!年前城里麻糖的单子不少,原本打算熬三十大缸糖浆,远远不够!再熬三十缸备用!” 冯顺惊讶的看看管家又看看二少爷,二少爷对他微笑着点头,冯顺咧嘴哈哈大笑,他大声冲冯兴几个喊了一声:“加紧干!干好了,过年二少爷给的赏钱不会少!” 几个小厮兴高采烈的回答一声“是!” 他们几个熬糖浆,糖水随便喝,这是美差。 另一边,冯娘子带着做好的过年新衣再次来到胡家村。 胡老二一家三口换上了厚实的棉衣,衣服里面是松软的棉花,外面的料子都是绸缎。 胡老二的是深蓝色的棉衣、棉裤,脸还是胡渣脸,换上新衣,也像个有钱人家的管事了。 冯娘子看着一身新衣的亲家老爷内心暗笑,果然是人靠衣装! 第39章 随礼 腊月来了。 菊韵嬷嬷的教习任务圆满结束了。 她回到城南冯宅后,如实向夫人禀报了禾娘学好了规矩礼仪。 冯夫人微微一笑,菊韵是府中最严厉的嬷嬷,她说学好了,看来她的小儿媳倒是个聪明伶俐的!才两个多月就学好了大户人家的规矩。 冯夫人饮了一口蜜茶后温声道:“菊韵呐!你也是府中的老人了!你教二少奶奶学规矩,也是结下了福缘、善缘。以后啊,你就跟着二少奶奶!” 菊韵嬷嬷赶紧跪下磕头,激动的说:“婢子多谢夫人!” 竹韵赶紧扶起菊韵,嗔道:“妹妹你也是的!不用行大礼!” 菊韵屈膝微福一礼,欢喜的退了出去。 大少奶奶出自府城人家,礼仪嘛,菊韵不敢恭维,也没有人敢妄言。 大少奶奶只信任她带来的人,这府内的老嬷嬷,老仆妇都不合大少奶奶的意。 府里的仆妇,只要年纪稍大一点的,面对府内即将迎娶二少奶奶进门,既欢喜又忧心。 欢喜的是府内的二少爷要成亲了! 忧心的是成亲后两个少爷要分家了,他们这些老仆妇是留在府里,还是跟着二少爷走? 跟着二少爷走自是欢喜,最怕的结果就是被发卖… 在府里当了大半辈子的差,老爷、夫人不曾磋磨下人,可两个少奶奶呢? 菊韵嬷嬷的心里很欢喜,夫人把她安排到了二少爷的府中。 她和二少奶奶相处将近三个月,二少奶奶心善,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子,她有福了… 城里的麻糖生意顺顺利利的,二少爷把生意交给了管家冯乐。 菊韵嬷嬷回城了! 阿娘的眼睛不在兔儿岭镇了! 二少爷克制了几个月的心又开始活过来了! 冯顺将两个大包袱送进马车里,扶着二少爷上了马车后,火急火燎的回了冯宅。 冯铭轩直接进了正院给阿爹、阿娘见礼后,通知冯娘子来量了身高尺寸、鞋袜大小。 “二少爷对喜服有什么要求吗?”冯娘子恭敬的问询二少爷。 “除了成亲的喜服,婚后三天的婚服,给我的和三少奶奶的做成同色婚服!”冯铭轩挑眉吩咐道。 冯娘子刚微笑着行礼回了一句“是!” 她的二少爷已经三步并作两步的出了正屋,去了门口上了马车。 顺子立即驾着马车出了南大街往兔儿岭镇赶! 冯夫人追出门,小儿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胡大牛家正在筹办大寒的亲事,从建院子,送彩礼、打制家具、置办锅碗瓢盆… 这几年积攒的银子全部花完了,欠给二弟的银子还是没办法还上了。 大寒的媳妇是朱氏娘家堂弟的女儿,朱小草,刚刚十五岁。 堂弟本来还想留女儿一年,大伯娘朱氏回娘家说,小草一过门就能分家单过。 进门能单过,这是大好事,就是朱氏在胡家过了二十多年都没有当上家! 堂弟、堂弟媳一商量,爽快的答应了亲事!朱氏还神神秘秘的告诉堂弟,她的胡家侄女嫁给了有钱人家,侄女就是从指缝里漏一点,她家的日子就好过了不少! 这话没毛病!胡老二送去的精米、白面、糖和肉够吃很久了! 满心欢喜的冯少东家,回到兔儿岭镇,茶水都没有喝一口,立即带着三包麻糖,一包芝麻糖串,一只羊腿、两条大鱼、十斤猪肉往胡家村赶。 顺子还没和阿爹、阿娘说两句话,又要驾马车往胡家村赶。 顺子哀怨的眼神,抱怨的话语,少东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坐在马车里的软榻上,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小姑娘了,他的心蹦到了嗓子口。 他暗暗给自己打气,见了小娘子,话说慢一点… 马车停在村尾,这还是冯少东家第一次见到新院子。 少东家围着院子走了半圈,甚是满意,也对他的管家满意!供马车进出的门虚掩着,他推开了门… 穿着一身粉紫色袄裙的少女正挽着袖子在水井边洗菜,碧绿的青菜,在少女的手中流转… 那一截露出来的白手腕看得少东家愣了心神… “禾…禾儿妹妹!”冯二郎轻唤一声,声音里带着激动和欢喜。 禾娘抬头看着朝她走来的人,脸上不由得发热,“二郎哥哥!你来了!” 禾娘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思,她的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 冯二郎像个小偷一样,紧张的扫视了一圈大院子,没看到岳父和小舅子! 他紧走两步,站到小姑娘身前,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切的问询,“禾…禾妹妹,你冷不冷?” 小姑娘的手冰冰的,看来是冷的。 握着凉冰冰的小手,冯二郎想,要买个仆妇回来做粗活儿,他心尖尖上的人儿,怎么能做这些事儿… 禾娘慌慌张张的想抽回手,她的手被二郎哥哥温暖的大手握紧了,禾娘抽不出手,只得压低声音惊慌失措的说:“二郎哥哥,被人看见了不好!” 就是定亲了,未婚夫妻这样的握手,被人发现了是会被骂的,不光自己会挨骂,就连埋在土里的阿娘,也会被骂不知羞耻,不守妇道… 冯二郎瞬间醒神,立即松开了手。 他赶紧朝后退了三步,红着脸,他失礼了,还没成亲,他拉了小姑娘的手… “禾…禾妹妹!”冯二郎不敢看小姑娘,他对小姑娘拱拱手说,“我错了!我…我…我再再…也不不不敢了!” 他羞愧难当,他成了登徒浪子! 禾娘脸颊发烫,她轻声安慰着冯二郎道:“二郎哥哥,以后别这样了,今天幸亏没有人看见!” 没有人看见??? 顺子从马车里边搬东西边不服气的小声嘟囔着,我不是人啊? 嘿嘿嘿,二少爷我可抓住你的把柄了… 胡老二从泥坯院子里走过来,后面跟着三郎,看到了顺子,又看到在水井边帮女儿打水洗菜的女婿。 冯二郎放下水桶赶紧走到胡老二身前,规矩的站好,行了抱拳礼,温声道:“见过岳父!” 三郎笑嘻嘻的说:“姐夫!你可算来了!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了!” 冯二郎微笑着拍拍三郎的肩膀,内心感叹着小舅子和禾儿妹妹长得太像了! 胡老二招呼女婿和顺子去堂屋里坐,顺子提着鱼和肉,胡老二又去帮顺子提着送进了膳房。 胡老二带着女婿坐在堂屋的小几上,顺子坐到了对面。 三郎在膳房里泡了三盏茶,茶叶是姐夫家送来的,茶盏也是姐夫家买的。 三郎用托盘托了茶送去茶几上,他坐到了冯大哥旁边,笑嘻嘻的看着姐夫。 胡老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道:“二郎啊!明天是三郎的二哥成亲的日子,我准备一份礼物,你一会儿跟着我送去!” 冯二郎点头说:“二哥成亲,我理应去喝喜酒!礼物不用岳父准备,我让顺子现在回镇上去取来!” 胡老二不赞成了,他温声道:“二郎,我们乡下人家,同村人随礼都是随二十个大钱。我和三郎他大伯虽是至亲,随礼也是随二百个大钱!不能按你们云城的习俗随礼!” 冯二郎愣了愣,按云城的习俗,自己的二舅哥成亲,这礼怎么也要随一百两才不失礼… 第40章 入乡随俗 冯二郎对胡老二抱拳道:“小婿听从岳父的安排!” 胡老二一口气饮完茶,他对女婿说道:“二郎和谷雨、顺子一起坐会儿。我去准备礼物!” 说完他大步出了堂屋,去了膳房。 禾娘在膳房里准备做午膳了,崭新的膳房,宽大的灶台搭了三口锅,有十一张、七张和五张。 禾娘在里面的锅里焖煮了一锅白米饭,准备在外面的锅里炒菜。 胡老二进来后,把女婿带来的肉切下二斤左右的一块,放进竹篮后,从橱柜里取出一坛烧酒、一包红糖、二十个鸡蛋、一条大鱼、一包麻糖一起放进竹篮里。 胡老二估算了一下,这些礼物明天的喜宴完全用得上。 作为新女婿,送这份礼,足够了! “禾儿,我带二郎去你大伯家送礼,一会儿回来吃饭!”说完,胡老二提着竹篮出了门。 禾娘答应了一声,寻思着多做两个菜。 三郎坐在堂屋里陪顺子,胡老二带着冯二郎去胡老大家。 胡家村娶媳妇,都是本村人操办。全村以前是三十二户,今年新成亲了四户,就是三十六户了。 办酒席也不会超过五桌。 每家的当家男人都来帮忙,打扫卫生的、迎亲的,招待客人的… 婆娘们饭菜做得好的,安排几个做喜宴。说是喜宴,也只有两三个荤菜。 两三斤猪肉、两三斤鸡蛋、一只鸡是主菜,配上萝卜和白菜、土芋… 虽然是明天成亲,今天来帮忙的也不少人了,当然看热闹的更多。 乡下人家没有什么热闹可看,就指望年底办喜事,好凑在一起热闹热闹了。 胡老大家的院子里也贴上了几个红“喜”字,隔壁新院子红对联贴上了,大红窗花剪纸也贴上了。 胡老二带着新女婿进了胡老大家的院子,谈笑的汉子和婆娘们都止住了嬉闹声,他们都看着冯二郎这个富家侄女婿。 一身富贵的衣服,村里没有人叫得出衣服是什么料子,脚上穿的还是皮靴,头上用的是银籫束发… 冯二郎看到这么多面孔盯着他瞧,强自镇定着对众人抱抱拳、点点头示意一下。 胡老大和朱氏赶紧出了堂屋,侄女婿来送礼,这是贵客! 冯二郎按照岳父的提醒,先给大伯抱拳见礼,再对朱氏喊了一声:“大伯娘!” 在隔壁院子里忙碌的秋分,听到动静后,回来接过二叔提着的礼篮送进了房间。 胡老婆子听说孙女婿上门了,她拄着竹棍从房里出来,大声说:“孙女婿!孙女婿在哪呢?我是禾丫头的阿奶!” 胡老二头疼了,赶紧上前准备扶着老娘就要进屋,冯二郎温声道:“岳父,我给阿奶见个礼!” 胡老二只得搀扶着老娘站住了。 冯二郎恭恭敬敬的跪在胡老婆子身前磕了一下头道:“二郎见过阿奶!” “啥!城里人见礼还要磕头啊!” “哎哟!这新女婿的规矩可大了!” “老二!赶紧扶女婿起来!” “哎哟哟!这地上全是土,把新女婿的衣服弄脏了!” …… 院子里的人都七嘴八舌的开了口! 胡老二赶紧扶起女婿,拍拍他膝盖上的土道:“我们乡下人,不懂这些,二郎不用行礼了!” 胡老婆子笑呵呵的,不住点头,这个孙女婿不错,见面就磕头! 冯二郎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的香囊,双手呈给胡老婆子道:“阿奶,我没带礼物给你老人家,失礼了!” 胡老婆子飞快的接过香囊,不停的说:“不失礼,好好好!”这么好看的钱袋子,可不得好快接过来? “大哥,二郎的礼物送到了,我带他回去用午膳了!”胡老二心累,他的老娘都不带推辞一句的,麻利的收下了香囊,她作为长辈应当要回礼的! 老娘拿什么回礼?接礼的手伸得倒是挺快的! “回!二郎啊!明日有工夫就来喝喜酒!你铺子里的营生忙,大伯也不好耽误你的事儿!没有功夫就不来!”胡老大对冯二郎憨笑着说。 这时,秋分抱着哭唧唧的铃儿小丫头从屋里出来了。他不时拍拍孩子的背,轻声哄着“不哭不哭。” 冯二郎愣了一下,这是大舅哥的女儿了,他又从怀里摸出一个粉色的香囊,上前一步塞到小丫头的手里说道:“这是姑父给你的,拿着玩!” 本来香囊是打算送给小姑娘的,这下好了,小姑娘没有了。 秋分连声说:“多谢妹夫!多谢妹夫!” 院子里的男女老少,都紧紧盯着胡老婆子和铃儿小丫头手上的香囊,这么好看的钱袋子,装的肯定是好东西哇! 冯二郎微笑着看了一眼止住哭泣的小丫头,跟在岳父身后出了院子。 胡老二看着女婿欲言又止,女婿送出去的钱袋子一看就是好东西,也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就这么送出去了,唉… “岳父,本来那两个香囊是我准备送给禾儿的。没事的!家里还有,明日我再带来就是! 给阿奶的那个里面是两颗金花生,给大哥孩子的那个香囊里的是十几粒银瓜子!”冯二郎出言解释着。 胡老二听到这句话,脚步猛的一顿。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女婿,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二郎哇!你这…这也太贵重了。咱乡下人家,哪有一出手就送金送银的?这可使不得啊!” 冯二郎看着岳父严肃的神情,点点头道:“今天是小婿思虑不周,没有征询岳父的意思!” 胡老二轻叹一口气道:“怪不得二郎,我们胡家村是乡下,二郎以后记住了,乡下和城里送礼不一样!” 接着,胡老二语重心长的告诉冯二郎,胡家村的风俗习惯,冯二郎认真的听着,他出生在城里,在镇上也是保持着云城里的生活习惯。 他的未婚妻子是村里人,入乡随俗,他就应当遵从乡村的风俗习惯,他不能坏了胡家村的规矩! 家里,禾娘已经把饭菜端上堂屋的八仙桌了,她的一份吃食都摆在膳房的餐桌上了。 胡老二坐在上方,冯二郎坐左手边,三郎坐右手边,顺子坐下方。 又一次,女儿没有上饭桌,胡老二给女婿和顺子倒了一杯酒,有些闷闷不乐。 胡老二不知道冯家吃饭的规矩,女子是不是不能上桌?所以他没有开口让三郎去叫禾娘来吃饭。 冯二郎看看桌上没有小姑娘的碗筷,他站起来对岳父抱拳道:“岳父,我今天失礼了! 禾儿妹妹以后进了我家的门,她就是我二房的少奶奶了! 有我上桌的地方,她就得坐在我身边! 我不知晓胡家村女子不能上桌吃饭,但是今天能不能让禾儿妹妹上桌吃饭?” 胡老二和三郎听完,同时咧嘴笑了,三郎高兴的说:“姐夫!我就去叫阿姐来吃饭!” 话没说完,人已经跑出了堂屋… 第41章 学洗碗 这顿饭,胡老二吃得很开心,陪着女婿喝了两杯酒后,女婿解释说这是黄酒! 胡老二… 好心疼怎么办?这么贵的酒啊! 酒铺里卖酒,米酒二十个大钱一斤,黄酒一百二十个大钱一斤。 胡老二寻思着,他一杯酒喝了十五个大钱! 但是转念一想,他的禾儿去了女婿家,能坐在主位吃饭,是二房的主母! 他高兴! 胡老二一顿饭喝掉了三十文的酒也不觉得心疼了! 女婿告诉他,等他酿的酒,要是成了,比黄酒更贵! 女婿还告诉他,不管是什么酒,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他买得起! 胡老二的眼里有了笑意,他不是爱酒的人,生为泥腿子,养不起喝酒的爱好!就是女婿有银子,那也是女婿的银子! 做人不能有贪念!凭他的双手,种田所得,喝不起酒! 胡老二的心里有一杆秤。 饭后,胡老二要去大哥家里帮忙准备明早迎亲的事,他叮嘱三郎陪着女婿和顺子。 目送着岳父离开院子后,冯二郎跟在禾娘身后进入膳房。 三郎想去膳房帮阿姐洗碗,顺子叫住了三郎,他搭着三郎的肩在院子里遛达。 洗碗是二少爷的事,可不得给二少爷创造机会和二少奶奶相处? 二少爷都给他使几次眼色了。要不是担心二少爷眼色使多了眼皮会抽筋,他都想装作没看见。 “舅少爷,你喜欢小羊吗?”顺子没话找话说,他瞥见二少爷进了膳房,挽着袖子,帮二少奶奶洗碗呢! 嘿嘿嘿!云城冯家堂堂二少爷洗碗,说出去谁信啊! “我喜欢小羊!冯大哥,你有没有看到,我家的小羊长大了好多!”三郎得意的一挺胸脯!这可是他养大的羊! 不光是羊,家里的兔子多了十一只小兔子,而且又有两只母兔子怀仔了! “舅少爷太厉害了!”顺子由衷的夸奖一句!他每次来亲家老爷家,都看到舅少爷忙着喂牲口,清扫牲口圈。 “要是有条小狗就好了!可惜我们村和舅舅村里都没有人养狗!”三郎小大人般的叹息一声。 “小狗?”顺子轻轻拍拍三郎的肩膀道,“舅少爷喜欢小狗,你告诉我啊!你姐夫家里有狗!” 大少爷的榨油作坊里都养了狗照看作坊,每个作坊里都有几条狗! “真的吗?冯大哥!”三郎的眼里冒出了惊喜的小星星! “有狗!真的有!”顺子看着三郎笑了,“舅少爷,你喜欢什么颜色的小狗啊?” “黄色的!”三郎急切的回答,“黄色的小狗有吗?” “有有有!”顺子嘿嘿嘿笑着回答,“过几日,我给舅少爷带只来!” 三郎高兴了,顺子想让舅少爷更高兴一些! 顺子把三郎抱上大红马的背上,教他骑马,三郎果然更高兴了… 膳房里,冯二郎高挽着袖子,让禾娘教他洗碗,禾娘脸蛋红红的看了一眼冯二郎,她柔声道:“二郎哥哥,你家中有小桃帮忙洗碗呢!你不用学的!” 冯二郎悄悄吞了吞口水,缓缓说:“禾妹妹家里,没…没没有人帮你你…你洗,我学会了…帮帮帮你!” 禾娘的心里比喝了糖水还甜,她也不扭捏,拿起一个碗,边洗边说道:“这洗碗啊,先要用热水泡一泡,把油垢化开些才好洗。” 冯二郎仔细地听着,学着禾娘的样子,将碗放入锅里的热水中。 “然后用布蘸草木灰轻轻擦拭。”禾娘说着便示范起来,冯二郎笨拙地跟着学,却不小心手滑,碗差点掉进盆里。 禾娘“噗嗤”笑出了声,冯二郎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的心里欢喜啊,他想了两个多月的姑娘,教他洗碗呢! 云城里普通的夫妻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冯二郎喜滋滋的想。 两人一起洗好了碗和锅,膳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两人甜蜜的对视一眼,脸上都是红扑扑的,心里也是暖暖的。 这时,院子里传来三郎欢快的笑声,禾娘和冯二郎同时透过窗户看过去,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三郎拉着缰绳,不用顺子扶着,稳稳的坐在马背上,大红马慢慢走着,三郎的脸上是开心的笑! “二郎哥哥,你会写字吗?”禾娘笑意盈盈的看着冯二郎问,她泡了两盏茶,先放了一盏在冯二郎面前的桌子上。 禾娘和冯二郎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会会…会的!”冯二郎点点头,“禾妹妹想不想学?想学…学,我以后教教你!” 冯二郎好高兴,他的结巴好了很多! 二郎哥哥教她学认字!禾娘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冯二郎,二郎哥哥真厉害啊,会做麻糖,会认字,会骑马… “禾妹妹!”冯二郎轻声说道,“明日二哥成亲,我要来喝…喝喝喜酒吗?” “二郎哥哥!”禾娘看着冯二郎黑亮的眼睛轻声问道,“我们村里的人要是向你借银子,你借吗?” 冯二郎… 我和村里人不熟悉,他们怎么会向我借钱?但是小姑娘既然问出口了… “禾妹妹,那我…那我借吗?”冯二郎巴巴的问禾娘。 禾娘摇摇头说:“不能借!二郎哥哥,你要晓得,村里人不认识你的时候,他们的日子也能过下去!只要你借了一个人,家家都会想办法向你开口借钱的。” 冯二郎拧起眉头想了一下,还真是!这个贫穷的村落,我一旦借钱给他们,就给他们平静的生活里带来了变化,好逸恶劳之风盛行… 冯二郎舒展开眉头,微笑着说:“我懂了,禾…禾妹妹!明日我…我不来看妹妹了!”不来喝喜酒,不和村民接触,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 今天的贺礼,岳父已经送过去了,算不得失礼! 坏了!今天给的那两个香囊… 禾妹妹真聪明啊!她知道旁敲侧击!看来,与村里人打交道学问大着呢! 禾娘看着冯二郎笑了笑,二郎哥哥真聪明。 “禾妹妹!”冯二郎温声说,“再过两日,家里来来…来请期了!我们成亲的日子定了,明年的四…四月十八日。” “啊?——”禾娘轻呼一声,二郎哥哥家里这么快就把日子定好了,禾娘的脸霎时红了,像娇艳妩媚的桃花。 冯二郎使劲咽下口水,克制住想把小姑娘搂在怀里的冲动。他结结巴巴的问:“禾…禾妹妹,我们要…要要成亲了,你喜欢…喜欢吗?” 他的心“咚咚咚”的跳着,他紧紧盯着小姑娘的脸,他好害怕小姑娘说“不喜欢!” 禾娘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冯二郎,她的心跳得好快,她的脸好烫,她微微垂下头,轻声说道:“我喜欢,二郎哥哥!” 禾娘的声音娇娇软软,这七个字重重的落在冯二郎的心上… 冯二郎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了,禾妹妹的回答,连贯起来就是“我喜欢二郎哥哥!” 这世上,还有比这句更悦耳的情话吗? 第42章 请期 腊月十二,天寒地冻,但胡家村村尾小院里却弥漫着一股喜庆的气息。 这一天,是云城冯家前来胡老二家请期的日子,也是冯二郎和禾娘一生中重要的一天。 请期是六礼中的第五礼,过了今日,只等第六礼亲迎的日期到了! 城南冯宅提前一天就准备好了聘礼。 当然这聘礼不像娶大少奶奶时准备得那么张扬。二少奶奶毕竟是农户家,显豁的聘礼只会给胡家招惹祸端。 冯老爷和大少爷看着管家准备的礼物,甚是满意。十几个红木箱里明面上就是一些麻布、棉布,但里面有丝绸、锦缎。 看着是十二担精米、白面,但米袋里面都藏了银子。 一个小梳妆盒上层放着几样银首饰,几两碎银。下层放着一对龙凤金手镯,这手镯是冯夫人的陪嫁,她的一对翡翠手镯送给了大儿媳。 总之,旁人看着是普通的聘礼,里面都是暗藏玄机。 云城到胡家村,相距近四十里路。 冯管家安排了十辆马车,十个统一穿着朱红色棉袄、棉裤,布帽的青壮家丁,坐在高头大马上驾着马车往兔儿岭镇去。 冯家的喜庆车队上了南大街,街上的百姓们都驻足观看,纷纷打听冯府的二少奶奶是哪府的小姐? 当听说二少奶奶是农家女子后,百姓们无不感叹这小农女,是小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小麻雀今天在家里烧好了茶水,菊韵嬷嬷和小桃一早就来了。 菊韵嬷嬷帮禾娘梳了双环髻,籫上两朵红色绢花,戴上了两只珍珠耳铛,双颊点了一点点胭脂。就这么稍稍一打扮,禾娘的容颜与往日相比就判若两人了。 禾娘今天穿的浅紫色百褶襦裙,同色的绣花棉鞋,手上拿一块粉色丝帕。 禾娘莲步轻移,落落大方,任谁都看不出她是农家女子! 禾娘坐在自己的闺房里烤火,心里既雀跃又紧张。嬷嬷和小桃出去准备待客的茶水,等小桃扶她出去时才能出去。 胡老二在堂屋里燃好了两个火盆,桌子上摆着两盘麻糖,一盘炒熟的花生。 今天的胡老二,头发用乌木籫子籫住,穿着深紫色的绸缎袄衣、袄裤,脚穿厚底黑棉靴。胡渣子刮得干干净净,看着倒也像是富家员外了! 三郎的头发高高挽起,用红色的绸带绑着。一身红色棉袍,腰上束着腰封,脚穿鹿皮靴,端的是一副富家小公子的装扮! 三郎和姐姐长相相像,十一岁的儿郎,初显男儿气概! 老族长和胡老大也是穿着新衣,坐在门房里烤火,只等贵客临门好燃鞭炮迎客。 院子里的两间客舍里也烧好了火盆和茶水。冯家送聘礼的家丁将在这里喝茶,秋分和大寒在这里待客。 巳时刚到,胡家村头便传来了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老族长连忙招呼众人起身,迎出院外。 胡老大拿着火折子和鞭炮往院子边的空地紧走几步。 随着几声马嘶,冯家的车队都停在胡家的院门口,冯老爷和老管家、大少爷踩着马凳下了马车,堆起满脸的笑和族长、胡老二抱拳见礼。 在“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中,第二辆马车里的冯二郎和第三辆马车里的刘婆婆都出来相互见礼。 胡老二眼含笑意把众人引进院子,走向正屋。 车队从侧门进入院子里,家丁们有条不紊的将聘礼一一抬到主屋前的空地上。 看热闹的村民们围聚过来,眼中满是羡慕。 小半个时辰后,胖管家确定村民们都看过礼物后,招呼家丁们将聘礼,都抬进了胡老二隔壁的空房间,然后将礼单呈给岳家老爷。 大字不识的胡老二接过礼单放进胸前的暗袋里,他从管家的眼神里看到了暗示。 官媒刘婆婆甩着喜帕简单道明来意,冯老爷和胡老二就坐主位相互抱拳见礼:“亲家!” 冯大郎双手呈给胡老二一张精美的大红喜帖。 刘婆婆笑嘻嘻的说道:“胡兄弟,今日前来请期,冯兄弟请大师占卜过,亲迎的日期是来年的四月十八日!喜婆婆我啊,就等着吉日那天喝喜酒了!” 胡老二笑着说:“好说!好说!” 此时,一旁的冯二郎悄悄看向小姑娘所在的屋子方向,心中满是期待。 胡老二瞥见女婿巴巴的眼神,转头吩咐三郎道:“三郎,去叫你姐姐出来见见客人。” 三郎看了看姐夫悄悄变红的脸,欢快地跑向阿姐的房间。 不多时,禾娘由小桃搀扶着缓缓走出来,她低垂着双眸,双颊绯红。 冯二郎瞧着小姑娘这般娇俏的模样,心跳不禁加快,眼神儿就像被小姑娘勾住了一般,完全移不开眼了… 在座的长辈都是过来人,心里都觉得抛开身份不提,禾娘和冯二郎的确般配! 冯老爷看着小儿媳,从一个村姑,经过短短几个月就完全蜕变成了一个大家闺秀,心中自是满意得紧。 冯老爷瞥一眼小儿子打趣道:“二郎,莫要失了礼数!” 冯二郎忙回过神来,走上前向小姑娘拱手行礼,禾娘微微福身还礼。 胡老二看看女儿又看看女婿,心里也是欢喜,小儿女的情怀,他也经历过啊… 小桃搀扶着禾娘回了房间,转身出来给宾客斟茶。 菊韵嬷嬷和奶娘在膳房里准备午膳,席面都是在城里酒楼做好装在食盒里带来的。 官媒刘婆婆引导着冯老爷和胡老二,就成亲当日的事又是商谈一些细节,最后愉快的达成共识… 冯家的主仆在胡老二家吃的午膳,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眼看日头偏西,冯老爷准备告辞了。 院门口又传来马蹄声,原来是顺子赶着马车,送来了一只奶呼呼的小黄狗… 三郎看到小胖狗,惊喜得连忙冲向小狗,两个多月的狗子竟然不怕生,摇晃着小尾巴追着三郎跑。 顺子得意的跑在三郎身边,嘚瑟的一扬眉头问道:“舅少爷!你喜欢这只小狗吗?” 三郎开心得嘴巴都合不拢了,他抱起在他脚边蹭的小狗嗅了一下,皱着眉头说:“喜欢倒是喜欢,就是有些臭臭的…” 顺子狐疑地看看小狗,原来是小黄狗在车厢里拉粑粑了,坐在了屁股上… 顺子接过小狗,用稻草擦干净,再取一块布巾打湿把小狗清理干净。 顺子取下狗笼,清扫干净后送进兔舍里。 三郎看着顺子的一举一动,牢牢记下了,然后三郎给小狗取了一个名字:臭臭! 三郎说:“臭臭!以后不能把身上弄得这么臭了!” 胖毛毛虫一样的臭臭对着三郎不满的“呜呜”两声。 院子里的两家人,看着追着三郎跑的臭臭都笑了起来! 舅少爷真有意思,给狗都取上名字了… 第43章 做嫁鞋 冯家下聘后,年一天天的近了。 禾娘忙碌起来了,冯家虽然说了不要嫁妆,但嫁鞋得准备。 给婆家的公公、婆婆、大伯哥、嫂子、侄女、冯二郎做鞋子是准嫁娘必须准备的见面礼,这是云城的习俗。 禾娘在家里忙着糊布壳、精心地剪着鞋样,每一双鞋样的大小尺寸她都反复比对。 冯家的鞋样是下聘那日,官媒刘婆婆亲自带来的。 大伯娘和两个儿媳妇也来帮禾娘做嫁鞋。刚进门的二郎媳妇朱小草比大郎媳妇刘二丫活泼,她身上穿的衣服正是胡老二送的那匹棉布做的新衣。 小朱氏瞅着禾娘纳鞋底,惊叹道:“禾妹妹,你这手艺真好,这鞋底纳得真细密!” 禾娘瞥一眼二嫂脚上的花棉鞋,微笑着说:“二嫂的手艺也不错啊!” 大伯娘闻言得意的一扬眉梢,两个儿媳妇,她还是看小儿媳顺眼一些!毕竟是娘家的堂侄女。 大嫂刘氏不声不响的纳鞋底,这是个费力气的活儿,不小心还会扎到手指头。 禾娘以前见大嫂子就很同情她,阿奶当家,大伯母受的气也会转移到大嫂身上。身为长媳想分家单过是不可能的,她上面还压着婆婆、阿奶两座大山。 进门第二年的第一胎生的女儿,更让她卑微胆小,所幸的是秋分大哥护着大嫂,不然她的日子更不好过。 禾娘瞥一眼大伯娘、大嫂和二嫂,再过几个月,她也会面对这样的婚后生活。 二郎哥哥让小桃悄悄告诉她,大婚回门后就会分家,不用担心和大嫂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只有过年时,他们才会住回城南冯宅。 大伯娘不时看看巧手翻飞的禾娘,心里对这个即将嫁入富贵人家的侄女羡慕不已! 想不到当初,小叔子刚拒绝了林员外的保媒,不成想转眼就得了豪门女婿,真是命啊! 侄女婿家比林员外家富裕了不少!侄女婿给小叔子家修了这气派的院子,一间间宽敞亮堂的青砖瓦屋,崭新的家具,还有大骡子… 兔儿岭镇十里八乡都没有听说过哪家的闺女出嫁,能带给娘家这般富贵的日子啊! 侄女婿给婆婆的见面礼,竟然是两颗金花生,给孙女的也是银瓜子!出手就是金、银,真真是闻所未闻啊! 大伯娘的脸上挂满了笑,手中的针线活儿倒是也很利索! 冬日里猫冬,村里针线活儿做得好的婶子和嫂子们也陆续上家里帮禾娘的忙。 禾娘的娘亲不在了,不然有娘亲操持婚事,帮着做嫁鞋,她也会轻松许多。 门房被胡老二收拾好了,乡下人家,不需要人看门。每天火盆烧得旺旺的,陶罐里烧着开水煨在炭火上。 妇人们都聚在门房里做嫁鞋,绣鞋垫、在鞋面上绣花… 有火烤,有开水喝,火盆里烤着红薯。还能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枯燥单调的冬日好过了不少。 午后,阳光正好。 禾娘起身伸了个懒腰,她走到院子里查看晾晒的鞋壳。 院门口传来一阵马蹄声,三郎带着臭臭跑到侧门处,原来是冯顺送来一个包袱,里面是精美的丝线和绸缎,说是府上给禾娘做嫁鞋用的。 冯顺的包袱送到后,立即打马走了,臭臭还冲着大红马“汪汪汪”的叫了几声。 三郎现在走到哪里,臭臭就跟在哪里了。 禾娘接过三郎递来的包袱,抱到了门房里,妇人们纷纷围上来观看,不住地夸赞冯家果真是高门大户,拿昂贵的绸缎用作鞋面! 托了禾娘的福,村里的婆娘们都上手摸到了柔软的绸缎。 大伯娘看着禾娘笑着说:“禾丫头啊!你这福气真是让人眼红!” “谁说不是哩!说是泼天的富贵都不为过了!”族长家的大儿媳王伯娘跟着感叹。 “禾丫头啊!以后去了冯家,可别忘了我们呀!”铜柱叔家的许婶子看着绸缎眼巴巴的说。 “啧啧啧,你们看看这绣线,都会发光哩!”余寡妇手上拿着一匝银线不撒手。 大伯娘夺下余寡妇手中的银线,没好气的说:“林大妹子啊!这是喜庆的绣线,你拿着不合适!我们是在给禾丫头准备嫁鞋,你天天凑过来干啥呢?” “就是!”许婶子撇撇嘴道:“你这样的人,不能什么热闹都往上凑!”她暗自腹诽着,你一个寡妇,老掺和村里的喜事儿,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可不就是!大林哥也不管管!”几个婶子早就看不惯余寡妇了。村里只要有办喜事的,她溜到膳房里,趁人没防备着,抓起一块肉丢进嘴里,也不管别人对她翻白眼,妥妥的贪吃鬼! 余寡妇一脸讪讪,她偷偷看了一眼禾娘,有些害怕禾娘会恼怒。 禾娘微微垂下眼睫,脸上没有表情。 胡家村的寡妇,只要村里有喜事,都避在家里不出门,免得冲撞了喜事。 余寡妇每天都来家里,说是帮忙,她的绣活儿完全拿不出手,禾娘作为一个女儿家不好对她摆脸色。 其实摆脸色也没用,余寡妇的脸皮厚! 伯娘和婶子们都冷着脸,继续忙手上的活儿,禾娘的双手也没闲着。 村里没出嫁的小姐妹,偶尔也来学学针线活儿,小姑娘们围着禾娘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禾娘的袄衣、袄裙都是冯家的绣娘用的上好棉花做的,袄面还是用的绸缎。 禾娘微笑着让姐妹们上手摸摸裙子,看着她们惊喜的神情,禾娘的心里有些酸涩。 如果她没有遇上二郎哥哥,她也会和村里的姐妹们一样,禾娘尽量对小姐妹们露出善意的一面。 禾娘柔声说:“只要我们用心,以后都会过上好日子的!并不是非要嫁进富贵人家,我们都是出自农户,万万不能生出攀比之心,那样才会害了自己!” 小姐妹们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们在家里总听到阿娘和阿奶说,要是自己家的孙女也有这样的福气,能嫁进富贵窝就好了… 富贵窝是有很多,禾娘听小桃说过,高门大户人家除了娶妻,还会纳妾,妻子只有一个,而妾室可以很多。 禾娘害怕姐妹们为了富贵的生活走上当妾室的路,她现在也不知晓做妾室的门门道道,只能用她有限的认知劝诫一二。 傍晚时分,大家都各回各家了。 禾娘收拾好针线笸箩,去了膳房做晚饭。 禾娘突然想起来一件忧心的事儿,自己出嫁后,阿爹和三郎的饭食谁做呢? 第44章 年终盘点 兔儿岭镇上的生意,在年前都呈现出繁忙之态。兔儿岭十里八乡每天都有去镇上采买年货的农户。 镇上每家的铺子上都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春联,小镇笼罩在过年的气氛中。 冯记麻糖铺子里的生意自然也是红红火火。 冯少东家带着几个伙计招揽生意,他面对买麻糖的客人始终保持着微笑。 顺子麻利的给客人秤麻糖,倒进油纸包后再送一块麻糖进去作为添头,买麻糖的汉子和婶子们嘿嘿直乐。 平常一块麻糖可是要一个大钱的,买年货,铺子里白送一个大钱的麻糖! 小桃接过油纸包,麻利的打包好,双手交给客人们。 奶娘笑眯眯的接过客人递来的铜钱,数过一遍后再放进抽屉里。 冯安则铺内铺外地巡视,有哪种麻糖快卖完了,他就立即去对面的膳房取来填满竹篮。 主仆五人有条不紊,迎来送往!虽然忙得没工夫喘气儿,但心里都乐开了花! 每每到了腊月,麻糖铺子里赚的银子,比平常半年的利润还要多。 面对顾客盈门,主仆五人每天都是笑脸相迎。除了十里八乡的农户每天来镇上置办年货,镇上各个商铺早就来麻糖铺子里下过订单了。 每天酉时铺子里打烊后,顺子赶着骡车,一家家铺子里挨个儿送去订购的麻糖。 镇上的麻糖比城里卖得便宜,小镇上的东家、掌柜早就知晓,这是乡村小镇与县城里的区别,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有了冯记麻糖在城里开了新铺子的先例,镇上的东家们也都动起了心思。兔儿岭镇是他们家业兴旺的发源地,回到阔别已久的云城,发展自己的家业也未尝不可! 等顺子送完镇上的订单,离过年也只有三天了。 按惯例,年终是铺子里核算整年的账务时间到了。 冯少东家等着冯乐管家的到来,是亏损还是盈利,账算过了才知晓… 而云城里城北的冯记麻糖铺子,生意更为火爆!管家冯乐带着八个伙计还有些应接不暇,短短两个月,麻糖铺子成了云城百姓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 每天辰时一开铺门,铺子里就涌入各府采买的管事、仆妇、小厮… 管家冯乐和账房冯三迎来一批客人,又送走一批客人。还有很多要求送货上门的富家子弟,被冯乐拒绝了,实在是云城太大了,招揽生意的冯宝几个要是派出去送货,铺里就严重的人手不足。 冯乐对着几位富家子弟陪着笑脸说道:“各位公子少爷,实在抱歉,小店人手不足,难以提供送货上门服务,还请多多包涵。”几位富家子弟虽略有不满,但看在麻糖美味的份上也没再多计较。 这时,账房冯三悄悄拉过冯乐说:“今年这账目瞧着可是极为可观呐。”冯乐脸上露出欣慰笑容,心想这两个多月的努力总算没白费。 然而,就在此时,街上传来一阵喧哗声。原来是其他糕点铺子见冯记麻糖如此受欢迎,心生嫉妒,联合起来雇了些泼皮无赖在店外闹事,称冯记麻糖抢了他们太多生意。 冯乐眉头紧皱,思索片刻后,走出店铺对着众人高声道:“诸位乡亲,我们冯记麻糖一直秉持真材实料,若有得罪同行之处,我冯乐在此赔礼道歉。 但冯记麻糖的手艺传承多年,欢迎大家品鉴比较。”他这一番话诚恳大方,“我们冯记不怕货比三家,诚信经营不会缺斤少两!” 周围百姓纷纷点头附和:“冯记麻糖我家买了几个月了,全家都喜欢吃!” “这么好吃的麻糖才五十个大钱一斤,你看看红糖都要五十文一斤了,红糖里面可没有芝麻!” “就是!你这几个混子少来找茬了!” 几个大娘对着混混们吐口水… 那些泼皮无赖自觉无趣便一哄而散了。 冯乐长舒一口气,对着仗义执言的百姓们抱拳感谢,转身回店继续忙碌起来。 泼皮无赖的领头人叫牛二,他得了北大街两家小糕点铺子给的五百个大钱好处,本想大闹一场,但区区五百个大钱犯不着与冯记作对! 牛二早就听说过,云城冯记油坊请了一对江湖高手师徒坐镇冯家呢!要是惹上了那对师徒,才是惹上了大麻烦! 牛二溜得快,但夜间睡在床上还是被人蒙着脑袋揍了一顿,他听到少年冷冷的警告他,再敢去冯记闹事,不是挨揍这么简单了! 等房间里没了动静,魂不附体的牛二撑着身子起床,身上哪哪都疼,可又没半点淤青。 牛二对手下的混混警告一番,以后无论出多少银子让他找冯记的麻烦,都不能去… 可怜的牛二,整个正月都是躺在床上度过的,他的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却痛不欲生… 年前三天,云城冯记麻糖铺子里照常营业,冯乐接过冯三呈上的明细账,自己再核算两次,确认无误后,驾着骡车赶去兔儿岭镇。 见到二少爷,冯乐要行跪礼,被二少爷阻止了,“乐哥!只要你没犯错,都不用行跪礼!行普通的礼就可!”二少爷温声说! 只要没犯错! 冯乐心里激动了,他不可能欺主、叛主啊!二少爷隐晦的告诉他,一辈子都可以不用对他下跪了! 冯乐恭敬的对二少爷行了抱拳礼,朗声道:“奴才多谢二少爷!” 冯铭轩走进书房,坐在高背椅子上。 冯乐背着账本跟着进去,坐在书桌旁边的圈椅里。 两人坐下后,小桃奉上茶水,再慢慢退了出去。 冯乐将账本放在桌上,冯铭轩翻开账本仔细查看,越看脸上的笑意越浓。“乐哥,这一年咱们收获颇丰啊!”冯铭轩满意的说道。 “全仗二少爷英明决策,在城里开了铺子。”冯乐赶忙回应。 冯铭轩微笑着道:“两个铺子里的伙计都出力了,也该好好犒劳一下他们!” 冯乐点了点头道:“二少爷说的是,我已经准备好了利是钱,就等你发话了。” “好!镇上的先发,城里的等明日回家后再发,也让大家伙儿都高兴高兴!”冯铭轩豪爽的一挥手道:“一人一两!” 冯乐唇角上扬,微笑着说:“是不是太多了?二少爷!你这利是钱比老爷赏得多呢!”老爷每年发的利是钱都是三百个大钱! “不妨事!我的铺子今年新开张,给的利是高,阿爹会理解!”冯铭轩的右手食指轻叩桌面,接着说道,“明年我完婚后,阿爹和大哥也不会干预我们二房的事!乐哥不必顾忌太多!” 冯乐起身抱拳应了一声是,他提着大红布袋回了左边厢房,倒出铜钱后,重新给红色的钱袋子里,放进去一个小巧可爱的银锭。 第45章 送年礼(一) 明天要回云城老宅了,镇上的麻糖铺子从除夕那天起,也就是后天开始关门了,正月初六才恢复迎客。 管家先行一步回云城,他还要去城里的冯记麻糖铺子里给伙计们发利是钱。 安排铺子里的伙计守好铺子,在铺子里过年,预防小偷小摸、预防火烛… 这些琐事都要一一安排好! 管家回云城之前,已经替二少爷准备好了送给岳家老爷的年礼,满满一车厢。 只要是过年需要的一应俱全。 顺子翻身上马后,等二少爷进了车厢,坐稳后,才驾着大红马溜溜哒哒的朝胡家村而去。 过年这一个月是最冷的一个月,采买年货的乡下人都是背着竹篓,缩着脖子拢着手。 顺子戴着二少爷给他买的皮帽子和皮护手,骑马装外还套了一件山羊皮褙子,完全感觉不到寒冷。 二少爷把他当哥哥一般,顺子都知晓。二少爷在伙计面前都称呼他为管事,这是二少爷抬高他的身份。 从小陪着二少爷长大,二少爷去学堂,他当书童。说的是书童,二少爷把学到的又全部教给他了。 嬉笑打闹间,顺子和二少爷都长大了! 顺子尽量小心的避开路上的石头和坑坑洼洼,顺子思忖着,得亏过完年就迎娶二少奶奶进门了,不然这路得修修! 村尾小院里,一身浅蓝锦袍的三郎正在逗着臭臭玩。三郎拿着一块骨头,臭臭急得跳起来,可是怎么跳都够不着三郎手上的骨头,臭臭急得“呜呜呜”的直叫唤,小尾巴摇晃得很急。 三郎作势把手中的骨头扔向空地,臭臭飞快的冲出去,发现上当后,立即又跑回三郎身边,讨好的蹭在脚边。 三郎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臭臭毛茸茸的脑袋,再把骨头放在臭臭面前。 远处传来了马蹄声,臭臭扔下骨头,“汪汪汪”的叫了几声后,朝侧门跑去。 三郎听到马蹄声,心想着难道是姐夫来了?他也朝侧门走去。 果然,停在门外的是冯顺大哥,从马车里出来的正是姐夫!姐夫今天真好看,一身红色的长袍,看着真精神! 三郎朝主屋看了一眼,阿姐没有出来! 胡老二和禾娘还在整理上次下聘的礼物,虽然冯家给了礼单,红底黑字的礼单上面的字,一个个像小蚂蚁一样,它们倒是认识胡老二,可胡老二不认识它们。 禾娘也愁啊!黑芝麻团一样的字,又像是乱成一团的绣线。 一家三口全是睁眼瞎,可如何是好? 不对,不止他们一家三口,整个胡家村都是睁眼瞎。 “阿爹,要不送谷雨去城里的学堂?”禾娘试探着问。“家里的银子不少了,谷雨去学堂,阿爹供得起了。这些银子不用,留着干嘛呢?” 胡老二挠挠头发,一脸为难的道:“禾儿,过了年,三郎十二岁了,虚岁就是十三,已经过了入学堂的年龄!” 胡老二去镇上时,听说富人家的儿郎五岁就要启蒙读书。 这是个女子不用上学堂的朝代,禾娘对这些一无所知,但她记起来了,二郎哥哥说以后教她认字! 十几担精米里,胡老二摸出了一堆银子。每个银锭都比胡老二的五两银子大个儿,父女俩看着一堆银元宝大气儿都不敢喘! 老院子里的宝箱被胡老二挖起重新埋在女儿的新闺房中了,这一堆银子又要埋起来了! “唉!怎么有钱人家喜欢送银子呢?”胡老二小声嘟囔着。“我们家也不是缺银子的人啊!” 胡老二觉得,他有十四两银子的家底儿,明年青黄不接的日子里卖四石谷子,他就又多了四两存银。 可现在呢!家里的银子、金子、首饰…胡老二有限的算数已经算不清有多少银子了! 胡老二正愁银子多呢… 禾娘的眼睛一亮,她小声的和胡老二说:“阿爹,要不,我们拿些银子,请个夫子来家里教谷雨?” 胡老二眼露喜意:“禾儿说得好!”随即他又皱眉道,“只是去哪里请夫子?阿爹我可不知晓!” 这时,冯铭轩和冯顺抬着年礼进了堂屋,三郎高兴的喊:“阿爹!阿姐!姐夫来了!” 禾娘开心的说:“阿爹,请先生的事可以问二郎哥哥啊!” 胡老二的眉梢微微上挑,对啊!怎么忘记了女婿呢!女婿是会写字的! 父女俩出了房间来到堂屋,看到堆成小山般的年礼,同时惊呆了。 冯铭轩对胡老二抱拳道:“岳父,这些都是小小心意,希望岳父和禾妹妹、三郎新年喜乐!” 胡老二嗔怪道:“二郎啊!我们胡家村的女婿,过年给岳父的年礼都是割一吊肉哩! 你这礼也太多了!可不兴这样送了!再说,上次送来家里的肉啊、鱼啊都没有吃完呢,都做成了腊肉!哎哟哟,你这孩子…” “岳父!这些年礼在云城不算多。”冯铭轩温声道,他微微转脸看了一眼小姑娘,耳尖有些发红。 禾娘微微一笑,她对冯铭轩微福一礼,然后迈着碎步去了膳房,泡了五盏茶,用托盘送进了堂屋的桌子上。 “二郎啊!我有件事想麻烦你!”胡老二犹豫了一下,还是想说出来。 “岳父,有事你请吩咐,不麻烦!”冯铭轩诚恳的说。 “是这样!二郎,我想请个夫子来家里教三郎认几个字!我知晓三郎的年龄大了,进县里的学堂很难!”胡老二有求于女婿,显得有些局促,“三郎能认识自己的名字就成!至于考功名,那是不去想的!” 冯铭轩听后,沉思片刻便道:“岳父放心!过完年我在云城寻夫子! 三郎的确过了最佳启蒙年龄。我县学的一个夫子过世了,夫子的长随也许请来教三郎合适!岳父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了!” 三郎听后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得不得了,他不时对着姐夫笑,不时看着阿爹和阿姐笑,只可惜三郎没有尾巴,不然像臭臭一样要拼命摇晃着小尾巴了! 学认字啊!听六哥说起过城里的学堂,胡家村的小儿郎哪一个不羡慕、神往?没想到,阿爹和阿姐会请夫子来家里教他了! 顺子一直没闲着,他从年礼里拿出八个红灯笼,大门的廊檐上挂了两个,泥坯院子门口也挂了两个,正屋的廊檐上挂了四个。 顺子取出几副对联来,他对禾娘说道:“小姐!你弄些米糊糊,我把对联贴上。” 禾娘应了一声便走向膳房。她将糯米细细研磨,兑入水倒进锅里慢慢搅拌,灶膛里的火映照着她专注的脸庞。不多时,米糊糊就做好了。 顺子这边则手脚麻利地展开对联,上联是“瑞气盈庭一门兴旺”,下联是“春风入户四季平安”,横批“吉祥如意”。他用刷子蘸了米糊,稳稳地贴在大门两侧和门楣之上。 此时,冯铭轩带着三郎在堂屋里清点剩下的年礼,一边清点一边给三郎讲着各种礼品的用途和来历。三郎听得津津有味,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期待。 有了红灯笼,贴好了对联,村尾的院里弥漫着浓浓的年味,欢声笑语不断。 顺子又将带来的几种调味料详细的解释一下,禾娘和胡老二听得一脸认真,父女俩内心惊叹,富人家的生活真的不简单!怪不得酒楼里的吃食味道那么好。 最后,顺子指着一个木箱对三郎说:“舅少爷,这里面是鞭炮和烟花,在年三十晚上放烟花,更喜庆!” “烟花!”父子三个同时惊叹不已!虽然知道有烟花,但是农户哪里舍得买烟花放?听说可贵了! 女婿还送了一箱这烧银子的玩意儿过来让三郎放着玩! 第46章 送年礼(二) 顺子最后拎着几个食盒进了膳房,里面是在云城的“喜盈门”大酒楼买的包子和饺子,直接蒸热了就可以吃! 冯铭轩跟在禾娘的身后进了膳房,听顺子向小姑娘解释包子和饺子的吃法… 都交代清楚后,冯铭轩小声的对禾娘说:“禾禾…禾妹妹!我回云城过年了,初四才能回回…回镇上!” 禾娘大着胆子看着冯铭轩点点头,两个人的脸颊上都布满了红云,心都在“扑通扑通”慌乱的跳着… 初四啊,好多天都见不到呢。 好在过了年,离成亲的日子一天近一天了。 冯铭轩告诉岳父,遇上难事儿去镇子上找护院冯安即可,冯安和奶娘、小桃都在镇上看守铺子。 胡老二思忖,他在胡家村生活三十多年了,啥事儿都没有。但女婿的关切,这份心意得领了! 胡老二和三郎把女婿的马车送出了村头才回到村尾的家。 云城究竟有多大?三郎想,等他会认字了,家里有了骡车,他也要去云城里看看… 父子三人回家后,把各种年礼归置好。 送给老娘的养老银子,胡老二数好二百个大钱串好。 两筐猪肉,胡老二掂了一块五斤左右肥瘦均匀的肉,放进菜篮里。然后拿了一包红糖,一包白糖,一包黑芝麻糖也放进菜篮中。还给给大哥拿了一坛烧酒,一罐茶叶… 大哥家刚给大寒办了喜事,家底儿都掏空了,年货都没有置办。 挑挑拣拣,胡老二给刚分家单过的二郎,也拿了一块差不多五斤左右的肉,一斤麻糖,一包红糖,十斤白面。 在篮子上盖上一块蓝麻布后,胡老二吩咐三郎送去二郎家。 大寒小两口刚分家,小日子有人帮帮才好过,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儿。 胡老二想起他和孩子娘刚分家时艰难度日,暗暗叹息一声… 三郎提着篮子出了门,臭臭立即屁颠颠的跟在后面追,不时蹭着小主人的脚跟。 好几次,三郎差点踩到了臭臭,三郎生气的瞪着臭臭,这要是踩着了,可不踩伤了? 看着生气的小主人,小家伙立即用圆溜溜、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小主人,嘴里“呜呜呜”的叫出奶萌音… 三郎能怎么办呢?只能碎碎念让臭臭小心一点点了。不是阿姐说怕臭臭身上有虱子,三郎都想带着臭臭一起睡了。 三郎进了二哥家的院子,二嫂好像和二哥生气呢,院子里冷冷清清的。 “二哥,阿爹让我给你送点过年的吃食!”三郎笑着说。 二郎的脸上露出喜色,小草刚才掉眼泪呢,刚成亲分家,过年啥都没有买。 二郎接过篮子,送进膳房。宽敞的膳房除了灶后堆满了柴火,有些空荡荡。 三郎跟着进来看了看,他指着米缸旁边说:“二哥,你做个兔笼,放在这儿。我给你两对兔子。养大了会生小兔子,长大了卖了,家里就有银子买盐巴了!” 二郎高兴的说:“好!好弟弟,二哥记下了!” 院子里,眼眶里眼泪打转儿的朱小草破涕为笑,二叔和三郎小叔子都在帮他们呢… 给老族长准备的年礼,除了送一块肉,还有一坛黄酒,一罐茶叶。唉…活一天算一天了,让老叔尝尝一百二十文一斤的酒,让他乐呵乐呵。 胡老二提着篮子大步走去族长家,一路上都能闻到村里饭菜的香味。 老族长坐在堂屋里烤火,见到有人进了门,眯起眼睛打量半晌才看清是二娃子。 胡老二把肉和酒、茶叶放在桌子上,王氏不住的道谢。 和族长打过招呼,回到家后,胡老二又拎着菜篮送去大哥家。 胡老婆子自从得了两个金花生,整日守在她的房间里不出门,金花生藏在哪里她都觉得不安全。 藏起来后又担心自己会忘记藏金子的地方,胡老婆子的精气神儿每天都围绕着这两颗金花生… 家里来客人了,她都是小心防备着,害怕她的金花生被人偷走! 这两颗金花生,意外的转移了胡老婆子的注意力!被大儿子夺走了管家之权,她也是毫不在乎。 搁以往,哪里敢和她提不让她当家的事。大朱氏如释重负,只要婆婆不撒泼打滚,在村里哭诉他们俩口子不孝就成! 现在家里的日子慢慢好了! 一家人齐心协力开了四亩荒地出来,小儿子分去一亩水田加两亩旱地,大儿子两亩水田两亩旱地。 听了小叔子的话,托了小叔子的福,分家后,这个家的变化太大了。 大朱氏看到小叔子送来的肉,不由得吞了吞口水,这么大的一块猪肉,切下一小块过年,其余的腌起来,明年一整年家里都有肉吃了! 胡老婆子收到了胡老二的孝敬银子,接过去后立即回了自己的房中,栓上门后,开始了找合适的地方藏她的银子… 胡老大给弟弟倒了一碗水,兄弟俩都不是多话的人,沉默的喝完水。 胡老二回家后,吃了三个女儿蒸热的肉包子,架上了骡车,往黄家村而去。 两个大舅哥家的年礼也都准备好了,往年过年都是各过各的日子。于今,因为有了女婿,他的日子好过了。 曾经帮过胡老二的人,在他陷入困境中,伸手拉过他的人,他都铭记于心。他的日子好过了,他也愿意提携他们! 只是胡老二只会打理农田,家里有再多的银子,他也想不出用银子生银子的赚钱法子。 胡老二觉得,银子还是埋在土里安全,因为银子不会长腿跑路。 黄家村不同于胡家村,虽然同样三面环山,但家家户户的水田都有三、四亩。 在这个以耕种为主的山村,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都是勤劳能干的,有银子了首先置办田和地。 黄家的两个舅舅家,每家都有六亩水田,两亩旱地。 儿子们成家后都是家产均分,村尾的四间大泥坯院子看着就很有气势。 四海牵着小侄子在家门前玩耍,看到朝村尾来的骡车,骡车后面还跟着同村的小伙伴,嘻嘻哈哈的看着大骡子。 黄家村有三头驴子,没有骡子。 这高大的骡子让小儿郎们觉得稀奇,四海看着直接朝村尾来的骡车,好奇的打量驾骡车的人,仔细辨认着。 慢慢的,四海笑着朝院子里喊了一声“阿爹!阿娘!姑父来了!” 两个舅舅、舅娘、表哥们听到喊声赶忙走出院子,脸上满是热情的笑容。 胡老二下了骡车,将车上准备好的年礼搬下来,分给了两个大舅哥。 “妹夫啊!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大舅娘笑着说道。 “弟妹,你招呼孩子把礼物搬回家,再过来唠唠嗑!”大舅娘又吩咐妯娌一句。 二舅娘欢喜的应了一声,然后带着孩子把沉甸甸的竹篮搬进了院子。 村里人都围过来看稀奇,大舅娘不喜欢妹夫被人当猴看。 胡老二牵着骡子进了大舅哥的院子里,一水接过缰绳,拴在桂花树下。 进了堂屋,两个大舅哥坐在上方,胡老二坐在右手边。 大舅娘端来几碗开水后,胡老二才瓮声瓮气的说:“前几天冯家来下聘了,禾儿成亲的日子定在年外的四月十八日,到时请大哥和二哥还有嫂子,侄儿们去家里喝喜酒!” 大舅娘孙氏道:“开始我还担心他们冯家年底会办喜事哩!还好,推到了四月,到时禾儿满了十六,虚岁十七了!” 胡老二道:“冯家是云城的大户人家,本来打算按六礼走,我让他们减省些,太招人耳目了,不好!” 黄大舅点点头道:“礼多礼少不打紧,主要是看外甥女婿的为人,这个孩子实诚。每次我们去镇上,都留意过麻糖铺子,这孩子堂堂正正,没有话说!” 黄二舅点头附和!他去镇上都是暗中观察着麻糖铺子里的主仆几人,做的是良心生意,态度都好。 第47章 过年 云城里处处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门口都是喜庆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吉祥如意的对联都贴上了大门、侧门、后门… 城里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孩童们的欢呼声,笑闹声为这除夕增添了欢乐。 冯宅的二进院里除了一个三岁多的小小姐,加上大少奶奶有了身孕,喜静,人气显得不是很旺。 四进大宅子里布置得倒是喜庆,下人们也是轻手轻脚地忙碌着。膳房那边飘出阵阵诱人的香味,灶膛里的火映照着厨子们红扑扑的脸。 小小的灵芝小姐穿着一身红色的小袄,像个喜庆的福娃娃。她好奇地在院子里东瞅瞅西看看,奶娘丫鬟们跟在身后紧紧护着。 大少奶奶坐在窗前,手轻轻放在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再次怀孕,大少奶奶罕见的收敛了盛气凌人的气势,眼神温柔而宁静。她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一切,嘴角带着浅笑。 大少奶奶期盼这一胎能生出儿子,有了儿子,她的大少奶奶之位就彻底稳定了!这云城冯家也就算是牢牢掌握在她的手中了… 这时,管家匆匆走进院子,身后跟着几个小厮抬着几箱东西。原来是大少爷差人送回些稀罕物件儿给家里过年用。 张嬷嬷打开箱子一看,有精致的糕点,还有些外地才有的新鲜瓜果。小丫鬟们忍不住发出惊叹声。 小小姐眼睛亮晶晶的,伸手就要去抓那糕点。奶娘忙轻声制止,哄着说一会儿就可以吃。 大少奶奶也让人将一部分瓜果分给下人们享用。一时间,这略显清冷的宅子也充满了温馨欢快的气息,虽不比别家热闹喧嚣,但自有一番独特的新年氛围。 小厮禀报大少奶奶,大少爷在晚上的团圆宴前赶回家。 家大业大,相公大年三十还在操劳,大少奶奶想着今年赚了个盆满钵满,又是喜上眉梢… 第一进主院里,冯老爷惬意的坐在书房里饮茶,年三十了,这一年圆满结束了。 大儿子的榨油作坊,生意蒸蒸日上。 小儿子的麻糖生意在云城站稳了脚跟。 大儿媳马上要为家中再次添丁进口! 小儿子四月将要成亲! 他,冯栩阳,自认达到了人生的巅峰时刻!整个冯宅,父慈子孝,儿子之间和睦相处,家里一团和气。 这才是家和万事兴啊! 冯夫人在竹润的陪同下,去膳房看过了,各种美味佳肴都在烹饪中。 府里安宁喜乐的过年气氛,丝毫没有影响到二少爷。 三进院,寝屋的火盆里燃着银丝炭,二少爷慵懒的靠在软榻上,脸上盖着蓝布手帕,他正瞪大双眼在数着禾苗上绣了多少针脚,有没有扎到小姑娘的手… 厢房里,百无聊赖的顺子躺在他的床上。整整一上午了,二少爷没吩咐他进去端茶倒水,他还在瞧着二少奶奶送给他的帕子,啧啧,真没救了… 不就是一方帕子吗?躲在房间里一看就是半天! 二少爷数着数着,思绪就飘到了胡家村的村尾小院… 兔儿岭镇胡家村,小儿郎们穿上了新衣服,聚在一起放鞭炮,胆大的孩子用两根树枝夹一块燃着炭凑近炮引,还没点燃,胆小的孩子已经捂着耳朵跑得远远… 直到“啪”的一声响后,小儿郎们发出“哇哇哇”的欢笑声。 村尾小院里,胡老二把腌制好的腊肉,一块块的挂在泥坯院子的廊檐上,几十块腊肉,看着就香! 以往过年,最多买两斤肉,一条鱼,今年女婿送来的年礼,丰盛得很! 禾娘和三郎在膳房里做年夜饭,虽然家里只有三口人,团圆饭一样得准备好! 姐弟俩一个灶上一个灶下配合默契,三个泥炉上炖着三个陶罐,上面冒着热气,有了调味料,膳房里散发出鸡肉、羊肉、猪肉的香味更加诱人了… 夜幕降临后,堂屋里燃起了两个火盆,八仙桌上摆满了菜,禾娘最后拿了一坛桂花香味的酒放在桌子上。 胡老二看着满桌的菜,满意的点点头。“今年的除夕是我们过得最好的一个除夕!” 三郎嘻嘻笑着说:“多亏了姐夫,这年才能过得这般丰盛!” 禾娘微微一笑:“阿爹,谷雨,从今年起,往后的每一年都是最好的除夕!” 可不是嘛! 父子三人都笑了,胡老二坐在上方,禾娘和三郎相对坐在左右两侧。 三郎给三个人的酒杯里都倒了一杯桂花酒,团圆饭开始了… 三郎给臭臭的饭碗里夹了两块猪肉,臭臭在桌底吃得那叫一个欢实。 吃了大半饱后,胡老二从怀里掏出两个红色的香囊,一个孩子发了一个。 禾娘和三郎站起来对胡老二鞠了一躬,同时笑着说:“多谢阿爹!” 每一年,姐弟俩都收到了阿爹的压岁利是钱,每一年都是八个大钱,今年的也不例外! 三郎的压岁钱都存起来了,这是阿爹对他和阿姐的爱! 村里别的堂兄弟要么是一个大钱,要么两个,到了初一的早上,一个两个压岁钱都被他们的爹娘收走了。 只有禾娘和三郎的压岁钱一直存着! 团圆饭结束后,禾娘和三郎一起,把剩菜送去了膳房,姐弟俩一起洗碗… 慢慢的,村里响起了更多的鞭炮声,孩子们的欢呼声,也有不少小儿郎来家里找三郎一起玩。 胡老二给了三郎一个火折子和一匣烟花,三郎和伙伴们一起去了打谷场。 三郎来到打谷场,小伙伴们看到他带来的烟花都拍着巴掌欢呼起来。 随着三郎点燃了烟花,绚烂的光彩照亮了夜空,火星子四散开来如同璀璨的星雨。孩子们在烟花下嬉笑玩耍,笑声回荡在整个村子。 胡家村因为三郎点燃的烟花,引起的喝彩声,吸引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都出了门观看这绚丽的烟花… 小儿郎们瞬间觉得鞭炮不香了,都围到了三郎身边… 此时,冯宅这边的团圆宴也热热闹闹地开场了。大少爷风尘仆仆地赶回,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冯老爷高兴地举起酒杯,祝福家族繁荣昌盛。 大少奶奶被众人小心照顾着,心中满是幸福。 冯铭睿和冯铭轩同时起身,举杯给爹娘敬酒,冯老爷和冯夫人呵呵直乐,一口饮了杯中酒后,招呼两个儿子坐下吃菜。 然后兄弟俩对饮一杯,相视一笑,时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一家人的团圆饭也是这么其乐融融! 今天家里的团圆宴席,按惯例,一众家仆不用伺候主子。他们都在膳房外面的餐厅里就坐,五桌丰盛的酒席,同主子的吃食完全一样! 而胡家村的禾娘收拾完厨房,陪着胡老二坐在堂屋门口,看着远处烟花映照下的村庄。她想着日子越来越好,弟弟也渐渐长大懂事,心中满是感动。 这一年,她在集市上卖鸡蛋,遇上了她的如意郎君。然后,她家发生了大变化。 而明年的除夕,她将和他在一起守岁… 回到打谷场,烟花燃尽,三郎和小伙伴们还未尽兴,便又围着一个个草垛,玩起了捉迷藏… 黑漆漆的天空,只有星光洒在这片土地上,不管是云城还是胡家村,大家都沉浸在新年的喜悦之中,享受着这一刻的团圆与欢乐。 第48章 拜年 大年初一,虽然寒冷,倒是天气晴朗。 一早起来,胡老二把院门打开,在门房里燃了一个火盆,桌上放了一盘花生和一盘麻糖。 禾娘和三郎做好了早膳,一家三口就在膳房里用了早膳。 不一会儿,村里的孩子们一窝蜂似的涌进院子里,按长幼顺序,齐齐对着胡老二跪下磕了一个头说:“给二叔拜年!” “给二伯拜年!” “给二爷爷拜年!” 胡老二乐呵呵的笑着,一个孩子发了两个大钱,然后三郎带他们去了门房里吃花生,一人发了一块麻糖。 大毛和二毛拉着三郎,随着小儿郎们一起,一家家的去村里拜年。 等胖乎乎的臭臭从膳房里冲出来,早就不见小主人的身影了。臭臭摇晃着小尾巴回到了膳房,蹭蹭禾娘的脚跟后,趴在火盆边,蜷缩起来一会儿就睡着了。 胡老二先去大哥家给老娘磕头拜年,然后去四个族老家也恭敬的磕头请安问好。 给长辈磕头拜年,是胡家村的习俗。 等三郎拜年回家,放下了在村里收到的糖果和小吃食,竟然两个荷包都装满了。 搁往年,大年初一收到的点心麻糖,姐弟俩留起来慢慢吃,可现在家里各种糕点和麻糖都有了。 姐弟俩拿了几包点心、麻糖送进骡车里,三郎回房间换了一套宝蓝色的棉袄和棉裤,把臭臭关进了羊圈的狗笼里。最后带了一匣烟花进了骡车。 大年初一,姐弟俩要去给舅舅拜年。禾娘还是穿的粉紫色的袄衣袄裙,头上还是双丫髻,水灵灵的一个小娘子。 胡老二捉了四对兔子放进竹篓里,放了一把菜叶子进去,再将竹篓放进骡车里。 赶着骡车出了院子,父女俩在院子里巡视一圈后,出了侧门,上锁后,禾娘才进了骡车。 父子三个往黄家村去,骡车缓缓驶向黄家村,一路上风景虽萧瑟却别有一番韵味。 三郎兴奋地在骡车内摆弄着那匣烟花,时不时透过车窗看看外面。 到达黄家村后,胡老二将骡车停稳在大舅家院门口。父子三人下了车,提着礼品朝着舅舅家走去。两个舅舅和舅娘们早已听到动静,站在门口迎接。见面后自是一阵寒暄,互道新年好。 进屋后,大家围坐在一起,禾娘拿出带来的点心分给众人。 表妹秀娘去姥姥家一年多了,还没有回来。 胡老二把兔子也分给了两个舅舅家,养好了卖去兔肉馆,一年的盐巴就有了。 一水和二河、三江当即起身欢喜的去做兔笼,山上的野兔出没频繁,偶尔乱棍打死一只解解馋,想抓活的很难。 几个小孩子好奇地围着三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带来的烟花。三郎大方地取出烟花分给四海和两个小表侄,孩子们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黄家村虽然相对胡家村富裕,但也舍不得给小儿郎们买烟花放着玩,买几个鞭炮炸几个响声应应景就好了! 午饭时分,大舅家的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都是些农家饭食。席间欢声笑语不断,谈论着这一年的收成和家中琐事。 饭后,大家来到院子里,三郎点燃了烟花。五彩斑斓的烟花绽放在天空,照亮了整个院子,孩子们在烟花下嬉笑玩耍。 烟花也吸引了村里的小儿郎们,三郎和四海身边簇拥着一群孩子! 两个舅娘和表嫂们则小声的询问禾娘,嫁鞋做得怎么样?要是赶不及,舅娘们帮禾娘做嫁鞋。 禾娘告诉舅娘和表嫂们,村里的伯娘和婶子们帮忙把鞋底都纳好了,绣花这些她慢慢绣,完全来得及! 两个舅娘分别拿来一双新做的虎头鞋,“冯家的大嫂子不是快生孩子了吗?这两双鞋子到时送给二郎的大侄子!”大舅娘温和的叮嘱禾娘。 禾娘收下了鞋子,她竟然忘记了大郎哥哥家即将出生的孩子,果然还得长辈提点啊,不然… 不然大婚第二日没有给侄子准备鞋子,这就是自己最大的失礼了! 禾娘暗自庆幸有两个舅娘疼爱她… 夕阳西下,胡老二一家告别舅舅一家,坐上骡车踏上归途。骡车晃晃悠悠地走着,车厢内充满了温馨的氛围,一家人都沉浸在大年初一这美好的一天之中… 城南冯宅,一大早,冯老爷和冯夫人都是一身贵气的装扮,梳洗完毕后去了正屋的正厅。 大少爷搀扶着大少奶奶、奶娘牵着灵芝小小姐、二少爷相继进入正厅,端正跪下给冯老爷夫妻俩磕头拜年。 大少奶奶托着腹部作势要下跪时,冯夫人赶紧出言阻止道:“晗胭不必跪了,你这孩子有心了。” 大少奶奶立即站直了身子,感激地笑了笑,轻轻抚摸着肚子说道:“多谢婆婆体恤,儿媳只是想着礼数不可废。” 冯老爷捋着刚蓄的短须满意地点点头,“今日过年,一家人无需太过拘礼。” 这时,二少爷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阿爹、阿娘,这是孩儿特地为你们挑选的新年礼物。” 冯老爷打开一看,竟是一对温润的玉扳指,不禁开怀大笑,“我儿真是孝顺。” 他将墨绿色的玉扳指戴在左手大拇指上,再把绯色的那个戴在冯夫人手上。 一旁的大少爷有些懊恼自己没准备特别的礼物,大少奶奶悄悄捏了捏他的手示意无妨。 冯老爷安慰大儿子:“睿儿的事多,不必挂怀!为父知晓你的心意!” 冯夫人嗔道:“轩儿你这个混不吝,难得懂事儿了!”只是得私下告诉小儿子,送东西要顾全大儿子的面子… 随后,冯老爷吩咐下人给每个小辈都发了红包。灵芝小姑娘高兴地拿着红包在厅里跑来跑去。 大少爷夫妻俩就坐在冯老爷的左手边,二少爷坐在右手边,丫鬟奉上了茶水退了出去。 胖管家冯寿带着府里的大小管事,进入正厅,恭敬的跪下磕头,给大小主子们拜年! 接着竹韵嬷嬷带着府里的管事嬷嬷们也进来请安问好! 然后小厮和丫鬟们鱼贯而入,规矩的给主子们磕头拜年! 冯老爷和夫人开心得哈哈大笑,吩咐管家给下人们派发新年利是包。 府中的每个人都收到了新年的第一个红包,管家清清嗓子道:“去年一年,我们冯府诸事顺利,都是诸位的功劳!望各院的大小管事继续保持下去! 大家都要牢牢记住,老爷和夫人,大小主子们好了,我们才有好日子过!” 所有的仆妇齐声回答:“我等谨记管家的教诲!” 冯老爷露出满意之态,温声道:“都退下!下晌都去四院猜灯谜,一家人在一起热闹热闹!” 仆妇们欢喜的应了一声“是”!然后慢慢退出了正厅,各司其职。 午后,冯府在四进院举办了小型的猜灯谜活动,廊檐上挂起了一个个彩色的灯笼。 大少奶奶因为身子不便,坐在一旁看着大家猜谜,偶尔也轻声提示几句。 二少爷聪明睿智,接连猜出好几个难猜的灯谜,赢得阵阵喝彩。二少爷得的彩头都给了冯文和冯武,两个少年冲顺子嘚瑟的一扬眉梢… 太阳渐渐落山,冯府笼罩在一片祥和的余晖之中,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度过了大年初一。 第49章 任夫子 大年初三,下了一场薄雪。 云城城北的亲民巷,是城中最破旧的街区,狭窄的巷道两侧是低矮的土坯房,屋顶的积雪尚未融化,显得格外冷清。 虽是新年,这条巷道里并不见过年的喜庆场面。 一间破旧的瓦房里,住着一户穷困潦倒的人家,说是人家,其实也就是住着一个人。 此时,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灶间坐着生火,可能是柴火不够干燥,他鼓着腮帮子对着灶膛里吹气,想把火星子吹大,燃起来… 可今天的柴火专门与他作对,任他吹了半天,灶膛里的灰喷了他一脸,火星子逐渐呈熄灭之势! “天要亡我啊!”灰头土脸的中年人长叹一声!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他倾听了一番,确定没有听错后,再拧眉想着会是谁来他家呢? 落魄的长衫人,掸掸衣服,虽然落魄,还是可见他身上透出来的儒雅之气。他从窄小的膳房里出来,走向小小的院门口。 他不紧不慢的抽出了门栓,拉开了破旧的木门,他眯着眼睛打量着站在门口的两个郎君。 “任叔!过年好!冯铭轩来给你拜年了!”头戴银冠,穿着一件靛蓝色锦袍的冯铭轩和顺子同时对任重行抱拳礼! “铭轩!快快请进!顺子也请进!来了就来了,还带这么多礼物做甚!”任重往旁边避了避,嘴里嗔怪着! 顺子提起地上的十来个大小油纸包,随着冯铭轩一起进了小院,再用脚轻轻关上院门! 小小的院子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正房只有一间堂屋,旁边各自是一间厢房。 堂屋里的长条桌上供着几张牌位,神龛上燃着一炷香。 冯铭轩抬步进了堂屋,燃起一炷香后对着“少爷任远洋之位”虔诚的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进香炉里。 任重对冯铭轩作了一个揖,然后有些尴尬的说:“你夫子的学生,也只有铭轩经常来拜祭!只是我今天生了半天火,也没烧着,现在家中热水都没有一杯待客,怠慢铭轩和顺子了!” 冯铭轩微笑着说道:“无妨!任叔。” 顺子将带来的礼物都放在桌子上,转身进了膳房… 冯铭轩温声说道:“任叔,我今日来,实不相瞒是有一事相求!” 任重去了厢房搬出两张凳子,示意冯铭轩坐下后,他背负双手站在灵位前说道:“明轩啊!只要是我能做的,你就别说相求的话了,但说无妨!” “好!那我直说了,任叔!”冯铭轩起身,对任重抱拳后接着说,“我的小舅子今年十二岁了,在兔儿岭镇的一个小山村。 他错失了启蒙的机会,现在想学些学问,不是为了科举。会写名字,会写契书,会些算数,不至于被蒙骗就成!我想请任叔去我岳家当上门夫子!” 任重听完,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铭轩呐,我不过是个落魄长随,哪配得上夫子二字!” “任叔过谦了!”冯铭轩不赞同的温声说道,“当年任叔跟随在夫子左右,耳濡目染,学问不在夫子之下。 尤其在夫子病重之时,是任叔帮夫子上课教授我等。再者,夫子病逝后,你守着夫子全家的灵位度日,却不变卖夫子的书籍解决困局,这高尚的品格令铭轩钦佩! 若夫子去铭轩岳家住教,三餐饮食不必忧心,你这满腹经纶也有了用武之地!”说完这些,冯铭轩对着任重深揖一礼! 任重心中一动,学问嘛,他自诩教授一名学生启蒙自是不在话下,他跟随了少爷三十多年,从陪着少爷从孩童时起,启蒙、做书童、陪少爷考童生、考秀才。 少爷成家后,他成了少爷的随侍,少爷在县学当夫子,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慢慢的成了少爷的长随,他的少爷也成了秀才老爷! 若果不是是夫人带着小小姐和小少爷回娘家遭遇暴雨,被滑坡的泥石掩埋… 若果少爷没有遭受这些变故的打击,他的少爷至今仍在县学教书,他的一家四口和和美美,他任重又怎会落魄成于今这般境地? 也罢,铭轩这孩子在少爷手下读书时,甚得少爷的夸赞!若果他的小舅子是个有缘人,少爷收藏的书,我不若赠送与他! 待我百年后,见了少爷,也能问心无愧了! 只是…… 任重犹豫着开了口:“铭轩,我身份低微,怕是难入你岳家府上高门!” “任叔,你不必多虑!”冯铭轩出言安慰道,“任叔,你虽是夫子的长随,身契于今在你手中,你没有去衙门变更为良民籍,也是任叔对夫子重情重义! 铭轩的岳父虽是农人,为人最是忠厚!他不会计较那些虚名!”冯铭轩温声安慰着任重。 任重沉默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顺子端着两碗开水进了堂屋,任重露出笑意道:“还是顺子能干!唉,生火做饭这一些,你夫子以前不让我学!” 顺子笑嘻嘻的说:“任叔,锅里我在帮你煮粥,今天你对付一口,明天我来接你一起去兔儿岭镇!这家中的钥匙你到时交给我,我让管家来帮你把院子重新修缮好!等任叔回云城了,也能住着安心些!” 冯铭轩微笑着颔首。 任重温声道:“多谢明轩为我着想了!” 顺子嘻嘻笑着说道:“任叔!我带了几样熟菜,等锅里的粥煮好了,你把菜稍微热一下再吃!” 任重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五脏庙不合时宜的“咕噜咕噜”唱起了空城计… 冯铭轩对任重抱拳道:“任叔!带来的点心你先垫垫!我和顺子告辞了!明日辰时,我们来接你!” 任重呵呵轻笑一声,回了一句:“有劳明轩了!” 目送冯铭轩的马车走远后,任重给木门上了栓,回到堂屋后对着少爷的灵位轻声道:“少爷!你当初喜欢明轩这个孩子,他果然是个值得少爷喜欢的学生!想不到啊,他为我安排好了后路!” 任重喝完开水后,才解开了油纸包… 第50章 胖婶和夫子 云城下的是薄雪,山脚下的胡家村雪下的有一尺来深。 大年初四,雪停了。 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在家里烤火,年过去了,汉子们寻思着雪化了,天气回暖,该给刚开垦的荒地里送肥了。只是家里家禽家畜养得少,草木灰和农家肥养田还要养地,荒地只能慢慢养… 婆娘们一边缝补衣服,一边思量着家里的存粮还够不够撑到头季稻收割时。要是不够的,只能去借粮了… 很多家都关着门商量出了一个结果,荒地里种红薯需要红薯种,自家没有红薯,种子要么买,要么借。 买红薯种子需要三个大钱一斤,只要想到买种子要用银子,心里感觉怪舍不得的… 借的人选只有一个人合适… 合适借红薯种的胡老二,此时陪着女儿、儿子在院子里堆雪人。臭臭在雪地里蹦哒得很欢快… 村尾院子里不时传出欢快的笑声、“汪汪汪”的小狗叫声。 堆好了一家三口和臭臭的雪人,胡老二和三郎一起将院子里的积雪都扫到了一起,被雪水清洗过的青石板,显得格外干净。 日头快到正中时,在门房里烤火的父子三个,听到院门外传来了马的嘶鸣声。 “肯定是姐夫来了!”三郎开心的跳了起来! 胡老二出了门房去打开了院门,三郎跑去侧门也开了门。 禾娘的脸上有些发热,二郎哥哥说初四回镇上,没想到他冒着大雪就来了。 禾娘将倒扣着的茶杯拿起来了,再去橱柜里捧着茶叶罐出来,瞥一眼泥炉上的陶罐,开水冒着热气。 女婿上门拜年,胡老二点燃了一挂鞭炮,两辆马车从侧门进来了,胡老二重新关上了大门! 三郎看着头戴玉冠,身着锦袍的姐夫最先下了马车,三郎开心的喊:“姐夫!过年好!” 冯铭轩拍拍三郎的肩膀道:“三郎过年好!姐夫今天带了夫子上门,任夫子!” 三郎笑得更开心了,他有夫子了!他跑到了马车车门边。 顺子扶着任重下了马车,冯雨驾的马车里下来了小桃和一个胖婶子。 三郎看着任夫子,瘦瘦高高的,衣衫很单薄,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凶,很和善的样子。 冯铭轩迎着胡老二走去,离岳父三步远时,他就要跪下磕头拜年,被胡老二眼疾手快的拉住了! “二郎啊!好孩子,有孝心就行了!我们乡下不看重这些!”胡老二的心里很是熨帖,他的女婿真的挑不出错来! 嘿嘿嘿,他的心里开始心疼起女婿了,哟呵,这孩子啥时候让我胡老二越看越中意的? “岳父!我今天带了三郎的夫子前来,任夫子以后就住在家里了。 我还带了胖婶来,以后有胖婶负责家里的一日三餐膳食!”他的小姑娘,以后不用那么辛苦了。 胡老二赶忙道谢,带着众人进了门房。屋内暖意融融,大家纷纷落座。 胖婶儿一进院子便四处打量着厨房的位置,显然已进入工作状态。 任夫子则正襟危坐,眼神温和地看着三郎。他的心里很是诧异,这个孩子眉间距两指宽,小儿郎长着杏眼,眼神清澈,一看就是聪慧过人,心思豁达,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啊! 可惜,可惜!此子生在农家,错失了启蒙良机。 唉…… 小桃乖巧地站在一旁,拿出一些精致的点心摆在桌子上供大家享用。 冯铭轩笑着说起路上的见闻,这大雪虽阻碍了行程,但雪景也是美不胜收。最难得的是瑞雪兆丰年! 胡老二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点头。胡家村出门见山,转头见山,山上都是白雪,这白雪在女婿的口中竟然是那么好,一会儿得出了院子细看一番… 禾娘落落大方的来到门房,先给任夫子见礼,再给冯铭轩见礼。 任夫子看了一眼胡小娘子,心里不住感叹着,胡小娘子一看面相也是聪慧过人,和三郎一样是可朔之才! 夫子悄悄的打量一番明轩的岳丈,体型高大健壮,面相粗犷。 呵呵呵,一双儿女皆不肖父! 很多天没见面的冯铭轩,微笑着注视着他心里的人儿,那灼热的眼神烫得禾娘的脸颊发热,她悄悄抬眼看了一眼二郎哥哥,正对上冯铭轩对她深情凝望的眼眸… 禾娘只觉得心尖儿一颤,慌忙收回视线,双颊红红,半垂下头。家里刚来了夫子,不能失礼,她起身出了门房,走向膳房。 这时,胖婶子从膳房探出头来说:“老爷,小姐,我先简单做点吃食,让大伙儿暖暖身子。” 禾娘微笑着回了一句:“好!我来给婶子打下手!” 斟完茶的小桃从门房里快步出来,她嘻嘻笑着说:“打下手的活儿交给我,不用小姐!” 胖婶笑呵呵的说:“膳房里的活儿以后都交给我,婶子我啊,做了二十多年,做惯了!” 不久,香喷喷的食物端上桌,男子的一桌去了堂屋,女子的一桌在膳房里的餐桌。 胡老二和禾娘的心里不住的感叹,胖婶子的厨艺果然不错! 禾娘的心里很是感动,她担心出嫁后,阿爹和三郎的一日三餐没有人打理,二郎哥哥安排了胖婶住在了家里。 她和阿爹担心三郎是睁眼瞎,二郎哥哥请了夫子上门来教三郎! 三郎想养一只小狗帮忙看家,家里有了臭臭。 事无巨细,二郎哥哥都给家里安排好了! 禾娘的心里感觉暖乎乎的。 膳后,大家聊起三郎读书的事。 任夫子直言道:“三郎聪慧,只要肯用心,定能有所成。”十二岁启蒙是晚了,三四年后,童生试会许可以下场一试!只是这些话暂时不必说出口,且等此子启蒙后再观察一番。 胡老二一脸欣慰,他的儿子就算是个泥腿子,也是个识字的泥腿子。还是胡家村有史以来第一个识字的泥腿子。 嘿嘿嘿,以后他的孙子,说不定可以进学堂了… 胡老二带着任夫子从新院逛到了泥坯院子,任重进了堂屋,打量一番后,他对胡老二拱手道:“老爷!三郎就在他的老房间里读!院门不打开,这里是个读书的好所在!” 胡老二回了夫子一个抱拳礼道:“我听从先生的安排!先生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白天在这边教三郎读书,晚上在新房就寝!” 任重微笑着答应了。 顺子和冯雨进了三郎的房间,把旧木板床收了起来,送到了隔壁的杂物房。 冯铭轩将带来的文房四宝,《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九章算术》等书都放在条桌上。 几个人动手布置,不一会儿一间简陋的书房就布置好了! 三郎难掩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文房四宝和厚厚的一叠书,这些他曾经做梦都不敢想的东西,于今就摆在他面前了! 三郎对着冯铭轩深深的鞠了一躬,他笑着说:“姐夫,三郎多谢你!” 冯铭轩揽着三郎的肩膀道:“三郎以后要听从任夫子的教导,好好读书!珍惜和夫子相处的每一天!” 三郎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任重,重重跪在他面前,激动的大声说:“夫子!学生一定会好好读书的!” 任重双手扶起他的学生,微笑着面对三郎道:“那我们今天就开始!” 说罢,任重从带来的包袱里,取出了一把戒尺… 三郎看着橙亮的戒尺,心里一紧,我是该捂着屁股还是手板心… 第51章 婚期将至 这时,村里的不少汉子来到家里,找胡老二商量借红薯种子的事。 胡老二把他们带到了门房里烤火吃茶… 禾娘和小桃回到了闺房,禾娘取出一个新做的香囊,用新做好的一方浅蓝色手帕包住。 小桃心里窃喜,少奶奶的心里是想着二少爷的,也不枉二少爷为了少奶奶茶不思饭不想。 “小桃,你把手帕和香囊交给二郎哥哥,记得避开人!”禾娘低声叮嘱小桃,“我的绣活儿不好,让二郎哥哥不要嫌弃!” “哟!小姐,二少爷高兴还来不及哩!”小桃把手帕和香囊小心翼翼的放进袖袋里。 嫌弃?那根本不可能!二少爷只会当成宝贝! 小桃询问了一下过年是否顺利,安好?禾娘笑着说一切都好。两人又聊了几句,小桃想着时间差不多要回镇上了,便提出了告辞。 下雪路滑,天寒地冻,确实要趁早回去镇上。 禾娘把小桃送到了院子里,正好冯铭轩和岳父告辞后,正要上马车。不经意间,他看到正屋前的小姑娘,一袭粉紫色的袄衣长裙,显出娥娜身姿。 冯铭轩仔细的看了几眼,微笑着对小姑娘摆摆手,才坐回车厢内。 回到铺子后,冯铭轩收到小桃转交的手帕和香囊,冯铭轩的心里乐开了花。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他大步回了寝屋,仔细看着新得的绣品。 小姑娘的绣技好了不少,手帕上的禾苗针法密集了许多。 香囊用的是银灰色的锦缎,上面绣了一簇挺拔的修竹,配色大方得体! 冯铭轩简直爱不释手,他去多宝阁里取了檀香放进香囊里,再挂在腰带上。 以前他不喜欢戴香囊,从这天起,他的腰带上天天挂着这个香囊,直到他的妻子给他新做了香囊… 再说回胡家村的村尾院里,胡老二和兄弟们坐在门房里喝完茶后,他瓮声瓮气的说:“借红薯种子没有问题,一亩荒地二十斤种子就足够了,只要红薯出藤了,扦插长得快!” 胡向东高兴的说:“这下兄弟们都不用担心了!记得秋收后,借的种子要先还给二牛兄弟!” 汉子们都点头记住了。 送走兄弟们后,胡老二拿锄头去了院子外,把通往河边的雪都清理出一条路来。 等晚上下冻后,他明天还要去河里凿些冰块储存在地窖里。 他看看山上的雪,除了树就是雪,松树和杉树倒没有被雪压垮,直直的。竹林被压得东倒西歪… 至于女婿说的美景,他着实看不出美在哪里… 泥坯院里简陋的书房里,任夫子让三郎端正的坐在板凳上,他站到书桌前方,背着双手说道:“三郎!读书首先是为了明理,不是为了卖弄学问而读书! 常言说有理走遍天下,遇事要有理有据,理就像我手中的尺子。 谨记保持做人的初心,那就是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三郎跟着夫子念了一遍。 “不错,这就是幼学启蒙《三字经》里面的第一句话!”任重解释道,“人生下来的时候,本性都是善良的…” 夫子讲解一句,三郎就牢牢记住,虽然他还不会写,夫子说了,能背诵完整的《三字经》,理解释义后,才开始学习写字。读书就像走路,需要一步一个脚印,也不能急躁,夫子还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从这天起,泥坯院子里都能听到三郎的朗朗读书声… 禾娘每天轻手轻脚的走近月洞门,听三郎的读书声,她也记下了《三字经》,回到房间后,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默默背诵… 在家里忙忙碌碌的胡老二,听到儿子的读书声,经常驻足聆听。他那板正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来。儿子读书的声音是天底下最好听的声音! 有时胡老二也记住了一两句,在麦地里除草时,边干活儿,边小声念叨。 家里自从来了胖婶儿后,膳食的事儿完全不用禾娘操心了。胖婶儿会做馒头、包子、饺子、馄饨还有面条儿… 这些新鲜的吃食,胡家村从来都不曾见过。饭都吃不饱,家家户户只求填饱肚子,可不敢妄想新奇的吃食。 一家三口暗自感叹,穷人和富人的差距太大了… 没几天,顺子送给任夫子一个大包袱,里面是新做的夫子的衣衫,有里衣、足衣还有长衫… 胖婶儿不愧是在冯宅膳房里做事儿的,手脚麻利,性子爽朗,喂鸡、喂鹅不在话下。 菜地里种的白萝卜,胖婶儿拔了两担回来。洗干净后,切成长条段儿,晒得大半干后,加了盐和少量白糖一起腌成了脆脆的萝卜干,用香油拌了成了美味的小咸菜。 禾娘也学会了胖婶子的不少吃食做法。 禾娘每天安安静静的坐在房间里做着嫁鞋,一直到了二月底,所有的嫁鞋都做好了。 四月的婚期快要到了,家里有任夫子教三郎读书,有胖婶儿操持家务,禾娘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 禾娘见红木箱里的布料还有不少,准备给阿爹和三郎一人做两套夏衫。 三郎的个子长得快,禾娘在裁剪的时候放了不少尺寸。胖婶儿瞧见了,笑着过来帮忙,两个人一边裁剪一边讨论着衣服的款式。 禾娘抱出一匹草绿色的棉布给胖婶儿,让她也做两套衣服。 胖婶儿笑呵呵的说:“小姐,奴婢的衣服用不着自己做,府里给我们所有的奴婢,一年四季都有两套衣衫,季节更替时,管事嬷嬷都会发下来的! 我们做粗使活儿的,只会缝缝补补,在主院侍候的丫鬟婆子,都会帮我们做!” 禾娘又一次吃惊了,大户人家的仆人,吃穿原来都是不愁的啊! 胖婶儿似乎知道禾娘的心中所想,笑着解释:“并不是所有府中的奴仆都有这样的好待遇,也得老爷和夫人宽宥下人的才会这样。 城里很多人家啊,一两年才给奴仆置办一套衣服的多的是!也是我们冯家的老爷和夫人心善,从不磋磨我们这些下人!” 禾娘微微一笑,公公她是见过几次了,白白胖胖的,笑眯眯的,说话也温和。 婆婆嘛,她还没见过,但听菊韵嬷嬷和小桃、冯娘子都说过了,婆婆的心软。 禾娘想,阿娘也心软,或许,婆婆和阿娘是一样的性子! 禾娘没有向胖婶儿打听婆婆的事儿,她觉得看一个人的性子好不好,不能从别人嘴里打听,得自己去看和判断。 还有那个大嫂,禾娘隐隐觉得大嫂不一般,因为不管是菊韵嬷嬷还是冯娘子和小桃,她们都避而不谈大嫂的任何事情! 冯家的大郎哥哥看着倒是和善的样子,禾娘见过两次了,还是有些印象。 胖婶儿帮着做了一会儿衣服后,匆匆起身,去膳房准备午膳去了。 禾娘边做衣服边打定了主意,她和二郎哥哥成亲后,府里就会分家,既然不住在一起了,关系能维持下去就成。 听说大嫂是府城的大户人家出身,而自己是农家女子,这里面的差距有点大,她少往大嫂面前凑就成了! 阿爹说的一句话,禾娘牢牢记住了:兄弟们分家如拆户,拆户如邻家! 既然成了邻家,当然是各自关门过自己的小日子了,阿爹教她记住,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第52章 一年之计在于春 禾娘和胖婶子这几天在菜园里忙着育菜种子。新旧两个菜园焕然一新,起好垄,下过底肥的土里浅浅的埋上了辣椒、长豆角、胡瓜、丝瓜、葫芦的种子… 盖上一层薄土后,胖婶子洒水保持湿润,再盖上一层厚厚的稻草,防止倒春寒会冻死出土的嫩芽。 胡老二来菜园里看到后,得到了启发,他去地窖里挑选出二十多斤红薯种子,埋在土里后,也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稻草。 去年他只是把红薯种子埋在土里,没有盖稻草,红薯冻烂了好多个。今年盖上了稻草被子,不会了! 胡老二瞥一眼胖婶儿,暗暗点头,会做吃食,会种菜,会料理家务,这个婶子好! 田里的白菜和萝卜,胖婶儿每天都去挑一担回来,喂鸡、喂羊、喂鹅和喂兔子。 胡老二接着去了胡向东家,让大堂哥通知村里的兄弟们来家里拿红薯种子。 家家户户都领到了一两亩旱地的种子,按胡老二传授的法子在自家菜园里育好种,盖上了厚厚的一层稻草。 胡家村头季的谷种,家家户户都在家里用温水稍微浸泡过,等着发芽。 汉子们都在田里翻土,从去年到现在,他们好像都在辛勤劳作了。 胡家村从早到晚都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从河里引水灌溉进农田里后,翻过土的田里,土坷垃整平整后,另起一垄,等家里育种的谷子出芽后,再密密的将种子撒下去,盖上一层厚厚的稻草,到了四月,天气回暖后,秧苗不怕寒冷时再将稻草弄掉。 到了四月下旬,秧苗就可以栽种下去了。 家里今年抱窝的母鸡有三只,胖婶儿给每只抱窝的母鸡窝里,都放了十二个鸡蛋。 大寒二哥来家里说想买五个鸡蛋去岳父家帮忙找母鸡孵小鸡。禾娘让二哥等着家里的小鸡出窝,出窝了再送给他。免得为这小事去麻烦他岳父家。 二哥和二嫂每天忙忙碌碌的,菜园里的菜种好后,一起下地,一起上山砍柴。眼看着小日子过得极是红火,三郎送的一对兔子,二嫂精心饲养着,养好了,一年的盐巴钱就有了。 大寒两口子每次路过村尾,听到三郎的读书声,都要静静的听一会儿。那声音真好听!小草偷偷的看自己的肚子,要是能揣个娃儿,以后让孩儿的三叔教他念书… 三郎现在学会写字了,虽然写出来的字很大个儿,笔画歪歪扭扭,那不是刚开始学着写嘛! 会写字的三郎,首先把阿姐的名字写出来,送给阿爹和阿姐看,父女俩都乐开了花! 《三字经》三郎已经完全能背下来了,虽然不是倒背如流,任夫子还是很满意三郎的学习态度。 任夫子见三郎如此聪慧,便想着可以教他更多知识。于是开始教三郎一些简单的算数,三郎学得津津有味。 村里其他孩子看到三郎识字背书还学算数,心中羡慕,纷纷跑回家求父母也要去三郎家念书。 看着兄弟们满含期盼的眼睛,胡老二为难了,夫子是女婿请来的,夫子的束修也是女婿付的。 再说,任夫子愿不愿意教这么多孩子都不好说! 禾娘对叔伯们说:“伯父、叔父,别看三郎跟夫子学了几个月,会背会写了,三郎每天卯时起床读书,晚上也是练字到深夜的。” 卯时起床,公鸡第一次打鸣的时候啊!汉子们的神色凝重起来,三郎这娃儿不错! 胡老二点点头接着说道:“读书要吃苦,不听话夫子还会打手板!二毛、四蛋…可要想好了!” 六、七个小儿郎都记起来了六郎哥哥说的县城里的大事小事,还有学堂。现在三郎家里就有夫子了,他们愿意吃苦… 胡老二去了书房和任夫子商量,结结巴巴的问任夫子,可不可以多教几个村里的儿郎? 任夫子微笑道:“一头牛儿是放,多放几头牛儿也无妨!” 胡老二大喜过望,连连对夫子抱拳道谢,三郎也起身恭敬的对夫子行了拱手礼! 从这天起,三郎的书房里多摆了三张桌子,多了六名学生,任夫子忙起来了。 七名学生,分两批教学,三郎的课另外教。后来的六名学生大毛、二毛、四蛋、树根、狗子、锁儿,重新启蒙。 每天泥坯院子里的读书声响亮多了… 而在田间,种下的谷种慢慢发了芽,大家小心呵护着这些嫩绿的希望。 胖婶子的菜园子里最先冒出了辣椒苗,小小的绿芽透着生机。她高兴地叫来禾娘看,两人讨论着五月就能吃到新鲜的辣椒了。 胡家村的人不喜欢吃辣椒,吃辣椒要多吃不少粮食,虽然冬天吃了干辣椒煮的菜,身上会热乎不少。 胡老二埋的红薯种子也有了动静,他满心欢喜,出藤了,等小麦收割回家后,红薯藤就能扦插了。 家中抱窝的母鸡认真孵着蛋,大寒家的兔子也长得白白胖胖。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胡家村处处充满着希望,村民们更加努力地劳作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无论是田里的庄稼,园中的蔬菜,还是圈里的家禽家畜,都成了大家心头最珍贵的宝贝。 很久没出现在胡家村的冯铭轩,在云城的东大街,在戏楼和茶庄中间新开了第二间冯记麻糖铺子。 同城北的铺子一样,城东的麻糖铺子同样是双开的铺面,店内的布局也和城北一样。 两间麻糖铺子的生意一样火爆,伙计从城北老铺调了四个来新铺,老管家从新培训好的伙计中又安排了四个小伙计给了二少爷。 两间铺子的纯利润,每天接近五十两,二少爷很满足了! 对于管家冯乐提出的再开两间麻糖铺子的建议,二少爷微笑着拒绝了。 冯乐诧异了:“二少爷!趁热打铁啊,云城四条主大街都有我们的麻糖铺子,赚得不是更多吗?” “乐哥!”冯铭轩微笑道,“麻糖是我们二房的产业,我不想垄断!就目前来说,只有我才会熬糖浆,也不惧生意被人抢走!” 冯乐点头:“二少爷的话在理!那二少爷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冯铭轩的脸上漾出温柔的神采道:“下个月我大婚,我想和你的二少奶奶好好过日子!乐哥,你在兔儿岭镇看看,往云城来的那十来个庄子,有没有想卖的!我想入手一个庄子,旱地多的,我们自己种芝麻!” 冯乐闻言眼睛一亮:“不错!自己种出芝麻自给自足!二少爷英明啊!买庄子的事交给我了!” 冯铭轩微笑道:“乐哥除了小雨,可以再培养一两个帮手。 铺子里的事可以交给小雨管着,到时庄子上也需要一个帮手,还有城北的宅子里需要乐哥坐镇! 至于兔儿岭镇,麻糖铺子交给奶娘和冯安大叔就成!乐哥觉得呢?” 冯乐眼里的笑意加深了:“二少爷运筹帷幄,阿乐受教了!” 冯铭轩温和的说:“乐哥,我们是一家人!也是一辈子的朋友!” 冯乐的脸上是开心的笑,心里是满腔的暖意!他的不到十八岁的主子,聪明睿智,理智冷静,在成家的同时,立业也做到了! 二少爷所求不过是同二少奶奶的幸福生活,以及安安稳稳地经营麻糖生意和庄园! 不对,还有果酒… 下个月,二少爷的大婚之日,二少爷的果酒,将会惊艳亮相! 第53章 生日闹剧 禾娘十六岁生日的这天,一大早顺子驾马车把二少爷送到了胡家村。 刚到村口,顺子见到一个村姑躲在路边的树后偷偷往车窗里看。二少爷把车窗关得严严实实,顺子确信她什么都看不到! 顺子谨慎的瞥一眼那个村姑,那滴溜溜转的三角眼让顺子,隐隐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顺子狐疑地坐在大红马的背上遛达着前行,村里人见到马车进村,都对顺子露出笑脸来,顺子微笑着一个个的点头示意。 顺子装作不经意的回头,见那个村姑跟在了马车后头。顺子夹夹马腹,马儿慢跑起来,不一会儿就到了村尾。 顺子下马时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村姑和一个婶子正指着他指指点点,准确来说是对着马车! 冯铭轩拉开了车门,跳下来后,理了理衣服,他今天罩衫青袍,青绫束发,俊美中添了几分清雅洒脱。 顺子凑到二少爷身边,小声的告诉了他,在村头看到的那个鬼鬼祟祟的村姑。“二少爷,你可得当心着些,别在大婚前整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冯铭轩微微颔首,不动声色的推开了侧门进了院子,顺子牵着马跟着进去。 阿娘早就提醒过他,很多乡下的小娘子和城里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往男子身上扑、装摔倒,不是讹银钱就是想攀污… 胡老二见到女婿来了,脸上露出微笑来,冯铭轩朗声喊了一句:“岳父!” “二郎来了!”胡老二笑道:“去堂屋坐!” 冯铭轩跟在岳父身后进了堂屋,胖婶进来奉上了茶水,然后退了出去。 胖婶刚回到膳房,就听顺子没好气的喝问:“你是谁?怎么乱闯进别人家?” 胖婶快步出了膳房,见了来人也是脸露不喜,她朝余红儿走去,嘴里说着:“余小娘子怎么又又又来了?我家老爷说了,村里人没事不是不串门的吗?” 余红儿嘻嘻笑着说:“婶子,我是来找禾姐姐玩的!” 顺子冷冷哼了一声,锁好车门后,大步去了堂屋!他心里腹诽着,二少奶奶怎么可能会同你玩?蓬头垢面的,黑脸上还要抹白粉,那脸上的胭脂像戏台上的小丑一般… 胖婶儿不耐烦的说:“余小娘子快走!我家小姐没功夫玩,她要做的事儿多着呢!” “婶子!是不是镇上麻糖铺子的小东家来了?婶子,你就让我去看一眼呗!”余红儿滴溜溜转的眼睛一直朝堂屋里张望着。 “男女有别!你看我家少爷做甚?你一个大姑娘,知不知羞耻?”胖婶儿气坏了,声音大了不少,语气不善起来! 余红儿被胖婶这么一呵斥,脸涨得通红,但还是不甘心。“婶子,我真的就只是瞧一眼,听说那小东家生得极为…俊俏,我好奇嘛。” 胖婶双手抱胸,“不管怎样,这不合礼数,你快走,不然我可叫臭臭赶你了。” 这时,堂屋里的冯铭轩和胡老二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便走了出来。 余红儿见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冯铭轩。 真好看啊!这个小东家… 冯铭轩眉头微皱,一脸不悦。“顺子、胖婶儿!何事如此喧哗?” 胖婶忙说道:“二少爷,这余小娘子非要来看您,被我阻拦还不肯走呢。” 胡老二的脸色气得铁青! 冯铭轩冷冷地道:“闲杂人等莫要再在此处纠缠,我们胡家可不欢迎这种不懂规矩之人。” 余红儿一听,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这么好看的小东家啊! 她余红儿与禾娘差在哪儿了?为什么小东家不选择她,要选禾娘? 最气人的是,小东家下个月要与禾娘成亲了! 余红儿想到这里,三角眼更是紧紧盯着冯铭轩眨都不眨一下… 就在此时,禾娘也走了出来,看到此景,心中明白了大概。 禾娘生气的对余红儿道:“红儿妹子,你一个女儿家,这样确实不妥,快些回去,以后莫要再这般行事。我们村没有串门的习俗。” 余红儿咬了咬嘴唇,狠狠地瞪了禾娘一眼,转身跑开了。 胡老二看着余红儿的背影,心里想着,一会儿得去找大林哥说说,这余寡妇娘俩都不是个好东西! 还敢跑进我家里来,明晃晃的盯着我的女婿瞧,安的什么心? 我呸… 臭臭呢?今天也不看家了! 禾娘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冯铭轩,二郎哥哥这般俊秀儿郎,通身富贵装扮,哪个小娘子看了不心动呢? 冯铭轩温柔地看着小姑娘,两人一同回了堂屋。他从怀里掏出两个首饰盒子,双手呈给禾娘道:“禾…妹妹!这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 禾娘双手接过去,对着他微微一笑,柔声道:“多谢二郎哥哥!”然后缓缓进了闺房。 冯铭轩看着小姑娘脸上的酒窝,只觉得心花怒放,刚才的不快瞬间消散。他站在堂屋中,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他知道禾妹妹定是害羞才躲进闺房查看礼物的。 突然,门外又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余红儿不甘心离去,拉着余寡妇又回来了。 余寡妇在侧门处扯着嗓子喊道:“你们胡家凭啥欺负我闺女,不就是看上个有钱的少东家么,咋就不懂事啦?” 胡老二怒目而视这两个无耻的母女,正要反驳。 禾娘匆匆从堂屋里出来,走上前去,轻声说道:“余婶子,今日之事本就是红儿妹妹失礼在先,您这般闹岂不是更失了脸面?” 余寡妇一时语塞。很快强词夺理道:“我家红儿不就是看了几眼少东家吗?看几眼还能少块肉啊?哼!还没成亲哩,就看得这么紧…” “余大嫂子!”胡老二暴喝一声,铜铃般的眼珠子瞪着余寡妇,打断了她的话。 余寡妇看看胡老二黑沉沉的脸,缩了缩脖子… 大伯娘朱氏带着十几个妇人匆匆赶过来了,她大着嗓门说:“好你个余寡妇!欺负我弟妹不在了,我二叔不敢和你吵架吗?来来来,我们一起去找大林兄弟评评理! 你们娘儿俩个都是不知羞耻!没许人家的小姑娘盯着我侄女婿瞧,还从村头追到了村尾,我呸!不要脸!” 余寡妇双手叉腰刚想摆开阵势,看到胡大林一脸不善的提着木棒子匆匆往村尾赶… 她立即钻出人群,拔腿就跑,而且是往山上跑,她不跑能行吗? 那个遭瘟的男人说了惹事儿了就要打断她的腿… 余红儿看了看跑远的阿娘,又看看对她怒目而视的胡大叔,赶紧低下头灰溜溜地走了。 大伯娘没好气的对胡大林说道:“大林兄弟!不是嫂子说你,这娘俩就不是过日子的人,你还是早些送走!别坏了我们胡家村的名声!” “晓得了!大牛嫂子!”胡大林一脸讪讪的对胡老二道,“二牛兄弟,莫见怪哈!” 胡老二一言难尽的看了大林哥一眼,对着大家伙儿道:“都回,没事儿了!” “臭臭!臭臭!”胡老二大声喊臭臭,今天家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见臭臭看门! 在山坡上放羊的臭臭,听到呼唤声,“汪汪汪”的大声回应着… 胡老二拍拍额头,被气糊涂了,他牵羊去山上时,叮嘱臭臭守着羊呢! 从这天夜晚起,余寡妇母女消失在胡家村,村里人很多天不见她们的身影才慢慢发现。 第54章 添丁之喜 胖婶儿做了两桌丰盛的午膳。 胡老二带着女婿和任夫子、顺子和三郎在堂屋里用膳。 禾娘和胖婶儿在膳房用膳。 想起去年的生辰,禾娘脸上露出了笑容。 去年是她的及笄之年,阿爹去镇上给他买了红头绳,扯了五尺粉红色的棉布。阿爹让她做件新衣,她舍不得做,粉红色的棉布还放在箱笼里。 今年的生辰,满桌菜肴,二郎哥哥还给她送了两件首饰。一支牡丹金钗、一支牡丹银钗,一样的花,分别用了金和银打造,就像真花儿一样。 现在禾娘的首饰不少了,冯铭轩亲手送的两支钗被禾娘当做了宝贝。她的头上插着银钗,不时还要伸手摸摸。 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想到这里,禾娘的脸颊有些微热,女儿家也会对那神秘的洞房花烛夜浮想联翩… 爱笑的胖婶把小娘子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真好啊!惟愿他们俩婚后一直这么好下去啊! 饭后,饮了茶水,冯铭轩看到禾娘头上的银钗,很是欢喜。 小姑娘不是张扬的性子啊! 阿娘带来那么多首饰都不见小姑娘戴,今天戴上了他送的银钗。 看来,他以后要多送小姑娘首饰才好!冯铭轩在心里想。 午膳后,冯铭轩提出了告辞。心尖尖上的姑娘戴上了他送的银钗,陪着她过了十六岁的生辰。 往后的每一个生辰,他都要陪着她… 胡老二和三郎一起,把女婿的马车送出了村头才折返回家。 任夫子还没进书房前,三郎和读书的几个兄弟悄悄商议开了,傍晚下课后,让更多的弟弟妹妹们,没事就盯着余红儿,决不能让余红儿破坏姐姐和姐夫的亲事… 三郎现在成了村里的孩子王,他对当孩子王没兴趣,他要读书,学写字,学算数… 回到镇上的冯铭轩,心情格外的好。“我喜欢二郎哥哥”这句话他一想起来就忍不住唇角上扬! 下个月,他就要成亲了。他时不时看看腰带上挂着的银灰色香囊,不时从袖袋里摸出手帕瞧瞧,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 顺子看着发花痴的二少爷,嘴角抽了抽,嘴里小声嘟囔着:“没救了,没救了!” 奶娘看看傻儿子,又看看二少爷,笑眯眯的想,得跟二少爷求个恩典,也给自家的傻儿子配个小丫头才好!不然这二楞子怎么跟在二少爷身边当差? 奶娘悄悄的打量着小桃,是个好丫头,可惜才十四… 镇上的麻糖铺子,又恢复成主仆五人和谐相处的模式,每个月纯利润十六、七两,也算是不错的营生了。 冯铭轩住在小镇上安心,这里离他的未婚妻近,不时寻个由头,送些麻糖还能看上几眼小姑娘。 到了月底,老管家冯寿带着家丁,从云城运送了不少喜庆的家具过来。 二少爷住到了二进院,一进院的主屋全部重新换家具,换摆设,除了多宝阁… 老管家还带来了一个喜讯,昨晚大少奶奶生下了嫡长子,老爷给他的嫡长孙取名冯修余 。 这个月云城冯家添丁之喜,下个月又是二少爷大婚,可谓是双喜临门! 明天就是侄儿的洗三宴了,冯铭轩在屋子里踱步,想着到底该给侄儿送什么礼物好。 他从寝屋床头暗柜里搬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檀木箱来,打开铜锁后,看着里面的金银珠宝打量。 他先是翻出了雕刻自己名字的一块温润玉佩,这玉佩质地细腻,雕工精美。这块玉佩还是他出生时,府城的阿爷送给他的。 本是他极为喜爱之物,他觉得这块玉佩还是传给自己的孩儿才好。 冯铭轩把玉佩放进锦袋里装好。 随后他又看向了箱子里的一对精致的银质长命锁,这长命锁是亲阿奶送给他的。亲阿奶是阿爷的妾室,他只能喊阿奶为姨奶奶。 长命锁上面刻着吉祥如意的花纹,寓意极好。 兄长的孩子也是阿奶的曾孙,冯铭轩取出了一个长命锁。 这时,顺子进来了。 看到二少爷在宝箱里淘选宝贝,顺子提醒他道:“二少爷,镇上‘何记银店’有个手艺精湛的老银匠,专门打造一些新奇有趣的小物件。二少爷何不去那里看看?” 冯铭轩眼睛一亮,立刻收拾好檀木箱,放回暗柜里。 他带着顺子出门去“何记银店”找那老银匠。 银店与麻糖铺子相隔不远,老银匠正在店里看着一张首饰画图思索。 老银匠听闻来意后,拿出了一件小巧玲珑的金锁片,锁片上不仅刻着福字,还有栩栩如生的麒麟图案。 冯铭轩一看就爱不释手,心中大喜,这个送给大侄儿极好,当即买下。 想了想,他又给灵芝小侄女买了一对银手镯,手镯上刻着如意花纹,还坠着一对银铃铛。 他冯铭轩可不是重男轻女的二叔,给侄儿买了,也得给侄女买,可不能让小丫头有了失落感。 太阳快下山时,一进院的主屋已经布置妥当。 顺子驾马车,带着二少爷同老管家一起,回了云城。 冯夫人见小儿子回家了,自是欢喜得紧,她拉着儿子的手轻声说道:“儿啊!下个月你就成亲了,争取明年也让阿娘我啊,抱上你的孩儿!不拘孙儿孙女,阿娘我都喜欢!” 冯铭轩闹了个大红脸道:“阿娘,就是到了明年我才刚成亲,阿娘可不能催我要孩儿,顺其自然!” 冯夫人乐呵呵的看着小儿子:“你这孩子!成亲生子脸红什么呀!” 冯铭轩扶着阿娘坐在椅子上后,温柔的说:“阿娘,这些话,你在孩儿面前说说就行!可不要在禾妹妹面前说!她还小,脸皮薄呢!” 冯夫人没好气的说:“还没进门呢!就护上了!我不在那丫头面前说可行,你自己上点心就成!你看看你哥,女儿有了,儿子也有了…” 冯铭轩头大的挠挠头:“好了好了!阿娘,孩儿记下了!” 顺子进了堂屋,把礼物交给了二少爷。 冯夫人打开匣子看过后,也甚是满意,吩咐竹韵嬷嬷将礼物送去二院交给大少奶奶。 第二日洗三宴,宾客齐聚。 云城去府城路途遥远,大少奶奶的娘家人来不及赶来参加洗三宴。 冯铭轩看着襁褓中的侄儿,心中满是欢喜,小小的孩儿,和大哥的眉眼极其相似。 他心里想着,他以后的孩儿,是像自己多一些呢?还是像小姑娘多一些… 冯府添丁之喜,冯铭睿给府中的所有奴仆都赏了一两银子的喜钱。 大少奶奶悠然自得的坐月子,吃完一盏血燕后,她美美的躺在床上。 冯修余睡在外边的暖阁里,有奶娘和丫鬟们照看着。 她的心愿达成了,有了儿子,她的地位更稳固了! 只等小叔子成亲分家后,她把大房的财政大权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上,她就是这座四进大宅里最尊贵的主母了! 大少奶奶脸上的温柔神色在不知不觉中又变成了盛气凌人的样子了。 第55章 喜服 家里的老母鸡“咯咯咯”的带着小鸡仔出了侧门,臭臭立即跟在后面照看着。 自从三郎读书后,臭臭每天把三郎送进泥坯院子后,就守在侧门处。 臭臭长大了很多,半大的狗帮忙看家,有村人路过院外时,臭臭立即呲牙“汪汪汪”叫起来。 村里人大声说:“臭臭不要叫了!” 臭臭真的不叫了。 臭臭知道自己的名字,能叫出它名字的都是熟悉的人。 胖婶可喜欢臭臭了,有臭臭守着侧门,不用担心家里有陌生人来。 到了三郎下课的时间,臭臭就守在月洞门那儿,看到三郎了,立即摇晃着尾巴蹭着小主人。 胡老二每天扛着锄头去麦地里,今年第一次种小麦,看着是个好收成。 山脚下的旱地里,到处都是胡家村的汉子劳作的身影,这样的场面,胡老二喜欢看。 到了四月,水田里秧苗上盖着的稻草都掀起来了,到了下旬,就可以插秧了。 胡老二看看村尾,脸上有了笑意,再过十几天,禾儿要出嫁了!虽然舍不得,但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日子要过。 女婿也是个好儿郎! 春天是个雨水多的季节,胡老二站在河边,静静的看着上涨的河水。 看着这个他这一辈子都憎恨的地方,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胡老二回家后,臭臭跟着他跑了一圈,然后回到了侧门处,它躺在青石板上翻滚了几下,然后耳朵竖起,它对着院门“汪汪汪”叫了几声。 胡老二看向臭臭,接着村子里传来了马蹄声,不一会儿马蹄声近了,臭臭又“汪汪汪”的叫了几声。 直到顺子牵着马进了院子,臭臭立即不叫了。 顺子对胡老二抱拳道:“亲家老爷,我今天带着冯娘子,是来送喜服的!” 胡老二冲顺子点点头道:“有劳冯娘子和顺子了!” 马车停稳后,从马车里下来了冯娘子和小桃,她俩对着胡老二行礼问安。 胡老二走到顺子身边,两人一起把车厢里的三口红木箱抬下来。 “喜服有这么多吗?”胡老二惊讶的问。 “亲家老爷,喜服不只是小姐的,还有老夫人、大亲家老爷和两个大舅少爷的…大喜之日啊,都穿喜庆的喜服!”冯娘子解释着。 胡老二又诧异了,连老娘和大哥一家的喜服都做了?也不见量尺寸啊… 冯娘子解释道:“他们的都是喜庆的褙子,有腰带缚腰的,图个喜庆就行!” 胡老二明白了!女儿出嫁,全家都穿上喜庆的衣服。 红木箱抬进了堂屋里,冯娘子打开第一口箱子,将衣服拿出来分了分。 胡老二和三郎的是锦缎面料,喜庆的枣红交领长袍。 胡老二的衣服绣了青松暗纹,胡家村的山上就有松树,没想到冯娘子能把树绣得这么好看! 三郎的锦袍上绣的是君子兰,胡老二只是觉得那花好看,但是叫不出名字。 胡老二刚拿起衣服,像烫手般的立即放了回去。他的手粗糙得紧,那衣服软软滑滑的,可不能摸坏了。 胡老婆子和胡老大一家都是橙红的绸缎褙子,衣摆上都绣了连理枝。 虽然是褙子,这面料,胡老婆子都不曾见过,不!整个胡家村都不曾见过! 胡老二嘿嘿笑着盖上了木箱。他想着,等冯娘子走后,他再送去大哥家,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禾娘在房里绣手帕,棉布的、绸布的、丝帛的每种料子都做了几条。 听到堂屋里的动静,禾娘放下绣活儿出来了。 相互见礼后,冯娘子和小桃抬着另外两口红木箱进了禾娘的房中。 胡老二出了堂屋,背着手去门房陪顺子去了。 小桃关上房门,冯娘子取出大红的喜服让禾娘试穿,有不合适的好在这几天里改。 精美喜庆的喜服穿在禾娘身上,冯娘子和小桃看得眼睛都舍不得眨。 “冯娘子,小姐穿上喜服真好看!”小桃笑着说。 “小姐好福气!还没着妆呢,婢子看得都不敢喘气儿!”冯娘子不停的打量禾娘,不住的点头。 禾娘微微一笑道:“还是冯娘子的绣技好!”三分容颜,七分打扮,这句话禾娘听菊韵嬷嬷说过。 禾娘看到凤冠霞帔才感得惊讶,很快她就收敛了表情,菊韵嬷嬷说喜怒不形于色… 黄金做的凤冠啊!任谁见了都吃惊,凤冠上的帽翼上还是用珍珠做成的流苏。 小桃笑嘻嘻的说:“小姐,这个凤冠是用了不少黄金做的哩!夫人真大方!” “那可不!”冯娘子笑着说,“凤冠用了整整四十八两黄金,一百六十八颗珍珠!” 禾娘内心惊叹不已,用三斤黄金打造凤冠,她的婆婆好舍得啊! “成亲后,凤冠归谁啊?”禾娘悄悄的咽了咽口水问。 “当然是归小姐啊!”冯娘子笑着说。 禾娘的心里扑通扑通跳着,这个黄金帽子是她的,要是戴出去,可不得被人抢了去?谁能见了黄金不动心。 哎哟,不成,除了成亲那天戴这个凤冠,然后就要藏起来… 喜服试穿后,冯娘子觉得挺好,然后她让禾娘拿着小铜剪把喜服上挂着的绣花针都剪了下来,她一一做好收尾。 冯娘子对禾娘屈膝一礼后柔声道:“恭喜胡小姐绣技精湛,绣出吉祥如意的喜服!” 禾娘微笑着还礼:“多亏冯娘子教习!” 禾娘的心里想着,她冒领了冯娘子的功劳,羞愧… 唉,大户人家的绣娘果真是替她人做嫁衣啊!二郎哥哥家有很多这样的婶子… 冯娘子和小桃一起把喜服都收拾好了,重新放回红木箱中,她一再叮嘱禾娘,喜服不要给别人看,千万不能损坏了! 禾娘郑重的点头,喜服是她成亲那天才穿的,这关乎到夫家的颜面,从去年冯家来提亲到即将到来的成亲,二郎哥哥也是期待成亲那天早日到来。 妥善的保管喜服,也是呵护她和二郎哥哥的幸福啊…… 在冯娘子和小桃离开后,禾娘小心翼翼的把两口红木箱推到床头边的角落里,上了锁后,心里安定了。 这几天她每天守在房间里,阿爹守在家里,就不必担心了! 成亲需要的物品都准备好了,禾娘的脸上露出微笑来,坐在窗边,她继续绣手帕。 天快黑时,胡老二把胡老婆子和大哥一家的衣服都送去了。为了稳妥起见,他叮嘱大哥,在大喜之日的早上,全家再穿上新衣。 免得在村里走漏风声,都要去看女儿的喜服。关乎到女儿的成亲大事,胡老二每天守在家里。眼红女儿好姻缘的人肯定有,他得小心一些! 胡老大把衣服都锁了起来,朱氏小心的把钥匙收了。 第56章 府城同知府 云城冯家二少爷成亲的消息,在城里的富商间都传开了。 云城与冯家有交情的富贵人家,都收到了冯家的喜帖。曾经不少想与冯家结亲的人家,在得知二少爷娶的是农户女子后,气恼的人有,幸灾乐祸的人有,鄙夷的人也有。 他们都在想着,这二少爷虽然开了两家麻糖铺子,也是个不开窍的啊!那么大的家业,都给了大少爷,他连争一争的尿性都没有! 从收到喜帖的那一刻起,不少人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态,准备去喝喜酒了! 农户女子粗鄙,嗓门大,不会理家,规矩都不会,拜堂成亲时有热闹看啰! 冯老爷安排老管家冯寿去府城请大哥、大嫂来喝二郎的喜酒。兄弟俩也有两年多没见面了,虽然他一直不受待见,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冯字! 冯老爷是庶子,他尝到了大家族庶子生活的艰辛,他从小也将他姨娘的不易看在眼里。这二十多年来,无论他赚多少银子,他都没有动过纳妾的心思。 他遭的罪,不想让无辜的人再经历一次。 老管家冯寿领命,带着一车云城的特产,在护院的陪同下,快马加鞭赶往府城。 一路上,他心里也犯着嘀咕,二少爷娶的是农户二少奶奶,虽然二少奶奶学好了规矩,但外人怎么会知晓? 唉…二少爷成亲,不知在府城那些亲戚眼里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舟车劳顿四天,管家冯寿终于到了府城大老爷家。 看着威严的同知府,冯寿恭敬地向门房递上喜帖,说明了来意。 门房倒也没有怠慢云城二房的管家,接过喜帖立即进入府内禀报老爷。 冯寿在门口目送着门房进入正厅,他在门口等着。 这一等,他这胖胖的身子可就遭罪了… 直到一个时辰后,门房才出现了,后面跟着管家冯全。 皮笑肉不笑的冯全走到冯寿面前,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云城来的冯寿管家嘛,大老爷有请。” 冯寿打着哈哈跟着冯全进了正厅,都是管家,冯全是大老爷府内的管家,官老爷的管家。 冯寿想着他受些气也无妨,多年来一直都是这样受过来的。 大老爷正坐在主位上,眼神带着几分审视,通身散发出官威。 冯寿恭敬地行礼,说道:“大老爷,二房二郎成亲,老爷特意让我带了云城特产,还请大老爷和大夫人辛苦一遭去云城喝喜酒。” 大老爷轻哼一声道,“哼,二弟倒是有心了。只是铭轩如此不成器娶个农户女子,传出去怕是让人笑话。” 冯寿忙解释道:“禀大老爷,二少奶奶如今规矩学得极好,绝非粗鄙农家女子…” 大老爷不耐烦的摆摆手,傲慢的拿起茶盏饮了一口茶道:“规矩学得再好,就能改变泥腿子的出身了?终归是上不了台面的乡下人! 我那二弟啊!一把年纪了,家都不会管,任由儿子娶个农家女子进门!真喜欢,纳个妾室当成个玩意儿就成,还成了一房主母… 唉…我那不成器的二弟毕竟是姨娘生的,小家子气! 二弟是个拎不清的,二郎又能有多大出息! 罢了罢了!婚期定了,多说无益! 冯全,先安排人把那车特产卸下。” 冯全恭敬的领命而去。 大老爷又对冯寿道:“你先下去歇息,本老爷公务繁忙,没有闲散功夫去云城喝喜酒。且容本官…… 本老爷同夫人商议商议后再说!等会冯全安排你歇息的住处。” 冯寿垂首,嘴角抽了抽,再次行礼后退出正厅。心中暗自庆幸,得亏老爷没有一同前来。 大老爷在自家人面前这般抖官威,这番奚落他替老爷受着就好… 只是希望二少爷的喜酒能顺利,别再生出什么事端。 大老爷拿着喜帖进入后院,夫人张氏坐在花厅里吃点心,丫鬟正跪着给夫人按腿。 见了老爷进来,夫人冷声吩咐道:“都退下!” 仆妇们弓腰都退了出去。 冯老爷把喜帖递到夫人手中道:“云城的喜帖,夫人你看,这喜宴你去是不去?” 夫人张氏接过喜帖,扫了一眼便冷哼道:“哼,农户女子也能进冯家的门,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喜宴我若去了,还不得被人笑话咱们冯家没眼光?什么人都能进我们冯家的门! 我堂堂同知夫人去给她一个农户女长脸,她倒是敢想!” 大老爷皱了皱眉道:“话虽如此,但毕竟是二弟的儿子成亲,咱们要是不去,传出去不好听。” 夫人白了他一眼:“老爷怕什么,老爷可是堂堂同知,还怕那些闲言碎语?再说了,那农户女子能有什么规矩,到时候在喜宴上出丑,咱们跟着丢脸。” 大老爷犹豫了一下:“那要不让铭文去一趟?也算是给二弟个面子。” 夫人眼皮轻抬,摇头道:“老爷不妥,铭文的学业要紧,明年的乡试容不得疏忽!” 大老爷颔首,儿子明年是第四次参加乡试了,确实不能让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分他的心! 大老爷的手指轻叩桌面:“让冯全去!他是我们府上的大管家,也算是给了二弟面子!” 夫人想了想道:“可!就派冯全去,让他去看看那农户女子到底是个什么德行。要是真上不了台面,以后就别让他们跟咱们来往了。” 大老爷点头同意道:“就这么办。”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府城的冯府,派了管家冯全带了几样大夫人准备的礼物,随着冯寿一起前往云城。 冯寿看着几样瓷器,心凉了半截! 冯全拿着鸡毛当令箭,自觉高出冯寿一等,一路颐指气使,冯寿微笑着全受了! 回到云城,冯寿将情况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冯老爷,没有丝毫隐瞒,也没有添油加醋。 冯老爷只是默默点头,他知道兄弟间的嫡庶尊卑一直都在… 只希望二郎的这场婚事,能顺顺利利,别再生出什么事端。 冯夫人看到大嫂送来的礼物,气得捂着胸口连连倒退,险些摔倒在地。 竹韵慌慌的抱住夫人,柔声劝慰:“夫人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不就是几件物件儿吗?扔了就是!” 冯夫人顺过气后哽咽道:“大房的铭文成亲,老爷单单白银足足一万两送过去,就不说文房四宝,瓷器摆件那些稀罕物件儿了! 怎么我儿轩儿成亲,我那好嫂子,同知夫人,专门挑有裂纹的海棠樽来膈应我! 竹韵呐!我心里难受啊!我儿婚后顺顺利利则罢,要是有什么不如意,这有裂纹的瓷器,不是要了我半条老命!” “夫人!二少爷婚后肯定和和美美,子孙满堂!”竹韵转头吩咐道,“小莲!吩咐管家,将府城带来的所有东西都送到杂物房!” 小莲飞快的应了一声是,大步去找管家,她的心里也是生气得紧!大夫人还是官家夫人哩,做出这等…这等不要脸面的事来! 而此刻,二少爷冯铭轩正满心欢喜地筹备着自己的婚礼,全然不知即将到来的这场喜酒,暗藏着多少明枪暗箭。 第57章 重新布局 冯老爷和夫人晚上久久不能入睡,心真真是被大哥、大嫂伤透了! “老爷,早知如此,就不该去府城送喜帖!”冯夫人轻轻按压着眉心道。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让我们彻底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冯老爷叹了口气,“以后咱们也别再对他们抱有幻想了。” 冯夫人点点头,“老爷,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冯老爷眼神坚定起来,“我打算把家里的产业重新规划,我们家不能再让大哥、大嫂从中作梗了。 冯记把重心放在云城,府城的生意让铭睿慢慢回撤! 还是轩儿聪明,他的麻糖铺子不垄断,不扩大规模,同样一家独大! 生意就得是别人找上门求你,而不是你去求人! 夫人呐!你给我生了两个好孩儿! 虽然之前我对轩儿有些失望,明明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他的夫子也说了,他是个读书的料!只要稳定心性,考个举人功名不在话下! 谁知道他突然的,就是不上学堂了!我们把他扔到了兔儿岭镇,好在他自己也走出一条路来了! 哈哈哈!轩儿说得好啊,赚多少银子才觉得够了?农户一年赚四两就够全家一年的嚼用。城里的百姓一年赚十两也能安稳度日。 为何我一年赚十几万两还觉得不够? 财帛动人心,哪有觉得够的时候!完全是贪念太重… 睿儿是得学学轩儿了!我放手油坊营生给他快一年了,这孩子黑了又瘦了。 也怪我的布局太大了,得回撤! 还有啊,夫人,两孩子分家后,大房的事你不要插手!我俩安心的住在四院颐养天年。 大儿媳想把控产业,哼哼!…” 冯老爷止住了话头。家里的产业岂能让妇人把控!相夫教子才是后宅妇人的本分! 大儿媳能安心的当她的大少奶奶则罢,妄念太多,我也不介意让睿儿休了这个儿媳妇! 冯夫人眼睛一亮,“老爷说得对,咱们就在云城,不靠大哥大嫂,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哼!说到底,还是我们二房养着他们大房!” 这话没毛病!冯老爷颔首。凭大哥一个同知老爷,能有多少薪俸? 冯老爷接着说:“夫人,我明日便着手让铭睿把府城的铺子慢慢盘出去。留主大街的几间铺子挂在牙行出租。 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冯记榨油作坊开了二十多年了,想吃我冯记的油,就来云城采买!想用我冯记的豆油照明,想用我冯记的桐油,同样得来云城… 我冯记,只供应云城就能富足! 我再也不想听大嫂的那句话了,‘没有我家的同知老爷,你的油坊开不起来!’ 我的冯记油坊布局到府城才三年,可没沾大哥丝毫光!谁知晓我冯栩阳有个同知兄长?我行商从没搬出他的身份出来! 相反大哥他还嫌弃我行商污了他的官家门楣!一再撇清父亲只有他一脉相承! 夫人呐!我俩被大哥大嫂压迫了几十年,也该让他们看看,没有我每年送给他们的一万两白银,他们的官家日子,能显霍到什么程度!” 冯老爷勾唇冷笑,大哥大嫂嘴上嫌弃我行商,每年收银子却不见半点嫌弃! 当初冯老太爷过世后,冯老爷想把姨娘接来云城同住,他的好大嫂说不合规矩,她们不会亏待了姨娘。冯老爷只能每年给大哥大嫂送去一万两白银,希望她们能善待姨娘。 姨娘过世后,冯老爷还是每年给了大房一万两,想着毕竟是亲兄弟… 从今年起,分文没有!分家二十多年了,自从姨娘走后,早该断了往来! 冯夫人心里的气都消了,她服侍着老爷宽衣解带,欢笑道:“老爷想得周全,老爷给我交了底,我也知道怎么做了!” 次日,冯老爷便开始忙碌起来,他吩咐管家请来彦先生和大儿子,四人在书房里密谋了两个时辰… 在二少爷大婚后,云城管辖内的十五个乡镇,接连几个月内陆续都开起了一间“冯记油坊”。 而府城里的“冯记油坊”都相继关门了,这一变动很快引起了府城百姓的议论。 “天爷啊!我家里的菜油吃完了,香油也吃完了,怎么几条大街上的‘冯记油坊’都关门了?这下我去哪里采买油啊?” “哎哟哟,我从西市跑到南市,又来这北市,‘冯记’全关门了,还有几家铺子挂卖到了牙行那里!” “这可咋办?中午家里就没油了,买不到油,用什么炒菜?唉,看来只能先用猪油了…” “完了!完了!得去打听打听去哪里可以买到冯记的油!” “唉…我家的箱笼上需要刷桐油,冯记关门了?去哪里买桐油?这可如何是好?” …… 曾经每间冯记油铺都是门庭若市,现在都关门了,百姓们各种各样的议论声都有。 有人惋惜再也买不到熟悉的冯记油,有人则猜测冯记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而冯家大房那边,过年前没有收到白花花的银子,才惊闻二房此举,顿时乱了阵脚。同知夫人原本还打着继续从二房产业中捞好处的主意,如今府城的铺子没了,她的算盘彻底落空。 大夫人多次带信到云城冯府,问询府城里的生意怎么做得好好的突然不做了? 冯老爷托商队捎信给大夫人,生意不景气,经营不善… 大房的日子没了二房银子的支持,开始变得捉襟见肘。同知老爷也开始着急,往日的威风不再。 生活往往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而在云城,冯记的新布局却十分顺利。各乡镇的油坊生意红火,百姓们纷纷夸赞冯记的油品质好。 “想不到我们在镇上就能买到冯记的油了!” “可不是嘛!以前都是委托进城的杂货铺东家帮忙捎买冯记的油呢!现在好了,镇上就有了油坊!” …… 兔儿岭镇的西市工坊区也开了一家“冯记油坊”,掌柜是冯玖。 油坊开业的第一天,冯玖安排小厮给二少爷的麻糖铺子里送了几桶油,以前的油都是从云城送来的,现在直接在镇上就能送到二少爷的麻糖铺子了… 冯铭轩云城的两间麻糖铺子也依旧稳定盈利。 冯老爷看着两个孩子的产业蒸蒸日上,心中畅快。 当然这都是冯府二少爷大婚后的后话… 而此时,二房管家冯乐根据阿爹统计的喝喜酒的客人数量,带着府里的小厮来镇上拉二少爷酿的红酒了。 酸酸甜甜的红酒,酒水清澈,融合了清新的果香与醇厚的酒香,余味悠长,令人陶醉! 铺子里的主仆几个,每人饮了一杯红酒后,嘴里啧啧赞叹,内心欣喜不已:二少爷真了不起!他竟然酿出了果酒! 去年二少爷收购山果酿的酒,成了他今年成亲喜宴上的美酒! 五百斤红酒分装进酒坛后,地窖里还剩下五大缸。 冯乐看着酒,哈哈大笑,传闻外邦的葡萄酒,十两银子一斤酒,还有价无市。自己二少爷酿的酒,不说卖十两一斤,七两、八两完全没有问题! 第58章 良缘红问世 冯铭轩随着拉红酒的车队一起回了家。明日成亲,他得随亲迎团一起从家里出发。 镇上的麻糖铺子布置得很是喜庆,告示栏上写了四个大字:东家有喜! 凡是进铺买麻糖的客人,不拘买多少,都送两块麻糖。 城南冯宅的大门口张灯结彩,石狮子身上都披红戴花,大门上贴上了大红囍字。 这几天,不少城里的乞儿都守在冯宅的后门处,冯老爷吩咐膳房给乞儿备上了干净的饭菜。 小儿子成亲,得让乞儿们沾沾喜气! 冯铭轩下了马车后,进入大门,院子里的喜庆布置,让他看了不由得笑了,他要成亲了,与他心爱的小姑娘。 他径直走向三院自己的房间,一路上,下人们都笑着跟他贺喜,他也一一含笑回应。进了房间,他看到桌上放着明日要穿的喜服,那鲜艳的红色,令他的心里发烫。 他环顾一圈宽敞喜庆的婚房,明天,他的小姑娘,他的妻子将和他生活在一起了… 这时,老管家走了进来,笑着说:“少爷,吉时已算好,明日卯时出发迎亲正合适。这迎亲的流程和注意事项,我都整理好了,您过目看看。” 冯铭轩接过清单,大致扫了一眼,便放在一旁,说道:“按老规矩来就行。” 老管家又道:“二少爷,您与二少奶奶乃天作之合,这婚事可是咱们云城的美谈。明日定是热闹非凡,各方宾客都会前来祝贺。” 冯铭轩想到即将娶进门的心爱的姑娘,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说:“只盼明日一切顺利,莫要出什么岔子。” 老管家笑眯眯的说:“有大少爷陪着你一起去亲迎,他也会提点你的!老奴多一句嘴,家里宾朋满座,二少奶奶不能出差错,二少爷同样不能失了规矩!” 冯铭轩颔首道:“管家大叔放心,夜间入寝前,我再把所有程序都牢牢记住!” 胖管家满意了,退出了婚房。 大老爷府里的冯全还在呢!那老东西他就等着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出洋相,好回府城禀报呢!哼哼… 府城发生的事,冯老爷夫妻俩都没有对小儿子吐露半个字,那对有裂痕的海棠樽成了一根刺,卡在老两口的喉咙里。 老爷和夫人没有对二少爷吐露半个字,冯寿更不可能多嘴告诉二少爷。 任谁的新婚,收到破裂的瓷器当礼物,谁都不能开心… 冯铭轩仔细端详起喜服来,结果从喜服里掉出一本小册子来。他漫不经心的捡起来,随意的看了一眼,结果他的脸涨得通红… 他去房间门口张望了一圈,除了冯文坐在凉亭里守着院子,没有其他人。 他关上房门,拿着小册子躲到了屏风后,仔细的看着上面的图,他感觉身上的血流得好快,还全朝着一个地方走… 半个时辰后,冯铭轩出了房间,站在门廊上,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小文,喜服是谁送进来的?” “回二少爷的话!小的一直守在院子里,喜服是冯娘子送到我们院门口,然后大少爷追来了,是他亲自把喜服送去二少爷房中的!”冯文恭敬的回答! “小文做得好!无关紧要的人一律不准进我们的院子,你和小武说一声!”冯铭轩微笑着吩咐道。 呵呵,画册是兄长送来的就没事,明日的新婚之夜,他也是担心我出糗… 运进第一进主院厢房里的红酒,妥善放置好后,冯乐提了一坛酒进了主厅。 气派的大厅同样张灯结彩,这里是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明日拜堂成亲的地方,还有些地方布置得不够完美,想来是等明日亲迎队伍出府后再布置了。 冯乐查看了一下从大厅侧门去往三进院的通道,很好,布置得很喜庆! 冯寿陪着冯老爷和大少爷进了客厅,看到桌上的酒坛和酒壶,先微怔,随后笑了。“老爷!这就是二少爷酿的酒!” 冯乐从通道里来到大厅,立即接过他爹的话道:“老爷!二少爷酿的酒堪称一绝,明日的喜宴会一鸣惊人!” 冯老爷哈哈大笑道:“冯伍,上琉璃杯盏!” 话音刚落,冯伍从花厅里托着四个琉璃杯盏出来,放在红木桌上。 冯乐打开酒坛,一股酒香扑面而来,他小心翼翼的捧着酒坛,将酒斟入杯中,透亮的琉璃杯盏里是艳丽夺目的红酒。 大少爷看着红酒,觉得这红色好熟悉,他抿着嘴没有出声问询冯乐。 这酒是弟弟酿出来的,这是他二房的产业,问了难免被误会他做兄长的有觊觎之心。 几个人拿起琉璃杯盏,先凑近闻闻,深吸一口酒香。 冯老爷轻抿一口,眼睛瞬间睁大,喉结滚动,美酒入喉。赞道:“此酒醇厚甘美,果香与酒香融合得恰到好处,真是妙极!” 冯寿也尝了一口,连连点头:“二少爷这酿酒的本事,怕是整个云城都难寻敌手。” 冯乐满脸自豪:“老爷,这酒明日在喜宴上一亮相,定能让宾客们赞不绝口。” 大少爷也忍不住喝了一大口,心中对弟弟更是多了几分佩服。 这时,冯铭轩走进大厅,看到众人在品酒,笑着问:“阿爹、哥,管家大叔你们觉得这酒如何?” 冯老爷笑着说:“轩儿,你这酒真是给了为父一个大惊喜,明日喜宴就靠它撑场面了。” 冯铭轩挠挠头道:“除了红酒,烧酒和桂花酒也备足了,孩儿觉得并不是所有的客人都喜欢红酒。” 众人又品了一会儿酒,纷纷夸赞不已,明日喜宴上,客人们对红酒的评价又会如何? 冯铭睿看着弟弟笑问:“二弟,这酒如此好喝,若有人想买,你卖是不卖?作价几何?” 冯铭轩思索片刻,笑道:“哥,酿这酒的想法还是我认识禾妹妹后才有的。 我本是为自己的喜事所酿,若有真心喜爱之人想买,倒也可以卖。 至于价格,我想先定个高价,毕竟此酒酿造不易。这酒见证了我同禾妹妹的姻缘!” 冯老爷点头赞同:“轩儿说得有理,物以稀为贵,先抬高身价,也能让这酒更有吸引力。” 这时,冯寿在一旁开口:“老爷,二少爷,这酒若要售卖,得有个好名头。” 冯铭轩眼睛一亮:“就叫‘良缘红’,寓意着这酒见证了我和禾妹妹的美好姻缘,也能给买酒之人带来好的缘分。” 良缘红啊!我同禾妹妹可不就是喜结良缘么?喝到此酒的人,自然而然会想起我与禾妹妹的大好姻缘! 冯铭轩得意极了! 冯老爷、冯铭睿、冯寿和冯乐皆称好。 冯铭轩接着说:“明日喜宴上,让客人们都尝尝这‘良缘红’,若有感兴趣想买的,便可以谈生意了。只是这酒并不多!我给自家人留一缸,能卖的只有四百斤了!” 冯老爷微微一笑道:“区区四百斤,得想想价位!” 冯铭轩道:“阿爹,我不妨给诸位也交个底!这酒方,我想作为我二房的产业传承下去,我并不指望用这酒来赚银子。每年,我最多酿一千斤良缘红。” 第59章 出嫁前夜 菊韵嬷嬷陪着全福陈婆婆提前一天住进了胡老二家。 陈婆婆这一辈子啊,可谓是顺风顺水。大儿子秀才功名,在县学当夫子,日子过得安稳又体面。 小儿子生意头脑灵活,把悦来客栈经营得红红火火,在云城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 两个女儿嫁入富商家,衣食无忧。时常还会回来看望她,尽尽孝心。一家子,子孙满堂,其乐融融。 云城里的富贵人家,只要是嫁娶,都会请陈婆婆当全福婆婆。 菊韵嬷嬷和陈婆婆到了胡老二家后,胡老二和禾娘、三郎热情接待,六十多岁的高龄婆婆,福气满满啊! 陈婆婆看着胡家这热闹的景象,想起自己家的温馨和睦,不住的微笑。 她拉着禾娘的手,开始传授起自己持家的经验,从如何精打细算过日子,如何管理家里的仆妇,如何扶持相公,到怎样处理婆媳关系,如何平衡两房儿媳和睦相处,以及对孙子孙女一视同仁… 娓娓道来,如数家珍。透过她的述说,见证着她从一名花季少女,成长为一名德高望重的全福婆婆的一生。 禾娘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敬佩。全福婆婆是婆婆请来教导她的,禾娘很感激未见面的婆婆。 从去年提亲开始,禾娘虽然没有与婆婆见面,但她释放出来的善意,禾娘都接收到了。 送来的首饰、布料,菊韵嬷嬷教导规矩,冯娘子上门量体裁衣,胖婶儿来家中负责膳食… 一宗宗一件件,都是婆婆在背后安排,虽然婆婆不是娘亲,但禾娘还是想把婆婆当成娘亲。 婆婆的心中所愿,不就是希望她和二郎哥哥好好过日子,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吗? 人心换人心,日久见真情!对禾娘好的人,禾娘自然会记住她的恩情。 公公也是个好人,他们家是高门大户,他还亲自来泥坯院里提亲,没有嫌弃,没有鄙夷,处处都透露出对阿爹的尊重。 公公也没有嫌弃她的农户出身,第一次给他倒水喝,他乐呵呵的喝了一碗白开水… 禾娘暗暗替自己鼓劲儿,明天的成亲,牢牢记住规矩,她是冯家的儿媳妇了,她不能让冯家蒙羞,不能让冯家成为云城的笑柄。 她也要用心学习,成为冯家二房称职的主母。 想来,明天想看她笑话的人很多… 到了晚上,胡老二家为菊韵嬷嬷和陈婆婆安排了舒适的房间休息。 两个舅娘在天黑之前才赶来,她们来送嫁,也要先将家里家外安排好。在家里操持惯了的农妇,出门前总觉得哪哪儿都没安排好,一拖再拖,最后狠狠心出门就走,什么事都没有外甥女出嫁重要! 舅娘穿的都是新衣,是用胡老二送的棉布做的衣服。 舅娘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后,也放心了。这般气派的院子,外甥女出嫁后,妹夫抚养外甥一个孩子,没有那么吃力了。而且,禾丫头要是住在镇上,还能照应一二。 村里的几个婶子和胖婶儿在膳房里忙忙碌碌。明天来迎亲,路途遥远,要给迎亲团准备午膳。 高高挂起的红灯笼被微风轻轻摇曳着,映照着喜庆的院子。 新族长带着几个头脑灵活的族兄弟们,在门房里一起商议着明天招待客人的大小琐事… 胡老二关上房门,独自一人暗暗的悲春伤秋了一番,他的宝贝女儿,只能在家住最后一晚了… 晚膳禾娘吃得很少,菊韵嬷嬷叮嘱她,从上花轿到拜堂成亲,都不能如厕。哪有新娘正拜堂成亲时要上茅厕的? 不能如厕,当然只能不吃不喝了!禾娘可以忍! 菊韵嬷嬷没有同禾娘提在云城里听到的风言风语,那么多人想看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笑话,菊韵嬷嬷有信心让宾客们失望… 膳后,胡老二温柔的叮嘱女儿回房里去,早些睡。禾娘乖巧的应了,在阿爹的注视下进了闺房。 眉娘也赶回来了,刘小福驾着驴车直接把妻子送到了村尾,他才去了岳父家。 眉娘直接小跑着进了禾娘的房间,看着禾娘通身富贵的装扮,眉娘开心的笑了。 “禾姐姐,你有了今天,我最开心了!”眉娘拉着禾娘的手,两个丫头立即叽叽喳喳的小声嘀咕起来。 “眉儿,我那个妹夫对你好不好呀?”禾娘小声问。 眉娘笑了,脸蛋红红的,小脸圆嘟嘟的,“小福哥对我可好了!禾姐姐,你没看到我长胖了吗?我公公婆婆都对我很好,好吃的都紧着我先吃!” 禾娘伸手轻轻的捏捏眉儿的脸,果然长肉了,脸蛋也白了好多,“刘小福没有打你,眉儿?”禾娘还是不放心的问一句。 “他哪里舍得打我!”眉娘笑嘻嘻的说,“重话都没说一句!” “真好!”禾娘由衷的感叹一句。 眉娘打开小包袱,里面是用红棉布做的肚兜,肚兜上绣了戏水的鸳鸯。她小声说:“禾姐姐,这是我每晚等小福哥睡着了后偷偷给你做的,没有人发现的。做得不好,你可不能嫌弃!” 禾娘接过肚兜,眼眶都红了,“不嫌弃!我怎么会嫌弃呢?好眉儿,我多谢你!” “禾姐姐!我们俩个都要好好的!”眉娘拉着禾娘的手,小声说。 “会的!眉儿!我们一定会好好的!”禾娘回握住眉娘的手,坚定的说。 “眉姐姐,眉姐姐!”三郎敲敲阿姐的房门说,“姐夫来叫你回去吃晚膳呢!” 两个小姐妹相视一笑,禾娘收好肚兜后,眉娘才打开房门,笑嘻嘻的出去了。 两个舅娘一起进来了,三郎轻轻的关上了房门,去了院子里。 舅娘分开坐在禾娘身边,大舅娘感叹道:“好快啊!我们的禾儿要嫁人了!” 禾娘看看两个舅娘,微笑着说:“这么多年了,禾儿多谢舅舅和舅娘对阿爹的帮顾!” “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二舅娘许氏嗔道! “禾儿,明天你就出嫁了,大舅娘我与你多唠叨几句!”孙氏拉着禾娘的左手,轻轻拍了拍。 禾娘点点头道,“大舅娘,你请说,我都记住!” “丫头!我们都是农户,与人相处都是直来直去,不像富人嘴里说出来的话,表面上一个意思,里面还藏着一层意思。丫头去了冯家后,万事多留一个心眼儿。 听你阿爹说,进门后会分家,这是好事!你大嫂先进门,她要是个好的,就无事,她要是用心思对你,丫头就把她当成亲戚!可来往,也可不来往!” 许氏点头认同,她们两妯娌都是直性子,二十多年了相处融洽。 禾娘点头记下了! “明晚的新婚之夜,禾儿要吃些苦头,忍一忍就过去了。”大舅娘看到外甥女的脸红了,她笑了笑,“男人呐,就是那吃了腥的猫儿,丫头可不能纵着他胡来,最多两次…” 禾娘的脸红得滴血,她记起来了眉娘出嫁那天,村里的伯娘那小声的叮嘱… “好了好了,你看把丫头臊的,大嫂别说了!”许氏低声笑着阻止了大嫂的话。 女人啊,都得经过第一遭。 两个舅娘又询问了喜服的事,确认没问题后,她们才出了房间,进了隔壁的房间就寝。 禾娘进了洗浴房,用香胰子从头到脚洗干净,然后换上了绸缎做的大红肚兜和里衣、里裤。 用软布巾擦干头发后,禾娘躺在床上,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陈婆婆传授的经验,她在心里默默梳理着,从上花轿起就要牢牢记住的规矩。 禾娘的眼睛在黑漆漆的蚊帐里眨了又眨,她想入睡,因为菊韵嬷嬷说明天的精神气儿得充足… 第60章 亲迎(一) 四月十八日,风和日丽。 刚到卯时,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冯宅的双开大门大开,喜庆的迎亲团整装待发。三十人的喜乐队手拿着各种乐器开始吹奏喜乐。 管家老冯激动的大声唱诺:“吉时已到,亲迎出发!”说罢点燃了鞭炮! 喜乐队保持队形边吹奏边鱼贯而出。 新郎官冯铭轩头戴翼善冠,身着圆领大红喜服露出里面的白色交领,胸戴大红花,脚穿皂靴,端坐在喜庆的高头大马上。 新郎官剑眉星目,脸带笑容,显得意气风发。远瞧着颇有状元郎打马游街的气势! 冯铭睿身着酒红色的喜庆锦袍骑马跟在弟弟身后。 冯顺和冯乐穿着石榴红的骑马装跟在大少爷身后。 接着是八名身型健壮着枣红色短打的轿夫抬着一辆大红花轿出了冯宅。 喜婆婆双颊上是两团大红胭脂,身穿大红衣服,脚穿大红绣花鞋,手拿大红喜帕,扭着腰肢跟在花轿旁边。 小桃穿着桃红色丫鬟衣裙,手拿粉色丝帕跟在喜婆婆身后。 最后是二十名着朱红色棉衣骑马装的家丁驾驶着马车出了冯宅。 这般声势浩大的亲迎团,吸引了无数城里早市的百姓,大家都脸含笑意,目送迎亲队伍远去。 成亲是喜事,总能让观看的人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 冯家的亲迎团虽然没有迎娶大少奶奶时那般声势浩大,但规模也不小。 因为来回近八十里的路程,大红花轿出了南城门后,就被抬上了两匹骏马拉着的大板车上,等到了兔儿岭镇再重新被轿夫们抬着,吹吹打打的走路去胡家村。 轿夫们和喜乐队都上了马车。 亲迎团继续前行,新郎官的神情有些紧张,时不时回头看向那被安置在板车上的花轿,担心被颠簸坏了。 冯铭睿出言安慰道:“小弟不必担心,花轿昨天已经加固过,出不了问题!” 冯铭轩稍稍心安,马队走得并不快! 队伍在村道上缓缓前行,突然前方尘土飞扬,一队骑马的人疾驰而来。 冯铭轩心中一紧,莫非是遇到了劫匪?待那群人靠近,才发现为首的竟是自己的好友刘逸凡。 刘逸凡穿着橙红的骑马装勒住缰绳,拱手笑道:“听闻冯弟今日迎亲,特来凑个热闹。” 冯铭轩又惊又喜道:“刘兄不是游历去了?前几日我派顺子送喜帖去你家,伯父说你游历未归!” “这不昨晚刚到家,听到家父说冯弟今日大喜,我一早出城守在前方等你!”刘逸凡挑眉笑道! 他对身后的随从吩咐道:“刘备跟着我!其他人家去!” 穿着石榴红骑马装的刘备坐在马上对众人抱拳行礼,顺子和他对视一眼,同时嘿嘿嘿笑出了声。 有了好友的加入,迎亲队伍里的气氛热闹起来了,大家有说有笑。 为了不误迎亲的吉时,冯铭睿吩咐稍稍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离兔儿岭镇越来越近,冯铭轩的心也越跳越快… 因为迎亲团要在家里吃了午膳再出发,黄昏时拜堂,时间充裕。全福婆婆没有催促新娘子起来梳妆。 平时都是辰时起床,禾娘今天也不例外。先去如厕,确定肚子里没有多少残存的东西后,禾娘进入新嫁娘的状态。 接着她在洗浴房里用青盐刷牙,温水洗脸。 再从红木箱里取出凤冠霞帔,胭脂首饰,足衣绣花鞋摆放在床上后,她打开了闺房的门。 菊韵嬷嬷搀扶着全福婆婆进入闺房,全福婆婆脸上满是喜气,她拉着禾娘的手,笑着说:“今日是姑娘的大喜之日,等会儿老身定要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说罢,便让菊韵嬷嬷把东西都摆好。 全福婆婆先拿起梳子,一边为禾娘梳头,一边念着吉祥话:“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那声音带着岁月的韵味,让禾娘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眉娘带着村里的几个小姐妹进入了闺房,小姐妹们都是笑嘻嘻的看着禾娘,记住了这特殊的梳妆仪式。 随后,全福婆婆开始为禾娘涂抹胭脂,轻点朱唇,再为她戴上凤冠,披上霞帔。每一个动作都细致入微,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 菊韵嬷嬷在一旁不时递来东西,嘴里也不停夸赞着禾娘的美貌。 头上三斤多的凤冠才戴这么一会儿,禾娘就感觉是不是戴早了? 哎呀呀,原来黄金也会有被嫌弃的时候。 最后戴上婆婆送的龙凤手镯,手上拿着大红鸳鸯丝帕。 当一切装扮完毕,禾娘看着铜镜中那个光彩照人的自己,双颊绯红,心中既甜蜜又羞涩。 两个舅娘进了闺房,看到既富贵又美貌的外甥女,喜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大伯娘抱着铃儿小丫头,带着两个儿媳妇也进了闺房,她们也是满心欢喜!冯家给她们准备的,喜庆的褙子穿在她们身上,也隐隐透出一丝贵气来。 菊韵嬷嬷最后单膝跪地给二少奶奶穿上了大红足衣和绣花鞋。 禾娘本能的缩了一下脚,瞬间回神,从今天起,她胡禾娘是云城冯府里的二少奶奶了! 她后面有很多服侍她的奴仆和仆妇,她不高兴,仆妇们受责罚,她高兴了,仆妇们也会高兴! 从今天起,她开心与否,关系到很多人开心与否… 大伯娘把孙女塞到大儿媳怀里。看到这么富贵的侄女儿,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她要赶快去告诉村里的婆娘,她侄女戴的帽子是用黄金做的,她侄女身上的嫁衣是用金线和银线绣的花… 禾娘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端坐不动,只偶尔眨巴一下大眼睛。 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喜乐声从村头传来,禾娘的耳尖轻轻动了动,似乎迎亲队伍离胡家村已经越来越近了… 堂屋里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对烛台,上面放着一对龙凤喜烛。旁边的粮斗里面放满了五谷杂粮。几个盘子里放着新鲜的瓜果。桌子的右边放着“先母胡黄氏之位”的灵位。旁边放着一个神龛和一把香。 桌子的两边放着两张高背椅。 太阳快当空了,院子里摆了二十桌酒席,膳房里的菜肴已经准备妥当了。贫穷而又纯朴的胡家村,今天全村人聚在一起,为出嫁的姑娘送嫁。 胡家村的儿郎们欢呼着:“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 欢呼声从村头传到村尾,又从村尾传到村头:“阿爷,阿奶,阿爹阿娘快去抢喜钱呀!好多好多的喜钱…” 呼啦啦,村里人都向村头跑去… 喜乐队鼓着腮帮子吹奏着喜乐向村尾走来,冯铭轩满脸带笑的坐在大马上,顺子和冯乐坐在马车里不停的抛洒着铜钱,老爷准备了十几筐喜钱呢! 胡家村的男女老少,今天都发了财,口袋里装满了,回家里拿着水瓢装喜钱的、竹篮装的、木盆装的… 扔钱的笑容满脸说着“同喜同喜”,捡钱的满脸笑容说着“同喜同喜!” 老族长点燃了鞭炮,“噼噼啪啪”的鞭炮声,齐鸣锣、鼓喧天,把远处酣睡的大山都惊醒了,偶尔刮来一丝丝轻柔的风,山脚下的姑娘出嫁,这大懒汉可不得送上祝福! 待鞭炮放完,喜乐停止后,紧闭院门的喜庆胡宅门口… 高挽发髻,用红色丝带束发的三郎,穿着酒红色长衫,双手背在身后,孤身一人站在那里! 冯铭轩翻身下马对着小舅子抱拳行礼,三郎还了姐夫一个拱手礼。 迎亲团好奇的看着这个十多岁的小儿郎,喜庆的衣衫,透出书生气质,他也学会云城里的迎亲习俗了? 是要新郎官做催妆诗还是展示武学。 冯铭睿和刘逸凡双双下马,站在冯铭轩身后,不管是文是武,他俩都替新郎官打头阵! 第61章 亲迎(二) “姐夫,今天是你和姐姐的大喜之日,三郎祝福姐夫和姐姐伉俪情深,白头偕老!”三郎朗声道! “多谢三郎!”冯铭轩正色回答,小舅子拜在任重门下,就是拜在任夫子门下,他可不敢小瞧! “姐夫,今日三郎只想你答应我的一个请求!”三郎又对冯铭轩行了一个拱手礼。 冯铭轩抱拳还礼:“三郎请讲!” 迎亲团和送亲团全部看着三郎,这个孩子今日有这般气势太难得了,他一个小儿郎守门,竟然给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姐夫!三郎希望你一直对姐姐好,若果有一天,姐夫不想对姐姐好了,姐夫,你能把姐姐还给三郎吗?”三郎紧紧的盯着冯铭轩的眼睛,大声问询? 冯铭轩猛的一怔,他的胸口针扎般的疼了一下,他怎么可能不对心尖尖上的小姑娘好?三郎为何这般问? 冯铭轩郑重地看着三郎,一字一顿道:“三郎放心,我冯铭轩对令姐是真心实意,自会一生一世对她好,绝不会有负于她。若真有那等混账事发生,不用你说,我自会将令姐完好无损地送回。” 说罢,他朝院内喊道:“禾妹妹,我定会一生护你周全,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冯铭睿有些动容,今日弟弟当众做出承诺,如若违诺,弟弟在云城将无立足之地! 君子一诺值千金啊! 刘逸凡露出微笑,他出门才游历一年,好友就觅得良缘了! 这个贫穷的村落,只有好友岳家住的是青砖瓦房,很明显是冯弟家中所为。 这弟妹要么是用些手段勾搭了冯弟,要么是与众不同了… 刘逸凡相信是后者,他的冯弟可不是傻子!想用腌臜手段勾引,怕是不易! 小桃唯恐二少奶奶没听见二少爷的回答,一溜小跑着从侧门进了院子,又跑进了闺房… 任夫子从不参加婚宴,他的少爷全家不在了,他一直穿的是素衣,他一个人躲避在书房里看书。但是三郎的问话声他全都听见了,他的心里很是感动。他的学生,十二岁的儿郎,也想成为姐姐的依靠! 禾娘早听见了,她听到了弟弟对她的爱护,也听到了二郎哥哥对她的承诺。 禾娘的眼眶酸涩,阿爹和阿弟始终在担心她,胡家和冯家两家贫富差距太大了,三郎只能用他稚嫩的肩膀为她讨要一句承诺! 院门外,冯二郎和三郎静静的对视几息,三郎见姐夫如此真诚,放下心结,侧身让开道路,“姐夫,快进门迎接姐姐。” 门里的大寒闻言拉开了院门,冯铭轩和迎亲团进入院中。 胡家村的汉子们将迎亲团一一带到酒席上就坐,一道道可口的菜肴很快上满了桌… 闺房里,全福婆婆把大红盖头轻轻盖在禾娘的头上,那红盖头柔软又带着喜庆的温度。 禾娘的手蜷缩在宽大的袖子里,不自觉地攥紧了,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她的视线只能看到一团红色,微微垂下眼睛时,可以看到裙摆下的绣花鞋。 全福婆婆笑着轻声道:“姑娘,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以后到了夫家,定会和和美美、顺顺利利!” 禾娘柔声说:“禾娘承了婆婆的吉言!” 吃完酒席的喜婆婆进来说:“吉时已到,小娘子去拜别双亲!” 小桃搀扶着禾娘起身,禾娘莲步轻移,蒙着大红盖头走路,着实不好走… 胡老二身穿酒红色绸缎锦袍坐在高堂之上,龙凤喜烛燃着了。 桌前的地上摆着一对大红蒲团,冯铭轩站在胡老二身前,看着蒙着红盖头款款而来的人儿,他的心“怦怦怦”的跳着… 禾娘和冯铭轩在堂屋中完成了拜别之礼。 胡老二缓缓说:“禾儿随轩儿走,不要误了吉时!” 秋分上前弯腰背起了妹妹出堂屋,妹妹一两岁的时候他抱得多,长大了,得避嫌。今天他把妹妹背出门,她就是冯家的人了! 秋分的脚步缓慢了,三郎跟在姐姐身后,姐姐盖着红盖头,穿着红嫁衣,三郎伸手想拉住姐姐… 冯铭轩跟在三郎身边,他揽住了小舅子的肩膀,微笑着说:“三郎放心,我会照顾好姐姐!” 三郎收回手,站在门口。 喜婆婆和小桃搀扶着禾娘上了花轿,迎亲队伍在鞭炮和鼓乐声中,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胡家村,朝着兔儿岭镇而去。 花轿里的禾娘只能看到一团红,她悄悄的掀开了一点红盖头,轿内也是喜庆的红色。 庆幸的是轿夫没有颠轿,菊韵嬷嬷关照过,要是轿夫颠花轿,新娘子那才是受大罪… 禾娘偷偷的笑了,定是二郎哥哥关照过,喜钱给得多。 二郎哥哥…晚上就要改口为相公了… 禾娘的脸红了… 三郎和兄弟们一起把阿姐送到了村口,直到看不到喜庆的迎亲队伍后,一群十来岁的小儿郎才折返回家。 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到了镇上后,禾娘又被搀扶着上了马车, 马车里铺上了柔软的地毯和软垫,禾娘感觉就像踩在棉花上一般。小桃紧紧的搀扶着二少奶奶,小声的提醒她,可以靠在她身上休息一下。 小桃悄悄的告诉二少奶奶,前面驾马车的是二少爷! 新郎官意气风发的驾着喜庆的马车缓缓出了兔儿岭镇,向云城而去。 一路上避开了石头和坑坑洼洼,减少他的小姑娘受颠簸之苦… 颠簸的路面,禾娘不觉得难受,她的脖子被凤冠压得酸痛不已,看来这黄金做的凤冠真的不好戴啊… 从这天起,冯府的二少奶奶只要参加喜宴,看到新娘子头戴凤冠时,她首先就是同情新娘子… 在城门口,禾娘重新被小桃和喜婆婆搀扶进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喜庆的迎亲队伍进了城门。 围观的老百姓驻足观看,众人纷纷议论着这桩婚事,有夸赞冯家风光迎亲的,也有感慨胡家女儿好福气的。 议论声被喜乐掩埋了,乐师们想到即将到手的赏钱,腮帮子鼓鼓的,心里是美美的… 迎亲队伍一路热闹非凡,黄昏时分,终于到了冯府。 冯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街坊邻居和宾客们站在冯府门口,看着大红花轿,似乎想透过花轿,透过红盖头,看到新娘子! 冯寿点燃了长长的鞭炮,乐师们吹奏得更欢了。 冯乐取来柳木弓和桃木箭,冯铭轩摆开阵势,拉弓搭箭,对准轿门… 随着“嗖嗖嗖”三声,桃木箭射中轿上的喜庆门帘,再缓缓落在地上。 “中了!中了!” “新郎官好准头!” 宾客们纷纷鼓掌叫好, 禾娘在喜婆婆的搀扶下,从容地迈出花轿,脚刚落地,虽然盖着红盖头,还是感觉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紧张得手心都出了汗,红盖头下的脸也愈发滚烫。她稳稳的站住,小桃和菊韵嬷护在身边。 她强自镇定,她是冯府的二少奶奶了,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人盯着。 她的脖子很痛,她饥肠辘辘,她的腿还有些发颤。 但她稳稳的站着,脊背挺直,不显露出丝毫不适… 第62章 良缘红惊艳喜宴 冯铭轩早已等候在旁,他拉着拜堂成亲的红锈球一端的红绸。他伸出手,把另一端塞进禾娘的左边衣袖里,小声安慰:“禾妹妹,拉住绸带,不要怕,跟我走!” 他轻轻捏捏禾娘的手,确认红绸带被紧紧拉住时,快速缩回手。他没有察觉到,他不结巴了! 不少以为红绸会落地的宾客,看到新娘子稳稳的拉住了拜堂成亲的绣球,刚刚露出看好戏的神情,立即收敛住了。 多少新娘子,在这一刻,就是被新郎官塞红绸,惊慌失措的缩回手,导致红绸落地成了笑柄。 不曾想,今日的新娘子,虽然出自农家,却也能镇定自若! 想不到,想不到啊… 手上那温暖而有力的触感让禾娘的心安定了许多。两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跨火盆,迈进大门内,缓缓走向大堂。 跨火盆这一关又稳稳的过去了! 那燃烧着炭的火盆啊,稍不注意就踩了进去,或者被火星子溅到衣裙上,惊呼出声的新娘子在云城传出来的不少啊… 小农女又过了一关! 菊韵嬷嬷微抬下巴,远远跟在二少奶奶身后。 大堂里,高堂之上坐着冯老爷和冯夫人,他们脸上带笑,眼中满是慈爱。 他们夫妻自然知晓,二郎的亲事得罪了云城里的几个想结亲的世家,今天想看笑话的人不会少。 他们夫妻思忖,想看笑话就看,婚礼上的笑话传传就过去了… 小儿媳稳稳的连过两关,冯夫人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小儿媳,再看着小儿子那掩饰不住的得意,冯夫人庆幸她成全了儿子的姻缘! 禾娘和冯铭轩在堂前站定,随着赞礼官的高声呼喊,两人开始行拜堂大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每一个动作都庄重而神圣,仿佛在宣告着他们新的人生就此开启。 最后的最后,想看笑话的宾客服气了! 新人夫妻全程规矩的行礼,红盖头没有落地,就像粘在新娘子的头上了… 唉,想在喜堂上看看新娘子的容颜竟然落空了! 没有掉凤冠… 没有踩裙摆… 夫妻对拜没有头碰头… 成亲仪式如同新婚夫妻演练过无数遍一样熟练。 礼成之后,妇人们簇拥着这对新人走向三进院的洞房… 小桃高高的扬着头,搀扶着她的二少奶奶,跟在二少爷身后,像个打了胜仗的女将军…嗯,身边的小兵! 想看二少奶奶的笑话,美得你! 从现在起,她也要强硬起来,小桃她可是二少奶奶的大丫鬟,哈哈哈! 主院一场热闹非凡的喜宴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满桌美味佳肴自是不必提,今日的喜宴,冯府专门请了“喜盈门”大酒楼里的郭大厨和吴大厨掌厨… 喜酒用了两个酒壶,一个是云城的烧酒,另外一个酒壶里是“良缘红”。 客人开始对良缘红没有在意,等冯府里的小厮开始斟酒,酒香和果香四溢,大家才被吸引了注意力。 有大胆的爱喝美酒的客人,不顾失礼率先尝了一口“良缘红”,眼睛瞬间瞪大,脸上满是惊喜:“这酒,入口香甜,果香与酒香交融,后劲又带着淡淡的醇厚,实在妙哉!” 这话一出口,其他客人纷纷举杯品尝,一时间,赞叹声此起彼伏。 “小哥儿!”爱美酒的客人饮下一杯“良缘红”后,指着空杯吩咐小厮斟满杯,笑着问询,“贵府这‘良缘红’从何处购得,透露一下呗!”说罢,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碎银扔到小厮的手上。 小厮收起银子,笑着说:“谢贵客的赏!这‘良缘红’啊,可不是从别处购买的!说起这酒啊,可与今日的喜宴有关!” “哦~~”旁边桌上的客人拉长了尾音,也掏出一块碎银扔给小厮,急切的问询,“还请小哥儿快快道来!” “谢贵客的赏!”小厮笑嘻嘻的说道,“我家的二少爷就是因为遇上了二少奶奶,才琢磨出来这美酒来!客人们说说,在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成亲的大喜之日,喝二少爷亲自酿的‘良缘红’,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的姻缘是不是良缘?” 客人们纷纷颔首:“因缘相识,因缘酿酒!二少爷好姻缘!我等今日也有口福了!” “谁说不是呢?只是这酒,不知作价几何售出?小哥儿,你可知晓?” 小厮抱拳道:“客人,这个小的不知!还请客人多多见谅!来,吃菜,喝酒!” 酒桌上的趣话,一桌接一桌,不一会儿,几十桌客人都知晓了,冯府二少爷酿出“良缘红”美酒的灵感,来自与二少奶奶! 怪不得,堂堂富商大贾家的少爷,求娶农户女子! 从此以后,世间得此佳酿,提起“良缘红”,就流传出来了冯铭轩和胡禾娘的好姻缘。 喜宴后,不少客人向管家和冯老爷流露出想购买“良缘红”的意愿来。 得到的回复都是:“很遗憾,这酒难酿,每年只能酿出几百斤!” 酒足饭饱的客人们打道回府后,琢磨开了,口感这么好的佳酿,一年只能酿出几百斤,无论如何也要买十来斤。 家中有喜事的富贵人家,自然也想购得良缘红办喜事! 只是冯家也不是缺银子的人,为了买到美酒,还要和冯府结下善缘… 与此同时,洞房里的禾娘和冯铭轩,可不知晓“良缘红”一夜在云城爆红… 进入三院主屋的正院后,冯铭轩看着蒙着红盖头的人儿,他的心又蹦哒得快了。 喜婆婆和小桃搀扶着禾娘落座在喜桌边。 总算能坐了,禾娘很想把凤冠掀了,把挺直的背垮下来,可是还不行… 全福婆婆叮嘱过,大红盖头没有掀开前,她还要撑住! 禾娘真的快撑不住了,她的肚子饿得直叫唤,她想念她煮得香甜的红薯粥,哪怕让她吃一小口也成啊! 禾娘想念她曾经吃过的苦苦的野菜窝窝头… 她的脖子似乎不是她的脖子了,硬硬的,想稍稍转动一下都疼… 恍惚间,禾娘感觉有一截棍子伸进了红盖头里,她下意识地轻轻瑟缩了一下。 紧接着,那棍子轻轻挑动,红盖头缓缓滑落。眼前出现了二郎哥哥那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烛光映照着他的眉眼,让他整个人眉眼如画,深情款款。 禾娘瞬间醒神了,她对着眼前的人展颜一笑,他是她的相公! 世间万物,不及她的美好!红盖头揭开的那一瞬,冯铭轩面对着那个酒窝笑了。 “禾妹妹,辛苦你了。”心花怒放的冯铭轩柔声说道,伸手轻扶她起身。禾娘的肚子适时地发出一声响亮的咕噜声,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冯铭轩心疼的不行,不顾新房里的其他人在,拉着禾娘在桌前坐下,“快吃点东西,现在什么都不要理会!” 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还有那备受赞誉的“良缘红”。 新郎官微笑着站在新娘身前,挡住了妇人们的视线。 禾娘饿了,她用袖子遮住脸,吃了两块点心。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松软的点心入口即化,心慌消失了,腿也不发软了,除了脖子疼。 喜婆婆笑呵呵的说:“新人饮下交杯酒后,我们就不讨嫌了!”她心里很佩服小农女,从提亲那天起,大半年的时间,小农女成了全云城都挑不出错儿的二少奶奶! 这大媒啊!还是老婆子我保的嘞! 冯铭轩斟了两杯酒,先送了一杯给禾娘,自己也端起一杯。 新婚夫妻挽手交杯,轻轻碰杯后,一饮而尽,甜蜜的眼神纠缠在一起… 第63章 元帕 “好了,好了!热闹看够了,都去前院喝喜酒去了!”喜婆婆嘻嘻笑着,催着一个一个的夫人小姐离开了婚房。 哎哟,看着二少奶奶就心疼,看她那小脖子僵的,把看热闹的人赶出洞房,不能再让新娘子受罪了… “好了好了!人都走了!”小桃守在新房门口,笑着说。 冯铭轩立即伸出手… 禾娘眼里慌了一下,现在就要洞房了吗? 她很快笑得眉眼弯弯,二郎哥哥帮她取凤冠呢! 凤冠离开头顶的那一刹那,禾娘如释重负,她轻轻晃了晃脑袋,舒缓着僵硬的脖颈。 这时,冯铭轩又伸手去解她头上的珠翠发饰,动作轻柔。 禾娘微微红了脸,低垂着眼帘,只觉心跳如鼓。 “禾妹妹,哦哦…不!娘子,今日委屈你了。”冯铭轩的声音低沉又温柔。 禾娘抬眸,看着他深情的目光。“不委屈,能嫁给二郎哥哥,是禾娘的福气。”她轻声回应,声音羞涩又甜蜜。 冯铭轩解完发髻,四目相对,禾娘的脸颊更红了,宛如一朵初绽的桃花。 冯铭轩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 “娘子生得真美。”他赞叹道,心里有一股火苗在缓缓点燃。 禾娘抿着嘴,羞涩地笑了,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愈发温馨甜蜜。 两人正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小桃在门外喊道:“二少爷,客人们催着您去前院敬酒呢!” “娘子!你先吃点东西,吃热食,吃慢些,别噎着!小桃在这里陪着你!院子里还有小文和小武两个守着,有什么事儿,你只管吩咐小桃去安排!她知道怎么做。”冯铭轩深深的看着禾娘,他突然发现,他不结巴了! 禾娘也发现了,她的二郎哥哥竟然不结巴了,成亲真是神奇哦,治好了二郎哥哥的结巴! 冯铭轩却真相了,原来,只要他心尖尖上的人儿,守在他身边,他的心里就不急了!心里不急了,他的结巴自然就自愈了! 禾娘微笑着点点头,目送着她的二郎哥哥…不,相公!他大步出了房间,那挺拔的身形就像胡家村后山上的松树一样直! 喝酒陪客当然不需要新郎官喝,冯铭睿挡在前头,刘逸凡挡在第二位,冯乐排在第三位,最后是顺子… 冯铭睿喝了六分醉意时,冯喜上来扶着大少爷下去休息。 刘逸凡对敬酒的客人抱拳道:“来来来!不用酒杯,一人一壶!醉了来个痛快!” 话音落下,刘备笑嘻嘻的用托盘托上十几个装满美酒的酒壶。 客人识趣的小饮一口,作出请的手势指向下一桌,开玩笑,哪有喝喜酒一壶一壶喝的… 新房里,小桃帮吃饱喝足的二少奶奶脱下了喜服,只穿着大红里衣,让她躺在软榻上,帮禾娘按摩着脖子和肩部。 慢慢的,禾娘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只是困得很,她想睡觉了。 小桃去洗浴房,将铜炉里的炭燃着了些,铜盆里打水调好了水温,再扶着二少奶奶去洗浴。 宽敞的洗浴房里,相公的用品放一边,她的放一边。 禾娘打量一番后,再次确定了,相公家里真的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 禾娘自己洗漱,小桃去把婚床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都收了起来。 菊韵嬷嬷笑吟吟的捧着一碗饺子进来了。 洗漱出来的禾娘感觉已经吃饱了,刚想说不吃了… “二少奶奶,你得吃!”菊韵嬷嬷微笑着说。 禾娘接过小瓷碗来,用小瓷勺舀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刚咬一口,她怔住了。 “二少奶奶,生不生呀?”菊韵嬷嬷笑着问。 “生!对!生的!”禾娘颔首,想着是不是膳房拿错了碗? “生就好!”菊韵嬷嬷脸露笑意,她接过禾娘手中的碗,放在喜桌上。 禾娘的脸红了红… 然后菊韵嬷嬷去铺床,大红的褥子上,她铺了一张大大的白布巾… 禾娘愣了愣,很快脸上爆红。 好在新房里的喜烛燃着,禾娘红扑扑的小脸更显女儿家的娇俏。 菊韵嬷嬷对着禾娘行了万福礼道:“二少奶奶,元帕明日早上,夫人身边的竹韵嬷嬷亲自来收。二少奶奶和二少爷不用理会!” 没成亲才十四岁的小桃不懂元帕是干什么用的,菊韵嬷嬷没教她,她就识趣的不问。 夜已深,前院喝喜酒的客人都醉醺醺的被家丁们扶回去了,冯铭轩对顺子使个眼色,然后大步回到三院。 冯文和冯武见到二少爷回来了,咧嘴一笑:“二少爷你没喝醉?”说罢就要来搀扶他。 冯铭轩微笑道:“你家爷只喝了同你们二少奶奶的交杯酒,醉不了!” 小桃见二少爷回来了,立即退出了婚房。 小桃去了旁边的厢房,她对新拨来的两个丫鬟小红和小绿吩咐道:“警醒着些,二少爷摇铃铛了才能进去!” 两个丫头齐声回答:“婢子记住了!” 小桃进了自己的房间洗漱睡觉,她可得好好休息,明天的事儿不比今天少!她是二少奶奶的大丫鬟,她更不能犯错… 小红和小绿靠坐在婚房外面的廊檐上,小声商量着,一人值守上半夜,一人守下半夜… 婚房里,洗漱后的冯铭轩,穿着松松垮垮的大红里衣,缓缓心神,牵着娘子的小手坐在喜桌边,夫妻结发后就可以安寝了。 他疼惜娘子,从凌晨到深夜,还没睡觉,他暗自感叹着,成亲真累! 好在,累也是值得的,他心尖尖上的人儿就在他身边,治愈了他的结巴! 新婚夫妻结发后,冯铭轩把装着发结的香囊收进了暗柜里… 他又感觉一阵烦躁,明日的认亲仪式,又要早起,他的小乖乖想睡觉都不可行了! 唉… 谁规定的认亲仪式?太没道理了! 冯铭轩拦腰抱起小姑娘送到梨花木大床上,禾娘本能的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眼睛紧紧的闭着,睫毛颤颤悠悠,贝齿轻咬着下唇,掩饰着心里的慌乱。 冯铭轩掀开大红被子,将小姑娘的头轻轻枕在枕头上,身子放在元帕上… 看到元帕,他想起了竹韵嬷嬷的叮嘱,想起了哥哥悄悄送来的小册子… 他放下了帷幔和喜帐,取出床头暗柜里的夜明珠,扔在枕边。 有了夜明珠的照明,原本婚床上朦朦胧胧的看不清,现在明亮了许多。 他看到娘子的小手紧紧的握成了小拳头,红唇上都咬出两个牙印了,他情不自禁的俯身下去亲上了那红艳艳的唇瓣… 喜帐内春光无限,偶尔有一两声细碎的娇吟声… 值夜的小红听到像猫儿一样的微弱叫声,没有听到二少爷摇铃铛。 不知晓时间过去了多久,婚床里的喜帐停止了摇曳,冯铭轩把小媳妇儿抱在怀里,他刚才看到她皱着眉头,一直隐忍着… 他知道会疼的,小乖乖软软的蜷缩在他的怀里,他拉了拉薄被,想盖在他们身上。 他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元帕,他愣住了…… 第64章 秘密 白白的布巾上,除了他的…汗液,什么都没有…… 他抱紧怀里的人儿,揉揉眼睛,拿着夜明珠凑近了仔细看元帕,没有竹韵嬷嬷和小册子上说的…落红。 冯铭轩诧异不已,脸涨得通红…… 哪里出了差错?他明明…他的小妻子皱着眉头的隐忍,他都看在眼里。 他有些慌乱,怎么可能会这样? 他小心翼翼的把妻子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妻子可能是累惨了,翻过身,面朝床里,很快就睡着了。 冯铭轩轻手轻脚的穿上亵裤,拿着夜明珠下了床。小册子被他放进书桌里了,他轻轻的去了外面的书房,从书桌里找到了小册子,再轻手轻脚的回到床上。 借着夜明珠的光,他把小册子从头到尾仔细看一遍。他的心里再也没有半分旖旎心思,他要寻找女子没有落红的原因… 他看到了一句话,新婚之夜女子没有落红,啰哩啰嗦的解释,总结一下就是婚前与人苟且失贞……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可能!不可能! 他撩开喜帐,把书册狠狠地扔到地上,狠狠地低声咒骂了一句:“去你的失贞!” 你全家失贞,你祖上十八辈都失贞! 他抡起拳头,想砸到床头上,他看了看大红被窝里半露出来的小脸… 他拿起夜明珠,照着他心尖尖上的人,她睡得正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可怜的小乖乖,她要是知道了真相该怎么办?她会哭吗?还是会求我听她解释,让我相信她… 冯铭轩的心抽紧了,钝刀割肉般的疼。 难道是我第一次不得要领?冯铭轩陷入自我怀疑中。 怎么办?明天早上阿娘看到元帕上没有她想看到的东西,她会怎么对待小姑娘? 阿娘会打她吗?他想到府中的丫鬟坏了规矩时,跪在碎瓦片上直至晕厥… 冯铭轩打了个哆嗦。 阿娘会让我休妻吗? 冯铭轩的心抽紧了,从去年九月到现在,他没有哪一天不在憧憬着同她在一起,在一起了,老天爷怎么给他这么大的磨难。 他记起来,他们第一次在集市上遇见,她的小女儿家的懵懂神情… 他记起来,禾娘说,“我喜欢二郎哥哥!”她脸上是小女儿家的娇羞,不是戏楼里那些戏子们演出来的羞涩… 他记起来,今天三郎说,“要是你不想对姐姐好了,你能不能把姐姐还给我?” 都怪三郎!喜庆的日子里说出这么戳我心窝窝的话来! 要把禾儿还回去吗?刚冒出这个念头,冯铭轩只觉血气翻涌,胸口剧痛…… 不行!绝不还回去,我和禾儿结发了,我们行了夫妻之礼,她是我的妻子!此生唯一的妻子! 冯铭轩三两下脱掉亵裤,钻进被窝,将背对着他的人儿搂进了怀里,他心里有一个念头,再来一次,也许元帕上就出现了那个好看的颜色…… 睡梦中的人儿被扰了美梦,不满的嘟起了小嘴,冯铭轩温柔的安抚着…… 远远的,隐隐约约的雄鸡打鸣儿的声音传来了,冯铭轩再次将熟睡的人儿抱进怀里,他把夜明珠放在白布巾上。 他的心沉了沉,如坠深渊。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中,他确定了他的妻子是个好姑娘,她与他是第一次,至于没有那个落红,谁稀罕? …不!有人稀罕! 阿娘那一关怎么过? 红?红?红?用什么代替? 朱砂?印泥? 睡梦中的人儿无意识的挠了他的胸口一下,他捉住那只小手,攥在手里。 有了… 冯铭轩把妻子轻轻放平在床上,可怜的小乖乖,成亲累坏了睡得这么沉。 他轻手轻脚的下床,去了梳妆台上,拿起他的金籫,轻轻扭动几下,前端脱落,露出一截白森森的针尖,他把针尖刺进左手中指的指腹,针尖拔出时,指腹迅速凝出一滴血珠… 做完一切,冯铭轩把所有用过的东西复原,他躺在床上,听到雄鸡打鸣第二遍了,可是他睡意全无。 新婚之夜,一个美好的夜晚,他藏起了一个秘密,连他的妻子都不知晓的秘密。 他确信他的妻子是完璧无瑕的,她的清白不需要那一点红来证明,他的守护就是最好的证明。 至于那一点红,他不屑去想… 这世间,没有什么可以把她从他的身边夺走,冠上了他的姓氏,就是到死,她也只能睡在他的墓穴里。 他听着身边的人儿有醒来的迹象了,眼睛眨呀眨,他闭上眼睛,装作睡着了…… 禾娘的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后还是感觉很累,身上有些酸痛,脖子疼,腰疼… 她悄悄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二郎哥哥…相公的怀里,不着寸缕,她的脸刷的红了。 屏住呼吸,慢慢的退出他温暖的怀抱,她缩到床里面,找到了肚兜,像偷食物的老鼠一样,慢慢把肚兜拉进被窝里,窸窸窣窣的穿上。 她悄悄的掀开被子找到了亵裤和里裤,躲进被窝里,再次窸窸窣窣的穿好。 终于安全了,禾娘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冯铭轩不时睁开眼睛,把妻子的举动看在眼里,内心暗笑不止,原来小娘子这么有趣。 冯铭轩邪魅一笑,装作踢被子,把盖在白布巾上的被子踢开了,他翻过身,脸朝小娘子。他虽然闭着眼装睡,他还是能凭动静判断她的一举一动,偶尔眯起眼睛看一眼… 禾娘本来想把被子拉上来盖在身上,她的目光落在那抹红上,脸上立即感觉发烫,她飞快的看一眼睡着的人,把手放在脸上拍了拍,揉一揉。 好羞人啊,唉呀,这可如何是好? 很快,她又低头无声的笑了,她记起昨晚,他情动时喊她:“小乖乖…” 禾娘的脸更红了,她迅速蛄蛹着出溜到床尾,慢慢爬出了蚊帐。 昨晚小桃已经帮她把今天要穿的衣服放在屏风上了,今天要认亲,规矩不能坏了。 她穿好大红的交领襦裙,下面穿了同色马面裙。飞快的去了洗浴房,洗漱干净。 禾娘刚出洗浴房,她就听到蚊帐里传来“铃铃”的响声,接着房门被推开了,小桃笑嘻嘻的进来了… 禾娘惊呼一声,她的相公还在床上一丝不挂呢,她飞快的掀开帷幔… 冯铭轩手中拿着两个金铃铛漫不经心的摇着,他的衣服竟然全都穿好了,除了披散的长发。 冯铭轩微微一笑,把铃铛扔到床上,禾娘的脸红扑扑的,被相公的笑扰了心神。 冯铭轩牵着妻子的手,坐到梳妆台前,小桃拿起红木梳,熟练的帮二少奶奶梳头。 他自己拿起梳子梳几下,把头发高高挽起,用金籫束发。 除了眼底有些泛青,新郎官还是剑眉星目。 竹韵嬷嬷进来了,他对禾娘屈膝行礼:“奴婢给二少奶奶请安!” 禾娘微微颔首:“嬷嬷请起!” 竹韵嬷嬷看了看二少爷,微微一笑。她快步走到梨花木大床前,挂起帷幔和喜帐。 掀开被子,看到元帕后,她脸露笑意,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弯腰仔细折起,用一块红绸布包住,迈着碎布出了婚房。 第65章 认亲 新婚夫妻洗漱好,相携出了院门。冯铭轩迈开长腿走在前面,小桃和菊韵嬷嬷紧紧跟在二少奶奶身后。 冯顺和冯文抬着装嫁鞋的红木箱跟在后面。 一路上遇到在过道里洒扫的仆妇,她们都是恭敬的对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福身行礼问安。 春风得意的二少爷微笑着招呼她们起身,二少奶奶对她们微微颔首。 等二少爷夫妻走远后,仆妇们还在回忆着,二少奶奶对她们示意了,天爷啊!这和善的微微点头示意,在大少奶奶脸上从来就不曾见过。 冯老爷夫妻一早起来,洗漱好后就在堂屋里坐下了。刚进门的小儿媳一会儿要来认亲,可不得做好安排! 见面礼吗?也得准备上,关于见面礼,夫妻俩昨晚还商量了好久,既不能越过大儿媳,又不能相差甚远。 夫妻俩在高堂上坐下,大少爷抱着女儿也匆匆进来了。 府城的冯全管家昨晚没看到笑话,寻思着今天的认亲礼也许就能见到笑话了,等回到府城好说给大老爷和大夫人解解闷儿。 这时,丫鬟小茶欢天喜地的进来禀报说:“禀老爷、夫人,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来了!” 竹韵嬷嬷笑着把两个大红蒲团摆在老爷夫人面前,茶水也准备好,防止烫手,她先倒好晾在茶盏里了。 “阿爹,阿娘,孩儿带娘子来给二老请安了!”冯铭轩看到爹娘翘首期盼已久的样子,笑着开了口。 哈哈!阿爹阿娘这是多想喝媳妇茶,一点都不矜持! 冯夫人打量着小儿子,把小儿子的黑眼圈看在眼里,心里嗔怪着,这孩子,新婚就贪欢! 元帕她早起就看过了,想着很快又有孙子孙女了,她的笑意浮现了。 哪家的老人不盼着儿孙满堂的,那是满满的福气! 冯夫人把目光投向小儿媳,果真是落落大方的女儿家,弯弯的柳叶眉,大大的杏眼,鹅蛋脸,眉眼间隐隐有新嫁娘的羞涩。 不是小家子气!有些瘦弱,肤色不够白皙,不打紧,养养就好了! 这喜庆的吉服穿在两个孩子身上,般配、养眼!冯夫人心里十分满意,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禾娘和冯铭轩对视一眼后,盈盈福身,声音清脆:“公公,婆婆,儿媳给你们请安。”说罢跪在蒲团上,冯铭轩嘴角上扬,挨着妻子跪下,一起给二老磕了三个头。 冯老爷夫妻俩高兴的合不拢嘴,笑着说:“快起来,快起来,一家人不必多礼!” 冯夫人先看看小儿子,再温柔说道:“禾丫头起来!你嫂子还在月子中,早膳后,你再去看看她!” 禾娘微笑道:“多谢婆婆提点,儿媳知晓了!” 冯铭轩赶紧扶着禾娘起身,昨天小娘子累坏了,今天跪来跪去的,这小身子怎么受得住! 菊韵嬷嬷捧着托盘站在禾娘身边,禾娘将手中的丝帕放入袖袋里,端起一杯茶,缓缓走到冯老爷身前,微微屈膝道:“儿媳请公公喝茶!” 冯老爷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道:“好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对着胖管家使了个眼色,胖管家手捧托盘微笑着走到二少奶奶跟前,笑着说:“老爷喝了二少奶奶敬的媳妇茶,送给二少奶奶庄园一座,里面良田五十亩,旱地一百二十亩,山林十亩,这是契书!请二少奶奶收好了!” 冯铭轩高兴的接过托盘,递给顺子,拉着禾娘再次跪下给爹娘磕了一下头。 他正想买个庄子,阿爹就送了庄子! 冯老爷连忙道:“快起来快起来,一家人不必多礼。” 禾娘接着规规矩矩的给冯夫人敬茶,“婆婆请喝茶!” 冯夫人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茶,温声道:“好茶!”然后对竹韵嬷嬷看了一眼,竹韵嬷嬷也捧着一个托盘,微笑道:“夫人喝了二少奶奶敬的媳妇茶,送给二少奶奶城北大街上的“绾青丝”胭脂铺一间,这是房契!请二少奶奶收好!” 冯铭轩哈哈大笑,又拉着小妻子跪下谢过了阿娘!这下好了,他的妻子有了庄子,有了铺子! 禾娘接着对冯铭睿款款行了万福礼,奉上茶水后柔声道:“弟媳见过大伯!” 冯铭睿微笑着接过茶杯,小饮一口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封放在菊韵嬷嬷捧着的托盘上。 冯铭轩对哥哥抱拳道谢。 灵芝小丫头有模有样的对禾娘行了一个万福礼,奶声奶气的说:“灵芝见过二婶婶!” 禾娘赶紧蹲下扶起可爱的女娃娃,“灵芝真乖!”这个小侄女真好看,这么小就会女儿家的礼仪了! 她从菊韵嬷嬷捧着的托盘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香囊,蹲下身子,拉着灵芝的小手微笑道:“灵芝真乖,这个香囊拿去玩!” 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双手接过香囊,甜甜的说:“灵芝多谢二婶婶!” 一家人看着可爱的小丫头都笑了。 全部见完礼,禾娘的见面礼,嫁鞋也送到了他们的手中。 冯老爷夫妻拿着鞋观看,赞叹禾娘的绣技好,作为农家女子,能做出这样的鞋子已属不易了! 禾娘又收到了几个香囊… 府城管家冯全在一旁暗自观察,想着怎么挑刺,可看二少奶奶举止得体,实在找不到毛病。 冯全这时不轻不重的干咳一声。心中暗忖,我虽是府城的管家,二老爷毕竟是庶出,应当管教两个少爷,府城的老爷才是冯氏家族的大家主! 冯老爷听到干咳声微笑介绍道:“禾丫头,这是府城大伯父家的管家!” 管家嘛,认识一下就算给了面子! 冯全翘着二郎腿坐在冯老爷右下边,斜睨着二少奶奶。 禾娘看看冯寿胖管家,又看看冯全,同样是管家,府城大伯家的管家怎么就能坐在公公的下手了? 这是什么规矩?难道要我一个少奶奶给奴才敬茶?公公都是四平八稳的坐着,管家他一个奴才还敢翘腿? 冯铭睿和冯铭轩同时脸色骤变,就要张口呵斥冯全…… 禾娘柔声吩咐小桃:“小桃,给大伯家的管家奉茶,他的嗓子不舒服了。” 冯铭睿和冯铭轩同时收住了怒气,对着禾娘露出了微笑。 冯老爷夫妻相视一笑,不错!这小儿媳撑得起家! 冯全收敛了嚣张的表情,错愕的瞪了一眼小桃奉上的茶,他没想到这刚进门的,农家出身的二少奶奶敢当众不给自己面子。 但这里毕竟不是府城冯府,他也不敢发作,只能憋着气接过茶,站起来干巴巴地说了句:“多谢二少奶奶。” 冯老爷见状,心中对小儿媳的聪慧多了几分赞赏,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打着圆场:“好了好了,认亲礼也差不多了,大家都坐下来用早膳。” 众人依言入座,冯老爷夫妻坐在上方,冯铭睿坐左边,和冯铭轩相对而坐,禾娘坐在相公身边。 冯全和冯寿坐在下方,这是冯老爷给了冯全面子,抬举了冯全,冯寿自然跟着落座。 早膳十分丰盛,可冯全却如鲠在喉,食不知味。 禾娘则神态自若,保持餐桌上的礼仪,小桃站在二人身后布菜。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喜欢吃什么,她早就知晓,不用暗示,她就把菜夹到面前了。 禾娘偶尔和冯铭轩对视一眼,眉眼间满是甜蜜。 冯夫人把小儿媳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不错,规矩极好! 早膳后,禾娘按照冯夫人的吩咐去看望大少奶奶。 去二院的路上,小桃忍不住低声夸赞:“少奶奶,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一下子就把那管家的气焰给压下去了。” 禾娘微微一笑,心中有了对府城大伯父家的微妙看法。 相公是家中的二少爷,二少爷成亲,大伯父和大伯母派管家来喝喜酒,怎么看,都是府城大伯父家不看重相公。 第66章 大少奶奶的刁难 菊韵嬷嬷和小桃跟在禾娘身后进入二进院,菊韵嬷嬷有心提醒两句,大少奶奶不好相与。 但她是教习嬷嬷,在没分家之前,她不能妄言。 只是她在心中暗暗祈祷,大少奶奶不要为难二少奶奶… 冯铭轩见妻子进了二院,担心大嫂刁难妻子,他抱起侄女,跟在哥哥身后也进了二院。 花团锦簇的二院,略看一眼就觉得不一般,禾娘没有左顾右盼。 她刚走到主屋门口,小翠从门里出来,屈膝行礼后笑着说:“二少奶奶,还劳你等候片刻,容婢子进去禀告大少奶奶!我们家大奶奶坐月子,喜静!” 禾娘微微颔首,柔声道:“有劳了!” 冯铭睿止住了要进院子的脚步,收回长腿后,隐入门廊下,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妻子有这么大的规矩了? 妯娌见面,还需要奴婢通传?而不是直接引路进去? 冯铭轩轻哄着灵芝,抱着侄女站到哥哥身边。府中下人都说大嫂颐指气使,今日大嫂若果刁难娘子,让大哥亲眼看见了也好! 禾娘这一等,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两盏茶的时间也过去了,可小翠却迟迟不见出来。 冯铭轩眉头紧皱,低声嘟囔道:“这也等太久了,莫不是大嫂故意刁难?”他的新婚妻子昨日劳累一整天呢,哪能这么辛苦的站在太阳底下等! 冯铭睿面色沉静,妇人坐月子期间,是有诸多不便,但真有不便,晗胭应当直言相告,而不是让弟妹等这么久。就是等,也得请人进去,坐在花厅里等! 冯铭睿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就在禾娘站得有些腿酸时,小翠终于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二少奶奶,大少奶奶说了,她身子乏多睡了一会。现在请二少奶奶随奴婢进去见大少奶奶!” 禾娘微微颔首,提着裙摆,跨过门槛进了主屋。 小桃嘟着嘴生气的跟着进去,菊韵嬷嬷瞥一眼小桃,小桃立即收敛了表情。 禾娘看向软榻上,戴着抹额的美妇人斜躺在软枕上,一个奴婢正在身后帮她按摩着头部。 “哟!这就是那个把我二叔心神勾跑的弟妹呀?看不出来啊,有些手段嘛!终于进了我们冯家的门!”大少奶奶阴阳怪气地开了口,眼神带着几分不屑与挑衅在禾娘身上扫来扫去。 房间里的几个奴婢都轻声笑了起来。 菊韵嬷嬷和小桃神色大变,这这这…大少奶奶这话说得太没有道理了! 二少奶奶出自农家不假,她可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怎么能说是勾跑二少爷的心神呢? 唉…大少奶奶过分了! 站在小厅里的冯铭轩气得就要进屋…… 冯铭睿抱过女儿,拉住了弟弟,他忍着气,今天委屈弟妹了!他那个在他面前伪装成贤良淑德的妻子,今日他可算见到了她的真面目! 跟弟妹第一次见面,一开口就是无理的嘲讽!好一个温婉贤淑! 很好!这还是今天不巧被我发现,她这屋中的奴婢还敢笑出声… 冯铭睿朝屋里扫视一圈,很好,都是从张家带过来的! 怎么的!她张晗胭是想把我冯家换个姓氏?想都改姓张了? 冯家的婢子,她都遣去了哪里?怎么没有一个人告知我… 好得很嘛! 冯铭睿轻拍着女儿,灵芝抱住爹爹的脖子,亲了亲爹爹的脸,爹爹的脸上没有笑意,好可怕… 冯铭睿的心里有了一些安慰,只是孩子的奶娘要换了… 兄弟俩同时看向屋内… 禾娘脸色不变,对着大少奶奶行万福礼,轻声道:“弟媳见过大嫂!” 大少奶奶无视禾娘正在行礼,她指了指小几上的血燕。 小环赶紧上前端起瓷盅送到大少奶奶手中,大少奶奶用瓷勺舀了一勺血燕送入嘴中… 菊韵嬷嬷和小桃的心里气坏了,太过分了!二少奶奶还在对她行礼呢,大少奶奶这样对待二少奶奶… 大少奶奶完全可以先让二少奶奶起身后再吃补品的,她摆的什么谱?都是少奶奶!哼! 冯铭睿和冯铭轩站在外面,脸色都不太好看了。 冯铭轩低声道:“大哥,大嫂太过分了。” 冯铭睿微微闭了闭眼,脸色铁青。 禾娘温声道:“今日我来见过嫂子了!嫂子坐月子辛苦,饿了就先吃些补品,弟媳不打扰嫂子了!” 说罢,禾娘没等大嫂示意起身,直接站起身,微微屈膝一礼后,转身就往门口走。 “慢着……”大少奶奶尖着嗓子喊了一声,“你这就走了?我还没和你好好聊聊呢。” 她重重的放下手中的瓷盅,重新靠在软枕上,眼神里满是嫌弃,“弟妹果然是来自农户,这般沉不住气,嫂子不是在教你吗?也不知弟妹的规矩,是哪个奴婢教的,真真是小家子气!” 菊韵嬷嬷闻言,当即就要跪下认错…… 禾娘伸手拉住菊韵嬷嬷,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大嫂,弟媳的规矩学得不好,是弟媳蠢笨,与教授的嬷嬷无关。不如大嫂亲自示范一下规矩礼仪,弟媳好好跟着大嫂学习一番!” 大少奶奶冷哼一声,“我还在月子中,今日没有办法给弟妹示范。不过弟妹既诚心学习,改日我自会好好教导。”大少奶奶一脸倨傲。 禾娘福了福身,“如此便多谢大嫂,改日弟媳定早早前来讨教。告辞了!”说罢,带着菊韵嬷嬷和小桃往外走。 门外的冯铭睿和冯铭轩见禾娘出来,迎了上去。 冯铭轩气呼呼道:“大嫂太欺负禾儿了,大哥你可要管管。” 冯铭睿脸色阴沉,“我自会处理。弟妹今日受委屈了。” 禾娘微笑着摇摇头,“无妨,大嫂许是坐月子辛苦,心情不好。” 夫妻二人默默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小桃忍不住抱怨:“大少奶奶太过分了,二少奶奶你脾气也太好了。” 禾娘捏捏小桃的手,“咱们刚来府里,不宜与她起冲突。再说,过几日就分家了,我们搬走了,就不会像今日这般难堪!” 菊韵嬷嬷也点头认同,心中对二少奶奶多了几分敬佩。不是二少奶奶护着她,她今日就要挨大少奶奶的掌掴了… 冯铭轩默默的站了一会儿,心疼的拉着妻子的小手,慢慢进了婚房。 冯铭轩打了一个哈欠后,小声在妻子耳边说:“娘子,我们去床上稍微歇息一下!”一夜未眠,加上大嫂的刻意刁难,令他疲惫厌烦。 那耳边的丝丝热气,似乎是烫了禾娘一下,她的脸红了。 “你睡床,我睡软榻,等午膳好了,小桃再叫醒我们!”冯铭轩不由分说给安排妥当了,扶着妻子躺在床上。 勾心斗角真的劳神,唉… 今日娘子受的委屈只能受了,闹到阿娘那里也不妥。 禾娘躺在松软的大床上,果真一会儿就睡着了,大户人家规矩大,礼仪多,仅仅是上午就和府城里的管家,大嫂杠上了… 冯铭轩看小妻子睡着了,他在软榻上也睡着了,他想,成亲真累啊! 忍,像妻子说的忍几天就好了… 第67章 冯铭睿发怒 目送弟弟和弟媳出了二院,冯铭睿抱着女儿进了屋。 他冷着脸看着他的妻子,六年了,他觉得这张脸如此的陌生,他刚刚偷偷看到的人仿佛与现在看到的不是同一个人! 一个后宅妇人,怎么就有两副面孔? 躺在软榻上的人,正含情脉脉的看着他,虚弱无骨的躺在那里,显得是那么惹他怜惜。 搁在平时,他风尘仆仆的从一个个的作坊赶回家,看到柔弱不堪的妻子,再累他都要把妻子搂在怀里安慰一番。 可是今日,看见了她的真面目… 冯铭睿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傻子,原来他的妻子一直在对着他装! 对啊,只要自己护着她,谁敢说半句实话,就是说了实话,谁又能把大少奶奶怎么的? 冯铭睿觉得自己是戏楼里戏子们演的傻子,被自己的枕边人哄骗。 他的眼睛看得清生意场上的圈套,却看不清枕边人的真面目… 张晗胭看着相公冷冷的注视,她的神色开始不自然了,她有些惶恐,难道她刚才刁难弟媳妇的事被相公发现了? 相公看到了多少? 是了,今天是农家女子进府后的第一天,是胡禾娘的认亲礼! 是她疏忽了,她以为相公去了榨油作坊… 她赶紧坐直身子,强装镇定地说道:“相公,你今日怎么在府里,平时你不是早就去作坊里了?” 冯铭睿冷笑一声,径直走到她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今日我若去了作坊,岂不是错过了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认识我枕边人的机会! 张晗胭,你可真是好手段!平日里装得柔弱可怜,背地里却如此尖酸刻薄!” 张晗胭心中一紧,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慌乱地解释道:“相公,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冯铭睿打断她的话,“弟妹今日的认亲礼,母亲吩咐弟妹来同她的温婉贤淑的大嫂见礼! 弟妹进了我们二院,大少奶奶好大的威风!自家人见面还要奴婢禀报!” 冯铭睿对着小翠厉声呵斥:“狗奴才!你在我冯家狗仗人势,还敢欺主!” 小翠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说:“姑爷!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呵呵呵!张晗胭,你听听!这可是在我冯家!你的陪嫁奴婢称呼我什么?”冯铭睿冷笑几声。 小翠吓得扇了自己两巴掌,哭着说:“大少爷!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和大少奶奶无关!” 冯铭睿冷哼一声! 张晗胭扫视了一圈厅屋中的嬷嬷和几个丫鬟,都是自己带来的人,她强自镇定,呵斥道:“你们几个还不出去做自己的事,大少奶奶我身子不爽利,自己挺挺就过去了!用不着你们伺候!” 除了跪着的小翠,三个大丫鬟,两个嬷嬷全都对着冯铭睿屈膝行礼后,退了出去。 大少奶奶暗中给了小翠一个眼色,吩咐道:“小翠啊,你去回春堂帮我买剂压心慌的药回来,余郎中知晓我的症状!” 小翠赶紧爬起来道:“大少奶奶,奴婢现在就去!” 连滚带爬的小翠快步出了屋,姑爷今天太可怕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动怒,也不知晓是谁惹的他? 冯铭睿冷笑两声道:“看看!我的大少奶奶真是好手段啊!几息之间,你带来的仆妇全都支出去了! 接下来,她们是不是还要与你带来的几个奴才一起串通好,在府里散播谣言出来? 又或者她们暗中送信去府城给我那个大伯母?” 张晗胭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哀哭着哀求道:“相公,我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你就饶了我这一回。” “饶了你这回?你把我们冯家,昨天刚娶进门的新媳妇,晾在门口等着你的通传! 张晗胭,我和二弟都等在门口,你竟然让弟妹等了你小半个时辰,你怎么敢? 弟妹是我冯府上的二少奶奶,你凭什么刁难她? 张晗胭,你的婆婆还健在呢!就是与二弟分了家,这个家还是父亲母亲做主…”冯铭睿瞥一眼跪在地上的人道,“你且先起来,你在月子中!” 大少奶奶暗暗松了一口气,相公还是疼惜她的,她继续示弱才能扭转局面… 大少奶奶装作腿麻,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欲坠,好不可怜。 她扶着桌子,声音带着哭腔:“相公,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这几日身子实在不适,脑子都糊涂了。再加上涨奶,胸疼难忍…” 冯铭睿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虽有怒火,但想到她还在月子中,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你既知道错了,便好好反省。以后对待弟妹,要拿出大嫂的样子,莫要再如此刻薄。” 张晗胭忙不迭地点头,“是,相公,我以后一定改。” “改?我估计你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了!”冯铭睿无情的揭穿妻子的丑陋的真相,“你让弟妹等你半个时辰才让她进来! 她对你行礼,你竟然不让她起身!你让她对你行礼,你喝补品!张晗胭,你怎么就喝得下去? 弟妹是我亲弟弟的妻子啊!弟弟心尖上的人,你就这么刁难? 弟弟和我站在一起看着弟妹见你的全过程,这一辈子,你这个大嫂,我的亲弟弟还叫得出口吗? 你当着一众奴婢的面,嘲讽她是农户女子,她的小家子气!张晗胭,昨日二弟拜堂成亲,他们两人没有丝毫失礼之处! 只是我的大少奶奶,今日让我丢尽了颜面!哈哈哈!想我冯铭睿真是眼瞎,六年了,今天才看清我的枕边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完这些话,冯铭睿抱着灵芝颓废的坐进圈椅里。 小床上的儿子冯修余似乎感受到了爹爹的心情,“哇哇哇”的哭了起来… 这时,女儿灵芝在冯铭睿怀里也轻声抽噎起来。 爹爹说的话,四岁的她似懂非懂,她听出来了一些,娘亲对二婶婶不好,被爹爹发现了。 二婶婶给她绣了小手帕,手帕上有好看的花儿,二婶婶还给她做了绣花鞋,她好喜欢那双绣花鞋… 张晗胭忙上前安抚儿子,抱在怀里轻声哄着。 冯铭睿看着哭声渐缓的儿子,又轻哄着女儿,心中五味杂陈。 他叹息,他们夫妻已不再如从前那般纯粹,发现了她的丑陋,粉碎了对她的好感。他似乎吞下了一只苍蝇… 但为了这个家,为了女儿,以及襁褓中的儿子,他也只能希望张晗胭能真的改过自新。 能改好的?他安慰自己… “以后莫要再让我看到你这般行事,否则,休怪我无情。”冯铭睿说完,抱起女儿便转身走出了屋子。 张晗胭抱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怨愤,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柔弱的模样。 第68章 花前月下 大户人家的生活里不只是勾心斗角,也有花前月下。 新婚夫妻美美的睡了一觉,起床后去一进主院和家人一起用了午膳。 膳后,冯夫人吩咐小儿子带着小儿媳在院子里逛逛,熟悉一下家里的布局。 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在各个大园子里慢逛起来。 四进大院,占地十几亩,每进院子都有主院和厢房,倒座房、茶室、厕屋、下人房、花园…… 小桃、菊韵嬷嬷、顺子、冯武,捧着鲜果点心跟随在身后服侍。 没有其他院的奴仆跟着,冯铭轩温柔的提醒禾娘放松心情,就像在家里时一样。 听相公说可以像在胡家村一样,禾娘心里才是真的高兴,可以不讲规矩了… 禾娘对这个新家充满了好奇,虽然嫁为人妇了,跟在后面的几个人都是她熟悉的,她的小女儿家的顽皮性子跃跃欲试。 禾娘像刘姥姥进大观园般,对周围的一切都赞叹不已。她一会儿摸摸精致的雕花栏杆,一会儿看看形态各异的假山,眼睛都不够用了。 还有把山建在院子里的! 禾娘看着假山上的山水楼阁,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冯铭轩看着妻子这副新奇的模样,嘴角不禁上扬,心里想着,过几天带着她在云城里转转才好。 冯铭轩耐心地为妻子介绍着院子里各处的景致。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四院的一片荷花池边。池中被翠绿的荷叶铺满了,虽然没有开花,荷叶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 胡家村没有荷叶,更没有荷花… 禾娘被这美景吸引,忍不住走上前去,想把玩荷叶上滚动的露珠… 禾娘踮起脚,伸长了手想去碰荷叶上的水珠儿,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掉进水里。 冯铭轩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住,紧紧地抱在怀里。 小桃和菊韵嬷嬷、顺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口,二少奶奶要是不慎落水,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禾娘的脸瞬间红透了,她低着头,不敢看冯铭轩的眼睛。唉,怎么这么忘乎所以呢,禾娘懊恼不已。 丢人了,丢人了… 冯铭轩温柔地看着她,轻声安慰道:“小心点,别吓着自己。没事,没有人看到!” 小桃和菊韵嬷嬷、顺子、冯武都忍不住暗中对二少爷翻了个白眼,感情我们四个二少爷你看不见… 禾娘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两人就这样相拥着,静静地欣赏着荷花池的美景,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声。 菊韵嬷嬷带着小桃几个避得远远的,她小声叮嘱:“二少奶奶差点落水的事可不要传出去了!” 小桃和顺子、冯武对视一眼,齐齐点头,她们才是二少爷府上的奴才,她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都得守护好二少爷和二少奶奶! 过了好一会儿,确定妻子恢复正常后,冯铭轩松开了怀抱,拉着禾娘的手继续沿着荷花池漫步。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廊桥上。冯铭轩搂着妻子的腰,缓缓走在廊桥上,看水里欢快的鱼群。 禾娘看着那些鱼儿,眼中满是欢喜,她蹲下身,伸手去逗弄水中的鱼。 一条调皮的鱼儿跃出水面,溅了禾娘一脸的水。禾娘先是一愣,随后咯咯地笑了起来,那清脆的笑声在廊桥上回荡。 冯铭轩看着妻子这可爱的模样,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从怀中掏出帕子,温柔地为禾娘擦去脸上的水珠。 冯铭轩从凉亭里取来鱼食,在鱼群边撒下几粒,立即引来鱼群抢食。 禾娘有样学样,捻几粒鱼食撒进水中,再次吸引鱼儿争抢。 这样有趣的场景,真是让禾娘开心无比,冯铭轩陪着妻子玩闹,心里是满满的欢喜。 只要他的妻子脸颊上露出了酒窝,他觉得付出再多,他都甘之如饴。那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对着他笑呢! 两人在廊桥上停留了许久,直到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才恋恋不舍地往回走。 回到主院,冯夫人看到小两口脸上洋溢的开心的笑容,也欣慰地笑了,心中暗自想着,小儿子夫妻日后定会和和美美。 冯夫人就喜欢一家人其乐融融! 晚膳后,冯夫人叮嘱小儿子早些回三院去歇息。 冯夫人拉着小儿媳的手,怜爱的拍了拍,柔声道:“好孩子,不用晨昏定省来请安问好,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我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累了就多歇息。” 禾娘脸颊微红,乖巧地点头,轻声道:“婆婆放心,儿媳记着了。” 冯夫人又拉着她的手絮叨了几句,这才让他们回去。 冯铭轩牵着妻子的手,漫步在回三院的路上。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像是披了一层银纱。 禾娘抬头看着冯铭轩,眼中满是温柔,“相公,我…妾身今日真是开心。” 冯铭轩低头,嘴角含笑,“以后这样的日子多着呢。娘子,在我面前不用称‘妾身’,有外人在时再做做样子!” 禾娘笑了,她觉得叫相公好不自在,她还是喜欢叫二郎哥哥多一些,可这不合规矩,只能慢慢改。 回到三院,屋内早已点上了烛火,暖黄的光映照着喜庆的房间。 房间里的家具,都是上好的木料建的,特别是那张大床,散发出淡淡的梨花香。 禾娘刻意的去寻梨花,那是寻不到的,那若有若无的香味,微闭双目,禾娘觉得自己坐在梨树下。 洗浴房里大大小小的的盆和桶都是用黄铜铸造的,禾娘再一次开了眼。 小桃和菊韵嬷嬷早已准备好了洗漱用品。夫妻二人洗漱过后,躺在床上。 小桃和菊韵嬷嬷熄灭了烛火,退出房间后,关上了房门。 冯铭轩轻轻将禾娘搂入怀中,“睡,明日我再带你去别处逛逛。” 禾娘窝在他怀里,轻声应了,虽然有些疲累,禾娘暗暗琢磨着,她和相公过的富贵日子,是因为相公是府上的二少爷。 相公的产业是麻糖铺子,得问问相公,麻糖铺子的营生好不好?这么大的排场,每天得花掉多少银子?若果赚不到这么多银子,她得提醒相公,银子要省着点花… 想着想着,禾娘感觉困了,不一会儿,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夫妻俩在这温馨的氛围中相拥着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菊韵嬷嬷叮嘱守夜的小红和小绿,听到二少爷摇铃铛了才能进去,两个小丫头齐齐应了一声是。 小桃给她们一人一个圈椅,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里,这漫漫长夜也不会那么难熬了… 直到天亮,小桃来换班时,两个小丫头都没有听到二少爷摇响铃铛。 原来伺候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这么轻松啊… 第69章 领悟主母的职责 禾娘在卯时末醒来,她在家里时天天都是在这个点起床。 她枕着相公的手臂,静静的看着他,她的心里是欢喜的,相公长得好看,脾气温和。 禾娘喜滋滋的想,她真是好命啊! 今天是婚后的第二天,明天就是回门的日子。 回门,现在回家成了回娘家! 娘家,禾娘想阿爹和三郎了… 怀里妻子的一举一动,冯铭轩尽收眼底,天亮了,身体起了异样也只能克制住。 他睁开双眼,笑意满满的看着妻子,妻子好像正在神游,不出意料的话,小娘子正在思念岳父和小舅子。 他伸出手,轻轻的捏捏那微翘的鼻头。 禾娘想念阿爹和三郎的心思收回来了,她躲了躲那只手。 小两口打闹嬉戏一番,起床穿衣服,禾娘帮着相公整理衣衫,这是为人妻子的分内事。 以前从不需要人帮忙整理衣衫的二少爷,故意把衣服穿得不伦不类。 小娘子围着他忙得团团转,他心里惬意得紧,还配合着小娘子不时半蹲下身子,好方便她整理衣领。不时偷个香,看着小娘子的小俏脸慢慢变红,他的笑声肆意又张扬。 然后,冯铭轩摇响了金铃铛,小桃和菊韵嬷嬷进来了,一个收拾床铺,一个给二少奶奶梳妆。 禾娘觉得这些事儿她自己都能做,可是她做了,菊韵嬷嬷和小桃就没事儿做了,她们没事儿做了,就会换别的嬷嬷和丫头来伺候。 这就是后宅的规矩,禾娘虽有些无奈,却也只能适应着这些规矩。 等菊韵嬷嬷梳完头,禾娘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想到分府之后的事。她琢磨着,这一大家子伺候的人众多,耗费也大,等分了府,自己和相公过日子,哪用得了这么多人。 依禾娘的想法,就她和相公两个人生活多好啊… 于是,禾娘趁着相公在一旁看书等候她梳妆,轻声说道:“相公,等咱们分府后,也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不如精简些,既省了开支,也少些繁琐。” 菊韵嬷嬷和小桃听到二少奶奶的话,只觉得心里一紧。 她们俩自然能跟着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可分到二房的其余的仆妇、护院、家丁怎么办? 这两日,不少有交情的仆妇们都找她们,让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能收下她们。 在府里伺候半辈子了,要是被发卖,唉,那日子就难了。 二少奶奶提出的精简家仆,可如何是好? 冯铭轩放下手中的书,他思忖着,不简单! 小妻子在新婚的第二日就能发现问题了,他微笑着点头道:“娘子说得有理,只是府中的嬷嬷和丫鬟,奴仆,只要是分给我们二房的,都要接收,娘子不是有了庄子吗? 帮我们打理庄子也需要人手。仆妇和家丁都是家生子,我们二房不要,他们就会面临着被发卖!” “发卖?”禾娘柔声问询,“相公,什么是发卖?” 冯铭轩解释道:“发卖就是把这些家生子卖到牙行,由牙行再转卖给别人为奴为婢,往后他们的日子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牙行就是买卖奴仆,买卖铺子、房舍、田地等的地方。” 禾娘听完,呆住了,大户人家的家仆,原来她们的一切都被主人操控着。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可以卖掉…… 她摇了摇头,心生不忍。 她虽想着精简人手,但也不想让这些人落得如此下场。 “唉…那咱们就先留下他们!”禾娘轻叹一声,想过简单的生活不可行了。 冯铭轩笑着点头:“娘子心地善良,如此安排甚好。现在还不急,慢慢来!娘子真聪明,是个合格的二房主母了!” 禾娘低头浅笑,主母! 禾娘又想到一事,问道:“相公,主母定的规矩是不是就是规矩?” 冯铭轩笑了,“对!娘子定的规矩,就是我们二房的规矩。” “娘子若有想法,尽管定下规矩,为夫定会全力支持。”冯铭轩宠溺地看着禾娘。 他的心里得意得紧,农户娘子差在哪里了?没有刁蛮任性,一心只有他!持家之道,无师自通! 冯铭轩为自己做的正确决定庆幸不已! 禾娘眼睛亮晶晶的,思索片刻后说道:“那我便定个规矩,往后家中每天花费的银子,负责的管事都记起来,每月交给相公算一算,铺子里赚的银子,能不能供家里花费。” 菊韵嬷嬷和小桃在一旁认真听着,暗暗佩服二少奶奶小小年纪就有这般治家的头脑。 若果不是她们亲自看到二少奶奶从学规矩到今日,她们也觉得二少奶奶出自大家。 冯铭轩连连点头,“娘子思虑周全,这些规矩甚好。日后家中大小事务,娘子尽管做主便是。” 禾娘得到相公的支持,心里更有了底气。她想着,分府之后,定要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让相公教她持家的本事。 还有学认字和理账,这些她都要好好的和相公学会。 后宅的事都是她的事情,铺子和庄田的营生都是相公的事情。 这么一番思考后,禾娘就明白了主母的职责了。 “二少爷,二少奶奶,二位主子现在要去主院陪老爷和夫人用早膳了!”菊韵嬷嬷出声提醒道。 梳洗打扮好的夫妻俩携手并肩出了婚房,往一进院而去。 今天陪冯老爷和夫人用膳的只有冯铭轩和禾娘,大少爷已经去了作坊。 一家四口安静的享用早膳。 膳后,冯老爷带着儿子去了书房,商议明天回门的礼物。 冯夫人则带着小儿媳坐在花厅里,给她讲讲即将分家的事。 冯夫人端坐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禾丫头啊,我们冯家的家规就是,兄弟成亲后就分家。分家的事,由你公公、大伯哥、轩儿去商议,我们妇人家不用理会。 就是分家了,我们还是一家人! 你们二房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儿,禾丫头只管来府中找我,或者请教你的大嫂! 这主母管家,不光要把家里的账目理清楚,更要懂得平衡府里下人们的关系。” 禾娘认真地点头,眼神里满是敬佩,“婆婆,您说得是,我定会用心学。” 冯夫人接着道:“往后分了府,禾丫头和轩儿单独过日子,遇到难处也别怕,多和长辈们商量。 你们府中的菊韵嬷嬷是个有主意的,我把她分给你们二房,她能成为禾丫头的得力帮手!” 禾娘乖巧应下。她与菊韵嬷嬷相处大半年了,她很喜欢这个嬷嬷。 冯夫人又道:“明日回门的礼物,禾丫头也别操心,你公公和轩儿会安排妥当。 禾丫头回娘家,要多陪陪你阿爹和三郎,让他们放宽心,你们二房的日子,我们不会干涉。 但是要记得按时回府,新婚头三天,新人得住在婚房里才吉利!” 禾娘听婆婆提起阿爹和三郎,心里暖暖的。 她站起身恭敬的对婆婆福身行礼道:“儿媳谨记婆婆的教诲!” 这时,竹韵嬷嬷端上茶来,冯夫人轻抿一口,继续温柔的教导禾娘一些待人接物的道理。 禾娘认真聆听,暗暗记在心里。她没有娘亲教导,婆婆的教导,让她感觉有了些依靠。 看着二少奶奶虚心受教的样儿,竹韵嬷嬷满意的颔首。 大少奶奶从来都没有这么恭敬的听从夫人的教导,每次交谈不过三句,她都是找借口匆匆离开! 用过午膳后,整整一下午,禾娘和婆婆坐在花厅里饮茶、吃点心,听她传授持家之道… 冯铭轩和冯老爷、管家准备回门礼,还顺便打发走了府城的管家… 第70章 回门(一) 翌日到了卯时末,禾娘睁开眼睛,她看着紧紧搂着她的相公,看着眼前好看的眉眼,有些想咬他一口的冲动。 昨晚……又是累狠了… 哼!越求饶越欺负人,二郎哥哥怎么就这么坏呢?这样看着他,他也不像是坏人啊! 冯铭轩戏谑的睁开眼,把那双正幽怨盯着他的大眼睛吓得立即闭上了。 睫毛颤呀颤,看得他的心里跟着颤呀颤,这一颤,他就感觉到了一团火又燃烧起来了… 禾娘惊得用双手抵住了坏人的胸膛,身子往床里面使劲蜷缩。 “好了!不闹你了!不用躲了!”冯铭轩哑着嗓子轻哄着。 “我不信!”禾娘气咻咻的用被子把自己卷起来。 哼!这句话,他昨晚也说过… “起床了,娘子!再不起,回娘家就来不及了!”冯铭轩偷笑一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回娘家!对,回娘家!”禾娘慌慌张张的找肚兜,找里衣… 冯铭轩忍着笑,把娘子的玲珑身子看在眼里,他使劲咽了咽口水,拿起衣服飞快的穿上。 禾娘站在地上,感觉腿有些软,腰也有些酸,她又瞪了一眼那个坏人。 这样娇弱的瞪眼,她自己不知道有多摄人心魄… 坏人“哈哈哈”得意的笑出了声… 禾娘急得去捂他的嘴巴,这要是小桃和菊韵嬷嬷进来看出些什么,她就不要做人了。 好在冯铭轩也知晓,逗小娘子不能逗得太狠了。 他快速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好了!好了!相公错了,我不笑了,我先去洗漱!”说罢,他收敛笑容,去床头拿起金铃铛摇晃了两下。 菊韵嬷嬷和小桃快步推门进来,菊韵嬷嬷替二少奶奶梳妆,小桃整理床铺。 今天是回门的日子,菊韵嬷嬷替二少奶奶梳了单螺髻,籫了牡丹金钗,一对花钿,戴了一对粉紫色珍珠耳铛。 新婚夫妻穿的都是酒红色吉服,冯铭轩只用同色发带束发,飘逸俊朗。 梳洗完毕,新婚夫妻携手去一进院陪公公婆婆用早膳。小两口相处融洽,老两口看得心里满意。 膳后,胖管家恭敬的呈上回门礼单给冯老爷夫妻俩过目。 过了今日的回门宴,以后二房送给岳家的年节礼都是他们自己操办了! 冯老爷满意的颔首,将礼单给了小儿子。 冯夫人柔声叮嘱道:“轩儿和禾丫头晚间要记得回来歇息,不可由着性子胡来!新婚三天新人需住在新房里!” 不叮嘱一句,她这个小儿子就要歇在兔儿岭镇了! 禾娘和冯铭轩同时对冯夫人行礼道:“儿子(儿媳)记下了!” 冯铭轩的马车已经换了新马车,檀木打造,正前面挂了一个“冯”字烫金招牌,车厢内豪华舒适,隐隐透出檀木香。 冯铭轩打横抱起妻子送进车厢内,他再进入马车。 菊韵嬷嬷和小桃上了冯乐的马车。 冯乐带着五名家丁赶着六驾马车,还有四名家丁驾着驴车。 顺子坐在大红马上,拉着檀木车厢,浩浩荡荡的回门宴车队出了城南冯府。 驴车走得没有马车快,顺子也不急着赶路,官道上相对平坦,他还是挑选最好的路面前行。 冯铭轩把妻子抱坐在大腿上,禾娘的脸颊红红的,幸好车厢里只有她们夫妻俩。可她还是臊得慌,冯铭轩柔声安慰道:“我只是抱抱你,一会儿村道颠簸。” 禾娘轻哼一声,嘴上虽嗔怪着“谁信你”,可身子却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靠了靠。 马车缓缓驶上村道,确实有些颠簸。 冯铭轩双腿微微分开,稳稳的坐着,他紧紧的护着妻子。 一路上他都在寻思着,修这条村道要多少银子?很快又否决了,妻子要么住在城里,要么住在镇上,不必大张旗鼓的修路。 颠簸的路面,禾娘的双手下意识地抓住相公的衣襟。 冯铭轩看着怀里娇软的人儿,忍不住在妻子耳边小声打趣:“娘子这是舍不得松开相公我呢。” 禾娘索性将脸埋进相公怀里,他身上有隐隐的檀香,好闻。 突然马车一个急停车,大红马嘶鸣一声,人立而起。 顺子拉紧缰绳,抱着马脖子,抚摸着鬃毛安抚着大红马。 大红马踱步几下,安静下来。 冯铭轩将妻子护在怀里,警惕地问:“顺子,怎么回事?” 外面传来顺子的声音:“回禀二少爷,前面有几个樵夫突然从岔道出来,他们走得缓慢,挡了咱们的道。” 冯铭轩和禾娘对视一眼,冯铭轩拉开车窗,看了一眼后点点头,确实有几个挑着担子的樵夫。 禾娘小声说道:“相公,樵夫打柴不易,我们等等也无妨!” 她想起了阿爹去山上打柴时的辛苦,那么重的一担柴挑回家,阿爹要坐好久才能缓过来。 冯铭轩颔首,提高声音道:“顺子,不要吓着樵夫,我们等他们走了再前行!” 顺子闻言勒住了缰绳,后面的车队也都停了下来。 一盏茶后,樵夫们挑着柴火继续前行,在一条岔路口,下了村道,曲折的小路前方有一个小村落。 顺子驾马车继续缓缓前行… 一大早,胡老大带着两个儿子把门口的路都扫了一遍,拿着鞭炮守在门口。 黄家的两个舅舅和舅娘,在鸡叫头遍时打着火把匆匆出门赶来胡家村。 外甥女虽然嫁进了城里的高门大户,要是受到了磋磨、打骂,回门时,舅娘细心检查一遍就能发现端倪… 胡老二和三郎一早起来和胖婶儿一起,把家里收拾好。 任夫子还是避在书房里没有出来。 今天是女儿回门的日子,女儿离开家三天了,胡老二的心里忐忑不安,从小到大,女儿没有在外面住宿一晚。每晚他都是等两个孩子入睡后,他才睡着。 自从三天前,大红花轿抬走了女儿,胡老二的心里不安极了,禾儿在女婿家住得习惯吗?禾儿的婆婆骂她了吗?禾儿的大嫂好不好相与? 这三天,胡老二有些度日如年,食不知味… 女儿马上要回家了,答案马上揭晓,他的心里很不安。 胖婶儿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道:“亲家老爷,二少爷一看就是个良配,对二少奶奶肯定好,你就别瞎操心了。我们府里的老爷、夫人最是和善了!” 至于大少奶奶,她在坐月子,应当没事。 话虽这么说,胡老二还是时不时就往村口张望。 终于,村头扬起一阵尘土,浩浩荡荡的车队出现了。 臭臭“汪汪汪”的叫起来,冲向了大门口。 三郎激动的说:“阿爹,阿姐回来了!”三郎也跑向了门口。 胡老二激动得搓搓手,迎了上去。 冯铭轩先下了马车,然后小心地扶着妻子下来。 禾娘穿着喜庆的吉服,脸上带着笑,露出了酒窝。 胡老二眼眶泛红,粗糙的大手拉着女儿的衣袖上下打量,“禾儿,你还好吗?” 三郎看着阿姐,长这么大,第一次和阿姐分开了三天,他哽咽着喊了一句:“阿姐…” 第71章 回门(二) 禾娘看着阿爹笑着说:“阿爹,我很好!公公婆婆、二郎哥哥都对我好。” 胡老二憨憨的说:“那就好,那就好!”看着孩子的样子也很好,他提着的心可算放下了。 冯铭轩揽着三郎的肩膀道:“三郎快进门,阿姐坐马车累着了!让她回房歇息去!” 三郎马上急切的说:“阿姐,快快进门!” 两个舅娘立即上前、大伯娘和两个嫂子一起簇拥着禾娘去了闺房。 小桃和菊韵嬷嬷将带来的席面送进膳房,和胖婶张罗起午膳来。 胡老二带着女婿进了堂屋喝茶,冯乐招呼小厮把回门礼都卸在院子里。 这次管家准备的回门礼,胡家村三十八户家家都有份,一个精致的竹篮里蒙着一块大红棉布,里面的一块猪肉,足足四斤重,红糖两斤,香胰子两块,喜饼两个。(回门礼需成双) 胡老大和大寒分成两家了,一家一头驴车。 两个舅舅家也是一家一头驴车。 胡老二看着院子里堆积如山的回门礼,说道:“轩儿啊,瞧瞧这阵仗,咱胡家村可从没见过这么丰厚的回门礼。何必如此张扬,你和禾儿好好过日子要紧!” 冯铭轩在一旁解释道:“岳父,这都是家父的心意,回门礼是按城里的习俗准备的。 禾儿是胡氏家族的女儿,岳父一家在村里受到了家族的庇护,理应备礼!” 冯乐站在一旁,满脸自豪,心里思忖,这些回门礼都是阿爹精心准备的,他为人处事面面俱到,考虑得十分周全。以后,他有把握不住的地方,还得多多请教阿爹! 此时,胡老大和秋分、大寒也过来了。当听说给他们家送了驴车后,父子三人都激动坏了,不停的感谢侄女婿和妹夫。 冯铭轩心里也很感慨,大伯父父子三人和岳父一样都是勤劳的农人,可惜的是没有读书,不会管理佃户,不然家里有庄子,他们去庄子上做个庄头也好啊! 可惜!不会做管理,不会做账,不会统计收成,他就是有心拉一把,只怕也是不容易。 很快,村里的人听闻消息都陆陆续续赶来了。大家看着那一份份精致的回门礼,纷纷夸赞禾娘嫁得好。同时对侄女婿也是越看越喜欢,出身高门大户,对村里人都很和善。 胡老二见村长胡向东来了,赶紧同他解释,女婿给家家户户都准备了回门礼。 胡向东向侄女婿不住的道谢,城里的侄女婿,在回门时给全家族都带了礼物。 可见高门大户都是重视族人的! 胡向东吩咐看热闹的兄弟们把各家的礼篮提回家,热闹看看就行,堵在院子里就不像话了! 汉子们提着礼篮开心的回家了,托了禾丫头的福,家家都得了几百个大钱的礼物… 两个舅舅看着壮驴子,又看看外甥女婿,这孩子,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了就成啊,唉,破费了… 闺房里,两个舅娘和大伯娘,两个嫂子都盯着禾娘上下打量,禾娘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愈发红了。 二舅娘先开了口:“禾儿啊,在冯家过得咋样啊?有没有受啥委屈?” 禾娘抿嘴一笑,轻声道:“二舅娘放心,我在冯家好着呢,冯家人都对我极好。”大嫂的挑刺,禾娘没有放在心上,用不着告诉家里的亲人,省得她们跟着担心! 府城管家的无理要求,已经被她四两拨千斤的处理了,禾娘更不会说出来。 大伯娘在一旁笑着点头:“那就好,那就好,瞧禾丫头这气色,就知道过得舒心。” 大嫂孙氏好奇地凑过来,问道:“禾妹妹,那城里冯家的日子是不是跟咱这儿大不一样啊?” 禾娘思索了一下道:“是有些不同,冯家规矩多些,但也更热闹。家里的院子多,仆人和家丁也多。” 朱小草好奇了:“禾妹妹,你是新媳妇,进门可要做饭伺候家里人?” 禾娘微笑道:“二嫂,相公家里不用我做饭,我也不用伺候他们。 膳房里做饭的大师傅有六个,婶子两个,还有专门做糕点的婶子。” “哎哟哟,天爷啊!我家的禾丫头那不是只需要把自己照顾好了就成?”大伯娘惊呼出声。 “大伯娘,相公家里专门照顾我的有十几个仆妇…”禾娘觉得这些话还是不说出来为好,她笑着止住了话头。 闺房里的众人都傻傻的看着禾娘,她们想不明白,禾娘有手有脚,怎么就需要十几个人照顾了? 作为农妇,任她们的脑子想破了都想不出来那是什么样的画面。 两个舅娘听了,很是欣慰:“禾儿啊,你这是掉进福窝里啦,福气来之不易,你可得好好和外甥女婿过日子!” 禾娘微笑着答应了,她是想和相公好好过日子,二郎哥哥全心全意的对她好,她也要对二郎哥哥好。 大家又聊了一会儿家常,只要禾娘在冯家过得好,妇人们都恢复了长舌妇的本性。 这时,小桃进来传话,说午膳准备好了。 小桃没有叫二少奶奶,二少奶奶叮嘱她了,回到胡家村,她就是禾娘。 回到冯家,她才是二少奶奶。 在土生土长的村里,在看着她长大的叔伯爷奶婶们面前,她永远都是胡禾娘。 众人簇拥着禾娘起身,一同去堂屋里的酒席上找位置落坐。 吃了回门宴,禾娘就要回城里了,下次回来,不知晓是什么时候? 哪有出嫁的女儿,隔天就回娘家的。 堂屋里、膳房里,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满了几个桌子。 胡老二高兴地招呼大家入座,他和胡老大坐在上首,两个舅舅、舅娘分坐两边,冯铭轩和禾娘坐在下方。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菜、喝酒,禾娘好好的,他们安心了。 其他的亲戚也都高兴的坐在其他的桌子上用膳。 夫子的膳食,三郎亲自用托盘装了送去,他陪着夫子用膳。 餐桌上的酒,是新女婿亲自酿的良缘红,众人喝着美酒,一脸陶醉。 这般美酒,酸甜可口,有酒香,又有果香,太难得了! 酒过三巡,胡老大站起身来,重新拿酒杯斟满一杯酒,端着酒杯说:“轩儿,这杯酒,大伯父敬你,也愿禾儿和你夫妻和睦,白头偕老。” 为了说这句话,胡老大让三郎教了一个时辰。 冯铭轩赶忙起身,双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接着,村里的长辈们也纷纷站起来,向冯铭轩表达感激和祝福。 虽然祝福的话语说得结结巴巴磕磕绊绊,但都是诚心诚意的祝福! 冯铭轩一一回应,态度谦逊有礼。 饭后,大家坐在院子里话家常,冯铭轩虽然插不上话,但一直保持着微笑。 禾娘看着亲人,心里满是温暖。这里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让她称之为“娘家”的地方! 回到了这个小山村,她感觉很安心,与冯家完全不一样的生活,虽然贫穷,心里却踏实。 她甚至悄悄的想,要是相公愿意,她们俩生活在村尾也很好啊! 眼看日头偏西,两个舅娘催着外甥女和外甥女婿返回云城,不能让冯家的长辈挂怀! 冯铭轩扶着妻子上了马车,和岳父、小舅子挥手道别。 三郎看着姐姐和姐夫的马车远去,没有太多不舍了,姐夫偷偷的告诉他了,过不了多久,他带着姐姐住在镇上。 第72章 分府 冯老爷夫妻俩见小儿子的马车进了大门后才放下心来。 小儿子除了自作主张放弃读书没有听话,其他方方面面都是成熟稳重的,甚至比大儿子更胜一筹。 一家人在一起用了晚膳后,冯夫人吩咐小儿子先把小儿媳送回三进院,再回主院商量分府的事。 就着月色和灯笼的光,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慢慢走着。 菊韵嬷嬷和小桃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终于要分府了,除了主子,全府里的几十个奴仆都悬起了心。 老爷和夫人宽宥下人自是不必说,两个少爷心性善良也没什么可置喙的,两个少奶奶呢? 一路上,遇上不少仆妇,强颜欢笑对着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请安问好。 禾娘把她们的忧虑看在眼里,她默默前行,没有说话。 冯铭轩不时捏捏妻子的手,给了她无声的安慰。 禾娘心里也明白奴仆们的担忧,轻声对冯铭轩道:“相公,分给我们二房的下人,都收下。” 冯铭轩又捏了捏妻子的手,轻声笑道:“娘子放心,我心里有数。” 到了三进院,冯铭轩柔声安慰妻子道:“我们冯家的家规就是兄弟成亲了就会分府,家中赚钱的营生,主要是榨油作坊,这些产业都是大哥的。 这座四进大院也是大哥的,阿爹和阿娘跟着大哥过活。” 禾娘静静的听着,示意她听明白了。 “娘子,我是次子,分给我的只有麻糖铺子,我们的家在城北的桂花巷,宅子比这座大宅子小,只有三进院。布置当然没有这个家里奢华。 娘子,嫁给我,委屈你了…” 说罢,冯铭轩的脸上露出愧意。也得亏阿爹去年给他买了宅子,不然分家后,他就要带着妻子在兔儿岭镇安家。 禾娘的心似针扎了一下,她扑进相公的怀里,环抱着他的腰,柔声道:“相公,你别这么说。我嫁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冲着那些产业来的。 麻糖铺子也好,城北的宅子也罢,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便觉得安心。”比不上大伯哥又如何?再不堪,她们家又能差过胡家村的村尾小院。 曾经阿爹带着她和三郎住在泥坯院子里,中午有一碗热腾腾的红薯稀粥,她们一家三口都是幸福又满足的。 何况她和相公在云城有家。 就是没有家也无妨,兔儿岭镇上还有麻糖铺子,那可是相公自己琢磨出来的营生! 还有良缘红,也是相公琢磨出来的… 冯铭轩紧紧回抱住妻子,心中满是感动。他的妻子最朴实的安慰,才能让他心安。 待情绪平复些,禾娘松开怀抱,眼中闪着坚定的光:“相公,咱们一起把麻糖铺子经营好,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而且我也会学着操持好家里,学着理家,让咱们的小日子过得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也能比胡家村强!” 冯铭轩看着妻子,眼神里满是赞赏:“有娘子这番话,我便有了十足的干劲。” 妻子所求不过是比胡家村强! 对啊,他们的日子,再差又能差过农户? 冯铭轩的心里安定了,他的妻子是农户女子又如何?她在贫穷的村落里,都能帮着岳父把穷日子打理得有滋有味。 他冯铭轩不能继承家业又何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了家族产业不是他的,他根本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有了心意相通的妻子相伴一生!两人携手一生,才是他的心中所想。 禾娘去了洗浴房洗漱,安置好后,冯铭轩便返回主院。 主院里,冯老爷坐在书房的主位,神色严肃又凝重。 树大分叉,儿大分家。 两个儿子都成家了,成家了就得立业,是时候放手了,让他们自己去摸索着做强做大各自的产业。趁着他身体还好,可以从旁协助一番。 儿子们大了,再不舍,这个家也得分了,这是他们冯家的家规。 冯铭睿坐在冯老爷的左手边,他的心里也很无奈,家规祖训如此规定,不是他容不下弟弟。 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和和睦睦的,意见从没有相悖的时候,转眼各自分府别过,心里自是五味杂陈。 见冯铭轩进来,胖管家亲自给三个主子奉上茶水,然后站在一旁。 两个少爷分家了,意味着他可以退休了。 往后的日子里,他陪陪老爷,教导一下儿子,带带孙子,他这一生圆满了! 整个大厅灯火通明,但没有一个家仆在,都被打发得远远的,不准偷听。 冯老爷先深深叹息一声,再开口道:“为父再不舍,这个家还是要分了。睿儿和轩儿,对分家你俩有什么想说的?今晚咱们父子三个,推心置腹!” 冯铭睿率先起身,恭敬道:“父亲,一切全凭您做主,儿子绝无二话。银钱上可以多补偿一些给二弟。” 冯铭轩也起身,诚恳道:“阿爹,我没意见,您怎么安排我都听着。” 冯老爷颇感欣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睿儿,这榨油作坊和这四进大院便由你继承,我和你娘日后也跟着你过。 轩儿,城北桂花巷的宅子和麻糖铺子就是你的。” 冯铭睿和冯铭轩都点头应下。冯老爷又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兄弟俩虽分了家,但情谊不能断,日后要相互扶持。” 兄弟二人齐声应道:“父亲放心,我们定会如此。” 冯老爷又道:“你们兄弟俩各自铺子里的奴仆都是你们自己的,这府中三院的奴仆,轩儿可以自行带走。 府中负责洒扫、粗活儿、膳食、花匠、绣活儿、护院这些家仆,分给轩儿府中的人,若果不够使唤,你自己安排人去牙行买回来,分给你不如意的,你自己发卖。 从明日起,轩儿府中的诸事都是你自己拿主意了!为父和你娘就不讨你们的嫌了,大事小事都不会干涉过问!” 冯铭轩恭敬的对阿爹抱拳行礼。 最后,胖管家拿出早已拟好的分家文书,兄弟俩签字画押,这场分家之事便算尘埃落定。 分家文书已经在县衙盖章过了明路,从此云城冯家,城南冯府是主家,城北冯宅是分支。 冯铭轩虽分到的产业不如大哥,分家的银子在冯铭睿的授意下也有三十万两。 一个包了铁皮的木箱里装的是一万两,整整三十箱。 胖管家对二少爷道:“明日一早,老奴妥善的安排人将银子护送到二少爷府中,必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冯铭轩微笑着道谢老管家。 他在心中暗忖,娘子胆小,这么多银子明日藏在家里的暗室中,他日再告知她。 家就这么静静的分了,兄弟俩没有争吵,没有反目。 冯老爷缓缓的松了一口气,他的两个儿子,是真正的兄友弟恭! 不像他,二十八年前,他带着分家银子以及老妻的嫁妆银子,二十名家仆从府城来到云城…… 冯老爷摆摆头,陈年往事已矣,不忆也罢! 第73章 离心 大少爷这几天一直住在二院他的书房里,除了每天早晚回房里看看襁褓中的儿子,去西厢房看看大女儿,他与大少奶奶几乎是零交流。 看清了枕边人的真面目,他决定了,管家之权交给他的管家冯喜。 冯喜比枕边人可靠,这是他的认知。 府中的一应开支照旧,大少奶奶的日常生活不变,家中的产业不让妻子沾染分毫。 冯铭睿静思默想,他是冯家的新家主。 云城冯氏家族的荣誉兴衰系在他的身上。他庆幸在弟媳妇认亲那天发现了张晗胭的真面目,不然,整个冯家,在妻子的手中危矣。 六年了,妻子还是姓张,没有意识到她冠上了夫姓。野心勃勃的后宅妇人,难道是想掌握榨油秘法,伙同大伯母,让她们张家…… 冯铭睿坐在书房里,将整个冯记的布局周密的部署好。 他一个时辰都没动一下,冯氏的十三个榨油作坊稳定的经营,二十家油铺布局合理。 唯一的遗憾是他的后宅不宁! 娶妻不贤祸三代,这样的事绝不能在他身上发生。 想当初,大伯母从府城来到家里,热情又谄媚的劝说他迎娶张晗胭,大伯母的亲侄女。 大伯母夸赞张晗胭是名门淑女,他当时才十八岁,想着反正要成亲,娶谁不是娶了?结果,发现名门淑女的真面目用了六年时间! 休妻?不,七出之条,倒也不至于。 再者,张晗胭替他生了一双儿女,他不会休妻! 休妻对他的两个孩儿不好,女儿长大了要说婆家,有一个被休弃的娘亲,对孩子的婚嫁不利! 儿子若果有一个被休弃的娘亲,无论是走仕途还是行商,都会被人诟病! 他愿意给张晗胭时间,让她反思,让她改! 直到管家冯喜来报,大少奶奶在书房门外求见,他才回过神来。 家主的书房,妇人不可进入… 冯铭睿皱了皱眉,看看,她还在坐月子,分家就比她恢复身子还重要了?她这是有多心急? 就是同二弟分家,属于他们大房的还有人能抢走不成?二弟连抢的念头都没有。 好好的月子不坐,张晗胭要来掺和家产? 分家诸事,与她一个后宅妇人有何关系?我冯铭睿还能让她张晗胭忍饥受饿不成? 呵呵!张晗胭…… 犹豫片刻后,冯铭睿还是让她进来了。来打听分家的事,看来张晗胭这两天还没想明白啊!也罢,她在月子中,也不能让她过度担忧劳神。 大少奶奶张晗胭一进书房,见相公独自坐在书房里,并没有自己担心的美貌丫鬟近身伺候,心里稍安。 她不露声色的看向软榻,只有相公的衣衫。 她拿着丝帕掩面,哽咽道:“相公!妾身错了,你就原谅妾身!你夜间睡在软榻上哪里能睡安稳。” 冯铭睿看着她,眼中满是失望,冷冷道:“你不必再装模作样,你认错是假! 为了让你安心,我也不瞒你。家已经分了!属于大房的,二弟没有染指分毫! 张晗胭,我不妨告诉你,二弟根本不屑染指大房产业,你安心了!” 大少奶奶闻言,眼底流露出喜意。 “管家之权我已交给冯喜,以后府中之事你不必插手。”冯铭睿淡声道。“大少奶奶依旧过着体面的日子。像以前一样!” 张晗胭一听,这下真的哭了,“相公,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是你的妻子,冯家的大少奶奶。若果我不能掌家,相公,我在云城还怎么在各府夫人、少奶奶中露面? 相公啊!当家主母没有管家之权,还是劳什子主母!” 冯铭睿不为所动,“机会我已给过你,是你自己不珍惜。你只需做好你本分,莫要再生事端。大少奶奶的吃穿用度,我不会短缺你一钱银子! 还有,两个孩子的奶娘我已经换了! 你们张家带来的陪嫁,明日都将送去庄子上!就是那些陪嫁作祟,怂恿你嚣张跋扈!助长你的野心。 胭儿,你看看你,还是六年前的那个你么? 我给时间你改,如若改不好也无妨,我送你去佛堂静心!” 张晗胭闻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她没想到相公如此决绝,竟要将她的陪嫁都送走,还拿佛堂来威胁她。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怨愤,但很快又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相公,您如此狠心,可曾想过孩子们,把我送去佛堂,没了亲娘在身边教导,日后该如何是好? 妾身知道错了,愿意痛改前非,只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妾身一个掌管中馈的机会。”说着,她缓缓跪了下来,双手撑地,头低得几乎贴到了地面。 冯铭睿看着她这副模样,他想,她是他的结发妻子啊!他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但想起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冯铭睿还是狠下心摇了摇头。“你先回去好好养身体,管家之事休要再提。等你身体好了,月子坐满后,抚养好我们的孩子! 再说,我也只是不让你执掌中馈,你的吃穿用度,一切如常。娘子安心过日子,岂不是更好? 每天去戏楼听听戏,去首饰铺子、脂粉铺子、布庄逛逛,邀约各府夫人赏花品茶,看中什么买什么,岂不是更自在?” 张晗胭见无法挽回,心中恨意突生,但也只能强忍着,磕了个头后,她拒绝了相公的搀扶,默默退出了书房。 回到房中,她眼神阴鸷,暗暗发誓,一定要找机会夺回管家之权,她还要找到秘方!有了榨油秘方…… 张晗胭躺回床上,思忖着,发生这一切变故,都是胡禾娘认亲那天发生的事引起的。她咬碎了银牙,怨恨上了禾娘。 如果不是那个农家女,她张晗胭怎么会被相公冷落? 她的陪嫁嬷嬷、大丫鬟,小厮又怎么会被送去庄子上做苦力? 胡禾娘!都是你害的我! 今日种种,有一天,我定会加倍讨回来! 张晗胭把所有的恨就这么记在了禾娘的身上… 冯铭睿把妻子眼中的怨恨看在眼里,这么多年在生意场中的交锋,他岂会看不出她的恨意。 他的心里凉了半截,妻子对他失望,他又何尝不对妻子失望? 家大业大,在分家的夜里,冯铭睿想明白了一件事,他在外面洽谈生意不能让步,回到家中他与妻子的交锋同样不能让步! 他隐隐感觉到了,他与妻子离心了。 不是离心,是妻子的心从没有同他一起想过,一个善于伪装的后宅女子,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会露出本性来! 她需要高高在上,她喜欢把控一切… 这就是大伯母说的名门淑女! 冯铭睿记起了陪弟弟去弟媳家提亲的情景,他的心中有些酸涩。 他不如弟弟,弟弟的婚事自己能做主!弟弟娶的农家女子好啊!心思单纯,没有九曲回肠… 第74章 新家 冯铭轩和顺子捧着分家的文书、奴仆的身契出了主院,往三院走。 月华如水,主仆二人走走停停,看着一路上的庭院楼阁。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现在是大哥的家了。 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记载着他们小时候生活里的记忆,那些场景似昨日,又似过去了许久… 这个大院子和那些幼时的美好记忆,都永远尘封的起来了。 冯文守在三院门口,见到二少爷回来了,高兴的抱拳行礼问安。 待二少爷和顺子进来后,冯文关上了院门,落了栓。 冯铭轩对冯文微微颔首,大步迈向主屋,屋里还亮着烛火,他出门时,亲自看到小妻子安置了,怎么一个时辰了,还亮着灯? 顺子跟着进入厅屋,将契书放进书房,再退了出去,顺便关上了门,回了他的房中。 冯铭轩蹑手蹑脚的进了房间,穿着浅紫色里衣的妻子还坐在烛火下做衣衫,他的心里一暖,回房间有人等着的感觉不要太好啊! 妻子为他燃起了烛火,在替他做衣衫。 他伸出手,轻轻夺下衣衫,禾娘见到相公回了房间,先是展颜一笑继而小声道:“相公回来了,洗漱了安寝。” 冯铭轩看着妻子温柔的笑容,心里满是甜蜜。他应了一声,走进洗浴房洗漱。 禾娘起身帮他整理着衣物,轻声问询:“相公,分家的事可还顺利?没有不妥?” 胡家村不少叔伯哥哥们分家,为了争家产大打出手的有,破口大骂的有,怨恨爹娘不公的有,打婆娘们泄愤的也有… 冯铭轩边洗脸漱口,边道:“一切妥当,文书和奴仆身契、分家银子都有了。” 禾娘点了点头,看了看相公的神情,见他一脸平静,才放下心来。 看到只着里衣的相公进了浴桶,禾娘红着脸匆匆出了洗浴房,平息一下心跳后才上了床。 从洗浴房出来,冯铭轩穿着月白色的里衣走到床边坐下,拉过妻子的手,边抚摸边说道:“往后咱们过自己的小日子,娘子,相信我,我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冯铭轩上床后,搂过妻子抱在怀里,分家了,妻子的依靠只有他,他的依靠也只有妻子。 这世间,从今以后只有他们夫妻才是一体,携手共进,度过往后余生。 两人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暖。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地上,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他们温馨相拥的身影。 不一会儿,冯铭轩吹灭床边小几上的烛火,与妻子相拥而眠。 明日还要去新家,事情不会少… 城北桂花巷,因巷道口有一棵古老的桂花树而得名。从城北沿主大街前行,路过冯记麻糖铺子后右拐,就是桂花巷。 巷道两边的三进宅院错落有致,都是两人高的院墙,一律白墙青瓦。 宅子是从一位武姓老举人那里购得的。举人老爷年迈,卖掉了宅子被行商的儿子接走了。 三进宅子的布置书香气十足,去年冯寿管家花了七千两购得。 修缮保留了原格局,只是把破损的地方重新翻修,加高加固了院墙,所有主屋全部换了新的红木家具。 在第二进主院的书房,秘密修建了一间地下密室,用来储存贵重物品。 分家的银子,鸡叫头遍的时候就被彦先生的徒弟护送着运来了,顺子、冯文、冯武、冯乐搬下密室存放好,回到书房,按下隐秘的机关按钮后,一张书架摆在入口处,任谁都想不到,一张书架下藏着一间密室。 此时,冯家的马车队伍,在青石板上走过,车轮的滚动声,吸引了几家门童纷纷开门观看。 顺子坐在大红马上,抱拳对门童们示意问好,檀木车厢上挂着的“冯”字牌,门童们嘻嘻笑着表示了然,冯宅修缮了几个月,新主人终于入住了。 第六座宅子,院门大开,门楼正中挂了一个黑底烫金的“冯宅”门牌。 厚重的双开木门,新上了红漆和桐油,亮光闪闪。 马车进入院内,顺子先下了大红马,拉紧缰绳,冯铭轩一袭粉紫锦袍率先下了马车,他再转身抱着妻子下了马车。 所有的仆妇全部抱着包袱下了马车,分别寻找耳房、厢房、正房、倒座房、下人房… 有条不紊,各司其职。 不用管家冯乐安排,二十多个家仆有序进入本职状态。 家主冯铭轩牵着主母禾娘的的手进了正房,在正厅坐下后,菊韵嬷嬷和小桃立即奉上茶水、蜜水。 禾娘微笑着打量着新家的厅房,宽敞明亮。 从大门进入一进院子,正房是一间厅房,厅房两边是抄手游廊。 顺着院墙左右两边建了两排房子,门房、马厩、库房、膳房,以及一间间的下人房。 从抄手游廊进入二进院,两边是东西厢房,正房是五大间家主屋,左右两边是两间耳房、配房。 从耳房后的通道进入三进院,三进院中间有个大鱼池,池里养着不少锦鲤,波光粼粼。鱼池上建了游廊供赏鱼和荷花,虽然没到荷花开的日子,翠绿的荷叶在鱼池里撑起了一把把小伞,真真是鱼戏莲叶间… 池边还有一座精巧的翘角凉亭,亭中石桌上放着棋盘和茶具。冯铭轩带着禾娘走到凉亭,笑着说:“娘子,以后咱们可以在这里喝茶下棋。” 下棋?禾娘不会。 但是她的相公会啊,相公教她,她相信会学会的。 正房边的小院子里种了几棵形态各异的松树,松林里还有几株梅树。梅树脚下有一个圆形石桌。 这里是冯铭轩最中意的地方,下雪时,取下松针,摘几朵梅花,用雪水煮茶,好一个自在惬意! 禾娘看着这一切,满心欢喜,新家虽然没有大伯家的宅子大,却也不小了。她需要的不是家大,是安稳。 禾娘满意的露出了微笑。 这时,冯乐笑着前来汇报,家中各项事务都已安排妥当。 冯铭轩甚是满意他的管家,不到一个时辰,什么都安排到位了。冯铭轩带着妻子随管家一起去看了家中的几个库房。 禾娘发现,库房里就像是大铺子,各种布匹、瓷器、文房四宝、药材… 粮食房里也是满满当当。 柴房里的柴火、炭火也码放得整整齐齐。 回到正房,已到午膳时间,菊韵嬷嬷和小桃已把丰盛的午膳摆上了气派的红木餐桌。 夫妻二人坐在桌前,菊韵嬷嬷和小桃侍立一旁准备布菜。 禾娘放下筷子,柔声道:“嬷嬷和小桃去用膳,我和相公不用伺候了!” 菊韵嬷嬷和小桃屈膝一礼,微笑着应了一声是,双双退下,去了膳房边的餐厅。 禾娘愣了愣,她记起来了,去年她安慰阿爹说,她的规矩也能成为规矩,原来她当时脱口而出的不是说大话,而是真的做到了! 她是城北冯宅的当家主母,她胡禾娘的规矩可不就是这个家的规矩? 禾娘的眉梢微微上扬,心情愉悦,她重新拿起了筷子。下次回家,一定得告诉阿爹,不必担心她了。 冯铭轩看到妻子的微笑,想着她定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了。他拿起公筷,夹了一个鸡腿放进娘子的碟盘里,然后对她宠溺一笑。 夫妻二人不时相视一笑,不时给对方夹菜,新婚夫妻在新家的第一顿饭都吃撑了。(禾娘圈附了一张新家的宅院图,仅供参考) 第75章 学认字 用罢午膳,管家冯乐带着所有的家仆前来给家主和主母磕头请安。 家仆们都认识了主母,可主母还没接受他们的请安呢。 来了城北新家,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还年轻,伺候年轻的主子,家仆们的心里自是欢喜。 冯铭轩扶着妻子坐在圈椅里,他拉着妻子的手坐在旁边。夫妻二人坐在气派的大厅里,看着院子里的家仆,相视一笑。 “都给家主和主母磕头请安。”冯乐高声说道,他的声音带着管家的威严,神情严肃。 家仆们整齐地跪下,齐声道:“给二少爷、二少奶奶请安,愿二少爷、二少奶奶喜乐安康。” 二少爷端坐一旁,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禾娘则有些羞涩地坐在二少爷身边,不安的动了动身子。 这么多的家仆呢,还是跪着给她请安,虽然她早就想着要面对这些,可真的面对她们的跪拜,禾娘有些坐立难安。 冯铭轩把妻子的不安看在眼里,他牵起她的手,轻轻捏捏,然后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禾娘镇定一下,她温和的说道:“诸位请起!从今日起,我们城北冯宅都是一家人了。家中诸事劳烦诸位费心了!” “二少奶奶说得好!”冯铭轩笑着鼓掌道,“诸位都是冯家的老人儿了,家中的规矩就无需二少奶奶赘言了!除了祖传的家规家训,以后我们城北冯宅,二少奶奶定的规矩就是规矩!” 禾娘用丝帕掩嘴笑了!相公确认了,她的规矩就是规矩! 这时,冯乐又笑着说:“二少奶奶初来乍到,以后府里的事儿还得多仰仗各位。大家日后好好伺候,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家仆们听了,纷纷恭敬的应和。 家仆们规矩的站在院内,冯乐逐个点名,他们屈膝或抱拳对二少奶奶行礼,管家一一向二少奶奶介绍他(她)们的职责分工。 掌家嬷嬷是菊韵,她代替禾娘惩罚犯错的仆妇。 大丫鬟小桃,除了夜间安寝的时间,其余的八个时辰都要跟随在禾娘身边伺候。 二等丫鬟小红和小绿,小桃休息的时间里,她们俩负责伺候禾娘,只是主母新婚几天了,还没使唤她们。 三等丫鬟小柳和小杏,负责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主屋内的浆洗、洒扫。 护院除了兔儿岭镇的冯安外,现在还有冯彪、冯猛、冯威,都是三十六七岁,身材魁梧,看着就不是好惹的样子。 他们三个对禾娘行礼谦卑恭敬,看到他们,禾娘就想到了阿爹… 昨日回门见到了阿爹和三郎,怎么才一天,就像过去了许久? 禾娘收敛了心神,继续听管家的介绍。 家里的绣娘是芸娘子和茹娘子,芸娘子是冯彪的婆娘,生的儿子是冯文,冯文是二少爷的小厮。 茹娘子是冯猛的婆娘,生的儿子是冯武,冯武也是二少爷的小厮。以前二少爷的身边只带着冯顺,冯文和冯武守在城南的三进院。 膳房里的厨师是冯诚和冯信,艾婶儿是护院冯威的婆娘,生的女儿就是丫头小红。 胖婶儿的女儿是小杏,胖婶儿的男人已经不在了,冯铭轩把胖婶儿调到了岳父家,提了小杏做三等丫鬟,府中本来安排小杏做粗使丫头。 粗使丫头是培养在膳房做事的,三等丫鬟做好了可以做二等丫鬟,一等大丫鬟,当然也得看她们自己的造化! 门童冯火是冯诚的儿子。 负责洒扫院子的是冯传和冯义,他俩都是五十多岁了,没有子女。 粗使娘子青娘子是冯诚的婆娘,初娘子是冯信的婆娘,生的女儿是小柳。 采买管事是冯志,他的婆娘不在了,女儿是小绿。 管家冯乐的女人是兰嫂,儿子冯康四岁,女儿冯巧儿一岁。兰嫂主要是照顾年幼的孩子,暂时还没有派事,他们一家住在东厢房后的一进小院。 二少爷府中的奴仆都是家生子,一家人在一起,忠心护主,生不出二心来。 二十七个家仆,除了两个孩童,都是实打实做事儿的。 禾娘本来觉得她和相公两个人就能过日子,结果是二十九人的大家庭!如果算上奶娘夫妻俩,云城两个铺子里的伙计十四人,就是四十五人! 结果相公告诉她,胭脂铺里还有一个掌柜,两个伙计。 庄子上还有庄头和管事,家仆… 禾娘目瞪口呆,看似简单的分家,原来一点都不简单。 这么多人要管理,这么多事要安排,她心里不免有些发怵。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暗暗给自己打气。既已成为这城北冯宅的主母,就得担起这份责任。 菊韵嬷嬷把沉思中的二少奶奶看在眼里,她面无表情的着对众人说道:“大家以后好好做事,二少奶奶不会亏待大家。若是有人犯了错,我也定会按规矩惩处。” 家仆们纷纷点头称是。 管家除了负责宅子里的日常,还有铺子里的营生,庄子上的管理。整个二房的产业,除了家主,就是管家在掌控。 人都见过了,冯铭轩担心妻子会疲累,示意管家安排家仆们各自去忙。 这么大的三进宅院,二十多名家仆分散后,倒也显得人不多了。 冯乐自己则留下来,和二少爷、二少奶奶商量着,初来乍到桂花巷,左右的邻居须得拜访。 冯铭轩颔首,今日入住桂花巷,为了以后的邻里关系,是得带礼物拜访,于是他吩咐道,“乐哥带上我酿的良缘红一家送一斤,麻糖两包,去登门拜访,扰了他们的清静,聊表歉意。” 冯铭轩说完,转头看向禾娘,“娘子可有别的想法?” 禾娘微笑着摇摇头,“相公安排得妥当,妾身没什么意见。” 冯乐领命后,迅速安排人将礼物一一备好。 不一会儿,几个家仆便抬着装满良缘红和麻糖的礼盒站在门口等候。 冯乐带着他们先去了左边的邻居家。邻居姓吴,竟然是个书香门第,吴老爷自己开了私塾学堂。见到冯乐带着礼物前来,门房老吴十分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屋内。 冯乐笑着说明来意,吴夫人连连摆手,“新邻居入住是喜事,何来打扰之说。”她还回赠了冯乐一些自家种的新鲜蔬果。 之后,冯乐又带着家仆们挨家挨户地拜访,邻居们收了礼物,都送了回礼。 等他回到冯宅时,天色已渐暗,他向家主和主母汇报了拜访的情况,冯铭轩满意地笑了,看来这桂花巷的邻里关系算是开了个好头。 禾娘也满意了,城里的邻里关系不像村里,村里人吃饭时都可以端着饭碗一起边吃边聊,而城里,家家院门紧闭,想拜访还得先下帖子。 这才是真正的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晚上洗漱后,禾娘期期艾艾的对相公说:“相公,你教我学认字,账我都看不懂,怎么学着理家呀?” 冯铭轩看着妻子羞答答的样子,一下子心猿意马了,他抱起翻书的妻子,几步去了寝屋,嘴里轻哄着:“小乖乖,相公明天教你学认字。” 禾娘一听到“小乖乖”三个字,心尖儿又是一颤,嘟囔一句:“坏…”人字还没出音,双唇就被堵上了… 第76章 好友来访 云城是一座繁华的古老城池。 云城四季分明,春日里繁花似锦,夏日里绿树成荫,秋日里金风送爽,冬日里虽然没有白雪皑皑,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此时正是云城的初夏时节,城中的东大街是一条热闹非凡的长街,街道两旁店铺林立,酒馆、茶肆、绸缎庄、药铺……各色招牌高高挂起,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而在长街的尽头,有一座古朴典雅的医堂,名为“回春堂。”回春堂已有数百年传承,历经风雨,见证了无数生命的起落。 回春堂的匾额高高悬挂在大门上方,那“回春堂”三个大字笔力遒劲,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力量。 医堂的布局风格古色古香,青砖黛瓦,雕梁画栋,后院晒满了各种药草,药香弥漫。 医堂内,精致的暗红色药柜摆满了三面墙壁,每一个小柜上都标明了里面的药材名称。 刘逸凡带着刘备,从城西的家走到城东的“回春堂”,外出游历一年,走过大江南北,再次回到云城,他的心里安定下来了。 他坚定了传承祖辈留下来的“回春堂”的想法,特别是好友冯铭轩成亲了,他也不能蹉跎光阴了。 喝了好友冯铭轩的喜酒,还是他亲手酿的良缘红,吃了他琢磨出来的麻糖,刘逸凡感慨良多。 如今,回春堂的坐镇者是刘逸凡的父亲刘灏宇。 刘灏宇年过四十,面容清瘦,蓄着山羊须,眉目间透着一股沉稳之气。他的医术精湛,无论是疑难杂症还是寻常小疾,只要经过他的诊治,总能药到病除。 每天,慕名前来求医的病患络绎不绝,从辰时到未时,他都坐在大堂里看诊。 刘灏宇总是耐心地为每一位患者把脉,问诊,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让求诊的病人在病痛中也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繁华的云城,富人们来求诊,对诊金自然没有什么压力。 每每遇到贫穷的农人进城求医,刘灏宇诊断后,都会少收一些医药银钱。 遇上病入膏肓的病人,他也会委婉的劝告他们的家人,尽量让病人吃好一点,吃饱一点,至于开药,吃了也无济于事,何苦再白花冤枉钱… 农户在地里刨食,几两银子的药钱就会逼得他们卖田卖地,能诊治的他竭尽所能,回天乏术的病患,他就尽量替他们早做打算。 回春堂不仅在云城声名鹊起,周边的县城每天也有慕名而来求医看诊的! 刘逸凡环顾一圈大堂内,更加坚定了信念… 兄长去了别的县当上了县丞,偌大的回春堂,只能靠他来发扬光大了,几辈子祖宗的心血,不能毁在他的手中。 回春堂里的伙计和坐堂大夫有条不紊的看诊抓药,病患有序排队。 进入回春堂的刘逸凡在心里默默的背起了汤头歌… 认识草药、背诵医理、望闻问切他都学过了,也都背熟了。一年多的游历,他一路走来帮数不清的人看过诊,这次回家同父亲好好的学习一段时间,他准备在回春堂坐诊了。 只是今日,他还要去拜访好友。 冯弟刚成亲,分府单过,他要当城北冯宅的第一个客人。 昨日晚间,刘备送去了拜帖,好友当时就写了回帖。 刘逸凡来回春堂是想安慰老父亲的心,从明日起,他就开始潜心钻研医术… “逸凡,你来了。”从后院进入医堂的刘灏宇笑着走向小儿子,眼神里满是慈爱。 刘逸凡停下背诵,连忙起身行礼:“阿爹,您今日怎么来医堂这么早?也不带孩儿一起来。” 刘灏宇摆了摆手,说道:“我在后院看看药草晾晒的情况,研磨几剂药,一会儿有病人家属来取。为父寻思着凡儿才到家,多歇息两天也无妨!” 刘逸凡眼神发亮,兴奋地说:“阿爹,这一年我去了好多地方,学到了不少新的医术和认识了新药材。 我还收集了一些珍稀的药方,想着回来好好整理整理,让阿爹瞧瞧,可否融入咱们回春堂的方子中。” 刘灏宇一脸欣慰:“好,咱们回春堂就是要不断进取。如今你兄长在外任职,这偌大的回春堂以后就靠你了。” 刘逸凡握紧拳头,坚定的道:“阿爹放心,我定会将回春堂发扬光大,不辜负祖辈的心血。” 说罢,父子俩相视而笑。 陪着父亲闲聊几句后,刘逸凡提出了去拜访好友冯铭轩,明日一早随父亲来医堂学诊。 刘灏宇颇感欣慰,站在医堂门口,目送儿子和刘备的身影消失后,才进入堂内坐在看诊椅上… 刘逸凡和刘备疾行在大街上,拐进《画丹青》字画店。刘逸凡想到好友乔迁新居,空手拜访不太合适,便决定选一幅字画作为贺礼。 店内字画琳琅满目,他仔细挑选,最终看中了一幅名家的山水画,画面中山水相依,意境悠远。他让店家精心装裱好这幅画,而后带着刘备,往城北的桂花巷而去。 一路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形成一片片光斑。 刘逸凡心情愉悦,想着一会儿见到好友该好好叙叙旧。到了桂花巷,远远便看到冯宅气派的大门大开。 还未走近,站在门口的门童冯火就认出了他,笑着说:“刘爷,您可来了!” 冯火将刘逸凡迎了进去。 一进院的正厅,冯铭轩正坐在那里等着好友的到来,听到冯火的禀报声,冯铭轩和冯乐一起去门口迎接。 看到刘逸凡,冯铭轩脸上满是惊喜:“刘兄可算来了,我盼着你呢!” 刘逸凡笑着递上字画:“轩弟乔迁之喜,不成敬意。” 冯铭轩开心的接过来,冯乐再恭敬的接过字画,送去二院的书房里。 两位好友携手走进正厅内,小绿上来奉上茶水再轻轻的退了出去。 “轩弟啊!你比为兄我还小一岁,却立起了门户,为兄替你高兴!你这小日子过得好啊!”刘逸凡饮了一口茶后轻笑着道。“不错!这个宅子虽然比你兄长家小,装修布置尚算上等!叔父花了心思!” “小弟我上面有兄长,家中的住宅规模自然不能越过兄长!家父和家兄对小弟我无话可说!”冯铭轩微笑道。 顺子则带着刘备进入偏厅吃茶,刘备讲起这一年来陪着少爷的游历见闻,好一个眉飞色舞… 第77章 把脉 相公在前院的正厅待客,禾娘在菊韵嬷嬷和小桃的陪同下去了膳房。 有客人来了,还是相公最好的朋友。成亲那天,听相公说刘郎君还陪着一起去亲迎了自己的花轿,禾娘想着得好好招待客人,不能失礼! 正在准备膳食的冯诚、冯信和艾婶儿见二少奶奶进来了,连忙恭敬的行礼。 禾娘微笑道:“不必多礼,今日有贵客临门,我来看看膳食准备得如何了。” 冯诚站出来,恭敬地说道:“回禀二少奶奶,午膳准备了清蒸鲈鱼、糖醋排骨,还有一道滋补的老母鸡炖汤。外加油炸花生米和荷叶粉蒸肉,炒青菜。少奶奶可觉妥当?” 主菜有四道,加上小菜和青菜,禾娘微微点头,思索片刻后道:“刘郎君是相公好友,这些菜很好。还有刘郎君的随从,也不可怠慢了!” 膳房里的众人都齐声应诺,今日的客人,既是二少爷的好友,又是新宅的第一位客人,自是应当盛情款待。 禾娘又叮嘱道:“食材要选最新鲜的,每道菜都要用心做,可不能失了礼数。” 众人又齐声应下,随后便各自忙碌起来。 看过了食材,禾娘也放下心来。 回到二院,禾娘看到小绿正举着竹竿驱赶樱桃树上偷食樱桃的鸟雀,一颗颗圆润饱满、红得发亮的樱桃在绿叶间若隐若现。 禾娘走到树脚下,抬头看看红艳艳的小果,笑着问询:“小绿,这樱桃可甜?” 小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恭敬回答:“回二少奶奶,婢子尝了一颗,可甜了,有一点点酸味。二少奶奶可要尝尝?” 禾娘看着满树的樱桃,心中有了主意,“吩咐小文和小武摘些。” 小绿欢快的应了一声是,放下了竹竿去找冯文了。 午膳冯铭轩和刘逸凡在正厅用膳,管家和顺子陪着刘备在偏厅用膳。 禾娘不用小桃和菊韵嬷嬷伺候,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花厅里用膳。 冯铭轩陪刘逸凡饮了一杯酒后去了花厅,见妻子孤单单的一个人吃饭,于心不忍,只是陪了好友就不能陪妻子。 禾娘安慰相公去陪客人,不能撇下客人失了礼数。 刘逸凡自是知晓好友离席是去看望妻子的,新婚夫妻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些羡慕,这样的小日子自是惬意啊! 冯铭轩安心的回桌陪着好友饮酒,推杯换盏,偶尔交谈一两句,也是刘逸凡对良缘红赞不绝口。 膳后,冯铭轩带着刘逸凡去了三院,两人坐在凉亭里饮茶,此时凉风拂面,鱼池里的锦鲤在荷叶间嬉戏。 刘逸凡看着这美景,不禁感叹:“轩弟,你这日子过得真是惬意,有美妻相伴,又有如此雅致的庭院。待明年生下孩儿,轩弟就圆满了!” 孩儿…… 冯铭轩想起了肉滚滚的侄儿冯修余,嘴角上扬,成亲了自然就会有孩儿。 只是娘子还小,倒也不急。 冯铭轩笑道:“刘兄若喜欢这院中的景致,日后常来便是。只盼冬日下雪,我与刘兄在梅林煮茶才是一大乐趣! 再者,刘兄家中的院落里种的都是草药,更具独特雅趣!放眼云城,也只有刘兄家中的庭院中用药草装饰!” 正谈笑自若间,禾娘带着小桃端着茶点走了过来,主仆二人先给刘逸凡见礼。 “刘兄,相公,尝尝这樱桃蜜饯,是膳房新做的,解解油腻,樱桃是家里院子里新摘下来的。”禾娘温柔说道。 小桃将茶点摆放在石桌上,再退回二少奶奶身侧。 刘逸凡尝了一口,赞道:“这蜜饯清甜可口,弟妹好巧的心思。” 冯铭轩看着妻子,满眼爱意,他的心念一动,山上的山果可以酿出良缘红,这樱桃…… 禾娘又陪他们说了几句话,便要悄然退下。 冯铭轩看看妻子,温声道:“娘子,刘兄医术精湛,我们不妨让他替我们把把脉,送上门的大夫,不用白不用!” 刘逸凡微微一笑,“也好!轩弟和弟妹新婚,我就卖弄一番,替二位诊个平安脉!” 小桃搀扶着禾娘坐在二少爷身边,用丝帕遮在手腕上后,再把衣袖往上拉了寸许。冯铭轩起身,把自己的衣袖垫在石桌上后,再把妻子的手腕放在衣袖上。 刘逸凡在心里暗叹一句,轩弟真细心!已是初夏了,他还担心弟妹的手腕在石桌上受凉… 他伸出右手将食指、中指、无名指轻轻搭在禾娘的手腕脉门上的丝帕,微闭双目,仔细感受着脉象… 菊韵嬷嬷匆匆赶来后院,见到刘公子替二少奶奶把脉,刘公子的神情有些凝重。 菊韵嬷嬷和小桃同时提起了心。 冯铭轩则见多不怪,在书院念书时,刘兄经常给同窗们把脉,每次把脉都是凝重的神情。 禾娘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大夫把脉,她的心里倒是很安定,她确信她的身体很好。 她的思绪陷入回忆中,除了娘亲不在的那一年,她跟着阿爹去赶集…… 那时候家中还没有置办独轮车,阿爹挑着一担柴火去镇上售卖,禾娘提的小篮子里只有十几个鸡蛋。 回来路过林员外家门前的路上时,林二傻子“嘿嘿嘿”笑着朝她扔大石头。惊得她飞快的跑着躲石头,结果重重的绊倒劈叉摔了一跤,裤子擦破了两个大洞,两条腿上都摔出血了,至今还有疤痕。 她被阿爹背回家,上茅房时,看到亵裤上有一团血…… 她以为屁股摔坏了,在屁股上摸了半天也没有感觉哪里疼,除了腿疼。 亵裤上的血,十一岁的禾娘哪里知晓她那重重的一摔失去了什么? 就是现在,她都不知晓那是哪里的血。 腿上的摔伤,她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才结痂,慢慢下床走路。 这么多年,除了偶尔有些头晕,禾娘和三郎的身体一直都好好的,从没看过大夫,在胡家村,看大夫的人都活不久了…… 刘逸凡原本只是想为弟妹诊断一下身体状况,然而当他把脉时,却发现弟妹的脉象有些异常。 他眉头紧锁,很快,他放下心来,不是重疾顽疾…… 妇人的病症,当弟妹的面不好明说,刘逸凡收回手,微笑着说道:“无碍!弟妹的身子骨极好,只是在膳食上稍作调理即可!” 好友的表情变化,冯铭轩自是看在眼里,他的心沉了沉。 他柔声对妻子道:“娘子且先回二院去歇息,我陪刘兄手谈一局!” 禾娘拿着丝帕起身,对着刘逸凡行礼告退,菊韵嬷嬷和小桃陪着一起回了二院。 待妻子的身影出了院门后,冯铭轩朝院子里扫视一圈,见没有家丁仆妇在,才急切的问询:“刘兄,内子的身子有何不妥?” “轩弟别急,弟妹不是重疾、顽疾。”刘逸凡把冯铭轩的神情看在眼里,安慰道,“弟妹的脉象在尺部(肾脉)显得较为细弱,而寸关脉则相对平稳。 弟妹的身体虚弱,有气血不足的迹象,且据脉象来看,弟妹的月事紊乱,这种脉象目前不易有孕,须得好生调养!” 这些医术用语,冯铭轩自是不懂,他从小册上看到了妇人有月事,他和妻子是新婚,还没看到妻子来月事。 不易有孕,他是懂的,冯铭轩急问:“刘兄,你且直言相告,调养多久才会好?能否调养好?” 刘逸凡安慰道:“弟妹生在农家,饮食粗糙。气虚血虚之症在农妇中常见,调养个一年半载即可,轩弟无需忧心!” 一年半载! 冯铭轩松了一口气,心里思忖,岳父一个人抚养妻子和小舅子,诸多不易,粗茶淡饭能度日就满足了,哪里还有精细的食物让妻子吃?怪只怪自己没有早些遇上妻子,唉… 好在调养一年半载就可,冯铭轩又诚恳地问询:“刘兄,还请告知,哪些膳食可以用来调养?” 刘逸凡思索片刻道:“可多准备些红枣、桂圆、猪肝、菠菜之类的食物,红枣桂圆可熬粥,熬汤。 轩弟可别小瞧猪肝,也是补血之物。猪肝可煲汤或炒食。 红糖蒸蛋也可行! 菠菜煮汤,这些都有补气血之效。 另外,也可用黄芪、当归等药材加红枣炖鸡喝汤,不过用量需谨慎。” 冯铭轩听得认真,一一记在心里。“刘兄,可否写一张方子与我?有了方子,黄芪和当归的用量小弟就有数了!” “自是可行!”刘逸凡微微一笑道。 冯铭轩出了凉亭,吩咐守在门口的冯武去书房取来文房四宝,他亲自研墨,刘逸凡提笔写下药方。 冯武立即拿着方子去找管家拿了银子,出门去采买方子上的一应物品。 之后刘逸凡也替冯铭轩把脉问诊一番,他微笑着说道:“轩弟身子极好,只是新婚,闺房之乐也得节制些!” 说完,他的脸有些微热,行医看诊,窥见轩弟的隐私,他做为大夫避免不了的。知晓了实情,不如实相告也不妥。 冯铭轩也是一脸讪讪。闺房之乐他也想节制啊,只是每晚上了床,娇软的妻子抱在怀里,他怎么控制得住… 两个好友手谈一局,冯铭轩虽心有牵挂,但棋艺仍不落下风,第一局他赢了。 第二局刘逸凡改变棋风,扳回一局,战成了平手。 待刘逸凡和刘备带着五坛良缘红告辞后,冯铭轩立刻去了膳房,特意嘱咐厨师日后膳食要多往补气血方面做。 随后他回到二院,见妻子正在廊檐上做针线,他走上前挨着妻子坐下,夺下了她手中的衣衫。 “娘子,刚才刘兄替我俩看诊。我俩的身子都有些小恙。”冯铭轩握着妻子的手,温柔的出了声。 “相公,可是哪里有不妥?”禾娘瞪圆了眼睛。 “就是我俩的日常膳食需多吃些补气血的即可。”冯铭轩轻笑道,“只要娘子听话,每日记得食用药膳,一年半载就没事了。” “刘兄的诊断,就是说的这些么?相公!”禾娘盯着相公漆黑的眼睛轻声问。 “就是在我们的身子没有调理好前,不易有孕。”冯铭轩避开了妻子的目光,面对妻子清澈的眼眸撒谎,他可做不到。 气虚血虚需得调理一年半载… 禾娘听说不易有孕,顿时惊慌失色。有孕是妇人的事,相公为了宽慰她,竟然说他也得调理。 不易有孕,是不易?还是不会?是暂时的?还是一直? 禾娘虽然年纪不大,但对不易有孕自是感觉恐慌。 成亲生子,这是每个妇人的分内事,如果一个妇人不能生孩子,这样的妇人娶了不是绝了后? 禾娘的脸色不好看了,胡家村的大贵伯娶了伯娘进门,七年没生娃子,伯奶把伯娘赶出了家门。 一个不会生娃子的农妇,无家可归,没有办法了,她跑去山上,搓了根草绳… 那时候禾娘还小,只有五六岁,从那时起,她就隐隐知晓了,女娃子长大嫁人后就得生娃儿… 她难道也是和伯娘一样不会生娃儿?禾娘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冯铭轩见妻子的神色不对,忙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娘子莫慌!莫怕,只是目前不易怀孩子,调养好了就没事!到时娘子想生几个咱们就生几个!” 刚成亲就说生几个,禾娘的脸红了,很快她咬着嘴唇,眼眶微微泛红:“相公,你没有诓我?真的可以调养好?” “相公诓骗谁都不能诓禾妹妹!”冯铭轩亲了一下妻子的脸,“刘兄说了,血虚在女子中普遍都有,还有月事不准都是常见病症。 我已经吩咐冯武去采买补气血的膳食回来,这些药膳只是气味不好闻,娘子只要长期按时吃,不出半年,至多一年就能痊愈!” 禾娘松了一口气,气味不好闻不打紧,只要能治愈她的血虚,她就能有娃儿了… 冯铭轩又轻声安慰妻子:“娘子你还小哩,把身体养好了再说其他。” “娘子!”冯铭轩轻唤一声。 “相公,怎么了?”禾娘看到相公的唇角勾起,眉毛上扬。 “娘子才十六岁呢!就想做娘亲了?娘子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想替相公我生孩儿的?”冯铭轩戏谑的柔声问询。 禾娘的俏脸爆红,这个坏人,总是没个正形! 冯铭轩把妻子的手握住轻轻的捏了捏,换了高兴的语气道:“今天的樱桃蜜饯味道极好,相公我啊,又想到了一种果酒的酿法,娘子功不可没!” 第78章 买樱桃 禾娘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了,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冯铭轩,惊喜的小声问询:“相公用樱桃也能酿酒?” 冯铭轩微笑着凑近妻子,弯腰亲了一口小酒窝…… 禾娘的脸红了,这坏人,就是没个正形! 小桃快速转过身,捂嘴偷笑跑进了厢房,她的心里高兴得紧,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好着呢! 二少奶奶的身子有些小小的毛病,暂时不能有小主子,她可要好好照顾二少奶奶,叮嘱她多吃补血气的膳食。 这件事还不能告知任何人,除了菊韵嬷嬷和膳房里的人知晓… 夫妻二人坐在廊檐上,看着院子里的樱桃树开心不已。 又能酿出美酒了,刚才把脉的忧虑就这么被转移开了。 禾娘暗自惋惜,胡家村没有樱桃树,没有树自然而然就没有樱桃,不然回娘家收购樱桃,村里又能赚点买盐巴的银子了。 院子里仅有的一棵樱桃树也不大,最多还能摘十来斤樱桃,想酿果酒远远不够。 冯铭轩看出了妻子的心思,轻笑道:“娘子莫急,我听闻兔儿岭镇上有个富户家中的林子里种了一大片樱桃树,我们可去他家问问能否买下些樱桃来酿酒。 管家也会安排人手去城里的集市上看看的…” 禾娘眼睛一亮,开心道:“这倒是个好法子,若能酿出樱桃酒,相公又多了一个赚银子的营生!” 赚银子?冯铭轩笑了,妻子还不知晓密室里的银子呢,唉,暂时不告知她。 一顶凤冠,妻子紧张得到处找地方藏。一颗夜明珠,又吓得她只敢躲在被窝里把玩… 等妻子的胆子大些了,会认字了,记账了,家底儿再告知她! 当务之急是收购樱桃!樱桃的成熟期快,几天熟透了就会掉到地上,还有鸟雀也喜欢吃… 商量好后,夫妻二人分开行动,禾娘让菊韵嬷嬷、小桃收拾随身衣物。 看着匆匆忙忙的二少奶奶,菊韵嬷嬷微笑道:“少奶奶,镇子上的家里什么都有,你不必打包袱的!” “衣衫也有吗?”禾娘好奇的问询。 “自是有的,少奶奶!你和少爷的衣服、鞋子、足衣全都有!”菊韵嬷嬷温柔的解释道,“我们只需要带上冯诚两口子,给少奶奶做药膳就行了!” “家里有护院守着家,还有那么多人在家,少奶奶不必担心家里!”小桃笑嘻嘻的补充一句。 管家还会安排家里的下人做事,没有人会偷懒。 禾娘掰着手指头算,相公说镇上的麻糖铺子一个月赚十六七两,城里的两间麻糖铺子赚一千多两,应该足够家用了。 唉…还是要先学认字和算数,禾娘打定了主意! 冯铭轩去前院和管家商量收购樱桃的事,并告知樱桃酒的酿法。 管家立即安排冯文去云城里的几个集市上寻找樱桃。 樱桃能酿酒! 冯乐乐了! 二少爷赚钱的方子越来越多了。这些都是财富啊! 二少奶奶是节俭的性子,二少爷的分家银子一辈子都用不完。这些方子,二少爷不准备用来赚银子,只是作为二房的祖传秘方传给下一代…… 冯乐思忖,得培养儿子做下一代的管家了! 顺子坐在大红马上,拉着檀木车厢先出了院子,马车里的冯铭轩还是把妻子抱坐在腿上,理由是下了官道会颠簸。 禾娘学会了妥协,抱着就抱着!相公说的头头是道,再说最脸红的事儿她们夫妻都做过了… 冯武坐在大黑马上拉着铁皮车厢也出了院子。车辕上坐着冯诚,马车里坐着菊韵嬷嬷、小桃和青娘子。 两辆马车不紧不慢的前往兔儿岭镇。 下了官道,冯铭轩把车窗拉开了些,禾娘看着路边的农田里,不少农人在田里插秧。 插秧,家里的秧苗插好了吗?舅舅今年还会来帮阿爹吗? 望着水田里劳作的农人发愣的妻子,冯铭轩知道妻子想家了。 娘子会想家,还是自己对她不够好啊! “明天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娘子不用担心家里!”冯铭轩轻声安慰道。 禾娘收回了视线,头埋在相公的怀里笑了,她的心里热乎乎的,相公总能看出她的心中所想。 铺子里,奶娘和冯安正在招呼生意,看到马车进了院子,他俩先忙完生意才去给少奶奶见礼。 夫妻俩刚想弯腰下跪,禾娘赶紧抓住他们的衣袖道:“嬷嬷和大叔不必如此!按理来说,是我该给你们见礼,是嬷嬷养大的相公!” 老两口呵呵笑着,使劲在衣摆上搓着手。哎哟,少奶奶这话听得鼻腔里发酸。 冯铭轩温声道:“嬷嬷,大叔,我们在镇上住些时日。你们忙自己的去,不用管吃饭的事,冯诚两口子也来了!” 顺子搂着爹娘的腰去了铺子里,奶娘拍了一下傻儿子嗔怪道:“多大的人了,还是没个正形!” 没个正形的顺子,嘿嘿笑着,陪着爹娘边招揽生意边唠家常,他告诉爹娘,大少爷和二少爷分家了。 新家在城北,新家虽然比城南的家小,但是也很好,二少奶奶对家仆都好…… 冯安和奶娘不住的点头,脸上是开心的笑,二少奶奶是个心善的主母。 接着冯铭轩和顺子、冯武到了齐员外家。 冯铭轩表明想买樱桃的来意。 齐员外倒也爽快,家里的樱桃,个大饱满,除了留给自家人尝鲜外,多的也是被鸟雀吃了。 樱桃嘛,尝尝鲜就成,吃多了也就那样。 齐员外以合理的价格卖给了他们六十斤樱桃。 “冯东家,你也看到了,虽然樱桃林子有好大一片,樱桃花开的多,结出的樱桃也多,只是果子快要红时,鸟雀儿就飞来啄食樱桃…”齐员外遗憾的说。 冯铭轩点点头,樱桃林里的鸟雀儿叽叽喳喳的,齐家的小厮举着竹棍,赶跑了这棵树,它们又飞到了另外一棵树。 家中院子里的樱桃,几个小丫头也用竹竿赶鸟雀。 冯铭轩思忖着,是不是买些樱桃树苗栽到庄子上?娘子要是喜欢吃樱桃,自己家的庄子上就有。 只怕是樱桃好吃树难栽… 冯铭轩带着樱桃满载而归,回家后便开始着手酿酒。 冯铭轩亲手将樱桃洗净、沥水、装罐… 看着那几罐樱桃酒,禾娘悄悄的咽了咽口水。她笑着小声对冯铭轩说:“相公,等这酒酿成了,我可得先尝尝味道!” 冯铭轩对妻子宠溺一笑道:“相公我陪着你喝,娘子是我的福星!良缘红、樱桃酒的法子,都是因为娘子我才琢磨出来的!” 禾娘可不信她有这么大的功劳…… 只是相公说的话总能让她高兴,发自内心的高兴。 镇子上的家,虽然只有二进院,一进院的正房、东西厢房却都是整排房子。再加上临街的麻糖铺子和做麻糖的膳房,规模却不小。 冯铭轩牵着妻子的手一间间的看过,连地窖,他都带妻子下去看过了。 看着十口大缸里的糖浆,喜欢甜食的禾娘不由得伸出舌头悄悄的舔了一下嘴角… 冯铭轩看着妻子的可爱举动,哈哈哈笑着去膳房拿来白瓷碗和调羹,舀一勺糖浆用温开水冲泡了一碗糖水,看着妻子喝糖水的表情,他缓缓的吐出来一口气。 原来只需一碗糖水,她的妻子就能满足。 喝完糖水的禾娘,在院子里慢慢逛着。这个家,相公从十三时起就独自住在这里,相公十三岁,她十一岁,原来那时候,他们俩就离得这么近了啊! 第79章 回娘家 想着马上要回胡家村了,禾娘的心里是按耐不住的激动。 冯铭轩体贴入微,娘子离开了娘家这么些天,思念亲人很正常。 当初他来兔儿岭镇时,也很想念阿爹阿娘和兄长,这种心情他深有体会。 夫妻二人早早的起床,洗漱后,早膳已经摆好了,冯铭轩看看桌上的吃食,满意的点点头。 一盅红糖煮的鸡蛋,这是专门为娘子做的补血气的,软烂的鸡丝粥,小巧的饺子,精致的小菜,松软的馒头… 冯诚两口子肯定是卯时起床就开始忙碌了,不错!冯铭轩在心里夸了一句。 顺子一早就在镇上买好了带去亲家老爷的吃食,鲜猪肉、卤肉、豆腐… 吃过早膳,两辆马车出了麻糖铺子,冯诚和菊韵嬷嬷留在铺子里,帮着招揽生意。 青娘子和小桃陪着一起去胡家村。 胡家村,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插秧,田里都是村人忙碌的身影。 青蛙的叫声此起彼伏,布谷鸟也在欢快的鸣叫着。 马车快进村时,在村口溜达的臭臭,立即“汪汪汪”的叫起来。然后它飞快的朝村尾跑去,路过家门口它也没有停下来。而是直接往河边跑,过了木桥,跑到田埂上,对着正在弯腰插秧的胡老二大声“汪汪汪”的叫起来。 高挽着裤腿和衣袖的胡老二,手上拿着半把秧苗,他直起身来,大声问道:“臭臭,可是禾儿回来了?” 臭臭:汪汪汪。 然后它朝村尾看去,小尾巴摇得飞起。 黄大舅和黄二舅也直起身来,吩咐道:“禾儿回来了,妹夫先回去!田里的活儿不多了,交给我俩!” 胡老二没有推辞,他把手上的秧苗快速的插完,上到田埂上,拿着草鞋,飞快的过了木桥,在河边洗干净小腿和手腕上的泥巴,飞快的穿上草鞋大步往家里赶。 自从女儿回门后,胡老二让臭臭天天去村头转转,看看女儿有没有回来? 每天臭臭都是不声不响的回来,今天臭臭居然带来了好消息! 嘿嘿嘿!臭臭真是好狗! 好狗摇晃着尾巴紧紧的跟在主人身后… 顺子见臭臭发现他们了掉头就跑还感觉奇怪。直到在村尾看到亲家老爷,卷着裤腿带着臭臭往家里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臭臭是在村口打探消息的! 哈哈哈!臭臭真聪明! 聪明的臭臭,见到禾娘被搀扶着下了马车,立即摇晃着尾巴上前,蹭了蹭禾娘的脚跟,还纵跳着跃起,前腿企图搭到禾娘的身上。 禾娘赶紧伸手摸摸臭臭的头说:“臭臭真乖,我们进院子去!” 真乖的臭臭立即跑进院子里去了。 禾娘走到阿爹跟前,笑着说:“阿爹,我回来了!” 胡老二咧嘴笑着说:“回来了好!回来了好!”然后他不眨眼的看着女儿,总算放心了,孩子的脸上是开心的笑,作不了假! 完全被忽视的冯铭轩和顺子对视一眼,齐齐对着笑哈哈的胡老二抱拳见礼。 小桃和青娘子也上前对着亲家老爷行礼。 看到女儿一切都好的胡老二,心情好了不少,这才记起女婿和顺子来,乐呵呵的带着女婿和顺子去了堂屋就坐。 顺子先把带来的吃食送去膳房,再去了堂屋。 小桃赶紧去膳房泡茶,青娘子则去了膳房,和胖婶儿一起边叙旧边准备膳食。她把给二少奶奶准备的药膳也带来了,她边做,边小声的告诉胖婶儿,二少奶奶的身子需要小小的调理一番。 听青娘子说调理半年时间,二少奶奶就会没事后,胖婶儿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胖婶儿住在村尾快半年了,偶尔有邻居与她话家常。胖婶儿看着她们黑瘦的脸,心里也不停的感叹生活在农家的不容易。 听说妇人们每天只能吃大半饱,还只是最近半年才吃三顿饭… 禾娘回了自己的房间,胖婶儿把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禾娘东看看西摸摸,心里激动不已。 家里的家具同镇上和城里的家具自然不能比,站在这间屋子里,禾娘感觉又回到了出嫁前。 只是一切都变了,好像又没变。 出嫁前,有阿爹疼惜,三郎陪伴。 现在相公既疼惜她,又每天相伴左右。 相公… 从下了马车到现在,她竟然把他给忘了…… 禾娘匆匆出了房间一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幽怨的眼眸… 冯铭轩双手抱胸,站在廊下,一脸委屈地看着她。 哼!小没良心的,陪她回娘家,她把我抛在脑后了,看我晚上… 禾娘一脸心虚的小跑着去了门廊,拉着相公的衣袖晃了一下,小声说:“相公,对不住了,回来一高兴,把你给忘了。” 冯铭轩嘴角微微上扬,捏了捏她的鼻子,说道:“罢了,罢了,看在你久别归家的份上,相公就不与你计较了。” 坐在门房里的顺子和冯武互翻了一个白眼,久别归家?还不到十天好不好? 嘿嘿嘿,二少爷为了哄二少奶奶开心,总是睁眼说瞎话!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禾娘下了门廊,走向后院,冯铭轩紧紧跟在后面。 菜园里的菜郁郁葱葱,藤蔓缠绕在支架上,葫芦藤上开了一朵朵白色的小花,阿爹埋下的的红薯种,红薯藤铺满了地垄… 禾娘看着菜园,开心的笑了,冯铭轩见妻子笑了,他也笑了。 妻子的快乐就是他的快乐! 胡老二站在院子里看着女儿和女婿,大声笑着说:“轩儿、禾儿,快进屋,饭菜都快好了,来见见你们的舅舅。” 插完秧苗的两个舅舅,都是灰衣短打,穿着草鞋坐在门廊上歇息。 冯铭轩大步上前,跪下给两个舅舅见礼:“铭轩见过大舅、二舅!” 黄大舅一把拉起外甥女婿嗔道:“你这孩子,动不动行大礼,我们乡下人没有这么多礼!” 二舅起身拍拍外甥女婿膝盖上的灰尘道:“轩儿给我们送了驴车,还没同轩儿道谢呢!” 冯铭轩微笑道:“驴子帮舅舅们干农活儿,舅舅也少些操劳!” 禾娘用托盘给大家奉上茶水,两个舅舅看着外甥女脸上的神情,放下心来。 孩子的脸上没有忧虑,比做女儿家时更好看了! “阿姐,姐夫!你们回来了!”月洞门口,下课的三郎开心的大声喊着,冲了过来。 他先规规矩矩的喊了两个舅舅,再喊了一声姐夫,然后盯着阿姐看。 禾娘看着三郎笑,才几天不见,阿弟好像又长个儿了。 三郎心里高兴,姐夫果然没有诓骗他,果然带着姐姐住到了镇上。 这顿饭,胡老二和两个舅舅、任夫子又一次喝上了良缘红,美酒入喉,他们都对冯铭轩刮目相看。 夕阳西下,胡老二目送着马车驶出了村头,他带着臭臭往回走。 女儿悄悄的告诉他,她的规矩就是冯家二房的规矩! 第80章 姜香麻糖 新婚夫妻在小镇上住下了。 冯铭轩本来想带妻子在云城里好好的逛逛,带她去戏楼看看戏,逛逛铺子… 妻子说镇上离胡家村近,她喜欢住在镇上。只要妻子喜欢,其实就算住在岳父家,冯铭轩都是没意见的。 麻糖铺子里的营生还是每个月赚十几两,赶集的日子里,禾娘在麻糖膳房的窗户后,看着小镇上热闹的集市,眼含笑意。 曾经,每个大集日,就是一家三口最开心的日子。卖柴火、卖鸡蛋,买些家常日用,存下几十文钱,就是最好的时光。 曾经一家三口辛苦的攒钱,也是想买头驴子,帮助阿爹干活,不让他那么辛苦。 禾娘看着各个村落的婶子、嫂子们提着竹篮来赶集,她替她们高兴。卖掉山里货,换些铜板,存放在家里就多了些盼头。 她打量着她曾经卖鸡蛋的摊位,现在那个位置上有个婶子提着篮子在摆摊。 小桃顺着二少奶奶的视线看过去,小声问询:“少奶奶,要不婢子去看看那篮子里在卖些什么?” 禾娘收回视线,微笑道:“小桃去看看!说不定有什么新鲜的山里货呢!” 五月了,山上的山笋、菌子…都出来了。 往年的这个时候,她和眉儿同村里的小姐妹们一起,也在山上捡菌子,摘山萢儿。 小桃快步出了铺子,她直接去了对着铺子的摊位。 蹲在篮子后面的婶子,见来了一个衣着富贵的小娘子,赶紧笑着招揽生意,“小娘子,我家的生姜保存得好,不管是做种子,还是配菜吃都好!买一些!只要八个大钱一斤!” 原来是生姜啊!有些辣嘴巴,不过小桃见膳房里的大厨在烧鱼的时候,是用了生姜调味的。 小桃不确定少奶奶要不要买生姜,她笑着说:“婶子,我先回去问问!” 婶子一脸失望,目送着小娘子进了麻糖铺子。今天的大集,采买的镇里人都只是望望她的竹篮就走了。 禾娘听说是卖生姜的,没有说什么。 她在家里时也种了十来棵生姜,晒干了留起来,冬天发热或打喷嚏流鼻涕的时候,熬些生姜蒜白水,虽然辣辣的,也能好得快些,这都是村里的老人祖辈传下来的经验。 农家人有些头疼脑热,要么是硬撑,要么就是弄些偏方,扯两根草药,熬些苦水缓缓。 禾娘思忖,家里的地窖里还放着几个生姜,也不知晓胖婶儿有没有种下去,在家里的菜园中好像没看到呢。 五月正是种生姜的好时候,胖婶儿也有可能在老院子里的菜地里种下了。 禾娘的思绪乱飞,很快她收回心神。 奶娘和顺子、冯武、菊韵嬷嬷都在麻糖膳房里做麻糖。 禾娘边看边学,她看着热热的糖浆,闻着几种麻糖的香味,突发奇想。 要是把生姜切碎,捣出汁儿,把姜汁倒进糖浆里,再做成麻糖,那麻糖不就有了姜香味了? 这个法子可行吗? 会不会自己想多了?只是不试试,觉得不甘心呢! 禾娘越想越觉得可行,只是这个方法还得问问相公,禾娘可不会私自决定,要是没做成,就要浪费一锅糖浆了。 今天管家来镇上了,正同相公在书房里谈事儿。 禾娘出了麻糖膳房走向主屋。 书房里,管家正在禀报二少爷这几些天的大事小事,虽然他都处理好了,但也得让主子知晓。 这些天,冯乐在城里收购了几十斤樱桃,按二少爷的法子,在家里酿了几坛樱桃酒。 樱桃只是云城周边的农户提进城里售卖,如果二少爷酿出了佳酿,自家的林子里就可以种樱桃了。 十年树木,待小主子成年后,家里的果林也成了规模! 冯乐还带着冯文去了一趟庄子,庄子离兔儿岭镇二十里,离云城十里。庄子上的农田都是良田,旱地也是肥沃的黑土地。 庄子上种了小麦和油菜,油菜正是收获的季节。 油菜籽是榨油的原料,收获后再送给大少爷。小麦正好用来熬糖浆,从今年起不用买林员外家的小麦了。 过几天小麦收割后,就可以种下红薯和芝麻了。 庄子上的头季秧苗已经插完了,五十亩水田,种出的稻谷足够二房的粮食了。 庄子上的庄头是冯庆。四十多岁的汉子,侍弄庄稼的一把好手。冯庆还有两个帮手,冯如和冯意。 冯如负责帮忙管理庄子上的家仆,安排做事。冯意管理佃户,打零工的农户。 庄子现在成了二少爷的产业。冯庆没觉得什么,不管是哪个少爷,都是老爷的孩子,都是自己的主子。 只要主子吩咐种什么,他就安排底下的人种什么。这么多年了,他已经是打理庄子的好手了。 冯乐还禀报了二少爷,城里已经有三家富商透露出想买良缘红了,拜帖下了几天了,冯乐问询二少爷要不要回城? 才三家富商想买良缘红,和他预期的效果不一样,看来时机还未到。 冯铭轩微笑着还没回答管家,见妻子进了厅屋,他止住了话头,快步出了书房,走到妻子身边后,笑着问询:“如何?娘子可学会了麻糖的做法?” 禾娘略带羞涩的说道:“相公,我刚才在想,把生姜切碎,捣出汁儿,姜汁儿淋入麻糖里,不就能做出姜香味儿的麻糖了吗?” 冯乐闻言,惊喜的看了一眼二少奶奶,他的嘴角露出了笑意,二少奶奶真聪明! 冯铭轩闻言,哈哈大笑。 禾娘羞红了脸,出糗了,出糗了,相公笑话我了,唉,都怪自己乱出主意…… 冯铭轩止住笑,用赞赏的目光看着妻子,温柔说道:“娘子好巧的心思,我做五年麻糖了,都没有想到这么好的麻糖来!姜香味的麻糖,妙极,妙极! 乐哥,你觉得如何?”冯铭轩笑着问冯乐! 冯乐恭敬的对着禾娘抱拳一礼道:“二少奶奶玲珑心思,冯记姜香味麻糖必将大卖!” 禾娘惊喜的看着相公,“相公,做姜香味儿的麻糖,真的可行吗?” 冯铭轩宠溺一笑道:“不错!娘子又立了大功!我冯记,又添一款麻糖!” 得到相公的肯定,禾娘高兴了,“相公,集市上有卖生姜的,快去买下!” 二少奶奶真聪明!小桃喜滋滋的说:“二少爷,婢子现在就去买生姜!” 冯乐微笑道:“还是我去!” 既然推出一款新的口味,生姜就不止三斤五斤的买了,家里有庄子,还得自己种… 小桃笑着带管家去集市上,卖生姜的婶子还在。她看到小桃,心里一阵激动,这小娘子的家人肯定是来买生姜的,买卖能成了! “婶子!你这篮生姜我都要了!”冯乐看了看生姜,都很新鲜,可以做种子,也可以捣汁,他淡声开了口。 “哟哟哟!那感情好!”婶子黑红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客人,我去吏官那里借秤,你帮我秤一下,呵呵,婶子我可不识秤。” “婶子!你跟我去麻糖铺子!我家有秤!”冯乐提起生姜篮子,掂了掂,只有十几斤。 婶子高兴了,跟在小桃身后去了麻糖铺子! “婶子,你家中还有生姜吗?”冯乐边秤重边问询。 “家里种了一些,还有两篮子,今天提来集市上摆摊卖着试试哩!”婶子笑着说,生意真的成了,只是可惜,今天要是多带些来,说不定麻糖铺子里能多买些生姜。 “婶子,这篮子里的生姜一共十三斤,八个大钱一斤,一共一百余四个大钱。”冯乐微笑道,“婶子回去把家里的生姜全挑来,我都买了!” 小桃去奶娘那里取来一串加四个大钱,笑嘻嘻的放在婶子手上。 婶子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儿,她提起篮子转身就跑,边跑边说,“等着我啊!东家,我一会儿就送生姜来了!” 小桃提着生姜到水井边,顺子打了两桶水,和小桃一起洗干净生姜。 洗干净的生姜放在竹匾里沥水。 顺子去库房取来一个石臼,把洗干净切成片的生姜放进石臼里,用石锤捣碎,倒进网布里… 过滤出来的生姜水,有些许辣味和生姜的独特香味。 很快,热糖浆里加入姜汁后,糖浆里的辣味就可以忽略不计了,仅剩若有若无的姜香味儿了。 冯铭轩拉住了妻子的手,铺子里做麻糖的人多,不缺娘子一个。 不一会儿,切成小块的姜香味儿的麻糖摆在桌子上了。 “都尝尝,看看味道如何?”冯铭轩温声吩咐。 主仆几人都拿起一块尝了尝,甜中带着微微的姜香味,口感奇妙,那隐隐的姜香味更是让主仆几人连连称赞。 “二少奶奶琢磨出来的姜香味麻糖真是别具一格,好吃,好吃!”菊韵嬷嬷吃完一块麻糖后,最先开口称赞! 奶娘竖起了大拇指,“姜香味独特,肯定能大卖!少奶奶真厉害,琢磨出了这款麻糖!” 冯安嘿嘿嘿直乐,“这口感不错,老人家估计更喜欢!” “不错,姜香味麻糖,在云城又能出名了!吃到了姜香味,却没有生姜!”顺子嘚瑟的一扬眉梢。 禾娘听到大家的夸赞,高兴得脸颊红扑扑的,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冯铭轩品尝了两块后,看妻子的眼神满含爱意:“娘子的想法实在是妙,以后云城里的百姓吃了这款麻糖,都会想起我冯家的二少奶奶聪慧过人。 乐哥!从明日起,云城的两个铺子推出姜香味麻糖,特别强调,此巧思是二少奶奶琢磨到的!” 众家仆全都笑着对二少奶奶行礼祝贺! 禾娘羞红了脸,轻笑道:“都是诸位的功劳,我只是提出了想法,姜香麻糖是诸位动手做出来的!” 冯铭轩心里得意极了,想法才是最难的,他的妻子真是心思单纯的好姑娘! 卖生姜的婶子很快挑来了一担生姜,得了银子后欢喜的回了家,去岁她在荒地里种的生姜,不成想今年变出了银子… 管家冯乐得到二少爷的回复,家里收到想购买良缘红的拜帖,一律等候佳音。 冯乐想,二少爷希望合作的人出现了才是时候到了。只是二少爷小小年纪既然不靠良缘红赚银子,他到底是想与哪些人合作呢? 哈哈哈!二少爷的心思,他竟然看不懂! 带回家的生姜,冯乐给守在家里的家仆分工明确,清洗、切片、捣汁… 夜间,姜汁水送去了两个铺子里。 第二日,云城的两家冯记麻糖铺里,推出姜香味麻糖的消息便传开了。 买麻糖的客人见铺子里的告示栏上,写了新口味姜香味麻糖上市,客人们纷纷好奇这带着姜香味的麻糖是何滋味,铺里的伙计们热情的拿出试吃小块,先供客人们品尝,合口味了再买。 姜香麻糖,定价六十文一斤。 新款上市,很快一扫而空,客人们买到新款麻糖的同时,也都知晓了,新款姜香味麻糖,是冯家新进门的二少奶奶琢磨出来的! 百姓们纷纷夸赞,冯家二房的夫妻俩真正是夫唱妇随! 冯文和冯志在集市上忙着采买生姜… 新口味的麻糖,管家送了一份去回春堂,刘大夫父子俩尝试后也是赞叹不已。 城南冯府的老两口吃了新口味的麻糖,不住的颔首,小儿子琢磨出来的营生,小儿媳帮着一起做大做强,真真是好姻缘啊! 夫妻一体,才能兴旺发家。 唉…大儿子夫妻俩差远了… 小镇上的姜香麻糖三十五文一斤,虽然不如城里的销量大,但口碑却是一样的好! 顺子骑马送了十斤姜香麻糖去亲家老爷家,看到亲家老爷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顺子赶紧行礼问安。 胡老二把顺子带到门房里饮茶,顺子高兴的说:“亲家老爷,这款麻糖您一定得试试,这可是二少奶奶琢磨出来的新口味麻糖!” 禾儿琢磨出来的麻糖! 胡老二喜得乐开了花,立即拿起麻糖吃起来,“不错!香!好吃!” “亲家老爷,二少爷说了,让村里人家家都种些生姜,不要愁销路,生姜收八文钱一斤!村里种出的生姜,二少爷的铺子里都收下!”顺子笑着一口气说完,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胡老二“腾”的一下站起身,“麻糖铺子里要得了这么多生姜吗?轩儿可想好了?” “亲家老爷,整个云城种生姜的农户几乎没有,都是一家种几棵。 云城的两个麻糖铺子就是想卖这新口味的麻糖,还要去别的县购买生姜,还不一定能买到哩!”顺子笑着解释! 胡老二拿起几包麻糖,匆匆出了门。他先送了两包姜香麻糖给老娘,再拿着三包去了村长家… 顺子骑马离开胡家村时,听到村里的铜锣敲响了,村里人都聚到了打谷场上,边吃姜香麻糖边听亲家老爷讲种生姜的大事来! 大红马疾驰而去,马上的人咧着嘴笑,二少爷爱屋及乌,胡家村的人有福了! 第81章 小镇温馨日常 小镇上的日子,温馨又快乐。 经过几天的练习,禾娘终于学会写几个字了,虽然握笔的手有些颤颤巍巍,笔画歪歪扭扭,她总算能写了。 冯铭轩帮妻子研墨,那好闻的有香味的墨条在砚台里慢慢加水研磨,墨汁渐渐浓稠。 禾娘抬眸见相公专注研墨的俊脸,她的脸上有些微热,心里满是甜蜜。 “相公,这墨香真好闻。”禾娘笑着轻声说道。 冯铭轩抬头,温柔的看着妻子:“这墨是我特意挑选的,想着娘子练字时闻着这香气,或许能更有学写字的兴致。” 禾娘抿嘴一笑,再次拿起笔,蘸了蘸墨在纸上认真地书写起来。 笔尖刚落在纸上,不小心蘸墨太多,一滴墨汁从毛笔尖滴在了纸上,洇出一片墨渍。 禾娘有些懊恼,这么好的纸和墨,就这么糟践了。 冯铭轩停下了研墨,凑过来,轻笑道:“娘子莫急,看相公我替你画一幅小画。”说着,他接过妻子手中的笔,顺着墨渍的形状添了几笔,竟画出了一朵淡雅的小花。 禾娘看着小花,然后用爱慕的眼神看着她的相公,相公太能干了,会写字还会作画…… 妻子热辣的眼神,冯铭轩心底的火苗又要燃烧起来了… 冯铭轩把笔塞进妻子的手中,轻咳一声道:“娘子,再不练字,墨又稠了!” 禾娘醒过神来,瞪了相公一眼,脸颊发热,继续写起字来。 阳光照进书房里,夫妻二人温馨又美好的相处,可不就是一幅画? 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重演…… 冯铭轩每天看着小娘子一本正经的练字,就忍不住想笑。 娘子那与毛笔较劲的眉眼,看得他抖着双肩忍着笑。同时在心里又是深深的感动,她想学会看账本,帮他理家,管理好后宅,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从去年提亲时起,妻子学规矩礼仪吃的苦他都看在眼里。 现在妻子学认字、写字他同样看在眼里。 他走到书桌边,把妻子圈进怀里,握着她的小手,教她一笔一划的书写。 禾娘看着俩人齐心协力写出来的字,效果完全不一样时,就会开心的笑。 那左脸颊上的酒窝,让冯铭轩的心跟着柔软起来。 认字和写字是枯燥乏味的,妻子每天平心静气的重复,劲头十足。 日子一天天过去,禾娘的字越写越好,不再歪歪扭扭,而是有了几分娟秀。她练字的热情也愈发高涨,常常一练就是一两个时辰。 《三字经》禾娘早就在任夫子教三郎时,她偷偷的跟着背会了,她每天学写《三字经》,从最开始的一天学会两个字,慢慢变成三个字、四个字了… 就像当初菊韵嬷嬷教她学习规矩礼仪时一样,她暗中卯着劲儿。 当家主母要想学会理家,管理好后宅,仅仅会认字、写字那是不够的,还得学会算账、记账。 在妻子的字练得尚算娟秀时,冯铭轩从柜子里拿出来一个小巧的算盘,摆在妻子面前。 “娘子,练字累了,可以学学算账。这样就不会枯燥乏味了。”冯铭轩看着妻子微笑。 禾娘看着算盘上的珠子,既新奇又有些忐忑。 冯铭轩耐心教妻子如何拔珠计算,禾娘学得虚心,可一开始总是手忙脚乱,把算盘珠子弄得噼里啪啦响。 面对相公鼓励的眼神,禾娘没有气馁,一遍又一遍的练习。 有时晚上睡着了,手指还在无意识的作出拔珠的动作。随着时间的推移,禾娘渐渐掌握了基本的算法。 冯铭轩拿出铺子里的账本,鼓励妻子试着用算盘计算每天的收入。 禾娘每次面对相公鼓励的眼神,她的心底就充满了信心,虽然她拔珠的速度不快,但算的都很准确。 “不错!娘子算得很对!就这样慢慢练习珠算,熟能生巧,以后小桃念账本,娘子打算盘,小桃念完,娘子的账就能算完!”冯铭轩毫不吝啬的夸奖妻子! 相公的夸奖就是鼓励,禾娘的心里甜滋滋的。每天练习一个时辰的写字,练习一个时辰的珠算,不知不觉中,禾娘的身上也透出一丝书卷气来。 铺子里的收支明细,她慢慢能看懂了,每天铺子里赚了多少银子,她的心中也有一本账了。 冯铭轩把聪明的妻子当做了心肝宝贝,他此时有了同他阿爹一样的想法,他要培养他的孩子读书,考取功名! 小舅子卯足了劲读书,妻子同样如此。 他体会到了生在农家,对于上学堂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事,当他们姐弟俩有了读书的机会,他们是何等的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冯铭轩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多少农家子弟没有进学堂的机会,一辈子只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作。而县学里多少富家子弟对于进学堂,完全当成了吃苦受罪! 唉,时也,命也! 三郎的《三字经》已经倒背如流,而且能完整的书写规范了。 任夫子现在教三郎《百家姓》和《九章算术》。 三郎的算盘打得很流畅了。每次阿姐回家,姐弟俩还能切磋一番,当然胜出的是三郎。 姐夫安慰阿姐说:“三郎还小,你是姐姐应当让让他!” 三郎抿着嘴笑,阿姐已经很厉害了!放眼兔儿岭镇,哪家的姑娘会认字会打算盘? 三郎现在知晓了一千个铜板是一两银子,十两银子相当于一两金子。 家里地下埋的元宝,他也知晓是多少银子了。那是他和阿爹生活在胡家村,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 三郎是聪慧的,虽然不是过目不忘,一篇文章,诵读三四遍后就能流利的背诵下来。 其他六个堂兄弟,也都进步很快,笔墨纸砚都是姐夫买给他们的,他们都懂得珍惜,每天放学后,在沙地上用竹棍练习写字,顺便也教一教家中的幼弟幼妹。 到了农忙的日子里,任夫子也给学生放假,让他们回家帮爹娘的忙,读书人同样要会耕种,会进膳房生火。 小镇上如胶似漆的夫妻俩,每隔几天就回一次胡家村。胡老二现在不去镇上卖柴火了,他听了女儿的话,柴火够自己家里用就行了。 胡老二种的小麦,一亩旱地第一年就收获了一百多斤小麦。 看着两个大半麻袋小麦,胡家村的人开荒的劲头更加高涨了。 开垦出来一亩地,种一季红薯,一季小麦,怎么也有几百斤粮食了。 旱地用农家肥养几年,收成才会越来越好。 侄女婿提出的种植生姜,可惜的是今年并不能大量种植,因为镇上没有生姜种子卖。家家都是十来棵,今年种下后留作种子,明年才会加大力度种植,后年才会有收入。 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日子,胡老二给大哥和大寒家,一家送了一袋大米和一袋白面,一家两块腊肉一条腊鱼。 胡老大家也做了两个兔笼,胡老二送了两对兔子来。养好了兔子,一年的盐巴银子就有了。 胡老二没去镇上卖兔子了,大兔子生的小兔子,养满月后村里家家送一对。 多余的大公兔子,胡老二杀了兔肉,胖婶做的麻辣兔肉,和镇上兔肉馆的味道不相上下。 大寒家的兔子养得很大只了,再过两个月也能怀仔了。鸡也是半大的鸡了,现在正是鸡草疯长的季节。小两口每天侍弄完田里地里的庄稼,就是围着驴、兔子和鸡转。 胡老婆子现在也不多话了,她可是有金子的婆子,有绸缎衣服的婆子。放眼整个胡家村,也只有她有这个福气! 小儿子隔三差五的送吃食过来,她再也没有饿肚子了!吃饱了喝足了,每天笑眯眯的,也不骂曾孙女是赔钱货了! 她的好日子,就是她当初天天骂作赔钱货的孙女带来的,现在她见人就夸孙女是福星! 福星此时被冯铭轩带着,把小镇上的铺子都逛了一圈,每家铺子里的东家都热情的同小夫妻俩打招呼。 每进一家铺子,小桃就送上一包姜香味的麻糖作为拜访礼,然后自豪的宣讲,姜香味的麻糖是她的少奶奶琢磨出来的! 每家铺子里的夫妻都道贺麻糖铺子的新婚夫妻夫唱妇随,日子越过越红火! 小两口承了他们的吉言,再带着他们送的回礼回家。 禾娘以前来镇上都是在集市上卖鸡蛋,卖完了就和阿爹一起回家了。 家里的针线用完时,也都是村里赶集的婶子、嫂子们帮忙带。 现在有相公陪着一家家的认识,掌柜们和东家们都尊称她是“少夫人!” 禾娘也认识了几家的当家夫人,生活在小镇上的当家夫人,好相处得多,都是被家族遗弃的成员,没有城里的夫人们市侩。 冯乐再次来了小镇,正逢主子夫妻俩准备去庄子上。 冯乐当起了向导,庄子竟然就在回门遇上樵夫的那个村落前面。 下了官道顺着河边走,马车缓缓行了小半个时辰,转过一处山坳,眼前豁然开朗,一座规模宏大的庄园便映入眼帘。 庄园的大门古朴而庄重,朱红色的门板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穿过大门,便是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冯铭轩牵着妻子的手沿着青石板路前行,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广阔的旱地。 土地平整肥沃,被精心划分成一块块整齐的田垄,上面种满了各种农作物。 地里有不少戴着草帽劳作的身影。 旱地的尽头是一片良田,种的都是水稻,翠绿的秧苗在阳光下显得勃勃生机。 水田边的河里,竟然还有十几头牛在悠闲的吃草,偶尔抬头“哞哞”叫几声… 这是禾娘第一次见到牛,弯弯的牛角看着就觉得高兴。 耕牛是很少见的,家里的庄子上竟然还有十几头,妻子的惊喜,冯铭轩自是看在眼里。 小河的对岸就是山林,山林边有一座小小的凉亭,亭中有石桌、石凳。 进入庄子大门内的左手边有一片青砖建的房子,庄头冯庆和冯如、冯意早早等在那里了。 房子的不远处还有一口鱼塘,鱼塘里种了莲藕,养了鱼。 现在一百一十亩旱地里种的都是芝麻,还种了十亩生姜。收拾好的油菜籽已经送去了大少爷的作坊。 庄头冯庆、冯如、冯意恭敬的给主子磕头见礼,然后汇报了庄子的情况。身契在大少爷手上的家仆都去了大少爷的庄子。 现在庄子上属于二房的家仆还有二十五人。 到了收割季节,庄子上请了不少附近的农户做工,二十个大钱一天,很好请帮工。 庄子上的一应事务都被冯庆、冯如、冯意几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们的婆娘、儿女都在庄子上做事,养的鸡有七十多只,每天鸡蛋都能捡一竹篮。 以前的鸡蛋都是送去城南冯府,现在送去城北冯宅。 家里抱窝的母鸡还有七只,过几天小鸡仔就能出窝了。 见到少奶奶来了,冯庆的婆娘捡了一篮子新鲜鸡蛋,捉了两只鸡,叮嘱小桃一会儿带走,回家煲汤给少奶奶喝! 少奶奶正需要喝鸡汤养身子,小桃夸赞庆嫂子能干! 冯铭轩带着妻子在庄子上逛了一圈,心中有了一些计划。 他又仔细询问了冯庆一些农事细节,冯庆都是谦卑的回答。 随后,冯庆带着二少爷和少奶奶去了一进院,这是冯老爷以前来庄子上时常住的地方。 冯庆的婆娘每天都打扫的干干净净。 禾娘走进院子,只见庭院干净整洁,屋内布置简单却不失雅致。这个一进院,比村尾的一进院子大。 禾娘看了就觉得欢喜,她本来就是农家的女儿,对田园有着与生俱来的喜欢,庄子上有田有地有山林有鱼塘,这里比胡家村强了不少! 冯铭轩看着妻子的表情就知晓她的心中所想,他笑着说:“娘子,以后咱们也可以常来这里住住。” 禾娘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相公,眼里的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冯庆笑着说:“二少奶奶,暑天来庄子上住,比在云城凉爽了不少哩!” 冯铭轩笑道:“庆叔,我让管家来看看哪里需要要修缮的,到了八月,我们来庄子上住段日子。” 禾娘微笑着点头,相公的提议确实不错! 冯铭轩在庄子的门口踱步,带着笑意左右打量,他给庄子取名“丰园”。他要安排管家给丰园挂一个牌匾,庄园的青石板路两边都要种上樱桃树…… 夕阳西下,顺子驾驶着马车离开了庄子,回到了镇上。 城里想买良缘红的富商有十来家了,冯铭轩思忖,是该回去洽谈良缘红的价格了。 本不想酿酒赚钱,奈何良缘红走红了呢?家里酿的樱桃酒,再也不能走漏风声了。 有了麻糖铺子,有了庄园,还有胭脂铺子,自己还有两个出租的铺子,这日子怎么着都能过下去了。 镇上住了两个多月,夫妻俩商量好后,当即决定明天回云城。 第82章 宴请 回到城北桂花巷的家里,小桃和菊韵嬷嬷随着二少奶奶回了二进院。 离家两个多月,家里倒还是安安静静,各处的家仆都在做自己的事,下人院外的菜地,菜蔬都能上桌了。 菊韵嬷嬷在院子里检查一番后,去了前院后院都检查一番,一切都如刚离开时一样。 不同的是,后院鱼池里的荷花开了几朵,为院子里增色不少。 小桃给二少奶奶泡了一杯蜜茶后,去主子的房间检查一遍,也甚是满意。房间里,小红和小绿都打扫得很干净,床上换上了玉席和薄被。 小桃吩咐两个丫头将玉席收起来,少奶奶的身子受不住凉,用竹席就成。 三等丫鬟在厢房里做针线活儿,见到小桃进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小桃满意的说:“不错,家里都挺好的,记得以后都这样做!” 小杏和小柳欢喜的应了一声是。 禾娘饮了蜜茶,也在院子里逛了一圈,看到后院的荷花,她心情愉悦的坐在凉亭里赏花赏鱼… 冯铭轩一进院子,在书房里坐下后,冯乐立即上前奉上茶水,禀报家中诸事,虽然他都打理好了,但也得让二少爷心中有数。 冯铭轩满意的点点头,在书房里提笔写下回帖,“乐哥,给这十家要买酒的世家回帖,明天午时在喜盈门酒楼二楼包间备下酒宴。” 冯乐抱拳应诺,:“二少爷,良缘红作价几何?可有想法?” 冯铭轩微笑道:“乐哥,大家都在云城,抬头不见低头见,这十家都是大世家,我只为结善缘。良缘红每年只酿那么多,我心里的价位是…”他伸出右手,摊开五指。 冯乐有数了,五两,定得是低了些,既然二少爷不指望良缘红赚银子,也罢,就当结个善缘。 冯乐接过回帖,出了书房,冯文驾着马车,和管家一起逐家送回帖,去酒楼定包间… 冯文成了管家帮手,和冯雨一起处理家里、铺子、田庄诸事。 冯武和顺子是二少爷的贴身随从。 不到十九岁的冯铭轩,想着自己是一家之主了,和富商们打交道必不可少,麻糖的销量,城里的富商占了大部分。 兄长的油,销路最大的也是世家大族,虽然不愁卖,关系同样得维持! 云城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涌动。冯铭轩行商,只会用良缘红作为敲门砖,维持现有的云城和谐。 家中的日常衣食住行,也离不开他们的产业。只是行商交往,还是放在酒楼好,省得妻子在家里跟着操劳。 冯铭轩不希望繁琐的大事小事扰了妻子的心神,每天的药膳他都在盯着妻子食用。虽然他不急着要孩儿,但是阿娘肯定急。 过了明日,也得去兄长家里看看阿爹阿娘了,省得他们挂心。 这一晚,回到城里的家,院子里静悄悄的,夫妻俩也早早的歇下了。 翌日清晨,二少爷同护院、家仆们一起,把拳脚功夫练习了半个时辰,等他回到主屋洗漱,妻子已经起床梳妆好了。 今天要宴请宾客,洽谈生意。 禾娘给相公选了天青色锦衣,玉籫束发,腰间的玉带上挂了一块玉佩,以及她亲手做的香囊。 冯铭轩塞进怀里一方妻子做的棉布手帕。 禾娘退后一步看着相公,墨发玉颜,竞有玉树兰芝脱俗出尘之姿! 她呆呆的看着他,这是她的相公,她的枕边人!她怎么配得上他…… 冯铭轩看着走神儿的妻子,勾唇笑了笑,上前一步,把她搂进怀里,在她的小嘴上亲了一下。 禾娘有些羞赧,青天白日的,也不避着人。好在冯铭轩松开了她,牵着她的手去前院用早膳。 家中诸事有各院管事操心,用完早膳,冯铭轩和禾娘去了三院,坐在凉亭里赏鱼赏花。 到了巳时,他叮嘱妻子不要忘记吃药膳后,才带着管家和顺子一起前往“喜盈门”大酒楼。 第一次以家主的身份洽谈生意,冯铭轩丝毫不慌张,喜盈门酒楼二楼大厅,装饰得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红木桌椅摆放得整整齐齐。 酒楼的朱掌柜也是想购买良缘红的富商之一,他的酒楼生意红火,唯美中不足的就是缺少美酒佳酿。 可惜的是冯二少每年酿出的良缘红有限,他想能购得一百斤就成,尊贵的客人来了,才用良缘红招待! 冯铭轩同管家、顺子一起在二楼的大厅迎客,来了一位客人就带进包间就坐,小二奉上茶水。 不一会儿,冯老爷同大儿子也来了,小儿子第一次洽谈生意,他自然得到场捧场。 冯铭睿是冯记的新任家主,也来给弟弟撑撑场子。这样的宴席,他经常参加,但小弟是第一次。 宾客们陆续到来,有云城首富李老爷,他经营着布庄,棉布、麻布、绸缎、锦缎、丝帛…生意遍布周边数城。 张老爷家世代经营药材生意,家中囤积的珍稀药材不计其数,家大业大。 王老爷是云城的盐商,手中掌握着云城盐运的命脉,平日里威风八面。能做盐生意的,自然是有官家相护。 仅这三家,若在平时,小小的麻糖铺子自然是入不了他们的眼。奈何不了年纪轻轻的冯二少,能酿出良缘红呢? 还是他们主动给冯二少下的帖子! 青楼添香楼也想用良缘红招揽生意,老鸨熊妈妈徐娘半老,一进包间眉目顾盼,一个个老爷热情的打招呼,呵呵,大多都是她添香楼的常客! 冯铭轩给熊妈妈回帖,只因青楼在云城黑白两道通吃,她一介女流之辈能撑起添香楼,可想而知是个人物! 能用良缘红结善缘,冯铭轩不是迂腐的商人。 悦来客栈陈老爷带着长子一起来的,冯铭轩给他回帖,也是请了他家的老母亲陈婆婆当了全福婆婆的一个回礼。 粮福斋的曹老爷,家里的芝麻一直都是在他家的粮铺购买,现在自己家里的庄子上也种了芝麻,以后在他家购买的芝麻减了量,但毕竟有了四年多的交情,买卖不成仁义在! 木工坊的鲁老爷,他家的木工活,木器垄断全城。他家中需求的桐油量大,兄长与他的供需关系,密不可分。 鲁老爷年底嫁女,想购买良缘红做嫁妆。 冯铭轩给他回帖,也是顾全了兄长与木工坊的供需关系。 家里东大街的麻糖铺子,开在茶馆和戏楼间,茶馆的许老爷想买良缘红,既是邻居,理应互相关照。 茶馆迎四方客,可是打探消息、散播消息的风水宝地。 陶瓷业的郑老爷,是好友刘逸凡的岳家,郑老爷想买良缘红,估计也是好友的好事将近了! 小弟小小年纪,就能面面俱到的理清云城十大富商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冯铭睿在内心对这个弟弟赞赏有加! 他能坐稳家主的位子,是阿爹带着他一起耳濡目染了两年,他才摸清门门道道! 论聪明机智,冯铭睿很清楚他不及弟弟! 最后进入包间的是酒楼的朱东家,他一进包间,立即抱拳道:“诸位,今天宴请各位的是冯二少,但在我的酒楼宴请,自是没有让他做东的道理,这顿饭,诸位都给朱某一个薄面,我请了!” 第83章 良缘红定价 冯铭轩赶紧起身抱拳道:“不敢不敢,各位世伯、世叔是看得起小可,朱世伯虽是东家,但也是小可的客人,岂能让世伯破费!” 冯老爷看着小儿子,起身抱拳哈哈笑道:“各位兄台是看得起小儿,就让他做东!” 众人依冯老爷所言相继带笑坐下,不一会儿,满桌丰盛的菜肴就上齐了。 顺子给大圆桌上的客人酒杯里都斟上了良缘红,很快包间里溢满了果香与酒香。 冯老爷先起身给大家敬酒,“诸位兄台今日前来赴宴,是看得起小儿,冯某先敬诸位一杯。” 在坐的都是聪明人,是他们主动向冯家递的拜帖,也没可能端着架子,纷纷起身回敬。 冯铭轩也跟着起身,微笑道:“小可感谢各位世伯、世叔赏脸,这杯我也敬大家,还望以后多多关照。” 大家都举杯一饮而尽,对良缘红的口感赞叹不已。 首富李老爷去年就是想把他的庶六女嫁给冯铭轩,被拒婚本来很是气恼,喝喜酒时,他本来就是想借农家女在拜堂时出丑好借机冷嘲热讽几句,结果让他失望了。 李老爷放下了心结,他一向都是爱才惜才之人,喜宴上喝到了良缘红,还听说酿出此佳酿还是农家女子给的机缘,他更加觉得被拒婚也无所谓了。 李老爷掀眸扫视一圈酒桌上的人,率先开了口:“二少这良缘红真是一绝,不知今年能分给李某多少斤?” 其他老爷也纷纷附和,今日都是冲着良缘红来的,可不能少了他们的! 冯铭轩微笑道:“各位世伯、世叔,实不相瞒,我酿出良缘红本来就是为了自己的喜宴。此酒难酿,除去喜宴上饮用的,家中仅余四百斤…” “才四百斤?”众人皆是一脸失望。 冯铭睿微笑道:“二弟,良缘红难酿,作价几何?今天在坐的世伯世叔们诚心买酒,还不知晓佳酿的定价?” “对对对,二少说个价?”曹老爷出声道,哪有买酒不知酒价的! “这般美酒,我添香楼的姑娘们待客,咯咯咯,那才是让客人…”熊妈妈掩嘴喜不自胜,后面的话,她止住了口。 做木材生意的鲁老爷本不乐意同青楼老鸨同桌,见熊妈妈开了口,他按压着突突跳的眉心,强忍着没有开口。 冯铭轩也不吊人胃口,直接亮出底牌:“世伯世叔,我们冯记不管是油还是麻糖,多年来承了诸位的帮顾,小可感激不尽。这良缘红小可定价五两,以后只供应在坐诸位,算是结个善缘!” 众人闻言,不由得对冯二少高看一眼。在坐诸位都是家底丰厚,如此佳酿定价五两,着实不高,冯二少没有坐地起价,倒也不是贪婪之徒! 既是为了结下善缘,冯记的产业,以后能帮顾的自然帮顾。 这二少爷不错啊!赚银子的营生分给了兄长,他今天还能替兄长交好!此子心性豁达,儒商!儒商! 良缘红的价位已定,诸位老爷自行协商起来,四百斤良缘红只能作为藏品供家中待客,好在明年每家最低能购得一百斤。 做生意就得细水长流,哪有一天之内就谈妥一辈子的买卖的! 大家一边品尝美味佳肴,一边聊起了生意上的事。 作为云城的几家头号人物,平时想聚在一起不容易,今天因良缘红,大家同桌饮酒,气氛十分融洽。 冯铭轩在席间应对自如,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机智与豁达! 悦来客栈的陈少东家不自觉的把冯二少当做了楷模,心中打定主意,好好结交冯家的两位少东家。 兄弟间没有争夺家产阋墙,和和睦睦,这样的人家不正是家中祖母夸赞的积善之家吗? 冯老爷更是惬意得紧,小儿子没有分到家中的主要产业,他原来是真的不在意,今日兄弟俩互相帮衬,实在让他老怀宽慰! 冯铭睿对弟弟更是敬佩,可惜的是他的妻子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不然兄弟二人就是分家了,也还是最亲的人啊! 最亲的兄弟俩,只能在外面亲近。 唉,冯铭睿内心轻叹,分家几个月了,弟弟和弟妹过得蜜里调油。他每天回到家,没有嘘寒问暖的人,只有讨好他,想掌管家产的野心妇人…… 今日宴请,良缘红的销路有了着落,冯铭轩在云城富商圈站稳了脚跟。与大家族结缘,冯记生意无论是油还是麻糖自是顺风顺水! 觥筹交错,宾客尽欢,各自满意而归! 送走客人后,包间里只剩下冯氏父子三人。冯老爷看着两个儿子,都是好孩子! 分家后,冯老爷夫妻俩就是生活在四院闭门不出,大儿子家宅不宁,他们夫妻怎么可能不知晓? 小儿子夫妻俩做的所有事也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冯老爷后悔,他当初要是强硬一点点,不与府城张家结亲,他的长子过得就没有这么辛苦了! 钱财上的短缺,粗茶淡饭之苦哪有受情感折磨之苦更苦… “轩儿,你和禾丫头明日回家,陪为父与你娘吃顿饭!”父子三人分别时,冯老爷吩咐小儿子。 冯铭轩本有此意,立即答应了。 回到桂花巷的家中后,管家立即安排人去镇上运酒,分别送到各世家府中。 已过了午膳时间,冯铭轩大步进了二院,院中静悄悄的,不见妻子和小桃的身影。 三院的凉亭里,禾娘和菊韵嬷嬷、小桃坐在一起赏鱼赏花,凉风习习,团扇都不需要,自是惬意。 禾娘听菊韵嬷嬷说婆婆有腰疼的毛病,正寻思着怎么缓解腰疼呢! 冯铭轩最后在凉亭里见到了妻子,他大步进了凉亭,菊韵嬷嬷和小桃赶紧出了亭子,一个去了膳房端醒酒汤,一个避到了耳房。 “相公,陪客人饮的酒多不多?头晕不晕?”禾娘盯着相公的脸瞧,还好眼神清明,脸颊有些潮红。 “娘子别担心,我喝得不多!”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坐下。 禾娘松了一口气,“相公,城里能买到艾草吗?”禾娘柔声问询。 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捏了捏:“娘子忘记刘兄了?他家是开回春堂的,什么药材都有!” 禾娘又松了一口气道:“相公,我小时候听外祖母说过,艾绒热敷能缓解腰疼,相公安排人去买些回来,我做两个药包,对婆婆腰疼的毛病应当能缓解一下。” 可惜去舅舅家太远了,不然去摘些艾草回来,自己就可以做了。 冯铭轩激动不已,阿娘生了他后,就落下了腰疼的毛病。阿娘每每腰疼发作,都要卧床几天,药喝了不少,针灸也试过了,都没有治愈。 刘家的伯父也说过,妇人的月子病无法痊愈。 没想到娘子小小年纪还知晓一些偏方,难得的是她还想着为阿娘做药包。有没有效用暂且不论,心意难得! 冯铭轩喝了醒酒汤后,大步去了前院,吩咐顺子去回春堂买些艾绒回来。 禾娘和菊韵嬷嬷、小桃坐在一起,缝制起药包来。淡淡的艾香,弥漫在凉亭里,倒也有醒神驱蚊之效。 冯铭轩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心里的爱意满满。 阿娘说她此生的遗憾就是没有生个女儿,妻子能为阿娘着想,虽然是儿媳妇,也不差了! 第84章 回老宅 分家两个月后,第一次回老宅,冯铭轩的感觉不是回家了,而是有了做客的感觉。 冯福见了二少爷的马车,赶紧拉开了大门,这次他没有喊“二少爷回来了!”而是说:“二少爷来了!” 一字之差,可见也是管家提点过了。 冯铭轩先下马车,再扶着妻子踩着马凳下来。接着,小桃和菊韵嬷嬷抱着包袱下来,跟在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身后朝四院走去。 顺子把带来的麻糖交给迎上来的冯喜,笑着说:“喜哥,麻糖给小小姐甜甜嘴儿!” 冯喜笑着接下送进了正厅。 正屋花厅里的窗户后面,大少奶奶阴沉着脸,看到小叔子扶着禾娘下马车,两人手牵手往后院走,她的心里冒出了无名怒火! 认亲礼上,她不就是让那个粗鄙的农女多等了一会儿,多行了一会儿礼吗?相公对她冷落至今,还把她的陪嫁丫鬟、婆子、小厮全赶到了庄子上,派些讨嫌的丫鬟婆子伺候她。 眼看到手的掌家之权啊!就这么没了! 虽然相公没有少她吃的穿的用的,可她需要的是衣食无忧吗? 家里这么大的产业没有掌控在手上,她怎么甘心… 想想她的胸口就觉得闷闷的。以前相公还和他说说油坊每月的盈利。现在生意上的事,她只要一开口问询,相公就避而不谈。 都是胡禾娘害的!不是她进门,她这个冯家的大少奶奶怎会不堪至此? 她想派个人送信给府城的姑母,放眼全府,都是冯家的奴仆。没有一个可靠的人帮她,姑母怎会知晓她如今的处境? 机灵的小七也挨了板子被送到庄子上去了,她现在才发现,他的相公原来这么精明。这么可怕…… 撒娇、哭诉完全没用! 相公吩咐她,让她照顾好两个孩子就成。 这样的生活是她张晗胭想过的吗? 这么大的产业啊,不让她染指,相公的书房她根本进不去。 她稍微靠近,立即出来一条巨蟒,朝她张开了嘴巴。 想起来她的全身就发冷… 大少奶奶萃了毒一样的目光,目送着小叔子夫妻俩的身影消失在主院后,她才恨恨的收回视线。 可气的是,小叔子竟然还把那个农妇当做宝贝一样护着! 手牵手,相公有多久没有牵她的手了?她的眼里有些酸涩,起了水雾。 她是相公的妻子啊,她也需要相公的爱怜… 夫妻分居至今,她们夫妻俩怎么就成这样了! 都是胡禾娘害的!大少奶奶暗中咬碎了牙齿! 胡禾娘! 二房的小两口刚进四院,小莲上前行礼后,激动的喊了一声:“老爷、夫人!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回来了!” 坐在凉亭里的老两口立即起身,迎出了凉亭:“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禾娘上前屈膝行礼:“儿媳见过公公婆婆!” 冯夫人上前拉起禾娘,禾娘搀扶着婆婆走进凉亭,扶着她坐下。 冯夫人拉着小儿媳的手攥紧了,再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微笑着柔声道:“不错,禾丫头瞧着气色好了一些。府中的吃食怎么样?可还吃得惯?有没有忌口的?要是吃不惯,我吩咐人寻一个厨子去。” 禾娘的心里暖呼呼的,连忙一样样的回答婆婆。 冯铭轩轻笑一声道:“阿娘,你好歹也瞧一眼你儿子!阿娘的眼里还有儿子吗?只有禾儿了!” 冯老爷手指虚点小儿子,“你呀!不像话,和你媳妇争宠!” 冯夫人瞥一眼小儿子,笑道:“你这皮猴,你阿爹昨晚就告诉我了,你的良缘红结交了善缘!我儿有此成就,得亏了禾丫头!” 禾娘柔声道:“儿媳不敢抢了相公的功劳,儿媳什么都不懂,都是相公在教儿媳!” 冯夫人满意的道:“夫妻俩就要这样互相扶持,我们妇道人家,不懂得外面的生意经。 只要相公进了家门,能喝一口热茶,吃一口热饭,就够了!后宅才是妇人的一片天!” 禾娘恭敬的道:“多谢婆婆的教导,儿媳受教了!” 父子俩微笑着也进入凉亭就坐,小莲奉上茶水,侍立一旁。 竹韵嬷嬷捧着一盘洗好的桃子放在桌子上,再对着二少奶奶微微福身行礼。 禾娘柔声道:“嬷嬷年纪大了,以后不用对我行礼了!” 竹韵嬷嬷笑道:“二少奶奶,规矩不能坏了!” 冯夫人笑道:“竹韵和菊韵都不用行大礼了!相伴一辈子了,小辈体恤你们,听着就是!” 竹韵和菊韵同时作揖道谢。 “夫人,二少奶奶听婢子多嘴,知晓了您有腰疼的毛病,昨日吩咐顺子去药铺买回艾绒,帮您做了两个药包敷腰呢!” 菊韵嬷嬷微笑道。“回春堂的刘老大夫确认了,二少奶奶说的药包,热敷真有缓解腰疼的疗效哩!” 冯夫人惊喜道:“哟!禾丫头有心了!”她拍了拍小儿媳的手,越看越喜欢。 她的大儿媳,嫁进冯家六年了,从没搀扶过她,更别说婆媳俩这样手拉手的话家常了。 两个儿媳一对比,她的心情越来越好,拉着小儿媳的手,笑容满面,心底的郁气尽消。 小儿媳妇好啊!心地善良,愿意陪她这个老婆子唠嗑,给她做药包。 哎哟哟,这小儿媳怎么就能如此贴心哩! 竹韵嬷嬷也是一脸慈爱的看着二少奶奶,她的小姐没有生出小小姐,一直遗憾。二少奶奶与小姐相处这般融洽,还不是和亲生母女一般吗? 冯老爷和小儿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话家常,他不时看看老妻那发自内心的欢喜,也颇感欣慰。 冯老爷暗暗舒出一口气,捋了捋胡子,庆幸去年同意了小儿子的亲事,看看,农家女子并非是粗鄙之人,世人对农家的误解大了去了! 守在院门口的小莲脚步匆匆的进了凉亭,俯在竹韵嬷嬷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然后又匆匆去了院门口。 竹韵嬷嬷在冯夫人耳边低语一句,冯夫人微微颔首,轻声道:“来了就来了,无妨!吩咐春花搬张椅子来!” 禾娘听见了竹韵嬷嬷的低语声,原来是大嫂来了。 她看向院门口,大嫂穿着大红襦裙,带着两个丫鬟过来了。 大嫂的身形高挑,生了两个孩子,肤白貌美。发髻上插了两支黄金步摇,步子迈大了些,步摇上的流苏晃动不止… 禾娘收回了视线,凉亭里原本热闹的气氛转眼就变了,有些微妙的僵持着。 第85章 大少奶奶和冯夫人 大少奶奶见原本热闹的交谈声,欢笑声都安静下来了,鼻子里冷哼一声。 她对冯老爷夫妻俩微福一礼道:“儿媳见过公公婆婆。” 冯夫人柔声道:“晗胭不必多礼,坐!院子里凉爽,一起坐下凉快凉快!” 大少奶奶扫视一眼禾娘道:“我说今日怎么这么热闹呢,原来是弟妹和二叔来了!” 禾娘起身对着大少奶奶微福一礼道:“见过大嫂!”礼毕她坐回婆婆身边。 冯铭轩也起身对大嫂抱拳行礼道了声:“大嫂!” “哟!弟妹如今也会讨公公婆婆的欢心了!和婆婆坐在一起倒是亲热!”大少奶奶阴阳怪气的道,她坐在椅子上,朝丫鬟冬雨伸出手,冬雨赶紧接过小莲奉上的茶水,恭敬的送到大少奶奶的手上。 禾娘微微一笑道:“也是弟媳的错,分府两个多月了,今天才来给公公婆婆请安。” 冯夫人柔声道:“无妨,禾丫头毕竟有自己的事要做!” 大少奶奶扫视了众人一眼,看到竹韵嬷嬷手中拿着的两个深灰色药包,冷声问询:“竹韵嬷嬷手中拿的是什么?” 竹韵嬷嬷对着大少奶奶屈膝一礼后道:“回大少奶奶的话,奴婢手上拿的是二少奶奶给夫人做的药包!” “药包又是劳什子玩意儿?”大少奶奶漫不经心的问询。 “回大少奶奶的话,二少奶奶听说夫人有腰疼的毛病,去药铺买了艾绒做的药包敷腰,缓解腰疼的。”竹韵嬷嬷恭敬的回答。 “哟!看不出来二弟妹出自农家,连药理都懂了?真是心思细腻啊!”大少奶奶说完,轻笑出声。 冯老爷听大儿媳说罢,眉心直皱,不由自主的抿紧嘴巴垂下嘴角。 两个儿媳一开口,就是两种品性,唉… 悔不当初啊! 禾娘对着大嫂微微一笑道:“弟媳我生在农家,自是不懂药理的。 我们农家人,就是身子不好了,没银子,看不起大夫,只能用民间的偏方,去山上找几根草药熬些苦涩的药汤缓缓。 弟媳听说婆婆有腰疼的毛病,才记起这个偏方。上不了大雅之堂,让大嫂见笑了!” 冯夫人拍拍小儿媳的手,怜爱的道:“天可怜见的,禾丫头有心了!”她又转头对大儿媳道:“晗胭呐,你若是有空,多来陪老婆子我坐坐,我也是欢喜的。” 陪你坐坐?大少奶奶心里冷哼一声,轻笑道:“婆婆,灵芝换了奶娘,不怎么习惯呢!要不你和相公说说,把奶娘换回来!灵芝听话了,我的空闲功夫就多了,自然也有空来陪婆婆话家常了!” 冯夫人听罢,眉头微皱,睿儿把晗胭的陪嫁都送去庄子上,也是不想让那些贱婢挑唆长媳,助长她的跋扈性子。 换奶娘是断断不行的,可不能让张家的奶娘带坏了我冯家的孙女! 冯夫人柔声笑道:“灵芝已经四岁多了,奶娘换了就换了。再不适应不是已经换了两个多月了吗? 晗胭多迁就一下灵芝,你能把心思放在灵芝和修余身上,比陪老婆子我啊,更高兴!” 冯铭轩听到这里才发觉大哥在妻子认亲后,就把大嫂的陪嫁都送走了! 哈哈哈!大哥治家有一套嘛!看样子大嫂被大哥拿捏住了,痛快! 五年前,大嫂把他赶去兔儿岭镇,他的心里怎么会不对大哥失望?十几年的兄弟感情,就因大嫂进门,给兄弟俩的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大少奶奶听了婆婆的话,急道:“婆婆,奶娘不换回来也罢了,我的大丫鬟给我调一个回来也行,婆婆,你和相公说一声!” 冯夫人柔声道:“晗胭,你和睿儿过日子,奴仆的事,你们夫妻俩自己商量?哪有公公婆婆干涉你们私事的? 禾丫头和轩儿也是自己关门过日子,分府两个多月了,他们的家门,我和你公公都没踏足过! 夫妻过日子,意见不合时,互相商量着办才好!” 大少奶奶一听婆婆这话,心里生气得紧,好你个老太婆,只要你和相公开了口,相公岂能不听你的? 相公不听婆婆的,那不就是不孝?让你这个老太婆开口说一句话就这么推三阻四的! 哼,你左一句不插手,右一句不干涉,听起来大房的事是让我做主,可我的陪嫁都被送走了没有得力的帮手,我能怎么办? 大少奶奶的心里又气又急,脸上却还强装笑容:“婆婆,我和相公商量多次了,他就是不肯。婆婆,你无论如何得帮帮我,就换一个大丫鬟银杏回来。 婆婆,你看相公给我安排的丫头,冬雨呢,蠢笨得紧,吩咐一件事,就做那件事! 还有冬月,我吩咐她去给我送信,她竟然说她不知晓去商队的路! 婆婆你看,就这样的笨丫头,服侍我,儿媳的心里能舒坦吗?” 大少奶奶的话音落下,冬雨和冬月两个丫头扑通一声跪在大少奶奶跟前不停的磕头道:“奴婢蠢笨,请大少奶奶责罚!” 小桃躲在禾娘身后,瞥一眼大少奶奶,嘟嘴腹诽着,冬雨和冬月也是菊韵嬷嬷调教出来的大丫鬟,哪里蠢笨了? 大少奶奶安排丫鬟去做不合府里规矩的事,她们敢去做吗?那还不如杖杀了我们… 不对,不是我们,是她们… 小桃得意的偷笑了,二少奶奶才是好主子,哈哈哈! 大少奶奶瞪了两个丫鬟一眼,冷声道:“起来!离我远些,省得气得我胸口疼!” 冬雨和冬月赶紧爬起来,避到了凉亭的角落里。 冯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温声道:“我做婆婆的去干涉,不合规矩。睿儿现在是我们冯氏的家主,他的决定,就是老婆子我和你公公都得听!家宅不宁,他又如何能掌控偌大的冯记? 晗胭呐!睿儿只是不让你插手冯记的事,家族产业,妇人是不能插手。这后宅的事,你作为主母也得料理好!” 大少奶奶见婆婆态度坚决,心里窝火,却也不敢再强求。 她站起身,对着冯夫人敷衍的微福一礼后道:“公公婆婆,我去前院看看修余,出来好一阵儿了,孩子小,儿媳放心不下!” 冯夫人温柔道:“晗胭快去!没事不用来看我们了,照顾好灵芝和修余即可!” 大少奶奶悻悻而去,冬雨和冬月低垂着头紧紧跟在后面。 大少奶奶的身影消失在四院后,凉亭里的众人许久都没有出声。 第86章 隐忧 午膳是四院的膳房做的,自从分府后,看似是兄弟分府,实际上冯老爷夫妻俩单独在四院的膳房里用膳。 大儿子早出晚归,在城里的各油铺巡视一番,再去乡下的油坊看看,还要去几个庄子上察看梧桐、油菜、芝麻…等榨油作物的长势。 冯铭轩小两口陪着冯老爷两口子用膳,伺候的下人都吩咐去了偏厅用膳,倒也温馨。 小儿子两口子相处甚好,恩恩爱爱的,膳后陪着一起饮茶,话家常,老两口自是满意。 冯夫人趁着小儿媳去如厕,轻声问询小儿子:“轩儿,禾丫头有没有好消息传出来啊?” 冯铭轩一脸雾水:“阿娘,什么好消息?” “你这孩子!成亲后的好消息自然是子嗣啊!禾丫头可怀上了?”冯夫人瞪一眼小儿子,嗔道。 冯铭轩轻笑道:“阿娘,禾妹妹的身子有些不足,我寻了刘兄替她诊过脉了,在调理中,暂时不易有身孕,过个一年半载就好了!” 冯夫人惊愕失色,看着儿子半晌没有说话,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冯铭轩起身扶着阿娘的肩膀道:“阿娘,气虚血虚是妇人的常见病症。禾妹妹已经吃了两个多月的药膳了,阿娘急什么呢?我才十八岁,禾妹妹十六岁,就是过十年再生孩子都无妨!” “我呸!你这孩子张嘴就来,什么十年!”冯夫人生气的提高了声音,再想数落儿子几句,见小儿媳过来了忙止住了话头,暗暗的瞪了儿子一眼。 冯铭轩哈哈哈的笑着。 阿娘这是有多急?想抱孙子,不是有肉滚滚的冯修余吗?想抱孙女,也有灵芝小丫头! 禾娘落座后,冯夫人脸色有些不自然,看了一眼小儿媳后,有些欲言又止。 冯铭轩看看阿娘,对着妻子笑了笑。 冯夫人借口如厕,起身进了主院,竹韵嬷嬷搀扶着她进了库房。 冯夫人拉着竹韵的手轻轻叹了口气,竹韵嬷嬷温声问询:“夫人怎的了?刚才不是好好的?” 冯夫人在库房里边寻找药材边道:“轩儿和禾丫头还是不懂事,不是我刚才问询,这么大的事儿,他们俩还不当回事! 禾丫头啊,生在农家,估计在葵水初来期,吃不饱穿不暖,导致血气不足,不易有孕。幸好回春堂的刘小公子替禾丫头把出了脉,调理了两个多月了! 竹韵呐,你说说,这么大的事,两孩子还说是小事!我怎么不生气?” 竹韵轻声安慰道:“夫人不必忧心,气虚血虚确实不是重症,刘小公子既然说了好好调理,咱们调理就是了! 二少爷肯定备好药了,你这样的忧心,二少爷以后有什么事还敢和你说吗? 再说,二少奶奶还不知情你已经知晓了,为了不让孩子们忧心,夫人还是当不知情为好,过些日子再寻个由头,送些补品上门!岂不更好?” 冯夫人闻言,觉得竹韵嬷嬷的提议确实不错,她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滋补药材。“竹韵呐,你说得有理,是我太心急了。这生儿养女的事急不得,还得慢慢来!唉… 有病咱们先治病,咱们家也不是看不起病的人家…” 竹韵嬷嬷微笑道:“夫人这样想就对了!细想二少爷说的话也在理,一年后生儿育女也正当时! 二少爷夫妻俩都是个好孩子,麻糖铺子经营得好,二少奶奶琢磨出了姜香味麻糖,多少夫人赞不绝口! 二少爷昨日与城里各家的大老爷们谈生意,同桌饮酒,这是多大的脸面,让各家大老爷捧场!还是他们主动找的二少爷! 夫人和老爷也该放手了,二少爷是二房的一家之主,想必他都有成算。老爷和夫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 冯夫人听罢,也不翻找药材了,和竹韵嬷嬷一起出了库房。 去凉亭里坐下后,冯夫人的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就像刚才的担忧从未有过。 冯夫人和小儿媳继续说笑起来,还不时招呼小儿媳吃点心、喝蜜茶、吃水果。 冯铭轩见阿娘的情绪好转,也松了一口气。 菊韵嬷嬷则向竹韵嬷嬷讲明艾绒药包的用法,腰疼发作时,把药包烤热,绑在腰上就能减缓疼痛。 竹韵嬷嬷满心欢喜又诚心道谢,“唉,大少奶奶要是有二少奶奶的一半贴心啊,夫人就是睡着了都会笑醒的!” 菊韵嬷嬷深以为然,她微微颔首,同意了老姐妹的说法。 只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日头偏西,小两口起身告辞,老两口把人送到四院门口才折返回去。 冯夫人把小儿媳身子微恙的事告知了冯老爷,冯老爷也是微怔。 他捋着胡子沉思良久道:“夫人呐,这事你还是得上些心,让两个孩子不要忽视!无论如何要调理好禾丫头的身子。三年之内,不拘孙儿孙女都得生一个!” 冯夫人轻轻叹了口气道:“子孙缘,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只望我儿顺顺利利!” 冯老爷想起了家规祖训,眉心微跳…… 城南到城北,贯穿半个云城,马车在大街上行驶得并不快。 车窗打开了,窗户挂上了帷幔,冯铭轩搂着妻子坐在窗边,一家家的店铺指给妻子看,介绍着各家铺子里的生意… 繁华的云城,阿爹只来过两次的云城,禾娘看着鳞次栉比的店铺,看着街两边的行人,心里激动得紧,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了。 她要多看几眼,下次回家了,她好把繁华的云城说给阿爹和阿弟听…… 禾娘收回目光,看着相公微笑,为何是她回家告知阿爹和阿弟云城的繁华,而不是阿爹和阿弟亲自来看看云城? 冯铭轩伸手刮了一下妻子的鼻子,温柔说道:“娘子,我们接阿爹和三郎来云城住几天?” 禾娘惊喜的瞪圆了眼睛:“相公,你是怎么知晓我心中想法的?” 冯铭轩勾唇笑道:“娘子凑近些,相公告诉你!” 禾娘的脸朝相公凑近了些,竖起了耳朵… 冯铭轩低头,在妻子红艳艳的唇瓣上啄了一口。 禾娘:…坏人! 回到城北的家里,冯铭轩把妻子送回二院后,他去前院和管家商量,明日一早去接岳父和大伯两家来城里住几天。 任夫子的小宅子也修缮好了,把他也接回来住两天,算是休沐了。 禾娘和菊韵嬷嬷、小桃、小红、小绿、小柳去三院布置房间,等着家人的到来…… 第87章 去云城 翌日,早膳后,两辆马车驶出桂花巷的冯宅,都是气派的铁皮马车。 至于有“冯”字标记的檀木马车,二少爷吩咐了,那是当家主母的专用车。 专用的豪华车厢内铺了地毯,有软榻,还有暗柜和梳妆台…… 冯铭轩陪妻子吃了早膳后才出发去接岳父,他第一次拒绝了妻子同行。 实在是从村道至兔儿岭镇的那一段路有些颠簸,他不想妻子受颠簸之苦。 再说接上人后,中午可以回来吃午膳,还不用加急赶路! 冯武驾的马车里坐着丫头小杏,冯铭轩寻思着胖婶儿也有半年没见到女儿了,带小杏一起去陪着胖婶儿住几天。 一路上,冯铭轩看着路边的田野里,禾苗的长势都很喜人。风调雨顺的,今年有个好收成。他朝通往他家庄子的路上看了一眼,视线回落在田野边的小村落上。 灰扑扑的小村落,泥坯房子都是新建的。 马车前行,到了兔儿岭镇,路过麻糖铺子,顺子把马车勒停了一会儿,和阿爹阿娘聊了几句后,冯铭轩也和奶娘打招呼。 冯安看到儿子和二少爷就乐呵呵的笑,叮嘱傻儿子马车驾稳一些。 傻儿子撇撇嘴,阿娘就怕颠着二少爷了,就不会多心疼心疼你儿子? 马车刚进入村口,臭臭立即冲着大红马“汪汪汪”的叫起来,尾巴摇得飞快,然后迅速朝村尾跑去。 顺子咧着嘴笑,臭臭长大了,还知道去给亲家老爷报信了!不错! 村里人都对着顺子笑,“顺子,是不是姑爷来了?” 顺子笑着说:“是哩是哩!” “这个姑爷不错!顺子,禾丫头回来了?” “少奶奶没回!下次,下次回!”顺子摆摆手笑着说。 认识冯武的不多,冯武不停的笑着点头示意。 坐在马车里的小杏,把车窗拉开了一道缝隙,她好奇的打量着这个村子,好像这里很穷,二少奶奶在这个村里长大,却能嫁给二少爷,小杏感觉太不可思议了。 只是这些好奇,不是她这个三等丫鬟该琢磨的,妄议主母的事是大忌。 小杏她还想升为二等丫鬟哩。 还没到村尾,胡老二就带着臭臭迎出了院子,他以为女儿回来了,步子迈得有些大。 顺子在泥坯院子门口勒住了缰绳,冯铭轩拉开车门,下了马车后立即温声道:“岳父!禾儿今天没有回来!我来接岳父和三郎,大伯一家去城里住几天。” 胡老二愣了几息才明白过来,去云城?去女婿家? 哟呵,云城呐…… 胡老二的大手在粗布衣摆上搓了一下,眼里露出笑容来:“轩儿,这个不好!” 冯铭轩微笑道:“岳父,禾儿可希望你们去云城看看的,以前不是没有机会吗?正好岳父也去认认门,以后去了城里,直接去家里就成!我和禾儿的家,岳父就不想去看看吗?” 想,怎么不想?可想了! 那天女儿坐花轿被抬走了,胡老二空了一半的心就想跟着花轿后面走…… “阿奶也去吗?她年纪大了,坐马车不知晓身体能不能受得住?”胡老二又喜又忧。老娘要是能去城里看看,可不就是开了眼? 这的确是个问题,冯铭轩也没考虑到这一点,“岳父,要不你去问问大伯,一起商量一下,我去找夫子和三郎。” “可行!可行!”胡老二边大步往大哥家走,边回答。 臭臭蹭蹭冯铭轩的脚跟,看着冯铭轩直摇尾巴,张着嘴巴,舌头伸得老长直喘气。 冯铭轩摸摸臭臭的头道:“禾儿没有回来,下次回来好不好?” 臭臭“呜呜”两声进了院子。 冯铭轩跟着臭臭后面进了院子。 小杏早跑进院里找胖婶去了,母女见面又惊又喜。 胖婶儿拉着女儿的手,连声感激二少爷替她们母女着想。 当胖婶听说女儿可以在亲家老爷家里住几天后,更高兴了… 冯铭轩进了泥坯院子,任重刚讲完一小节《三字经》,学生们都在练习写大字。 三郎在练习书写《千字文》。 冯铭轩轻手轻脚的进去书房,看看三郎的字。 才大半年,初具楷书美感,可见小舅子勤奋练习的功底,字体沉稳大气,字形方正,布局匀称。 冯铭轩轻声道:“好字!” 正在看《大学》的任重和练字的学生们都抬眼看着冯铭轩,儿郎们都站起身恭敬的喊了一声:“姐夫好!” 冯铭轩微笑道:“都继续练字!姐夫打扰你们了!” 姐夫以前来了从不在夫子授课的时间内进书房,看来今天是有事情了。 三郎想,姐夫来了,阿姐肯定也回了。 冯铭轩请任叔和三郎去了院子里,他对任重抱拳道:“任叔,我想接岳父一家去城里住几天。 你家也修缮好了,任叔也一起回去看看。小住几日,权当休沐,任叔觉得如何?” 任重微笑道:“甚好,好久没有拜祭你的夫子了!三郎去了云城,也去我那里看看,拜祭你真正的夫子!” 任重心里隐隐担心的,是家中书房里少爷的书。 三郎拱手一揖道:“是!夫子!” 任重进了书房,给六名学生布置了课业,宣布休沐几天。 听三郎说了,他去云城的姐姐家,兄弟们既羡慕又兴奋,云城啊!三郎要去云城了! 三郎小声道:“我们都要好好读书,等我把去云城的路都记住了,把城里的路也记住了,我再带你们一起去!” “哇哇哇!”小儿郎们欢呼起来,三郎瞪了他们一眼,他们都闭嘴了,无声的笑了! 收拾好笔墨纸砚,带着夫子布置的课业,小儿郎们高兴的回了家。 等三郎从云城回来了…… 云城,神秘的云城,向往的云城,他们就都去过了! 是的,三郎去过了,代表着他们也去过了! 胡老大家,正在地里干活儿的秋分和大寒两口子都被喊回了家。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都巴巴的看着胡老婆子。 胡老婆子伸手擦擦眼泪,哽着嗓子说:“你们阿爹都没有去过云城,我也不去了! 大娃儿带着孩子们去,托了禾丫头的福,你们能进城里看看也好。 等我见了你阿爹,我就告诉他,他的孙女带着你们都去云城见了大世面! 老婆子我有什么不满足的?孙女婿给了我金子,他们家让我穿上了绸缎,天天吃白米白面,有肉吃,不用饿肚子了!村里哪个婆子有我好福气! 去!老大、老二你们都去!可别让孙女婿等太久了!” 胡老二看着头发全白的老娘,心里有些感慨,他的老娘吃饱了喝足了,原来也是个通情达理的老太太啊! 最后胡老大决定,他们两口子留下来陪着老娘,帮着弟弟和大寒看家。 秋分两口子带着玲儿,大寒两口子随着二叔和三郎一起去云城。 第88章 热闹的云城 两辆马车很快又出了胡家村。 六名休沐的儿郎回家说,姐夫接二叔和三郎去云城玩,村里人都觉得稀奇了!羡慕了! 细数胡家村去过云城的人,不超过一只手,最幸运的还是六郎。 村长家的六郎,才十五岁,去年去镇上赶集卖柴火,顺便帮邹记酒楼的东家杀了十几只鸡,邹东家觉得六郎机灵,问他愿不愿意去城里的酒楼做工,六郎当然愿意啊! 邹东家举荐六郎去了城里的“客来安”酒楼做跑堂,一个月的工钱是二百个大钱。 二百个大钱的工钱,做一年就有二两多银子。既有银子赚,又能给家里省下粮食,还能见大世面。 六郎的机遇让胡家村的儿郎们眼红不已,六郎半年回家歇息一天,这一天,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在村长家的院子里,听六郎讲稀奇事! 现在村里的禾丫头嫁去了城里,还接胡老二父子俩、胡老大家去城里,这又是多大的好事。 只是可惜,他们与胡老二是一个家族的兄弟,不是亲兄弟,不然这好事也落到了他们身上。 不少婆娘都去了胡老大家,见胡老大两口子陪着胡老婆子守在家里,她们暗自惋惜,白白错失了去城里见世面的大好机会。 朱氏其实也想去侄女儿家,只是婆婆说了不去,他们俩口子不可能独自把婆婆放在家里不管,那是大不孝! 马车行驶在村道上,三郎脸上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欢喜来,因为夫子也坐在一起。 夫子说,喜怒哀乐不要轻易在脸上表露出来。旁人看你的表情,不知道你的心中所想,久而久之,才能成长为一个沉稳大气的男子。 三郎同阿爹和夫子、姐夫坐一个马车,大哥和二哥两家坐一个马车。 三郎看着路边的田野,看着向后倒退的路和树,他的心就像飞在空中的飞鸟,早就去了云城,去了姐姐身边。 虽然知晓姐姐会过得好,嘴里听到的好肯定与亲眼所见的好不一样! 三郎要亲眼见了姐姐过得好,他才能真正的安心! 马车上了官道后,不怎么颠簸了。 三郎看着前方,出现了一道高高的青砖建的墙,底下有两扇大门,大门上方有两个大字,离那两个字越来越近时,三郎激动的说:“夫子,这就是云城吗?” “对!这就是云城!两道城门,一边进城,一边出城!”任重对学生解释,“以前有士兵守门,现在天下太平,不用人看门了!” 三郎看着进城的人群,都是不一样的着装,不一样的坐驾。 有进城卖菜的婶子、有背着包袱匆匆忙忙的赶路人、有挑着柴火的汉子、也有穿着锦服骑马的郎君、还有豪华的马车、也有举着黑碗行乞的衣衫褴褛的乞丐…… 马车随着人群缓缓进城后,这里完全不是胡家村的样子了,也不是兔儿岭镇的样子。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三郎的心激动起来了,他认识的字远远不止《三字经》《千字文》和《百家姓》了,每一家的店名他都认识,顾名思义,他也知晓店里做的是什么生意。 马车里的三郎,从车窗里稍稍探出头,好奇的看着街边的摊位,有卖小吃的,有卖布料的,还有卖头花的… 搁在去年,这么好看的头花,三郎肯定要动用压岁钱,给阿姐买一朵。 阿姐现在不用头花了,她有首饰! 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的秋分和大寒两家也是兴奋不已。 孙氏和小朱氏相处倒也融洽,各过各的日子,妯娌俩都想把日子过好,不像村里别的妯娌关系,见面了就掐… 孙氏年长朱小草几岁,性子比较沉静,她怀里的玲儿小丫头看着城里琳琅满目的店铺,没有家里的鸡和兔子。 小丫头东瞅瞅西瞧瞧,咧着小嘴儿笑,两岁多的女娃娃能进城,胡家村和孙家村也就玲儿丫头有这福气了! 小朱氏不时捅咕一下大寒:“当家的,你看看那个婶子穿的衣服,样式好不好看?” 当家的笑嘻嘻的问:“小草,你说的是哪个婶子?” 嗯,马车已经跑好远了,那个婶子看不见了。 朱小草又捅咕一下大寒:“大寒哥,快看快看,那么多人围在一起干啥子?” 大寒这次看见了,街上的人围成一个圈,圈子里有人牵着一只猴子,猴子身上穿着一件红色的衣裳,牵绳子的人,敲着铜锣…… 冯铭轩吩咐顺子和冯武勒住缰绳稍停一下,“大哥、二哥、三郎,这是在玩杂耍,坐在马车里看一会再走!” 马车的车厢高,坐着就能看见猴子随着铜锣声做着各种滑稽的动作,引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大寒笑道:“这耍猴的倒是有趣!” 秋分也是笑着点头,玲儿更是拍着小手笑。 小朱氏眼睛亮晶晶的,还舍不得收回来,孙氏倒是笑得很腼腆。 马车继续前行,大街上铺的是青石板,行人靠着街边行走。街上有不少驴车和骡车、马车,车轮滚滚,车上的人目不暇接。 三郎看到了“冯记麻糖”四个大字的铺子,他笑着问:“姐夫!那是你的铺子?” 冯铭轩微笑道:“是的,三郎!这是城北的冯记,城东还有一家!” 胡老二从窗户里看着宽敞明亮的大铺子,里面的客人有很多,排队在买麻糖。 胡老二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他对女婿露出了笑意,这个孩子真了不得,这么大的街上,他开了这么大的铺子! 三郎顾不得喜怒不形于色,看看冯记麻糖铺又看看姐夫,三郎由衷的说:“姐夫,你真厉害!” 冯铭轩微微一笑道,“三郎!姐夫不算什么!这云城里啊,厉害的人有许多!三郎和夫子好好读书,以后比姐夫更厉害!” 比姐夫厉害? 三郎看看夫子,夫子对他肯定的点点头! 冯铭轩把小舅子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他的心里很高兴,他从小舅子身上能看到妻子的不少影子来。 那发自内心的高兴,那个笑起来一模一样的酒窝… 冯铭轩看着小舅子,想到了妻子。 马车拐进了桂花巷,三郎看着这条巷道,他默默的看着路过的几家大门口,然后马车停在了一座气派的大门前,门楼上的烫金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冯宅”! 姐夫姐姐家到了! 第89章 拨开迷雾 冯火飞快的拉开大门,同时大声喊了一声:“二少爷回来了!” 马车慢慢进了院内,停稳后,大家踩着马凳都下了马车。 “见过亲家老爷!见过任夫子!见过三位舅少爷!见过二位舅奶奶!”院子里响起了整齐的问安声,有男有女。 胡老二、秋分、大寒、三郎、孙氏和小朱氏、任重同时看向院子里,两排婶子、大叔、小哥儿,小娘子都在对他们行礼呢! 冯铭轩微笑着看了一眼,全府的家仆都到齐了。 禾娘笑吟吟的站在中间,小桃和菊韵嬷嬷微笑着站在她身侧。 胡老二看着女儿,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胡老二摆摆手道:“好了!好了!起来!不用行礼了!” 家仆们整齐的回答:“多谢亲家老爷!”然后他们笑着快速散开,各司其职。 禾娘笑着喊了一声:“阿爹!” “诶!”胡老二笑了,是他的女儿,禾丫头,声音没变! 哟呵,这孩子闹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禾娘对着夫子行礼,任重抱拳还礼。 禾娘再笑着和哥嫂打招呼,缓和了大家的拘束,最后她一手抱着玲儿,一手牵着三郎一起进入正厅。 冯铭轩:……! 他这大高个儿就这么被妻子无视了,唉……! 妻子的娘家人来了,惹不起啊……! 气派的厅屋,除了任重和三郎坦然就坐,其他人都有些手脚没地方放的拘促。 也对,仆人们穿的都是棉布衣,秋分和大寒几人都是穿的粗布衣,脚上的布鞋都起毛边儿了。 小柳捧着托盘奉上茶水、瓜果点心,然后侍立一旁。 冯铭轩招呼着两个大舅哥不用局促,就像在胡家村的家里一样。 话虽这样说了,哪里敢当成胡家村,胡家村可没有这样的大院子,气派的大房子,叫不出名的家具,瓜果点心… 胡老二站起身,一人递了一个苹果,手一挥,说道:“吃!吃,果子买回来就是让我们吃的!” 三郎带头“咔嚓”一声咬了一口红苹果,秋分和大寒才小咬一口。 两个嫂子捧着苹果,低下头笑了。这么好看的果子,完全叫不出名字。 玲儿小丫头抱着红苹果,笑着露出了小米牙。 禾娘对菊韵嬷嬷小声的吩咐几句,菊韵嬷嬷立即离开了。 不一会儿,云娘子和茹娘子进来,禾娘起身带着两个嫂子去了绣房,量了身高尺寸,鞋和足衣的大小。 冯铭轩也带着两个大舅哥进来量了尺寸,衣服现做来不及,好在城里有成衣铺子。 顺子带着绣娘出门,很快去了青衫阁和绣云坊买了几套衣服回来。 午膳男子的一桌在正厅,女子的一桌在花厅,满桌的菜肴自是不必提。 亲眼见到了禾娘的富贵日子,她当家做主的气派,几个亲人才彻底的放开了。 家中的仆人各司其职,到处都打理得干净无尘。 饮了一盏茶后,任重提出了告辞。离家半年多了,他也想回去看看。虽然都住在城北,只不过亲民巷是云城最贫穷的巷道。 冯武驾马车,带着粮油米面、瓜果点心一起送任重回去。 三郎想跟着夫子一起去,“夫子,学生随夫子一起去!学生会做饭可以照顾夫子!” 任重笑了:“三郎先在阿姐家住两天,夫子做饭只是不够味美,还是能煮熟的!无妨!” 三郎把夫子的马车送出了桂花巷才回来,桂花巷每一家的门楣上都挂了匾额,写明了姓氏,姐夫家是第六家! 顺子等在门口,见舅少爷回来了,他笑着说:“舅少爷,你想不想去看鱼啊!三院有鱼池,里面有很多锦鲤哩!” 三郎开心了,“冯大哥,你带我去!” 顺子带着三郎边往后院走,边介绍院子里好玩的地方。 姐夫和姐姐的家真大啊!光下人住的房子就有好几排,下人房都在主院的院外建的。 大户人家,原来主就是主,仆就是仆啊!这么大的家里,只有姐姐和姐夫两个才是主子! 可是在农家,就是再穷,农民都不是仆人!都是主人! 三郎觉得农户穷些也没有什么,都是良民籍。 到了三院,一座精致的鱼池出现在眼前,池里的锦鲤色彩斑斓,红的似火,白的像雪,黑的像墨,它们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游弋… 三郎盯着水中的锦鲤,他是跟夫子念书后,才能用书中的语言描绘这些各种形态的鱼,没念书前,不识字前,他也只是觉得鱼儿好看,究竟怎么好看,他也说不出所以然。 就像进城后,阿爹要进入各家铺子才知晓里面卖的是什么物品,而他只要看到店铺的名字就能知晓。 这就是读书和不读书的差异…… 那么我呢? 像阿爹一样种好家里的一亩田和一亩旱地,养好我的羊?变成羊群,卖羊肉到各家肉铺、酒楼、饭馆… 这样我就成了商户。 商户,士农工商,商户是最底层的社会地位…… 我们胡氏的祖先,有能力娶妻纳妾,能远避几千里外的战乱,自然不是普通的农人…… 那么,我胡三郎,凭什么立足? 三郎的思绪不停的翻涌,有一个想法呼之欲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仅仅满足于做个普通的农户,成为底层的商户。 既然祖先有过不凡的过往,自己也不能庸庸碌碌。他想到了任夫子… 夫子曾经是任夫子的书童,一个曾经的书童,教会他认识了汉字,认识到了除了胡家村,除了兔儿岭镇,除了云城,还有更多的广袤空间… 三郎想到了读书,读书能让他看到的更多,有更多的选择。 或许…… 可以通过科举之路,改变胡氏家族的命运,阿爹每隔一年就要同村里的叔伯们一起去服劳役,修路、挖河道… 阿爹才三十四岁,已经显得苍老了。 如果,我考取了功名,阿爹就不用受这份苦了。村里的叔伯兄弟们也能得到一些庇护… 池中的锦鲤,看似被姐夫和阿姐圈养得很华丽,可再华丽,它们也只是池中物,困于一方天地… 三郎抬头看看天空,飞鸟们到的地方比锦鲤游弋的池子大,看到的岂不是更丰富? 困于三郎心头的那团迷雾终于消散了,他有了目标,有了方向。 阿姐的弟弟如果能出人头地,阿姐的靠山是不是就有了? 第90章 逛云城 翌日,早膳后,城北冯宅驶出了三辆马车,从桂花巷出发,沿着北大街,缓缓行驶。 冯铭轩和禾娘也坐在马车里,为了方便妻子看清街上的热闹景象,窗户挂上了帷幔,从车厢里可以看见外面,从外面看不清车窗里的情形。 冯武驾的马车里,胡老二和三郎、秋分、大寒坐在一起。秋分和大寒今天都穿上了昨天新买的布衣和新鞋,用了素银籫束发,兄弟俩穿的新衣,长袍款,第一次没有穿短打,一直别别扭扭的。 衣服和鞋、发籫用了不少银子,来妹妹家,吃吃喝喝,还带出来玩,妹夫说还要去戏楼看戏。 戏楼啊!那是农户们能去的地方吗? 这次来妹妹家,可算是开了眼,这城里的稀奇怎么都看不够! 兄弟俩不时抻抻衣服… 胡老二嗔怪两个侄儿没出息,嘿嘿嘿,他当初第一次穿锦袍,也是这般没出息! 两个嫂子抱着玲儿和菊韵嬷嬷、小桃坐一个马车里,小几上摆满了瓜果点心。嫂子们也是穿上了新衣裙,虽然是布衣,却是城里最新的款式。 小桃替她们梳了发髻,籫上了银籫,虽然脸上是黑红的,看装扮也像普通的云城妇人了。 玲儿的衣服是芸娘子昨晚赶制出来的,斜襟的粉红色交领衣裤,扎着两个包包髻,别上了两朵粉色绢花,穿着粉色软底小绣花鞋。也像个富商家的小姐了! 大嫂孙氏看着女儿的装扮,激动得眼泪止不住了,原来她的女儿穿上了好衣服,也是这么好看啊! 朱小草也喜欢侄女的小模样,只是暗暗有些失落,成亲快一年了她还没揣上娃儿… 一家家的店铺,琳琅满目的闪过。有卖布帛的,五彩的丝绸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引得行人驻足观看。 有卖吃食的,刚出锅的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只是妹妹家的早膳很丰盛,还不至于能吸引她们。 那些卖小玩意儿的,吸引了妯娌俩的目光,精巧的木雕,漂亮的珠串,让人目不暇接。 妯娌俩摸摸头上的银籫,妹妹送的,一支足有二两了。 小桃把舅奶奶的举动看在眼里,她们是担心银籫掉了呢。 前面又围了一圈人在看热闹,冯铭轩吩咐停会儿,坐在马车里就能看热闹。 三辆马车停在街上,圈子里正在表演杂耍,一个小娘子穿着红色的劲装,正在表演翻跟头,一个接一个,一连翻了十几个。赢得了看热闹的人群阵阵喝彩。 最后一个穿黑色劲装的大汉捧着托盘上前讨赏,人群快速退开了,只有寥寥几个长衫装扮的富商扔了几个碎银进去。 顺子得到二少爷示意后,摸出一个一两的银锭,下马送进了托盘里,黑衣大汉连连道谢! 大寒看得眼睛瞪圆了,才看了十几个翻跟头,妹夫就给了一两银子!他觉得他也可以去翻几个跟头… 马车进入南大街,一所气派的大宅子出现在眼前。 宅子的大门古朴庄重,高高的门楣悬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用隶书写着四个大字“云城书院”! 三郎看到这四个大字,激动得大声说:“阿爹,这里就是县学的学堂!” 三郎竖起了耳朵,书院高高的围墙内,传来一阵阵朗朗的读书声,声调抑扬顿挫,如同天籁之音,让人不禁心生向往。 马车都停在书院门口,车窗都拉开了,大家都透过车窗望向书院的大门。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读书声整齐而洪亮,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三郎的耳中。 冯铭轩看着小舅子的神情,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 胡老二看着儿子亮闪闪的眼睛,他想,他的儿子好像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捡了一个鸡蛋就喊着,又有一个大钱了的孩子了! 秋分和大寒看着弟弟,他脸上的笑容从来没有这般开怀过…… 禾娘看着阿弟,她想,当初让相公帮他寻夫子,是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继续前行后,马车停在回春堂前,昨晚顺子就给刘大夫送过帖子了。 回春堂前的药童,见到“冯”字车牌,立即恭敬的把马车引到侧门处,直接进入晾晒药材的后院。 刘逸凡见到好友,自然热情的和胡老二见礼,带着众人去了刘灏宇的诊室。 禾娘想,她在娘家时,日子不是顶顶苦的,她都有血虚气虚的弱症。大嫂生下玲儿后,两年多都没有再次有孕,二嫂成亲八个月了也没有动静,她还是带大家来看看诊才放心。 阿爹年纪虽然不大,长期劳累,请刘大夫诊脉才能安心。以前不具备看诊的条件,现在家里生活好些了,诊个平安脉才稳妥! 一阵寒暄后,刘灏宇开始为众人诊脉,刘逸凡跟在父亲身边学习,暗自将他诊断的结果与父亲做对比。 胡老二的手放在脉枕上后,禾娘和三郎的神色同时凝重起来,呼吸都放轻了许多。 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捏了捏,安慰一下才能缓解她的不安。 冯铭轩又揽着三郎的肩膀拍了拍,三个人站在一起,看得秋分和大寒的心里很感动,妹夫的年纪不大,却事事安排得明明白白。 刘大夫的手指搭着胡老二的脉门,微闭双目片刻,仔细端详胡老二的面色,舌苔,又询问了几个小问题后道:“胡弟长期劳累,腰脊有些劳损,需多注意歇息,适当的减少劳作,老夫开些滋养的药材,无碍!” 冯铭轩松了一口气,禾娘和三郎也缓和了表情。 刘备拿着老爷开的方子,去前面的药堂抓药,这是少爷好友的岳父,不可怠慢。 接着是大嫂孙氏,刘老大夫诊完脉,微笑道:“孙娘子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气血稍虚,调理一两个月,再次有喜,不难!” 秋分和孙氏相视一眼,又惊又喜,眼眶泛红。生在农家,生了女儿后,久久没有再次有孕,婆婆的白眼,孙氏吃了不少。 刘备再次拿着药方去抓药,他看着方子他思忖着,这农家娘子也是好运道,得了老爷亲自看诊的机会,不然,这娘子想再次怀孩子,得等好几年! 唉…也是长期食不果腹惹的祸! 第91章 复脉 轮到二嫂朱小草了,她伸手放在脉枕上,紧张的身子有些轻微颤抖。 长这么大,从没见过大夫,也没听说村里人见过大夫,看到大夫了,朱小草不由自主的害怕。虽然这个大夫看起来很和善。 大寒走到妻子身后,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 成亲以来,妻子想要个孩子的想法一直都有,大寒反倒不急,小草还小呢,比禾儿妹妹还小一岁。 刘灏宇微闭双目把脉,眉头皱了皱,沉吟片刻道:“朱娘子母体的寒症有些重,需要好好用药调理。 外加信期拖沓,且小腹坠胀,需保暖不可受寒!老夫开几剂药,服用三个月后再来复脉。” 刘大夫的话说得委婉,除了菊韵嬷嬷,其他的几个女子都是听不懂的。 朱小草急道:“大夫,你直接告诉我,我可还能生娃儿?”她的担忧大过了羞涩,要是不能生孩子,她可怎么办? 喝三个月的草药汤,还要继续来诊脉,小草觉得天塌了…… 冯铭轩和胡老二都离开了诊室,回避去了院子里。 刘大夫道:“朱娘子,你肯定能生孩子!不用担忧,先服用三个月的药,再来看诊!” 禾娘对刘大夫福了福身道:“多谢刘伯父!劳你给我二嫂开方子,三个月后再来叨扰伯父!” “世侄媳无需多礼!”刘大夫边提笔写下药方边回答禾娘。 大寒扶着小草坐到一旁,笑道:“傻小草,你急什么呢?不就是吃几剂药就好了的事么。 你看,得亏妹夫和妹妹带我们来看诊,查到了原由就好办了!不然一直蒙在鼓里就不好了。” “大寒哥!你不会不要我的?”朱小草泪眼婆娑的看着大寒问询。她就没听说哪家的媳妇不能生娃子的! 大寒红着脸,小声道:“不会的,小草!你不要多想。吃了药就好了!” “那要是好不了哩?”小草的眼泪流出来了,慌慌的看着大寒问。 “好不了也要你!”大寒说完立即“呸呸呸”了几声,“好得了的,好得了!” 菊韵嬷嬷上前安慰道:“舅奶奶不必忧心,吃了刘大夫的药,百病不生!保管能生出侄少爷!” 小草止住了眼泪,这个嬷嬷不会诓骗她,她教禾妹妹学规矩呢!大家族里教规矩的人不会说假话。 禾娘也低声安慰二嫂,吃了三个月的药后再来复诊,定会好好的。 很快,刘备抓好药送给了大寒,叮嘱他怎么熬药,用多少水煎服,药煎到什么程度…… 大寒一一牢牢的记住了。 禾娘见玲儿小丫头有些瘦,为了安心,她也请刘大夫替玲儿小丫头把脉。 刘大夫诊断后,温声道:“这个小丫头的身子没毛病,只是饮食上不能克扣,也不宜过饱!” 胡老二听说后眉头紧锁,他送了好几次粮食过去,每次都是精米、白面各一百斤,怎么大嫂还是抠抠搜搜的?克扣谁的吃食都不能克扣小女娃啊! 不对,谁的吃食都不能克扣!他送给大哥和大寒的粮食不少了! 秋分连连点头。他思忖着,阿娘每顿饭分吃食时,媳妇和女儿的吃食她总要克扣些,他的吃食分给女儿,就顾不上媳妇,顾上媳妇,就顾不上女儿。等回家后,得和阿爹说说! 秋分暗暗的叹了口气,他真想像二弟一样分开单过,省得阿娘看了媳妇和闺女不顺眼,可他又是家中的长子,唉… 最后轮到刘大夫给禾娘复诊了,在院子里张望的冯铭轩赶紧进入诊室,扶着妻子坐下。 他把自己的衣袖垫在桌子上,再把妻子的手腕小心的放在衣袖上,枕上脉枕。 冯铭轩的举动,让所有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胡老二:嘿嘿嘿,女婿真细心! 三郎:啊呀!姐夫对阿姐真周到! 秋分和大寒:妹夫对妹妹也太体贴了些,自己媳妇在朝我翻白眼哩! 孙氏和小朱氏:哼!还是妹夫对妹妹好! 刘逸凡:习惯了,上次冯弟就是这么做的,哈哈哈! 刘大夫:轩儿这孩子不错,我家的逸凡得和他学学! 刘大夫微闭双目把着脉,慢慢的,他的脸上渐渐露出微微笑意。 再过片刻,他收回手,温声道:“世侄媳,你服用了凡儿的药两个多月了,体内的淤滞已消了大半,如今气血也顺畅了许多,气虚血虚好了大半。 老夫再开一剂药,温吞慢补,药膳继续食用,半年后无碍。血虚需得慢慢滋补,切忌暴饮暴食!” 禾娘和冯铭轩相视一笑,看来这两个多月调理得很好。继续调理半年,就能无恙了! 刘世伯可是云城最有名望的大夫! 菊韵嬷嬷和小桃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夫人暗中叮嘱她俩,一定要照顾好二少奶奶,药膳不能断,之前吃的两个多月,效果显着,甚好!甚好! 三郎呆呆的看着阿姐,他寻思着,阿姐的身子有疾了吗?她怎么不告诉我和阿爹?阿姐还吃了两个多月的药了,幸好大夫说再过半年,阿姐的身子就无碍了! 刘大夫把目光投向冯铭轩,微笑道:“子女缘,不可操之过急!来,轩儿,伯父也替你把把脉!” 禾娘赶紧起身,把位置让给了相公。 冯铭轩欣然坐下,伸出手放在脉枕上,刘大夫的手搭上手脉门… 刘逸凡对着好友挑眉微笑,上次就叮嘱他闺房之乐要节制,看好友的眼睛就知晓他把我的忠告抛在耳后了。 哈哈哈,男人是不是面对娇妻都会控制不住自己? 想起了未婚妻郑婉婷,他的双颊隐隐有些发热,到了腊月,他也要成亲了。 刘大夫脸露笑意,收回手后,温声道:“轩儿的脉搏跳动强劲有力,身体极好!” 禾娘高兴的看着相公,冯铭轩起身对刘大夫抱拳道谢! 冯铭轩让顺子结算了诊金和药钱,和刘大夫父子拱手告别,一行人提着药包,高兴的回了马车。 一众人都是身体康健,或小恙,无伤大雅。 胡老二和三郎才知晓禾娘吃了两个多月的药膳了,胡老二自责不已。 他后悔不该把粮食卖了换银子,攒钱买驴子。一路上闷闷不乐,得亏刘大夫说半年后就能好起来,没有酿成大错… 马车继续在大街上前行,已到午膳时间,远远看去,“客来安”酒楼到了。 第92章 六郎 “客来安”酒楼虽比不上“喜盈门”酒楼的口碑,在云城也不是小酒楼饭馆可媲美的。 两层的酒楼,烫金招牌高高挂起,金光闪闪,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 酒楼的大堂里已经有不少客人在用膳了,各色菜肴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引得人暗中吞咽口水。 三辆气派的马车停在酒楼前的停车区,酒楼门口迎客的几个伙计赶紧上前,接过缰绳,把马拴在马桩上。 顺子、冯乐、冯武等大家都下了马车后,锁好车门。 冯乐和邹掌柜抱拳见礼,订了二楼的大包间,小二热情的引着众人上楼。 胡老二和三郎一进大堂,瞪大眼睛不停的寻找六郎。 兔儿岭镇的邹东家,举荐六郎就在这个酒楼里做跑堂。 冯铭轩之所以来“客来安”用膳,就是想来看看六郎小舅子在酒楼里做工是否稳妥。 在大堂的角落里,一身灰色粗布衣短打的六郎,正被两个想吃霸王餐的食客刁难,六郎苦不堪言… 冯铭轩招呼着大家先上二楼包间,有女眷在,三教九流的食客多,他可不想妻子被旁人看到。 禾娘戴着兜帽,披着披风,遮挡得严严实实和嫂子、菊韵嬷嬷、小桃一起进了二楼包间,包间有两张大圆桌,也有专门服侍的小二。 两张圆桌中间用屏风隔开了,女眷坐里间,禾娘说出门游玩不用分主仆了,菊韵嬷嬷和小桃一起上桌吃饭。 冯乐点好饭菜后,陪着秋分兄弟俩坐下饮茶,等着上菜。 冯铭轩带着岳父和小舅子、顺子去一楼大堂寻找六郎。 几人刚下到一楼楼梯口,就见角落里闹哄哄的,两个一身横肉的食客推搡着一个小伙计,大声嚷嚷:“你这小二,我这刚买的新衣,被你溅了一身汤汁,衣服十五两银子买的,赔钱!” 另一个同伴边用黑乎乎的指甲剔着牙缝里的肉屑边道:“小杂毛敢不赔钱!老子打断你的腿,快叫你们东家来!” 小伙计吓得不轻,颤着嗓子辩解道:“客官,小的来上菜,你故意伸腿跘我,我一个趔趄,汤水才溅到你身上的…” 胡老二和三郎顺着声音看去,同时叫出了声:“六郎!”“六哥!” 可惜看热闹的食客们的声音太嘈杂了,父子俩的声音被淹没了,六郎没有听见。 食客们都围到了角落去看热闹,大堂里闹哄哄的。好几个小二都在赔着笑脸,让客人们坐回餐桌上继续用膳。不然吃了一半跑路了可如何是好。 胡老二大步往前挤,他看到一个食客抡起拳头打了六郎一下,六郎一个趔趄痛得倒退几步,又被看热闹的食客们推搡到打人的横脸汉子前。 胡老二沉起脸,把衣袖往上撸了撸,抡起拳头就往里挤,三郎也是气呼呼的跟着阿爹身后往前挤。 冯铭轩和顺子赶紧跟上前,他拉住胡老二道:“岳父!你护着三郎,我和顺子来处理!” 胡老二看着斯斯文文的女婿和顺子,有些不放心,担心女婿会挨打,那两个混混一身横肉,瞧着就不好惹! 三郎记起冯大哥扛着一麻袋山果,毫不吃力的样子,他拉住了阿爹。 父子俩紧紧跟在女婿和顺子后面,女婿要是打不赢,他好歹也能护一护。 冯铭轩提高声音道:“各位客官请让开道,免得一会儿误伤到你们!” 顺子也跟着大声道:“看热闹的离远些,拳头无眼,误伤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诸位!” 不少看热闹的食客,见说话的是斯斯文文的富家子弟装扮的公子和随从,纷纷让开道来。 冯铭轩和顺子双双上前一步,各自眼疾手快的扣住横脸汉子的一只手腕,掐住脉门,反转用力上提,“哟哟哟哟…” 两个大汉同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赖皮三,白食四,又是你们两个!”顺子咬牙切齿的呵斥,手中又加了些力道。 冯铭轩提着白食四的手腕,白食四“哟哟哟”的叫着,不由自主的踮起了脚尖,鼻涕眼泪一起流,“二少,二少,二爷,轻点,轻点…”嘴里不停的讨饶。 胡老二看着女婿,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怎么打人这么轻松? 他赶紧看向六郎,六郎被赖皮三打了一记窝心拳,抱着胸吓得瑟瑟发抖,他觉得挨打事小,赔十五两银子可如何赔得起?还有食客吃了四道菜,喝了一壶浊酒,也要一两多银子… “六郎!别怕,二叔来了!”胡老二拉过六郎,心疼的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 突然听到熟悉的呼喊声,六郎揉揉眼睛,擦干眼泪,看向胡老二,“咳咳”六郎咳了几声,哽咽着喊了一声:“二叔,你怎么来了!” 三郎拉着六哥的手,心疼的喊了一声:“六哥!你痛不痛?要不要紧?” 六郎激动的喊了一声:“三郎!你和二叔进城来了?我好痛,那个客人打我的胸口了。”说完又咳嗽了几声。 三郎气坏了,抡起拳头,使出吃奶的劲儿,朝着赖皮三和白食四的胸口“咚咚咚”各抡了几拳头。 十二岁的儿郎,带着恨劲儿,这几拳头也够两个混混受的了! 赖皮三和白食四同时忍着疼嚷嚷:“二爷!顺爷!小的有眼无珠,请二位爷饶了小的!” “饶了你?你们吃霸王餐,还打了店里的伙计,这账怎么算?”顺子说着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赖皮三和白食四疼得脸色煞白,冷汗直流,连连求饶。 这时酒楼的邹东家匆匆从店外赶来,看到冯铭轩先是一愣,随即赔着笑脸道:“冯二爷,您今日来我家酒楼用膳,遇上这糟心事,真是对不住!” 冯铭轩松开手,白食四滑坐到地上。 冯铭轩拍拍手道:“邹东家,我的妻弟承蒙你的关照,在你家的酒楼做跑堂。今日被两个吃霸王餐的混混殴打。邹东家准备如何处理?” “唉呀呀!胡六郎!你是冯二爷的妻弟怎么不早说?你这孩子?”邹东家瞥一眼地上的的赖皮三和白食四,“早就听各个酒楼、饭馆的东家说了,云城来了两个吃白食的,不成想今天来了我‘客来安’,你二位且说说,是公了还是私了?” “公了如何?私了又如何?”赖皮三滴溜溜转的眼珠子,看到冯铭轩正对他勾唇冷笑时,吓得赶紧低下头去。 他和白食四在兔儿岭镇吃白食被冯铭轩和顺子教训过一次了,真是冤家路窄,这云城不是挺大的吗?怎么今天又遇上了? “公了的话,我便报官,让官府来治你们吃霸王餐、殴打伙计的罪!县太爷正想抓你们这些目无王法的赖皮去挖矿!”邹东家冷笑一声道! 赖皮三和白食四一听,吓得脸色更白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遇上硬茬了! 挖矿?那肯定不能去,那是人干的活儿吗? 白食四哆哆嗦嗦地问:“私了又如何?” 第93章 看戏 邹东家冷笑一声,朝酒楼门口一招手,立即进来四个穿着劲装的黑衣壮汉。 四人站在邹东家身边,双手抱胸,瞪着赖皮三和白食四。 “私了么?你们把吃的饭钱给结了,再赔给胡六郎十两银子作为打伤他的诊金。”邹东家冷声道。 赖皮三哭丧着脸道:“东家,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啊,这不是要我们的命吗?再说我只打了他一拳,也不至于会打伤他!” 顺子抡起拳头,在赖皮三脸前晃了晃,作势要砸下去:“赖皮三,吃我一拳,看会不会打伤你?” 赖皮三吓得一哆嗦,连声道:“顺爷!顺爷!可别打了,会死人的!” 邹东家冷笑一声道:“没钱赔好说,叫牙行过来,把你俩卖个十二两正,正够赔偿就行!今日你们要是拿不出银子,就别想出我家酒楼的门!” 赖皮三和白食四对视一眼,知晓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只能从怀里、袖袋里、腰封里掏出碎银子,凑了凑勉强够饭钱和赔偿。 邹东家收了银子,四个劲装汉子像老鹰拎小鸡一般,拎起赖皮三和白食四出了大堂,扔到街角,“乒乒乓乓”一顿胖揍… 店里的食客收敛了看热闹的神情,轻手轻脚的回到餐桌上用饭。 至于那冒出跑单的念头,是万万不敢再起了。 邹东家把十两银子递给六郎,六郎摆摆头,手藏到了身后,不敢接。 顺子接过来,塞进六郎的怀里。“舅少爷!这是诊金,邹东家帮你讨要的,收下!” 三郎对六哥点点头,他的心里有些难受,胡家村的小儿郎们都羡慕六哥在城里的酒楼做工,仅仅是今天,六哥被混混刁难,被混混打,不巧被他们看到了。 以前呢?六哥肯定也受到了刁难,只是六哥回家后不说出来! 小小的三郎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邹东家道:“冯二爷,六郎挨了打,我让他休沐十天再回来上工,届时让跑堂管事带带他,等六郎熟练了,让他做个管事,二爷看可不可行?” 管事啊! 六郎瞪圆了眼睛看着邹东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来。 冯铭轩微笑道:“邹东家,妻弟就承蒙你关照了!我带家人一起上二楼用膳了!回见!” 三郎拉着六哥的手,跟在阿爹和姐夫身后上了二楼的包间。 以前都是六哥看客人吃饭,今天六哥也坐下来吃一顿好的。 邹东家扫视一圈大堂里用膳的客人,恢复了常态。 他走到掌柜和账房面前,轻声道:“冯二少用膳的银子都免单了,十天后胡六郎来上工,你们多关照些。按跑堂管事培养着,我想买良缘红,结交不到冯二少,这不机会来了?” 掌柜的和账房先生同时露出喜色,有了良缘红待客,酒楼的生意要火啊! 众人进入二楼包间,六郎和兄弟姐妹们见礼。见到禾姐姐,六郎高兴了,他听说了禾姐姐嫁进了城里,没想到姐夫今天专门来酒楼吃饭,就是为了看他,还替他讨回了公道。 胡老二担心混混把六郎打伤了,要带去医馆看诊。六郎告诉二叔,开始很疼,现在不疼了。 禾娘担忧的道:“六弟,要是有什么不适,切记要说出来,尽早去医堂看诊,不可隐瞒!” 六郎连连点头。 秋分和大寒想着他俩刚才没有一起下楼,不然也要揍一顿两个混混! 三郎小声问六哥,“以前可有食客打你?” 六郎摇摇头,小声道:“没有,挨骂是家常便饭,菜上慢了挨骂,白眼吃得多…”六郎止住了话头,不能让弟弟担心他。 不一会儿,菜陆续上来了。红烧狮子头色泽红亮,入口即化。 清蒸鲈鱼鲜嫩无比,汤汁清澈。 糖醋排骨酸甜适中,让人回味无穷。 三郎不时给六哥夹一筷子菜,六哥每天看着这么多好吃的,却不能吃一口,六哥一个月赚二百个大钱太难了! 吃完饭,冯乐去楼下结账,他拒绝了掌柜免单的好意。 冯乐不用想就知晓邹东家的用意,关于良缘红的售卖,他无权替主子拿主意,吃顿饭而已,犯不着欠下一个人情。 至于舅少爷,有的是地方安排他去上工,就看他愿不愿意。 戏楼刚好在城东的麻糖铺子隔壁,在铺子里招揽生意的冯进,看到二少爷的马车,立即露出了笑脸和二少爷打招呼。 马车停在铺子外面,一群人进了戏楼。冯铭轩曾是戏楼的常客,他对看戏没有兴趣,奈何阿爹阿娘喜欢。 冯家在戏楼的二楼长年定有包间,戏楼的伙计见了冯二少立即把人都带进了二楼的包间。 包间很大,房间的大窗口正对着楼下的戏台,两排宽敞的软软座位,小几上备有点心麻糖。 胡家村人第一次在戏楼里看戏,心情激动无比,连三郎的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底下看戏的一排排观众还会被前排的人遮挡了视线,在二楼包间看戏则不会,整个一楼尽收眼底。 不一会儿,锣鼓敲响,戏台上的戏子们粉墨登场。 冯铭轩温声解释不同装扮的戏子身份,那旦角水袖轻扬,眉眼含情,唱腔婉转悠扬,瞬间把众人带入了故事中。 尽管包间里能听懂唱腔的人少… 生角上场又是引得看客们喝彩连连,转眼戏台上出现了净角、末角、丑角… 听了冯铭轩的讲述才知晓不同的着装代表不同的戏子身份,禾娘觉得看戏真是有趣。 几个戏子在一个小小的戏台上,就能演出两个人的一生…… 胡家村的众人看得目不转睛,时而为生角叹息,时而为旦角哀愁欢笑。 三郎紧紧盯着戏台,双手不自觉地抓着座椅扶手,仿佛自己也置身于戏台上的情节之中。 六郎更是看得入迷,脸上满是陶醉,刚才的挨打和担心害怕,就这么被一场好戏给治愈了。 禾娘看到楼下不少看戏的百姓,特别是婶子大娘们,看到动情感人时还拿手帕、袖子擦眼泪。 禾娘也被戏台上的演绎打动在内心喝彩。 冯铭轩微笑着坐在妻子身边,嘴角上扬。他暗忖,看样子妻子和阿娘一样都喜欢看戏! 唉,后宅女子居家不易,看来以后得多带妻子来看戏解闷儿。 一个时辰后,看完戏回到了城北冯宅,大家还在讲述、回忆刚刚看到的一曲好戏《牡丹亭》。 禾娘则被叫杜丽娘的女子和柳梦梅的男子感动,两人有情有义,为了生活在一起,就连人死了都能复活…… 第94章 阿爹,我想科举! 从戏楼出来,一行人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路过成衣铺子时,顺子带六郎去了铺子里,给他选了两套棉布衣衫、绑头发的发带和足衣、鞋子。 六郎掏出银子递给掌柜时,心里很不舍。 他可以穿粗布衣的,唉,冯大哥帮他选了棉布衣,他还想把银子带回家给阿爹哩,阿爹要是知晓他赚了十两…… 不,阿爹要是知晓这银子是挨打得来的,阿爹指定不让他来城里做工了! 六郎发愣时,顺子笑嘻嘻的先掏出银子递给掌柜,再把六郎的银子塞回他的怀里道,“六舅少爷,你以后可是要做管事的人了!得穿气派一些,做事更方便。酒楼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很多进店的客人啊,都是先敬罗衫后敬人的!” 六郎点点头,在酒楼里做工一年多了,他太认同这句话了! 姐夫和姐姐给他买了新衣,他还没想好回去了怎么告诉阿爷阿爹阿娘,银子的来路…… 众人回到城北的冯宅,家里的晚膳已经摆上桌了。 六郎看着气派的院子,很替禾姐姐高兴,他们胡家村的女儿也能嫁进城里!而且过上了好日子! 夜间,洗漱好的兄弟俩,睡在一张床上,兴奋的聊了半宿。 三郎说,他要走科举的路了,虽然很难,但他还是想试一试。就算考不上功名,他从书上学到的见识都是自己的,他也不亏。 六郎说,他要是当上管事了,一个月就有五百个大钱的月钱了,一年就有六两银子!六两啊!全家人在地里刨食,一年都赚不到六两哩! 这一晚,兄弟俩互相加油鼓劲,都是带着笑意入睡的。 翌日,胡老二不想出去玩了,他想回胡家村。在女婿家住了两晚,在城里看了热闹,他觉得知足了! 仅仅是昨日,这么多人出去一天,又是看大夫,又是去酒楼吃饭,还去了戏楼看戏。 女婿家的麻糖铺子,一个月就算是白开了! 秋分和大寒两口子也想回去了,小草想回去熬草药喝,早一天喝完,身子早一天好,就可以早一天揣上娃儿了。 冯铭轩本来想带着岳父和舅子们一起去西城门外的湖边玩,占地十几亩的大湖,可以坐在游船上看满湖的荷花。 亲人们都想回家了,这与当初他们来云城时的高兴劲头不一样。 最后,冯铭轩同妻子和岳父一商量,决定今日不出门了。 秋分和大寒、六郎在家里和家仆一起帮忙削竹签,等九月山果红了时,用来串芝麻糖串。 禾娘带两个嫂子在绣房里,同两个绣娘学做针线活儿。绣娘子的针线活儿,那是村里的妇人比不了的。做出的衣衫样式也是云城里新兴起的样式! 冯铭轩准备带小舅子和岳父去夫子家里拜祭夫子,明日早膳后再一起回兔儿岭镇。 快出门时,三郎深吸一口气才鼓足勇气开了口:“阿爹,姐夫,阿姐!我想科举!” 胡老二一愣,瞪大眼睛看着儿子:“三郎,你说什么哩?” 冯铭轩和妻子相视一笑,微笑看着三郎,夫妻俩隐隐都猜测到了。 三郎朗声道:“阿爹,我想参加科举!”他的语气坚定,声音清脆。 “三郎啊!你才学会了几个字,会打几个算盘珠子,怎么就那么敢想哩!你这孩子,莫不是发热了?”胡老二说罢,走到儿子身边,伸手摸摸儿子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 然后他嘟囔一句:“没有发热啊!” 胡家村已经有六代人没进过学堂了,科举,听起来比登天都难哦! 他这儿子,怎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禾娘笑道:“阿爹,阿弟想考功名是好事啊!有了任夫子教三郎读书,家里也不缺三郎读书的银子,三郎有这个决心是好事啊,阿爹!” 冯铭轩也微笑道:“岳父!任夫子教授三郎考童生功名完全没有问题!考上了童生,三郎就可以进县里的书院读书了!书院的夫子都是有功名在身的!” 三郎惊喜的大声说:“姐夫,你也在书院读过书,姐夫也考上了童生吗?” 冯铭轩微微颔首道:“姐夫九岁时考上的童生!” 禾娘和三郎同时看着冯铭轩瞪圆了眼睛,天爷啊!相公(姐夫)太厉害了!九岁就考上了童生! 三郎很快耷拉着脑袋,姐夫九岁考取了童生功名,他十二岁了,才开始启蒙,他是不是太不知所谓了些…… “怎的?三郎,你今年正月初四才启蒙,启蒙是晚了些!越早启蒙越早开灵智是不假,但也有很多错失启蒙良机的人,大器晚成啊! 很多人穷其一生才考上童生、秀才。 启蒙是学幼学几本书,练习书法,沉淀心性,把功底学扎实。只要三郎有决心,晚启蒙几年又有何妨?”冯铭轩拍拍小舅子的肩膀道。 “再者,五岁的儿郎启蒙,背会一本《三字经》再理解其释义,完整的默写下来,有的儿郎几个月就能做到,有的也要用一两年的时间,还有的几年都做不到! 三郎学完《三字经》,从背诵到理解释义,再到默写下来,才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可见三郎具备读书的慧根!” 胡老二听了女婿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他重重的点点头道:“考!三郎考功名,阿爹答应了!” 禾娘笑了,不管阿弟考不考得上,他愿意用尽全力去学,去考,就足够了!这个决定,阿弟肯定是考虑了很久才做下的。 “走!三郎,去拜见你的夫子!”冯铭轩揽着小舅子的肩膀,顺子提着几个油纸包跟在后面。 胡老二也跟着去了,他背着手,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他的儿子,看来是思虑周全才作出考功名的决心的! 胡家村的祖坟莫不是要冒青烟了? 胡老二看着儿子的背影,这孩子的身形长得快,读了半年书,孩子再也不是去年的那个孩子了。 夫子教他的,他都记在心里了。 儿子卯时起床读书,半夜还在练习写字,为了练习腕力,为了不让写字的手颤抖,他让胖婶儿给他缝了一个装沙的布袋绑在手腕上…… 胡老二有一些高兴,难道儿子以后可以不用做泥腿子了? 女婿的话虽然给了胡老二一些底气,他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考功名啊!搁在去年,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可是,那么多考上功名的老爷,他们一开始就知晓他们能有今日么? 只有敢想,然后去做,才会成? 像他,连想的念头都没有,自然而然只能做一个本本分分的泥腿子了! 胡老二跟在儿子后面,脚步坚定了些。 第95章 胡逸尘 亲民巷还是云城最贫穷的亲民巷,窄窄的巷道,破旧的土坯房,破旧的小院子一家挨着一家。 不少院子里传出争吵声、叹息声、鸡叫声、小儿玩闹声… 巷子深处,一间新院子就那么与众不同的出现在了几人眼前。 虽然也是小院子,因为翻建过,显得很是气派。一人多高的青砖院墙,大门上建了一个小巧的门楼,门楣上挂了一块红底黑字的“任宅”门牌。 此时红褐色的双开木门紧闭。 这里就是任夫子的家,三郎上前叩响了门环。 胡老二、冯铭轩和顺子站在三郎身后,院子里隐隐传来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开后,一身月白色棉布长衫的任重微笑着站在门后。 “三郎见过夫子!”三郎恭敬的对任重拱手行礼。 “三郎免礼!”任重温声道。 随后他对门外的三人做出请的手势,“胡老爷请进!铭轩和顺子请进!” 四人一起进入院内,顺子用脚轻轻的反关上门。 小小的院落,重新翻建过,主屋是一间宽敞的大堂屋,左右两边还是一间厢房,左边的厢房边建了一间偏房做膳房,右边的厢房边建了一间偏房做洗浴房。 院子的角落里建了一座精致小巧的翘角凉亭,顺着院墙边种了几株兰花。 青砖青瓦建的房子,青石板铺的院子,院落虽小,显得格外整洁雅致。 一家四口足够住了,任重一人住,倒显得孤单冷清。 三郎先去了膳房,见炭炉上的陶罐里烧好了开水,他从储物柜里找到茶盏和茶叶,泡了几盏茶,用托盘送去了堂屋。 顺子把提来的吃食,一一在膳房放好。 堂屋里,胡老二和冯铭轩刚给夫子的牌位上完香。 三郎将托盘放在小几上,恭敬的站到几个牌位前。 任重点燃一炷香递给三郎后,指着“少爷任远洋之位”道:“三郎,这位才是你真正的夫子!” 三郎跪在牌位前,恭敬的磕了三个头,起身后再拜了三拜。 任重接过香插进香炉里,温声道:“少爷!任重自作主张替您收了胡三郎做门生,这个孩子聪慧,是个可造之才,您在天之灵也定会欣慰的。” 任重转过身,看着三郎道:“三郎,你既拜入我任家师门,往后为人处世都要堂堂正正,就是不能发扬光大,也万万不可辱没师门! 你的夫子德高望重,教出来的学生不说桃李满天下,官至三品高位的也有一位!” 三郎对着夫子的牌位行了拱手礼:“学生谨记夫子的教诲!” 冯铭轩对任重抱拳行礼后道:“任叔,三郎还没有名字,你能不能给三郎取个名字?” 忍重摸了摸下巴的短须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三郎身上,温声笑道:“三郎这孩子温和聪慧,颇具君子之风。 就取表字‘逸尘’!‘逸’有逸群之才之意,‘尘’指不沾染世俗之浊,望三郎往后能有超凡的才华,又能洁身自好。” 冯铭轩和顺子鼓掌叫好,胡老二见女婿鼓掌了,他也跟着鼓起掌来。 三郎的眼中满是惊喜与感激,连忙再次向夫子行礼:“学生多谢夫子赐字,学生定会铭记表字之意,不负夫子的期望。” 胡老二虽然不懂儿子名字的意思,但儿子的名字好啊!不像他胡家村的兄弟们:胡大牛、胡二牛、胡铜柱、胡狗蛋、胡铁蛋…… 几十岁了还被叫“狗蛋,二牛”,唉! 胡老二对任重不住的抱拳道谢:“多谢夫子给我儿取了名字,这是我们胡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任重摆摆手道:“三郎如今有了名字,便更要有读书人的样子!无论三郎走到何处、何高度,都要记住为师给你取名的初衷!” 三郎重重的点头,他看着任重郑重道:“夫子!我想参加科举!” 任重看看三郎的表情,又看向胡老二和冯铭轩,他们俩对着任重微微点头。 任重了然,看来他们来之前已经商议过了,任重严肃的开了口:“三郎,你能说说为何要科举吗?你能有此志向是好事。 但科举之路,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其中艰辛非常人所能承受。你可知晓,多少学子皓首穷经,也未能得偿所愿。” 任重随即把目光投向胡老二,他抱拳道:“当初胡老爷和我说,你只希望我教三郎认识几个字,会写自己的名字,会看契书的!” 胡老二点点头道:“先生,家中逸…逸逸尘也是刚刚才告知我,他想走科举之路!嗨…先生,他小孩子家家的哪里懂科举?许是这两日在云城看到书院了才有了这个想法。” 胡老二一脸讪讪,虽然在女婿家商量好了,可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发怵是怎么回事?科举啊,考功名啊… 三郎对夫子深揖一礼后,朗声道:“夫子!学生想参加科举的想法,最直白的原因是,学生不想阿爹服劳役! 夫子,学生的娘亲早死,阿爹抚养阿姐和学生日夜操劳,他今年才三十四岁,昨日在医堂看诊,大夫诊出阿爹有劳损的症状。生在农户,每两年就要去服长达四十五天的劳役。 学生不想阿爹到了六十高龄还要去服劳役!学生参加科举之路,要是考取功名了,阿爹就不用服劳役!夫子,学生为了阿爹不用服劳役而科举!” 为了让阿姐有底气,有靠山的话,三郎没有说出口。姐夫对阿姐珍之重之,阿姐不需要他这个靠山,姐夫就是阿姐的靠山。 三郎的话说完,堂屋里一片寂静,众人都被三郎这番肺腑之言所打动。 任重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的学生今日为了他的老父亲不用服劳役而读书,等他考取功名了,也能为一方百姓谋福祉啊!学生是个内敛含蓄的孩子,他定是有此想法,只是藏在了心里! 任重想,他看到学生的第一眼真的没有看错,此子绝非池中物,学业上他日定会有一番成就! 胡老二听了儿子的一番话,他的眼眶泛红,他没想到儿子竟有如此孝心,心中既欣慰又自责,自责自己没有能力给儿子更好的生活! 原来他的辛苦,他的两个孩子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 他胡老二的儿子,原来是为了他不服劳役而走上科举之路啊! 第96章 赠书 冯铭轩对小舅子投来敬佩的目光。 此时他的心里有些愧疚,当年他的阿爹满心希望他考取功名,撑起冯家的门楣,他辜负了阿爹的期望。 唉,听了小舅子的一席话,让他悔不当初啊,辜负了阿爹的期望,是他不孝! 顺子也是对舅少爷敬佩不已,小小少年郎,就能替父分忧,可贵!可贵啊! 任重欣慰的道:“童生试三年两试,逸尘今年刚启蒙,没有机会参加今年的考试! 接下来,我们准备参加后年的童生试!从今日起,为师便倾尽全力教你,逸尘也需日夜苦读,不可懈怠。 两年的时间,幼学启蒙不仅要倒背如流,还要学习四书五经六艺!” “四书五经六艺!”三郎瞪圆了眼睛,看向夫子。 冯铭轩笑了,小舅子瞪圆大眼睛的可爱样子和小妻子一样一样的! “对!逸尘随为师来!”任重说完,出了堂屋走向左边的厢房。 三郎跟着夫子进去…… 冯铭轩露出了微笑,夫子的书房啊! 三郎跨进门,立即瞪大眼睛,惊讶的张着嘴巴,什么是书房? 这才是书房啊! 只见屋内靠墙壁摆着一张张书架,书架上全是书!!! 三郎轻手轻脚的走近书架,书封页上有书名,各类古籍、经史子集、土木工程、名家书法字帖、《琴谱》《曲艺》《茶韵》《药草图集》《箭术》… …应有尽有。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书籍上,泛着淡淡的光泽。 书多贵啊!这满满一书房的书,值多少银子啊? 三郎记起第一次见到夫子时,正月初四,下雪天,夫子穿得单薄又寒酸。 三郎的鼻腔里酸酸的,夫子原来是如此富有啊!这些珍藏的书,随便卖一本,夫子都不会是寒酸的落魄装扮? 原来,一个人的富有,不必拘泥在外形上展示,而是内涵。 三郎面对夫子,恭恭敬敬的行了拱手礼:“夫子,逸尘受教了!” “这些书,都是你夫子家几辈子的收藏。你夫子一家都不在了,逸尘是夫子的最后一个门生,今日,我作主把这些书赠给逸尘,希望逸尘做一个爱书惜书的人。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世人所想的,书中都有!你的造化,好生把握!” 不光是三郎惊呆了,冯铭轩和顺子、胡老二都惊呆了。十几个书架的书啊,就这么全送给三郎了! 胡老二激动得直搓粗糙的大手,一本《三字经》,城里的书肆就卖一两银子!哟呵,我胡老二走的是什么运道?这满满一屋的书都是儿子的了! 哟呵!我胡家老祖宗的祖坟,铁定冒青烟了!明天回家了,我一定得去拜拜! 三郎心中震撼不已,眼眶微微泛红,他对夫子深深作揖:“夫子如此厚爱,逸尘定当不负所望,定将这些书视若珍宝,好好研读!” 任重将书桌里的一份契书拿出来,郑重的交给三郎道:“逸尘,这是这座小宅子的房契,为师今天也赠予你!待我百年归去后,宅子是留是卖,全凭逸尘作主!” 三郎双手接过房契,重重的跪在任重身前,哽咽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三郎希望夫子长命百岁!” 任重伸出双手扶起三郎,微笑着拍拍学生的肩膀。学生的心愿是好的,可他不希望长命百岁,他想早日见到少爷和夫人、小少爷和小小姐。 少爷的书送给了三郎,任重相信,这些书一定能见证一个农家子的成长。 冯铭轩为小舅子得到任重的青睐而开心,夫子在生时,爱书如命,三郎一定能有所成! 冯铭轩吩咐顺子回家去,带几名家仆拉马车来把书运回去,亲民巷是最贫穷的巷道,任叔家的房子翻建时就惹人眼了,这么多藏书,要是被人偷走就得不偿失了! 这些书一直都是任重最担心的问题,他支持冯铭轩尽快拉走,遗失一本书他都无法接受…… 冯铭轩对任重的敬重又上了一个高度,夫子的藏书,有几个孤本,曾经有人出高价购买,任叔都没卖。 今天任叔把书全送给了小舅子!任叔的身上是文人雅士的风骨! 很快,顺子带着冯文、冯武、家丁护院们赶着马车来了。 破旧的亲民巷,今天来了这么多大马,巷子里的居民都吓得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有几个胆子大些的汉子探头探脑,也只看到马车的车厢门对着任宅的院内,根本看不到是在搬走什么东西。 十三个书架的书就这么静悄悄的搬上了马车,运到了桂花巷,明日一早就会送去胡老二家。 三郎看着空荡荡的书房,心里是满满的感激。他虽然没有见到真正的任夫子,但从夫子曾经的书童,现在的夫子身上,三郎知晓了夫子的为人。 书童本来就是奴籍,夫子教会了书童读书写字,还有教书育人的才能,夫子是把他的书童当成了朋友和家人! 在夫子的眼里,平民也好,奴籍也罢,只是一个身份。 冯铭轩对任重道:“任叔,明日辰时,我们来接你一起去兔儿岭镇!” 家里值钱的书都搬走了,任重了无牵挂,他现在只想和三郎一起努力,准备后年的童生试! 辞别任叔,回到桂花巷后,冯铭轩告诉妻子明日一起去兔儿岭镇。 禾娘思忖着,阿奶和大伯、大伯娘都没有来家里,给他们带几匹布回去,让她们也做几套衣衫。 家里库房里的粗布、棉布、绸缎、丝帛都有。住在村里,做粗活儿还是穿粗布衣,走亲戚串门穿棉布衣,至于绸缎,对于农户来说太打眼了,不适用。 还有相公用高价购买的苹果,也带一篮回去,让阿爹给他们分分,尝尝味道。 这一晚,冯宅里传出的欢声笑语不断。来一趟云城,每个人都是受益良多。 第二天早膳后,几辆马车出了桂花巷后,浩浩荡荡的往兔儿岭镇去。 车里的每个人都是收获满满,此行见到了繁华的云城,回去后告诉村里人,娘家人。 三郎则在心里默默背诵起了《大学》,四书五经都要熟读背诵,从今天起,他正式踏上了科举之路,这条曾经让胡家村可望而不可及的路! 回到胡家村的三郎,每日凌晨,大公鸡啼鸣第一遍时,三郎便来到泥坯院里诵读;夜晚,明月高悬,他还在烛光下苦练书法。 胡老二看着越来越沉稳的儿子,很是欣慰。 顺子带来了弓和箭,院子里竖起了一个箭靶,三郎读书疲累时,任夫子教三郎射箭。 冯铭轩去城外的骡马市场看过了,现在没有合适的马给小舅子学骑,他和场主下了定金,要买一匹脾性温顺的良驹。 冯铭轩还要给小舅子买一个机灵的书童。 胖婶儿很为舅少爷高兴,老爷家送来的提亲礼,舅少爷就是什么都不做,一辈子都花不完。偏偏舅少爷要走最难的考功名路,好志气! 任夫子和舅少爷的一日三餐,胖婶儿都是用心做好再送去泥坯院。 村尾人家都在为后年的童生试而默默努力。 胡逸尘是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的放羊养羊大计,就这么搁浅了。 胡老二说服了村长,六郎休沐的十天假期满后,回了客来安酒楼学着做管事,孩子见到了世间百态,才会真正的长大。 第97章 眉儿赶集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 麻糖铺子里的一家人,又恢复了平静的小镇生活。 家主每天陪着主母练字、算账,花前月下。 冯诚两口子做药膳,继续调理二少奶奶的身子。主仆几人的饮食,每天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小桃和菊韵嬷嬷把二院鱼池里的莲蓬摘下了不少,剥下莲子,以备食用。 一颗颗饱满的莲子被整齐的晾在竹筛上,在阳光下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嬷嬷,今年的莲子比去年的多哩!”小桃边剥莲子边笑着说。 “天气热起来了,正好让膳房做莲子银耳羹给二少奶奶消消暑气。”菊韵嬷嬷微笑着说。 “庄子上的池塘里也有莲蓬,也不知晓庆嫂会不会摘些下来?”小桃和菊韵嬷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自是有的,去年几个庄子上都送了莲子去府里。莲子百合粥是夫人最喜欢吃的!”菊韵嬷嬷笑着说。 这天又是大集日,禾娘在书房里练字,冯铭轩不时拿团扇帮娘子扇扇风,书房里的窗户大开着,倒不是很热。 院门口传来奶娘和女子的说话声,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禾娘惊喜的透过窗户看去。 眉儿!真的是眉儿! 禾娘将毛笔搁在笔架上,欢喜的边往外走,边道:“相公,是眉儿来了!” 冯铭轩看向院门口,一个面色黑红的郎君拉着小毛驴,身着灰色的粗布短打,脚穿草鞋。 他旁边一个穿着枣红色粗布衣的小妇人正在和奶娘交谈。 冯铭轩扫了一眼,那小妇人梳着圆髻,小腹微微鼓起… 原来是个怀着身孕的小妇人。 眉儿?对了,和妻子关系最好的姐妹不就是叫眉儿吗? 冯铭轩皱了皱眉,眉儿小姨子比娘子还小呢,她怀孩子了,娘子的心里不会失落? 冯铭轩赶紧放下手中的墨条,出了书房后大步往院门口走去。 禾娘加快了脚步,几个月没见眉儿了,没想到今天的大集日,眉儿来赶集了。 院门口正向奶娘打听禾娘的眉娘,见到匆匆出来的身影,她激动的睁大了眼睛,禾姐姐,真的是禾姐姐,原来她在镇子上。 眉娘刚才问婶子她一直不说实话… 禾姐姐真好看! 她身上的衣裙,那料子,那衣裙的样式,脚上的绣花鞋,她全都叫不上名字…… 眉娘突然有些自卑,她与禾姐姐完全不一样了。她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两步,微微垂下了眼睛,看了看脚上起了毛边的布鞋。 眉娘想赶快离开… 刘小福一手拉着缰绳,小毛驴在他身后来回踱步,他一手拉着妻子,护到了自己身边。 他悄悄的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这个大姨姐一身富贵的装扮,与他们两口子农家人的衣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匆匆朝她走来的人,眉娘的眼眶有些泛红,是她的禾姐姐,让她想念了许久,现在却不敢喊出口的禾姐姐。 “眉儿,你可算来了!我在镇上住了几个月,今天才看到你!”禾娘笑着说完拉着眉娘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眼。 她笑着对刘小福道:“妹夫,快进堂屋去喝茶!” 顺子忙完生意,大步从铺子里出来,笑着接过刘小福手中的缰绳,把驴车拉进了马厩,添了料草和水。 奶娘讪讪的看了看少奶奶,见她没有恼意时才折返进铺子里。 冯铭轩走过来,也笑道:“姨妹和妹夫都去堂屋里歇息,中午在家里吃过午膳,下晌再回去!” 刘小福和眉娘同时松了一口气,笑着喊了一声:“禾姐姐,姐夫!” 禾娘拉着眉娘的手,慢慢往堂屋走去。 刘小福看着气派的院子,心里很是愧疚,大姨姐嫁进了富贵门,眉儿嫁给了他一个庄稼汉! 唉,眉儿说她从小和大姨姐一起长大,两人的命运却是这么大的不同! 进了堂屋后,禾娘扶着眉娘坐在红木椅子上,冯铭轩也招呼着刘小福落座。 小桃匆匆进来,准备给眉娘和刘小福见礼,冯铭轩摆摆手道:“小桃忙你的事儿去,这两位是自家人,我们自己招待!” 小桃笑着赶快回了二院,继续和菊韵嬷嬷剥莲子。 禾娘倒了一杯茶给刘小福,刘小福起身接过茶杯,像当初胡老二一样,也被白瓷杯烫了一下眼睛,有些坐立难安。 禾娘泡了一杯蜜茶,亲自端给眉娘。 眉娘笑了,禾姐姐还是她的禾姐姐,和当初给她泡红糖水的禾姐姐一样,没变! 眉娘接过茶杯,放在小几上。 冯铭轩起身去了膳房,吩咐冯诚两口子家中来了两个客人,午膳多做两道菜。 禾娘没有带眉娘去花厅里单独话家常,她把刘小福的局促不安看在眼里了,留相公陪他交谈,只怕会更让他不安。 这个妹夫浓眉大眼的,看着倒也朴实。 禾娘拉着眉儿的手,微笑着与刘小福搭话:“妹夫,家中的二季秧苗可插下了?” 刘小福愣了一下,姨姐竟然问自己庄稼的事,他笑着说:“秧苗都插下了的,今年的雨水充足,长势很好!” 眉娘看看禾姐姐,又看了看自己的男人,抿嘴笑了。 禾姐姐还是那个细心善良的姐姐! “妹夫喝茶,不要担心驴子,在我家就像在刘家村里一样。”禾娘拉着眉儿的手,轻轻捏了捏。 刘小福笑着“诶”了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眉儿的手软软的,虽然掌心有些薄茧,手有些粗糙,但眉儿长胖了些。 重要的是眉儿揣上娃儿了!禾娘替眉儿高兴。 “眉儿,有几个月的身子了?”禾娘轻声问询,眼里都是欢喜,她要做姨母了! “禾姐姐,刚刚四个月哩!”眉儿低头看看肚子,笑着小声回答,脸上红扑扑的。 禾娘笑了,眉儿笑的时候,脸上竟然像她小时候,娘亲看着她笑时的样子,真好看,又暖人心。 刘小福也憨憨的看着眉娘笑了。 禾娘把桌子上的点心推到刘小福面前,笑着说:“妹夫吃些点心垫垫,一会儿饭就熟了。” 刘小福看着白瓷盘里的点心,笑着点点头,却没有伸手去拿。 汉子吃什么点心,要是眉儿能吃几块才好,刘家村可没有这么好看的点心… 禾娘捧起蜜茶杯,递给眉儿,笑着说:“眉儿喝甜水解解渴!” 眉娘接过杯子,“咕嘟”喝了一口,真甜,还有香味儿! “都喝了,下晌带些回去,还有麻糖,也带些回去甜甜嘴儿!”禾娘笑着说。 眉娘听话的喝完蜜水,起身放杯子,顺便拿了一块点心。小咬一口后,她笑了,松软的点心,入口即化。 “饿了先吃几口垫垫,可不许多吃。一会儿就要吃饭了,点心撑肚子!”禾娘起身,又给眉儿拿了一块。 眉娘的嘴里馋得口水直流,她脸带笑容,三两口吃了一块点心,又接过禾姐姐递来的一块。 有身子了,馋得很。看见村里的娃儿吃零嘴儿,她都恨不得上手去抢一块…… 禾娘轻轻顺着眉儿的后背,担心会噎着眉儿。 第98章 姐妹 刘小福看着一脸满足的媳妇,他放下心了,姨姐家很富有,姨姐和姐夫对他们俩口子很和善。 不一会儿,冯诚两口子进了堂屋,笑着收拾好桌子,端上了丰盛的菜肴。 红烧肉、清蒸鲈鱼、香辣豆腐、卤肉、红枣炖鸡、炒青菜、水晶饺子… 眉儿的嘴里又流口水了,她有些羞涩,肚子里的娃儿咋这么馋呢?她可不是嘴馋的婆娘啊! 冯铭轩招呼刘小福和眉娘就坐。 他和刘小福相对而坐,禾娘与眉娘也是相对而坐。 斟了两杯酒,冯铭轩端起一杯放在刘小福面前,然后微笑着举杯邀他对饮。 禾娘夹起一块红烧肉,刚想放在眉娘的碟盘里,刘小福已经夹起一块放在媳妇的碗里了。 禾娘笑着收回筷子,她的碟盘里已经多了一块挑好刺的鱼。 禾娘和眉娘相视一笑,然后又分别看着自己的男人笑。 这一刻,姐妹俩都释然了,穷也罢,富也罢,她们的相公都是爱护她们的。 眉娘吃了一块肉,再也不羞涩了,禾姐姐和姐夫不时甜蜜的对视一眼,互相夹菜,根本没有功夫看她们两口子。 眉娘和刘小福也开始大快朵颐起来,一会儿夹块鱼肉,一会儿又吃个饺子。 刘小福看着满桌吃食,都不是他们家随便能上桌的吃食,今天在姨姐家失礼就失礼,他的媳妇可算吃了一顿好吃的! 他不时给媳妇夹菜,再小声叮嘱一句:“慢点吃,别噎着。” 眉娘吃得很欢实,这顿饭吃得饱饱的。 吃完饭,餐桌收拾好后,小桃送来了茶水。刘小福和眉娘再也没有了拘谨,闲聊的话题就多了。 镇上的医馆叫“壹生馆”,禾娘让顺子去请医馆的王郎中来家里替眉儿把把脉。 眉儿从小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她成亲三个多月就揣上娃儿了,禾娘觉得还是请郎中替眉儿把把脉才能安心。 冯铭轩微笑着陪妻子坐在一起,眉儿是妻子的好姐妹,妻子愿意关照姐妹,他自是没有意见。 刘小福倒是有些紧张,刘家村的小媳妇有了身子,都没有来镇上的医馆看诊哩。姨姐怎么想起请郎中替媳妇看诊了? 眉娘倒是很高兴,禾姐姐替她着想,自是为了她好。 不一会儿,顺子领着王郎中进了屋。 冯铭轩和禾娘起身同王郎中见礼,王郎中捋须点点头,在屋里众人的身上扫视一圈后,他的目光落在眉娘身上。 小桃捧着托盘奉上茶水,站在禾娘身后。 王郎中五十来岁,头发花白,发髻高束,下巴的胡须也是花白。一身灰色的布衣,灰布鞋。目光炯炯,精神状态瞧着很好。 他先是对着众人拱手行礼,然后微笑着在眉娘身旁坐下,从医箱里拿出脉枕放在桌子上后,温声道:“小娘子且伸出右手,枕在脉枕上,且容老夫把把脉。” 禾娘走到眉娘身边,把她的衣袖往上拉了寸许,再将手枕在脉枕上。 王郎中的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搭上眉娘的手脉门,微闭双目,把起脉来… 刘小福紧张的吞咽着口水,眼睛慌乱的看向王郎中,又看看媳妇。 禾娘的手轻轻的搭在眉儿的肩头上,也是紧紧的盯着王郎中,试图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端倪。 王郎中闭目沉吟片刻,收回手,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胡娘子脉象平稳,腹内孩儿也很康健,母体稍有不足,平日里的吃食稍微精细些即可。” 禾娘闻言,松了一口气,忙问道:“王大夫,没有不妥?” “少夫人放宽心,一切稳妥!”王郎中自信的捋了捋须! 禾娘放下心来,她拉着冯铭轩的手去了花厅,带着讨好的语气道:“相公,我想求你一件事儿!” 冯铭轩不喜欢妻子这样有求于他的语气,他回握着妻子的手道:“娘子是家中的主母,一切事情都可以作主!不用同为夫商量都可!” 这样体贴的话语,禾娘听后真想亲一口相公,她笑眯眯地轻声说道:“我想给诊银王郎中,让他两个月去一趟刘家村给眉儿看看脉象。相公,可行吗?” “傻丫头!这般小事儿,自是可行!”冯铭轩伸手捏捏妻子微翘的小鼻头。 “相公真好!”禾娘喜滋滋的拉着相公的手回到了堂屋。 禾娘对准备出门的王郎中福身一礼道:“王大夫,我想麻烦您一件事。 往后每两个月,王大夫去一趟刘家村,替这位胡娘子看看脉象。发现有不妥之处早些告知刘郎君,直至胡娘子平安生产。 诊银稍后送去医馆,王大夫,您看看可不可行?” 王郎中捋须笑道:“少夫人,老夫去刘家村替胡娘子看诊,自是可行!好说。”他在兔儿岭镇开医馆,基本都是替镇上的人看诊。 农户极少来医馆的,就是来了医馆都是命悬一线的垂死之人。这麻糖铺子里的少夫人倒是心善… 刘小福赶紧起身,帮王郎中拎着医箱,送他回医馆,顺便告诉王郎中,去往刘家村的路线。 王郎中经常去兔儿岭镇十里八乡的山中采药,自是知晓刘家村。 替眉儿看完诊,禾娘放心了,她低声同菊韵嬷嬷交谈几句,菊韵嬷嬷微笑着去了库房。 姐妹俩闲话家常,双方的夫婿陪坐在一旁。一家是农户,一家是富商,倒也相处融洽。 吃饱喝足的眉娘,打起了哈欠,妇人有孕本就奢睡,刘小福看着媳妇的倦意,提出了告辞。 这时他才记起来,驴车里带来了半篮杏子。刘小福去马厩的驴车里提出杏子,他摸摸发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禾姐姐,姐夫!眉儿说给你们送些酸杏儿,这是自家树上摘的,你们可不要嫌弃!” 禾娘接过竹篮,里面是大半篮黄灿灿的杏子。小桃提着送去了膳房,再出来时,竹篮里装满了东西,蒙上了一块蓝色的布巾。 刘小福道:“这!这!我们不能收…” 冯铭轩微笑道:“妹夫收下,就是一些吃食。礼尚往来,你送来的杏子,我们还不是收下了?” 刘小福想说,杏子不值钱,自家树上摘的。看到媳妇又打了一个哈欠,他接过了篮子,提在手上沉甸甸的,他大步送去了驴车里。 菊韵嬷嬷抱着一个大包袱从库房里出来,也送去了驴车里。 眉娘眼眶红了,她拉着禾娘的手道:“禾姐姐,你这样,我下次可不敢来找你了!” “眉儿,我们是姐妹!包袱里的是一些布,你抽空给自己和妹夫做两身衣衫,也给我的大外甥做些衣衫。” 禾娘扶着眉娘走到驴车边,小声叮嘱道:“眉儿护好孩子,照顾好自己,等孩子生出来了再来镇上,路上颠簸,注意着些!有什么事,记得让妹夫来镇上找我!” 第99章 刘小福一家 姐妹俩相视一笑,心里都高兴。 刘小福打横抱起眉儿,轻轻放进驴车里。 驴车里铺了厚厚的稻草,稻草上铺了一张竹席,还有枕头。 两个车窗打开了,风轻轻吹起眉娘的发丝,她看着禾娘笑。 驴车慢哒哒的走了,姐妹两个都笑着冲对方摆摆手。 目送着驴车走远后,冯铭轩拉着妻子的小手进了院子,奶娘有些不自然的追上来喊了一声:“少奶奶!” 冯铭轩松开妻子的手,回头对奶娘道:“嬷嬷,去堂屋里说话,外面的太阳大。” 禾娘笑着点点头,去了堂屋。 冯铭轩搀扶着奶娘也进了堂屋,扶着她坐下后,再扶着妻子坐在奶娘对面的椅子上。 “少奶奶,您的妹妹上午来铺子里,打听您是否在铺子里,奴婢担心她有不好的心思,就多问询了几句。”奶娘有些不安的在衣摆上搓着手。 “没事的,嬷嬷,你做得对!我们胡家村有很多姐妹都嫁在镇子周边的村子里。同我关系好的只有眉儿!”禾娘微笑着同奶娘解释。 要是每个人都来家里索要好处,镇上的麻糖收入都不够填补那些堂姐妹! 冯铭轩微笑看着妻子,然后安慰奶娘道:“为二少奶奶好的娘家人,自是不会没事来叨扰我们的,嬷嬷你的心中有一杆秤,少奶奶不会怪罪你的!” 禾娘笑着对奶娘道:“相公说得对,嬷嬷不必忧心!” 奶娘放下心了,站起来就往铺子里走:“我还是招呼生意去,顺子粗心,我可不放心!” 粗心的顺子站在院门口看着老娘,他很想问问老娘,他是亲生的吗?他哪里粗心了…… 冯铭轩搂着妻子进了书房,柔声问询:“娘子可疲累?要不要小憩一下?” 禾娘摇摇头道:“相公,我还是练字,你困了,就歇息去。” “我也不睡,我替娘子研墨,我喜欢研墨!”哈哈哈,这话说出来他也不信。 他读书时,都是顺子替他研墨。 眉娘在晃晃悠悠的驴车里小睡了一觉,驴车进了自家的院子,停止晃悠了,她就醒了。 刘小福的爹娘,刘大壮和徐氏连忙迎出堂屋,帮忙拉住缰绳,稳住驴车。 刘小福拉开车门,看到媳妇已经醒了,他伸出双手把妻子横抱出驴车,再扶着媳妇慢慢进了堂屋。扶坐在椅子上后,他去膳房里,打来一碗温开水,眉娘就着他的手喝着水。 刘大壮提着大包袱,徐氏提着竹篮进了堂屋,“小福啊!你这个败家子儿,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嘞?”徐氏大着嗓门数落儿子。“你这是日子不过了?” 刘大壮抱着包袱站在堂屋里,他倒是没有说话,东西儿子和儿媳妇买都买回来了,婆娘渣渣呼呼的有用吗? 刘小福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老娘,他要喂媳妇喝水。 徐氏揭开了篮子上的布巾,张大了嘴巴,天爷呀,满满一篮子吃食…… 儿子出门时才带了两钱银子,两钱银子根本买不到这么多吃食。 有腊肉、有卤肉、三包麻糖、两包红糖、两包白糖,一罐糖浆、一包红枣、一包桂圆。许氏一股脑的把东西摆在桌子上直喘粗气。 徐氏又接过男人手中的大包袱,三两下放在桌子上解开:一匹蓝色的棉布、一匹粉红色的棉布、还有几块折叠好的不同色的棉布。 全是棉布!三两银子一匹的棉布! 这两个糟心的孩子!农户家能买这么多棉布吗?唉…… 徐氏颤抖的手抖开一匹深灰色的棉布,足足有六尺,她又抖开其他几匹布,都有六七尺。 “小福,你和眉儿今天捡到银子了?你这孩子,就是捡到银子了,也要省着点花。钱要留给我孙子娶孙媳妇!” 徐氏瞪了一眼儿子,转眼对眉儿眉开眼笑道:“眉儿啊!你是好孩子,阿娘没说你哈,阿娘说的是小福!” 接着,徐氏变脸一样狠狠瞪了一眼刘小福。 “阿爹,阿娘!你别骂小福哥!”眉儿笑嘻嘻的说,“我们今天去镇上,没有捡到银子。这些吃食和布都是我禾姐姐送给我们的!” “啥?眉儿你说啥?”徐氏大着嗓门问一句,她朝院门口张望了一下,立即大步去把院门关上,落了栓。 “阿娘,这些东西,真的是我的禾姐姐送的!”眉儿看着婆婆匆匆进了堂屋后,笑着说。 徐氏和男人对视一眼后,压低声音道:“你这孩子,怎么能带着小福去你姐家打秋风哩!我记得你俩只拎了半篮酸杏子去镇上。” “阿娘,我们没有打秋风!这些都是眉儿的姐姐和姐夫送的。”刘小福瞥一眼老娘,嘟囔道。 哼!阿娘只会骂他,怎么不骂一句媳妇? “你俩个缺心眼的孩子,你姐给,你们就收啊?”徐氏皱着眉头念叨,“哪有白拿人家东西的道理,以后传出去让人说咱们不懂事。” 刘大壮也在一旁点头,“是这个理,咱不能占人便宜。嗯,这就是去打秋风!要不得!” 眉儿收住了笑,急忙解释道:“阿爹阿娘,禾姐姐和姐夫真心对我们好。她见我揣娃儿了,还请了镇上的王郎中替我把脉了!” “啥?还请了王郎中替眉儿把脉?哎哟哟,请郎中可遭银子了!”徐氏又一次提高了嗓门,“眉儿,郎中怎么说的?我孙子好着?” 徐氏拍了拍嘴巴道:“我孙子肯定好好的!瞧我这不把门的嘴巴!” “阿娘,王郎中说眉儿的脉象好,孩子也好。就是眉儿的吃食得精细些,阿娘,粗粮以后给我吃,细粮让眉儿和阿娘阿爹吃!”刘小福看看阿爹阿娘后大声叮嘱。 徐氏和当家的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道,“一家人都吃精细些,粮食就不省下卖银子了。阿娘不是想着买驴车掏空了家底儿了吗?不节省了!” “阿娘,我禾姐姐还请了王郎中两个月来家里给我把一次脉呢!”眉娘又笑了,她成了刘家村最尊贵的小媳妇儿,揣娃儿了有郎中来诊脉。 刘大壮惊讶的张大嘴巴,“麻糖铺子的东家就让你姐作主了?东家他没有骂你姐?”哎哟,这个姐姐对儿媳妇也太好了些!农户家哪里请得起郎中来家里看诊? “阿爹你想多了!”刘小福撇撇嘴,“我大姨子吃饭,都是姐夫替她夹菜,鱼刺都是姐夫挑出来后,再把鱼肉夹到大姨子的碗里!” 眉儿想起姐夫和禾姐姐吃饭时,你看着我笑,我看着你笑的样子…… 姐夫骂禾姐姐?那根本不能够。 哼!越能赚银子的有钱人对自己的媳妇才越好,打婆娘的都是没出息的男人。 眉娘可算看明白了! 第100章 丰园避暑 八月到了,练字的禾娘也心浮气躁起来了,相公挥舞着团扇帮她扇风,他自己也是热得一身汗。 空气中都是热气腾腾,一丝风都没有。知了猴的叫声此起彼伏,更是令人烦躁。 大大的梨花木床,晚上夫妻俩睡在床上,连翻个身都出汗。 禾娘是冬天畏寒,夏天怕热的体质,相公就是个大火球,稍微靠近一点,她就热得心慌,还要提防着他做小动作…… 被嫌弃的二少爷每晚都要去洗浴房沐浴两次才能睡下。 家里有冰冰的玉席,妻子的身子不能受寒,冯铭轩为了妻子的身体着想,忍着没有用玉席。 冰窖里的冰,二少爷同样不敢拿出来用。 顺子和冯武有了冰消暑,每晚倒是睡得香甜。 只是白天得离二少爷远远的,嘿嘿嘿,二少爷嫉妒得看他俩的眼神儿都不顺眼了。 禾娘提议她睡一张床,相公去隔壁的房间睡。所有的院落,主屋全是家主的住所。反正家里的房间多,也不止一张床。 话刚说完,立即遭受到相公的抗议,他的委屈写在了脸上:“娘子是不是嫌弃我了?都要赶我去别的房间睡了!” “我不是嫌弃相公,你在隔壁房间的床上垫上玉席,用冰盆消暑,相公就没有这么热了,也能睡得自在些!”禾娘柔声解释着。药膳吃久了,天热出汗,她都能闻见自己身上的药味儿了。 “哼!娘子就是嫌弃为夫了,哪有新婚夫妻分床睡的?”冯铭轩不满道。 “新婚?”禾娘掰着手指头算,成亲快五个月了,还是新婚吗? “我俩就是成亲十年了都是新婚!看看,娘子还说不嫌弃我,都在掰着手指头算,想赶我走了!”冯铭轩说得理直气壮又不依不饶。 成亲十年还能算新婚?禾娘目瞪口呆! 然后她收回了成命,“好了,好了!一起睡,不分床睡!” 冯铭轩的嘴角勾起,呵呵!无理取闹也不是小女子才能用的招数嘛! 第二天起床后,冯铭轩笑道:“娘子,去丰园!庄子上凉爽,我们避暑去!” 禾娘的眼睛亮了,她怎么忘记庄子了? 主仆几个开始收拾包袱,往马车上送。 冯诚两口子带上药膳,仔细检查一遍后,确认没有遗漏药材,才抱着包袱上了马车。 马车刚出山坳,规模宏大的庄园就出现在眼前了。 庄子大门的门楣上,已经挂上了大大的匾额,“丰园”两个大字,遒劲有力。 正在门口转悠的冯庆看到由远及近的马车,笑着迎出了门外。 顺子嘿嘿嘿笑着说:“庆叔知晓了二少爷要来庄子上了?” 冯庆笑道:“可不是?这几天的暑气重,庄子上早晚凉爽,我寻思着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会来,就在门口边转悠着!” 冯铭轩下了马车后,抱着妻子下来,一阵山风吹来,果然凉爽了不少。 禾娘感受到了凉意,舒服的笑了。 小桃和菊韵嬷嬷也下来了,凉风习习,果然比镇上凉爽! 主仆几人进了一进院,立即分开行动起来。 菊韵嬷嬷和小桃进了主屋,主屋只有三间房,红漆大门进去就是宽敞的厅屋,左右两边对称两间大寝房。 东边的寝房以前是冯老爷住的房子,小两口进了西边的寝房。 铺上褥子和竹席,衣衫挂进衣柜里,很快房间都收拾好了。 冯诚两口子则在膳房里一通收拾,膳房里很快传来饭菜的香味。 庆嫂从菜园里摘了一篮子菜,捡了半篮鸡蛋送来,一起帮着忙碌起来。 顺子和冯武则在东厢房里,收拾好了自己的房间,在整个院子里巡视一圈没有发现不妥之处后,才坐在廊檐下纳凉。 很快,丰盛的午膳摆上桌了。红烧鱼、肉沫炒长豆角、清炖甲鱼、当归红枣炖鸡,色香味俱全。 夫妻俩安静的用膳,丰园里果然凉爽,喝了热汤都没有觉得很热。 下晌太阳偏西时,冯铭轩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牵着妻子的手,顺着青石板路慢行,地里的芝麻,两尺多高了,开出了一朵朵的小花。 一路上,禾娘心情格外舒畅,看着路边的稻田,绿油油一片,微风拂过,泛起层层波浪。 小河里的水缓缓的流着,小河鱼也在水里欢快的游弋着。 河上的桥修了两个拱洞,不像是胡家村砍倒大树搭建的木桥。 夫妻俩过了桥,坐在林子里的石桌边,凉风习习,再也没有了燥热。 庄子里的夜间有些微微凉意,冯铭轩终于又能抱着娇软的媳妇儿睡觉了。 禾娘把她收集的樱桃果核、山果核、杏核拿出来,清洗干净,挑选出不饱满的,晾晒在太阳底下。 上次来庄子上后,相公说想在青石板路两边种上樱桃树,等明年三月去集市上买樱桃树苗。 这么大的庄园,青石板路纵横交错,就是为了方便收割庄稼时,赶着骡车和牛车运送粮食。 庄子大,路多,需要的果树苗自然而然也就多了。 禾娘想自己育出果苗。 她在家时见过了阿爹育谷种,她想用育谷种的法子育出果苗。 要是能成,就能省下不少买果树苗的银子了! 只是没育出苗前,禾娘没有告诉相公。 夫妻俩在庄子上住下了,禾娘除了认字、写字、算庄子上的账目,就是做衣衫。 相公的生辰快到了,十八岁的生辰呢! 这天,庄子上来了一辆马车,冯庆看着驾车的人笑道,“冯卫,今日怎的来了?” 冯卫拉着缰绳道:“庆哥,还是山庄凉爽,云城热得快冒烟儿了。大少爷买了一车杨梅,吩咐小的给二少爷送些。 小的去了镇上,得知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来了庄子上。这不,小的就赶来庄子上了。二少爷给庄子取名为‘丰园’啊,嘿嘿嘿,极好!” 两人赶着马车进了院子,搬下几筐杨梅,冯卫饮了一碗茶后驾着马车离开了庄子。 散步回来的夫妻俩,见到了厅屋里的杨梅。 禾娘自是不认识杨梅,红彤彤的果子,带着暗紫色,颗颗饱满圆润。她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这果子应当很好吃? 冯铭轩吩咐小桃道:“小桃,把杨梅洗一盘,先给二少奶奶尝尝鲜!” 小桃欢喜的应了一声,大步去膳房拿盘子回来装杨梅。 冯铭轩的心里很是高兴的,大多果子都是可以酿果酒的,看来,他又能得一佳酿了! 禾娘拿了一颗洗干净的杨梅,轻轻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清爽可口。 冯铭轩也尝了一颗,不住的颔首,杨梅不同于山果,山果是野果,都能酿出酒,这杨梅的口感不错,酿酒更是不在话下了! 禾娘看着若有所思的相公,忍不住走到他身边,笑着小声问询:“相公是不是又能酿杨梅酒了?” 第101章 生辰 冯铭轩看着妻子微笑着点点头。 禾娘的心里美滋滋的,相公又琢磨出了酿杨梅酒的方子! 她把吃了果肉的杨梅核放进了小竹篮里,她也要试试能不能培育出杨梅树苗来! 禾娘让小桃喊来了庆嫂和意嫂,让她俩抬一筐杨梅去,给庄子上的家仆都分一分,每个人都尝尝杨梅的味道。 庆嫂不住的道谢:“哟!二少奶奶,杨梅这稀罕的果子,可难得了,您怎么能分给我们这些下人吃!” 意嫂也是激动的搓搓手:“二少奶奶,这可使不得啊!我们哪里配吃这些精贵的果子!” 冯铭轩微笑道:“既然是你们的二少奶奶赏给你们的,抬去分了!” 禾娘也笑道:“大家都是一家人,果子嘛,就是吃的!趁新鲜的吃!” 庆嫂和意嫂的心里受用极了,她们本来就是奴仆,二少奶奶竟然说她们是一家人! 两个仆妇抬着竹筐往外走,吃了稀罕的果子,更要好好的替二少奶奶料理好庄子上的活儿! 还有四筐杨梅,禾娘让顺子给奶娘和大叔送十来斤去,再送三十斤去胡家村,让阿爹和三郎也尝尝杨梅的味道。 胡家村没有果树,除了对面山腰上的几棵山果树。 顺子吃了几个杨梅后,开心的搬起一筐送进了马车里,大红马很快就出了院子。 余下的三筐杨梅,两筐洗干净,沥水,冯铭轩和冯武抬去地窖里酿酒。 余下一筐,冯武听二少奶奶的吩咐,驾马车送一半回城北的家里,也让家里和铺子里的伙计们都尝尝杨梅。 剩下的杨梅就是夫妻俩、菊韵嬷嬷、小桃、顺子和冯武的消暑果子了。 大少爷送的杨梅,二房的主仆全都尝了鲜,所有的家仆更加用心为主子做事了! 老爷和夫人心善,以前也会赏些稀奇吃食给家仆,像二少奶奶这般全部行赏,还是第一次见到。 胡老二收到顺子送来的杨梅,对这从没见过的果子稀罕不已。 胖婶儿立即洗干净两盘,让亲家老爷享用一盘,另一盘送去了书房。 胡老二让胖婶儿洗一盘自己吃,他送了几斤给大哥家,也让老娘尝尝鲜。 玲儿小丫头吃了杨梅,笑嘻嘻的喊:“禾姑姑!禾姑姑!” “哟!玲儿也知晓是你禾姑姑送来的果子了?”孙氏笑了,上次从小姑子家回来,村里人问玲儿的裙子谁买的,她就笑着说是禾姑姑。 大寒两口子接过二叔送来的杨梅,酸酸甜甜的杨梅,让朱小草稀奇不已! 胡老二给村里的族老,每家都送了一斤杨梅。都没几年好活了,能吃到别的府城才有的稀罕果子,也算是见到了世面。 胡老二赶着骡车送给两个舅舅家十斤杨梅。这是女婿和女儿的心意,都尝尝味道,果子就是吃的,放坏了才可惜! 禾娘这些天忙碌起来了,每天都要进膳房同冯诚两口子学做起膳食来。 冯铭轩很不喜欢妻子进膳房。 妻子在娘家时,天天忙忙碌碌,帮着岳父操持着家里家外。妻子的一双小手很是粗糙,指腹也有些薄茧。 他捏妻子的手,就是提醒他,妻子吃过了很多苦,他要让妻子过上好日子,把手上的茧都消磨掉。 妻子不仅神神秘秘的进膳房,连冯诚两口子还配合妻子保密。冯铭轩竟然从他们的嘴里打听不出来妻子在学做什么吃食? 他有些气恼,大热天的,妻子学什么做菜?又有些开心,家中的仆人隐隐都站在了妻子的身后,他这个一家之主,威严竟然大打折扣了… 这半个月,妻子在他睡觉时,悄摸摸起床给他做了一件蓝色的锦袍。 交领的锦袍,衣领和衣摆还绣上了祥云纹,窄腰广袖,他很喜欢这件锦袍。 他在妻子去膳房学做吃食后,偷偷试穿过新衣了,量身定做的,自是很完美,他穿上锦袍后对镜很是臭美了一番。 试穿完脱下新衣,挂回衣橱里。冯铭轩轻手轻脚的去了膳房的后门,耳朵贴在墙上,细听膳房里的动静。 窗户里飘出东坡肉的香味,冯铭轩暗自点点头,不错,妻子学会了,是他爱吃的味道! “二少奶奶,这东坡肉色香味俱全了,成了!”冯诚高兴的说。 “可是真的?诚叔,我怎么觉得还差点?”禾娘既高兴又怀疑。 “二少奶奶,真的可以了!”青娘子笑嘻嘻的道,“婢子帮厨几十年了,闻这菜香就知道错不了!二少爷的生辰宴上,他吃了最喜欢的东坡肉不知道会多高兴哩!他肯定想不到是二少奶奶亲手做的东坡肉!”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冯铭轩按捺住激动的心,蹑手蹑脚的回了书房。 二十二日是他十八岁的生辰,妻子半夜起来给他做新衣,又偷偷的去学做菜。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去年的生辰,他为了躲避媒人进家里替他保媒,没有回城里和阿爹阿娘一起过生辰,而是和奶娘一家、小桃一起住在镇上。 短短一年,他有了妻子,妻子替他悄悄的准备着生辰宴,他的弱冠之礼! 冯铭轩装作不知晓妻子的暗中准备,配合着妻子,他每晚早早的入睡,只为了妻子不用熬夜给衣服收尾。 二十一日这天,顺子吃了早膳后驾着马车回了云城,傍晚时接来了冯老爷夫妻俩。 小两口带着家仆在庄门处迎接着老两口。禾娘对着下了马车的老两口福身行礼:“儿媳给公公婆婆请安!” 老两口乐得哈哈笑,冯夫人拉起小儿媳的手道:“好孩子,快起身,外面暑气重,快进院子!” 家仆们齐齐跪下磕头道:“见过老爷,见过夫人!” 冯老爷摆摆手道:“都起来,都起来!不必多礼!” 家仆们起身后,立即四散开来,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禾娘搀扶着婆婆进了院子,冯铭轩陪着阿爹跟在后面,父子俩相视一笑。 老两口住在东边的正屋,直接入住,禾娘早就打理好了。 竹韵嬷嬷则和菊韵嬷嬷住到一起,老姐妹也有不少知心话儿要交谈。 小莲和小桃住,两个小丫头也是嘀嘀咕咕起大少奶奶的事来,小桃听着小莲讲,冬雨和冬月都挨了大少奶奶的板子… 第二天是二少爷的生辰,二少奶奶亲自洗手做羹汤。满满一桌丰盛的菜肴,不仅有二少爷最喜欢的东坡肉,也有冯老爷和冯夫人喜欢吃的菜。 冯老爷出声夸赞小儿媳:“禾丫头有心了,做出这一桌菜来。以后啊,有心就成了,你吩咐府里的厨师去做,别烫伤了也别累着了!” 禾娘笑着应了一声是。 饭后,青娘子给主子们上了一道汤,她笑着解释:“老爷,夫人,这是二少奶奶琢磨出来的杨梅汤,膳后解油腻最好不过!” 酸酸甜甜的杨梅汤入腹,既解油腻又消暑气,冯夫人赞不绝口。 冯老爷送给小儿子的弱冠之礼,是一顶蓝色的冠帽。 看着儿子戴上帽子后的俊朗样貌,冯老爷很是欣慰,他的小儿子成年了,同时也成家立业了! 第102章 丰收 丰园是个避暑之地,这样的庄园,大少爷的产业中也有数个。 冯老爷背着手走在青石板路上,看着田地里的庄稼,感叹着老天爷有眼,今年又是大丰年! 冯铭轩学着阿爹的样子,背着手走路,然后又微笑着回过头看向身后。 妻子搀扶着阿娘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边走边轻声的说笑。 冯铭轩暗忖,娘子的个性鲜明,对她好的人就是这么好脾性,得亏阿娘不是恶婆婆!不然,婆媳间又处成了大嫂和阿娘的样子。 禾娘每天早晨和傍晚搀扶着婆婆在园子里走走,婆媳俩有说有笑,竹韵和菊韵把这温馨的相处自是看在眼里。 冯夫人见小儿媳每天按时吃药膳,也就放下心来。 黄芪和当归虽然能调理身体,但那气味其实不好闻。小儿媳没有嫌弃药膳,每日三餐,一餐都不落下,这般懂事,冯夫人自然而然会心疼禾娘。 儿媳的身子不好,不是她的错,她也想调理好身子,为冯家延续香火。 冯夫人只是暗自祈祷,小儿媳的身子早一天恢复康健,她的孙子孙女就能早一天到来,二房就彻底无忧了! 父子俩每天都要对弈几局,或者在田地边走走,看看芝麻和稻谷的长势,讨论一下云城里的动向。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相处,一直到了九月中旬,山庄上的天气有了些凉意,冯铭轩才吩咐顺子把爹娘送回了城里。 一家四口在庄子上住了一个月,避开了暑气,重温了亲情。 老两口倒是希望年年能来小儿子的这个庄子上避暑。实在是冯夫人与小儿媳的相处,让她觉得是与女儿在一起。 直到马车进了城南大院子,夫妻俩才收敛了笑意。 一进这个富丽堂皇的大宅里,有些沉闷的气息扑面而来。 老两口对请安的家仆们颔首示意后,直接回了四院…… 禾娘则捣鼓起她收藏的果核来,每天用温水浸泡着。冯铭轩则按妻子的想法,赶着牛车和顺子一起去河里拉了两担沙子回来。 一进院后面的菜园里,夫妻俩整了两垄土出来,下了底肥。 每天早膳后,禾娘都是忙着给果核换水浸泡,直到十天后,夫妻俩把几种果核分开铺在地垄上,盖上薄薄的一层沙土,再铺上一层稻草。 冯铭轩陪着妻子一起埋下了希望。 如果育出了果苗,明年三月,庄子的路边都能种下果树了。 果树长大了结出果子,自己家有了各种果子吃,还能酿酒。到时,这个庄园不仅能种出粮食还能出产果子。 夫妻俩同时做起了美梦,笑得很开心,就像已经看到了满园的硕果累累。 一直到了九月下旬,庄园里的稻谷都变黄了,芝麻也成熟了。 冯庆安排家丁们先收割芝麻,割成一捆捆的芝麻,倒立放在竹匾上,暴晒两天后,用竹棍轻轻敲打,饱满的芝麻粒便纷纷落下,掉进竹匾里,发出“沙沙沙”的声响。 禾娘看着家仆们热火朝天的忙碌,她拉着相公一起,加入秋收的队伍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冯二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热火朝天的场景,他虽然舍不得妻子劳累,看到妻子脸上开心的笑容,他也就没有阻止妻子加入筛选芝麻的队伍中了。 家中以前也种了芝麻,都是阿爹在红薯地垄边上抽空种的,留下第二年的种子后,还能收获几斤芝麻。 禾娘喜欢把芝麻炒熟,用石锤捣成粉,拌上红糖,吃起来又香又甜… 辛苦了八天,一百一十亩芝麻全部收拾好了,夫妻俩看着家仆们一袋袋的称重,芝麻的亩产达到了九十斤。 堆积如山的芝麻,晒干后,装满了一间大库房,禾娘拿着她的小算盘,算出了芝麻的总收成,笑得眉眼弯弯! 自己家里再也不用去粮食铺子里买芝麻做麻糖了,有了庄园,自给自足,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 芝麻收进仓库了,又要收割稻谷了。 冯铭轩看妻子跃跃欲试的兴头,立即出言提醒道:“娘子,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其实忘记的事情还挺多的,只是娘子每天高高兴兴的忙碌着,他就没有提醒了。 禾娘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疑惑的问道:“相公,你且明说?我记不住了。” 住在庄子里,二少奶奶放飞了自我,天大地大她最大!规矩礼仪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二嫂三个月的药应当吃完了?娘子不安排一下,接她去回春堂复脉?”冯铭轩点点妻子的翘鼻头。 禾娘恍然大悟,放下了镰刀,懊恼的道:“相公,我还真的忘记了!二嫂的事是大事,那我们回云城!” 二嫂腊月和二哥成亲的,快一年了,她自是想早些生个娃儿的。刘大夫开的三个月的药,自是吃完了,是要去复脉了。 眉儿和二嫂差不多同时成亲的,眉儿的肚子有六个多月了,还是眉儿好福气! 禾娘边往一进院走,边想着心事儿。 嘿嘿,你一个小娘子还想下水田里割稻谷!冯铭轩看着妻子的背影在心里笑了,得亏他成功的转移了妻子的注意力。 以往庄子上的稻谷收成不算低,冯铭轩叮嘱冯庆,庄子上家仆们的吃食尽量精细些。 这五十亩稻谷,足够二房的粮食了。 庄头、家仆都是二房的得力帮手,他们只是没有自由,但也是人! 冯庆连连点头,心里是感激的。 他们都是家生子,老爷和二少爷还是给了他们月例银子,吃穿用度都是府中的,他们也能攒笔私房银子,生病了家主还请大夫看诊,遇上这样的主子也是他们的福气! 冯铭轩叮嘱冯庆,二少奶奶培育的果苗,每天去浇点水,保持沙土湿润即可。 冯庆点头应诺,二少奶奶当宝贝一样的埋下了果核,他自然得精心看顾着。他也希望看到庄园里种满了果树,沉甸甸的果子压弯了枝头,那样的场面很好看? 丰园里的最后一晚,冯铭轩又成了“坏人”。 翌日早膳后,夫妻俩收拾衣物,顺子和冯武套好了马车,主仆六人回了云城。 九月底的云城,秋意渐浓,桂花巷的桂花早就凋谢了。街上的落叶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宅子里的家仆们见到家主和主母回家了,自是欢喜。 冯乐禀报二少爷,他已经去兔儿岭镇收购山果入库,十二大缸良缘红已经酿上了,三个铺子里的芝麻糖串又一次上市了。 禾娘瞪圆了眼睛,她住在丰园里忙着秋收,错过了收购山果这么有趣的事儿。 山果去年的收购价是一文钱两斤,今年管家按二少爷的授意给出的价格是五文钱一斤! 第103章 大寒两口子 刚到九月,兔儿岭镇十里八乡的人赶集的时候,都要去麻糖铺子里问问奶娘和冯安:“东家,铺子里今年还收山果吗?” 奶娘笑呵呵的回答:“收的,收的,有多少收多少!” 问话的人高兴了,去年的山果卖了几十文钱嘞! “东家,今年的山果还是一个大钱两斤?”妇人赔着笑脸问。 冯安边包麻糖,边回答:“大妹子,今年的山果我们收五文钱一斤!” 旁边都想问这个问题的农妇和汉子们“啊~~”的发出一声惊呼!这是什么精贵果子,竟然卖到了五文钱一斤。 奶娘笑着补充道:“烂果,坏果,没熟的都不收!” 冯安写了一张收购山果的告示,贴在铺子外面的告示栏里,赶集的人都围着告示观看,虽然他们都不识字,但不妨碍他们看告示的热情。 酸酸的山果,虽然红艳艳的,他们都受不了那个酸味。 麻糖铺子里竟然出高价收购山果! 这个消息在一天之内传遍了兔儿岭镇的十八个村落。 各个村落的村长开始重视起山果了,每个村的山上都有几棵山果树,这几棵树自然成了村里的共有财产。 各村都采取了胡家村的办法,共同采摘,卖了银子平均分给每一户,这样就不会出现哄抢山果,打架骂架的事来了。 罕见的,各个村落都团结一心守护各村的山果树,等果子熟了摘下来卖给了麻糖铺子里。 胡家村每家分到了六十八文钱,胡向东告诉村里的汉子,这是侄女婿厚道,抬高了山果的价格。侄女婿就是还像去年一样一文钱收两斤,各村的山果还是会卖给他! 胡老二知晓女婿的良缘红是用山果酿的,他没有告知任何人,他第一次喝良缘红的时候,看到酒的颜色,他就想到了山果。 女婿聪明,发财了愿意提携农户而不是压榨,他的女婿好心肠! 朱小草接过大寒提回家的一串铜板,放进陶罐里,埋到了地下。 上次进云城,刘大夫开的药,她吃完几天了。按刘大夫的嘱咐吃完药,小草的身子好了许多,月事按时来,小肚子没有坠痛了。 只是还要不要去云城复脉呢?夫妻俩有些发愁。 上次去云城,是妹夫安排人接他们进的城,衣食住行,看诊抓药,还给买了衣服首饰,花了妹夫妹妹不少银子。 大寒小声对小草道:“媳妇,既然病好了,药也吃完了,去云城的路我们也知晓了,我赶着驴车,带你去复诊?” 小草一脸的为难,她想揣娃儿,这一年来,她们的小家也攒了一两多银子了,这点银子去看诊,肯定不够,可是不去,前面喝的苦药水不是白喝了吗? 只是云城那么大,她们两口子去城里,要是遇上混混了,抢走了驴车怎么办? 一头驴子十几两,这可是妹妹回门礼,妹夫送的驴子。 “大寒哥,要不我俩走路去城里!家里攒的银子,还有妹妹给我的银钗带去付诊费,可行不?”小草很是舍不得那支银钗,那是妹妹的心意。 大寒皱了皱眉头,心疼的道:“媳妇,银钗你留着,咱们再想想办法。”他也有支妹妹送的银籫,舍不得拿去用。 有什么办法可想呢?家里的四只母鸡,刚刚开始下蛋,刘大夫叮嘱过了,饮食不能太差,每天的鸡蛋,夫妻俩一人吃一个鸡蛋,余下两个,一个月卖鸡蛋也只有六十文钱。 兔笼里的兔子,除了两只大兔子,四只小兔子才刚满月。 粮食刚够吃,也不能卖掉换银子,怪只怪自己的身子不争气,去年差不多同时成亲的小媳妇都怀上了娃子,就她这个不中用的不能! “媳妇,你别急啊!”大寒见小草掉泪了,赶紧用大手擦去媳妇的泪水道,“等谷子晒干入仓后,我去镇上找些零工做做,运气好一天也能赚二十文钱!” “不成!大寒哥,镇上的零工又累又苦,还不能歇息。二木兄弟前些天去帮工,回来累得在床上躺了三天。我可不想大寒哥到老时落得一身病!”小草急得又要掉眼泪了。 正在小两口一筹莫展时,院子里传来敲门声。 小草赶紧擦干净眼睛,去了膳房。 大寒大步走到院门口拉开了门栓,胡老二和顺子笑着站在门口。 “二舅少爷,我来接你和舅奶奶进城去复脉了。”顺子跟着亲家老爷进了院子里。 稻谷晒在院子里,驴子在驴棚里吃着草,鸡都关在笼子里了。 这个小院子看着很不错,一看就知道主人在很用心的过日子。 大寒挠挠脑袋,“这怎么能行?冯大哥,上次我媳妇看病就是妹夫掏的银子,还给我们买衣服…” “二郎啊!你妹妹安排好的,你就不要推辞了!你和侄儿媳妇收拾一下,换套衣服,随着顺子进城!你妹妹记着她二嫂的事哩!” 胡老二打断侄儿的话,摆摆手道,“院子里的谷子,太阳偏西时,我帮你收了!家里的兔子和鸡,你爹和秋分自然会帮你料理好!侄儿媳妇的身子要紧!” 顺子连连点头道:“二少奶奶昨日从庄子上回到城里,都安排好了。你们坐我的马车进城,直接去回春堂医馆,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在那里等着你们!” 胡老二招呼顺子进了堂屋坐下,朱小草倒了两碗水出来。 然后她高兴的回了房间换衣服。上次妹妹给她买的交领襦裙,回村后她就换下来,洗干净放在箱笼里了。 朱小草将头发盘起,梳了个圆髻,用银钗籫发,脚上也换了新布鞋。进城再也不能丢妹夫妹妹的脸了,妹妹给她们买的衣衫,大方得体,还是云城里最新的样式。 大寒也换上了交领长袍,夫妻俩这么一捯饬,倒也像城里的平民夫妻了,只是脸上稍黑些。 小草体寒的事,大寒并没有告诉阿娘,省得她大着嗓门骂小草被邻居听见。吃药能调理好的事,大寒觉得不是大事。 很快,夫妻俩上了顺子的马车出了村子。 胡老二在院子里翻晒着稻谷,直到傍晚,胡老大一家从田里回来,才知晓小儿子两口子又进了城。 大朱氏狐疑地问小叔子,小儿子为何事又进城? 胡老大重重的咳嗽一声道:“分家了!你管那么多做甚?大寒两口子明天就回来了,肯定是禾儿有事找大寒两口子!” 大儿媳孙氏这几天吃饭有些作恶心,大朱氏心头暗喜。 第104章 精打细算 再次进入云城,大寒夫妻俩再也不像第一次进城时那么激动。 大寒牢牢的记下了马车进城的路线。在城门口,他看到很多在等着城里人请做帮工的汉子,他们的脸上都是焦急的神情,想来也是不好找零工做的。 城里街道两边的摊位,琳琅满目的物品,朱小草再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再次进城,还是小姑子张罗的,这人情越欠越多了,光是去回春堂看诊,诊金也不低。 唉,要是能找到什么事做,赚些银子才好。家里的秋收结束后,就是冬播,冬播结束只能猫冬了。 马车从南大街拐到东大街,一路前行,大寒暗中记着路线,云城看似错综复杂,只要顺着主大街走,不进巷道,还是很好记路的。 东大街的尽头,很是清幽,“回春堂”三个大字,大寒虽然不认识,但这个地方三个月前来过了,大寒还是记得的。 顺子把马车停稳后,大寒打开了车门,率先下了马车后,再转身抱着小草下来。 顺子在心里偷笑,这二舅子倒不似一般的农夫那般迂腐,还知晓疼惜婆娘。 顺子拴好缰绳后,从侧门带着大寒夫妻俩进了院子。 冯铭轩和禾娘正坐在诊室里饮花茶,刘逸凡又替禾娘把了脉,他脸露笑意道:“弟妹的症状好了不少,药膳吃完正月就可以停下来了。过了正月日常稍微滋补即可!” 药膳还要吃到正月,还有三个多月,禾娘松了一口气。 冯铭轩也缓了一口气道:“多谢刘兄了,内子的身子眼看就要调理好了!说,怎么感谢刘兄才好!” 刘逸凡轻笑道:“腊月十八日,愚兄大婚,轩弟陪愚兄去亲迎花轿!弟妹同去家里喝杯喜酒,以后弟妹可要同你嫂子多走近些才好,你们俩也能闺中做伴儿了!” 禾娘起身盈盈一礼道:“多谢刘兄的美意!” 小桃扶着二少奶奶坐到二少爷身边。 冯铭轩拉着禾娘的手,轻轻捏了捏。妻子同大嫂不能交好,听闻刘兄的未婚妻可是个好性子!定会同妻子相处融洽。 以后娘子也就有了闺中密友。 谈笑间,顺子带着大寒夫妻进来了。 冯铭轩和禾娘起身,同二哥二嫂打了招呼,刘备微笑着奉上了茶水。 刘逸凡招呼小草就坐看诊椅子上后,朱小草的右手也枕在了脉枕上。她的心里是慌乱的,又充满了期待。 刘小大夫的手指轻轻搭在朱小草的脉门上后,微闭双目诊起脉来。 屋内安静极了,只听见众人轻微的呼吸声。 大寒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刘小大夫的脸,企图看出些什么来。 只是经过了几个月的沉淀,刘逸凡同他的父亲一样,看诊时再也不流露出表情了。 父亲教导他,大夫看诊时,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会引起病人脉搏的变化,从而发生误判。 父亲教导他,一个好的大夫,就得控制好脸上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刘逸凡才缓缓睁开眼,收回手指。 大寒和小草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大寒吞了吞口水,紧张地问询:“大夫,我家娘子的身子可有不妥?” 刘逸凡微微一笑道:“朱娘子吃了家父三个月的药,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切记,小日子来时,禁用冷水,尤其是冬春两季,要保暖忌受寒。” 小草正想问什么是小日子,就见禾妹妹朝她微微摇头,她止住了要问出口的话。 “刘兄,我二嫂可还要吃些药物?”禾娘轻声问了一句。 “不必了,冬日里,每晚喝一碗生姜红糖水即可。是药三分毒,身子既已恢复,就不必吃药了!”刘逸凡温声道。 “大夫,我是不是可以揣娃儿了?”听说不必吃药了,小草有些高兴又有些忐忑,激动嗓门大了起来。 “自是可以!”刘逸凡点点头道。 “多谢刘大夫!”小草腾的站起身,对着刘逸凡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般热情的道谢,刘逸凡倒是第一次遇见。他的心里有些激动,医者,悬壶济世,让病患重燃希望才是职责所在! 大寒也是激动的搓着手连声道谢,这小刘大夫真厉害,这么年轻就能替人诊病,了不得! 这次没有开方子抓药,刘逸凡算是义诊。 顺子和冯武驾着马车慢悠悠的上了东大街,往城北而去。 压在心里的石头终于卸下了,禾娘的心情好了不少。 回到桂花巷的家里后,家仆们忙完自己的分内事,都在西厢房的厅屋里掏挖山果核,然后再送去麻糖铺子里做成芝麻糖串售卖。 大寒和朱小草也是闲不住的性子,坐在一起帮起忙来。 本来他们俩现在就想回家的,奈何妹妹一再挽留他们住一晚,明日早膳后再让顺子送他们回去。 大寒告诉妹妹,二叔家的谷子已经脱粒晒干入库了,今年不是两个舅舅来帮忙的,是一水和二河两个表哥来的。 禾娘了然,舅舅都是四十多岁了,也不能过度劳累了,好在表哥们都立起门户来了。 对于二哥说的想来城里做工的事,禾娘沉吟片刻后道:“二哥和二嫂成亲还不到一年。二嫂的身体刚好,二哥要是进城来做工,二嫂一个人料理家里忙不过来。 家里又是驴子和鸡、兔子,还要种菜,二嫂的身体不能受寒,她一个人在家什么都要自己去做,没有帮手我觉得不妥。” 大寒一听,确实不妥,他只是想着赚银子,完全忘记了刘大夫的叮嘱。 大寒嘿嘿嘿笑道:“还是妹妹聪明,二哥没有思虑周全。” 禾娘温声道:“二哥不要急,你们现在的日子比阿爹当年分家时好了太多。 粮食够吃了,多余的晒干了存放在地窖里。收成好的时候也要有长远的打算,做到家有余粮心里不慌。” 万一有收成不好的时候,日子就难过了。这句话禾娘没有说出来,农户在地里刨食,靠老天爷的赏赐吃饭,家中没有粮食,才是最大的难题。 大寒感觉妹妹变了很多,沉稳大气,考虑问题很周到细致。 尤其是妹妹遇事不慌不忙的样子,再急的事,都能让人安心了。 现在是收获的季节,家家不会缺粮。禾娘给大伯、二哥,两个舅舅家分别送了三匹布,一匹粗布,两匹棉布。 每个人都能做一件新衣过年了,不缺衣服的随他们自己安排了。 禾娘给阿奶和两个嫂子、两个舅娘,各准备了五斤红糖。 糖对于农户来说,是稀罕的吃食,更是舍不得买的,五十文一斤,够全家几个月的盐巴银子了。 翌日早膳后,顺子驾马车带着二少奶奶准备的礼物和大寒夫妻俩,送回了胡家村。 此行总算皆大欢喜。 第105章 送礼的学问 一大早,冯庆赶着骡车送了两篮鸡蛋和五只鸡来,芝麻他已经送去了麻糖铺子里。 冯庆告诉二少爷一个好消息,二少奶奶埋在菜地里的果核,都出芽了,两三片嫩绿的芽叶,很是茂盛。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有了果苗,这才是种植果园的第一步。 夫妻俩相视一笑后,禾娘温声道:“庆叔,果苗上的稻草不要掀了,省得天冷时,嫩苗受不住冻。现在七八天浇一次水,湿润沙土就成,天冷就不必浇水了!” 冯庆抱拳应诺,很快驾着骡车回了丰园。庄子上在忙着秋播,他今天专程来告诉二少爷这个好消息,省得主子挂念。 不觉中到了十月,离过年只有两个月了,大户人家都在忙着准备年货了。 负责各院的管事也将需要采买的物品清单呈给了管家,管家确认后,再报给二少爷定夺。 年底城里办喜事的多,有交情的人家也会下帖子邀请当家主子主母喝喜酒。 冯铭轩每天教妻子打理这些人情世故,他俩成亲时,收的程仪都是记录在账册上的。 冯铭轩看到账册上府城大伯父的贺礼,上面只简单记录瓷器若干。 成亲收到的礼物全部都在库房里,全部都能对上号,只有大伯父送的瓷器若干不见踪影。 夫妻俩拿着账册核对完礼品,独独不见大伯父送的瓷器,这可真是怪异。 禾娘轻笑道:“相公,许是大伯家送的瓷器不同一般,公公婆婆留在老宅了!” 冯铭轩轻哼一声道:“我那个大伯母和大嫂是亲姑侄,想想也不可能送什么好东西!娘子,不必理会。 我们云城,像邻里关系,喜事的标准是二两银子。我们把握不住他们的喜好,所以收到帖子,尽量送红封就成!这样不会失礼!” 禾娘微笑着点点头:“相公,我记下了!” 冯铭轩看着账册又道:“邻里之间,如果是白事,我们不必送礼,换上素服,去上炷香就成,管家代劳即可!” 禾娘又牢牢记下了。 “娘子,像我和刘兄这样的好友关系,我们成亲,他家送了一百两礼金,这就是重礼了!我们还礼就不能还一百两礼金,最低要多八两才可。”冯铭轩见妻子听得认真,笑着点点她的翘鼻头。 禾娘避了避相公的手,柔声道,“还请相公教我!” “送礼是一门学问,基本的礼仪就是还礼稍多一些才不失礼。小儿的洗三宴,可送首饰,比如长命锁、平安锁、小银镯之类。这些要看关系的远近决定银饰的份量。 像这种洗三宴的小首饰,娘子去首饰铺子里时,可以多买些回来放在家里备用。 若是好友或世交家的女儿及笄礼,可送头面、布料这些。 若是遇到生辰寿宴,送字画、古玩都可行。家里库房里登记在册的物品,除了娘子喜欢的留下,其余的都可用作还礼!” 冯铭轩一样一样的讲述,禾娘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冯铭轩拿起多宝阁上的一个梅瓶把玩着,笑道:“反正我每天陪在娘子身边,有把握不住的我们一起商量,也可请教菊韵嬷嬷!” 夫妻俩正说着,管家拿着一张喜帖进来道,“二少爷,二少奶奶,刚才香料铺子的张家小厮送来喜帖,张家的三少爷成亲,邀请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这个月二十五日去张府观礼。” 冯铭轩接过喜帖瞧了瞧。 管家笑道:“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成亲时,张家送的是一匣鹅梨帐中香,他们铺子里的这款香料卖价十六两。” 禾娘闻言,她走到储物架上拿起一个深紫色的木匣,上面雕刻着一枝精美的梨花。“相公,乐哥,可是这个?” 冯铭轩接过木匣打开,瞬间一股梨花的香味在库房里弥漫开了,“不错,就是这个!” 禾娘无法理解,富人家就为了家里的气味好闻,竟然花十六两银子去买香料! 而且这张家也着实厉害,做出来的香料竟然带着梨花的香气儿! 冯铭轩把匣子重新盖上道:“乐哥去忙,等我考虑一下回礼再回帖!” 冯乐抱拳退下了。 等库房里只剩下夫妻俩时,冯铭轩把鹅梨帐中香放回储物架上,他拉着妻子的手道:“娘子,我不希望你用香料。这香料的制作很繁琐,闻起来是不错,但也有些弊端。 我们家是没有得罪人,至少目前没有。香料里面可以大做文章,有心人在香料里面添加腌臜东西,就会成了致命的东西!” 禾娘瞪圆了眼睛,用香料也会害人吗? “娘子,香料加些东西,闻了让人乱性的有,动情的也有,迷失本心的也有,令人人事不知的也有!”冯铭轩觉得还是告诉妻子这些事才稳妥。 去别人的府中喝喜酒,各家的夫人小姐在一起,谁知晓她们会不会使些腌臜手段害人?他的妻子不会害人,但也要学会防范,后宅女子多的地方,是非就多。 “相公,你身上有檀香,不会有事?”禾娘轻声问道。 “家里的檀香是刘兄送给我的,不会有问题。娘子喜欢檀香吗?虽然檀香多是男子才用的香料,娘子要是喜欢也可以在香囊里放一小块。” 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轻轻捏了捏。 禾娘喜欢闻相公身上的檀香,香气沉稳而清幽,令她心安。“相公,我不用香料。我用香胰子洗头发、沐浴就成了!” 曾经六十个铜板一块的香胰子她都舍不得买,现在各种各样香味的香胰子家中都有了,她很满足了! 她一个农家出身的姑娘,保持本性才好。 “以后我们一起去赴宴,男宾和女宾是分开坐的,娘子小心一些行事,看到什么腌臜事,只要没有牵扯到娘子身上,都要当做没看到。 来历不明的茶水、酒水都不要饮用!菊韵嬷嬷会教娘子在别人家里怎么饮用茶水自保!”冯铭轩其实不想带妻子去赴宴,只是当家主母一直不去赴宴,妻子会被孤立,也融入不了云城错综复杂的应酬交际。 人情往来是常态,教会妻子应对,才要紧。 夫妻俩一个教一个学,没几天,禾娘就把富人间的人情往来了解个七七八八了。 第106章 第一次参加喜宴 云城的成亲喜宴都是在黄昏时分,新人举行拜堂成亲仪式后才开宴。 云城香料世家张府在城西花雨巷,张府是座四进大院,张家三少爷成亲,也是云城里有头有脸人家的喜事,各世家过了午时都陆续乘坐马车到了张家。 张府内外布置得张灯结彩,宾客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张老爷和管家、二少爷都是一身喜庆的锦袍在大门口抱拳迎客。 未时末,顺子和冯武驾着的两辆马车停在了张府门口,冯铭轩扶着妻子下了马车。小桃和菊韵嬷嬷紧跟着从第二辆马车里下来,紧紧护在禾娘身边。 管家冯乐捧着礼品和喜帖送去司翰先生那里道贺,紧接着司翰大声唱诺:“城北冯二少携少夫人来贺!” 张老爷带着管家和二儿子哈哈哈笑着和冯铭轩抱拳见礼,嘴里互道“恭喜恭喜!”“同喜同喜”! 张家的二少奶奶带着丫鬟微笑着上前同禾娘见礼,然后引着禾娘去了主院后的偏院。 偏院的院门处挂上了红色的帷幔,门口守着张府的两个丫头,院内都是各府的夫人小姐,男客是不可以进入的。 冯铭轩目送着妻子进入了偏院门口才收回视线,与同来道贺的好友刘逸凡攀谈起来。 偏院内的客人都是女眷,张府的丫鬟都穿着喜庆的褙子给夫人小姐们斟茶,侍奉点心。 偏院里已经搭起了高大的喜棚,棚内挂满了红灯笼和彩绸,地上铺了厚厚的红地毯,显得格外喜庆。 从偏院门口可以进入花厅,等拜堂成亲时,女眷们站在花厅里就可以观礼。 菊韵嬷嬷盯着丫鬟斟的茶水,用托盘奉上二少奶奶跟前时,菊韵嬷嬷立即端起茶盏道了声谢。 她将茶水端给二少奶奶时,倾斜着杯口,茶水倒了少许在她手中的蓝布手帕上。 禾娘接过茶杯,用丝帕掩嘴,装作小饮了一口。 小桃再接过茶盏,将茶水倒进泔水桶里,将茶盏送到茶水桌上。 这个喝茶的礼仪在自己家练习过很多次了,禾娘今天第一次实践。 主仆三人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不动声色的看着相熟的夫人们互相打招呼谈笑,禾娘默默的观摩着。 偶尔碰到对她投来探究的目光时,禾娘微笑着对她们颔首示意。 有不少向张二少奶奶打听禾娘身份的夫人,张家的二少奶奶就会笑着介绍,“那位可是冯氏的二少奶奶!麻糖铺子的当家夫人!” 然后有不少意味不明的视线扫到了禾娘身上,禾娘只是礼貌的微微示意,并没有过去攀谈。 她是农家出身,她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只是那些带着善意的、不屑的、挑剔的眼神她都是一笑而过。 禾娘从大嫂的眼里看到过对她的不屑,那又如何?除了相公,那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人。 直到天色偏暗时,禾娘都没有见到大嫂张氏的身影出现。 按理来说,这样的喜宴,大房是收到喜帖了的。禾娘早就做好了准备。大嫂要是在这么多夫人小姐面前阴阳怪气的说话,她还是忍忍,不能在外人面前失了夫家的颜面。 关上家门,话说重一点,尖酸刻薄一点都无妨,出门在外,妯娌俩要是互掐就是丢了冯家的脸面,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 她的相公和大伯哥都丢不起这个人! 慢慢的,院子里的脂粉味越来越浓,谈笑声越来越嘈杂。 禾娘环顾四周,只见各位夫人小姐们穿着华丽,妆容精致,正笑语晏晏地交谈着。 张府的大少奶奶见禾娘只是同丫鬟嬷嬷坐在一起小声的说笑,她走到禾娘身边,拉起禾娘的手亲热说道:“冯二少夫人,今日家中招待不周,一会儿二少夫人可要多喝两杯喜酒!” 禾娘起身对她微福一礼,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微笑着回应。 张家大少奶奶轻笑道:“以前这样的喜宴,你的大嫂是早就到了的,今日她回帖说身子不爽利。我瞧着二少夫人倒是个喜静的性子!” 禾娘轻笑道:“我本很少参加喜宴,对各府的夫人小姐不熟悉,不好冲撞了她们。免得凑上前去讨人嫌了。” “一回生二回就熟了,多参加几次喜宴、赏花会,多约着一起去上上香,看看戏,然后就都熟悉了!”张大少奶奶笑着说,“云城呀,说大不大,也就那样十几家大家族!下次的喜宴,我们就熟悉了!” 禾娘微笑着说了声多谢。 随后,张大少奶奶笑着同别的夫人寒暄去了。小桃搀扶着禾娘坐下后,她们旁边的椅子里坐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小娘子。 小娘子梳的桃心髻,粉色衣裙大方得体,长相甜美,只是眼神哀怨,带着不忿和不甘,似有满腹心事。 她焦躁不安,不时朝正厅里张望,她的两个丫鬟紧张的四处打量,面对几道对着她指指点点的身影,小娘子涨红了脸,只是不甘的意味更明显一些。 小桃快速起身,悄悄绕到那几个对着小娘子议论的夫人身后…… 菊韵嬷嬷瞥一眼小桃,这丫头怎么这么喜欢打听别人的事儿! “小姐,我们走!被人发现了不好!”青衣小丫头不安的在粉衣小娘子耳边低语。 “哼!负心汉,今晚就要他好受!”绿衣小丫头傲娇的轻哼。 禾娘记起了相公的叮嘱,站起身,菊韵嬷嬷搀扶着她进了花厅。小桃不一会儿笑嘻嘻的进来了,站在二少奶奶身边。 菊韵嬷嬷瞥她一眼,小声叮嘱道:“有什么事儿回去了再说,在这里一句都不能说!” 小桃的头点得小鸡啄米一般,发髻上的蝴蝶银钗跟着晃动,像在扑棱着翅膀。 此时,外面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还有不少孩童的欢呼声传来:“花轿来了!新娘子来了!” 环佩叮当声响起,外面喜棚里的夫人小姐都涌入了花厅里。 禾娘站起身,小桃和菊韵嬷嬷护在她身边,只见新郎官和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拉着红绣球携手进入了大厅。 禾娘看着新娘子的凤冠,虽然盖上了红盖头,她还是感觉到了沉重,那凤冠真的不好戴啊! 赞礼官的唱诺声很快响起来了:“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哈哈哈”喜堂里猛的传来哄笑声。 禾娘替新娘子捏了一把汗,新娘子跪拜起身时踩到了裙摆上,一个趔趄,不是新郎官眼疾手快扶住了新娘子,她就要扑倒在地了。 这些刺耳的哄笑声令禾娘一阵后怕,她成亲的那日要是这般被人笑话,她该怎么办? “活该!”青衣小丫头大声说了一句,然后快速低下头,缩着脖子退出了花厅。 这声音有些刺耳,喜堂里的不少客人的视线顺着声音找了过来。 这又是多大的仇怨啊? 唉…禾娘轻轻的叹了口气。 随着“夫妻对拜”和“礼成,送入洞房!”后,花厅里的夫人小姐不少人跟着新人身后朝新房走去。 禾娘没有跟着一起去洞房看热闹。 她知晓新娘子现在疲累不堪,加上刚才失了礼,又累又饿的新娘子只怕是在大红盖头下哭花了妆…… 第107章 风波 冯铭轩和刘逸凡坐在院子里没有进喜堂观礼,他俩都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刘兄的喜事也近了,有何需要,请尽管吩咐,小弟乐意效劳!”冯铭轩给两人续了一盏茶后笑道。 “轩弟陪我去亲迎即可,我们家的客人少,都是医药世家。再说婷妹家在城东,迎亲便利。”刘逸凡微笑道。 “刘兄成亲了好,到时你弟妹和嫂子就多了一个闺中密友!”冯铭轩眉梢轻扬。 “呵呵,婷妹可是个跳脱的性子!”说到未婚妻,刘逸凡也笑了。 “我家的禾儿也一样,平时守着规矩,回到家里才是小女儿家的性子!”冯铭轩的脸上一脸傲娇,这样鲜活的娘子才有趣! 顺子和小武、刘备已经吃过流水席了,他们坐在偏厅门口,等二少奶奶出来了,立即带进马车里。 很快美酒佳肴上桌了,禾娘坐在喜棚里同几个年长的夫人一起用膳,菊韵嬷嬷替二少奶奶布菜,小桃先去丫鬟的餐桌吃饭,吃了半饱后替了菊韵嬷嬷去吃饭。 禾娘思忖着,菊韵嬷嬷四十多岁了,陪她来参加喜宴,身子恐怕受不住,以后是不是不带她出来了?只是嬷嬷经历的事儿多,带出来对她才好指点一二。在家里教,与在喜宴上还是有些差别。 很快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新郎官敬酒的笑闹声,新人三天无大小,宾客们说起了荤话调侃。 禾娘不经意间抬眼,几位夫人就坐的身后,又看到了那个粉衣小娘子。 只见她坐在角落里,安静的看着热闹的场景,眼神里却透出一丝幽怨和落寞,尤其是看到张家大少奶奶时,她的眼里透出浓浓的恨意。 小桃顺着二少奶奶的视线看过去,她俯下身,掩嘴在二少奶奶耳边低语几句,禾娘微微点头,原来如此啊! 小娘子是新郎官的远房表妹,家中开了一间医馆。表兄妹从小在一起玩闹过,慢慢的,两人隐隐都有些情意,家中的长辈也都有意,只差提亲定下婚约。 今天的新娘子家中经营着两家绣坊、一间成衣铺子,是张家大少奶奶的亲表妹,大少奶奶亲自保媒,说动了张夫人,促成了今日的姻缘。 看粉衣小娘子不甘的神情,又会点医术,结合开始那句话,禾娘估计着这事不简单。恐怕新房里被粉衣小娘子动过手脚了,唉,好好的喜事… 相公提醒她了,看到龌龊事都要装作没看见。她本是来参加喜宴的,这些纠葛本就与她无关。 禾娘寻思着喜宴差不多了,该回家了。 小桃去了院门口,见顺子和冯武等在那里了,她快步走过去问道:“顺哥,二少爷可吃完酒宴了?” 顺子点头道:“可以回家了,刘公子已经家去了!” 小桃赶紧回到二少奶奶跟前低声禀报,菊韵嬷嬷同张家的二少奶奶行礼告辞,两人护着二少奶奶出了喜棚,顺着红毯出了偏院。 冯铭轩和顺子早等在门口了,见到禾娘出来后,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出了张家大门,同张老爷父子抱拳寒暄告辞。 等上了马车后,冯铭轩搂着妻子温声笑问:“娘子,可饮了喜酒?参加喜宴感觉如何?可疲累?” 大街上各家门口的灯笼都燃起了,禾娘看着相公笑道:“相公,人多热闹是热闹,但也累得慌。城里与我们村里办喜事完全不一样。” “以后若不想参加,不去便是!大嫂今天也没来,只派了管家送来了贺礼。”冯铭轩把妻子搂紧了些,“我想着带娘子来热闹热闹,省得在家里闷得慌。” 禾娘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喜宴上见到的粉衣小娘子的事说了出来,“相公,我瞧着那个小娘子神色不对,她的两个小丫鬟行事鲁莽,恐怕在新房里动过什么手脚。 拜堂时,新娘子失礼,那声‘活该’,相公可听到了?就是粉衣小娘子的丫鬟说出来的。” 冯铭轩皱了皱眉,思索片刻道:“既是如此,我们也不好插手。我们家与张家的交情不深,我与张三郎只算得上点头之交。 再说,她们就是在新房里动了手脚,无凭无据的,没有人会相信是那个小娘子做的。 相反的,还会对我们不利。张三郎既然招惹了小娘子,就应当妥善处理好以前的事。让小娘子心生怨恨,他就是遭些罪,也该受着!”早知两人没有缘分,那些相处就是害了小娘子的闺誉。 冯铭轩秉持着,宁坐小窗观浮云,不与他人论是非。 禾娘往相公的怀里偎了偎,“相公,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在喜棚里发现小娘子的不对劲,赶紧起身去了花厅里。这事本来就与我们无关。 唉,新娘子好可怜,拜堂时踩到了裙摆差点摔倒了,要是晚上再有什么不好的事,她就太可怜了些!” “娘子,我们没有亲身经历,不好评判究竟谁对谁错。”冯铭轩安慰道:“世间之事本就难料,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 “相公!”禾娘笑着说,“可是我很好奇诶,那个粉衣小娘子会动什么手脚?” “哈哈!看不出来,我家的二少奶奶好奇心这么重!”冯铭轩笑着捏捏妻子的鼻子,“好,小乖乖,明天早上我让顺子去打听打听!” 禾娘听到相公让顺子去打听,一下就笑了,听到小乖乖时,她的心颤了颤… 马车缓缓前行,夫妻俩在车内相偎相依,夜晚的云城别有一番风味。 这一晚,张府三少爷的婚房内,新婚夫妻上床后,张三郎本想着今日小登科,正是他的人生得意之时,却不料…… 小夫妻刚在被窝里脱掉里衣,身上就奇痒无比,浑身刺痒,喜床上就像有无数只虱子在蹦哒咬人。 新婚夫妻又惊又慌,连忙在床边小几上多燃了几支蜡烛查看。 只见两人身上起了一片片的红疹,痒得钻心。 张三郎强忍着痒意,赶紧穿好衣服,将新婚妻子抱进洗浴房里后,她让守夜的丫鬟和嬷嬷去叫人。 睡梦中的张老爷和夫人被下人唤醒,匆匆忙忙赶到三院的新房,看到儿子儿媳这般惨样,也是又惊又怒。 掌事嬷嬷将三少爷房中的两个丫头带到偏房,一番板子下去,两个丫头哭着道出实情。 原来迎亲花轿出府后,远房的表小姐给了她们两人一人一个五两的银锭,支开她们去给表小姐倒了一盏茶,又去膳房拿了点心。 才离开这么一会儿,两个丫头思忖,表小姐坐在婚房里也只是看看嫁妆而已。 两个丫头在表小姐离开后,在婚房里检查一番一切如常,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为白得了五两赏银而暗自窃喜。 万万没有想到,表小姐在婚床上动了手脚。 第108章 路遇迎亲队伍 刚办完喜宴的张府,半夜派管家去城东请刘大夫上门替新婚夫妻看诊。 张府的动静,自是惊动了街坊邻居。 刘灏宇一番诊治后,眉心微皱道:“令郎这是中了一种特殊的药粉之毒,毒性倒不致命,但奇痒难忍。 婚床上的所有喜被全部更换,新人的衣物也得全部更换清洗。勤沐浴,红疹不要抓挠,注意饮食清淡,三天后可痊愈。 下药之人也是略施惩戒,药物再下重一些剂量,皮肤溃烂,就会留下疤痕!” 新娘子闻言,“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她横刀夺爱自是心知肚明得罪了什么人,可在她的洞房花烛夜闹出这样的不堪来,她自是熊熊怒火攻心…… 张家的闹剧,第二天在城里自然就传了出来,禾娘听了顺子的述说,唏嘘不已。 太狠了,城里的小娘子太狠了!竟然上升到下毒了! 村里的妇人有了怨怼,直接薅头发,打一架分个高低。 冯铭轩也是长叹一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哈哈,还是他的小女子好啊!没有弯弯绕绕,没有九曲回肠! 转眼到了十一月,城里和镇上的麻糖铺子又要熬糖浆准备年货了。 家里的家仆,管家都在家中的事不多时,安排到铺子里帮忙,有时也把炒芝麻的活计放在家里做。 镇上的铺子,就奶娘夫妻俩准备过年的订单是忙不过来的。 夫妻俩商量好后,带着顺子和冯武,小桃和菊韵嬷嬷以及冯诚两口子一起去兔儿岭镇。 府里过年的衣服,绣娘和几个小丫头也都做好了。连阿爹和三郎、任夫子的衣服也一并做好了。 禾娘将小杏也带着一起去镇上,到时留她在家里陪着胖婶儿过年。 年底两个月,是麻糖生意最火爆的时候。管家去庄子上做了一番安排,冬播结束后,庄子上就没有那么多事做,炒芝麻的事分摊到了妇人身上,捣碎芝麻的事分摊到了汉子们的身上。 这样合理的安排,三个麻糖铺子里都轻松了,整个二房的家仆拧成一股绳,铺子里的订单,就这么轻轻松松的一单单做着。 今年的冬天比去年冷,回兔儿岭镇的两辆马车里都燃了炭盆,暖烘烘的,倒也不觉得冷。 驾马车的顺子和小武都是戴的皮帽子、皮护手,穿的皮袄,也没觉得多少寒意。 马车在村道上行驶时,迎面从小镇的方向走来一队迎亲的农人,又是在遇上樵夫的那段路上。 顺子勒住了缰绳,尽量让出路来,让迎亲队伍先过去。 禾娘把窗户打开了,瞧着新娘子的个头还蛮高挑,她梳着圆髻,戴了一朵红花,穿的红麻布做的嫁衣,脚上穿的黑棉鞋。 唉……瞧着就是娘家过得苦巴巴的人家。 新郎官也是红麻布对襟上衣,深灰色的裤子洗得很干净,只是屁股上打了一个补丁。补丁的布很新,就那么突兀的刺人眼睛。 错身而过时,禾娘见新婚夫妻两人都是浓眉大眼,新娘子是圆脸,肤色黝黑,憨厚朴实,小两口的脸上都是一脸喜色。 顺子笑着说:“恭喜两位新人了!不好意思哈,挡了道。” 新郎笑着说:“没事,没事!是我们误了贵人的事!” 新娘子看了一眼马车,目光与禾娘遇上了,新娘子的目光倒没有躲闪,还对着禾娘笑了笑。 禾娘笑着说:“恭喜妹妹了!” 新娘子爽朗大方的笑道:“夫人,我叫虎妞!夫人你真好看!” 禾娘笑道:“虎妞你更好看!”每个姑娘,做新娘子的那天都是一辈子中最好看的一天! 冯铭轩看着两抬红箱笼的嫁妆,心中暗忖,这也是贫穷的农家夫妻。 他从暗柜里取出两个小银锭,装进红色的香囊里,从前面的窗口递给顺子。 顺子赶紧下了马,追上走到田间小路上的新郎官道:“新郎官,今日相遇是缘分,我家的少爷送上一份薄礼,祝福你们新婚吉祥如意!” 迎亲队伍都停下来惊讶的回头看着马车,禾娘伸出手笑着朝虎妞摆了摆。 虎妞提高了声音道:“多谢夫人!有空了来我家,我给夫人你做好吃的!我们这里是小袁家村,我家是村头的第一家!夫人,我家当家的叫大头,有空了来家里啊!” 禾娘提高声音笑着说:“我记下了!虎妞妹妹!” 新郎官笑着收下了香囊,马上递给了虎妞。 虎妞扭捏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把香囊塞进了口袋里,还压了压。 迎亲的汉子都打趣道:“大头,你们家让虎妞当家呢!” 大头笑道:“虎妞当家挺好啊,嘿嘿嘿!” 汉子们都笑了:“我们小袁村又多了一个怕婆娘的汉子!” 怕婆娘的汉子大头,挠挠头偷看一眼新媳妇。 新媳妇低下头笑了,脚步走得很欢快! 顺子笑着回到了马背上,遇上喜事就是高兴!马车继续朝兔儿岭镇前行,禾娘回头看着迎亲队伍进了小村落,还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鞭炮声。 禾娘想,她要是没有遇上相公,也会嫁去兔儿岭镇十里八乡的哪一个村落! “相公,这虎妞看着倒是个直爽人。”禾娘看着相公微笑道。 冯铭轩搂紧了妻子,关上窗户留了一道缝隙,铜盆里的银丝炭燃烧得正旺,热气溢满了整个车厢。“嗯,她是个朴实的小娘子。只是娘子,相公我瞧着她比你大呢!” 禾娘握住相公的手笑道:“我比她先成亲呢!先成亲的大。” 哈哈,还有这样论大小的!冯铭轩勾唇笑了。 马车进了麻糖铺子,大家相继下了马车,顺子和小武把火盆送了一个进二少爷的书房里,冯铭轩握着妻子的手进了书房。 禾娘穿着粉紫色的锦缎袄裙,外面还披着厚厚的披风,她没有感觉到寒意。可还是有一种冷,是相公觉得她冷。 小桃去膳房泡了两盏茶进来,然后去了铺子里帮奶娘招呼生意。 顺子拿着厚厚一叠单子进了书房,眉开眼笑道:“二少爷,今年的订单好像比去年的多!尤其是姜香味这一款量大!” “别光顾着订单,你问问嬷嬷和大叔的身子可有不妥?去请王大夫给嬷嬷和大叔诊个平安脉。现在我们来了,他俩可以歇歇了。 先把糖浆熬出来,你和小武多注意着些!”冯铭轩接过订单,叮嘱了顺子几句。 顺子嗯嗯着大步出了书房,还是二少爷细心,让注意着爹娘的身子。爹娘守在镇上,不用守府里的规矩,舒心着呢! “娘子就在书房里烤火,外面的风大,不要出去受凉。我去前面的麻糖膳房看看!”冯铭轩又温声叮嘱一番妻子。 禾娘答应了一声,将单子放在桌子上,拿出算盘算了起来。 冯铭轩听着清脆的拔珠声,笑着出了书房。 不错!娘子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了,来了铺子里,知道统计订单量了。 冯铭轩先进了铺子里,买麻糖的人不少,窗口边挤满了人,小桃和小杏也在忙碌着,顺子和大叔的手上不停的忙着称重和包装。 第109章 亲戚 主仆几人在镇上住下了。 年底了,十里八乡的农户都进镇上置办年货,卖猪肉的铺子里每天都要杀三四头猪,集市上的鸡蛋也被镇上的住户抢着买。 布庄和脂粉铺子里,每天也有很多小姑娘进进出出,家境一般的人家,都会在过年时给姑娘扯几尺麻布做件新衣,买两根红头绳。 杂货铺里则是小郎君喜欢进的地方,阿爹阿娘买了家用后,也会给他们买几个鞭炮过年时放着玩。 小镇上热闹起来了,各种叫卖声,各种山里货都在集市上售卖。 麻糖铺子里,每天都是人来人往,冯铭轩吩咐家仆们,给买麻糖的客人都额外的送一块麻糖,过年了,图个吉利,让客人们高兴高兴。 禾娘寻思着年前要送的年礼,一一都做好了准备。舅舅家的年礼,按兔儿岭上的规矩,出嫁女是不必上门送礼的。 禾娘早做准备,就是等舅舅和表哥来镇上采买年货时,好让他们带回去。 舅舅对阿爹帮顾甚多,虽然不能送银钱给他们,买些年货,给几匹布也能改善一下生活。 禾娘每天坐在做麻糖的膳房里,一边跟着奶娘和菊韵嬷嬷一起做麻糖,一边从窗户里注意着买麻糖的客人。这几天,都没有看到舅舅一家人的身影。 这些天城北冯宅收到了不少请帖,关系一般的人家,管家自己就能备上礼物送了回帖,这样的小事犯不着请示家主。 要是有关系好的人家,管家才会去镇上禀报家主。 按惯例,年底了,二房的所有产业,他都要统计出账目明细来。 庄子上鱼塘里的莲藕,除了留下过年的和做种子的,其余的卖给酒楼里也是一笔收入。 事无巨细,冯乐带着冯文和冯雨都安排得甚是妥当。 这天已到腊月初十了,下晌,禾娘才见到大表嫂吴氏和二表嫂刘氏各自拉着小表侄的身影。 两个表嫂排队各自买了两斤麻糖后,拉着小表侄就往镇子的出口走。禾娘追出门口,就见两个表哥拉着驴车等在路边。 冯铭轩见妻子出了门,赶紧出了铺子追上妻子,他拉着妻子的手,护在身边。街上的人多,他担心妻子被人给冲撞了。 大表嫂提着竹篮边走边安慰儿子和侄儿:“小麦和小米到了驴车里就能吃麻糖了,快走几步就到了!” 绑着冲天炮的小麦说:“阿娘,我刚才在麻糖铺子里看到表姑父了!” “大伯娘!我也看见表姑父了,要不是小麦哥让我不要喊他,我差点就喊出声了!”小米也笑嘻嘻的说。 “我还以为今天能看到禾表姑呢!”小米的语气有些失望,他头上绑了两个包包髻,用两根红布条绑着,虎头虎脑的很是可爱。 “大表嫂,二表嫂!”禾娘见两个嫂子要上驴车了,大声喊了一句。 二表哥二河正把年货往驴车里放,街上的人多,他听到呼喊声,张望了一下,看到一身富贵衣服的表妹朝他们匆匆赶来了。表妹夫拉着表妹的手,朝他们微笑。 二河有些懊恼,本来是想避开表妹的,没想到今天还是被表妹发现了。 一水赶紧朝表妹挥手,两个表嫂也笑着迎上前同禾娘打招呼。 一水和二河笑着喊:“表妹夫,表妹!” “去家里!表哥和表嫂太见外了!来了铺子里也不进门去看看我。”禾娘捏了捏小麦和小米的脸说道! “不了,你们的铺子里忙,年货我们也置办齐了,正准备回去呢!不能给表妹添麻烦!”一水憨笑着说。 “不去铺子里也行,我给舅舅准备了一些吃食,你等一下,我去提来!”禾娘见天色不早了,也没有强留他们。 “禾儿!我去把竹篮提来,你在这里陪表哥表嫂话话家常!站在路边,小心一些!”冯铭轩说完,大步朝铺子里走。 一水和二河想说不必了,可是表妹夫已经大步走远了。 “吃食我早就备好了,一直等着你们来呢!谁知道表嫂买了麻糖就走了,要不是我在铺子后面看到了,就要劳烦阿爹亲自送去舅舅家了!”禾娘拉着小麦和小米的手轻轻的摇了摇。 两个五六岁的娃娃高兴了,表姑的手又软又暖和,表姑身上的衣服有香气儿,两个小娃娃皱着小鼻头,像小狗一样嗅香味儿。 “阿娘就是怕我们老是打你的秋风咧,一再叮嘱不能去你们铺子里,没想到今天还是被表妹发现了。”刘氏不好意思的笑了。 “舅娘和表嫂都见外了,过年了,只是我的一点小心意,图个喜庆,带回去让舅娘给你们分一分!”禾娘见相公和顺子提着篮子过来了,对着相公笑了起来。 两个大篮子,相公和顺子提着倒是不吃力。 表哥和表嫂看到两个盖着布的大篮子,有些慌张的道:“表妹夫,太多了,这怎么使得?” “带回去!表哥,就是一些吃食!”冯铭轩将竹篮放进驴车里,驴车小,两个大篮子就占了一半空间了。 “表哥表嫂,你们路上走慢些,下次来了镇上,进铺子里喝碗茶都是行的!”禾娘笑着对表嫂说。 “行了,表妹你们快去铺子里,你看,买麻糖排队的人都排到街上了!”大表嫂轻轻推了禾娘一把,不能耽搁铺子里的营生。 “表哥表嫂,那我和禾儿回铺子了!”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往回走。 要是家里的亲戚都像舅舅家一样就好办了…… 禾娘刚走到铺门口,从排队的队伍中就冲出来一个婶子,一把拉住了禾娘的胳膊,大声嚷嚷着:“禾丫头!禾丫头!大姑今日可算见到你了!” 禾娘的胳膊被拽得生疼,冯铭轩恼怒了:“婶子,你松开手!有话好好说!” “哟,禾丫头,你这是不认大姑了?叫什么婶子!”妇人悻悻的松开粗糙的大手,禾娘的锦缎衣服被糙手拉过的地方,起了一层毛绒,妇人看了一眼,装作没看见,把视线落在禾娘脸上。 排队的客人都看着冯铭轩和禾娘,有个婶子可能是同所谓的大姑一个村里的,她轻笑一声道:“哟!胡穗妹子,你不是说麻糖铺子的东家娘子是你侄女吗?看长相也不像啊!” 妇人胡穗“呸”了一声道:“禾丫头,你不认识大姑了?我们可都是胡家村的姑娘,你可不能不认大姑我啊?” 第110章 大姑 胡家村出嫁的姑娘,从姑太婆到侄女辈,真要排起来,那可和胡家村现有的人数差不了多少。 禾娘不可能记起所有人,她家住在村尾,除了舅舅家一直帮顾阿爹,大伯也帮过不少,其他的村里人都是见了面打声招呼而已。 这个大姑说是胡家村的,她也不能不认人,禾娘皱起眉头,努力在记忆里搜寻胡穗这个人。 她确定她们家从未和这个大姑有过什么来往。冯铭轩不耐烦了,他抚了抚妻子被妇人拽过的胳膊道:“婶子,你要是买麻糖就去排队!天这么冷,我娘子的身体受不了寒,我们进去了!” 胡穗急了,提高了粗嗓门道:“禾丫头,大姑家里可难了,你如今日子好过了,可得帮衬帮衬大姑!”她看了一眼排队买麻糖的客人又嚷嚷道,“哪家的姑娘出嫁了不认娘家人的,我们胡家村可不能有这样的事儿发生!”说着,她一双眼睛往麻糖铺子里瞟,还盯着禾娘的衣裙不眨眼。 禾娘轻笑一声道:“你说是我大姑,那我就叫你大姑了!大姑,你家在哪个村啊?” 胡穗松了口气,禾娘认她了就好,她滴溜溜转的眼珠子得意的扫视了一圈排队的人,特别是刚才喊她的同村妇人,她更是得意的扬起了下巴。 她故作亲昵的就要去拉禾娘的手,被冯铭轩抢先一步把妻子拉到了身后,“大姑,你有事说事,别拉拉扯扯!” “侄女婿,你这就不厚道了!”胡穗看着冯铭轩撇撇嘴,又对禾娘露出笑容来,“禾丫头,大姑是余家村的,离镇上十里地儿呢!” “哦!大姑是余家村的!”余寡妇母女就是余家村的,禾娘的心里有数了,她微笑着问询,“大姑家可有田地?” “有的,有的!禾丫头,大姑家有三亩水田,两亩旱地…”胡穗觉得自己说多了,讪笑着止住了话头。 “大姑家真不错!”禾娘笑吟吟的道,“今年雨水好,大姑家三亩水田两季能收二十二石谷子,两亩旱地最低能收三石麦子,二十石红薯! 大姑家的日子真不错!大姑,你买了麻糖等我,我跟着大姑一起去,借几石粮食回来好过年…” 排队买麻糖的客人都掩嘴笑了,冯铭轩的嘴角微微上扬。 胡穗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笑容也非常的不自然,她没想到禾娘会来这一出,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禾丫头啊!大姑家有田有地是不假,今年的收成不好,交了官家的租子就没剩多少了,实在是借不了你粮食啊。”她干笑着解释道。 禾娘嘴角微微上扬,眼里带着一丝戏谑,“大姑,我们可都是胡家村的姑娘,你刚才可说了,不能不认自家人。 我们家过年没粮了,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亲大姑,你不帮我,就更没有人帮我了!” 胡穗被说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的心里又气又恼,却又不好发作。 周围排队的客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 她同村的那个婶子买好了麻糖,笑嘻嘻的说道:“胡穗妹子,你就借两石谷子给你侄女!今年你家的收成可不少!” 婶子的心里笑开了花,胡穗妹子在村里宣讲着,麻糖铺子是她娘家的侄女婿开的,她今天来麻糖铺子里要多拿些麻糖回去过年,这下好了,秋风没打成! “行了!行了,禾丫头,不打扰你们做生意了!”胡穗恼羞成怒,跺了跺脚,麻糖也不买了,挎着小竹篮转身就走。 禾娘看着大姑的背影,收敛了笑意。冯铭轩握着妻子的手,两人携手进了麻糖铺子。 不少客人看着禾娘的背影笑了,“没想到这个东家娘子年纪不大,脑子这么好使!” “哼!打秋风的人最不要脸!我的两个小姑子每次一回家,都从我家里拿东西回去,今年再拿东西,我也去她们家拿!东家娘子好法子!” “没错,东家娘子的法子好!” 奶娘在铺子里笑眯眯的收银子。二少奶奶真聪明,有了她今天的做法,奶娘的心里也有数了。 顺子一边称重一边笑,二少奶奶和二少爷一样的聪明! 小桃一边包麻糖,一边冲那个走远的大姑翻白眼。想打秋风,美得你! 从这天起,只要来铺子里和奶娘攀交情的妇人,奶娘都是笑眯眯的说:“哦,娘子你说是我们东家的堂姐啊,好的,好的,你堂妹说了,来了亲戚好生招待,她跟着你们去家里挑些粮食来,家里正好没粮食了!” 堂姐生气的问询:“你们开这么大的铺子还没粮食?婶子你诓骗傻子呢!” 奶娘道:“看胡娘子说的,你们种庄稼的都说日子艰难,我们开小铺子的,天天有各种亲戚来打秋风的,过日子就更难了!” 打秋风的堂姐,悻悻而去。 奶娘轻哼了一声,二少奶奶说过,帮顾过她们家的只有两个舅舅和大伯家,这三家从没来攀过交情,买麻糖都是悄悄的来买,买了就走! 那些明目张胆攀扯交情的,都不是什么正经亲戚。而且打秋风这事啊,只要开了一个头,就没法子止住了! 镇子里的订单,每天麻糖铺子打烊后,顺子和小武驾着骡车,一家家的亲自把麻糖送上门。 城里的订单,还是家家派了小厮去铺子里上门取货,今年因为多了一款姜香味麻糖,铺子里的收益增加了不少。 小夫妻俩赶在回城参加好友的婚礼前,带着一马车年礼回了胡家村。 夫妻俩刚进村尾的院子,就见阿爹在牲口棚里忙活。 家里的母羊生了三只小黑羊,“咩咩咩”的叫着甚是好听。 一对鹅现在也成了九只鹅的大家庭,鸡也有三十只了。 胡老二呵呵笑着,他告诉女儿和女婿,家里一天能捡二十多只鸡蛋了。 儿子的养殖大计胡老二接过来了,他又在旁边的空地买了三亩宅基地,等开春天气回暖了,他计划建一间大院子,专门养家里的羊、兔子、鸡和鹅! 禾娘很高兴,阿爹的精气神儿看起来越来越好了,阿爹终于不担心她了,他又是那个当初卯足了劲头开荒的阿爹了! 第111章 好友成亲 腊月十八日,云城又有一对新人喜结连理,医药世家“回春堂”的二少爷同陶瓷世家郑家的嫡出二小姐终于迎来了花好月圆。 腊月的天气虽然带着冬日的清冷,这一天,天空蔚蓝,阳光明媚,老天爷给这对新人送上了祝福。 刘府是医药世家,家中的客人多是五湖四海的杏林圣手。这些医术高明的来宾们,不仅医术精湛,独特的气质和外表,给喜宴增添了不一样的韵味。 这些名医的腰间玉带上的配饰真真是让人眼前一亮,有小巧精致的玉葫芦,也有稀奇的玉质药草,还有金丝银线袖的金针、银针… 不少年长的杏林圣手们留着长长的银须,显得仙风道骨,走路时步伐稳健,气度非凡。 一辆辆带着药香的马车停在刘府门前,驾马车的小厮们也是一个个的药童装扮。 别开生面的婚宴,别具一格的客人。 新娘的十里红妆,昨天郑家就安排家仆送到了城西的刘府,郑小姐的奢华嫁妆又一次让云城的百姓们开了眼。 一抬抬披挂上大红绸布的箱笼,从文房四宝、金银珠宝、瓷器摆件、到雕花大床、红木衣柜…… 嫁妆上面都贴着大红“囍”字,显得格外喜庆。每一件家具都雕刻精美,工艺精湛,显示出郑家的富足和对女儿的疼爱。 从兔儿岭镇返回云城的冯铭轩和禾娘,刚好看到了郑家小姐的十里红妆。冯铭轩担心妻子看了嫁妆心中难过,吩咐顺子拐上巷道,避开主街道的喜庆送嫁场面。 街上围观百姓的惊叹声,还是引起了禾娘的注意,她阻止了顺子拐上巷道,她坐在马车里静静的看着一百二十八抬嫁妆从大街上走过。 禾娘的脸上带着笑意,刘兄的妻子家中真的富有啊!就连夫妻两人百年后的棺木都准备上了,果真是富贵人家! 最后,禾娘握住相公的手,略带羞涩又坚定的说道:“相公,我们以后要是有女儿,我也要给女儿准备这样风光的十里红妆!” “好,我们的女儿也得有十里红妆!等女儿出生后,她爹爹就开始给她置办嫁妆!”冯铭轩的声音也带着坚定的语气。 他把妻子搂在怀里,他想,妻子是失落的,她出嫁,家里没让岳父准备嫁妆。 唉,以后不带妻子看送嫁的场面了,看一次,妻子就要失落一次。 好友成亲的贺礼,冯铭轩在去兔儿岭镇前就亲自送去了。 他带着妻子去玉器珠宝铺子,两人一起选定的。玉质的两只红石榴,里面的石榴籽颗颗饱满圆润,名曰“子孙满堂”,一百五十八两购得。 刘逸凡收到贺礼爱不释手,立即摆放在他书房里的多宝阁上了。 因为要陪好友去亲迎花轿,夫妻俩不能同时出门了。 翌日,禾娘早起帮相公整理好衣衫,墨发高束,用橙红的发带束发。里衣外面穿了一件薄皮袄,再穿上橙红的骑马装锦袍,脚穿鹿皮靴。 相公的身形俊朗,风度翩翩。 “相公…”禾娘欲言又止。 “娘子怎的了?”冯铭轩把小妻子拥入怀里,笑着问。 “城里要是有小姐故意扑到你身上怎么办?”禾娘想起那个场景,心里的气儿不顺了,相公这么好看,指不定就会被哪个小姐瞧上了! 咦咦咦?小乖乖怎的就有了危机感? 呵呵,他冯铭轩的身上,是个小娘子就能扑上来的吗?他有这么容易被人扑上身? 不错,他的好脾气都给了妻子!他读书时的招猫逗狗,走街串巷的带着顺子、冯文冯武教训混混,妻子是不知晓的! 冯铭轩双手扶着妻子的肩膀,收敛了笑容,严肃的开口道:“相公的心里只有禾妹妹一个,只有娘子能扑上来!娘子以后可不要胡思乱想了!” 禾娘看着板正的相公,心里乐开了花,她的心里安宁了! 她相信相公言出必行! “好了,我带着顺子先去刘府了,娘子到了申时再过去。刘兄家里不会有什么腌臜事,今日他家的客人名医多,娘子不必那么紧张。”冯铭轩临出门前又叮嘱妻子。 禾娘点点头,把相公送到了家门口。顺子身着石榴红的骑马装,牵着大红马和大黑马早等着了。 “顺哥,照顾好二少爷!”禾娘忍不住叮嘱一句。 “二少奶奶放心!小的护在二少爷身边,出不了岔子!”顺子抱拳恭敬的回答。 冯铭轩拉着缰绳,翻身上马,再回头对着妻子笑着摆摆手! 禾娘看着高头大马上远去的相公,心里喜滋滋的,相公骑在马上真的好看! 未时末,冯武驾着“冯”字标记的檀木马车出现在刘府门口。小桃先下了马车,再搀扶着菊韵嬷嬷和二少奶奶下了马车。 禾娘今天也是身着橙红衣裙,外披狐裘坎肩,面容娇俏,沉稳大气。 刘家的大少奶奶带着丫鬟立即迎上来,双方见礼后,刘大少奶奶挽着禾娘的胳膊,边从红毯上走向偏院的喜棚,边微笑道:“嫂子我跟着相公去了邻县赴任,没有赶回来参加弟妹的喜宴,失礼之处,还请弟妹见谅!” 禾娘微笑道:“刘大兄的事是官家的事,不能为了吃我们的喜酒,让嫂子误了大兄的差事。我们两家的交情不在这些虚礼!” 刘大少奶奶轻笑道:“我就喜欢弟妹这豁达的心思!今日的喜酒,弟妹可得多饮一杯。我家的弟妹,在闺中是个跳脱的性子,你们俩定能处到一起。” 禾娘微笑道:“我早就听相公提起过小嫂子好性子,一会儿花轿进门了,我可得去婚房先睹为快!” 刘大少奶奶温柔笑道:“妙极!妙极!只可惜我不在云城,不然呐,我们几个就有伴了!” 说话间,刘大少奶奶拉着禾娘的手,给几位早到的夫人小姐亲热的介绍了禾娘:“我身边的这位啊,就是冯家的二少奶奶,为人最是好性子!” 刘家的大少奶奶,好歹是九品县丞的夫人,她的热情介绍,各位夫人小姐都恭敬的起身同禾娘相互见礼。 菊韵嬷嬷和小桃松了一口气,二少奶奶在刘府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有刘大少奶奶相护,这些善意足够了! 刘大少奶奶接着又去了大门口迎接女宾,禾娘和夫人小姐们也能聊上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微笑着听夫人们说笑,夫人们怕冷落了她,也会夸一夸禾娘的妆容得体,衣裙大方。 刘府的喜宴,禾娘比在别府的喜宴上更能轻松应对了。 直到大门口传来孩童们的欢呼声“新娘子来了!”“花轿来了!” 接着鞭炮声响起了,喜乐也吹响了! 喜棚里的夫人小姐们都起身,相互招呼着进了花厅,禾娘在花厅里见到了新郎官和蒙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款款进了喜堂。 后面远远跟着进来的还有脸带笑容的相公,看到相公挺拔的身姿,禾娘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和自豪感! 第112章 郑婉婷 新娘子的身形娇小可爱,同新郎官一起拉着红绣球并肩而立,举止得体。 刘逸凡自是春风得意,笑容灿烂。 喜乐渐缓,赞礼官大声唱诺:“吉时已到,新人就位,拜堂开始!” 喜堂内站满了宾客,大家都是脸带笑容的看着正堂内的一对新人。 高堂上就坐的刘大夫夫妻俩,脸露喜意,带着满意的神情看着儿子和儿媳,从下花轿到站在喜堂上,两个孩子都没有失礼。 儿媳出自商户,倒也是个知礼守礼的大家闺秀。 随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声响起,新娘子的举止得体,没有丝毫失礼之处。 禾娘一直盯着新娘子头上的凤冠,瞧这份量不比她的凤冠轻。 她心里思忖着,小嫂子的脖子现在又疼又僵。也不知晓相公有没有提醒刘兄,去了婚房后赶紧挑了红盖头,饮下交杯酒,好让新娘子卸下凤冠免了脖子遭罪…… “礼毕,送入洞房!”赞礼官话音落下,喜婆婆搀扶着新娘子,跟在新郎官身后,向二院的婚房走去。 菊韵嬷嬷和小桃也跟在二少奶奶身边,跟随花厅里的夫人小姐们身后朝婚房走去。 一路上,禾娘满心期待能一睹新娘子的真容。她们的相公是好友,她自然而然也想与小嫂子成为闺中密友。 到了喜庆奢华的婚房里,众人围在婚床边,新娘子安静的坐在那里,红盖头垂落,更添了几分神秘。 婚房里的夫人小姐们不少,她们都手拿丝帕,掩着口鼻,小声交谈着:“刘府果然不一样,人参竟然种在花盆里,养在婚房当摆设!” 人参?禾娘悄悄的转动眼珠顺着那夫人的视线看过去,在婚房的角落里,喜柜边果然摆着几盆花草,叶片很青翠,原来那就是人参啊! “刚才偏院里还有三七和薄荷、金银花、菊花呢!” “早听说刘府种满了药草和花草,今天终于见到了,只是可惜现在不是药草开花的季节。” 禾娘刚才只顾着同夫人们交谈,忘记了观赏院子里的药草。心里想着,以后有机会了再来刘府,一定得好好观赏一番。 这时夫人们用丝帕掩嘴发出轻笑声,“新郎官挑红盖头了!” 禾娘立即看过去,身着大红喜服的刘兄拿起乌木秤杆,走到新娘子身边,缓缓挑起了红盖头。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禾娘也瞪圆了眼睛。只见红烛下,新娘子俏脸似银盘,眉如远黛,眼若星辰,肌肤胜雪,她抬眸对着新郎官微微一笑…… 背对着众夫人的新郎官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话,新娘子的俏脸越发红了,羞涩的低着头笑! 小嫂子真美!禾娘在心里夸赞一句! 喜婆婆用托盘托起两个用红绸相连的酒杯道:“请新人饮下交杯酒!” 禾娘微笑着带着小桃和菊韵嬷嬷出了婚房,饮下交杯酒后,新娘子就能摘下凤冠,吃些点心填填肚子了。 再在婚房里看热闹,就有些不识趣了。 禾娘回到喜棚里坐下,喜宴开始了…… 冯铭轩今日同刘大郎一起陪着新郎官亲迎花轿,到达郑府门口后,新娘子的两个兄长伙同表兄弟们设下了迎亲关卡。 第一关就是做催妆诗。 刘大郎作为兄长,他背着手踱步几息后,替弟弟当场作了催妆诗一首,朗声吟诵:“良辰美景待佳人,红妆翠袖映朝云。催妆诗就情难却,玉步轻移喜气新。今日良辰迎凤侣,百年好合共长春。” 郑府的宾客齐声叫好。这位县丞大人果然文采了得! 武学展示自是难不倒冯铭轩,他替刘逸凡挡下了第二关。 本以为迎亲队伍能进郑府大门时,新娘子的贴身大丫鬟吉儿笑着匆匆来到大门口,隔着大门脆声道:“我家小姐听说姑爷的好友冯二少爷文武双全,在求娶冯二少奶奶时没有做催妆诗就把佳妇娶回家了! 我家小姐要求冯二少爷替冯二少奶奶补作催妆诗一首!” 吉儿的话音落下,郑府门前的宾客起哄声响起来了:“请冯二少爷补作催妆诗!” “冯二少爷娶了贤妻进府,该不该补作催妆诗啊?” 宾客们笑哈哈的齐声喊道:“该!该!该!” 冯铭轩对着众人抱拳行礼后,微笑道:“小弟多谢各位兄台对内子的敬重,既如此,小弟就借刘兄大婚献丑了!” 说罢,冯铭轩清了一下嗓子,朗声道:“红烛高照映红妆,凤冠霞帔待冯郎。良辰吉日迎佳偶,胡府门前喜气扬。催妆莫待花容老,玉步轻移上轿堂。” 话音落下,宾客们欢呼着鼓起掌来:“好诗!好诗!冯二少爷果真文武双全!” 郑府内外的宾客同时也为新郎官同冯铭轩的友情叫好,郑家今日出嫁的二小姐,在自己的大喜之日,替冯家的二少奶奶讨要催妆诗,高调的护上了冯家的二少奶奶。 如此,两家的郎君是好友,两家的少夫人也成了闺房蜜友。 等城北冯宅的夫妻俩,在刘府的喜宴结束后,回了自己家。 夫妻洗漱后,相拥着上了床,冯铭轩搂着妻子,把今日亲迎花轿发生的事当做笑话讲给妻子听。 禾娘的心里很是感动,郑婉婷小嫂子是她在云城里,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相护的少奶奶。 暂且不论她的诚心与否,试问哪个新嫁娘愿意在自己的大喜之日提及无关紧要的旁人? 她们俩素未谋面,婉婷嫂子竟然比亲嫂子对她好,云城是个小地方,世家大族结亲,婚礼喜宴上发生的事都是美谈。 禾娘依偎在相公温暖的怀抱里,轻笑道:“相公,刘家的大嫂子今日对我也挺好的。” “嗯,大嫂子她的家教极好,再说她随同刘家大兄去了隔壁县,她是县丞夫人,为人处世自是八面玲珑!”冯铭轩的手轻轻的抚摸妻子发丝,柔声道。 “相公,今日的喜宴,大嫂又没去呢!我没看到她,也没有夫人向我问起她!”禾娘觉得奇怪,难道大嫂从不参加云城里的喜宴吗? “大哥去了,他和我坐一桌吃的喜酒。”冯铭轩柔声道,“娘子别理会大嫂,她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我可不信大嫂能沉得住气!” “相公,家族产业后宅妇人不能染指,怎么我们家无论是做麻糖还是酿酒,相公都没避着我呀?”禾娘好奇的问。 “小乖乖,上床了就是睡觉时间,你的问题太多了,我们可以做点别的事……” “相公…你这个…坏…” 第113章 惊吓 年关将至,菊韵嬷嬷将过年的衣服鞋子都发放到各院管事手中,再经管事发放到各个家仆手中。 管家将家仆用的炭火、瓜果点心、月例银子、利是银子也都全部发放到各人手中。 管家冯乐的月例银子一个月十两,他一家四口的吃用都是府内包了。 二少爷另外给他奖励了一百两银票,如此,他一年就能存下二百二十两家底儿了。 城里租铺子做小营生的东家,一年能赚一百两就能从睡梦中笑醒了。 而他一个管家能赚二百多两,过了年,五岁的儿子就能送进隔壁的私塾去启蒙读书了,银子还是二少爷出,管家更是死心塌地的为府中的大小琐事鞠躬尽瘁。 菊韵嬷嬷的月例银子一个月五两,一个季度里外各两套换洗衣物,所有开支也是二少爷府中包了。 菊韵嬷嬷没有成亲,当初夫人把她指给老管家冯寿,菊韵同竹韵都不想成亲,都拒绝了夫人的好意。 这二十多年来,菊韵的私房银子有不少了,府里的丫鬟,成亲时她都会送一二两。有难处的老仆妇,她也帮一帮。 夫人打赏给她的首饰也不少,于今跟着二少奶奶,她的晚景倒是无忧。 府中的管事和大丫鬟、二少爷的贴身小厮月例银子都是五百文,家主和主母经常赏赐给他们,他们的家底儿也不少了。 铺子里的掌柜和账房都是三两银子一个月,伙计四百文,衣食住行啥都包了,银子纯粹就是存起来了。 门童的月例二百文,三等丫鬟也是二百文,二等丫鬟三百文,粗使活儿的家仆也是三百文,护院和各院管事都是五百文。 庄子上的庄头一年二十两,庄头帮手十二两,仆妇一个月三百文,家仆四百文。 禾娘看着家仆的月例银子陷入沉思中,家中的随便一个家仆,赚的银子都比村里的人多。 阿爹辛苦的种一亩地、一亩水田,种的粮食除了一年的吃食,卖的银子也就二三两。 而家中的家仆,一应开支都是府中支出。按理来说,家仆都是家生子,衣食住行府里都包了,可以不给月例的。可是公公婆婆开出了先例,她也不好更改。 禾娘看着管家交上来的三个麻糖铺子的收入明细,府中全年的开支明细,收入开支两相核算,盈余二万一千两。 算上售卖良缘红的银子二千两,胭脂铺子赚的四百两,两家铺子出租的租金六百两,今年纯赚二万四千两。 禾娘的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核算两次还是二万四千两。 她的脸涨得通红,她的心吓得“咚咚咚”的响,她的手有些轻微颤抖,她盯着那一排算盘珠子发呆…… 小桃看出了二少奶奶的反常,吓得惊慌失措的喊了一声:“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你怎么了?” 在院子里同管家谈事儿的冯铭轩,听到小桃的惊呼声,惊得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书房。 看着还在直愣愣的妻子,冯铭轩一把将禾娘抱进怀里,惊慌地问询:“禾儿你怎的了?禾儿你快醒醒,禾儿你不要吓我!” 小桃赶紧跪下道“:二少爷,二少奶奶算完账后就这样了。奴婢不知晓是怎么回事?” 冯铭轩扫了一眼算盘珠子和账本,心中明白了,小乖乖吓坏了! 这没出息的小娘子,还是这么胆小! “小桃起来!不关你的事!你先出去,我同二少奶奶说点事!”冯铭轩吩咐道。 小桃赶紧起身,对着二少爷福了一礼后,退出了书房,带上了房门。 书房里只有夫妻俩了,冯铭轩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他轻轻拍着妻子的背,柔声安慰道:“娘子莫怕,这都是咱们应得的! 我们二房主仆七十多人,辛苦赚一年的劳累付出所得,这是正经营生,相公我都是依据律法做的营生,不要慌张!” 相公的安抚,禾娘缓过神来,讷讷地道:“相公,我我我……我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一算出来,着实吓我一跳。” 冯铭轩失笑,才二万两银子,娘子就吓成这样了,唉,密室里的银子还是不能告诉娘子! 大哥的油坊一年赚一二十万两,娘子要是知晓了,岂不是更忧心忡忡了? 冯铭轩刮刮妻子的鼻子,轻声道,“这才是我们成亲的第一年,往后每一年的银子,只会越赚越多!还有我们的酒,那才是真正赚银子的营生!” 听到酒,禾娘受到的惊吓又被转移了,她笑道,“相公,樱桃酒可以喝了,杨梅酒也可以喝了!” “怎么?娘子想成为小醉猫?”冯铭轩轻笑道,“樱桃酒过年去老宅,带三坛送给阿爹阿娘大哥,杨梅酒也带三坛过去,过年一起尝尝味道!” “相公,过年都要呆在老宅吗!”禾娘不想面对大嫂,更不想同她同桌吃饭,还要一起守岁! “娘子!除了大嫂,阿爹阿娘、大哥、灵芝和修余都是我最亲的亲人! 过年和大年初一我们在老宅住下,陪陪阿爹阿娘。 初二去岳父家拜年,然后你愿意住镇上我们就在镇上,愿意回来,我们就回来?可不可行?”冯铭轩轻哄着妻子。 他也不想听大嫂阴阳怪气的说话,可有什么办法呢?那是大哥的妻子,灵芝和修余的娘。 听到能回娘家,禾娘的心顿时高兴了。 冯铭轩看着账本道:“家中的家仆都是家生子,虽然一切开销都是我们出,还是给他们开出了月例银子。 娘子不要以为多花费了银子,实则是,家仆们依附我们过活,家中赚银子的营生,他们也都知晓了做法,要是放他们出了府,他们为了生计,必然不会保守秘密。 有很多人家都不会发卖家生子,而是直接处死,以防他们泄露府里的秘密。我们家做不出那样的事,所以把他们养在家中帮我们做事。 家大业大,有了他们在家中,忠心不二,也省了我们的麻烦。相公知晓娘子想过简单的日子,只是娘子,我们冯家,不管是府城的大伯家,还是大哥和我们家,都不会过简单的日子。 除非生意被人抢走,家中落魄没有维持生计的营生,才会过简单的日子。 但是我绝不容忍那样的事发生。娘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禾娘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相公!我总是想着我出生在农家,这种呼奴唤婢的生活让我害怕,会让我变成另外一个人,听了相公的话,我不怕了!” 在胡家村,她是农家的女儿。在冯宅,她是当家主母,无论是什么身份,她都要秉持勤俭持家的家风。 第114章 又得佳酿 明日就是除夕了,府内的团圆饭今日就要先吃了,家主和主母明日要回老宅陪冯老爷夫妻俩过年。 膳房里的厨师一早就忙碌起来了,菜肴的香气不时从膳房里飘散出来。 顺子驾马车送二少爷去了城南老宅,亲自接大房全家来二房吃团圆饭。 冯铭轩带着顺子进了主院的大厅,顺子守在门口,管家冯喜亲自奉上茶水。 不一会儿,大少奶奶匆匆进了大厅,冯铭轩抱拳喊了声:“大嫂!”接着道明来意,接全家去二房吃团圆饭。 大少奶奶今天说话倒是罕见的没有阴阳怪气:“二叔,本来嫂子同你哥是要去你家吃团圆饭的。 你看,你大哥还在外面忙,没有回家。修余这两天有些发热,嫂子我实在没有心思去吃团圆饭,就不去二叔家了。 明日除夕,二叔和弟妹一定得来家里陪公公婆婆过年!” “大嫂,修余哪里不适?可看过大夫?”冯铭轩听说侄儿发热了,急切的问询。 “劳二叔挂心,请刘老大夫来看过了,就是有些受寒了!伺候的奶娘和丫头不得力!唉…”大少奶奶轻叹一口气。 “那大嫂费心看顾好修余,我接阿爹阿娘和灵芝去我家了!”冯铭轩抱拳告辞,带着顺子大步出了主院向四院走去。 顺子刚才一直偷偷盯着大少奶奶,他感觉好怪异。大少奶奶这样说话才不正常,可又没发现到底哪里不正常。 难道大少奶奶想通了?改好性子彻底变好了? 主屋大厅里,大少奶奶神色莫名的目送小叔子出了主院后,她才匆匆进了内院。 冯老爷夫妻俩和灵芝在四院的正屋里烤火,见小儿子来了,立即眉开眼笑。 灵芝也起身对二叔行礼,乖巧的说:“灵芝见过二叔!” 冯铭轩抱起侄女,指了指自己的左脸颊,小丫头嘻嘻笑着亲了一口,然后搂住了二叔的脖子。 冯铭轩在心里感叹一句,有个女儿挺好啊!等娘子的药停了,他们也能有孩子了! 很快一行人出了四院,冯老爷夫妻俩,竹韵嬷嬷、老管家、灵芝的奶娘肆嫂到了大门口后,两辆马车出了老宅,向城北而去。 这还是冯老爷夫妻俩第一次来小儿子家里,管家冯乐在马车进入大门后,点燃了一挂鞭炮迎接。 禾娘带着菊韵嬷嬷和几个丫鬟也等在门口迎接,穿着墨狐皮裘的冯夫人一下马车立即拉着小儿媳的手道:“禾丫头,外面冷,一家人不必拘礼,快进屋去,别让冷风吹着了。” 婆媳俩互相搀扶着进了厅屋,屋里两个银丝炭盆燃着,暖烘烘的。 “禾丫头,家里的银子要是不够用就告知我,我的体己银子有一些。 皮料铺子年前来了一批皮裘,我寻思着轩儿会带你去逛逛的,看样子你们没去。 我想着你还小,老婆子我啊,眼光不好,挑的皮裘怕不合你的心意,就没给你买。 这皮裘啊穿在身上暖和,不要舍不得花银子。明日去了家里,我补贴你们家用。”冯夫人看着小儿媳身上的袄裙,感觉单薄了些。 “婆婆,我们有银子,不用您补贴我们家用。相公带儿媳去了皮料铺子,给我买了狐皮坎肩。再说我的衣裙有很多,家里的两个绣娘一直在给我做新样式的,根本穿不完。” 禾娘柔声和婆婆说道,“相公今年的营生做得顺风顺水,赚的银子足够我们家用了!” 这时,冯铭轩抱着灵芝跟着进来了,灵芝甜甜的喊着:“二婶婶,二婶婶!” 禾娘接过灵芝抱在怀里,轻声哄她道:“灵芝晚上住在二婶家好不好?” 灵芝摆了摆头,小小的女娃娃蹙眉道:“弟弟发热了,灵芝要回去陪着弟弟!” 禾娘亲了一口灵芝道:“灵芝真乖,弟弟睡一觉就好了!不要担心弟弟好不好?” 灵芝看着二婶婶,拧起小眉头没有说话。她出来时,娘亲说弟弟睡着了,是不是她从二叔家回去后,弟弟就好了呢? 冯夫人柔声道:“灵芝她小孩子家哪里知晓什么是发热了?禾丫头不要急,修余是微热,刘老大夫已经看过了。 天冷,你大嫂把修余捂得太严实了,又是暖盆烤着,穿得像个熊仔,能不发热吗?” 禾娘点点头,这样看来,大嫂是太过担心了些。 接着大家都相继落座,圈椅边的小几上摆满了瓜果点心,橙黄的橘子、红艳艳的苹果、青翠的酥梨,都是罕见的果子。 小桃奉上茶水后,抱着灵芝逗着玩。 老管家看看厅屋里的陈设,微笑道:“二少爷和二少奶奶今年的生意极为红火,庄子上的收成不错,今年算得上圆满了!” 冯铭轩微笑道:“承蒙乐哥操劳,全府上下才有了这喜乐的日子!” 老管家乐呵呵的道:“还是二少爷持家有道,提携了冯乐!” 说笑间,时辰差不多了,膳房的冯诚来报团圆饭已备好。 冯铭轩和妻子一起招呼大家移步膳房隔壁的大饭厅,四张大圆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今天的主仆都在大饭厅里用饭,四桌的酒宴都一样,酒是新酿的杨梅酒,每人的酒杯里都斟满了酒。 主仆四桌都落座后,冯铭轩举起酒杯,微笑道:“今年一年,我们二房承蒙诸位齐心协力,产业打理得顺顺利利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我敬大家一杯酒,盼着来年我们全府上下一条心,诸事顺意!” 冯老爷鼓掌笑道:“去年我们冯氏是一个大家,今年分成了两家,二少爷今年的成就,离不开在座的付出,明年诸位再和二少爷一起,产业经营得更加强大!诸位有没有信心?” 家仆们都笑着回答:“有信心!” “好!我敬大家一杯,祝愿二房越来越好!” 大家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冯老爷夫妻俩和老管家开始以为杯中酒是良缘红,端起酒杯时,发现没有良缘红那么浓的果香,才发现又是一款新佳酿。 冯老爷迫不及待的举起酒杯饮了一口酒后,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道,“此酒入口,甜中带着微酸,后劲带着酒香,口感独特,真是好酒啊!轩儿,这又是你新酿的美酒?” 冯铭轩笑道:“正是孩儿的新酿,想着今日的团圆饭,特开坛品尝。明日送三坛给大哥家,正月间,阿爹同管家大叔、大哥、阿娘一起可以喝个痛快!” 胖管家品过酒后,竖起大拇指,赞道:“二少爷真是酿酒奇才!” 冯铭轩温声道:“阿爹,大叔,我酿出新酒,无意售卖。酒方只会作为二房的产业传承。若家中有客人来时,还请阿爹不要拿此酒待客,仅供自家人饮用!” 冯老爷颔首,他的小儿子,要是个贪财的,仅凭良缘红就要富甲天下。再加上今日的佳酿,哈哈哈,小儿是个内敛的孩子啊! 家门之幸也! 第115章 红珊瑚手串 厅房里炭火燃着,热锅子涮羊肉,佳肴美酒,二房的团圆饭吃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主仆的脸颊上都是红扑扑的,微醺的冯铭轩亲自给家仆们发了利是包。 “多谢二少爷,多谢二少奶奶!”家仆们接到利是包都乐呵呵的道谢。 冯乐和冯文把三个铺子里,伙计们的吃食装在饭盒里,连同利是包一起送去。 十几道菜,还有美酒,小伙计们开开心心的吃了团圆饭。然后守在铺子里,直到大年初六麻糖铺子开门迎客。 家里家外都安顿好了,冯老爷夫妻俩饮了一盏茶后,冯铭轩和顺子送老两口和灵芝回了老宅。 “轩儿,你们的三院,平时我都安排丫头照看着,同以前一样。你和禾丫头明天直接回来住就成了!”冯夫人下马车前叮嘱了小儿子一句。 “儿子知晓了,劳阿娘受累了!”冯铭轩搀扶着阿娘下了马车,往四院走。 冯老爷和老管家一起慢慢跟在后面。 “行了,回去!你今天也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着,明晚还要守岁!”冯夫人松开了儿子的手。 小儿子全府上下,主仆一心,她没什么不满意的。小儿媳的身子再调理一个月,也就调理好了,药膳一停,小两口恩爱有加,有喜讯可就是水到渠成了。 冯铭轩目送着阿爹阿娘走远后,才回到马车里,缓缓回城北。 节日的云城,家家门前张灯结彩,大街上的铺子门前都点起了红灯笼、贴上了吉祥如意的春联。 整个云城里一片喜乐安宁的景象。 这一晚,夫妻俩也是早早入睡了。 年三十的早上,城南冯宅,一大早各院的管事们都忙碌开了,大大小小的院子里都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到处弥漫着浓浓的年味。 家仆们都记起了去年的大年三十,不同的是今年二少爷成亲后分了府。好在二少爷同二少奶奶也回来过年,不然,这座四进大宅,也着实冷清了些。 管家冯喜事无巨细全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家仆们各司其职,虽然人气不旺,府里的气氛倒也不差。 直到午膳后,家主冯铭睿才带着几个贴身随从从榨油作坊回了家,接着二少爷夫妻俩的马车进了院内,全家人才算是团聚了。 冯铭轩与禾娘只带了冯顺和冯武、菊韵嬷嬷和小桃同行,樱桃酒和杨梅酒各带了三坛来老宅。 今天的大少奶奶穿着立领湖蓝色锦袄,下面同色马面裙,发髻高挽,只籫了一支翡翠玉籫,收敛了盛气凌人的气势,显得温和了许多。 冯铭轩和禾娘同大哥夫妻俩见礼,大少奶奶罕见的挽起了禾娘的胳膊,柔声道:“弟妹好久没回来玩了,这个家呀毕竟也是二叔和弟妹的家!可别同我们大房生分了!” 禾娘的心里愣了一下,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嫂吗?怎么感觉换了一个人?她其实做好了被嘲讽的准备,过年嘛,图个开心,没必要弄得剑拔弩张。 冯铭轩不动声色的看了妻子一眼,微微挑了一下眉梢。 昨日的大嫂就很不正常了,凭她的做派,不可能对妻子示好,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得亏他昨晚就叮嘱过妻子了,别被大嫂的示好放松了警惕。 禾娘任由大嫂挽着胳膊一起往正厅走,冯铭睿也带着弟弟进了正厅。 大厅里暖洋洋的,冬月斟好茶后垂着脑袋侍立一旁。 “大嫂,修余可好了?昨日我和相公担心了半宿。”禾娘落座后,温声问询。 “好了,好了的!”张晗胭轻笑道,“也怪我啊把修余捂得太严实了些!让二叔和弟妹挂心了!” 冯铭睿冷眼看着张晗胭,最近两个月,她开始伏低做小,对家仆们也和善起来了。 这个妇人到底又想做什么? 兄弟俩都在心里暗忖。 “修余是自己的大侄子,还没去过二叔家呢!”禾娘温声道。 “以后有的是机会。弟妹!”张晗胭看着禾娘正色道,“弟妹的认亲礼那日,嫂子我还在月子中,人有些犯迷糊,对弟妹失礼之处还请弟妹不要记在心里,嫂子我向你赔不是了!” 禾娘起身,对着大嫂微福一礼道:“过去了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我都没放在心上!嫂子不必如此!” “话虽如此,可见弟妹的心思豁达。只是那日没有给弟妹见面礼,我的心里始终记挂着,日夜难安! 前几日,嫂子我闲来无事,整理了一下我的嫁妆首饰,还真发现了一对稀罕物件儿。”张晗胭看了一眼冬月吩咐道,“冬月,去我的房里,把首饰柜子里的那对红珊瑚手串拿来!” 冬月屈膝道:“是!大少奶奶!” 小桃看着冬月进入了主屋才收回视线。 禾娘连忙推辞:“大嫂,你的陪嫁首饰太贵重了,送给我不合适,大嫂还是留着自己佩戴!” 张晗胭却亲昵的拉着禾娘的手,笑道:“弟妹就别推辞了,手串不是全部送给你,我们妯娌两个,理应如亲姐妹一般相处,我俩一人一只,行了?” 冯铭轩起身对张晗胭抱拳道:“多谢大嫂的美意,禾儿就收下!” 张晗胭轻轻拍了拍禾娘的手道:“这样才对嘛!” 不一会儿,冬月捧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匆匆走来,双手将盒子呈给大少奶奶。 张晗胭当即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对精美的红珊瑚手串。手串的珊瑚珠子圆润光滑,色泽鲜艳,散发着一种温润的光泽。 张晗胭先拿出一串戴在她的左腕,她微微上拉了一下袄袖,瓷白的手腕上戴上了红艳艳的手串,着实极美。 张晗胭拿起另一串珠子,拉着禾娘的右手腕,帮她戴了上去。 冰冰凉凉的珠子贴上肌肤,令禾娘有些不适,好在很快就适应了。 禾娘也提了提衣袖,妯娌两个凑在一起看了一眼,相视一笑。禾娘的手腕有些不及张晗胭丰润,同样极是好看。 单看妯娌两个此时的相处,也着实算得上温馨。 冯铭轩拧眉与兄长对视一眼道:“大哥、大嫂,多谢大嫂的礼物,只是坐了许久,我和禾儿该去看看阿爹阿娘了!” 冯铭睿颔首道:“二弟同弟妹去四院,一会儿我也去看看他们,省得二老挂怀!” 张晗胭轻笑道:“二叔和弟妹去,公公婆婆见了你们回来了,也会高兴的。” 冯铭轩伸手牵着禾娘的手,大步出了厅屋,夫妻俩上了去四院的路后,冯铭轩的手伸进妻子右手衣袖里,一把撸下红珊瑚手串,塞进腰带上挂着的荷包里。 “大嫂给的任何东西都要小心些!”冯铭轩搂着妻子边走边小声叮嘱。 这突然的示好,冯铭轩可不信大嫂能真正的对妻子有什么善意,指不定藏着什么坏呢! 冯铭轩取下荷包交给顺子,低声道:“送去三院我的房中,老地方!” 顺子接着荷包,塞进衣袖里,大步去了三院。 第116章 守岁 禾娘轻轻的点点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她记起去张府喝喜酒时,那个下毒的粉衣小娘子。 禾娘的心里是不相信大嫂真的会对她示好的,实在是她判若两人的做法着实太明显了些。 好在冯铭轩提防着大嫂,手串戴在禾娘手腕上的时间不长…… 冯铭睿等弟弟夫妻俩出了主院后,冷声道:“张晗胭,你又想做什么?给弟妹赔礼道歉,补送见面礼,我怎么觉得你又在憋着什么坏呢?” 张晗烟轻声娇笑道:“相公,你这话说的可伤妾身的心了!这些日子妾身静思默想,不也是想和相公好好过日子吗?妾身一日三省,自觉愧对弟妹,才想送件首饰与弟妹交好的!” 冯铭睿冷哼一声道:“你最好是想明白了!” 张晗胭走到冯铭睿身边,拉着他的右手攥紧了,轻轻晃了晃,娇声道:“相公怎么就不信妾身想明白了呢?妾身也想同相公过回刚成亲时的日子啊!” 刚成亲时的日子?那些如胶似漆的画面涌上脑海…… 夫妻分居八个多月了,张晗胭身上若隐若现的兰香萦绕在怀里,冯铭睿的心一下就软了。 他看着张晗胭娇俏的脸庞,想起刚成亲时两人的甜蜜时光。他轻叹一口气,轻轻揽着妻子的腰道,“罢了,若胭儿真能改过,相公我自然与你好好过日子。” 张晗胭埋首在相公的怀里,这久违的怀抱让她沉迷,她深嗅一口相公身上的沉香,只是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嘴里娇声道:“相公,妾身真的想明白了!” 冷战大半年,夫妻关系终于破冰。 一串红珊瑚手串,挽回了她的形象,重新得到了相公的爱怜,张晗胭的心里如释重负。 二房的夫妻俩进了四院,冯老爷夫妻俩早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等着小两口了。 禾娘先给公公婆婆见礼,一众下人才对着二少爷夫妻俩请安问好。 禾娘坐在冯夫人身边的软椅上,婆媳俩手拉着手开始闲聊起来,“禾丫头,年节礼可有送回娘家?可不能失了礼数!” “婆婆,送了的!”禾娘笑眯眯的回答。“我和相公从镇上回来前,就把年礼送回家了。” “那就好,那就好!”冯夫人拉着小儿媳的手轻轻拍了拍。 冯老爷把玩着小儿子刚送给他的鼻烟壶,简直就是爱不释手,小巧精致的鼻烟壶,他曾经看到首富李老爷经常拿一个在手中把玩,没想到小儿子也替他买了一个。 不一会儿,冯铭睿抱着冯修余,张晗胭牵着灵芝,一家四口有说有笑的进了四院。 这温馨的一幕,看得院子里的主仆几人都脸露笑意,大少爷儿女双全,这才是真正的美满啊。 竹韵嬷嬷暗忖,家中富足,大少爷经营着偌大的冯记,大少奶奶安分的相夫教子不是挺好的吗? 阿弥陀佛!好在今日大少奶奶可算想明白了,哎哟,大少爷的脸上半年多不见笑容了,今日过年,一家人总算团圆了、和乐了! 冯宅的年夜饭是一年中最隆重的团圆饭。大厅里的大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红烧狮子头、清蒸鲈鱼、鲜嫩的羊肉热锅子、糖醋排骨、糯米鸡…每一道菜都做得精致无比,香气扑鼻。 家仆的三桌吃食摆在膳房边的餐厅里,吃食同主人的一样。今晚的家仆全都不用伺候主子,全都笑哈哈的吃菜饮酒,酒是美酒,还是二少爷亲手酿的! 夜幕降临后,云城的夜空被烟花爆竹照亮了,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 冯宅的四进大院里挂满了红灯笼,照亮了整个大宅子。 冯铭轩拉着禾娘的手,在廊桥上慢慢走着消食,冬日的鱼池有些萧条,好在墙角的几棵梅树吐出了花苞,含苞待放。 管家冯喜带着几个小厮在前面的主院放烟花,夜空中的烟花引起的喝彩声不断,禾娘不时抬头看看烟花,她记起了去年的除夕,她和阿爹坐在堂屋门口,看着三郎和堂兄弟们放烟花的场景…… 胡家村的村尾院子里,刚刚吃过团圆饭,胡老二陪着任夫子饮茶,看着院子里的孩童放烟花。 三郎今年没有放烟花,姐夫送来的烟花,他给弟兄们分了分,除了留给四海和两个表侄的。 一袭靛蓝色长袍的三郎,站在院子里仰望着夜空出神。臭臭摇晃着尾巴站在小主人身边。 阿姐现在在干什么呢?姐夫家的年夜饭可吃了? “逸尘,你这孩子,怎么不和锁儿他们一起去放烟花?”任夫子的笑问声拉回了学生的思绪。 “夫子,学生已经长大了,烟花是小儿郎们玩的,学生再玩烟花有些不妥。”三郎对夫子行了一个拱手礼。 任重捋了捋短须微微一笑,这孩子,才十二岁就说长大了,是不是逼自己太狠了些? 嘿嘿嘿,胡老二笑了,儿子自从决定考功名后,完全掉书袋里了。 至于女儿,女婿家那般气派的院子,还有几个大铺子,伺候她们的家仆那么多。胡老二现在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只要女儿生下了外孙和外孙女,她的日子就圆满了。 胖婶儿和小杏捧着瓜果点心送进堂屋里的桌子上,炭盆里加了炭,屋里热烘烘的,亲家老爷和夫子、舅少爷守岁就不冷了。 胖婶儿出了堂屋,看到夜空中的烟花,她笑着想,老爷家过年才热闹呢…… 此时,城南冯宅里,冯铭轩搂着妻子在院子里看烟花,一颗颗烟花在夜空中炸开,五彩斑斓的光芒映在大家的脸上。 冯铭轩低头看着妻子恬淡又温柔的笑脸,轻声道:“娘子,以后每年的除夕,我都陪你一起看烟花。” 禾娘心里一暖,抬头与他对视,相公的眼里有她的影子,还有像深潭一般的柔情,夫妻俩相视而笑。 烟花放完后,一家人进了四院的正厅,瓜果点心和茶水全部摆上桌了,两个银丝炭盆静静的燃着,围坐在一起,开始了轻声谈笑。 肉滚滚的冯修余已经九个月了,偶尔也能蹦出几句婴语,配合着大人的谈笑。 灵芝小丫头过了年就有五岁了,她就像个开心果,一会儿给祖母投喂一颗蜜饯,给祖父端起茶杯送到手里,一会儿又依偎在二婶婶的怀里、一会儿爬坐到二叔的膝上和他窃窃低语…… 冯夫人不时看看小儿媳,面色红润,再调理一个月,药膳一停,明年过年时,二房就有添丁之喜了! 过了子时,守岁才算结束,冯老爷吩咐一大家子都回各院安寝歇息。 夜深了,睡在成亲时的房间里,禾娘的困意很浓,冯铭轩轻哄着妻子又成了坏人… 第117章 拜年祈福 大年初一,晨光熹微,第一缕阳光洒在云城上空时,家家户户的百姓都穿戴一新,开门纳吉,鞭炮齐鸣,迎接新年第一天的到来。 禾娘感觉还没睡多久,就隐约听见相公穿衣起床的声音。婆婆昨晚叮嘱过,大年初一的早上不可晚起。 接着她感觉一双温暖的大手在腰上按摩,力道恰到好处,禾娘舒服的喟叹一声,怨言烟消云散。 冯铭轩先抱着妻子进入洗浴房洗漱,再抱坐在梳妆凳上,然后摇响了金铃铛。 小桃和菊韵嬷嬷一起进来,整理好床铺,替二少奶奶梳妆,主仆四人再一起去四院。 夫妻俩先跪下给冯老爷夫妻俩磕头拜年,冯夫人连忙先扶起小儿媳,再扶起小儿子。 夫妻俩坐在冯夫人的右手边,喝了半盏花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分别抱着儿子牵着女儿,也进来给老两口磕头拜年。 大少奶奶今天的妆容精致,脸颊上红扑扑的,像抹了胭脂一样艳丽,脸上显出温柔之态。 今天她给老两口磕头拜年的动作倒也规矩,竹韵嬷嬷心道,阿弥陀佛,大少爷两口子总算和好了! 兄弟俩,妯娌俩也都相互见礼,互道新年大吉大利! 大少爷夫妻俩抱着孩子坐在冯老爷的左手边。 这时,老少管家冯寿和冯喜,带着各院管事进来,排成两列,恭敬的跪下给大小主子们拜年。他们齐声道:“给老爷、夫人、少爷、少奶奶、姐儿、哥儿拜年!祝主子们新年大吉,万事如意!” 冯老爷夫妻俩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冯老爷笑道:“好!好!都起来,管家!每人发一个利是包,新年大吉大利!” 冯喜抱拳道谢,他从大红布袋里取出一个个红色的香囊,一人一个快速发下去。 领到红包的管事都笑着道谢,快速出了大厅。接着家仆们都有序进来拜年,再领着红包出去。 拜年结束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早膳,没有要下人伺候,大厅里倒也其乐融融。 早膳后,一家人来到四院的祠堂,准备给祖宗上香。拜祭祖先、上香是男人的事,冯夫人带着两个儿媳进了祠堂边的侧室。 祠堂是冯氏家族的神圣之地,里面供奉着历代祖先的牌位,每年大年初一,冯老爷都会带着儿子在这里举行隆重的祭祖仪式,祈求祖先的保佑,希望新的一年全家平安喜乐! 冯老爷站在祠堂中央,脸上带着庄重的神情,他点燃了三柱香,恭敬的插在香炉中,然后带领两个儿子跪下磕头,口中默念着祈福的话语。 “祖先保佑,新的一年,冯氏家族上下平安健康,子孙满堂,万事如意。”冯老爷的声音在祠堂内回荡,显得庄重而虔诚。 冯铭睿和冯铭轩也跟着恭敬的磕头,传宗接代、振兴家族都是男子义不容辞的责任,冯氏家族的祖训家规,家族的男儿从五岁开始都要进祠堂受训。 父子三人拜祭完祖先后,将家规祖训轻声的诵读一遍…… 冯夫人则带着两个儿媳进了祠堂边的一间侧室,侧室里也很气派,弥漫着檀木香味。 上首摆放着一张长条桌,上面只有孤零零的一个黑漆檀木牌位,“吴氏之位”。 屋子的正中摆放着一张黑漆四方桌,桌子上摆满了瓜果点心,正上方放着一个漆黑的神龛,神龛里燃着几柱香。 冯夫人点燃一柱香插进神龛里,再跪在蒲团上,虔诚的磕了三个头,起身后再对着牌位拜了三拜。 大少奶奶不情不愿的点燃一柱香跟着冯夫人照做,然后抿紧了薄唇站在冯夫人身边,不难看出她在压抑着怒气。 禾娘的心里是有疑惑的,单单一个“吴氏”的牌位,没有冠上夫姓,却能让婆婆虔诚的拜祭。 疑惑藏在了心底,禾娘点燃一柱香后一气呵成完成了祭拜。 “婆婆,儿媳今天带着你的两个孙媳妇给您拜年,望婆婆在天之灵保佑我们二房,家族兴旺,子嗣繁盛!”冯夫人又点燃一柱香,小声呢喃着,然后把香插进神龛里。 “婆婆!你又失规矩了,这吴氏是妾室,你只能称她为姨娘,不能称为婆婆!”大少奶奶的语气有些严厉,这指责明显的对冯夫人大不敬! 禾娘惊讶的看着大嫂,大年初一呢!大嫂怎的又开始这样咄咄逼人了?做儿媳怎能指责婆婆没有规矩…… “晗胭!这位是你公公的娘亲,没有她,就没有我们云城冯氏二房!怎的你嫁进我们冯家七年了,还看不清事态?” 冯夫人的语气也凌厉起来了!“只有在云城,老身才尊称吴姨娘为母亲,为她供奉牌位没有在正室,而是在祠堂边的侧室!晗胭,你可知晓?关起门来,我们才是一家人!” 禾娘赶紧搀扶住了婆婆,她气得身子有些颤抖了,嘴巴有些哆嗦。 张晗胭是府城张家的嫡女,她从小就看不起那些同母亲争宠的妾室,更看不起家中的庶弟庶妹!此时她还想张嘴反驳,妾室就是妾室,是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是卑贱的侍妾… 她冷冷的扫了一眼婆婆和禾娘,冷哼一声道:“即便如此,也不该如此大礼供奉!妾室的牌位不能进入家族祠堂,婆婆这样做,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咱们冯家没了规矩。” 冯夫人一改温和的语气,对大儿媳怒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当年若不是吴姨娘,哪有如今的冯家二房。没有二房,你又哪来的大少奶奶可做?” 大少奶奶被婆婆怼得脸色涨红,当年是她心甘情愿的嫁来冯家二房吗?她一个嫡出的大小姐,嫁进冯家庶出的二房做长媳,这么多年来,她不愿意回府城娘家,就是不想被手帕交讥讽。 如果不是姑母做的主,她张晗胭才不想来这小小的云城。 禾娘见婆婆和大嫂都动了怒,她硬着头皮打着圆场道:“大嫂,婆婆也是念着老人家的恩情,咱们就别在这事儿上计较了,这大过年的,还是图个和气才是!” 大少奶奶听了,怒气冲冲的抬起左手又立即放下,她不屑的斜睨一眼禾娘,本想开口怼她两句,手腕上的红珊瑚手串摩挲在肌肤上,她瞬间收敛了怒气,缓和了表情。 冯夫人深呼吸几次,同样缓了缓神色,拉着禾娘的手柔声道:“还是禾丫头懂事,大年初一,老身在祖先的牌位前失态了!” 说罢,她又对着牌位拜了拜,这才牵着禾娘的手,缓缓离开了侧室。 大少奶奶朝前面婆媳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跟着出了侧室。 第118章 陈年旧事 禾娘在大年初一,又一次听闻了妾室。 妾室亡故后不能像正妻一样供奉在家族的祠堂里承受香火,就连墓穴都不能进家族的祖坟山。 直到晚上小两口睡在被窝里,禾娘还在想着“吴氏”。 妻子的发愣,冯铭轩自是看在眼里,娇软的人儿窝在他怀里,思绪却飘远了,冯铭轩有些吃味,他亲了亲妻子的额头,柔声问询:“小乖乖又在想什么呢?” “小乖乖”三个字,让禾娘的心里又是一颤,意识迅速回笼,她颤着嗓子问道:“相公,今日在祠堂的侧室里,婆婆带着嫂子和我拜祭了“吴氏”的牌位。听婆婆的话中意思,吴氏是相公的祖母?” 冯铭轩拧了拧眉头,妻与妾,家里的陈年旧事也是时候告诉妻子了,只是说来话长…… 冯铭轩柔声道:“娘子可知晓,男子除了娶妻,还可纳妾?” “纳妾?”禾娘的心抽了抽,“相公,为何男子要纳妾?有了妻子不就行了吗?” “男子为何纳妾?这个问题娘子问得好!”冯铭轩笑了笑,他的手指轻轻捻着妻子的耳垂,耐心解释道:“一来,若正妻无所出,为了延续香火,便会纳妾。 二来,有些男子贪图美色,不满足只有妻子一人…也会纳妾。 三来,妻妾成群,彰显了男子的底蕴,让纳妾的男子自觉成就满满。 不过在咱们家,祖母的事却另有隐情。 娘子,吴氏闺名叫吴丹凤,她虽然是祖母,但我们只能私底下称呼她为祖母。如果府城里的大伯父和大伯母来家里了,我们只能称呼吴氏为姨奶奶。 大家族里,嫡庶尊卑有序,正妻是三媒六聘,用大红花轿迎娶进门的,是家中的主母。正妻进门称为‘娶妻’! 而妾室进门,只能称为‘纳妾’。且进门不得走大门,就是成亲都不能穿大红色。 正妻用膳,妾室不能上桌,只能站在主母身后服侍布菜,端茶倒水的伺候主母!” “相公,那妾室不是和丫鬟差不多吗?”禾娘觉得小桃就是这么伺候她的。 “不,妾室比丫鬟的地位稍微高一些,只能算半个主子。在家主和主母的眼中,妾室是奴才。但妾室比家仆地位稍微高一些,家仆们对妾室也是要行礼的。”冯铭轩柔声解释。 “妾室的地位在主母的眼中也是仆妇,妾室生的孩子,也是主子,但地位远远不及正妻生的嫡子、嫡女。” 禾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虽然识字了,可这些大家族的妻妾之奉,嫡庶尊卑还是让她有些迷糊。 禾娘有些不安的往相公的怀里偎了偎,相公家大业大,她是正妻,是主母,可是,相公会纳妾吗? 禾娘缓了缓心神,又轻声问道:“相公,那祖母她……为何只是妾室呢?” 冯铭轩叹了口气,缓缓道:“祖父当年高中榜眼后,位居三品大员,官居大理寺卿,本就早早娶妻成亲了。 正妻周氏婚后三年无所出,冯氏家规家训规定,正妻三年无所出要么休妻,要么纳妾,七年无后直接休妻。” 禾娘的心紧张的抖了抖,相公家里有纳妾和休妻的规矩。 冯铭轩把妻子搂紧了些,继续道,“祖父和正妻周氏感情甚好,奈何不了曾祖父用家规家训相逼。 休妻,祖父自是不同意,只能同意了纳妾。祖父提出了一个要求,等他去姑苏府查办完一件棘手的案件,回到上京城时再纳妾。 殊不知,祖父离开上京城后半个月,正妻周氏就诊出有身孕了。周氏欣喜的同时,想着祖父承诺的回上京城了再纳妾,就没有派家仆去苏州府给祖父送喜讯。” 禾娘猜测着,祖父定是在办案子时遇上了吴氏。 “大理寺卿冯少澜时年二十二岁,风姿绰约一表人才,带着几个下属和随从到了苏州府查案。 苏州府地处偏远,山高林密,民风彪悍,案件复杂。一个多月后,案件扑朔迷离,还是没有进展。 某日,他出了苏州府,顺着一条村道闲庭信步,顺便了解一下当地的民生、风土人情。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村落。 此时,一阵女子的哭喊呼救声传入他的耳中,大理寺卿心中一惊,立刻循声而去。 穿过一片树林,他看到一名身着华丽衣袍的白面男子,正强行拖拽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那女子拼命挣扎,哭喊着救命,旁边是一片坟地,有一个新垒的坟包,有一柱香正燃着…… 凭着办案经验,冯少澜一眼看出锦衣男子绝非善类,遂大步上前几招制服了锦衣男子,用男子身上的腰带缚住了他的手脚。 女子的衣衫被撕扯得衣不蔽体,冯少澜脱下外袍让女子穿上。 听了女子的述说才知晓来龙去脉,女子同寡母艰难度日。寡母前些时日病故,女子借了锦衣男子家二两银子,买了口薄棺安葬亡母。 还没过头七,锦衣男子上门讨要银钱,逼女子做外室,女子不从。男子就想在林子里来个霸王硬上弓,寻思着待生米煮成了熟饭,女子不从也得从了。 男子施暴未遂,也不至于收监关押,冯少澜当即给了男子五两银子,替女子还了债。 按理来说,冯少澜可以返回苏州府了。却不料,女子一直尾随在他身后。冯少澜停下脚步,询问女子缘由。女子泪眼婆娑,称自己无家可归,又无以为报,愿以身为婢追随恩人。 十六岁的妙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冯少澜见她着实可怜,又见她眉眼间透着一股倔强和聪慧。想到他回了京城就要纳妾,眼前这农家女子身家清白,纳为妾室,护她一世周全也未尝不可。 于是冯少澜如实相告,他已娶妻,如若女子愿意,可纳她为妾室。如若不愿,他赠银三十两,助她度日。 潇洒俊朗的大理寺卿,虽然没有穿官服,一身正气,是个女子看了就会芳心暗许。 女子当即欣然接受做妾室。 于是,冯少澜给这位名叫吴大丫的女子改名吴丹凤,只因她的一双丹凤眼甚是令冯少澜怜爱。 冯少澜的身边有了心思单纯的吴丹凤,启发了冯少澜的查案思路,不到半个月,案件水落石出。 冯少澜带着随从和下属,还有美妾回了京城。” 禾娘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道:“相公,周氏已经有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她会同意祖母进门吗?” 冯铭轩愣了愣,妻子不是应当骂祖父吗?弃正妻不顾,另觅新欢。 怎的娘子还站在妾室的立场上了? 小乖乖莫不是忘了她也是当家主母? 第119章 权衡 冯铭轩暗自叹了口气,祖母如若没有进门,就没有阿爹,更不会有兄长和他了! 这世间,很多的苦只有妾室才能尝到。冯铭轩听祖母讲述她和祖父的缘分,她的眼里是欢喜的。 哪怕这欢喜的背后,承载了她受尽了委屈和刁难。 这后宅,仅有正妻…… 夫妻能相敬如宾的过一辈子,如阿爹阿娘这般的也少! 有了妻妾,就有了争斗,阴私斗狠的手段千奇百怪。 作为妾室的吴丹凤,受了周氏多少磋磨,才让她从一个单纯的农家女子无师自通保护好她自己,活下来,并生下了她的孩子。然后,她又经历一次次的怀孕,一次次莫名其妙的失去孩子…… 亲祖母的苦,阿爹在六七岁以后才看出来,可看出来了又如何?只要祖父去上值了,母子俩苦难的一天开始了…… 冯铭轩能怪谁?好似谁都没有错,好似谁都错了! 他只想做好自己,与妻子生死相依不离不弃一辈子。 “相公,吴祖母进门后,肯定受了不少委屈?”禾娘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 冯铭轩抱紧了妻子,“是啊!祖母这一生过得并不容易。” 不容易!禾娘的心缩瑟了一下,她拉紧了相公胸前的衣襟,颤声问询,“相公,你会纳妾吗?” “禾儿,你的二郎哥哥不会纳妾!”冯铭轩感觉到了妻子的恐慌,他柔声安慰道。 “相公,如若我三年没有生下孩子,你会纳妾吗?”禾娘的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冯铭轩的手探进了娘子的里衣,拉开了小衣的系带,用温柔的声音低哄着:“小乖乖,相公现在就努努力,我们一定能生下孩儿的……” 眼看妻子的身子马上就调理好了,两个人都是康健的,怎么可能会生不出孩儿? 成亲三年无所出才纳妾,他们夫妻不是才成亲一年吗?还有两年的期限呢! 夜深了,小两口在三院甜甜蜜蜜的相拥而眠。 冯夫人却久久不能入睡,翻个身轻叹一口气,再翻身,再叹气。 冯老爷支起身,拿软枕靠在腰后,缓声道:“夫人怎的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这般辗转反侧唉声叹气又是为哪般?” 冯夫人也支起身,冯老爷欠起身拿两个软枕靠在老妻身后,老两口将被子拉上来,盖好。 “老爷啊!晗胭这孩子,并没有改掉性子,她从昨日起,又在糊弄我们所有人!”冯夫人轻叹道。 “瞧着她不是同睿儿和好了?她要是有什么小心思,睿儿岂会看不出?”冯老爷心里觉得夫人有些多心了! “老爷!今天我带着两个儿媳,去拜祭母亲。拜礼她倒是勉强行完了,礼毕晗胭指责我失了规矩,对一个妾室恭敬的叩拜……”冯夫人说完胸口起伏很大,余怒未消。 “她她她……”冯老爷伸出右手虚指前方,看到是在床上,他收回了手,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如此悍妇,可恨可恨!” 冯夫人吓得伸手顺着冯老爷的胸口道:“老爷别生气!都怪妾身多言,老爷,你可不能把身子气坏了啊!” “哼!无知的妇人!张氏嫁进我二房,还分不清亲疏。我们也只是在自己家才称呼母亲。 嫡庶有别是不假,母亲的牌位我只是供奉在祠堂边的侧室,并没有供奉在祠堂里承受家族的香火! 她一个儿媳妇,以下犯上指责婆母,七出之条犯了第一条,不敬婆母!”冯老爷气得“咳咳咳”咳了几声。 “老爷,你别气了,气出个好歹来,我可如何是好?”冯夫人边帮冯老爷顺背,语气哽咽起来。 “怎么可能不气?那是生我养我的亲娘啊!没有娘亲,怎会有我,又怎会有云城冯氏?”冯老爷越说越气,“我我我…老夫明日就吩咐铭睿休了张氏!” 冯夫人拉住他的手道:“老爷,你且先消消气。休妻可不是小事,传出去对咱们家名声不好。 铭睿和晗胭毕竟夫妻一场,灵芝五岁了,再过十年,就要相看婆家。修余还小,没了亲娘在身边,也着实可怜了些。 铭睿休妻后不可能不再娶,娶进门的媳妇,要是磋磨修余,我可怜的大孙子…呜呜呜…呜呜呜…”冯夫人低声呜咽起来。 大儿媳再不好,无论如何是她孙子孙女的嫡母,不会对自己的亲骨肉不好! 冯老爷叹了口气,努力平息着情绪,再拍了拍老妻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不休张氏,我们从长计议!” 冯夫人停止了抽噎,思索片刻道:“让铭睿多劝劝她,我可怜的儿啊,昨日才被张晗胭用什么法子哄骗着原谅了她,铭睿要是知晓她在我面前不敬不孝,还不知晓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哼!张氏没了府城的助力,啥都不是!”冯老爷轻哼一声道,“去年腊月初我没有给大哥送银子,看把大嫂急的! 连续三天让商队给我捎信,提醒我快过年了,她府里的年货等着我送银子去才能买进门呢!怎的,没有我送银子,她大房的年不过了?” 冯老爷的心里暗自觉得畅快,这种主动反击带来的效果,让他后悔,从小就应当这么做,而不是忍气吞声的活了半辈子。 冯夫人的脸色总算好看起来了:“说起这事我就痛快!给我儿的成亲礼送有裂痕的瓷器,那瓷器上的裂痕明眼人一看便知! 这样戳我心窝的缺德事儿,也只有我那个大房的好大嫂才做得出!老爷,我们早就应当做出应对了!” 冯夫人想起此事,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这才是第一年,同知府没有她家白银的孝敬,日子还能撑下去多久… “哼!大嫂向来如此,爱占小便宜。”冯老爷冷哼一声,“不过这次她没拿到银子,估计心里正窝火呢!”大房过得不如意,老夫我这心里才痛快! “好了,好了!大房的事不关我们的事。咱们啊,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冯夫人的气消了。 老两口半夜呕气,都是长媳不知所谓惹出来的。 冯老爷暗自叹息,这个长媳啊,就是没有小儿媳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第120章 大年初二 大年初一发生的不愉快,经过一晚的沉淀,三院和四院的主仆都揭开不提了。 按云城里的风俗习惯,大年初二是出嫁的姑娘回娘家的日子。 大少奶奶的娘家在府城,她自觉嫁进冯家庶出的二房是低嫁,所以一直没有回过娘家。 禾娘的心里倒是高兴了,回家给阿爹拜年,看看阿弟,一家人也能团聚了。 只是今天的天气阴沉沉,刺骨的冷,看似要下雪。 一家人陪着老两口吃了早膳后,冯夫人拉着小儿媳的手柔声叮嘱道:“禾丫头,今天要是下雪了,你和轩儿就不必急着赶回家,歇在娘家也可,住在镇子上也行!路滑不好走,可要小心些!” 禾娘和冯铭轩都笑着应下了。 在老宅过了年,禾娘与大嫂相处算得上融洽,一家人把二房的夫妻俩送出了大门口。主仆四人上了顺子和冯武的马车后,他们才折返回去。 大少奶奶不时冷眼看看婆婆,见她没有同相公私谈后,才放下心来,昨日是她心急了。现在她的心里得意了,婆婆还是那个软面团,并没有把她的忤逆犯上告知公公! 这就是下嫁的好处,她就是有些越格之处,公公婆婆又能把她怎么的? 大少奶奶目送着小叔子的马车走远后,心里又是一阵得意,胡禾娘,等着瞧!你的好日子只有两年了,三年无所出,你就等着被赶出门! 此时,大少奶奶的心里是癫狂的笑,俏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意看着她的相公抱着儿子逗笑。 被爹爹举高高逗乐的冯修余,咯咯咯笑得流出了口水,灵芝在一旁蹦蹦跳跳的拍着小手叫好。 檀木马车里的冯铭轩,把妻子抱坐在腿上,顺子驾驶着马车缓缓前行。 后面冯武驾的马车里坐着菊韵嬷嬷和小桃、冯诚两口子,还有半厢拜年礼。 出了城门,官道上的行人少了,偶尔遇上几辆驴车或骡车都在慢哒哒的赶着路,天空雾蒙蒙的,感觉雪已经下到了半空中。 村道边的田野上空旷又萧条,“二少爷,听说今年的劳役就是修从兔儿岭镇到官道的这段路呢!”顺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听阿爹提过了一句,好像是的!不光是修兔儿岭镇来云城的村道,各个镇子通往云城的村道都要修!”冯铭轩提高了声音回了一句! “县太爷真是太英明了!这条路早就该修了!”顺子激动了,天晴还好,下雨时村道泥泞不堪,再加上坑坑洼洼,车轮要是陷进泥坑里就不妙了,得亏二少奶奶住在镇上或是城里轻易不出门。 禾娘听说服劳役,嘟起了嘴,阿爹今年又要辛苦一个半月了,唉! 以前阿爹服完劳役,人都瘦脱像了,吃不饱,睡不好,还要做苦活儿…… 冯铭轩轻笑道:“娘子别急,劳役可以请人代劳,也可以交银子折算劳役,这些小事娘子不必忧心。” 听说可以交银子抵工,禾娘稍稍安心了。家中不缺银子了,回家得和阿爹说说。 离镇子还有几里路时,天空中果然下起了鹅毛大雪。“相公,今晚我们住在家里?可不可行?” “行!听娘子的安排!”冯铭轩笑着应了,“先去铺子里带些炭盆一起,家中肯定没有那么多炭盆,还有家中的房间够用吗?” 禾娘寻思开了,西边厢房里的两间客房一间是胖婶儿住,东边的厢房是空的。 任夫子是住在主屋阿爹和阿弟中间的那间,女子的足够住了,再说还有泥坯房子也可以住呢! 禾娘想了想问道:“顺哥,你想住在铺子里吗?过年你没陪着嬷嬷和大叔一起过年呢!是我的不是,疏忽了!” 顺子笑道:“少奶奶,那今晚我住在镇上!”才这么一会儿,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少奶奶,您就是安排我陪着爹娘过年,他们也是不会同意的。”顺子补充了一句。 冯铭轩道:“明日的雪如果停了,我们就回镇上,没停的话还是住在岳父家。顺子自己把握,反正没什么要紧的事儿,你就陪着嬷嬷和大叔。吃食多的是,你和嬷嬷多叮嘱一下,不用节省!” “好嘞!二少爷,小的记下了!”顺子笑着回答。 在镇上短暂的停留后,马车又朝胡家村而去,路上遇到不少回村的出嫁姐妹和回娘家的小媳妇。 妇人们挎着小竹篮,牵着孩子,听到马脖子上“叮当”响的铃铛声,有的妇人飞快的拉着孩子避到路边,让出路来。 有的妇人和孩子、汉子不让路不说,还故意磨磨蹭蹭的前行。 顺子和冯武拉紧了缰绳,忍着性子没有出声。跟在后面慢慢遛达着前行。 雪越下越大,还有呜呜作响的山风,把雪花吹得打着旋儿飞舞。 马车里暖呼呼的,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村口,一身积雪的臭臭立即冲上来,围着大红马跑了两圈,然后飞快地朝村尾跑去。 村里的炊烟袅袅,家家的院门都关着,到了村尾,胡老二和臭臭站在院门口,他点燃了手中的鞭炮,扔到了旁边的空地上。 顺子和冯武勒住缰绳,笑着说:“亲家老爷,过年好!”然后他跃下了大红马。 “好!好!顺子和小武都好!”胡老二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他看到女婿下了马车,接着女儿被女婿抱下了马车。 “岳父!”“阿爹,我们回来了!”冯铭轩和禾娘同时笑着说。 ”快进屋,都去堂屋,里面烧了火盆!”胡老二拉住了女婿的胳膊,这孩子的礼多,下着雪呢,磕头拜年可不把衣服弄脏了。 冯铭轩笑着起了身,牵着妻子的手,进了院子,走去堂屋。 胡老二阻止了菊韵嬷嬷和小桃她们的行礼,“心意到了就好,不要行礼!天冷,快去堂屋里烤火!” 冯诚和小武把拜年的礼物都搬去门房里,青娘子去了膳房同胖婶儿、小杏一起准备午膳。 小桃泡好茶水,用托盘送去了堂屋。 堂屋里,暖意融融,禾娘不见任夫子和阿弟的身影。 胡老二进来道:“三郎一早就去了书房,夫子让他玩耍几天,他只是昨日去你们舅舅家拜年歇息了一天。” “阿爹,阿弟是不是太过用心了些?”禾娘有些担忧,过年呢,三郎只玩了一天就开始读书了。 阿弟才十三岁呢! “三郎说明年三月就要童生试了,他要是不用心,恐怕考不上童生,那就又要多等一年。”胡老二既欣慰又忧心,儿子这般用功读书,着实太辛苦了些! 第121章 农家琐事 冯铭轩参加过童生试,他寻思着找个合适的时机提点小舅子几句。 明年三月小舅子要是过了县试,就要参加四月的府试,府试录取了才能成为一名童生,方可进书院就读。 等午膳时间到了,任重宣布下课,院子里已经是白茫茫一片,积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 三郎收拾好书桌,四海也从以前胡老二住的房间里出来了。四海偷偷的看了一眼夫子,再对着三郎伸舌头做了一个鬼脸。 三郎拉着表弟的手,两人跟在夫子身后去了堂屋,才发现阿姐和姐夫回家了。 三郎大步上前,笑着喊了声:“阿姐、姐夫过年好!”他的声音里难掩高兴。 冯铭轩拍拍小舅子的肩膀道:“逸尘过年好!” 禾娘拉着阿弟的手,上下打量着,发髻高挽,一身孔雀蓝锦袍,脚穿鹿皮靴,阿弟又长高了,身上还带着墨香,是一名小书生了。 三郎也是从头到脚打量着阿姐,阿姐的发髻里只是插着一支金钗,戴着一对珍珠耳铛。阿姐穿着酒红色的立领袄裙,和身着锦袍的姐夫站在一起真是般配。 四海见了禾娘,高兴的喊:“表姐!表姐!” 禾娘答应了四海,拉着他的手,抻了抻他的衣服问询:“四海是来同夫子读书的,还是来玩耍的?” 四海挠挠头笑道:“谷雨小表哥要我来同夫子学认字!表姐,我太笨了学不会!” 三郎拉着四海的手道:“四海,你还没同姐夫拜年!” 四海看着冯铭轩有些腼腆,小声说:“表姐夫过年好!” “四海过年好!”冯铭轩拍拍四海的肩膀,这个小表弟比小舅子还小一岁,看着蛮机灵的,可惜的是又是启蒙晚了! “任叔,你现在要分三批授课,可吃得消?”冯铭轩微微拧眉看向任重。 “无妨,铭轩!”任重微笑道,“逸尘学得快,你夫子在四书五经上都做了批注,释义都有。我稍稍讲一遍,逸尘诵读三四遍就能背诵下来。 村里的那六名学生,都是想学两年后做点小营生,已经学了一年了,他们比城里的学子自觉性高,也不用我多话! 四海是逸尘昨天去他舅舅家拜年带来的,逸尘的意思是让他同村里的学生一样,学会认字、写字、会看契书就成!” 四海的心里有些发慌,夫子今天给他讲了两节《三字经》,一上午他都没有背会呢!他太笨了… 禾娘拍拍表弟的背,温言道:“四海不要急,三郎也是去年开始启蒙的,你每天哪怕学会一个字,一年就能学会三百多个字了!” 四海看着温柔的表姐,他的心里不慌了,还涌起一股自信,一天一个字,他肯定能学会! 胡老二有些后悔,去年就该让四海同三郎一起启蒙的,昨天他带儿子去大舅哥家拜年,还是儿子提出的让四海来读书。 午膳堂屋里开了两桌,家仆们都围坐在一起,听从二少奶奶的吩咐,都当成了城北桂花巷的家。 冯铭轩陪着岳父和任重喝着樱桃酒,不同于良缘红,樱桃酒的甜味稍浓一些,入口微润,带着淡淡的果香。 任重道:“铭轩不错!这樱桃酒比良缘红稍甜,果香也稍淡,看来铭轩对果酒的酿法颇有心得!” 胡老二看着女婿越看越喜欢,拿公筷给女婿夹了不少菜,这孩子会做生意,对女儿好,有孝心又善良! 女婿真真是哪哪儿都好好哇! 午膳后,胡老二提着女婿带来的礼物,冯铭轩挽着禾娘的胳膊跟在后面,一起去胡老大家给阿奶拜年。 鹅毛大雪还在下,路上的雪已经很厚一层了。夫妻俩穿的都是鹿皮靴,倒是不怕雨水湿了靴子。 禾娘披着披风,戴着兜帽,雪地上留下两排夫妻并行的脚印,她不时抬头看着相公微笑。 “相公,你不用跪着拜年的!”禾娘小声叮嘱道,“我们村的女婿上门拜年都不用磕头的!” 冯铭轩嘴角上扬,戏谑道:“我记下了,禾儿。入乡随俗,在村里,相公我是不是要叫你婆娘?” 禾娘“噗嗤”一声笑了:“村里人是这么叫的,我也要叫相公当家的!” “不,在我们家,禾儿才是当家的!”冯铭轩轻笑道,“禾儿还是叫我男人!相公我听赶集的妇人都是这么叫她们的相公的!” 禾娘的脸红了,是啊,在村里,嫂子们都是这么称呼堂哥的。虽然没有相公好听,都是一个意思。 夫妻俩相视而笑,心里都是满满的幸福,成亲一年了,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胡老二进了大哥家的院子,不一会儿,秋分提着一挂鞭炮迎出门口,相互叫了人后,秋分点燃了鞭炮扔在了偏僻处。 本来在烤火的一家人都迎出了堂屋。 大伯娘走到禾娘身边,想拉她的胳膊。看到禾娘身上的锦缎衣服,大伯娘笑着缩回了手,她的手很粗糙,还有不少小裂口子,侄女的衣服一摸就摸坏了。 一身红棉衣的玲儿迈着小短腿,跑到门边扶着木门开心的喊:“禾姑姑,禾姑姑!” 禾娘赶紧应了,想上前抱起小丫头,胡老大一把抱起孙女道:“阿爷抱玲儿,玲儿的鞋子脏,可别把你禾姑姑的衣服弄脏了。” 玲儿乖巧的点点头,笑嘻嘻的看着禾姑姑,又偷偷的看姑父。 胡老二拉着女婿坐在火盆边烤火,村里人家来了家里,意思就到了。 禾娘进了阿奶的房间,房里燃着火盆,阿奶坐在火盆边烤火。“阿奶,我回来看你了!”禾娘蹲在阿奶身边,拉着她的手握住了,枯瘦如柴的手,是暖的。 阿奶用昏花的眼睛看着禾娘道:“禾丫头回来了!禾丫头好看了!”她笑着反拉住孙女的手。 这个以前对她和阿弟不好的阿奶,现在也夸她好看了。阿奶的脸上干巴巴的,眉眼耷拉嘴巴干瘪,阿奶快六十岁了,在乡下是高龄老太太了。 禾娘对阿奶没有恨意,乡下的阿奶偏心的多。女娃儿养大了要嫁出去,很少有喜欢孙女的阿奶。 阿奶穿着新棉衣棉裤,都是禾娘亲手做的,她在做衣服的时候,她总想起阿奶以前叫她“赔钱货”。 禾娘想,她以后要是有女儿、有孙女,她不会那样叫她们。 从阿奶的房中出来,禾娘没见到大嫂,大伯娘低声告诉她,大儿媳有身子了,三个多月,有些害喜。 说到害喜,大伯娘不高兴了:“刚吃进肚子里的白米饭,白米粥,你大嫂她都吐了,这几个月她可糟践了不少粮食!” 禾娘拉着大伯娘的手温言道:“大嫂吐了可难受了,大伯娘就别埋怨大嫂了。一会儿让大哥去我家拿些酸豆角和酸萝卜来给大嫂开开胃。过几天天晴了,我让镇上的王大夫来给大嫂看看诊!” 大伯娘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听大林兄弟说过了,禾丫头替眉娘请了大夫上门看诊呢!没道理秋分同禾丫头是亲兄妹,她能不关照自己人。 第122章 好后生 在大哥家坐了半个时辰,胡老二带着女婿和女儿回了家。 大寒和朱小草去了岳父家,带的礼物大伯代收下了。 胡老二从女婿带来的礼物中,挑了一块三斤左右的猪肉和一条鱼出来,放进竹篮里后,又放了一小坛樱桃酒送去了老族长叔家。 老叔有些不认识人了,天气太冷了,老人家过寒冬就是过一道坎。老族长看到酒就想起了侄孙女婿,他笑眯眯的道:“又是二娃家的好后生送来的酒哇!” 胡老二笑着说:“是嘞,是嘞!老叔喝两盅酒暖和暖和!” 禾娘同冯铭轩坐在堂屋里烤火,家仆们收拾好住所,也在门房里烤火。 胡老二回来时,六郎也跟着来了,他在堂屋门口拍干净身上的落雪后才进来。 当了管事的六郎看着沉稳了许多,他笑着说:“姐夫过年好,禾姐姐过年好!” “六弟过来坐!”冯铭轩指着自己身边的椅子道。 六郎坐下了,再起身接过禾姐姐端给他的茶盏。 “如何?六弟在客来安做了管事可还有人刁难?”禾娘温声问询。 “自从姐夫去过一次客来安后,混混都不去我们酒楼了。”六郎笑着说道,“听说他们只去小饭馆和路边摊收保护费了。” 禾娘叹了口气,城里怎么就有混混呢?那些路边摆摊的小东家做些小营生也不容易啊! “姐夫,我不想在客来安上工了!”六郎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了勇气开了口。 掌柜的和账房先生多次向他打听姐夫的良缘红,六郎知晓他之所以被提为管事,就是邹东家想买姐夫的良缘红。 姐夫的良缘红既然没有卖给邹东家,那邹东家肯定不会轻易罢休。他胡六郎不能因为每个月五百文的工钱,就逼着姐夫把良缘红卖了。 “六郎,你是因为邹东家想通过你帮他买良缘红的事,不想在客来安做工了吗?”冯铭轩微笑看着小舅子问询。 六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姐夫!” “无妨!六郎!”冯铭轩微笑道,“邹东家人并不坏,他在镇上也开了酒楼。良缘红我可以一年卖给他五十斤。 至于他想用良缘红揽客,那是不能够的,只能供他自己饮用!这个事,让邹东家去找我的管家就成了! 六郎在酒楼里能做下去就好好做,不仅要学会做管事,还要学会做掌柜,空余时间学会认字,写字,算账。” 六郎激动的问道:“姐夫,你真的愿意卖五十斤良缘红给邹东家?” 冯铭轩点头肯定道:“自然是真的。只是良缘红的产量有限,五十斤已是我的底线。你在客来安好好干,邹东家那边我会说清楚。” 六郎眼眶泛红,他没想到姐夫如此为他考虑。“姐夫,我一定好好干,不辜负你的期望。” 禾娘温柔道:“六弟,我们村的儿郎,现如今只有你一个人在云城做事,你能得到邹东家的青睐不容易。你在酒楼多学些本事,不要同混混们混在一起,喝酒,赌钱的事更不能沾染!六弟有出息了,才能给村里的兄弟、侄子们带个好头!” 六郎重重的点头,他起身和姐夫姐姐告辞,欢喜的回了家。 做管事一年有六两工钱,东家还发两套棉布衣衫,每天中午的饭点结束后,他还可以去书院听学子们读书。 书院里的夫子讲学的声音都很洪亮,六郎最喜欢听夏夫子讲《九章算术》! 这一晚夫妻俩在家里住下了,睡在娘子的闺房里,冯铭轩的梦做得甜蜜无比,他梦见妻子给他生了三个孩儿…… 屋外狂风呼啸,大雪纷飞,屋内暖意融融,满屋温馨。 好在大雪在大年初三终于停了。 夫妻俩早上起床后,冯武和冯诚已经在清扫院子里的积雪了。 胡老二起得更早,他把儿子送进书房后,就把泥坯院里的积雪都扫到了一起,堆积得高高的。 冯铭轩惦记起了家里三院后的松院,云城的雪就是没有胡家村大,肯定也是下了雪的。 他的煮雪烹松梅呀,就这么错过了…… 城里同样惦记冯宅松院雪景的刘逸凡,一早派刘备给冯宅下了拜帖。新婚娇妻一直嚷嚷着要去结交冯家的二少奶奶呢! 结果刘备带回来的消息是好友去了岳父家,大雪封路,轩弟夫妻俩歇在了兔儿岭镇。 禾娘去膳房取了两个干净的陶罐,装满了两罐白雪,冯铭轩把雪压得结结实实的,雪水融化了煮茶也有一番风味! 院子里的积雪清扫干净后,主仆几个又将去河边小路上的雪都清扫干净了。村里人去河里挑水,就不用担心路滑了。 好在太阳很大,午膳后,积雪开始慢慢融化。 村长胡向东听说侄女婿住在村里后,带着村里的两个兄弟上门了。 胡老二把兄弟几个带进了堂屋里,禾娘和冯铭轩先给伯父们拜年,给伯父们泡了茶水奉上,然后陪坐在相公身边。 “侄女婿,大伯今天来是想问问,你去年同你岳父说的,让村里种生姜的事,还要不要种?”胡向东看着冯铭轩笑着问。 去年二牛兄弟说了,女婿以八文钱一斤的高价收购生姜咧! 二林伯和金娃伯也都赔着笑脸看向冯铭轩。 冯铭轩点点头道:“村长大伯,我岳父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麻糖铺子里的姜香味麻糖,需要大量的生姜。村里现在有四十户了,每户每年我愿意收购一亩地的生姜。别的村我就不考虑了!” 胡老二看着女婿笑,这孩子就是心善,明明自己有庄子完全可以自己种,结果他反过来让村里人种生姜,提携胡家村。 胡向东喜出望外,忙说道:“侄女婿,那可太好了!我们胡家村真是托了侄女婿的福了!” “不,大伯,胡家村是托了禾儿的福!”冯铭轩看着娘子笑着说。 没有他的妻子,他怎么会来帮助胡家村?胡家村只要记住禾儿和岳父的恩情就行了! 禾娘微笑着垂下了眼睫,全村在开垦的荒地里种生姜。去年种的生姜,今年都有了足够的生姜种,今年种的生姜继续留种,明年家家都有生姜卖了。 相公八文钱一斤收购,生姜的亩产收入可不低,这样一来,胡家村家家都会发生大变化了!过几年,家家都能把土坯房子换成青砖瓦房了…… 二林伯和金娃伯听了,眼睛都亮,咧着嘴直乐。“侄女婿真是大好人呐,有你带着,咱村肯定能富起来。”金娃伯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胡向东看着禾娘笑,不错,自从禾丫头与侄女婿定亲后,村里人就学着二牛兄弟开荒,然后家家都有了旱地,不再懒惰,能吃三餐饱饭了。 “侄女婿,你的这份心意我们都记着。村里一定好好种生姜,不辜负你的好意。”胡向东喝完茶水,起身想拍拍冯铭轩的肩膀,看到他一身锦衣,又缩回手,哈哈哈笑着出了胡老二家。 胡二林和胡金娃跟着起身,边往外走边夸赞:“侄女婿好后生!好后生呐!” 第123章 手帕交 禾娘自从出嫁后就想着住回家里,因为下雪,总算如了她的愿,夫妻俩陪着胡老二和弟弟住了两天。 大年初四,路上的积雪融化后,顺子驾着马车从镇上来了村尾,接上二少爷和二少奶奶,返回云城。 正月间,当家的家主和主母不在家,有客人上门拜访就是失礼。 夫妻俩的马车刚刚离开兔儿岭镇,刘小福拎着半篮红鸡蛋,脚上踩着一鞋的泥巴才赶到镇上。 他扣响了麻糖铺子大门上的门环,冯安大步上前拉开了大门,刘小福咧开嘴笑道:“大叔,我大姨姐和姐夫可在?我媳妇昨晚生了个小子,我是来报喜的!” 冯安笑道:“恭喜刘郎君喜得贵子!快快请进来喝杯热茶!” “不了,大叔,家里的事多!嘿嘿嘿,你把红鸡蛋收下,我还要赶快去岳父家报喜!”刘小福把篮子递给冯安。 冯安也不推辞,提着篮子送去膳房,将腊肉、卤肉、红糖各拿了一些放进篮子里,又去麻糖膳房里拿了一罐糖浆放进去。 冯安把篮子递给刘小福道:“刘郎君快些回去,家里添丁进口是大喜事!只是我家的二少奶奶刚刚回了城里,过两天我去城里了再告诉她这个喜讯!” 刘小福接过竹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等回家了,老娘又要唠叨他来打秋风了。 “走!走!”冯安摆摆手道。 “那我拿走了,大叔!多谢多谢!”刘小福提着篮子大步往镇外跑。 冯安关上大门,回了房间。正在烤火的奶娘听说是二少奶奶的那个堂妹生了一个儿子后,悄悄的叹了口气,二少奶奶的药膳还要吃完整个正月…… 回到冯宅后,冯铭轩吩咐顺子去老宅禀报阿爹阿娘,他已经平安回城了。同时让顺子去他的房间柜子里,取来装红珊瑚手串的荷包。 管家进来禀报道:“二少爷,昨日刘备送来拜帖,刘二少爷想携少夫人来家里邀你赏雪,结果落了空!” 冯铭轩笑道:“我现在给他回帖,让小武送去,家里就是没有雪赏了,明日刘兄伉俪也可来家中聚一聚!” 冯铭轩迅速写好回帖,冯乐拿着帖子,匆匆去找冯武。 冯武接过帖子,翻身上马,扬尘而去。送帖子或多或少都能收到打赏,这是美差。 禾娘想着明日家中要来贵客,带着小桃一起去了松院,剪了几枝盛开的红梅下来,插进梅瓶里,摆放在第一进院的大厅里。 待客的果子,除了苹果还有葡萄,这两样稀罕的果子,禾娘听相公说是从很远的地方运来的。 相公不同于她的节俭,稀罕的果子、时新的吃食只要出现在城里,他都会吩咐采买的管事买回来给她尝鲜。 郑家的小嫂子,为了给她撑腰,向相公讨要催妆诗。 虽然禾娘不懂诗,她还是把相公当众作的诗背会了:“红烛高照映红妆,凤冠霞帔待冯郎。良辰吉日迎佳偶,胡府门前喜气杨。催妆莫待花容老,玉步轻移上轿堂。” 禾娘边念诗边笑开了花! 这是相公替她作的诗,相公真聪明,那么多人围着他笑闹,他还能镇定的作出诗来! 客厅里布置好后,禾娘和菊韵嬷嬷一起又去膳房查看了一番,膳房里的吃食很丰盛,食材都是新鲜的,因为天冷,都冻住了。 菊韵嬷嬷和冯诚、冯信确定了明日待客的菜单,禾娘看过方后觉得满意。 回到花厅后,菊韵嬷嬷微笑道:“少奶奶,刘家的二少奶奶既想同少奶奶交好,二位少奶奶可成为手帕交!” 禾娘好奇了:“嬷嬷,什么是手帕交?” 菊韵嬷嬷微笑着解释道:“手帕交便是闺中密友,彼此情投意合,能说知心话,家长里短都可以向对方坦言相告,且都愿意为对方保密,不向第三个人透露的姐妹。” 禾娘的眼睛一亮,她同眉娘从小一起长大,她们不就是手帕交吗? 可惜的是眉儿嫁去了刘家村,现在与她离得远。 想起眉儿,禾娘心里愣了几息,眉儿应当是这几天生产,一会儿得去三院的祠堂里给观音菩萨上炷香,让她保佑妹儿顺顺利利的生下外甥! 禾娘想到刘家的婉婷小嫂子,还没见面就对她释放的善意,她愿意同郑婉婷成为手帕交! 第二日,辰时末,冯宅的大门大开,迎接到了挂着“刘”字招牌的刘府的两辆马车。 冯铭轩同禾娘站在门口笑脸相迎。 从马车里先下来的是刘逸凡,身着一袭蓝色的锦缎直裰,衬得他身形修长,气质儒雅。 刘逸凡自带医者气息,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剑眉微微上挑,双目如星,透着聪慧与温和。 他又转身从车厢里公主抱出新婚妻子,搂着她站稳后,轻轻理了理她的衣裙。 郑婉婷一袭粉色的对襟立领袄裙,裙摆处绣着精美的牡丹花纹,红绿丝线交织,显得华丽而不失雅致。 她的头发高高挽起,用一支金色的凤钗固定,凤钗上镶嵌着几颗小巧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散发出柔和的光泽。 她的脸上施着淡淡的胭脂,眉如远山,眉梢微微上扬,透着几分灵动。 这是禾娘第二次见到郑婉婷,新婚夫妻携手而行,新郎温润如玉,新娘娇俏动人,禾娘在内心赞叹刘兄与嫂子这对璧人般配无双。 冯铭轩与禾娘同时向刘兄夫妻俩行礼问好。 郑婉婷笑着轻拉起禾娘的双手行了平辈的女子闺房礼。 禾娘的手略有些粗糙,郑婉婷在心里疼惜了一下她。 禾娘感觉她手中拉着的不是手,软软滑滑嫩嫩的,像家里餐桌上软软的白面馒头! 真是闺阁中娇养大的小姐啊!禾娘暗自感叹。 “郑姐姐好!”禾娘柔声笑道。 “禾妹妹好!”郑婉婷娇声道。 禾娘挽着她的胳膊往客厅走去,小桃和菊韵嬷嬷也同郑婉婷的大丫鬟吉儿、贴身郑嬷嬷见礼,一起陪同着进入客厅。 冯铭轩同刘逸凡相视一笑,看看,各自的夫人一见如故,马上把他俩抛在身后了。 宾主在客厅里落座后,小红和小绿分别奉上茶水和蜜茶,然后侍立一旁。 郑婉婷一眼就看到了厅中的红梅,赞道:“妹妹这红梅插得好,看着就喜气,让姐姐我心生欢喜!” 禾娘柔声笑道:“姐姐若喜欢,一会儿我们去后院剪几支,姐姐带回去,放在家里解解闷儿!” 郑婉婷娇笑道:“妹妹的提议甚好!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剪下花枝!” 菊韵嬷嬷和郑嬷嬷也是相视一笑,陪着二位少奶奶一起,拿着花剪,提着竹篮往三院的松院去了。 第124章 断子散 冯铭轩和刘逸凡再次相视一笑。 招呼都不打,第二次被各自的妻子抛下了。看看,她们学好的规矩呢,就这么被抛在耳后了。 “轩弟,愚兄没有说错?婷妹与弟妹能玩到一起去!”刘逸凡还在新婚,就这么被妻子遗忘了,他笑着摸摸鼻子缓解一下尴尬。 “哈哈,如此甚好!她们也能多个手帕交,出去参加喜宴、逛铺子、看戏也有伴儿了!”冯铭轩陪妻子回娘家时,也被遗忘过,他理解新婚好友此时的心情。 刘逸凡微笑着拿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暗暗磨着后槽牙,晚上回去,待我振振夫纲! 冯铭轩去书房拿出荷包,从里面倒出一串红珊瑚手串,面对好友疑惑的眼神,他一言难尽的道:“还请刘兄替小弟验验这手串可有不妥?” 刘逸凡拿起手串瞧了瞧道:“这手串颜色不错,是上等的红珊瑚做的。” 话音未落,他皱起眉梢道:“轩弟且吩咐人取一碗淡盐水来!” 守在客厅门口的顺子出声道:“二少爷,小的现在就去膳房拿盐水!” 刘逸凡从腰间挂着的香囊里,取出一包银针来。 冯铭轩的脸色不好看了,看刘兄的神情有些凝重,他暗自庆幸在大嫂送红珊瑚手串给妻子时,他心里存疑,然后将手串撸了下来放在荷包里,手串与妻子接触的时间不长。 顺子很快端着半碗盐水放到刘逸凡面前的桌子上。 刘逸凡把手串放进盐水里泡起来,冯铭轩和顺子凑近了看,盐水并没有变色,但是有一股浓郁的香味钻进鼻翼里。 “闻出来了吗?是麝香!”刘逸凡冷声道,“轩弟的手串从何处得来?这手串上除了麝香还有一种毒,究竟是何人用这等阴私手段对付轩弟?” 冯铭轩的心跌入深渊,他抿紧了薄唇,颤声问询:“刘兄可知晓是什么毒?” 刘逸凡取出一枚银针插入盐水中,慢慢的,银针的颜色变成了紫色,而不是黑色! “断子散!”刘逸凡缓缓吐出三个字。 “断子散!”顺子惊呼出声,断子散,顾名思义,断子绝孙的毒药。 手串是大少奶奶送给二少奶奶的,大少奶奶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心思? 冯铭轩听后,双拳紧握,指节泛白,眼中满是愤怒与震惊。 禾儿与大嫂有什么仇怨?大嫂竟然用断子散这么歹毒的药物害禾儿不能有孕,禾儿不能有孕,必定会被休弃出门! 一个被夫家休弃的女子还有活路吗?大嫂竟然想致禾儿于死地! 禾儿同大嫂接触过几次?大嫂的恨意从何而来? “轩弟,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此人下毒的手段了得,竟然不惜用价值不菲的红珊瑚手串来下毒。 他先把手串浸泡在断子散毒液里一个多月,再熏在麝香里一段时间,两种药物渗在一起,互相加剧药性,隐匿淡化气味…… 只要手腕上有肌肤破损,此毒渗入肌肤里,中毒的女子就不会有孕了。 再者,手串上的麝香长期佩戴,也会难以有孕,就是有孕,也会导致胎儿不保!愚兄觉得,轩弟还是报官的好!”刘逸凡的神色再次凝重起来了! 报官?冯铭轩闭了闭眼睛,大嫂下的毒,他能报官吗? 阿爹阿娘怎么受得住这个打击?家中的大儿媳对小儿媳下毒,传出去,在整个云城,他冯家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只怕城里的百姓会天天往老宅里扔臭菜叶、污秽物。 阿爹受不住打击,兄长又如何受得住打击。如此下去,冯记就彻底完了!阿爹付出了半辈子心血的“冯记”就这么完了? 襁褓中的侄儿,又如何守得住偌大的冯记? 他的侄女有一个入狱的毒妇娘亲,侄女的一辈子也跟着完了,有一个下毒的娘,世人会说有其母必有其女! 他的侄儿冯修余又何其可怜?还没有满周岁… 可是不报官,纵容张氏下毒吗?这口气他冯铭轩又如何咽得下去?害他心尖上的人,害他的妻子就是害他! 冯铭轩在心中反复权衡,内心在痛苦的挣扎。 “刘兄,试毒的银针和手串请交与小弟,作为一个证据留起来。为了不打草惊蛇,我改日去买一串红珊瑚手串让禾儿戴在手上。”冯铭轩有些心灰意冷。 顺子把盐水倒进院子里的墙根底下,进屋后把红珊瑚手串和毒银针用一块棉布包起来,进入书房后,他纵跃而起,将棉布包放在大梁上。 顺子的面上很平静,心里却似那燃烧的炭炉,他那天瞧着大少奶奶就觉得不对劲,今天才知晓这个蛇蝎心肠的大少奶奶,究竟哪里不对劲了。 她面上对二少奶奶示好,内心却在用着最狠毒的招数害二少奶奶和二少爷! 二少奶奶要是生不出小主子,这个家还能留下二少奶奶吗? 二房留不下二少奶奶,以二少爷对二少奶奶的情意,这二房留下偌大的赚钱秘方又有何用? 从二少爷遇上二少奶奶的第一天起到现在,二少爷对二少奶奶的心思,顺子最是清楚不过。 毒妇!顺子在心里重重的怒骂大少奶奶一句。 院子里传来欢快的谈笑声,两家的二少奶奶剪完梅花回来了。 冯铭轩压下怒气,对刘逸凡小声道:“刘兄,还请你一会儿替禾儿把把脉,看她有没有中断子散?这事要瞒着她,免得吓到她!” “愚兄只是担心,轩弟此番放过了下毒之人,他若再下毒恐怕防不胜防!”刘逸凡也是一脸担忧。 “我心里有数,还请刘兄先把脉!”冯铭轩小小声叮嘱完,隐下不快后,脸上扬起笑意看向欢笑着进来的一对手帕交温声问询:“娘子,你与小嫂子可剪好了红梅?” “相公,剪好了的!”禾娘拉着郑婉婷坐下,俩人相视一笑。 “咳咳…”刘逸凡轻咳两声,一脸不悦的斜睨着妻子。 “吉儿!把我剪好的红梅快送给相公瞧瞧!红梅放在相公的书房里,可美了!”郑婉婷听到咳嗽声才记起了她家那个小心眼的相公。 吉儿捧着一抱红梅走到刘逸凡身前,屈膝一礼道:“二少爷请看,二少奶奶亲自帮你选的梅花,是不是很美?” “嗯嗯,不错,放在我的书房里甚好!”刘逸凡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吉儿抱着梅花,出了厅屋送进了马车里。 她的心里偷笑着,姑爷小气啦的,什么事都要小姐把他放在第一位。 小姐偏偏是大大咧咧的,二位主子的性子也算是互补了。 午膳是在客厅里,两对小夫妻一起用的,没有要丫鬟布菜。 两家的少奶奶一见如故,连口味都是大差不差。同样酷爱甜味和辣味,不时相邀对饮一口杨梅酒,再细嚼慢咽各自相公夹来的菜。 用完膳,两位少奶奶都是俏脸红扑扑的,吃撑了肚子看着自己的相公微笑…… 第125章 相见恨晚 喝了一杯茶后,冯铭轩和刘逸凡对弈起来。禾娘坐在相公身边,看着黑白子发呆。小小的棋盘,相公和刘兄拿着两种棋子,你来我往…… 看起来下棋可不简单了! 郑婉婷是会下棋的,她坐在相公身边不声不响的观棋,不时同手帕交心领神会的对视一眼。 哼!男人,下棋就下棋,还要拘着我们姐妹观棋。待家去后,且让相公知晓后宅也有妻纲! 禾娘下定了决心,也要相公教会她下棋。看着相公执子沉思的样子,禾娘觉得相公像是一个宝藏,会的东西太多了! 相公还不到十九岁呢!他学会了琴棋书画,经营家中的所有营生,管理家中的仆妇…… 她们胡家村,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冯铭轩藏着心事下棋,棋艺高出刘逸凡一筹,轻松的赢下第一局。 刘逸凡在娇妻面前输棋,好胜心突起,再次改变棋风,拿下第二局。 又一次战成了平手。 刘逸凡边收棋子边微笑道:“不下了,战平了最好不过!来,弟妹!愚兄替你把把脉,正月快过完了,看看弟妹的药膳要不要停!” 禾娘用问询的眼神微笑着看向相公,冯铭轩对她微微颔首。 小桃掏出丝帕遮在二少奶奶的右手腕上,冯铭轩用自己的衣袖垫在桌子上,再把妻子的右手放在衣袖上,将她的衣袖拉起寸许。 刘逸凡的手搭在禾娘脉门上的丝帕,垂下眼睫,仔细感受起脉象来。 禾娘成亲快一年了还没有身孕,郑婉婷没有觉得哪里不妥,禾妹妹比她还小一岁。 只是相公的话让她的心里很是同情禾妹妹,药膳看样子禾妹妹吃了很久了。 她的目光从禾妹妹身上移到相公脸上。 刘逸凡凝神感受着弟妹的脉像,她的肾脉已经恢复正常,月事也已经调理正常,气虚血虚之症已经好了九成…… 至于那下了断子散的红珊瑚手串,弟妹戴的时间不长,万幸没有对弟妹的身子造成伤害。 刘逸凡缓缓睁开双眼,脸上露出微微笑意道:“弟妹的身子恢复得极好,药膳吃完这个月,可以停一停了。平日里多注意饮食调养就行。忌暴饮暴食!” 禾娘和冯铭轩皆是一喜,禾娘羞涩的低下头,这个月过完了,她的身子就没有问题了,是不是意味着她很快就会怀上孩子了…… 冯铭轩握住妻子的手,眼神满是喜悦与期待,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 还好还好!下了毒的手串没有伤害到禾儿! 郑婉婷也替好姐妹高兴起来,她起身缓缓走到禾娘身边。 冯铭轩松开了妻子的手,微笑着拉开了与妻子的距离。 郑婉婷俯下身,拿丝帕的手遮挡在嘴边,小声说道:“禾妹妹,我们俩要是同时怀上了孩子,我要同禾妹妹做儿女亲家!” 禾娘笑了,压低声音道:“郑姐姐,如果我们都是生的女儿或者儿子呢?” 郑婉婷呆了呆,还真有可能哦! 很快她又轻声道:“要是都生女儿,可以让两个孩子成为好姐妹,相互扶持一辈子,就像我与禾妹妹一样!要是生的都是儿子就让他们成为好兄弟,就像我们的相公一样!” 禾娘一听,赞同的笑了。 郑婉婷为自己的好想法暗自叫好,她得意洋洋的拉着禾娘的手笑了。 冯铭轩和刘逸凡啼笑皆非的看着这两个目中无夫的小妇人,自以为小声音的附耳交谈,他们就听不见?大厅里就他们四个,那低声的交谈,耳聪目明的他们俩,一字不漏的全听见了! 胆大的小妇人!自作主张的替两家的孩儿定下了娃娃亲,也不怕孩子们长大后会讨伐他们的娘亲? 两位拉着手欢笑的小妇人,感觉两道不善的目光落在她们身上时,各自拿着丝帕掩嘴轻咳一声,各自装模作样的坐回相公身边。 她们正襟危坐,动作一致,还神同步的摸摸发鬓,微抬下巴。好一个当家主母的大方得体! 刘逸凡和冯铭轩面上忍着笑,内里忍成了内伤,各自拿起茶盏想饮一口茶,害怕喷茶失礼,又放下了茶盏。 郑婉婷娇声道:“相公,你不是想喝茶么?可要妾身伺候?”说罢,她便盈盈起身,莲步轻移到茶桌旁。 只见她熟练的拿起茶壶,将滚烫的茶水注入茶盏,动作优雅而娴熟。 随即,她端着茶盏,莲步微移回到刘逸凡身边,轻轻递到他手中,眉眼含笑,娇俏动人。 看看,刚才妻子同弟妹欢快谈笑的跳脱性子转眼就收敛起来了,又变成了温婉贤淑的娘子了! 刘逸凡呵呵轻笑两声接过茶盏轻抿一口茶,柔声道:“得贤妻伺候,这茶口感更香甜了!” 郑婉婷娇声道:“伺候相公是妾身的分内事!” 冯铭轩拉着禾娘的手相视而笑,冯铭轩暗忖,小嫂子果然同禾儿一样,在大家闺秀和小女儿家神韵上把握有度,游刃有余! 禾娘微笑着看向郑婉婷,正逢郑婉婷也在微笑着看向禾娘,两人在心里都有相见恨晚之意。 郑婉婷从袖袋里拿出一方折叠好的粉色丝帕,起身递到禾娘面前,柔声道:“禾妹妹,姐姐我瞧着与你投缘,若妹妹不嫌弃,咱们就做好姐妹!” 禾娘又惊又喜,起身双手接过粉色丝帕,放进袖袋里,随即取出一方绣着兰花的粉蓝色丝帕,回赠给她,温声道:“妹妹正有此意,有了婉姐姐,是禾娘的福气!” 两人握手相视一笑,自此,这手帕便成了她们姐妹交好的见证。 刘逸凡同冯铭轩的心中皆安,多少友人,在成亲后,各自有了家庭,为了生计渐行渐远,友情淡漠,等同路人。 而他们俩的妻子能成为手帕交,他们的好友关系自会更进一层,能维持一辈子! 大厅里谈笑风生,品茗闻香,其乐融融。直到太阳偏西,两对小夫妻行礼告辞,互相约好下次有机会一起游玩。 小桃和吉儿在花厅里,各自拣着家中有趣的事儿交谈,一天的相处,也成了好姐妹。 菊韵嬷嬷陪着郑嬷嬷烤火,吃点心,话家常,也都把两位少奶奶的性子了解个七七八八。 送走了客人,冯铭轩牵着妻子的手进了书房,他再反手关上书房的门。 他真不想开口,可是不开口,他的妻子以后面对大嫂就缺少了防备。 夫妻俩相拥着坐在软榻上,冯铭轩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娘子,你可还记得大嫂送给你的红珊瑚手串么?” 红珊瑚手串?过年那天,她和相公去老宅过年,大嫂送给她的手串。 那红艳艳的手串,相公说一串就要几百两银子。大嫂把手串戴在她手上,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相公就把手串撸下去了。 看相公的神情,那手串指不定就有什么猫腻…… 第126章 忍让 “相公,可是那红珊瑚手串有何不妥?”禾娘不安的轻声问询。 冯铭轩看着妻子清澈的眼眸,心里微痛,他把妻子揽入怀里道:“禾儿,那手串被大嫂下了毒!” 这么单纯的娘子啊,何其无辜…… 禾娘惊讶的想抬起头,只是相公的下巴抵在了她的头上,她乖乖的没动。 “相公,大嫂下的是什么毒?我戴手串的时间不长,可中毒了?”禾娘平静的问询。 她确信她没有中毒,如果她中了毒,相公恐怕比她还急。 怪不得今天刘兄又替她把了脉!要是她中毒了,刘兄肯定也查出来了! 禾娘的心不慌了!她想知晓大嫂为何对她下毒?她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大嫂对她下毒。 “娘子别担心,你戴手串的时间不长,我就撸下了手串。大嫂在手串上下的是断子散。”冯铭轩的心里冰凉一片,他这么善良的妻子,大嫂就这般容不下她! “断子散!”禾娘低声念叨两句,顾名思义,就是断了子孙缘? 禾娘的心中一惊,随即握紧了相公的手,颤声道:“相公,我不明白大嫂为何如此狠心。我自问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冯铭轩轻轻抚着妻子的背,柔声道:“娘子,我琢磨着,你进了我们冯家的门,也就是认亲礼那天,大嫂故意刁难你,被我和大哥发现了。 分家后的第二日,大哥把大嫂的陪嫁嬷嬷和丫头、小厮都送去了庄子上。我估摸着大嫂把这些事怪罪到了娘子身上! 想来我的禾儿多么无辜!大嫂竟然想害你怀不上孩子,被我赶出家门! 下毒是违反律法的大罪,只要我们去报官,大嫂就会被收监!”冯铭轩在心里直叹气。 禾娘咬着唇,眼中满是委屈与不解:“我从未想过与大嫂起争执,她为何要害我?相公,认亲那日,她刁难我,我都忍下了,也没同婆婆透露半句!” 冯铭轩轻叹一声道:“娘子,我九岁考上了童生,当时阿爹满心期待我能考上秀才、举人、进士…… 那时候我也想走上科举之路的。 自从大嫂进门后,她故意在我休沐回家时,在三院的门外说,这府中的一切都是大哥她们大房的,我能考上功名则罢,考不上休想分走家中的一钱银子! 我那时候才十三岁,我寻思着,我就是没有考上功名,我凭自己的双手也能闯出我自己的路来。 我从书院退学了,带着阿娘给的麻糖方子,避去了兔儿岭镇,一呆就是四年多。 直到遇到了禾妹妹!我今天一直在想,大嫂是个偏激的性子,她为了达到她的目的,就不会善罢甘休。 娘子,报官,有证据,大嫂被收监,罪有应得。可是我有很多顾虑……”冯铭轩又是长叹一声。 “收监?”禾娘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犹豫和不忍:“相公,收监毕竟是大事。大嫂再恶毒,也是大伯哥的妻子,冯家的当家主母。若是把她送进了监牢,冯家在云城……” 禾娘止住了话头,从菊韵嬷嬷教她规矩礼仪开始,她就知晓了大家族的名声是何其重要! 冯记的油坊还能经营下去吗?这可是公公一辈子的心血! 可爱的灵芝小丫头怎么办?她有一个犯了律法的娘亲,灵芝还能嫁进好人家吗? 还有吐着泡泡牙牙学语的修余?这么小,有一个德行有亏的娘亲,他以后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她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灵芝长成了老姑娘还没嫁出去,修余背着书箱被同窗们嘲笑和吐口水的画面来…… 禾娘摇摇头道:“相公!我们不能报官!” 冯铭轩就知晓妻子会作出这个决定,这就是他们家大业大家族的通病。出了事,家族成员先是权衡家族利益,再考虑自身! “那娘子就这样放过大嫂吗?”冯铭轩有些泄气,其实妻子的想法和他的不谋而合,可是他怎么甘心? “相公,等我有了身孕后,我们就避到庄子上,不与大嫂见面。等孩子出生后再回来! 我不是心疼大嫂,我是心疼公公辛苦了一辈子做大做强的冯记,我也心疼灵芝和修余两个孩子! 我可以避到兔儿岭镇,我也可以陪你避到庄子上,只为给大嫂一个机会!她再有害我的心,我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禾娘的语气严厉了不少。 冯铭轩温声道:“禾儿,我也想过按兵不动,我们去首饰铺子里买一个一样的红珊瑚手串,你依然戴在手上,稳住大嫂! 实在是阿娘的身子受不住气,她要是知晓了这件事,我担心阿娘能不能挺住!” 禾娘无奈的笑了:“相公,做错事的是大嫂,瞻前顾后的却是我们俩!唉,老天不公!” “是相公害了你!进了我冯家的门,让禾妹妹受了这么多委屈!”冯铭轩的语气消沉了下去。 “相公!你别这么说,只要你护着我,我受些委屈也无妨。”禾娘揪住了相公的衣襟。 相公是谨慎的,在她戴上大嫂送的手串后,就带着她出了大厅,及时的撸下了毒手串。相公要是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她估计已经中毒了。 唉,大伯哥当年娶妻真是识人不清,只是大嫂不会对大伯哥下毒? 禾娘打了个寒战。 冯铭轩像是知晓了妻子的想法,他轻抚着禾娘的背道:“大嫂不会对大哥下毒,夫为妻纲。大嫂读过书,谋害亲夫,不仅大嫂会被处死,她的娘家也会被株连。 再者,修余未成年前,大哥如出现不测,大房的产业将落到我们二房!大嫂再蠢也不会这么做。 大嫂对娘子下毒,是她把不满都迁怒到了娘子身上。只要禾儿生不出孩儿,我们冯氏的家规就会逼我休妻!把禾儿赶出家门,才是大嫂的目的。” 禾娘心里起了恨意,一个女子不能生孩子,还有生路可走吗?大嫂这样做,比毒死她还可恶! “娘子,过几日首饰铺子开门了,我们一起去买红珊瑚手串,去了老宅再戴上,稳住大嫂!免得她又想出什么阴私手段来!” 冯铭轩想了想又道,“我们再去老宅,大嫂送的任何东西我们都不要,在主院里不要饮水和吃任何东西。去了阿娘的院子里就没事了!” 禾娘不报官还有一个原因,她记得大嫂当时是让大丫鬟冬月去拿的首饰盒子出来,她肯定会推出丫头出来顶罪。 冬月是丫头,被主母打杀最是轻易不过,畏罪自尽,张晗胭反而可以轻松的脱身。 两房想各自安好已是不可能,夫妻俩第一次生出了无力感。 第127章 看戏开解 禾娘这几天有些郁郁寡欢,被大嫂下毒的事打击得不轻。她始终想不明白,做错事的是大嫂,她不想着改过自新,却去迁怒无辜的自己…… 这飞来的横祸是不是太横了些? 她在相公去书房同管家议事时,一个人去了三院的松院里,然后呆呆的坐在石凳上发愣。冰冰的石凳,她这么坐下都没有感觉到寒意。 她想不明白,大嫂刁难她,是大嫂的错,却反被大嫂记恨上了,上升到下毒的地步了。这世上怎么就有这般不讲理的妇人? 二少奶奶不让小桃跟着,小桃只能守在三院里,她也知晓了毒手串的事,二少奶奶吩咐她不能声张,小桃自是不敢告诉菊韵嬷嬷。 就是告诉了菊韵嬷嬷也没用,只是多了一个人跟着担心罢了。 冯铭轩处理完事情,在花厅和寝房里没看到妻子,就去满院找人。 最后他在松院里看到那孤单单的粉紫色的身影时,冯铭轩的心里有些隐痛。他大步上前,把妻子搂进怀里,哑声道:“禾妹妹,我们去戏楼看戏好不好?” 看戏?上次去戏楼看戏还是去年,阿爹和三郎进城时。 禾娘记起了《牡丹亭》。 “相公,今天是初八呢,戏楼会唱戏么?”禾娘的心神缓过来了一些。 “唱戏的,大年初一就会唱戏!是相公的错,忘记告诉娘子了!”冯铭轩搂着禾娘往院外走。“娘子喜欢看什么戏?我们给些赏钱点戏,戏楼的班主就吩咐唱什么戏。” 禾娘哪里知晓戏楼里有哪些戏,相公为了开解她,她自是不会拂了相公的好意。 冯铭轩回头看了一眼松院,第一次嫌弃起了这个偏僻雅致的院子,院里的几树梅花开得倒是正艳。 “相公,那我们去看戏!”禾娘来了兴致。 冯铭轩松了一口气,牵着禾娘的手往前院走,见到小桃了,冯铭轩吩咐道:“小桃去拿二少奶奶的披风,我们去戏楼看戏!” 小桃欢快的应了一声是,小跑着去了二院,菊韵嬷嬷坐在西厢房里烤火。见到匆匆忙忙的小桃,她出了门,还没开口问询,小桃就笑着说:“嬷嬷,二少爷带二少奶奶去看戏呢!嬷嬷一起去!” 菊韵嬷嬷微笑道:“主子去看戏,我就不去了,你陪好二少奶奶就好了!”二少奶奶这两天有什么心事,问了她也不说,菊韵嬷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识趣的不问了。 顺子和冯武都喜欢看戏,听了二少爷的吩咐,两人立即去套马车。 顺子和冯武都坐在车厢前驾车,小桃坐在车厢里的门边,尽量不去看两个主子。 午后的大街上甚是热闹,还有敲锣打鼓舞狮子,逐家铺子拜年讨要利是包的,围观的行人不少。 马车停在自家铺子门前,冯昌和冯隆笑着出来同主母见礼,禾娘微笑着对他俩示意。 戴着兜帽的禾娘,抬头打量着戏楼,古色古香的建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显得格外气派。戏楼的大门上方挂着一块匾额,上面书写着“云梦戏楼”四个大字,笔力遒劲,气势非凡。 上次来戏楼,禾娘没有细看戏楼,今天倒是看了个仔细。 戏楼的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男女老少,成群,都在兴奋的讨论即将上演的《霸王别姬》。 戏楼的伙计把冯二少爷一群人带进了二楼冯家的包间,笑嘻嘻的道:“二爷,冯老爷和冯夫人上午也来看戏了!” 顺子掏出一钱碎银抛给小伙计道:“二爷的赏!” 小伙计作揖道:“谢二爷的赏!” 顺子摆摆手,小伙计出了包间,再带上了房门。 冯铭轩搂着禾娘坐在中间,顺子、冯武、小桃坐在第二排。 戏台上很快锣鼓喧天,丝竹齐鸣,打起了闹台。 这是禾娘第二次看戏了,她通过戏子们的着装,已经分得清生旦净末丑了,只是唱腔婉转悠扬,听清词曲还是不得要领。 冯铭轩不时在妻子耳边小声讲解几句,相公身上的檀香,加上喷在耳边若有若无的热气,禾娘心里的阴霾消散,她回握住相公温暖的大手,陶醉在戏曲其中了。 戏台上,项羽在帐中饮酒,听到四面楚歌,心中悲愤交加。他的爱妃虞姬陪伴在身边,看到项羽愁眉不展,便劝项羽饮酒解愁。 项羽感概万千,唱起了《垓下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冯铭轩看到这里,也小声跟着吟唱起来。 当剧情发展到霸王项羽在四面楚歌中,与爱妃虞姬诀别。虞姬舞动着水袖,唱腔凄婉动人,台上的虞姬拔剑起舞,边舞边唱: 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将一段悲壮的爱情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 楼下看戏的戏迷们喝彩声不断,也有戏迷朝台上扔铜板和碎银的…… 禾娘看得目瞪口呆,这又是怎么回事? 冯铭轩在妻子耳边小声解释道:“戏子们演得好,楼下的戏迷们扔银子上去打赏!有打赏,才说明戏唱得好!” 冯铭轩朝顺子使个眼色,顺子立即起身,从腰带上的香囊里取出两个五两的银锭,从窗户里扔到楼下的戏台上。 戏子们眼尖,立马停下动作,朝二楼冯家包间拱手道谢:“谢冯家二爷的赏!” 这两个五两银锭,可抵他们两天的收入了。 楼下的戏迷们纷纷抬头看向冯家包间,眼神里满是羡慕。 得了赏银,戏子们接下来的戏份更投入了,当霸王在乌江自刎时,戏迷们痛哭流涕的数不胜数。 禾娘见楼下的戏迷们哭了,再见身边的相公,也在微微叹气,才发现今天的戏唱得好。 夜幕降临后,《霸王别姬》演完了,禾娘的心里彻底缓和过来了。 主仆几人坐回马车里,缓缓往城北桂花巷而去,有小桃坐在车厢里,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捏了捏,柔声问询:“娘子想看戏了就告诉我,我陪你来看。” 禾娘还在心疼打赏的十两银子呢,镇上的麻糖铺子里一个月才赚十六七两,相公这么大手笔的打赏,奶娘和大叔白辛苦一个月。 冯铭轩轻笑一声,捏捏妻子的鼻子亲昵的道:“小财迷!” 小财迷不服气的哼了哼。 冯铭轩轻声笑问:“娘子,今天的戏唱得好么?” 禾娘老实回答:“好!” 冯铭轩再问:“娘子喜欢看么!” 禾娘点点头道:“喜欢!” 冯铭轩温声道:“那这十两银子花得就值了!只要娘子喜欢,花多少银子相公我都愿意!” 第128章 又建新院子 过了正月十五,管家冯乐带着冯文驾着马车去了兔儿岭镇。 亲家老爷家在村尾又买了三亩宅基地,想建专门饲养家禽家畜的牲口院。 村尾的宅子是冯乐请工匠建的,他已经有了建宅子的经验,带着冯文一起,也让他跟着长长见识。 对于农户来说,正月十五过了,年也就过完了。村民们都纷纷忙碌起来,准备春耕,育种育苗,给田地里送肥…… 马车进入胡家村,冯乐现在看到的村落,与前年初来这个村子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家家的院子里都能听到鸡叫了,再也不是死气沉沉,寂寂无声的样子了。 胡老二正在收拾几间牲口棚,这些粪便每天清理几次,就是两畚箕,倒进沤粪池里,和草木灰拌在一起,就是上等的农家肥。 农家肥运送到水田和旱地里,庄稼的长势才会好,收成才会提高。 农户家的农家肥有限,不管是婆娘还是汉子,在外劳作或是做事,要上茅厕了,都是赶回家拉在自己家的茅厕里,就是忍成了内伤,也不会浪费…… 胡老二正是看到家里的骡子、兔子、鸡、羊、鹅的粪便能肥田,才琢磨出来饲养家禽家畜的想法。 鸡蛋家里每天每人吃两个,多的赶集时卖掉。至于羊,那是富人们爱吃的肉类,比猪肉贵了不少。养羊比养猪划算,养只需要吃草,胡家村的三座大山上除了树全是草,养羊方便得很! 羊肉比猪肉贵,养羊才是生财之道! 至于牛,那是不用去想的,官家对耕牛的管制很严格,吃牛肉就更不可能了,除非老死的牛,官家才会把牛肉卖掉。 老死的牛肉,也不是一般人就能买得到手的,胡老二不敢奢望养牛。 冯乐和冯文牵着马车从侧门进了院子,见到正在忙碌的亲家老爷,赶紧抱拳同胡老二见礼道:“见过亲家老爷!” 胡老二摆摆手道:“不用多礼!小管家,你怎的今天和小文来了?去门房里喝茶!” 胡老二放下了扫帚,拍拍手,又拍拍衣服,带头朝门房走去。 冯乐温声道:“亲家老爷,二少爷说您想在隔壁的宅基地上建宅子,饲养家禽家畜,我今日和小文就是为此事来的!” 胡老二泡了三杯茶,冯乐和冯文赶紧上前各自拿起一杯,再坐在椅子上。 “轩儿怎么又麻烦管家来帮我建宅子了?使不得,我这次就是建牲口棚!我去镇上找工匠就能行!” 胡老二嘴上嗔怪着,心里却是受用极了,女婿来拜年听说要建牲口棚,不成想他就把这事记在心上了。 “亲家老爷,不麻烦,镇子上的工坊、工匠我们都熟悉,就是去打声招呼的事儿。省得亲家老爷上门一家家的询问!”冯乐喝了一口茶笑道。 胡老二点点头道:“理是这个理,但也没有回回麻烦管家的道理。” 冯乐微笑道:“亲家老爷,您就别跟我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二少爷孝顺您,这也是应该的。” 想起女婿,胡老二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行!那就劳烦小管家和小文了!我们一起去隔壁的荒地看看!” 冯乐和冯文立即起身,跟在胡老二的身后,三人去了隔壁的荒地。 胡老二一边指给他们看,一边说着自己的想法,“这个靠近后岸的地方有一个大泉眼,这里能挖一口小塘子最好不过,大鹅喜欢游水,这一块院子圈起来养鹅!” 冯乐和冯文相视一笑,亲家老爷的想法极好! “兔子我不想多养,等村里家家都养了兔子后,我年年养几十只自己吃,也给轩儿和禾儿送些。这一块地建一个大兔舍,一个笼子养十只兔子,能装六个兔笼就成了!”胡老二之所以不想养兔子,是因为他给胡家村家家都送了一对兔子,他不会和同村人抢营生。 “羊圈和鸡舍要建得宽敞些,通风要好,清扫起来方便,后院墙根处要建一个沤粪坑,开一道后门,方便进出。”胡老二指出建羊圈、鸡舍的区域。 冯乐和冯文记下了亲家老爷的想法,鸡舍和羊圈可以建大些,这是亲家老爷的养殖计划。 最后三人坐回门房里继续商量好,用青砖瓦房建大院子,院子里挖一口池塘供大鹅游水。院子里铺上青石板,装草料的仓库…… 冯乐和冯文牢牢记下后道:“亲家老爷想得周到,这些都没有问题,我和小文一回到镇上就找工匠好好安排。” 胡老二乐呵呵的道:“有劳管家和小文了!” 冯乐微笑道:“亲家老爷,天气已经回暖了,还劳您去同村长说好,明天开始动工,要趁着春耕前把院子建好,工钱同前年建宅子一样,四十文钱一天。当天下工后,小文亲自发放。” 胡老二开心的道:“好说,好说,我一会儿就去村长家。” 冯乐和冯文起身告辞,现在回镇上就要做好安排。 胡老二送走马车后,立即去了村长家,他家建宅子,村里的汉子来上工,又能赚些工钱了。 冯乐带着冯文在镇上的各家作坊购买建房子的材料。青石板、青砖、青瓦、房椽、梁木、门、窗、兔笼… 一宗宗一件件找大师傅计算好数量,付清银子后,各家工坊开始赶着骡车或驴车往胡家村运送材料。 冯文住在了亲家老爷家,帮忙监工,发放工钱,帮胖婶儿购买吃食。 冯乐安顿好一切才驾马车回了云城,亲家老爷家里人口简单,为了让二少奶奶安心,冯乐把亲家老爷的家也一起管了。 隔天,冯文带着工匠和村里的帮工们在宅基地上忙碌起来。几十个汉子热火朝天的挖地基、平整地基,规划出池塘、羊圈、鸡舍、兔舍、鹅舍。 经过半个月,新院子就完工了,接近两人高的院墙,院子里宽敞明亮,家禽家畜有了专门的饲养场地,粪便的气味也传不到隔壁的院子里。 为了方便,两个院子间还是修了一道月洞门供进出。 每天早上,胡老二赶着五只羊在山坡上放,臭臭守在旁边。大鹅都在池塘里扑棱着翅膀欢快的游弋,鸡也在鸡舍里吃着鸡草和麸皮…… 胡老二的心里每一天都是乐呵呵的,儿子用功读书,村尾的一大片房子都是他家的。 田地里的庄稼都是绿油油一片,胡家村越来越好了! 第129章 卖身葬阿爷 正月里,刘二少奶奶同冯二少奶奶隔三差五的互相下帖子,互相登门拜访。 新结交的手帕交终于有了新的爱好,坐在一起吃茶,吃瓜果点心,话家常,做针线活儿。 刘逸凡要在医馆坐诊,早出晚归,极少有空闲时间在家陪新婚妻子。 禾娘去了刘府不拘束,刘夫人也是好性子的婆婆,她叮嘱禾娘来了家里不用理会她这个老人家,直接去小儿媳的院子就行。 午膳也是在郑婉婷院子里的膳房用膳,没有双方的夫君作陪,没有长辈的约束,两个少奶奶又像回到了做姑娘时的美好时光。 每每到了日头偏西时,冯铭轩才会去刘府接回妻子。 这天冯家的马车刚接到二少奶奶,马车刚从西大街转到北大街,就见街上围着一大堆人,正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顺子拉紧缰绳,大红马放慢了速度,议论声慢慢就都听清楚了,“天可怜见的,这孩子瘦瘦小小的自卖自身!” “啥,又有自卖自身的儿郎了?唉哟哟,这又是为嘛?” “唉,你没看到吗,那门板上躺尸的是那孩子的阿爷咧!” “造孽啊!这孩子无父无母,是这郑老汉拉扯大的,不成想,老汉去了,小宝要卖了自身好下葬郑老汉!”旁边了解实情的白发婆子边擦眼泪边跟围观的人解释。 “哪个好心人就买了小宝,这孩子看着蛮机灵,就是瘦了些!”…… 冯铭轩搂着妻子坐在马车里也听到了围观百姓们的议论声。 冯铭轩温声道:“娘子,我下去瞧瞧。你不要下去也不要开窗,路边有亡故的老人家!”不吉利晦气的话他没说出口。 “相公,你想买了那个小郎吗?”禾娘柔声问询。云城里的乞丐很多,小乞丐也多。 “我且看看他机灵不机灵,品行如何!”冯铭轩解释道,实则是他想帮小舅子买个书童。 禾娘点点头,相公做事自有他的道理。 冯铭轩下了马车,站在人群的最外边,他的身形高。 只见墙根边的一张破门板上,躺着一个衣衫褴褛的须发皆白的人,他的脸上盖上了一块破旧的麻布。僵硬的身形,脚上的布鞋鞋底磨穿了两个大洞,脚趾都露出来了。 尸体边跪着一个十来岁的瘦弱小郎,一身破旧的麻布衣,头发乱糟糟的。 大颗的泪珠正一滴滴的滴在他膝下的土里,湿了一片,他抽噎道:“有哪位好心人买了我,好心人只要给我阿爷买口棺木,寻个合适的地方安葬了阿爷就成! 小宝求哪位恩人买了我,恩人的大恩大德,小宝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说罢,他一个又一个的头重重磕在地上,“求好心人买了我!求好心人买了我!”地上的灰尘因眼泪洇成泥渍糊满了他的小脸…… 不少围观的人唉声叹气,城里买一口薄棺要三两银子,买坟地请人安葬也要花费近二两,问题是买了这个小郎有什么用?瘦瘦弱弱的,能不能养大都是个事儿! 不少百姓扔下几文钱,唉声叹气的离开了,又有不少行人围上来观看。 冯铭轩见小宝跪的时间长了,摇摇晃晃的要倒不倒甚是可怜。 他挤到小宝身前问道:“你是叫小宝吗?几岁了?死去的是你什么人?” 有人来问他了,小宝心里涌起了希望,他打着哭嗝磕头道:“贵人,嗝…我叫小宝,我今年十岁了!嗝…地上睡觉的是我阿爷,嗝嗝…” 冯铭轩温声道:“可是你的亲阿爷?你家中还有哪些人?他们去哪里了?” 小宝磕头道:“贵人,嗝…我是阿爷捡的,是阿爷养大的小宝。嗝嗝…阿爷没有家人的。” 冯铭轩叹了口气道:“小宝不要磕头了,你和阿爷平常是怎么过活的?” 他想,一个捡来的孩子,知晓卖身安葬抚养他长大的阿爷,给阿爷体面的办身后事,是个好孩子,只要不偷不抢,这个孩子做小舅子的书童正合适。 小宝停止了磕头,抽抽搭搭地说道:“阿爷夏日里会打草鞋,我提到集市上卖,换些粗粮米面回来度日。 阿爷还会编竹筐、竹篮,我都是去城外山林里砍的竹子背回来。阿爷编筐,我提去集市上卖。 贵人,我会做的事儿可多了,砍柴、劈柴、卖草鞋都会! 前些日子阿爷的身子不好了,我把家里攒的两串铜钱拿去药铺买了草药。阿爷喝了我熬的药也没好,昨天阿爷走了。 我们巷道的邻居大叔帮我把阿爷抬来这里的,我要卖了自己,给阿爷安葬! 贵人,你能买了我吗?求求好心的贵人了,你买了我不亏的,我会做好多事…”小宝说完,又要跪下给冯铭轩磕头。 旁边一个抱着脑袋蹲着的汉子,站了起来,他对冯铭轩道:“我和小宝都是亲民巷的,他说的是实话,贵人啊,你要是能买了小宝,就帮帮他,他是个好孩子!” 冯铭轩扶起小宝问道:“你可知晓,卖身了就是奴籍,你就要听从主人的安排?” 小宝抬起头飞快的看了一眼贵人,重重的点头道:“贵人,小宝晓得!你能买了我?只要给阿爷买棺木和坟地就成了!” “好,我替你买棺木,买坟地安葬阿爷!”冯铭轩对围观的百姓道,“有哪位热心的大哥大叔去棺材铺做个见证?” 抱着脑袋蹲地上的汉子“腾”的站起身道,“我去!”他对小宝道,“小宝,你等在这里,我去请棺材铺送棺木来,再请安葬队和地保来!” 小宝泪眼婆娑的问冯铭轩:“贵人老爷,那我阿爷能入土为安了吗?” 冯铭轩微微点头道:“小宝放心,你阿爷一会儿就能入土为安了!” 冯铭轩朝顺子点点头,顺子下了马,后面的冯武上前拉住两匹马的缰绳。 冯铭轩取下腰带上的荷包递给顺子道:“顺子,你陪小宝安葬好他阿爷,明日带他去衙门,把他的户籍上在我岳父家,他以后就是三郎的书童!” 小宝重重的跪在冯铭轩身前,哭着说:“小宝多谢贵人老爷!” 做书童啊,他竟然能做书童! 顺子拉起小宝道:“小宝不要哭,你的少爷读书可用心了,跟着你的少爷做好书童,你的少爷不会亏了你!” 小宝用黑乎乎的小手,长满了冻疮的手,他捋了捋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双机灵又透出聪慧的哭肿了的眼睛来。 第130章 小宝 此时,围观的百姓纷纷夸赞冯铭轩心善。也有感叹小宝卖身葬阿爷的孝心,得到做大户人家做书童的机会。 冯铭轩挤出了人群,接过冯武手中的缰绳,他拉着缰绳翻身上马,两辆马车在大街上缓缓前行。 识字的百姓看到马车上的“冯”字车牌,大声赞道:“原来是冯家的少爷!他还是麻糖铺子的东家!” “麻糖铺子里做的是良心生意,冯东家是良心东家!” “小宝进了他家,有福了!” “也是郑老头在天显灵了!” …… 议论声抛在后面,两辆马车离开了人群,在北大街缓缓前行,直到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百姓们才把目光重新投向顺子和小宝身上。 这时,棺材铺的伙计们抬着大大的黑漆棺木过来了,安葬队和地保也匆匆赶到。 顺子付了棺木银子八两,又引起众人的惊叹声,一般卖身葬亲人的棺木都是二三两的没上黑漆桐油的原木薄棺,而这冯家的小厮竟然也没恼怒,爽快的付了棺木银子。 专业的安葬队用白麻布围在墙角,先给死者换了一套寿衣,接着入殓,再抬着出了城,一路抛洒着纸钱,最后葬在了西门外浮空山的山脚。 顺子牵着小宝的手,全程陪在一起,安葬费又花了四两。 小宝跪在阿爷的新坟前恭恭敬敬的磕头,烧纸钱。最后再跟在顺子身后下山,回城。 亲民巷小宝的家,也只是一间破旧的泥坯房,大门都腐烂了大半。要是下一场暴雨,房子估计就会倒塌。 顺子陪着小宝找出房契和户籍,小宝还想带走破棉被和破碗,顺子拉着他走了。 顺子带着小宝,先去了街边的面馆,点了两碗阳春面。 衣衫褴褛的小宝遭到面馆老板的白眼,小宝坐在椅子上垂下了头,拿筷子的手有些颤抖。 他和阿爷的吃食都是黑乎乎的杂面糊糊度日,有裂缝的陶碗也只有一个,每次吃糊糊,阿爷都是让他先吃,碗都舍不得洗,阿爷又接着吃…… 顺子大马金刀的坐在小宝对面,斜睨一眼老板,他然后笑着说:“小宝快吃面,吃饱了哥哥带你去买衣服鞋子!” 小宝夹起一筷子白面送进嘴里,这是他第一次吃白面,这面软软的香香的,面汤还是骨头熬的汤,里面还有两个鸡蛋,面上有一撮切碎的葱花,闻着就香喷喷的。 可惜这样好吃的面,阿爷从来都没有吃过一口,小宝边吃面,大颗的泪珠儿掉进了面碗里。 做书童还可以吃白面和鸡蛋吗? 小宝一边大口吃面一边想着,他在书院前看到好多书童,书童帮他们的少爷背书箱,赶马车…… 赶马车?小宝瞅瞅自己的小身板,暗暗叹了口气。他都没有马腿高嘞,怎么赶马车? 吃完面,顺子带着小宝来到成衣铺子。 掌柜的看到顺子的衣着眉开眼笑,看到小宝,原本热情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几分。 顺子没理会掌柜的态度,径直挑了几套适合小宝的袄衣袄裤、里衣、亵裤、短打、长衫、足衣、鞋子。 小宝目瞪口呆,顺子大哥给他选的衣衫,除了两套短打,全是棉布衣。 付完银子,顺子提着一个大包袱带着小宝回了府中。 冯火见到小宝,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小乞丐,“顺子哥,你怎么捡个小乞儿回来?” “他叫小宝,是舅少爷的书童,不是乞儿!”顺子轻轻踢了一脚冯火的屁股! 冯火捧着屁股“嘻嘻嘻”的跳开了,“小宝,有空了来找我玩!”冯火大声说。 管家早就听二少爷说过了,他带着小宝去了自己的院子,让婆娘兰嫂烧了热水,小宝在浴桶里从头发到脚趾搓洗了三遍,洗澡水才不发浑了。 穿上新衣服鞋子,除了打结梳不顺的头发,小宝整个人焕然一新,再也不是那副乞儿模样了。 兰嫂看着干净清爽的小宝,笑着夸赞道:“哟,这孩子长得真俊,穿上新衣服像个小书童了!” 小宝羞涩地低下头,脸上泛起了红晕。 兰嫂拿着梳子,给小宝的头发上抹了不少桂花头油,先把打结的头发细心的理顺了,再用梳子梳顺。 小宝长这么大,从没有哪个婶子对他这么好过,他强忍着泪水,给兰嫂鞠了一躬。 “好小宝,你来了我们家,以后同我们就是一家人。虽然你是舅少爷的书童,舅少爷和家中的二少奶奶是一家人。 在小宝没有成为一名合格的书童时,你就在这个家里学。”兰嫂的脾性最是温和,她温柔的话语,让小宝心里想,这就是阿娘? 冯乐接着严肃的叮嘱小宝道:“小宝每天早上起来和家丁们一起学功夫。吃了早膳后会有人教你研墨、整理文房四宝。 府里的每个人都是识字的,你也要学会读书写字。舅少爷的书童,不能目不识丁!舅少爷要是考上了功名,他的书童要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混子,你就丢了舅少爷的脸面! 做书童的不能给主子丢人!不光是伺候少爷读书,少爷的衣食住行你都要会照顾。想想少爷要是去上京城赴考,他的衣衫脏了,你要帮他洗干净,衣衫破了,你要帮他缝补。 少爷的衣食住行你都要帮他做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的读书,就是你的责任! 另外你不能怂恿舅少爷去做为非作歹,恃强凌弱的事!要规劝舅少爷时刻注意自身安全。 小宝,你可明白做书童的责任?” 小宝重重的点头,眼中满是坚定。阿爷在时,他照顾年迈的阿爷,家中的事情都是他做。以后,他照顾少爷,他一定也会照顾好! 从第二天起,小宝便开启了忙碌又充实的新生活,他再也不用担心一日三餐。 每天到了卯时,他就跟着家丁们练功夫,他发现买他的二少爷也经常跟着一起练功。 小宝一开始动作笨拙,累得气喘吁吁,但他从不喊苦喊累,他想着,他和少爷在赶考的路上要是遇上了心术不正的人,对方会看你累就放过你吗? 城里的混混,小宝见过不少,要么你跑得比他们快,要么你打得过他们,不然,你就只能被他们摸去身上的铜钱。 早膳后,他专心跟着府里要写字的管事们学习研墨,整理文房四宝。 管事们每天教他两个字,他都一笔一划学得格外专心。 晚上,等大家都休息了,他还躺在床上,默默的背着《三字经》。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宝的变化越来越大,因着一日三餐有了可口的饭食,他脸上的苍白消退了,拳脚功夫耍得像模像样了,伺候笔墨纸砚更不在话下了。 第131章 学下棋 这天冯乐刚从铺子里巡视回来,冯火就双手呈给他一张拜帖,“管家,这帖子是客来安邹东家的长随送来的!” 冯乐接过帖子看了一眼,邹东家果然是想买良缘红。只是良缘红最低要过十个月口感才最佳,现在才二月,去年九月底酿下,时候未到。 冯乐进了东厢房的书房,吩咐小宝研墨,他提笔写了回帖。 想了想,他搁下笔,放在笔架上,拿着帖子去了二少爷的书房。 冯铭轩正从古玩铺子里买了上好的黑白暖玉棋子回来,他想教妻子下棋解闷儿。 禾娘打开精致的木盒,里面是黑白两罐棋子。黑棋乌黑发亮,白棋温润如玉,每一颗棋子都打磨得光滑圆润。 禾娘抓起几颗黑子在手中把玩,手感极好,简直就是爱不释手。 更为奇妙的是,玉石按理来说是冰冰凉凉的,可这黑白棋子握在手里倒不觉凉意。 “相公!果真是暖玉,真真是极好的!”禾娘惊喜的感叹道。 “娘子,我正是想着教娘子下棋解闷,又不能让娘子的手受冻,才买了这黑白暖玉!”冯铭轩微笑道。 “相公,这棋子不便宜?”禾娘为相公的体贴感觉心暖。 冯铭轩正要回答,管家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乐哥进来!”冯铭轩微笑道。 冯乐进来抱拳道:“二少爷,客来安的邹东家刚才派长随送了拜帖来,透露出想买良缘红的意思来。只是现在还没到良缘红口感最佳的时期,我按二少爷的意思回帖给他,到了八月卖给他五十斤,二少爷觉得可否?” 冯铭轩颔首道:“可行!乐哥办事,我放心!每年的三月,骡马市场会来一批马,我已经交了两匹马的定金。到时候乐哥别忘了去看看!马是买给舅少爷和小宝的,八个月以上的马,脾性温顺就行了!” 冯乐抱拳道:“小的记下了!二少爷放心!” 冯铭轩笑问:“乐哥可还有别的事?” “亲家老爷家的新宅子已经建好了。小文还安排了镇上的王大夫,每两个月去大舅少爷家给大舅奶奶看诊。 二少奶奶的妹妹,刘家的少奶奶生了一个哥儿,已经满月了。小文也送了礼物上门。”冯乐微笑着一一道来。 “乐哥和小文事无巨细的都安排好了,辛苦了!”冯铭轩满意的颔首。 冯乐抱拳退下,回到书房拿着回帖,找冯文去客来安酒楼送回帖。 小宝已经在草纸上练习着写字了,冯乐看了几眼,满意的点点头,不时的指点一下小宝。 书房里,禾娘的心情好了不少。眉儿生下了儿子,作为农户,先生儿子自然是更让人欢喜。妹夫一家本来就疼爱眉儿,这样眉儿在刘家的处境更加令人心安了。 大嫂怀了二胎,也要少遭些大伯娘的白眼了。 阿爹的养殖大计走上了正轨,等羊和鸡、鹅形成了小规模,阿爹又能多些收入了。 管家带来的都是好消息,禾娘高兴了。 “娘子,现在可以安心的学棋了!”冯铭轩在书桌上摆好棋盘,温柔的提醒禾娘。 禾娘收敛了心神,夫妻俩相对而坐。 “娘子,棋盘上有纵横十九条线,共有三百六十一个交叉点。黑棋先下,白棋后下,每次只能下一颗棋子……”冯铭轩耐心地讲解,眼中满是温柔。 禾娘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相公,我明白了,那怎么算赢呢?” 冯铭轩微微一笑道:“双方轮流下棋,谁先将对方的棋子围住,谁就赢了。不过,下棋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和策略,不能急躁。” 禾娘点头,拿起白子道:“相公,那我们开始!” 冯铭轩勾唇一笑,娘子看样子又在卯足了劲学棋了。 夫妻俩开始你来我往的下起棋来,禾娘虽是初学,因为聪明,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规则。她手拿白色的棋子凝神思考,加上冯铭轩的耐心指导,棋艺进步很快。 每天在棋盘上度过这样温馨的时光,不仅解闷,更增进了夫妻之间的感情。 冯铭轩经常给妻子让棋,禾娘下赢了就笑着露出了酒窝。 这天禾娘连赢了几局,兴致越发高涨,突然就生出她的棋艺天下无敌的错觉了。 冯铭轩把妻子的得意看在眼里,心里偷笑,得让妻子知晓棋艺的学问博大精深来。 于是这一局冯铭轩没有暗中放水,步步紧逼,几个回合,禾娘的白子就陷入了困境。 她咬着嘴唇,小脸憋得通红,眉头紧锁苦苦思索。 冯铭轩心有不忍时,看着棋盘瞪大了眼睛。只见小娘子把提着的衣袖放下了,盖住了棋盘,小手躲在袖子里,把他的棋子捡起了几颗…… “娘子,你这是做甚?”冯铭轩强忍着笑意问道。 禾娘的小脸一红,心虚地移开视线,嘟嘴道:“相公,我……我这是换个战术呢!” 冯铭轩看着小娘子可爱的俏脸,唇角上扬,打趣道:“娘子这战术新奇得紧,相公我的棋子就这么平白无故的消失一片。” 禾娘囧囧,恼羞成怒,赌气把棋子放回罐子里道:“我怎么知晓棋子会钻进我的衣袖里,哼!” 冯铭轩轻哄道:“好了好了,相公错了!相公输了,再来一局,再来一局!” 再来一局? 禾娘知晓了相公输棋是为了哄她开心,原来下棋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次她更谨慎了,可还是被相公逼得招架不住,眼看就要弃子时…… “娘子,我去倒盏蜜茶给你!”冯铭轩说完起身出了书房。 禾娘脸露笑意,等相公出了书房,她马上偷偷挪动了几颗棋子,再看棋盘,白子扭转了乾坤! 约莫臭棋篓子作弊完毕,冯铭轩端着茶盏进了书房,哀叹道:“娘子的棋艺突飞猛进,杀得为夫节节败退!” 臭棋篓子得意洋洋的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蜜茶,真真是甜到了心底。 顺子和冯武坐在书房的窗户下晒太阳,互相翻了一个白眼,再摆摆头,二少爷真是没眼看! 没眼看的二少爷乐此不疲,每天陪着臭棋篓子下棋,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的美好时光。 第132章 双鱼玉佩 不知不觉中阳春三月到了。 庄头冯庆驾着骡车送了鸡蛋和大米来府中,他在一进院内见到二少爷,恭敬的禀报道:“二少爷,庄子上的那些果苗都有半尺多高了,三月正是种树的好时节,可要全部种下?” 冯铭轩颔首,脸露笑意道:“果苗自是要种下,庆叔且先回丰园,在青石板路两边给树挖坑,记得两树间隔一丈。 我问问二少奶奶要不要同去庄子上,我随后就到!” 冯庆接到了准信,乐呵呵的驾着骡车回了丰园。 正在二院看满树樱花的二少奶奶,蜜蜂和蝴蝶在樱花上飞舞,她的心里也是乐开了花。 这棵樱桃树少说也有十几年了,虽然不是大树,看这满树的樱花,今年结的樱桃又能酿酒了。 冯铭轩一进院门便见到了赏花的妻子,禾娘今日穿着粉紫色的交领襦裙,同色绣花鞋,她俏脸含笑,在冯铭轩的眼里,妻子比那樱花还要美丽。 禾娘赏花,冯铭轩赏妻,就这么静静的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小桃朝小红和小绿挥挥手,三个丫鬟蹑手蹑脚的去了耳房。 两个主子恩爱着呢,做丫头的可不能杵在一起不识趣。 禾娘不经意间转身,看到相公对她满含爱意的眼眸时,脸颊微微泛红。 冯铭轩走上前,温柔说道:“娘子,三月正是种树好时节,我们去年育下的果苗有半尺高了,我打算去庄子上和家仆们一起把果树栽下。娘子可要同去?” 禾娘的眼睛一亮,兴致勃勃地道:“相公,我也去!只是这次去丰园准备住多久呢?” 三月十五日是禾娘十七岁的生辰,三月三十日是冯修余的周岁宴。 冯铭轩柔声道:“娘子的生辰在庄子上过,修余的周岁宴前我们回城,可行否?” 药膳停了一个多月,禾娘可想怀上孩子了。去了庄子上,又能过上在娘家时的日子了。 禾娘拉着相公的手,颔首道:“可行!相公,修余的周岁礼我们可得准备好。我还要给修余和灵芝做两件喜庆的肚兜!正好住在庄子上做好。” 这次去丰园只是小住,冯铭轩吩咐丫头小桃和小红同行,菊韵嬷嬷守在家里,防备着大嫂来家里。 冯铭轩暗中叮嘱了冯乐,只要大少奶奶来了家里,就要安排仆妇暗中寸步不离的盯着她。虽然红珊瑚手串被他发现了端倪,还得防备大嫂再使用别的腌臜手段。 很快两辆马车出了桂花巷,从城北到城南,再出了南城门。 丰园离云城不过十里地,下了官道,沿着小河边的村道往上游走,出了山坳就到了丰园。 这一路上慢行,路边的柳树依依,青草都冒出了头,禾娘想着阿爹的羊,只要赶到了山坡上放养,阿爹就能轻松不少。 庄头冯庆早就带着家仆们在丰园门口迎候,冯铭轩抱着禾娘下了马车后,家仆们都上前行礼问安。 禾娘带着两个丫头和青娘子往正院走,这熟悉又亲切的庄子,让她看了就满心欢喜。 院子后面的菜地里,两垄果苗郁郁葱葱,禾娘蹲下身子,山果苗、樱桃苗、杏苗、杨梅苗都是生机勃勃。 小桃高兴的说:“二少奶奶,你这手培育果苗的法子也是赚银子的营生呢!” 小红惊喜笑道:“呀!二少奶奶了不得!原来这些小树是您种出来的啊!” 刚进入菜园的冯铭轩也是高兴得紧,他的娘子太了不得了,岳父育谷种,娘子举一反三竟然能育出果苗,看来他冯家,不想发达都不行了! 哈哈哈,他的妻子真是他们冯家的福星! 福星拔起一棵山果苗,仔细查看,根系发达,叶片也有四片。 冯铭轩接过果苗瞧着,笑道:“娘子真聪明,以后只要吃到新奇的果子,咱们的丰园啊,就不缺果苗了!” 冯铭轩对跟进来的冯庆、冯如吩咐道:“庆叔,如叔,安排下去,这几天把果树都栽种下去,庄园门口往河边这段路都栽种樱桃树,靠近山林边的路边都栽种山果树,杨梅树栽到地垄边,杏树栽在稻田边!” 冯庆和冯如乐呵呵的大步出去安排了。过不了几年,丰园就会瓜果飘香。 随后,丰园里的主仆们都忙碌起来了,冯铭轩带着庄头和家仆们去青石板路两边挖坑种树,禾娘带着仆妇们给种好的树浇水。 大青牛拉着的板车上装满了水桶,顺子和小武笑嘻嘻的赶着牛车拉水,青牛虽然走得慢,却比骡子和马的力气大。 傍晚时分,夫妻俩手牵手往河边散步,看着栽好的果树,禾娘喜滋滋的说道:“相公,过几年果树结出果子,既能酿酒又能做果脯,肯定能赚不少银子!” 赚银子?这小财迷,家里的银子几十万两,就她这勤俭持家的性子,哪里还需要赚银子? 果树要成规模,最低得十年。十年后,他有酿酒的方子,有了儿子,果园就是他儿子立足的底气! 夫妻俩站在桥上,看着地里一望无际的麦子,麦子已经抽穗了,到了五月,又是丰收的季节。 禾娘微笑着,丰园真是名副其实的丰园啊! 夫妻俩手牵手的回到院子里,暮色四合。辛苦了一天,山庄里静悄悄的,夫妻俩也早早的歇下了。 丰园里的家仆们又见到家主和主母早晚在庄子上散步,在林子里对弈,在院子里做针线活儿的恩爱场景了…… 三月十五日这天刚到辰时,庄子上迎来了贵客。散步回来的冯铭轩和禾娘,看到好友刘逸凡夫妻俩,高兴坏了。 两位少奶奶一见面,微笑着手拉手行了女子的平辈礼,在双方相公的目送下进了院子。 除了两人的丫鬟在,禾娘和郑婉婷立即原形毕露相视而笑,“禾妹妹,姐姐今天不请自来,讨杯寿酒吃吃!” 禾娘笑道:“婉姐姐你个促狭的,我们过生辰怎能说是吃寿酒!” 两人说着笑着进了堂屋,聊起闺中密话来。小桃和小红端上茶水点心后,去了西厢房,吉儿和瑞儿也同小桃、小红嬉闹起来。 冯铭轩则陪着刘逸凡在青石板路上闲逛着,刘逸凡看着这个大庄园,满意的颔首道:“轩弟的这个庄子真不错,有田有地有果树,灌溉便利,规划整齐,就是陶翁笔下的桃花源!” “刘兄若喜欢,可带嫂子常来!”冯铭轩微笑道。 屋内,郑婉婷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微笑道,“禾妹妹,这是姐姐送给你的生辰贺礼。” 禾娘忙双手接过,打开一看,是一只温润的双鱼玉佩,色泽莹润,十分好看。 郑婉婷柔声笑道:“禾妹妹,你看,姐姐也有一对呢!”她的粉色襦裙上,阿娜的柳腰上可不正挂着一模一样的双鱼玉佩么! 第133章 大少奶奶的娘家人 午膳很快摆上餐桌了,清炖甲鱼、东坡肉、辣子鸡丁、腊肉炒干豆角、羊肉炖萝卜、鸡肉炖板栗、炒青菜、炒藕片,杨梅酒。 都是庄子上的出产,山里风味,两对小夫妻边饮酒边吃菜,庆祝着禾娘的十七岁生辰。 饭后,冯铭轩和刘逸凡摆上棋盘开始对弈,两位少奶奶坐在一旁观棋,各自暗自咂舌,她们的相公这才是棋逢对手啊! 作弊小能手禾娘:心虚…… 悔棋段子手郑婉婷:汗颜…… 太阳偏西时,刘逸凡带着娇妻坐进马车里回了城,郑婉婷娇声道:“相公,我们家有庄子吗?”她的陪嫁没有庄园,只有铺子。 刘逸凡搂着妻子道:“自是有的,家里庄子上种的都是草药!” 郑婉婷愣了愣,问道:“相公,庄子上可有开花的草药?”她都忘记了相公家里是开医馆的,医馆里的药材除了收购,去山上采集,不就是自己种吗? 刘逸凡微笑着颔首:“自是有的,婉儿!像忍冬、芍药、百合都是会开花的草药,花开时还十分好看呢!” 郑婉婷偎进相公的怀里,柔声道:“相公,我想去看!” 刘逸凡搂紧了妻子道:“再过些日子,庄子上的忍冬和芍药开花了,相公就带婉儿去赏花!” 送走了好友夫妻俩,冯铭轩牵着妻子的手回了寝屋,从衣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禾娘道:“娘子,今天是你的生辰,相公我送给你一件首饰。” 禾娘开心的接过盒子,打开盒子一看,是一个牡丹玉钗。 玉钗晶莹剔透,牡丹花栩栩如生,一层层花瓣雕刻得细致入微,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禾娘眼中满是惊喜,轻轻拿起玉钗,在发髻旁比划了一下,柔声笑道:“相公,这玉钗真好看!” 冯铭轩接过发钗,小心翼翼的为妻子插在发髻上。然后后退两步,细细打量,眼中满是爱意:“娘子戴上这玉钗,更添几分妩媚动人!” 禾娘脸颊绯红,羞涩的低下头,心里甜滋滋的,去年的十六岁生辰,相公送给她牡丹银钗和牡丹金钗,今年送了牡丹玉钗。 禾娘的首饰不少了,全是相公买的。婆婆送给她的首饰,都被阿爹埋起来了。 冯铭轩把妻子搂进怀里,在额头上亲了一口,今日他的小妻子十七岁了! 二房的夫妻俩在丰园里过起了温馨的田园生活。 云城城南冯宅迎来了大少奶奶张晗胭的娘家人,为庆祝冯修余的周岁宴,外祖家今年来的人还不少。 张晗胭的母亲李氏,是在知府衙门任职的正七品推官的嫡长女。(推官负责审理案件,调查犯罪和执行判决等司法工作。)李推官因年事已高,现卸任在家颐养天年。 张晗胭的父亲是在知府衙门任职的通判,(通判隶属正六品,协助知府处理政务和司法事务,对知府有监察责任。)张通判娶正妻李氏,生下嫡长女张晗胭,嫡次女张晗玉。 张晗玉嫁给知府衙门知事(知事是正九品芝麻官,负责府内的杂务与文书工作。)家的嫡长子,已生一子现两岁。 张通判除了正妻,还有三个妾室,赵姨娘出身是商户,生下庶长子张子骥现十九岁,庶次子张子诺,现十六岁。 因正妻李氏没有生下嫡子,庶长子张子骥记名在李氏名下,成了嫡子,刚好成亲一年了。 刘姨娘是落魄秀才的女儿,只生了庶三女张晗语,现年十五岁。 陈姨娘出身于府城的医家,略通医术。生下庶三子张子攸,现年十四岁。庶四女张晗雅,现年十二岁。 正妻李氏只生出两个女儿,自知气短,倒也没有过分苛待一众妾室及庶子庶女,放任庶子庶女,都有意捧杀养大。 偌大的通判府,依靠通判大人的薪俸过日子。只是张通判的薪俸有限,妻妾成群,外面瞧着光鲜,实则家中的日子过得紧巴巴。 所幸赵姨娘出自商户,嫁妆颇丰,娘家不时接济,再加上有同知夫人大姑子的帮衬,日子在府城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只是一向贴补娘家的大姑子,年前回了娘家哭穷,她们同知府的日子一下子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大姑子不但不能补贴娘家了,还开始从娘家拿值银子的字画古玩去变卖…… 李氏寻思着,大女儿去年生下了外孙冯修余,当时只派家仆送来了贺礼。 今年外孙冯修余的周岁宴,她这个外祖母亲自来一趟云城,看看大女儿过得究竟好不好? 大姑子家没有了女婿家的孝敬银子,日子一落千丈。 张夫人李氏是不信女婿家会没落的,知女莫若母,女儿要是过得不好,估计早就回府城了! 嫁来云城快七年了,大女儿都没有回过一次娘家,大女儿的心里对娘家是有恨意的。 她一个六品官员家的嫡出小姐,嫁入商户家中,女儿心高气傲,也不知晓这些年的性子有没有收敛? 想当初,大女儿待字闺中,是按嫁入高门宗妇去教导的。 只是府城的官家只有那么多,想嫁入高门着实太难。为免女儿蹉跎了光阴,张夫人听从了大姑子的安排,把长女晗胭嫁进了冯家庶出的二房做了长媳。 身为同知夫人的大姑子,(同知为正五品,通判正六品)大姑子回娘家,身为兄弟的张通判都不敢怠慢,何况身为七品推官女儿出身的李氏。 大姑子为了拿捏庶出的二房小叔子夫妻,安排自己的亲侄女张晗胭嫁给冯铭睿,企图掌控二房的产业。 得亏冯家当年求娶大女儿时,提亲礼丰厚无比,仅仅是白银就是五万两。不是那五万两白银支撑,她们张家的日子早就举步维艰了。 张夫人一行人的马车进入了云城城门,她方觉得府城人对云城有些误会,这云城非但不是小县城,而且还非常繁华,甚至繁华程度与府城比都是不相上下。 街上的商铺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从北城门进入城中,“冯”字标记的油铺,一路走来,张夫人就看到了三家。 女婿经营的不就是油坊吗?哎哟哟,每家铺子里买油的客人可不少,了不得!女婿做的是赚银子的大营生! 看来这一趟云城,她们来对了! 第二辆马车里坐着的是张二小姐张晗玉,以及两岁的儿子周哥儿、丫鬟和奶娘。 第三辆马车里的是庶出的三小姐张晗语及两个丫鬟。三小姐刚刚及笄,受她姨娘的影响,三小姐有些书卷气,车厢的小几上放着女四书,看样子女儿家的规矩学得极好。 第四辆马车里坐着的是庶出的二少爷张子诺,他头戴银冠,手拿折扇,一身张扬的红色锦袍,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微闭桃花眼,嘴里轻哼着小曲儿,手拿折扇不轻不重的打着节拍。 车门边的小马扎上还坐着两个小厮,有些吊儿郎当的痞气。 车队拐入城南的乌冬巷,舟车劳顿四天,气派的冯府终于到了! 第134章 通判夫人 大房的大少奶奶自从和大少爷的关系缓和后,性格确实收敛了许多。 对于掌家之权,她觉得徐徐图之才更为稳妥。大少奶奶的转变,家仆们都开心了不少。 随着天气转暖,孩子身上的厚衣衫换成了轻薄款春衫,冯修余学会了走路,还学会了说话。 虽然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作为娘亲的张晗胭,还是被儿子奶声奶气的唤她“娘”时感动。 眼看儿子的周岁宴来了,冯铭睿夫妻俩同冯老爷老两口商量,冯修余的周岁宴要不要办?冯老爷大手一挥,大办周岁宴。 冯修余是云城冯氏的嫡长孙,周岁宴必须办! 于是全府上下都在为月底的宴席做着准备。 对于要不要给府城的外祖家送请帖,张晗胭拒绝了。去年儿子出生,母亲只是派家仆送来了贺礼,总价值不过二百两。 张晗胭知晓娘家的日子不好过,可这不好过的日子,不是她张晗胭造成的。 父亲纳了一堆妾室,生了一群不成器的庶弟庶妹。府中每天只会争宠,窝里横,不知所谓! 眼看离月底没几天了,宾客的请帖都送出去了。管家冯喜安排各院管事把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当了。 这天午膳后,大少奶奶正惬意的躺在软榻上,看丫头搀扶着儿子在地毯上蹒跚学步。 管家冯喜匆匆进了正院,在门口大声禀报道:“启禀大少奶奶,府城的亲家夫人同舅少爷、姨小姐们到了!” 张晗胭惊讶的瞪大眼睛,母亲自从灵芝出生时来过云城,至今过去五年了,今年倒是不请自来! 她快速站起来道:“管家且先请母亲和妹妹、弟弟们进大厅里饮茶!” 冯喜恭敬回道:“亲家老夫人和舅少爷、姨小姐已经在大厅里吃茶、吃点心了!”只是那场面不忍直视,冯喜暗自撇撇嘴。 冬月赶紧上前搀扶着大少奶奶往大厅走去,冬雨吩咐照看哥儿的丫头可仔细着些,然后匆匆跟在大少奶奶身后。 张晗胭刚进入大厅门口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母亲穿着一身绿色的曲裾,发髻上插着两只银钗,正坐在主位上颐指气使。府里的两个二等丫鬟正捧着点心跪在她面前伺候。 张晗胭深呼吸几下,顺了顺气,母亲好歹也是官家出身,六品官夫人,穿的还是前些年的衣裙样式,头上戴的也只是银钗! 母亲这落魄的装扮,难道家中已经无炊米下锅了? 张晗胭再看向二妹和三妹,衣裙都是前几年的样式,她们看向自己的眼神,竟然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 张晗胭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裙,交领的湖蓝色及地锦衣襦裙,同色绣花鞋,今日发髻上也只籫着一支翡翠玉钗。 母亲和妹妹们有必要露出,没见过世面一样的贪婪之色吗? 张晗胭再看向庶二弟,他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正在大口吃着点心…… 张晗胭只觉得血气上涌,这就是她的娘家人,府城通判大人的夫人及小姐、少爷!这是来丢她张晗胭脸的? 她们一个个坐没坐相,吃没吃相,得亏公公婆婆不在前院,也得亏相公不在家没看到娘家人的穷酸样! 张夫人看着神色莫名的大女儿,立即提高了声音道:“晗胭呐,你这府里也太没规矩了,我们来了也没有人好好招待!” 张晗玉看着一身富贵装扮的长姐,心里直冒酸水,还有这富丽堂皇的大厅,以及冯府这气派的大宅子。 她曾经觉得她嫁入了官家,比她长姐风光。 可现在,她觉得她错了,夫家是官家不假,可是俸禄低,也只是比普通的百姓略胜一筹而已。 长姐住的是豪宅,穿的衣裙通身富贵,头上的玉钗没有八百两根本买不到手。 她在府城根本就不敢去高档的珠宝铺子,那不是她踏足的地方! 张晗玉使劲的吞咽着口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长姐生活在富贵窝里,娘家人过得落魄潦倒,长姐没有提携娘家人的心思。 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她只顾自己的富贵日子完全无视娘家人的艰辛!张晗玉恨恨的瞪着长姐…… 张晗胭哪里知晓母亲和妹妹、弟弟的心思,她只觉得娘家人丢了她的脸! 这哪里是官家夫人、小姐、公子的做派? 张晗胭强忍着心中的不悦,对张夫人福了福身道:“母亲从府城来云城,舟车劳顿辛苦了!只是母亲,我们冯家的下人没有跪着服侍主子的规矩,母亲还是让两个丫头起身,省得相公回来,心生不悦!” 张夫人却把脸一板,冷哼道:“怎的?你们冯家的奴才就不是奴才?那点心放在桌子上,夫人我还要起身拿,她们跪下捧着点心我才方便拿。这几天一直赶路,你娘我的全身骨头都颠簸散架了,你做姑娘的不心疼老娘,却去心疼两个奴才!” 这时,张子诺将手中的点心随便一扔,还伸脚踩了一下,不满的道:“长姐,你如今在冯家过得是锦衣玉食,穿金戴银,你看母亲和二姐三妹,头上一支银钗还不足二两。衣裙都不及长姐的大丫鬟……” 他的话音未落,起身走到冬月身前,色眯眯的道,“哎哟哟,长姐,你的这个大丫鬟送给弟弟做个通房丫头,这细皮嫩肉的,水灵灵的,啧啧啧!” 说罢,伸出右手就要去摸冬月的脸…… 冬月和冬雨吓得魂飞魄散,同时扑通一声跪在大少奶奶身前哭道:“求大少奶奶作主,奴婢不配伺候舅少爷,还请舅少爷收回成命!” 张晗胭气得头晕目眩,指着庶弟道:“张子诺,你放肆!冬月和冬雨是我的大丫鬟不假,但她们是冯家的丫鬟,岂是你能随意觊觎的! 张子诺,你身为官家子弟,本是应当在书院求学,考功名、谋前程的大好时光,怎可小小年纪沉迷女色? 母亲,你太让女儿失望了!你是当家主母,你就是这样持家?这样教导子女的?” “啪——砰砰砰——”一声瓷盘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张晗胭冷冷的看到她的母亲,把丫鬟捧着的白瓷盘摔碎在地板上。 “放肆!张晗胭!你竟敢指责为娘的持家之道!”张夫人吃饱了点心,中气十足,大声呵斥道,“你以为我不想当个雍容华贵的当家主母?你自己过上了富贵日子,就忘记了娘家的艰难! 你爹的俸禄只有那么多,家里的人情往来,你弟弟妹妹们读书,请夫子上门教习…… 一宗宗一件件,哪件都需要银子!我们寻思着你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才趁着修余的周岁礼前来探望,结果你过的是富贵日子! 你不帮顾娘家,还指责老娘?你这是为人子女的孝道? 你二弟不就是想同你讨要一个通房丫头么?你对他什么态度?” 张晗胭冷笑一声道:“母亲的艰辛犯不着同女儿说,母亲也不必在你女婿家发脾气!我奉劝你们收敛一下,等你的女婿回家后,这般不知所谓,当心被他赶出了家门!” 第135章 贪婪 张夫人倒吸一口凉气,前些年那个脾气温和的女婿,现如今有这么大的规矩了? 张子诺狐疑地坐回椅子上,滴溜溜转的眼珠子在气派的大厅里打量一圈,咽了咽口水道:“长姐,你们冯家不是你当家吗?” 张晗胭冷笑一声道:“当然是长姐当家,长姐只需要管好你的外甥女和外甥,管好家里的仆妇就成了!” “那,长姐,你可缺银子花?”张晗语怯怯的问一句。 张晗胭轻哼一声看着这个庶三妹,娇娇弱弱的,瞧着有些书卷气,张口就是问银子,也是俗不可耐,“银子是不缺的,我想用多少,你姐夫就给多少!”张晗胭斜睨一眼庶妹道。 “啊——”三个弟妹同时发出惊叹声。想用多少,姐夫就给多少,那长姐一个月的体己银子最低也有几百两! “长姐,你能给我五十两吗?”张子诺紧张的问询。他最近迷上了射箭,需要一个扳指,买一个扳指最低要五十两白银。 张晗胭气笑了,这没出息的二弟,果然是庶出的上不了台面,张口讨要银钱也只敢要五十两。区区五十两银子能做什么? 张晗胭在冬月耳边低语几句,冬月屈膝一礼后快速去了主屋,很快她捧着一个紫红色的匣子出来交给了大少奶奶。 张晗胭冷声道:“母亲和弟妹们才来家里,我送些体己银子你们压压心慌,别在你们的女婿、姐夫面前丢人就成! 母亲啊,你和弟妹们从府城来,就像是逃荒一样! 母亲,你是六品官夫人,拿出你官夫人的气派来,别在你外孙修余的周岁宴会上失了礼数,我们宴请的宾客都是云城的富商。可别让云城的夫人看我娘家人的笑话!” 听到有银子拿,从张夫人到三个弟妹还有跟来的丫鬟、嬷嬷、小厮都面露喜色。 张晗胭拿起一叠银票数了数,给了母亲五千两,二妹一千两,庶妹和庶弟各五百两。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从母亲到弟妹,瞬间对张晗胭毕恭毕敬了。 张夫人双手颤抖着接过银票,眼中满是惊喜与敬畏,声音都有些发颤:“胭儿啊,你如今是出息了,你姑母当初替你保媒果真没有错啊!” 听到母亲这话,张晗胭本想变脸,可看看母亲和弟妹们的衣裙首饰,真真是寒酸落魄,她闭紧了嘴巴。 张晗玉收好银票,有了这一千两,她可得小心藏好,回到府城她也能置办一套体面的衣裙了。她咽了咽口水道:“长姐,姐夫的油坊看样子能赚不少银子?你一下能拿这么多体己银子出来?” 张晗胭斜睨一眼胞妹道:“家里的营生,前几年赚得多些,从去年到今年,你姐夫没有告知我,具体赚多少银子我就不清楚了!” 张夫人坐正了身子,恢复了主母的气派,轻咳一声道:“胭儿,我们进入城里后,见了好多家冯记油坊,客人都在排队打油,油铺一看就是赚银子的营生!” 张子诺兴奋的道:“长姐,你有油坊的方子吗?给我呗,我回府城去和大哥一起也开家油坊!有了油坊,赚了银子,家里就什么都不用愁了!” 张晗胭脸色煞白,厉喝一声道:“二弟胡说八道什么呢?油坊的方子是冯家的产业,你小小的孩子,懂什么?”榨油的方子,就是想要,也只能偷偷的弄到手,这没城府的庶弟就这么嚷嚷出来了! 张晗胭很无力,母亲要是生了一个嫡出的弟弟,也不会像大弟、二弟这般小家子气没出息! 张子诺一缩脖子,伸了伸舌头,坐回椅子上装起了鹌鹑。 张夫人听了庶子的话心思活络了…… 冬雨和冬月低垂着头,她俩感觉到了,大少奶奶正冷冷的瞪着她们,天爷啊,大少奶奶的娘家人说的这些话,她俩怕是活不久了… 张晗胭狠狠的瞪了一眼张子诺。 “冬雨,你去吩咐冯娘子,带老夫人和舅少爷、姨小姐去绣房,帮她们赶制两套衣裙出来!”张晗胭冷冷的吩咐道,“冬月,你去二院,吩咐婆子们给老夫人安排好院子,服侍的丫头!” 冬雨和冬月屈膝一礼,赶紧匆匆而去,顺便带走了两个二等丫头。 张晗胭扫视一圈娘家人,恨铁不成钢的道:“子诺,你说话能不能过过脑子?你不要害得长姐被冯家休弃了,榨油的方子,那是冯家的命脉,你就这样轻飘飘的说出口!” 张夫人道:“我们是来参加修余的周岁宴的,你们的长姐给了银子,又给我们做衣衫也该知足了!别的东西,就是想,也只能放在心里想,不要轻易的说出口。” 她笑眯眯的看着长女,取下了头上的银钗道:“胭儿,娘亲若戴着银钗参加修余的周岁宴,恐丢了你这个当家主母的颜面呢!” 张晗玉也跟着点点头,长姐不缺银子,要是再给她送几样首饰就完美了! 张晗语也悄悄的吞咽着口水,她的姨娘每个月的月例银子最少,她身上的衣裙都是二姐穿了不要的才给她的。长姐给了她五百两银票,她出嫁就有了压箱底儿的银子了。 长姐还给她做衣裙!得亏姨娘给她争取到了来云城长姐家的机会。要是也能给她几样首饰就更完美了! 张晗语目光灼灼的盯着长姐。 张子诺想让长姐给他买束发的金籫和玉籫,可他不能开口了,刚才他说错了话,他只能将买发饰的欲望表现在眼里,长姐这么聪明,肯定能看到的。 张晗胭看着娘家人贪婪的眼神,这鹰视狼顾的眼神,让她的心底发凉。这是穷怕了?通判大人府里再穷还能穷过农户?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胡禾娘,农家女子在她奢华的寝屋里,竟然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之色,她也没有像娘家人一样左顾右盼。 张晗胭突然就觉得胡禾娘的可贵之处了…… 张晗胭把家人热辣期盼的神色看在眼里,淡淡地开口道:“母亲、妹妹和二弟,首饰和配饰明天我带你们去珠宝铺子里买,但请你们要记得你们是府城的官家出身,不要做出比农户还不堪的举止来! 晚上我公公婆婆、相公陪你们吃晚膳,吃茶交谈,可要记得官家夫人、少爷、小姐的体面!” 张夫人扫视一圈几个子女道:“你们长姐的话可记下了?你们是府城通判大人家的公子和小姐,规矩和礼仪都学过了,这几天要牢牢记住!” 这一次通判大人家的公子和小姐都规矩的应了一声是。 张晗胭有一股无力感,娘家没有赚银子的营生,一看就是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第136章 各怀心事 没多久,四院的冯老爷夫妻俩就听说了大儿媳的娘家人在主院的所作所为。 冯老爷捋须沉吟不语。亲家虽然是通判老爷,治家乏术,这么多年来,并没有利用他冯家丰厚的提亲礼,改善生活的困境。 虽然律法言明官家不能行商,亲家家里的那几个庶子不是可以行商吗?短短几年时间,几万两白银都花光了,也足见亲家母掌管后宅的规矩一般。 亲家用提亲的银子大肆建宅子,高调的迎娶长媳进府,然后拆东墙补西墙…… 冯老爷轻轻的摇了摇头。 冯夫人撇了撇嘴,暗忖,大儿媳不是一向以娘家是通判府而自傲么?亲家母通判夫人的做法怎么看都是打秋风来的! 冯夫人对大儿媳成亲后不回娘家的做法,自是明白她怨怼上了娘家,哼!就是不嫁进她们冯氏二房,张晗胭又能嫁进什么高门?不知所谓! 大儿媳用银钱安抚住家人,冯夫人估摸着前院的闹剧差不多结束了,吩咐丫头小茶去前院请来大少奶奶。 张晗胭毕恭毕敬的对冯夫人福了福身,第一次,面对婆婆她觉得了底气不足。 “请问婆婆有何事吩咐儿媳?”张晗胭温柔的问询。 “晗胭啊!听说你的娘家人来了,你可要招待好她们,不要失了礼数。”冯夫人温声道,“你现在可是我们冯家的当家主母,不要怠慢了修余的外祖母!” “是,婆婆!”张晗胭屈膝一礼,心里有些不悦,估摸着府里的下人把母亲和弟弟、妹妹的做派都告知婆婆了,她的颜面有些挂不住。 “晗胭且先去安排外祖母和舅舅、姨母们的住处,路途遥远,让她们歇息一会。等睿儿回家了,晚间我和你公公再去陪她们用晚膳。”冯夫人瞥一眼大儿媳,见她面上有些不自然,冯夫人在心里冷哼一声。 不是看不起我们冯家么?你们张家人也不过如此! 张晗胭强忍着心中的不悦,再次福身道:“儿媳这就去安排。” 说罢,便转身离开。她心里明白,婆婆这是在敲打她呢!也怪母亲和弟妹们不争气。 回到二院,张夫人同两个女儿已经各自安顿好了,气派的院子,富丽堂皇的家具摆设,随便哪一样,都不是张家能置办得起的。 张晗玉恨不得把姐夫家的一切都搬去她家,她这里摸摸,那里瞧瞧,口水直流。她再一次羡慕起了长姐嫁入了富贵窝,比她的夫家强了不止一点。 张晗语有了五百两银票傍身,略读女四书,倒是端起了官家小姐的架子,她躺在软榻上休憩。对姐夫的印象已经模糊了,长姐出嫁时,她还是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只跟在送嫁的夫人小姐中远远的见过姐夫一面。 就是那一面,让她暗自高兴了许多年。 她已及笄,嫡母眼看就要帮她相看人家,她记忆里姐夫的样子就是她对未来夫婿的理想样子,人要高高大大,仪表堂堂,还要像姐夫一样会赚银子! 躺在软榻上的张晗语,在旖旎的思绪里不知不觉中双颊绯红…… 张子诺带着小厮住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布置得像花园一样的院子,豪华的家具,精致的假山流水,这小子在内心感叹,姐夫家是真的有钱啊! 张子诺寻思着,要是把姐夫家搬去府城他们张家才完美,这院子里哪哪都合了他的意…… 傍晚时分,家主的马车驶进冯宅时,管家冯喜立即迎上前,恭敬的拉开车门,冯铭睿轻轻的跃下了马车,理了理衣袍,同管家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一前一后进了主屋,再进入书房。 管家轻轻关上房门,再抱拳道:“启禀大少爷,今日大少奶奶的母亲,嫡妹、庶弟、庶妹来了家中,参加小公子的周岁礼!” 冯铭睿唇角微微上扬,温声道:“喜哥可看出有何不妥?” 他抬眼扫视了一下书房,盘踞在房梁上的青蟒正眯着眼睛睡觉。 冯喜恭敬地道:“大少爷,张家一行人把穷字写在了脸上。来家中后没有规矩,直到大少奶奶给她们送了几千两银票,她们才安分下来。 那个庶子胆大包天,调戏冬月丫头,还想要她去做通房。更不知所谓的是,他竟敢觊觎榨油秘方……” 冯铭睿冷笑一声道:“这个想法倒是和大少奶奶不谋而合了!喜哥,想必明日大少奶奶要带岳母她们去逛铺子,你给她准备一万两银票,这么多年大少奶奶没有回娘家,这些银子随便她为娘家人花用!” 冯喜抱拳应诺道:“老爷和夫人吩咐晚膳来前院陪客,估计二老只作陪这一次。” “陪一次就够了!”冯铭睿右手食指轻叩桌面道,“堂堂府城六品官员的家眷,罢了,容不得我做女婿的置喙……” “大少爷,今日府中没有其他的事了!”冯喜朗声道。 “好!辛苦喜哥了!明日安排两名家丁远远的跟在大少奶奶一群人的后面,有什么不对劲的你再让彦三出面!我去请阿爹阿娘来前院用晚膳!”冯铭睿吩咐完,站起身。 “我记下了,大少爷!”冯喜抱拳道。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冯喜带上了书房门。 不一会儿,冯铭睿陪着冯老爷夫妻俩进了大客厅,满桌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已经摆上桌了。 大少奶奶带着张夫人一众娘家人也进了大厅,冯铭睿恭敬的对张夫人拱手温声见礼道:“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张夫人微笑着面对女婿,只一眼就熨帖了,她柔声道:“睿儿不必多礼!” 冯铭睿站起身,看向小舅子、小姨子。 张晗胭朝庶弟庶妹一瞪眼,张子诺率先抱拳道:“子诺见过姐夫!” 张晗玉和张晗语略带娇羞的半垂下脸,对着冯铭睿行了万福礼道:“见过姐夫!” 冯铭睿轻扫几人一眼道:“不必多礼,都起身!” 冯老爷夫妻俩和张夫人相互见礼,寒暄着就坐在餐桌上。张晗胭再带着弟妹给公公婆婆请安问好。 张晗语看着姐夫,心里“怦怦”直跳,姐夫更潇洒了,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袍,衣袂飘飘,腰间束着一条玉带,更衬得他身形修长,气质不凡! 姐夫有两个孩子了,他的身姿挺拔,如青松般笔直,眉目如画,玉树临风! 张晗语直勾勾的盯着冯铭睿瞧,就坐在冯老爷身边的冯铭睿,对小姨子那热辣的眼神投来冷冷的一瞥。 对上姐夫不怒自威的清冷目光,张晗语吓得收回视线,做贼心虚的垂下眼睫。 两家人坐在一起,觥筹交错,彼此心照不宣…… 第137章 迎客 住在丰园恩恩爱爱的夫妻俩,自是不知大房这些天的热闹。 春耕春播开始了,夫妻俩跟着庄子上的家仆们一起忙着育种育苗,给栽下的果树浇水。 水田已经耕好了,秧苗已经长得有寸把长了。地里的小麦长势喜人,瞧着就是好收成。 住在庄子上,夫妻俩忘记了珊瑚手串带来的不快,没有外界的纷扰,才是真正的岁月安好。 只是侄儿冯修余的周岁礼,作为亲二叔二婶,无论如何是得前往道贺的。侄儿侄女是无辜的,刻意的不参加周岁礼,才会让下毒的人再次下毒。 夫妻俩返回城里,冯铭轩细心的叮嘱妻子,戴上新买的红珊瑚手串,谨慎饮用主院里的酒水,不露痕迹,不惊动大嫂。 冯铭轩没有隐瞒菊韵嬷嬷,把毒手串的事告知了她。菊韵嬷嬷在震惊之余,把府里的仆妇都逐个敲打一番,只要大房来了人,或是送来了吃食,都要严格把关。 月底这一天的早上,冯铭轩和禾娘盛装打扮。夫妻俩穿的都是玫红色锦袍,禾娘广袖里的右腕上戴着红艳艳的珊瑚手串,这手串提醒她,见了张晗胭一定要小心防备。 对大嫂这个毒妇,禾娘再也叫不出大嫂。无妨,她学会了逢场作戏! 夫妻俩带着贺礼上了顺子的马车,菊韵嬷嬷和小桃也上了冯武的马车。主仆几人都有了防备,都在暗中提醒自己,要保护好二少爷和二少奶奶。 城北冯宅的两辆马车踏着朝阳缓缓往城南老宅而去…… 今天城南冯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一大早,主院的红地毯都铺上了,大门前摆放了几盆开得正艳的月季花,冯府一派喜庆的景象。 冯老爷和冯夫人穿着枣红色的寿字纹锦衣,也来了前院迎接宾客。 张晗胭和冯铭睿今天也是身着大红色华衣锦服迎客。 参加孩童周岁宴的宾客一般都是女眷,所以今天的主院用来招待女客。陪同女眷来的家主,一般都是送完贺礼、道贺后就会自行离去。 二房的马车在大门口停下后,冯铭轩抱着禾娘下了马车,菊韵嬷嬷和小桃也相继下来,护在禾娘身后。 顺子和冯武把马车牵去停车区,栓好缰绳,锁好车门,再进入大门,跟在主子身后。 冯铭轩和禾娘先给冯老爷夫妻俩见礼,再同哥嫂见礼,道贺侄儿的千岁宴。 自从禾娘出现后,张晗胭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的落在禾娘的小腹上,在禾娘抬手时,张晗胭总要看向她的右腕。 大嫂对她的关注,禾娘自是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她站在婆婆和大嫂中间,柔声笑道:“婆婆,儿媳得了大嫂的见面礼,还没告知您老人家呢!”说罢,禾娘拉起衣袖,露出红珊瑚手串给冯夫人瞧。 冯夫人满意的点点头,温声道:“晗胭有心了,你同禾丫头啊虽然是妯娌,但也要像亲姐妹一样相处!” 张晗胭瞥一眼禾娘手腕上的手串,如释重负的娇笑道:“婆婆说的是!儿媳就是把弟妹当成了亲妹妹,不,比亲妹妹还亲!我可从没送亲妹妹这么贵重的首饰!” 禾娘轻笑道:“弟媳多谢大嫂!”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婆媳三人站在门内的右手边迎客,冯老爷带着两个儿子在大门口迎客,巳时一到,收到帖子的客人纷纷乘坐马车抵达冯府。 门口不时传来司翰先生的唱诺声:“李府的李老夫人来贺!” “朱府的大少奶奶来贺!” “刘府的刘老夫人携二少奶奶来贺!” …… 手帕交来了,禾娘的心里一喜,对着进门来的刘夫人先行了万福礼道:“刘夫人万福!”然后拉着郑婉婷的双手行了同辈礼。 冬月和冬雨把夫人们送进客厅,二等丫鬟们再奉上茶水点心伺候一旁。 郑婉婷微笑着小声的同禾娘交谈几句,再陪在婆婆的身边进了客厅。 客厅里,小寿星的外祖母张夫人今天一身贵气的装扮。 她头上金钗、步摇、翡翠玉钗装饰满发髻,左腕戴着玉镯,右腕戴着大金镯子。她恨不得全身上下都挂满金玉,才彰显得出她这个府城来的六品官家夫人、外祖母的通身气派。 此时她抱着一身红色锦袍的冯修余,端坐客厅的上首。身着红色襦裙的灵芝小小姐乖巧的坐在外祖母身边。 穿金戴银的张晗玉和张晗语姐妹俩,仪态万方的陪坐在一旁。 冯修余滴溜溜转的黑眼珠东瞧瞧西望望,平时都是奶娘和小丫头照看着,今天面对这么多客人,他倒是毫不怯场。 冯修余不时挥舞着小手同少奶奶们打招呼,又不时吐出几句婴语逗得夫人们呵呵直乐。 客厅里,夫人、少奶奶们夸赞冯修余小寿星的声音不断。没怀孩子的少奶奶们都看着小寿星笑,沾了小寿星的福气,希望自己也能早些怀上孩子…… 张夫人抱着机灵的外孙也是得意得紧,不时“心肝儿肉儿”的叫唤着,还不时在冯修余肉嘟嘟的脸上亲一口,只是小家伙很不给面子的伸出小胖手,蹭蹭外祖母亲过的地方。 众夫人、少奶奶都拿丝帕掩嘴偷笑,稚子最是纯真! 张晗语在欢笑声中,带着丫鬟莲步轻移到花厅里,她站在窗户边看向大门口。 她看到了正在抱拳迎客的姐夫冯铭睿,姐夫年纪轻轻就是一家之主。 这样丰神俊朗的姐夫,她却不能喜欢他,长姐绝不容许她觊觎姐夫,哪怕她甘愿做姐夫的妾室都不可能。 张晗语暗自叹了口气,目光移到姐夫旁边穿玫红色锦袍的男子身上时,她的眼睛立即瞪得大大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张晗语的胸口像揣着一只乱蹦的小兔子,她盯着那个抱拳迎客的俏郎君,按亲戚论,她得喊俏郎君二表哥! 喜欢姐夫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这个二表哥没有问题! 这一刻,张晗语再也没有了女子的矜持和羞涩。 她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冯铭轩,幻想着他的笑是对着她。他的高大挺拔的身形与姐夫一般,真是怎么瞧怎么欢喜。 张晗语呆呆的看着冯铭轩同一个个富贵装扮的老爷抱拳寒暄,冯铭轩的一举一动就这么被一个刚及笄的少女惦记上了。 张晗语知晓迎客的是姐夫的弟弟,外人是没有资格代表主家迎客的。 只是长姐有这么出色的小叔子,还是二表哥,长姐为何不替她保媒呢?张晗语的心里又急又气,她回头看了看大厅里的嫡母,正在稀罕大外甥呢…… 张晗语把目光投向大门口迎客的长姐,当她看到同样穿着玫红色交领襦裙的禾娘时,她的心一下成了碎片! 只有夫妻才穿同色系的锦衣,这是府城里盛行的习俗,不成想,小小的云城也这般盛行! 张晗语盯着禾娘瞧,虽然她举止落落大方,可张晗语还是没来由的觉得,看禾娘哪哪都不顺眼了! 第138章 周岁礼 冯府的热闹,张子诺作为冯修余的舅舅,也是开了眼。 客厅里都是云城有头有脸大户人家的女眷,他不敢在客厅里落座,担心冒犯了大家族的少奶奶,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百无聊赖的张子诺,带着小厮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吃茶吃点心。这些天,长姐替家里人大方的改头换面,张子诺也如愿得到了金籫和玉冠。 此时他头戴玉冠,身穿翡翠色锦袍,腰带上挂着一块玉佩和一个香囊,脚穿厚底灰色锦鞋,手拿折扇,倒也显出几分公子无双的风流倜傥来。 张子诺斜靠着亭柱,双脚架在石凳上,漫不经心的看向门口迎客的长姐,然后他的眼珠子盯着长姐身边的玫红色锦衣小娘子不动了。 唉哟!这小娘子真不赖,她能站在长姐身边迎客,可见小娘子是姐夫的弟媳妇! 弟媳妇?张子诺一阵懊恼,可惜了,可惜了,小娘子竟然成亲了,是个小妇人…… 张子诺在心里长吁短叹。 快到午时了,收到帖子的所有客人都到齐了! 大厅的中央摆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上铺着红色的绸布,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抓周物品:高档的文房四宝、小巧精致的金算盘、秤、剪刀、小金剑、金银元宝、做成花鸟虫鱼形状的喜饼、系了红腰绳的松柏叶子…… 这些抓周物品象征着不同的职业和未来,宾客们满含笑意,纷纷猜测小寿星修余会先抓取哪一样。 大厅的上首摆放着一张黑漆长条桌,摆放着冯老爷的父亲和嫡母周氏的牌位。 抓周仪式开始前,冯老爷带着抱着冯修余的冯铭睿、冯铭轩,依次向牌位拜了三拜,然后点燃香烛,恭恭敬敬地插在香炉中。冯老爷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祖先保佑冯修余健康成长,一生平安。 祭拜仪式结束后,冯老爷转向大厅里的宾客,微笑拱手道:“今日是家中的嫡长孙冯修余的周岁礼,承蒙各位夫人的厚爱前来观礼道贺,冯某感激不尽!下面修余开始抓周仪式,给夫人们添些趣儿逗乐!” 夫人们都拿丝帕掩嘴,微笑着围到八仙桌边。 冯铭睿把冯修余抱坐到八仙桌上包上了红绸布的升子上(升子是一种量米的器具,通常呈六面体,上大下小,纵截面为梯形),外祖母张氏笑眯眯地道:“大外孙坐在升子上步步高升!日子每况蒸蒸日上!” 夫人们纷纷夸赞道:“小寿星来日步步高升!” 冯修余坐在升子上,笑着露出了几颗小米牙,他好奇地看了看周围朝他笑得一脸期待的众人,然后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在桌子上那些物品上打转。 张晗胭脸带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儿子,轻声提醒道:“余儿,桌子上的东西都是你的,你喜欢什么就先拿什么!” 冯修余小家伙高兴了,娘亲说了东西都是他的!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一把抓住了那把小金剑,拖曳到身前,伸手轻抠剑鞘上镶嵌的红宝石。 宾客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惊叹和议论声。“了不得!小寿星将来要成为一名大将军!” “冯家未来要出一名武将了!”夫人们都柔声说出奉承话语。 张晗胭的笑意冷了几分,她的儿子才不当大将军,习武既危险又辛苦,就是学成一身本事也是莽夫一名! “余儿,把剑给娘亲好不好,余儿再去选自己喜欢的!”张晗胭朝冯修余伸出左手,柔声轻哄着儿子,她白嫩的手腕上露出了红珊瑚手串。 离大嫂远远的二房夫妻俩,看到大嫂手腕上的手串,脸上的笑意冷了几分。 冯铭睿看儿子抓了金剑倒是开心,家大业大,儿子习武既能健体,又能护住家业,彦先生师徒就是现成的名师! 冯老爷和夫人见大孙子先抓了宝剑,也是满意的颔首,孙子的曾祖父位居大理寺卿,也是文武双全! 冯铭轩拉着禾娘的手,看到侄儿流着口水与红宝石较劲儿,夫妻俩相视一笑。他们也很高兴大侄儿先抓了宝剑,身为男子,习武才能护得住家人和偌大的家业! 冯修余把玩了一会儿小金剑,抬起头,看了看朝他笑的人群,他的目光看向二叔,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道:“叔!叔!” 冯铭睿笑道:“余儿是想把剑送给二叔么?” “送!送!叔!”冯修余又点点小脑袋。 冯铭轩上前双手接着侄儿递来的剑,温柔笑道:“二叔多谢修余!修余乖,再选自己喜欢的!” 冯修余的目光投向了文房四宝,小胖手飞快的抓起狼毫笔,立即就往嘴里送…… “哈哈哈!小寿星真了不得!文武双全啊!以后一定是文武状元!”李夫人德高望重,最先开口道贺! “多谢,多谢!承了夫人的吉言!”冯老爷夫妻俩同时向李夫人道谢。 女客们都欢笑起来,第一次遇见不怯场的小寿星,知道挑自己喜欢的物件儿抓! 抓了这两样,桌子上的金银首饰,布匹,玩偶…… 怎么哄,冯修余都不抓了! 张晗胭见儿子抓了毛笔,笑意重现,她就希望儿子走上科举之路,高中状元,母凭子贵,替她挣得诰命! 人群中,张晗语热辣滚烫的目光不时投向冯铭轩。那深情款款的凝视,让冯铭轩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不动声色的向四周扫视时,又发现那目光不见了。 冯铭轩拿着小金剑,把妻子的手握紧了些,退出了人群。 抓周仪式结束后,宾客们开始入席用餐,大厅里一片欢声笑语,宾主尽欢。 花厅里,张子诺的眼睛还时不时往禾娘那儿瞟,小厮在一旁悄悄提醒:“二少爷!可别失态了!那冯二少瞧着可不像是好惹的主!少爷不见他护小娘们护得紧么?” 张子诺回过神来,轻咳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张子诺的惆怅随着一杯杯美酒入了肚。 宴席结束后,禾娘陪着郑婉婷去花园里走走,两人手拉手,分别微笑着叙说这半个月的趣事…… 小桃和吉儿,郑嬷嬷和菊韵嬷嬷也簇拥着跟在两位少奶奶身后。 冯铭轩带着顺子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花园里的花开了不少,景致极好。 禾娘和郑婉婷进了凉亭里就坐谈笑,冯铭轩和顺子没有跟上前,他们看着假山微笑,同时记起了小时候的糗事。 “唉哟,哎哟……”假山后传来女子娇滴滴的痛呼声。 冯铭轩和顺子对视一眼,谁家的女眷在那里出事了? 第139章 攀污 冯铭轩朝顺子使了个眼色,顺子会意,立刻绕到假山后查看。 不一会儿,顺子回来悄声道:“二少爷,是大少奶奶的庶妹张晗语表小姐,她好像崴到脚了。” 冯铭轩皱了皱眉,虽说都是亲戚,但男女有别,他不想多管。 可张晗语又娇声喊了起来:“快来人啊,本小姐的脚崴了!有没有人在啊?快来人啊……” 顺子扫视一圈花园,除了他们几个,连丫鬟婆子的身影都不见一个。 无奈之下,冯铭轩和顺子只好上前,只见一身浅黄色襦裙的张晗语坐在地上,裙摆凌乱,脚边还有一个折断的花枝。 张晗语见到冯铭轩果然来了,心中一激动,,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柔弱的娇声道:“二表哥,我不小心崴到脚了,可疼了!你能扶我回二院么?”说罢,泪眼婆娑的看着冯铭轩。 冯铭轩淡淡的道:“你的丫鬟呢?我去喊个嬷嬷来扶你回去!”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张晗语连忙娇声道:“二表哥,我们可是表兄妹,不要去喊嬷嬷了,你来扶我回去!” 冯铭轩冷声道:“张三小姐,男女授受不亲,恕我不能扶你回去!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安排我的随从扶你回去!” 顺子咧嘴笑道:“张三小姐,我们少爷成家了,不能扶你。我还没成亲咧,我不介意,还是我来扶你!”说罢,顺子弯下腰就要作势去扶张晗语。 张晗语气的哽咽道:“你走开!谁稀罕你扶了?我就要二表哥扶!二表哥……” 冯铭轩冷哼一声,背着手,转身就走。 禾娘和郑婉婷听到动静,迎面而来,“相公,发生了何事?”禾娘柔声问道。 “大嫂的三妹折花枝摔倒了。娘子,不关我们的事,走,娘子和小嫂子接着赏花去!”冯铭轩微笑解释道。 郑婉婷狐疑地走到假山后,看到倒在地上的女子,她又看看冯铭轩,心里冷嗤一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些都是富家千金小姐惯用的伎俩! 郑婉婷冲吉儿使个眼色,吉儿心领神会,大声嚷嚷道:“哎呀妈呀,有蛇,有蛇!好大一条蛇!” 小桃跟着惊呼道:“果真有蛇,还是好大一条毒蛇!” 张晗语惊慌失措的问道:“哪里有蛇?蛇在哪里?”她坐在地上东张西望,吓得瑟瑟发抖。 吉儿惊慌的道:“我看到蛇朝你那里去了!” “啊——”张晗语拉长了变腔的声音,从地上爬起来,飞快的往空地上跑。 众人戏谑地看着她的脚,不是说脚崴了么?脚崴了能跑这么快? 张晗语看着众人投来的异样眼光,俏脸涨得通红,心中又羞又恼。 这时,张晗语的丫鬟匆匆赶来,看到自家小姐身上脏了的衣裙,吓得脸色煞白。“小姐,你这是……”丫鬟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是说好了,让二表少爷扶起小姐,然后她就大声嚷嚷吗?只要冯家的二少爷扶起了小姐,有了肌肤之亲就达到了小姐的目的…… 怎么事情发展得和她们主仆二人商量的不一样了? 张晗语恼羞成怒,抬手就给了丫鬟一巴掌,“都是你没用,害我出这么大的丑!”丫鬟捂着脸,不敢吭声。 冯铭轩皱了皱眉,冷冷道:“三小姐,你好歹也是出自府城官家,以后行事还是稳重些好。”说罢,便带着禾娘和郑婉婷转身离去。 郑婉婷挽着禾娘的胳膊轻声道:“禾妹妹可看出来了?这贱人瞧上你家的俏郎君了,哼!只要冯弟扶起那个贱人,禾妹妹就要多个姐妹帮你服侍夫君了!” 走在前面的冯铭轩听了小嫂子的话,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小嫂子的眼中,他就这般不中用?看不出张晗语的小心思? 后面的禾娘见相公差点跌倒,赶紧上前扶住他。冯铭轩握着妻子的手尴尬的咳嗽两声道,“小嫂子,你莫要打趣愚弟了!” 郑婉婷轻笑道:“冯弟最好没有这个心思,委屈了禾妹妹,我就把她接走,让你再也找不到她!” 冯铭轩松开妻子的手,对郑婉婷作揖道:“愚弟不会委屈了娘子,小嫂子且放宽心!” 禾娘微笑挽着郑婉婷的胳膊,跟在相公的身后一起出了花园。 张晗语生气的目送她们走远,才一甩袖子小跑着回了二院更衣,丫鬟紧紧跟在后面…… 眼看日头偏西,主院里吃茶吃点心的夫人、少奶奶们纷纷起身告辞。冯夫人带着两个儿媳把一众夫人、少奶奶都送出了大门,看着她们上了自家的马车离去才进了院内。 冯夫人拉着禾娘的手柔声叮嘱道:“禾丫头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我也回四院歇着去了,年岁大了,身子遭不住了!” 禾娘搀扶着婆婆道:“婆婆,儿媳送您回去!” “不用了,禾丫头,有小莲和小茶服侍我就妥了!”冯夫人轻轻的拍拍小儿媳的手道,“你和轩儿都回去,有事只管去忙!” 冯夫人早就发现了大儿媳的庶妹看小儿子的神色不对劲了!哼!不知廉耻,哪有大姑娘盯着小郎君瞧的! 还是让小儿子夫妻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稳妥! 禾娘对婆婆福了福身,目送着小莲和小茶搀扶着婆婆往四院而去。 冯铭轩同大哥大嫂抱拳道别,逗弄了一下大哥怀里呼呼大睡的冯修余,在小家伙皱眉嘟嘴快要醒来时,使坏的二叔才无声的笑着牵着二婶的手离去。 张晗胭看着禾娘平平的小腹,得意的勾了勾唇角。 哼!胡禾娘上午还同婆婆显摆红珊瑚手串,没见过世面的农家小妇,几百两银子一条的手串戴了几个月,断子散早已渗入她的身体里了,胡禾娘此生想生出孩子已是不可能了! 冯铭睿冷眼瞧着独自得意的妻子,他的心里有个疑问,这妇人莫不是又在憋着什么坏? 感觉到相公不善的眼神,张晗胭对冯铭睿温柔笑道:“相公,余儿睡着了,交给奶娘送去床上睡!相公累了一天,也该歇歇了!” 奶娘闻言,对冯铭睿屈膝一礼道:“大少爷,婢子抱小公子去歇息!” 冯铭睿把熟睡的儿子交给奶娘后,再对张晗胭冷声道:“张子诺小小年纪,就沉迷在女色和美酒中,你们张家就不管教他的吗?大少奶奶可得叮嘱叮嘱你的弟弟,少招惹我们冯家的丫头!” 张晗胭挽着冯铭睿的胳膊,娇声道:“相公,子诺还小呢,他只是好奇罢了。哪里会沉迷女色,相公说笑了!” 夫妻俩朝主屋的后院走去,冯铭睿本想提醒妻子,庶妹盯着二弟瞧不像话,想着小姨子才及笄,他做姐夫的说出来不妥。 张晗胭的心里气恼得紧,庶弟就是庶弟,妾室生的,就是上不了台面!正是谋前程的大好时光,却沉迷酒色财气之中。 第140章 臆想 夜间,张晗语找到张晗胭,期期艾艾的说道:“长姐,你…你要替妹妹作主啊!” 张晗胭瞥一眼庶妹,冷哼一声道:“三妹又看上什么首饰还是衣裙了?我给你买了四套衣裙,应当够了?首饰也给你买了不少!” “长姐!”张晗语拉着张晗胭的右手轻轻晃了晃,俏脸涨得通红道,“我不要首饰和衣衫,妹妹我已经及笄了……长姐!” 张晗胭冷声道:“三妹的亲事应当找母亲说去,长姐现在是冯家的少奶奶,怎么替你做主亲事?” “长姐,妹妹我瞧上的就是冯家的二表哥!”张晗语顾不得羞涩,鼓足勇气说道。 张晗胭气急败坏的道:“三妹!不是长姐说你,冯铭轩已经有正妻了!你你你……你这个没出息的还想给他做妾室不成?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说罢,她伸出右手食指猛的戳了一下张晗语的额头。 张晗语后退一步,伸手揉揉被戳疼的额头,急道:“长姐,我我……小妹我一瞧他就喜欢上了,长姐,他有了正妻是不假。 长姐是他的大嫂,是冯家的当家主母,有长姐出面,可以替妹妹求一个平妻,就是不成,贵妾也是可行的!小妹非二表哥不嫁!”说罢,她委屈的垂下头,大颗大颗的泪珠儿从脸颊上滑落。 “哭哭哭!丢人不丢人啊你?”张晗胭简直就是气冲牛斗,堂堂六品官家的小姐,竟然想嫁给商户为妾室。 她伸出左手就想狠狠一耳光打醒这个不成器的庶妹,手腕上的红珊瑚手串摩挲着她的肌肤,她愣了愣…… 胡禾娘中了断子散,三年无所出,就会被冯家休弃出门。再等一年半,小叔子的后宅没有正妻…… 想到这里,张晗胭的脸上露出笑容。她再次打量着庶妹,府城通判府,官家庶出的三小姐,嫁给行商的小叔子做继妻怎么不可行? 官家小姐当继妻,真真是便宜了小叔子!届时由姑父和姑母作主,三妹嫁进二房当主母简直就是手到拈来! 张晗胭对庶妹微笑道:“晗语想嫁给二叔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能操之过急,得徐徐图之!再说三妹才及笄,安心等到后年,此事可成!” 张晗语用丝帕擦去眼泪,喜出望外的问道:“长姐可当真?” “哼!长姐没有十成把握,也有九成!”张晗胭微抬下巴道,“三妹只需要耐心等待,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你要好好的同母亲学习持家之道,收敛小家子气!” 张晗胭凝神想了想农家女子吸引小叔子的地方,轻哼一声接着道:“三妹学学女红、厨艺,酸诗词赋就不必学了!若到时你能让二叔眼前一亮,这事儿就更稳了!” 张晗语忙不迭地点头,眼中满是憧憬:“长姐放心,妹妹都记下了!” 学女红,只需要学会,她可是见到了,长姐家中有专门做衣服的绣娘。以后她嫁给了二表哥,衣服自然不用她做! 至于厨艺,只要学会一两道拿手菜即可,长姐家中膳房里的厨师、厨娘也有好几个!以后哪里需要她做羹汤? 长姐指点的,张晗语都牢牢的记下了。 张晗胭又恨铁不成钢的道:“这期间,三妹切记不可鲁莽行事,别让旁人看出你的心思。要是传出去不好听,坏了名声,可就前功尽弃了。” 张晗语激动的红着脸,羞涩又坚定的应道:“妹妹晓得,绝不会坏了长姐替妹妹的筹谋。” 张晗胭得意的拍了拍庶妹的手道:“三妹放心,长姐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帮你促成这门亲事。到时,我再在姑父姑母面前提及亲事,由姑父姑母作主,一定能成!” 张晗语满心欢喜,她恭敬的对长姐屈膝一礼后,回了自己的房间,臆想着同二表哥喜结连理的画面来…… 张晗胭也高兴了! 庶妹嫁给小叔子,二房的产业,那酿酒的方子,那可是撸钱的方子啊,是不是也能掌握在她们姐妹的手中了! 大少奶奶越想越开心,恨不得现在就将胡禾娘赶出冯家,二房的主母之位立即让三妹取而代之…… 回到城北的二房夫妻俩,刚下马车,就听见家仆们挤在马厩里的谈笑声! “小宝,这两匹枣红色的小马,是你和舅少爷的,小宝喜不喜欢啊?” “管家大叔,这马我也可以骑吗?”小宝高兴得语无伦次了! “小宝啊!这马是二少爷专门替你和舅少爷买的!有了马,以后你陪着二少爷去赶考,赶路就方便多了!”冯乐温声告诉小宝。 小宝嘻嘻笑道:“管家大叔,我什么时候去做少爷的书童啊?我想和他一起学骑马!” 顺子走进了马厩,他看了看两匹小马驹,抚摸着它们的鬃发道:“不错,的确是好马!小宝啊,这几天就会送你去舅少爷家中!” 小宝的眼睛亮了,伺候少爷的笔墨纸砚他已经不在话下了,拳脚功夫的招式他也记下了,只需要长期锲而不舍的练习就成。 来二少爷的府中两个多月了,他还没见过他的小主人呢!小宝想早些和少爷生活在一起。 院子里,禾娘拉着相公的手,柔声道:“相公,你替阿弟买了马,买了书童,妾身替阿弟多谢相公!” “娘子,三郎是你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娘子与为夫道谢就是见外了!”冯铭轩牵着妻子的手直接回了二院。 “相公,小宝和马什么时候送回家里?相公可想好了?”禾娘坐在软榻上,饮了一口蜜茶后轻声问询。 冯铭轩微笑着看着妻子,娘子这是想家了呢! “明天我们回镇上,可行否?”冯铭轩挨着禾娘坐下,轻笑着问。 “太好了!相公!”禾娘笑了,相公真是善解人意啊! 冯铭轩暗忖,大嫂的娘家人来了,他还是少与她们一家接触的好。 大嫂的娘家人,瞧着是六品官家的家眷,可小姐没有小姐的规矩,公子也没有公子的规矩。小小年纪,都教导歪了! 教导歪了?莫不是当家夫人有意为之? 冯铭轩摆摆头,这些都与他无关,他还是带着娘子避开为好!大嫂为人心肠歹毒,尖酸刻薄,她的母亲也好不到哪儿去! 惹不起,我冯铭轩躲得起! 第141章 家仆都在盼望小主子 晚膳后,禾娘回了二院的主屋洗漱。 冯铭轩和管家在书房里商谈家中的安排:“乐哥,城里的几个铺子和家里就劳你多费心了!明日我同二少奶奶去了兔儿岭镇。” 冯乐抱拳道:“二少爷且放宽心!有小文和小雨帮忙,城里才三个铺子,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完全不必担心。 至于家里,大少奶奶就是来了,也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出不了乱子!再说,家主和主母不在家,有客人来访,我更是好回绝他们!” 家主不在家,管家就是当家人! 冯铭轩满意的颔首:“庄子上有庆叔和如叔在,春耕也不必乐哥过度操心,家里有乐哥坐镇,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冯乐微微一笑道:“二少爷是时候添个小主子了,这才是我们二房的重中之重! 家中诸事,小的拿不定主意了,才会去镇上找二少爷商定!” 冯铭轩呵呵轻笑道:“行了,乐哥!我心中有数!” 冯乐抱拳退出了书房,二房不像大房,产业少,管理起来轻轻松松,再加上主仆一心,全府没有龌龊事! 冯铭轩坐在圈椅里,右手食指轻叩桌面,全府上下都在关注他的孩子了,急什么?禾妹妹的身体调理好了,他相信孩子很快就会有了! 翌日,小宝收拾好自己的大包袱,他恭敬的给兰嫂磕头道:“这几个月小宝住在二少爷家里,多谢管家大叔和婶子的照顾!今天小宝要去少爷家里了。” 兰嫂扶起小宝道:“好孩子,做好舅少爷的书童,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舅少爷不会亏待了你!” 小宝点头道:“婶子,小宝记下了!” 管家的小女儿拉着小宝的衣摆道:“小宝哥,你来了城里就要来看珠儿!” 小宝摸摸珠儿的两个小揪揪笑着说:“好!明年少爷考上了童生就在书院里读书,到时我就能来看珠儿妹妹了!” “好了,走,我们还会见面的!”管家出声道,“小宝坐在小武的马上,你和舅少爷的马也一起跟着去镇上!” 小宝应了一声是,抱着包袱,小跑着出了东厢房。 很快两辆马车出了冯宅,后面跟着护院冯猛骑在马上,他一手拉着坐骑的缰绳,一手拉着两匹枣红色小马的缰绳。 两匹八个月大的枣红色小马,已有四尺来高,并驾齐驱跟在后面。马鞍、马镫都已安装妥当,马背上背着包袱也稳稳当当。 冯铭轩和禾娘坐在檀木马车里,出了城门后,路上的行人少了。 禾娘拉开了车窗,看了一眼冯武怀里兴高采烈的小宝,笑着说:“相公,小宝这孩子看着很机灵,唉!做阿弟的书童可惜了些!” 冯铭轩颔首:“我们买了小宝,他能做逸尘的书童也是他的造化!娘子,如今这个世道,穷困潦倒的人有很多,衣不蔽体的穷人也多,我们家只是一个小小的商户,只能顾好自己!” 禾娘点头认同,如果她没有遇上相公,她和阿弟还在胡家村,每天集攒着鸡蛋去赶集,阿爹忙完了田地里的活儿,忙着砍柴赶集去卖。阿弟也没有读书的机会…… 禾娘收敛了同情心,小宝能做书童的确是他的造化,十二两银子买下小宝,已经是高价了,人牙子那里的壮工都只卖十五两。 马车路过小袁家村时,禾娘看到了正在小路边忙着开荒的虎妞和大头,两垄长长的地,收拾得平平整整,禾娘寻思着,这两垄地种菜最好不过了! 马车继续在村道上行驶,坐在相公腿上的禾娘,颠簸的路面不少。她寻思着,下个月,这条村路就开始修宽修平整了。 修好了路,方便了往返城里和镇上的生意人。要是赶着骡车或驴车,送人进城和回城,应当也能赚些银子维持生计? 禾娘想,等路修好了,再同二哥商量一下,看看这个营生能不能做? 已经是四月了,农户们都在田里地里劳作,布谷鸟欢快的鸣叫着,禾娘的心情格外好了。 到了麻糖铺子里,奶娘见了二少奶奶,先偷偷看看她的肚子,见还是平平的,她在心里偷偷的叹了口气。 禾娘笑着说:“嬷嬷,我们回镇上了,你和大叔可以歇歇了!” 奶娘对二少奶奶作揖道谢道:“二少奶奶,我们在镇上自在着呢,根本就不累,少奶奶不必挂怀老奴!” 冯铭轩搀扶着奶娘进了堂屋坐下道:“嬷嬷,少奶奶让你歇歇,你就歇歇。铺子里的生意不多,但活儿也不少,我们来的人多,吃食不用你操心,有冯诚两口子安排!” 奶娘见少奶奶带着丫头小桃和小红进了寝屋后,压低声音道:“这回住在镇上,等少奶奶怀上小主子了,二少爷再回城里!” 冯铭轩笑道:“嬷嬷不必着急,我心里有数!” “有数,有数!二少爷倒是早些让我抱上小主子啊!趁我身体好,还可以帮二少奶奶带带孩子!”奶娘唠叨起来了! “嬷嬷,小声些,没怀上孩子,禾儿可急了,她一急,不就更难怀上孩子了吗?嬷嬷千万不能在二少奶奶面前这么说,在我面前说没事!”冯铭轩小声的叮嘱奶娘。 奶娘叹了口气,闭上了嘴巴!二少奶奶的堂妹,生的孩子都过了百日了…… 冯铭轩私底下问过好友了,怎么娘子的身子恢复了,还没怀上孩子。 作为大夫的刘逸凡安慰道:“冯弟,妇人就是身子好,怀上孩子也得看缘分,况且弟妹的身子才恢复不久,你莫要心急,放宽心,孩子自然就来了。再者,真想怀上孩子,闺房之乐也得节制……” 好友说得头头是道,冯铭轩句句入心,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不再为此事过于焦虑了。 现在焦虑的是娘子了,每个月小日子来了,娘子的脸上布满了愁云。 每逢那几天,冯铭轩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惹了娘子不开心。 禾娘带着小桃和小红,布置好寝屋后,满意的点点头道,“小桃和小红也去西厢房,归置好自己的房间,然后去铺子里看看,能帮忙的就帮帮嬷嬷和大叔!” 小桃和小红屈膝一礼道:“是,二少奶奶!” 禾娘想,一会儿送小宝和小马驹回娘家,她也一起回去一趟看看阿爹和阿弟! 第142章 书童小宝 顺子在镇上买好了带去亲家老爷家的吃食,留下小红在铺子里给爹娘打下手,主仆几人驾上马车朝胡家村而去。 小宝坐在冯武的怀里,高头大马上的兴奋劲儿已经过去了,出了镇子就是崎岖不平的村路,路两边是水田,不少农人正在田里劳作。 小宝想,他的少爷原来出自农家。他虽然在城里长大,云城里的繁华与他无关。从他有了记忆开始,他每天都和阿爷一起,为了一日三餐而操劳。 看着田里劳作的身影,小宝的心里很是羡慕,他和阿爷哪怕有半亩田地,也不会饱一顿饥一顿。 马车进入胡家村的村口,今天的臭臭不在村口了,顺子想,臭臭定是在山上帮亲家老爷放羊! 村里人看到马车后,立即笑着同顺子打招呼,“顺子,可是姑爷和禾丫头回来了?” 顺子笑着回答:“是哩,是哩!” 禾娘拉开了车窗,打谷场上的大柳树下坐着几个伯娘,边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话家常,边照看着旁边几个正在嬉闹玩耍的小娃子。 马车路过大伯家,禾娘见到挺着肚子的大嫂在院里扔鸡草,一群鸡围在一起抢着吃。 看到这些生动的画面,亲切的面孔,禾娘的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酒窝。 马车到了村尾,冯铭轩等马车停稳后,先跳下马车,再抱着禾娘下来。 顺子和冯武、冯猛牵着马从侧门进了院子,冯铭轩则拉着妻子的手进了新院子。 宽敞的大院子,鸡舍里的鸡大大小小的有几十只了,正围在鸡食槽里啄食切碎的菜叶子。 禾娘抓了一把拌好的麸皮撒在食槽里,“咯咯咯”立即引起几只鸡激动的粗声叫了起来,很快挤在一起埋头啄食。 冯铭轩微笑着拉起妻子的手,轻轻拍去她手上的麸皮,夫妻俩出了鸡舍,来到兔舍…… 一进院门,冯诚两口子提着吃食去了膳房,胖婶儿不在膳房里。 冯诚归置好吃食,检查了一下米缸和面粉缸、油缸,所有的吃食都很充足,两口子开始动手准备起午膳来。 顺子提着小宝的包袱进了东厢房边的客房,帮他把衣物放进木箱里,小宝边打下手,边激动的问询:“顺哥,这就是少爷的家吗?” “对!这里就是舅少爷的家!他现在正同夫子在泥坯院里上课呢!等午膳时,你就能见到他了!”顺子摸摸小宝的发髻笑道。 小宝的眼睛亮晶晶的,从今天起,他是少爷正式的书童了! 此时,提着锄头,挑着一担野麦的胡老二,大步进了新院子。 刚进入马厩,他便看到一身锦衣的女婿和女儿,正弯腰清理着骡子的粪便…… 胡老二放下担子大声道:“轩儿,禾儿,快放下,快放下,让阿爹来收拾!” 禾娘惊喜的转过身,看到满脸是汗的阿爹,柔声道:“阿爹,我们回来了!” 冯铭轩把粪便都铲进畚箕里,才抬头笑着喊了一句:“岳父!” 胡老二大步走到女婿身边,提起畚箕道:“轩儿和禾儿快回隔壁院子去,这些粪便脏,不用你们收拾!”说罢大步出了马厩,走到沤粪池边,把畚箕里的粪便倒进去。 小夫妻俩看着收拾好的马厩相视一笑,冯铭轩解开岳父捆好的青草,给大青骡子添了些草,才同禾娘一起在旁边的水盆里洗干净双手。 胡老二带着女婿和女儿从月洞门进了隔壁的家里。 胖婶儿正在菜地里栽菜,听到说话声,胖婶儿站起身子笑着说:“二少爷和二少奶奶回来了!” 禾娘温声道:“胖婶儿也歇歇去!小桃也来了!” “好嘞!二少奶奶,我先栽好菜!”说罢,她又弯腰继续忙活起来。 胡老二刚要抬步进入堂屋,顺子和小宝从东厢房出来,小宝小跑到胡老二身前跪下道:“小宝拜见老爷!” 胡老二赶紧扶起小宝道:“好孩子!我们家不兴下跪,你可是来帮我放羊的?” 小宝一脸懵:放羊? 冯铭轩微笑道:“岳父!小宝是逸尘的书童!” 书童?三郎的书童! 胡老二打量着小宝,月白色里衣外面是青色的短打,发髻高挽,亮晶晶的眼睛正对着他笑呢! 是个好孩子,就是瘦了些,比三郎矮了一个头:“好孩子,你几岁了?可还有家人?”胡老二牵着小宝的手进了堂屋。 “回老爷的话,小宝今年十岁了。小宝没有家人了,以后老爷和少爷就是小宝的家人!”小宝脆生生的回答。 小宝的心里很高兴,老爷看起来很严肃,可他的话语很温和。 胡老二点点头道:“小宝以后就同三郎一起读!” 小宝拱手道:“谢老爷!小宝伺候少爷读书就成了!” 小宝说完,见桌子上有茶壶和茶杯,赶紧上前,倒了三杯茶,分别给胡老二、冯铭轩和禾娘敬茶。 胡老二接过茶,脸上有了些笑意,对小宝道:“是个懂事的孩子,以后这里就是小宝的家,有啥缺的尽管跟我说。” 小宝的眼睛亮亮的,重重地点头道:“老爷!小宝记下了!” 胡老二起身,打开儿子的房门道:“小宝,这是三郎的房间,你进去看看!” 小宝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老爷,少爷不在房间里,我还是等少爷下学了再同他一起进去!” 胡老二暗中点点头,这孩子是个有分寸的,懂规矩的孩子。女婿选小宝做儿子的书童,没有选错人! 很快,午膳摆上了两张饭桌。 今天任重宣布下学后,村里的儿郎都相继出了泥坯院子回了家。 胖婶儿没有送饭进书房,三郎和四海正狐疑时,冯铭轩进了书房先喊了一声:“任叔!” “铭轩来了!”任重微笑道。 三郎和四海同时高兴的喊:“姐夫!”“表姐夫!” 冯铭轩微笑着答应了,他对三郎道:“逸尘,我给你送了一个书童和两匹小马来,你要不要去见见书童?” 三郎本想说他一个农家子不要书童,很快又想到书童是姐夫帮他选定的,长者赐不敢辞! 三郎对姐夫拱手道:“三郎多谢姐夫!” 四海高兴了,他对书童不感兴趣,他听表姐夫说的送马来了! 马啊!小表哥竟然有马了! 冯铭轩微笑道:“任叔,我们先去堂屋用午膳!” 任重拂了拂长衫,率先出了书房,冯铭轩揽着三郎和四海的肩膀跟在后面。 第143章 默言、赤焰、柔云 堂屋门口等着的小宝,看到从月洞门前走来的几个人,很明显,身穿长衫的年长者是夫子! 二少爷的身边分别是两个小郎,他一眼就认出了少爷。虽然少爷只有十三岁,却已初显少年的英气,而且长相和二少奶奶非常像! 少爷的身姿挺拔,发髻高束,用青色的发带束发,他身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衫,腰间束着一条同色丝绦,显得格外清爽。 少爷的脸庞清秀俊朗,一双杏眸深邃明亮,像是能洞察人心,却又带着几分少年的稚气。 小宝在云城长大,在市井中讨生活,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唯独少爷能给他亲切感和安心感。 小宝在书院门前见多了对书童动辄打骂的少爷,而他的少爷一看就不是喜欢打人的主子! 小宝在内心如释重负,他站在堂屋门口,微微垂着头,双手紧紧握着衣角,心中既紧张又激动。他又偷偷抬眼想看看少爷,正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神对着他微笑。 小宝缓缓跪下,膝盖轻轻触地,发出细微的声响,他双手伏地,低下头,声音虽小却清晰恭敬地说道:“奴才见过少爷,请少爷给小人赐名。” 进入门内的任重,回过头,看看跪在学生身前的小小身影。 任重的眉梢微挑,随即他微笑看着他的学生。这情形,与他四十多年前第一次遇到他的少爷时何其相似! 三郎赶紧上前,伸出双手扶起小宝,看着他那双灵动的眼睛,沉吟片刻后道:“你年纪虽小,却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不过,为人处世,不能只靠机灵,更要懂得谨言慎行,低调行事。我给你取个名字,唤你‘默言’可好?” “默言?”小宝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少爷好高深的学问,他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小宝恭敬地问道:“少爷,默言这名字是什么意思呢?” 三郎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默’者,沉默也;‘言’者,言语也。 这个名字,是希望你以后做事要谨慎,言语要少而精,做事要稳重踏实。虽然你的年纪小,但懂得谨言慎行,才能走得更远。 我希望你记住这个名字的深意,成为一个低调行事、稳重可靠的人。” 小宝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对少爷的崇拜和感激,他再次磕头道;“少爷,奴才默言记住了!奴才一定谨记少爷的教诲,谨言慎行,低调行事,不给少爷惹麻烦!” 三郎伸手将默言轻轻扶起,拍拍他膝盖上的灰尘,温声道:“默言以后跟着我不必自称奴才,我们一起上下学,听夫子讲学!来,默言来拜见任夫子!” 任重双手负在身后,微笑看着默言。 默言恭敬的跪下道:“默言见过夫子!” 任重虚抬右手道:“默言请起!从今日起,你同逸尘一起上课,时刻谨记书童的本分! 做人要保持本心,主子看重你,是主子的豁达与容人之量,万不可顺杆子上爬,不知分寸。” 默言激动的说道:“默言多谢夫子的教诲!” 三郎再次扶起默言,拍拍他膝盖上的灰尘。默言对着少爷咧开小嘴直笑,心里比喝了甜水还甜。 他的少爷亲手扶起他,亲手给他拍灰尘! 禾娘欣慰的看着阿弟,十三岁的阿弟,身形和她一般高了。阿弟小小少年郎,做事变沉稳了! 饭桌上,三郎让默言坐在他身边,他给默言夹菜,用眼神鼓励他多吃些。 默言埋头干饭,眼眶泛红,他的心里既欢喜又激动!自从卖身葬阿爷后,他进了二少爷的府中,遇上的全是对他好的人,他无以为报,暗中决定做好少爷一辈子的书童! 饭后,顺子和冯猛带着舅少爷和书童去了马厩。正在吃着饲料的两匹枣红色的小马,似乎感觉到了小主人的注视,一起抬起头,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三郎和默言。 三郎看看顺子大哥手中的饲料袋,伸出右手抓出一把泡软的黄豆,放在一匹小马的嘴边。 默言学着少爷的样子站到另一匹小马面前,摊开掌心,露出泡软的豆子。 两匹小马同时看向各自的小主人,三郎朝小马微笑着,伸出左手轻抚小马的鬃毛,右手往小马嘴边凑了凑,温柔的说道:“吃,豆子泡软了,可好吃了!” 小马驹低下头,伸出舌头卷走了三郎手中的一部分豆子,咀嚼几下,又卷走剩下的豆子。它最后伸出舌头舔舔三郎的掌心,然后喷一个响鼻,再扬起大脑袋“咴儿,咴儿”长长的嘶鸣两声。 三郎按顺子的提醒,解开缰绳,牵出枣红色的小马,默言也牵着他的马出了马厩和少爷站在一起。 三郎看着两匹马驹,它们的毛色光亮如绸,鬃毛随风轻轻飘动,显得格外精神。 三郎选中的小马通身都是枣红色的毛发,默言的马鼻翼是白色的,就像戏台上丑角的鼻子,除了鼻翼,也是枣红色。 三郎在心里琢磨起它们的名字来。他轻轻抚摸着自己这匹马的脑袋,思索片刻后道:“你的毛色枣红发亮,没有别的杂色,性子相对跳脱一些,叫你‘赤焰’可否?喜欢赤焰这个名字,你就表示一下!” 赤焰用大脑袋亲昵的蹭蹭三郎,喷了两个响鼻,再“咴儿”嘶鸣一声! 冯猛朗声笑道:“舅少爷真厉害,赤焰能听懂你说话!” 默言的身形瘦小,勉强比小马高出一个头。他看着少爷急道:“少爷,我的马叫什么呢?” 三郎看着小马白色的鼻翼道:“默言的马叫赤珠可好?” “赤珠,赤珠!”默言念叨两遍皱起了小眉头,摇头道:“少爷,能换个名字吗?管家大叔家的小妹妹就是叫珠儿嘞!” 默言觉得他的马叫赤珠冲撞了珠儿妹妹,不妥。 三郎摸摸默言的马,小马朝三郎喷了一个响鼻,“默言的马温顺乖巧,叫‘柔云’可喜欢?” “柔云!柔云!”默言抚摸着柔云的鬃毛开心的笑了,“多谢少爷!我的马就叫柔云!” 三郎和默言分别被顺子和冯猛扶上了马背,在院子里慢慢遛达起来。 顺子牵着缰绳微笑道:“舅少爷,从今日起,每天下晌下学后,我来教你和默言学骑半个时辰的马。 等舅少爷学会了骑马,你们的马也长大了,这样磨合起来,你们更能清楚马的脾性,马也知晓主人的心中所想,只要学会了操控缰绳,你们就学会了骑马!” 三郎和默言齐声说道:“有劳冯大哥教导!” 君子六艺,三郎在学习之余,除了夫子的讲解,他从夫子所赠的书籍中,都在融合贯通中了。 第144章 求子神符 冯猛教坐在马鞍上的三郎和默言,身子保持正直,背部挺直不要僵硬,双肩放松,眼睛向前看。双脚平放在马镫上,脚跟微微下压,膝盖微弯,大腿紧贴马鞍,臀部坐在马鞍上,不要前倾或后仰…… 三郎学得认真,牢牢记住了骑坐的要领。 默言从云城坐马来的少爷家,一路上冯武早就教会他了。但他还是跟着少爷一起牢牢的掌握了骑马的要领。 顺子牵着两匹马的缰绳在院子里慢慢遛达着,马上的两个少年开始了学骑马…… 四海看着马上的小表哥,他的心里羡慕得紧。他更羡慕默言,能做小表哥的书童,可以和表哥一起读书,一起学骑马! 马多贵啊!表姐夫给表哥买的马那么好,等马长大了,是膘肥体壮的骏马,骑在马上一定很威风! 唉!他其实也可以做表哥的书童啊!表哥怎么不让他做书童呢? 胡老二见了蹲在地上闷闷不乐的四海,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胡老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胡老二拉起四海,语气尽量放温和了些:“四海啊,你是个有前途的孩子,你想和三郎一样考功名吗?你要是想考功名,就和三郎一起用功,考功名的银子姑父我帮你出,还有马,姑父也给你买!” 考功名?四海摇摇头,他喜欢读书,但他不想考功名,在姑父家快半年了,他吃不了小表哥读书的苦。 每天早上,公鸡第一次打鸣,表哥起床洗漱后就开始读书;夜间他睡下后,表哥还在看书,练习书法。 表哥说,他房间里十几个书架上的书,他都要看完,还要熟读,领悟每句话的释义。 四海觉得太难了,他只想同夫子学习两年,然后做点小营生。阿爹阿娘的年纪大了,供不起他考功名。姑父的银子是表姐夫送的,他不能用姑父的银子。再者,他在姑父家住着读书,吃穿用度、笔墨纸砚都是姑父在负责。 想明白了的四海不再闷闷不乐,他对姑父说道:“姑父,我不想考功名,等我学会了算账和识字,我想做个商贩,到时再向姑父借银子做本钱!” 胡老二拍拍四海的肩膀道:“好孩子,你心里能这么想也是对的,到时姑父一定会帮你!” 四海高兴了,表哥学会了骑马,就是等同于他学会了骑马,等表哥有空了会教他骑马的! 四海凝神专注的听着护院大叔讲解的骑马的常识。 禾娘和冯铭轩坐在门廊上看着学骑马的阿弟和默言,家里发生的变化,都是身边的相公带来的。 禾娘拉起相公的手,十指相扣。 冯铭轩只觉得心里一暖,娘子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握他的手呢! 夫妻俩甜蜜的相视一笑,爱意上涌。 院门口进来了几个人,禾娘瞥一眼门口,赶紧松开了相公的手。 “禾丫头,真是你回来了?我说今天的村尾怎么这般热闹呢!”大伯娘扶着大嫂刘氏往堂屋走来,后面跟着二嫂朱氏和二哥,她们都是满脸喜色。 冯铭轩和禾娘赶紧起身打招呼,小桃搬了几张椅子出来放在门廊上。 都是妇人坐在一起,冯铭轩起身去了门房。 “大嫂吃得可好,睡觉怎么样?”禾娘扶着大嫂坐进椅子后再温声问询。 “托了妹妹的福,有王大夫时常来把脉,一切都好!”大嫂的脸上漾出母性的光芒,她轻轻抚摸着圆圆的肚子,温柔的笑着说。 “禾丫头,你二嫂也有身子了!”大伯娘喜滋滋的说道! 禾娘惊喜的看向二嫂,大寒“嘿嘿嘿”的笑道:“前两天王大夫来给大嫂看诊,顺便给你二嫂把了脉,他说看脉象怀了两个月了!禾儿,二哥多谢你和妹夫!” 朱小草“嘻嘻嘻”笑道:“得亏了妹妹,不然嫂子我啊,想揣娃儿还不是白想!” 禾娘看看两个嫂子,脸上露出了笑意,她温声道:“大嫂和二嫂的身子都要注意着些,我还是请王大夫两个月上门来看一次诊,银子的事,嫂子和大哥二哥都不用操心。 大伯娘,王大夫来家里了,你让他给阿奶和族长爷爷也看看,有病咱们就治病,银子我都出了!” “哎哟哟,禾丫头,那可要花不少银子哩!”哎哟哟,大朱氏可心疼死了,婆婆和族长叔都是一把年纪了,还要浪费侄女的银子看郎中。 “不妨事!大伯娘!阿奶老了,多活一天是一天!也让她看看我们胡家村一天比一天好了!”禾娘柔声笑着说。 “大寒,你先回家去!我和你妹妹说点事儿!”大朱氏开口叮嘱小儿子。 大寒看看媳妇,又看看妹妹,不情不愿的离开了,他还没和妹妹说上几句话哩,阿娘就赶他走。 “禾丫头啊!你成亲也有一年多了,怎的还是没有喜讯传出来啊? 这两年,村里的小娃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哎哟哟,大伯娘可替你愁坏了!”见门廊里都是妇人后,大朱氏看着禾娘的小肚子一脸愁容。 小桃垂下头,生气的嘟起嘴去了膳房。亲家大夫人真是讨人嫌,专挑二少奶奶烦心的事儿提,哼! 朱小草可体会到了想揣娃却揣不上娃儿的焦虑了,很多个夜晚,她都是在大寒睡着后,咬着被子哭干了眼泪。 她怀上孩子了,可带给她好运气的小姑子却还没怀上孩子,她只能在心里替小姑子着急。 禾娘暗暗叹了口气道:“大伯娘,你别替我着急。我吃药调理了一年身子,正月过完才停的药。城里医术最高明的刘大夫父子俩都替我看诊过了,我的身子都好了!” 这两个月,她们夫妻俩每晚都想怀上孩子…… 刘大夫让她不要太在意孩子这事,太上心了,反而不易有孩子。 让禾娘不在意根本不可能,每次夫妻俩亲热后,她都怀下了希望,可小日子按时来后,又粉碎了希望。 大伯娘从腰封里掏啊掏,终于掏出了一个泥土色的小布包。她紧张兮兮的把布包塞进禾娘的手中,用她粗糙的手握住禾娘的手道:“这是我去魏家村求的神婆,她做法事求的神符。 禾丫头你在这个月十五日,把神符烧了泡水喝。神婆说了,喝了这符水,保管你能怀上大胖小子!多少妇人都去求她的神符,可灵验了!” 禾娘哭笑不得,她本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但又不好拂了大伯娘的好意,只好把布包收了起来。 连云城都没有去过的大伯娘,估计也是听了村里的伯娘、婶娘们的唠叨,才往返四十多里山路,赶去魏家村替她求来的神符。 唉,病急乱投医,对于乡下的妇人来说,求神拜佛才是她们的心理依靠。 禾娘收下大伯娘的心意,笑着说:“多谢大伯娘,我一定照着做!” “禾丫头,到了十五日那天,你可千万要记住,把神符烧了喝下去!”大朱氏不放心的再叮嘱一句。 “放心,大伯娘,我都记下了!”禾娘握紧了神符,连连点头。 照不照做是禾娘的事,乖巧的答应下来才能安了大伯娘的心。 大嫂和二嫂也在一旁附和着,说这神符肯定有用。 第145章 相公,你会纳妾么 日头偏西时,胡老二目送着女婿家的马车离开了村口,他才带着臭臭往村尾走。 家里现在多了两匹马,马的饲料女婿说会安排顺子送来。儿子赶考路上要么搭乘商队的马车,要么自己骑马,胡老二下定了决心要照顾好两匹马。 每天早上到了卯时,顺子带着三郎和默言、四海先练习半个时辰的拳脚功夫,然后三郎才开始读书。 下晌下学后,顺子教三郎和默言、四海练习骑马半个时辰。 每一天,三郎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的,默言边伺候少爷的笔墨纸砚,自己边跟着读书写字。 看起来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着,看不见的地方是,三郎的四书五经六艺都精进了不少…… 小镇上麻糖铺子里的夫妻俩,过着温馨的小日子。 主母每天看看账本,算算账,夫妻俩在镇子里走走逛逛,偶尔对弈几局,增加些乐趣。 到了十五日这天,禾娘拿出了大伯娘给她求的神符。 冯铭轩好奇的看着妻子手中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布包,轻声笑问:“这是娘子从哪里得来的宝贝?” 禾娘的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相公,这不是什么宝贝!这是大伯娘给我求的神符。” 神符? 冯铭轩从妻子的手中接过布包,小心的拆开,见是一块巴掌大的破麻布,上面烧了几个窟窿。“娘子,这不就是一块脏布吗?这不是什么神符!” “相公!大伯娘说让我今日把这神符烧了冲水喝,就能怀上孩子了!”禾娘囧囧,她本来是不信的,可鬼使神差的,还是想试一试,万一就灵验了呢? 冯铭轩把妻子搂进怀里,温柔说道:“娘子,大伯娘的心意我们领了,但这做法不可取! 娘子你看这块布,又脏又破。烧成灰后,娘子喝进肚子里,也会不舒服的!万一生病了还得回城里看大夫。 再者说,子不语怪力乱神!怀孩子要讲究缘分,子女缘没到,我们安心的等着就是!娘子千万不要做对自己身子不好的事来。” 禾娘听了相公的话,心里暖暖的,她靠在相公的怀里,轻声道:“相公说得是,是我糊涂了。” 冯铭轩亲了亲妻子的额头,轻笑道:“娘子以后可别再信这些没根据的法子了。再说娘子才十七岁,还小呢!不必那么忧心忡忡!” 禾娘的心里不忧心是不可能的,按相公家里的家规,成亲三年之内,她如果没有生下孩儿,相公要么休弃他,要么纳妾室。 对她这么好的相公,她才不会同意相公纳妾室。想想亲眼看着相公把对她的好,分给了别的女子,禾娘的心里就如刀割般难受。再想到相公要喊别的女子为“小乖乖”时,她的心里酸楚得不行了…… 大户人家的后宅主母不能善妒,可禾娘决定了要做妒妇。 怀里的妻子气息不稳,胸口起伏很大,冯铭轩自是感觉到了。 多愁善感的娘子定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钻牛角尖了。 “相公,三年内我要是没有生下孩儿,相公会纳妾么?”问完后,禾娘的鼻子里酸酸的,眼眶红了。 这是娘子第二次问出这句话了,冯铭轩心疼地抱紧了妻子,轻声安慰道:“娘子莫要忧心,相公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个女子,除了禾妹妹,此生不会有别人!” 他清楚的记得,第一次在集市遇上妻子,他莫名其妙的结巴起来,直到新婚之夜,他的结巴不医自愈。 在妻子之前,在麻糖铺子里,他接触到的小姑娘也不少,除了妻子,没有哪一个女子令他说话结巴。 命中注定了,他们此生是夫妻。 他们此生就算没有孩子,他也愿意与妻子相携过完一生。 至于二房的产业,兄长家有了修余,他冯铭轩若果真的没有自己的孩子,二房的产业都可以送给修余。 修余是自己的亲侄儿,阿爹阿娘的亲孙子,他们是自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冯字! 禾娘抬起头,眼中闪着泪光,“相公,我怕……” 禾娘嗫喏着,她记起了“吴氏”,吴氏虽然是相公的亲祖母,可她也是妾室出身。 冯铭轩低头,轻轻地亲去妻子脸上的泪水,哑声道,“有我在,娘子什么都不要怕。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便去求阿爹阿娘,让他们通融通融。” 唉,他真受不住妻子的眼泪,这种心痛,让他的心揪成了一团。 冯铭轩很不喜欢这种揪心的痛! 夫妻俩紧紧的相拥,直至禾娘翻涌的情绪稳定下来。 禾娘突然就笑了,还有一年多的时间期限呢!她怎么就怀不上孩子了?她是不是太忧心了些? 看到妻子笑了,冯铭轩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按冯铭轩自己的真实想法,孩子晚生几年都无妨。他和妻子让刘世伯把脉多次了,都说身子没有问题,既然没有问题,那生出孩子就是迟早的事情。 唯一让妻子感觉到有压力的地方,就是三年的期限。 冯铭轩在心里怨怪着定下这个规矩的老祖宗,好歹给个七年之约嘛! 只是此时冯二少爷完全忘记了,冯氏的家规是正妻三年内有所出,七年内必须有后。 有所出是不拘男孩女孩必须生出一个,有后就是一定得是生出儿子! 夫妻俩彼此的宽慰化解了烦恼,小镇上的日子又恢复了甜蜜和温情。 冯家二房哪哪都好,就是主母久久不能怀上小主子,才让整个二房的家仆都隐隐生忧。 只要主母到了哪里,围绕孩子的话题,家仆们都是小心翼翼的避开。 麻糖铺子里的营生还是如往年一样,城里和镇上的家仆们都已经熟能生巧,铺子里的掌柜也都各自把生意经营得妥妥当当。 管家冯乐每天去铺子里巡视一圈,再回到城北的家里坐镇,大事小事全都没有去镇上叨扰家主。 大少奶奶带着娘家人来了城北冯宅,管家赔着笑脸说二少爷夫妻俩去了乡下。 大少奶奶撇撇嘴,乡下人就是乡下人,繁华的城里不住,偏偏住到小镇上。 大少奶奶连马车都没下,带着娘家人返回了城南。 马车里的张晗语,在车窗边看着气派的冯宅,心里欢喜得紧,有长姐的谋划,她成为这个宅子的女主人为期不远了! 又过了两日,大少奶奶的娘家人终于返回了府城。四辆马车里都装得满满当当,张夫人此行总算皆大欢喜。 四月中旬,二院的樱桃熟了。满树的樱桃,管家带着几个护院全部采摘下来,清洗干净后,酿了三坛十斤装的樱桃酒。 冯文也去城里的几个集市上收购了几十斤樱桃,全部酿了酒。 兔儿岭镇的齐员外,今年主动送了三十斤樱桃来麻糖铺子里,冯铭轩送了十斤各种口味的麻糖给齐员外做了回礼。 禾娘亲自动手,冯铭轩指导着妻子酿下了樱桃酒。 家族产业,后宅妇人不得染指,这条家规,冯铭轩没有遵从,他是一家之主,他的家,他和妻子说了算! 去他的家规! 第146章 服劳役 到了五月,春耕春播结束后,云城为期四十五天的劳役开始了。 镇守老爷知会各村的村长,今年的劳役还是同往年一样,年满十五岁以上的男子,每户三丁抽一,五丁抽二。(不足三丁的抽一丁服役) 四十五天的劳役,愿意交银子抵徭役的,一个役工需上交三两银子。 同时有愿意去挣役工银子的农户也可报名,做满四十五天的劳役可挣七百五十文钱,吃食自行安排。 在镇守贴出徭役告示时,冯铭轩就吩咐冯武将黄家两个舅舅的劳役银子送去了。 舅舅家都分成了两户,收到外甥女婿送来的十二两银子和吃食,两个舅舅只收下了吃食,银子说什么都不收。 冯武很是为难,二少爷吩咐他办差事,他若办不好,以后他还怎么替二少爷办差事了? 百般推搡中,冯武挠了挠头,苦着脸劝道:“二位舅老爷,这是我家二少爷的心意。 他也是不想二少奶奶忧心二位舅老爷的身子。舅老爷的身子骨虽然硬朗,但这修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修成的,得四十五天呢!我们二少爷不希望二少奶奶忧心任何事情!” 冯武心里急啊!舅老爷的家里同胡家村比是强了不少,可都是穷人嘞!哪有送银子上门还有退回去的人? 唉……原来穷人也穷得这么有骨气! 黄大舅有些犹豫,外甥女成亲一年多了,还没传出喜讯,家里的婆娘把小娃娃的虎头鞋都做好了,喜庆的娃娃肚兜都做了好几件,男娃女娃的都有! 可是禾儿还没有传出喜讯,难道真是禾儿忧心的事多? 只是农户服劳役不是最常见的么?两年一次,比他们年纪大的老汉服役的也多的是! 黄大舅一摆手道:“武哥儿!你且回去告诉外甥女婿,他们的心意我们领了,这银子我们不能收! 我们的身子骨还硬朗,去服劳役也没啥。再说了,村里的汉子家家都去,一起修路也有个照应!” 黄二舅点头附和道:“是哩,是哩!武哥儿且回去告诉外甥女婿,修路比挖河道和挖矿都轻松哩!” 冯武急得团团转,突然灵机一动道:“二位舅老爷,银子你们且收下,劳役你们想去就去,身子骨实在遭不住了再交银子也不迟! 再说我就是把银子带回去了,二少爷肯定会亲自交到镇守老爷那里。镇守老爷在服役名录里除掉你们的名字,二位舅老爷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一水和二河一听,的确是这个理,一水对黄大舅道:“阿爹,银子还是收下!表妹夫既然安排武哥儿送来了,自然就不会收回去! 阿爹和二叔不能去服劳役了,四海的年纪没到服役的时候,今年我和二河、三江兄弟三个去!” 大舅娘连连点头道:“老头子,你就别犟嘴了,听一水的没错!”她的心里打定了主意,趁修路,禾儿回不去城里,她做些农家吃食送去镇上给禾儿尝尝。 至于问外甥女为啥还没传出喜讯,这个千万不能问,孩子肯定在为这事忧心呢! 终于办好了差事,冯武高高兴兴的骑马回了镇上。 冯铭轩和禾娘回了胡家村,为了防止阿爹心疼银子,禾娘让相公直接在镇守老爷那里替阿爹交了银子,这样胡家村服劳役的名单里就没有阿爹的名字了。 至于大伯和二哥家,禾娘直接把银子送给他们了,愿意交银子,还是去服役挣下这笔银子,全凭他们自己拿主意了。 胡老大和大寒接过二叔递来的银子,真真是百感交集。 朱小草的小腹隆起了些,她拉着小姑子的手,感激得紧。 她好不容易揣上了娃儿,对于服劳役,朱小草可犯愁了,当家的服劳役去了,她忙田地里的活计,照顾家里的牲畜,那是忙不过来的。 大嫂下个月就要临盆了,婆婆要照顾年迈的阿奶、侄女玲儿,还要伺候大嫂坐月子。 小姑子送来的抵工银子,三两啊!不交上去,当家的就要早出晚归一个半月,交上去了,心里又舍不得…… 禾娘把大伯娘和两个嫂子的表情看在眼里,她柔声道:“大伯,你的年纪大了,就不要去服劳役了。至于大哥和二哥,我也希望你俩不要去,照顾好家里和嫂子的身子才要紧!银子以后我们可以慢慢赚。” 胡老大接过了银子,感激的话语还没出口,就被院子外面的哭声噎住了。 “二伯啊!二伯!你可得救救你兄弟啊!”院外传来妇人的嚎哭声,胡老二听到这大嗓门,身子抖了抖! 大家都出了院子,原来是铜柱在麦地里干活儿,被蛇咬了一口,不一会儿小腿就肿得厉害。 铜柱的婆娘苏氏背着铜柱踉踉跄跄着到了村尾,哭得呼天抢地让胡老二赶骡车送铜柱去镇上的医馆。 冯铭轩挤上前看了一眼铜柱叔的腿,是毒蛇咬的,幸好毒性不大…… 正好顺子听到村里的吵闹声也出了院子来看热闹,“顺子!赶紧的驾马车送大叔去镇上的医馆,找王大夫看诊!”冯铭轩吩咐道。 顺子赶紧答应了一声,折返院子里,驾上马车立即赶来了。 胡老大和胡老二抬上铜柱上了马车,铜柱的婆娘赶紧爬进马车里,顾不得向侄女婿道谢。 顺子虚空一鞭,大红马扬开四蹄生风,一溜烟儿就出了村子…… 村里的汉子和妇人收回了视线,齐齐把敬佩的目光投向冯铭轩和禾娘。 这个侄女婿真是没话说,那么好的马车就安排顺子送人去医馆,这要是救不回来,马车拉过死人,不就晦气了? 还有去医馆看诊,要用的银子可不少哩,这银子谁出? 这两年,村里忙着开荒,家家的肚子是填饱了,银子却没有积攒下多少。 铜柱作为顶梁柱要去服劳役,锁儿还在村尾跟任夫子读书,这个家铜柱要是没了,那可就难了。 男女老少都唉声叹气的回了家,准备着服役带去的吃食。 服劳役须得早出晚归,中午的膳食得自己带过去。汉子们还要准备竹筒、干葫芦装水带着一起喝…… 一个半时辰后,顺子的马车才又出现在村口,听到马的嘶鸣声,大家伙儿又围到铜柱家门口,七嘴八舌的问铜柱的婆娘:“铜柱家的,铜柱可救回来了?” 苏氏笑着抹去泪水道:“救回来了,得亏顺子哥儿赶马车跑得快!只是当家的还要喝半个月的草药。” “哎哟哟,那得花不少银子了!” “好歹把铜柱大兄弟的命救回来了,银子慢慢攒就是了!” “哎哟,铜柱家的劳役可怎么办才好?” “没事!我家今年我代当家的去修路!”苏氏满不在乎的说道。 胡家村的男女老少都惊讶的看向苏氏,妇人去服役? 胡老二离开了人群,背着手回了村尾。 第147章 善举 下学回家的锁儿,见到躺在床上被姐夫救回一命的阿爹,正沉沉的睡着了。 他又瞅了瞅偏房里正在磨面的阿娘,阿娘这是准备做成粗粮饼,带着去服役时午间的干粮。 锁儿的眼泪扑簌簌的顺着脸颊往下滴,阿爹是家里的顶梁柱,阿爹倒下了。家里的担子落到了阿娘身上。 他十一岁了,他也该为家里做些事了。 才八岁的大妹正坐在灶洞前生火做晚膳,四岁的小妹一个小女娃子坐在兔笼前喂兔子吃草。 锁儿闷声不响的出了院子,撒腿就往村尾跑。 四海和默言正坐在赤焰和柔云的背上练习着骑马,三郎在一旁指导着四海操控缰绳…… 锁儿进了院子,见到正在清理马厩的二伯,他快步上前“扑通”一声跪下就磕头。 锁儿哽咽难言:“二伯,您能借我三两银子吗?阿爹治病的银子算我借姐夫的,我以后挣了银子还给姐夫! 阿娘不能去服劳役,她的身子不好,她还要照顾阿爹哩!再说大妹和二妹还小,家里不能没有阿娘。 我和二伯借银子交劳役,二伯您相信我,等我赚了银子,我一定会还给您的!” 胡老二一把扶起锁儿道:“好孩子,二伯本来打算晚间去一趟你家,给你阿爹送银子,不能让你阿娘一个妇道人家去服劳役。只是白天被村里人看到了不好……” 锁儿如释重负,对胡老二鞠躬道:“二伯,我一定会还银子给您和姐夫的!” “锁儿,你姐夫说了,你阿爹治病的银子不用还!至于我借你的银子,只要锁儿以后不好吃懒做,能撑起你们家,银子二伯也不用你还!”说罢,胡老二从怀里摸出三个小银锭,塞进锁儿的手中。 他轻拍拍锁儿的肩膀道:“村里人若有人问起,锁儿就说是我借你的银子!” 锁儿抓紧了银子,大声说:“二伯,我记下了!”然后他飞快的往家里跑…… 锁儿在心里想,他和夫子一起念了一年多时间的书了。明年,他就去找找活路,他识字会算账了,云城那么大,总能找到事做的! 兔儿岭镇通往云城的村道开始修建了,十八个村落,每个村子里每天都是几十名青壮工一起修路。 县太爷早就同镇守规划好了,路面加宽,两辆马车可并排通行,路基用石头搭建,铺上沙土,平整路面。 会砌石岸的汉子专门砌石岸,在山上挖石头的汉子专门挖石头,抬石头的汉子抬石头,挑土的汉子挑土…… 每天县衙安排了一名衙差在工地上监工,发现偷懒怠工的汉子,衙差手上的鞭子就会抽到身上。 各村的村长既要做工,又要安排本村的汉子上工,路上每天都是热火朝天的场景。 每天凌晨,家家的婆娘们早早起来做好早饭,还要准备好当家的中午吃的干粮。没有吃饱饭,抬不起石头,挑不动土,就会挨鞭子。 每每到了服劳役期间,家里再缺粮,也不能短了做工汉子的吃食。衙差手上的鞭子不仅会抽破衣服,还会抽得皮开肉绽。 鞭子抽打出来的伤痕,出了汗不易长好,还会溃烂流脓,严重的还会引起高热。 服劳役的汉子,害怕会挨鞭子,所以都不敢怠工。 每天凌晨,汉子们吃过早膳,带上干粮和竹筒或水葫芦,扛着锄头、扁担、畚箕,打着火把往路基上赶。 开始是各个村子里零零星星的火把出了村子,到了镇上就汇聚成一条火龙,赶到路基上天也就亮了,一天的辛苦务工开始了。 今年修路,得益最多的是兔儿岭镇上的商户,无论是回城,还是进城进货、送货都便利了许多。 镇子里的大小东家们,看着热火朝天的修路场面,聚在麻糖铺子前空荡荡的集市上商议开了,冯铭轩带着冯武也站在人群中。 邹东家开的酒楼,镇子上和云城都有,他几乎每天往返于城里和镇上,修好了通往云城的路,他收益最大。 邹东家对众东家抱拳道:“诸位,此番修路,我们获得了便利,是不是该给修路的汉子们提供些吃食,犒劳一下他们。毕竟路修好了,各家的营生都好做了!” 王郎中率先抱拳附和道:“小老儿觉得邹东家的提议甚好,我壹生馆每天熬些解暑气的汤药送去路基上,供他们饮用,预防中暑的疫症发生!” 众东家皆颔首,然后鼓掌赞同王郎中的善举。 冯铭轩第二个附和邹东家的提议,他温声道:“小可铺子里每天给服役的叔伯兄弟们提供一碗糖水!” 众东家又鼓起掌来,冯二少每天给几百名服役的汉子提供一碗糖水,一个半月下来,最低得耗费一百两银子。糖水也是止饿解渴的稀罕品。 镇东头的米铺东家不甘落后,他大声道:“我提议我们经营米面的铺子,每天凑粮给农户们送一个馒头一碗稀粥,大家可有异议?” 粮油米面铺子的东家纷纷附和,他们几个自发的走到一起,商量起各家分别出多少米、面来。 其他小商铺,捐赠不了那么多,于是东家出一担柴火,西家出一个帮工伙计…… 从第二天起,镇子上的商户都开始兑现承诺了,到了工地上的用膳时间,每个汉子领到了一个白面馒头、一碗粥、一碗糖水。 有心慌气短,出汗异常的汉子就会得到药童送来的药汤,喝完药汤,稍作休息,缓解了症状才继续做工。 兔儿岭镇众商户的善举,经衙差禀报,县太爷得知此事后,十分欣慰,对镇上的商户们赞赏有加。 为期四十五天的劳役,在全镇百姓的齐心协力下,通往云城的村道,不,现在堪比官道了,顺利完工。 服完劳役,已经到了六月下旬,再过几天,头季稻就要收割回家了。 顺子骑马在新修的路上跑了一圈,他的心里高兴得紧,回云城再也不用担心路面颠簸了。 顺子也要少听几句二少爷的抱怨了。 这天坐在麻糖膳房做麻糖的禾娘,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她朝窗户看去,赤焰很快一闪而过,马上的身影像是阿弟三郎。 禾娘惊讶的站起身往门口走去,麻糖铺子里的冯铭轩也出来了。 “相公,刚才过去的可是阿弟?”禾娘害怕看花了眼。 “是逸尘!”冯铭轩握住妻子的手捏了捏,温声道,“娘子不必担心,他来镇上了肯定是有什么急事,他还会回来的,我们等着就是!” 第148章 秋分得子 不一会儿,马蹄声又响起了。 “吁——”三郎勒住缰绳,赤焰收回前蹄,“咴儿——”长嘶一声,停在铺子门口,来回踱步。 “姐夫,阿姐!”三郎急切的喊了一声,他的身后坐着提着药箱的王郎中。“阿姐,大嫂刚才肚子疼,大伯娘吩咐我来镇上请王大夫!我得赶紧回去!” 王大夫的左手抓紧了马鞍,赶快吐出一句话道:“少夫人不必忧心,令嫂是正常临盆,出不了岔子!” 禾娘温声道:“有劳王大夫了!阿弟快带王大夫回去,路上小心些!” 三郎夹夹马腹,“驾!”的轻呵一声,轻抖缰绳,赤焰迈开四蹄,疾步而去! 冯铭轩的唇角勾了勾,不错,小舅子的骑术相当娴熟,与赤焰配合得相当默契了! 禾娘的脸上露出笑容来,“相公,我们也回去瞧瞧!” 冯铭轩揽着妻子往院子里走,轻哄道:“娘子,我们暂时不回去,孩子的洗三宴那天再回去!”听说妇人生孩子可疼了,娘子还小,可不能吓到她了! 禾娘想了想,没生孩子的妇人是不能进产房的,有王大夫坐镇,村里还有擅长接生的六奶奶,她还是不回去为好。 “小桃,你留下心,等王大夫回镇上了,再问问大舅奶奶可安好?”冯铭轩对小桃叮嘱一句。 “二少爷放心,婢子记住了!”小桃笑着说。 冯铭轩牵着妻子的手,去了二院,鱼池里的荷花开了不少,凉风习习,夫妻俩坐在亭子里对弈起来。 胡家村胡老大家,秋分听着产房里媳妇阵痛时的痛苦呻吟声,真真是心乱如麻。媳妇在给他生第二个娃儿了,男娃女娃秋分都喜欢,只要妻子顺利生出娃儿就中。 玲儿小丫头被二婶带去隔壁的院子了。朱小草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小腹微微隆起。隔壁的大嫂隐忍的呻吟声,吓得朱小草抖了抖身子。 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妇人生娃子都会痛的,痛过之后就会有自己的娃子。无妨!她可以咬牙忍住痛。 玲儿看着时而发愁时而发笑的二婶,猫着身子贴着墙根小心翼翼的溜到兔笼前,抓起一把青草塞进去,乖乖的看兔子吃起草来。 王大夫给产妇看完诊后坐到了堂屋里,瓜熟蒂落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他安心的喝起茶来。 村里的六奶奶接生了半辈子,现在正带着小儿媳田氏一起学着接生。 看到蹲下身子,抱着脑袋的秋分,六奶奶出言安慰道:“大郎不要急,喝了王大夫的催生药,你媳妇和孩子没事的! 全村啊,也就你媳妇和大寒的媳妇好福气,从揣娃儿开始,就有郎中看诊!别急哈,大郎安心等着就是!” 提着一桶温水的大朱氏,得意的笑了,她家有富贵的侄女儿,连带着全家都沾了侄女的光。 等大儿媳生下了大孙子,她们大房就有了传承香火的宝贝疙瘩了。 胡老婆子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双手合十,干瘪的嘴里喋喋不休:“老头子,你要保佑你的孙媳妇,不拘生曾孙还是曾孙女,都要顺顺当当的!” 胡老婆子现在不嫌弃女娃子了,胡家村谁不羡慕她家的孙女? 胡老大和胡老二像门神一样坐在院子门口,这是祖辈传下来的规矩。 都说妇人生孩子是闯鬼门关,家里的男子坐在门口,能挡住煞气。 给两家的水缸挑满水的大寒,刚拿起堂屋里的茶碗喝了一口水,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哇~哇哇~哇哇哇~” 嘿嘿嘿,一听哭声就知晓是个大胖小子,大寒高兴的出了堂屋,对傻愣愣的秋分道:“哥,嫂子生了,你听声音,侄儿哭得可高兴哩!” 秋分“嘿嘿嘿”傻笑着,“生了就好,生了就好!得让他三叔给他取个名字!” 不一会儿,田氏满脸喜色地跑出来,大声说道:“生啦,生啦,是个大胖小子!” 秋分一听,忙大声问道:“婶子,我媳妇可稳妥?” 田氏笑眯眯地回道:“大郎,你媳妇好着呢!就是有些饿了!” “饿了,饿了!我去给媳妇整点吃的!”秋分提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他激动的搓搓手。 院门口的胡老大和胡老二双双站起身,同时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黑红的脸上有了喜色。 “大郎,胖婶儿已经炖好了鸡汤,我家去后让她把吃食送来!”胡老二朝找不到膳房门,正在原地团团转的大侄儿说道。 这没出息的孩子,媳妇孩子都稳妥,就欢喜得找不到北了! 秋分不转圈了,猛的停下脚步,朝院门口走来,追上二叔,“嘿嘿嘿”笑道:“二叔,我还是随你一起去拿吃食!” 大朱氏提着一桶血水去了后院的茅厕,再回到前院时,她笑得合不拢嘴了,“当家的,你赶紧来上炷香,把喜讯告诉祖宗,是他们在天有灵咧!” 胡老大也咧着嘴笑,那模样别提有多高兴了。听了婆娘的话,他大步进了堂屋,燃了一炷香就拜。 朱小草听到隔壁的好消息,脸上也露出了憧憬的笑容,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再高兴的喊:“玲儿,玲儿!” 玲儿手上拿着一把青草,从兔舍里跑出来,歪着小脑袋说:“二婶,我在这儿呢!” 朱小草上前,牵起玲儿的小手,笑着说:“你娘给你生了小弟弟,我们去看看小弟弟好不好?” 玲儿听到有小弟弟了,蹦蹦跳跳着朝家里跑,她也有弟弟了!村里好多姐姐都有弟弟,现在她也有弟弟了! 村里的妇人也进了胡老大家的院子,道贺大朱氏终于有了大孙子。 大朱氏大方的拿了大半篮染红的鸡蛋,给院子里的妇人一人发了一个,乡下人家,生了男娃儿,就能吃红鸡蛋了! 三天后的洗三宴,冯铭轩陪着妻子回了娘家。禾娘给大侄子亲手做了两件红棉布肚兜、两套婴孩穿的棉布衣服,一个“长命百岁”的银锁,一块和田玉佩。 大朱氏收到侄女的礼物,高兴归高兴,见喝了她求的神符水,还不见怀身子的侄女,她幽幽的叹了口气。 得到侄女好处的娘家人都能得偿所愿,怎么侄女的肚子还是没动静哩? 哎哟,可愁死个人了。 胡老婆子也忧心了,她颤巍巍的拉着孙女的手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得了曾孙的喜悦,在见到孙女的那一刻,她干瘪瘪的嘴巴紧紧的抿住了。 第149章 驴车拉客 本来高高兴兴的洗三宴,胡家村的妇人们,视线有意无意地总要落到禾娘身上。更确切的说是落到她肚子上。 妇人们小声的嘀嘀咕咕,禾丫头虽说嫁进了富贵窝,没有生下一男半女,这泼天的富贵能不能守住哩? 冯铭轩的心里很不高兴,他只想让妻子开开心心的,这些妇人总盯着禾儿的肚子瞧是怎么回事?那小声的嘀咕,说是嘀咕,还是有一两句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虽然她们的脸上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恶意,可这过度的关注,在冯铭轩的眼里就是恶意。 禾娘的脸上很平静,心里却难受起来了,回家的喜悦心情瞬间都消失了。 不是她不想怀上孩子,也不是相公不和她…… 可她就是怀不上孩子啊! 很久没吃的农家饭,禾娘此时味同嚼蜡,她默默的放下了筷子。 胡老二见女儿吃了几口饭就放下了筷子,他也放下了筷子,走到女儿女婿那一桌,瓮声瓮气的道:“禾儿,阿爹吃饱了,阿爹先回家了!” 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也跟着站了起来道:“岳父,我们也回去。” 等胡老二、冯铭轩和禾娘出了院子后,村长的婆娘朝妇人们狠狠的一瞪眼。那冒火的眼神,令妇人们慌了神,纷纷拿着筷子闷头吃起饭来。 胡老大暗暗叹了口气,村里的婆娘们都是直肠子,有什么事都是挂在脸上。 侄女成亲一年多还没孩子,孩子的心里肯定急啊!就连回到了娘家都不得安生! 再说有侄女婿陪着禾儿回娘家,他都没有说什么,关旁人何事? 村里的婆娘都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孙子的洗三宴,胡老大的脸上再也不见了笑意。 回到村尾,胖婶儿直接进了膳房,很快擀了三碗面,就着肉汤下面,还煎了三个鸡蛋放在面上。 父女俩和冯铭轩吃完面,心情才缓和了不少。 胡老二见女婿去了厕屋,安慰女儿道:“村里的婆娘都是长舌妇,禾儿别理会她们,下次直接回家里就成!” 禾娘朝阿爹笑笑,柔声道:“阿爹,没事,我没放心上,再说她们也是关心我。” 胡老二又悄悄的敲打女婿:“轩儿,你阿爹阿娘对禾儿没有想法?” “岳父!我阿爹阿娘自从分家后,才去过我们家里一次,岳父放心!”冯铭轩微笑道。 胡老二张了张嘴,还是忍住了要开口说的话,翁婿间,有些话不好宣之于口。 冯铭轩却是懂的,岳父担心的不就是妻子还没怀上孩子,怕他嫌弃么? 冯铭轩对岳父抱拳一礼道:“岳父,我知晓你心里的担忧,其实我和禾儿成亲才一年多,与孩子的缘分还没到。小婿不会为孩子的事嫌弃禾儿!” 胡老二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拍拍女婿的肩膀道:“好!好!有轩儿的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这两年来,女婿的为人,胡老二都看在眼里,他的女婿不是油腔滑调的花花肠子,是个实实在在的好儿郎! 冯铭轩道:“岳父,大哥家的洗三宴吃完了,我同禾儿也要回镇上去了。 岳父平时多注意身子,切记不可过度操劳。家里的田地,岳父可以雇工做。 牲口太多了,若是照顾不过来,岳父也可以雇工做,就是付一份工钱的事。” 胡老二听了女婿的叮嘱,心里虽然受用,但却摆摆手道:“轩儿不要担心家里,我们农户,吃饱喝足了就是操劳的命,什么都雇人,我就成了吃闲饭的,不中,这样更不妥!” 冯铭轩无奈道:“岳父的话在理,切记不要过度操劳!只是家里有那么多羊了,臭臭可照看得上?” 家里的母羊,一年下两次崽,下一次崽就会多几只小羊。(母羊产小羊,每胎二至四只不等)现在已经有八只羊了,到了年底,就是十几只羊的规模了。 冯铭轩很佩服岳父,提亲礼带来的两只小羊羔,经岳父和小舅子的细心喂养,让岳父找到了商机。 羊肉可是紧俏的吃食,一只成年羊百来斤,可以卖四两银子了。 母羊留着产小养,除了留作配种的公羊,多余的公羊都可以卖了。 至于羊肉的销路,云城的酒楼正愁没地方买到羊呢。 如此下去,岳父养羊的收入就是一笔大收入了! 胡老二见女婿提到养羊上了,板正的脸上有了笑意,他缓声道:“等到了年底,轩儿来家里牵两只羊回去过年。” “岳父,羊我可以帮你卖去城里的酒楼,也是一笔收入!”冯铭轩微笑道。 “家里暂时没有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再说,有轩儿家送来的银子,我们也不缺银子。”胡老二解释道。 冯铭轩想,家里每年都要买羊肉过年,与其在云城的集市上买,还不如在岳父这里买,“行!岳父,年底我来拉两只羊回去!” 胡老二松了一口气,他就担心女婿和他推辞。 禾娘从房间里出来,见阿爹和相公在开心的谈笑,心中稍安。 回到镇上后,冯铭轩见妻子的神色如常才放下心来。只在心里暗忖,以后再去岳父家,与村里人还是少走动的好。 天气慢慢炎热起来了,这次在镇上住了两个多月,夫妻俩商量着回城里住几天,再去庄子上避暑。 两辆马车出了院子后,奶娘深深的叹了口气。二少爷同二少奶奶恩爱两不疑,在镇上的两个多月,还是没能如愿。 冯安安慰老妻道:“你急啥呢?二少爷都不急,你就别添乱了。不是还有一年多的期限吗?我们二房一定会有小主子的!” 话虽如此,奶娘的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她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二少奶奶三年内没有生下冯家的血脉,被赶出家门的画面来。 奶娘的身子抖了抖,鼻腔发酸…… 马车行驶在新修好的村道上,平平整整的新路再也不会颠簸了。 冯铭轩满意了,新路宽敞平坦,离官道十里的路边还新建了一间茶寮,虽然是茅草棚,也能让赶路的行人歇歇脚,喝一口热茶。 禾娘兴奋地同冯铭轩道:“相公,现在往云城的路好走了,我和二哥说的让他驾驴车送人往返城里,每天赚个几十文钱也是好的。” 冯铭轩微笑着捏捏妻子的手道:“娘子的这个想法极好,以前路不好,兔儿岭镇的农户鲜少进城,现在有二哥的驴车,花几文钱进城就方便多了!二哥的这个营生能做起来!” 大寒自从得到妹妹的提醒后,就和胡老大、秋分一起商量过了,全家都说这个营生能做。驴车把人送到城门口下车,约好回镇的时间,等下晌再把人带回来… 大寒第二天就开始送胡家村的人去云城了,一个人收十文钱,带了大件货物另外收费,第一天就收了六十文钱… 很快可以乘坐驴车往返云城的消息,在兔儿岭镇的十八个乡村传开了,坐驴车的人越来越多,秋分也赶着驴车拉客了。 一水和二河、刘小福家的驴车也有了生意,虽然不是像大寒一样长期拉客,有农户预约时跑几次,赚些铜钱也能补贴一些家用了。 第150章 游湖 回到城北桂花巷家里的夫妻俩,刚在二院的厅屋里饮下一盏茶,冯乐送进来一张拜帖道:“二少奶奶,刘家的二少奶奶刚派小厮送来了帖子,约你明日去西城外游湖呢!” 冯铭轩勾唇笑道:“小嫂子与娘子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们刚回城,她就来下帖子了!” 手帕交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了,禾娘也想下帖子见面了,轻笑道:“我来亲自给婉姐姐回帖!” 冯铭轩起身推开书房的门道:“为夫来帮娘子研墨!” 禾娘对相公微福一礼道:“有劳相公了!” 管家微笑着退出了厅屋,家主和主母恩恩爱爱,始终就像新婚一般! 冯铭轩研墨,禾娘挽袖提笔,隽秀的小楷跃然粉红色的签纸上,看了让人赏心悦目。 冯铭轩得意的一扬眉梢,娘子才学了一年多的书法,任谁都不会相信,写出这般好字的主人才学着练字一年多! 冯铭轩将帖子交给顺子,顺子再送去刘府。 郑婉婷这几日觉得胸口有些发闷,食欲减退,她一向不喜欢过夏日。 相公每天早出晚归,他和公爹一起在回春堂坐诊,没有时间陪她。郑婉婷除了做做女红,看看话本子解闷儿,就是在家里的各个院子里学着侍弄药草。 吉儿说,这几天,去西城门外的碧荷湖里游玩的夫人小姐很多,郑婉婷的兴致来了,她也给手帕交下了帖子,约着一起游湖。 西城门外的碧荷湖,占地十几亩,湖水清澈见底,四周绿树成荫。 每年夏日,湖中的荷花盛开,粉的、白的、红的竞相开放,满湖的荷花宛如一幅绚丽的画卷。 微风拂过,荷叶轻摇,荷花随风舞动,散发出阵阵清香,引得城里的夫人小姐们前来赏景。 湖边的小码头上,停有专门供游客赏花的乌篷船,划船的有身形健壮会凫水的船娘,也有四十多岁的船夫。 租船赏景的客人会划船,不想船娘或船夫打扰的,就会自己划船满湖慢慢赏玩。 一条乌篷船,船舱里有软榻和小方桌,还有软垫,客人可自带瓜果点心、美酒佳肴边赏景边品茗。 次日,冯府的马车在城西刘府接到了刘家的二少奶奶。 刘备驾着马车,护送马车里的二少奶奶和丫头吉儿,跟在顺子的马车后面。 出了城西,沿着官道行了几里路,就见到了路边的碧荷湖。已经有泛舟湖上的乌篷船了,也有谈笑声,和悦耳的笛声从荷花林中传出来。 马车停在停车区后,冯铭轩抱着禾娘下了马车,吉儿也搀扶着郑婉婷踩着马凳下来。 两个少奶奶拉手行礼后相视一笑,禾娘今日穿着粉紫色的交领襦裙,同色绣花鞋,腰带上挂着双鱼玉佩,头上梳的单螺髻,发髻上插着牡丹玉钗。清清爽爽的甜美少夫人装扮,小桃撑着油纸伞护在二少奶奶身边。 郑婉婷今日梳的堕马髻,发髻上插的粉色孔雀玉钗,鬓角点缀两朵粉色绢花。身着粉色齐胸襦裙,同色绣花鞋。她的柳腰上也挂着双鱼玉佩,娇俏可爱的少夫人装扮,吉儿撑伞护在她身边。 冯铭轩抱拳同郑婉婷见礼后,顺子已经租好了两条船,将带来的吃食送进船舱里,细心检查一下小船没有问题后,禾娘和郑婉婷才上了小船,坐进船舱里。 小桃和吉儿跟着进去,船娘等四位客人坐稳后,慢慢划桨,船儿出了码头,驶入荷花中。 冯铭轩和顺子、刘备上了另外一条船,刘备划桨不紧不慢的跟在两位少奶奶的船后。 随着太阳慢慢升高,荷花的香气清新淡雅,“哗哗”的船桨激起的水花响起,相对而坐的两位少奶奶相视而笑,然后不约而同的朝窗外探出手,伸进湖水里拨弄着水珠。 “婉姐姐,你看这朵粉色的荷花,亭亭玉立,像不像婉姐姐如花的容颜啊?”禾娘微笑着说道,顺手摘下粉色的荷花戴在郑婉婷的发髻上。 郑婉婷的脸颊微红,轻嗔道:“禾妹妹惯会打趣姐姐。”说着,她摘下一朵红色的荷花,凑近了戴在禾娘的发髻上。 小桃和吉儿同时轻笑道:“二位少奶奶真真是人比花娇!” 乌篷船里传出的欢笑声,让跟在后面的冯铭轩也是情不自禁的露出笑容来,他思忖着,隔日他再带着娘子一起来赏荷,才不辜负娘子这好心情。 不时有翠鸟从荷叶间飞过,停在了乌篷船上。小桃和吉儿兴奋地指着翠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两个丫头也恨不得变出翅膀来,在湖上飞来飞去才自在。 慢慢的,远处的荷叶丛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曲调婉转,如泣如诉。 禾娘和郑婉婷停止了嬉闹,凝神听着悦耳的笛声,吉儿吩咐船娘停下划桨。 “婉姐姐,吹笛子的一般都是男子,我们还是远离他才好!”禾娘轻声道。 “禾妹妹说得对,我们不宜与外男相谈,还好今日有冯弟跟在妹妹身边护花!”郑婉婷轻笑道。 冯铭轩听到笛声,吩咐刘备顺着笛声将小船划近了些,只见一位身着素衣的公子坐在一叶扁舟上,正专注地吹着笛子。他身旁放着几卷书,船头还插着一朵白色的荷花。 见是位不认识的公子,刘备将小船划回两位少奶奶的船后。 船舱里,小桃和吉儿打开了食盒,将带来的点心和装满杨梅酒的酒壶摆放在小桌上。 禾娘和郑婉婷一边听着笛声,一边对饮杨梅酒,吃着点心,闻着荷香,吹着柔风,道不尽的好心情。 湖面上溢满了荷香,不时传来附近的乌篷船里小姐和夫人的谈笑声。 这样的自在惬意,心情舒畅,丝毫感觉不到暑气,两位少奶奶相约过几日再来游湖。 正在轻松的谈笑间,郑婉婷的俏脸突然眉头紧锁,拿丝帕掩嘴,使劲压抑住反胃想吐的感觉。 “婉姐姐怎的了?可是有哪里不妥?”禾娘发现郑婉婷的不适,立即紧张的问询。 “禾妹妹不要急,姐姐可能是中了暑气!”郑婉婷轻抚胸口道,她的脸色不好看了,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吉儿赶紧跪在小姐身后,轻拍着她的后背道:“小姐是不是晕船了?我们上岸!” “上岸!对,我们上岸!”禾娘见郑婉婷的俏脸变得苍白了,反胃想吐的意思太明显了,禾娘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大了些。 后面船上的冯铭轩听到娘子和小嫂子的对话声,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吩咐船娘调转船头往码头上划去…… 第151章 郑婉婷有喜 小桃和吉儿慢慢的把郑婉婷扶上刘府的马车,郑婉婷躺在软榻上,禾娘坐在一旁,帮她擦拭着脸上的薄汗。 “娘子,你陪着小嫂子一起慢行,我先行一步,去回春堂找刘兄。”冯铭轩扬声吩咐一句后,顺子的马鞭凌空甩出,大红马拉着马车,疾驰而去。 郑婉婷想压抑住翻腾的胃,心里想着要是有酸梅压压或许就好了。 心里想着酸梅,嘴里冒出了酸水,郑婉婷拉着禾娘的手安慰道:“禾妹妹不要急,姐姐我这几日一直有中暑的感觉,不成想,今日游湖坏了妹妹的兴致。” 禾娘担忧的道:“姐姐不必如此,湖就在那里,等姐姐的身子好了,我们再来游湖就是了!医馆很快就到了,姐姐再坚持一下。” 听到医馆二字,郑婉婷觉得很委屈。这几天相公早出晚归,她们夫妻想说说悄悄话都不可行。 相公早上出门,怜惜她,不让她早起伺候,他自个梳洗好就去了医馆。 相公晚上归家后,她已经入睡了,她觉得医馆在相公的心里才是最重要的。 禾娘理了理郑婉婷有些乱的发丝,轻声安慰道:“姐姐的脸色有些苍白,可想吃些果脯蜜饯?” “蜜饯”二字,让郑婉婷的肠胃又是一阵翻涌,“呕~”她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刘二少奶奶可是吃坏肚子了?”小桃在吉儿耳边小声嘀咕。 “不会,我家小姐早上吃的绿豆莲子薏仁粥,二少爷特意叮嘱膳房做的消暑早膳!”吉儿在小桃耳边嘀咕着。 也是小桃和吉儿都是才及笄,少不更事,没做他想。 刘备驾驶着马车朝家里的医馆而去,东大街的行人多,大黑马脖子上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刘备不时凌空挥舞着马鞭,提醒大街上的行人注意避让。 顺子在回春堂前勒住缰绳,冯铭轩立即拉开车门,跃出马车,大步进入医堂大门。 顺子栓好缰绳,再去关好车门,上锁。 刘灏宇老大夫刚替病人诊完脉,他起身舒展了一下四肢,见到大步进来的冯铭轩,微笑道:“世侄怎的来了?可是有何不适?” 正在替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妇人把脉的刘逸凡,见到好友进来,只朝冯铭轩点头示意后,继续感受起病患的脉相来。 冯铭轩对刘老大夫抱拳行礼后,再小声道:“世伯,今日小侄陪着小嫂子和内子游湖,小嫂子突然身子不适。她先是头晕,之后就恶心反胃干呕。 内子陪着她随后就到,小侄先来知会世伯和刘兄。” 刘灏宇一听小儿媳的症状,暗自琢磨开了,首先排除了食物中毒,他也是在家里用过早膳才来的医馆,若果中毒就是全府上下都中毒。 其次,天气炎热,小儿媳一向苦夏,到了夏日,身子有些弱症,不排除中了暑气。 其三,就是有喜了!小儿子成亲七个月了,儿媳有喜也是常理之中。 刘老大夫捋了捋须,去了后院,进了儿子的诊室,亲自把儿子休憩的软榻整理好。 刘逸凡加快了望闻问切的动作,快速给中年妇人开了药方,吩咐药童抓药,再温声嘱咐道:“婶子照此方服药,近日饮食清淡些,忌心浮气躁。” 中年妇人千恩万谢的提着几剂药离开了医馆。 刘逸凡看向冯铭轩,问道:“今日冯弟不是陪着弟媳她们游湖么?怎么匆匆来了医馆?” 冯铭轩把郑婉婷的症状又叙说一遍,刘逸凡惊慌失措的大步出了医堂,心里自责不已,这几日他只顾着钻研新的药方,忽视了妻子,对她缺少了关爱。 刚好刘备在医馆前勒停了缰绳,“二少爷,少奶奶的身子不妥,您快帮她瞧瞧!”刘备焦急的开口道,飞快的翻身下马。 刘逸凡飞快的拉开车门,见妻子的脸色煞白,他的心抽痛了一下,“婉儿,你怎么样?”他大步跨进车厢,眼里除了焦急还有心疼。 禾娘赶紧起身避到角落里,轻声道:“还请刘兄把婉姐姐抱进医馆看诊!” “相公!……”郑婉婷娇娇弱弱的开了口,万般委屈涌上心头,哽咽道,“妾身以为差点见不到相公最后一面了!” 刘逸凡的心绞痛起来,哑声道:“婉儿别瞎说,有相公在,没事儿了,没事了!” 刘备在车门上架好马凳,刘逸凡打横抱出郑婉婷,大步去了后院他的诊室。 冯铭轩站在车门边,抱下妻子,再理了理她的头发和衣裙,牵着妻子的手跟着去了后院。 刘逸凡把郑婉婷轻轻的放在软榻上,先低头亲了一下妻子的额头,再用袖子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珠儿,柔声道:“婉儿不要怕,有相公在。” 郑婉婷委屈巴巴的道:“相公,我不会是得了重症?” “婉儿别瞎说!”刘逸凡把妻子的手放在旁边小几上的脉枕上,凝神把起脉来。 这时,刘灏宇也进了诊室,先看了看小儿媳的神色,再看看儿子脸上的表情,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有了定论! 刘逸凡的眉头先是微微一皱,随即又舒展开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刘逸凡抬起头,与父亲的眼神一交汇,微微一笑。他再低头,深情款款的看着郑婉婷,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辛苦婉儿了,婉儿不是病了,是怀上了我们的孩子!” 刘老大夫背着手出了诊室,小夫妻俩正是柔情蜜意的时候,他这个做公公的杵在一起就是不识趣了! 郑婉婷先是呐呐地道:“孩子?”很快脸上露出喜色,她反握住刘逸凡的手道:“可当真?相公!” “当真!”刘逸凡柔声道,他轻抚妻子的脸庞,万千疼惜溢于言表。 院子里的冯铭轩和禾娘,见刘老大夫满脸喜色的从诊室出来,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刘灏宇见了小夫妻俩,温声道:“轩儿和侄媳随老夫来,我再替你们把把脉!” 这小夫妻俩恩恩爱爱的,比小儿子先成亲半年,怎么还没传出喜讯呢? 禾娘没有犹豫,立即跟在刘伯父身后去了他的诊室。她早就想来看诊了,为何她一直没有怀上孩子? 冯铭轩还是将自己的衣袖垫好,再将妻子的右腕枕在脉枕上…… 第152章 莲子猪肚汤 刘灏宇的手指轻轻搭在禾娘的脉门上,仔细感受起脉相来。 冯铭轩的手搭在妻子的肩上,轻轻捏了捏,无声地安抚着禾娘的不安。 良久,刘灏宇收回手,又替冯铭轩把了脉,在小两口期盼的眼神中,刘灏宇安抚的轻笑一声道:“轩儿你们小两口,身子都极好,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冯铭轩松了一口气。 禾娘顾不上羞涩,焦急的问道:“世伯,既然我与相公的身子都好,怎么就是没怀上孩子呢?” 刘灏宇温声道:“侄媳妇不要焦虑,心态放宽,不要总是想着孩子的事,自自然然的就行,子女缘,子女缘,等缘分来了,孩子就来了!” “多谢世伯!”冯铭轩起身微笑抱拳道,只要他和妻子的身子无恙就成!“恭喜世伯又添金孙!” 刘灏宇微笑着拍拍冯铭轩的肩膀道:“轩儿多带侄媳妇出去走走,散散心,不要纠结孩子的问题!过分关注适得其反!” 冯铭轩微笑道:“侄儿记住了!还请世伯代我祝贺刘兄!” 刘灏宇颔首:“好说,好说!” 冯铭轩扶起妻子,牵着她的手出了医馆,上了自家的马车后,朝城北的家缓缓而去! 至于去和好友当面恭喜和道别?冯铭轩才不会去打扰好友夫妻此时的美妙心情。 冯铭轩暗忖,等他与妻子有了孩子,也会欣喜若狂?只是那一天什么时候才会到来呢? 冯铭轩暗暗期盼着! 小桃面对着车厢门,坐在圆凳上,她的心里羡慕得紧,怎么刘家的二少奶奶就怀上小主子了呢?为何不是自己家的二少奶奶有了喜脉呢? 唉……天道不公!小桃幽幽的叹息一声。 禾娘被相公搂在怀里,她在反复琢磨着刘世伯的话,不要总想着孩子的事! 她能不想吗?婉姐姐比她晚成亲七个月呢,现在婉姐姐倒是比她先怀上孩子了。 再说相公家里有三年的期限,这个期限,像一条致命的绳索套在禾娘的脖子上。 她的心里惶恐不安,她做了几次被公公婆婆赶出冯家的梦了。 公公婆婆现在对她都很和善,慈爱。可是,一旦等她生不出孩子时,禾娘不敢想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来对待她…… 禾娘想起了大贵伯家的伯娘,她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生不出孩子就是她的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相公说是能护着他,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相公就成了千夫所指的冯氏不孝子孙! 不孝子孙!禾娘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这罪名可大了! 这是一个注重孝道的年代,禾娘记起她还小时,阿奶来家里见了好东西就拿,阿爹不敢说半个不字。然后等家里有了好东西,父子三人总要把东西藏起来,锁起来。 阿奶只要在村里哭诉阿爹不孝,上至村长阿爷,下至叔伯婶娘们,都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来家里数落阿爹…… 怀里走神的妻子,让冯铭轩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捏捏妻子的翘鼻头,轻声道:“娘子,我俩明日再去游湖可好?” 禾娘有些兴致缺缺,她懒懒的偎在相公的怀里,闻着相公身上的檀香,她用鼻音回了两个字:“不去!” 冯铭轩低下头,想亲亲妻子的额头,可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前。 娘子这是受刺激了?手帕交呢,当然希望同时怀上孩子的,她们还私自做主给孩子定了娃娃亲。 “娘子不喜欢游湖赏景么?”冯铭轩轻哄着怀里的小女子。 喜欢!当然喜欢,满湖的荷花,清冽的荷香,湖里戏水的鱼儿,凉风习习,怎么会不喜欢呢?…… 只是,要是她们夫妻俩,怀里抱着孩子一起赏花,一家三口、四口…… 一起游玩,才完美啊! 禾娘听到孩子的笑闹声,就会不由自主的羡慕,她和相公的孩儿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究竟是什么原因,孩子迟迟不愿意来呢?她们夫妻的子女缘什么时候才会到? 冯铭轩轻轻抚摸着娘子的后背,温声道:“娘子,既然你不想游湖了,要不我们明天去庄子上?” 庄子上没有外界的打扰,家仆们也不敢惹他们夫妻不开心,禾娘从相公的怀里抬起头来,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总算有了些笑意。 “相公,你真好!”禾娘温柔的说道,“只是我们刚回来城里,又去庄子上吗?” “庄子上也是我们的家,我们愿意住哪里就住哪里,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冯铭轩轻笑着说道。 禾娘喜欢丰园,她记起了去年去丰园避暑,帮着收拾芝麻…… “相公,要不要去看看公公婆婆再去丰园?或者邀请他们一起去庄子上避暑?”禾娘仰头望着相公问询。 冯铭轩看着妻子微张的小嘴儿,喉结滚动了一下,瞥一眼门口坐着的碍眼丫头,忍住了要亲亲的冲动。 “娘子,我们还是少去老宅为好!”冯铭轩轻声道,“下个月我再让顺子去接阿爹阿娘来庄子上避暑!” 冯铭轩在心里思忖着,尽量不让妻子与大嫂见面,少刺激她,等有了孩子后再谈其他才稳妥。 禾娘也不喜欢去老宅,碍于孝道,婆婆不要她晨昏定省的请安问好,她也要尽尽为人儿媳的本分。 禾娘打定了主意,去了庄子上,给相公,公公婆婆各做一双鞋子。 家主和主母再次来到丰园避暑,家仆们在庄子上做事更有劲头了。 池塘里的莲蓬,庆嫂和如嫂摘下来了不少,剥下莲子专门留给二少奶奶消暑食用。 禾娘琢磨出了一道新的吃食,莲子猪肚汤。将洗干净的猪肚、莲子和姜片煮汤,加入适量盐和葱花,不仅味美,还有滋补的功效。 冯诚两口子很佩服二少奶奶,她总能就地取材琢磨出新的吃食点子来。一般人都受不了猪肚子的腥味,二少奶奶用草木灰就把脏脏的猪肚子清洗干净,还做成了一道美味的吃食。 草木灰清洗猪肚子的法子,是阿娘教会禾娘的。那时候家里穷,阿爹去镇上赶集,花了八个大钱买了一个猪肚子回家。 阿娘没有嫌弃脏和臭,带着草木灰和猪肚子去河边清洗干净,回家后把猪肚子煮熟,香喷喷的,油滋滋的,分了一碗给阿奶,全家人吃了一顿饱饭。 冯铭轩边吃莲子猪肚汤,不时用赞赏的深情目光投向妻子,这道菜的方子要是卖去酒楼,妻子还能得几两银子。 罢了,娘子琢磨出的莲子猪肚汤,就成为他们家的独有吃食! 第153章 换鞋 庄子上早晚凉爽,禾娘每天在菜园里种菜,拔草,长豆角和黄瓜挂满了支架。 夫妻俩把长豆角摘下来,除了供应家用,多余的晒成了干豆角,既方便储存,冬日里菜蔬缺少的时候,用温水泡软,炒腊肉或煮热锅子都是不错的菜肴。 禾娘还腌了一缸酸豆角和一坛酸黄瓜。 腌制好的酸豆角和酸黄瓜,顺子听了二少奶奶的吩咐,驾着马车,带着小桃回城,送了一小罐给刘家的二少奶奶开胃。 孕中的刘家二少奶奶喜欢吃酸食,有了酸豆角和酸黄瓜,缓解了孕吐,食欲大增。 刘逸凡大喜,不时安排小厮去丰园找冯家的二少奶奶讨要酸菜。 听闻婉姐姐的饮食恢复正常后,禾娘安心了不少。 禾娘糊好了布壳,剪好鞋样,每天忙着纳鞋底做鞋子。 小桃和小红给二少奶奶打下手,主仆三人坐在廊檐下做鞋子,庄子上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烦心琐事打扰,其乐融融。 冯铭轩见妻子忙着给自己做鞋,既心疼又欢喜,一针一线都是妻子对自己的情意。只要能转移妻子的注意力,冯铭轩也就放任妻子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 七月底,管家冯乐带着冯文,将出缸的良缘红送给了云城的十大富商家。 去年预订良缘红的家主,纷纷感叹冯二少果然信守承诺,这般赚银子的美酒,只售卖给云城他们世家大族。 各家家主收到美酒,当即结清良缘红的货款,还回赠了各家的特色产品做回礼。 瓷器大王郑老爷送了两套上等的青花瓷茶具,既可留作家用招待贵客,还可用来送礼。 青楼的熊妈妈,回送了两套滋润面霜和手霜,听说是后宫贵人们都不易买到的精贵物品。 盐商王老爷回赠了一百斤雪白的细盐,冯乐暗自心惊,听闻细盐是上京城权贵才能食用,百姓们食用的都是大颗粒的粗盐。 冯乐抱拳不停的道谢:“多谢王老爷厚爱!这般精贵的盐咱们云城可买不到!” 王老爷捋须笑道:“哈哈哈!你们冯氏的良缘红,上京城同样买不到啊!拉回去,这些盐,足够你家食用了!” 粮福斋的曹老爷回送了两百斤精品糯米,颗颗饱满圆润。 客来安的邹东家如愿买到了五十斤良缘红,感慨之余更加厚待胡六郎。他吩咐邹掌柜教六郎当酒楼掌柜的事务来,邹掌柜不敢藏私,他会多少就教六郎多少,六郎虚心学习着。 良缘红与世家结下的善缘,收获满满。 到了八月份,云城酷暑难耐,冯铭轩和顺子一起回城里接阿爹阿娘来丰园避暑。 老两口一下马车,禾娘立即上前恭敬的给公公婆婆见礼。 禾娘搀扶着婆婆慢慢进了主屋,冯夫人扫了一眼儿媳平平的小腹,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心里却是愁肠百结。 哪哪都好的小儿媳,在子嗣上却不能如意。虽然小儿子一回家就如实相告,没有喜讯,老两口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老两口天天在老宅四院,盼着小儿子去给他们送喜讯,盼来盼去愿望落空。 老两口的隐忧更甚,难道小儿子也像他们的祖父?非要过了三年才能传出喜讯来…… 去年一家四口住在庄子上的情景再现,不同的是,庄园的路边都栽种下了果树,各种稀有的果树长势喜人。 冯铭轩陪着阿爹观看两尺来高的果树,冯老爷不住的颔首道:“轩儿栽下的果树苗,花费了不少银子?” 杨梅树苗可不是云城能买到的,只有在南方的州府才有。 冯铭轩得意洋洋的道:“阿爹可还记得兄长去年送来的杨梅?” 冯老爷颔首道:“为父自是记得!你哥啊派几个家仆去海州府买回来的,路途遥远,路上来回就是半个月!” 冯铭轩嘚瑟的笑道:“兄长送来的杨梅,果核被你的小儿媳收起来,是她琢磨出了果核发芽、出苗的法子!庄子上的果树,儿子没花一文钱的银子!” 冯老爷惊讶的看着小儿子:“这些果树都是禾丫头琢磨着种出来的?” “对啊!阿爹!”冯铭轩微扬眉梢。 扫视一圈庄园,再看着小儿子的嘚瑟样,冯老爷捋须微笑,小儿媳着实聪慧! 她去年琢磨出姜香味麻糖,又琢磨出培育果苗的法子,他们冯氏有这般旺夫的主母,实乃家门之幸也! 父子俩背着手,吹着山风在青石板路上遛达着,边看田地里芝麻、生姜、稻谷的长势,边看一排排的果树,心里都是惬意得紧。 冯老爷暗忖,小儿媳三年内就是无所出,这般聪慧贤德的儿媳也决不休弃! 到时,他暗中替小儿子纳两个妾室进门,生下孙儿孙女后,去母留子,孙子孙女养在小儿媳名下,谁知晓这些实情?再说大户人家,这些事都常见! 冯老爷不再为二房的子嗣忧心了。 冯夫人坐在软榻上,抚摸着小儿媳给她做的鞋子,心中百感交集。 大儿媳进门时带来的嫁鞋,是在府城的成衣铺子里购买的,这么多年,大儿媳连手帕都不曾给她这个婆婆做一方。 小儿媳进门不到两年,不是给她做药包敷腰,就是做鞋子、足衣。 可别说,那艾绒药包真实有效用,每次她的腰疾发作,敷上药包,疼痛减缓,一两天就不痛了,不像之前,一卧床就是六七日的光景。 侍立一旁的竹润嬷嬷接过夫人手中的鞋子,端详几眼也是满意得紧,二少奶奶的绣活儿越来越好了,针法密集,线路整齐。 二少奶奶并没有当上了主母而荒废女红,相反精进了不少,可见二少奶奶做的绣活儿多。 竹润走到夫人身前,想跪下帮夫人换上新鞋子。 禾娘扶起竹润嬷嬷,温声道:“嬷嬷,还是我来服侍婆婆换鞋子!”说罢,禾娘接过竹润嬷嬷手中的鞋子,双膝缓缓跪在婆婆脚边,弯下身子脱下婆婆的旧绣花鞋,换上她做的新鞋。 冯夫人本想制止小儿媳跪下替她换鞋,谁料儿媳的动作快。 儿媳怜惜竹润的年岁大了,亲自代劳。这样的儿媳,冯夫人疼惜得紧,她本不是磋磨儿媳的婆婆。 “禾儿快快起来,替老身换鞋子,喊个丫头进来服侍就可,哪里需要你亲自动手?”冯夫人的声音充满了怜爱和微嗔。 第154章 老两口的妙计 禾娘替婆婆拔上鞋跟,按按是否合脚后才缓缓起身。 夏日的衣衫轻薄,铺上青砖的地面,跪了这么一会儿,膝盖疼得紧。禾娘不想在婆婆面前失礼,硬撑着没有揉膝盖。 竹润嬷嬷搀扶着夫人起身,在堂屋里走动起来,新鞋子穿着舒服又合脚。 冯夫人拉着小儿媳的手,满是慈爱,温柔说道:“禾儿,以后不要替我和你公公做鞋子了,有你这份孝心啊,我们就满足了。 做鞋子既伤眼睛又伤手,纳鞋底儿可不容易。咱们府中有绣娘,你吩咐她们做就成了!一辈子的日子长着呢!可别熬坏了眼睛!” 禾娘微微福身道:“儿媳记下了!” 婆媳俩坐在廊檐下,温声细语的交谈着。这样温馨的画面,竹润嬷嬷陪坐在一起,很是替夫人欢喜。 二少奶奶脾性温和善良,对老爷夫人关爱有加。 大少奶奶在夫人面前,都是敷衍应付,孝道表现在面子上。 两位少奶奶稍作对比,就能分出高下。 晚间的餐桌上,莲子猪肚汤令老两口赞不绝口,世人嫌弃的猪下水,小儿媳也能琢磨出美食来。 夜间老两口睡在床上,进行了例行睡前话家常,冯老爷道:“夫人,两个儿媳,还是小儿媳好啊!” 冯夫人轻叹一声道:“禾丫头要是能生下孙儿或孙女就完美了。妾身这心里啊,就这一样心病了! 我儿子媳妇都是好样的!哼!就怪大嫂那个歹毒心肠的老贱人,我儿成亲时送有裂纹的瓷器。 现如今,禾丫头久久没有怀上孙子孙女,就是那个瓷器埋头种因!” 冯老爷闻言嘴角抽抽,老妻心中的这口气没出,只怕见了大嫂还有得闹! 冯老爷轻咳一声道:“夫人呐,为夫今日可算想明白了!” “老爷想明白什么了?”冯夫人握着拳头,轻捶着肩膀道。 “禾丫头就是三年内无所出,我们冯家也不能休弃她! 到时我俩悄悄的替轩儿纳两个妾室进门,生下孙儿孙女后,去母留子。 孩子放在禾丫头名下,夫人忧心忡忡的事儿还是事儿么?”冯老爷为自己想出的好办法,得意的扬了扬眉梢。 冯夫人听了老爷的话,愣住了,轻叹一声道:“老爷,妾身认为不妥。轩儿和禾儿相处得这般恩爱,你给他们府中塞人,只怕两个孩子会起囹圄!” 冯老爷轻哼一声道:“夫人糊涂啊,让轩儿休妻,他自是不会愿意!纳妾进门,只在传承子嗣,轩儿怎么会不同意? 二来,小夫妻蜜里调油的日子,不都是新婚吗?日子久了,新鲜感过了,轩儿对纳妾自是不会排斥!” 冯夫人猛的伸手掐一把冯老爷的腰间软肉,柳眉倒竖:“好你个冯栩阳!今日可算说出了心里话。我们成亲快三十载了,老婆子我早就成了黄脸婆,你是不是早就想纳妾了?还是瞒着妾身在外面养起了外室?” 冯夫人怒目圆睁,手上的力度加大了些,又掐一把冯老爷的腰间软肉。 冯老爷疼得“嘶”了一声,然后气笑了:“夫人呐,我们很快就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为夫就这般让夫人小瞧?老夫自是不会做出晚节不保的荒唐事来! 纳妾和养外室?在我第一次同父亲去你家提亲时,我当着岳父的面就承诺过,与夫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冯栩阳一诺千金,更不可能唾面自干!” 说罢,冯老爷瞥一眼老妻眉目舒展开来了,立即拉长了声音“哎哟~哎哟~”揉着被掐的腰部小声哼哼起来。 冯夫人后悔自己的力道大了,“哎哟哟,老爷,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的错,妾身误会老爷了!”说罢,伸出胖胖的手,替冯老爷轻轻按摩着腰部。 冯老爷惬意的眯上眼,享受着老妻不轻不重的按摩。他很庆幸此生没有纳妾,更没有养外室。他的后宅简简单单,与老妻相濡以沫一辈子。 冯夫人又轻叹一声道:“老爷,妾身细想起来,你说的话有些道理。假如到时两个孩子不愿意纳妾,老身再劝劝他们,纳妾只是为了二房的香火不绝!” 冯老爷拍拍老妻的手道:“夫人能想明白就好了!” 转念一想,冯夫人又有些担心:“老爷,只是这纳妾之事,得找靠谱的人家,别找些心思不正的,也不能是身家不清白的,别到时候惹得轩儿家鸡犬不宁。” 冯老爷颔首道:“夫人放心,这事儿我来安排。找那些家世清白,家境贫寒的农家女子。 我犹记得,第一次见到禾丫头时的清爽农家小女儿的样子,到时啊!我就让选中的女子打扮成禾丫头的样子,穿上同样的衣服,我就不信轩儿不会同意!” 冯老爷暗笑,小儿子不就是喜欢农户女子单纯么?大儿子产业中的一个庄子边的农户,卖女儿进云城大户人家做丫鬟和妾室的多,到时他亲自去选两个农女给小儿子做妾室最是简单不过! 老两口商议妥当,自是认为这是替小儿子小儿媳最体贴的安排。心里多日的担忧轻松了许多,在这丰园里,夜间有些凉意,很快老夫妻俩进入了梦乡。 西边正屋的小夫妻俩,洗漱后都只穿了细棉里衣准备安寝了。 冯铭轩的手无意中搭上了妻子的膝盖上,禾娘轻声“嘶”了一声,再倒吸了一口凉气。 今日跪着帮婆婆穿鞋子,膝盖当时没有揉揉,刚才沐浴时,禾娘见膝部乌青了一大片。 冯铭轩听到娘子的轻哼声,轻轻把她的里裤拉到了膝盖上,妻子白白嫩嫩的膝盖上,一团乌青映入眼帘。 冯铭轩吃惊的看了一眼妻子,再把另一条裤腿拉上去,同样的淤青,同样的部位。 冯铭轩的眼里瞬间涌起了怒意,“禾儿!这是怎么回事?可是阿娘责罚你了?”他的声音低沉又有些心疼。 禾娘伸手掩住了相公的嘴巴,压低声音道:“相公,婆婆没有责罚我! 是我下晌帮她换鞋子,跪在青砖上,起身时不想失了礼数,没有及时揉揉,才淤青的。” 冯铭轩眼里的怒意消退了,换上了疼惜,他俯身朝着禾娘淤青的膝部轻轻吹气,“娘子,你怎么这么傻?不是有丫头吗?你吩咐丫头替阿娘换鞋子啊! 娘子,可疼了?唉,你这个傻丫头!让我怎么说你才好……” 第155章 得知缘由 傻丫头疼在膝上,甜在心里。 相公对她珍之重之,不让她受委屈,禾娘看着相公柔柔的笑,那眼里的深情都要溢出杏眼了。 若在往日,小娘子对他这般深情凝视,冯铭轩自是不会客气。只是今日娘子的腿疼,他忍住了冲动。 冯铭轩暗自惋惜虎骨酒不在庄子上,不然他可以用药酒替傻丫头按摩按摩。 “傻丫头!阿娘不是磋磨儿媳妇的恶婆婆,以后啊,你服侍阿娘的时候,别再把自己弄伤了!”冯铭轩快睡着时,还不放心的嘟囔一句。 他怀里的禾娘小声回了一句:“相公,我记下了!” 山庄里的夜晚除了偶尔的鸟叫声,凉风习习,格外静寂。 八月初,各县的学子匆匆忙忙的奔赴在赶考路上。 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开始了,府城更加热闹起来了,随处可见身穿长衫的读书人的身影。 府城同知老爷家的府邸,主仆几十人都在为大少爷冯铭滐的乡试做着准备。 大少爷冯铭滐时年二十七岁,娶妻卫氏,膝下已有一子一女,长子冯修瑾八岁,长女冯灵兮六岁。 卫氏如今再次身怀六甲,刚刚显怀。 卫氏的祖父曾任吏部侍郎,与曾任大理寺卿的冯铭滐的祖父相交甚好,双方替自己的孙子孙女定下娃娃亲。 卫氏是家中的嫡次女,后宅的家教甚严。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恪守女德,与冯铭滐成亲后,相夫教子,安守本分。 冯铭滐十五岁考中了秀才,后面连续参加了三次乡试,都是名落孙山。 二十七岁的大少爷冯铭滐,除了读书准备科举再不关心其他,为人处世倒是书生气十足,对待家仆谦和有礼。 今年的乡试,冯铭滐自认有了七成把握能上榜,从考中秀才到如今,过去了十二年。 十二年的备考举人的光阴啊,从五岁启蒙到如今,他已经读书二十二载了。 带着考篮和吃食的篮子上了马车后,冯铭滐朝府门口送考的父亲母亲、妻子、儿子笑着摆摆手道别。 此番乡试如若能上榜,他就能去京城参加来年的春闱了,冯铭滐端坐在软榻上,微闭双目,稍加歇息。 同知府邸门口,看不见儿子的马车了,同知老爷才折转身进府,冯夫人在梅润嬷嬷的搀扶下跟着进去。 卫氏朝儿子微笑着伸出手,柔声道:“瑾儿不必担心你的阿爹,回你的书房去,明年的童生试,瑾儿也得下场一试呢!” 冯修瑾伸手搀扶着卫氏道:“阿娘,孩儿不担心阿爹。只是阿娘怀着弟弟妹妹辛苦,可要照顾好自己!” 卫氏欣慰的颔首,她的儿子聪明好学,知书守礼,深得夫子的夸赞。 冯修瑾把阿娘送回后院,才匆匆去了书房晨读。 同知老爷和同知夫人进了正堂后,除了老管家冯全和梅润嬷嬷外,其他的仆妇都没有跟进来伺候。 同知老爷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眉头紧锁道:“夫人呐,现如今,府中的茶叶也买不起了么?怎的这茶有些霉味?” 同知夫人讪讪的道:“老爷,将就着喝!现如今,家中的银子紧着滐儿考试,今年榜上有名了,滐儿春闱去了京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唉!夫人呐!为夫的俸禄有限,府中的开支尽量节俭些!各院的仆妇,除了不能发卖的留下,余下的都打发了!”同知老爷说罢又深深的叹气一声。 同知夫人恨声道:“老爷,都怪你的二弟冯栩阳,他在云城过着富贵的日子,经营着那么大的营生,把府城的油坊都撤了!这般赚银子的营生,他说撤就撤了! 哼!我娘家的弟妹趁修余的周岁礼,在云城可全都打探清楚了。二弟把家里的营生都交给了铭睿,他们老两口颐养天年,过的是奴仆成群锦衣玉食的日子。 从去年起,二弟不给我们大房送银子了,老爷!是他冯栩阳才害得我们大房的日子不好过了!” 同知老爷的眉头拧起,冷声道:“夫人呐,说来也是怪得很,二弟给我们大房送了二十多年银子了,怎的从去年起就不送了? 莫不是去年铭轩成亲,我们没有亲自前去道贺,二弟夫妻俩生气了?” 同知夫人一怔,心里咯噔一下,去年二房的小侄儿铭轩成亲,莫不是弟妹发现了她送的贺礼,那海棠樽上的裂纹? 哎哟哟,天杀的!肯定是那个裂纹被弟妹发现了。 同知夫人坐在椅子上不安的挪了挪屁股,悄悄的抬眼看看老爷,正对上同知老爷威严审视的目光。 同知夫人心虚的嗫喏道:“老爷!妾身…恐是妾身做错了!” 同知老爷冷声道:“夫人,你到底做了何事得罪了二弟?还不如实说来!”他的声音愈发严厉。 从去年起到如今,同知老爷的奢华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以前他饮茶,都是清新淡雅的雨前龙井,家里的餐桌上最低都是十道八道菜。 现如今,他喝的茶带着霉味,还是陈年旧茶。午膳的菜剩下的还留着晚膳将就着吃…… 更加令他气恼的是,以前每个月他还能请知府大人,去府城最有名的千味楼酒楼品尝美食、饮美酒。现在他都快忘记了千味楼的门朝哪个方向开了。 知府大人旁敲侧击的问他,是不是在外面养了如夫人,把请他上千味楼的银子都用在了养外室身上? 同知大人直呼冤枉,他此生只喜美酒佳肴,独独不爱美色! 是个男子都好美色,他纳的美妾进府还没半年,就被家中的妒妇磋磨至死。看着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在他的怀里咽了气,他歇下了纳妾的心思。 为了妾室,闹得家宅不宁,也不是他的本意。 只是他的富贵日子如果是这妒妇葬送的,他可就抓住了妒妇的把柄。就算这把柄没什么用,但有把柄总比没有强! 看着老爷如同对待罪犯的毒蛇般的阴冷目光,同知夫人吓得身子抖了抖,身旁的梅润嬷嬷吓得赶紧跪下了。 同知夫人蚊声道:“老爷!去年二弟派管家送来铭轩成亲的喜帖,妾身误将有裂纹的海棠樽当做贺礼送去了云城!” 同知老爷听罢,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到夫人脚边。茶盏破碎,茶水溅了跪着的梅润嬷嬷一脸,同知夫人的裙摆也溅上了茶渍。 老管家冯全跟着跪下道:“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啊!” 同知老爷厉声道:“好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人,瞧瞧你做的好事!本官就纳闷了,二弟送了二十多年的银子,怎的从去年起就不送了! 铭轩成亲的大喜事,我们做大伯父大伯母的没有亲自去道贺就是失礼,你送有裂纹的瓷器,这不明摆着是在膈应二弟?就是泥人都有三分气性,你你你……着实欺二房太甚!” 第156章 夸赞 同知夫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成亲几十载了,老爷这般下她的脸面还真是头一遭。 就是十多年前,她磋磨死了那个小贱人,老爷都不曾这般动怒。 很快同知夫人强词夺理道:“老爷啊!你也不想想,妾身是看了喜帖后气不过,一时没有思虑周全,才送错了礼物! 怪只怪铭轩娶了农户女子进我们冯家!老爷啊,妾身能不气么!我们冯家好歹也是官家,想着她一个农户女子,何德何能与我们同桌吃茶饮酒,妾身的心里着实憋闷得紧!” 同知老爷也记起去年收到喜帖时的情景了,他重重的叹息一声,收敛了怒气。二弟同意铭轩娶农女进门,也太纵容铭轩了些! “老爷,妾身做错了。误送了贺礼,让二弟二妹记恨上了我们大房。老爷是冯家的大家主,得想办法补救才好啊!”同知夫人见老爷的气消了些,暗自松了一口气。 有大家主出面,化解大房同二房的矛盾,弟妹最是心软,二房重新给他们送银子,家里的拮据就能迎刃而解了。 冯老爷瞥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老奴才沉声道:“冯全你是管家,梅韵你是府中的礼仪嬷嬷,老爷我提携你们几十年,夫人做事有不当之处,你们得规劝,须得考虑清楚后果再行事!” 冯全和梅韵恭敬跪着,前额触地道:“老奴知错了,请老爷责罚!” 冯老爷摆摆手道:“罢了!错已酿成,你二人且先起来,下次不得再犯!” 冯全和梅韵嬷嬷齐声道:“谢老爷的不罚之恩,老奴记下了!” 随后,他们缓缓起身,都是知天命之年了,这般跪着,身子还真是吃不消了。 同知老爷摆摆手道:“你们且先退下歇息去!” 等正堂内只剩下夫妻俩后,来回踱步的同知老爷朝夫人一瞪眼道:“现如今也只有等乡试结束,若果滐儿高中,老夫我派人送喜帖去云城,请二弟和弟妹前来喝喜酒。到时夫人同弟妹说几句软话,相信他们的心结也就过去了!” 同知夫人的面上一喜,儿子如若高中,云城的二房只怕是巴结我们大房都还来不及呢! 哼!到时她一样可以拿捏二房。 同知老爷掸掸衣袖,拿起官帽架上的官帽戴上。今日开始乡试,作为同知,他的差事可不少,得提前赶去上值。 同知夫人起身帮他理了理官服,再屈膝道:“妾身恭送老爷!” 同知老爷踱步出了正堂,上了马车,前往衙门上值去了。他在心里思忖着,只要儿子中了举,他又能恢复到原来的富贵日子了。这般想着,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府城大房的如意算盘,云城的二房自是不知。 一家四口在丰园庆祝了冯铭轩十九岁的生辰。妻子新做的鞋子,冯铭轩穿上后,在阿娘面前显摆了很多次。 冯夫人不再忧心小儿媳有没有喜讯传出来了,小儿媳能自己生再好不过,不能生,纳妾室生,反正都是儿子的骨血。 小儿媳乖巧懂事,勤俭持家是当之无愧的当家主母,她做婆婆的自认很开明。 丰园里的小两口陪着老两口每天悠哉乐哉,禾娘陪坐在婆婆身边,观看婆婆同公公下棋。 旁观的禾娘,不一会儿就见婆婆的白子被公公的黑子围困,动弹不得。 禾娘正想着婆婆这局怕是要输了,却见婆婆不慌不忙地,把棋盘上公公的黑子捡起几粒,换上了白子,然后微抬下巴轻蔑的轻哼一声! 禾娘掩脸,婆婆这才是悔棋高手啊!光明正大且理直气壮的捡公公的棋子,不像她还要遮遮掩掩。 见惯不怪的冯老爷抬眼望天,佯装没看见老妻的举动,嘴角却微微上扬。 呵呵,老婆子当着儿媳的面悔棋耍赖,也不怕孩子当成了笑话! 禾娘把公公婆婆的举动看在眼里,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冯夫人嗔道:“你这丫头别光笑啊,来帮老婆子我当军师!” 一旁坐着看书的冯铭轩,放下书戏谑道:“阿娘让禾儿当军师可算是找对人了!” 禾娘嘟嘴瞪了相公一眼,哎哟!相公啊,有你这样当面揭短的么? 娇妻这般可爱的瞪眼,冯铭轩忍俊不禁! 冯老爷微笑道:“看来我们家的棋艺圣手后继有人啊!” “哼!”冯夫人轻哼道,“老爷你的棋艺也不过如此,我只不过随便捡了几粒子儿,你就输了!” 冯老爷和小儿子相视一笑,随即在心里感慨万千,后宅妇人居家不易,只要她们开心,让她们耍赖赢棋又有何妨! 接着,冯老爷和小儿子对弈起来,他们才是真正的棋逢对手。 一家四口在丰园避暑,欢声笑语不断。不知不觉中,酷暑难耐的八月过去了。 阿爹阿娘住在二弟的庄子上,九月初,冯铭睿带着一马车石榴前来探望。 这个庄子,以前种的都是芝麻和油菜,现在在弟弟的手上既种芝麻和稻谷,又种上了生姜和果树! 冯铭睿带着冯卫和冯壮在青石板路上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他边巡视边颔首,芝麻过些日子就熟了,稻谷也开始慢慢变黄,丰园是名副其实的丰收之园! 路两边的果树生机勃勃,可见二弟管理山庄有方! 冯铭睿进了一进院,听到阿爹阿娘和二弟夫妻俩的谈笑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难怪二老住了一个多月还不愿意回城,这样舒心的笑声,他在家里就鲜少听见! 唉…还是弟媳贤惠啊!能与阿爹阿娘和谐相处,不像他的妻子…… 冯铭睿深深的叹息一声,再笑着说道:“阿爹阿娘!孩儿来看望你们了!” 冯老爷看到大儿子来了,再看到后面跟着的冯卫和冯壮抬进来几筐石榴,微笑道“睿儿有心了!快来坐!” 小桃给大少爷上了茶,冯铭轩同禾娘对大哥见礼,等大哥落坐后,夫妻俩才落坐。 “二弟,你的这个庄子打理得好啊!过几年,各种果子可不少!”冯铭睿由衷的感叹道! “哥,你的庄子上想种果树吗?比如石榴树,想种的话,明年三月我给你果苗!”冯铭轩微笑道。 冯铭睿起身从竹筐里拿起一个大石榴抛了抛,朗声笑道:“二弟厉害了!我刚才还寻思着你是从哪里买来的杨梅树苗呢! 哈哈哈!感情是去年我给你送的杨梅,你琢磨出来的树苗!阿爹阿娘,你们说说,咋就生出二弟这么聪明的孩儿来?” 冯老爷笑道:“睿儿有所不知,这些果树都是禾丫头琢磨着种出来的!是禾丫头的功劳!” 冯铭睿惊讶的看了一眼弟媳妇,微笑着夸赞道:“咱们冯氏有弟妹这般聪慧的主母,何愁不能发家啊!” 老两口和冯铭轩同时颔首深以为然。 第157章 冯全报喜 午膳后,冯老爷夫妻俩随着大儿子回了云城。在小儿子的庄子上住了一个多月,老两口刚离开又计划上了明年再来丰园避暑。 老两口缺少的不是避暑的地方,而是与儿子儿媳在一起的惬意又温情的生活。 兄长送来的十来筐红石榴,圆润饱满,汁多香甜。 冯铭轩同禾娘各自品尝了半只石榴后,对上妻子亮晶晶的眼眸,他的唇角勾了勾微笑道:“正如娘子想的那样,石榴也可以酿酒!” 禾娘柔声道:“恭喜相公又得佳酿!” 冯铭轩笑道:“恭喜娘子又能育出石榴树苗!” 夫妻俩相视一笑,眼神里都是爱意满满。 酿酒的石榴,须得剥去外皮和内膜,夫妻俩先剥了一个石榴,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石榴籽落在铜盆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冯铭轩不时给妻子投喂一颗石榴,见小桃和小红不在堂屋内,禾娘趁相公给她投喂石榴,轻轻的咬住指尖,冯铭轩只觉得指尖一阵颤栗,心也跟着轻颤起来。 左手的石榴险些掉到地上,冯铭轩看着俏皮可爱的妻子,暗暗的磨了磨牙,这小东西,不知晓这样调皮的举动是多勾人心魄的么? 禾娘松开牙齿,朝相公微笑,看着娘子左脸颊的酒窝,冯铭轩只觉心花怒放。 他看看院子里的太阳,离天黑还早呢…… 随着石榴籽越积越多,铜盆里渐渐红成一片,就像一颗颗红宝石。 “好了,娘子。吩咐小桃、小红、顺子和小武他们来剥就成了,省得娘子的手疼!”冯铭轩牵着禾娘的手,一起去水盆里洗干净。 很快,小桃她们四个进了堂屋,看看二少奶奶剥好的石榴籽,一人拿一个盆,快速的剥起石榴来。 夫妻俩吃过的石榴籽,禾娘收聚在竹筛里,准备傍晚去河边清洗。 太阳快下山时,夫妻俩手牵手散步到了河边,小桃拎着石榴籽和竹筛跟在后面。 禾娘蹲在河边的石头上,轻柔的搓洗着石榴籽,冯铭轩蹲在旁边,跟着妻子学着搓洗石榴籽。 清澈的河水从指缝间流过将籽上残留的果肉和杂物洗净。清洗完毕,禾娘把石榴籽放在竹筛上沥干水分。 还是在后院去年育果苗的那两垄地,平整的地垄上,铺上了湿润的细沙,禾娘将石榴籽均匀地撒在上面,再轻轻覆盖上一层薄沙。 冯铭轩在一旁安静的打着下手,不时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妻子。 妻子培育果树有着独特的领悟力,冯铭轩支持她的每一个小爱好,让她释放天性,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堂屋里剥好的石榴,冯铭轩动手酿了两缸石榴酒。(夫妻俩经常喝自己酿的石榴酒,直到垂暮之年,竟然比同龄人显得年轻,且容颜衰老得缓慢,冯氏果酒声名大噪!当然这是后话。) 庄子上的家仆,每人分了一个石榴尝鲜。甜甜的石榴吃在嘴里,甜在家仆们的心里。 冯铭轩的心里很是欢喜,到了明年三月,冯庆将会在丰园里栽种下石榴树,过几年丰园里又将会多出一种果子! 兔儿岭镇十里八乡山上的山果又红了,赶集的农户看到麻糖铺子门口的告示栏里,又贴上了收购山果的告示。 提着篮子摆摊的妇人们大声问贴告示的冯安:“东家,可是在通知收购山果哩?” “是哩!是哩!”冯安朝集市方向大声回答,“同去年一样,五文钱一斤收山果,坏果、烂果、没熟的果子都不收!” 妇人们松了一口气,麻糖铺子里还是五文钱一斤的高价收山果!家家户户都能分几十个铜钱了! 这意外的收入,在这这丰收的季节,田间地头上多了欢笑声。 冯乐带着冯文来镇上收购山果,酿了十二大缸良缘红。 一缸酒就是五百两银子,冯乐很佩服二少爷,面对白花花的银子毫不动心,他坚守底线,说不多酿酒就不多酿。 多余的一缸半酒,送一缸给大少爷,余下的自家留下。 冯文也很敬佩二少爷,二少爷做事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跟在这样的主子身边,是他们这些奴才的福气! 回到云城的冯乐,意外的在门口看到了来自府城大老爷府中的大管家冯全。 只是现在的冯全不像去年见到的那么威风了,他的须发皆白,佝偻着腰。 见到冯全,冯乐的脑子迅速的转动起来,阿爹陪老爷去府城大老爷的府中,受这老管家的气可不少,怎的才一年多,这老家伙就老这这样了? “小子见过老管家!”腹诽归腹诽,冯乐恭敬的对冯全抱拳见礼。 “小乐啊!你小子能耐了,把三少爷的宅子管理得不错嘛!”冯全耷拉的三角眼打量着气派的“冯宅”大门,笑道。 “小子不才,全仗老爷和三少爷的提携,才当上了管家。只是不敢在老管家面前自称管家!”冯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冯全。 冯火拉开了大门,恭敬的道:“管家回来了!请进请进!” 冯乐对冯全抱拳道:“大管家别见怪,三少爷府中的门童,没见过您!怠慢了!”说罢对冯火道,“还不同府城大老爷府中的管家见礼!” 冯全罕见的笑道:“没事没事!我也是刚到三少爷家,比你快一步而已!云城啊,我来得少,府中的小娃子就像韭菜一样,一茬茬的生,不认识我也是常事。” 冯火朝冯全抱拳道:“多谢大管家不责罚小子!” 冯乐朝冯火摆摆手,冯火小跑着进了门房,跑慢了担心挨责罚。 冯乐把冯全迎进东厢房的堂屋,亲自斟茶摆上点心。 冯全狐疑地道:“小乐啊!三少爷和三少奶奶不在府中么?你得引荐我去拜见主子啊!” 冯乐抱拳道:“大管家,不是小子怠慢了你,实在是三少爷和三少奶奶不在府中,二位主子在庄子上住了几个月,和家仆们一起种庄稼呢!” 冯全露出失望之色道:“哟,三少爷和三少奶奶也亲自种庄稼呢?那我来得可不是时候了?” “请问大管家,从府城亲自来云城,可是有何吩咐?”冯乐恭敬的问道。 “我是报喜来的!”冯全露出灿烂的笑容提高声音道,“大少爷高中举人了!大少爷今科高中第三名,是经魁!大老爷吩咐我来云城,接二老爷,二少爷、三少爷去府城喝喜酒来的!” 冯乐笑着抱拳道:“恭喜大少爷喜中经魁!”太难了!府城的大少爷第四次参加乡试,终于高中了! 随同冯全一起来的冯仁赶紧双手奉上喜帖,冯乐接过来,送进了书房里。 “大管家可曾去过城南二老爷的府中?这般大好喜讯,理当先送给二老爷知晓!”冯乐试探着问道。 第158章 二百两 “我是先去的城南二老爷的府中,唉!不巧了,二老爷身子有恙,卧病在床。二少奶奶说二少爷去了油坊,要等晚上才能归家。我才先来了三少爷的府中!” 冯全再次露出失望之色,他拿起茶盏饮了一口茶后接着道,“大少爷中举这般大喜事,大老爷和大夫人准备大办举人宴呢! 可惜二老爷在病中,去不了府城,这可如何是好?大老爷和大夫人可盼着二老爷、二夫人、二少爷、三少爷一起同去府城喝喜酒呢!” 冯乐在心里冷哼一声,大老爷和大夫人在二少爷成亲时,不亲自来云城道贺,只派了管家送有裂痕的瓷器当做贺礼,来膈应老爷和夫人。 老爷撤回府城的油坊和油铺,暗中同府城的大房决裂,怎么大老爷和大夫人就毫不自知,是他们的失礼才寒了老爷和夫人的心呢? 冯乐心里明镜似的,老爷是在装病! “大管家,你从府城远道而来,请问你是想住在三少爷的府中,还是二老爷的府中?小子好早作安排。”冯乐冲冯全抱拳道。 “还请小乐尽快将喜帖送给三少爷,我还是住到二老爷的府中!”冯全喝完茶,轻咳一声后接着道,“小乐啊!有些话,迫不得已我不得不说出来了,大老爷的俸禄有限,府中要用银子的地方多。 大少爷等办完举人宴,就要动身前往上京城,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只是在上京城,老太爷留下的府邸,这么多年过去了,只怕还得重新修缮才能入住,总之,大房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多! 我也顾不得失礼了,大老爷和大夫人盼望二老爷及二位少爷,能不计前嫌,伸出援手呢! 毕竟府城的大房同云城的二房都是自家人不是?何况大少爷来年春闱如若高中,也是我们整个冯氏家族的荣誉不是?”冯全说罢,讪笑着全是尴尬之色。 前些年,二老爷都是亲自将银票送去大老爷的府中,有银子,他这个大管家当然好体面的办事! 可从去年起,二老爷不给大老爷送银子了,也不送各种油和吃食了。 哎哟哟,没有银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他这个管家为大老爷全府操碎了心,愁白了须发! 冯乐在心里觉得畅快!大老爷和大夫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有这个大管家,可没少倚仗大老爷的势欺负阿爹。 冯乐见大管家拿心吃了起来,寻思着他定是饿了,起身道:“大管家,我吩咐膳房给你们做一些吃食,可行?” 冯全求之不得,夫人给的盘缠少,赶路四天,都没有吃一顿像样的饭食,他连连点头道:“有劳小乐了!” 冯乐起身去了膳房,安排冯信给冯全和冯仁做了三菜一汤。 冯全看着冯乐不慌不忙的身影,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他在大老爷府中当差一辈子了,大老爷还在让他操心着全府诸事,他提了几次让儿子冯泰接替他的管家之职,大夫人却在暗中提拔她的陪嫁张禄。 唉!大老爷也是的,他们冯家的家怎么能让张家的人来当?虽说府中大不如前年了,冯全还是觉得冯府的管家姓冯才稳妥。 冯全和冯仁吃饱喝足后,心满意足的坐上马车去了城南老宅。 冯乐则带上府城大房送来的喜帖,骑马出城去了丰园。 二少爷去不去府城,亲自道贺大房的大少爷高中举人,他作为管家不能替二少爷做决定,还有贺礼怎么送,规格如何,他也得听从二少爷的安排。 丰园里,家仆和庄子附近的佃农都在热火朝天的忙着收割芝麻。 一身棉布衣裙的禾娘,听到竹棍敲打在芝麻竿上,芝麻“沙沙沙”落在竹匾上的声音,这悦耳的声音预示着今年又是丰收年。 进入丰园的冯乐,坐在马背上很快就发现了家主和主母跟着一起忙碌的身影。 冯乐翻身下马,将马拴在马棚里,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二少爷身边。 冯铭轩很久没见到他的管家了,他放下手中的竹棍,轻声问道:“乐哥可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事儿了?” 冯乐恭敬的取出喜帖,双手奉上道:“启禀二少爷,府城的大老爷派管家送来的喜帖,大少爷喜中举人了!” 冯铭轩打开帖子边看边往正院走去,冯乐紧跟在二少爷身后。 “大哥终于中举了!”冯铭轩的剑眉上挑,高兴的说道,“大哥从考上秀才到中举,花了整整十二年!也难得他有这份恒心!” 冯乐道:“二少爷可要去府城喝喜酒?” 冯铭轩长舒一口气道:“不去!虽然大哥对我很关照,我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陪同二少奶奶。 云城去府城,仅仅是来回就得耗费八天时间!”从成亲至今,他们夫妻没有分开过一天。他可不放心把妻子留在云城,他独自去府城喝喜酒! 至于带着妻子一起前往府城,冯铭轩更加不会考虑,路途遥远,妻子的身子娇弱,没必要受舟车劳顿之苦。 再说,他成亲时,大伯父大伯母只是派管家前来道贺,足见他冯铭轩不受大伯父大伯母的待见,他又何苦为难自己,巴巴的往他们身边凑! 冯乐似笑非笑的道:“冯全大管家来家中哭穷,如今大老爷府中的日子不好过了,他们满心期待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施以援手呢!” “呵呵!”冯铭轩轻笑道,“去年大哥在府城的产业全部回撤,可见阿爹就是不想同大伯父过多来往了! 至于我,产业只有麻糖铺子,这些小营生自是入不了大伯母的眼,更谈不上对府城的大伯家有何帮顾了!” 冯乐笑道:“二少爷说的是,你同二少奶奶都在忙着种庄稼呢! 唉,我们冯氏二房,半农半商的身份还是少往府城同知老爷身前凑了,省得被大夫人误会有攀附权贵的嫌疑!” 冯铭轩微笑着进了书房,冯乐研墨,冯铭轩提笔写了回帖,用火漆封印。 “乐哥,我与府城的大哥,好歹兄弟一场,你准备二百两银票,交于大管家带回去!”冯铭轩暗忖,二百两对于寒门学子和农门学子来说,用做赶考的盘缠足够了! 冯乐抱拳道:“二少爷经营三间小小的麻糖铺子,能送二百两程仪,的确足够了!我现在回城,立即将回帖和银票送给大管家!” 冯铭轩颔首。 冯乐将回帖塞进怀里,对二少爷抱拳一礼,大步离去。 禾娘夜间听了相公的述说,府城的大伯哥花了整整十二年的时间,经历四次乡试才考中举人,她惊讶的问道:“相公,考举人这么难的吗?” 冯铭轩轻叹一声道:“不光是考举人难,就是童生试,都非常难!” 科举之路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不难么? 听到难字,禾娘暗暗为阿弟明年的童生试着急了。 第159章 大少爷人间清醒 日头偏西时,家主的马车驶进了城南冯宅。 管家冯喜大步上前拉开车门,冯铭睿轻轻跃下马车后,与管家相视一眼,一前一后进了主院的书房。 关上书房门后,冯铭睿在书桌前落座,瞥一眼房梁上的青莽,正安静的眯着眼睛睡觉。 “禀大少爷,今日府城的大管家送来了大房大少爷高中举人的喜帖!”说罢冯喜双手呈上帖子。 “哦~?大哥终于中举了!”冯铭睿惊喜道! “老爷称病,没见大管家!”冯喜微笑道! “呵呵!看来阿爹是真的想明白了!可喜可贺!”冯铭睿的右手食指轻叩桌面道,“想来大伯父府中的日子不好过了,大哥毕竟是个文雅的书生。 只是现在正是丰收的季节,各个庄子上都容不得疏忽,作坊也得去看看。 我抽不出空去府城的大伯父家道贺。喜哥,我回好帖子,你准备一千两银票让冯全带回去!” 冯喜微笑道:“大管家来家里哭穷呢!希望老爷和二位少爷施以援手!” 冯铭睿正色道:“我和二弟的银子来之不易,有我这一千两程仪,大哥赴京赶考无论如何足够花用了! 想想寒门学子、农家学子,有五十两赴考只怕都是不易!大哥不是讲排场的人,再说祖父留在京城的府邸这么多年都有家仆照看,大哥赴京后即可入住!一千两银子不少了!” 冯喜道:“大少爷分析得是!我按照大少爷的安排准备着!今日家中没有别的事了!” 冯铭睿颔首! 主仆二人写好回帖,冯喜拿着帖子去了东厢房自己的书房,冯铭睿去了后院。 走得稳稳当当的冯修余,见了朝他大步走来又蹲下的人,张开双手高兴的扑进了冯铭睿的怀里嘻嘻笑道:“爹爹!爹爹回家啰!” “余儿今天乖不乖呀?有没有扯姐姐的小辫子?”冯铭睿亲了一口儿子,温柔的问道。 “嘻嘻嘻!”小家伙一脸坏笑,躲进了爹爹的怀里。 嗯,看来既不乖,又扯了姐姐头上的珠花!冯铭睿在儿子肉嘟嘟的小屁股上拍了拍。 张晗胭笑看着进入正厅的父子俩,温柔的接过儿子抱在怀里,再柔声道:“相公回来了,先喝杯茶,晚膳马上就好了!” 冬月恭敬的奉上茶,退出了正厅。 冯铭睿饮了一口茶后,就听到妻子柔声问询:“相公,大伯父家的大伯哥高中了举人,相公和二叔可要亲自去府城道贺?” 冯铭睿微笑道:“为夫实在抽不出空前去府城,二弟的庄子上同样在忙着秋收,我们兄弟都不去府城。” “相公!这怎么可行!”张晗胭惊讶的提高了声音,“府城的大伯父可是你的亲伯父呀,再说大伯父是同知老爷呢!相公和二叔可得同大伯父多走动走动才好呢!” 冯铭睿瞥一眼妻子道:“胭儿既然知晓大伯父是同知老爷。大哥中了举人,明年要参加春闱! 就该知晓我们行商的最不受官老爷的待见。大伯父举办举人宴,道贺的客人官员居多,我和二弟又何必前去自讨没趣?” 张晗胭张了张嘴,不甘心的道:“相公既知晓你行商,不是更应当和大伯父交好么?多走动才好为以后的生意铺路啊! 相公平时不与大伯父多走动维持好交情,有事儿了怎么好求大伯父出面摆平?俗话说得好啊,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 相公,你可不要犯糊涂啊!” “胭儿,我也就是做点油坊营生,刚刚够云城的百姓食用罢了。 从阿爹创办冯记,经营至今过去了二十多年。我们冯记安守本分,遵从本朝律法,并不需要府城的大伯父关照。 况且大伯父那边,向来瞧不上商贾之家。他训斥阿爹多次,我们行商令他的脸上无光!我们云城冯氏与府城的冯氏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张晗胭听了相公的一席话,似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府城的大伯父是堂堂五品官家老爷啊!相公竟然说同大伯父井水不犯河水! 多少人家,烧高香都求不来这样的官老爷庇护,他的相公竟然敬而远之!相公看起来精明,实则迂腐又荒唐! 张晗胭气得胸口起伏不定,还想开口劝说,对上相公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眼神,她抿紧了嘴。 冯修余挣脱了娘亲的怀抱,溜到地毯上,走到阿爹身边张开了手。 冯铭睿抱着儿子,父子俩额头抵着额头,斗起牛来。 “相公,我还指望你去大伯父家赴宴,我好同你一起回娘家呢!”张晗胭心有不甘的幽幽开口。她真不想错失回府城结交权贵的机会! “大少奶奶可是想回娘家了?”冯铭睿一边陪着儿子玩闹,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相公,妾身嫁来云城快七年了,还没回过府城娘家呢!相公你能陪妾身去府城么?”张晗胭眼巴巴的瞧着冯铭睿,眼神里充满了乞求和委屈。 冯铭睿放下儿子,朝奶娘一招手,冯修余被抱去了隔壁的厢房。“胭儿,这么多年,你从不提起回娘家,为夫也就随了你的心意! 胭儿若果真是想念岳父和岳母了,我安排人护送你回府城。只是几个庄子上都正是秋收的时候,我走不开!秋收关系到家里的油坊…… 胭儿若果是想回去攀交情的,为夫劝你歇了这个心思。修余的周岁礼,岳母已经来过家里了,想必若大的通判府,也是一地鸡毛。胭儿好好的日子不过,回去掺和娘家的事又是何必?” 冯铭睿怎么看不出岳父家是个无底洞?没有赚银子的营生,全靠岳父的俸禄维持全府的花销,那是远远不够的! 上次岳母来家里,妻子为她们用了两万多两银子。 他冯铭睿的银子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他每天早出晚归去一个个庄子上,榨油作坊和一间间铺子里小心谨慎的安排,运作赚出来的。 正是妻子几年没回娘家,妻子的私房银子,以及他吩咐管家准备的一万两银票,才随便她为娘家人花用了。 岳父家恐怕把他这个女婿当成了摇钱树、冤大头,没银子了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妻子索要…… 冯铭睿瞥一眼妻子,她一向聪明,绝对看清楚了娘家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 如果妻子真想同他好好过日子,自是知晓远离娘家。 如果她打着回娘家的旗号,攀附权贵,那也太不知所谓了些! 再则她们张家,还想用冯家的银子去挥霍,只怕是美梦落空! 冯铭睿看着犹豫不决的妻子冷冷一笑…… 第160章 争执 张晗胭听了相公的话,心里知晓是对的,可又有些失落。 小农妇胡禾娘想回娘家,小叔子陪她回娘家;胡禾娘想住在庄子上,小叔子陪她住庄子上。 小叔子的产业是不如她们大房,可也没见他们两口子嫌弃赚的银子少而不开心。 怎的她想回娘家,相公就不愿意陪她呢?相公的眼里全是庄子,油坊,铺子,银子、孩子…… 孩子?! “相公,我带着余儿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可好?”张晗胭还是有些不甘心。 “胭儿,余儿还小,去府城路上得四天,两个孩子都不能跟着你长途跋涉!”冯铭睿直接拒绝。 张晗胭想着儿子才一岁多,确实不宜乘坐马车颠簸几日,她也舍不得儿子遭罪。 女儿灵芝快六岁了,带着回外祖母家还是可行的。再过几年,女儿长大了就得相看人家,早些在府城的权贵家中露个面,说不定灵芝也能多些造化。 张晗胭柔声道:“相公,那我带灵芝一起回去,灵芝快六岁了,坐几天马车也没什么的,再说有我亲自照看着,相公还能不放心么?” “唉!胭儿,你想回娘家就回娘家,想住多久住多久,为夫不会反对!只是灵芝和你家里的人不熟悉,她去了不熟悉的地方,孩子哪里会开心?灵芝就不去外祖家了!” 冯铭睿可舍不得掌上明珠乘坐马车受颠簸之苦,再说张家人的德行不好,女儿少与她们打交道才是正理。“家里请了先生在教她弹琴呢,哪能把先生晾起来,让女儿逃课的?” “相公,灵芝六岁了,过几年就要相看人家,我带她回府城在官家夫人面前露个脸,灵芝以后嫁入高门也就多了机会……”张晗胭越说越激动,似乎现在就能把女儿许给高门大户人家。 “张晗胭!你…你…你真是不知所谓!”冯铭睿暴喝一声打断了张晗胭的话!他的脸因为生气涨得通红,“我冯铭睿的女儿这么愁嫁么? 灵芝还不到六岁,何需你带着她去讨好那些官家夫人?看她们的脸色?你把我冯铭睿的女儿当成什么了?” 厉声说完这些话,犹不解气,冯铭睿拿起茶盏重重的砸在张晗胭的脚边! 张晗胭吓得身子抖了抖,慢慢挪开了几步,离碎瓷片远了些。她抬头看看相公铁青的脸,想申辩几句,又有些胆怯。 相公对她发这么大的火,成亲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冯铭睿重重的坐进圈椅里,不知所谓!无知的妇人不知所谓!这妇人莫不是失心疯了? “相公,你别生气!我……我也是盼着灵芝能有个好归宿!”张晗胭被相公这声厉喝,面露愧疚之色,但很快,她又起了恨意,她有什么错?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女儿好啊! 云城虽说繁华,毕竟是一个小小的县城,她一个六品通判家的大小姐,下嫁给商户,她的女儿,绝不能在云城蹉跎了一辈子! “好归宿?什么样的归宿才是大少奶奶眼中的好归宿?”冯铭睿的语气里带着讥讽。 张晗胭反唇相讥:“灵芝绝不能嫁进商户,成为官家太太去了哪里都有面子,就是嫁给九品官也是官眷,也被世人尊称为官夫人!” 冯铭睿冷笑:“张家的大小姐嫁给我冯铭睿自是委屈了你!所以张大小姐成了云城冯家的长媳,才可以有恃无恐的不敬公婆,胆大包天的责难弟媳,目中无人的苛待下人?” 张晗胭气急道:“相公你不要得理不饶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妾身只是后宅妇人,没有读过圣贤书!” “为夫得理不饶人?张晗胭!为夫告诫你!女儿才五岁多,你带她去府城安的什么心?我的女儿不嫁为高门做继室,不给官家做妾室! 灵芝以后只做正妻,她的夫婿还不许纳妾室,否则我冯铭睿与他不死不休!”冯铭睿用冒火的眼睛盯着张晗胭,他咬牙切齿地说完这些淬了冰的话! 张晗胭被冯铭睿这番话震住,她从未想过相公对女儿的婚事有如此强硬的态度。一时之间,她竟不知如何反驳,眼中的根意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慌乱! 相公自从当上家主后,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了,竟有说一不二的性子了! “相公……”张晗胭嗫嚅着,想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 “不必再说了!”冯铭睿冷冷打断张晗胭的话,“你要回娘家我安排人护送你回去,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的体己银子随便你为娘家人花用! 只是两个孩子都不必跟着你去外祖家! 灵芝自然会有她的姻缘,自有她的造化,无需你这个娘亲这般急于攀附高门。” 张晗胭低下头,沉默良久,柔声道:“相公!你不愿意孩子去府城,我们可以好好商量嘛!灵芝的亲事,是我糊涂了!” “我本不想你回去掺和你娘家的破事,既然你还不安守本分,张晗胭你就回去瞧瞧也好!”冯铭睿冷笑一声。 “相公,我娘家的琐事是多了些,大户人家嘛,不像你们冯家人少。 好了,相公,我嫁进你们家,七年了也只是今天动了回娘家的心思。 相公,大伯父家的礼,你准备送多少银子?”张晗胭终于记起了今天夫妻俩闹得不愉快的起因了。说些无关紧要的事缓和一下彼此的心情。 “大哥的程仪我让管家准备了一千两银票!”冯铭睿拿起果盘里的葡萄吃了一颗来缓解心里的怒火。 “相公!才一千两银子?”张晗胭惊呼一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才一千两银子?”冯铭睿气笑了,“大少奶奶可知赚一千两银子有多难?岳父大人是朝廷的六品官,岳父一年的俸禄一百来两。我送给大哥的程仪相当于岳父大人十年的俸禄! 咱家油坊和铺子看着风光,可日常开销、人工成本、成本购买,哪样不需要银子? 呵呵呵,我的大少奶奶在府里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再过几年恐怕就会说出‘何不食肉糜’的话来!” 张晗胭听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里很是不服气。 冯铭睿又冷声道:“我每日早出晚归,不敢懈怠,为这个家辛苦的操劳,感情在大少奶奶的眼中,我每日出门就如捡黄金珠宝那般简单? 农户在田地里劳作一整年,也才赚三四两银子!这三四两银子他们还要节衣缩食才能攒下!城里的百姓,一年赚十来两银子就能心满意足! 张晗胭,银子不好赚啊!为夫的辛苦,希望你也能看在眼里!” 张晗胭自是听不进冯铭睿这些肺腑之言,夫妻俩的出身不同,各有各的坚持。 冯铭睿感觉是在对牛弹琴,心累的站起身道:“我带灵芝去四院陪阿爹阿娘用晚膳!” 张晗胭赌气去了餐厅,看着满桌的菜肴,恨恨的把几盘菜扫到地上…… 第161章 后悔 冯全带着失望透顶的心情离开了云城。 老爷和夫人满心期盼二老爷,带着两位少爷去府城喝大少爷高中举人的喜酒。只是二老爷卧病在床,两位少爷忙着秋收,全都抽不开身。 二老爷和两位少爷不去府城也没关系,送的程仪才一千二百两!这与夫人期盼的一万两相差甚远啊! 虽然二少奶奶跟着回了府城,可有什么用?二少奶奶连偌大的掌家之权都没弄到手,她只在府中过着锦衣玉食的少奶奶的日子。想必她的体己银子,都不够填补娘家的缺口。 这趟差事,冯全自知没办好,回府不好同夫人交差,他的心里似烈火烹油…… 随同冯全一起回云城的张晗胭,带了冬月和冬雨两个大丫鬟、冬青和冬儿两个二等丫鬟,以及冯卫等四个冯铭睿的贴身小厮保护她。 张晗胭坐在豪华的马车里,冬雨跟在身旁伺候。虽然是出嫁七年后第一次回娘家,张晗胭的心里却没有多高兴。 相反,她的心里隐约有些后悔回娘家。母亲带着弟妹们来云城时的穷酸样,那贪婪的眼神令她厌烦…… 马车不紧不慢的前行,张晗胭吩咐冬雨道:“冬雨,把我的首饰匣子拿来!” 抱着腿斜靠着坐在车厢壁的冬雨赶紧应了一声是,从软榻底下拉出一个铁皮厢笼,打开后,抱出三个木匣一一摆放在小几上。 张晗胭把木匣打开,露出里面各色各样的首饰来,金灿灿的黄金首饰,晶莹剔透的玉钗、玉镯,圆润饱满的珍珠…… 堪比百宝箱! 张晗胭扫视首饰匣轻叹一声道:“冬雨,取一个包袱来,把大少爷替我买的首饰都挑出来,藏进暗柜里。 我母亲和弟妹们见了这些首饰肯定会千方百计的搜刮了去,大少爷给我买的首饰,是大少爷对我的情意,可万万不能被母亲拿走了! 冬雨啊!你说我怎么就鬼迷心窍了一定要回娘家呢?你和冬月两个丫头也不知晓劝劝大少奶奶我!” 冬雨低垂着脑袋,仔细的把大少奶奶挑出来的首饰打包好,藏进车厢软榻下的暗柜里,小声道:“大少奶奶,要不我们打道回府!现在离开云城才一个多时辰,我们回去还来得及!” 冬雨和冬月的心里也是发苦,更确切的说是胆颤心惊,二舅少爷上次在府中就对她们动手动脚,始终还知晓忌惮着大少爷,是在冯府不敢造次。这次去了亲家老爷家,除了大少奶奶,谁能庇护她们? 此行几个丫头只怕是凶多吉少,大少奶奶此时要是能返回云城,她们就不用担心了。 张晗胭轻叹一声道:“我没听从相公的劝,执意要回府城。此番要是打道回府,大少奶奶我岂不是很没面子了?” 她看看冬雨低垂的眉眼,冷声道:“虽然你们几个丫头蠢笨得紧,但也跟着我几年时间了。大少奶奶我自是会护着你们几个! 只是以后我再吩咐你们替我做事,可知晓怎么做了?” 冬雨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婢子唯大少奶奶马首是瞻!”此时冯氏的家规,冬雨吓得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要大少奶奶不把她们几个发卖了,不许给二舅少爷做通房,让她冬雨去杀人,只怕都是敢的! 离开了冯府,她们几个丫头可不就是大少奶奶刀俎下的鱼肉? 张晗胭满意的笑了,为这次回娘家之行,意外收服了几个死心眼的丫头,她暗自欢喜起来! 只要在府中收买了冯家的家仆,她以后在府中想做什么事可不就方便了? 其余的三个丫头坐在第二辆马车里,车厢里装满了礼品和行李,她们也是心慌得紧。 三辆马车出了北城门,上了官道向府城而去…… 丰园里的二房夫妻俩自是不知晓大房里发生的事。芝麻入仓后,家仆们都在忙着收割稻谷。 冯铭轩牵着妻子的手,看着热火朝天的秋收场景,心里自是欢喜。 禾娘在前来帮忙收稻谷的打零工的人群中,看到了虎妞的男人,袁大头。 虎背熊腰的农夫,左手薅住一把稻杆,右手的镰刀轻轻划过,完美的割下一把稻子,整齐的放进草绳里,不一会儿就割好一捆,再牢牢的捆起来,打好结。 袁大头做事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冯铭轩满意的颔首,轻声对妻子道:“娘子,这个袁大头干活还挺麻利,不是好吃懒做的汉子!虎妞嫁给他也算有福气!” 禾娘附和道:“他们成亲也快有一年了,相公,时间过得真快啊!” 冯铭轩牵着妻子的手往主院走,时间的确过得快,春去秋来,这是他和妻子相识相伴的第三个秋天了。 每天醒来看着怀里的妻子,他就觉得幸福感满满,他的生活格外的舒心。 夫妻俩坐在堂屋里刚饮了一盏茶,冯乐微笑着进来了,他抱拳道:“见过二少爷、二少奶奶!” “乐哥有什么事这般高兴?快说来听听!”冯铭轩见到脸带笑意的管家,打趣道。 “二少爷,哪有什么趣事?”冯乐从怀里取出一张帖子双手奉上道,“大少奶奶同冯全大管家一道回了府城,这是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就是首富李老爷后日的五十大寿,下帖请二少爷携二少奶奶去喝寿酒呢!” 冯铭轩接过帖子看了一眼,柔声问道:“娘子可要一起去李府赴寿宴?” 禾娘在庄子上放飞了几个月的自我,有些排斥去参加这样的宴席,她微微摇头道:“相公,我若不陪你前去赴寿宴,会不会失礼?” 冯铭轩轻声道:“不会!娘子不必担心,只要我去了就不算失礼!” 禾娘如释重负道:“相公,那你去赴寿宴!我给小嫂子下帖子,我去看看她!” 冯铭轩颔首,对冯乐道:“乐哥将二少奶奶的帖子送去刘府,回家后去库房把赴寿宴的礼品准备好!” 冯乐抱拳道是。 少顷,冯乐带着二少奶奶的帖子,同二少爷抱拳告辞回了云城。 在庄子上的三个月,自在又轻松,禾娘最喜欢住在庄子上了,可以种菜,可以看田间地头庄稼的长势。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田园生活,才是禾娘最惬意的生活。 只是他们的家在云城,相公是商人,商人自是离不开交际应酬。 下次再来庄子上,又是明年了。 不光是禾娘不愿意离开丰园,家仆们也都舍不得家主和主母离开,只是主子们要兼顾整个二房的产业。 翌日,主仆几人乘坐马车回了城北桂花巷。 刘府二少奶奶的回帖已经被管家送进书房里了,想到手帕交,婉姐姐的肚子都大了一圈?禾娘既欢喜又失落。 她的子女缘怎的就这般艰难?禾娘暗暗的叹气。 一回到这个三进大宅,禾娘莫名的感觉压抑,她捶了捶平平的肚子…… 第162章 闺中密语 翌日,夫妻起来梳洗好,用过早膳,带上礼品相携上了马车。 顺子先将二少奶奶送到刘府,冯铭轩温柔的叮嘱道:“娘子,等我吃了寿酒再来接你一同回家!” 禾娘颔首道:“相公不必担心我,在婉姐姐家里自是没事。只是相公记得不可醉酒哦!” “放心!娘子,为夫不是贪杯之人!”冯铭轩拉着妻子的手笑了。 郑婉婷在仆妇的簇拥下迎到了门口,见了手帕交与相公依依不舍的样子,轻咳一声道:“禾妹妹,你快随我进去,莫要让旁人瞧了笑话去!”说着,拉着禾娘的手进了府。 冯铭轩朝回头看着他笑的妻子挥了挥手,才上了马车往李府而去。 进了三进院,郑婉婷打趣道:“看冯弟的样子,巴不得把妹妹你变成袖珍美人儿,藏在衣袖里随时带着一起呢!妹妹和冯弟相处还是和新婚一般,姐姐我心里着实羡慕得紧!” 禾娘把婉姐姐的打趣一笑置之,打量着郑婉婷的肚子,温声道:“姐姐同刘兄鹣鲽情深,何须羡慕妹妹?姐姐走路慢些,肚子里的小宝贝可乖巧?姐姐吃得可好?晚间可睡得好?” 郑婉婷牵着禾娘的手进了主屋的正厅,相挨着落座,丫鬟们奉上茶点。 郑婉婷娇笑道:“姐姐刚刚有孕时,着实难受了几天,得亏妹妹在庄子上腌的酸菜,缓解了孕吐。现在四个多月了,吃什么都香,睡得也安稳!” 禾娘松了一口气道:阿弥陀佛!姐姐没有遭罪就好!” 两位少奶奶就这两个月,云城里发生的趣事谈笑起来,一边谈笑一边吃茶。 郑婉婷突然附耳低言道:“妹妹还没传出喜讯也不必如此忧心,我让我的奶娘找了云城里的几个稳婆讨要了一些容易怀身孕的秘法……”说罢,她扫了一眼服侍在一旁的仆妇,柔声道,“我同妹妹说几体己话,你们都去花厅里吃茶!” 小桃和小红也跟着刘府的仆妇们一起躬身退出了正厅。 禾娘暗笑,婉姐姐这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话要同她讲? 厅屋里只剩下手帕交后,郑婉婷拿丝帕掩嘴,小声在禾娘的耳边低声道:“妹妹,怀孩子第一是要子女缘分来到,第二也得讲究一些方法,比如妹妹和冯弟恩爱后,把双腿架高一些……也不能立即去沐浴……” 禾娘的俏脸一下子爆红,这些闺中密语让她的心怦怦直跳。她害羞地轻拍了下郑婉婷的手臂,低声嗔道:“婉姐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羞死妹妹了!” 郑婉婷讪笑着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妹妹莫害羞,云城的稳婆见多识广,她们说的法子想必是有用的,姐姐我还记得同妹妹要做儿女亲家的事嘞! 妹妹同冯弟成日甜甜蜜蜜的,早日有个孩子,日子就更完美了。”说罢又红着脸,低声在禾娘的耳边说起了容易有孕的姿势。 两个少奶奶的脸都红得滴血,心怦怦直跳,幸好只有她们俩在厅屋里。 手帕交的话直击禾娘的心底,也只有婉姐姐帮她打听这些,真心实意为她着想。 禾娘的双颊红红,她握着郑婉婷的手道:“姐姐说的话,妹妹记在心里了!” 郑婉婷反握着禾娘的手,轻轻的叹气道:“姐姐我啊,虽然怀上孩子了,可心里也是没底的。 相公家的回春堂传承了几百年,大伯哥走上了仕途,回春堂靠相公传承下去。他说了几次希望肚子里怀的是儿子! 禾妹妹,相公虽然喜欢女儿,为了回春堂的传承,他还是爱儿子多一些。 姐姐我忧心着呢,若果生下的是女儿,就要继续生儿子,一胎不成,就要接连着生下去。” 禾娘心疼的安慰道:“姐姐怀着身孕,切记不要忧思,姐姐一定能如愿生下儿子的!” 郑婉婷深深的叹息一声,高门主母要想坐稳主母的位置,就得先生下儿子,一日没有生下儿子,主母的位置就不会安稳。 相公与她感情深厚,再深厚的感情,没有儿子传承家业,相公也得纳妾。 郑婉婷咬碎了银牙,妾室是乱家的起因,只要她生下了儿子,这个家在她的手中就不会乱,她和相公才会一生一世一双人! 郑婉婷右手轻轻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心里念叨着,孩儿啊,你可得争气啊,一定得是男孩,否则为娘的心里苦啊! 禾娘也替婉姐姐担起心来,确切的说是替她们自己忧心。她没有怀上孩子,做梦都想怀上孩子;婉姐姐怀上了孩子,做梦都想怀着的是儿子。 看来,这后宅的主母都不好当啊! 唉…真正舒心的主母又有几人呢? “婉姐姐,你排斥刘兄纳妾么?”禾娘拿起茶盏小饮一口花茶,轻声问道。 “禾儿!哪个女子会同意自己的相公纳妾?除非和相公离了心,没有情意的女子才会同意相公纳妾?”郑婉婷无可奈何的又道,“相公家里的医馆需得传承下去,最多七年内,我若没有生下嫡子,为了家中的传承,相公也得纳妾!” “婉姐姐!”禾娘感觉心酸,婉姐姐的娘家位居云城的十大富商之列,她有这么强大的娘家,若果七年之内婉姐姐没有生下儿子,刘兄也得纳妾。 听了禾娘带着鼻音的呼唤,郑婉婷搂住了禾娘道:“禾妹妹,这是我们后宅女子的命啊!”她又冷哼一声道,“相公就是纳妾,心也得在我这儿!他要是敢……要是敢把对我的情意也用在妾室身上,我我我……我也会要了狐媚子的命!” 说到最后两句,她有些心碎,有些不甘,还有些狠戾! 禾娘听了婉姐姐的话,心里很是吃惊,这么好的婉姐姐,也会走到要人性命的那一步么? 继尔,禾娘想到相公要是纳妾,她也会伤心难过乃至失望…… 搂坐在一起的手帕交,相继默默地流下泪来。 小桃和吉儿在花厅里偷偷关注着各自的少奶奶,见她们都哭了,先面面相觑,再大惊失色,赶紧进了厅屋。 “少奶奶,午膳已经好了,我们先用午膳好不好嘛?”吉儿假装没看见抹泪的二位少奶奶。 “少奶奶,二少爷叮嘱了婢子,让你午膳多吃些呢!”小桃也扶起二少奶奶柔声细语的说道。 “禾妹妹,我俩先去用午膳,那些糟心的事儿也许不会发生!”郑婉婷出言安慰禾娘,也是在安慰自己。 早就决定要做妒妇的禾娘,很快收敛住情绪,搀扶着手帕交往餐厅而去。 相公答应了她不纳妾,她也没必要伤春悲秋不是? 第163章 惦记 云城首富的李府五进大宅,坐落在城东,与县衙仅一院之隔。 云城李氏的布匹生意遍布周边数县,听闻在上京城都有数间李氏的布庄。 李老爷虽然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因注重养生,并不是大腹便便的富商形象,相反还带着儒商的气质。 今日李老爷的五十大寿,宾朋满座,五湖四海的客人齐聚李府,整条东大街车水马龙,李府的小厮忙着接待各地的贵客。 冯家的马车没有走繁华的东大街,顺子从刘府出来后,就将马车拐入巷道,抄小路往李府而去。 云城里的巷道错综复杂,冯铭轩从小就带着几个小厮走街串巷,把所有的大街小巷都摸熟了。 狭窄的巷道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行,冯铭轩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不知不觉中,马车的速度缓慢下来了。 顺子的前面有两个妇人并行,穿着枣红色绸缎襦裙的年长妇人搀扶着粉衣小妇人的胳膊,瞧那小妇人扶着腰身蹒跚前行的样子,不难看出是名身怀六甲的小妇人。 大红马脖子上的铃铛“叮叮当当”的摇晃着,马蹄在青石板上“得得得”的很是刺耳,提醒着前面的妇人要么靠边避让,要么走快些别挡道。 年长的妇人头也不回的气哼哼的道:“我偏不让道!看你怎么滴?” 顺子能怎么滴?只能勒紧缰绳跟在妇人身后不紧不慢的遛达着前行。 听那声音,顺子只是隐隐觉得似曾耳熟。 终于妇人在一个小宅子前面停下了,年长妇人从袖袋里掏钥匙,有身孕的小妇人扶着墙壁等候着开门。 顺子瞥一眼门楣,是没有门牌的一进宅院。顺子撇撇嘴,没有门牌的门楣…… 妇人打开门,瞪一眼顺子道:“看看看,看什么看……”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她一脸讪讪的搀扶着小妇人进门。 小妇人回头看看顺子,先是一愣接着低下头,赶紧跟着跨进了院门。 “哐当”一声,门很快就关上了,立即还落了栓。“哎哟哟,阿娘,怎么是他?怎么是他?”小妇人惊慌失措的小声问道。 “唉哟,红儿啊!早知如此,我们娘俩今日就不该去医馆,被顺子发现了我们娘俩……”老妇人也有些慌张,云城真小啊,她们躲在这里也能遇上熟人。 顺子冷笑一声,原来是熟人啊!这母女俩的三角眼让你不想记住都不行! 冯铭轩听了妇人的说话声,也感觉耳熟,等马儿恢复行驶后,就听见顺子开口道:“二少爷,那对母女是余寡妇和她的女儿,呸,还是熟人哩!” 冯铭轩打开车窗看了看刚才那个小院子,吩咐道:“顺子晚间带小武来查探一番,余寡妇母女,不,余寡妇的女儿在替谁生孩子?” 去年妻子十六岁生辰那日,余红儿去岳父家明目张胆的盯着他瞧,大林伯拿木棒赶走了余寡妇母女俩。 听说从那天起,她们母女从胡家村消失了。不成想,这娘俩住进了“外墙巷”。 外墙巷是云城的龌龊巷,云城有些小富之家的男子,在外面包养外室,就喜欢养在外墙巷。 外墙巷也是暗娼、龟公的居所,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 顺子今天抄近路,无意间发现了余寡妇母女俩。贪图富贵的母女俩,竟然沦落为男子的外室。 冯铭轩摆摆头,轻嗤一声,不再言语。 坐在大红马上的顺子笑着说:“知道了,二少爷!” 二少爷很久不管闲事了,今日怎么就对这寡妇母女起了查探的心思? 冯铭轩自己也有些疑惑。 或许是对余红儿之前对他毫不遮掩的觊觎心有芥蒂,又或许是单纯的好奇这母女俩究竟攀附上了哪家富户? 顺子将马车停在自己家的麻糖铺子门口,店里的伙计们见到了冯铭轩,赶紧出来见礼。 冯铭轩微笑道:“爷今日去李府吃寿酒,就不进铺子了,你们照看好马车即可!” 冯广抱拳道:“二少爷且放心!” 冯铭轩大步离去,顺子抱着礼品跟在后面。今日的贺礼是一幅名家字画“松鹤延年图”,这幅字画是冯铭轩特意从家里的库房挑选出来的,用来贺寿寓意极好,也显诚意。 到了李府附近,冯铭轩等阿爹和大哥到达后,父子三人才一起上前道贺并呈上礼品。 寿星李老爷带着几个儿子在大门口迎客,见了冯老爷父子三人,李老爷热情的将冯氏父子迎进大厅里,并作介绍,宾客们相互抱拳打着寒暄。 花厅窗户后面的李府庶出六小姐,梳着双环灵蛇髻,上面点缀着粉色的绢花。一身粉色的软缎齐胸襦裙,手拿粉色团扇,同色绣花鞋。凤眼含春,娇俏可人! 她的身旁跟着两个绿衣丫鬟,一直紧紧盯着大门口走神…… 直到司翰先生唱诺:“冯老爷携二位少爷来贺!” 六小姐瞬间醒过神来看向大门口,她的眼睛先是打量着仪表堂堂的冯铭睿,再移到旁边芝兰玉树的冯铭轩身上。 然后六小姐惊讶的瞪大双眼,原来前年阿爹想把她许给冯二少,这二少爷竟然是这般龙章凤姿的男子!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定要想尽办法嫁给冯二少爷。 只可惜,她还是前几天听姨娘和她抱怨,她的婚事不顺,就是因为没有与冯氏二少爷联姻后造成的。 六小姐本想看看冯二少是何许人也,他竟拒了云城首富家千金小姐的亲事,娶了一个农户女子为当家主母! 难道首富家的千金还比不上一个农户女子?六小姐真是百般不甘。 冯二少的夫人如果今日一同前来赴宴,六小姐她还要去女眷那里结识冯二少奶奶,不是为了刁难她,她就是想看看农户女子究竟哪一点比她强? 只可惜,今日冯二少奶奶没有来吃阿爹的寿酒! 六小姐看清了冯铭轩的样貌,失魂落魄的带着两个丫鬟往二院她的院子走。一路上六小姐喃喃自语着“冯铭轩”,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垂下头不敢多话。 六小姐芳龄十七了,嫡母正替她相看的男子,她都暗中同冯铭轩作了比较。有了冯铭轩珠玉在前,那些富家子弟都比不上冯铭轩了,更入不了六小姐的眼。 她是云城首富的女儿,自是不可能成为男子的妾室。即使是庶出的女儿,阿爹也不可能同意她成为男子的妾室。 阿爹的营生做得大,家财万万贯。女儿做人的妾室,将会使阿爹的颜面扫地! 六小姐甚至坏心眼的想,假如冯二少奶奶被冯家休弃了,她还有机会嫁与冯二少爷为继妻么? 唉唉唉,这个想法能不能同母亲说说?只是冯二少爷无端休妻许是无稽之谈…… 李老爷的寿宴既排场又体面,席开五十桌,都是有头有脸的客人。席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云城的戏班子也请进了李府,正在旁边的院子里咿咿呀呀的唱着《五女拜寿》。 冯铭轩同大哥冯铭睿,好友刘逸凡同桌,三人不时举杯畅饮。 冯铭睿此时才惊觉二弟成亲快两年了,还没传出有子嗣的喜讯来…… 第164章 解闷儿 从李府告辞出来,冯铭轩去刘府接回了妻子。 一路上禾娘的情绪并不好,冯铭轩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快,莫不是刘兄家里有哪个不长眼的惹了娘子不开心? 回到家后,冯铭轩先将妻子送进了二院。再将小桃带到一进院的厅屋,细细盘问起二少奶奶不开心的原因。 小桃自是不敢隐瞒,将二少奶奶同刘家的二少奶奶关于纳妾的闲聊都如实相告。 “二少爷,二少奶奶听到刘家的少奶奶说,要是生不出哥儿,她就要一直生下去。然后两位少奶奶聊到了纳妾,才哭了……”小桃有些惶恐不安,二少爷会纳妾么?二少爷要是纳妾,她就要护在二少奶奶身边,帮忙弄死小妾! 二少爷纳一个狐媚子进府,她就要弄死一个!小桃她可是二少奶奶的大丫鬟,为主子排忧是她的责任! 弄死小妾?小桃哆嗦了一下,改天得问问吉儿,怎么弄死小妾才不被二少爷发现! 冯铭轩瞥了朝他嘟嘴翻白眼的蠢丫头一眼,蠢丫头立即吓得垂下头,像个鹌鹑一样缩成一团…… 冯铭轩背着手在厅屋里来回踱步,转瞬啼笑皆非。刘家的小嫂子孕中多忧思,竟然将娘子的思绪也带偏了! 这没出息的小娘子,他都一再承诺过不会纳妾,怎的妻子还不相信他呢? 唉……发愁…… 冯铭轩挥手让小桃去服侍二少奶奶,再将顺子和小武叫到跟前叮嘱一番,纯粹将打听余寡妇母女俩的事儿,当做笑话给妻子解闷儿。 顺子和冯武可高兴了,小时候去听墙角整治那些混混的事儿,他们可没少干! 两个小郎君回去换了一身粗布衣,弄得一副邋邋遢遢的样子出了门。 看着他们的背影,惊得冯火的眼珠子快掉出眼眶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是顺哥和小武哥,冯火都要以为府里啥时候混进来了两个乞丐! 要是连门都看不好,他就要去庄子上养鸡养鸭了。话说,这装扮还挺像,得和顺哥学学!冯火在门房里边练习写字边美滋滋的想。 冯铭轩回到二院,哄着禾娘来到院子里,给她讲在院子里,哪里种下几棵石榴树,等以后他们老了,坐在石榴树下喝着石榴酒,吃着石榴的美好画面来。 禾娘的思绪随着相公的叙说翻飞,不一会就开心了,最好等他们老了,儿孙满堂,一家子围坐在一起,给儿孙们讲种下石榴树的情景。 想到几十年后的儿孙,总是令人高兴的事儿!夫妻俩手牵手,从二院逛到三院,所有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坐在凉亭里,冯铭轩微笑道:“娘子,今日我和顺子去李老爷府中喝寿酒,娘子绝对想不到我和顺子在巷道里遇上谁了?说起来她们以前也是胡家村的人呢!” 看着相公故意卖起了关子,禾娘的眼珠子咕噜噜转起来,曾经是胡家村的人,在城里遇上了相公,会是谁呢? 禾娘思忖,难道是坐二哥的驴车进城的村里人? 冯铭轩见妻子没有想出来是谁,开口道:“娘子可还记得余寡妇和她的女儿?” 禾娘惊讶极了,都说村里没见到余寡妇母女俩了,她们竟然来到了云城! 禾娘记起去年她过生辰时,余寡妇母女来家里的情形,不高兴的道:“相公,她们没有同你攀谈?” 去年余红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相公瞧,那时候她和相公还没成亲呢! 余寡妇惹恼了阿爹,当时余寡妇还想同阿爹吵架来着。 “她们不敢!娘子放心!”冯铭轩搂着禾娘轻声道,“她们现在可不怎么光彩,估计想躲着熟人才好呢!” “相公,她们怎么了?”禾娘追问道。 “我已经吩咐顺子和冯武去打听了,明日再给娘子说个明明白白!”冯铭轩见妻子的注意力放在余寡妇母女身上了,唇角勾起,笑意浮现,原来他的娘子也喜欢听八卦呢! 禾娘听相公说不光彩,就知晓不是什么好事儿。 只是这不光彩的事儿,真相也太难听了些…… 第二日一早,顺子和冯武才回家,就将探听的真相全都告诉了二少爷。 原来,余寡妇母女被胡大林赶出胡家村后,她们自知没有脸面回余家村,母女俩就想来云城找活路。 两个乡下的妇人,初次进云城就被城中的繁华迷了眼。 她们感觉来对了地方,做起了一步登天过上富贵日子的美梦来。 胡禾娘因为认识了麻糖铺子的俏东家,嫁进了云城。余寡妇觉得女儿不比禾娘差,她也要在城里找到富贵的女婿,让她母凭女贵,也过上好日子! 母女俩白天在街上看稀奇,饿了花四个铜钱买两个大白面馒头止饿。 直到天黑了,各家的铺子打烊后,铺子门口点燃了灯笼,母女俩才慌神儿了,她们在云城没有亲戚可投奔,也没有栖身之地…… 哪里有光亮,母女俩觉得哪里才安全,斗大的字都不认识的娘儿俩来到了添香楼前。 三层高的添香楼,夜越深越热闹。 灯红酒绿,灯火通明,里面传出谈笑声。女子的、汉子的声音都有,只是细听那声音就不正经。 余寡妇听了几句就面红耳赤,她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呸!不要脸!”骂完后,她拉着女儿离添香楼远了些。 余红儿毕竟没成亲,见进楼的都是衣着光鲜的男子,门口还有手拿大棒子看门的汉子,汉子都是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模样。 这个亮堂堂的屋子不能去!本能的害怕使余红儿拉着余寡妇的手离开了添香楼门口。 母女俩高一脚低一脚,就着一间间铺子门口的灯笼亮光,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走,夜间的云城令母女俩莫名的感觉到了害怕。 似乎,热闹的云城不是她们娘俩该来的地方!余寡妇寻思着,熬过了夜晚,她还是带着女儿回兔儿岭镇。 很多巷道里蜷缩着流浪汉和乞丐的身影,他们听到脚步声,见是两个畏畏缩缩的妇人。 那些黯淡无神的眼里很快冒出幽幽的光来,那些光就像是要吃掉她们母女一般…… 余寡妇无意中发现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还有朝她们走来的黑影,她吓得拉着女儿在大街上奔跑起来。 终于她们发现了一间还没打烊的铺子,铺子很大,是一间杂货铺,比兔儿岭镇的杂货铺两个还大。 “救命啊!——”余寡妇拉着女儿朝杂货铺跑去,嘴里终于能大声喊叫起来。 城西“启明楼”杂货铺,东家陶佳敏此时被家中的母老虎赶出家门,无奈来到铺子里的后院住宿。 铺子里的掌柜陶忠刚刚打开门,点燃蜡烛和油灯,把东家迎进铺子里。 “救命啊!救命啊!”两个妇人惊慌失措的冲进铺子里,年长的妇人一把蹲下身子,抱住陶佳敏的小腿,哆哆嗦嗦的哭嚎起来。 被娘子赶出家门的陶佳敏,本来窝着一肚子的火,见了一名丑八怪的农妇抱着他的腿哭,更是火上浇油,抬腿就想踢开农妇。 伙计陶忠大力扒拉开余寡妇喝道:“大胆妇人,抱着我们东家做甚?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狗东西不知晓有话好好说么!” 余红儿伸手拂开遮挡在脸上的乱发,怯生生的拉住余寡妇,颤声道:“阿娘,我们还是走!” 年轻的女子长相一般,声音倒是带着女儿家的羞涩和清脆,旧麻布衣袖里露出来的小手很纤细修长。 陶佳敏怔了怔,吩咐陶忠道:“陶忠给婶子和小娘子看座!且听婶子说说为何叫救命?” 第165章 怎么处置外室 陶佳敏时年三十有七,经营着城西和城东的两家“启明楼”杂货铺,家在城东的瑶台巷有座二进院。 陶佳敏娶妻周氏,实乃悍妇一名。夫妻成亲十九载,周氏生下了四个女儿后,就不再生育了。 两个大女儿已经出嫁,陶佳敏也当上了外祖父。 他虽然惧妻,但也不想断了家中的香火,多次鼓足勇气同周氏提起纳妾,想生下儿子来。 只是他每每小心翼翼的提起,都会遭受周氏的破口大骂。 今日更甚,悍妇周氏将一碗热汤朝陶佳敏兜头盖脸的泼下,不是陶佳敏躲避得快,就要被热汤烫伤。 陶佳敏挽起衣袖抡起拳头就想一振夫纲,周氏见势不妙撒泼打滚,边哭嘴里边嚷嚷着:“老娘不活了,老娘同你拼了!”三女儿和小女儿跟着哭起来…… 陶佳敏败下阵来,一甩衣袖悻悻而去。 此时,余寡妇自是挑着怎么可怜,怎么惹人同情怎么哭诉。 她说汉子病故,族人为了霸占家中的田地,把她们母女赶出了家门,不得已才流落到云城,想找份替人浆洗的活计来养活母女…… 听了余寡妇鬼话连篇的述说,陶佳敏没有怀疑真伪。他动了动心思,家中的母老虎不准纳妾,这个农家女子身家清白。深夜母女求助于他,没有旁人发现。 他若把这小女子当做外室养在外墙巷,等生下儿子后再做打算也未尝不可…… 陶忠作为家仆,看到主子的目光留连在小女子身上,自是明白了主子的心思。 只是这身着麻布衣的女子毫无姿色可言,主子想纳其为妾室或外室,也太磕碜了些。 陶忠给母女俩泡了一碗红糖水,温和的开口道:“东家,这大晚上的,她们一大一小两个妇道人家怪可怜的,不如先让她们在铺子里避避,等天亮了再让她们母女出去找活计!” 余寡妇喝了糖水,心神安定了不少,就要跪下磕头,求陶佳敏收留。 陶忠按老爷的暗示装模作样的扶住了余寡妇。 陶佳敏的目光没有离开余红儿,面前的农家女子豪无美色可言,都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他有些不甘心,他家的母老虎与贤字搭不上边儿,让这丑女做外室,与色也搭不上边儿,他的命也太苦了些! 想他陶佳敏壮着胆子偷腥,这农家女子除了年少,再无可取之处! 他又暗忖,万一家中的母老虎发现了真相,这外室毫无姿色可言,也许妒火就不会那么大了。 他所求不过是家中的香火后继有人尔!劝服了他自己,陶佳敏让母女俩留宿在后院内的杂物房,他去了自己的寝屋安寝,暗中关照陶忠劝说母女俩。 陶忠是铺子里的掌柜,本就巧舌如簧,经陶忠那条三寸不烂之舌的游说,又苦口婆心的劝导,她们母女如若出了门,就会被混混抓去卖到了龟公那里,成了暗娼哪有做他们东家的外室好! 六神无主的余寡妇,最终咬咬牙同意了,让女儿做了陶佳敏的外室。 余寡妇唯一嫌弃的是陶佳敏这个女婿的年龄大了些,比她也只小了两岁。 但转念想到女婿答应的,只要女儿愿意做外室,就在云城给她们母女购买一座一进院,吃喝不愁! 余寡妇心里盘算着,有了这一进院,往后母女俩在云城也算有了安身立命之所。再也不用为了一日三餐发愁,也不用带着女儿流落街头,被那些乞丐追着跑。 再说做外室也比她在那座灯火通明的大楼里见到的妇人好,那些妇人是靠卖身卖笑,而她的女儿要是能生下外孙,她就能同女婿多要些好处! 至于是什么好处,余寡妇现在可琢磨不出来,她的三角眼滴溜溜转,咬咬牙,最终应下了这门好事。 次日,陶佳敏起床后听到陶忠的禀报,他真的有了外室时,他的心雀跃起来了! 肥胖的身体里像打了鸡血一样活力四射,他来回踱步,激动的想,到了明年,他指定就有儿子了! 陶佳敏立即安排陶忠去外墙巷寻了一处合适的一进院,买下后将母女俩的户籍落在了外墙巷。 他本来就不是无情无义的人,外室虽然长得不好看,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不是?不好看是真,水灵灵的也是真,比他的三女儿只大了一岁。 嫩,也是可取之处! 陶忠买好院子,购置了新的家具,又给余寡妇母女添置了绫罗绸缎,柴米油盐酱醋茶…一应俱全。 余红儿见阿娘答应了亲事,她虽然觉得相公没有麻糖铺子里的东家俊,但也是有钱人,她的心中所想就是要嫁给有钱人! 往后她们母女在云城有了家,吃香的喝辣的,她也就成了云城人! 余红儿高兴的接受了做陶佳敏的外室。 她一个农家女子哪里知晓什么是外室?吃得好、穿得好,不做农活儿就是好!她更不想夜晚被躲在角落里的乞丐追着跑…… 当天晚上,陶忠把小院子布置成新房的样子,陶佳敏与余红儿在余寡妇面前举行了简单的拜堂仪式,尊称余寡妇为岳母。 余寡妇觉得扬眉吐气,她们母女终于过上了富贵日子! 一进院可不小,听陶忠说女儿和女婿住的是正房,她住的是西厢房,东厢房是空置的。 院子里有花圃,余寡妇把花都拔了,种下了陶忠带来的菜籽。女婿给她们娘俩的月用银子,能省则省,等她回余家村了,还能补贴儿子儿媳家用! 余寡妇觉得陶忠好使唤,便吩咐他买了十来只鸡仔,养在院子里,女儿以后做月子用得着…… 陶佳敏隔三岔五被周氏赶出家门,他就兴高采烈的来外室这里。时间久了,他的心里想开了,外室长得不好看不打紧,蜡烛吹灭后,都一个样儿! 相反的,才及笄的小妇人的身子嫩啊!家里的发妻成了黄脸婆,与外室没有可比性!尤其是小外室还有一副好嗓子……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着,余红儿真的有了身孕,陶佳敏欣喜若狂,好吃的、好喝的都安排陶忠送来外墙巷。 没事的时候他就拜拜佛,祈祷小外室能生下儿子! 家中的母老虎对他凶悍如常,他乐此不疲的周旋在家和外室之间。 …… 冯铭轩和顺子无意中遇到余寡妇母女,顺子和冯武再去外墙巷打听半宿,回到府中将实情一一告知了二少奶奶和二少爷。 禾娘纯粹当做是看了一曲戏,她惊讶的表情让冯铭轩暗笑,单纯的娘子只怕是见少了人间百态。 “相公,你说陶夫人周氏若果发现了她相公的外室,会如何?”禾娘偏偏脑袋问询冯铭轩。 冯铭轩微笑道:“周氏善妒,若果发现了外室,陶老爷的一顿毒打是少不了的!” “那…陶夫人又会如何对待余红儿?”禾娘不关心陶老爷会不会挨打,她只想知道余寡妇母女的下场! 冯铭轩稍加思忖后道:“陶夫人没有生出儿子,只有四个女儿,她再悍妒,也会觉得气短。 余红儿如若生下了孩子,儿子嘛,自然会被接回陶府!如若生下的是女儿,陶老爷家不缺钱,女儿应该也会接回去!”陶夫人当然不会像对待亲生的女儿那般,善待外室生的孩子? 那样少根筋的主母压根就没有! “那余红儿呢?相公?”禾娘急切的问道。 “余红儿么,她是外室自是落不了好!”冯铭轩害怕娘子知晓了太多后宅主母对付妾室的手段,那些手段毕竟非正常人所为。 依陶夫人的性子自然要磋磨外室,当然她先会风光的把外室迎进门,然后再慢慢折磨外室,打死、发卖、另嫁为老鳏夫…… 都有可能! 这些都不必告知娘子,冯铭轩希望娘子远离这些腌臜事,他的妻子永远都不会面对这些不堪。 “顺哥,你和小武留下心,我想知晓陶夫人要是发现了外室,会如何做?”禾娘吩咐顺子道。她不是幸灾乐祸,毕竟她与余红儿没有仇怨! 禾娘纯粹就是想知晓,后宅主母如何对待相公养外室? 冯铭轩看着妻子一副想看好戏的神情,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发现了,他的妻子真是喜欢听八卦的后宅小妇人! 这时,冯乐进来抱拳道:“启禀二少爷,大少爷来了,正在前院的主屋饮茶!” 冯铭轩飞快的站起身,大哥鲜少来家里,今日怎的来了? 第166章 兄弟谈心 冯铭睿端坐客厅的上首,右边的茶几上摆放了一堆礼品,随从冯云还在从马车里往下搬送礼物。 “哥!你这是作甚?不年不节的,给我们送来这么多东西做甚?”冯铭轩见了堆放得整整齐齐的礼物笑着问道,“论理,该是弟弟给兄长送礼才是!” “二弟,兄长对你关爱甚少,这两日采买了一些补品给你送来!”冯铭睿打量着弟弟,面色红润,气宇轩昂,倒是康健之态! 只是为何弟弟与弟媳还没传出喜讯来?弟弟难道不知晓冯氏家规三年的期限么? 又或者是弟媳的身子有不妥之处?好在今日他送来的滋补品二弟夫妻俩都可食用。 冯铭轩打开了一个礼物匣子,见是上等的天麻,他不禁疑惑道:“哥,这天麻可是滋补品,你送这么多补品来,又是为何?” 冯铭睿轻咳一声,眼神有些飘忽:“二弟,这些补品和天财地宝,都是兄长我这两日亲自在云城购得的。 兄长对你关爱不够,分府后,还是第一次来你家,是为兄的不是! 唉……我一直忙着庄子和油坊的营生。这些补品,送给你和弟妹用来滋补身子!” “哥,我和娘子的身子都好着呢!”冯铭轩笑了,兄长送的补品也太多了些!估计这几日云城的上等滋补类的药材都进了他家! “二弟啊!你大嫂回了娘家,好多话其实你大嫂同弟妹说才合适,只是你大嫂回了府城娘家,我们兄弟俩唠唠家常。”冯铭睿喝了一口茶,轻咳道,“我们冯家的家规,二弟可不要疏忽了!” 听到家规二字,冯铭轩自是明白了兄长今日的来意,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哥,家规家训弟弟自是不敢忘记,只是子嗣也得讲究缘分。 我与禾儿的身子都极好,刘世伯和刘小兄都替我们多次把过脉了,都是叮嘱我们不要心急,与孩子的缘分还没到!” “果真无恙?”冯铭睿松了一口气问道。 “当真!”冯铭轩点头道,“弟弟自是不敢同兄长隐瞒实情!” “那~”冯铭睿的手指轻叩桌面,“既如此,看来确实得等子女缘了!二弟,只是此事得想出万全的法子应对才好,阿爹同府城的大伯父断了往来。 二弟三年内无所出,大伯父和大伯母定会揪住此事不放。仅余一年期限了,弟妹若不能传出喜讯,二弟还是早日想出应对的办法才好!” 冯铭轩的脸色冷了冷,“大伯父和大伯母与我们来往得少,他们应当不会关注我的子嗣这些小事?大房的大哥来年春闱要是高中,他们关注大哥才是重点!” “二弟此言差矣,我们云城二房假如脱离了府城大房的掌控,大伯父这个冯家的大家主岂不是有名无实? 再者,阿爹多年来一直给他们送银子,养大了大伯父的胃口。恐怕他正是想找出我们二房的把柄,好让我们继续给他们送银子呢!”冯铭睿冷哼一声。 兄长的分析有理,冯铭轩轻叹一声,他沉默了。 冯铭睿自是知晓弟弟是个有分寸的,催得太急只能让弟弟忧心,一时之间,他也默默的喝起茶来。 这时,禾娘在小桃的陪同下,从二院来到厅屋,恭敬的给大伯哥行了万福礼道:“弟媳见过大伯,大伯有礼了!” 冯铭睿轻抬右手道:“弟妹不必多礼!” 冯铭轩朝妻子伸出右手,禾娘微笑着朝相公走去,冯铭轩拉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边。 冯铭睿脸露笑意,拿起茶盏饮了一口茶,弟弟夫妻俩感情甚好,并没有因为子嗣闹得不愉快。 也许他忧心的事儿不久就会迎刃而解,他就是名副其实的大伯了! 冯铭轩看着妻子微笑着:“娘子,大哥给我们送来了这么多的补品,是想把我俩补成大胖猪呢!” 禾娘看了看堆积成小山一样的礼物,不是大伯哥在场,她就要“噗嗤”一声失笑了,谁家的猪舍得用滋补品喂食的? 她微笑道:“多谢大伯的关心!只是这补品也太多了些!” 冯铭睿温声道:“弟妹不必道谢,我们都是一家人,做兄长的理应关心你们!” 禾娘笑着道了声谢,只是心里有些没底,大嫂蛇蝎心肠,给她送毒手串。 大伯哥送来的补品,她们夫妻敢吃么? 她心里的想法,自是不会在脸上显露出来,柔声道:“大嫂回了府城娘家,灵芝和修余在府里可习惯?大伯要不要把灵芝和修余送来我们这里,好帮忙照看一二?” “不必麻烦弟妹了。”冯铭睿温声道,“修余有奶娘照看着,一天大一天,孩子懂事没有哭闹。至于灵芝,为兄请了琴师在家中教她弹琴,她学得正高兴呢!” 禾娘与冯铭轩相视一笑,灵芝这么小就在开始学习琴棋书画了,真是名副其实的千金大小姐啊! 禾娘起身对冯铭睿微福一礼道:“大伯和相公稍坐,用了晚膳再回去!” 冯铭睿颔首道:“为兄正有此意,二弟府中的美酒多,我正想与二弟多饮几杯!” 禾娘微笑着起身告退,去了膳房,吩咐冯诚、冯信多做几道菜。 细算起来,大伯哥还是第一次正式登门呢! 正厅里又只剩下了兄弟俩,冯铭睿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弟弟道:“二弟的产业少,为兄给你一万两银票,补贴你们家用!日常生活中可别委屈了自己!” 冯铭轩正色道:“兄长家大业大,挣得多,需要用银子的地方也多。我虽挣得少,娘子精打细算,足够家用了!兄长且把银票收起来!” 冯铭睿温声道:“二弟何必推辞,这是和为兄见外了不是?以前我不是和你说好了,分家后会补贴你家用的么?” 冯铭轩诚恳的道:“银票我不能收!哥,你收回去!哥再给我送银子,不就是过成了阿爹和大伯的样子?万一养懒了小弟,全指望着哥来养我全府就麻烦了! 再说灵芝的嫁妆,哥也得慢慢准备着,我们冯家的闺女出嫁,怎么着也得给她准备十里红妆!” 冯铭睿闻言,不再推辞,收回银票放进怀里后道:“二弟要是手头紧,只管同兄长我开口,千万别去借贷钱,那个银子借不得! 至于灵芝的嫁妆,为兄一直在准备中,好确保她一辈子无忧!” 冯铭轩微笑道:“时光匆匆啊,一转眼,灵芝小丫头也六岁了!” 冯铭睿深叹一声道:“谁说不是呢?阿爹阿娘也老了!二弟要是早些生下侄儿侄女来,二老的心里就彻底没有挂碍了!” 冯铭轩讪讪,兄长的话题又绕回子嗣上了! 很快菜肴和樱桃酒上了桌,兄弟俩专心饮酒,所有的忧虑都放在了心底。 冯铭睿心里暗忖,他儿女双全,生意兴隆,唯美中不足的是妻子与他离了心,看似完美的家,实则他没有可以交心的枕边人。 冯铭轩也在暗自思量,他的子女缘看来真的如祖父当初一样,得在成亲三年后才会到来。 冥冥之中,老天爷继新婚之夜后,又给他设下了一个磨难,他该如何应对过去? 唉…看来他是得早做打算了,只怕不是那么容易… 兄弟俩各怀心事,借着美酒消愁。 第167章 冯铭滐 翌日,管家冯乐将大少爷送来的补品登记入库,人参、鹿茸、燕窝…… 禾娘看着在库房里摆放整齐的药材,小声问道:“相公,大伯哥送来的这些药材,可有不妥之处?” 冯铭轩正色道:“这些补品都是兄长亲自采买的,自是可以放心食用!只是娘子,我俩的身子都康健,并不需要吃补品,切记过犹不及!” 禾娘颔首道:“相公,我正是这样想的!”身体好好的,滋补品也不能乱吃。 夫妻俩隔日买了一些孩子吃的点心瓜果,鲁班锁、九连环等玩具,回老宅探望了冯老爷夫妻俩,以及灵芝和修余…… 府城同知府这些时日风光无限,仅有的嫡子高中举人,知府衙门内的同僚相继前来道贺。 管家冯全带着一千二百两银票从云城回到府城,同知夫人大失所望又心凉半截,她满心期待二房能来参加喜宴,送来高额银票,好恢复同知府往日的风光。 美梦破灭了!同知夫人气得全身发抖。 冯全佝偻着腰恭敬的道:“夫人呐,小的去了二老爷府中,二老爷他卧病在床,二夫人亲自侍疾。二老爷说恐过了病气给小的,他就没有见小的,吩咐新管家冯喜接待小的。 小的去了三少爷的府中,三少爷和少奶奶一直住在乡下的庄子上种庄稼。他送了二百两程仪给大少爷! 二少爷每日早出晚归忙着庄子和作坊上的事儿,现在正是秋收的季节,他脱不开身来府城,送了一千两程仪给大少爷! 只有二少奶奶随小的一起回了府城!”说罢,他低垂着脑袋,等候着夫人的责罚。 同知夫人耷拉着眉眼,儿子中举的喜悦心情瞬间大打折扣。她以为二房的小叔子怎么也得送一万两,再跟着来府城同她们套近乎,她好借机再次拿捏小叔子! 同知夫人恨恨的想,他冯栩阳有何底气不与我们大房亲近?大房可是同知府啊,她儿子中了举人,春闱再中了进士,这可是他们整个冯氏家族的荣誉! 他冯栩阳为何无动于衷?他的两个儿子都在经商,难道不需要抱住他们大房官老爷的大腿么? 至于晗胭回了府城,只怕她也是个不中用的!她嫁进云城二房这么多年了,二房的产业可掌控在手上了?掌家之权可拿到手了? 哼哼!看来晗胭一样都没弄到手,不然她的姑母过得这般艰难,她岂会坐视不理? 同知夫人愁肠百结,府里举办举人宴席的帖子都已经送出去了,收到的贺礼都是文房四宝、字画古玩。 虽然这些礼品都可以变卖,只是在府城变卖古玩字画,岂不是暴露了同知府的拮据,同知老爷的颜面何存? 同知夫人叹口气道:“冯全啊!这次的差事你没办好啊!二老爷就是不给我们送一万两白银,也该是八千两!他冯栩阳怎么好意思任由两个少爷做主,仅仅送了一千二百两银票? 你等举人宴席结束后,去府城周边的庄子上打听打听,我们家也买一个庄子。 大少爷高中举人有减免三百亩良田赋税的好处,你就买个三百亩的庄子。到时,你带着冯泰和府里要发卖的奴才,一起去庄子上做庄头!” 冯全如遭雷击,嗫喏着想求求夫人,他老了,可以让儿子冯泰接替管家之职。 可夫人把他们父子赶去了庄子上…… 冯全六神无主,又心灰意冷,他为大老爷操心了一辈子,老了还被大夫人赶去了庄子上做苦力,唉…… 此时的冯全,就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盯着地面的眼神黯淡无光。 门廊上,冯铭滐搀扶着卫氏把阿娘同管家的话全听见了,夫妻俩对视一眼,相携着进了正厅。 “见过母亲!”夫妻俩同时向同知夫人行礼。 “筝儿你有了身子不必多礼!”同知夫人见了儿子儿媳,立即换上了温柔的声音,脸上的刻薄之态柔和了不少。 冯铭滐搀扶着妻子坐下,再朝母亲拱手道:“母亲,实在不是儿子要偷听母亲与管家大叔的交谈,是筝儿有了身孕走得缓慢,儿子才将你们的话听到了。 母亲,我们府城的冯氏与云城的冯氏都是一家人,如若祖父还健在的话,他定然不想见到如今这局面! 二叔本是商人,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诸多不便。这次孩儿侥幸中举,二弟送了一千两银票,三弟送了二百两银票,这些程仪真的不少了! 既然父亲同二叔早已分家,就当各过各的日子。咱们大房不能总想着拿捏二房,也该多些体谅! 都怪孩儿一直在读书,专心应对科举,忽视了家中的生计,让母亲发愁了!” 卫氏也温柔说道:“母亲,儿媳一直安于后宅,不知晓家中过日子的艰难。 不能替母亲分忧,是儿媳的错。 母亲,儿媳的嫁妆银子也有一些,可以拿出来替母亲分忧!” 同知夫人的脸上火辣辣的疼,儿子儿媳善解人意,像他们的祖父一样为官清正廉洁,刚直不阿!她今日的不堪不曾想被两个孩子看见了。 同知夫人讪讪的道:“滐儿,筝儿,实情不是你们听到的那般!府中的生活虽不如往年,倒也不至于要用筝儿的嫁妆来维持生计。我们冯家若用儿媳的嫁妆维持生计,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冯家恐会成为府城的笑柄!” 冯铭滐正色道:“母亲,孩儿赴京春闱,祖父留下的宅子有家仆看守,孩儿进京即可入住!有二弟三弟赠送的一千二百两足够家用了! 母亲,孩儿的同窗不乏贫穷的学子,他们赴京赶考,家中能凑出三十两、五十两盘缠,精打细算也够用了。 孩儿时刻谨记祖父的教诲,‘为官不贪,为商不奸,为农不惰,为民不侩!’这是祖父传承下来的冯氏家风,孩儿一日都不敢忘!” 同知夫人的脸色更难看了,她作为冯氏家族的当家夫人,早就把公公的遗训抛在耳后了。 儿子的一席话不亚于打了她一记耳光,公公曾是大理寺卿,一辈子为官清廉。儿子是嫡长孙,公公曾寄予厚望。 张氏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后悔的是她的不堪就这么被儿子儿媳看在了眼里! “滐儿,阿娘今日犯糊涂了!我们同你二叔家和睦着呢!”张氏柔声道,“滐儿同筝儿去园子里走走,多说说体己话。举人宴后,滐儿就要赴京了,你要多陪陪筝儿!” “母亲,还有一事,举人名下免税的三百亩田地,可以给二叔名下的庄子减免了,我们家不用另外置办庄子了! 减免赋税是为了整个家族,还有男丁税、劳役税……这些都可以给二叔和二弟、三弟!我这个大哥对弟弟们关爱甚少,愧对祖父对我的教诲! 还有,管家大叔不必去做庄头了,他为府里操劳了一辈子,也该享享清福了。正好让冯泰历练历练,我们冯家还是用自己家的人才稳妥,母亲您觉得呢?” 卫氏微笑看着相公,相公的圣贤书没有白读、死读,人情世故他都清楚呢! 卫氏含笑看向婆婆…… 第168章 张晗胭扶贫 “好好好!母亲都听滐儿的!”张氏温柔的笑着一口应下。 只是心里自有她的思量,先稳住儿子,等儿子去了京城,她再一一按她的要求安排下去。 冯铭滐满意了,扶起妻子,同母亲行礼告退。 等儿子和儿媳的身影去了花园后,张氏立即垮下脸,冷冷的对冯全道:“大少爷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的话自是作不得数!等过了宴席,还是按夫人我的吩咐办!” 冯全抱拳道:“夫人,小人记住了!”他步态蹒跚的离开了正厅…… 回到阔别多年的家,张晗胭的马车刚进入张府的大门口,她下了马车,看着气派的“张府”门楣心中自是百感交集。 老门房打量她许久才惊喜的道:“可是大小姐回来了?” 张晗胭瞥一眼门房,温声道:“正是!” 门房迅速打开大门,拉长了沙哑的声音道:“大小姐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 “呼啦啦”一群仆妇小厮从各处涌到门口,仔细打量着大小姐,然后恭敬的跪下磕头道:“恭迎大小姐回府!” 大小姐出嫁前,在府里的规矩可大了,淡忘了很多年的规矩,得重温了。 习惯了冯府家仆伺候的张晗胭,看着家仆们用曾经的规矩迎接她,她颇有感触的温声道:“你们都起来!不必多礼!” 家仆们齐声道:“多谢大小姐!” 早有丫头、小厮把大小姐回府的消息,禀报到各位大小主子的院落去了。 起身后的家丁仆妇们,看着围绕在大小姐身边的四个丫鬟和护卫,暗自诧异大小姐的陪嫁丫鬟和小厮怎的没有一同回府? 很快,张夫人李氏带着三个妾室,庶子、庶女迎到了大门口。 女儿主动的回了娘家,张夫人可激动坏了,只是没有发现女婿的身影,她的激动减了几分,女婿可是财神爷啊! 上次她去女婿家,女婿眼睛都不眨的给了女儿一万两银票,全给娘家人花用了! “胭儿,怎的你一个人回来了?怎的女婿没有陪你一起回来?灵芝和修余呢?你这孩子,莫不是同女婿吵嘴了,偷偷跑回娘家的?”这个女儿的脾性也太大了些,全家就指望她,能从女婿那里多索要些体己银子好补贴娘家呢…… 张晗胭对母亲微微福身后,冷着脸直接起身。七年没有回家,她喜悦的心情慢慢消失了。 母女连心,母亲的脸上挂着失望和微怒,张晗胭心里讥讽着银子银子,母亲只是记挂着银子… 三位姨娘对大小姐行了福礼,接着庶弟、庶妹们都笑嘻嘻的对长姐行了礼问安。 “母亲!女儿的院子还在?安排丫头和婆子把女儿的院子收拾一下,坐了几天马车,我可累坏了!”张晗胭瞥一眼众人,冷声吩咐道。 “你的院子…”张夫人一脸尴尬,“胭儿啊!哪有女儿出嫁了,娘家还留着院子的道理! 母亲我再帮你准备一个院子就是了!只是胭儿在家也住不了几日?要不胭儿和你娘我住一起,我的院子里还有几间厢房是空置的!” 说完,张夫人心虚的看看女儿那阴晴不定变幻莫测的脸色。 三位姨娘手拿丝帕掩嘴,小心翼翼的看着大小姐,她的规矩大,谁的脸面都不给! 张晗胭将怒火压了又压,刚回家不能失态,语气尽量放平缓了些:“母亲,女儿带着丫鬟和护卫同母亲住一个院子不妥,只要有个院子就成,母亲快安排人收拾去!” 张夫人看了看女婿家的四个丫鬟和四个护卫,他们都是服侍女儿的,同她住一个院子确实不妥。 她身边的张嬷嬷压低声音道:“夫人,西跨院是闲置的,靠近西门,方便大小姐进出,老奴现在就带人去收拾出来!” 让女儿住西跨院?张夫人的眉头皱起,但很快又点头道:“成!胭儿也只是住几日,没有必要大费周章了!” 张嬷嬷朝几个粗使婆子丫鬟一招手,她们立即跟着张嬷嬷走了。 张晗胭看着眼巴巴望着她的大小眼睛,朝冯卫使了个眼色,冯卫示意,从第二辆马车里搬下半车礼物。 张夫人和几个姨娘喜不自胜,当着下人的面也知晓分寸,吩咐几个小厮将礼物搬去了张夫人的院子。 众人簇拥着大小姐进了正厅旁边的花厅,张夫人端坐上首,大小姐坐在左边主位,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坐在右边主位。 妾室和庶子、庶女分别坐在下边两列。 张夫人上次去了云城女婿家,女儿给了她五千两银票,买的首饰也接近三千两。 回到府城后,她将三千两银票存在了官家的钱庄,给了回家打秋风的大姑子五百两,其他的银子再也不敢大肆挥霍。 她是当家夫人,过年了,老爷同僚间也得相互送年礼,买过年的物品,眼看冬日来了,添置炭火,油盐酱醋……一宗宗一件件哪哪都需要银子。 女儿给她买的首饰她也藏起来了,只留了一个金手镯和一支翡翠玉钗充当门面,她好歹也是六品官夫人,她也是要脸面的!真缺银子了,她再拿一两件去变卖了,也能支撑一些时日。 她带回家的布匹,给三个妾室一人分了两匹,余下的她都锁在了她的库房里。 这次女儿带回来的礼物虽然不多,她肯定女儿带了不少银票,女儿回家一趟,家里的日子总算有了起色,年也会好过不少! 张夫人拿了二十两银子,吩咐膳房的管事去采买些吃食回来,等老爷下值了,全家一起为大小姐接风。 张晗胭看着家人对她殷切期盼的眼睛,也没有让她们失望,当即吩咐冬雨打开包袱,给了母亲一千两银票,三个姨娘一人一百两,庶弟各一百两,庶妹各五十两。 当张子骥搀扶着身怀六甲的大少奶奶柳氏来给大小姐见礼时,张晗胭扫了两眼弟媳妇,倒是个小家碧玉。 张子骥是记在母亲名下的嫡子,去年成亲,张晗胭让小厮送回了五百两礼金。 想着大弟终归是母亲晚年的依靠,张晗胭又送给了大弟三百两银票,送给弟媳一对金手镯、两支金钗。 这番扶贫下来才算是满堂欢喜! 张夫人笑眯眯地道:“你们的长姐今日回家,你们可要有眼力劲儿,少惹她不高兴,不然啊,下次还有没有好处拿,那就说不准了!” 张晗胭略带不悦的道:“二弟、三弟正是博前程的年纪,不要虚度了光阴!明年二月的童生试,你俩也该下场试一试啊!” 张子诺吓得一缩脖子道:“长姐,我不是读书的料,我正在练习射箭,想让父亲推举我进府尉任职呢!” 张晗胭脸露笑意道:“子诺能当个府尉也不错啊,总比你游手好闲强!”府尉虽是一个不入流的武将,也算是吃上了官家饭! 赵姨娘赶紧起身对着大小姐微微福身道:“大小姐的话,子诺最是放在心上!还请大小姐得空了多教导教导子诺!” 大小姐出手阔绰,小儿子上次去了大小姐家,收获不小,今日更是又给了不少银票! 大小姐的夫婿看来做的是大生意! 赵姨娘的兄长攀附着通判老爷做的小营生,兄长就是贴补她家用,每次给个十两就不错了,哪里像大小姐一出手就是上千两! 张晗胭喜欢少年郎有上进心,她笑着面对张子诺道:“二弟要是进了府尉当差,长姐送你一匹良驹上下值!” 张子诺大喜过望:“长姐可当真!” 张晗胭当即拿出二百两银票交给张夫人道:“母亲,这二百两银票,等二弟进了府尉上值,让父亲帮二弟买一匹好马!” 一家人都高兴的笑了,张子诺更是对宝马志在必得! “三弟呢?你正是读书的好时候,就没想到考功名么?”张晗胭看向了张子攸。 这个庶弟十四岁了,瞧着倒是书生气十足。 “回长姐的话,小弟我已经是童生了,两年后想下场参加府试!”张子攸朝长姐拱手道。 第169章 举人宴 “什么?子攸你已经是童生了?”张夫人和张晗胭同时惊喜的问道。 陈姨娘起身,对着张夫人行了万福礼,柔声道:“夫人,是妾的错,妾想着三少爷侥幸考了个童生,这只是科举之路的第一步,就没有在府里张扬!” 张晗胭倒是欣赏的看了陈姨娘一眼,是个内敛的性子,不错,沉得住气! 张夫人瞥一眼陈姨娘道:“老爷可知晓子攸过了童试?”要是利用三少爷科举争宠,她倒是不介意惩处一下这个心思深沉的狐媚子。 “夫人,老爷并不知情!”陈姨娘淡淡开口道,“妾已经四个月没见到老爷了!”当然儿子报考童试的繁杂琐事,是老爷安排他的长随出面办好的。 张晗胭不耐烦看到母亲与父亲的妾室交锋,她对庶三弟道:“子攸,看来家中的门楣得靠你来撑起了! 子攸你只管安心准备科举,把姑母家的大表哥当做典范!子攸的笔墨纸砚,长姐都包了,还有束修,长姐都替你打算好!” 说罢,她当着众人的面,数了一千两银票,亲手塞进张子攸的手中! 张子攸捧着银票激动得双颊通红,语无伦次的道谢:“子攸…子攸多谢长姐!” 很快他又紧张的看着嫡母,上前几步,双手将银票呈上,颤音道:“银票还请母亲帮子攸保管着!” 张夫人轻哼一声,算你识相,一千两啊!你也敢接!她刚想伸手接过庶子手中的银票…… “母亲!”张晗胭扫视一圈花厅里的众人,无视那些眼红得吞咽口水的声音,冷声道:“我给三弟的银子,是让他安心考功名的,谁都不能觊觎!我们张家,我太希望有人能撑起这个家了! 能撑起我们张家的门楣,才是长姐乃至张家出嫁女儿的靠山! 母亲啊!这个家,你得担起主母的责任啊!” 众人都垂下头,各自思忖开了…… 冯铭滐的举人宴席,办得很隆重,从同知大人在知府衙门里的同僚,到府城的富商大贾,以及所属各县的知县和县丞都赶来同知府道贺。 冯铭滐的本意是不想举办举人宴席,奈何父亲和母亲都要大办,他明白张罗举办宴席的目的就是为了薅银子。 对他一个儒生来讲,薅银子的举动有辱斯文,整个宴席只出来敬了一杯酒,他就躲在书房里温习四书五经了。 同知老爷畅快啊! 为官不能贪,但儿子争气啊!秋闱中了举人,明年春闱再中进士,要是能留京任职,就能恢复父亲昔日的荣光了! 家里要用银子的地方多,为了儿子的仕途计,京中的各处须得打点关系。 有了银子开路,自然好办事。 本来指望云城的二房送银子,有二房送来的一万两,他们自是不用大肆举办举人宴,完全可以等儿子春闱后再举办进士宴。 只是二房的银子落了空,也是同知老爷和夫人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先办举人宴席,等明年儿子中了进士,又可以名正言顺的举办进士宴撸银子。 为了儿子的仕途,同知老爷和夫人只能豁出老脸了。 酒足饭饱后,众宾客打道回府。 同知夫人看着库房里琳琅满目的贺礼,长舒一口气,是时候见见她那个不成器的大侄女了! 同知夫人冷着脸坐在花厅里,晾了大侄女几个时辰,也该让她知晓,没有她这个姑母,同知府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 这个不成器的侄女,瞧她的穿着倒是通身气派,仅仅衣着光鲜亮丽有何用?云城二房的掌家之权她都没有弄到手!榨油的秘方更是空想…… 张晗胭听兰韵嬷嬷传话,姑母同意见她时,她只觉得这么多年的委屈,终于可以同姑母哭诉一番了。 张夫人李氏陪着女儿进入花厅,就见大姑姐冷着脸坐在上首,梅韵嬷嬷面无表情的静静的侍立一旁。 李氏露出笑意对着大姑姐微福一礼道:“大姑姐!” 大姑姐从鼻孔里轻哼一声就算打过招呼了。李氏走到她的右手边的圈椅里坐下,兰韵嬷嬷给她奉上一盏茶。 张晗胭对着姑母行了万福礼,欢声道:“晗胭给姑母请安,姑母万福!” 姑母冷冷的注视着张晗胭,她不紧不慢的端起身前的茶盏,慢吞吞的饮了一口茶,再将杯盖重重的盖上。 张晗胭疑惑的抬头,刚想看看姑母,怎的不让她起身?而是保持行礼的姿势。 “姑娘!你失礼了!”梅韵嬷嬷面无表情的冷声道。 张晗胭低下头,心里咯噔一下,姑母生气了? 姑母怎的就生气了呢?她没有做错什么啊? 张晗胭规规矩矩的重新行好万福礼,只是在冯家她一人独大,目中无人了这许多年,她哪里还会记得规规矩矩的闺阁礼仪? 只一会儿,她就颤颤巍巍的摇晃起身子来,腿酸、腰酸、手肘酸…… 她猛然记起农家女子,认亲礼那日给她行礼时的场景来。 当时胡禾娘等她吃完一盏血燕才自己起身,也不见胡禾娘像她这般摇晃着身子。 小农妇的规矩礼仪倒是比她好,她…比不了。 李氏诚惶诚恐的看向大姑姐道:“姐姐,胭儿可是哪里做得不对?她前日回的府城,是她父亲,吩咐她今日才来拜见你的!” “你住口!”大姑姐冷冷的呵斥弟媳妇,“我们张家的姑娘,要是个个像张晗胭这般没出息,我们张家没落至此,倒也不冤枉!” “姑母…”张晗胭的满腔委屈哽咽难言,“侄女苦啊!不是侄女没有听从姑母的嘱咐,实则是冯家二房除了两个老的,侄女完全拿捏不住!”说罢,泪水模糊了双眼。 “哦?……”姑母气笑了,“你且说说,除了你的公公婆婆,冯铭睿和冯铭轩有何厉害之处?两个不入流的商人,你就拿捏不住?出息!” 张晗胭没等姑母吩咐,自己站直了身子,揉揉腿和腰,甩了甩胳膊,从袖袋里拿出丝帕擦擦眼泪道:“侄女刚嫁进冯家二房,把小叔子逼出了学堂,赶去了乡下的兔儿岭镇安家,二房的产业彻底与他无缘,这一点侄女就做到了!”说罢,她得意的挺了挺腰身。 李氏看着大姑姐连连点头,她在云城亲眼看到了,冯铭轩只是在云城开了两间麻糖铺子。生意同女婿的油坊没有可比性! 张氏冷哼一声道:“你个不成器的别同我提冯铭轩,他更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娶个农户女子为正妻,这种人有何出息?他们两口子每天跟着家仆种田、种地,拿捏他是最简单不过!” “姑母!”张晗胭又委屈上了,“姑母有所不知,侄女在冯家的掌家之权,眼看就要到手了,就是二叔娶了农户女子进门,我只不过在认亲礼上小小的刁难她一番,到手的掌家之权就这么没有了!” “哼!说你不成器你还不服气?你做大嫂的要刁难农妇做甚?她进了门就分家,你们两房各过各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张氏瞥一眼侄女,心里起了厌烦之意!“这就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张晗胭双手掐腰,她当初为何要刁难胡禾娘? 是啊,她为何要刁难胡禾娘? “姑母,侄女就是气不过,她一个农户出身的村姑,竟然能同我这个通判府出身的大小姐平起平坐!”张晗胭提起这个还是生气得紧。“胭儿就是因为这个生气的!不刁难她,我心里的郁气难消!” 这话说到了张氏的心坎上了! 她送有裂纹的海棠樽做贺礼膈应二房,也是她气不过,作为农家女子成了小二房的当家主母,唤她大伯母,能与她这个五品官夫人同桌而坐! 细说起来,侄女和她这个姑母还真是同仇敌忾啊! 张氏的脸色柔和了些。 第170章 谋划 “唉…”同知夫人叹了口气,指着下首的椅子道:“胭儿且坐下!” 张晗胭松了口气,坐到母亲的下首,兰韵嬷嬷给她奉上茶。 张晗胭拿起茶盏小饮了一口茶,一股霉味冲进她的鼻子里。 她害怕失礼,再次惹怒了姑母,张晗胭还是忍着恶心咽了下去。“姑母,这茶怎的一股霉味?”她心里一紧,姑母不会还没消气,故意用带霉味的茶来惩处她? “胭儿问得好啊!这茶怎的一股霉味!”同知夫人拿起茶盏,面不改色的饮下一口,“从去年起,你的公公就不给我们大房送银子了! 偌大的同知府,靠你姑父的薪俸支撑,现在我们还买得起陈茶,再过个一年半载,只怕是陈茶姑母都喝不起了!” 张晗胭嗫喏道:“姑母,这个…… 这个侄女不知公公为何不给姑父送银子了!” 她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快,原来姑父和姑母过的气派日子,竟然是靠相公家里送来的银子撑起的啊! 她的心里隐隐又有些欢喜,相公凭什么要给姑父送银子?姑父是同知大人,既然没有帮衬过相公,与相公就没有关系! 相公说过,他的油坊生意没有丝毫借力姑父这个同知大人!既然没有好处可拿,姑父也就别想拿相公的银子来挥霍! “你公公不给我们送银子,原因么……”同知夫人轻咳一声缓解了尴尬,她能当着弟媳妇和侄女的面,说是她送了有裂纹的海棠樽当冯铭轩的成亲贺礼么? 那不是显露出来了她这个同知夫人的小家子气? “总之就是明轩成亲后,你公公撤回了府城的生意,关掉了油铺,不给我们送油、送吃食、送银子了!”同知夫人的声音里透出了恨意。 “姑母,侄女也是胡禾娘进门后,日子过得不如意起来的!相公还把侄女的陪嫁嬷嬷、丫鬟和小厮都送去了庄子上!”张晗胭习惯性的把她的刻意刁难忽视了。 同知夫人闻言,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侄媳妇更加不喜了。如果冯铭轩没有娶农家女子进门,哪怕娶的是商户女,她也不会失去理智送错了礼物。 正是农家女子膈应了她,她才送错了礼物,导致小叔子夫妻俩对她们大房怨恨上了,才不给她们送银子! 原来她们同知府过得如此寒酸落魄,都是胡禾娘这个扫把星,进了她们冯家的门后才引起的啊! 哎哟哟,可恨可恨着实可恨!!这下,同知夫人可找到原因了! 只是,农家女子害了同知府,她这个大家族的主母也是毫无办法啊! 府城去云城路途遥远,她就是想磋磨这个讨人嫌的侄媳妇,也是鞭长莫及。可是不磋磨她,同知夫人她心里的怒火难消! 张晗胭见姑母的脸色阴晴不定,幽幽的道:“姑母,假如有机会将胡禾娘赶出冯家,姑母能劝说姑父去云城一遭么?姑父可是冯氏家族的大家主,有姑父执行家规家训才名正言顺!” 同知夫人回过神来,疑惑的看向侄女:“胭儿有什么法子?让你姑父动用家规家训休弃主母? 我们冯家是礼仪之家,不能无端端的想休弃谁就休弃谁! 七出之条,得占一条才行啊!” “姑母,假如三年内,胡禾娘无所出呢?不…不止是三年,是一辈子!”张晗胭的脸上再次露出了得意之色! “什么?一辈子无所出?”花厅里的同知夫人、李氏同时惊呼出声。 一个妇人不能诞下子嗣,可是天大的事…… 梅韵嬷嬷和兰韵嬷嬷的脸上也露出讶然之态。 “对!胡禾娘这一辈子都休想生出孩子来!哈哈哈……”张晗胭的脸上露出疯狂的笑来。 同知夫人朝梅韵嬷嬷使了个眼色,梅润嬷嬷缓缓出了花厅。她在门口张望了一下,除了几个丫头,并无其他人,她走到同知夫人身边,微微点头。 “胭儿,你行事可曾落下把柄?用了手段就不能让人查到你身上,得为自己留好退路!”同知夫人看着侄女,语气严厉了些。“要是鲁莽行事,被人发现了,后果只得你自己承担,可不要牵扯到娘家!” 无论是哪个大家族的女儿,出嫁时,娘家都会为她们准备好一些药物,以及用来对付妾室的手段…… 张晗胭自信满满,娇声道:“姑母且放宽心,谅胡禾娘她不会发现,就是发现了,我也能撇得一干二净! 侄女送给她的见面礼,那价值不菲的红珊瑚手串,她一个农家女子如获至宝,每天都戴在右腕呢!” 同知夫人与李氏对视一眼,胭儿下毒就下毒啊,用红珊瑚手串下毒,这成本也太大了些!这手串要几百两银子呢! 李氏很快就松了一口气,她就担心女儿行事鲁莽,要是被女婿发现了,女儿被下了监牢,或是被休弃回家,那才是弥天大祸。 同知夫人轻笑一声道:“我们老爷是同知,他为官最是清正廉洁,这是我们冯氏的家风! 后年四月,正是云城小二房的家主和主母成亲三年的大喜日子。 到时啊,想必我这个大夫人陪同大老爷去一趟云城,喝他们添丁进口的喜酒正正合适,我那二弟夫妻想必自是该扫榻以待!哈哈哈,如此,我这心里憋着的气,也可以出一出了!” 张晗胭起身对同知夫人屈膝一礼道:“侄女到时恭迎姑父姑母大驾光临!” 同知夫人微抬下巴,微微闭上眼睑,尽力克制着脸上的表情! 后年四月,时间也太长了些,无妨她可以等。 她们府城大房的日子不好过,云城的二房也休想过得如意! 过日子啊!总得寻些乐趣不是? 张晗胭微笑看着姑母道:“姑母,后年小叔子的后宅没有当家主母,侄女还请姑母做主,把三妹许给小叔子,这样一来,整个云城冯氏,才算是真正的掌握在我们姐妹的手中!” “三妹?”同知夫人蹙眉道,“弟妹什么时候生了小侄女?怎的连我这个亲姑母都蒙在了鼓里?” “姐姐!胭儿说的三妹,是刘姨娘生的张晗语!弟媳哪里敢隐瞒姐姐!”李氏赶忙出声解释道。 “哦!…”同知夫人瞥一眼侄女,“胭儿嫁去了小县城,连嫡庶尊卑都不分了?你乐意姨娘生的与你这个嫡出大小姐平起平坐了?” 张晗胭微笑道:“姑母,搁在往日,侄女确实不愿!只是我那小叔子,在酿酒上真是奇才! 那些酒方可是赚银子的方子,假如这些方子被三妹弄到手了,我们张家可不是过上了富贵日子? 姑母你是没尝过良缘红、樱桃酒和杨梅酒,都是小叔子酿出来的佳酿!云城的富商巨贾都是赞不绝口!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么赚银子的方子,小叔子无动于衷!姑母,小叔子与农妇生活得久了,真真是近墨者黑!住在庄子上过起了农户的生活!” 同知夫人目瞪口呆,云城的二房出息了,侄儿酿出佳酿,竟然把府城的大房都隐瞒住了。 既是佳酿,要是当做礼品送去上京城,滐儿与京城的权贵打交道,哪里还需要用银子开路啊? 送佳酿才是水到渠成啊! “行!到时将农妇休弃出门,我做主将三侄女许给铭轩做继妻!胭儿,姑母没有看错你,你的这盘棋下得极好!”同知夫人爽快的应下。 酒方,天爷啊!外邦进贡的葡萄酒十两白银一斤,她们张家要是有这酿酒秘方,哈哈哈…… 同知夫人的心里乐翻了天! 李氏看着长女也露出满意的笑来,身为出嫁女,能将母族的兴旺当做己任,这般出色的女儿随了她! 第171章 一个屁 张晗胭住在娘家,虽然是一个简陋的小院子,但全家以她为尊,住了十来天,带来的五千两体己银子已经花用得所剩无几了。 冯卫是大少爷的贴身小厮,自是把大少奶奶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 偌大的通判府,自从大少奶奶回家后,又过上了富贵日子。 亲家老爷家就没有一个人想着,用大少奶奶送的银子去开家铺子什么的赚些银子补贴家用。 就是开家杂货铺,也比坐吃山空强啊!大舅少爷一事无成,怎么担起家中的责任? 冯卫摆摆头,除了大少奶奶出行,他们四个随身保护外,他和其他三名护卫当起了隐形人,穿梭在府城里,探听各方消息…… 张晗胭带着母亲和弟妹在府城逛了几天,觉得府城除了比云城的县城大,人多外,好像也没有什么比云城强了。 她给几个手帕交下了帖子,曾经的闺中密友,如今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亲了,衣裙寒酸,妆容不忍直视。 反观张晗胭,锦衣华服,珠翠满头,就连四个丫鬟的头上都是素银钗籫发。 两相比较,张晗胭的富贵安逸日子,无需赘言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手帕交们虽然嫌弃张晗胭嫁进了小县城的商户,但她的富贵日子也是她们羡慕不来的! 后来张晗胭再下帖子,手帕交们没有一个回帖子的了。虽然手帕交都是嫁在府城,过的日子却远远比不上她嫁进了小县城的商户。 张晗胭的虚荣心前所未有的升华了,看来她嫁给商户,锦衣玉食、银子随便花、呼奴唤婢的日子也不是府城的高门大户能比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黯然神伤,想念一双儿女,想念她的枕边人。 她突发奇想,假如她住在娘家不回云城,相公会不会前来府城亲自接她回去? 以前,相公重话都不会和她说一句,百般迁就。从去年起到今年回娘家前,他们争吵了很多次,想想那些争执的画面,她的心除了疼还有不满。 她得出一个结论:相公变了!相公虽然没有纳妾,对她不再百依百顺。 张晗胭想,她就在娘家住下,非得让相公亲自前来接,她才回云城去,否则她就在娘家住下了…… 城北桂花巷,正在二院主屋书房对弈的夫妻俩,被管家的敲门声,打断了博弈。 趁着相公起身去了书桌,禾娘把相公的黑子飞快的捡起几粒,换上了她的白子,整个棋盘都是白子的天下了! 禾娘对着相公的背影皱鼻嘟嘴轻哼,自己又忍不住低笑出声。 她也不知晓面对她的悔棋、偷棋、换棋,相公还能和她心平气和的下棋,他的乐趣又在哪里? 冯乐进了书房,默言也跟着进来了! 默言跪下磕头道:“默言见过二少爷和二少奶奶!” “默言请起!”冯铭轩温声道,“你今日进城,可是老爷有要事吩咐?” 禾娘看向默言,穿着深灰色的交领袄衣袄裤,几个月不见,这孩子的身形高了不少!充满灵气的眼睛,一看就是好儿郎! 难得的是,默言学骑马才几个月,他一个小郎就敢独自骑马进城了! 默言朗声道:“回二少爷的话,老爷吩咐小的进城,一来是看看二少奶奶近来可好? 二来,大舅老爷家的二表小姐后日出嫁,问问二少奶奶有没有空回去送嫁?” 禾娘一愣,表妹秀娘要嫁人了么?表妹夫是哪里人?性子好不好? 秀娘比她小一岁,小时候去舅舅家,两个表姐妹自是要好。 自从外祖母去世后,表妹被她的表妹接去了孙家村,就连禾娘出嫁,秀娘都没有来送嫁。 不成想,表妹这么快也要嫁人了! “乐哥带默言去吃点心,喝茶,我同少奶奶商量一番再做决定!”冯铭轩看着妻子的神情微笑道。 冯乐牵着默言的手去了他们家的院子,他得检验一番默言这个书童合不合格。 “娘子,你想去舅舅家吗?”冯铭轩走到禾娘身边,拉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表妹出嫁呢,相公,我想去!”禾娘笑着说。 “只是娘子……”冯铭轩记起了大舅子的儿子洗三宴时,村里的那些妇人对妻子的指指点点和嘀嘀咕咕,他不希望她的妻子因为暂时没有生出孩子,被妇人们评头论足。 禾娘疑惑的看向相公,他的脸上没有笑容,还有些严肃。 相公不想让她去舅舅家么?为何? “娘子,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冯铭轩搂着妻子,他理了理妻子的几根发丝温柔的说道,“我们暂时没有孩儿,相公我是没有什么想法的。 只是娘子,乡村的妇人难免会说三道四,我希望禾儿听到了她们的恶言恶语,不要放在心上!相公我绝不会因为孩子的事休弃你! 再说没怀上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与娘子无关!” 禾娘把脸埋进相公的怀里,鼻子里酸酸的,心里是甜甜的,她环抱着相公的腰,哽咽道:“相公,你怎么这么好?” 冯铭轩搂紧了妻子,他想,等孩子出生后,他一定要做一个严父,为何孩子迟迟不愿意来? 害得他的娘亲伤心难过,就是孩儿的错!(无辜被迁怒的某宝,几年后与父亲斗智斗勇,争夺娘亲的宠爱……) “禾儿,你记住,你的身后有我!只要我不休弃你,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权利把你赶出我们家!”冯铭轩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重重落在禾娘的心里。 她吃了一个定心丸,她流着眼泪,踮起脚,勾住了相公的脖子,亲上了相公的薄唇…… 妻子第一次主动亲他,冯铭轩欣喜若狂,他化被动为主动,吸吮掉妻子脸上的泪水…… 禾娘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舅舅家给表妹送嫁,无论别人怎么议论她,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后宅女子的三从四德,禾娘牢牢记在心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只要她的相公对她好,旁人的恶语相向,她胡禾娘都可以偷偷的当成……一个屁给放了! 禾娘想到一个屁虽然很粗俗,但是很解气啊!她和相公的生活,与旁人何关?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天气慢慢冷起来了。关于给表妹送的礼物,禾娘进了库房,并没有挑选贵重物品和绫罗绸缎。 不是禾娘舍不得,表妹肯定是嫁进农户家,太贵重的礼物只会给表妹的日子带去麻烦。 禾娘挑了两匹棉布、两匹麻布、两对绢花、一整套银首饰、压箱底的银子是八个小银锭。 冯铭轩将自己抄写成册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也放进了包袱里。 禾娘对着相公福身一礼道:“多谢相公!以后表妹的孩儿就算不走上科举的路,能认识几个字也是好的!” 冯铭轩扶起妻子道:“这个世道,生在农家,学会几个字,看得懂契书,不被人诓骗,会写自己的名字,安然度过一生也是好的!” 禾娘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相公,赞同的点点头。 鲤鱼跃龙门、金榜题名…… 生在农家,这样的美梦只能是梦,做人还是得务实。 第171章 一个屁 张晗胭住在娘家,虽然是一个简陋的小院子,但全家以她为尊,住了十来天,带来的五千两体己银子已经花用得所剩无几了。 冯卫是大少爷的贴身小厮,自是把大少奶奶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 偌大的通判府,自从大少奶奶回家后,又过上了富贵日子。 亲家老爷家就没有一个人想着,用大少奶奶送的银子去开家铺子什么的赚些银子补贴家用。 就是开家杂货铺,也比坐吃山空强啊!大舅少爷一事无成,怎么担起家中的责任? 冯卫摆摆头,除了大少奶奶出行,他们四个随身保护外,他和其他三名护卫当起了隐形人,穿梭在府城里,探听各方消息…… 张晗胭带着母亲和弟妹在府城逛了几天,觉得府城除了比云城的县城大,人多外,好像也没有什么比云城强了。 她给几个手帕交下了帖子,曾经的闺中密友,如今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亲了,衣裙寒酸,妆容不忍直视。 反观张晗胭,锦衣华服,珠翠满头,就连四个丫鬟的头上都是素银钗籫发。 两相比较,张晗胭的富贵安逸日子,无需赘言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了。 手帕交们虽然嫌弃张晗胭嫁进了小县城的商户,但她的富贵日子也是她们羡慕不来的! 后来张晗胭再下帖子,手帕交们没有一个回帖子的了。虽然手帕交都是嫁在府城,过的日子却远远比不上她嫁进了小县城的商户。 张晗胭的虚荣心前所未有的升华了,看来她嫁给商户,锦衣玉食、银子随便花、呼奴唤婢的日子也不是府城的高门大户能比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黯然神伤,想念一双儿女,想念她的枕边人。 她突发奇想,假如她住在娘家不回云城,相公会不会前来府城亲自接她回去? 以前,相公重话都不会和她说一句,百般迁就。从去年起到今年回娘家前,他们争吵了很多次,想想那些争执的画面,她的心除了疼还有不满。 她得出一个结论:相公变了!相公虽然没有纳妾,对她不再百依百顺。 张晗胭想,她就在娘家住下,非得让相公亲自前来接,她才回云城去,否则她就在娘家住下了…… 城北桂花巷,正在二院主屋书房对弈的夫妻俩,被管家的敲门声,打断了博弈。 趁着相公起身去了书桌,禾娘把相公的黑子飞快的捡起几粒,换上了她的白子,整个棋盘都是白子的天下了! 禾娘对着相公的背影皱鼻嘟嘴轻哼,自己又忍不住低笑出声。 她也不知晓面对她的悔棋、偷棋、换棋,相公还能和她心平气和的下棋,他的乐趣又在哪里? 冯乐进了书房,默言也跟着进来了! 默言跪下磕头道:“默言见过二少爷和二少奶奶!” “默言请起!”冯铭轩温声道,“你今日进城,可是老爷有要事吩咐?” 禾娘看向默言,穿着深灰色的交领袄衣袄裤,几个月不见,这孩子的身形高了不少!充满灵气的眼睛,一看就是好儿郎! 难得的是,默言学骑马才几个月,他一个小郎就敢独自骑马进城了! 默言朗声道:“回二少爷的话,老爷吩咐小的进城,一来是看看二少奶奶近来可好? 二来,大舅老爷家的二表小姐后日出嫁,问问二少奶奶有没有空回去送嫁?” 禾娘一愣,表妹秀娘要嫁人了么?表妹夫是哪里人?性子好不好? 秀娘比她小一岁,小时候去舅舅家,两个表姐妹自是要好。 自从外祖母去世后,表妹被她的表妹接去了孙家村,就连禾娘出嫁,秀娘都没有来送嫁。 不成想,表妹这么快也要嫁人了! “乐哥带默言去吃点心,喝茶,我同少奶奶商量一番再做决定!”冯铭轩看着妻子的神情微笑道。 冯乐牵着默言的手去了他们家的院子,他得检验一番默言这个书童合不合格。 “娘子,你想去舅舅家吗?”冯铭轩走到禾娘身边,拉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表妹出嫁呢,相公,我想去!”禾娘笑着说。 “只是娘子……”冯铭轩记起了大舅子的儿子洗三宴时,村里的那些妇人对妻子的指指点点和嘀嘀咕咕,他不希望她的妻子因为暂时没有生出孩子,被妇人们评头论足。 禾娘疑惑的看向相公,他的脸上没有笑容,还有些严肃。 相公不想让她去舅舅家么?为何? “娘子,有件事我想和你说!”冯铭轩搂着妻子,他理了理妻子的几根发丝温柔的说道,“我们暂时没有孩儿,相公我是没有什么想法的。 只是娘子,乡村的妇人难免会说三道四,我希望禾儿听到了她们的恶言恶语,不要放在心上!相公我绝不会因为孩子的事休弃你! 再说没怀上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与娘子无关!” 禾娘把脸埋进相公的怀里,鼻子里酸酸的,心里是甜甜的,她环抱着相公的腰,哽咽道:“相公,你怎么这么好?” 冯铭轩搂紧了妻子,他想,等孩子出生后,他一定要做一个严父,为何孩子迟迟不愿意来? 害得他的娘亲伤心难过,就是孩儿的错!(无辜被迁怒的某宝,几年后与父亲斗智斗勇,争夺娘亲的宠爱……) “禾儿,你记住,你的身后有我!只要我不休弃你,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权利把你赶出我们家!”冯铭轩的声音一字一句的重重落在禾娘的心里。 她吃了一个定心丸,她流着眼泪,踮起脚,勾住了相公的脖子,亲上了相公的薄唇…… 妻子第一次主动亲他,冯铭轩欣喜若狂,他化被动为主动,吸吮掉妻子脸上的泪水…… 禾娘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舅舅家给表妹送嫁,无论别人怎么议论她,她都不会放在心上! 后宅女子的三从四德,禾娘牢牢记在心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只要她的相公对她好,旁人的恶语相向,她胡禾娘都可以偷偷的当成……一个屁给放了! 禾娘想到一个屁虽然很粗俗,但是很解气啊!她和相公的生活,与旁人何关?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天气慢慢冷起来了。关于给表妹送的礼物,禾娘进了库房,并没有挑选贵重物品和绫罗绸缎。 不是禾娘舍不得,表妹肯定是嫁进农户家,太贵重的礼物只会给表妹的日子带去麻烦。 禾娘挑了两匹棉布、两匹麻布、两对绢花、一整套银首饰、压箱底的银子是八个小银锭。 冯铭轩将自己抄写成册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也放进了包袱里。 禾娘对着相公福身一礼道:“多谢相公!以后表妹的孩儿就算不走上科举的路,能认识几个字也是好的!” 冯铭轩扶起妻子道:“这个世道,生在农家,学会几个字,看得懂契书,不被人诓骗,会写自己的名字,安然度过一生也是好的!” 禾娘用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相公,赞同的点点头。 鲤鱼跃龙门、金榜题名…… 生在农家,这样的美梦只能是梦,做人还是得务实。 第172章 虎妞产女 用过午膳,夫妻俩商量后决定,还是在镇上住到年底再回城里,年底的麻糖大卖,有他们几个在镇上帮助奶娘夫妻俩,老两口也能轻松些! 至于家里,有菊韵嬷嬷同管家在家里坐镇即可。 除了小桃和小红随行,小柳也跟着去镇上,过年时好同胖婶儿团聚。 顺子和冯武是家主的随从,当然得驾着马车随行。 默言骑坐在柔云的背上,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云城的大街小巷,默言都很熟悉,他从胡家村骑马来城里,现在的路好,小半个时辰都不用。 初冬的云城,街上的人还是很多,出了城门,行人才慢慢的少了。 自从周边乡镇通往云城的路重新修过后,进城的农户越来越多,各种山里货摆在城门口售卖,慢慢的城门两边的空地上也行成了一个集市。 这些集市自然吸引了城里的居民来城外购买山里货,过往的商人也会在集市上搜寻合眼缘的山里风味。 禾娘在城门口没有见到二哥的驴车,顺子才听从二少爷的吩咐加快了速度。 新路不再颠簸,冯铭轩还是抱着禾娘坐在腿上,有些习惯一旦养成,就不愿意更改了。 路边的田野里,还是能看到农人在劳作的身影,马蹄声惊起山林里的野鸡扑簌簌的钻进了草丛里。 后面冯武的马车竟然碾死了一只逃窜的野兔,默言勒住了缰绳,下马后将野兔捡起来,挂在马鞍上,兔子不大,两三斤的样子! 默言咧开小嘴儿笑!虽然少爷家里养了不少兔子,可这只兔子毕竟是意外之喜嘛! 冯武“嘿嘿嘿”地笑道:“二少爷,可以抽空来这林子里打猎,看样子野物不少呢!” 冯铭轩对打猎不感兴趣,提高了声音道:“过年再说,在府里没事,让几个护院大叔带你们来玩玩也可!” 顺子就知道是这样,二少爷的心里都是二少奶奶,除非二少奶奶想来打猎,哈哈,那也不可能,据他所知,就没有女子会打猎的。 禾娘从车窗里看向小袁村,视线落到通往小袁村的小路边,上次看到虎妞和大头开荒的两垄地上…… 禾娘的视线落到抱着肚子倒在地上的人身上时,她吓得惊呼一声:“快停车!快停车!” “吁!”顺子、冯武、默言同时勒住了缰绳,冯铭轩推开车门,跳下去后,抱着禾娘下了马车。 “快!小桃、小红、小柳!”禾娘提起裙摆边朝小路跑去,边吩咐。 几人都下了马,站在路边,他们几个都听到了妇人:“哎哟…哎哟…”的痛苦呻吟声。 冯铭轩是男子,不好凑上前去。 “娘子!你问问虎妞是怎么回事?还有她男人可在家?”冯铭轩大声提醒禾娘。 虎妞怀上孩子,细算日子就是这几天临盆,前些时日大头去城里打零工了,约好了这几日回家来陪着虎妞生孩子,伺候她坐月子。 今日虎妞见家里的菜不多了,提着菜篮来菜地里摘菜。摘了半篮白菜,她去够地垄边的一株草,草是够到了,想拔起来,有些吃力,结果摔趴下了。 本来就要临盆了,这一摔,直接动了胎气,裤子里很快就湿了…… 虎妞慌了神,虽然疼痛难忍,但还很清醒。不能把娃子生在菜地里,是虎妞现在唯一的想法! 只是村里的妇人都在家里忙着家务活儿,虎妞忍痛呼唤了好多声,都没有喊出一个人来。 豆大的汗珠子很快湿透了虎妞的头发,她抱着肚子想起身回家去,但是她低估了生孩子的阵痛。 虎妞抱着肚子蜷缩在菜地里,一边哭一边骂:“好你个大头,你婆娘和娃子要死了,你…哎哟…哎哟!疼死我了…有没有人啊……” 虎妞的脸上除了汗还有泥巴,不怎么疼时她就想睡觉了,眼皮子有千斤重。 她听到有人喊她了,可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睁没有了。 “虎妞妹妹,你怎么样?可是要生了?” 虎妞听到这温柔的话语,她做梦都记得的声音,是夫人! 是她去年和大头成亲那日遇上的贵人夫妻,他们给她送了二两银子! “夫人!我要生了!夫人,你救救我和娃子!哎哟哟…可疼死我了……”虎妞勉强看了一眼夫人,又呲牙咧嘴的呻吟起来。 十七岁的禾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她心慌脚软的同时很快镇定下来,人命关天,还是两条人命! “小红,你赶快去村里喊几个婶子来!小武,你赶快去镇上把王大夫接来,就说袁娘子动了胎气要生孩子!”禾娘大声吩咐完,小红撒腿就往村里跑,小武踩着马蹬翻身上马,大黑马扬长而去。 “相公,你从马车里剪出一大块麻布,我把虎妞妹妹包起来,得赶快送她回家里!”禾娘继续冷静的安排。 冯铭轩也有些慌张,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妇人生孩子,竟然是在路边,虽然娘子镇定自若的一一安排妥当。 他飞快的进入车厢,按妻子的吩咐,把一匹深蓝色的粗麻布剪下了半匹。 顺子接过布,大步往虎妞那里跑去,二少爷不能接触产妇,晦气! 顺子他还没成亲不妨事! 虎妞顾不得道谢,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禾娘道:“夫人,村头第一家就是我家,还请夫人去我家打开门,烧一锅热水,…唉呀,痛死我了…死大头,你唬我生娃子不疼…哎哟哟,大头你个砍脑壳的!可疼死我了…”虎妞一边忍痛,一边骂一边安排。 胆颤心惊的禾娘接过钥匙递给小柳,小柳拿上钥匙大步往虎妞家跑。 小桃接过顺子递来的布,顺子背过身站着,小桃和二少奶奶一起把布一圈圈围在虎妞的肚子和腿上。 虎妞看到围在她身上的新布,想道谢,无奈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禾娘柔声道:“虎妞妹妹,事急从权,你留着力气不要说话,我让顺子抱你回去。你不要多想,就我和小桃是抬不起你的,就是能抬起,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也危险!” 这个时候的虎妞,没有别的选择,她闭着眼睛咬着牙点了点头。 被一个陌生的郎君抱起来,听起来她就是犯了天大的错,可是虎妞不想她的娃子出事,她揣这个娃子吃了不少苦头…… 顺子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将虎妞打横抱了起来,快步朝着村里走去。 小桃看着顺子的背影,脸一阵红一阵白,嘟嘴垂下了小脑袋…… 田间的小路窄,马车并不能通过,冯铭轩把马拴在路边的树上,默言牵着马站在一起。 见到低头站在路上的小桃,冯铭轩扬声道:“小桃,你还不快跟上二少奶奶?杵在那里做甚?” 小桃醒过神来,顾不得生气,小跑着跟在二少奶奶身边。 到了虎妞家,村头的第一间泥坯院子,正房是四大间,宽敞的院子收拾得很整齐,草垛、柴垛都码得高高的。 小柳已经在膳房里烧上了水,产房事前虎妞已经准备好了,禾娘让顺子把虎妞放在床上后,顺子很快去了院子里。 这时,院子里传来妇人们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交谈声,“大胆家的,你快去看看虎妞是不是要生了!” “大喜家的,虎妞见红了,娃子的头发都看到了…” “哎哟,贵人,多谢你把虎妞送回来了,你要是没生娃子,还是快出去!” 几个妇人看到了禾娘和小桃、小红,好心提醒着。 禾娘赶紧出了产房,小柳烧水的事也被村里的妇人接替了。 婶子们都是有经验的,立即上手各自忙碌起来。 乡下的婆娘生娃子,都是左右邻居帮忙接生。 王大夫被小武送来时,产房里已经传出了“哇哇…哇哇哇…”的婴儿响亮啼哭声。 “生了,生了!是个女娃子!哟!这娃子真俊,像大头!”接生的婶子大着嗓门说道。 待产房里收拾妥当后,王大夫给产妇和小奶娃把了脉,颔首道:“甚好!甚好!母女均安!” 禾娘缓缓吐出一口气,替虎妞欢喜! 她带着众人离开了村头小院,小桃按照大少奶奶的吩咐,送了一个装了二两银子的红色香囊给虎妞。 虎妞靠坐在床上,抱着襁褓中的女儿连声道谢:“夫人真是我们家的贵人,我要在家里给夫人供奉长生牌位!” 小桃的气儿早就顺过来了,笑嘻嘻的跑出院子追二少奶奶去了! 嘻嘻嘻!虎妞说给二少奶奶和二少爷立长生牌位! 第172章 虎妞产女 用过午膳,夫妻俩商量后决定,还是在镇上住到年底再回城里,年底的麻糖大卖,有他们几个在镇上帮助奶娘夫妻俩,老两口也能轻松些! 至于家里,有菊韵嬷嬷同管家在家里坐镇即可。 除了小桃和小红随行,小柳也跟着去镇上,过年时好同胖婶儿团聚。 顺子和冯武是家主的随从,当然得驾着马车随行。 默言骑坐在柔云的背上,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云城的大街小巷,默言都很熟悉,他从胡家村骑马来城里,现在的路好,小半个时辰都不用。 初冬的云城,街上的人还是很多,出了城门,行人才慢慢的少了。 自从周边乡镇通往云城的路重新修过后,进城的农户越来越多,各种山里货摆在城门口售卖,慢慢的城门两边的空地上也行成了一个集市。 这些集市自然吸引了城里的居民来城外购买山里货,过往的商人也会在集市上搜寻合眼缘的山里风味。 禾娘在城门口没有见到二哥的驴车,顺子才听从二少爷的吩咐加快了速度。 新路不再颠簸,冯铭轩还是抱着禾娘坐在腿上,有些习惯一旦养成,就不愿意更改了。 路边的田野里,还是能看到农人在劳作的身影,马蹄声惊起山林里的野鸡扑簌簌的钻进了草丛里。 后面冯武的马车竟然碾死了一只逃窜的野兔,默言勒住了缰绳,下马后将野兔捡起来,挂在马鞍上,兔子不大,两三斤的样子! 默言咧开小嘴儿笑!虽然少爷家里养了不少兔子,可这只兔子毕竟是意外之喜嘛! 冯武“嘿嘿嘿”地笑道:“二少爷,可以抽空来这林子里打猎,看样子野物不少呢!” 冯铭轩对打猎不感兴趣,提高了声音道:“过年再说,在府里没事,让几个护院大叔带你们来玩玩也可!” 顺子就知道是这样,二少爷的心里都是二少奶奶,除非二少奶奶想来打猎,哈哈,那也不可能,据他所知,就没有女子会打猎的。 禾娘从车窗里看向小袁村,视线落到通往小袁村的小路边,上次看到虎妞和大头开荒的两垄地上…… 禾娘的视线落到抱着肚子倒在地上的人身上时,她吓得惊呼一声:“快停车!快停车!” “吁!”顺子、冯武、默言同时勒住了缰绳,冯铭轩推开车门,跳下去后,抱着禾娘下了马车。 “快!小桃、小红、小柳!”禾娘提起裙摆边朝小路跑去,边吩咐。 几人都下了马,站在路边,他们几个都听到了妇人:“哎哟…哎哟…”的痛苦呻吟声。 冯铭轩是男子,不好凑上前去。 “娘子!你问问虎妞是怎么回事?还有她男人可在家?”冯铭轩大声提醒禾娘。 虎妞怀上孩子,细算日子就是这几天临盆,前些时日大头去城里打零工了,约好了这几日回家来陪着虎妞生孩子,伺候她坐月子。 今日虎妞见家里的菜不多了,提着菜篮来菜地里摘菜。摘了半篮白菜,她去够地垄边的一株草,草是够到了,想拔起来,有些吃力,结果摔趴下了。 本来就要临盆了,这一摔,直接动了胎气,裤子里很快就湿了…… 虎妞慌了神,虽然疼痛难忍,但还很清醒。不能把娃子生在菜地里,是虎妞现在唯一的想法! 只是村里的妇人都在家里忙着家务活儿,虎妞忍痛呼唤了好多声,都没有喊出一个人来。 豆大的汗珠子很快湿透了虎妞的头发,她抱着肚子想起身回家去,但是她低估了生孩子的阵痛。 虎妞抱着肚子蜷缩在菜地里,一边哭一边骂:“好你个大头,你婆娘和娃子要死了,你…哎哟…哎哟!疼死我了…有没有人啊……” 虎妞的脸上除了汗还有泥巴,不怎么疼时她就想睡觉了,眼皮子有千斤重。 她听到有人喊她了,可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睁没有了。 “虎妞妹妹,你怎么样?可是要生了?” 虎妞听到这温柔的话语,她做梦都记得的声音,是夫人! 是她去年和大头成亲那日遇上的贵人夫妻,他们给她送了二两银子! “夫人!我要生了!夫人,你救救我和娃子!哎哟哟…可疼死我了……”虎妞勉强看了一眼夫人,又呲牙咧嘴的呻吟起来。 十七岁的禾娘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她心慌脚软的同时很快镇定下来,人命关天,还是两条人命! “小红,你赶快去村里喊几个婶子来!小武,你赶快去镇上把王大夫接来,就说袁娘子动了胎气要生孩子!”禾娘大声吩咐完,小红撒腿就往村里跑,小武踩着马蹬翻身上马,大黑马扬长而去。 “相公,你从马车里剪出一大块麻布,我把虎妞妹妹包起来,得赶快送她回家里!”禾娘继续冷静的安排。 冯铭轩也有些慌张,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妇人生孩子,竟然是在路边,虽然娘子镇定自若的一一安排妥当。 他飞快的进入车厢,按妻子的吩咐,把一匹深蓝色的粗麻布剪下了半匹。 顺子接过布,大步往虎妞那里跑去,二少爷不能接触产妇,晦气! 顺子他还没成亲不妨事! 虎妞顾不得道谢,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给禾娘道:“夫人,村头第一家就是我家,还请夫人去我家打开门,烧一锅热水,…唉呀,痛死我了…死大头,你唬我生娃子不疼…哎哟哟,大头你个砍脑壳的!可疼死我了…”虎妞一边忍痛,一边骂一边安排。 胆颤心惊的禾娘接过钥匙递给小柳,小柳拿上钥匙大步往虎妞家跑。 小桃接过顺子递来的布,顺子背过身站着,小桃和二少奶奶一起把布一圈圈围在虎妞的肚子和腿上。 虎妞看到围在她身上的新布,想道谢,无奈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禾娘柔声道:“虎妞妹妹,事急从权,你留着力气不要说话,我让顺子抱你回去。你不要多想,就我和小桃是抬不起你的,就是能抬起,你和肚子里的孩子也危险!” 这个时候的虎妞,没有别的选择,她闭着眼睛咬着牙点了点头。 被一个陌生的郎君抱起来,听起来她就是犯了天大的错,可是虎妞不想她的娃子出事,她揣这个娃子吃了不少苦头…… 顺子转过身,小心翼翼地将虎妞打横抱了起来,快步朝着村里走去。 小桃看着顺子的背影,脸一阵红一阵白,嘟嘴垂下了小脑袋…… 田间的小路窄,马车并不能通过,冯铭轩把马拴在路边的树上,默言牵着马站在一起。 见到低头站在路上的小桃,冯铭轩扬声道:“小桃,你还不快跟上二少奶奶?杵在那里做甚?” 小桃醒过神来,顾不得生气,小跑着跟在二少奶奶身边。 到了虎妞家,村头的第一间泥坯院子,正房是四大间,宽敞的院子收拾得很整齐,草垛、柴垛都码得高高的。 小柳已经在膳房里烧上了水,产房事前虎妞已经准备好了,禾娘让顺子把虎妞放在床上后,顺子很快去了院子里。 这时,院子里传来妇人们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交谈声,“大胆家的,你快去看看虎妞是不是要生了!” “大喜家的,虎妞见红了,娃子的头发都看到了…” “哎哟,贵人,多谢你把虎妞送回来了,你要是没生娃子,还是快出去!” 几个妇人看到了禾娘和小桃、小红,好心提醒着。 禾娘赶紧出了产房,小柳烧水的事也被村里的妇人接替了。 婶子们都是有经验的,立即上手各自忙碌起来。 乡下的婆娘生娃子,都是左右邻居帮忙接生。 王大夫被小武送来时,产房里已经传出了“哇哇…哇哇哇…”的婴儿响亮啼哭声。 “生了,生了!是个女娃子!哟!这娃子真俊,像大头!”接生的婶子大着嗓门说道。 待产房里收拾妥当后,王大夫给产妇和小奶娃把了脉,颔首道:“甚好!甚好!母女均安!” 禾娘缓缓吐出一口气,替虎妞欢喜! 她带着众人离开了村头小院,小桃按照大少奶奶的吩咐,送了一个装了二两银子的红色香囊给虎妞。 虎妞靠坐在床上,抱着襁褓中的女儿连声道谢:“夫人真是我们家的贵人,我要在家里给夫人供奉长生牌位!” 小桃的气儿早就顺过来了,笑嘻嘻的跑出院子追二少奶奶去了! 嘻嘻嘻!虎妞说给二少奶奶和二少爷立长生牌位! 第173章 表妹出嫁 回到镇上的麻糖铺子里,冯铭轩打包了几样麻糖,让默言带了回去。 至于那只兔子,禾娘送给了虎妞,煮熟了好歹也是荤腥。 乡下的妇人坐月子,能吃一只鸡,吃几个鸡蛋补身子就不错了。 胡家村的村尾院里,胡老二见了骑马回来的默言,脸上带着笑意问道:“默言,禾儿可回镇上了?” 默言拴好马,恭敬的抱拳道:“回老爷的话,二少爷和二少奶奶都回镇上了!” 胡老二满意的点点头。 女儿久久没有怀上外孙,女婿能陪着她一起回镇上,就说明小两口没有因为小娃子的事拌嘴。 妻侄女出嫁,禾儿送不送礼其实都不打紧,几个月没看见女儿了,胡老二是借着这个由头看看女婿和女儿过得好不好? 听镇上的人说西城门外的山上有座求子庙很是灵验。胡老二在镇上打探清楚了,他等下个月初一,去庙里上上香,细算起来,也没几天了…… 黄家村的黄秀娘出嫁,这排场轰动了毗邻黄家村的几个山村。 黄秀娘嫁到了外祖家所在的孙家村。孙家村坐落在半山腰上,家家只有山地,没有水田。 秋分的媳妇孙氏,孙二丫的娘家也是孙家村的,秀娘的婆家,刚好是孙氏的二叔家。 只是二叔早死,是二婶拉扯堂弟、堂妹长大的。堂弟孙五郎十八岁了,面相长得很英俊,瘦瘦高高的,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秀娘住在外祖母家,时间久了,村里的适婚儿郎都寻借口去外祖母家借东西,实则借东西是假,一借一还有两次机会见到秀娘。 与爱笑的秀娘搭上一句话,看看秀娘才是真正的目的。 外祖母吩咐小儿子把外孙女送回黄家村,女娃子长大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外孙女的终身大事应当是女婿和女儿说了算! 来外祖母家的诸多小郎君中,独独没有孙五郎。 不是孙五郎不喜欢秀娘表妹,实则是他家太穷了,他觉得配不上秀娘,秀娘值得家境好的郎君。 秀娘暗中却把孙五郎惦记上了,她回家的前一晚,让表妹英娘偷偷的交给了孙五郎一个手帕。 有了秀娘送的手帕,孙五郎前所未有的胆大了!他挑上一担麦子卖去了镇上的粮铺,买了一坛酒、两包红糖、一包麻糖请了兔儿岭镇的王媒婆,去了黄家村说媒…… 亲事很顺利的说成了,大舅娘孙氏对孙五郎知根知底,勤勤恳恳的孩子早早担起了家中的担子,这样的女婿踏实过日子,黄大舅没什么不满意的。 黄大舅择婿的标准就是勤劳能干,都是在地里刨食过活,能说会道倒是其次。 孙五郎家唯一的缺点就是穷,院子破了些,泥坯房子旧了些,家里还没有像样的家具。 黄大舅认为这些都不是事儿,一番吩咐后,一水带着两个弟弟去了准妹夫家。 院子重新修缮,旧泥坯房子下地后重新建起,盖上了青瓦,刷上了白白的石灰水,就是崭新的院子和新家! 秀娘出嫁的这天,胡老二一大早就驾着骡车等在麻糖铺子外面,捎上女婿和女儿一起前往黄家村。 胡老二穿着深褐色的棉布袄衣袄裤,厚底棉鞋,发髻也只是用乌木籫子籫发。 阿爹不是喜欢张扬的性子,禾娘给阿爹做了不少衣服,棉布衣居多。 绸缎面料的长袍,胡老二都锁在箱笼里了,也只是走亲戚送礼,胡老二才穿上棉布衣,在家里还是穿麻布衣。 兔儿岭镇十里八乡都知晓胡家村有个胡财主,只是这个财主是个土老财,和随便的一个普通的村里汉子没差别。 冯铭轩和禾娘今日也是穿的浅紫色的棉布衣衫,去乡下的亲戚家,他们一惯的遵从入乡随俗。 只是岳父驾着骡车,冯铭轩坐在车厢里有些惶恐,他说了几次换他来驾车,胡老二都是乐呵呵的拒绝了。 乡下的土路,胡老二走得习惯了,女婿驾骡车没有他熟练。 送给秀娘的嫁妆,胡老二提前半个月就送去了,一对箱笼,一对木柜,都上了红漆。 箱笼里装的是十斤白白的棉花,无论是用来做棉被还是袄衣、袄裤都可行。 木柜里装的是一百斤谷子和一百斤小麦。粮食一直都是农户家里短缺的吃食,胡老二作为姑父送了四抬嫁妆和粮食,这是厚礼了。 自己的女儿出嫁时没有嫁妆,成了胡老二的心病,大舅子的女儿和自己的女儿没差别,送出的嫁妆,弥补了胡老二心里的缺憾。 到了舅舅家时,整个黄家村的人都在忙着收拾嫁妆。乡下的姑娘出嫁没有提前一天送嫁妆的说法,都是成亲当天,男方来迎娶新娘,顺便带着村里的汉子们一起来抬嫁妆。 禾娘先去给舅舅、舅娘见礼,再去了秀娘的闺房里。 今日的秀娘穿着红色的棉布袄衣、袄裙,禾娘给表妹送的添箱礼,让黄家村的小娘子们发出“啧啧啧”的惊叹声。 一整套的银首饰,少说也有十几两,再加上压箱底的银子和布匹,还有三本书! 不识字的秀娘把三本书倒拿起来翻,闻着好闻的墨香,笑得眉眼弯弯! 秀娘知晓表姐嫁进了大户人家,她没有眼红,她的阿娘教导她,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很快新郎带着迎亲队伍来了,乡下人家,没有高头大马,没有喜乐吹奏! 身着一件红袄衣的孙五郎,只是用根红色的发带束发,衬得新郎官俊美无双。 冯铭轩第一次参加农家的成亲礼,没有催妆诗,没有花轿和凤冠霞帔,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露出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和欢喜。 鞭炮声响起了,秀娘跟着接亲的队伍出了门,新郎官紧紧跟在后面,脸上的笑容得意又张杨! 十二抬嫁妆被抬走了,除了箱笼、木柜、大、小八仙桌,梳妆台还有绣架、圆凳和碗柜、大大小小的木盆、锅碗瓢盆、坛坛罐罐…… 一般的农户嫁闺女,有三四抬嫁妆就不错了,黄家村的秀娘出嫁,十二抬嫁妆陪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兔儿岭镇。 冯铭轩站在岳父身边,目送着迎亲队伍出了村子,他在女眷的人群中找到了妻子的身影。他想,如果他没有在集市上遇到妻子,妻子也许也会就这么嫁了? 哈哈!不可能,他和禾儿是命中注定的夫妻,他的妻子只能是胡禾娘! 禾娘也在找相公的身影,相公鹤立鸡群,根本不用找,他比所有的男客都高呢! 露出笑意的禾娘看向相公,正对上相公看着她微笑的眼眸…… 隔着人群的夫妻俩会心一笑,心里是甜蜜的。 禾娘想,这一辈子,她要紧紧的拉着相公的手,决不松开! 第173章 表妹出嫁 回到镇上的麻糖铺子里,冯铭轩打包了几样麻糖,让默言带了回去。 至于那只兔子,禾娘送给了虎妞,煮熟了好歹也是荤腥。 乡下的妇人坐月子,能吃一只鸡,吃几个鸡蛋补身子就不错了。 胡家村的村尾院里,胡老二见了骑马回来的默言,脸上带着笑意问道:“默言,禾儿可回镇上了?” 默言拴好马,恭敬的抱拳道:“回老爷的话,二少爷和二少奶奶都回镇上了!” 胡老二满意的点点头。 女儿久久没有怀上外孙,女婿能陪着她一起回镇上,就说明小两口没有因为小娃子的事拌嘴。 妻侄女出嫁,禾儿送不送礼其实都不打紧,几个月没看见女儿了,胡老二是借着这个由头看看女婿和女儿过得好不好? 听镇上的人说西城门外的山上有座求子庙很是灵验。胡老二在镇上打探清楚了,他等下个月初一,去庙里上上香,细算起来,也没几天了…… 黄家村的黄秀娘出嫁,这排场轰动了毗邻黄家村的几个山村。 黄秀娘嫁到了外祖家所在的孙家村。孙家村坐落在半山腰上,家家只有山地,没有水田。 秋分的媳妇孙氏,孙二丫的娘家也是孙家村的,秀娘的婆家,刚好是孙氏的二叔家。 只是二叔早死,是二婶拉扯堂弟、堂妹长大的。堂弟孙五郎十八岁了,面相长得很英俊,瘦瘦高高的,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秀娘住在外祖母家,时间久了,村里的适婚儿郎都寻借口去外祖母家借东西,实则借东西是假,一借一还有两次机会见到秀娘。 与爱笑的秀娘搭上一句话,看看秀娘才是真正的目的。 外祖母吩咐小儿子把外孙女送回黄家村,女娃子长大了,一家有女百家求,外孙女的终身大事应当是女婿和女儿说了算! 来外祖母家的诸多小郎君中,独独没有孙五郎。 不是孙五郎不喜欢秀娘表妹,实则是他家太穷了,他觉得配不上秀娘,秀娘值得家境好的郎君。 秀娘暗中却把孙五郎惦记上了,她回家的前一晚,让表妹英娘偷偷的交给了孙五郎一个手帕。 有了秀娘送的手帕,孙五郎前所未有的胆大了!他挑上一担麦子卖去了镇上的粮铺,买了一坛酒、两包红糖、一包麻糖请了兔儿岭镇的王媒婆,去了黄家村说媒…… 亲事很顺利的说成了,大舅娘孙氏对孙五郎知根知底,勤勤恳恳的孩子早早担起了家中的担子,这样的女婿踏实过日子,黄大舅没什么不满意的。 黄大舅择婿的标准就是勤劳能干,都是在地里刨食过活,能说会道倒是其次。 孙五郎家唯一的缺点就是穷,院子破了些,泥坯房子旧了些,家里还没有像样的家具。 黄大舅认为这些都不是事儿,一番吩咐后,一水带着两个弟弟去了准妹夫家。 院子重新修缮,旧泥坯房子下地后重新建起,盖上了青瓦,刷上了白白的石灰水,就是崭新的院子和新家! 秀娘出嫁的这天,胡老二一大早就驾着骡车等在麻糖铺子外面,捎上女婿和女儿一起前往黄家村。 胡老二穿着深褐色的棉布袄衣袄裤,厚底棉鞋,发髻也只是用乌木籫子籫发。 阿爹不是喜欢张扬的性子,禾娘给阿爹做了不少衣服,棉布衣居多。 绸缎面料的长袍,胡老二都锁在箱笼里了,也只是走亲戚送礼,胡老二才穿上棉布衣,在家里还是穿麻布衣。 兔儿岭镇十里八乡都知晓胡家村有个胡财主,只是这个财主是个土老财,和随便的一个普通的村里汉子没差别。 冯铭轩和禾娘今日也是穿的浅紫色的棉布衣衫,去乡下的亲戚家,他们一惯的遵从入乡随俗。 只是岳父驾着骡车,冯铭轩坐在车厢里有些惶恐,他说了几次换他来驾车,胡老二都是乐呵呵的拒绝了。 乡下的土路,胡老二走得习惯了,女婿驾骡车没有他熟练。 送给秀娘的嫁妆,胡老二提前半个月就送去了,一对箱笼,一对木柜,都上了红漆。 箱笼里装的是十斤白白的棉花,无论是用来做棉被还是袄衣、袄裤都可行。 木柜里装的是一百斤谷子和一百斤小麦。粮食一直都是农户家里短缺的吃食,胡老二作为姑父送了四抬嫁妆和粮食,这是厚礼了。 自己的女儿出嫁时没有嫁妆,成了胡老二的心病,大舅子的女儿和自己的女儿没差别,送出的嫁妆,弥补了胡老二心里的缺憾。 到了舅舅家时,整个黄家村的人都在忙着收拾嫁妆。乡下的姑娘出嫁没有提前一天送嫁妆的说法,都是成亲当天,男方来迎娶新娘,顺便带着村里的汉子们一起来抬嫁妆。 禾娘先去给舅舅、舅娘见礼,再去了秀娘的闺房里。 今日的秀娘穿着红色的棉布袄衣、袄裙,禾娘给表妹送的添箱礼,让黄家村的小娘子们发出“啧啧啧”的惊叹声。 一整套的银首饰,少说也有十几两,再加上压箱底的银子和布匹,还有三本书! 不识字的秀娘把三本书倒拿起来翻,闻着好闻的墨香,笑得眉眼弯弯! 秀娘知晓表姐嫁进了大户人家,她没有眼红,她的阿娘教导她,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很快新郎带着迎亲队伍来了,乡下人家,没有高头大马,没有喜乐吹奏! 身着一件红袄衣的孙五郎,只是用根红色的发带束发,衬得新郎官俊美无双。 冯铭轩第一次参加农家的成亲礼,没有催妆诗,没有花轿和凤冠霞帔,可是每个人的脸上露出的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和欢喜。 鞭炮声响起了,秀娘跟着接亲的队伍出了门,新郎官紧紧跟在后面,脸上的笑容得意又张杨! 十二抬嫁妆被抬走了,除了箱笼、木柜、大、小八仙桌,梳妆台还有绣架、圆凳和碗柜、大大小小的木盆、锅碗瓢盆、坛坛罐罐…… 一般的农户嫁闺女,有三四抬嫁妆就不错了,黄家村的秀娘出嫁,十二抬嫁妆陪嫁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兔儿岭镇。 冯铭轩站在岳父身边,目送着迎亲队伍出了村子,他在女眷的人群中找到了妻子的身影。他想,如果他没有在集市上遇到妻子,妻子也许也会就这么嫁了? 哈哈!不可能,他和禾儿是命中注定的夫妻,他的妻子只能是胡禾娘! 禾娘也在找相公的身影,相公鹤立鸡群,根本不用找,他比所有的男客都高呢! 露出笑意的禾娘看向相公,正对上相公看着她微笑的眼眸…… 隔着人群的夫妻俩会心一笑,心里是甜蜜的。 禾娘想,这一辈子,她要紧紧的拉着相公的手,决不松开! 第174章 胡老二上香 十一月初一,家里的公鸡还没打鸣儿,胡老二就悄悄的起身了。 他先洗漱好,再把钱袋子塞进怀里,为了不惊醒隔壁的夫子和儿子,他小心翼翼的不发出一点声响。 出了堂屋后,胡老二轻轻的掩上门。 他昨晚就将火把放在马厩里了,他刚走到马厩,就见一道小身影蹲在门口。 “可是默言?”胡老二压低声音问道。 “老爷,我是默言!小的陪你一起去浮空山,那地方小的熟!”默言飞快的站起身,小声回答。他曾经去过浮空山无数次,打柴、砍竹子。 再后来,阿爷也葬在浮空山的山脚下了。 “你这孩子!”胡老二嗔了一句,他只是打听到了送子观音庙在浮空山上,他寻思着到了西城门再打听具体位置。 既然默言熟悉浮空山,胡老二答应了默言跟着一起去,他刚想牵出大青骡,就听默言道:“老爷,我们骑马去!我骑柔云带着老爷,马比大骡子跑得快!” 胡老二点头道:“行,咱们骑马去!” 柔云喷了一个响鼻,默言拿起一个小麻袋装了马饲料进去,挂在马鞍上,牵着缰绳朝外走。 胡老二拿起火把点着了,跟在后面。 臭臭摇晃着尾巴跟在后面,胡老二小声道:“臭臭留在家里看家,我出去办事,下晌就回来了!” 臭臭“呜呜”两声,摇晃着尾巴站在院子里不动了。 村子里静悄悄的,冬日的清晨很冷,用火把照路,柔云走得也不快。 胡老二骑坐在默言身后,有默言挡着风,胡老二没觉得冷。 出了镇子后,路好,柔云扬起四蹄慢跑起来。冷风刮在脸上,像冰刀子一般,胡老二看到默言打了几个寒颤。 “默言,我来骑马,你坐在我身后,不然你这孩子会得风寒的!”胡老二大声说道! “不用了老爷!”默言大声回道,“老爷你抓住马鞍,坐好了就成!”默言灌了几口冷风,咳起嗽来。 这孩子是个倔脾气!胡老二不说话了,等回镇上时,去王大夫那里买些草药熬汤给默言喝,可别得了风寒! 从南门进城,再从西门出城,天才慢慢亮了。 今日初一,善男信女去浮空山上香的多,一路上都能遇到香客。 浮空山之所以得名,就是山峰陡峭,远看就像是浮在云中一般。 山脚下的马棚里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和骡车、驴车,看来上香的人还真不少。 默言将缰绳交给看管马匹的沙弥,胡老二拿了一包香,再捐了一百文香火钱。 小沙弥双手合十颂了一声佛号。 山路崎岖,还有些湿滑,默言搀扶着老爷上山,不时提醒一句:“老爷您小心脚下!” 胡老二板正的脸上有了笑意,儿子的书童是个好孩子,女婿买得不亏! 只是这孩子倔得很,让他不要喊“老爷”“少爷”,不要自称“小的”,他一直不听! 胡老二边大步上山,边在心里叹气,孩子娘走得早,现在好多事只得他这个阿爹去做。 女儿和女婿的日子过得好,女儿久久没有怀上外孙,这让胡老二忧心不已。 他曾经以为,女婿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他对女儿的好只是一时的,他曾经以为女儿进了女婿家会过得不好…… 胡老二怎么都没想到,他担心女儿在女婿家不如意种种,独独没想到女儿不能给冯家生下继承香火的外孙这一点…… 农户家没有男丁继承香火,人死了连摔盆的人都没有,这种人家的灵位不配进入家族的祠堂,家中的家产也会被家族吃了绝户…… 女婿家财万贯,女儿没有为冯家生下外孙,女儿就是被冯家休弃出门,或是受了磋磨、打骂,他胡老二没有任何底气去为孩子讨回公道。 唉…… 天爷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你一定得让禾儿尽早为冯家生下男丁才好啊! 胡老二一边跟着香客们上山,一边在心里唠唠叨叨。为了让送子娘娘听见他的心声,他口中轻声的念念有词,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自从女儿嫁进了女婿家,他胡老二的新旧宅子就有三座了,儿子有夫子专门教他读书,过了年就要考童生。 女儿进了富贵窝,女婿不忘提携胡家村,家家种生姜,女婿出八文钱一斤高价收购。眼看明年全村都在大规模种生姜,家家都能收获十来两银子,如果女儿没有为冯家生出一男半女,女婿一怒之下,不收村里的生姜了,他胡老二就成了全村的罪人。 胡思乱想中,天光大亮,胡老二和默言来到了观音庙下。 这最后的一段路,是一级一级的石阶,石阶陡峭而漫长…… 胡老二抬头看看高高在上的送子庙,想着心诚则灵!他将手中的香火递给默言,温声道:“好孩子,你先上去等我!” 默言双手接过香火,一步一步的上了石阶。 胡老二双手合十,喃喃道:“送子娘娘,求你送给我的女儿胡禾娘一个男丁!”说罢他双膝跪在石阶上,虔诚的磕了一下头。 然后,胡老二起身,上了一级石阶,又呢喃一句:“送子娘娘,求你送给我的女儿胡禾娘一个男丁!”说罢,他双膝再次跪下磕头。 就这样,胡老二上一级石阶,低声祈求一句,跪下磕头…… 胡老二的举动,惊动了跟着上香的香客,善男信女们低声惊呼出声:“天爷啊!这位老爷也太诚心了些,膝行跪着上石阶!” “天可怜见的!观音娘娘最是灵验了,这个老爷的诚心一定能感动菩萨!” “啧啧啧!老婆子我烧了几十年的香,第一次见到跪着上到庙里的!” “哎哟哟,这八十一级石阶,一路跪着求上去,这膝盖还有用吗?” …… 香客们的议论声,胡老二听而不闻,他只坚持一级一级的磕头祈求。 他膝盖上的痛算不了什么,他只希望善良的菩萨能听见他的祈求! 虽然穿了棉裤,冬日的石阶又冷又硬,每磕一次头,膝盖就像被针扎一样疼。胡老二咬牙坚持着,心中只有为女儿求子的念头。 周围的香客们,议论声渐渐变成了赞叹与敬佩。 默言上到了庙门口,他看到了坐在莲花台上的菩萨,正想转身告诉老爷,他们上到山顶了时,他发现老爷不在身边。 默言回过头,寻找老爷的身影…… 他看到石阶上一步一磕头的老爷,以及跟在他身后噙满眼泪的香客们。 默言咚咚咚的跑到老爷身边,哽咽道:“老爷,默言来替你磕头!”说罢,将香火放在石阶上,跟在一起磕起头来! 胡老二温声道:“好孩子,心诚则灵!求菩萨不能让你代替,你且起来!” 默言扁着嘴站起身子,老爷的膝盖怎么受得了啊,他抹了一把眼泪,跟在老爷身边。 终于,胡老二爬到了最后一级石阶。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撑着地面,额头重重地磕在石阶上。 此时,庙里的住持带着几个和尚站在庙门口,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的诚心感天动地!施主所求不在眼前,子女缘自有定数,他日必能如愿!” 默言搀扶着老爷起身,听了住持的话,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在眼前?还要等到他日? 他日究竟是哪一日? 菩萨啊,我家老爷是在诚心求你咧!不是说你最是灵验的么? 第174章 胡老二上香 十一月初一,家里的公鸡还没打鸣儿,胡老二就悄悄的起身了。 他先洗漱好,再把钱袋子塞进怀里,为了不惊醒隔壁的夫子和儿子,他小心翼翼的不发出一点声响。 出了堂屋后,胡老二轻轻的掩上门。 他昨晚就将火把放在马厩里了,他刚走到马厩,就见一道小身影蹲在门口。 “可是默言?”胡老二压低声音问道。 “老爷,我是默言!小的陪你一起去浮空山,那地方小的熟!”默言飞快的站起身,小声回答。他曾经去过浮空山无数次,打柴、砍竹子。 再后来,阿爷也葬在浮空山的山脚下了。 “你这孩子!”胡老二嗔了一句,他只是打听到了送子观音庙在浮空山上,他寻思着到了西城门再打听具体位置。 既然默言熟悉浮空山,胡老二答应了默言跟着一起去,他刚想牵出大青骡,就听默言道:“老爷,我们骑马去!我骑柔云带着老爷,马比大骡子跑得快!” 胡老二点头道:“行,咱们骑马去!” 柔云喷了一个响鼻,默言拿起一个小麻袋装了马饲料进去,挂在马鞍上,牵着缰绳朝外走。 胡老二拿起火把点着了,跟在后面。 臭臭摇晃着尾巴跟在后面,胡老二小声道:“臭臭留在家里看家,我出去办事,下晌就回来了!” 臭臭“呜呜”两声,摇晃着尾巴站在院子里不动了。 村子里静悄悄的,冬日的清晨很冷,用火把照路,柔云走得也不快。 胡老二骑坐在默言身后,有默言挡着风,胡老二没觉得冷。 出了镇子后,路好,柔云扬起四蹄慢跑起来。冷风刮在脸上,像冰刀子一般,胡老二看到默言打了几个寒颤。 “默言,我来骑马,你坐在我身后,不然你这孩子会得风寒的!”胡老二大声说道! “不用了老爷!”默言大声回道,“老爷你抓住马鞍,坐好了就成!”默言灌了几口冷风,咳起嗽来。 这孩子是个倔脾气!胡老二不说话了,等回镇上时,去王大夫那里买些草药熬汤给默言喝,可别得了风寒! 从南门进城,再从西门出城,天才慢慢亮了。 今日初一,善男信女去浮空山上香的多,一路上都能遇到香客。 浮空山之所以得名,就是山峰陡峭,远看就像是浮在云中一般。 山脚下的马棚里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和骡车、驴车,看来上香的人还真不少。 默言将缰绳交给看管马匹的沙弥,胡老二拿了一包香,再捐了一百文香火钱。 小沙弥双手合十颂了一声佛号。 山路崎岖,还有些湿滑,默言搀扶着老爷上山,不时提醒一句:“老爷您小心脚下!” 胡老二板正的脸上有了笑意,儿子的书童是个好孩子,女婿买得不亏! 只是这孩子倔得很,让他不要喊“老爷”“少爷”,不要自称“小的”,他一直不听! 胡老二边大步上山,边在心里叹气,孩子娘走得早,现在好多事只得他这个阿爹去做。 女儿和女婿的日子过得好,女儿久久没有怀上外孙,这让胡老二忧心不已。 他曾经以为,女婿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他对女儿的好只是一时的,他曾经以为女儿进了女婿家会过得不好…… 胡老二怎么都没想到,他担心女儿在女婿家不如意种种,独独没想到女儿不能给冯家生下继承香火的外孙这一点…… 农户家没有男丁继承香火,人死了连摔盆的人都没有,这种人家的灵位不配进入家族的祠堂,家中的家产也会被家族吃了绝户…… 女婿家财万贯,女儿没有为冯家生下外孙,女儿就是被冯家休弃出门,或是受了磋磨、打骂,他胡老二没有任何底气去为孩子讨回公道。 唉…… 天爷啊!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啊!你一定得让禾儿尽早为冯家生下男丁才好啊! 胡老二一边跟着香客们上山,一边在心里唠唠叨叨。为了让送子娘娘听见他的心声,他口中轻声的念念有词,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自从女儿嫁进了女婿家,他胡老二的新旧宅子就有三座了,儿子有夫子专门教他读书,过了年就要考童生。 女儿进了富贵窝,女婿不忘提携胡家村,家家种生姜,女婿出八文钱一斤高价收购。眼看明年全村都在大规模种生姜,家家都能收获十来两银子,如果女儿没有为冯家生出一男半女,女婿一怒之下,不收村里的生姜了,他胡老二就成了全村的罪人。 胡思乱想中,天光大亮,胡老二和默言来到了观音庙下。 这最后的一段路,是一级一级的石阶,石阶陡峭而漫长…… 胡老二抬头看看高高在上的送子庙,想着心诚则灵!他将手中的香火递给默言,温声道:“好孩子,你先上去等我!” 默言双手接过香火,一步一步的上了石阶。 胡老二双手合十,喃喃道:“送子娘娘,求你送给我的女儿胡禾娘一个男丁!”说罢他双膝跪在石阶上,虔诚的磕了一下头。 然后,胡老二起身,上了一级石阶,又呢喃一句:“送子娘娘,求你送给我的女儿胡禾娘一个男丁!”说罢,他双膝再次跪下磕头。 就这样,胡老二上一级石阶,低声祈求一句,跪下磕头…… 胡老二的举动,惊动了跟着上香的香客,善男信女们低声惊呼出声:“天爷啊!这位老爷也太诚心了些,膝行跪着上石阶!” “天可怜见的!观音娘娘最是灵验了,这个老爷的诚心一定能感动菩萨!” “啧啧啧!老婆子我烧了几十年的香,第一次见到跪着上到庙里的!” “哎哟哟,这八十一级石阶,一路跪着求上去,这膝盖还有用吗?” …… 香客们的议论声,胡老二听而不闻,他只坚持一级一级的磕头祈求。 他膝盖上的痛算不了什么,他只希望善良的菩萨能听见他的祈求! 虽然穿了棉裤,冬日的石阶又冷又硬,每磕一次头,膝盖就像被针扎一样疼。胡老二咬牙坚持着,心中只有为女儿求子的念头。 周围的香客们,议论声渐渐变成了赞叹与敬佩。 默言上到了庙门口,他看到了坐在莲花台上的菩萨,正想转身告诉老爷,他们上到山顶了时,他发现老爷不在身边。 默言回过头,寻找老爷的身影…… 他看到石阶上一步一磕头的老爷,以及跟在他身后噙满眼泪的香客们。 默言咚咚咚的跑到老爷身边,哽咽道:“老爷,默言来替你磕头!”说罢,将香火放在石阶上,跟在一起磕起头来! 胡老二温声道:“好孩子,心诚则灵!求菩萨不能让你代替,你且起来!” 默言扁着嘴站起身子,老爷的膝盖怎么受得了啊,他抹了一把眼泪,跟在老爷身边。 终于,胡老二爬到了最后一级石阶。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双手撑着地面,额头重重地磕在石阶上。 此时,庙里的住持带着几个和尚站在庙门口,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的诚心感天动地!施主所求不在眼前,子女缘自有定数,他日必能如愿!” 默言搀扶着老爷起身,听了住持的话,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在眼前?还要等到他日? 他日究竟是哪一日? 菩萨啊,我家老爷是在诚心求你咧!不是说你最是灵验的么? 第175章 崩溃 吃过午膳后,禾娘和三个丫鬟在麻糖膳房里做麻糖。 以前是过年才能吃的麻糖,现在吃得多了,禾娘也不怎么吃了,还有带着麦香味的糖浆,也没有蜜茶好喝了! 铺子门口传来马的嘶鸣声,禾娘觉得像是柔云的叫声。她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中的麻糖,麻利的在水盆里洗干净双手,大步往外走。 小桃起身来不及给二少奶奶递棉布巾,二少奶奶就匆匆出了膳房。 “二少爷,快救救老爷!”默言哭着从马上跳下来,转过身搀扶着老爷慢慢下马。 “你这孩子,不是什么大事,哭什么啊?”胡老二呲牙咧嘴的站在地上,嘴里“嘶嘶”着倒吸凉气。 铺子里的主仆几个慌忙跑到胡老二身前,七嘴八舌地问道:“亲家老爷怎的了?” “亲家老爷哪里伤着了?” 冯铭轩赶紧搀扶住岳父道:“岳父怎的了?可是有哪里不妥?” 顺子瞅了几眼亲家老爷脸上的汗水,撒腿就往壹生馆跑去。 亲家老爷看样子伤得不轻,这大冬天的,疼得汗都出来了,还是请王大夫来看看才好! 提着裙摆跑出门来的禾娘,看着阿爹痛得皱紧了眉头,吓得眼泪止不住了:“阿爹,你怎的了?哪里伤了?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冯铭轩先安抚住妻子道:“禾儿别急,有我在呢!” 他迅速在岳父身前半蹲下身子道:“爹,我背你去后院躺床上去,等王大夫来了好让他瞧瞧!” “你这孩子!”胡老二听到女婿喊他爹,痛都顾不上了,高兴的咧着嘴笑,连忙道,“轩儿和禾儿不要急!我早上去了浮空山上香,磕了几个头!老胳膊老腿儿的,膝盖遭不住了!没什么要紧的事!” “二少爷!二少奶奶!老爷才不是只磕了几个头,呜呜呜……”默言大哭起来道,“老爷磕了八十一个头!老爷的腿都流血了!呜呜呜…呜呜呜…” 默言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扁着嘴大哭起来。 老爷在庙里上完香,执意要回家,拒绝了住持和尚留宿一晚的好意。 老爷一步一步的下到山脚,膝盖上淤青一片,皮都破了,血肉模糊的粘贴着里裤…… 默言求老爷先去城里的医馆看诊,老爷执意要回来,默言没有办法,扶着老爷上马,柔云慢慢跑回来的。 禾娘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滴,哽咽道:“阿爹,你怎么磕那么多头啊!你不是从来都不信菩萨的吗?阿爹……”禾娘说不下去了,她想到了阿爹定是为了她才去上香的。 冯安搬来一张圈椅,和二少爷一起,搀扶着亲家老爷慢慢的坐在椅子上。 胡老二强忍着疼痛,坐下后,膝盖部位要弯曲起来,这下疼得更厉害了。“轩儿,禾儿,我不能住在你们铺子里。等晚上我没回去,三郎着急,定要出来寻我! 三郎的课业要紧,我不能让他分心! 我还是回家去,把王大夫也一起带回去,让他瞧瞧,也好让你们安心……” 胡老二怕女儿担心,不敢“哎哟”出声,皱紧眉头忍着疼。 疼!真疼…… 顺子提着药箱大步跑回来了,王大夫也跟着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看了看坐在圈椅里的胡老二,王大夫赶紧上前查看伤势…… 冯铭轩对王大夫抱拳道:“王大夫,还请你辛苦一遭,随我们一起回胡家村,我爹的伤在膝部,皮表破损,出了血,估计血在里裤上干了,这里看诊不太方便……” 胡老二点头,女婿说的属实。 王大夫颔首,他大致明白是什么情况了,“行,冯东家,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顺子和冯武套好了马车,冯安和冯铭轩抬起圈椅,胡老二就这么连同椅子一起抬到了马车里。 王大夫背着药箱跟着上了马车,禾娘和小桃、冯铭轩也都跟着进入了车厢内。 胡老二见女婿家像遭了兵灾一般,人人为他担心,他心里长吁短叹起来。今日的菩萨求的也不如意,还把自己弄伤了,禾儿哭得稀里哗啦…… 大红马快速的跑了起来,出了镇子后,顺子减了马速,尽量挑选平坦的路面。 冯铭轩牢牢的扶住圈椅,害怕岳父的膝盖又碰撞到哪里了。 王大夫看着冯铭轩的举动捋须微笑,这个少东家虽然是女婿,对待岳父倒是细心,恐怕很多人家的亲生儿子都做不到这个份上! 马车到了村尾后,冯铭轩和顺子抬着圈椅进了岳父的房间,再抬着胡老二躺在床上。 王大夫想撸起胡老二的裤腿,看看伤势,冯铭轩赶紧道:“王大夫,我爹的膝部痛,脱裤子恐怕会加重病情,要不还是把裤子剪开!” 胡老二一听就急了:“哎哟哟,不行!不行!我这几条裤子都是去年才做的新衣,剪开了可惜,要不得要不得!” 禾娘急了,声音也大了些:“阿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心疼几条裤子?咱们治腿要紧,以后我可以给你多做几条裤子!” 胡老二不说话了,女儿从没有这样大声同他说过话。唉…他今天就不该让默言陪他一起去上香。 冯铭轩接过小桃拿来的剪子,立即动手小心翼翼地剪开了裤腿,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膝部…… “小桃,你扶着二少奶奶出去!”冯铭轩立即吩咐道。 岳父的膝部伤成这样,禾儿该有多难过? 禾娘刚看一眼阿爹的腿,就被小桃搀扶着出了阿爹的房间。她叫出了默言,忍住流泪问清楚了阿爹膝部受伤的原因…… 禾娘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泪流满面,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阿爹从山脚一步步磕头到达山顶的画面,阿爹每磕一下头,她的心就抽痛一下。 阿爹本来就是想偷偷的做这件事,他没想到会弄伤了膝盖。 阿爹不痛吗?肯定痛啊!她只是跪下一小会儿替婆婆换双鞋子,她的膝盖就疼了三天。 阿爹磕了八十一个头,跪了八十一次,她不敢想象阿爹的腿还会不会好起来? 都是自己这个做女儿的不孝,让阿爹为她忧心! 禾娘记起了,相公家上门提亲时,阿爹发现冯家的富有,两家的贫富差距时,他担心自己去了冯家会受磋磨,他没办法替自己讨回公道,当时阿爹抱着头在院子里发愁。 她在冯家没有受到磋磨,是她的肚子不争气,没有为相公生下一男半女,阿爹害怕她会被相公休弃,六神无主的阿爹,从不求神拜佛的阿爹,为了她,去求观音菩萨…… 禾娘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肚子,一下又一下,她很痛,可还是一下下的捶打着这个不争气的肚子! 比她先成亲,后成亲的女子都能生下孩子,就她这个不争气的肚子不行! 被关在门外的小桃听屋里的动静不对,赶紧跑去亲家老爷的房中。 王大夫正在给胡老二的伤处清洗、敷药。 小桃拉了拉二少爷的衣袖,冯铭轩一愣,立即跟着小桃去了禾娘的房门前,小桃焦急的小声说:“二少爷你快进去看看……” 冯铭轩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推门而入。只见妻子满脸泪痕,正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肚子。 他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妻子的手,心如刀割般难受,哑声道:“禾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打自己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禾娘抬起泪眼,哽咽道:“相公,是我不争气,没有为你…生下孩儿,阿爹为了我才会去求送子娘娘,相公,我我我……太不争气了!” 冯铭轩将妻子紧紧搂入怀中,轻声安慰道:“禾儿,你冷静冷静!孩子的事急不得,我们的身子都无恙,总有一天,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禾儿,不要急好不好,以后你想生几个,我们就生几个!” 哭泣的禾娘在相公的怀里慢慢安静下来了,她抬起头用一双泪眼看着相公,坚定的说道:“相公,我…最低要给你生…三个孩子!你不准…拦着我生!” 冯铭轩亲了一下妻子的额头,唇角微微上扬。 他做的梦中,妻子可不就是给他生了三个孩子!!! 第175章 崩溃 吃过午膳后,禾娘和三个丫鬟在麻糖膳房里做麻糖。 以前是过年才能吃的麻糖,现在吃得多了,禾娘也不怎么吃了,还有带着麦香味的糖浆,也没有蜜茶好喝了! 铺子门口传来马的嘶鸣声,禾娘觉得像是柔云的叫声。她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手中的麻糖,麻利的在水盆里洗干净双手,大步往外走。 小桃起身来不及给二少奶奶递棉布巾,二少奶奶就匆匆出了膳房。 “二少爷,快救救老爷!”默言哭着从马上跳下来,转过身搀扶着老爷慢慢下马。 “你这孩子,不是什么大事,哭什么啊?”胡老二呲牙咧嘴的站在地上,嘴里“嘶嘶”着倒吸凉气。 铺子里的主仆几个慌忙跑到胡老二身前,七嘴八舌地问道:“亲家老爷怎的了?” “亲家老爷哪里伤着了?” 冯铭轩赶紧搀扶住岳父道:“岳父怎的了?可是有哪里不妥?” 顺子瞅了几眼亲家老爷脸上的汗水,撒腿就往壹生馆跑去。 亲家老爷看样子伤得不轻,这大冬天的,疼得汗都出来了,还是请王大夫来看看才好! 提着裙摆跑出门来的禾娘,看着阿爹痛得皱紧了眉头,吓得眼泪止不住了:“阿爹,你怎的了?哪里伤了?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冯铭轩先安抚住妻子道:“禾儿别急,有我在呢!” 他迅速在岳父身前半蹲下身子道:“爹,我背你去后院躺床上去,等王大夫来了好让他瞧瞧!” “你这孩子!”胡老二听到女婿喊他爹,痛都顾不上了,高兴的咧着嘴笑,连忙道,“轩儿和禾儿不要急!我早上去了浮空山上香,磕了几个头!老胳膊老腿儿的,膝盖遭不住了!没什么要紧的事!” “二少爷!二少奶奶!老爷才不是只磕了几个头,呜呜呜……”默言大哭起来道,“老爷磕了八十一个头!老爷的腿都流血了!呜呜呜…呜呜呜…” 默言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扁着嘴大哭起来。 老爷在庙里上完香,执意要回家,拒绝了住持和尚留宿一晚的好意。 老爷一步一步的下到山脚,膝盖上淤青一片,皮都破了,血肉模糊的粘贴着里裤…… 默言求老爷先去城里的医馆看诊,老爷执意要回来,默言没有办法,扶着老爷上马,柔云慢慢跑回来的。 禾娘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滴,哽咽道:“阿爹,你怎么磕那么多头啊!你不是从来都不信菩萨的吗?阿爹……”禾娘说不下去了,她想到了阿爹定是为了她才去上香的。 冯安搬来一张圈椅,和二少爷一起,搀扶着亲家老爷慢慢的坐在椅子上。 胡老二强忍着疼痛,坐下后,膝盖部位要弯曲起来,这下疼得更厉害了。“轩儿,禾儿,我不能住在你们铺子里。等晚上我没回去,三郎着急,定要出来寻我! 三郎的课业要紧,我不能让他分心! 我还是回家去,把王大夫也一起带回去,让他瞧瞧,也好让你们安心……” 胡老二怕女儿担心,不敢“哎哟”出声,皱紧眉头忍着疼。 疼!真疼…… 顺子提着药箱大步跑回来了,王大夫也跟着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看了看坐在圈椅里的胡老二,王大夫赶紧上前查看伤势…… 冯铭轩对王大夫抱拳道:“王大夫,还请你辛苦一遭,随我们一起回胡家村,我爹的伤在膝部,皮表破损,出了血,估计血在里裤上干了,这里看诊不太方便……” 胡老二点头,女婿说的属实。 王大夫颔首,他大致明白是什么情况了,“行,冯东家,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顺子和冯武套好了马车,冯安和冯铭轩抬起圈椅,胡老二就这么连同椅子一起抬到了马车里。 王大夫背着药箱跟着上了马车,禾娘和小桃、冯铭轩也都跟着进入了车厢内。 胡老二见女婿家像遭了兵灾一般,人人为他担心,他心里长吁短叹起来。今日的菩萨求的也不如意,还把自己弄伤了,禾儿哭得稀里哗啦…… 大红马快速的跑了起来,出了镇子后,顺子减了马速,尽量挑选平坦的路面。 冯铭轩牢牢的扶住圈椅,害怕岳父的膝盖又碰撞到哪里了。 王大夫看着冯铭轩的举动捋须微笑,这个少东家虽然是女婿,对待岳父倒是细心,恐怕很多人家的亲生儿子都做不到这个份上! 马车到了村尾后,冯铭轩和顺子抬着圈椅进了岳父的房间,再抬着胡老二躺在床上。 王大夫想撸起胡老二的裤腿,看看伤势,冯铭轩赶紧道:“王大夫,我爹的膝部痛,脱裤子恐怕会加重病情,要不还是把裤子剪开!” 胡老二一听就急了:“哎哟哟,不行!不行!我这几条裤子都是去年才做的新衣,剪开了可惜,要不得要不得!” 禾娘急了,声音也大了些:“阿爹,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心疼几条裤子?咱们治腿要紧,以后我可以给你多做几条裤子!” 胡老二不说话了,女儿从没有这样大声同他说过话。唉…他今天就不该让默言陪他一起去上香。 冯铭轩接过小桃拿来的剪子,立即动手小心翼翼地剪开了裤腿,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膝部…… “小桃,你扶着二少奶奶出去!”冯铭轩立即吩咐道。 岳父的膝部伤成这样,禾儿该有多难过? 禾娘刚看一眼阿爹的腿,就被小桃搀扶着出了阿爹的房间。她叫出了默言,忍住流泪问清楚了阿爹膝部受伤的原因…… 禾娘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泪流满面,她的脑海里浮现出阿爹从山脚一步步磕头到达山顶的画面,阿爹每磕一下头,她的心就抽痛一下。 阿爹本来就是想偷偷的做这件事,他没想到会弄伤了膝盖。 阿爹不痛吗?肯定痛啊!她只是跪下一小会儿替婆婆换双鞋子,她的膝盖就疼了三天。 阿爹磕了八十一个头,跪了八十一次,她不敢想象阿爹的腿还会不会好起来? 都是自己这个做女儿的不孝,让阿爹为她忧心! 禾娘记起了,相公家上门提亲时,阿爹发现冯家的富有,两家的贫富差距时,他担心自己去了冯家会受磋磨,他没办法替自己讨回公道,当时阿爹抱着头在院子里发愁。 她在冯家没有受到磋磨,是她的肚子不争气,没有为相公生下一男半女,阿爹害怕她会被相公休弃,六神无主的阿爹,从不求神拜佛的阿爹,为了她,去求观音菩萨…… 禾娘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肚子,一下又一下,她很痛,可还是一下下的捶打着这个不争气的肚子! 比她先成亲,后成亲的女子都能生下孩子,就她这个不争气的肚子不行! 被关在门外的小桃听屋里的动静不对,赶紧跑去亲家老爷的房中。 王大夫正在给胡老二的伤处清洗、敷药。 小桃拉了拉二少爷的衣袖,冯铭轩一愣,立即跟着小桃去了禾娘的房门前,小桃焦急的小声说:“二少爷你快进去看看……” 冯铭轩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推门而入。只见妻子满脸泪痕,正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肚子。 他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妻子的手,心如刀割般难受,哑声道:“禾儿,你这是做什么?你打自己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禾娘抬起泪眼,哽咽道:“相公,是我不争气,没有为你…生下孩儿,阿爹为了我才会去求送子娘娘,相公,我我我……太不争气了!” 冯铭轩将妻子紧紧搂入怀中,轻声安慰道:“禾儿,你冷静冷静!孩子的事急不得,我们的身子都无恙,总有一天,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的!禾儿,不要急好不好,以后你想生几个,我们就生几个!” 哭泣的禾娘在相公的怀里慢慢安静下来了,她抬起头用一双泪眼看着相公,坚定的说道:“相公,我…最低要给你生…三个孩子!你不准…拦着我生!” 冯铭轩亲了一下妻子的额头,唇角微微上扬。 他做的梦中,妻子可不就是给他生了三个孩子!!! 第176章 冯铭轩侍疾 为了照顾阿爹,不让阿弟忧心,夫妻俩在胡家村住下了。 冯铭轩吩咐顺子和小桃回铺子去做麻糖,年底的麻糖大卖,得抓紧时间提前做好,免得到了腊月间赶工。 胡老二去浮空山上香的事,胡家村的人并不知情。他本不是多话之人,心里存下什么心思,就会默默的去做。 这几年,女儿嫁进了城里,大部分村里人都替女儿欢喜。也有些眼红的人,见不得他过得好。 还有的婆娘见女儿成亲快两年了,还没有生下外孙、外孙女,她们在村里说三道四,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村里人都是什么性子,胡老二自是很清楚。如果他为女儿求送子娘娘,弄伤了膝盖被村里人知晓,指不定那些长舌妇又要传出难听的话来。 说他无所谓,说女儿,胡老二自是不依的! 好在他家在村尾,离过年也只有一个多月了。胡老二只能躺在床上养身子,双膝敷了药,不能穿里裤和盖被子,吃喝都在床上。 胡老二的房里燃起了三个火盆,窗户开了一道缝隙,房里暖烘烘的。 冯铭轩当起了二十四孝好女婿,背着岳父上恭桶,给岳父端茶倒水、按摩小腿…… 本应是三郎做的事儿,冯铭轩这个女婿全都代劳了。 三郎过意不去,他虽然背不起阿爹,他可以伺候阿爹吃吃喝喝啊,抹身子,换药这些事他都可以做。 姐夫是有钱人,服侍他的家仆有很多,他却在家里尽心尽力的照料阿爹。 姐夫做到了这个份上,胡家村的女婿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姐夫真好啊!姐夫的好是刻在骨子里的好!下课的三郎见到姐夫在阿爹的病床前忙碌不停,眼眶红了。 “姐夫!三郎多谢你!”三郎对姐夫恭敬的行了拱手礼! “逸尘!我们是一家人!用不着和姐夫道谢!你的任务是准备童生试,不要分心!”冯铭轩拍拍小舅子的肩膀道。 冯铭轩看着书生气十足的小舅子,眉毛微微上挑,温声道:“夫孝,始于事亲,终于事君,终于立身。逸尘可读过这句话?” 三郎一怔,姐夫这是考校我呢! 三郎收敛了情绪,端正的站好,对姐夫抱拳道:“姐夫,这句话出自《孝经》,逸尘侥幸读过!” “那逸尘可能说出这句话的释义?”冯铭轩颔首,再问! 三郎朗声道:“孝道,始于侍奉父母,接着是侍奉君主,最后是成就自己的作为。说明孝道是一个人品性修养的根本,也是成就作为的前因。” “不错!逸尘理解得挺好!”冯铭轩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小舅子道,“姐夫来看看逸尘跟着夫子读了两年书,学业如何了?” 三郎对姐夫抱拳道:“逸尘请姐夫考校!” 冯铭轩微笑道:“事孰为大?事亲为大。这句话出自哪里?何解?” 刚从泥坯院子里过来的任重,听到老爷房里铭轩和学生的对话声,他停下脚步,背着手在老爷门外聆听起来。 三郎道:“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出自《孟子·离娄上》。这句话的意思是,侍奉什么人最重要?侍奉父母双亲最重要。讲明了君子要孝顺父母!” 冯铭轩鼓掌道:“不错,逸尘说得对!” 他接着又道:“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三郎抱拳正色道:“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这句话出自《论语·里仁》,释义是,父母的年龄,子女不能不知道。一方面为他们的长寿而高兴,另一方面又为他们的衰老而担忧。” 冯铭轩颔首,看着小舅子露出赞赏的表情,温声道:“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何解?” 三郎道:“这句话出自《中庸》,释义是,仁就是爱人,爱自己的亲人是最大的仁;义就是做事适宜,尊重贤者是最重要的义。爱亲人有亲疏之别,尊贤者有等级之分,这些都是礼所规定的。” 冯铭轩拍拍小舅子的肩膀道:“不错,逸尘对四书五经没少下功夫,明年的童生试,不在话下!” 三郎没有沾沾自喜,谦虚道:“姐夫,我还得多下功夫!” 任重微笑着进来,他的学生在学业上一点就通,而且善于贯穿古今,举一反三。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逸尘始终有自己的目标,心无旁骛,有这样的学生,是他任门的荣幸! 胡老二见了任重,欠了欠身,刚才女婿与儿子的一问一答,他虽然听不懂,但也明白女婿是在考查儿子的学业呢! 女婿能满意,说明儿子学得好,儿子学得好,他的膝部的痛就减缓了不少。 任重看着冯铭轩道:“铭轩,正好你在!童生试二月开始考,正月底就要去县衙报名,而且替逸尘作保的禀生秀才也得找好,与逸尘互结的其余四名考生也不能出漏洞!这事,我翻来覆去琢磨过,只能让你出面!” 冯铭轩沉吟片刻后微微颔首,“任叔且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我在城里也算有些人脉,找禀生作保和互结的考生都不是难事。” 胡老二听不懂夫子和女婿的谈话,但他知晓是为了儿子来年的童生试作准备。他对这个女婿越看越满意!这孩子就没有什么事是不会的! 菩萨啊菩萨!你快送给禾儿和女婿一个孩子!不要等他日了!胡老二在心里又默默念叨着…… 这几日的默言,每天忙着喂鸡、喂鹅、喂羊、喂骡子和马,以前老爷做的事儿,他都做了。 自然伺候少爷的笔墨纸砚少了些,吃饭时,三郎拉着默言的手瞧了瞧,小声叮嘱道:“默言你做完粗活后洗了手,记得擦上冻疮膏,不能让冻疮复发!” 默言笑着点点头道:“少爷不用担心,你的心思都放在准备考童试上,家里有我呢!” 冯铭轩给妻子、小舅子和默言的碗里都夹了菜,微笑道:“都吃饭,然后各人做各人的事!” 下晌,秋分抱着儿子胡文彬来家里串门了,五个月的胡文彬白白净净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扫来扫去,笑的时候露出了下排的一个独米牙。(三郎的侄子辈从文,他给大哥家的玲儿取名胡文雅,侄儿取名胡文彬。) “哟!”禾娘稀奇的接过小侄儿抱在怀里,大红的棉衣做得大了许多,胡文彬像包在小棉被里,“文斌先长了一颗牙呀,这是想穿姑姑做的鞋子了!” 胡家村流传下来的说法就是,孩子的下排牙齿先长出独齿,姑姑就要给孩子做一双新鞋。 秋分笑着说:“妹,我和你嫂子不信这些!你不用给文斌做鞋子,他这么小不用穿鞋子。棉裤做得大,裤腿绑起来就很暖和了!” 禾娘亲了一口胡文彬的小脸,五个多月的宝宝脸颊软滑可爱。“大哥,这几日我正好住在家里,给文彬做双软底鞋,开了年正好穿!” 禾娘把脸埋在胡文彬的衣领处,深深的嗅了一下,淡淡的香气儿,还有一丝腥味儿,真好闻啊! 冯铭轩正好推开岳父的房门出来,看着娘子抱着孩子爱不释手,他的心里紧了紧。 娘子真喜爱小孩儿啊! 第176章 冯铭轩侍疾 为了照顾阿爹,不让阿弟忧心,夫妻俩在胡家村住下了。 冯铭轩吩咐顺子和小桃回铺子去做麻糖,年底的麻糖大卖,得抓紧时间提前做好,免得到了腊月间赶工。 胡老二去浮空山上香的事,胡家村的人并不知情。他本不是多话之人,心里存下什么心思,就会默默的去做。 这几年,女儿嫁进了城里,大部分村里人都替女儿欢喜。也有些眼红的人,见不得他过得好。 还有的婆娘见女儿成亲快两年了,还没有生下外孙、外孙女,她们在村里说三道四,抱着看好戏的态度。 村里人都是什么性子,胡老二自是很清楚。如果他为女儿求送子娘娘,弄伤了膝盖被村里人知晓,指不定那些长舌妇又要传出难听的话来。 说他无所谓,说女儿,胡老二自是不依的! 好在他家在村尾,离过年也只有一个多月了。胡老二只能躺在床上养身子,双膝敷了药,不能穿里裤和盖被子,吃喝都在床上。 胡老二的房里燃起了三个火盆,窗户开了一道缝隙,房里暖烘烘的。 冯铭轩当起了二十四孝好女婿,背着岳父上恭桶,给岳父端茶倒水、按摩小腿…… 本应是三郎做的事儿,冯铭轩这个女婿全都代劳了。 三郎过意不去,他虽然背不起阿爹,他可以伺候阿爹吃吃喝喝啊,抹身子,换药这些事他都可以做。 姐夫是有钱人,服侍他的家仆有很多,他却在家里尽心尽力的照料阿爹。 姐夫做到了这个份上,胡家村的女婿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做到! 姐夫真好啊!姐夫的好是刻在骨子里的好!下课的三郎见到姐夫在阿爹的病床前忙碌不停,眼眶红了。 “姐夫!三郎多谢你!”三郎对姐夫恭敬的行了拱手礼! “逸尘!我们是一家人!用不着和姐夫道谢!你的任务是准备童生试,不要分心!”冯铭轩拍拍小舅子的肩膀道。 冯铭轩看着书生气十足的小舅子,眉毛微微上挑,温声道:“夫孝,始于事亲,终于事君,终于立身。逸尘可读过这句话?” 三郎一怔,姐夫这是考校我呢! 三郎收敛了情绪,端正的站好,对姐夫抱拳道:“姐夫,这句话出自《孝经》,逸尘侥幸读过!” “那逸尘可能说出这句话的释义?”冯铭轩颔首,再问! 三郎朗声道:“孝道,始于侍奉父母,接着是侍奉君主,最后是成就自己的作为。说明孝道是一个人品性修养的根本,也是成就作为的前因。” “不错!逸尘理解得挺好!”冯铭轩带着欣赏的眼光看着小舅子道,“姐夫来看看逸尘跟着夫子读了两年书,学业如何了?” 三郎对姐夫抱拳道:“逸尘请姐夫考校!” 冯铭轩微笑道:“事孰为大?事亲为大。这句话出自哪里?何解?” 刚从泥坯院子里过来的任重,听到老爷房里铭轩和学生的对话声,他停下脚步,背着手在老爷门外聆听起来。 三郎道:“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出自《孟子·离娄上》。这句话的意思是,侍奉什么人最重要?侍奉父母双亲最重要。讲明了君子要孝顺父母!” 冯铭轩鼓掌道:“不错,逸尘说得对!” 他接着又道:“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 三郎抱拳正色道:“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这句话出自《论语·里仁》,释义是,父母的年龄,子女不能不知道。一方面为他们的长寿而高兴,另一方面又为他们的衰老而担忧。” 冯铭轩颔首,看着小舅子露出赞赏的表情,温声道:“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尊贤之等,礼所生也。何解?” 三郎道:“这句话出自《中庸》,释义是,仁就是爱人,爱自己的亲人是最大的仁;义就是做事适宜,尊重贤者是最重要的义。爱亲人有亲疏之别,尊贤者有等级之分,这些都是礼所规定的。” 冯铭轩拍拍小舅子的肩膀道:“不错,逸尘对四书五经没少下功夫,明年的童生试,不在话下!” 三郎没有沾沾自喜,谦虚道:“姐夫,我还得多下功夫!” 任重微笑着进来,他的学生在学业上一点就通,而且善于贯穿古今,举一反三。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逸尘始终有自己的目标,心无旁骛,有这样的学生,是他任门的荣幸! 胡老二见了任重,欠了欠身,刚才女婿与儿子的一问一答,他虽然听不懂,但也明白女婿是在考查儿子的学业呢! 女婿能满意,说明儿子学得好,儿子学得好,他的膝部的痛就减缓了不少。 任重看着冯铭轩道:“铭轩,正好你在!童生试二月开始考,正月底就要去县衙报名,而且替逸尘作保的禀生秀才也得找好,与逸尘互结的其余四名考生也不能出漏洞!这事,我翻来覆去琢磨过,只能让你出面!” 冯铭轩沉吟片刻后微微颔首,“任叔且放心,这事儿我心里有数,我在城里也算有些人脉,找禀生作保和互结的考生都不是难事。” 胡老二听不懂夫子和女婿的谈话,但他知晓是为了儿子来年的童生试作准备。他对这个女婿越看越满意!这孩子就没有什么事是不会的! 菩萨啊菩萨!你快送给禾儿和女婿一个孩子!不要等他日了!胡老二在心里又默默念叨着…… 这几日的默言,每天忙着喂鸡、喂鹅、喂羊、喂骡子和马,以前老爷做的事儿,他都做了。 自然伺候少爷的笔墨纸砚少了些,吃饭时,三郎拉着默言的手瞧了瞧,小声叮嘱道:“默言你做完粗活后洗了手,记得擦上冻疮膏,不能让冻疮复发!” 默言笑着点点头道:“少爷不用担心,你的心思都放在准备考童试上,家里有我呢!” 冯铭轩给妻子、小舅子和默言的碗里都夹了菜,微笑道:“都吃饭,然后各人做各人的事!” 下晌,秋分抱着儿子胡文彬来家里串门了,五个月的胡文彬白白净净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扫来扫去,笑的时候露出了下排的一个独米牙。(三郎的侄子辈从文,他给大哥家的玲儿取名胡文雅,侄儿取名胡文彬。) “哟!”禾娘稀奇的接过小侄儿抱在怀里,大红的棉衣做得大了许多,胡文彬像包在小棉被里,“文斌先长了一颗牙呀,这是想穿姑姑做的鞋子了!” 胡家村流传下来的说法就是,孩子的下排牙齿先长出独齿,姑姑就要给孩子做一双新鞋。 秋分笑着说:“妹,我和你嫂子不信这些!你不用给文斌做鞋子,他这么小不用穿鞋子。棉裤做得大,裤腿绑起来就很暖和了!” 禾娘亲了一口胡文彬的小脸,五个多月的宝宝脸颊软滑可爱。“大哥,这几日我正好住在家里,给文彬做双软底鞋,开了年正好穿!” 禾娘把脸埋在胡文彬的衣领处,深深的嗅了一下,淡淡的香气儿,还有一丝腥味儿,真好闻啊! 冯铭轩正好推开岳父的房门出来,看着娘子抱着孩子爱不释手,他的心里紧了紧。 娘子真喜爱小孩儿啊! 第177章 张通判的怀表 张晗胭在娘家可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了! 下个月就要过年了,她满心期盼着相公来府城接她回去。 从九月底盼到了十月,又盼到了十一月,她算是明白了,相公说的她回娘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了是什么意思了! 相公好狠的心啊,原来他巴不得自己住在娘家不要回去。 只怕是到了腊月底,她张晗胭盼成了望夫石,都盼不来相公来接她的身影。 相公才二十五岁,正是男子的大好年华,相公风华正茂的年纪就是一家之主,不缺银子,家族产业在他的手中经营得顺顺当当! 而她在娘家住了几个月,指不定就有狐媚子勾搭上相公了? 张晗胭的心里燃起了熊熊怒火! 怪不得她求着相公陪她回娘家,相公百般推拒,估计早就有小贱人自荐枕席了! 她的容颜虽然用昂贵的养颜面脂呵护着,可毕竟生养了两个孩子了。 在这冬日的夜里,她的寝屋里燃起了两个炭盆,可这炭不是家中惯用的银丝炭,是普通人家用的木炭,没烧好的炭冒着黑烟,还呛咽喉。 不知是张晗胭心急的眼圈红了,还是炭上的烟熏得她的眼睛红了,她烦躁的拿起茶盏饮了一口茶,这茶又苦又涩,不是家中她喝惯的蜜茶和各种花茶。 “咳咳咳”张晗胭咳了几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扔到地上,茶水溅到燃着的炭盆里,“扑”的一声,激起里面的炭灰腾空而起,她的裙摆上沾染上了不少灰尘。 看着烟雾缭绕的房间,张晗胭的无名火气更甚,“冬雨、冬月你们两个是死人么?还不进来收拾!” 想着往年的冬日,她在云城的家里,在她和相公的奢华寝屋里,地板上铺的是厚厚的外邦地毯,铜盆里静静的燃烧着银丝炭,几个丫鬟给她念话本子解闷儿,渴了喝蜜茶、花茶,小几上放满了点心瓜果…… 她张晗胭是失心疯了么?要住在娘家这简陋的跨院里受冬日的煎熬! 相公不来接她,她自己不会回去么?而要留在娘家受罪? 只是,真要自己回去么…… 好不甘心啊! 相公放任她住在娘家,不给他捎来只字片语,更不给她送月例银子来…… 和大少奶奶一墙之隔的几个丫鬟,正蜷缩在被窝里取暖。 她们本以为陪着大少奶奶回娘家,只住十来天半个月就会回云城,谁知道大少奶奶一住就是几个月。 冬雨、冬月几个丫鬟带来的都是秋日的衣裙,现在到了深冬,府城的冬日比云城寒冷了不少。 亲家夫人家没有给她们几个丫鬟准备棉被和冬衣,连被大少奶奶嫌弃的冒着黑烟的炭盆,她们四个丫鬟都是奢望。 她们在云城的家里都是有私房银子的,各季的衣裙也不少。她们陪着大少奶奶回娘家,没想到是长住,所以没有一个丫鬟带了冬衣和银子出来。 四个丫鬟挤在两张小木板床上,和衣而卧,今日这个咳嗽,明日那个发热,无奈把几支素银钗交给冯卫拿去换了两床薄被回来,冯卫拿出他带来的银子,给她们几个各自买了一套薄袄裙,日子总算不那么难熬了! 此时冬雨还在发热中,冬月和冬儿听到大少奶奶的呵斥声,赶紧从被窝里出来,穿上鞋子跑到隔壁大少奶奶的房中。 有炭盆的房间就是不一样,两个丫头挺直了身子,恭敬的行礼道:“请问大少奶奶有何吩咐?” 张晗胭瞥一眼丫头身上单薄的衣裙,冷声道:“不是大少奶奶我不心疼你们,实在是我带来的体己银子早就为家里花光了,除了我头上的首饰,再也没有能变卖银子的首饰了!” “大少奶奶,婢子们不冷!”冬月颤音道,她的牙齿还在“咯咯”响,离开了温暖的被窝,衣裙单薄,她们是肉体凡胎怎么会不冷? 张晗胭轻叹一声道:“你们先将房里收拾好,把屏风抬过来些,别碍我的眼就成,在我寝屋里搭个地铺,有火盆也暖和些,白日里把房里收拾好,别露出我们的窘迫让人瞧了笑话去!” 冬月和冬儿高兴的应了一声是,手脚麻利的收拾起来。 张晗胭的床上,倒是铺上了厚厚的褥子和被子。只是母亲心疼银子,给她买的是新棉花被,她在冯家用惯了羊毛被,既轻便又暖和。 这棉花被子压在身上沉重无比,她没有哪一晚能伸直双腿睡觉,蜷缩在被窝里,早晨起床,双脚还是冷得像冰块。 她想念相公温暖得像个火炉一样的怀抱,只是现在,相公的怀抱里说不定抱上了别的贱人…… “冬月、冬儿!”张晗胭冷着脸问道,“大少爷在外面可养有外室?你们在府中可曾留意过?” 两个丫头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心中凛然,养外室?那绝不是光风霁月的大少爷做出来的事! 冬月躬身行礼道:“回大少奶奶的话,我们几个都留心过各院的谈话,全都没有大少爷养外室的传闻!” 张晗胭的心里好过了些,新婚时,相公曾说过会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现在么?她同相公吵架后回娘家,这几个月,相公是正常的男子,血气方刚,他他……想她了怎么办? 相公怎么纾解…… 冬月蚊声道:“大少奶奶,我们回家!” “回家?”张晗胭下意识的喃喃反问道。 “对!大少奶奶!”冬儿垂下脑袋,压低了声音道,“您何苦为难自己,住在亲家老爷家里受苦? 亲家老爷家虽然也是您的家,哪能同云城的家里相比。大少爷想着您住在自己家,根本想不到会这般艰难?” 冬儿可苦闷了,亲家老爷家给大少奶奶住的院子,连她们冯家庄子上的家仆居所都不如! 冬儿想不明白,只要大少奶奶一声令下,冯卫几个驾着马车,四天就能回到云城! “唉……”张晗胭幽幽叹息一声,“此番回娘家,大少奶奶我是错了,错得离谱!” 冬月壮着胆子道:“大少奶奶,我们回云城去!小姐和小公子指不定每日巴巴的盼着您回家呢!” 至于大少爷,冬月不敢妄言。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要是同二少爷与二少奶奶般恩爱,只怕是二少奶奶离开二少爷身边一个时辰,二少爷就会受不住,刀山火海都要去接二少奶奶回家。 丫头们想不明白,大少奶奶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蜗居在府城这个简陋的小跨院里,度日如年是为哪般? “冬月你们几个!”张晗胭冷声道,“等我们回了云城,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事谁都不要同任何人透露!” 冬月和冬儿恭敬的跪下道:“婢子们绝不敢胡言乱语!大少奶奶,我们明日回云城可好?” “明日再说!”张晗胭抬抬手,让两个丫头起身。 第二日,张通判下值后把女儿叫到书房里,铺着柔软地毯的书房,张晗胭这几个月来了很多次,每来一次,她心里的凉意更甚一分。 “女儿啊!”张通判胖胖的脸上堆起了笑意,“知府大人昨日得到了一块西洋怀表,哎哟哟,那西洋玩意儿可了不得,比那日咎和沙漏好用多了!” “父亲可是也要一块怀表?”张晗胭不想看父亲那一脸神往的样子,直接问出口! “胭儿就是聪明!胭儿你看,知府大人有了怀表,过不了几日,整个府衙的同僚们都会跟风买了来!没可能你阿爹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好女儿,女婿不缺给为父买怀表的银子,胭儿你看……”张通判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搓着。 “父亲,那怀表要多少银子一块?”张晗胭深叹一声,父亲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 “嘿嘿…嘿嘿!胭儿!父亲的好女儿!”张通判大喜过望道,“银子嘛,只要三千两!” “三千两?”张晗胭惊讶失色,声音大了不少! “胭儿啊!女婿家大业大,不缺这点银子不是,嘿嘿,嘿嘿!”张通判讨好的看着女儿。 在云城,区区三千两可难不倒冯家的大少奶奶。 在娘家住了几个月,张晗胭带来的体己银子,除了相公给她买的珠宝首饰被她藏了起来,其余的首饰早被娘家人寻各种由头索要一空。 第177章 张通判的怀表 张晗胭在娘家可体会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了! 下个月就要过年了,她满心期盼着相公来府城接她回去。 从九月底盼到了十月,又盼到了十一月,她算是明白了,相公说的她回娘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了是什么意思了! 相公好狠的心啊,原来他巴不得自己住在娘家不要回去。 只怕是到了腊月底,她张晗胭盼成了望夫石,都盼不来相公来接她的身影。 相公才二十五岁,正是男子的大好年华,相公风华正茂的年纪就是一家之主,不缺银子,家族产业在他的手中经营得顺顺当当! 而她在娘家住了几个月,指不定就有狐媚子勾搭上相公了? 张晗胭的心里燃起了熊熊怒火! 怪不得她求着相公陪她回娘家,相公百般推拒,估计早就有小贱人自荐枕席了! 她的容颜虽然用昂贵的养颜面脂呵护着,可毕竟生养了两个孩子了。 在这冬日的夜里,她的寝屋里燃起了两个炭盆,可这炭不是家中惯用的银丝炭,是普通人家用的木炭,没烧好的炭冒着黑烟,还呛咽喉。 不知是张晗胭心急的眼圈红了,还是炭上的烟熏得她的眼睛红了,她烦躁的拿起茶盏饮了一口茶,这茶又苦又涩,不是家中她喝惯的蜜茶和各种花茶。 “咳咳咳”张晗胭咳了几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扔到地上,茶水溅到燃着的炭盆里,“扑”的一声,激起里面的炭灰腾空而起,她的裙摆上沾染上了不少灰尘。 看着烟雾缭绕的房间,张晗胭的无名火气更甚,“冬雨、冬月你们两个是死人么?还不进来收拾!” 想着往年的冬日,她在云城的家里,在她和相公的奢华寝屋里,地板上铺的是厚厚的外邦地毯,铜盆里静静的燃烧着银丝炭,几个丫鬟给她念话本子解闷儿,渴了喝蜜茶、花茶,小几上放满了点心瓜果…… 她张晗胭是失心疯了么?要住在娘家这简陋的跨院里受冬日的煎熬! 相公不来接她,她自己不会回去么?而要留在娘家受罪? 只是,真要自己回去么…… 好不甘心啊! 相公放任她住在娘家,不给他捎来只字片语,更不给她送月例银子来…… 和大少奶奶一墙之隔的几个丫鬟,正蜷缩在被窝里取暖。 她们本以为陪着大少奶奶回娘家,只住十来天半个月就会回云城,谁知道大少奶奶一住就是几个月。 冬雨、冬月几个丫鬟带来的都是秋日的衣裙,现在到了深冬,府城的冬日比云城寒冷了不少。 亲家夫人家没有给她们几个丫鬟准备棉被和冬衣,连被大少奶奶嫌弃的冒着黑烟的炭盆,她们四个丫鬟都是奢望。 她们在云城的家里都是有私房银子的,各季的衣裙也不少。她们陪着大少奶奶回娘家,没想到是长住,所以没有一个丫鬟带了冬衣和银子出来。 四个丫鬟挤在两张小木板床上,和衣而卧,今日这个咳嗽,明日那个发热,无奈把几支素银钗交给冯卫拿去换了两床薄被回来,冯卫拿出他带来的银子,给她们几个各自买了一套薄袄裙,日子总算不那么难熬了! 此时冬雨还在发热中,冬月和冬儿听到大少奶奶的呵斥声,赶紧从被窝里出来,穿上鞋子跑到隔壁大少奶奶的房中。 有炭盆的房间就是不一样,两个丫头挺直了身子,恭敬的行礼道:“请问大少奶奶有何吩咐?” 张晗胭瞥一眼丫头身上单薄的衣裙,冷声道:“不是大少奶奶我不心疼你们,实在是我带来的体己银子早就为家里花光了,除了我头上的首饰,再也没有能变卖银子的首饰了!” “大少奶奶,婢子们不冷!”冬月颤音道,她的牙齿还在“咯咯”响,离开了温暖的被窝,衣裙单薄,她们是肉体凡胎怎么会不冷? 张晗胭轻叹一声道:“你们先将房里收拾好,把屏风抬过来些,别碍我的眼就成,在我寝屋里搭个地铺,有火盆也暖和些,白日里把房里收拾好,别露出我们的窘迫让人瞧了笑话去!” 冬月和冬儿高兴的应了一声是,手脚麻利的收拾起来。 张晗胭的床上,倒是铺上了厚厚的褥子和被子。只是母亲心疼银子,给她买的是新棉花被,她在冯家用惯了羊毛被,既轻便又暖和。 这棉花被子压在身上沉重无比,她没有哪一晚能伸直双腿睡觉,蜷缩在被窝里,早晨起床,双脚还是冷得像冰块。 她想念相公温暖得像个火炉一样的怀抱,只是现在,相公的怀抱里说不定抱上了别的贱人…… “冬月、冬儿!”张晗胭冷着脸问道,“大少爷在外面可养有外室?你们在府中可曾留意过?” 两个丫头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心中凛然,养外室?那绝不是光风霁月的大少爷做出来的事! 冬月躬身行礼道:“回大少奶奶的话,我们几个都留心过各院的谈话,全都没有大少爷养外室的传闻!” 张晗胭的心里好过了些,新婚时,相公曾说过会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现在么?她同相公吵架后回娘家,这几个月,相公是正常的男子,血气方刚,他他……想她了怎么办? 相公怎么纾解…… 冬月蚊声道:“大少奶奶,我们回家!” “回家?”张晗胭下意识的喃喃反问道。 “对!大少奶奶!”冬儿垂下脑袋,压低了声音道,“您何苦为难自己,住在亲家老爷家里受苦? 亲家老爷家虽然也是您的家,哪能同云城的家里相比。大少爷想着您住在自己家,根本想不到会这般艰难?” 冬儿可苦闷了,亲家老爷家给大少奶奶住的院子,连她们冯家庄子上的家仆居所都不如! 冬儿想不明白,只要大少奶奶一声令下,冯卫几个驾着马车,四天就能回到云城! “唉……”张晗胭幽幽叹息一声,“此番回娘家,大少奶奶我是错了,错得离谱!” 冬月壮着胆子道:“大少奶奶,我们回云城去!小姐和小公子指不定每日巴巴的盼着您回家呢!” 至于大少爷,冬月不敢妄言。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要是同二少爷与二少奶奶般恩爱,只怕是二少奶奶离开二少爷身边一个时辰,二少爷就会受不住,刀山火海都要去接二少奶奶回家。 丫头们想不明白,大少奶奶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要蜗居在府城这个简陋的小跨院里,度日如年是为哪般? “冬月你们几个!”张晗胭冷声道,“等我们回了云城,住在这个院子里的事谁都不要同任何人透露!” 冬月和冬儿恭敬的跪下道:“婢子们绝不敢胡言乱语!大少奶奶,我们明日回云城可好?” “明日再说!”张晗胭抬抬手,让两个丫头起身。 第二日,张通判下值后把女儿叫到书房里,铺着柔软地毯的书房,张晗胭这几个月来了很多次,每来一次,她心里的凉意更甚一分。 “女儿啊!”张通判胖胖的脸上堆起了笑意,“知府大人昨日得到了一块西洋怀表,哎哟哟,那西洋玩意儿可了不得,比那日咎和沙漏好用多了!” “父亲可是也要一块怀表?”张晗胭不想看父亲那一脸神往的样子,直接问出口! “胭儿就是聪明!胭儿你看,知府大人有了怀表,过不了几日,整个府衙的同僚们都会跟风买了来!没可能你阿爹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好女儿,女婿不缺给为父买怀表的银子,胭儿你看……”张通判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来回搓着。 “父亲,那怀表要多少银子一块?”张晗胭深叹一声,父亲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 “嘿嘿…嘿嘿!胭儿!父亲的好女儿!”张通判大喜过望道,“银子嘛,只要三千两!” “三千两?”张晗胭惊讶失色,声音大了不少! “胭儿啊!女婿家大业大,不缺这点银子不是,嘿嘿,嘿嘿!”张通判讨好的看着女儿。 在云城,区区三千两可难不倒冯家的大少奶奶。 在娘家住了几个月,张晗胭带来的体己银子,除了相公给她买的珠宝首饰被她藏了起来,其余的首饰早被娘家人寻各种由头索要一空。 第178章 空首饰匣子 “父亲,女儿带回家的银子早就为家里花光了!女儿现在手头上拿出三两都难,更别提三千两了!”张晗胭无奈啊!想给父亲买块怀表尽尽孝心都不可行了! 只是那劳什子西洋怀表?怎的就要三千两? “胭儿啊你这孩子!不是为父说,你早该回云城了!云城多好啊!为父不是差事繁忙,也想去女婿家住些时日呢!”张通判听从云城回来的夫人,提起女婿家富丽堂皇的四进大院,就想去女婿家住着享清福去! 张晗胭心里一哆嗦,她现在不希望娘家的任何人去云城。 身为通判大人的父亲,要是也去云城冯家打秋风,她张晗胭就真的不用见人了! “父亲,您为了一块西洋怀表,就要把女儿赶出家门么?”张晗胭心里苦涩不已! 相公任她住在娘家不管不顾,父亲和母亲想尽千方百计把她往云城赶! 两边都是自己的家,可哪一个家,对她都没有那么看重! “女儿啊!你此言差矣!身为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胭儿你嫁与云城冯氏,就是冯家的人了!总住在娘家成何体统? 回云城!回去!为父的怀表还指望胭儿呢!胭儿也不想阿爹每天厚颜借同僚的怀表观摩?”张通判苦口婆心的劝说女儿。 张晗胭听到父亲说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内心深有触动! 对啊!她是张家的长女没错,可她现在是云城冯氏的当家夫人啊! 娘家的拮据不堪与她一个出嫁女何干? 张晗胭垮着双肩,慢慢走出了父亲的书房,心情复杂的拖着脚步游走,她是家中的长女,提携母族也是她的责任。 她很迷惘,怎样才能在做好冯家的当家主母的同时,又能提携娘家,还不能让相公有怨言? 回到西跨院,张晗胭心事重重的坐在火盆边,冬月立即给她斟了一杯茶。 “胭儿啊!”张夫人声至人未至,前腿刚迈进女儿住的院子,立即提高了声音呼唤起来。 冬儿迎出门,屈膝下蹲行礼:“婢子给亲家夫人请安!” 张夫人没有理会冬儿,直接进了女儿的房中。随行的张嬷嬷瞥一眼冬儿也没有出声,紧跟着进了大小姐的房间。 冬月屈膝一礼后,给亲家夫人斟了一杯茶。 “胭儿,为娘听说年前皮料铺子会进来一批新样式的皮裘,你看阿娘身上的狐皮袄子,还是你出嫁的那年置办的!”张夫人拉着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好胭儿,阿娘不跟你要别的,就帮阿娘我买一件新皮裘过年好不好? 一件皮裘只要两千两就够了!往年为娘不敢想,这不胭儿今年回家了么? 胭儿啊,你的首饰,除了头上的两样,再也没有了么? 好孩子,你再看看包袱里面,说不定还能找出几样来,阿娘拿去首饰铺子换成银子,再去皮料铺子先将皮裘的定金交上! 哎哟哟,胭儿啊!府城有钱的夫人可多了,阿娘想抢一件合心意的皮裘,可不得先交定金么? 你这孩子!阿娘和你说了半天,不就是想你帮为娘我买一件皮裘么?你冷着脸,坐着一动不动!摆脸色给谁看呐?” 张夫人掏出丝帕擦擦眼角并不曾在的泪水,哽咽道:“老身真是命苦哇,想穿一件皮裘都求而不得!女儿铁石心肠,想当初老身辛辛苦苦的拉扯大她,容易么我……” 张晗胭气结,她起身打开带来的两个大红箱笼,把里面的衣裙、首饰匣子一股脑地倒了个底朝天,东西撒了一地。 她冷声道:“母亲,你自己找!看看这些东西能当多少银子?都拿去当铺死当了!” 说,她恨恨的踢了气派的箱笼两脚,只是用力过猛,踢到包了铁皮的边边,感觉脚踢痛了,“哎哟”惨呼一声,跌坐在地上。 张夫人瞧都不瞧女儿一眼,蹲在地上迫不及待的打开精美的首饰匣子…… 冬月和冬儿慌慌张张的搀扶起大少奶奶,一迭声问道:“大少奶奶,你的脚如何?伤得可严重?要不要吩咐冯卫去请个大夫来?” 张夫人看到空空如也的首饰匣子,失望的扔到一边,又打开第二个、第三个,全是空的!“胭儿啊!你带三个空首饰匣子来娘家做甚?你这孩子,害为娘我空欢喜一场!” “母亲问得好啊,我怎的带三个空首饰匣子回娘家!”张晗胭重重的坐进火盆边的圈椅里,胸口起伏不定。 冬月跪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脱下大少奶奶的绣花棉鞋,再脱下足衣,仔细检查大少奶奶的脚,见没有异样后,松了一口气,轻轻按摩起大少奶奶的脚来。 自己的脚踢痛了,母亲看都不看一眼,连问候一声都没有!她只顾着寻找值银子的首饰。 母亲还不如自己的丫鬟呢! 张晗胭冷声道:“弟媳妇回娘家喝她弟弟的喜酒,母亲让女儿想办法凑五百两银子做贺礼,女儿只能给母亲一对金手镯。 姑母家的大表哥赴京赶考,母亲让女儿想办法凑二百两盘缠给大表哥,女儿只能给母亲一对金钗,足金二十两。 父亲见二弟有了骏马骑着上、下值,也来找女儿讨要宝马,女儿无法,给了父亲一支黄金步摇,足金十六两。 二妹又有了身孕,回来找我哭穷,她嘴馋,想吃零嘴儿都没有银子买,女儿给了二妹两对金耳环。 父亲说买了宝马得配上好鞍,女儿给父亲一对粉紫色的珍珠耳环…… …… 母亲,你且说说,女儿的三匣首饰去了哪里?”她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把相公送给她的首饰都先藏了起来,而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个家,她就是带回来再多的银票,再多的首饰,都会一文不剩、一件不剩。 现在母亲想要狐裘,轻描淡写地说只要二千两! 感情在母亲的眼中,二千两只是个小数目? 父亲为了三千两银子一块的怀表也是着了迷! 相公讥讽她“何不食肉糜?”,母亲和父亲才是《晋书·惠帝纪》里的司马衷啊! 这个家不能待了!再多待一天,她头上的翡翠玉钗和翡翠手镯也要保不住了! 张夫人听了女儿的一系话,讪笑着把女儿的衣裙、首饰匣子一一收拾好,放进大红箱笼里。“胭儿啊!你回去,回云城去!你说你这孩子,这寝屋哪里比得上你云城的寝屋?……” “母亲!不用您和父亲撵女儿走!”张晗胭忍不住哭诉道,“明天早膳后,女儿动身回云城!……” 张夫人讪笑道:“你这孩子,都是做娘的人了!想念灵芝和修余了也不用哭啊!” 张晗胭用袖子擦掉泪水,冷哼一声道:“母亲,你女婿一个月给女儿一千两银子置办首饰衣裙,多的一文银子都没有! 你女婿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商户,他起早贪黑的在庄子上督促家仆们干活儿……” “胭儿,啊呀呀!天爷啊! 真没想到,女婿给你一个月的体己银子就有一千两,有了这一千两,我们通判府的日子还发什么愁哟!”张夫人激动的笑着打断了女儿的话! 张晗胭目瞪口呆,母亲感情是一文钱的体己银子都不给自己留啊…… 第178章 空首饰匣子 “父亲,女儿带回家的银子早就为家里花光了!女儿现在手头上拿出三两都难,更别提三千两了!”张晗胭无奈啊!想给父亲买块怀表尽尽孝心都不可行了! 只是那劳什子西洋怀表?怎的就要三千两? “胭儿啊你这孩子!不是为父说,你早该回云城了!云城多好啊!为父不是差事繁忙,也想去女婿家住些时日呢!”张通判听从云城回来的夫人,提起女婿家富丽堂皇的四进大院,就想去女婿家住着享清福去! 张晗胭心里一哆嗦,她现在不希望娘家的任何人去云城。 身为通判大人的父亲,要是也去云城冯家打秋风,她张晗胭就真的不用见人了! “父亲,您为了一块西洋怀表,就要把女儿赶出家门么?”张晗胭心里苦涩不已! 相公任她住在娘家不管不顾,父亲和母亲想尽千方百计把她往云城赶! 两边都是自己的家,可哪一个家,对她都没有那么看重! “女儿啊!你此言差矣!身为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胭儿你嫁与云城冯氏,就是冯家的人了!总住在娘家成何体统? 回云城!回去!为父的怀表还指望胭儿呢!胭儿也不想阿爹每天厚颜借同僚的怀表观摩?”张通判苦口婆心的劝说女儿。 张晗胭听到父亲说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内心深有触动! 对啊!她是张家的长女没错,可她现在是云城冯氏的当家夫人啊! 娘家的拮据不堪与她一个出嫁女何干? 张晗胭垮着双肩,慢慢走出了父亲的书房,心情复杂的拖着脚步游走,她是家中的长女,提携母族也是她的责任。 她很迷惘,怎样才能在做好冯家的当家主母的同时,又能提携娘家,还不能让相公有怨言? 回到西跨院,张晗胭心事重重的坐在火盆边,冬月立即给她斟了一杯茶。 “胭儿啊!”张夫人声至人未至,前腿刚迈进女儿住的院子,立即提高了声音呼唤起来。 冬儿迎出门,屈膝下蹲行礼:“婢子给亲家夫人请安!” 张夫人没有理会冬儿,直接进了女儿的房中。随行的张嬷嬷瞥一眼冬儿也没有出声,紧跟着进了大小姐的房间。 冬月屈膝一礼后,给亲家夫人斟了一杯茶。 “胭儿,为娘听说年前皮料铺子会进来一批新样式的皮裘,你看阿娘身上的狐皮袄子,还是你出嫁的那年置办的!”张夫人拉着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好胭儿,阿娘不跟你要别的,就帮阿娘我买一件新皮裘过年好不好? 一件皮裘只要两千两就够了!往年为娘不敢想,这不胭儿今年回家了么? 胭儿啊,你的首饰,除了头上的两样,再也没有了么? 好孩子,你再看看包袱里面,说不定还能找出几样来,阿娘拿去首饰铺子换成银子,再去皮料铺子先将皮裘的定金交上! 哎哟哟,胭儿啊!府城有钱的夫人可多了,阿娘想抢一件合心意的皮裘,可不得先交定金么? 你这孩子!阿娘和你说了半天,不就是想你帮为娘我买一件皮裘么?你冷着脸,坐着一动不动!摆脸色给谁看呐?” 张夫人掏出丝帕擦擦眼角并不曾在的泪水,哽咽道:“老身真是命苦哇,想穿一件皮裘都求而不得!女儿铁石心肠,想当初老身辛辛苦苦的拉扯大她,容易么我……” 张晗胭气结,她起身打开带来的两个大红箱笼,把里面的衣裙、首饰匣子一股脑地倒了个底朝天,东西撒了一地。 她冷声道:“母亲,你自己找!看看这些东西能当多少银子?都拿去当铺死当了!” 说,她恨恨的踢了气派的箱笼两脚,只是用力过猛,踢到包了铁皮的边边,感觉脚踢痛了,“哎哟”惨呼一声,跌坐在地上。 张夫人瞧都不瞧女儿一眼,蹲在地上迫不及待的打开精美的首饰匣子…… 冬月和冬儿慌慌张张的搀扶起大少奶奶,一迭声问道:“大少奶奶,你的脚如何?伤得可严重?要不要吩咐冯卫去请个大夫来?” 张夫人看到空空如也的首饰匣子,失望的扔到一边,又打开第二个、第三个,全是空的!“胭儿啊!你带三个空首饰匣子来娘家做甚?你这孩子,害为娘我空欢喜一场!” “母亲问得好啊,我怎的带三个空首饰匣子回娘家!”张晗胭重重的坐进火盆边的圈椅里,胸口起伏不定。 冬月跪在旁边,小心翼翼的脱下大少奶奶的绣花棉鞋,再脱下足衣,仔细检查大少奶奶的脚,见没有异样后,松了一口气,轻轻按摩起大少奶奶的脚来。 自己的脚踢痛了,母亲看都不看一眼,连问候一声都没有!她只顾着寻找值银子的首饰。 母亲还不如自己的丫鬟呢! 张晗胭冷声道:“弟媳妇回娘家喝她弟弟的喜酒,母亲让女儿想办法凑五百两银子做贺礼,女儿只能给母亲一对金手镯。 姑母家的大表哥赴京赶考,母亲让女儿想办法凑二百两盘缠给大表哥,女儿只能给母亲一对金钗,足金二十两。 父亲见二弟有了骏马骑着上、下值,也来找女儿讨要宝马,女儿无法,给了父亲一支黄金步摇,足金十六两。 二妹又有了身孕,回来找我哭穷,她嘴馋,想吃零嘴儿都没有银子买,女儿给了二妹两对金耳环。 父亲说买了宝马得配上好鞍,女儿给父亲一对粉紫色的珍珠耳环…… …… 母亲,你且说说,女儿的三匣首饰去了哪里?”她为自己的先见之明,把相公送给她的首饰都先藏了起来,而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个家,她就是带回来再多的银票,再多的首饰,都会一文不剩、一件不剩。 现在母亲想要狐裘,轻描淡写地说只要二千两! 感情在母亲的眼中,二千两只是个小数目? 父亲为了三千两银子一块的怀表也是着了迷! 相公讥讽她“何不食肉糜?”,母亲和父亲才是《晋书·惠帝纪》里的司马衷啊! 这个家不能待了!再多待一天,她头上的翡翠玉钗和翡翠手镯也要保不住了! 张夫人听了女儿的一系话,讪笑着把女儿的衣裙、首饰匣子一一收拾好,放进大红箱笼里。“胭儿啊!你回去,回云城去!你说你这孩子,这寝屋哪里比得上你云城的寝屋?……” “母亲!不用您和父亲撵女儿走!”张晗胭忍不住哭诉道,“明天早膳后,女儿动身回云城!……” 张夫人讪笑道:“你这孩子,都是做娘的人了!想念灵芝和修余了也不用哭啊!” 张晗胭用袖子擦掉泪水,冷哼一声道:“母亲,你女婿一个月给女儿一千两银子置办首饰衣裙,多的一文银子都没有! 你女婿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商户,他起早贪黑的在庄子上督促家仆们干活儿……” “胭儿,啊呀呀!天爷啊! 真没想到,女婿给你一个月的体己银子就有一千两,有了这一千两,我们通判府的日子还发什么愁哟!”张夫人激动的笑着打断了女儿的话! 张晗胭目瞪口呆,母亲感情是一文钱的体己银子都不给自己留啊…… 第179章 胡文博 翌日一早,也是腊月初一,张晗胭早早起床,用过早膳后,吩咐丫鬟和侍卫收拾行李,准备回云城。 张晗胭一个人在这座五进大宅里闲逛,这个家,除了回家奔丧,她想,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马车驶出张府时,通判大人追着马车跑了几步,气喘吁吁的喊了一句:“胭儿可别忘了为父的怀表啊!” 通判夫人也扬声喊了一句:“胭儿啊,你带东西回来直接去找云城的商队,廖镖师是信得过的人!” 张晗胭头也不回的冷声吩咐道:“冯卫!加快赶路!” 实在是够了,够了…… 除了千方百计的要银子,父亲、母亲、妹妹总能找到各种借口。 至于她为何要住在破院子里几个月?她至亲的人,没有一个人问询她! 她心里的憋屈,娘家人没有一个人能开解她! “是!大少奶奶!”冯卫扬起马鞭,凌空甩出巨响,马儿“咴儿”长嘶一声,四蹄腾空而起…… 临行前,大少爷关照过冯卫,大少奶奶如若无底线为娘家花费银子,且随她花用带去的银子,花光就没有了! 假若大少奶奶用体己银子帮娘家做个小营生,带去的银子不够用,冯卫可以去钱庄取他冯氏的存银…… 终于能回家了,四个丫鬟激动的偷偷哭了,冬雨的病症立即好了大半。 来时的两辆马车,装得满满当当,回去时空空如也。 张晗胭苦笑,除了赵姨娘给灵芝和修余做了两双鞋子,再无其他礼物带回去。 悔不当初啊!相公那般苦口婆心的劝她不要回娘家,她执意要回。 果然相公说的没错,娘家的日子是一地鸡毛。还是回去和相公好好过日子!男人么,也得哄哄才能回心转意,张晗胭信心十足,伏低做小是她惯用的手段…… 兔儿岭镇胡家村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胡老二终于能下地了。 冯铭轩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顺子请来了王郎中,替岳父做了详细诊断,确定膝部恢复正常,没有后遗症状后,冯铭轩和禾娘才彻底的放心了。 王郎中很是欣赏冯铭轩,他在兔儿岭镇开了大半辈子医馆,这样有孝心的女婿,还真是只有冯铭轩一个! 只是这对心善的夫妻,成亲快两年了,还没怀上子嗣。王郎中端详着小两口的面色良久,还是忍不住对禾娘开口道:“少夫人,老夫自不量力,替你把下脉可好?” 冯铭轩本想一口回绝,一事不烦二主,有好友父子替他们夫妻把脉,都诊断出无恙的结果。 今日再请王大夫替妻子把脉,就是对好友父子的不信任,以及对他们医术的怀疑,这就是大大的失礼,非君子所为! 禾娘可不是君子,她是小女子! 为了孩儿,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让王大夫把脉,千位大夫千个诊法,万一她的身子有不妥之处,刘小兄父子没有诊断出来呢? 冯铭轩见妻子决定了看诊,也没有阻止,还是将锦袍的衣袖垫着,再把妻子的手放在衣袖上枕上脉枕。 王郎中垂下眼睑,仔细感受起禾娘的脉来,母体康健,脉动有力,信期规律,身体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怪哉! 王郎中收回手,微笑道:“少夫人的身子极好,没有丝毫不妥之处!见谅见谅,老夫冒失了!” 禾娘微笑道:“多谢王大夫!” 冯铭轩对王郎中抱拳道:“内子的身子无恙,小可也能安心了!王大夫医者仁心,佩服!” 王大夫捋须笑道:“少夫人身子无恙,少忧思,子女缘分到了就能心想事成,且安心等着!” 胡老二听了默不作声,还要等,还要等!这顽劣的小外孙,真是磨人啊…… 禾娘微笑道:“王大夫,还请您去给我二嫂瞧瞧,按日子算,她应当要临盆了!” 王大夫收拾好药箱,朗声道:“少夫人,令嫂今日没临盆,明日一定会临盆!老夫今天来了,就住在胡二郎君家中,省得半夜派人去请我,天黑路不好走!” 胡老二的脸上有了笑意,二郎的孩子也要出生了,又多了一个喊他“二爷爷”的小娃子了! 药童背着药箱,跟在王郎中身后出了院子。 胡老二背着手也去了胡老大家,一个多月没见到老娘,也该去问声安了。 胡老大全家都知晓了,为了求送子娘娘,胡老二跪伤了腿,只是这件事,全家都闭口不言。 要是在村里走漏了风声,长舌妇又有舌根子嚼了。 全家人都坐在堂屋里染红鸡蛋,大寒决定了,不管小草生下的是小子还是姑娘,来道贺的村里人都派发红鸡蛋。 大寒不是重男轻女的汉子,王大夫说小草这两天临盆,他把驴车生意也停了。托人带信给黄家村的一水,让他跑年底的这个月。 大寒每天服侍小草,除了三餐吃食外,搀扶着小草在院子里遛达,产房也都准备好了。 朱小草反过来安慰大寒,她不怕生娃子的疼,大不了忍两个时辰,她就有了自己的娃子,能脆生生唤她们“阿爹,阿娘”的娃子。 大寒看着自己的傻媳妇笑,心里想着,这个傻婆娘,他得一辈子对她好! 胡老大将王郎中师徒安排到东厢房里歇着了,有郎中住在家里,全家的心里也不那么担心了。 禾娘将礼物早就准备好了,和大哥家的胡文彬出生时一样:两件红棉布肚兜,两套婴孩穿的棉布衣服,一个“长命百岁”的银锁,一块和田玉佩。 冯铭轩带着禾娘回了兔儿岭镇,在村里住了一个多月,更让冯铭轩看淡了生老病死,唯有枕边人才是他长久的依靠…… 麻糖铺子里的主仆全部都在忙着镇上的麻糖订单,今年镇上的麻糖铺子里的收入,比往年多了六十四两银子。 禾娘看着账本心里很欢喜,收入增多,意味着兔儿岭镇的农户日子都比以往过得好些了。 翌日一早,王大夫的小徒弟来麻糖铺子里告诉小桃,胡家村的胡二郎君,丑时生下了一个小公子,母子均安! 小桃给小药童抓了一把麻糖道谢,送走药童后,她心里却很不高兴。比二少奶奶先成亲的,晚成亲的都有了孩子,她的小主子什么时候才会来啊? 唉…发愁哟… 小桃轻叹一口气,收敛了表情,小跑着去了二少奶奶的房门口,告诉了二少奶奶,二舅少爷喜得贵子的好消息! 禾娘很高兴,二哥、二嫂生下了儿子,她又多了一个侄儿! 阿弟给二哥的孩子早就取好名字了,若是男孩叫胡文博,女孩叫胡文娴! 侄儿从文字辈,胡家村因为有了读书人,终于能按辈分取名字了! 胡文博的洗三礼,禾娘没有回去吃喜酒,冯铭轩不希望他的妻子被妇人指指点点! 第179章 胡文博 翌日一早,也是腊月初一,张晗胭早早起床,用过早膳后,吩咐丫鬟和侍卫收拾行李,准备回云城。 张晗胭一个人在这座五进大宅里闲逛,这个家,除了回家奔丧,她想,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马车驶出张府时,通判大人追着马车跑了几步,气喘吁吁的喊了一句:“胭儿可别忘了为父的怀表啊!” 通判夫人也扬声喊了一句:“胭儿啊,你带东西回来直接去找云城的商队,廖镖师是信得过的人!” 张晗胭头也不回的冷声吩咐道:“冯卫!加快赶路!” 实在是够了,够了…… 除了千方百计的要银子,父亲、母亲、妹妹总能找到各种借口。 至于她为何要住在破院子里几个月?她至亲的人,没有一个人问询她! 她心里的憋屈,娘家人没有一个人能开解她! “是!大少奶奶!”冯卫扬起马鞭,凌空甩出巨响,马儿“咴儿”长嘶一声,四蹄腾空而起…… 临行前,大少爷关照过冯卫,大少奶奶如若无底线为娘家花费银子,且随她花用带去的银子,花光就没有了! 假若大少奶奶用体己银子帮娘家做个小营生,带去的银子不够用,冯卫可以去钱庄取他冯氏的存银…… 终于能回家了,四个丫鬟激动的偷偷哭了,冬雨的病症立即好了大半。 来时的两辆马车,装得满满当当,回去时空空如也。 张晗胭苦笑,除了赵姨娘给灵芝和修余做了两双鞋子,再无其他礼物带回去。 悔不当初啊!相公那般苦口婆心的劝她不要回娘家,她执意要回。 果然相公说的没错,娘家的日子是一地鸡毛。还是回去和相公好好过日子!男人么,也得哄哄才能回心转意,张晗胭信心十足,伏低做小是她惯用的手段…… 兔儿岭镇胡家村 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胡老二终于能下地了。 冯铭轩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顺子请来了王郎中,替岳父做了详细诊断,确定膝部恢复正常,没有后遗症状后,冯铭轩和禾娘才彻底的放心了。 王郎中很是欣赏冯铭轩,他在兔儿岭镇开了大半辈子医馆,这样有孝心的女婿,还真是只有冯铭轩一个! 只是这对心善的夫妻,成亲快两年了,还没怀上子嗣。王郎中端详着小两口的面色良久,还是忍不住对禾娘开口道:“少夫人,老夫自不量力,替你把下脉可好?” 冯铭轩本想一口回绝,一事不烦二主,有好友父子替他们夫妻把脉,都诊断出无恙的结果。 今日再请王大夫替妻子把脉,就是对好友父子的不信任,以及对他们医术的怀疑,这就是大大的失礼,非君子所为! 禾娘可不是君子,她是小女子! 为了孩儿,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让王大夫把脉,千位大夫千个诊法,万一她的身子有不妥之处,刘小兄父子没有诊断出来呢? 冯铭轩见妻子决定了看诊,也没有阻止,还是将锦袍的衣袖垫着,再把妻子的手放在衣袖上枕上脉枕。 王郎中垂下眼睑,仔细感受起禾娘的脉来,母体康健,脉动有力,信期规律,身体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怪哉! 王郎中收回手,微笑道:“少夫人的身子极好,没有丝毫不妥之处!见谅见谅,老夫冒失了!” 禾娘微笑道:“多谢王大夫!” 冯铭轩对王郎中抱拳道:“内子的身子无恙,小可也能安心了!王大夫医者仁心,佩服!” 王大夫捋须笑道:“少夫人身子无恙,少忧思,子女缘分到了就能心想事成,且安心等着!” 胡老二听了默不作声,还要等,还要等!这顽劣的小外孙,真是磨人啊…… 禾娘微笑道:“王大夫,还请您去给我二嫂瞧瞧,按日子算,她应当要临盆了!” 王大夫收拾好药箱,朗声道:“少夫人,令嫂今日没临盆,明日一定会临盆!老夫今天来了,就住在胡二郎君家中,省得半夜派人去请我,天黑路不好走!” 胡老二的脸上有了笑意,二郎的孩子也要出生了,又多了一个喊他“二爷爷”的小娃子了! 药童背着药箱,跟在王郎中身后出了院子。 胡老二背着手也去了胡老大家,一个多月没见到老娘,也该去问声安了。 胡老大全家都知晓了,为了求送子娘娘,胡老二跪伤了腿,只是这件事,全家都闭口不言。 要是在村里走漏了风声,长舌妇又有舌根子嚼了。 全家人都坐在堂屋里染红鸡蛋,大寒决定了,不管小草生下的是小子还是姑娘,来道贺的村里人都派发红鸡蛋。 大寒不是重男轻女的汉子,王大夫说小草这两天临盆,他把驴车生意也停了。托人带信给黄家村的一水,让他跑年底的这个月。 大寒每天服侍小草,除了三餐吃食外,搀扶着小草在院子里遛达,产房也都准备好了。 朱小草反过来安慰大寒,她不怕生娃子的疼,大不了忍两个时辰,她就有了自己的娃子,能脆生生唤她们“阿爹,阿娘”的娃子。 大寒看着自己的傻媳妇笑,心里想着,这个傻婆娘,他得一辈子对她好! 胡老大将王郎中师徒安排到东厢房里歇着了,有郎中住在家里,全家的心里也不那么担心了。 禾娘将礼物早就准备好了,和大哥家的胡文彬出生时一样:两件红棉布肚兜,两套婴孩穿的棉布衣服,一个“长命百岁”的银锁,一块和田玉佩。 冯铭轩带着禾娘回了兔儿岭镇,在村里住了一个多月,更让冯铭轩看淡了生老病死,唯有枕边人才是他长久的依靠…… 麻糖铺子里的主仆全部都在忙着镇上的麻糖订单,今年镇上的麻糖铺子里的收入,比往年多了六十四两银子。 禾娘看着账本心里很欢喜,收入增多,意味着兔儿岭镇的农户日子都比以往过得好些了。 翌日一早,王大夫的小徒弟来麻糖铺子里告诉小桃,胡家村的胡二郎君,丑时生下了一个小公子,母子均安! 小桃给小药童抓了一把麻糖道谢,送走药童后,她心里却很不高兴。比二少奶奶先成亲的,晚成亲的都有了孩子,她的小主子什么时候才会来啊? 唉…发愁哟… 小桃轻叹一口气,收敛了表情,小跑着去了二少奶奶的房门口,告诉了二少奶奶,二舅少爷喜得贵子的好消息! 禾娘很高兴,二哥、二嫂生下了儿子,她又多了一个侄儿! 阿弟给二哥的孩子早就取好名字了,若是男孩叫胡文博,女孩叫胡文娴! 侄儿从文字辈,胡家村因为有了读书人,终于能按辈分取名字了! 胡文博的洗三礼,禾娘没有回去吃喜酒,冯铭轩不希望他的妻子被妇人指指点点! 第180章 地下室 年关已近,好在兔儿岭镇的麻糖订单全部完成了。 胡老二送给女婿四只公羊、十只大鹅、十只兔子、十只鸡过年,冯铭轩没有推辞,欣然让顺子先把羊送回了家。 哈哈!以前都是他给岳父送年礼,现在是岳父给他塞年礼了! 恩!爱女重女婿,岳父是个通透的老丈人啊! 胡老二家要卖的羊、鹅、鹅蛋、兔子、鸡和鸡蛋,邹东家都包圆了,给出的价格公道合理,两厢欢喜。 胡老二接过邹东家递来的七十二两银子时,觉得干劲大了些,他的付出换来了回报! 奶娘和冯安拒绝了二少奶奶的提议,让顺子还是随着主子回府过年,他们两口子守着麻糖铺子,顺子守着二少爷才能安心! 府里二少爷的几个小厮,像顺子、小文、小武、冯雨都到了成亲的年龄了。 按理,菊韵嬷嬷和管家应当禀报家主,先从二房家仆中挑选合适的丫头,好让家主和主母给他们指配成亲。 只是一家之主在子嗣上没能如愿,菊韵嬷嬷和管家也是犹豫不决。 家主贴身小厮的地位自是要高出其余的家仆,他们的子女都是服侍小主子的首选。 没可能小主子还没出生,服侍的贴身小厮和丫头都呱呱呱落地了。 再说小主子的奶娘也得从家主小厮的婆娘中挑选呢! 这个棘手的问题,菊韵嬷嬷和冯乐不好同家主讲,整个二房都不敢谈及小娃子的事情。 差不多年纪的奴才比家主先生下娃儿,终究是失礼! 犹豫再三,菊韵嬷嬷避开二少爷,把顺子、小文、小武、小雨叫到了东厢房的会客厅,还是先问问他们自己的想法再定夺。 四个小郎君进了会客厅,见只有菊韵嬷嬷在,先是微愣,再恭敬的抱拳道:“嬷嬷!” 菊韵嬷嬷微微一笑,温柔道:“不必多礼!”然后起身关上大门,再坐在右排的椅子上。“你们四个郎君也坐!” 菊韵嬷嬷指了指左边的椅子。 顺子最年长,他隐约知晓了菊韵嬷嬷的用意。 他挠挠头,率先坐下。 小文和小武、小雨对视一眼,也挨着顺子坐下。 “嬷嬷我叫你们四个来,是你们都是时候成亲了,你们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们开诚布公谈谈可行不?”菊韵嬷嬷温和的说道。 四个小郎君再次相视一眼,有些不自然的讪笑着。 “你们四个,二房的丫头可有看中的?”菊韵微笑着轻声问。 顺子对小文小武小雨轻挑眉梢道:“你们三个有相中的丫头就告诉嬷嬷,大哥我不急!” 言下之意就是二房的丫头随小文、小武、小雨先挑了。 小武“嘻嘻”笑着,挠挠头,脸红了,再挠挠头,吞咽了一下口水道:“嬷嬷,我看着庄子上的小妮还不错,嘿嘿嘿!” “小妮?”菊韵仔细想想还是没有这个丫头的印象。 “小妮是副庄头冯意大叔的大女儿,嬷嬷!”顺子解释道,他再斜睨一眼冯武,他就说呢,每次去了庄子上,小武都腆着脸去帮小妮干活儿! 哼!果然这小子没怀好意! 菊韵嬷嬷微微颔首道:“嬷嬷我记下了,等我去了庄子上,问问意嫂的想法!” 冯武再次“嘿嘿嘿”傻乐起来。 “小文呢?可有看上的丫头?”菊韵看着白白净净的小郎君问。 “我,我…”小文的脸颊发红,“嬷嬷,你问我阿娘!” 菊韵嬷嬷颔首,小文的爹娘冯彪、芸娘子倒是和她提过一嘴。“顺子,其实最应当成亲的是你,你比二少爷还大两个月呢!” “嬷嬷!我不急!”顺子轻叹一声道,“我等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有好消息了,再找二少爷讨个恩典,到时再让嬷嬷操心!” 菊韵的心中微暖,难怪二少爷看重奶娘一家,他们一家三口对二少爷都是忠心不二,把主子的忧虑都放在心里。 “嬷嬷,我的事也不急!”冯武急道,“我只是,只是不想小妮指给了别人,成亲的事我也等着!” 小文也跟着点头。 冯雨直接摇头道:“嬷嬷,我还是等二少爷有小主子了再说!” 菊韵嬷嬷的心里有数了,“也好!我们整个二房就应当主仆一心,你们的事我和管家的心里都有数了。” 顺子带头出了会客厅,就见管家的手中拿着一张粉色的帖子去了二院。 粉色的帖子都是下给主母的,顺子和小武跟在管家的身后去了二院,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等着二少爷的差使。 正在下棋的夫妻俩,见到管家进了书房,停下了对弈。 “二少奶奶,这帖子是李府的六小姐差人送来的,约你后日去茶馆吃茶呢!”冯乐满脸狐疑,李府的庶出六小姐和二少奶奶何时结下的交情? 禾娘接过帖子看了一眼,李府六小姐?何许人也?她沉吟不语,按理她是当家主母,只会同云城的各家主母相互下帖子邀约。 小姐都是待字闺中,自是不会同已婚主母交好! 冯铭轩的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记起官媒前年来家中替他保媒的小姐中,不就有首富李老爷家中的六小姐么? 冯铭轩心中的警铃大作,他接过娘子手中的帖子瞧了一眼,随手扔在一边,看着冯乐摆摆手道:“乐哥,不必理会!” 冯乐抱拳退出了书房,他就说嘛,六小姐要是真同二少奶奶有交情,早就同刘家的二少奶奶一起互相约过了。 “相公!李府的六小姐,你可曾见过?”禾娘好奇了。 “来来来,娘子,我们继续下棋!”冯铭轩轻描淡写地道,“我没见过六小姐、七小姐,管她是谁,没有我们下棋重要!再说要过年了,谁还去茶馆吃茶?听说书先生说书?” 禾娘今天一直赢,有些腻了。好不容易有人约她去茶馆吃茶呢,她拿起帖子又瞧了瞧。 “娘子,我说一件事,你可不要生气!”冯铭轩含笑看着娘子的俏脸。 “相公,生谁的气,我都不会生相公的气!”禾娘把帖子放下,拉起相公的手,把玩起他修长的手指来,她同样含笑看着相公。 冯铭轩微笑道:“前年,在我认识娘子之前,官媒一直上门替我保媒,其中一个就是李府的六小姐。” 禾娘惊讶的看着相公,“相公,六小姐长得很美丽动人?” 冯铭轩摇摇头,“娘子,我没见过她,不知晓她长得如何?” “相公!你就不好奇么?”禾娘的手指轻轻的挠着相公的手心,“云城首富家的千金小姐呢,她家那么有钱,长得肯定漂亮!” “她家有钱是不假,她长得就算貌若天仙,与我又有何关系?”冯铭轩低头轻轻啄了一下妻子的红唇,微笑着提醒道,“娘子可要记住,除了小嫂子,不管收到谁的帖子都不要去赴约!” 禾娘轻叹一声:“首富家的小姐,想来嫁妆也是十里红妆呢!”她暗暗惋惜相公错失暴富的良机。 “怎么?娘子!我们家缺银子花吗?”冯铭轩失笑。 “我们家是不缺银子,但是六小姐家是云城最最富有的人家耶!相公,我们一年才赚二万多两呢!”禾娘突然觉得,她家不能同胡家村比了。 相较云城,她们家只是小富!连大伯哥家的油坊营生都没在云城十大富商间排上号! 冯铭轩看着喋喋不休的小妇人,起身把书房的门落了栓,把窗户上的帷幔都放了下来。 窗外的顺子和冯武,立即起身,在主屋的门口戒备起来。 虽然是白天,书房里立即处于黑暗之中,冯铭轩拿火折子点燃烛了台上的蜡烛。 禾娘惊讶的看着相公按了一下门后的一个隐秘按钮,随着“咔咔咔”响了几声后,书架慢慢挪开,露出了一个旋转楼梯。 禾娘惊讶极了,她每天进进出出的书房里,竟然有一间地下室! 冯铭轩朝妻子伸出右手,禾娘被相公牵着慢慢下到地下室。 她瞪圆了双眼,心怦怦直跳…… 半个时辰后,夫妻俩回到书房,冯铭轩看着妻子因激动而红扑扑的小脸,打趣道:“娘子,还羡慕别人家有银子么?” 禾娘笑着摇摇头,左脸颊的酒窝窝又可以斟酒了,原来她的相公也是云城的有钱人啊…… 第180章 地下室 年关已近,好在兔儿岭镇的麻糖订单全部完成了。 胡老二送给女婿四只公羊、十只大鹅、十只兔子、十只鸡过年,冯铭轩没有推辞,欣然让顺子先把羊送回了家。 哈哈!以前都是他给岳父送年礼,现在是岳父给他塞年礼了! 恩!爱女重女婿,岳父是个通透的老丈人啊! 胡老二家要卖的羊、鹅、鹅蛋、兔子、鸡和鸡蛋,邹东家都包圆了,给出的价格公道合理,两厢欢喜。 胡老二接过邹东家递来的七十二两银子时,觉得干劲大了些,他的付出换来了回报! 奶娘和冯安拒绝了二少奶奶的提议,让顺子还是随着主子回府过年,他们两口子守着麻糖铺子,顺子守着二少爷才能安心! 府里二少爷的几个小厮,像顺子、小文、小武、冯雨都到了成亲的年龄了。 按理,菊韵嬷嬷和管家应当禀报家主,先从二房家仆中挑选合适的丫头,好让家主和主母给他们指配成亲。 只是一家之主在子嗣上没能如愿,菊韵嬷嬷和管家也是犹豫不决。 家主贴身小厮的地位自是要高出其余的家仆,他们的子女都是服侍小主子的首选。 没可能小主子还没出生,服侍的贴身小厮和丫头都呱呱呱落地了。 再说小主子的奶娘也得从家主小厮的婆娘中挑选呢! 这个棘手的问题,菊韵嬷嬷和冯乐不好同家主讲,整个二房都不敢谈及小娃子的事情。 差不多年纪的奴才比家主先生下娃儿,终究是失礼! 犹豫再三,菊韵嬷嬷避开二少爷,把顺子、小文、小武、小雨叫到了东厢房的会客厅,还是先问问他们自己的想法再定夺。 四个小郎君进了会客厅,见只有菊韵嬷嬷在,先是微愣,再恭敬的抱拳道:“嬷嬷!” 菊韵嬷嬷微微一笑,温柔道:“不必多礼!”然后起身关上大门,再坐在右排的椅子上。“你们四个郎君也坐!” 菊韵嬷嬷指了指左边的椅子。 顺子最年长,他隐约知晓了菊韵嬷嬷的用意。 他挠挠头,率先坐下。 小文和小武、小雨对视一眼,也挨着顺子坐下。 “嬷嬷我叫你们四个来,是你们都是时候成亲了,你们自己是怎么想的,我们开诚布公谈谈可行不?”菊韵嬷嬷温和的说道。 四个小郎君再次相视一眼,有些不自然的讪笑着。 “你们四个,二房的丫头可有看中的?”菊韵微笑着轻声问。 顺子对小文小武小雨轻挑眉梢道:“你们三个有相中的丫头就告诉嬷嬷,大哥我不急!” 言下之意就是二房的丫头随小文、小武、小雨先挑了。 小武“嘻嘻”笑着,挠挠头,脸红了,再挠挠头,吞咽了一下口水道:“嬷嬷,我看着庄子上的小妮还不错,嘿嘿嘿!” “小妮?”菊韵仔细想想还是没有这个丫头的印象。 “小妮是副庄头冯意大叔的大女儿,嬷嬷!”顺子解释道,他再斜睨一眼冯武,他就说呢,每次去了庄子上,小武都腆着脸去帮小妮干活儿! 哼!果然这小子没怀好意! 菊韵嬷嬷微微颔首道:“嬷嬷我记下了,等我去了庄子上,问问意嫂的想法!” 冯武再次“嘿嘿嘿”傻乐起来。 “小文呢?可有看上的丫头?”菊韵看着白白净净的小郎君问。 “我,我…”小文的脸颊发红,“嬷嬷,你问我阿娘!” 菊韵嬷嬷颔首,小文的爹娘冯彪、芸娘子倒是和她提过一嘴。“顺子,其实最应当成亲的是你,你比二少爷还大两个月呢!” “嬷嬷!我不急!”顺子轻叹一声道,“我等二少爷和二少奶奶有好消息了,再找二少爷讨个恩典,到时再让嬷嬷操心!” 菊韵的心中微暖,难怪二少爷看重奶娘一家,他们一家三口对二少爷都是忠心不二,把主子的忧虑都放在心里。 “嬷嬷,我的事也不急!”冯武急道,“我只是,只是不想小妮指给了别人,成亲的事我也等着!” 小文也跟着点头。 冯雨直接摇头道:“嬷嬷,我还是等二少爷有小主子了再说!” 菊韵嬷嬷的心里有数了,“也好!我们整个二房就应当主仆一心,你们的事我和管家的心里都有数了。” 顺子带头出了会客厅,就见管家的手中拿着一张粉色的帖子去了二院。 粉色的帖子都是下给主母的,顺子和小武跟在管家的身后去了二院,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等着二少爷的差使。 正在下棋的夫妻俩,见到管家进了书房,停下了对弈。 “二少奶奶,这帖子是李府的六小姐差人送来的,约你后日去茶馆吃茶呢!”冯乐满脸狐疑,李府的庶出六小姐和二少奶奶何时结下的交情? 禾娘接过帖子看了一眼,李府六小姐?何许人也?她沉吟不语,按理她是当家主母,只会同云城的各家主母相互下帖子邀约。 小姐都是待字闺中,自是不会同已婚主母交好! 冯铭轩的心里咯噔一下,隐约记起官媒前年来家中替他保媒的小姐中,不就有首富李老爷家中的六小姐么? 冯铭轩心中的警铃大作,他接过娘子手中的帖子瞧了一眼,随手扔在一边,看着冯乐摆摆手道:“乐哥,不必理会!” 冯乐抱拳退出了书房,他就说嘛,六小姐要是真同二少奶奶有交情,早就同刘家的二少奶奶一起互相约过了。 “相公!李府的六小姐,你可曾见过?”禾娘好奇了。 “来来来,娘子,我们继续下棋!”冯铭轩轻描淡写地道,“我没见过六小姐、七小姐,管她是谁,没有我们下棋重要!再说要过年了,谁还去茶馆吃茶?听说书先生说书?” 禾娘今天一直赢,有些腻了。好不容易有人约她去茶馆吃茶呢,她拿起帖子又瞧了瞧。 “娘子,我说一件事,你可不要生气!”冯铭轩含笑看着娘子的俏脸。 “相公,生谁的气,我都不会生相公的气!”禾娘把帖子放下,拉起相公的手,把玩起他修长的手指来,她同样含笑看着相公。 冯铭轩微笑道:“前年,在我认识娘子之前,官媒一直上门替我保媒,其中一个就是李府的六小姐。” 禾娘惊讶的看着相公,“相公,六小姐长得很美丽动人?” 冯铭轩摇摇头,“娘子,我没见过她,不知晓她长得如何?” “相公!你就不好奇么?”禾娘的手指轻轻的挠着相公的手心,“云城首富家的千金小姐呢,她家那么有钱,长得肯定漂亮!” “她家有钱是不假,她长得就算貌若天仙,与我又有何关系?”冯铭轩低头轻轻啄了一下妻子的红唇,微笑着提醒道,“娘子可要记住,除了小嫂子,不管收到谁的帖子都不要去赴约!” 禾娘轻叹一声:“首富家的小姐,想来嫁妆也是十里红妆呢!”她暗暗惋惜相公错失暴富的良机。 “怎么?娘子!我们家缺银子花吗?”冯铭轩失笑。 “我们家是不缺银子,但是六小姐家是云城最最富有的人家耶!相公,我们一年才赚二万多两呢!”禾娘突然觉得,她家不能同胡家村比了。 相较云城,她们家只是小富!连大伯哥家的油坊营生都没在云城十大富商间排上号! 冯铭轩看着喋喋不休的小妇人,起身把书房的门落了栓,把窗户上的帷幔都放了下来。 窗外的顺子和冯武,立即起身,在主屋的门口戒备起来。 虽然是白天,书房里立即处于黑暗之中,冯铭轩拿火折子点燃烛了台上的蜡烛。 禾娘惊讶的看着相公按了一下门后的一个隐秘按钮,随着“咔咔咔”响了几声后,书架慢慢挪开,露出了一个旋转楼梯。 禾娘惊讶极了,她每天进进出出的书房里,竟然有一间地下室! 冯铭轩朝妻子伸出右手,禾娘被相公牵着慢慢下到地下室。 她瞪圆了双眼,心怦怦直跳…… 半个时辰后,夫妻俩回到书房,冯铭轩看着妻子因激动而红扑扑的小脸,打趣道:“娘子,还羡慕别人家有银子么?” 禾娘笑着摇摇头,左脸颊的酒窝窝又可以斟酒了,原来她的相公也是云城的有钱人啊…… 第181章 逛摩登铺子 云城年底新开了一家舶来品的铺子,生意相当火爆。 一大早,采买管事冯志禀报了二少爷:“二少爷,城西新开了一家‘摩登’铺子,里面卖的都是西洋货,看热闹的人可多了,二少爷可要去看看?” “哦…?西洋货?”冯铭轩也来了兴趣,“铺子里可有卖后宅女子用的物品?” 冯志挠挠头:“二少爷,应当有二少奶奶能用的,小的见不少人家的老爷带着夫人一起逛铺子呢!” “好!我知晓了!”冯铭轩高兴了。 冯志笑着退了出去,能让主子高兴,就是他们这些家仆的责任。 冯铭轩早就听说过舶来品,没想到西洋货也来了云城,只是那些西洋玩意儿并不便宜。 在李老爷的寿宴上,自上京城来的商人中就有戴着怀表、手表的。他们还说起家中有叫“座钟”的,这些西洋玩意儿每天滴滴答答的转着圈圈,就能知晓是什么时辰。当时他和兄长、好友刘兄都觉得新奇。 现在云城有了卖西洋货的铺子,他自然要带着妻子去一睹为快了。 禾娘穿着一套浅紫色的立领锦缎袄衣,同色马面袄裙,快要出门时,冯铭轩吩咐小桃取来妻子的狐皮坎肩,亲自为她穿上。 冯铭轩抱着禾娘上了马车后,还要温声询问她冷不冷? 小桃面朝车门坐在小圆凳上,心里美滋滋的,二少爷对二少奶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摩登”舶来品铺子位于繁华的城西主大街,双开铺面的铺子并不大,但里面的装饰完全不同于传统的云城风格。 铺子里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洋货。铺子的门口挂着一块醒目的招牌,上面用金粉书写着“摩登舶来品”五个大字,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从“摩登”铺子开业至今过去了五天,生意慢慢冷清了,无他,西洋玩意儿卖得死贵! 没有丰厚的家底儿,一般人还真不敢踏足“摩登”铺子。这些西洋玩意儿不能吃不能喝,毕竟是个玩意儿,只能观赏和把玩。 马车出了桂花巷,浓浓的年味弥漫着云城的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年货,每家铺子门前都有不少人进进出出。 马车停在“摩登”铺子门口,夫妻俩下了马车,小桃紧紧跟在二少奶奶身后,打量着铺子里的伙计和客人。 铺子里的伙计见了这气派的“冯”字牌马车,立即热情的迎接这对通身富贵装扮的小夫妻。 “尊贵的客人,您们可以自己看看,也可以由小的帮你们介绍,这些西洋货品的名字还有用途!”铺子里的伙计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放在腰后,对着冯铭轩和禾娘弯腰行礼! 冯铭轩勾唇轻笑,这礼少见! 禾娘的视线停在了一个小娃娃身上,说是娃娃,就是小娃娃的缩小版,穿着奇怪样式的花衣裙,她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头发是黄色的,虽然怪异,可真的好看! “夫人!这是布娃娃!”小伙计拿起一个布娃娃介绍道,“西洋的女郎长得就是这样的!喜欢吗?喜欢买一个回去把玩!” 冯铭轩松开牵着妻子的手,拿起一个布娃娃端详着:“这是人偶?” “客人也可以这么说!”小伙计笑了,“这些娃娃都是用西洋布做成的!至于蓝色的眼睛,用的是蓝色的玻璃珠子……” 玻璃珠子?家里装虎骨酒的是琉璃罐子,琉璃极少见,西洋又有了玻璃! 禾娘看着那玻璃珠子,只觉得稀奇。 她摸摸娃娃身上的衣裙,与家里库房里的各种布匹的手感不一样。 “客人,布娃娃身上的布也是棉布,西洋的棉布与我们穿的棉布不一样!”小伙计笑着解释。 “我想买这种棉布,可有卖的?”禾娘很喜欢这种西洋棉布,同一块布上,有不同的颜色,还有不同的小花。 “夫人好眼力!我们铺子里有西洋棉布卖!一匹布只需十两银子,只是挑选布匹得去铺子的后院,后院是我们铺子的库房!”小伙计依旧热情的介绍着。 去后院?冯铭轩立即拒绝:“我们不去后院看布,有素色的西洋布,给我来二十匹。 还有这个布娃娃,作价几何?” “客人,布娃娃得十两银子一个!” 禾娘本不想买,十两银子能做很多用途了。她很快想到了灵芝,侄女肯定喜欢这样的娃娃! 罢了,送给灵芝一个娃娃,自己留起来一个,送给婉姐姐一个,以后要是有女儿了,也可以抱着洋娃娃玩了…… 想到孩子,禾娘悄悄的叹气。 布和布娃娃很快被顺子和冯武送去了马车里。 冯铭轩的目光落在一个柜子里,柜子里是几块怀表…… 小伙计顺着客人的视线看去,立即热情的解释道:“客人!这个透明的柜子是玻璃柜,里面装的是怀表。西洋人看时辰不像我们用沙漏、日咎、看太阳的位置……”说罢他拿出钥匙打开挂锁,取出一个怀表双手呈给冯铭轩,还热情的教他怎么看时间…… 冯铭轩知晓这个怀表不会便宜,还没等他开口询问,精明的小伙计笑着说:“客人别小看这小玩意儿,外壳是纯银打造,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怀表的里面做工可精细了,那些小物件儿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 “放大镜?”冯铭轩疑惑的问。 “诺,这就是放大镜!”小伙计拿出一个圆形的有黄灿灿手柄的镜子,“任何东西放在放大镜上就会变大!” 冯铭轩接过放大镜,照看娘子的大眼睛,哈哈!眼睫毛一根一根的都瞧仔细了,这放大镜是个好东西! 禾娘也在想,这放大镜是个好东西,等她老了眼睛看东西不清楚时,用放大镜照一照,不就好了么? 绣花针的小孔,在放大镜下放大,穿针引线就不难了! 夫妻俩相视一笑,这个可以买!冯铭轩买下了两个放大镜。 至于怀表么,冯铭轩当然买下了一块,正好过年送给阿爹当做新年礼物。 给自己的老爹买了怀表,当然不能厚此薄彼,也给岳父买一块。 听说给阿爹买三千两银子一块的怀表,禾娘坚决制止了,她小声在相公的耳边念叨:“相公,阿爹要是知晓这块表要三千两银子,他吓得藏起来都来不及,哪里还会用来看时辰!可别给阿爹买了!” 冯铭轩想着岳父那勤俭持家的性子,想了很久还是放下了怀表。 “相公,要不,你给自己买一块表!大伯哥和刘小兄要是都有怀表,就你没有,那怎么行?”禾娘又小声同相公说道。 冯铭轩犹豫了一下还是摆摆头道:“娘子,附庸风雅的西洋玩意儿,我们可要可不要,我们只需要适用的!” 小伙计笑眯眯的小声道:“客人需要适用的玩意儿,我们摩登多的是!像武器,防身暗器,西洋手枪……都有!” 冯铭轩的眼睛一亮:“可有我夫人用的防身发钗、发籫之类的首饰?” 西洋手枪!把娘子送回家后,他再带顺子来瞧瞧! “有有有!”小伙计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黄金手镯双手呈给冯铭轩道,“客人请看,手镯这般戴在手腕上,遇上不怀好意的人时,按动这颗红宝石,就会朝前射出三枚银针!手镯里面装有六十枚银针,我们还附赠一包银针……” 冯铭轩拿着手镯,对准了木柜的边缘,轻轻按压红宝石,立即弹出三枚银针,银针的一半插进了木柜里! 冯铭轩大喜,他早就去银饰铺子多次,想给妻子做件防身首饰,一直都没有合适的,今天这黄金手镯终于如愿了! 禾娘最后被一个精美的西洋音乐盒吸引住了。 小伙计拿起音乐盒,轻轻拧动发条,音乐盒里传出了悠扬的旋律…… 冯铭轩又给妻子买了一个精美的玻璃花瓶,无论是给妻子插花,还是当成多宝阁上的摆件都可行! 临出摩登铺子时,大赚一笔的小伙计笑眯眯的道:“客人还想买我们铺子里的西洋玩意儿,请趁早来,正月过完后,我们铺子就搬去了别的县……” 第181章 逛摩登铺子 云城年底新开了一家舶来品的铺子,生意相当火爆。 一大早,采买管事冯志禀报了二少爷:“二少爷,城西新开了一家‘摩登’铺子,里面卖的都是西洋货,看热闹的人可多了,二少爷可要去看看?” “哦…?西洋货?”冯铭轩也来了兴趣,“铺子里可有卖后宅女子用的物品?” 冯志挠挠头:“二少爷,应当有二少奶奶能用的,小的见不少人家的老爷带着夫人一起逛铺子呢!” “好!我知晓了!”冯铭轩高兴了。 冯志笑着退了出去,能让主子高兴,就是他们这些家仆的责任。 冯铭轩早就听说过舶来品,没想到西洋货也来了云城,只是那些西洋玩意儿并不便宜。 在李老爷的寿宴上,自上京城来的商人中就有戴着怀表、手表的。他们还说起家中有叫“座钟”的,这些西洋玩意儿每天滴滴答答的转着圈圈,就能知晓是什么时辰。当时他和兄长、好友刘兄都觉得新奇。 现在云城有了卖西洋货的铺子,他自然要带着妻子去一睹为快了。 禾娘穿着一套浅紫色的立领锦缎袄衣,同色马面袄裙,快要出门时,冯铭轩吩咐小桃取来妻子的狐皮坎肩,亲自为她穿上。 冯铭轩抱着禾娘上了马车后,还要温声询问她冷不冷? 小桃面朝车门坐在小圆凳上,心里美滋滋的,二少爷对二少奶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摩登”舶来品铺子位于繁华的城西主大街,双开铺面的铺子并不大,但里面的装饰完全不同于传统的云城风格。 铺子里摆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洋货。铺子的门口挂着一块醒目的招牌,上面用金粉书写着“摩登舶来品”五个大字,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从“摩登”铺子开业至今过去了五天,生意慢慢冷清了,无他,西洋玩意儿卖得死贵! 没有丰厚的家底儿,一般人还真不敢踏足“摩登”铺子。这些西洋玩意儿不能吃不能喝,毕竟是个玩意儿,只能观赏和把玩。 马车出了桂花巷,浓浓的年味弥漫着云城的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准备年货,每家铺子门前都有不少人进进出出。 马车停在“摩登”铺子门口,夫妻俩下了马车,小桃紧紧跟在二少奶奶身后,打量着铺子里的伙计和客人。 铺子里的伙计见了这气派的“冯”字牌马车,立即热情的迎接这对通身富贵装扮的小夫妻。 “尊贵的客人,您们可以自己看看,也可以由小的帮你们介绍,这些西洋货品的名字还有用途!”铺子里的伙计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放在腰后,对着冯铭轩和禾娘弯腰行礼! 冯铭轩勾唇轻笑,这礼少见! 禾娘的视线停在了一个小娃娃身上,说是娃娃,就是小娃娃的缩小版,穿着奇怪样式的花衣裙,她的眼睛竟然是蓝色的,头发是黄色的,虽然怪异,可真的好看! “夫人!这是布娃娃!”小伙计拿起一个布娃娃介绍道,“西洋的女郎长得就是这样的!喜欢吗?喜欢买一个回去把玩!” 冯铭轩松开牵着妻子的手,拿起一个布娃娃端详着:“这是人偶?” “客人也可以这么说!”小伙计笑了,“这些娃娃都是用西洋布做成的!至于蓝色的眼睛,用的是蓝色的玻璃珠子……” 玻璃珠子?家里装虎骨酒的是琉璃罐子,琉璃极少见,西洋又有了玻璃! 禾娘看着那玻璃珠子,只觉得稀奇。 她摸摸娃娃身上的衣裙,与家里库房里的各种布匹的手感不一样。 “客人,布娃娃身上的布也是棉布,西洋的棉布与我们穿的棉布不一样!”小伙计笑着解释。 “我想买这种棉布,可有卖的?”禾娘很喜欢这种西洋棉布,同一块布上,有不同的颜色,还有不同的小花。 “夫人好眼力!我们铺子里有西洋棉布卖!一匹布只需十两银子,只是挑选布匹得去铺子的后院,后院是我们铺子的库房!”小伙计依旧热情的介绍着。 去后院?冯铭轩立即拒绝:“我们不去后院看布,有素色的西洋布,给我来二十匹。 还有这个布娃娃,作价几何?” “客人,布娃娃得十两银子一个!” 禾娘本不想买,十两银子能做很多用途了。她很快想到了灵芝,侄女肯定喜欢这样的娃娃! 罢了,送给灵芝一个娃娃,自己留起来一个,送给婉姐姐一个,以后要是有女儿了,也可以抱着洋娃娃玩了…… 想到孩子,禾娘悄悄的叹气。 布和布娃娃很快被顺子和冯武送去了马车里。 冯铭轩的目光落在一个柜子里,柜子里是几块怀表…… 小伙计顺着客人的视线看去,立即热情的解释道:“客人!这个透明的柜子是玻璃柜,里面装的是怀表。西洋人看时辰不像我们用沙漏、日咎、看太阳的位置……”说罢他拿出钥匙打开挂锁,取出一个怀表双手呈给冯铭轩,还热情的教他怎么看时间…… 冯铭轩知晓这个怀表不会便宜,还没等他开口询问,精明的小伙计笑着说:“客人别小看这小玩意儿,外壳是纯银打造,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怀表的里面做工可精细了,那些小物件儿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 “放大镜?”冯铭轩疑惑的问。 “诺,这就是放大镜!”小伙计拿出一个圆形的有黄灿灿手柄的镜子,“任何东西放在放大镜上就会变大!” 冯铭轩接过放大镜,照看娘子的大眼睛,哈哈!眼睫毛一根一根的都瞧仔细了,这放大镜是个好东西! 禾娘也在想,这放大镜是个好东西,等她老了眼睛看东西不清楚时,用放大镜照一照,不就好了么? 绣花针的小孔,在放大镜下放大,穿针引线就不难了! 夫妻俩相视一笑,这个可以买!冯铭轩买下了两个放大镜。 至于怀表么,冯铭轩当然买下了一块,正好过年送给阿爹当做新年礼物。 给自己的老爹买了怀表,当然不能厚此薄彼,也给岳父买一块。 听说给阿爹买三千两银子一块的怀表,禾娘坚决制止了,她小声在相公的耳边念叨:“相公,阿爹要是知晓这块表要三千两银子,他吓得藏起来都来不及,哪里还会用来看时辰!可别给阿爹买了!” 冯铭轩想着岳父那勤俭持家的性子,想了很久还是放下了怀表。 “相公,要不,你给自己买一块表!大伯哥和刘小兄要是都有怀表,就你没有,那怎么行?”禾娘又小声同相公说道。 冯铭轩犹豫了一下还是摆摆头道:“娘子,附庸风雅的西洋玩意儿,我们可要可不要,我们只需要适用的!” 小伙计笑眯眯的小声道:“客人需要适用的玩意儿,我们摩登多的是!像武器,防身暗器,西洋手枪……都有!” 冯铭轩的眼睛一亮:“可有我夫人用的防身发钗、发籫之类的首饰?” 西洋手枪!把娘子送回家后,他再带顺子来瞧瞧! “有有有!”小伙计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黄金手镯双手呈给冯铭轩道,“客人请看,手镯这般戴在手腕上,遇上不怀好意的人时,按动这颗红宝石,就会朝前射出三枚银针!手镯里面装有六十枚银针,我们还附赠一包银针……” 冯铭轩拿着手镯,对准了木柜的边缘,轻轻按压红宝石,立即弹出三枚银针,银针的一半插进了木柜里! 冯铭轩大喜,他早就去银饰铺子多次,想给妻子做件防身首饰,一直都没有合适的,今天这黄金手镯终于如愿了! 禾娘最后被一个精美的西洋音乐盒吸引住了。 小伙计拿起音乐盒,轻轻拧动发条,音乐盒里传出了悠扬的旋律…… 冯铭轩又给妻子买了一个精美的玻璃花瓶,无论是给妻子插花,还是当成多宝阁上的摆件都可行! 临出摩登铺子时,大赚一笔的小伙计笑眯眯的道:“客人还想买我们铺子里的西洋玩意儿,请趁早来,正月过完后,我们铺子就搬去了别的县……” 第182章 训妻 灰溜溜回到城南冯宅的张晗胭,黯然失落了很多天。 冯修余现在见了娘亲,都要怯生生的躲进奶娘的怀里。任娘亲怎么哄,怎么逗,都只是从奶娘的怀里偷偷打量着她。 “你这贱婢,是不是见我回了娘家,故意挑唆余儿不与我亲近?”张晗胭冷下脸呵斥奶娘。 四嫂吓得“扑通”一声抱着小公子跪下哭道:“大少奶奶,婢子不敢啊!就是借给婢子十个胆,都不敢挑唆小主子!请大少奶奶恕罪!” 冯修余见每天抱着他,哄着他,陪他玩闹,给他喂饭饭的奶娘哭了,他很生气,鼓着肉嘟嘟的腮帮子嚷嚷:“娘亲坏!余儿不要娘亲!余儿要嬷嬷!” 他伸出小胖手,使劲拉奶娘起身:“嬷嬷不要跪,我们去院子里玩!” 奶娘跪着把头深深地低下去,她听从大少爷的吩咐,尽心尽力的照顾小主子,不知晓错在哪里了? 张晗胭心里更气了,她回府城不到四个月,怎的儿子、女儿、相公都不与她亲近了? 要说没有贱婢挑唆孩子,张晗胭死都不信! 她恨恨的瞪着奶娘,眼神里的恨意,更令冯修余不喜。不到两岁的宝宝,本能的讨厌起了娘亲。 在两岁孩子的眼里,谁陪伴他的时间多,他自然而然的亲近谁,娘亲的奶他吃过,奶娘的奶他吃得更多。 见到奶娘跪在地上哭,冯修余蹲下胖身子,伸出小胖手去擦奶娘脸上的眼泪…… 孩子无心的举动,刺激得张晗胭气得浑身发抖,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竟然去心疼一个贱婢! 白眼狼,她的儿子是白眼狼!她高扬起手就要打她生下的白眼狼…… “张晗胭!你干什么?”刚回家的冯铭睿大喝一声,大步跑进来,一把抱起儿子对着张晗胭怒目而视。 委屈的小白眼狼一把抱住爹爹的脖子,“爹爹,娘亲坏!余儿不喜欢娘亲!”他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花。 冯铭睿抱着儿子轻哄着:“余儿乖,余儿不哭!” 听到相公的暴喝声,张晗胭瞬间醒过神来,她怎么会有想打儿子的举动? 见到相公,她的眼泪瞬间决堤,哭诉道:“相公,我回娘家不到四个月,这贱婢挑唆余儿和我不亲,我不过是小小的训诫一下!” “张晗胭!你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奶娘有什么错?她尽力照顾余儿,倒是你这个亲娘,把一岁多的儿子撇开几个月……”冯铭睿皱眉轻哄着儿子,“四嫂你且把小公子抱回房去!” 四嫂赶紧爬起来,接过小公子抱在怀里匆匆去了东厢房。 冯修余抱紧了奶娘的脖子,看都没看娘亲一眼。 冯铭睿端坐主位,捏着眉心,止不住轻叹气。家里清静了几个月,又开始烦心了。 冬雨斟上一盏茶后,就被大少爷挥手示意退出了大厅。 “大少奶奶也坐!”冯铭睿的声音不带丝毫温情。 张晗胭心里的气又上来了,只有夫妻俩了,相公没有称呼她“胭儿”,而是冷冰冰的“大少奶奶”! “相公?你是不是对妾身有太多的不满?”张晗胭气鼓鼓的问道。 “哦??大少奶奶看出来了?”冯铭睿的手指不疾不缓的轻扣桌面。 “相公对妾身百般不满,可是想纳妾室?”张晗胭恼了。 冯铭睿轻笑一声道:“怎么?我贤惠的大少奶奶这是想给我纳妾了?” “相公自己想纳妾就明说,犯不着对妾身横挑鼻子竖挑眼!”张晗胭气恼的道! “好啊!哪个男子不好美色!大少奶奶就替为夫纳几房妾室也未尝不可!”冯铭睿盯着张晗胭涨得通红的脸戏谑道,“相公再辛苦些,多挣些银子养妾室还是养得起的!” “好啊!好啊!好你个冯铭睿,果然是想纳妾了!”张晗胭气急,疾步走到冯铭睿身前,将他面前的茶盏扫到地上。 “砰!”的一声,白瓷茶盏碎了一地! “冯铭睿你这个负心汉!你忘记新婚时答应我的,你不纳妾的话了?这才过去七年,你就开始嫌弃我了?”张晗胭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指着冯铭睿的脸尖声哭诉,胸口起伏很大,可见是气狠了! “张晗胭!”冯铭睿伸手拂开她指向自己面门的手指,冷声道,“凭你刚才的所做所为,为夫就可以休弃你!” “我刚才做错什么了?你要休我?冯铭睿你凭什么休我?”张晗胭对着冯铭睿怒吼! 看着妻子狰狞的面目,冯铭睿冷哼一声道:“七出之条你已经犯了不敬夫婿!” 张晗胭气急,又一阵心慌,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砸了相公的茶盏,直呼了相公的名讳,还用手指指着相公的脸…… 天爷啊!她失心疯了不成?她是怎么失去理智的,她慌了神。 张晗胭瞬间冷静下来,她赌相公不是真的要休弃她。 她双腿一软,缓缓跪在相公身前,双手紧紧抓住相公的衣摆,眼泪止不住的流:“相公,是妾身一时气昏了头,你大人有大量,且饶了妾身这一回,妾身再也不敢了。” 此时的冯铭睿自然不是真心要休妻,吓唬她收敛性子是真! 他站起身,搀扶起张晗胭,脸色依旧阴沉,“为夫实在想不明白,你好好的大少奶奶的日子不过,用我给你的月用银子填补娘家的缺口。 为夫早就劝诫过你,你的娘家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没有养活全府的生计,靠你的月用银子给他们挥霍,那是何其荒诞可笑! 从这个月起,大少奶奶的月用银子降为五百两,为夫再发现你偷偷让商队带银票回府城,月用银子降为一百两!” 张晗胭惊讶的看着相公,声音因为急切又尖锐起来了:“相公!不要啊!我的父亲母亲生我养我到十六岁,是何其不容易! 妾身用月用银子补贴他们家用,也是……也是应该的?妾身对娘家的事置之不理,岂不是让世人指责我大不孝?” “大少奶奶!”冯铭睿冷声道,“当年为了娶你进门,我们冯家并没有亏待岳父家!当初我家的提亲礼,单单白银,就是五万两!不提那些名家字画,珠宝玉器,文房四宝那些,两颗夜明珠就是两万两,还有……” 冯铭睿摆摆头,“过去了就过去了,不提也罢!为夫且问你,你补贴娘家,你妹妹也是张家的出嫁女儿,她可有如你一般为娘家尽心竭力?” “相公!二妹只是嫁进一个九品小官家,她自身的日子过得都艰难,哪里还有银子贴补娘家?”张晗胭急着申辩。 “哈哈哈!大少奶奶对为夫好生苛刻啊!一方面嫌弃为夫行商,令你这个官家小姐颜面扫地;一方面对为夫辛苦赚来的银子,视若敝履,毫无底线的贴补娘家! 大少奶奶!我冯铭睿在你心里可有一席之地?为夫是替你们张家赚银子的长工么?还是你后半辈子唯一的依靠?” 第182章 训妻 灰溜溜回到城南冯宅的张晗胭,黯然失落了很多天。 冯修余现在见了娘亲,都要怯生生的躲进奶娘的怀里。任娘亲怎么哄,怎么逗,都只是从奶娘的怀里偷偷打量着她。 “你这贱婢,是不是见我回了娘家,故意挑唆余儿不与我亲近?”张晗胭冷下脸呵斥奶娘。 四嫂吓得“扑通”一声抱着小公子跪下哭道:“大少奶奶,婢子不敢啊!就是借给婢子十个胆,都不敢挑唆小主子!请大少奶奶恕罪!” 冯修余见每天抱着他,哄着他,陪他玩闹,给他喂饭饭的奶娘哭了,他很生气,鼓着肉嘟嘟的腮帮子嚷嚷:“娘亲坏!余儿不要娘亲!余儿要嬷嬷!” 他伸出小胖手,使劲拉奶娘起身:“嬷嬷不要跪,我们去院子里玩!” 奶娘跪着把头深深地低下去,她听从大少爷的吩咐,尽心尽力的照顾小主子,不知晓错在哪里了? 张晗胭心里更气了,她回府城不到四个月,怎的儿子、女儿、相公都不与她亲近了? 要说没有贱婢挑唆孩子,张晗胭死都不信! 她恨恨的瞪着奶娘,眼神里的恨意,更令冯修余不喜。不到两岁的宝宝,本能的讨厌起了娘亲。 在两岁孩子的眼里,谁陪伴他的时间多,他自然而然的亲近谁,娘亲的奶他吃过,奶娘的奶他吃得更多。 见到奶娘跪在地上哭,冯修余蹲下胖身子,伸出小胖手去擦奶娘脸上的眼泪…… 孩子无心的举动,刺激得张晗胭气得浑身发抖,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竟然去心疼一个贱婢! 白眼狼,她的儿子是白眼狼!她高扬起手就要打她生下的白眼狼…… “张晗胭!你干什么?”刚回家的冯铭睿大喝一声,大步跑进来,一把抱起儿子对着张晗胭怒目而视。 委屈的小白眼狼一把抱住爹爹的脖子,“爹爹,娘亲坏!余儿不喜欢娘亲!”他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花。 冯铭睿抱着儿子轻哄着:“余儿乖,余儿不哭!” 听到相公的暴喝声,张晗胭瞬间醒过神来,她怎么会有想打儿子的举动? 见到相公,她的眼泪瞬间决堤,哭诉道:“相公,我回娘家不到四个月,这贱婢挑唆余儿和我不亲,我不过是小小的训诫一下!” “张晗胭!你越来越不可理喻了!奶娘有什么错?她尽力照顾余儿,倒是你这个亲娘,把一岁多的儿子撇开几个月……”冯铭睿皱眉轻哄着儿子,“四嫂你且把小公子抱回房去!” 四嫂赶紧爬起来,接过小公子抱在怀里匆匆去了东厢房。 冯修余抱紧了奶娘的脖子,看都没看娘亲一眼。 冯铭睿端坐主位,捏着眉心,止不住轻叹气。家里清静了几个月,又开始烦心了。 冬雨斟上一盏茶后,就被大少爷挥手示意退出了大厅。 “大少奶奶也坐!”冯铭睿的声音不带丝毫温情。 张晗胭心里的气又上来了,只有夫妻俩了,相公没有称呼她“胭儿”,而是冷冰冰的“大少奶奶”! “相公?你是不是对妾身有太多的不满?”张晗胭气鼓鼓的问道。 “哦??大少奶奶看出来了?”冯铭睿的手指不疾不缓的轻扣桌面。 “相公对妾身百般不满,可是想纳妾室?”张晗胭恼了。 冯铭睿轻笑一声道:“怎么?我贤惠的大少奶奶这是想给我纳妾了?” “相公自己想纳妾就明说,犯不着对妾身横挑鼻子竖挑眼!”张晗胭气恼的道! “好啊!哪个男子不好美色!大少奶奶就替为夫纳几房妾室也未尝不可!”冯铭睿盯着张晗胭涨得通红的脸戏谑道,“相公再辛苦些,多挣些银子养妾室还是养得起的!” “好啊!好啊!好你个冯铭睿,果然是想纳妾了!”张晗胭气急,疾步走到冯铭睿身前,将他面前的茶盏扫到地上。 “砰!”的一声,白瓷茶盏碎了一地! “冯铭睿你这个负心汉!你忘记新婚时答应我的,你不纳妾的话了?这才过去七年,你就开始嫌弃我了?”张晗胭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指着冯铭睿的脸尖声哭诉,胸口起伏很大,可见是气狠了! “张晗胭!”冯铭睿伸手拂开她指向自己面门的手指,冷声道,“凭你刚才的所做所为,为夫就可以休弃你!” “我刚才做错什么了?你要休我?冯铭睿你凭什么休我?”张晗胭对着冯铭睿怒吼! 看着妻子狰狞的面目,冯铭睿冷哼一声道:“七出之条你已经犯了不敬夫婿!” 张晗胭气急,又一阵心慌,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砸了相公的茶盏,直呼了相公的名讳,还用手指指着相公的脸…… 天爷啊!她失心疯了不成?她是怎么失去理智的,她慌了神。 张晗胭瞬间冷静下来,她赌相公不是真的要休弃她。 她双腿一软,缓缓跪在相公身前,双手紧紧抓住相公的衣摆,眼泪止不住的流:“相公,是妾身一时气昏了头,你大人有大量,且饶了妾身这一回,妾身再也不敢了。” 此时的冯铭睿自然不是真心要休妻,吓唬她收敛性子是真! 他站起身,搀扶起张晗胭,脸色依旧阴沉,“为夫实在想不明白,你好好的大少奶奶的日子不过,用我给你的月用银子填补娘家的缺口。 为夫早就劝诫过你,你的娘家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没有养活全府的生计,靠你的月用银子给他们挥霍,那是何其荒诞可笑! 从这个月起,大少奶奶的月用银子降为五百两,为夫再发现你偷偷让商队带银票回府城,月用银子降为一百两!” 张晗胭惊讶的看着相公,声音因为急切又尖锐起来了:“相公!不要啊!我的父亲母亲生我养我到十六岁,是何其不容易! 妾身用月用银子补贴他们家用,也是……也是应该的?妾身对娘家的事置之不理,岂不是让世人指责我大不孝?” “大少奶奶!”冯铭睿冷声道,“当年为了娶你进门,我们冯家并没有亏待岳父家!当初我家的提亲礼,单单白银,就是五万两!不提那些名家字画,珠宝玉器,文房四宝那些,两颗夜明珠就是两万两,还有……” 冯铭睿摆摆头,“过去了就过去了,不提也罢!为夫且问你,你补贴娘家,你妹妹也是张家的出嫁女儿,她可有如你一般为娘家尽心竭力?” “相公!二妹只是嫁进一个九品小官家,她自身的日子过得都艰难,哪里还有银子贴补娘家?”张晗胭急着申辩。 “哈哈哈!大少奶奶对为夫好生苛刻啊!一方面嫌弃为夫行商,令你这个官家小姐颜面扫地;一方面对为夫辛苦赚来的银子,视若敝履,毫无底线的贴补娘家! 大少奶奶!我冯铭睿在你心里可有一席之地?为夫是替你们张家赚银子的长工么?还是你后半辈子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