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心》 第1章 秀女入宫 祁朝,永宁六年,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一声惨叫撕开了黑夜的诡谲,紧接着又迅速被淹没在沉闷而压抑的雷鸣中。 小宫婢失魂落魄地闯入雨帘里,一边踏水奔跑,一边呼救。 没过多久,一个沉着老成的太监和一个年事已高的嬷嬷紧忙捉住了小宫婢,带她回了瑞安宫的偏殿。 偏殿的门半开着,里间不透一丝光,黑得如一口深渊。老嬷嬷推了一把小宫婢,示意她进去,小宫婢却极不情愿地推脱着。 “你家主子到底怎么了?”太监的嗓音略显尖锐,与周围低沉的雷雨声格格不入。 小宫婢胆怯地朝门里看了一眼,声音颤抖地答道:“我家主子……我家主子自缢了!” 说话间,她的语调有些哽咽,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胡说什么!”老嬷嬷立刻训斥道,“丽贵人圣眷正浓,又刚好是花一样的年华。宫中可不兴说这些晦气话。” 话音未落,她便将手中微暗的灯笼向前照去。 随着老嬷嬷渐渐瞪大的双眼,那具飘摇的身子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三人的眼前。浓密而纠结的黑发半遮面颊,白色的寝衣高挂在房梁上,裙下露出了未着鞋袜的双脚,无力地下垂着。 太监和老嬷嬷连退了好几步,踩断了丢在地上的油纸伞,发出了“咔嚓”的声响。 他二人对视了一眼,太监道了句:“果不其然。” 小宫婢瑟瑟发抖地站在一旁,声音低如蚊蚋:“我家主子……还有气吗?” 老嬷嬷冷眼看向小宫婢,鼻中哼了一声,答道:“丽贵人惨死在瑞安宫偏殿,原是身边的下人苛待于她,令她郁郁寡欢,最终了结了生命。” 小宫婢闻言,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奴婢冤枉,奴婢从未违逆过主子,嬷嬷您怎能这样诬赖于我呢?嬷嬷可是忘记了,是奴婢去喊人的,若是奴婢逼死了丽贵人,又怎会如此焦急呢?” 太监亦开口道:“正是你逼死了丽贵人,才会心虚紧张。若非你真的在意你家主子,为何不立刻去太医院寻太医呢?” 太监的话宛若一把利刃,句句扎在了小宫婢的心窝上。她低下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确实,她对丽贵人是嫉妒的,原本丽贵人也不过是宫闱之中一个最普通的宫娥,和她做着一样的伺候人的差事。然而,等丽贵人一朝飞上枝头,从麻雀变成了鸾鸟,她却还是伺候人的宫婢,一种失衡的力量便悄然潜入,不断揉搓着她原本简单平静的心绪,令她嫉妒得发狂。 然而,她从未想过要害丽贵人,曾经她二人也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一同吃着发硬的馒头,说着身边反复发生的平常事,笑着愚蠢又美丽的娘娘主子。待到丽贵人成了主子,仍旧没有忘记她二人的姐妹情,将她调到了瑞安宫里伺候。 不知不觉地,她变得越来越冷漠,而丽贵人早已忘了她还是宫婢时的名讳,越来越趾高气扬。但她还是没有想过要害丽贵人,她只是想着,若是晚点找御医过来,也许丽贵人便…… 想到这里,小宫婢打了个冷战,她抱住老嬷嬷的腿,哭求道:“奴婢真的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啊,丽贵人的死与奴婢没有丝毫关系,是她自己,是她自己想不开……” 老嬷嬷对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利索地擒住小宫婢,将她拖入了暴雨中,一双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掌伸向了小宫婢的脖颈…… 瑞安宫外,一棵参天大树的背后,一位身着华贵的女子举着油纸伞隐在暗处,面无表情地盯着瑞安宫。 雷声渐渐淡了,雨滴也愈变愈小,太监和老嬷嬷拖着两袋东西,从瑞安宫里偷偷摸摸地出来了。太监四下观察了一番,对老嬷嬷轻声说了句什么,二人加快了步伐,赶紧离开了瑞安宫。 看着二人身影逐渐远去,华贵女子身旁的丫鬟说道:“那不是太后宫里的人吗?” “看来,太后是知晓什么的,不想这事传了出去。”华衣女子对一旁的丫鬟说,“所有事情都办妥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是,主子。”丫鬟点了点头。 宫里的事传得飞快,哪怕是夜半三更、众人酣然入梦之时,也需谨记隔墙有耳。虽然太后在第二日便封锁了消息,禁止宫中议论丽贵人自裁之事,仍旧难断那些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下人们避开宫中的主子,在闲暇时候躲在假山背后偷偷议论,传着传着,便流出瑞安宫闹鬼的闲话。 从此,瑞安宫朱红色的宫门紧闭,鲜少有人踏足…… 丽贵人死后不足月余,太后便以绵延皇嗣为由,劝说皇上应充盈后宫,皇上推拒了几次,再无理由拒绝,只能着内务府安排。 永宁六年开春,一批青春靓丽的新人入了宫。 按照祁朝的祖制规矩,秀女入宫当学习宫规和技艺,一个月之后,合格的秀女方才有机会面见皇上,参与选秀。 “这皇宫真是壮丽辉煌啊,是我从未见过的。” “若是能生活在此,梦中都能笑醒?” “嘁,若是未得圣眷,怕是要孤苦一生,到时候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秀女们银铃般的笑声在甬道中回荡。 覃芷怡只听着,却不发一言。她的发小沈潇湘倒是与周围的秀女很快就熟络了起来,互相打趣着,畅想未来荣华富贵的好日子。 “芷怡,你想什么呢?”沈潇湘用手臂碰了碰她,“不想入宫吗?” “不不。”覃芷怡连连摆手。她是礼部郎中覃池之女,虽说家世也不算差,但她不过一个庶女,从未受父亲看重。家中哥哥姐姐不愁吃穿,到了她这,只能混到一些姐姐看不上的衣饰,精美可口的点心要看哥哥的心情。“我就是觉得……自己大约是配不上这些繁华。” “说什么傻话,自打我们入了宫,所有人都是从头开始,之后便但凭本事。”沈潇湘自信满满,“况且,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嘛!若是你被人欺负,被皇上冷落,我定会帮你的。” 覃芷怡拉住沈潇湘的手,二人相视一笑。夕阳在她们背后将天空染得血红。 第2章 姐妹情深 穿过甬道,一众秀女暂时被安置在储秀宫。 明日开始学习礼数,今晚便是众人相互熟络的好时机。 覃芷怡看着沈潇湘娴熟地与众人客套、打趣,从这个屋子又去了那个屋子,忙得不亦乐乎,而她只能默默收拾自己的行囊。 覃芷怡的行李并不多,简简单单的衣物用品,几下便整理好了。 沈潇湘从屋外走了进来,拉起覃芷怡,欲将她带去院子。“哎哟,芷怡,你快别收拾了。姐妹们都在屋外,可热闹了,我带你去认识认识。” 覃芷怡拘谨地坐在榻边,双手叠放在腿上,推脱道,“不了,明日还需早起,今晚得早些歇着。” “你净找这些理由搪塞我,晚膳时间还未到,你便想着先睡下了。”沈潇湘嘟着嘴,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去。 覃芷怡低着头,把玩着自己的手指,口中喃喃:“姐妹啊。” 沈潇湘的家世与覃芷怡的家世相仿,沈父是太医院院使,沈家世代为官医,在京中颇有声望。然而沈潇湘与覃芷怡不同的是,沈潇湘是沈家唯一的嫡女,是掌中宝、怀中玉,有着覃芷怡望尘莫及的宠爱和荣耀。 覃芷怡的父亲与沈潇湘的母亲是亲兄妹,其妹嫁入沈家之后,在外人看来,有着百年修来的福分。沈父专情,只有覃氏这一房正室,再未动过纳妾的心思。 也许是这百年修来的福分需要亏损人的命数,覃氏自打生了沈潇湘,便虚弱了许多,终日缠绵病榻,头痛咳疾是常事。 沈家这一代只有沈潇湘一个嫡女,因此沈潇湘自小极尽宠爱,想吃便吃,想穿便穿,从未有过短缺的时候。她素来强势骄傲,又不喜读书,在家中只知吃喝玩乐、享尽荣华。沈父忙于太医院事务,对她疏于管教,而沈母常年卧床,无心管束,哪怕家中世代行医,她也丝毫不懂医术。 沈母和覃父是兄妹,经常来往走动,沈潇湘和覃芷怡也相伴长大。沈潇湘要强,与覃家的嫡女不和,而覃芷怡乖巧顺从,她倒是更喜欢覃芷怡的性子,一来二去,二人成了闺中密友,情分比亲生姐妹还要深些。 覃芷怡倚在榻边的竖梁上,往昔的情景历历在目:当她羡慕姐姐可以穿京城里最时兴的面料,而她却只有旧款的衣裙,被京城年龄相仿的贵女嘲讽之时,沈潇湘都是仗义出手,带她去成衣铺子,为她量体裁衣,她才得以穿上新款式的霓裳。 当她被父亲责罚,困在书房里抄写女则,一连数日只能吃残羹冷炙时,也是沈潇湘偷偷来看她,给她递上京城里万人追捧的糕点甜食。 沈潇湘是她的庇护,一直以来,她似乎始终躲在沈潇湘的背后,任她为自己出头。到了宫里,这个传言中人心险恶的地方,她也想豁出去,为沈潇湘勇敢一次。 可是,听着沈潇湘称呼其他女子为姐妹,覃芷怡不由心慌了起来。 晚膳过后,沈潇湘又推门而入,拉着覃芷怡坐在窗边的红木凳上。 “你不是找姐妹们去了么?”覃芷怡托着腮,看着窗外不浓不淡的月亮,“怎地又来找我了。” 沈潇湘整个身子都趴在窗台上,转头瞧着覃芷怡,笑道:“怎么,不能来找你么?还是……我找别的姐妹,你吃味了?” 覃芷怡故意不看她,“这后宫里的女子数不胜数,不乏长相甜美,性格温顺的。没准沈大小姐就见异思迁了呗。” 沈潇湘扭过身子,捏了捏覃芷怡的脸,怪责道:“好妹妹,这宫里的姐妹再多,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缘分,怎会比得上我们一同长大的情分。再者说,在这后宫,一众姐妹皆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又同是服侍皇上的人儿,总不能成日里冷眼相对?” “我都知道的。我也想认识一些志趣相投的姐妹,只不过,我不如你这般讨人喜欢。”覃芷怡拍开沈潇湘丰润的手指。 沈潇湘凑到了覃芷怡的脸旁,仔细地查看了片刻,向覃芷怡打包票地说道:“放心,芷怡,你生得这么好看,就算别的姐妹不喜欢你,皇上也定会喜欢你的。” “皇上?”覃芷怡想都不敢想,她连忙摇了摇头,将窗户关严,“潇湘,我们入了宫,可切莫说这些,以免祸从口出。” “瞧你的谨慎样,好像是已经在宫中许久的老人了。”沈潇湘打趣道,“该不会,你就是潜邸里最受宠爱的那位主子?” “小声点,小声点。”覃芷怡一边劝说沈潇湘要谨言慎行,一边把手挠向沈潇湘的腰际。 沈潇湘抵御不住这突然袭来的痒意,连连求饶,还不时扭动着腰肢,试图摆脱覃芷怡的纠缠。 二人嬉笑打闹,在房中你追我赶了好一会儿,沈潇湘大口喘着气,终于招架不住。 覃芷怡将她拉至榻边,摁着她的肩头令她坐下,“潇湘,姨夫在宫中多年,定是非常熟悉宫中的事情。你快跟我说说,这宫里的人和事都是怎么样的。” 一提到沈潇湘的父亲,沈潇湘便拉下了脸,有些不悦地答道:“我父亲……他成日里只顾忙于太医院的事务,眼中只有皇上和各宫的娘娘,哪还有我和我娘啊!我倒是想听他好好说说宫廷秘闻,可惜他回到家中,便是倒头就睡或者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几个时辰都不曾现身。” “姨夫公务繁忙,稍有疏忽,都是掉脑袋的事,你也别怪他了。”覃芷怡安慰道。 “不过,父亲送我入宫之前,倒是有提过一二。” “什么?快和我说说。”覃芷怡看着沈潇湘,眼神中充满期待。 沈潇湘一本正经了起来,故弄玄虚,“这宫里的娘娘们啊,她们都少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覃芷怡面露惧色。 沈潇湘盯着覃芷怡,良久不作声,覃芷怡急得推了沈潇湘一把。 沈潇湘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就喜欢看你这副样子,愈是想知道,愈是得不到,心痒难耐的样子。” 覃芷怡愤愤然扭过身去,不再理会沈潇湘的嘲笑。 第3章 含苞待放 夜已深,隔壁传来了陆陆续续的关门声。 院中变得静悄悄,只剩风吹过木窗传来的“哐当”“哐当”。 沈潇湘见覃芷怡不喜,连忙哄她,“芷怡,我是逗你玩的。这么晚了,不如今晚我就歇在你房中,我们躺在床榻上说悄悄话。” “那可不行,若是明日管教姑姑发现了,定会责罚我们的。”覃芷怡笑着转过身,“你还是快些回房。” “那我可回去了。”沈潇湘佯装要离开。 覃芷怡连忙拦下沈潇湘,“等等,方才你还未告诉我呢,这宫里的娘娘们都少了什么?” 沈潇湘又回到榻上坐了下来,“自然是……少了情爱。” 覃芷怡听到这个词,脸颊微微泛红,耳根也烫了起来。 “潇湘,快别说了。” 看见覃芷怡突然的羞涩,沈潇湘觉得有趣极了,偏偏接下去说道:“父亲说,这宫里的女人都渴望得到皇上的宠爱,却又有多少女子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呢?他见多了不得宠的女人,最后陨落在深宫里,仿佛一片落叶入了水,激不起半点涟漪。” “我怕是也会这样。”覃芷怡感到一阵悲伤涌上心头,头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沈潇湘连忙握住覃芷怡的手,说道:“傻瓜,若是不得宠,却能平平淡淡地活下去,也不失为一件幸事。父亲不仅见多了不得宠的女人,也见了不少勾心斗角的腌臜事。与其在宫里和其他女子斗得你死我活,还不如从未对皇上动过心,与姐妹好好相处,悠闲自在地过日子。” 覃芷怡连连点头,对沈潇湘的一番话表示赞同:“我从未肖想过能被皇上宠爱,只要做个默默无闻的妃嫔,按月领例银,再省吃俭用一些。这样,多出来的钱两便能贴补母亲,她在覃家总是辛苦一些的,我想她的日子能好过一点。” “别担心,我也会书信母亲,让她对你的母亲格外关照的。” 沈潇湘与覃芷怡拉拉手指,约定日后无论发生何事,二人的姐妹之情都是最重要的,不管再遇到什么人,哪怕是皇上,也不能超过对方在心中的位置。 晨风中夹带着若有若无的花香,和煦的阳光给木质的窗棂镶上了金边。 初来宫中,覃芷怡还未习惯,昨夜失眠了半宿,天微微亮时又醒转了过来,便早早起来梳妆。 为了给掌事姑姑留下好印象,覃芷怡梳了个简单利落的发髻,淡淡施了粉黛,瞧上去既不会出格的艳丽,也不会过分素净,倒是个水灵清丽的可人儿。 一同入宫的总共有二十位秀女,无论是家境还是性格,各不相同,好似春日里盛开的芳菲,百花齐放,争奇斗艳。 覃芷怡与一众秀女分别打了招呼,她们也颔首示意。 覃芷怡原本以为,有些出挑的秀女会跋扈张扬,看不惯她们这种小门小户,却没曾想秀女们大多和善非常,才相识一日便纷纷姐妹相称。 有位衣着不俗、端庄优雅的女子主动挽上了覃芷怡的手臂,“你便是覃芷怡,潇湘和我们提过你。” 覃芷怡稍显腼腆,只是微微颔首。 “我是赵嫣荷,日后大家都是姐妹,不用过于拘礼。”女子面庞圆润白皙,一对秀眉弯弯,双目炯炯有神,虽不是倾城绝色,却也有种雍容华贵的美感。 沈潇湘远远向覃芷怡挥了挥手,快步走了过来,拉起了覃芷怡的另一只胳臂。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另一位女子,她身着很是朴素,精心挽起的秀发上只簪了一根银钗,钗子的正中央镶了一颗珍珠,光泽温润柔和。 那女子身形娇小,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头看向覃芷怡,笑容灿烂:“呀,你定是潇湘口中的好姐妹覃芷怡了!” 那女子见覃芷怡的一左一右已被沈潇湘和赵嫣荷占据,她便握住覃芷怡的双手以表热情,圆溜溜的双眼很是明亮,“我是高玟,日后请多关照。” 四人相互寒暄了几句,掌事姑姑忍冬带着两个宫婢过来了,她们立刻收了声,乖巧地看向掌事姑姑。 “莫要再喧哗,这宫里最是要守规矩、知礼数。”掌事姑姑忍冬语调平缓没有起伏,不掺杂半点情绪,却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一众秀女闻言,立刻安静了下来,拘谨地聆听掌事姑姑的训话。 忍冬领着众人去了储秀宫的正殿,并一一安排了位置。此后的一个月,秀女们会在这里学习宫规礼仪,以及琴棋书画、女红等技艺。一个月的时日不长不短,但可以检验秀女们是否知书达理、聪慧伶俐,合格的秀女才有资格面见皇上。而能不能留下,则要看与皇上的缘分。 覃芷怡认真地对待每一节课,只要教习老师说过的,她都铭记于心。余光偷瞥到沈潇湘,她果然还是偷懒耍滑,趁着教习老师不注意,便眯眼打瞌睡。 二十个秀女,各有各的特色,但是令覃芷怡格外关注的,是一位总是沉默寡言的女子。她喜着素色的衣裙,发髻挽得很是独特,衬托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她肤若凝脂,白若月光,一头乌黑的秀发散落,柔亮润泽。一双宝石般的眼眸,藏着冰雪一样的冷冽,高耸的鼻梁勾勒出立体的脸廓。粉红色的唇瓣,不用涂口脂,也如春日里沾着露水的花瓣般娇嫩。 覃芷怡不知这位秀女的名姓,她清冷的气质和高洁的仪态吸引着覃芷怡的目光,仿佛一株寒梅在皑皑白雪中尽显颜色,而周遭只剩苍白。 仿佛察觉到覃芷怡的目光,那女子蓦地转身,与覃芷怡四目相对。 覃芷怡好似被戳破了心事,心虚地挪开了视线,但心中对那女子的好奇愈发浓重。 再看新结识的两位姐妹赵嫣荷和高玟,赵嫣荷似乎早已对宫规礼仪了如指掌,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而高玟就略逊色了,不擅长背书的高玟总是被那些繁文缛节烦得焦头烂额,但她总是自信满满,不会气馁,熬了几个通宵也算背得马马虎虎。 第4章 剑拔弩张 经过五日高强度的集训,一众秀女总算对宫规礼仪有了浅显的认识。 秀女们彼此也熟悉了起来,互相知晓了家世来历,初相识的拘谨和表面的客气便渐渐散去,露出了众秀女真实的性情。 沈潇湘、覃芷怡有了属于她们的小圈子,除了她二人,还有赵嫣荷和高玟。四人总是偷偷躲在一旁,对其他的秀女评头论足,也会抱怨忍冬姑姑的严厉。 其余的秀女也两两三三地结了伴,多是家世相近的走在了一起,少数家世较差的秀女为了能够得到庇护,也甘心受家世显赫的秀女差遣。 这二十人中家世最为显赫的要数赵嫣荷了,她的父亲虽未有一官半职,但她却是京城赵家的女儿,祖父是辅国公,姑姑是当今皇后。起初总有秀女巴结她,却被她委婉拒绝,久而久之,也便不再有秀女刻意接近。 高玟是这些秀女中出身最差的,她的父亲是厉城县主簿,是其他秀女口中的小门小户,但她自己本不在意身份地位,反而豁达开朗,仍旧对其他秀女友善热情。 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众秀女三三两两地同坐一桌,开始享用午膳。 覃芷怡和沈潇湘、高玟、赵嫣荷四人同坐一桌,位置有些逼仄,四人紧紧挨在了一起,将所有的饭菜摆在了一起,一同享用。 掌事姑姑忍冬和另外两个宫婢将午膳按人数分配,便各自用膳去了。一时之间,殿内不再有人监管,秀女们放松了心情,叽叽喳喳议论起今日的膳食。 “原以为入宫可以尝到宫外尝不到的珍馐美味,哪知道一连五日,都是这种粗茶淡饭。”说话的是知隶省按察使司副使之女田昭昭,她身材娇小,纤细玲珑,五官寡淡,却白皙非常,看上去有种弱不禁风的柔美。 她的跟班贾红立即安慰道:“今日的午膳还算好些,比起前几日都以素膳为主,倒是多了一个鸡腿。昭昭你若是吃不饱,我这鸡腿便给你了。” “给我?”田昭昭抬眼瞧了瞧贾红,“这点菜食怕是还不够你塞牙缝的。” 贾红听出了田昭昭的言外之意,羞愧地低下头,小声说道:“无妨,跟你比起来,我这五大三粗的身材,是该少吃一些的。” “罢了,你跟着我,我就不该为难你。”田昭昭摆了摆手,斜眼看向了一旁的高玟,“鸡腿该是给我们这些家世不俗的人吃的,像某些小门小户上不了台面的人,也配?” 高玟装作听不见田昭昭和贾红的议论,笑呵呵地对身旁的几个秀女比划,“快吃,冷了可就影响口感了,美味就是要趁热吃。” 田昭昭见高玟没有回应,不悦地站起身,直接上手,用木筷夹起了高玟还未动筷的鸡腿。 高玟有些懵,她没想到田昭昭竟然蛮横到直接动手来抢,她支支吾吾地询问道:“昭昭,你这是什么意思?若是你实在想吃我的,可以和我说一声,我定会让给你。” “吃便吃了,说什么你的我的。我偏要吃这个鸡腿,何谈你让给我的,你可真是没点眼力见儿,瞧不清自己的地位。”田昭昭的手悬在半空中,木筷之间的鸡腿摇摇欲坠。 “我的地位?”高玟咬了咬嘴唇,“我们一同入宫,皆未通过考核,便都是一样的秀女。连忍冬姑姑都是一视同仁,你有什么资格暗讽我?” “哼,忍冬姑姑真是一视同仁的吗?我看你不止自不量力,还愚蠢至极。你一个县主簿的女儿,也配跟我们同日而语。说什么都是一样的秀女,也是你自己编出来的鬼话,谁会信呐?”田昭昭趾高气扬地瞪着高玟。 高玟气得攥紧了拳头,眼眶有些湿润。一旁的沈潇湘看不下去,站起来为高玟辩驳:“田昭昭,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成天拿家世说事,日后能不能入皇上的眼,得到皇上的宠爱,还是看自己的本事。” 赵嫣荷和覃芷怡也站了起来,为高玟说话:“田昭昭,既然大家同为秀女,就不要说这些伤人的话了,日后还要朝夕相处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先好好用膳。” 田昭昭见自己被围攻,连忙扫视了身旁的几名秀女,使了使眼色,五六个秀女同时围了上来。以贾红为首的秀女亦出声道:“高玟不仅穿着破烂,整个人也土里土气的,你们这些贵家小姐,之所以带着高玟,是想用高玟来衬托你们的高贵和貌美?哈哈哈哈!” 沈潇湘怒气冲冲地推了贾红一把,贾红一个趔趄撞到了田昭昭身上,她手上一松,鸡腿掉落在地。 “你敢推我?”贾红嗓音洪亮,一声咆哮带来的不适和压迫感,令沈潇湘连忙用手揉了揉耳朵。 “姐妹们别这样,有什么不能好好说吗,千万别失了和气。”赵嫣荷和覃芷怡担心几人动手,赶紧横在了沈潇湘和贾红之间,将两拨人硬生生分割开来。 “赵嫣荷,你这样的身份,成日里和一个县主簿之女混迹,丢的可是赵家的脸。若是你愿意跟我们一起,我田昭昭承诺,再也不会有人找你的麻烦,甚至也不会有人找沈潇湘和覃芷怡的麻烦。不然……”田昭昭威胁道。 赵嫣荷皱了皱眉,语重心长地说道:“昭昭,这次的事情本就是你不对,你若能给高玟道个歉,我们日后好好相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看如何?” “想让昭昭给那个破烂道歉,怎么可能啊!”簇拥着田昭昭的秀女,一起表示抗议。 话说到这个份上,先退步妥协的人反而更加难堪,沈潇湘和赵嫣荷与对面的秀女推推搡搡,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覃芷怡扶着低声啜泣的高玟,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而高玟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地上的那个鸡腿,只见那鸡腿被秀女们踩了数脚,已成了一滩烂肉泥。 高玟的哭声渐渐大了起来。哭声和吵闹声很快引来了忍冬姑姑。 “瞧瞧你们像什么样子!”忍冬姑姑大吼了一声。 一众秀女立刻停止了手中的推搡,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第5章 袒露心迹 午膳之后,秀女们会有一个时辰的午休。 秀女们用完午膳,纷纷躲回了自己的房间,方才的闹剧令忍冬姑姑勃然大怒,责罚所有人不许用晚膳。 此时,用膳的偏殿静悄悄的,只剩高玟、覃芷怡、沈潇湘和赵嫣荷四人。 高玟趴在桌上,不再哭泣,只是双眼空洞无神,仿佛被抽了魂儿一般。 “唉,都怪我太冲动了,连累你们一同被罚,晚膳也没得吃。”沈潇湘叹了口气,又摸了摸肚子,“本来就只够填饱肚子,如今没了晚膳,怕是夜漫漫也无心睡眠咯。” “怎地能怪你呢!”赵嫣荷咬牙切齿,“分明就是田昭昭那伙人太过分了。忍冬姑姑也是,不了解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就不分青红皂白罚了所有人。” 覃芷怡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隔墙有耳,这些话可别再说了。” 高玟突然从座位上站起了身,走到鸡腿旁,将其捡了起来,又小心翼翼用衣袖擦拭着。 覃芷怡见状,连忙上前阻拦,她握住高玟的手腕,说道:“高玟别擦了,这鸡腿已经不能吃了。可别把你的衣裳沾上了油污。” 高玟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沾上了又如何,反正我已经被瞧不起了,还不如从今往后再也不理会她们,只管填饱肚子。”说罢,高玟便要将那鸡腿塞入口中。 沈潇湘一把抢过高玟手中油乎乎的鸡腿,“高玟,你清醒点,被她们瞧不起又如何?你不能自己瞧不起自己,我们也从来不会瞧不起你!” “可是……可是她们说,你们跟我交往,是为了拿我来衬托你们的。”高玟声音有些颤抖。 “她们会这样,便以为所有人都是这样。”赵嫣荷耐心解释道,“阿玟,你用心想一想,我们到底是真心待你的,还是只拿你作乐子。” 高玟眼中含泪地看着三人,心中五味杂陈。 “我爹爹虽只是一县主簿,家中倒也其乐融融,爹娘还有哥哥都对我很是疼爱,我从未想过竟有如此人心险恶的时候。” “我们先回房,有些话得关上房门慢慢说。”覃芷怡拉着三人去了高玟的房间。 覃芷怡心思细腻,她打了水将面巾沾湿,为高玟把脸擦洗干净。之后,她又从自己的房中取了胭脂水粉,为高玟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 “阿玟,你看如何?”覃芷怡问道。 高玟盯着铜镜中的自己,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自己白玉一般的脸庞。原本粗糙寡淡的五官被雕琢得精致了许多,狭长的双眼多了几分柔婉的神韵,连细薄的唇瓣也被鲜嫩的脂红修饰得丰盈起来。 “这……这真的是我吗?”高玟不禁赞叹起来,“我从未想过自己可以这般好看。可是,我不会化妆,过了今晚,我又要变回被所有人嫌弃不已的高玟了。” “放心,从明日开始,我们可以轮流来为你梳妆。”覃芷怡看向其余二人,征求她们的同意。 “对对。”沈潇湘和赵嫣荷也附和道,“胭脂水粉、簪钗首饰,随便用就是。” “其实,我挺羡慕嫣荷,祖父是辅国公,姑姑还是当今皇后。且不说从小的荣华富贵,日后入了宫,有皇后娘娘照拂,也定是荣宠不断。”高玟感慨道。 而赵嫣荷却突然收敛起了笑容,情绪也低落了下来。 “并非如你们所想。我在赵家确是有吃有穿,很是富足,但我爹是庶出,从小便得不到祖父的爱重。说到皇后,我爹这房与她兄妹二人更是势同水火,别说日后能仗着皇后得宠,恐怕是要防着她害我才对。我亦不想与皇后有任何牵连,你们可别再提她了。” 听到赵嫣荷口中的“庶出”,覃芷怡的心头不由泛起了酸楚,产生了共鸣。 三人安慰了赵嫣荷,也纷纷说起了自己的故事。到了午休结束时,四人仍旧意犹未尽,便相约入夜之后,在储秀宫的后花园,继续说着姐妹们的悄悄话。 当绯红色的晚霞渐渐褪去,明月挂上了树梢,秀女们纷纷关了门窗,准备入睡。四人偷偷溜出了房,蹑手蹑脚地去了后花园,寻得了一处既不易被人发觉,又有清辉月光照拂的树丛。 月光透过枝杈间的缝隙,投下斑驳的树影,四人席地而坐,轻声交谈着。 高玟先开启了话匣子:“我家虽比不上各位的富庶,但是,自打进宫之前,我过得绝对不比任何人差。我爹娘颇为恩爱,家中两个哥哥也把我当成了珍宝,恨不能对我掏心掏肺,无论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先给我吃,从不藏着掖着。” “父母恩爱,自然会受到颇多宠爱。不像我,母亲只是一个小小的……呃……姨娘,鲜少能见到父亲。若不是这次进宫,我还以为父亲快把我忘了。”覃芷怡平淡地说道,对于在家中不受重视一事,她已是稀松平常。 沈潇湘接着道:“我这个舅舅,可能对家中事务不甚上心,但是对我母亲,他的妹妹,倒是很关心的。外人皆说我父专情,实际上,他除了对太医院的事情专心致志,也并未对我母亲和我多加关心。” “看来,家家都有不同的烦忧嘛!”说到这里,高玟笑了起来,忽然,她发觉一旁的赵嫣荷,似乎从未开口说过家中的事情。“嫣荷,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哦……”赵嫣荷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她连忙解释道,“我父母的关系谈不上好,只能说相敬如宾,日子得过且过,马马虎虎就行。” 覃芷怡转头看向赵嫣荷,她眼中的闪躲之色令人生疑。 高玟想摆脱这种突如其来的尴尬,加上她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于是,她问询道:“你们饿了吗?” 三人聊得畅快,短暂地忘却了饥饿,眼下高玟又提起,三人各自摸了摸瘪了下去的肚子,饿得连连点头。 高玟一计升上心头,她将私藏的打火石掏了出来,又用干树枝围成了小堆,接着用打火石燃起了枯叶,火光瞬时照亮了四人的脸庞。 第6章 胡作非为 火苗,在深黑静谧的夜里舞动着。 围着影影绰绰的火光,沈潇湘说道:“火倒是有了,哪里有吃的呢?” 高玟去了不远处,蹲在地上说道:“我也是前几日意外发现,这储秀宫的后花园里竟然长了一些菇子。” 其余三人面面相觑,不太明白高玟的意思。 过了片刻,高玟抱着一些白色的植物回来,将其一股脑地倒在了地上。 覃芷怡捡起了一根,仔细观察着,这植物圆圆的头,底下连着一个把,好像一把雨伞。 “阿玟,这到底是何物,我怎地从未见过呢?” 沈潇湘和赵嫣荷也凑上去观察,但却不想用手碰触。 “这东西可美味了,我用火烤一烤,保管你们吃得开心。”高玟说道。 “这东西当真能吃?”覃芷怡看向沈潇湘和赵嫣荷,赵嫣荷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高玟兴致冲冲地用树枝将菇子串好,放在火上烤了许久,直到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她递给三人一人一串,随即自己咬下了一个菇子,嚼得痛快。 覃芷怡、沈潇湘和赵嫣荷实在是饿极了,便也学着高玟的样子,吃起了手中的菇子。吃了一口,发现这东西竟然意外地好吃。 “阿玟,你真是太厉害了,这东西好好吃哦。”赵嫣荷说道。 沈潇湘也连连点头:“好吃,幸亏有阿玟,不然今晚真的要饿得睡不着了。” 高玟一边烤着菇子,一边故作神秘地对三人说道:“你们听说过最近宫里发生的那件事吗?” “什么事?”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高玟招呼三人靠得近一些,又嘱咐三人一定要小声说话,接着才徐徐开口道:“前段时日,宫中发生了一起鬼怪索命的事情。” 火光投在高玟的脸上,一边是黑色的阴影,一边是跳动的光亮,高玟的眼睛瞪得很大,看上去甚是诡异。 覃芷怡、沈潇湘和赵嫣荷紧紧地靠在了一起,时不时左顾右盼,注意周遭的动静。 “然后呢?有人死了吗?”沈潇湘将身子蜷缩了起来,春寒料峭,她只觉得有股阴冷的风朝她衣领口灌了进去。 “当然。”高玟掐着嗓子说道,“瑞安宫里,一个下着雨的平常夜晚,那时正当宠的丽贵人准备洗漱安睡。突然,宫里的烛火全都灭了,阴风呼呼地灌了进来,雷声一阵接着一阵。丽贵人恍惚中看见,眼前有个黑影闪过,她再定睛一看,那个黑影……” 覃芷怡、沈潇湘和赵嫣荷互相手拉着手,全神贯注地听着高玟的故事,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那个黑影,竟然没有脸!!”高玟突然提高了声音,嗓音也变得尖锐。 “啊!”覃芷怡、沈潇湘和赵嫣荷同时惊呼了起来,心砰砰跳个不停。 高玟赶紧环顾四周,让三人尽快安静下来,千万别叫嚷。 沈潇湘急不可耐地问道:“后来呢,快说呀!” “后来,丽贵人就被鬼怪索了命,吊死在瑞安宫。她身边的丫鬟也失踪了。”高玟接着道。 “可是,冤有头债有主,鬼怪也不会无故缠上丽贵人?”赵嫣荷疑惑不解,“难道是丽贵人做了什么?” 高玟摇了摇头,答道:“我也是道听途说得知的,究竟这其中有何故事,大概谁都说不清。毕竟,宫中已经封锁了丽贵人惨死的消息,只是对外说,她与下人不和,得了疯症,自裁而终。” 覃芷怡靠在沈潇湘的身上,看着高玟,问道:“那你到底是听谁说的呢?” 高玟嘿嘿一笑,朝三人凑近了些,“那日,也是晚上,我从房中出来,散步至后花园,看见忍冬姑姑身边的两个宫婢躲在树下说着什么。我本就身子轻,走起路来没有声音,便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躲在了附近的灌木丛后。她们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你是偷听来的啊。”沈潇湘恍然大悟。 高玟撇了撇嘴,故意吓唬三人:“宫中可是隔墙有耳的哦。没准,现在就有一个黑影怪物趴在那边偷听我们说话呢。” 覃芷怡最是胆小,她探头朝四周瞧去,此时空中的明月已被云朵遮去了大半,四周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冷冽的夜风一吹,覃芷怡抖了一抖,吓得扯住了沈潇湘的衣袖。 一旁的赵嫣荷注视着覃芷怡的一举一动,心中也十分害怕,突然,高玟用手指蘸了点烟灰,点在了赵嫣荷的鼻尖。 三人这才意识到被高玟所骗,随即卸下了心防,忘记了方才的鬼怪传闻。她们瞧着赵嫣荷黑乎乎的鼻子,止不住地大笑出声。 赵嫣荷也不甘示弱,用烟灰在覃芷怡的脸上绘了朵小花。二人相视笑着,从未见过如此,脏兮兮又可爱的笑脸。 覃芷怡别出心裁,又在沈潇湘的脸上画了一只小黑猫,画完之后,还学小猫的样子,“喵喵”叫了几声。 四人笑作一团,又想起了儿时的趣事,说着说着,不自觉地站起身来,追逐嬉笑。一时之间快乐充溢着后花园。 自打入宫,好似从未有过的快乐,令四人将束手束脚的森严宫规抛在了脑后,她们尽情地笑着闹着,直到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 “什么人如此不守规矩?” 高玟闻言,迅速灭掉了火堆,并用鞋子将那些烟灰、树枝踩乱,营造出从未生火的假象。 沈潇湘、覃芷怡和赵嫣荷则乱了分寸,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互相瞧了瞧,脸上污黑一片,又胆怯又好笑。 忍冬姑姑一脸严肃地走了过来,她平日里便颇为严厉,不容许秀女犯一丝一毫的错误,若是犯了错,后果不堪设想。高玟曾向忍冬姑姑身旁的两位宫婢询问会有何惩罚,她们回答,忍冬姑姑会将她们发配到浣衣局,做着最苦最累的差事。 “你们四个好大胆子,竟然这么晚在后花园胡作非为,你们可知晓这是重罪,会有什么样的处罚?” 忍冬的声音比这春夜里的寒风还要凛冽,四人低下头,怕得说不出话来。 第7章 各执一词 覃芷怡双手绞在了一起,她很是担心,忍冬姑姑若是真的将她们发配至浣衣局,受苦受累也就罢了,她还怎么赚钱养家中的母亲。更糟糕的是,若是忍冬姑姑上报了此事,取消她们的秀女身份,将她完璧退回覃家,岂不是丢了父亲的颜面,她和母亲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 覃芷怡正要开口向忍冬姑姑求情,高玟连忙抢着说道:“姑姑,我知晓深夜在后花园乱转是不对,但我们四人实在是睡不着,失眠难受便出来闲聊一会罢了,并未有任何逾矩的行为。还请姑姑从轻发落。” 覃芷怡看了看忍冬,连连点头,不安和焦躁都写在了脸上。 忍冬却不领情,数落起四人来,“睡不着便出来闲聊、乱转?你们把宫里当成了什么地方,是你们想怎样就怎样的吗?如此没有规矩,桀骜不驯,是该发落到慎刑司,好好学学规矩。” 听到“慎刑司”,四人心头一颤,这可是一个地狱般的受刑处,若是发落去了那儿,好好的一个人被折磨没了人样,可是太正常不过了。 沈潇湘怒火攻心,上前一步对忍冬叫嚣:“慎刑司?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掌事宫女,说白了,就是一个下人,而我们日后可是要做主子的。若是时运当头,成了一个宠妃,更是身份尊贵。主子、下人,身份天壤之别,我们这种身份的人,何时轮到你来随意处置了?” 赵嫣荷和覃芷怡震惊地看着沈潇湘,她对忍冬出言不逊,说得未免过分,若是把忍冬激怒,后果不堪设想。 “忍冬姑姑,沈潇湘只是一时糊涂、冲动,才会顶撞了您,您可别跟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一般见识。”赵嫣荷连忙辩解。 覃芷怡也跟着解释道:“忍冬姑姑,潇湘平日里说话便是口无遮拦,这次真的是太害怕了,还请姑姑念在我们平日里还算乖巧懂事,这次就放过我们。” 除了沈潇湘,三人皆是目中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忍冬无奈地叹了口气,问道:“你们到底知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高玟答道:“我们不守规矩,明明该是入睡的时候,偏偏在后花园逗留,还大声喧哗,惊扰了其他姐妹和姑姑。但是,我们真的只是闲聊而已,没有做任何逾矩的事,还请姑姑见谅。” “看来,你们还是不老实。撒谎,在宫中可是欺君之罪,我自然是没有权力发落各位小主,不过,皇后娘娘的眼中可是容不得一粒沙子。”忍冬的语气少了先前的恼怒,倒是多了几分语重心长。 沈潇湘双手抱臂,质疑道:“姑姑,你说我们撒谎,那你倒是说说,我们犯了何错,证据何在?若是没有证据,也不能平白无故污蔑我们。” 忍冬冷哼了一声,指着地上杂乱的树枝说道:“你们在后花园里生火,这可是宫中的大忌。白日里学的宫规全都忘了吗?我也三申五令,绝不允许在宫中生火,你们连宫规都不放在心上,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些杂乱的树枝,原本就是在这里的,你有什么实打实的证据证明我们生了火,这些不过是你的臆断罢了。”沈潇湘仍旧反驳顶嘴。 忍冬向沈潇湘逼近了几步,贴着她的脸,阴狠地说道:“瞧瞧,你们脸上还留有生火以后的烟灰呢!我若是现下就将你们四人送去皇后娘娘处,你们不妨大胆设想,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覃芷怡和赵嫣荷对视了一眼,原本是快乐见证的烟灰画,现已变为罪恶的证据,她们后悔极了,当时为何会做出如此幼稚又愚蠢的事。随即,二人紧张地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应对。 高玟的眼中再次盈满了泪水,她哭求忍冬:“姑姑,求求你了,别将这件事报到皇后娘娘那儿,你想要什么,我们都会去做的,只求姑姑高抬贵手,这份恩情,我们会一直念着。” 沈潇湘自小被娇宠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她还想与忍冬大动干戈,却被覃芷怡和赵嫣荷拦下。 二人用委屈恳求的眼神示意她,沈潇湘只好作罢,但小声与忍冬商量道:“姑姑,这次的事情皆是因我一人而起,她们三人都是被我胁迫的,你要罚就罚我一人,莫要为难她们,请姑姑放过她们。” 覃芷怡、赵嫣荷和高玟没想到沈潇湘会独自揽下罪名,又感激又难受地看着沈潇湘,一时之间竟不知怎样言语。 忍冬盯着四人,沉默了许久,终于松口道:“这次的事情没有给其他人看见,也未造成任何影响。那便算了,我也不会惩罚你们。” “当真?”沈潇湘惊喜地看向忍冬。 “这事情我不说,你们也莫要再向其他人提起。”忍冬依然面无表情,好似冬日里结了冰的湖面,不再会有一丝波澜,“你们刚入宫,要知晓宫中可比不了宫外,不是可以任性妄为的。稍有差池,丢掉的便是你们的性命。”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帮我们,到底有什么企图?”沈潇湘对忍冬前后的差异很是不解。 忍冬闻言,竟然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笑意:“我自然不会好心帮你们隐瞒,帮你们,可是要你们付出代价的。我十六岁入宫做了宫婢,如今已经8年,明年便可以从这深宫里解脱。正如沈潇湘所言,日后你们可都是要做主子的,若是到了再交锋之时,可别忘了,你们是有把柄在我手上的。” 四人面面相觑,原来是被忍冬捉住了把柄,日后好威胁她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谁还会在意这件再无证据的事情呢?忍冬也许只是卖了个人情罢了。 覃芷怡第一次感受到后宫的可怕。心情经历了大起大落,突然缓了下来,让她有种空虚之感。在这后宫之中,唯有权力最有价值,但她好歹还有沈潇湘相伴,让她生出了走下去的底气。 第8章 无端生事 阳光一日较一日暖和,花儿亦生得更艳。 自打入了宫,日子便一天一天地数着过,今日已是第八日。 储秀宫,午膳时分,众秀女正坐在偏殿用午膳。自从上次的打闹事件过去,不再有秀女敢在午膳的时候开口说闲话。 趁着忍冬不在,田昭昭又动了心思,嬉笑着开口:“姐妹们,怎么不说话了呀?日后大家可是要共同服侍皇上的,就让我们把之前的不快全都忘了,好好相处呗。” 此话一出,只有零零星星的叫好声,田昭昭觉得没意思,又引出了一个话题,“姐妹们,你们说,这届秀女中,谁最好看啊?” 这个问题倒是吸引了不少秀女,她们也想瞧瞧,在诸位秀女的心中,自己的相貌排在第几位。 高玟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中感慨万千,曾经的她大约是一众秀女之中最上不了台面的,有了覃芷怡帮忙化妆,她宛若改头换面一般。 第一次化完妆的情景,高玟仍旧历历在目。她刚走入了秀女之中,便吸引了好几道目光,甚至还听见了秀女窃窃私语,说她怎地变好看了,气质也提升了许多,俨然成了一位大家闺秀。 想到这里,高玟不禁扬起了嘴角。 这一幕却被田昭昭捉了个正着,田昭昭细着嗓音讽刺道:“哟,高玟,难道你觉着,自己是最好看的?” 高玟不想与田昭昭再发生冲突,连忙摆手道:“不不,我是觉得,覃芷怡是我们之中最好看的。” “为何你会这样觉得?”田昭昭不服气,继续追问道。 高玟也不甘示弱:“必然是覃芷怡最好看呀!你看呐,她的相貌温婉柔和,看上去十分娇弱惹人怜爱。我家中有两个哥哥,他们都曾说过,这种柔弱的女子,会令他们产生宁愿舍掉生命也要保护她的冲动。” 田昭昭白了高玟一眼,又转头去细细打量覃芷怡,眼中露出不屑的神色,口中还嘀咕了一句,“不过如此,有什么好看的。” “那是你不懂得欣赏。”高玟又补了一句。 田昭昭这回拔高了声量,说道:“女人容颜姣好又不是为了讨男人欢心的,怎能以男人的喜好来评定呢!我问的可是姐妹们心中最好看的容颜,才不是那些狐媚子,只知道勾引男人。” 沈潇湘看不过田昭昭这副尖酸刻薄的嘴脸,遂出言讥讽:“田昭昭,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最好看,又不好意思开诚布公地说出来,结果无人帮你说出心中所想,所以气不顺了?” 田昭昭闻言气急败坏,当即摔了手中的筷子,随后又想起上次的处罚,不敢再有更大的动静。 覃芷怡捂嘴笑了好一会儿,见气氛尴尬了起来,便开口打圆场:“我是觉得,林梦鸢生得最是好看,五官精致得如同仙子,气质出尘,谁见了都会多瞧几眼。只不过,梦鸢平日里鲜少与姐妹们亲近,性子颇有些冷清了。” 林梦鸢见有人提及自己,连忙抬起头,看向了覃芷怡。 她的神情淡淡,但,覃芷怡仿佛在她的眼中看见了转瞬即逝的笑意,不知是否是错觉,覃芷怡也未放在心上。 林梦鸢并未搭腔,一众秀女对其亦不熟悉,几个秀女又开始窃窃私语,“那个林梦鸢,平日里什么话也不说,难不成是哑巴?” “哑巴可不至于,只不过人家清高,不屑与我们为伍罢了。” 在一众秀女沉默之际,另一个秀女刘莞尔突然开腔:“这宫中佳丽三千,美貌仅仅在我们二十人之中脱颖而出,又算得了什么。若是美貌倾国倾城,能在整个后宫中拔得头筹,才会有飞黄腾达的一日。” 提到后宫里关于各位娘娘的事情,众秀女又起了兴趣。 贾红赶忙追问道:“刘莞尔,你倒是说说看,这后宫里,哪位娘娘最是貌美?” 刘莞尔知晓后宫不少事,随即得意洋洋地答道:“这后宫佳丽三千,要属荣妃娘娘最好看。荣妃娘娘拥有倾国倾城之容,因此宠冠六宫,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若我们是百花齐放,那荣妃娘娘定是牡丹。唯有牡丹真国色。” “谁说荣妃娘娘是牡丹?”一把尖利的声音穿过红木宫门,传到了众人耳中,这种磅礴的气势令一众秀女立刻噤声。 紧接着,一个老妇人打扮的嬷嬷带着两个宫女神情冷峻地走了进来。 “方才谁说荣妃娘娘是牡丹的?”老嬷嬷声音洪亮,有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只有皇后娘娘才能称得上牡丹真国色,荣妃算什么,岂能和皇后娘娘相提并论,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刘莞尔自知说错了话,低着头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握着筷子的手不停地颤抖,无法掩盖内心的惊慌。 “哼,无人承认是?”老嬷嬷愈发恼怒,“那我便让你们一同受罚!让管教你们的忍冬给我出来!” 这时,忍冬才姗姗来迟。 她走了过来,亲密地拉住了老嬷嬷的手,安抚她的火气:“常嬷嬷,这到底是怎么了,谁惹您发这么大的火气呀?您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儿,敢惹您生气呢?” 众秀女从未见过笑容如此灿烂的忍冬姑姑,平日里的忍冬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脸孔。 常嬷嬷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忍冬听,令忍冬立即揪出口出狂言的那个秀女,否则整个储秀宫都免不了处罚。 忍冬颇为冷静,笑着说道:“常嬷嬷,我看您是误会了。” “什么误会?”常嬷嬷怒气未消,满脸的皱纹挤作一团,看上去甚是可怖。 “常嬷嬷到访储秀宫,有失远迎,是我忍冬的过错。”忍冬耐心解释,“但是您口中所说,却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 常嬷嬷推开忍冬的手,眼神锐利地看向她,“你少在这里装,谁不知你最护这班秀女,错了就要认错,否则,储秀宫的所有人都别想好,也包括你。” 常嬷嬷的语气不容置疑,而刘莞尔是决计不会主动承认错误的,储秀宫上下免不了得罪皇后娘娘,受到严惩。 第9章 暗中试探 阳光不偏不倚地从窗棂斜射进来,众秀女的身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原本是温暖舒适的氛围,却因常嬷嬷的突然到来变得异常冰冷。 今日不过是储秀宫最为平常的一日,忍冬也没曾想,竟然会祸从天降。 田昭昭用手肘碰了碰刘莞尔,示意她主动承认,刘莞尔却假装不理睬,惹得田昭昭气愤非常。 一众秀女皆害怕祸及自己,而忍冬却不慌不忙,冷静地再次拉住常嬷嬷的手。 “常嬷嬷,方才秀女们说的是,宫中百花齐放,荣妃有着牡丹之姿,却定不能是牡丹。因为,唯有牡丹真国色必然只能是皇后娘娘。常嬷嬷隔了一扇门,听错了也是常事。这个事情啊,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误会。” 说罢,忍冬从袖中掏出了一些银两,悄悄塞到了常嬷嬷的手中。 接着,忍冬又绕过了常嬷嬷,去到了两个宫婢身旁,也偷偷塞给了她们一些银两。 “她们太年轻,还不熟知规矩,又多嘴多舌,我日后定会好好管教的。误会就是误会,常嬷嬷,不如就算了?” 常嬷嬷收下了银两,问身后的两个宫女:“这事情是老身听错了吗?” 两个宫女连连点头,回答确实是误会。 “看来,人老了便不中用了。容易耳背听错话,引起误会。”常嬷嬷像变脸一般,立刻换了一副笑颜,慈祥地看着一众秀女,笑得和善。 覃芷怡和沈潇湘对视了一眼,长吁了一口气。这常嬷嬷的笑容虽然看上去和善,却令覃芷怡觉得毛骨悚然。 “还愣着干什么,别忘了来储秀宫要办的正事。”常嬷嬷对两个宫女训斥道,“你们两个惯会偷懒,老身回头禀告皇后娘娘,少不了处罚你们。” 两个宫女挨了骂,立刻把手中的食盒打开,放在了红木桌台上。 常嬷嬷又笑了起来,对一众秀女说道:“皇后娘娘念你们刚入宫,少不了思念家中亲人,又担心你们不习惯储秀宫的生活,特意让老身送了点心和水果过来。” 一众秀女闻言,立刻围了上来,只见黑木雕花食盒里摆满了精美的点心,以及还沾着水珠的新鲜瓜果。 食盒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令秀女们胃口大开,一个个迫不及待地探手入食盒,争抢着自己中意的点心和水果。 “你们拿了皇后娘娘的恩惠,可别忘了日后感谢皇后娘娘的善心。”常嬷嬷看着秀女们争抢的模样,不忘叮嘱道。 覃芷怡看着食盒里的点心和水果渐渐减少,心中也倍受吸引,只是又无法不顾脸面地争抢。她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手,打算拿起自己看中的点心。 覃芷怡纤细的手才刚刚抬起,一旁的林梦鸢便拉住了她的衣袖。覃芷怡转头看向林梦鸢,只见林梦鸢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覃芷怡缩回了手,静静地站在一旁,与林梦鸢一同观察常嬷嬷和秀女们的举动。 常嬷嬷收起了笑容,看着你争我抢的秀女们连连摇头。她转了目光,突然发现一旁的覃芷怡和林梦鸢不争也不抢,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心中升起了疑惑。 刚好,覃芷怡的目光与常嬷嬷的撞在了一起,覃芷怡不便躲闪,只能微微含笑点了点头。 “你二人怎地不吃?”常嬷嬷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覃芷怡和林梦鸢二人,心中对二人的容貌颇为惊叹,“是不是瞧不上皇后娘娘的赏赐?” 覃芷怡连忙答道:“常嬷嬷,皇后娘娘的赏赐皆属佳品,我怎敢瞧不上呢。相反,这点心很是吸引我,只不过应该让姐姐们先挑选,我吃剩下的就好。” 常嬷嬷听了覃芷怡所言,心中很是受用,她赞赏地点了点头,回了覃芷怡一个和蔼的笑容。 之后,常嬷嬷又去瞧了瞧其他的秀女,与她们分别交谈了几句,便带着两个宫女离开了储秀宫。 常嬷嬷离开之后,众秀女都怪怨起刘莞尔。 “你们快别说我了,我承认是我说错了话,差点连累你们。但是在那种时候,试问你们谁敢坦白,可是要丢掉性命的。”刘莞尔急忙解释道。 然而,秀女们似乎对她的解释颇为不满,渐渐地开始疏远她。 覃芷怡也不悦刘莞尔惹事又懦弱,心里思量日后要远离她。她多拿了一些点心,正要与沈潇湘一同分享,却见沈潇湘瞪了她一眼,自顾自地生着闷气,不愿理睬她。 “潇湘,你这是怎么了?”覃芷怡小声问道,“谁惹你生气了吗?还是我惹你了?” “哼,方才你的异样,我可是都瞧在了眼里。”沈潇湘丢下这句话,便匆匆离开偏殿,回她的房间去了。 覃芷怡本想立即追上去解释清楚,又想起此时正是午间小憩的时候,等沈潇湘睡醒,再解释亦不迟。 她缓缓踱步回房,路过后花园,看见林梦鸢坐在灌木丛旁边的大石头上,颇为好奇,便上前询问:“梦鸢,你为何独自一人坐在花园中呢?” 林梦鸢见是覃芷怡,露出了一个微笑,她本是冷若冰霜的面孔,只是一个微笑,便如冰雪融化,百花盛放。 “我本就没有相好的姐妹,独自坐在这里,有何奇怪呢?” “那……你坐在这里,是为甚呀?”覃芷怡不想断然结束话题,又追问道。 林梦鸢捋了捋额前如丝秀发,轻声说道:“一个人时间久了,也会寂寞的。我坐在此处,若是能碰到芷怡你,若是你又刚好会在意,便有了一个知己。” “知己,这并非一个随意的词。”覃芷怡稍显尴尬地笑了笑,也坐到了林梦鸢的身旁,“只是一面之缘,或是萍水之交,怕是也难成为知己。” “若是一同经历过,性情也契合,日后还要长长久久地相处,你觉得是知己吗?”林梦鸢问道。 “那自然是知己。”覃芷怡答道,“知己便是会同甘共苦,相识相知,相互陪伴,度过难熬的这些岁月。” “如何度过难熬的岁月……”林梦鸢低下了头,口中重复着这句话。 第10章 误会丛生 储秀宫里满是浓浓的春日气息,郁郁葱葱的青草树木,缤纷五彩的花儿争奇斗艳,时不时有几只小蝴蝶落在娇嫩的花瓣上,添了几分生动。 林梦鸢喃喃自语,黯然神伤。覃芷怡不知她的悲伤从何而起,只能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梦鸢,你还好?可是想到了不愉快的事?” 林梦鸢听见覃芷怡的问询,突然醒转,思绪被拉回了现实,“哦,没什么,不过是想到了在宫外的那些事情。芷怡,你说我们,是不是永远离不开这里了?” “哪里?储秀宫吗?”覃芷怡不明白,“等过了这番考核,自然就离开储秀宫了。别担心,梦鸢,你一定会被选上的。” “我不想被选上。”林梦鸢小声道。 “你说什么?”覃芷怡不可置信地看向林梦鸢,“你这么好看,又有此等气质,得到圣眷是自然而然的事。这么好的福气,为何不要?” 林梦鸢摇了摇头,“我晓得的,我不可能落选。若是落选便会丢了父亲的颜面,我是万万不可以落选的。但我……” 看着林梦鸢唉声叹气,覃芷怡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思来想去又不知该用何言语安慰她,毕竟对于她的事情,覃芷怡是知之甚少。 “对了,梦鸢,方才在常嬷嬷那儿,你为何要帮我?”覃芷怡突然想起了这件事,便想令林梦鸢转移注意力。 林梦鸢终于从悲伤中逃脱,她笑着对覃芷怡说道:“在宫中的日子还长着呢,想到自己以后便是孤苦一人,就害怕不已。所以,总该寻些可以互相帮衬的伙伴,不用太多,多了太吵闹,只一两个就好。” “嗯。”覃芷怡点头表示赞同。 “方才你说我们算是知己了,这句话是算数的?”林梦鸢问道。 “自然算数。”覃芷怡保证道。 阳光洒在二人的头上,头顶暖洋洋的。覃芷怡和林梦鸢一边打着瞌睡,一边交谈,时不时发出悦耳的笑声。 覃芷怡和林梦鸢聊得专注,不知何时,沈潇湘已出现在她的面前。等到覃芷怡看见沈潇湘之时,沈潇湘已经面露愠色。 “潇湘,你……”覃芷怡出声试探她的怒意。 沈潇湘没给覃芷怡解释的机会,气呼呼地跑开了。 覃芷怡立刻追了上去,拦下了沈潇湘,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不知道缘故吗?”沈潇湘的怒意越来越盛。 覃芷怡知晓沈潇湘怪她有事隐瞒,但她不明白,为何她在此与林梦鸢交谈,沈潇湘会更加生气。 “潇湘,你听我解释。你只顾着生气而不给我机会解释,我俩的误会又如何化解呢?”覃芷怡辩驳道。 沈潇湘不再说话,也不再跑开,只是生气地双手抱臂,站在原地,等着覃芷怡一个合理的解释。 覃芷怡自知理亏,作为朋友,她理应和盘托出林梦鸢帮助自己的事,而不该对沈潇湘有所隐瞒。 她将从食盒中取点心、又被林梦鸢暗中制止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潇湘,这下沈潇湘倒是不生气了,收起了脸上的怒意。 然而,她还是讽刺了覃芷怡,“原来你和林梦鸢的关系如此好。” “暂时还算不上好。”覃芷怡隐去了答应要与林梦鸢做知己的事情。 “那你何时与林梦鸢有来往的,怎地从未听你说过?”沈潇湘追问。 “就是今日,若是之前早有来往,定会告诉你的呀!”覃芷怡答道。 沈潇湘的脸色渐渐露出了笑意,“嗯,可是她为何要帮你?” “自然是想要寻一些姐妹,日后好互相帮衬。”覃芷怡向沈潇湘解释道,“你我不也曾讨论过,旁人有一样的想法并不难理解。” 沈潇湘挽住了覃芷怡的手臂,附在她耳旁说道:“那个林梦鸢,我很不喜欢。你以后也少跟她来往,听见了吗?” 覃芷怡并不想事事都听沈潇湘的,好似做了她的傀儡,任她摆布。但是,她若是不应,沈潇湘必然闹个不停,只能敷衍道:“知道啦。” 十几日的训练,秀女们对于各种技艺,皆是娴熟了许多。 忍冬告诉众人,皇后娘娘为秀女们安排了一个任务:花后节即将到来,为了庆祝春意正盛,初夏将临,一众秀女需展示所学的女红技艺,做出一条帕子,献给后宫里的各位主子们。 忍冬刚宣布这个消息,秀女们便议论纷纷。 “这个我在行,定能做出一条极其精美的帕子,让皇上喜欢。”田昭昭得意地说道。 “让皇上喜欢有何用,关键是要皇后娘娘喜欢。都说了,是皇后娘娘安排的任务,自然是要经过皇后娘娘的筛选。”高玟如今已成熟了许多,不像刚入宫般青涩,田昭昭曾经欺负于她,她都要一一还回去,有仇必报。 田昭昭盯着高玟,咬紧了嘴唇,连带着看向赵嫣荷、沈潇湘和覃芷怡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用完晚膳,回房的路上,沈潇湘忧心忡忡,张口想要和覃芷怡说些什么,碰上覃芷怡的目光,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潇湘,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似乎不太好看?”覃芷怡询问道。 沈潇湘左看右看,确保身旁无人,才拉着覃芷怡回了她的房间,又紧关起房门。 “潇湘,到底发生何事了?”覃芷怡迷惑不已,“你为何如此惊慌失措,快和我说呀!” 沈潇湘叹了口气,又拉着覃芷怡坐下,对她说道:“你知道的,我从小便笨手笨脚,这要绣帕子,真是难倒我了。” “都学了十几日了,再不会,也能绣出一条中规中矩的。”覃芷怡笑着说道。 “哎呀,我哪里像你一般心灵手巧,这要是绣出了一条难看至极的帕子,我害怕冲撞了贵人,不得好下场。”说到这里,沈潇湘竟然掩面哭泣。 覃芷怡拍了拍沈潇湘的后背,安慰她道:“你多心了,其实你的绣工没有那么差。你只要认真仔细,绣出一条帕子即可,平庸而已,不会受处罚的。再不济,还有我帮你,到时候随机应变就好。” 沈潇湘握住覃芷怡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展露了笑颜。 第11章 巧夺天工 储秀宫,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在青石板路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天色灰暗,湿热的沉闷夹带着一股霉味,令人心情压抑。 忍冬将一众秀女安排在正殿里,并为其提供了针线。今日之内,完成绣品才可以吃饭。秀女们埋头苦做,全神贯注,都想在宫中的贵人面前挣一个好名声。 帕子的材质是丝绸,白色的料子上泛着柔光,高玟爱不释手地摸着这价值不菲的帕子。 高玟的父亲领着微薄的俸禄,还要养活一大家子人,其家境并不富裕,甚至可以用清贫来形容。这种丝绸的料子,只有达官贵人才用得起。未入宫之前,高玟仅见过一次,不过,也只是远远地望着,想象若是穿在自己身上,该会有多么好看。 高玟盯着帕子上的留白,她要为这块白色的帕子绣上栩栩如生的花纹,为其赋予一个崭新的生命。 另一边,沈潇湘盯着白色的帕子愁眉不展,她既不知该绣些什么,亦不明如何布局图案,只听见屋外雨声缠绵,扰乱了她的心绪。 赵嫣荷一拿起帕子,便动手绣了起来,穿针引线,技艺娴熟。她可是京城望族赵家的女儿,从小就是大家闺秀,女红是她最擅长的本事。出自她手的绣品,其上的纹绣无一不是活灵活现,令人叹为观止。 她选了绯红的丝线,先绣一朵牡丹。前几日,她们提到“唯有牡丹真国色”,这句话启发了她,牡丹代表着皇后娘娘至高无上的地位,雍容华贵,不容侵犯。 她先用绣花针勾勒出牡丹的轮廓,继而再将花瓣一一绣上颜色,令其渐渐丰满。 赵嫣荷的技艺娴熟非常,每一针都倾注了心血,力求完美。她手中的牡丹层次分明,一片一片的花瓣颜色由浅及深,仿佛帕子上自然长出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饱满而真实。 绣完一朵牡丹,赵嫣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拿着帕子专注地检查起来,时不时再修整一番,确保她的帕子是最精致无瑕的。 覃芷怡坐在桌前,思索了许久,才用纤细而修长的手指捏起了绣花针。她的动作优雅而轻柔,只是在一旁观看,都会被她的一举一动所吸引。 她的眼神专注,手中穿线不停,动作娴熟而连贯。 此时的覃芷怡已经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与外界相隔绝。她全然不在意身边的喧嚣,而屋外滴答滴答的雨声则是梳理思绪的启示音。 高玟用百倍的精心做好了属于她的上佳之作,她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又左瞧右瞧周围秀女的成品。 看过她们的绣品,高玟有些许得意,自己的作品果然是出众的。她坚信,这个绣品必然能在花后节上得到皇后、甚至皇上的赏识,到时候,她就是本届秀女之中最有才艺的一个。 高玟越想越自信,她看忍冬有事外出,索性起身,到处去看看,与自己的绣品再比对比对。 秀女们都是一整日未进食,此时已是饥饿又疲累,但仍旧不忘竭尽全力地在绣品中体现她们的奇思妙想和绣工技艺。 高玟一边走,一边点评其他的秀女,哪里还要改进,哪里是画龙点睛之笔,也真心对不错的绣品赞不绝口。 但是,她的内心仍旧喜不自禁,还是她的绣品最别出心裁,能与她一较高下的,也只有赵嫣荷的绣品了。 走到覃芷怡的位置前,高玟停下了脚步,她细细观看了覃芷怡的绣品,感到颇为不解。 从覃芷怡的针线纹路来看,她的女红技艺绝对不在赵嫣荷之下,但是她却只在左下角绣了两朵简单的祥云,帕子还有大量的留白,看上去普通且单调。 “芷怡,你绣得可太慢了。天色已黑,你再不抓紧,又要吃不上晚饭咯。”高玟替覃芷怡着急,“况且,忍冬姑姑也不会等到那么晚的。” 覃芷怡神色淡然,“阿玟,你别着急,我已经绣好了。” “什么?”高玟惊讶道,“这个绣品是不完整的,你还是再想想,加上一些图案。” 覃芷怡摇了摇头,淡淡地笑着:“我不加了,就这样。” 高玟看了看身旁,弯下腰,低声对覃芷怡说道:“芷怡,这次的花后节献礼颇为重要,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我们的帕子有可能给皇上、皇后以及一些身在高位的妃子留下好的印象,这个机会一旦抓住了,之后被皇上宠爱,便非难事。你也不算蠢笨,这么简单的道理总不能不懂?” 覃芷怡也低声答道:“阿玟,若是绣品在花后节被贵人看上,出尽风头,你真的认为是一件好事吗?出头鸟总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高玟不以为然,还想再多说几句纠正覃芷怡的看法。此时忍冬从门外进来,高玟不得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忍冬见所有秀女基本上完成了绣品,便递给了每个人一个精致的木匣子,这些木匣子各自写上了秀女的名字,可以放她们绣好的方帕。 “明日便是花后节,你们将帕子都放在正殿的桌子上,待到明日一早,由我一同送上去呈给皇上、娘娘们挑选。” “是。”秀女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明日还要早起,今日用了晚膳,便早些歇下。”忍冬等秀女们都离开了正殿,便将正殿的大门关了起来。 晚膳之后,覃芷怡与沈潇湘、赵嫣荷和高玟正欲回房,覃芷怡却发现沈潇湘心情低落,从离开正殿到用完晚膳,竟然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潇湘,你怎么了?”覃芷怡试探地问道,“对了,你的绣品完成得如何?你也别太焦虑,只要做得中规中矩,就可以了,切莫太出头。” 赵嫣荷听到覃芷怡所言,颇为不解:“芷怡,为何不让我们出头呢?这次花后节便是皇后娘娘检查考核结果的一种手段,自然要全心全意来应对。” 覃芷怡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赵嫣荷和高玟与她相识不久,四人却相处和谐,她想保护二人,但,已经来不及了。 第12章 移花接木 夜幕低垂,整个储秀宫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点点星光洒下,青石板上的积水泛着粼粼光影。 高玟不服气,又与覃芷怡辩驳了几句,覃芷怡自知再多说也于事无补,事到如今,只能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我偏要绣出一条极好的帕子,脱颖而出,这是我难得的机会,来之不易。”高玟有些气闷地说道,“与你们相比,我逊色了许多,若是不通过捷径来博得皇上的好感,我压根连见皇上一面的机会也寻不到。” 高玟想起了远在家乡的父母和兄长,他们对高玟是极好的,但来了这繁华的京城,又入了天下人最是仰慕的皇宫,愈演愈烈的妒忌让她反而有些怨怪清寒的父亲。 她想起自己所穿的衣服甚是寒酸,与其他秀女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又想起,当初秀女们是如何嘲笑她,在覃芷怡为她梳妆之后,秀女们看向她的眼神流露出的惊叹。若她生于富贵之家,从小锦衣玉食,又怎会被旁人耻笑。 想到这些,高玟心中风起云涌,愤恨、嫉妒、自卑,多种情绪交织,那条帕子成了她扭转现状的唯一。 “我是担心,若有人嫉妒你,会对你不利。”覃芷怡担心高玟误会她的好心,立刻向其解释道。 平日里,秀女们也会夸高玟的女红技艺精湛,绣出的织品皆数上乘,精致巧妙,高玟很是沾沾自喜,但她却从未因此而露出骄傲的情绪,亦会夸其他的秀女手艺出众。 高玟自问没有得罪过任何秀女,也未伤害过她们的心灵。自从田昭昭挑事被罚之后,一众秀女又恢复了和谐相处的状态,怎么会有人因为嫉妒她而想着害她呢? 她知晓覃芷怡的提醒带着善意,所以不愿再与覃芷怡争执下去,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二人的争执令赵嫣荷同样陷入了沉思,一时之间,四人都不再说话。 而覃芷怡脑海中仍旧纠结与高玟争执一事,竟忘了沈潇湘的愁思。 四人沉默不语,各自回房,打算早些睡下。 天色愈来愈晚,天又下起雨来,屋外的雨声哗啦哗啦,好似一首催眠曲,伴人入睡。 突然,储秀宫的一扇房门静悄悄地打开了,一个人影从房中闪了出来,又轻手轻脚地将房门掩上。 那人不顾雨点浸湿了发丝,匆匆忙忙地奔向了正殿。鞋底踩在雨水之中,溅起一滴滴水珠,仅仅几步之遥,那精致的锦缎鞋面便被污水润湿了。 她来到正殿门口,稍加用力便推开了正殿的大门。她从推开的一道窄小门缝挤了进去,黑漆漆的正殿伸手不见五指。 那人一边摸索一边试探地向前走着,由于光线微弱,她在黑暗中失去了方向。分辨了许久,她终于摸清了方向,向着一个位置缓缓探去。 “这是桌子,这是桌面,那么,木匣子在哪里?” 她在桌上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拿到匣子,她立刻收入怀中,如获至宝。 又在幽暗的房间摸索了一阵,她才回到了正殿门口。 迎着若隐若现的星光,她确认匣子上的姓名无误,又将匣子收入了怀中。随后,她使力关紧了殿门,冲向了大雨中。 覃芷怡躺在床榻上,听着屋外啪嗒啪嗒的雨声,那雨声如泣如诉,仿佛在叙说着一个神秘的故事。她紧闭双眼,试图摒除脑海里一切令人烦恼的事情,安安静静地睡个好觉,然而却总是逃不过那些挥之不去的念头。 覃芷怡叹了口气,辗转反侧。往日在家中,她最喜晚间下的雨。 小时候,白日里受尽委屈,晚上则含泪而眠。若是下雨,她的娘亲总是放心不下她,会缓缓拍着她入睡。等到她发出均匀的鼾声,娘亲又会替她理一理被褥。那种温馨仿佛一道光晕围绕着她,令她忘记所有的不快。 等到长大,娘亲不再会陪她入睡,但是娘亲,却是家中唯一一个令她留恋的人。 突然,门外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覃芷怡蓦地从榻上坐起,心中警觉了起来。 门外的敲门声紧密不断,不似要停止的样子,覃芷怡想起了高玟说的鬼怪故事,吓得用被褥把自己裹了起来。 过了片刻,门外的敲门声戛然而止,但只是一瞬,敲门声又像放鞭炮一般噼哩哗啦地响起来,令覃芷怡难以逃避。 覃芷怡下了床榻,放轻脚步声挪到了门口。她将耳朵贴到了门上,听一听门外的动静。 门外之人似乎变得暴躁,她压低声音喊道:“覃芷怡,你不会睡死过去了?” 覃芷怡对这个声音和语气再熟悉不过,连忙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 “芷怡,你怎么这么久才开门,真是急死我了!”女子推开覃芷怡,闯进了门,将门迅速关闭。 “潇湘,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浑身湿透呢?”覃芷怡不知沈潇湘为何在深夜造访,还把自己弄得湿漉漉的。 沈潇湘打了个喷嚏,覃芷怡连忙拿了面巾为沈潇湘擦拭头发和面庞,又去取了一套自己的干净衣裳给沈潇湘换上。 “芷怡,只有你能救我了。”沈潇湘说话的声音有些哽咽。 “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何事?”覃芷怡问道。 沈潇湘从怀中掏出了她的绣品,递给了覃芷怡。 “芷怡,你看我的绣品。如此劣质,若是拿到花后节庆典上献给后宫的贵人,定是要受到处罚的。”沈潇湘焦虑不已,“你总说中规中矩即可,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自小我便是笨手笨脚的,连一件简单的家务活都做不好,又怎么能做出一条还算平常的帕子呢?” 沈潇湘越是紧张,越是语无伦次,但是,覃芷怡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重新做一条帕子吗?”覃芷怡瞧了瞧窗外,已是夜半时分,想要在短时间内再做一条帕子,既没有材料,也不够时间,这可难倒了她。 第13章 夜半风波 屋外的雨声渐渐小了,覃芷怡在房中点亮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原本暗淡无光的小房间。 覃芷怡特意将油灯放在了远离窗户的位置,尽量不让旁人发现此间的灯光。 覃芷怡拿起沈潇湘的木匣子,匣面上残留着水渍,是被沈潇湘淋潮的衣裳所润湿。她细心地拭干匣面的水渍,随后小心翼翼打开匣子,捧出沈潇湘的绣品。 覃芷怡站在油灯旁盯着那绣品好一会儿,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都说了,很丑的。”沈潇湘也跟着叹了口气。 沈潇湘的丝绸帕子上只绣了一只喜鹊站在枝丫上,针线歪歪扭扭,原本一只象征着吉祥的喜鹊硬是被沈潇湘绣成了乌鸦,而针脚也乱七八糟,未加处理,线头皆露在外面,很是难看。 做工粗糙是一回事,最麻烦的是,这只喜鹊像乌鸦,使得本来吉祥的事情沾染了晦气,明日皇上看了,定要龙颜大怒,沈潇湘可是要出事的。 覃芷怡自然不会放任姐妹摊上大事,但是她眼下亦陷入了两难,若是帮沈潇湘的绣品大改,需要大把的时间,她二人通宵达旦也未必能完成,最终成品的品质如何,覃芷怡也很难估量;若是小改,费不了多少时间,但只能去除部分瑕疵的细节,大体的样子还是上不了台面,喜鹊的模样能否绣成,就看造化了。 沈潇湘急得哭天抢地:“芷怡,你别犹豫了,快给我改改。不然,明日我要如何交差呀,万一连累了沈家,我就完了……” 覃芷怡见不得沈潇湘伤心欲绝的样子,她连忙安抚沈潇湘,咬牙做出决定:“你放心,潇湘,我一定尽自己最大努力来挽救你的绣品。” 沈潇湘闻言,稍显冷静,“芷怡,谢谢你,都是我不好,还拖累你。你先忙绣品的事,我给你沏茶泡水,醒醒神。” 烛火摇曳,覃芷怡捧着沈潇湘的绣品,一针一线为她细细修改。昏黄的光亮,令她运针走线颇为艰难,再加上困意时不时纠缠,过了一个时辰,才改完了一小部分。 覃芷怡有些口渴,端起桌上的茶盏,发现已是所剩无几,仅留下一层薄薄的茶底,几片泡着水的茶叶。 “潇湘……”覃芷怡叫了一声,抬眼却发现沈潇湘已趴在桌上,睡得香甜。 覃芷怡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去拿了一张薄毯,为沈潇湘披上。 “啊,天亮了吗?”沈潇湘被惊醒,骤然坐直了身子,看向覃芷怡,接着又伸头去瞧了瞧自己的绣品,“原是我睡着了呀!芷怡,你只要一心一意地改我的绣品,其他事就别操心了,我若是再睡着,你便大声骂我。” 覃芷怡笑笑,拎起桌面上的茶壶,向茶炉走去,边走边说:“绣品我来改就是,你若是困了,便先去睡下。” 沈潇湘急了,立刻抢走覃芷怡手中的茶壶,又将她推回原位,“说好你我二人通力合作的,明明是你帮我,怎能我先去睡下呢?这茶我来煮,你只要改帕子,我陪你说说话。” 覃芷怡打了个哈欠,又拿起桌上的帕子,继续绣了起来。 她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如何在沈潇湘原本的基础上绣出喜鹊的办法,只要她巧妙地加一些针线,这只喜鹊便活灵活现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沈潇湘的绣品终于改好了,覃芷怡伸了个懒腰,长吁了一口气。 沈潇湘拿着她的帕子,在昏昏沉沉的灯光下反反复复观摩了许多遍,又爱不释手地抚摸着。 覃芷怡一把抢过沈潇湘手中的帕子,还打了她的手一下。 “别用手摸来摸去的,小心弄污了帕子。”覃芷怡说道。 “哦,对,还是芷怡你细心。”沈潇湘接过帕子,慎之又慎地将其叠放入木匣中,“芷怡,真是太感谢你了,我都不知要如何报答你。” “谈什么报答呢,我们是姐妹,不是吗?”覃芷怡终于卸下了压在心头的巨石,轻松了不少,“潇湘,你对这副绣品还满意吗?时间紧迫,也就差强人意,你可别嫌弃。” “我怎么会嫌弃,比起我自己的技艺,可真是好太多了!”沈潇湘把木匣子宝贝地收入怀中,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你快把木匣子放回去,别被旁人看见了。”覃芷怡嘱咐道。 覃芷怡的话音未落,她的屋外又响起了敲门声,惊得沈潇湘和覃芷怡不敢出声,莫不是她们的诡计已被识破? 覃芷怡猫着身子缓缓地挪到了门边,示意沈潇湘寻个地方先躲起来。 “覃芷怡,你快开门,我知道你还未睡下。”门外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 覃芷怡犹疑地看向沈潇湘,瞥见沈潇湘点了点头,她才把门打开。木门才拉开了一条缝,屋外的女子便使劲挤了进来,又将门重重地关上。 方一进门,那女子便哭出了声,覃芷怡在一旁着急地示意她放低声量,可她却不管不顾,哭得愈发伤心。 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覃芷怡瞧见女子的双眼已哭得红肿,似乎出了大事。 “昭昭,你先别哭。”覃芷怡只能先安慰她,“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覃芷怡说话时,沈潇湘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脸疑惑地打量着田昭昭。 田昭昭骤然间看见沈潇湘,立刻止住了哭声,指着沈潇湘,问道:“这夜半三更的,你怎会在覃芷怡的房中?” “你都可以在,我为何不能在?我和芷怡可是好姐妹,你算什么?”沈潇湘白了田昭昭一眼。 田昭昭平日里常常趾高气扬,说话刻薄,得罪了不少秀女。沈潇湘也瞧不上她,对她颇为不满,只有覃芷怡的乖顺性子,才会给田昭昭好脸色看。 田昭昭赌气不再言语,眼角却有一滴泪水滑落。 覃芷怡对沈潇湘使了个眼色,让她莫要再多说,又接着劝田昭昭:“昭昭,这么晚找我,到底所为何事?若是不急,我们不妨明日找个地方再详谈,你看如何?” 第14章 绵里藏针 屋外又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似乎是灯油即将耗尽。 田昭昭一手抱住覃芷怡的胳臂,低声恳求:“芷怡,你别赶我走嘛,我是有急事来找你的,拖不到明日了。” “那你倒是说啊。”沈潇湘替覃芷怡催促道。 “我是想,求芷怡帮我一个忙的。”田昭昭低声下气地说道,而后又看了看沈潇湘,欲言又止。 覃芷怡知晓田昭昭心存顾虑,连忙解释道:“昭昭,有什么话,就当着潇湘的面说罢。潇湘是与我一同长大的好友,我和她是一体的,你若是信任我,也需得信任她。” “芷怡,我是觉得你人好,才冒险求助于你的。沈潇湘这个人,我不太了解,既然你为她作保,我便姑且相信她。但是,你二人一定要答应,今晚的事,万不可让第四个人知晓。”田昭昭严肃地说道。 覃芷怡和沈潇湘对视了一眼,答应了田昭昭的要求。 “行,我们答应你了,你快说。”沈潇湘的语气透露着不耐烦。好不容易把绣品改好了,明日还有要事,这宝贵的时间当然应该回去痛快地睡一场,田昭昭突然在这时候找上门,真是浪费时间。“有什么事,我们速战速决。” “切记可不能说出去,一旦别人知晓,是会给我惹麻烦的。”田昭昭千叮咛万嘱咐。 “你可真啰嗦啊。”沈潇湘颇为厌烦。 原来,田昭昭趁着夜深人静,四下无人,便也偷偷溜去了储秀宫的正殿。 白日里,她听说高玟绣出了难得一见的精美帕子,心中痒痒,很想欣赏一下。奈何她和高玟关系紧张,高玟铁定是不会让她仔细赏看的。 出于无奈,只能想出了趁夜偷看的办法。但是,正是因为天太黑,才惹出了麻烦。 “什么麻烦?”沈潇湘和覃芷怡皆好奇问道。 田昭昭眉头紧锁,十分难为情地说出了真相:“我正看在兴头上,没曾想,失手打翻了茶盏,将茶水泼在了高玟的绣品上。” “啊?”覃芷怡万分震惊,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一旁的沈潇湘低着头沉默,陷入了沉思。 “眼下高玟的绣品定是被毁了,一大片茶渍污浊了丝帕,待到明日献礼,主子们看见这般绣品,高玟免不了会有麻烦。”田昭昭的声音越来越低,双手却把覃芷怡的衣袖越攥越紧。 覃芷怡感到一阵心慌,她在屋内踱来踱去,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我们得去看看高玟的绣品,一起想想是否还有补救的办法。” 说罢,覃芷怡便拉着田昭昭向门外走去。 田昭昭却甩开了覃芷怡的手,说话声也变得坚定起来:“我就不去了。看见那副作品,我心中很是不安和害怕。芷怡,我知晓你肯定见不得高玟受苦受难,是真心想帮她,那便快去想法子补救补救!我先回去了。” 说完这些话,田昭昭突然快步上前,抢先打开了木门,灵活地溜了出去,紧接着消失在夜幕里,留下瞠目结舌的覃芷怡和沈潇湘。 覃芷怡顾不上许多,只想着快点去查看高玟的绣品还有没有救。 她与沈潇湘匆匆奔去了正殿,摸黑找到了高玟的绣品。即便是找到了高玟的绣品,在大殿幽暗的内部环境下也看不出茶渍的分布情况,覃芷怡和沈潇湘只得将高玟的绣品也带回了覃芷怡的房间。 一踏入房中,覃芷怡便急着要查看高玟的绣品,却被沈潇湘阻止。 沈潇湘找来了覃芷怡先前给她擦脸的面巾,为自己和覃芷怡拭去头顶的雨珠,随后才语重心长地与覃芷怡说道:“芷怡,姐妹情固然重要,但是自己的健康更加重要。若是染上了风寒,明日还怎么参加花后节献礼?你就是太为其他人着想了。” 覃芷怡谢过了沈潇湘,小心翼翼地捧出高玟的丝帕,在微弱的油灯下检查。 果不其然,正如田昭昭所说,帕子中间有一大块黄褐色的茶渍,甚是碍眼。 沈潇湘用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发现茶渍已干透,她对着覃芷怡摇了摇头,似乎没有应对之法。 覃芷怡不愿轻易放弃,她又用沾了清水的面巾细细擦拭着,仍无法去除顽固的茶渍。 “不然,将这条帕子洗了。”覃芷怡抬头看向沈潇湘,询问她的意见,“只要赶在天亮之前送还回去,应该没问题。” “万万不可。”沈潇湘劝阻道,“这帕子的材质十分轻薄,是颇为少见且珍贵的贡品。为了去除茶渍,必然要经过大力搓揉,很容易就把这料子毁了。再者,洗一下便能去除这茶渍吗,我看未必。到时候,如果帕子出了其他的问题,就是你我的错了。” 覃芷怡看着高玟的帕子发愁,“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田昭昭真是坏透了。”沈潇湘骂道,“她肯定是故意的。” 覃芷怡仍旧在为田昭昭辩护:“潇湘,昭昭她也不是故意的,你别将她想得太坏了。虽然昭昭平日里口无遮拦,容易得罪人,但是她今晚哭红了双眼,必然是对自己做了错事后悔不已,颇为自责。她是实在没了办法,才来找我们寻求帮助的。” “哎呀,芷怡,你太天真了。”沈潇湘对于覃芷怡的识人不清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疑点一,田昭昭为何要带着茶水去看高玟的绣品。夜里偷偷地潜入大殿本就需谨慎小心,她怎么会有闲心一边偷看一边品茶呢?疑点二,茶水为何正好泼在了高玟帕子的正中央上?这些巧合太过于刻意,明摆着就是田昭昭用来陷害高玟的手段。” “那……如你所言,田昭昭有心陷害高玟,又为何要来求你我帮忙,自报家门,泄露她的秘密呢?”覃芷怡一头雾水,“是她半途中有了悔过之心,想要挽救吗?” 沈潇湘恍然大悟,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了心头,“糟了,我们中了田昭昭的奸计!” 第15章 争奇斗艳 原本如墨汁般漆黑的天际渐渐褪成了深蓝色。覃芷怡房中的油灯彻底熄灭,屋内却并未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而是透进了一丝光亮。 沈潇湘的脑海里一团乱麻,她坐在桌旁,静静地盯着高玟的绣品,从前往后地回忆了许多遍。 覃芷怡过于信任旁人,却并非蠢笨,她在沈潇湘的点拨下,明白了田昭昭的意图。 “所以,她才不愿同我们一起去大殿里瞧个究竟。”覃芷怡分析道,“就是想把这个烂摊子甩给我们,故意引我们去大殿。” 沈潇湘点了点头,“之后她会再做什么,是不是打算一箭双雕,害了高玟,再一并嫁祸于我们,我都不是很清楚。对于这种勾心斗角的事,我也是头一次遇到。” “我们至少要清楚如何应对?”覃芷怡担忧地说道,“不然,太被动了。” “只能见招拆招了。”沈潇湘定了定心,安慰覃芷怡,“芷怡,你别慌,有我在呢!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将我和高玟的绣品还回去。” “可是,这件事涉及到高玟,我们得提醒她一下?”覃芷怡将高玟的绣品叠放回原来的木匣子,叹了口气才将木匣合了起来。 “不能跟高玟说!”沈潇湘郑重其事地答道,“一旦让高玟知晓,她必然会大闹,到时候顺藤摸瓜,就牵连到我们了。芷怡,我知晓你是好心,但这种人命关天的事,我们只能考虑自己。” 说罢,沈潇湘便带着两份绣品回了储秀宫的正殿。 屋外的光线愈发透亮,覃芷怡躺在榻上,早已没了睡意,只能眼睁睁等到天光。 梳洗之后,覃芷怡挑了一件水蓝色的衣裙出门。 遇见沈潇湘,二人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一起。沈潇湘穿着一条粉紫色的衣裙,衬得她如同一朵娇艳的花儿,然而,她的脸上盖了厚厚的胭脂粉底,却也遮不住乌黑的眼圈。 覃芷怡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深知她此时的气色一定同样难看。 沈潇湘用手肘碰了碰覃芷怡,低声提醒她别露了马脚。 忍冬早已将秀女们的帕子送去了献礼的地方,现下又回来,带着一众梳妆打扮合宜的秀女前往御花园参加献礼。 她的目光扫过一个个秀女,最终停留在了覃芷怡和沈潇湘的身上。 忍冬朝二人招了招人,随后将二人带到一旁,不悦地斥责:“明知今日要向皇上献礼,怎地还不早些歇下。瞧瞧你们的样子,一个个灰头土脸,是要给储秀宫丢脸吗?” “姑姑,是我们不好。”这次沈潇湘没有顶撞忍冬,而是乖巧的与覃芷怡一同认错。 忍冬又叹了口气,提醒道:“你俩待会记得要低调些,莫要强出头,给旁人留了把柄,到时候皇后娘娘可是要怪责我管教不力的。” “是,我俩必不会让姑姑为难。”覃芷怡和沈潇湘难为情地低下头。 今年的花后节献礼是在御花园举办,所有后宫的嫔妃,包括太后都会来御花园观赏。 四月的天气已经温暖许多,甚至有丝燥热。御花园里的草木都繁茂葱郁,花朵更是绚丽多彩、斑斓缤纷,有热情如火的红色,浪漫温柔的粉色,纯洁无瑕的白色,还有明艳动人的黄色。 秀女们站在花丛旁,等待着贵人的到来,她们或有着含苞待放的羞涩,或有着争奇斗艳的野心,表面笑得典雅端庄,实则暗中较量着谁更耀眼。 沈潇湘故意站在一众秀女的身后,将自己藏得严实,若是不仔细查看,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覃芷怡则冷冷清清地站在一旁,一改往日里的温婉贤淑,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她扭头看向站在第一排的高玟,虽然看不清全貌,但也能感受到她的兴奋与期待。覃芷怡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她对高玟感到抱歉,却又无法及时提醒她,惭愧之情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汁,逐渐渲染开来。 “皇上驾到!”一声尖锐的嗓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随后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一个魁梧挺拔的成熟男子。 只见他剑眉星目,眼神深邃如一口深潭而见不着底,浓浓的情绪藏于波澜不惊的表面,令人无法揣度。他的鼻梁高挺,面部轮廓流畅,皮肤光滑而毫无瑕疵,是经久年岁良好保养的结果。暗黄色的龙纹长袍勾勒出他健硕的体格,他的身上威严与和蔼并存,走起路来虎虎生威,眼中的笑意又温柔多情。 覃芷怡只是看了一眼,便仿佛被钝器击中,晕眩不已,浑身也没来由地紧张起来。她的心怦怦直跳,呼吸变得困难,不再有勇气看向那个光芒万丈的男人,只能自卑地低下了头。 与皇上一同到来的还有太后、皇后以及一众有头有脸的妃子。其他妃嫔则在皇上到来之前便已在御花园等候。 太后年事已高,走起路来颤颤巍巍,需要两个宫婢一同搀扶。平日里,太后已是不再理会宫中事务,今日的花后节,也是乍然来了兴致,才想起要出席。 皇后是赵氏辅国公的嫡长女赵婧姝,身着华丽,贵气不凡,虽说容貌上并无多少吸睛之处,却有着母仪天下的领袖气质。 而一众妃嫔中,最受人瞩目的要数荣妃容沐汐,她是江南总督容休的小女儿,待字闺中之时就有了貌比仙娥的美誉。如今一瞧,更是美艳不可方物,一眉一眼宛若白玉精心雕琢而成,国色天香,风姿绰约。 “这便是今年新入宫的秀女?”皇上的声音如暖风拂面,很是柔和。覃芷怡因着这好听的声音,心中对圣上的好感又加多了几分。 皇后答道:“回皇上的话,正是今年新入宫的秀女,皇上觉着如何?” “朕向来不以貌取人。”皇上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御前太监盛长福,淡淡说了句,“献礼开始。” 御前太监盛长福上前一步,对一众秀女高声说道:“秀女们请拿好自个儿的绣品,敬献贵人!” 第16章 危在旦夕 暖洋洋的阳光洒落在御花园里,金灿灿的光芒,衬得人比花娇。 一众秀女抑制不住嘴角的得意,纷纷取了自己的木匣子,准备向皇上献上真挚的心意。 正在众秀女排成一队,准备一个接一个上前献礼之时,一个秀女突然惊声尖叫了起来。 她的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连皇上都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的帕子怎地被掉包了?”方才尖声惊叫的秀女大声嚷嚷道,突然她想起了什么,径直走到另一个秀女身前,将她手中的木匣子一把夺去。 “你做什么?”被抢的秀女也不甘示弱。 抢木匣的秀女并未理会,而是打开了木匣子,取出其中的帕子。 “那是我的,你凭什么抢我的帕子?”被抢的秀女伸出手,欲将其夺回。 “你的?你也配?”抢帕子的秀女直接给了被抢的秀女一个耳光,气急败坏地对其他秀女解释道,“她用自己的帕子掉包了我的帕子,亏我还将她当作知己,一口一个姐妹地叫着,我真是瞎了眼了。” 被扇了耳光的秀女上前推了那秀女一把,又扯起她的头发,恶狠狠地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分明就是我的帕子。你觊觎我的手艺,自愧不如,才会想到这个法子,要夺了我的帕子。” “你说是你的帕子,你有何证据?” “这帕子在我的木匣中,就是最好的证据。倒是你,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是你的帕子?” “你偷了我的帕子,才会在你的木匣里。这就是我的帕子,当时坐在我身旁的秀女都可以作证。”随后,那秀女看向围观的众人,却无人站出来为她说话,“你们都说话呀,怎地不出声了?这就是我的帕子!” “够了,这就是本届秀女的涵养吗?”皇后突然厉声制止,“一个个的,不像大家闺秀,倒像乱吼乱吠的野狗。” 两个正在争吵打闹的秀女听见皇后威严的声音,才意识到失仪,立刻对着皇后跪了下来。 其中一秀女哭着道:“皇后娘娘要为小女做主啊,这个道貌岸然的女人用偷梁换柱的手段掉包了我的绣品,实际上她的绣品粗制滥造,压根上不了台面。” 另一个秀女见状,也哭着求情:“皇后娘娘,小女是冤枉的,她分明是含血喷人,有意污蔑民女。还请皇后娘娘为小女做主,治她挑起事端的罪过。” 林梦鸢站在覃芷怡的身旁,低声对覃芷怡说道:“我印象中,这两个秀女关系甚好,成天粘在一起,对?怎地突然反目成仇了,一个个恨不能将对方千刀万剐。” “表面姐妹罢了,不然也想不出那等龌龊事,竟然要掉包姐妹的绣品。”覃芷怡义愤填膺地答道。 “你会站出来为受害者作证吗?”林梦鸢又低声问道 。 覃芷怡连忙摇了摇头,答道:“我也不能十分肯定绣品掉包一事,还是别去淌这摊浑水。” 赵婧姝居高临下地盯着那两个秀女,目光在她们身上来回逡巡,她们哭哭啼啼的辩驳声不断,吵得她烦不胜烦。 赵婧姝看向皇上尉迟安,目光中带着询问。 而尉迟安不带半分犹豫,冷声下令:“宫中妃嫔,本应恪守宫规,和睦相处,而你二人,相互攻讦,行为失当,有损皇家威仪。为正宫规、明法纪,立刻将这二人杖责二十,责罚之后,逐出宫去。” 原本如春风般温暖的声音,此时仿佛裹挟了寒霜冰碎,冷到了极点。 尉迟安的话音刚落,几个太监便上前拉走了两个秀女,片刻之后,远处传来了一声接着一声的凄厉惨叫,令剩下的秀女愈发不安。 赵婧姝为了缓解萧杀的气氛,脸上瞬时挂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温和地说道:“方才是那二人触犯了宫规,行为不端,皇上才会小惩大戒。只要你们安守本分,陛下和本宫必然不会亏待各位。众位姐妹不必拘礼,献礼继续。” 有了前车之鉴,一众秀女纷纷打开自己的木匣子,将其中的绣品认真检查,以防被旁人掉包而不自知。 覃芷怡偷偷瞟向高玟,果然,她的神情不似先前的得意与激动,而是露出了慌乱之色。 献礼的人轮到了高玟。覃芷怡紧张地攥起了拳头,她的双目与沈潇湘对上,沈潇湘也同样不安地看着她,二人皆为高玟捏了把汗。 高玟缓缓走上前,她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怒火,眼眶泛红,声音颤颤:“参见皇上、太后、皇后,小女高玟,特献上手绣方帕,还请皇上、太后、皇后赏鉴。” 尉迟安等着高玟献上帕子,却观望了许久,才见她慢吞吞地从木匣中取出绣品。 高玟双手捧上方帕,口中说着含糊不清的献词:“小女所绣是仙鹤缠枝花卉纹,寓意皇上和太后福如东海,寿与天齐。”高玟早早准备好了长篇的献词,话到口边,生生咽下去了大半。 “高玟,太过小家子气了。”赵婧姝对高玟的扭扭捏捏有些许不满。 这句话刺痛了高玟敏感而脆弱的内心,她撇了撇嘴,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她迅速低下头,偷偷用手背抹去了泪滴。 这个举动落入了尉迟安的眼中,他接过方帕,展开一看,那一大片茶渍十分显眼。 尉迟安和赵婧姝同时皱起了眉,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尉迟安顿了顿,开口道:“这纹绣倒是栩栩如生,本应是佳品……” “可这方帕上的茶渍,是对皇上的大不敬。”赵婧姝接话道,“你好大胆,一个小小的秀女,竟敢用这种污浊之物来糊弄皇上,你可知该当何罪?” 高玟吓得如失去支撑的木架,一下子散倒在地,“皇后娘娘,能否给小女一个解释的机会?” 赵婧姝冷笑道:“本宫倒是想听听,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高玟跪在地上,缓缓抬起头,她的脸上挂着一串串泪珠,瞧上去既狼狈又无辜。 一旁的尉迟安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水,浅尝了一口,又放回了桌面,从始至终未看高玟一眼。 第17章 匠心独具 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覃芷怡战战兢兢地看着尉迟安,脑海中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尉迟安俊朗却冷情,这是覃芷怡对他最初的印象,但却不妨碍覃芷怡想象自己成为他的宠妃,且是最爱的那一个。 也许他只是对旁人这般淡漠,也许他对我会是独一无二的珍惜。许多初入宫的妃嫔都曾抱有这样的幻想,覃芷怡也不例外。 高玟跪在地上,她抬眼看向尉迟安,见皇上正自顾自地品茶,并未打算过问,便只能可怜兮兮地恳求赵婧姝:“皇后娘娘,您就是借小女十个胆子,小女也不敢对皇上做出大不敬的举动,更不会故意将献给皇上的绣品弄得污浊。” “你的意思是,本宫错怪了你?”赵婧姝将帕子摔在了高玟的身上,厉声道,“这茶渍分明出现在你的帕子上,难不成你也想说,是旁人陷害你?” 高玟伏下身子,虔诚地趴在地上,额头近乎碰到赵婧姝的脚面:“皇后娘娘明鉴,小女敢发誓,昨晚放入木匣中,还是一条没有任何污渍的方帕。方帕沾染了茶渍,断不能敬献皇上,小女当然知晓这点,若有违此意,等同于自掘坟墓。昨晚完好的帕子放入木匣,乃忍冬姑姑亲眼所见,可以请忍冬姑姑为小女作证。” 高玟的话仅是一面之词,赵婧姝不愿再给高玟自证的机会,打算与那两个秀女一同责罚并逐出宫去,然而尉迟安却出声阻止:“秀女高玟,也算是不卑不亢,有理有据。若有人肯为你作证,你的帕子,朕便不予追究。” “皇上……”赵婧姝没曾想尉迟安竟然会插手此事,由她处理的后宫事务,尉迟安素来不会多加干扰。 尉迟安对赵婧姝淡淡一笑,劝慰她:“皇后,较之方才两个秀女,高玟还算守礼。朕料想她不会如此愚蠢,故意拿污浊的绣品来糊弄。况且,她的绣工属实不错。” 有了尉迟安的承诺,赵婧姝自然不敢多言,她只能看向忍冬,暗中向她施加压力。 忍冬似乎并未瞧见赵婧姝的神色,她上前一步,对着皇上行了一礼,将她所知的实情一一告知:“回皇上的话,奴婢昨日所见,高玟小主将绣品放入木匣中时,那方帕美轮美奂,并无任何茶渍污浊。今日这帕子上突然有了茶渍,大约是有人从中作梗。” 高玟感激地看向忍冬,连带着覃芷怡和沈潇湘都松了一口气。 覃芷怡再次看向尉迟安,心中窃喜,原来这位高高在上的君主不仅相貌堂堂,还是个明君,明辨是非,不随意冤枉好人。 坐在黄花梨木鹿角椅上的尉迟安,脸色变得凝重,他身子向前倾了倾,冷声道:“有人从中作梗?这届秀女竟然有如此下作的手段,这倒是令朕很意外。皇后,彻查此事,尽快给朕一个交代。” “是。”赵婧姝的嘴角绽开了笑意,看向一众秀女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一些小插曲罢了,献礼继续。”尉迟安摆了摆手,秀女们继续端着木匣,上前献礼。 待到所有秀女介绍完毕,不出意外,尉迟安选了赵嫣荷的绣品。 赵嫣荷绣的是一朵富丽堂皇的牡丹,其上有几只斑斓的蝴蝶飞舞,她绣工的精湛,令赏玩方帕的人好似嗅出了花朵的馥郁芬芳。 尉迟安对赵嫣荷的绣品赞赏有加,并赏了赵嫣荷许多珍宝。 “你就是赵嫣荷,辅国公的孙女?”尉迟安看向上前谢恩的赵嫣荷,语气变得柔和。 “小女正是赵嫣荷。” “不愧是大家闺秀,令人一见倾心。” 赵嫣荷得了尉迟安的夸赞,面上即刻升起了一片红晕,羞涩地低下了头。她恋恋不舍地瞥看了皇上一眼,才退了下去。 有人欢喜便有人忧愁。 尉迟安身旁的赵婧姝面无表情,自顾自地整理着衣袖,仿佛对这个新人毫无兴趣。 被尉迟安赦免的高玟恨恨地瞪着赵嫣荷,原本得到赏赐的应该是她高玟才对,如今赵嫣荷得了好处,高玟不免猜忌,对她的绣品下手之人定是赵嫣荷。 皇后赵婧姝选的是田昭昭的绣品,田昭昭绣的是红彤彤的石榴,寓意多子多福。赵婧姝至今未得一子一女,对于子嗣一事,颇为看重。她也赏了田昭昭不少珍宝,让田昭昭很是得意。 轮到荣妃容沐汐挑选,她精挑细选了好一会儿,挑中了覃芷怡绣的帕子。 “这些帕子,本宫都不是很喜欢。虽然皆是些精美的绣品,但是千篇一律,本宫早就看腻了。”容沐汐手中把玩着覃芷怡的绣品,口中喃喃,“这条方帕,倒是有点意思。” 容沐汐的一举一动,尉迟安都瞧在了眼里,他看向容沐汐,眼角含笑,“爱妃倒是说说,这条方帕是怎么个有意思?” 容沐汐的纤纤玉手,将方帕举到了尉迟安的眼前,她的声音娇俏又温润,如同吹散花香的那阵微风,又带了几丝春雨的细腻,“皇上,你看呀,这朵祥云绣纹虽然普通,但是丝线色彩的搭配很是清新独特,加上走线错落有致,多了饱满的层次感。再看这方帕的边角,竟然绣上了一圈暗花,真是匠心独具。她的绣工细腻,一定是一位善解人意的好妹妹。” 尉迟安点了点头,表示对容沐汐的赞同。 容沐汐打赏了覃芷怡,当众表现对她的喜爱。 尉迟安却将全副心思都放在容沐汐身上,甚至连覃芷怡是谁都未曾细看。 “爱妃眼光独特,善于发现,观察细致入微。更为重要的是,还对新来的秀女颇为关照,甚得朕心。凭着这些,朕也该赏。” 尉迟安借着花后节的由头,赏了容沐汐诸多珍奇异宝,比赵嫣荷的赏赐还要多出一倍有余。从品质上看,赵嫣荷得到的赏赐与容沐汐也是天壤之别。许多宫中独一份的珍宝都到了荣妃的手中,尉迟安对容沐汐的宠爱可见一斑。 第18章 疑云暗生 原本花后节的献礼,是给新入宫的秀女一个面圣的机会,秀女或凭借姣好的容貌,或依仗不俗的家世,又或是引人瞩目的才艺,给皇上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而这次的花后节,最出风头的却是荣妃——容沐汐。 容沐汐是永宁三年入宫的,短短三年时间,并未育有皇嗣,却晋升至妃位,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角色。 覃芷怡羡慕地旁观着尉迟安与容沐汐的郎情妾意,尉迟安的眸中含情,容沐汐脸颊泛红,笑靥如花,二人的交互浓情蜜意,如世间最平常的恩爱夫妻一般。 想到尉迟安的目光从未停留在自己身上,甚至连赵嫣荷都得到了尉迟安的赞誉,覃芷怡有些泄气,不禁呆在了原地。 林梦鸢见她眼神空洞,好似丢了魂,关切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芷怡,你怎么了?荣妃娘娘可是赏了不少宝贝给你,怎么还一脸惆怅的神情呢?” “我没事的。得了赏赐,我自然开心。”覃芷怡对林梦鸢淡淡笑了笑,佯装欢喜。 花后节的献礼结束后,尉迟安便带着盛长福等一众太监匆匆离去。 恭送皇上离开御花园之后,皇后赵婧姝走到了秀女们的身前,一个一个地细细打量。 “皇上命本宫彻查高玟绣品被污一事,既然是皇上口谕,本宫自然不能草草了事。” 赵婧姝身旁的常嬷嬷提议道:“皇后娘娘,御花园人多眼杂,若要调查,怕是不方便,何不让小主们去往万春宫再从长计议?” 赵婧姝点了点头,当即领着所有的秀女去了她的寝宫,万春宫。 万春宫,正如其名,院中摆放了琳琅满目的植株。置身此处,仿佛身临四季如春的境地,一眼望去,皆是姹紫嫣红。 秀女们踏着色泽均匀的砖路,两旁是万紫千红的花朵,东张西望地入了内殿。 赵婧姝一改先前的严苛,换了一副平易近人的笑脸,对秀女们也极尽友善。 “妹妹们,快坐下,我这万春宫可还雅致?” 秀女们立刻赞不绝口:“皇后娘娘的万春宫,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华美绝伦。皇后娘娘是花中牡丹,当然配得上后宫最好的宫殿。” 赵婧姝的笑意敛起了三分,“哼,这万春宫与梓宸宫比起来,却是远远不足的。” “梓宸宫?”秀女们开始交头接耳,“是荣妃娘娘住的地方吗?” 覃芷怡的目光在万春宫里流连,万春宫里无论是陈设还是用具,都是一应俱全,博古架上的摆件,更是华贵无比,价值连城。若是这样,还与梓宸宫难较高下,梓宸宫该是如何的瑰丽奢华呢? 赵婧姝挥了挥手,几个宫婢给秀女们端了茶水。简单寒暄了几句,赵婧姝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话说,高玟的绣品被污一事,在本宫看来,并非皇上所说那么严重。” 原本叽叽喳喳的秀女们,立刻安静下来。赵婧姝提到了高玟,她们的目光便转而向高玟。 自打入了万春宫,高玟的脸色便十分难看,此时,她更是满脸怒意。 “高玟,你先别急,本宫既然要管,就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至于其他人,也莫要因此而害怕。不过是一件小事,本宫以为,不必大动干戈,你说呢?”赵婧姝看向高玟,等待着她的反应。 高玟的双眉皱成了一团,她应声道:“皇后娘娘,也许您认为是小事,可是对小女而言,可是大事,是差点害了小女身家性命的大事!” “高玟,莫要急躁,本宫承诺给你一个交代,自会给你一个交代。”赵婧姝的笑意又淡了几分,“只是这事情已经过去,大家同为宫中姐妹,日后若有缘一同伺候皇上,过于计较难免遭人非议。” 高玟低下了头,不甘心又无可奈何,“但凭皇后娘娘做主。” 赵婧姝对高玟的表现颇为满意,又扬起了嘴角,接着说道:“为何本宫说,只是一件小事,那是因为,茶渍弄污了绣品,很可能只是某人的无心之失,并非故意而为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应该给犯错的人一个机会。” “皇后娘娘宽仁。”秀女们恭维道。 高玟也应和道,说着口不对心的话,但她的目光斜射向赵嫣荷。看见赵嫣荷与身旁的秀女相谈甚欢,高玟的怒火一窜千丈。 凭什么赵嫣荷可以如此得意,而她却失去了唯一能够在皇上面前长脸的机会。明明做坏事的是赵嫣荷,最后的苦果却要让她独自承担。 赵婧姝再次开口道:“犯错的人,本宫相信是不小心,只是不敢承认。本宫给你们一天时间,回去仔细思量,然后主动来本宫的万春宫,向本宫坦白。本宫可以向你们保证,承认错误便可从轻发落,若是一天过去,仍旧无人来领罪,那可就不是一件小事如此简单了。” 赵婧姝的目光再次滑过一众秀女,除了高玟仍情绪低落,其余秀女皆面上平静,看不出有何异常。 离开万春宫,已是正午时分,众秀女回到了储秀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花后节献礼发生的事情。 “高玟到底是得罪谁了呀?”田昭昭故意大声嚷嚷,“哎,你们可别看我。我虽嘴上不饶人,却从未有过害人之心。” 话音刚落,高玟从田昭昭的身边走过。田昭昭从余光捕捉到高玟的失意,故意伸脚,绊了高玟。 “田昭昭,你做什么?”高玟憋在心里的怒气尽数发泄而出,“你是不是有病,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惹我。信不信我在这里和你斗个鱼死网破!” “哟,高玟,我可是不小心而为之。”田昭昭阴阳怪气道,“并非故意的,你懂吗?皇后娘娘可是说了,不是有心之失,理应被原谅,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咯!” 高玟只觉得气血上涌,双目布满了通红的血丝,她恶狠狠地瞪着田昭昭,却调转向赵嫣荷,用尽其全身的力气,将赵嫣荷推了个趔趄。 第19章 心生龃龉 高玟的举动令储秀宫的秀女震惊非常,她平日里活泼可爱,鲜少与其他秀女发生冲突,而赵嫣荷又是与她交好的秀女,到底发生何事,能令她大打出手。 覃芷怡和沈潇湘立刻上前,将高玟与赵嫣荷拉开。 “阿玟,你别冲动,有什么话,我们坐下好好说。”覃芷怡轻声劝慰道。 沈潇湘也拦在赵嫣荷的身前,对高玟说道:“阿玟,你的绣品被破坏,我知晓你心中难受,可是再怎么怪怨也怪不到赵嫣荷呀!” 高玟委屈不已,她看着覃芷怡和沈潇湘,眼神变得犀利:“你们为何都偏帮赵嫣荷,难道我不是与你们交好的姐妹吗?” “当然是。但是事情总该有个来龙去脉,你这样怪怨嫣荷,也无甚道理。我们得弄清真相,不是吗?”沈潇湘冷静地说道。 “真相是什么?”高玟变得暴躁,“真相就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嫉妒我的绣品,看不惯我被皇上赞赏,便对我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赵嫣荷也颇为恼火,但念在与高玟交情不浅,还是和气地问道:“阿玟,我不是故意陷害你的人,你为何要对我发火呢?若是找到了陷害你的人,我们会帮你一起对付她的。” “你不是陷害我的人?”高玟已然失去了理智,“我看你就是那个陷害我的小人!” “高玟,我好声好气地跟你说话,你别蹬鼻子上脸的。”赵嫣荷也生起气来。 花后节献礼之后,不少秀女见赵嫣荷备受皇上看重,便动了巴结的心思。高玟与赵嫣荷起了冲突,她们立刻站到了赵嫣荷身旁,出言相助:“高玟,你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即便你的绣品没有问题,也比不上嫣荷的绣工。嫣荷之所以能得到皇上的赏识,是她的真本事,不像你,只会在这里大喊大叫,丢尽脸面。” 高玟闻言,眼泪抑制不住地往外涌,本来就因为家世而备受欺负,原以为这次献礼之后,可以打一次成功的翻身仗,没曾想不但遭人陷害,还得罪了一众秀女,今后的路举步维艰。 “赵嫣荷,亏我还把你当成我的好姐妹,你就如此对我吗?”高玟的声量低了下来,她双手捂住了脸,哭得伤心。 “我怎么对你了?”赵嫣荷怒气不减,“再三强调,你的绣品与我无关,你还要在此诬赖我。在众人面前大吵大闹,非说是我动了你的绣品,你到底有何凭据?还是说,你是嫉妒我得了皇上的赏赐?” 赵嫣荷的话再次刺痛了高玟,她不依不饶道:“我不需要凭据,就是你在背后捅刀子。我更不会嫉妒你,原本绣品第一的赞誉便是我的。” “我在背后捅刀子?”赵嫣荷气极反笑,“我们可是好姐妹,你不去怀疑旁人,却怀疑你的好姐妹?” “好姐妹背后捅刀子不是稀松平常的事吗?”高玟用手背抹去了眼泪,“献礼的时候,那对好姐妹不正是这样互相捅刀子的?” 赵嫣荷被高玟的胡搅蛮缠气得咬牙,“你将我,和那两人相提并论?哼,我赵嫣荷,是决计做不出这种事的,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如今我在后宫是炙手可热的人物,没必要跟你一般见识。” 高玟愈发口无遮拦,说话也愈发难听,“所有秀女的绣品,只有你,赵嫣荷,可以跟我一较高下。如果我的绣品出了问题,会是谁得益呢?应该没有人会愚蠢到,陷害别人,自己又不会得益的?” 赵嫣荷哑口无言,对于高玟的话,她无力反驳,只能任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口上连连否认。 高玟和赵嫣荷的争执,把储秀宫里的秀女全都吸引了过来,大家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围观二人,时不时指指点点。 一个宫婢担心事情闹大,连忙叫来了忍冬。 “到底发生了何事?”忍冬拨开围观的秀女,向人群正中央挤了进去。 看热闹的田昭昭发现忍冬来了,装模作样地横在了赵嫣荷和高玟中间,打圆场道:“哎呀,都是同吃同住的姐妹,何必闹得太难看。高玟,你也别太小心眼了,我看这事情就是有人不小心弄污了你的帕子,没你想得那么丑恶。况且,你看赵嫣荷的反应,应该不会是她。” “要你多管闲事!”高玟本就在气头上,先前田昭昭还用话激了她,若不是赵嫣荷的事情令她更加恼火,她定要先找田昭昭的麻烦。“滚一边去!” “哎呀,忍冬姑姑。你看我好心好意提醒高玟,她还要这样羞辱我。”田昭昭做出一副要哭的委屈模样,在忍冬面前撒娇告状。 忍冬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把她推到一旁,自己走上前去,出言调和道:“高玟,赵嫣荷,你二人在储秀宫里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要知道,这里是宫中,时时刻刻都要守规矩,谨言慎行。都别吵了,赶紧回房去,午膳会送去你们的房间。” 随后,她又对着一众秀女说道:“皇后娘娘所言,你们也清楚。到底是谁犯的错,惹出来的麻烦,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心,皇后娘娘一概不论,都当作无心之失来惩处。所以,等到太阳落山,趁着四下无人,便赶紧去万春宫自首,这件事情也算是了了,莫要再给储秀宫添麻烦。” 秀女们见热闹停了,便纷纷散去。田昭昭得意洋洋地向偏殿走去,被跟过来的覃芷怡一把捉住。 “哎哎,你干什么,我要去用午膳了。”田昭昭将覃芷怡的手打开,“肚子饿得咕咕叫,你可别耽误我用膳。” “田昭昭,你别装傻子,我找你何事,你心知肚明。”覃芷怡阴着脸,对田昭昭说道。 田昭昭立刻收起耍赖的嘴脸,紧张地挽住覃芷怡,将她朝自己的房间拉去,“芷怡,你别在这里大呼小叫的呀,有什么话,我们回房再好好说。方才高玟和赵嫣荷吵架,闹得很是难堪,你肯定不想再麻烦忍冬姑姑?” 第20章 手可摘星 储秀宫的晌午,阳光明媚而不热燥,金色的光芒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时照亮了储秀宫的每一方寸。沐浴在阳光中的植株,变得愈发生机勃勃,花儿更加艳丽,草木更加青翠。 除了回房的高玟和赵嫣荷,秀女们都去了偏殿用午膳。田昭昭拉着覃芷怡偷偷摸摸地回了房间,又谨慎地将门关严,随后才对覃芷怡说道:“芷怡,事已至此,你可别再多事了。” “可是,这件事是因你而起,你不用承担后果吗?”覃芷怡面露愠色,“忍冬姑姑方才也说了,若是你不去主动承认错误,可是会连累整个储秀宫的。” “我……”田昭昭的眼神游离,害怕与覃芷怡四目相对,“我若是去承认错误,就会被逐出宫去。到时候,田家的脸面不保,我会过得很惨,芷怡,你就可怜可怜我。” “皇后娘娘承诺,不会对此事过分追究,只会从轻发落。你若是不主动承认,日后查出真相,后果会更加严重,到时候就不仅是丢掉脸面的事了。”覃芷怡坚持不懈地劝说着田昭昭去万春宫主动承认错误。 田昭昭不愿去自首,她黑着脸说道:“我偏不去又怎样?难不成你还想去跟皇后告密吗?” “田昭昭,你别以为这件事真的只有我们三人知晓。这宫中的眼线众多,皇后娘娘兴许早已掌握了线索,就等你去自首了。”覃芷怡威胁道。 田昭昭闻言,先是露出了担忧和惊恐的神色,接着又低下头沉默,过了许久,才答道:“芷怡,你说得有道理,是我肤浅了。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你给我些时间。” 覃芷怡感到欣慰,“你能想明白最好。” 离开田昭昭的房间,覃芷怡轻松了许多,她哼着小曲儿回了自己的房间,沈潇湘早已等在了门口。 “芷怡,和田昭昭谈得如何?”沈潇湘急切地询问道,“这是偷偷给你带出来的馒头。” 覃芷怡接过沈潇湘给的馒头,正要与沈潇湘进房,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小丫鬟突然叫住了覃芷怡。 “敢问,是秀女覃芷怡吗?” “我是覃芷怡。你是?”覃芷怡赶紧将馒头塞进了衣袖,疑惑地看向小丫鬟。 小丫鬟施了一礼,答道:“小主,我是荣妃娘娘宫里的,荣妃娘娘特让我来请姑娘去一趟梓宸宫。” “荣妃娘娘……”覃芷怡看了眼沈潇湘,心中没来由地慌乱。 沈潇湘推了覃芷怡一把,鼓励道:“快去,荣妃娘娘似乎很喜欢你。这次召你去,定是要与你深交的。这是好事。” 覃芷怡听了沈潇湘的话,又看向荣妃宫里的丫鬟,只见那丫鬟淡淡地笑着,并无恶意。 这一幕引来了刚用完午膳的一些秀女,她们站在一旁,羡慕地看着覃芷怡,酸溜溜地说道:“虽说嫣荷得了皇上的赏赐,是本届秀女中的焦点。可是,芷怡却得了荣妃娘娘的青睐,荣妃娘娘可是冠绝后宫,日后芷怡可是要跟着沾光的。” 覃芷怡在众人的注视下,不得已跟着荣妃宫里的丫鬟去了梓宸宫。 梓宸宫,与万春宫满院的鲜花绿植不同,此间更注重景观的布局,让人刚踏入梓宸宫门,便有一种身临仙境之感。 遒劲的树干与盘曲的枝条形成了一张天然的网,将从天而降的金色光芒拦在了半空,只有细碎的辉煌从枝叶的缝隙中漏了下来,坠落而成一束束柔和的光线。 错落有致的假山石、绕过假山的潺潺流水、娇艳缤纷的花朵儿以及青翠欲滴的枝条,构成了一幅鲜活的自然画卷。 覃芷怡跟在小丫鬟身后,诗意般的景色应接不暇,她们穿过蜿蜒的青石板路,视野突然豁然开朗,可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树木的枝叶随微风摇曳,覃芷怡又走上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了几步,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道弯弯的石桥。石桥之下是碧如宝玉般的小水塘,塘中几尾锦鲤,金黄、橙红、银白交织,绚丽多姿。 覃芷怡这才想起,荣妃来自江南,这梓宸宫的布局格调宛若江南之境,一步一景,甚是好看。 然而,令覃芷怡颇为好奇的是,皇后理应是后宫第一人,而她所居万春宫却远不如梓宸宫的华贵,看来果真如秀女们所说,皇帝的宠爱若是分十份,七份都是给了荣妃。 梓宸宫的院子里修建了一座观景台,名曰摘星楼,足有五层楼之高,此时的荣妃容沐汐便正在观景台的顶楼赏园林之景。 “小主,我家主子就在摘星楼上,还请小主移步顶楼见荣妃娘娘。”小丫鬟停在了观景台前,为覃芷怡指了一条路。 覃芷怡抬头瞧了瞧巍峨壮丽的摘星楼,微微有些皱眉。 “小主,劳烦您动作快些,荣妃娘娘不喜久等,若是等候时间过长,怕是会失了耐心。”小丫鬟在一旁催促道。 覃芷怡点了点头,提起裙摆,一步一步向上爬去。因为担心荣妃不悦,她甚至不敢停下稍作歇息。 终于,覃芷怡爬到了顶楼,她捂住胸口,感受心跳砰砰作响。 “秀女覃芷怡?”容沐汐斜躺在贵妃榻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覃芷怡。 覃芷怡向荣妃行了礼,正要起身,面前却又响起容沐汐冷冰冰的声音。 “谁让你起身了?” 覃芷怡只能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小声而急促地喘着气,她的喉间干渴,心中更是酸涩。 容沐汐一头乌黑的秀发随意地散落在贵妃榻上,发间点缀着几片粉嫩的花瓣。粉纱所制的衣领微张,露出玉白胜雪的肌肤。一抹殷红点在唇瓣上,如熟了七分的樱桃,浓淡正相宜。 “起来。”容沐汐轻启朱唇,语气带着一丝慵懒。 覃芷怡揉了下发麻的双腿,低头站在容沐汐的身前,不敢开口言语。 容沐汐淡淡扫了覃芷怡一眼,问道:“知道本宫为何找你来吗?” “小女不才,猜不透娘娘的意思。”覃芷怡始终低着头,一副乖巧顺从的模样。 第21章 金色祥云 从摘星楼俯瞰下去,能看见梓宸宫的全貌, 在亭台水榭、小桥流水的簇拥之下,金碧辉煌的宫殿十分显眼。 摘星楼上,微风轻拂耳畔,挑起发丝飞舞。覃芷怡低眉顺眼地站在容沐汐身旁,聆听着她的差遣。 而容沐汐坐在贵妃榻上,一改在皇上面前温柔可人的模样,变得盛气凌人,张扬跋扈。 “哼,覃芷怡,别以为本宫看不出来你的心思。”容沐汐盯着覃芷怡,两道冰冷的目光投在覃芷怡身上,“你这副乖巧温顺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你的心眼可不少呢!” “荣妃娘娘,小女实在不知您的意思,还请明示。”覃芷怡虽然低着头,却也不卑不亢。 “还想与本宫装下去吗?既然本宫戳破了你的面具,那就坦坦荡荡地揭下来,让本宫仔细瞧瞧,你到底是什么模样。”容沐汐面无表情,精致的妆容给她添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艳。 覃芷怡从未经历过这些,令她疑惑不解的是,这后宫的嫔妃,皇后或者荣妃,似乎都一人千面,在皇上面前是一副模样,转眼到了自己宫里,又变了另一副模样。 拿皇后来说,她在皇上面前极力表现出强势威严,待人苛刻,而在万春宫中,对一众姐妹却又平易近人。再看荣妃,皇上面前的她温婉柔情,怎么换了个地方,却倨傲难容人了。 覃芷怡很是委屈,她思虑了片刻,迟疑地开口:“小女当真毫无野心,更谈不上玩弄心眼。自打入宫以来,自问对人对事,都是出自于本心,并未伤害过谁。如果荣妃娘娘是想找出妄图攀附皇上以此飞黄腾达的人,这宫中比比皆是,但小女覃芷怡却是最冤枉的一个。” 容沐汐听着覃芷怡的慷慨陈词,冷笑了几声,“哼,你可以骗骗刚入宫的小傻瓜,却骗不得本宫。你这种伎俩,本宫见得多了,只是她们看不出来罢了。不妨告诉你,皇后那日在储秀宫下的功夫,本宫都了然于心,你是如何做的,本宫自然也会知晓。” “荣妃娘娘可是指,皇后娘娘差常嬷嬷送茶点一事?”覃芷怡急着辩驳,“那日姐妹们争相抢夺茶点,并非为了口腹之欲,而是为了表明对皇后娘娘的尊重,是对皇后娘娘的讨好。而小女自知不配与皇后娘娘往来,才不争不抢,先让姐妹们挑选。这也算不得什么心眼?” 容沐汐并未回话,而是拿出覃芷怡的绣品,举在半空中,让金色的阳光洒在帕面上。 “你的绣品看上去朴实无华,却又处处暗藏心机。你在祥云的绣线中掺了金丝银线,交替纹绣,成品难以看出,但在光线照耀下,却闪烁着点点光芒,若隐若现,煞是好看。” “荣妃娘娘慧眼识珠,一般人怕是发觉不了。”覃芷怡镇静解释道,“小女并非想在绣帕中动手脚,只是纹绣之时,灵机一动,期待有缘之人得到这方帕子。看来,荣妃娘娘便是小女的有缘之人了。” 容沐汐从贵妃榻上站了起身,一步一步逼近覃芷怡,并用手捏住她的下巴,厉声道:“覃芷怡啊,你的有缘之人不是本宫,应该是皇上才对。” 覃芷怡的目光对上容沐汐,看着她双眸中针锋相对的戾气,不由心头一酸,几点晶莹在眼眶里流转。 “真是惹人怜爱。”容沐汐松开覃芷怡。“你确实不愿皇上选中你的绣帕,因为,皇上即便拿了你的绣帕,也很可能丢在一旁,再也想不起来了。若是一个有些恩宠的妃子挑了你的绣帕,无意之中,让皇上发现了你的巧思,想必会让皇上难忘一阵。本宫说得对?” 覃芷怡闻言,立刻跪在了地上,楚楚可怜地为自己辩驳:“荣妃娘娘,小女实在没有这般心思。您真的错怪小女了。” “本宫很是欣赏你的心灵手巧,尤其是这方帕的巧思,实属难得。”容沐汐轻抚绣帕,露出喜爱的神色,“可惜啊,你不是一个平常的宫婢,而是一个前途无量的秀女。纵然有这般巧思和手艺,这暗藏在绣帕之中的锋芒,却将本宫刺痛。” 覃芷怡仍旧跪在地上,尽力抚平焦虑,让自己冷静下来,“荣妃娘娘,说到野心,应是争强好胜、出尽风头的佼佼者,而小女从入宫以来,未有过人的家世,惊人的容貌,也未拉帮结派,对贵人谄媚讨好。” “小女所求,只是做个后宫里最平常的嫔妃,与姐妹们不起冲突,和睦相处。至于皇上的恩宠,如果有,那自然是好的,若是没有,小女亦不强求。荣妃娘娘所说的心机手段,小女资质平庸,根本想不到。就算旁人暗示,也不愿如此。荣妃娘娘大可放心,小女绝不会争宠,更不会危及到娘娘的地位。” 容沐汐的脸色愈发难看,“想不到,你竟然还是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本宫给你举个例子,这后宫之中,有一种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小草,虽貌不惊人,却只得了一丝养分,便可迅猛生长。这种小草若是不加干涉,日后便会喧宾夺主,从而危及到花园里真正耀眼的鲜花。本宫是决计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覃芷怡跪在地上,眼神黯淡,瞬间失去了色彩,她再三向容沐汐保证:“荣妃娘娘,小女绝不会强出风头,抢了本该属于他人的位置。小女只是一棵最不显眼的小草,既不茁壮,亦不绚烂,更不会让皇上注意到。小女深知处于什么地位,就该摆正自己的位置,万不可有不切实际的念头。” “那么,这次的事情,以后还会再发生吗?”容沐汐又坐回了贵妃榻,淡淡问道。 “绝不可能再发生。”覃芷怡低着头回话。 “最好是这样。”容沐汐把玩着手里的方帕,突然,她朝风中一掷,绣帕在空中转了一个圈,飘飘摇摇地向下落去。帕子上的祥云,泛着淡淡的璀璨,与金色的日光融为了一体。 第22章 雪压霜欺 覃芷怡静静地看着绣帕越飘越远,一滴清亮的泪水悄然从眼角滑落,随即又干涸在脸颊上,无人发觉。 容沐汐单手托腮,倚在摘星楼的栏杆上,淡淡说道:“起来,别跪着了。” 覃芷怡缓缓从地上站起,颤颤巍巍,一时之间,有些头晕目眩。 “此次来梓宸宫,本宫可有为难你?”容沐汐扭头看向覃芷怡。 覃芷怡摇了摇头,答道:“荣妃娘娘未曾为难过小女,只是找小女来梓宸宫认认门,共叙家常罢了。” “嗯。”容沐汐很满意覃芷怡的回答,随即摆了摆手,“你先回去。” 覃芷怡独自一人从摘星楼走下去,目光四处寻找绣帕的下落。 原来,绣帕落在了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覃芷怡见四下无人,又左顾右盼了几遍,确保无人注意她,便弯下身子,蹑手蹑脚地钻入了灌木丛。 她捡起绣帕,掸了掸其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再四下打量一番,才快步走出梓宸宫。 出了梓宸宫门,覃芷怡低着头,一心想要快步离开。急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又望了几眼。梓宸宫的繁华,与她的落魄,就像黑夜里星光璀璨的辰空,和死气沉沉的潭水,是两种毫无关联的事物。 回到储秀宫,原本各忙各的秀女们一窝蜂涌了上来,用艳羡的目光看向她。 “芷怡,你真厉害啊,竟然得了荣妃娘娘的青睐。”贾红恭维道,“日后在宫里,谁还敢欺负你呀,定是好吃好喝地过好日子,快活似神仙。” 众秀女连连附和,这些赞美之词不知有几分真假。而覃芷怡只能无奈地僵在原地,尴尬地笑着。 站在秀女中的赵嫣荷,身边又多了几个跟班,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覃芷怡,脸色不太好看。 “嫣荷,你说被皇上看重是好事,还是被荣妃娘娘看重是好事呢?”田昭昭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赵嫣荷应付地笑了笑,答道:“我和芷怡是好姐妹,无论谁有了殊荣,也会帮衬另一个的。不管是被皇上看重,还是被荣妃娘娘看重,都是好事。田昭昭,你不也被皇后娘娘看重吗?” “皇后娘娘看重我,自然是好事,毕竟这后宫之主可是皇后娘娘。其他的妃子,就好比生在四季的花儿,花开花谢,各有花期,总有凋零的一日。”田昭昭得意地大笑了几声,带着贾红等人回房去了。 赵嫣荷白了田昭昭一眼,没精打采地走到覃芷怡身旁,淡淡说了句恭喜。 覃芷怡摆了摆手,顺势挽住赵嫣荷的手臂,对她说道:“你方才也说了,我俩可是好姐妹,无论有什么好处,都不会忘了另一个。恭喜的话,我们便都省去,还像往日那般,千万别因此而生分了。” “怎么会生分呢!”赵嫣荷苦笑道,“只不过,我们姐妹四个,眼下只剩三个了。” “明日就会水落石出,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高玟便想通了,我们四人还像从前那般,情同姐妹,同进同退。”覃芷怡说道。 赵嫣荷却黑了脸,她一把推开覃芷怡的手,神情冷漠地说道:“芷怡,就算高玟想明白,我也不会再与她做姐妹。她分明是嫉妒我,才将脏水往我身上泼,这种屈辱,我是不会就此罢休的。” “嫣荷,高玟她只是一时糊涂。”覃芷怡还想再劝,却被赵嫣荷打断。 “芷怡,你莫要再从中调解了,我是不会原谅她的。你若是坚持要站在高玟一边,那我们的姐妹之情也就此作罢。” 覃芷怡看着赵嫣荷怒气冲冲地离去,心中很不是滋味。 这时,沈潇湘才懒洋洋地从房中走出,她见覃芷怡愣怔着站在院中,好奇地问道:“芷怡,你回来了呀,荣妃娘娘找你做甚?” 覃芷怡谨慎地环顾四周,拉着沈潇湘回房,一边走一边道:“人多而杂,我们还是先回房再说。” “神神秘秘的,肯定是好事。”沈潇湘被覃芷怡推着前行,面上露出了喜悦之色。 覃芷怡关上房门,忧愁地说道:“嫣荷和高玟彻底闹翻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呀?若是帮高玟,就会失去赵嫣荷,若是帮赵嫣荷,又会失去高玟,进退两难。” “吵架嘛,总要给她们一段时日冷静下来。眼下二人皆在气头上,过几日自然就和好了,你不用太操心的。倒是你呀,遇到了什么好事,快和我说说!”沈潇湘说道。 覃芷怡仍然皱着眉,很是愁苦:“哪里是什么好事。方才秀女们都围着我恭喜,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却是有苦说不出。” 二人说话间,覃芷怡的肚子咕咕直叫,她恍然想起沈潇湘给自己留的馒头,即从袖中掏出馒头,啃了起来。 “什么苦呀?荣妃娘娘器重你,还给了你颇多的赏赐,不像我,是个无人看重的废物。”沈潇湘一边羡慕着覃芷怡,一边情绪低落地埋怨自己。 “什么看重不看重的,都是假象,我还宁愿如你一般,默默无闻才好呢!” 覃芷怡吃完馒头,才将容沐汐威胁她的事情说与沈潇湘听。 沈潇湘听闻,吃惊地说不出话来,“花后节那日,荣妃娘娘明明表现得温婉和气,怎地还能明目张胆地威胁你呢?除了威胁你,她有没有为难你?” 覃芷怡叹了一口气,又将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绣帕的事情,“折腾我的事倒是没少做,只不过,她也怕面具被扯坏,还叮嘱我不许说出去。潇湘,这件事你莫要卷进来,听听就罢了,转头需得忘记,好吗?” “若只是这样,意味着她也有顾虑。”沈潇湘为覃芷怡剖析道,“她之所以不敢对你下手,是因为需得找一个好的由头。所以,你只要表现出顺从,不出差错,她便不能拿捏你。” 覃芷怡点点头,半眯起双眼,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让她一时之间理不清头绪。关于皇后和荣妃的应对之策,她还需与沈潇湘从长计议。 第23章 兴师问罪 天色渐渐暗沉,覃芷怡和沈潇湘用完晚膳,又回到房中相谈一番。 覃芷怡点亮油灯,二人便围坐在油灯旁,继续讨论起近来发生的事情。 “皇后娘娘对我们还算平易近人,不像荣妃,听你所言,她定是一个刁蛮跋扈之人。”沈潇湘为覃芷怡打抱不平。 覃芷怡摆了摆手,纠正沈潇湘的说辞,“皇后娘娘也未必是平易近人的,先前她还让常嬷嬷来试探过,你忘了吗?” “没错,这宫里的人,一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沈潇湘感慨道。 “我倒是羡慕你,事事不出头、不露锋芒,无论是皇后也好,荣妃也罢,都不会多加关注。这样风平浪静的日子,危险少了许多。” “那有什么好的!”沈潇湘心酸道,“凡事都不出挑,被旁人瞧不起,只能这样默默无闻地苟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既然入了宫,我就要做最绚烂的花火,哪怕只有一瞬间,也曾在皇上心中留下耀眼的一刻回忆。” “胡说什么呢!我不许你说这些晦气话。”覃芷怡立刻制止沈潇湘的悲观想象。 沈潇湘忽地笑出了声,“玩笑话罢了。但我当真羡慕荣妃,她肯定让皇上深深地迷恋着,也曾站在荣华富贵之巅,享受过世间繁华。虽然我对皇上没什么兴趣,也不想与他有情情爱爱的纠葛,但是尊崇的地位,还是令我心之神往。” “皇上,难道不好吗?我觉着,他定是明君,会是救百姓于水火的仁义君王。”覃芷怡把将要脱口而出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眼中却写满了期待。 沈潇湘疑惑地瞧着她,突然明白了她的想法,“芷怡,你可别犯傻啊,对皇上深情相许,伤的可是自己呢!我敢肯定,就算是荣妃,对皇上也不会有真情流露。后宫弱水三千,皇上是不可能只取一瓢饮的。” 覃芷怡缓过神来,向沈潇湘保证:“放心啦,潇湘,我不会迷失自己的。” “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在这后宫里,只有你我是彼此最值得信赖的人。”沈潇湘再三嘱咐。 沈潇湘离去之后,覃芷怡悠悠地掐灭了灯火,躺在了床榻上。发间飘散着梳洗之后的澡豆芬芳,本是助眠的香气,而覃芷怡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今日所见的种种,尉迟安的俊朗威严、赵婧姝的珠圆玉润、容沐汐的婀娜多姿,还有赵嫣荷和高玟争吵时的剑拔弩张,都令她惴惴不安。 覃芷怡索性起身,推开木窗,欣赏夜色。夜幕中的弯月被纱一般的云朵遮蔽,只留下淡淡的白色月光。 夜风清凉,迎面吹来,覃芷怡愈发的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影突然蹿入了覃芷怡的视野中。为了不让黑影发现,覃芷怡赶紧将木窗合上,只留下一条不易察觉的缝隙,刚好可以窥探黑影的动向。 等那黑影离覃芷怡更近了些,兴许是察觉到了覃芷怡的目光,她忽然转头,向覃芷怡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躲在窗后的覃芷怡微微冒出了冷汗,她定睛一看,那个黑影的脸庞在淡白月光的照射下,显露出了一个熟悉的轮廓。 原来是田昭昭! 覃芷怡的目光追随着那个黑影,一直到她离开。按她离去的方向看,应是出了储秀宫。 覃芷怡顿时松了一口气,一切皆在她的意料之中,田昭昭还是下定决心要向赵婧姝自首。 想到这里,覃芷怡感到浑身都轻松了下来。随后一阵困意袭来,她闭了窗户,回到床榻,倒头大睡。 直到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微弱的光线透过窗缝洒进了屋内,床榻四周有了朦胧的光亮,屋外重重的击门声响起,覃芷怡才猛地惊醒。 “小主,快收拾收拾起身,皇后娘娘马上就到储秀宫了。”忍冬身边的小宫婢在屋外急切地嚷嚷道。 “我知道了。”覃芷怡回话之后,小宫婢又匆匆去敲了隔壁的门。 疑惑赵婧姝为何如此着急前来,又想到真相得以大白于众,覃芷怡不由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仅过了半炷香时间,她便收拾整齐地走出了房门。 走了几步,她遇见了高玟,未着脂粉的她又现出了灰头土脸的气质。 高玟淡淡地扫了覃芷怡一眼,不予理会,便想转身离去。 “阿玟,皇后娘娘来到储秀宫,定是已知罪魁祸首,要对她施以惩戒。误会解除之后,你也不会再对我们生分了?”虽知高玟的态度冷淡,抗拒与她们沟通,覃芷怡还是厚着脸皮上前拦下了她。 “是我故意对你们生分的吗?”高玟提起这件事,又红了双眼,“瞧瞧你们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倒要看看,是谁弄污了我的帕子,要置我于死地。” 覃芷怡没曾想又惹恼了高玟,她只能无奈地撇了撇嘴,任由高玟离去。 秀女们匆匆出了房门,聚集在储秀宫门口,等着赵婧姝凤驾亲临。过了许久,赵婧姝才坐着步辇不急不慢地前来。 常嬷嬷搀扶着赵婧姝走下步辇,忍冬带着一众秀女连忙行礼。赵婧姝抬眼看向忍冬,脸色很是难看。 忍冬心中一凛,暗想赵婧姝原是来兴师问罪的,难道昨夜无人去自首?可是赵婧姝来得匆忙,既定的时间也未到呀。 赵婧姝并未开口,常嬷嬷上前一步,站在一众秀女身前,凶神恶煞地说道:“皇后娘娘给了你们机会,你们却不珍惜,原本就是一件小事,现下可是大事一桩了。一会真凶被揪出,不仅真凶要受到严厉的处罚,你们储秀宫的,一个也别想置身事外。” 众秀女大惊失色,却又不敢出声质问,只有贾红冒失地顶撞常嬷嬷道:“那个人做错的事,与我们又有何干系!她不愿主动承认错误,是她自己的事,也不是我们的错呀,凭何要连带我们一起受罚?” 常嬷嬷没想到贾红竟如此桀骜不驯,当着赵婧姝的面,也敢驳斥她,当下令她颜面尽失,立刻勃然大怒:“无知秀女,皇后娘娘的决定,也是你能质疑的?” 第24章 口蜜腹剑 谷雨之后,天气愈发燥热,春日微凉的晨风已是昨日,转眼被潮湿的暖风取而代之。 秀女们才在储秀宫门口站了不到半个时辰,额间却已沁出密密的汗滴。 常嬷嬷因贾红不知分寸地顶撞而勃然大怒,立刻搬出了赵婧姝,试图压制住贾红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 贾红却冥顽不灵,继续嘴硬道:“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你是你,小女自然不敢质疑皇后娘娘的决定,但是你这副嚣张的模样,小女实在看不惯。” 众秀女被贾红的勇气震惊,就连忍冬也吓出了冷汗,立刻出声阻止:“贾红,平日里的规矩都白学了吗?还不住嘴!” 赵婧姝在一旁看着热闹,待到火引到自己身上,才缓缓开口:“这储秀宫的秀女确实不懂规矩。常嬷嬷,学规矩的事不急于一时,等到真凶水落石出,再立规矩不迟。” 忍冬迎合地露出了笑脸,小心翼翼地询问赵婧姝:“皇后娘娘来储秀宫,想必是查出真凶了?” 赵婧姝瞧也不瞧忍冬一眼,只是说道:“谁犯下的错,本宫已经了然。可惜的是,这个小小秀女未能抓住机会,主动向本宫承认错误,而是遮遮掩掩,企图蒙混过关。本宫绝不会姑息。” 听到赵婧姝所说,真凶并未主动自首,覃芷怡疑惑非常,她不解地朝田昭昭看去,而田昭昭也刚好转头,与覃芷怡四目相对。 眼神相撞的瞬间,田昭昭便心虚地挪开了目光,神色间有藏不住的慌张。田昭昭的慌张加剧了覃芷怡的担忧,惧怕、烦躁、酸楚搅合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 田昭昭趁夜离开了储秀宫,却并非去万春宫主动承认错误,那她到底去了何处,又做了何事?覃芷怡想到这里,顿感不妙。 赵婧姝缓缓踱步,目光扫过一众秀女娇俏的脸庞,“真是一副副恰逢花期的好模样,含苞待放,不知盛开以后会是怎样的秀丽。只可惜,你们中的某些人,心高气傲,怕是要折损在花开前的时节了。” 赵婧姝的语调起初是轻缓柔和,到了后面,话锋一转,便变得冰冷低沉。 她对着常嬷嬷点头示意,常嬷嬷沙哑着嗓音,高声喊道:“谁是沈潇湘?” 沈潇湘?覃芷怡更加心慌,她立刻又看向田昭昭,只见她嘴角上扬,得意尽显。 沈潇湘冷不丁被常嬷嬷叫了名姓,一头雾水地走上了前,答道:“小女正是沈潇湘。” 常嬷嬷厉声问道:“你可知错?” “小女并未犯错,谈何知错?”沈潇湘一脸无辜地直视着常嬷嬷,不卑不亢。 常嬷嬷冷哼了一声,鄙夷地说道:“大胆沈潇湘,事到临头还嘴硬。老身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有人告密,你在花后节的前一天夜里曾偷偷闯入储秀宫的正殿,没错,正是放绣品的正殿。而且,你还偷摸进去了两次,一次是入夜,一次是夜半,这种常人不会有的诡异行径,不正巧说明了什么吗?” “说明了什么?”沈潇湘格外冷静,她虽然好奇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却早已识破田昭昭的诡计,在心中有了准备。 对整件事了如指掌的人,只有她与覃芷怡,而覃芷怡是绝不可能向赵婧姝告密,把所有罪责推到她沈潇湘的头上。 那么,当晚的涉事人只剩田昭昭,从中可以推断,田昭昭并非临时起意,而是暗中掌握了她的行踪,才做出用茶渍陷害高玟,再嫁祸于她的事情,一箭双雕,与她事先设想的一致。 常嬷嬷以为,在她的连番攻势下,沈潇湘会立即崩溃,哭求轻饶,谁知沈潇湘反而气定神闲,并未被她吓倒。 常嬷嬷只能加大威逼的力度,“沈潇湘,说明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那肯定是说明,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将高玟的绣帕弄上茶渍的凶手,正是你!” 高玟听常嬷嬷这样说,不可置信地瞪着沈潇湘,叫道:“沈潇湘,竟然是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害我,对你有何好处?” “正如高玟所言,将她的绣帕弄污,对我有何好处?我的手艺,忍冬姑姑最是清楚,压根上不了台面。花后节献礼的那方帕子,更是耗时许久才勉强拿得出手。于我而言,只要不被挑出错处,已是千恩万谢,毁了高玟的帕子简直是多此一举。”沈潇湘镇定自若地辩驳道。 “的确是没道理。”高玟低头思索着,喃喃自语。 沈潇湘倏地转头,正看见田昭昭笑得得意,她用手指向田昭昭,对着一众秀女解释道:“各位姐妹,我们之中竟然出了一个告恶状的坏人,她是故意诬陷我的。至于她为何要污蔑我,是因为她想掩盖自己的罪责!常嬷嬷,告密的人正是田昭昭,我说得没错?” 众秀女哗然,看向田昭昭的眼神中掺杂了怀疑、厌恶和惊异。 田昭昭自然不能被沈潇湘中伤,她连忙站了出来,否认沈潇湘的话,“姐妹们,你们别听沈潇湘的一面之词,她才是害高玟的凶手,不是我,我是万万做不出来伤害姐妹的事。” “你可真是恶人先告状!你难道忘了,那天夜里你是如何潜入储秀宫的正殿,将茶水泼在了高玟的绣帕上吗?”沈潇湘双眼圆瞪,一步一步走近田昭昭,伸手要捉住她的手臂,却被田昭昭一掌甩开。 “不是我,不是我!”田昭昭连连退后,躲开沈潇湘的逼近,“沈潇湘进储秀宫的正殿是我亲眼所见,皇后娘娘,你要信我啊,千万别被小人所骗,沈潇湘的话信不得的!” 覃芷怡看着田昭昭的丑恶嘴脸,对自己轻信于她后悔不已。若不是那晚她相信田昭昭并非出于故意,也不会让沈潇湘取回高玟的绣品,因此而让沈潇湘卷入此事之中。事后,她又相信田昭昭会主动自首,错过了提醒沈潇湘和高玟的好时机,连累沈潇湘被田昭昭反咬一口。 一切,都是因她的错信而起! 第25章 强词夺理 太阳渐渐升高,暖橙色的阳光也渐变为灿灿金色,光辉尽洒,给阳光下的众人披上了一层金纱。然而,众人却无心欣赏这金光照耀下的美景,因为强烈的阳光分外刺眼,闷热的天气则令人气短。 沈潇湘与田昭昭争吵了许久,不分胜负,而围观的秀女却从只言片语中大致拼凑出整件事的真相。 围观的秀女悄声议论着,却不表露自己的立场。她们不理会孰是孰非,谁对谁错,只想在一旁隔岸观火,反正只要火引不到自个儿身上,那这场闹剧便是有趣的,还将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覃芷怡的双拳攥紧,关切地注视着二人的一言一语,伺机站出来帮沈潇湘说话,揭露田昭昭的恶人行径。 “田昭昭,你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分明就是你的过错,你还企图赖在我身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澄清,不然我可要将所有事情全都说出来了。”为了保住清白,沈潇湘打算豁出去,将那晚发生的事情全盘托出,包括自己偷改绣帕一事。 但她不想将覃芷怡牵涉进来,自己受罚就罢了,若还要连累覃芷怡一同受罚,她心中会过意不去。 “说来说去,你也不过是片面之词,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呀!”田昭昭被逼急了,向沈潇湘讨要证据,她心下断定,沈潇湘夜入储秀宫正殿也是有事隐瞒,她肯定不敢开口向赵婧姝坦白。 这时,高玟似乎想明白了,她亦上前与沈潇湘并肩而立,共同讨伐田昭昭:“田昭昭,我明白了,一切都是你的手笔,是你故意在我的绣帕上泼上茶水,又挑拨我和姐妹们的关系。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你!” “高玟,沈潇湘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如此信任她?”田昭昭变得孤立无援,她开始惶恐,担心失去赵婧姝这个靠山。 “之前是我太蠢了,我早该知晓是你。你的绣品还算出彩,但与我的比起来可差远了,这时你便动了念头,既要毁了我的绣帕,又可以陷害其他秀女,一举两得。田昭昭,你真是太歹毒了!” 高玟才反应过来事实真相,她的绣品毁了,田昭昭也是受益者,而沈潇湘即使害她,也得不到任何好处,与沈潇湘无益。原本凭高玟的聪慧机敏,很容易便可识破是谁动的手脚,她却因对赵嫣荷的仇恨而盲目。 田昭昭慌张地瞥了赵婧姝一眼,发现她静静地站在一旁,并未打算插手二人的争执。看来,赵婧姝并不关心谁是真凶,只打算观望,在这些秀女之中,谁会更占上风。 “高玟,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你忽略了另一种情形。沈潇湘,会不会只是纯粹地嫉妒你,她与你越是交好,越见不得你好。她见你的绣品精美绝伦,又想到自己的惨不忍睹,就要毁了你的帕子,她得不到的,同为姐妹的你,也不可以得到。” 田昭昭的话入了高玟的耳,像一把匕首狠狠地扎入了她的心里。 赵嫣荷之所以被高玟冤枉,正是高玟的嫉妒心作祟,她见赵嫣荷被皇上赏识,又想起自己的狼狈,两厢比较,她更是输得一无所有。她见不得赵嫣荷的春风得意,作为姐妹,她怎能抢了自己的风头,于是,高玟撕毁了她与赵嫣荷的姐妹之谊,二人因此走上陌路。 高玟难受地捂住了胸口,仿佛有一把剪刀在她的心头肆意妄为,剪碎了她所有的骄傲,将她对未来的美好期待亦剪得七零八落。 田昭昭得意地看着高玟失魂落魄的模样,此时的高玟就像一片浮萍,随水波涌动而浮浮沉沉,绝望地漂向没有尽头的黑暗。 高玟眼神空洞的样子像极了田昭昭幼时养的一只小狸猫。那时,田昭昭极不喜欢小狸猫,但是她的庶姐喜欢,她便缠着父亲要了一只。 田昭昭平日里从不亲近小狸猫,只是让下人关在一个竹笼里,若是小狸猫发出声响,便丢到院中饿上几顿。 然而,她会时不时将小狸猫抱入怀中,再故意走到庶姐的院子里,在庶姐的面前逗弄着小狸猫。看着庶姐那艳羡的眼神,田昭昭便会有一种满足感,像是饥肠辘辘之时遇上了珍馐美味,毫无拘束地饱餐一顿,那样的满足感。 后来,庶姐不知使了何种手段,让父亲也给她养了一只小狸猫。田昭昭再也感觉不到满足,她会将所有怒气发泄到小狸猫的身上,对它拳打脚踢。小狸猫强忍疼痛,朝着田昭昭的手抓了一道,在田昭昭的手背上留下了一条血口。 田昭昭恨极了,拎起小狸猫,连带着她对庶姐的愤恨,一同扔进了家中后院的湖水里。平静的湖面碎裂成片,她看着小狸猫缓缓沉入水中,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再动了,眼神就如现在的高玟一般绝望空洞。 覃芷怡见高玟摇摇欲坠,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高玟,你别听田昭昭胡言乱语,她就是故意骗你的,也是为了挑拨你和潇湘之间的关系。” “哦?那你说说看,沈潇湘为何入夜时分偷偷潜入放绣帕的正殿呢。”田昭昭笃定覃芷怡不敢说出内情,故意挑衅道。 “因为我,偷了自己的帕子。”令田昭昭没想到的是,沈潇湘竟然轻而易举地说了出来,她一脸处事不惊的模样,令身旁的一众秀女肃然起敬。 “你说什么?”赵婧姝站不住了,她挥了挥手,常嬷嬷立刻横在了沈潇湘的身前。 “沈潇湘,快从实招来,什么叫你偷了自己的帕子?”常嬷嬷沙哑的声音响起。 沈潇湘顿了顿,跪在了赵婧姝的身前,对她说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小女沈潇湘有罪。因为白日里小女绣的帕子实在上不得台面,恐污了皇上和娘娘的眼,小女便趁夜将帕子偷了回来,连夜改了。” 赵婧姝摇了摇头,让常嬷嬷拉沈潇湘起身,“你们这些秀女,真是太不懂规矩。不过,对帕子不满意,因此通宵达旦地修改,也算有心。” 第26章 突然造访 闷热的天气,压抑的气氛,众秀女香汗淋漓。赵婧姝对沈潇湘的态度也逐渐偏转。 眼看着沈潇湘将要占了上风,田昭昭再度发难道:“沈潇湘,那你如何解释,偷了自己的绣帕之后,为何出现在覃芷怡的房中?难不成,你那勉强看得过去的帕子是覃芷怡绣的?” 众秀女闻言,再次议论纷纷,贾红忍不住质疑:“沈潇湘让覃芷怡帮忙绣了帕子?这也太不公正了,我的女红技艺不行,是不是也可假手于人呀!” 赵婧姝看着风浪再次调转,嘴角不由挑起一丝笑意。而风口浪尖上的沈潇湘,此时却有些泄了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覃芷怡站了出来,为沈潇湘“证明”,“皇后娘娘明鉴,沈潇湘那晚是在我房中不假,但并非让我替她绣帕子,而是请教我如何修改帕子。我们入宫许久,对宫规早已烂熟于心,但是宫规之外是人情。同为一起入宫的姐妹,理应和睦相处,互敬互助,面对沈潇湘的困境,我岂能袖手旁观?” 赵婧姝拍了拍手,对覃芷怡点了点头:“同为宫中姐妹,互助友爱,自然是好事。” “可是,皇后娘娘,您真的信,她只是指导沈潇湘绣出帕子吗?万一,她就是替沈潇湘绣的……” “住嘴,田昭昭。本宫倒要问你,为何入夜之后,你会知晓覃芷怡房中之事?” 田昭昭的额际渗出了豆大的汗珠,随着她惨白的面庞滑落而下,紧接着,她的脸庞顿时现出了一道暗黄。她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皇后娘娘,那晚田昭昭也在我房中。”覃芷怡抢先答道。 田昭昭气得咬紧下唇,扭过头来,凶狠地瞪了覃芷怡一眼。 覃芷怡并未在意田昭昭的眼神威胁,她继续说道:“入夜之后,田昭昭突然造访,假意求助于我。她不小心弄污了高玟的绣品,让我帮忙想办法挽救那方帕子。但高玟帕子上的茶渍,实在难以去除,我和沈潇湘竭尽全力,亦束手无策。” 覃芷怡话音刚落,高玟便抬手扇了她一耳光,清脆的巴掌声,令储秀宫所有人惊愕不已。 “高玟……”覃芷怡只觉头晕目眩,眼眶瞬时潮湿了。 高玟冷笑道:“说得好听,我们是好姐妹,可是我的帕子毁了,你却将我蒙在鼓里,不给我补救的机会。你和沈潇湘明知是田昭昭害了我,在我怨怪赵嫣荷之时,又包庇田昭昭,任我胡作非为,从此与赵嫣荷决裂。田昭昭是坏,彻头彻尾的坏,而你们又好到哪去呢,蛇鼠一窝罢了!” 赵婧姝在一旁欣赏着好戏,笑意愈发浓烈。这批新入宫的秀女,还未通过尉迟安那关,就开始内讧,斗个你死我活,正好省去了筛选的功夫。 “看来,本宫欣赏的姐妹之情,也不过是泥面工夫,不堪一击。”赵婧姝敛起笑意,冷冰冰地看着吵闹的四人,“这些天学来的宫规也抛诸脑后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吵闹,成何体统。常嬷嬷,命人将这几个聒噪的秀女全都带下去,本宫实在受不了她们的吵吵嚷嚷。” “皇后娘娘,冤枉啊,高玟的绣品与小女无关,就是沈潇湘做的坏事。”田昭昭被两个太监抓住了手臂,而她不甘心如此结束,从此与后宫的荣华富贵失之交臂,于是她奋力挣扎,想要摆脱两个太监的钳制。 “皇后娘娘,无凭无据,怎能草率定了我的罪?”田昭昭尖声叫道,泪水在衰败的面颊上恣意流淌。 覃芷怡和高玟在一旁默默流着泪,任由太监将二人捆住了双手。而身强力壮的沈潇湘抵死不从,拼尽全力推开两个试图捆绑她的太监,向储秀宫外跑去。才跑了几步,又被两个太监捉住,狠狠地推倒在地。 刹那间,储秀宫乱成了一团。正在这时,一个仪态端庄、略显老态的妃子踏入储秀宫,边走边道:“今日的储秀宫,似乎格外热闹呀!” 见到赵婧姝,那妃子浅浅地行了礼,接着便开始仔细打量起沈潇湘和覃芷怡。 赵婧姝的脸色稍微好转,对着那妃子说道:“德妃妹妹,今日怎地有空来储秀宫呢?” “总是闷在屋里,也不是滋味,今日便想着四处逛逛。走到储秀宫附近,听到这边很是喧嚣,就来瞧个热闹。”德妃笑盈盈地答道,“这些是今年新入宫的秀女,花后节那日,我抱恙在身,错过了与秀女相见的机会,今日可得好好认识一下。” “德妃妹妹身子较弱,应该好好歇息才是。宫中这些繁杂的事务,由姐姐我一人劳神就够了。”赵婧姝见德妃向那群秀女走去,也跟了上前,陪伴在侧。 德妃走了几步,又想起方才在门口撞见的沈潇湘,回过头看向她,见她仍狼狈不堪地趴在地上,不由问道:“那位女子是?” 提到沈潇湘,赵婧姝的脸色又冷了下去,她对德妃说道:“就是一个不听话的秀女,本宫正在教她规矩。” “哦?那妹妹倒是很感兴趣,这秀女是犯了何错。”德妃笑看着赵婧姝,等待她的后话。 赵婧姝一时找不到理由搪塞过去,只能示意常嬷嬷向德妃解释一二。 常嬷嬷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企图打发德妃,奈何德妃又问道,“姐姐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不听话的秀女,可是有棘手的地方?” “怎么会有棘手的地方?”赵婧姝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不过是一件小事,以本宫的能力,还不需要旁人插手。德妃妹妹,你出来也有段时间了,若是身子受不住,就早些回去歇息。” 赵婧姝下了逐客令,然而德妃表面看上去和颜悦色,却并非任人摆布的布偶。她示意下人搬来了一张椅子,干脆利落地坐了下来。忍冬又递上了一杯热茶,德妃啜饮着,一副留下来看戏的模样。 赵婧姝的脸色逐渐黯淡,德妃向来不理宫中事务,这次突然来储秀宫问长问短,到底安了什么心? 第27章 贵人相助 阳光愈发刺眼,赵婧姝感觉暴露在外的肌肤微微发烫,仿佛敷上了一条热面巾,越焐越热。而她的心情也随着温度的升高,变得不耐烦和急躁。 “动作快点!别一个个像没吃饭一样有气无力!”常嬷嬷对着几个太监嚷嚷。 挨骂的太监自然不会对犯错的秀女怜香惜玉。趴在地上的沈潇湘被拎了起来,与其他三人一同押往慎刑司。 一群人正要出储秀宫门,德妃却大喝一声:“站住!” “德妃,本宫才是执掌后宫之人,难道惩处几个秀女,还要经过你的同意?”赵婧姝的语气霸道。 德妃从椅上起身,缓缓踱步至赵婧姝的身前。她的年纪比尉迟安稍长几岁,眼角已爬上细小的皱纹,一双丹凤眼波澜不惊,藏下了数载岁月的风霜。 “皇后,这后宫都是你的,我一个小小妃嫔,既没有圣宠,也没有野心,自然不会插手你的事。但是,据我所知,这件事起因是高玟的绣帕被茶渍所污,皇上令皇后调查真相,如今凶手到底是谁,皇后可有结论?” 赵婧姝不算蠢笨,当然知晓高玟的绣帕是被谁所污,只不过,查真凶是借口,给新人一个下马威才是真正的目的。 这批秀女到底有多少能耐,她必须尽快地掌握。经过多番试探,其中有几个秀女让她格外关注。原本覃芷怡和沈潇湘安分守己,并未令她察觉到敌意,而这次的对峙,又让她改变了想法。 “她们各执一词,本宫也无法断定谁是真凶,只能先关押慎刑司,慢慢审问了。” “那……高玟作为受害者,为何也要被关入慎刑司呢?”德妃问道。 “高玟漠视宫规,当着众人的面大吵大闹,毫无淑女之范,需严加管教。” 德妃的目光越过那群太监,定格在灰头土脸的高玟身上,她没有姣好的容貌和气质,眼神空泛,像一具魂魄被侵蚀的躯壳。 德妃再看向一旁的沈潇湘,这张脸五官平平却充满英气,令她感到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二人未曾相识,若不是沈潇湘入宫,也许天各一方,从未有相识的可能。而熟悉的是,在沈潇湘的身上,德妃看见了一个影子,那个影子充满了韧性,即便多艰难,也保留浴火重生的勇气。 德妃有片刻失神,她的心中百感交集,接着开口道:“无凭无据而入慎刑司严加拷问,这似乎于理不合。若是要管教不知礼数的秀女,送去慎刑司的责罚也过于重了。皇后,这就是一场无心之失引发的闹剧,在没有凭据的情况下重罚相关之人,总会有无辜者被冤枉。 重罚之后,这后宫的姐妹、新入宫的秀女,无一不感到寒心,从此谨小慎微,对皇后娘娘惧怕非常。后宫失了和气,失了姐妹的情谊,再传到皇上耳中,皇上又会如何作想呢?这件事,皇上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而不是要一个鸡飞狗跳的结局。” “德妃娘娘好大的胆子,皇后娘娘办事,岂是你能说三道四、指手画脚的?”常嬷嬷为自己的主子不忿,仗势呵斥德妃。 德妃淡淡地笑着,并无言语,而盯着常嬷嬷的双眸闪现一丝杀意。 “常嬷嬷,注意你的身份。再怎么说,德妃才是主子,而你是奴才,说话得小心谨慎才行。”赵婧姝伸手,将常嬷嬷推至身后,直接对上德妃的笑容。 “姐姐,妹妹劝你三思而后行。”德妃与赵婧姝僵持着。 赵婧姝思虑了片刻,向德妃走近了一步,在她耳旁轻声说道:“本宫碍于你的身份,这次便不与你计较了。” 随后,赵婧姝挥了挥手,吩咐那群太监暂且放人。 “皇后娘娘,这些小蹄子可不能轻易放了,她们要是……”常嬷嬷焦急劝阻。 “够了,常嬷嬷。”赵婧姝瞪了常嬷嬷一眼,又转向德妃,“妹妹,对于此事,你有何高见?” 德妃笑着答道:“姐姐可站在皇上的角度来考虑,皇上最希望看到的是,后宫和睦。” 赵婧姝心中憋了一口气,德妃此举,摆明是让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然,扰乱后宫的帽子可能就戴在了她的头上。 德妃虽然身份贵重,但作为皇后,手握后宫之权,她完全可以不予理会德妃的无理要求。但是,她不得不考虑皇上对自己的看法,失了皇上的宠爱,皇后之位也仅是个虚名。 “德妃妹妹说得有理。皇上希望看到的是后宫和睦,这亦是本宫所盼。但是,皇上要的是一个答案,必须有人站出来为此事负责。” 德妃点了点头,仍旧淡淡地笑着。她的笑容只是一副伪装,从她的笑容里,旁人读不出她是悲是喜。 “这件事本就是无心之失,是秀女手滑打翻了茶盏,才让高玟的绣帕染了茶渍。既然是无心之失,便不用计较是哪位秀女了,姐姐说对吗?” 赵婧姝强忍着怒意,扯开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就按妹妹说的来。本宫忙了一上午,也累了,剩下的事,就交给忍冬。” “恭送皇后娘娘回宫。”储秀宫的众人对赵婧姝行礼。 赵婧姝斜睨了德妃一眼,不情不愿地回了万春宫。 待到赵婧姝离开,沈潇湘立刻扶住覃芷怡的胳臂,关切地问道:“芷怡,你没事?” 覃芷怡摇了摇头,只是双目泛红,眼中噙着委屈。 德妃见状,让忍冬为四位秀女备上热茶,又体贴地劝慰:“几位妹妹受累了。经历此事,眼下的日子,会不会让你们备受煎熬?其实不然,后宫并不像你们想象的这般可怕,今日之事,不过是一个偶然罢了。” “怎会是偶然呢,我看是稀松平常。”沈潇湘嘟囔道。 德妃上前,轻拍沈潇湘的手,对她温柔说道:“行走世间,都一样艰难。哪怕你不身在后宫,而是在市井、在江湖,也会各有各的苦。日后若是遇到麻烦,尽管来找本宫,只要能帮得上忙,本宫都会倾力相助。” 第28章 皇家秘辛 覃芷怡拿起茶盏,茶香四溢。她浅尝了一口,一股暖流涌入心间,方才的惊惧缓解了许多。 从前在家里,覃芷怡也不是没吃过苦。她依稀记得,母亲不得父亲的宠爱,她们的院子里总是冷冷清清,甚至连洒扫的下人也不会踏足。当院子里飘满落叶,覃芷怡会拿着扫帚,将整院的落叶清空,常常花耗一两个时辰,她也不觉得累。 吃苦对她而言,算不得什么,但是这样受尽委屈,她还是头一遭。 沈潇湘壮着胆子,问德妃:“德妃娘娘,为何您要冒着顶撞皇后娘娘的风险,帮助我们这些素不相识的人呢?” 德妃露出了笑容,眼角的细纹更加明显:“怎么是素不相识的人呢?日后我们可是要做姐妹,在这宫里共同服侍皇上的。” “做姐妹?这才进宫几日,有些人的心思可就不正了。”刘莞尔暗讽道,其他秀女听了刘莞尔的话,都朝田昭昭看去。 田昭昭不断揉着双腕,方才挣扎中受了伤,娇嫩的肌肤上现出了明显的红色痕印。刘莞尔的话很是刺耳,若是平常,田昭昭定然不会错过与她交锋的机会。可是现下的她失了气焰,只能任由其他秀女嘲笑。 德妃见气氛再次冷凝,又开口说道:“有些人说,入了宫就免不了争宠,然而能长久得宠的又有几个?就拿本宫来说,也就风光过一年多的光景。而姐妹便不同,你我都是在这后宫求生存的人。皇上不来,深宫冷清,姐妹才是能相伴到老的人。” 秀女们相视一笑,眼神中又多了一丝惺惺相惜的错觉。 德妃走到田昭昭身旁,轻拍她的肩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在宫中,靠一个人走到最后是很艰难寂寞的。与其想着争宠,通过陷害身边的人来博得皇上的青睐,不如多花点心思与姐妹好好相处,日后若是有难,亦有人可以相扶一把。” “德妃娘娘教训的是。”田昭昭低着头,轻声说道。 “这宫中的日子还长着呢,也枯燥得很。” 德妃与一众秀女说了几句话,便带着下人离开了储秀宫。储秀宫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午间小憩,覃芷怡泡了一壶清茶,请沈潇湘来品尝。 “潇湘,德妃娘娘是何来头,怎地皇后娘娘都要惧她三分?”覃芷怡一边给沈潇湘斟茶,一边问道。 沈潇湘端起茶盏,咕嘟咕嘟,一口喝到见了底,“提到德妃娘娘,我突然想起来,父亲曾经说起过。” “快跟我说道说道。”覃芷怡急切地看着沈潇湘,等待她的后话。 “要说德妃娘娘,首先得说说太后。” 覃芷怡微微皱眉,“德妃娘娘与太后有关系,她是太后的族中人吗?” “不不,太后与德妃娘娘没有关系。但是说起德妃娘娘,就不得不提太后了。芷怡,你可知,皇上并不是太后的亲生儿子。” “什么?”覃芷怡对皇家秘闻全然不知,突然听沈潇湘提到,震惊不已。 “皇上原是先皇的皇后所出,奈何先皇后早逝,便交由当时的贵妃抚养。当时的贵妃就是当今太后。” “皇上失去了母亲,由贵妃抚养长大。他定是感念太后的养育之恩,才为她修葺宫殿,尊为母上。”覃芷怡感慨道。 沈潇湘对着覃芷怡的头敲了一下,“听我说完!” “哦,好。” “德妃是先皇后的侄女。先皇后在世时,皇上还是太子,先皇后曾钦点德妃做太子妃。后来,先皇后离世,宫中流言四起,都说是贵妃害死了皇后。直到贵妃成为了太后,流言才逐渐消失,毕竟若是贵妃害了皇后,皇上也不会尊她为太后。 后来,皇上登基,而德妃在潜邸小产之后无法再有喜,也失去了成为皇后的资格。 哪怕太后将德妃当成了亲生女儿般对待,亦不能令皇上对她重拾旧好。”沈潇湘娓娓道来。 覃芷怡陷入了思绪中,沈潇湘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才令覃芷怡缓过神来。 “原来德妃娘娘曾经历过如此伤心的事,可她仍然心怀慈悲,对人坦荡。我真的很心疼她。” 沈潇湘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这宫里可怜的人儿多了,你若要每一个都心疼,可得长出十颗八颗心才够。” 覃芷怡被沈潇湘逗笑了,她捏了捏沈潇湘肉乎乎的脸颊,心情又好了许多。 “若是……我们没有遇见德妃,都被押去了慎刑司,你会如何?”沈潇湘突然严肃了起来。 “慎刑司,到底是什么地方?我不太清楚。” “慎刑司是一个很可怕的地方,阴暗潮湿,不见天日。传说,关入慎刑司的人,都会被严刑拷打,体无完肤。关在慎刑司里的人,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吃得皆是馊食,哪怕有机会被放出来,也成了一个废物。”沈潇湘对覃芷怡解释道。 覃芷怡心有余悸,幸好遇到了德妃,不然被押入慎刑司,经过苦痛的折磨,也许就死在里面了。更可怕的是,苟延残喘地活着,度日如年,永远再难见到阳光。 “我可能会……选择了结。”覃芷怡低着头,想象自己在慎刑司的凄惨模样,又想到临终前的遗言,心中伤痛,忍不住鼻头一酸,双眼泛红。 沈潇湘见状,立刻握住了覃芷怡的手,安慰她:“芷怡,别怕,不是还有我吗?我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慎刑司里有妖魔鬼怪,我也会保护你的。我挡在你身前,你藏在我身后,什么可怕的事都会退散。” 覃芷怡点点头,哽咽道:“谢谢你,潇湘。但我伤心的不是自己,我是担心母亲。如果我不在了,她定不会独自苟活,我就是害了她的性命。” “芷怡,别想了,一切都过去了。”沈潇湘拍拍覃芷怡的后背,继续安慰道。 覃芷怡反握住沈潇湘的手,越攥越紧,“潇湘,我好怕,这后宫中风云诡谲,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别乱想了,芷怡。我们一定会好好的。”沈潇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房间里立时安静了下来,甚至可以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沈潇湘的心倏尔慌乱,谁知后面还会发生怎样的事。 第29章 暗中告发 秀女的教习课程还在继续,只是储秀宫的气氛变得复杂。 秀女们见面仍会寒暄,但互相之间拉开了距离,眼神也生分了许多。 覃芷怡与沈潇湘还是时刻黏在一起,遇见赵嫣荷或是高玟,她们也会热情地打着招呼。而赵嫣荷和高玟却眼神躲闪,尽量避开她们。 “往昔的姐妹情,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吗?”覃芷怡唉声叹气。她不擅长与人交往,也不会厚着脸皮与人套近乎,对于难得交好的知己分外珍惜。 沈潇湘倒是心平气和,“算了,她们不愿再来往,我们也当作没交过这样的朋友。” 一个月的时限,已经过去了大半。这日,风和日丽,覃芷怡刚踏出房门,便看见忍冬急匆匆地奔了过来,“小主,万春宫的常嬷嬷来了,快去正殿。” 常嬷嬷又来了?覃芷怡有些烦躁,每次常嬷嬷来储秀宫,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覃芷怡加快了脚步,来到储秀宫的正殿,所有的秀女已经集合在此。 常嬷嬷依旧是趾高气扬的模样,“皇后娘娘命老身来此,查验各位秀女的情况。一会儿,老身会和各位小主单独聊聊。” 众秀女闻言,窃窃私语。 “单独聊聊?”一个秀女对另一个秀女说道,“该不会又发生什么事了?” “兴许只是聊聊,别往心里去。” 覃芷怡一脸踌躇地拉了拉沈潇湘的衣袖,轻声说道:“皇后娘娘不会是冲我们来的?德妃娘娘保了我们,等于是我们和皇后娘娘从此结下了梁子。” 沈潇湘反手攥住覃芷怡的手,“别担心,我说过会一直保护你的。最坏的一条路,还可以找德妃娘娘,不是吗?” 覃芷怡点点头,反复在心中重复“没事的”,但心慌的感觉却始终存在。那种不安生长成藤蔓,在心间延伸攀爬。 秀女们被常嬷嬷一个一个叫进了偏殿里问话。 沈潇湘和覃芷怡目送着她们进了偏殿,又陆续从偏殿走出,笑容明艳地离开。 “常嬷嬷到底和她们说了什么?”覃芷怡很是焦虑。 沈潇湘看见秀女们的笑意,轻松了下来,“放心,芷怡,那些秀女皆是笑着走出,大约是例行查验,不会发生什么。” 覃芷怡也松了一口气,至少她近来安分老实,挑不出什么错来。 “沈潇湘!”常嬷嬷身边的太监尖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沈潇湘立刻起身,覃芷怡拉住了沈潇湘的手,抬头望向沈潇湘,神色里含了紧张的情绪。 “潇湘,千万小心。” 沈潇湘轻拍覃芷怡的头,对她眨了下眼睛,做了个口型,“放心”。 覃芷怡坐在原地,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她的手心渗出密密汗珠,胸口微微有些沉闷。 “覃芷怡!”太监尖锐的嗓音再次响起,沈潇湘也同时从偏殿大步走出。 她冲到覃芷怡的身前,轻拍其肩头,“诸事顺利,安心。” 覃芷怡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入殿内,只见常嬷嬷慵懒地坐在太师椅上,大口灌着茶水,一只手指敲打着木质案几。 覃芷怡低着头,不声不响地站在常嬷嬷面前,略显腼腆。 过了许久,常嬷嬷才抬眼看向覃芷怡,冷眼问道:“你这小妮子,怎地一声不响站在这儿,不懂规矩!” “小女不知要守什么规矩。”覃芷怡依旧低着头。常嬷嬷不过一个奴仆,仗着在皇后身边做事,气焰亦嚣张了三分。 “你……”常嬷嬷正要发作,转念一想,又换了一副笑脸,“小主啊,老身奉皇后娘娘之命来找你们聊聊,你也莫要难为老身。” “小女从未想过难为常嬷嬷,反而将常嬷嬷当作长辈,理应以礼相待。”覃芷怡淡淡道。 常嬷嬷将手中的茶盏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定定地看着覃芷怡,“好好好。小主,老身此番前来,主要是想了解,这段时日储秀宫发生过何事,秀女们相处可曾有过差池。毕竟,秀女入宫伺候皇上,除了安分守礼,还需有温良的品质。人心若是坏了,自然也无法好好伺候皇上。” “常嬷嬷说的是。储秀宫近来十分平静,秀女们相处也很是友好,从未有过差池,请皇后娘娘放心。”覃芷怡毕恭毕敬地答道。 “小主,老身来此,可不是听你的敷衍之词。”常嬷嬷对覃芷怡的回答似乎颇为不满,“你们若是互相包庇,隐瞒不言,那么,皇上便会处于危险的境地。皇后娘娘是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你要知道,皇后娘娘对皇上真心可鉴,宁可错杀一千,亦不会放过一个。” “常嬷嬷,储秀宫近来确实无事发生,您就是让我编,我也编不出来。”覃芷怡对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有些浮躁。 常嬷嬷顿了顿,又喝了一口茶,才开口:“那你说说,这储秀宫的一众秀女,可有你不喜欢的?” “小女将各位秀女都当作姐妹相处,并无不喜。”这些问话让覃芷怡隐隐感到不妥,常嬷嬷似乎话中有话,想要从她的口中套出什么。 “怎么可能!”常嬷嬷将案几上的茶盏重重一放,厉声说道,“就说那田昭昭,与你和沈潇湘都结下了梁子,你总不能喜欢她?” 覃芷怡并未顺着常嬷嬷的话来说,而是反驳道:“田昭昭固然有错,但她已经悔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女对现在的田昭昭并无不喜。” 常嬷嬷不再问话,覃芷怡也不再回答,二人僵持着沉默,气氛变得压抑起来。 覃芷怡知晓常嬷嬷想从她的口中套出什么,但是出于良心,她不想说出常嬷嬷期待的话,否则,害的可能是一条鲜活的性命。 过了许久,常嬷嬷挥了挥手,才让覃芷怡离开。 覃芷怡立时松了一口气,快步离开这压抑的地方。 刚出偏殿,沈潇湘就迎了上来,“芷怡,无事?” “恐怕不大好……”覃芷怡担忧地锁紧了眉头。 “难道你没顺着常嬷嬷的意?”沈潇湘变了脸色。 覃芷怡点了点头,委屈地看向沈潇湘。 “哎呀,芷怡,你就是太善良了。”沈潇湘为覃芷怡捏了一把汗。 第30章 一落千丈 半日过去,约莫到了午膳时分,常嬷嬷与秀女们逐一的谈话才结束。 “终于可以用午膳了。”沈潇湘拉着覃芷怡的手,正要朝殿外走去,却被常嬷嬷身旁的太监拦了下来。 “常嬷嬷一会儿要来公布结果,小主们还需稍加等候。”太监尖着嗓子说道。 沈潇湘的兴致顿时减了几分,转头对覃芷怡偷偷说道:“我最讨厌这些公公了,成天只知装腔作势。” “别说了,潇湘,给人家听见了。”覃芷怡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太监的脸色,生怕二人的对话一不小心被听了去。 身旁叽叽喳喳的秀女突然静了下来,常嬷嬷摆着浑圆的身躯,从容不迫地走到了众人面前,“小主们,虽然已是午膳时分,老身还是要耽搁一些时辰。有些话不得不说,小主们可别怪罪。老身早已是饥肠辘辘,还不是陪着各位小主吗?” 覃芷怡低着头,不敢直视常嬷嬷,既然已经得罪了她,必然免不了被她教训。至于教训是什么,覃芷怡难以想象,轻则责骂几句,重则……不会直接送去慎刑司? 沈潇湘一门心思想着午膳,早上常嬷嬷突然造访,她还未来得及填饱肚子,便被喊来了正殿,此时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老身来储秀宫的目的,是要为皇后娘娘找出不适合伺候皇上的人。若是储秀宫的秀女都对某个人评价不佳,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个人品性不良呢?” 秀女们纷纷称是,覃芷怡此时突然感到孤立无援,仿佛周围的秀女与她划清了界限,用不怀好意的眼光打量着她。 “常嬷嬷说的那个人,是我吗?”覃芷怡扯了扯沈潇湘的衣袖,不安地问道。 “一定不会是你。虽然你并未顺着她的意思来说,但你绝不会是众矢之的。你心地善良,讨人喜欢,秀女们对你都有好印象,这个做不得假。”沈潇湘安慰覃芷怡。 覃芷怡转念一想,得罪一众秀女的人是田昭昭,连常嬷嬷都对她颇有微词。常嬷嬷暗讽的人必然是田昭昭,她只是太紧张了,才会胡思乱想。 常嬷嬷的目光游荡了一周,又接着说道:“揪出这些个品性不良的秀女,皇后娘娘要将她们发配去浣衣局,直到殿选的那一日,才能恢复秀女的身份。” 浣衣局?这是后宫最末等的下人吃苦受累的地方,每日做着浣洗的活计,日复一日,不见宫中的繁华,只有孤苦相伴。 秀女们议论纷纷,讨论谁会被发配至浣衣局。 “肯定是田昭昭咯,她之前做过那种事,任谁都要厌她。” “除了田昭昭,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当姐妹般相处。” 覃芷怡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果不其然,除了田昭昭实在可恶,其他秀女还算友好,决计做不出向常嬷嬷告发旁人的事。 “既然小主们心中有数,那么老身便将结果公布。”常嬷嬷咧开嘴,扯出一个阴森的笑容,“各位小主可以放宽心,无论谁说过什么,都是匿名的,老身不会透露半分。总的来说,小主们的表现尚可,储秀宫也是一团和气,只是有一两颗老鼠屎,搅乱了和气,理应被剔除了去。” “老鼠屎?”秀女们笑作一团,纷纷催促常嬷嬷公布结果,“到底是谁呀!” 常嬷嬷眯起双眼,脸上沟壑纵横,目光来来回回,扫过每一位秀女的脸庞,最后停在了赵嫣荷的身上,“赵嫣荷小主,储秀宫里除了一位小主未提及你,其他的小主多多少少对你有些不满。不知赵小主作何感想?” 赵嫣荷身子一颤,诧异地看着四周的秀女,“你们,你们都说了我的坏话?是不是高玟私下里说了什么,才会让你们对我怀恨在心?” “赵嫣荷,你别含血喷人,和我高玟有什么关系?”高玟气急败坏地反驳,眼看着二人又要针锋相对,常嬷嬷干咳了一声,令二人冷静下来。 “可不止赵小主一位,还有另一位……”常嬷嬷的眼神缓缓落在了覃芷怡身上,嘴角扬起了一丝诡异的笑意,“覃芷怡小主,你也是一盏不省油的灯啊。” 常嬷嬷话音刚落,覃芷怡只觉天旋地转,双唇止不住地颤抖。而沈潇湘直接走上前,质问常嬷嬷:“常嬷嬷,芷怡向来乖巧懂事,怎么会有品性的问题?” “事实摆在这里,又不是老身胡编乱造。我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储秀宫总共十八位小主,有十六位向老身抱怨了覃芷怡小主。老身自然不清楚储秀宫里发生的事,但是小主们的话不会假,如此招人嫌恶,又能多乖巧懂事?”常嬷嬷冷着脸说道。 “那田昭昭呢,她是不是也要发配去浣衣局?”沈潇湘仍旧不甘心。 “田昭昭小主之前是否有过错,并未有真凭实据。而她向来率真直言,是真性情。储秀宫里的小主们,对她的评价还算过得去,皇后娘娘仁慈,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田昭昭得意地看着沈潇湘,那副嚣张跋扈的嘴脸又回来了。 “沈潇湘,我看你还是管好自己和覃芷怡,别成天盯着我找麻烦。上次的事,是我不同你计较。下次,你若要再惹我,我定饶不了你。” “常嬷嬷,这不公平。田昭昭的坏,是有目共睹的,怎地她无事,反而芷怡要被发配去浣衣局!”沈潇湘极力挣扎,想要为覃芷怡博一个公正。 覃芷怡红着双眼,轻轻拉了拉沈潇湘的衣袖,小声道:“潇湘,你别争了,为我如此,不值当。” 沈潇湘怒气不减,她又对着众秀女说道:“你们快为芷怡说一句话啊,平日里大家相处融洽,怎会有人对芷怡心怀怨愤,方才你们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够了,沈潇湘,你实在是不懂规矩。”常嬷嬷厉声喝止,“再这样闹下去,别怪老身无情,将你一同发配至浣衣局。” 沈潇湘呆在了原地,不敢再吵闹。常嬷嬷让忍冬帮赵嫣荷和覃芷怡收拾行李,立刻搬去浣衣局。 第31章 一贫如洗 事情未发生的时候,总会担忧,而事到临头,覃芷怡却又十分平静。 她默默地在房中收拾着行李,将所有衣裳一件一件精心叠起,再小心翼翼装入包袱中,有条不紊。纹丝不乱。 突然,沈潇湘推门而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覃芷怡身前:“芷怡,你真要去浣衣局了?” “嗯,皇后娘娘之命,不得不从。”覃芷怡的语气波澜不惊,很是平淡。 沈潇湘急得团团转,在房中踱来踱去,嘴里滔滔不绝:“皇后娘娘分明就是记恨。可是,若是记恨,为何又只针对你?去了浣衣局,吃尽苦头,粗鄙不堪,待到再恢复秀女的身份,还能得到皇上的宠爱吗?” 沈潇湘说了许久,见覃芷怡依旧忙着收拾,全然不理会她,更加急了,“芷怡,到了这种紧要关头,你怎么反而如此平静,如此无所谓呢?进了浣衣局,若是再也出不来,可如何是好?都怪我太懦弱,原本我打算对抗到底,非要从常嬷嬷手中救回你,可是……差点连我也折损了。” 覃芷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沈潇湘见状,凑上前细看,发现覃芷怡双眼通红,眼泪好似断了线的珠串,不停地滴落,在地上聚了一滩。 “芷怡,你哭了?”沈潇湘手忙脚乱地拿了面巾,在覃芷怡脸上胡乱地擦拭着。 覃芷怡一把将沈潇湘推在地上,又拿起面巾,扔在了身旁,大声嚷道:“沈潇湘,你能别烦我了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我从此走了不同的路,别再互相干预,乱了彼此的方寸。” 覃芷怡看上去一副娇柔的模样,竟有如此大的力气,将身强体壮的沈潇湘推倒在地。沈潇湘徐徐从地上爬起,不可置信地瞧了瞧覃芷怡,一言不发地跑了出去。 房门关闭的那一刻,覃芷怡终于崩溃大哭。她蹲在地上,不再压抑情绪,声嘶力竭地哭嚎了几声,又用摔在地上的面巾将眼泪擦干,重新开始收拾行李。 片刻之后,万春宫的太监在门外敲了敲,叫道:“覃小主,时辰到了,该去浣衣局了。” 覃芷怡跟在太监身后,出了储秀宫,一旁是同样低着头的赵嫣荷。 覃芷怡抬眼,偷偷瞥看赵嫣荷,而赵嫣荷似乎避免与她眼神碰触,故意将头扭向了另一边。 一路无话。到了浣衣局,万春宫的太监与浣衣局的管事宫女交代了一二,覃芷怡和赵嫣荷被安排在同一间通铺。 二人默默收拾了一会儿,管事宫女站在房门口,粗声粗气地呵斥道:“别磨磨唧唧的,抓紧出来干活。来了我这浣衣局,不管你曾经是官家小姐,还是宫里的贵人,都是要干活的,可别偷奸耍滑,寻思偷懒的门道。” 覃芷怡和赵嫣荷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又尴尬地挪开目光,怯声怯气地点点头,跟在管事宫女的身后,去了浣衣的地方。 管事宫女没好气地给二人安排了活计,便走出了院子。 院中正在浣衣的宫女立刻丢开手中的衣物,一窝蜂地涌了过来,向二人问长问短。 “你们可是犯了错,被发配过来的?” “犯了什么错呀?还是得罪了宫里的某位主子?” “细皮嫩肉的,来这浣衣局,可是要受苦了。” 覃芷怡不自在地笑了笑,瞥见那几位问话的宫女满手通红。正值初夏,天气温热,浣衣局宫女的手却已肿胀开裂,布满茧子,粗糙斑驳得不能直视。 “我们……也许是犯了错。”覃芷怡别过脸去,不想多言,一旁的赵嫣荷早已坐在了小凳上,对着衣裳不知所措。 “没劲。”浣衣宫女见二人不愿搭理旁人,顿时失了热情,换了副冷嘲热讽的嘴脸,“高傲什么呀,还不是一同在浣衣局干活的奴仆,自以为高人一等吗?算什么东西。” 覃芷怡当作没听见那人的嘲讽,自顾自地洗起了衣裳。贵人的衣裳料质不凡,需得手中动作轻柔,用力恰到好处,才能既保证清洗干净,又不伤损衣裳的面料。 覃芷怡是家中庶女,与不得宠的母亲在覃家别院居住。院中常年没有下人伺候,所有的活计都是母亲独自完成。年少懵懂的覃芷怡会跟在母亲身后,模仿她的一举一动,渐渐也掌握了一些本领,可以帮衬母亲。 “芷怡啊,日后你与娘亲定然不同。你会嫁入大富大贵之家,做光鲜的一家主母,这些粗鄙杂活,都是下人做的,轮不到你。但是,这些活计你需得知晓如何去做,至少不会被下人蒙骗糊弄,兴许还会派上用场。” 母亲的谆谆教诲常在覃芷怡的脑海中浮现,她也会时不时记起,四季轮回,一日又一日,她曾亲眼看着母亲的手,从白嫩细软变得暗黄粗糙,与眼前浣衣局的宫女们无异。 没曾想,母亲教会的看家本领,竟成了她沦落浣衣局的日常活计。 心间好似有一滴泪落下,溅起了酸涩的滋味,在心河里荡漾,久久不能平静。 覃芷怡有一双灵巧的手,做事利落,才片刻工夫,已经浣洗好两件衣裳。不经意地抬眼,她瞟见身旁的赵嫣荷仍旧呆坐在木盆旁,许久才伸出手指,戳了戳泡在水中的衣物。 覃芷怡犹豫了片刻,决定暂时抛下二人的隔阂,随即起身走到赵嫣荷面前,告诉她要怎么揉搓,如何用力,怎样才能节省力气和时间。 “芷怡,多谢。”赵嫣荷红着脸,一时之间还未从情绪中走出,想要感谢,又只能生硬地说出几个字。 覃芷怡拍了拍赵嫣荷的肩头,对她落落大方地一笑,仿佛回到了二人初始相知的时候,“无妨,你有何事需要帮忙,喊我就行。” 赵嫣荷只觉心间一暖,冰雪融化,春回大地,也报之以微笑,“嗯,芷怡你也是,有需要就喊我,只不过我笨拙,怕是帮不上忙。” “怎么会呢,嫣荷可不笨拙,这不是一学就会,很是聪慧呢!”二人开口大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引来了一旁浣衣局女工的不满。 第32章 苦中作乐 青山无大树,茅草当长杆。浣衣局的掌事姑姑不在,却多出了一个领头女工,她带着几个跟班,横在了覃芷怡和赵嫣荷的身前。 一片阴翳投在了覃芷怡浣洗的衣物上,她随即抬头,好奇地打量着那位站在她面前的女工。她的面庞稚嫩,看上去年龄与覃芷怡相仿,眉间的老沉却暴露出她饱经风霜的阅历。 覃芷怡看着那女工,竟有些愣怔,她的方圆脸型、眉眼神情,都令她有几分熟悉之感。 “我们可曾见过?”覃芷怡首先发问。 领头女工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倒想问你们呢,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今年新入宫的秀女,犯了错被发配于此?” “我们确是今年新入宫的秀女,但是说到犯错,真不知犯了何错。”覃芷怡一想起入浣衣局的原因,便气不打一处来。 赵嫣荷亦附和,“都是奸人所害,才会流落此地。我们只想在此平静地做活,若是故意挑事,还是别来找我们了,免得闹得难堪。” 领头女工思索了片刻,继续问道:“方才你们说被奸人所害,到底是哪个奸人?可是某个秀女?” 赵嫣荷正欲开口,覃芷怡连忙对她使了个眼色,故意说道:“并非奸人所害,只是有些误会罢了。在这后宫里,能一同入宫相识的姐妹,皆是缘分。等到我们出了这浣衣局,自会解释清楚,再和好如初。今年的秀女各有各的好,相识一场,已是福分。” 覃芷怡话音刚落,领头女工却露出嫌恶的表情,破口大骂:“这些入宫的秀女,一个个妄图攀龙附凤,没一个好东西,料想你二人也不是什么善茬。落入浣衣局,是你们咎由自取。落在我的手上,更是你们倒霉了。” 赵嫣荷和覃芷怡对视了一眼,不知这个领头女工是何意。她们假意听不见,又开始忙起手中的活计。 领头女工干咳了几声,她身后的几个跟班立刻围了过来,将脏水泼在了二人浣洗的盆中,“大姐的训诫,你们也敢装作听不见?进了这浣衣局,没有大姐的允许,可别想平静地过日子。” “这……”赵嫣荷猛地跳了起来,心疼地看着一盆衣物染上了脏水,那可是她费了好久的时间才浣洗好的衣物,“你们也太过分了!” “怎么?这么一点挫折就受不了了?”领头女工斜着嘴笑道,“我的手段,还没让你一一尝够呢!” “你到底想怎样!有什么话,不能好生沟通吗?”覃芷怡也站了起来,本就被储秀宫的秀女和常嬷嬷折腾得恼火,如今又碰上这样一群人,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了。 领头女工不屑地耸耸肩,走上前推了覃芷怡一把,狂妄地说道:“别以为你还是备受瞩目、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凶给谁看呀,在浣衣局,就得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否则,我让你们再也出不了浣衣局。” 赵嫣荷又气又怕,正在这时,她看见远处走来一个太监模样的人,不由大喊起来:“公公,我们是储秀宫的秀女,这边有人仗势欺人!” 太监一路小跑过来,让浣衣局的女工散开,“小主,我是这浣衣局的管事,方才发生何事了?” 赵嫣荷指着领头女工的鼻子,对掌事太监说道:“公公,这个女工欺人太甚,不仅将脏水泼入了我们的盆里,还辱骂、威胁我们,你可得好好管教她。” 管事太监转头看向领头女工,神情凝重地问道:“芸娘,小主说的可是事实,你可有欺负新人?” 芸娘敛起方才的嚣张气焰,小鸟依人地靠了过去,细声细气地说道:“公公,我最是温柔,怎么会欺负浣衣局新来的女工呢?再说了,就算是欺负,也是公公授意的啊。” 管事太监将手搭上芸娘的肩头,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对赵嫣荷说道:“小主,芸娘可是我的人,你们最好安分点。” 说罢,管事太监和芸娘一同笑出了声,那笑声好似妖魔鬼怪缠绕在赵嫣荷和覃芷怡的身旁,令二人恶心至极,仿佛掉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再也爬不上岸。 管事太监走后,芸娘更加针对二人,不仅扰乱她们干活,还与旁的女工说一些难听的话羞辱她们,直到掌事宫女回来,才不情愿地放过她们。 掌事宫女见二人连一盆衣物也未浣洗干净,愈发瞧不上她们,罚二人当晚不许吃饭。 旁的女工做完了一天的活计,终于可以吃到热腾腾的食物,好生歇息以缓解疲劳。只有覃芷怡和赵嫣荷仍旧在月色下捶打着一盆又一盆的衣物。 看着待洗的衣物堆得如小山一般高,赵嫣荷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说道:“这些衣物,我们要洗到何时?我真的不明白,芸娘为何要针对我们,进了浣衣局,大家都是可怜人,为何要相互为难呢?” “后宫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弱肉强食,我们只有挺过去这道坎,变得强大,才能让旁人再也不得欺负我们。”覃芷怡淡淡说道,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几盆衣物洗完,覃芷怡感觉手掌中心隐隐作痛,轻轻一摸,有凸起的水泡。她对着掌心吹了吹,随即当作从未发生过一般。 “嫣荷,我来帮你。” “不用,你已经帮我许多,别再拖累你。”赵嫣荷从未有过自卑的心理,直至今晚,她才感受到笨手笨脚的坏处。 覃芷怡却容不得她犹疑,直接从她身旁搬走了几盆衣物,着手开洗。 “芷怡,你可真好。”赵嫣荷心中感动,汇集了千言万语想要表达,却又话到嘴边,不知从何说起。 “日后你可要多帮帮我,你我不计较这一时。”覃芷怡苦中作乐。 赵嫣荷也跟着苦笑了几声。 “哎哟!”覃芷怡突然大叫,“痛!” 赵嫣荷连忙托起覃芷怡的双手,迎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见覃芷怡的手心渗出了滴滴血珠。 “这是怎么了?”赵嫣荷着急地问道。 覃芷怡抽回双手,答道:“无妨,不过是生了水泡,又磨破了,很快便能恢复。”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即便是劳作的漫漫长夜,也总有黎明到来的一刻。 第33章 虎落平阳 夜深人静,赵嫣荷和覃芷怡皆已精疲力竭,二人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浣衣局女工一同居住的房间。 覃芷怡摸黑走到自己的床铺前,打算倒头就睡,一摸铺面,竟然湿漉漉的! “谁把我的床铺弄湿了!”覃芷怡不满地嚷了出来,虽然她堆积了满腔的怒火,却极力压制声量,不想惊醒熟睡的女工。 不远处的芸娘翻了一个身,没好气地叫道:“不想睡就滚出去,别再这叫叫嚷嚷,耽误人家睡觉。” 芸娘的动静惊醒了不少女工,她们附和着芸娘,对覃芷怡骂骂咧咧。 覃芷怡强忍住火气,爬上了床铺,抱着被子,将委屈一口一口地咽下肚子。此时,她的睡意全无,只能指望睁眼熬到天亮。 背后的潮湿与体温交融,变得黏黏腻腻,又有一股凉意,钻入了覃芷怡的肺腑,在黑暗里显得愈发阴森。 覃芷怡闭上双眼,不断回忆年少的往事,黄梅雨季,她与母亲破败的小院,也曾躺在湿润的被褥里熬过一个又一个无眠的夜晚。 那时的母亲总会轻轻拍着她,语气轻柔地唱着童谣,哄她入睡。 “娘,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呢?” “直到阳光重新照拂大地,花朵盛放,乌云散去,雨便停了。雨不会一直下,晴天总会来。” “那爹爹什么时候来呢?”对年幼的覃芷怡来说,覃父就像晴天,他一旦来到小院,不仅吃穿用度增多,母亲的脸上亦会绽放笑颜。 “你爹忙于公务,家中也有诸多杂务烦他,待到他清闲,自然会来看芷怡。”母亲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盼着爹来,只是想看见娘笑。”说到这里,母亲就会将覃芷怡拥入怀中。 住了十几年的小院虽然萧条破败,母亲的温暖却像一条潺潺的溪流,溪流所及之地,是旺盛的青草地,其中还长出了星星点点的野花。 覃芷怡的嘴角上扬,脑海中想象母亲轻柔的拍打,渐渐睡了过去。 一连几日,覃芷怡和赵嫣荷在掌事姑姑的严苛管教和芸娘的欺凌下,战战兢兢地生活。她们只求生活归于平淡,哪怕成日都是洗不完的衣裳,也好过这样的摧残。然而,一个如此简单的心愿也变成了奢望。 她们的手终日泡在水中,不停地重复揉搓的动作,时不时还需发力捶打。一天下来,双手变得苍白而肿胀,肩背更是酸痛难耐。 做不完的浣洗活计只会令二人辛劳疲惫,芸娘的欺侮却能令二人崩溃绝望。芸娘时不时带着浣衣局的女工过来找茬挑衅,说着不堪入耳的难听话,朝二人浣洗干净的盆中倒脏水更是家常便饭,还将自己与其他女工盆中的脏衣物堆过来,使二人无法按时做完活计。 二人碍于芸娘的势力,只能忍气吞声。手中的衣物无法按时洗完,掌事姑姑又会罚她们不许吃饭。每日辛苦劳作,又填不饱肚子,才过去五日,赵嫣荷和覃芷怡皆瘦了一圈。 又是一天晚上,覃芷怡和赵嫣荷收拾完浣洗的衣物,回到房中,女工们正忙于睡前洗漱。 “哟,今日倒是早,早知道就多给你们一些衣物了。”芸娘翘着腿坐在床铺上,冷眼盯着赵嫣荷和覃芷怡。 赵嫣荷和覃芷怡对芸娘毕恭毕敬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回了自己的铺位。 还未等二人收拾好洗漱的物件,芸娘的声音又响起,“赵嫣荷,去后院给我打一盆洗脚水。” 赵嫣荷愣了片刻,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端起脚盆,去了后院。 “覃芷怡,你的好姐妹去忙了,你也不得闲着呀!”芸娘又吩咐道,“给我捶捶背。” 覃芷怡无奈地走到芸娘身旁,为她捶打起来。 “怎么力气这么小,像没吃饭一样,使点劲!”芸娘训斥道,“往左一点,不对,右边一点。” 覃芷怡忍着手腕的酸痛,精心伺候着芸娘,生怕她又挑出错处再为难于二人。 过了一会儿,赵嫣荷推门而入,将洗脚盆端放在芸娘的面前。转身要走,又被芸娘叫住,“放这就可以了吗?还不给姑奶奶洗脚。” “什么?”赵嫣荷感到屈辱,她堂堂辅国公的孙女,竟然沦落到要为一个婢子洗脚。 芸娘见赵嫣荷不从,立刻眼露凶光,对身旁几个女工使了个眼色,几个女工上前摁住赵嫣荷,将她强行摁在了地上。 那几个女工身强力壮,赵嫣荷无力反抗,只能噙着泪花,委屈地看向覃芷怡。 覃芷怡停下了手中的工夫,向芸娘恳求道:“芸娘,大家都是浣衣局的姐妹,这种事,还是算了?日后说出去,怕是难听。” “怎么?难道你想替她?”芸娘一脚踩在了赵嫣荷的脸上,将她踢倒在地,起身又扯住覃芷怡的衣领,恶狠狠地瞪着覃芷怡。 覃芷怡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声讨饶。芸娘将覃芷怡朝身后一丢,覃芷怡随即扑在了床铺上。她扭头看向赵嫣荷,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心中苦涩。 芸娘凌厉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直插赵嫣荷的双目。赵嫣荷跪伏在地上,低声下气地哀求:“芸娘,我定会好好听话,别再打我了。” “那可要看你的表现了。”芸娘冷哼了一声,“若是伤到了皮相,怕是你再也出不了这浣衣局咯。” 赵嫣荷拿起洗脚布,为芸娘一点一点地擦拭脚面,骄傲的自尊已经碎成了一片一片,落了一地。 油灯里的烛火熄灭了,房中黑漆漆一片,覃芷怡拉着无精打采的赵嫣荷摸黑出了房门,坐在院里的石阶上。 月凉如水,洒了石阶一片,赵嫣荷呆呆地坐着,目光空洞地盯着苍白的弯月,心中凄凉。 覃芷怡拍了拍赵嫣荷的肩头,叹了口气,“嫣荷,方才你受委屈了。我猜,今夜你大概难以入睡,便自作主张叫你出来坐坐,你可怨我?” 过了许久,赵嫣荷才应道:“发配至浣衣局,你我皆身不由己,我又怎会怪你呢?” 夜,寂静无声,二人如石像一般坐着,风吹起了她们的秀发,丝丝凉意沁入心间。 第34章 夜深人静 月色凉凉,银色的光辉散落,仿佛给黑夜罩上了薄纱。 覃芷怡的目光落在了远方,错落有致的宫殿楼宇在柔和的月光笼罩下,轮廓朦胧,逐渐与暗夜融为一体。 与灼烈的日光不同,月光是柔和的;与闪烁的星光亦不同,月光是坚定的。 覃芷怡捋了捋头发,仍旧看向远方,却对身旁的赵嫣荷说道:“自从花后节之后,我们四人的关系渐行渐远,再也回不到最初。” “可能是绣帕的缘故,又可能是高玟的缘故,但肯定不止一个原因。”赵嫣荷答得云雾缭绕。 覃芷怡顿了顿,接着问道:“那你觉得,到底是何原因?” 赵嫣荷扭头看了一眼覃芷怡,又思索了片刻,答道:“可能是出于嫉妒。高玟嫉妒我们所有人,说实话,我也有点嫉妒你。” “嫉妒我?”覃芷怡不解。 “是。论相貌,你是我们四人中最好的;论才智,你和沈潇湘不相上下,你虽单纯,却心思谨慎又细腻;论绣工,见到你的绣帕,我便知晓我输了。你是故意输给我们的,高玟也是傻。” “嫣荷,过奖了。可我并没有,你那般家世。” “那又如何?我虽是赵家人,却与皇后结下了梁子,这次怕是她故意陷害。” “故意陷害?”覃芷怡颇感震惊,“你的意思是,皇后为了陷害你,故意设局,引你入瓮?” 赵嫣荷点了点头,“没错。倒是难为你了,无端卷入此局中。这个凶神恶煞的芸娘,怕也是皇后安排,来对付我的。” “不管有多难,也只剩几日,熬过去,我们便不会再怕芸娘了。” “我猜,没这么简单。你想呀,我们出了浣衣局,被皇上看中,还会放过芸娘吗?她自然也想到了这点,既然敢对我们出手,就没想过让我们出浣衣局。” “不让我们出浣衣局,只有两种法子。要么给我们安一个大的 罪名,永远留在浣衣局,要么就是……” 覃芷怡不安地看向赵嫣荷,在赵嫣荷的眼中,她读到了同样的恐惧。 “我们该怎么办?”赵嫣荷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眼看着赵嫣荷的泪水又要决堤,覃芷怡赶忙安慰道:“这些日子,我们定要小心,万不能入了芸娘的圈套。与芸娘一伙的太监,也要防着。抓不住把柄,她们只能兵行险着,到时候定会有破绽,我们就见招拆招。” “可是,她们下的是死手。” “若是毫无防备,她们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得手,但我们提前有了防备,她们不会得逞的。” 赵嫣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这么些日子,沈潇湘来看过你吗?” 覃芷怡摇了摇头,想起那日二人的争吵,她的心顿时空荡荡的,也许沈潇湘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但是,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本来与她沾边的事,就不会有好结果,沈潇湘能够远离她,自立门户,也算是她为沈潇湘最后的付出。 “也许是太忙了,过几日便是殿选,储秀宫应该张罗着殿选之事,让人顾不得其他。”覃芷怡糊弄地答道。 “事到如今,你还在为沈潇湘说话。”赵嫣荷有一丝不悦,“难道你从未怀疑过沈潇湘?” “怀疑什么?”覃芷怡不明白赵嫣荷的意思。 “只有两个人未说过你的坏话,沈潇湘一定会是其中的一个吗?”赵嫣荷对沈潇湘表露怀疑。 “沈潇湘绝不可能在背后说我的坏话,为了我,她连常嬷嬷都敢顶撞,又怎会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呢?”覃芷怡激动道,她对于赵嫣荷莫须有的怀疑很是不满。 赵嫣荷皱着眉摆了摆手,“先不提沈潇湘。常嬷嬷说道,只有一个人未曾给我恶评,我想那个人定是你,芷怡。” 覃芷怡点了点头,情绪逐渐平静,“常嬷嬷一直对我施压,但我依旧未说过任何一个人的坏话。” 赵嫣荷见状,也伸手起誓,“我也未曾说过你的坏话,芷怡,我可以发誓。” 覃芷怡若有所思地点头,“也就是说,只有你和潇湘未曾背刺我。其他秀女表面上与我交好,实际上却对我心生不满。” “看样子,确是这样没错。” 覃芷怡立刻握住赵嫣荷的手,满怀激动地说道:“至少,你、我和潇湘的友情是牢不可摧的。日后在宫里,我们还能相互扶持,做彼此的后盾。” 赵嫣荷叹了一口气,小声嘟囔,“沈潇湘是你的姐妹,可不是我的。别忘了,她可是背刺我的人。” 覃芷怡尴尬地笑了笑,将双手重新放回膝盖上,“潇湘,可能只是说漏嘴了,她没有恶意。” “你当然会为她辩驳,毕竟,你们是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姐妹。但我也要提醒你一句,人心是会变的,特别是身处后宫、一心只想往上爬的女子。沈潇湘未必能保持初心,与她进宫前一样,不然,怎地这么些时日,她也不来瞧你呢?” “那是……”覃芷怡心知肚明,沈潇湘定然还在生气,是那日的她过于冲动,才口不择言,说出的话刺伤了沈潇湘。若非那件事,沈潇湘早就来看她了,“总之,潇湘不来找我,是有原因的。” “你啊,就是太单纯、太善良了。防人之心不可无,芷怡,你也得学着保护自己,识别小人的阴谋诡计,处处设防。”赵嫣荷好心提醒道。 “知道啦,难不成,我也要防着你吗?”覃芷怡打趣道。 “哎呀,我当然是另当别论。”赵嫣荷开怀大笑,把之前芸娘的欺侮抛在了脑后。 覃芷怡不断想起那日德妃的教诲,若是走投无路,她也可去寻德妃的帮助,只不过,在这后宫里,想要生存下去,一定要学会审时度势。 连赵嫣荷这般骄傲的千金小姐,也可以做到能屈能伸,假意迎合芸娘的使唤。她也得找准时机,捏住芸娘的软肋,在紧要关头给予芸娘有力的一击,让她和赵嫣荷得以鲤鱼翻身。 第35章 狼狈为奸 天气晴朗,最适宜郊外踏青,和煦的微风、明媚的日光、缤纷的鲜花皆是好心情的点缀。但若是辛苦劳作的底层人士,困在忙碌不完的活计中,哪有踏青的闲暇,她们只能感受到恣意的歪风、燥热的日光以及乱人心绪的野花。 覃芷怡和赵嫣荷照例坐在盆前,对着满盆的衣物敲敲打打,不出片刻,芸娘便带着几个浣衣局的女工过来挑衅。 “啧啧啧,赵嫣荷,你这浣洗的动作,僵硬又迟缓,活像一个提线木偶。果然是大家闺秀,十指不沾阳春水,这种下人做的活计,你还是放不开来做?” 芸娘瞧了四周的女工一眼,放声大笑,那笑声在赵嫣荷的脑海中回荡不绝,吵得赵嫣荷烦躁不已。然而,她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能咬着牙忍气吞声。 芸娘见赵嫣荷不敢出言反驳,心中畅快非常,又接着数落道:“当初入浣衣局还是带刺的玫瑰儿,如今,已被我芸娘调教成了驯化的畜生,倒是乖巧听话。不过,哪怕你现下多听话,在我眼中,你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芸娘身旁的女工哄然大笑,连声称赞芸娘的能干。 “大姐果然是大姐,驯服这乖张的丫头还不是小菜一碟。让你能耐,现下可不敢顶嘴了?” “就是一个废物,离开有头有脸的家宅,不也跟我们平起平坐吗?说到浣洗的功夫,还比我们差得远呢!” 忍了许久的赵嫣荷像一串被点燃的鞭炮,火气噼里啪啦地蹿了上来,她恼羞成怒地瞪了芸娘一眼,却因嘴拙而说不出话。 芸娘见赵嫣荷不顺着她的心意,又企图反抗,顿时也来了火气,她一脚将赵嫣荷的洗衣盆踢翻,污水流了一地,衣裳也摊了一地。 “你做什么!”赵嫣荷站起身,冲着芸娘大吼了一声,这一嗓子积攒了多日的不忿和怒意,令围观的女工吓得退避三舍。 “我做什么?我偏要与你过不去!”芸娘丝毫不畏惧,她撸起衣袖,露出结实的胳臂,想要对赵嫣荷大打出手。 赵嫣荷这次也并未退缩,她迎着芸娘的目光,与她对峙。赵嫣荷身量较高,比芸娘高出半个头,从气势上来看,丝毫不输芸娘的架势。 “芸娘,这次我不会再给你好脸色。你非要和我过不去,那我便在这里把你做的坏事一一吐个痛快,让所有人评评理。” “让她们评理?”芸娘很是不屑,“在这浣衣局,我便是大姐,她们都得听从我的吩咐。” 芸娘身边的小跟班立刻附和道:“是,大姐说什么,我们便做什么。你一个无权无势的丫头,还想与我们大姐争个高下,简直是自取其辱。” 赵嫣荷冷哼了一声,迎着芸娘凶恶的目光,继续追问:“那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如何当上这浣衣局的大姐,又如何为皇后娘娘办事的?” “为皇后娘娘办事,你这是何意?”芸娘一头雾水。 赵嫣荷与覃芷怡对视了一眼,覃芷怡连忙上前,打圆场道:“嫣荷,别闹了。我看这件事就此作罢,莫要再节外生枝,否则闹大不好收场。” 赵嫣荷怒意未消,双眼泛红,“芷怡,今日我再也忍不下这口气,若是继续忍住不发,怕是要永远抬不起头来。你不想趟这浑水,我全然理解,所以,你退后便是,大可不必理会。” “嫣荷,你怎可如此想我?”覃芷怡不服气,她护在赵嫣荷身前,又向芸娘质问,“你到底为何要处处针对我们?有何仇怨,你说了我们自然会还。” 芸娘上下打量着覃芷怡,在二人面前踱来踱去,脸上的笑容像沁了毒的匕首,危险可怕。她的面庞宽阔,眉眼间流露出英气,本是一副巾帼英雄的相貌,铁血铮铮,毫无小女子的作态,却因着狡诈的笑颜,多了一层市侩的俗恶。 “覃芷怡,别以为自己是一朵小白花,多么惹人爱怜。你不过是一个两面三刀的人,一边在赵嫣荷面前表现,仿佛你是整个后宫的救世主,誓要铲除一切不平事,为赵嫣荷这等姐妹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一边又劝着赵嫣荷退后,让她忍气吞声,不要四处惹麻烦。实际上,你内心深处只想做个明哲保身的人,谁都不在乎,只不过是在赵嫣荷眼前装装样子,虚伪可耻。” 覃芷怡秀眉紧蹙,白皙的面颊因气恼而涨得通红。她也顾不得是否会惹事,一个快步上前,狠狠地推了芸娘一把。 芸娘当然受不了这样的气,立刻与覃芷怡纠缠到一起,二人大打出手。芸娘身边的跟班想要上前帮忙,又被赵嫣荷拦下,两拨人混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平日里,覃芷怡与赵嫣荷对其他浣衣局的女工十分友善、客气,而这些女工也曾受芸娘的欺负,早已对芸娘的统治敢怒而不敢言。趁着这次机会,其他女工也拥了过来,对芸娘一伙人又踢又打。 两拨人互相推搡,扯头发、扯衣服,夹杂着尖叫声、哭啼声,场面混乱不堪。 这么大的喧嚣声很快引来了掌事宫女和管事太监,太监大喊了一声“住手”,浣衣局的女工方才停手。 “真是大胆,你们是要造反吗?”掌事宫女气急败坏地冲了过来,指着芸娘的鼻子骂道,“我一早便知,你好在浣衣局惹事,向来没出过乱子,姑且先饶过你。但是这一次,你真是太过分了,还将我这个姑姑放在眼里吗?” 管事太监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姑姑,您可不能张口就怪芸娘呀,这事情到底是谁惹出来的,还未查明呢!” “不管是谁惹出来的,反正都与芸娘有关。你们一个个的,成天不想着好好干活,只会你争我斗,惹是生非,早晚要害了整个浣衣局。”掌事宫女丝毫不理会管事太监为芸娘的说情。 “那姑姑您说,这帮女工要如何惩处?我看呀,还是得分出个主次,毕竟惹事的人需得严惩。”太监对芸娘使了个眼色,暗暗向掌事宫女求情。 覃芷怡与赵嫣荷又对视了一眼,果不其然,管事太监要护着芸娘,他们是一伙的。 第36章 夜半惊魂 今日的阳光愈发刺眼,直射而下的束束光线刚触碰到肌肤,便像火种遇到了干柴,立刻烧出了一片红印。 浣衣局的女工早已知晓芸娘与那管事太监熟稔非常,故此常常仗势欺人,令人不敢反抗。这次,管事太监又要为芸娘求情,摆在台面上的厚此薄彼,一众女工皆没好脸色地瞧着二人,背后定是好一番唾弃。 掌事宫女不耐烦地瞥了太监一眼,她又不是断案的官家老爷,整件事情的始末她并不想掺和,一同处罚最是省事。 “都别吵了,涉事的所有人今日不许吃饭,看你们日后还敢造次。” 芸娘不服气,对管事太监撒娇:“公公,事情可不是我惹出来的,凭什么要罚我一天不能吃饭。本来干活就够累的,不吃饭怎么受的住。” 眼看管事太监还要与宫女争论,覃芷怡抢先说道:“姑姑,上次公公说,芸娘是她的人,总不能因此就免了芸娘的处罚?” 掌事宫女狐疑地看向管事太监,阴阳怪气地问道:“芸娘是你的人?这是何意,宫里可是明令禁止那种事的。” “姑姑,您可别误会,我们怎么可能触犯宫规,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管事太监陪着笑说道,又扭头瞪了覃芷怡一眼。 “最好不是。”掌事姑姑严厉地警告管事太监与芸娘,又对浣衣局的女工吩咐道,“不管谁对谁错,今日你们都别吃饭了,真是惹麻烦。” 碍于掌事姑姑的面子,管事太监不能护着芸娘,只能跟在姑姑身后,灰溜溜地离开。 芸娘失了庇护,又成为众矢之的,垂头丧气地坐在浣洗盆前,无力地捶打着衣物。 而浣衣局的女工乐于看见芸娘失势的样子,一个个装作不经意地路过芸娘身边,故意大声说起芸娘的闲话。 赵嫣荷眼角含笑,瞧着这群浣衣局的女工。她们便是那墙头草,最喜幸灾乐祸,若今日倒霉的是她,也少不了冷嘲热讽的风言风语。 覃芷怡将浣洗的衣盆搬去了赵嫣荷身旁,一边观察四下的动静,一边对赵嫣荷低声说道:“幸亏有女工传给我的消息,才能趁姑姑在的时候,好好修理芸娘。” 方才混战的时候,芸娘抓破了覃芷怡的小臂,一道渗血的红印触目惊心。赵嫣荷满怀愧疚地盯着那道伤疤,忧心忡忡地说道:“都是我的错,连累你一同受累。若不是皇后针对我,你也不至于受这些苦楚,不仅吃不饱饭,还要受芸娘侮辱,甚至受伤。” “嫣荷,你确定芸娘是皇后的人吗?我看不像。” “不是吗?除了皇后,我实在想不到,谁会想害我。” “又或者,芸娘不是单纯地想害你,或者是想害你我二人。”覃芷怡冷静地分析给赵嫣荷听,“方才,我提到皇后,芸娘的表情很是迷惑,似乎与皇后并不熟悉。她的表情也不似装的。” 赵嫣荷更是不解,“那……到底是谁要害我们呢?谁的势力如此厉害,竟然可以把手伸到浣衣局来,定是高位的妃嫔。” 覃芷怡低头思索,过了片刻,她对赵嫣荷说道:“我们或许想复杂了。” “你是说,芸娘本就是一个恃强凌弱的人?” 覃芷怡又摇了摇头,“芸娘确实是恃强凌弱的人,但是对我们,仿佛格外针对,事事要与我们为难,甚至她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那又是为何?”赵嫣荷百思不得其解。 “只有一种可能,芸娘与我们有过节,她是想报仇泄愤。” “报仇?”赵嫣荷仿佛明白,又想不通曾与芸娘有过何种过节。入宫之前,赵嫣荷一直在赵家养尊处优,从未接触过赵家以外的人,更不会与芸娘有交集。 覃芷怡看着赵嫣荷陷入了沉思,确实,她和赵嫣荷在入宫前都不会与芸娘有过接触。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要解开她们二人与芸娘的矛盾,先得知晓到底是怎样的矛盾,因谁而起。 入夜,覃芷怡饿得头晕目眩,也无心睡眠。好在芸娘稍有收敛,对她和赵嫣荷有所忌惮,不再寻她们二人的麻烦。 覃芷怡揉了揉空瘪瘪的肚子,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头顶一大片乌云,挡住了白色的月光,似乎要落雨了。 覃芷怡在院子的石阶上坐了下来,吹着初夏的暖风。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但是,自从来了浣衣局,食不果腹已是家常便饭,并非难以忍受。 才坐了片刻,她的眼前忽然黑影一闪,鬼鬼祟祟地钻入了灌木丛里。覃芷怡误以为眼花,揉了揉双眼,又看见灌木丛无风晃动,似乎有东西躲在里面。 覃芷怡闪过许多念头,或许是饿肚子的女工偷跑出来,找点果腹之物,又或许是与她一般无心睡眠,出来院子吹风的宫婢。但是,最可怕的是,有不干不净的东西混了进来,企图对她下杀手。 覃芷怡不由自主想起高玟说过的故事,丽贵人在宫中惨死,临死之前曾看见一个黑影…… “是我胡思乱想。”覃芷怡晃了晃脑袋,想把方才那个恐怖的念头甩出脑中。然而,眼前的灌木丛却动摇得更加厉害,恍惚中,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对着覃芷怡的方向勾了勾。 覃芷怡心头一颤,关于脏东西的传闻一股脑涌现,让她惧怕不已。此时,乌云已将这个月亮遮蔽,周边的一切顿时陷入了死寂的黑暗。 “我得抓紧回房去。”想要回到女工所住的房间,必须经过那片灌木丛。覃芷怡的双腿好似灌了铅,纹丝不动。 僵持了片刻,覃芷怡心下一横,拔腿向房间走去,“我只需快些走,那东西便追不上我。” 走了几步,覃芷怡听到了“啪嗒”一声,随即,一个小石子从灌木丛中丢了出来。覃芷怡更加心慌,小跑着向灌木丛的方向奔去。 “马上就要到了,屋中人气旺,它定不敢造次。”覃芷怡口中念念有词,不断安慰着自己。 眼看快要经过灌木丛时,覃芷怡干脆闭起了双眼,凭着直觉向房门跑去…… 第37章 意外之人 乌云遮蔽了月光,整个天幕陷入了黑暗,没有半点光落下。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覃芷怡快步奔向房间。 在经过灌木丛之时,一双手突然伸了出来,她躲闪不及,被一把拽了进去。 覃芷怡浑身颤抖,惊惧不已,正要喊叫,一把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芷怡别怕,是我。” 听到耳熟的声音,覃芷怡这才镇定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待她全然恢复过来,才转头看向那个黑影,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实是林梦鸢不假。 “林梦鸢,你怎会来此?”覃芷怡的语气不冷不热。在知晓没有背刺她的人只有沈潇湘和赵嫣荷之后,她便对储秀宫的其余秀女失去了好感,亦不想过多来往。 林梦鸢似乎觉察到了覃芷怡的陌生,但她并未计较,反而与她解释道,“自从你来了浣衣局,每日晚上我都会寻机会来看你。只不过,你始终和赵嫣荷一起,我不便现身。” “找我何事?”覃芷怡又冷声道。 “你来浣衣局,这日子必不好过。我带了些点心给你。”林梦鸢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织锦包裹,打开一瞧,全是一些精美的点心,造型各异,看上去十分可口。 覃芷怡本想拒绝,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几声。 林梦鸢捏起几块点心,塞到了覃芷怡的手中。覃芷怡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点心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 “慢点,芷怡,小心别噎着。”林梦鸢细声细语地说道。 覃芷怡尴尬地擦去嘴角沾的渣碎,说道:“我这副狼狈样子,让你见笑了。” “这算什么,谁都会有狼狈的时候,你不必介怀。” “可是,你为何要送点心给我?我来浣衣局所吃的苦,并不会影响你的前程。” 林梦鸢的表情楚楚可怜,宛若一只天真无害的小白兔,但是,想到她也曾在常嬷嬷面前诋毁自己,覃芷怡便感到一阵恶心。 “芷怡,你对我表露过善意,我都铭记在心,总想着有朝一日可以报答你。这次,听忍冬姑姑说,你在浣衣局受了许多苦,我才迫不及待想要探望你,给你带些吃食。” “别假惺惺的,真要为我好,便不会出卖我。”覃芷怡忍不住怨怪道。 “出卖你?此话怎讲?”林梦鸢疑惑道。 “难道你敢说,你不曾在常嬷嬷面前诋毁我吗?”覃芷怡带着情绪,说话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林梦鸢愣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转,“芷怡,你竟然会这样想我,在常嬷嬷面前诋毁你的,可能是任何人,但绝不会是我。” “只有两位秀女不曾说过我的坏话,一个是沈潇湘,一个是赵嫣荷,如果你也不曾说过,可不止两人。” “你又如何认定不曾说你坏话的人是沈潇湘和赵嫣荷呢?” “赵嫣荷主动提及过此事,发誓她未曾说过我一句不好。而沈潇湘,是我从小一同长大的姐妹,也做不出来背后诋毁的事。”覃芷怡信心满满地强调,看向林梦鸢的眼神充满敌意。 林梦鸢摇了摇头,“芷怡,莫要轻信他人,当然,你对我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沈潇湘从未与你对质,你便给她下了定论,未免有些草率。而赵嫣荷,你又怎知她不会骗你。” 覃芷怡一时之间竟然无法反驳,她只觉乱了心绪,脑中一片混沌。 “芷怡,我对你从未有过一丝一毫的恶意。”林梦鸢拉起覃芷怡的手,说道,“若是我中伤过你,又何必惦念你在浣衣局是否受了委屈。有时候,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做,这一点需要你自己想明白。我未在常嬷嬷面前诋毁过你,也从未诋毁过任何一个人,包括田昭昭。” 林梦鸢的举止似乎揭示了她并非背后诋毁之人。覃芷怡更加混乱,如果林梦鸢不曾诋毁她,另外两个人,沈潇湘和赵嫣荷,谁才是背刺她的人呢? 如果背刺她的人是沈潇湘,那么,二人从小一同长大的情分便成了一个笑话。所以,沈潇湘才会借吵架的机会,要与她彻底断了联系,自然也不会来浣衣局探望她;如果背刺她的人是赵嫣荷,那么,赵嫣荷一直在对她说谎。她看上去的直率率性也不过是表象,实则心机深沉地隐藏着自己的真性情。 林梦鸢见覃芷怡陷入了沉思,又不再与她多说一句,便拨开灌木丛的枝杈,朝外望了一眼。随即,她将包袱重新系上,再塞到覃芷怡手中,“不早了,我得回储秀宫去,不然,容易被她们发现。” 覃芷怡藏好了点心,对林梦鸢挥了挥手。 在林梦鸢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覃芷怡又拉住了林梦鸢的衣袖,“梦鸢,我可否问你一件事?” “你问便是,我若是知晓,定会告诉你的。”林梦鸢答道。 “呃……连你都听说,我在浣衣局过得不好,那是不是沈潇湘亦听说了此事?” 林梦鸢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 “那她是何反应,为何没有来看我?”覃芷怡追问道。 林梦鸢面露难色,“有些话,好像说了,就算挑拨离间,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覃芷怡反复央求林梦鸢,让她告知实情。 林梦鸢被缠得无法,只能说道:“自从你来了浣衣局,沈潇湘又和高玟和好如初,每日过得潇洒自在,不像有何愁闷的心事。她常常与高玟在一起,二人也不知说了什么,谈笑风生,好不快活。那日,忍冬姑姑说了你的近况,她也毫无反应,仿佛和你从未交好过。” 林梦鸢的话好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入了覃芷怡的心里。她和沈潇湘曾是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无论对方遇到了什么样的困难,二人都会出手相助,无怨无悔。 而今,才入宫一月不到,沈潇湘与她的情谊就分崩离析,难道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便如此不堪一击吗? 覃芷怡感到嘴角有丝苦涩,她用手抹了抹,原来是眼角滑落的泪珠。 第38章 林中幽会 失眠一连好几日的覃芷怡,终于扛不住了,她只觉昏昏沉沉、头晕目眩,眼前的几盆衣裳好似冥顽不灵的石头,拿它们无计可施。 “芷怡,你还好?”赵嫣荷担忧地询问。 覃芷怡盯着赵嫣荷出神。昨夜林梦鸢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不管是沈潇湘还是赵嫣荷,她们都可能是背叛自己的人,而她之前轻信赵嫣荷,实在是单纯而又愚蠢的行为。 从现在开始,她得对赵嫣荷有所防备。 “无妨,可能是累了。”覃芷怡淡淡地接话。 赵嫣荷环顾四周,又转过头,对覃芷怡低声道:“今日掌事姑姑不在,那边有块荫凉,你先去歇着。昨日未进食,身子一时间受不了也属常事。” 覃芷怡甩了甩酸胀的手腕,起身走去了一旁的荫凉处。趁浣衣局的女工没有注意她,覃芷怡偷偷掏出了一块点心,迅速地塞进了口中。 休息了片刻,她感觉精力恢复了大半,目光时不时地落在了赵嫣荷的身上。 赵嫣荷一会儿捶打着衣物,一会儿又捶了捶肩背,瞧上去十分疲惫。她是千金大小姐的身份,身娇体弱,从未做过重活累活,在浣衣局如此辛劳,怕是吃不消。 终于浣洗完一盆衣物,赵嫣荷费力地将其挪到了一旁,又将另一盆搬到了身前。她揉了揉空无一物的小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覃芷怡瞧见这一幕,心头不由一酸,哪怕赵嫣荷曾经做过什么,这段时日倒是对自己坦诚相待。 覃芷怡不忍再苛责她,随即对赵嫣荷招了招手。 赵嫣荷跑了过来,轻声问道:“芷怡,怎么了?” “给!”覃芷怡拿出几块点心,递到赵嫣荷的面前。 “点心?”赵嫣荷接过点心,诧异道,“芷怡,你哪来的这些点心,莫不是昨晚去小厨房偷的?” 覃芷怡赶忙让她小点声,否认道:“不是,我可没吃过熊心豹子胆。是林梦鸢昨夜偷偷拿来的,让我俩分一分。” “林梦鸢?”赵嫣荷听到她的名字,很是嫌恶,“这个假惺惺的女人,大半夜来送点心,也不知有何居心。” 说罢,赵嫣荷将点心递还给覃芷怡,不愿接受林梦鸢的帮助。 覃芷怡好奇道:“嫣荷,你好像不太喜欢林梦鸢?” 提起林梦鸢,赵嫣荷像打开了话匣子,“林梦鸢那个人,平日里就不喜与我们打交道,总是装出一副冷清的样子,好似谁都入不了她的眼。再说了,她也在常嬷嬷面前诋毁你,不是吗?” 自从入了浣衣局,赵嫣荷对储秀宫的其他秀女就产生了强烈的敌意,除了覃芷怡,她不再相信其他人。 覃芷怡隐瞒了林梦鸢说的话,只是与赵嫣荷解释道:“梦鸢她……送点心给我们,也算是有心,眼下我们食不饱腹,哪有到手的点心却不要的道理?” 赵嫣荷觉得有道理,又接过点心,背过身吃了起来。哪怕是沦落浣衣局,赵嫣荷仍保持着大小姐的举止,优雅而端庄,吃点心也是一小口又一小口,丝毫看不出饥饿。 自打掌事姑姑处罚了芸娘,覃芷怡又挑破了她与管事太监的关系,芸娘的嚣张气焰消减了几分,暂时放下了敌意,不再找覃芷怡和赵嫣荷的麻烦。 她自寻一处不显眼的角落,安静地揉搓着衣物,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已经洗出几盆。然而,她的动作虽然利落,整个人却有种失魂落魄的憔悴。 覃芷怡和赵嫣荷少了芸娘的挑衅,日子也过得稍稍舒坦,虽然每日待洗的衣物还是如小山一般堆叠在面前,但好在不会有人泼脏水、找麻烦,连一日两顿的伙食也仿佛间变得丰盛起来。 眼看着殿选的时日一天一天临近,近日未再发生令覃芷怡不安的事情,她对未来的日子有了盼头,晚间的梦乡变得香甜,甚至连脸色也红润起来。 这日,掌事姑姑安排覃芷怡送还洗干净的衣物。她捧着叠好的衣物出门,又拎了几桶脏衣裳回来。 经过浣衣局外的小树林,她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却发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人影,隐约藏在一棵稍显粗壮的树后。 覃芷怡顿时起了好奇的心思,她换了一个角度,又踮起脚尖向林中探了探,原来熟悉的人影身旁,还有一个人影! “这两个人有点熟悉,却又看不清相貌,似乎是一男一女,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覃芷怡捉摸着,还想一探究竟。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一丛矮树旁,蹲下来刚好能遮盖她的身形。透过枝杈间的缝隙,覃芷怡定睛一看,蓦地认出了二人,是管事太监和芸娘。 覃芷怡离二人距离稍远,听不清二人商谈的内容,只能看见芸娘一直在哭,而她身旁的管事太监却懒得理会,自顾自地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管事太监径直向林外走去,芸娘哭哭啼啼地追了上去,二人在矮树前停下了脚步。 覃芷怡连忙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丝声响,被二人发觉。 “芸娘,这些天你给我安分点,别再惹事。早就和你说过,那两个秀女惹不得,若是她们真被皇上选中,日后受罪的就是你我,到时候我可保不了你。”管事太监一脸的不耐烦。 芸娘的脸颊还挂着泪珠,“什么意思,莫非你是想过河拆桥?你别忘了,除了你,我还有另一个靠山,惹急了我,你可别想有好日子。” 管事太监转了转眼珠,赶忙哄芸娘,“我怎么可能过河拆桥呢,只是想告诉你,贵人都不是好惹的,我们只不过是低贱的下人,任人宰割。” 芸娘搡了太监一把,不悦道:“你说的,我都懂,就是看见这两个秀女,便让我想起了这十几年来所有的艰辛。她们都是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我不过给她们使了下绊子,又如何?” 管事太监焦急道:“哎哟我的姑奶奶,我们在这里会面已经是危险至极,要是被姑姑发现,那可坏大事了。你可别任性,收敛几天,过了这个节骨点,浣衣局的大姐还是你啊。” 管事太监说完话,便丢下芸娘离开。 芸娘在小树林里哭了起来,覃芷怡躲在矮树旁,动也不能动,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39章 祸不单行 本是烈日当头,天气燥热,小树林的枝繁叶茂却挡住了耀眼的光线,圈出了一块绿茵宝地。在此间避暑倒是凉爽,时不时微风拂面,带来了绿叶的清香,还有清脆的鸟鸣,很是惬意。 然而,覃芷怡在这里蹲了近半个时辰,实在无心享受初夏的荫蔽。她的膝盖又酸又麻,耳边是芸娘毫无节奏的哭啼声,奈何她又无法动弹,若是被芸娘发现识破她的秘密,不知要被芸娘如何磋磨。 想来,芸娘也是一个可怜人,覃芷怡回想方才二人的对话。 芸娘之所以对她和赵嫣荷抱有敌意,很可能是由她们想起了另一个秀女,而那个秀女则导致了她十多年的艰苦。 “那个秀女应该很坏。”覃芷怡在心中暗暗思索,“还连累我和赵嫣荷替她挡灾。” 想着想着,芸娘终于发泄完了情绪,她用藏在衣袖里的帕子擦干眼泪,又理了理衣裳,踏出了小树林。 “还好没被发现,我竟不知自己有如此胆量。”覃芷怡长吁了一口气,从草地上缓缓站起身子。她的双腿暂时失去了知觉,按揉了好一会儿,才从麻木中缓了过来。 拎着脏衣桶走进浣衣局,覃芷怡发现女工们甚是安静,仿佛空气凝固了一般,一股无形的压力袭来,平添了几分窒息感。 覃芷怡寻了一块空地,准备继续浣洗衣物。赵嫣荷不知从何处凑了过来,对覃芷怡轻声说道:“芸娘倒霉了。” “怎么了?”覃芷怡抬眼寻找芸娘的身影,只见她垂着手站在一盘衣物旁,脸色苍白,而她身边是一个趾高气扬的宫婢。 芸娘蹲下身去,伸手检查盘里叠好的衣物,翻看了许多遍,才发现一缕金线被勾出了线头,毁了精致的绣纹。 “婵娟姑姑,这勾破的金线未必是奴婢的错。淑妃娘娘或是姑姑您不小心,也会……” 芸娘低声下气地说着,还未说完便被婵娟打断,“怎么,你还想赖到我头上?我家主儿的衣物向来是由你浣洗,这衣裳被弄坏了,可不就是你的错!” 婵娟是淑妃宫里的掌事姑姑,她虽是一个下人,穿戴却尤为华贵,在她身前,芸娘显得灰头土脸,不修边幅。那朵戴在芸娘鬓边的红花,更是尤为俗气。 “那那那,奴婢该怎么办,还请姑姑指条明路。”芸娘急得结结巴巴、语无伦次,泛红的双眼又要落下泪来。 婵娟像看一只蝼蚁般不屑地盯着芸娘,“你问我该怎么办?这可是你捅出的篓子,快点想想怎样保住你的小命。这件衣裳可是淑妃娘娘最喜欢的,也是皇上最爱看淑妃娘娘穿的,现下被你弄坏了,估计只能拿你的命来抵。” 婵娟的话对芸娘来说,好似一颗夺命散,芸娘立刻跪了下来,抱住婵娟的腿,求饶道:“婵娟姑姑,求求你为我向淑妃娘娘说说情,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甚至奴婢都未曾发觉。淑妃娘娘仁慈,定然不会轻易要了下人的命,婵娟姑姑帮帮忙。” 婵娟嫌弃地一脚将其踢开,不耐烦地答道:“我懒得与你在此拉扯。至于要如何处置你,是我家主儿的事,我就是来带你回去的。” 赵嫣荷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小声对覃芷怡说道:“芸娘也有这一天,让她在我们面前嚣张,现在惨了,不知要被淑妃娘娘怎样处罚,到时候丢了性命,真是活该!” 若是在昨日发生这样的事,覃芷怡或许也会幸灾乐祸,恶人有恶报,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但是今日,她刚才在小树林看见的芸娘,同她一般,也是一个脆弱受伤的姑娘,同样向往自由自在、快乐安逸的生活,也会用胭脂水粉打扮自己。 芸娘的坏,不是天生的,是经过世事险恶的打磨沉淀,才会坏得浑然天成。人之初,性本善,未曾入宫的芸娘,兴许也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哪怕生活再拮据,也有她想要留下的温暖。 想到这里,覃芷怡感到一丝心疼,她决定挺身而出,顺势也可解开她与芸娘之间的龃龉。 “婵娟姑姑,可否带我一同前去?” “芷怡,你疯了吗?”赵嫣荷在覃芷怡身后小声嘟囔。 覃芷怡的突然出现,令婵娟和芸娘皆吃了一惊。 婵娟并不认识覃芷怡,只当她是浣衣局的一个女工,可她为何要掺和芸娘的事,倒是匪夷所思。 而芸娘更是迷惑,覃芷怡与她不对付,为何她要在自己落难之时出声,是为了落井下石?可是,一般人遇到这样的情形,要么是避之不及,要么是窃窃嘲笑,怎么将自己也卷入旋涡? “你是什么人,我凭何要带你一起去?”婵娟对覃芷怡贸然的要求感到莫名其妙。 覃芷怡对婵娟行了一个礼,以示尊重,“婵娟姑姑,小女本是储秀宫的秀女。淑妃娘娘的这件衣裳精美绝伦,若是因一个线头而弃之如敝履,实在可惜。” “所以,你有补救的法子?”婵娟皱起了眉头,似在思索覃芷怡话中的真假。 没精打采的芸娘突然抬头看向覃芷怡,眼神放出了希望的光,“婵娟姑姑,不如让覃芷怡试试,淑妃娘娘肯定也不想好好的衣裳毁了。” 婵娟轻蔑地笑了一声,朝浣衣局外走去,“哼,我看你有什么能耐,若是没有补救的法子,小心淑妃娘娘将你二人一同处置。” 淑妃所居宫殿呈祥宫,距离浣衣局较远,需要穿过御花园,走过蜿蜒曲折的小径。 趁着走路的工夫,芸娘向覃芷怡的身旁靠了靠,并用手肘碰碰她,“覃芷怡,你到底在搞什么?” “你管我搞什么,反正此时此刻你也只能信我了。再说,是你极力劝说婵娟姑姑带我一同前往,不是吗?” 芸娘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但等她冷静一想,覃芷怡凭何帮她?况且,就算覃芷怡真心想帮她,又拿什么帮她,若真的本事大过天,也不会沦落到浣衣局做浣洗女工了。 第40章 金丝霓裳 淑妃钱霖昕,是皇上尉迟安第一个极尽宠爱的女子。她家世显赫,祖父是前朝太师,父亲是殿阁大学士。钱家世代为官,族中子弟亦有经商,官商相照,可谓既有荣华,又有富贵。 覃芷怡曾听刘莞尔说过,钱霖昕任性跋扈,蛮横无理,动辄打骂下人,连皇后也不曾放在眼中,后宫众人对她皆是闻风丧胆,不敢轻易招惹她。 呈祥宫就在眼前,覃芷怡定了定心,跟在婵娟身后,迈了进去。 呈祥宫与万春宫、梓宸宫大有不同。 万春宫的奢华讲究协调,满院的鲜花树木与雕梁画栋交相掩映,呈现出丰富多彩的层次,令万春宫变得错综复杂,难以看透。 而梓宸宫的奢华讲究雅致,布局、景观都经过精心设计,一步一景,将格调和品味展现得淋漓尽致,从细节处彰显宫殿主人的情调和富贵。 呈祥宫也是奢华的,然而,不过是各种华丽宝物的堆砌,比如院内堆满了名贵的盆栽、四处用金漆做点缀……入了正殿,琳琅满目的珠宝随意摆放,淑妃钱霖昕便坐在珠宝围拥、雕刻着吉祥纹案的宝座上。 覃芷怡跟着婵娟,一并向淑妃行了礼。 淑妃懒洋洋地倚在扶手上,浅浅品了一口茶水,问道:“哪个是芸娘?” 这般场景令覃芷怡回忆起,上次去梓宸宫的场面,一样是面对高高在上的妃子,不一样的是,这次的她稳重、从容了许多。 芸娘听到淑妃喊自己的名字,不由颤颤巍巍地上前,紧张地答道:“奴婢……奴婢便是芸娘。” 淑妃这才抬眼,定定地盯着芸娘看。过了许久,她突然一个甩手,茶盏箭一般地飞出,碎在了芸娘的脚边。滚烫的茶水泼洒在芸娘的脚面,她却不敢随意动弹。 “好你个芸娘,竟敢将皇上最钟爱的金丝霓裳裙弄坏,就算你有九条命,都赔不了!” 钱霖昕的声音清脆而尖锐,与她的雍容华贵形成了反差,单闻她的嗓音,还以为是一个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天真烂漫。 芸娘呆愣在原地,巨大的恐慌仿佛抽干了她的魂魄,让她不知所措。 “还不给我跪下!”钱霖昕又气急败坏地叫嚷道。 芸娘低头看了一眼,满地的瓷器碎渣,她便向一旁挪了几步,正要跪下,淑妃又叫了起来,“就在那个地方跪下,谁让你动的!” 芸娘咬紧了嘴唇,屈辱地跪在满地的碎渣之上,几块大点的碎片扎入了她的双腿,渗出了血花。 尽管如此,钱霖昕仍未作罢,继续对着芸娘泄愤:“瞧瞧你自己,一副穷酸的样子,怕是一辈子也未曾见过这么好的东西,才会心生嫉妒。你定是嫉妒本宫花容月貌,嫉妒本宫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便妄图毁了本宫的衣裳。像你这种蝼蚁一般的人,根本不配有这么好的东西,你就该活在泥泞之中,如同草芥一般,苟延残喘地度日。” 芸娘委屈极了,她又担心淑妃气急败坏,不给她活命的机会。极度的恐惧之下,芸娘小声地啜泣起来。 覃芷怡见状,立刻上前,一同跪下,向淑妃求饶:“淑妃娘娘,小女知晓您痛失所爱,定然气愤非常。但是,这金丝霓裳裙并非没有补救的法子,还请您放过芸娘。” 钱霖昕微微皱眉,看向覃芷怡,又望向婵娟:“婵娟,这女人是谁?你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要带入本宫的呈祥宫?” “回主儿,是这个女工非要一同跟来,她说有补救金丝霓裳裙的法子。”婵娟虽是呈祥宫的掌事姑姑,却也对钱霖昕惧怕非常。 钱霖昕从宝座上起身,快步走到覃芷怡的身前。她有一对又圆又大的清亮眸子,黑色的眼珠炯炯有神,仿佛一对宝石,而眼白的篇幅却居多。怒目圆瞪之时,威慑感十足,令人胆战。 “就凭你,也说能修好我的金丝霓裳裙?”钱霖昕抱起几案上的花瓶,暴躁地将其砸在地上,“你一个没有见识的浣衣局女工,自以为可以修好我的衣裳,简直是笑话!来人啊,将这两个贱婢乱棍打死!” 在这千钧一发之刻,覃芷怡临危不乱,赶在被抓之前,对钱霖昕说道:“淑妃娘娘,你也想挽救这件衣裳,不是吗?难道娘娘忍心看着最心爱的衣裳弃之如敝履,从此再也不能穿给皇上看吗?那真是太可惜了呀!” “你可知,这件金丝霓裳裙上的金线已经断贡,珍宝库再也找不出第二条,你拿什么来补救?别再自以为是,否则本宫除了将你们乱棍打死,还要将你们的尸身丢到荒郊野外喂野狗。” “淑妃娘娘,求您给小女一次机会。您要杀要剐也不急于一时,不如给小女一天时间,小女保证会让您得到一件更好的衣裳。”覃芷怡伏下身,前额抵着地面,表现出十分虔诚的模样。 钱霖昕想了想,突然笑了,脸上的笑意阴险诡谲,“好,本宫姑且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本宫的衣裳修补不好,那本宫就要对你们施以猫刑。” 覃芷怡松了一口气,赶忙拉着芸娘叩谢淑妃。 钱霖昕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二人,问道:“本宫很是好奇,这衣裳是芸娘洗坏的,与你无关,而且你看上去不像浣衣局的女工。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帮芸娘,这可是冒着要丢性命的危险。” “回淑妃娘娘的话,小女原是储秀宫的秀女,后来去了浣衣局,与芸娘情如姐妹。这次芸娘出事,小女于心不忍,才冒险为芸娘搏上一命。” “哦?储秀宫的秀女,那是犯了事,才会发配到浣衣局呀!你犯了什么事?” “回淑妃娘娘的话,小女……小女与其他秀女发生了误会,才被处罚。”覃芷怡胡乱编了一个原因。 钱霖昕懒得探究原因,只是觉得覃芷怡有点意思。她安排婵娟将二人送去呈祥宫的偏殿看管起来,在一天时限之内,需得修补好金丝霓裳裙。 第41章 前嫌尽释 覃芷怡和芸娘被关在偏殿里摆放杂物的一个小房间。房里除了几张破旧的桌椅,连光线都稍显昏暗。 “覃芷怡,这次的事多亏你了,我芸娘感念你的好意。若你我二人走不出这间屋子,来世我做牛做马还你。”芸娘端正地坐在一张破椅子上,一本正经地说道。 覃芷怡全神贯注地观赏着那件华丽的衣裳,口上“嗯”了一声回答芸娘。 芸娘也算不上坏人,相反,她的内心纯良,有情有义,是个可以交心的姐妹。只可惜,她被浣衣局鱼龙混杂的环境所污染,变得自私霸道。 芸娘无所事事,在椅子上坐了会儿,又寻话头与覃芷怡道:“覃芷怡,你……为何要帮我?平日里,我对你确实过分了些。” 覃芷怡将衣裳小心翼翼地放于一旁,注视着芸娘的双眼,说道:“你我并没有深仇大恨,虽然平日里你总欺负我,但是到了关键时候,能帮上忙,我也会帮的。” “这……似乎牵强了些。”芸娘摆明对覃芷怡的话深表怀疑。 “到了这个生死关头,我便实话告诉你。那日,我在小树林,看见你哭了。” 芸娘怔了一刻,追问道:“除了看见我哭,还看见什么了?” “什么都看见了。” 芸娘心下一颤,急忙问道:“你有了我的把柄,还要帮我,你到底是什么心思?” “我明白,劝你不要做傻事很苍白无力,你亦不会听。但是,一直如此,不是长久之计。那个人没安好心,连我一个旁观者都看得出来,我不信你会看不破。” “是,我是蠢笨如驴,还不会为自己打算。但是,我要摆脱困境,达成心中所愿,牺牲什么我都愿意。你可以笑我,我不会怪你。经过这件事,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哪怕你要杀了我,我也不会多说一句。”芸娘诚恳地说道。 覃芷怡相信芸娘必然会说到做到,但她还是忍不住叮嘱,“从呈祥宫安然回去,你要答应我,不再与我和赵嫣荷为难。” 芸娘爽快地答应,“绝不会再为难你和赵嫣荷,从此以后,我当你是姐妹。赵嫣荷是你的姐妹,我亦会当她是姐妹。” 覃芷怡点了点头,心情大好。 芸娘犹疑了片刻,再次开口,“芷怡,既然我当你是姐妹,有些话我便不再瞒着你。其实,我故意针对你和赵嫣荷,并非我与你们有恩怨,而是,我恨的人是沈潇湘。” “沈潇湘?”覃芷怡大惊,她从未想过,芸娘竟然会与沈潇湘扯上关系,“你为何恨沈潇湘?” “抱歉,恕我不能告诉你原因。这件事情关系到很多人,贸然说出口,会招致灾祸。”芸娘解释道。 覃芷怡尊重芸娘的决定,她不再逼芸娘,而是拿起手边的衣裳,开始斟酌。 “芷怡,这件衣裳要如何修补,你可想出了法子?”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试一试,但你不必太担忧。” 芸娘叹了一口气,“都怨我,惹出这个麻烦。但我真的不知,何时把金线勾破了,好生奇怪。” “未必是你的错。”覃芷怡放低了声量,轻声道,“旁人想把错推在你的身上,还不简单?” 一天的时限,对于芸娘来说,是煎熬,她无所事事,又担忧覃芷怡无法补救,心始终上下不定;而对于覃芷怡来说,不过是白驹过隙,在她放下绣针的那一刻,婵娟刚好推门而入。 “覃芷怡,你可补好了衣裳?”婵娟冷声问道。 覃芷怡将衣裳叠得整齐,捧在了手里。婵娟想展开来看,却被覃芷怡阻止。 “婵娟姑姑,还是等到了淑妃娘娘面前,再一同观看?” “哼,装什么装,我可不信你能修补好。”婵娟没好气地说道。 这一日,呈祥宫的人未曾给过饭食,只是送来了两碗水。覃芷怡饥肠辘辘地缝补着衣裳,还要受婵娟的气,芸娘很是为覃芷怡不平,奈何婵娟的身份,让她敢怒不敢言。 婵娟将二人带到了淑妃钱霖昕的面前,还不忘出言讽刺,“主儿,这个覃芷怡倒是伶牙俐齿。问她衣裳是否修补好,她非要藏着掖着,也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思,可能没安好心呢!” “住口!衣裳有没有修补好,本宫自会判断,要你多嘴多舌么?”钱霖昕呵斥了婵娟,婵娟不服气,恶狠狠地瞪了覃芷怡一眼。 随即,钱霖昕又对覃芷怡说道:“你说能修补好这件衣裳,本宫是不信的。除了金线断贡的问题,就算有相同的金线,勾破的地方还是会有瑕疵,让这件衣服美中不足。” “那淑妃娘娘不妨看看。”覃芷怡说罢,将金丝霓裳裙展开,露出曾破损的地方。 金丝霓裳裙破损的地方,原是一朵金色的菊花,金线绣制,璀璨辉煌。在覃芷怡的修补后,这朵金色菊花竟然变样了! 淑妃盯着这件衣裳出了神,手指反复在金菊上抚摩,爱不释手。 “覃芷怡,你是如何做到的?” “回淑妃娘娘的话,小女用不同的金线绣制出层层花瓣,虽然颜色与先前不同,却描绘出渐变的感觉。”覃芷怡绣出的渐变金菊更加饱满、立体,富有层次,确实比先前的那件衣裙更加精美动人。 钱霖昕笑容灿烂,“覃芷怡,本宫想起来了,你就是花后节那日被荣妃看中的秀女。当时,本宫还觉得你的绣帕普通,原来荣妃早已看出了门道。” “淑妃娘娘谬赞。既然衣裙已经修复,娘娘可否放我和芸娘回去?”覃芷怡恳求道。 淑妃钱霖昕思索了片刻,说道:“放你们回去是自然。但,做错事也需得罚,不然,本宫还有何威严呢?来人,浣衣局女工芸娘损毁本宫的衣裳,覃芷怡莽撞行事,带她们二人去呈祥宫跪着,待到夕阳西下,才可以回浣衣局。你们都给本宫盯紧点,不许偷懒。” 芸娘和覃芷怡对望了一眼,失望地出了呈祥宫,跪在了朱红色的宫门外。 第42章 绝处逢生 天空被橘红色的余晖染了色,仿佛火苗在云朵上跳跃,不出片刻,便烧了一大片。 呈祥宫门口跪着两个女子,神情倦怠,却又挺直了身子,僵硬地坚持着。 看守她们的太监见傍晚已到,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互道:“散了,散了,回去。” “芷怡,我们也回。”芸娘先从地上爬起,她本就身强力壮,这些年也吃了不少苦头,受罚更是家常便饭,不过跪了四个时辰,对她来说,算不得艰难。 她向覃芷怡伸出手,将其拉起。 覃芷怡倚靠在芸娘的手臂上,方能稳住步子,她只觉双腿肿胀酸痛,好似被不断拉扯,而腰背僵直,一个轻微的转身都让她疼痛。 “芸娘,慢点走,我实在走不动。”覃芷怡低声央求。 芸娘闻言,立刻放慢了脚步,更加轻柔地搀扶着,“好,我们慢慢来,不着急。” 覃芷怡抬头仰望着火红色的天空,这壮美的景观,若是平常,她定会感到畅快。而此时残阳似血的红却令她心酸无比。 “我想晚些回去,不如等天黑?”覃芷怡询问芸娘的意见。 芸娘点了点头,嘴角咧开一个憨厚的笑容,“行,都听你的,我这条命可是你救回来的,日后无论何事,都听你的。再说,我也不想早些回去,干不完的活,让人烦心。” 覃芷怡和芸娘相视一笑,覃芷怡忽觉僵直的身子又灵活了些,那种酸痛的不适也稍稍缓解。 芸娘与覃芷怡相互搀扶着,慢悠悠地走过长长的甬道。 覃芷怡时不时扭头,仔细观察芸娘的神情,那种熟悉感始终在她的心间萦绕。突然,一道灵光闪现,她想起这种熟悉感源自何处,芸娘竟然与沈潇湘有五分相似! 带着疑惑,覃芷怡再次试探芸娘,“芸娘,你是如何认识沈潇湘的?” “沈潇湘?”提到她的名字,芸娘不得不警惕起来,她微微皱眉,极不情愿地说起往事,“我与她从未相识,她甚至不知我的存在。只不过,她与我娘有些渊源。” 芸娘一番云里雾里的话,更是激起了覃芷怡的兴趣,但她知晓芸娘不愿过多透露,只能旁敲侧击,“沈潇湘与你年纪相仿,怎会与你娘相识呢?” “谈不上相识,只能说有关系。这件事,自打我出生,就被瞒了下来。芷怡,你还是莫要掺和。有些事,少知为妙。”芸娘草草结束了话题。 覃芷怡不再追问,只能尴尬地沉默着。芸娘试图打破二人间的窘迫氛围,“还有,沈潇湘这个人,可不是良善之辈,与她相处,你需得小心再小心。” “什么意思?”覃芷怡与沈潇湘自小一起长大,要说有人比她还了解沈潇湘,她定是不信。 芸娘斟酌再三,才开口道:“沈潇湘,表面上是被惯坏的大小姐,实则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我曾与沈家的下人来往过,他们亲身经历,算不得假。” “是吗?”覃芷怡想起林梦鸢的话,如今又多了芸娘的指证,令她对沈潇湘的怀疑加重了几分。 “日后,你与她一同伺候皇上,可要防着她。听沈家下人说,她最擅长的,便是假意与你交好,再背后捅你一刀。” 覃芷怡不知不觉地松开芸娘的手,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芸娘见覃芷怡失了神,赶忙加快了步伐,追了上去,口中不断念叨,“喂,芷怡,你还好?沈潇湘不过一个外人,没必要如此费神,远离她就是。” 覃芷怡忧心忡忡,殿选的日子近在眼前,她与沈潇湘会再度重逢,其间发生诸多变故,她不知要如何面对沈潇湘,日后更不知要如何相处。 若沈潇湘真如林梦鸢、芸娘所说,是一个表里不一、笑里藏刀之人,她真的能舍弃十几年的姐妹情谊,与她翻脸决裂吗? 火红色的夕阳渐渐褪色,天空新换上深蓝色的幕布,近乎圆盘的白色月亮悬在半空中,泛着苍白色的光芒。 单薄的云朵宛若轻纱,裹罩着白月。白日里燥热的空气,也逐渐冷却,沾了点点凉意。 初夏的季节,还有春的影子,想再见春的容貌,却是又要等上大半年了。 覃芷怡与芸娘踏着轻快的步子,入了浣衣局的宫门。沈潇湘的事再苦恼,也不急于一时,还可留在以后,慢慢思虑。 “芷怡,你可终于回来了,万幸你无事。”赵嫣荷飞扑上来,一把抱住覃芷怡,“淑妃娘娘不是好惹的主儿,不知有多少下人折在她手上,我真替你担心!” 芸娘羡慕地看着相拥的二人,她在浣衣局作威作福好些年岁,却从未收获一个知心人。并非芸娘不愿付出真心,相反,她是一个有情有义之人,只是这深宫之中,谁不是为自己打算,她的真心又能托付给谁? “芸娘?你也回来了。”赵嫣荷这才想起,覃芷怡的身旁还站着一个人,她不悦地扫了芸娘一眼,又对覃芷怡抱怨,“你当真把她救回来了,要我说,她这种坏人,就该被淑妃娘娘好好管教一番。” “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芸娘低声致歉。 赵嫣荷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覃芷怡,“芸娘方才说什么了?” 覃芷怡笑着拉起赵嫣荷的手,又将芸娘的手拉过来,叠在她与赵嫣荷的手上,“嫣荷,不必怀疑,芸娘以后再也不会欺负我们了。我们三个要做好姐妹。” 赵嫣荷抱着怀疑的心态,打量起芸娘来,“可不是一句话就能成为姐妹的,我还得看你之后的表现,毕竟,你总欺负我。” 覃芷怡转头,正好碰上芸娘真诚的目光。白色的月光洒在芸娘的头顶,她的发丝闪烁着银色的柔光。 细看芸娘的眉眼,这是与沈潇湘最为相似的地方。芸娘眼波流转,透出的英气令她眉眼的轮廓更加坚毅而锋利。 覃芷怡不得不承认,芸娘不仅与沈潇湘有五分相似,甚至比沈潇湘更有韵味。 想到这里,覃芷怡不禁猜测,莫非芸娘与沈潇湘有血缘关系? 第43章 花期将临 覃芷怡担忧又期待的殿选并未如期到来。 芸娘托管事太监从旁打听,得知荣妃身子不适,尉迟安便推迟了殿选,担心影响荣妃的心情。 而储秀宫那边,却无人将消息传给覃芷怡和赵嫣荷,似乎将二人彻底遗忘在浣衣局。 “皇上还真是痴情,为了荣妃,连选秀都推迟了。”芸娘一边捶打着衣物,一边与覃芷怡和赵嫣荷闲聊。 “荣妃风华绝代,若我是男人,也会被她迷住。”赵嫣荷说完这句话,放声大笑起来。 自从覃芷怡和芸娘从呈祥宫回来,浣衣局的形势扭转了许多。芸娘再也不会颐指气使,浣衣局的所有女工破天荒地团结在一起,互相帮助,日子过得尤为和谐。 除了掌事姑姑偶尔的刁难,覃芷怡仿佛又回到了入宫前的日子,只要辛苦地劳作,便能换来应得的报酬,哪怕这个报酬只是一顿差强人意的饭食。 “储秀宫那边没有消息吗?”芸娘突然想起,赵嫣荷和覃芷怡还算储秀宫的秀女,二人并不享受浣衣局的俸禄。殿选推迟,理应由储秀宫那边通知二人,为何迟迟未来人传达消息呢? 赵嫣荷叹了一口气,活动活动筋骨,说道:“储秀宫那边已经忘了我和芷怡,又怎会想起通告我们一声呢?” 覃芷怡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呆呆地坐在一边,情绪低落。 芸娘见状,用身子撞了撞覃芷怡,安慰道:“别这样,芷怡,做妃嫔又并非好事。就算他们忘了你,浣衣局的日子也算不错。过段时日,我让李公公向内务府要来你和嫣荷的俸禄,从此就和我一起浣洗衣裳好了。” “不行,我才不要一辈子做浣衣局女工呢!”赵嫣荷嫌弃地丢下手中的衣物。 芸娘摆了摆手,“怎么会一辈子做浣衣局女工呢?到了二十五岁,我们便可出宫,过自己的日子。到时候,若是你们不想嫁人,我们三个便一起生活。我就不信,凭我们的双手,还能活不过那些男人吗?” 赵嫣荷气急,“芸娘,我和芷怡与你不同。若是让我一直在浣衣局做女工,到了年岁,再出宫做个市井妇人,那我还不如吊死在这后宫。” “为何?”芸娘虽不明白,却也生气,“难道你们嫌弃我,不愿与我相伴吗?” 覃芷怡担心越描越黑,连忙出声道,“不是的,芸娘,我们怎会嫌弃你。只是方才嫣荷有些急切,才未将话说清。我和嫣荷出生官宦世家,入宫不仅是为自己谋划,更是为家族长脸,若是……这样荒废在浣衣局,怕是保不住家中的颜面。” 芸娘闻言,也丢开手中的衣裳,搬起凳子坐到了一边。 赵嫣荷见状,也将凳子搬去了芸娘身边,向她道歉,“芸娘,是我说话难听了些,别生气,好么?” 芸娘拍了拍赵嫣荷的手,答道:“我并非生你气,而是生自己的气。是我无知浅薄,总是只想着自己,不为你们打算。你们是官家小姐,确是与我不同。” “芸娘,我们之间的不同,并不是有贵贱之分,这是命数。你别怨自己,也别生我们的气。抛开家世背景不谈,我们三个是好姐妹,自然也愿意相伴左右。”覃芷怡也搬了凳子,去抚慰芸娘受伤的心。 “我真的不是生你们的气。”芸娘愁眉不展,“我是觉着,为何官宦世家要如此为难子孙儿女。难道身为官宦世家的后代,就不配有自己的选择吗?” 赵嫣荷和覃芷怡默默对视了一眼,不知要如何接话。 芸娘顿觉失言,向二人道歉,“抱歉,我不该说这些话,不该抱怨你们家族的不是。我只是想到了自己,若非失去了选择权,我也不会如此困苦。” 说到这里,芸娘的泪珠从眼角滴落,回忆一幕幕涌入了脑海,压得她喘不过气。 赵嫣荷和覃芷怡慌了手脚,只能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又不知从何安慰。 赵嫣荷并不清楚芸娘的身世,而覃芷怡凭着芸娘的只言片语推测出,芸娘的身世不简单,与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她自小流落在外,吃尽了苦头,又因生活艰难,不得不入宫做浣衣局女工。此番艰辛,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道得明,也非常人可以感同身受。 芸娘哭了一会儿,不想再扫兴,连忙用衣袖抹去眼泪,笑着说道:“让你们见笑了。许久未想起这些事,突然提起,情绪便涌上心头,一时控制不住,就……” “无妨,无妨,谁都有这样的时候。”赵嫣荷也笑了。 “说到荣妃,她是真的病了,还是装病呢?”芸娘换了个话题。 赵嫣荷耸耸肩,“虽说荣妃宠冠后宫,怕也是在意地位受威胁。每次秀女入宫,便是新旧更替的节点,有新人脱颖而出,自会有旧人冷落清秋。” “所以,为了凸显她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只能略施手段拖延选秀。”覃芷怡补充道。 浣衣局的日子充实而快乐。芸娘不知从何处得来了护手的药膏,每次浣洗之后,在手上涂上薄薄一层,便能使肌肤白皙而细嫩,先前的伤疤都消退了许多。 时光如梭,不知不觉又过去了近两个月,覃芷怡刚入宫时才是开春,如今已是盛夏酷暑。 她与赵嫣荷、芸娘成日同吃同住,闲暇时说说从前的见闻,面对掌事姑姑的刁难,也是三人一同扛。除了辛劳,心中的烦躁荡然无存。 殿选的事,已经被覃芷怡和赵嫣荷抛在脑后。原以为真的会如此过下去,直到忍冬带着林梦鸢出现在浣衣局。 “赵小主、覃小主,殿选临近,还请二位小主与奴婢回储秀宫,早做准备。”忍冬将殿选的消息如实告知,并要将二人带回储秀宫调理一番。 “芷怡,后日便是殿选的吉时,你终于可以从浣衣局出去了。”林梦鸢的笑容好似春风,轻轻一吹,山花烂漫,莺歌燕舞。 然而,这阵春风却并未吹入覃芷怡和赵嫣荷的心中。 芸娘挽住覃芷怡的胳臂,不舍地看着二人,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而她又要强,不愿在外人面前落泪,只能强忍泪意,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 第44章 芳心暗许 盛夏的炎热,令整个后宫成了一个大蒸笼,在御花园才走几步,颈后便有豆大的汗珠滑落,闷热而烦躁。 若非是殿选这等大事,赵婧姝宁愿躲在万春宫,吃着冰酪,身旁是摇扇伺候的宫婢,徐徐飘来的清风,令人神清舒爽。 步辇摇摇晃晃,赵婧姝倚在扶手上,在强光直射下,昏昏欲睡。 常嬷嬷跟在步辇旁,不时用帕子擦拭额前的汗珠。上了年纪而气短,加上烈阳炙烤,常嬷嬷走上几步,便要停下来喘几口粗气。 “皇后娘娘,这些个秀女,可有您看中的?”常嬷嬷气喘吁吁地问道。 赵婧姝半眯起双眼,递给常嬷嬷一瓶清凉油。常嬷嬷是她的乳娘,从小便陪在她的身旁,她把常嬷嬷视为亲人,对她颇为照拂。 “这批秀女,本宫是一个也瞧不上。若不是田昭昭有些心思,本宫也不会扶持她。”赵婧姝慵懒地答道。 常嬷嬷打开清凉油,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在手中不停把玩,“老奴在万春宫见多了好东西,这瓶清凉油倒是罕见。既能消除燥热之感,味道还带有清香,令人心驰神往。皇上总是惦念着娘娘,好东西流水一般往万春宫送。哪怕皇上招了多少新人,亦无法撼动娘娘在宫里的地位。” “哼,本宫哪里比得上梓宸宫那位。再好的东西,不也是那位挑剩下的。”赵婧姝揉了揉眉心,不甘心地说道。 常嬷嬷勾起了赵婧姝的伤心事,不敢再多嘴。说话间,步辇停在了乾清宫门前。 皇上和太后以及两个高位的妃子已在清辉殿,等了许久,荣妃容沐汐才姗姗来迟。 淑妃钱霖昕冷嘲热讽道:“哟,荣妃还真是娇贵,连皇上都不放在眼内。即便是皇后娘娘,怕也不敢让皇上久等。” 荣妃今日身着娇俏的粉色纱裙,脸上绘着桃花妆,衬得她粉嫩甜美。一根价值连城的琉璃簪斜插在乌黑的发髻中,平添了几分贵气。 容沐汐早已过了少女的芳华,这身打扮却将她塑造成了一个含苞待放的少女。水光润泽的娇粉唇瓣,好似黎明之际沾了露珠的鲜花,泛着晶莹的光芒。 新入宫的秀女胜在青春正盛,然而,与容沐汐的俏丽相比,亦是逊色不少,而容沐汐又多了些贵气。 对于这些年轻的入侵者,容沐汐并未采用扬长避短的手段,而是迎难而上,在她们的优胜点上精准打击。这对尉迟安来说,无疑是一个信号,这些年轻的女子不过是一时的新鲜,而她容沐汐却是长久的永生花。 容沐汐对着尉迟安款款行了一礼,娇滴滴地说道:“皇上,臣妾大病初愈,身子还未好利索,故此晚来一会儿。都是臣妾的错,皇上若是生气,臣妾愿领罚赎罪。” “爱妃才刚刚摆脱病疾,朕怎又忍心让爱妃再度受苦。不过是迟了一会儿,无妨。”尉迟安笑着道。 “可是,姐姐怪罪臣妾,需得让臣妾受罚,才能让姐姐消气呀!”容沐汐哀怨地看向钱霖昕。 尉迟安立刻用天子的威严瞪向钱霖昕,“淑妃,收起你的狭隘心思,再要这般惹是生非,朕便打发你去冷宫小住。” 钱霖昕大惊,手心紧紧攥住方帕,恨意涌上心头。 赵婧姝担忧钱霖昕再说胡话,连忙打圆场,“皇上,淑妃妹妹向来心直口快,说话不假思索,您也是知道的。这次便不与她计较,可好?” 尉迟安并未回答,只是摆了摆手,让身边的太监盛长安领着秀女出场。 钱霖昕只觉羞辱,手中捏着玲珑剔透的茶盏,恨不能用尽全力摔在地上。 婵娟在她身后,轻轻戳了戳,暗示她切莫鲁莽。 钱霖昕涨得满脸通红,将茶盏放于案几上,无奈收敛了脾性。 十八位秀女缓缓走至尉迟安的眼前,行礼之后,排成一排,任尉迟安观赏。 覃芷怡娇羞地垂头,又偷偷抬眼打量着龙椅上的尉迟安。 深邃的眼眸,像一口深井,波澜不惊。眼角隐隐约约的细纹,写尽了沧桑,又是岁月剜刻、独树一帜的印记。 尉迟安的肌肤不再饱满,却使得五官轮廓更加立体而富有层次。这让覃芷怡想起,每到年节,母亲在小院酿制的米酒,随着岁月的沉淀而更加浓郁香醇。 覃芷怡早已对尉迟安芳心暗许,或许是他英武的容貌,又或许是他高高在上的权力。但绝不会是某一个原因,尉迟安所拥有的多重优点糅合在一起,才构成他帝王的身份,但凡失了其中一点,他便不是坐在龙椅上的尉迟安。 覃芷怡又抬眼看向离她稍远的沈潇湘。从她回到储秀宫,便避免与沈潇湘碰面,也许沈潇湘也有相同的意思,她二人从未单独相遇。 沈潇湘此时也在偷偷打量着尉迟安,凭着覃芷怡对沈潇湘的了解,这个男人是沈潇湘在意的类型。 与沈父的矮小单薄不同,尉迟安是高大魁梧的,仿佛与强大的权力融为了一体。 覃芷怡又想起,某年夏天,她去探望姨母,与沈潇湘一同伴在姨母左右,陪她说着闺房私事。 “想要我嫁人,娘需得为我寻一个佳婿,讨得本小姐的芳心才行。”沈潇湘谈起嫁人的事,丝毫不觉害臊,而覃芷怡早已低着头,红了脸颊。 沈母拍了拍沈潇湘丰满的手背,慈祥地说道 :“那便寻一个你爹那样的,日后与你相敬如宾,才能百年好合。” “我才不喜爹爹那样的,我喜欢的是高大魁梧的男人。” “你呀,好不害臊!你爹爹又如何,虽然瘦削了些,那是文人风骨。” 三人一同笑出了声,那笑声经久不绝,在房中回荡。 覃芷怡摇了摇头,收起对过往的怀念。昔人昔事不可追,沈潇湘可能已不是从前的沈潇湘,而她覃芷怡还是以前的覃芷怡吗?怕也未必。 覃芷怡知晓沈潇湘对尉迟安起了心思,她看上的人,哪怕不择手段,也是要得到的。 第45章 御赐香囊 殿选,是每个秀女最向往,又是最紧张的时刻。她们在皇上面前花枝招展,一肌一容,尽态极妍,等待皇帝的遴选。 覃芷怡身着粉蓝色的衣裙,像花丛中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又多了一丝清新之感。 盛长安将每位秀女的来历,一一做了介绍。 尉迟安坐在高位之上,自上而下地俯视着,目光扫过每一位秀女的身姿。 “皇帝,可有看上的佳人?”太后语气平平地问道。 皇家选秀,是为了开枝散叶,绵延子嗣,皇上是否心仪某位女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配得起这个身份和地位。 太后更为看重女子的贤良淑德,若是妖冶非常,便多了祸乱后宫的风险。 尉迟安沉思了许久,开口道:“母后可有中意的人选?” 太后淡淡一笑,尉迟安向来如此,不会轻易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斟酌再三,在摸清旁人的心思之后,才会做出决定。 “哀家看那位秀女很是不错。”太后指向林梦鸢,“是京城正阳门城门领之女林梦鸢,对吗?” 林梦鸢上前一步回话:“太后娘娘圣安。小女正是城门领之女林梦鸢。” “皇帝,林梦鸢如何?”太后看向尉迟安。 尉迟安的目光落在了林梦鸢身上,林梦鸢赶忙低下了头,脸颊却并未染上红霞,相反,她的眼神有些厌恶。 “抬起头来。”尉迟安开口道。 林梦鸢缓缓抬头,她的脸上素净非常,未施粉黛。然而,姣好的容颜藏不住,白皙的面庞、精致而秀气的五官,让她在一众秀女之中稳居魁首。 美中不足的是,林梦鸢的双眸宛若粼粼水面结了冰霜,只瞧一眼,寒气便直逼心肺。 尉迟安微微皱眉,“既然母后看中,便留牌赐香囊。” “皇上似乎不太喜欢?”赵婧姝时刻观察着尉迟安的表情,看见他皱眉,便低声问道。 尉迟安回看赵婧姝一眼,并未回答,赵婧姝又拔高了声量,“秀女林梦鸢生得如此花容月貌,看上去,倒与荣妃妹妹很是相似。” “臣妾看呐,是与贤妃姐姐相似,冷若冰霜的神情,与贤妃姐姐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容沐汐用衣袖掩面而笑。 贤妃肖嫦薇面无表情地看了林梦鸢一眼,嘴角敷衍地扬了扬,那似笑非笑的模样令容沐汐收起了笑意。 德妃李萱菱喝了一口热茶,亦开口道:“臣妾觉着,这批秀女个个如春光挥洒后初开的花朵,正是绽放的花期,水灵灵得可以掐出水来。臣妾不禁要感慨,年轻真好呀!” “德妃这么说,倒是令朕忆起各位爱妃几年前的模样。”尉迟安轻敲椅背,声调变得低缓而柔和,“再年轻的秀女,也比不上众爱妃陪伴多年的情分。韶华不可追,佳人难再得。” 赵婧姝和几位妃子皆展露了笑颜。林梦鸢被赐了香囊,退到了一边。 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好,林梦鸢仪态端庄,又长相清秀,看上去就是不争不抢的角色,对后宫安宁大有裨益。” “皇后,各位爱妃,你们也选一选,为朕分忧。”尉迟安说的话便是圣旨,让人抗拒不得。 赵婧姝还未细看一众秀女,便指着田昭昭,说道:“本宫最喜这位妹妹,户部侍郎之女田昭昭。先前选中她的绣品,技艺非凡,后来机缘巧合,发现妹妹不仅心灵手巧,还伶牙俐齿,更是讨人喜欢。” “户部侍郎之女。”尉迟安喃喃自语,“留牌子赐香囊。” 接着,容沐汐又看中了赵嫣荷。 “赵嫣荷,辅国公的孙女,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这样端庄得体的妹妹,自然要选入宫中。不仅大气上得了台面,还与皇后娘娘血脉相承,感情深厚,可谓是亲上加亲。臣妾看着赵嫣荷,仿佛看见了皇后娘娘年轻时的影子,一样的尊贵高雅,日后亦是皇后的不二人选。” 尉迟安还未发话,容沐汐所说已激怒了赵婧姝。赵婧姝突然变了脸色,不悦地瞪向容沐汐,“妹妹可是在咒本宫?” “姐姐想多了,妹妹的意思是,赵嫣荷作为姐姐的亲侄女,自然也有皇后的气度,可以容得下其他姐妹。” 容沐汐笑着朝赵婧姝望去,眼神里却带了挑衅之色。她故意强调皇后需有气度,令赵婧姝只能弃了话柄,不好再追究。 赵婧姝喝了一口热茶,压下内心的愤恼,看向赵嫣荷的目光多了一束狠厉。 “嗯,赵嫣荷不错。朕依稀记得,上次的绣帕,是赵嫣荷夺了魁首?” 赵嫣荷心花怒放,上前接话:“皇上圣明,小女的绣帕需得有伯乐欣赏,而皇上就是小女的伯乐。” “朕可是赏了你诸多宝贝。”尉迟安笑着道。 “是,也让嫣荷兴奋了几晚,睡不着觉。”赵嫣荷抬起头,迎上尉迟安的目光,朝他莞尔一笑。 容沐汐捧场地笑了几声,亦朝尉迟安妩媚一笑,眸中盈盈光彩,无不在诉说万种风情。 尉迟安的目光立刻被容沐汐吸引,而眼前的赵嫣荷已被抛却脑后,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 经过一番挑选,十八位秀女,有十位秀女留了牌子,沈潇湘、覃芷怡和高玟皆在其中,从此开启了后宫的生活。 覃芷怡攥着香囊,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喜不自胜。方才尉迟安的目光在面前的秀女身上游走了一遭,唯有她,停留了许久。 他的目光,对覃芷怡来说,像烈阳落下的一束光,炽热而灼烈,烧得覃芷怡面红耳赤。 覃芷怡微微抬眼,与他四目相对仅仅一瞬,便如烟花绽放般绚烂,令她芳心大动。 “皇上多看了我几眼。”覃芷怡在心中默默道,“他对我的感觉,或许与其他秀女不同。他是君王,必须掩盖、压抑自己的真性情,对荣妃的百般讨好,兴许只是逢场作戏。过段时日,他再看荣妃,又可能如今日待淑妃般冷淡。然而,他的目光不会有假,正是真心的不经意流露。” 第46章 花开品芳 殿选之后,又过了三日,覃芷怡被封了答应,与高玟一同住在品芳斋。 炎炎夏日,一波接一波的热浪,聒噪的虫鸣。这些是品芳斋给覃芷怡最初的印象,她抱着行李踏进院中,环顾四周。 高玟跟在覃芷怡的身后,也进了品芳斋,她踏着青石板路走了几步,便露出了不满的情绪,“只有我们这种小门小户的,才会被分来这样的居所。瞧瞧这里,灰尘堆了几层,约莫有段日子没打扫了?” “小主,奴婢立刻来打扫。等一会儿清理完毕,便能有个不错的住所了。”高玟身边的丫鬟绫香说道。 覃芷怡丝毫不在意高玟的嫌弃,她在品芳斋的院落中来来回回走了十圈,每一个角落皆细细品味了一番。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小院,虽然占地不大,却一应俱全,有假山、小池、盆栽,小池之上甚至还有一座小小的石桥。 覃芷怡的父亲是礼部郎中,覃家也算是颇具规模,然而,覃芷怡和母亲却住在破败的偏院。那里原本是堆放杂物的废弃院落,覃芷怡出生之后,她的母亲从奴仆的身份变成了侍妾。覃家便差人简单收拾了院落,令她带着覃芷怡搬进了小院。 品芳斋与曾住的小院相较,简直是天壤之别,覃芷怡不奢望能搬进多么华贵的宫殿,只是这样的一个院落,她便心满意足。 覃芷怡与丫鬟毓梓一同将房间布置得整洁宜居。毓梓是内务府分给覃芷怡的贴身丫鬟,她干活主动利索,又性格温顺,对覃芷怡也极为谦卑。 原本,覃芷怡担忧分给自己的会是不好相与的丫鬟,早晚相对,难免发生口角。虽然作为主子可以任意处置下人,却也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还好,毓梓乖巧懂事,她看着毓梓忙碌的身影,不由心疼道:“毓梓,歇息会儿,快喝口水去。这房间也收拾得差不多,日后你我长居在此,就当此处是家。” 毓梓点了点头,手中的活计却并未停下,“小主,这些活,奴婢不在话下,一口气做完,小主住得也舒服。小主性子温和,奴婢在宫中多年,已是许久未遇见这样和善的主子,也是奴婢的福分。” 毓梓的一番话令覃芷怡很是受用,既然毓梓仍在忙活,覃芷怡便走出房间,去院子里散步。以后,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她的陪伴,于是,落在一切景物上的目光中多了些许亲缘感。 高玟也在院中纳凉,她坐在围于石桌旁的小石凳上,静静地品茶。 这里的生活优于储秀宫许多,再也不用勤学苦练,紧绷的心神也松散下来。 “高玟,你倒是悠闲自在。”覃芷怡也坐到高玟身侧,笑着说道,“院中绿荫成盖,赶走许多热气,在这里纳凉最是惬意。” “哪里比得上梓宸宫、万春宫。”高玟没好气地说道。 覃芷怡尴尬地抿了抿唇,扫了一眼高玟手中的茶盏,挪开了目光。自打覃芷怡从浣衣局出来,高玟仿佛与她有了默契,再也未提过从前的事,甚至也未开口谈过沈潇湘。 “你喝茶吗?自己倒便是。”高玟用手背将一个杯盏推至覃芷怡面前。 “好。”覃芷怡端起茶壶,为自己斟了半杯,“绫香还在打扫房间?” 高玟放下茶盏,问道:“难道你不好奇,今日皇上会翻谁的牌子?” “好奇也左右不了皇上的决定。”覃芷怡淡淡一笑,但她的心跳得飞快,连自己都能听见那强有力的“砰砰”声。 “我让绫香出去了,打听到底谁被翻了牌子。”高玟对覃芷怡说道。 覃芷怡惊诧地看着高玟,虽说她也好奇,但绝不会急到安排婢女外出打听。毕竟,皇上若是翻了她的牌子,自然会有太监来通告。 “那,你觉得会是谁?”覃芷怡漫不经心地问起高玟的想法。 “不管是谁,也不会是我。那日,幸好沈潇湘帮我化了妆,才有幸被留了牌子。不然,以我这种姿色,又怎配做一个娘娘?” “沈潇湘……”突然提到这个名字,覃芷怡仍旧感到心酸,但她不想再深入,“既然觉得不会是你,为何要打听?” “就当我好奇。”高玟一口饮尽杯中茶,“毕竟,我也做不到毫不在意。覃芷怡,你倒是淡然,当真不在乎吗?” 覃芷怡拢了拢微微散乱的头发,说道:“若是旁的姐妹,我会为她们感到开心,入宫多日,等的就是这一天。但是,于我而言,倒是无所谓,能平平安安地过下去便已是幸事。” 望着覃芷怡脸上恬淡的笑容,高玟摇了摇头,“我若能像你般通透,就好了。” 正在这时,绫香突然从门外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主子,主子,皇上翻了赵小主的牌子。” 高玟五官平平,若是不作表情,她的脸便像一张白纸,平淡无奇。听了绫香的话,她立刻变了脸色,五官微微皱起,起了愠色。 “赵小主是谁,给我说清楚了。”高玟的声音有些凌厉。 “回、回小主的话,赵小主是指赵答应,赵嫣荷。”怯懦的绫香被高玟的语气所惊,吞吞吐吐地答道。 “赵嫣荷,又是她?”高玟的声音有些颤抖,甚至带了哭腔,她缓缓从石凳上站起,“为何她就有这般好运气,什么好事都要落在她头上?凭什么,我总是输给她?” 覃芷怡担心高玟失了分寸,连忙起身扶住她,轻声安慰,“高玟,不管你们之间有过何种恩怨,也曾是掏心掏肺的人呀!既然一同入了宫,就放下过往的情绪,从头相处,不好吗?承宠是早晚的事,急不得一时。” 高玟见覃芷怡又为赵嫣荷说话,火气更是膨胀,她推开覃芷怡的手,怒斥道:“何须你多言?你和那赵嫣荷早就蛇鼠一窝、沆瀣一气。但是,你俩交好又如何,你敢说你不嫉妒她?” “我当然不嫉妒,哪怕一辈子都不会承宠,我也不会嫉妒自己的好姐妹!”覃芷怡反驳道。 覃芷怡不明白,曾经开朗可爱的高玟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狭隘模样,她也来了火气,丢下高玟,回房去找毓梓。 第47章 皆为利来 天色渐渐暗沉,红霞为浅蓝色的天幕绣上了胭脂色。 高玟快走几步,追上覃芷怡,喊道:“覃芷怡,等下。” 覃芷怡顿住脚步,不情不愿地转过身,不言不语地盯着高玟,等她的下文。 高玟想去拉覃芷怡的手,到了半途,又落了回去,“算了,你如此厌烦我,多说无益。” “我从未厌烦过你,当时你的绣品出了事,我还极为同情,奈何为时已晚,再补救已是不及。不然,我和沈潇湘定会帮你的。”覃芷怡解释道。 高玟摇了摇头,“我气的是,你们明知实情,却不告诉我。这种隐瞒,差点要了我的性命。若我早些得了真相,也好提前做准备,花后节那日,亦不会狼狈不堪。” 覃芷怡呆立原地,默默低下头,当时是沈潇湘竭力阻止告诉高玟真相,如今她却无力解释。 “算了,我不会再为难你,那些事难分对错,不如就此翻篇。”高玟的怒气已经消散了大半,声音平淡了许多,“赵嫣荷第一个得宠又如何?最先出头的未必是好事,犯了众怒,自然有人对付她。我们也不用嫉妒,她早晚会重重跌落。” 覃芷怡与赵嫣荷在浣衣局相依相伴两个多月,早已感情深厚,现下听高玟对赵嫣荷的恶评,令她极其不适。只不过,高玟刚放下心结,她不便再撕毁二人的关系。 “高玟,有件事,我很是不明白。之前,你与赵嫣荷最是要好,为何突然之间就成了仇人,现在还总盼着她倒霉。” 高玟在院中踱步,仰头看向墨蓝色的天空,“哪有长长久久的姐妹情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唯有利,才能将不相干的人绑在一起。” 覃芷怡不知该如何接茬,在储秀宫的两个多月,高玟到底经历了何事,使得她现下老沉又陌生。 对于覃芷怡的沉默,高玟毫不在意,她接着说道:“绣品那件事,我看清了赵嫣荷,知晓她是如何的虚伪,这样的人,我又怎能与她交心?” “可,绣品一事,赵嫣荷并未对不起你。” “她也从未站在我这边,为我说过一句话,不是吗?”高玟忽地转头,盯住覃芷怡,目光幽暗,“就像你落难之时,沈潇湘也从未探看过你,平心而论,你对沈潇湘不曾有过怨气?” 又提到沈潇湘,覃芷怡的心中风起云涌,她与沈潇湘许久未曾交谈,二人之间的羁绊亦越来越少。 “沈潇湘……” “不提也罢。”高玟失了继续交谈的兴趣,带着绫香回了房间。 覃芷怡独自站在院中,四周除了扰人的虫鸣,只剩昏暗。 毓梓顺着石阶而下,快步走到覃芷怡身旁,“小主,房间早就清理干净了,奴婢见小主正与高答应说话,便候在一旁。” “毓梓,你入宫多久了,家中可有姐妹?”覃芷怡又回到石桌旁,选了一个迎光的石凳,坐了下来。 毓梓为覃芷怡斟了一杯热茶,送到覃芷怡手中,“回小主的话,奴婢入宫已有四年,家中只有年迈的父母。” “家中只有你一个女儿?”覃芷怡抬头看向毓梓,感到诧异。 毓梓低下了头,情绪低落,“奴婢还有一个姐姐,当时与奴婢一同进宫,成了宫婢。后来,犯了错,便死了。” 覃芷怡倒吸了一口冷气,又悲戚地安慰道:“抱歉,毓梓,让你想起了伤心事。以后,我便当你是姐姐,我们之间的相处,不必拘谨。” “多谢小主。”毓梓轻轻擦了擦脸面,天色昏暗,覃芷怡未看清她的泪痕。 “这后宫规矩颇多,妃嫔都不敢轻易得罪。我才入宫三个多月,很怕稍有差池,冲撞了贵人,连皇上的面还未见到,便……” “呸呸,小主可不兴说不吉利的话。”毓梓劝阻道,“小主吉人自有天相,必能得蒙圣宠。” 覃芷怡的目光四下扫视,只见高玟的房门开了一条缝。察觉到覃芷怡的目光,那房门立刻紧闭起来。 高玟在偷听?覃芷怡对她竖起了防备之心,想到高玟也在常嬷嬷的面前诋毁过自己,她便有丝懊恼,方才就不该与她过多言语。 覃芷怡带着毓梓,回了房间,又将门窗紧闭。 “小主,高答应那边,似乎不大好对付。”毓梓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奴婢不知小主曾与高答应有怎样的情义,但是,奴婢入宫这四年,见了不少姐妹反目,小主不得不防着些。” 覃芷怡愣怔了一瞬,毓梓才见高玟几面,便有了这样的担忧,看来,高玟的狼子野心,都写在了脸上。 “毓梓,以后还需你多多关照。可否跟我说说,这后宫的情况?” 毓梓见覃芷怡如此客气,又信得过自己,不禁欢喜,“小主何谈关照,是奴婢还需小主照拂才是。这后宫,便是女人之间的故事,皇上日理万机,鲜少插手后宫事务。皇后娘娘管理后宫,还算宽松,但是仅仅对皇后一派的妃嫔宽松,若是站在她的对立面,可没有好果子吃。” “皇后一派?这是指……”覃芷怡疑惑道。 “皇后一派,除了皇后,还包括淑妃、贤妃、裕嫔、禧嫔等,她们都有一定的荣宠,在宫中地位尊崇。” “那荣妃呢?”覃芷怡很是好奇,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是否孤军奋战。 “荣妃,哼……”毓梓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担忧地瞥了覃芷怡一眼,说道,“荣妃和德妃是一派,与她们交好的还有一些低位小主。” 毓梓的异常躲不过覃芷怡的双眼,她并未放过这个细节,“毓梓,你原本想说什么,是不是对荣妃不满?” “奴婢哪敢对荣妃娘娘不满。”毓梓的表情有些扭曲,“只是想起了陈年往事。奴婢入宫仅一年时间,适逢荣妃娘娘刚入宫,皇上对其一见钟情,极尽宠爱。仗着皇上的宠爱,那时的荣妃骄横跋扈,奴婢只是在皇上面前经过,向皇上施了一礼,事后她便对奴婢百般折辱。奴婢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勉强恢复。” 覃芷怡心疼地看着毓梓,心中对荣妃的厌恶又加深了几分。 第48章 风华正茂 每日清晨,妃嫔需得去万春宫向皇后赵婧姝请安,这是历年来不变的规矩。 覃芷怡早早晨起,梳洗、用膳,之后便是去往万春宫。而高玟已然离开品芳斋,并未等覃芷怡一同前往。 “高答应怎么没等小主一起?”毓梓喃喃抱怨。 “无妨。本就说不到一块儿,还不如自顾自地轻松。”覃芷怡反而松了一口气。 到了万春宫,后宫里的妃嫔已候在门前。几张新面孔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她们一边打量着刚入宫的新人,一边窃窃私语。 “这次入宫的,也不过如此。不过一两位还算有些姿色,其他的,啧啧啧。” “那又如何?能不能得到圣宠,也不全看容貌。” “也是,毕竟在丑人的眼中,天生丽质也是一种罪过。” “你胡说什么?到底什么意思?” 没说上几句,便有妃嫔争执吵闹,覃芷怡尴尬地挪开目光,防止引火烧身。 过了片刻,万春宫宫门打开,一众妃嫔鱼贯而入,见了赵婧姝,齐齐行礼。 “不必拘礼,姐妹们快起身,赐座。”笑靥如花的赵婧姝,看上去端庄又温和,仿佛邻家姐姐一般平易近人,“这次又有十个姐妹入宫相伴,日后朝夕相对,可要彼此守望相助。” 赵婧姝对新入宫的十位小主一一作了介绍,又嘱咐了几句,要姐妹们和谐相处,不要触犯宫规,之后便是各宫妃嫔自由交流的时间。 赵婧姝端坐在华贵的宝座之上,她的左右两侧按位分依次坐着其他妃嫔。覃芷怡刚入宫,位份又低,只能坐在末尾处。 赵婧姝与身边的妃嫔相谈甚欢,其他妃嫔也互相寒暄,仿佛真是一家姐妹,彼此交心,举止和笑颜都恰到好处。连先前在万春宫外争执的两位,此时也眼含笑意,姐姐长、妹妹短地应酬着。 万春宫是百花盛开的温室,金碧辉煌蒙蔽了众人的双眼,而隐在黑暗之中的是藏污纳垢的角落。 十位新人中,最受瞩目的要属赵嫣荷。一众妃嫔对她嘘寒问暖,邀请她去寝宫小坐。赵嫣荷娴熟地应对着,脸上的红霞不断。 而覃芷怡的座处冷冷清清,无人问津,她也乐得清静,旁观其他妃嫔扮演姐妹情深。 “以后日日如此,我得早些习惯才好。”覃芷怡在心中暗叹。 正在这时,容沐汐突然拔高了声量,“恭喜嫣荷妹妹,才入宫便已得宠,这份殊荣可是好些姐妹求都求不来的。看来,皇上对妹妹爱重非常,把妹妹看作了心尖尖上的人。” 一众妃嫔纷纷附和,连与荣妃针锋相对的皇后赵婧姝,也表示赞同。 “是啊,皇上看重嫣荷,这可是难得的福气。本宫祝你早得贵子,为皇家开枝散叶。” 覃芷怡只觉心中酸涩,明明皇上多看了她几眼,怎地所有的宠爱都归了赵嫣荷。 赵嫣荷喜不自禁,满脸洋溢着幸福,脸颊上还多了一抹羞涩。 容沐汐打趣道:“嫣荷妹妹害羞了!妹妹生得福相,若本宫是男人,也会被嫣荷妹妹吸引。” “哎呀,嫔妾怎比得上荣妃娘娘的倾城之貌,是荣妃娘娘谬赞了。”赵嫣荷自谦道。 万春宫还为各宫妃嫔准备了茶点,大家饮着茶、品着茶点,互相调侃,说着幽默诙谐的话语,看上去一派祥和。 无人理会的覃芷怡不停朝口中塞着茶点,茶盏空了一杯又一杯。连为她斟茶的宫婢,都用不耐烦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 终于,赵婧姝倦了,阖宫请安的事也结束了,覃芷怡跟着一众妃嫔出了万春宫。 见到万里晴空的那一刻,覃芷怡深吸了一口气,又呼了出来。这才是第一天,以后日日如此,无疑是一种煎熬。 赵嫣荷满脸笑意地走了过来,像在浣衣局那般挽住了覃芷怡的手臂,“芷怡,昨晚睡得不好吗?怎么瞧上去无精打采的。” “嗯,许是刚刚搬去品芳斋,还未习惯。”覃芷怡想起赵嫣荷昨晚宿在承乾宫,不由敷衍道。 赵嫣荷对覃芷怡的异样丝毫未察觉,她接着说道:“芷怡,方才你在万春宫也看见了,荣妃娘娘对我百般赞赏。这是不是意味着,荣妃娘娘对我很是喜爱?” 覃芷怡点了点头,“是。” 赵嫣荷脸上的笑容更盛,“那我可得寻个日子,去梓宸宫拜访荣妃娘娘,与她结交。芷怡,你要同我一起吗?” 想到梓宸宫,覃芷怡便想起了那日的狼狈。容沐汐对她颇有敌意,若非迫不得已,她不愿再踏入梓宸宫一步。于是,覃芷怡抗拒地摇了摇头,拒绝了赵嫣荷的好意。 “哎呀,这么好的事,芷怡你却不愿一起,真是扫兴!”赵嫣荷松开覃芷怡的手臂,气呼呼地朝着反方向离去。 覃芷怡停在原地,看着逐渐消失的赵嫣荷的背影,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正要迈步继续回品芳斋,她又与不远处的一道目光相撞,是许久未曾说话的沈潇湘! 沈潇湘迈步向覃芷怡走来,而覃芷怡却心慌意乱,她拉着毓梓,快步朝品芳斋的方向走去,企图甩下沈潇湘。 走了一会儿,毓梓不明所以地朝后望去,“小主,身后无人,为何如此匆忙?” “无人?”覃芷怡抚了抚胸口,发现沈潇湘并未追上来。她的心顿时变得空荡荡,是一种期待破灭的失望感。 覃芷怡放慢了步伐,扶着毓梓的手,向品芳斋继续走去。一段本不是很长的路,覃芷怡走了许久。 烈日当空,阳光直晒,毓梓不停用衣袖擦拭着额前的汗珠,时不时看向覃芷怡,“小主,这天气忒热,我们还是早些回品芳斋去,奴婢为小主做凉粉吃。” 覃芷怡“哦”了一声,脚下的步伐却未加快。 又过了许久,才到品芳斋门口,一个人影早已伫立在门前,不悦地望向覃芷怡,“芷怡,让我好等,是故意躲着我吗?” 覃芷怡瞪大了双眼,一股复杂的情绪漫上心头,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第49章 迷雾渐浓 盛夏时节,整个后宫好似一个大火炉,炽热的光芒令人睁不开眼。 大地被炙烤得滚烫,沈潇湘在品芳斋门前站了许久,汗湿了后背,粘腻得令她烦躁。 可她仍旧忍下了炎热,也要找覃芷怡好好谈谈,终于,覃芷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为防隔墙有耳,覃芷怡带沈潇湘回了房间,并让毓梓给她做了一碗凉粉,为她解暑。 “芷怡,许久未说过话,是不是与我生分了?”沈潇湘仿佛不记得之前的争吵,笑着问道。 然而,覃芷怡的心中早已生了芥蒂,对沈潇湘却是冷淡了许多,“怎么会呢?若是好姐妹,哪怕一辈子不相见,也会惦念的。不像某些人,忘了深陷困境的好姐妹,只顾着自己痛快逍遥。” 沈潇湘拿着汤匙的手悬在了半空,她微微一愣,又将汤匙放回碗中,对覃芷怡说道:“所以,你是故意不理我的?” “不是,只不过在浣衣局多日,看清人情冷暖罢了。” 沈潇湘自知覃芷怡话中有话,她咧开嘴角,笑了笑,“芷怡,你当真是这样想我的?” “我是如何想的,又有何重要?”覃芷怡面无表情。 沈潇湘叹了一口气,拉起覃芷怡,与她细说了近两个月发生的所有事情,并解释道,“你从浣衣局回来,我就想找你解释,奈何储秀宫耳目众多,实在不敢再与你亲近。” “此话何意?”覃芷怡仍在生气。 “你不在储秀宫的两个月,我想方设法地打探你的消息,知晓你在浣衣局得了女工的照料,心中也宽心许多。除此之外,我还打探到不少别的消息。” “什么消息?”覃芷怡对沈潇湘的话并不十分相信。 沈潇湘瞧了毓梓一眼,眼神中暗藏警惕,未立即答话,覃芷怡便让毓梓暂且退下。 “这下你可以说了。”覃芷怡催促道。 “常嬷嬷来储秀宫弄的把戏,是皇后娘娘故意设下的圈套,为的就是让我们反目成仇。若你因此而远离我,便是中了圈套。” “那你为何从未来浣衣局看过我?”覃芷怡质问道。 沈潇湘想起覃芷怡离开前,二人的争吵,她惭愧地低下头,“那日你说的话,让我觉得,你并不想看见我。无法抽身去浣衣局,是我怀疑,储秀宫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我。我在明,她在暗,她到底是谁的人,有着什么样的目的,我都不知情。所以,我不愿将危险带去给你。这两个月来,我是有苦说不出。” 听沈潇湘这样解释,覃芷怡心中好受了些,但她仍耿耿于怀沈潇湘在常嬷嬷面前诋毁她。 “即便如此,我还是无法信任你。” “为何?我到底做了什么,令你不再相信我?”沈潇湘开始急躁。 覃芷怡对于沈潇湘的明知故问很是恼火,“在常嬷嬷面前诋毁我,你敢承认吗?枉我一直以来,当你是最好的姐妹。难道你也要说,这是蒙蔽常嬷嬷的手段吗?” 沈潇湘看着覃芷怡,愣住了,“我是故意疏远你没错,这样才不会让皇后一派的人怀疑。不然,她们知晓你我是一体的,必然会针对我俩做一些牵制,对你我皆是不利。但是,你说我在常嬷嬷面前诋毁你,这是绝对没有的事。到底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离间我俩的情谊?” 覃芷怡仔细想了想,不管是林梦鸢,还是赵嫣荷,都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沈潇湘在常嬷嬷面前诋毁她。但,只有两个人未说她的坏话,三个人中谁在撒谎,覃芷怡只觉脑海中装了一团杂草,剪不断、理不清。 覃芷怡将信将疑地看向沈潇湘,“到底是谁在说谎,我压根分不清楚,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我们最好保持距离。这对你我,都是好事。” “你我十几年的情分,都让你看不透我这个人吗?” 沈潇湘感到心酸,她从袖中掏出一块羊脂白玉,塞到覃芷怡的手中,“这是我爹爹托人送来的,在宫中行走,难免有用得上的时候。我将这块玉转送给你。” 覃芷怡捏着羊脂白玉,柔滑的手感、温润的色泽,都昭示着这块玉佩的价值连城。 覃芷怡的心软了下来,沈潇湘毫不迟疑地将沈父送来的宝物转赠给她,此种举动只姐妹之间才有,她不再想沈潇湘是否撒谎一事,“你说得对,不管到底是谁在撒谎,都不可能是你。我不该轻信她们的话,明明你我相处了十几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沈潇湘满意地露出了笑容,又叮咛道:“从储秀宫出来,我们变成了这个宫里的主子,但实际上,日子会更加艰难。你我姐妹一场,需得互相配合,旁人可是信不过的。就拿赵嫣荷来说,她如今风头正盛,又给了你什么好处呢?怕是急着攀附高位的妃子,将你晾在一旁?” 覃芷怡回想起方才赵嫣荷急不可耐结交荣妃的模样,点了点头。 “整个后宫中,你能信的只有我。”沈潇湘紧紧握住覃芷怡的手,“对了,你还从未和我提起过浣衣局里的事呢!” 覃芷怡的脑海中立即浮现芸娘的身影,芸娘与沈潇湘有仇,尽管沈潇湘是她最好的姐妹,她也不愿将芸娘的事和盘托出。 “浣衣局是下人聚集的地方,每日只有不停地浣洗,哪有什么值得说的事情。不过,浣衣局的女工待我还算不薄,日后若是能帮帮她们,我也会尽力的。” “你啊,就是太善良了。”沈潇湘用手指点了点覃芷怡的眉心,宠爱一般地说道。 覃芷怡解开了心结,整个人轻松了不少,随即笑着道:“潇湘,你方才的想法,我很赞同。当着大家的面,我们应刻意拉开距离,仿佛只是疏离的陌生人,过于亲近的关系,会成为彼此的牵制。” 待沈潇湘离开,覃芷怡赶忙将羊脂白玉收在了最隐蔽的地方。这块玉佩和以后的俸禄都要好生攒起来,日后寻个机会,寄给母亲。有了这些,母亲的日子定会比从前好过。 第50章 往事依稀 吴莺莺推开窗,青翠欲滴的草木之色映入眼帘,她最喜春日的融融暖意,屋外婉转的鸟鸣声清脆悦耳,令她不禁以为,后宫的生活最是惬意。 “裕贵人,皇上又差人送来了好些宝贝。”吴莺莺的丫鬟巧翠欢喜地冲进了房间,指着堆满桌子的琳琅珍品说道,“主子瞧,有上好的锦缎布料、圆润饱满的珍珠,还有最补身子的燕窝,皇上对主子当真是用了心的。” 吴莺莺眉开眼笑,“我呀,不稀罕这些宝贝,只盼着皇上能多来坐坐。” “会来的,皇上说了,今晚要陪主子一同用晚膳呢!”巧翠捂着嘴,痴痴地笑了起来,逗得吴莺莺心情大好,也跟着笑了起来。 还未到晚膳的时辰,尉迟安便带着盛长安匆匆赶来,他握住吴莺莺白嫩的双手,细声细语地问道:“莺莺,今日感觉如何,还不舒服吗?” “皇上,嫔妾今日还是胸闷恶心,总是睡不醒,不会是染病了?”吴莺莺撇了撇嘴,一副要哭的模样。 “莺莺不可胡说,朕叫太医来瞧瞧。”尉迟安立刻派人喊了太医过来。 太医为吴莺莺把了脉,脸色一变,随即跪下来恭喜尉迟安,“皇上,裕贵人这是有喜了。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吴莺莺喜极而泣,与尉迟安十指相扣。这可是尉迟安登基之后第一个孩子,尊贵非常。后宫向来母凭子贵,这胎若是个儿子,日后她不仅能平步青云,连皇后赵婧姝都要看她的脸色。 幻想着未来的美好,吴莺莺挂着泪珠的脸庞绽开了笑容。她本就肤白貌美,一弯笑容如同当晚暮色中冉冉升起的月光,清新皎洁。 “莺莺,你好好歇息,朕之后再来看你。”尉迟安离开之后,流水一般的奇珍异宝送来了裕贵人的寝宫。 吴莺莺沉浸在幸福之中,她摸着柔顺的丝绸锦被,又轻抚着小腹里的孩儿,想了许多。 做了母亲的人,不能再似从前般任性胡闹,需得沉稳内敛,还要替皇上分忧解愁。 算上潜邸的那些年岁,吴莺莺已在尉迟安身边陪伴良久,而尉迟安也算一往情深之人,待身边几个潜邸出来的妃嫔也是极好。 吴莺莺不求皇上只宠她一人,只要时不时记起她,又有几个儿女绕膝相伴,她便足矣。 场景一转,吴莺莺此时身在万春宫,身旁是端庄大气的皇后赵婧姝,她送给吴莺莺一个锦盒,里间装着一枚价值连城的碧玉镯子,镯体通透水润,很是难得。 “姐姐自打潜邸以来,对妹妹照顾有加。妹妹心中感念,只是不知要如何报答。”吴莺莺对这镯子爱不释手,甚至舍不得将其取出,放在手中把玩。 赵婧姝笑着说道:“妹妹客气了。在你面前,我从未以皇后自居,而是姐妹相称,是真心看重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谊。若是妹妹非得和我谈报答,那真是让我寒心了。” 吴莺莺点了点头,她对赵婧姝已是百般信赖,无论有何心事,都会找赵婧姝诉苦,连有喜这等大事,也是第一个告诉赵婧姝。 “妹妹有喜,是阖宫上下最大的乐事。皇上登基之后,还未有姐妹诞育龙子,妹妹这胎若是皇子,那可是大富大贵的吉兆。妹妹若是信得过姐姐,愿把皇子养在姐姐宫里,日后继承大统,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吴莺莺听赵婧姝如此一说,立刻激动地跪在地上,“妹妹位份低,自然不能亲自抚养皇子,若是可以养在姐姐身边,妹妹求之不得。” “快起来,你怀有身孕,怎能如此鲁莽?”赵婧姝担忧地扶起吴莺莺,“你忘了德妃的教训吗?” 提起德妃,吴莺莺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手也覆上了小腹。那年德妃小产哭得撕心裂肺,如今仍历历在目。之后,德妃仿佛故意躲着一众姐妹,常年将自己关在昭华宫,与世隔绝,渐渐被皇上遗忘。 “若不是德妃小产,今日皇后的座椅便是她的了。”赵婧姝自嘲道。 吴莺莺不服气,“德妃何德何能,可以与姐姐相提并论?” “话不能这么说。”对于过往之事,赵婧姝看得很淡,只要现下皇后的位置是她的,从前有过怎样的可能,又有什么关系,“德妃如今是幽闭昭华宫,但不代表她再也不会出来。世事多变,一个兴风作浪的手段,就可以让后宫变天。也许,德妃只是在静候一个时机。” 吴莺莺摇了摇头,笑得不谙世事,“妹妹书读得少,见识短浅,不知姐姐说的是何意。反正,我只要一直这样过下去,我不去害旁人,旁人也别来害我,此生无憾了。” “妹妹心思单纯,若是能一直这样单纯下去,也是好事。”赵婧姝拉过吴莺莺的手,将碧玉镯子戴在了吴莺莺的手腕上,明媚的春光洒在玉镯表面,泛着柔和的光辉。 回到寝宫,吴莺莺连忙取下玉镯,小心翼翼地收回锦盒中,并再三叮嘱巧翠,“这玉镯价值连城,你们千万不许打开锦盒,知道了吗?” “这是皇后娘娘的心意,主子戴着又好看,为何要收起来呢?”巧翠不明白。 吴莺莺瞪了巧翠一眼,将锦盒藏了起来,“你懂什么,不该问的别问,都给我出去。” 待到巧翠和几个婢女离开,吴莺莺又拿出锦盒,摆在铜镜前。她打开锦盒,盯着美轮美奂的碧玉镯子,久久挪不开目光。 场景又一转,吴莺莺与尉迟安正一同用着午膳。突然,吴莺莺感到小腹一阵剧痛,一种无力感蔓延全身,令她动弹不得。 “砰”的一声,吴莺莺仰面倒在了地上,巧翠惊叫着扑了上来,哭喊道:“主子,你这是怎么了?快叫太医啊!” 尉迟安上前扶起昏迷不醒的吴莺莺,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眉头紧锁,“莺莺,醒醒,太医马上就来了,你要坚持住。” 一时之间,巧翠的哭啼声、尉迟安的呼唤声、以及人来人往的骚乱声都渐渐淡去,吴莺莺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刺痛她的心…… 第51章 莺莺渐老 夏日的风,通过大开的窗户,猛灌了进来,整间屋子似火烤般闷热。 巧翠连忙闭起窗户,又在裕嫔的床头放了一小盒冰块,轻轻地摇着羽毛扇子。 扇着扇着,一阵倦意袭来,巧翠差点合上双眼,忽闻耳边响起,“我的孩儿,我的孩儿没了!” “主子,主子,快醒醒,您是梦成魇了。”巧翠大声叫唤着。 吴莺莺这才从梦中惊醒,脸上已布满泪痕,喃喃自语,“巧翠,我的孩子死在春天,现下已是夏天了。” 巧翠为吴莺莺拭干眼泪,心疼地安慰道:“主子,六年前的事,咱就不想了,好吗?总不能像德妃娘娘那般,困在昭华宫,再也走不进皇上的心里去。” “本宫又何时走入过皇上的心呢?”吴莺莺冷笑一声,“当初自认为皇上一往情深,实则是薄情寡义罢了。” “主子,这些大不敬的话,可别说了!”巧翠压低声音劝阻道,又去检查了门窗是否关严,这才松了一口气。 吴莺莺从床榻上起身,又将窗户推开,热浪立时涌了进来,吹得吴莺莺满脸通红。 “主子,外面酷热无比,这窗户要不别开了?”巧翠伸手,欲将窗户重新关合。 吴莺莺却拦下了巧翠的手,执意敞开窗户,“本宫要听屋外的鸟鸣声,莺莺,莺莺,唤得可不是我吗?” 巧翠皱着眉,用手擦了擦随着脸庞滑落的汗珠,嘟囔道:“哪有什么鸟鸣莺莺,我只听见了聒噪的知了声,知了,知了,也不知到底知了什么。” “巧翠,昨日本宫在皇后娘娘宫里看话本,有句话,不是很明白,你帮本宫想想是何意。” 巧翠愁眉苦脸地答道:“主子,巧翠自小跟着你,从未读过书识过字,哪能明白是何意呀?” 吴莺莺不听巧翠的抱怨,自顾自地念了起来:“莺莺渐老,佳人不再,总归花落鸟啼。” 巧翠掰着手指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对吴莺莺说道:“是不是说,女子年老色衰,不再是原本的模样了?” 吴莺莺口中喃喃:“对啊,本宫也老了,无儿无女,总要孤苦终老的。” “主子,再怎么说,还有皇后娘娘可以依靠呀!” 吴莺莺小产之后,便失了圣心,总是唠叨从前之事。巧翠心疼吴莺莺所经历的痛苦,一遍又一遍地开导她,奈何过了六年,仍旧不能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 吴莺莺坐在窗边的圆凳上,眼神空洞地眺望着远方,过了片刻,她低声哭了起来,“从前,我懂得知足,皇上送来一些好东西,我便能喜悦多日。但是,连皇后娘娘都知晓,皇上从未送过我多贵重的东西。那些源源不断搬进来的宝贝,在珍宝库里是多如牛毛的东西,不值一提。皇后娘娘所赐,那个珍藏多年的碧玉镯子,是我这辈子所见最好的东西。” 一阵热浪袭来,巧翠有些眩晕,她赶忙拿起羽毛扇,为吴莺莺扇了起来。 “皇后娘娘待主子是很好的,没错。可是,主子说的这些话,万不能让皇上听见。” 巧翠打量着窗外,确认四下无人,才又转头对吴莺莺说道:“主子,奴婢陪您去御花园走走,闷在房里,您总是胡思乱想。” 御花园,古木参天,绿荫遮蔽烈焰般的阳光,为宫中众人留下一方纳凉之地。 吴莺莺扶着巧翠的手臂,在御花园中闲逛,奇花异草,她早就看腻了,只有时不时迎面而来的凉爽,让她感受到惬意。 “对对,就是那个新晋的赵常在,听闻她可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那为何她与荣妃娘娘走得近?宫中人皆知,皇后娘娘与荣妃娘娘不对付,她巴结讨好荣妃娘娘,岂不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面?” 巧翠听见两个嘴碎的宫女在古树背后议论皇后娘娘,顿时心生怒意。正要去揪出二人,责骂一番,却被吴莺莺拦住。 吴莺莺对巧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眼神示意莫要打草惊蛇,再听听二人接下来的谈话。 “赵常在和皇后娘娘之间,似是有些误会。哎呀,你听听便是,千万别到处去说,我也是道听途说,可别惹了麻烦。” “知道了。我偷偷溜出来好一会儿了,得快些回去,下次见面再说说别的传闻。” 吴莺莺与巧翠等了片刻,树后再无声音响起,便知两位宫女已经偷偷溜了。 “主子,您为何要阻挠奴婢揪出那两个多嘴多舌的丫头?”巧翠不解。 吴莺莺笑着说道:“不过是两个说闲话的宫女,揪出来又如何?虽然在背后议论主子是大罪,深宫本就寂寞,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放她们一马。” “主子仁厚。”巧翠附和道,“不过,那个赵常在,确实不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每次请安,都对皇后娘娘冷冰冰的,却一直围着荣妃娘娘讨好巴结。” “既然如此,本宫定要提醒姐姐,好好关照这个亲侄女。”吴莺莺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既然年华留不住,皇上的宠爱亦留不住,她也不会坐以待毙。那些怒放的花儿,也该如她一般,饱受风霜雨雪的摧残,岂能轻而易举就得到了幸福? 入夜的品芳斋,静谧安宁。一个黑影在门外轻叩三下,紧接着,毓梓探出头,随即将黑影放了进来。 “芷怡,一切办妥了吗?” 覃芷怡点了点头,胸有成竹道:“放心,潇湘。消息都散了出去,不出两日,自会到那位的耳中。” “不管怎样,你都要小心,千万别引火上身。”沈潇湘担忧覃芷怡的安危,再三叮咛道。 “我知道的,不保全自己,又如何继续下去呢?事情只做了一半,你我二人皆不可掉以轻心。”覃芷怡拉着沈潇湘坐下,又让毓梓为她斟茶。 品芳斋的夜色越来越浓,月光早已消失无踪。夜晚的神秘在于黑暗之中藏了诸多秘密。一个女人的秘密只是秘密,而两个女人的秘密便是诡计。 第52章 后宫之主 夏日的清晨,万春宫的空气中弥漫着凉爽的瓜果香气,赵婧姝与一众妃嫔分享着桂花冰酪和薄荷水的美味。 答应李梅香羡慕地说道:“万春宫的好东西可真多!嫔妾屋里的冰块早就用完了,也吃不上这可口的桂花冰酪。每日的盼头就是来万春宫,见见皇后娘娘。” “妹妹哪里是想见本宫,就是馋本宫这儿的冰酪罢了。小厨房今日做了许多,姐妹们都带些回去,解解馋。” 赵婧姝的神情中满是骄傲,她的万春宫可是一应俱全,每到严寒酷暑,唯有万春宫才能四季如春,当然,得抛开梓宸宫不谈。 覃芷怡越来越适应每日的例行请安,也渐渐能与妃嫔们说上两句,但可主动攀谈的,只有她的好姐妹赵嫣荷。 “嫣荷,有圣眷果然不一样,瞧你如今脸色红润、笑靥如花,较之从前又美了许多,真是令人羡慕。” 赵嫣荷得意地挑了挑眉,答道:“芷怡,我竟不知你如此会说话,一张小嘴抹了蜜一般甜呐!” 赵嫣荷借着皇上的爱重,变得愈发得意而不知分寸,说起话来没轻没重,惹得身旁的妃嫔又嫉妒又厌烦。 原本恭维赵嫣荷的妃嫔不再接话,而是纷纷顾左右而言他。 赵嫣荷受了冷落,暗自翻了个白眼,继续拉着覃芷怡说道:“我和你说呀,荣妃娘娘宫里也有这些可口的点心。眼前这碗桂花冰酪,便比不上梓宸宫的爽口,那才是真正的解暑佳品。” 赵嫣荷话音刚落,一众妃嫔皆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尴尬。在赵婧姝的面前说万春宫的东西比不上梓宸宫,也只有赵嫣荷敢如此放肆。 容沐汐闻言,笑着看向赵嫣荷,并对她点了点头。而赵婧姝的脸色却难看至极,好似霜打的茄子,有一种颓败之势。 赵嫣荷也意识到了问题,由于她与赵婧姝的家族恩怨,得罪赵婧姝一事非但没让她觉得担忧,反而心情畅快。 覃芷怡偷偷抬眼瞥看赵婧姝的脸色,她故意忽视赵婧姝的不悦,继续拱火道:“嫣荷,你和荣妃娘娘近来总是一起逛御花园,什么时候也带上我呢?” “回梓宸宫的路上,我都会与荣妃娘娘四处逛逛,但是能不能带上你,我可得问问荣妃娘娘了。”赵嫣荷的笑容褪了三分,在一众妃嫔的眼中,她是刻意显摆,“荣妃娘娘的喜欢也是分人的,并非来者不拒。” “赵嫣荷的话似在针对我?”覃芷怡暗暗思量,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惹得赵嫣荷不快。 赵婧姝强装镇定,硬生生扯开一个笑容,对各宫妃嫔说道:“本宫乏了,姐妹们也早些回宫,小心中暑。” 众妃嫔明白赵婧姝的意思,匆匆离开万春宫,只有吴莺莺留了下来。 “妹妹怎地还不回去?”赵婧姝的语气有丝不耐烦。 吴莺莺快步上前,扶住正要回内室的赵婧姝,“姐姐当真是乏了吗?方才姐姐也听到,荣妃和赵嫣荷相约御花园,两人你来我往,扮演姐妹情深的样子,真是恶心。” “那又如何?”赵婧姝一脸严肃,显然气得不轻,“就算赵嫣荷巴结荣妃,又能取代本宫的地位吗?” “自然是威胁不到姐姐的地位。只不过……”吴莺莺凑上赵婧姝的耳边,与她低声说了几句。 赵婧姝立刻招呼常嬷嬷,要与吴莺莺一同前往御花园,会会荣妃和赵嫣荷。 “妹妹说得没错。本宫坐视不理,她们就会愈发猖狂,都快爬到本宫的头上来了。” 御花园里微风习习,扑鼻的芬芳是阳光的馈赠,淡淡的金色光芒散在乌黑的秀发间,仿佛为佳人配上金灿灿的头纱。 赵婧姝与吴莺莺快步踏入御花园,径直向前,一心搜寻着荣妃与赵嫣荷的身影。常嬷嬷因贪看夏日双娇的艳美而落下脚步,被赵婧姝斥责了两句。 “姐姐,你看远处的那两个人,可是荣妃和赵常在?”吴莺莺手指前方,问道。 赵婧姝定睛一看,确是容沐汐与赵嫣荷。赵嫣荷挽住容沐汐的手臂,一边赏花,一边嬉笑,看上去亲昵非常。 赵婧姝三步并作两步,出现在二人的视野中,笑着问道:“真巧,妹妹们也来御花园看花吗?” 二人转过身,见来人是赵婧姝,不情不愿地行了礼。容沐汐敷衍地答道:“是,夏日盛开的花朵繁多,缤纷夺目,自是要好好欣赏一番。” “妹妹住在梓宸宫,来御花园看花确实辛苦。不像本宫,在万春宫即可欣赏百花绽放的盛景。”赵婧姝捏住一枝怒放的紫薇,从中折断,又丢在了草地上,“品相太俗气,怎可与万春宫的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相较?”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容沐汐也摘下一束紫薇,插在了赵嫣荷的鬓旁,“这花儿再娇艳,只不过是美人的陪衬。若是花儿太过娇艳,喧宾夺主,盖了赏花人的风头,衬得美人迟暮,岂不是笑话?” 赵嫣荷忍不住笑意,嘴角微微上扬。她的目光落在赵婧姝阴沉的脸上,保养得宜的肌肤却少了妙龄少女的饱满,岁月的沧桑与倨傲的神态融为一体,脂粉遮盖不住的老沉在赵婧姝的脸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赵婧姝瞪了赵嫣荷一眼,心中嘲笑她的肤浅,容沐汐表面上在说赵婧姝年老色衰比不上万春宫的花儿,内涵却是暗讽赵嫣荷的俗不可耐。 尽管如此,赵婧姝还是气愤不已,容沐汐凭着一张巧嘴,行一箭双雕的手段,既羞辱了自己,也嘲弄了赵嫣荷。而赵嫣荷再愚笨,也是赵家的人,容沐汐瞧不起赵嫣荷又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就是在践踏赵家的脸面。 “本宫是万凰之王,自有威仪,连最是娇艳的鲜花,在本宫面前也要逊色三分。本宫喜粉色,万春宫便有十里桃林,本宫喜白色,千树万树梨花开。这花儿就像后宫三千佳丽,芍药再妖艳,梅花再高洁,本宫不喜,连根拔起,重新种上旁的便是。而皇上的正宫,却是唯一,是不可代替的唯一。” 赵婧姝说的话铿锵有力,震慑人心,御花园瞬时安静无声。 第53章 花园斗艳 御花园,聒噪的虫鸣打破了沉默,随即容沐汐笑了起来,“好端端的,姐姐怎么急了?姐姐正宫的地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姐姐不用整日挂在嘴上,喋喋不休。” “本宫可是担忧,某些人不自量力,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赵婧姝一步一步向容沐汐逼近,她的身高比容沐汐略高,居高临下的目光里暗藏杀机。 容沐汐毫不畏惧地回望着赵婧姝,纤长的手指掐住了赵嫣荷的手臂。 赵嫣荷感受到疼痛,连忙上前一步,挡在容沐汐与赵婧姝之间。赵嫣荷身材高挑又壮实,刚好拦下赵婧姝不怀好意的目光。 “赵常在,你这是做什么?”吴莺莺不忍看见赵婧姝受到委屈,也上前与二人对峙。 自从吴莺莺小产,尉迟安便再也未踏足她的寝宫,原以为会一直顶着裕贵人的身份过完余生,谁料赵婧姝竟为了自己,不断劝说尉迟安为她提提位分。 到了年节,尉迟安晋了吴莺莺的位份,她从裕贵人变为了裕嫔,享有一宫主位的待遇。因此,对于吴莺莺来说,赵婧姝是恩人,是她必须要维护的姐妹。 “姐姐们,原本御花园赏花是一件幸事,何必如此剑拔弩张?”容沐汐将身前的赵嫣荷推开,上前作势要拉赵婧姝的手。 赵婧姝露出一个假笑,顺势拉住容沐汐的手,暗中使力,“妹妹伶牙俐齿,与妹妹多说几句,本宫显得愈发有活力。方才都是打趣的话,妹妹可别往心里去。” “姐姐向来爱说笑,这点妹妹是知道的。”容沐汐摸了摸散落在胸前的碎发,很是欢快,“原是因为姐姐不用伺候皇上,只用专心打理万春宫的花草树木,自然时间充裕,有那闲心开玩笑了。” “不用伺候皇上?你这是何意?”吴莺莺不喜容沐汐阴阳怪气的嘴脸,直接上手扯住容沐汐的衣袖,质问道。 容沐汐微蹙秀眉,甩开吴莺莺的手,挑衅地看向赵婧姝,“除了初一、十五,姐姐哪日还能见着皇上呢?” “本宫想见皇上,日日都可见到。”赵婧姝面色平常,“而妹妹则不同,若是皇上不想见,妹妹怕是一辈子也见不着。” “妹妹我啊,虽然一无是处,但巴结讨好皇上的功夫却是一流。妹妹见不着皇上的时候,只要放低姿态,向皇上撒娇讨好,皇上怎么忍心不见我呢?”容沐汐娇滴滴地说道。 赵婧姝最是见不得她这种谄媚模样,恨不能立刻撕碎这张滔滔不绝的嘴。 “皇后娘娘,臣妾可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终日忙碌不断,为的就是讨皇上欢心。”容沐汐围着赵婧姝绕了一圈,又接着说道,“有时候,妹妹真的羡慕姐姐,不用事事考虑皇上的心情,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拿来挥霍,还要操心后宫事务,真是皇上的好管家。” 赵婧姝顿时黑了脸,身居高位却得不到尉迟安的真心,这是她最大的败笔。想当年,她还是深闺大小姐,爱慕她的男子不计其数,论容貌,她五官端庄周正,论气质,她天生贵气,论才艺,她琴棋书画皆精通,即便如此,尉迟安还是从未爱过她。 吴莺莺见赵婧姝处于下风,连忙为她鸣不平,“容沐汐,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自居皇上心尖尖上的人?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只能是皇后娘娘。” “裕嫔,你这便是胡说了。想必皇后娘娘都不认可你所言。”容沐汐仿佛听了一个笑话,笑得灿烂。 “哼!正如你所言,你就是一个空有美貌而一无是处的人,有什么好得意的?”吴莺莺怒目圆瞪,“以色侍人,终是不能长久,等你年老色衰的时候,再看看皇上可还在意你?” 一直待在容沐汐身旁、被众人忽视的赵嫣荷急了,她得在容沐汐眼前表忠心,此时裕嫔出言顶撞容沐汐,正是她大显身手的好时机。 “哟,裕嫔姐姐,哪怕是短暂的极尽宠爱,也好过从未得蒙圣宠。据我所知,姐姐可是多年未得圣宠,一直跟在皇后娘娘身旁,做个巴结讨好的跟班,这种滋味不好受?” 赵嫣荷的话深深刺痛了吴莺莺。她也曾与皇上耳鬓厮磨,甚至还怀上了龙裔,只是小产之后伤了身子,再也无法做个母亲。尉迟安也因此冷落了她,令她成为这深宫之中一个无人爱恋的可怜女子。 深宫里的可怜女人太多了,她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她又是幸运的,因为至少她有皇后赵婧姝的照拂。 因此,她对皇后感恩戴德,宁愿跟在她身后马首是瞻。在她看来,皇后赵婧姝是她未来的倚仗,二人同气连枝,需得互帮互助。 赵嫣荷的话让吴莺莺想起了死去的孩子和曾经的悲惨,她的心中怒火冲天,于是,她警告赵嫣荷,“你这个贱蹄子,莫要再张牙舞爪!可别忘了,你只是得了皇上几日的宠爱,就敢冲撞皇后娘娘?如此嚣张,没多久便会跌落谷底,受尽冷落。” 赵嫣荷不以为意,哈哈大笑了起来,攻讦皇后赵婧姝可是重罪,而说几句气话激怒一个不受宠的妃嫔,又能如何,好歹还有荣妃护着她。 “你笑什么?不知羞耻的东西!”吴莺莺气急败坏,连一个刚入宫的小小常在都可以骑在她的头上,欺负她、侮辱她,她的颜面何存? 赵嫣荷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动无一不在挑战吴莺莺的底线。 “我为何不能笑?”赵嫣荷得意极了,仿佛皇后赵婧姝不存在一般,“入宫以来,唯有这几日我快乐非常,既得了皇上的宠爱,又有荣妃娘娘的关怀。不像某些无宠的妃嫔,怕是连自己宫里的丫鬟都对其厌烦至极。长久的恩宠,我自是比不上荣妃娘娘,但我日后还有大把的年华,早晚有一天,我会……” 只听“啪”的一声打断了赵嫣荷后面的话,她吃痛地捂住脸颊,震惊地盯着面前的女子,眼眶中噙满泪水。 第54章 实乃妖妃 盛夏炎热,御花园绿荫如盖,是后宫避暑胜地。许多宫中补给不足的妃嫔,都会来此,享受着稀微凉意。 一声清脆的“啪”吸引了众多妃嫔的目光,赵嫣荷泪水涟涟地看着暴怒的赵婧姝,不知所措。 “这一巴掌是教训你得意忘形、目无尊长。裕嫔好歹是宫中的长辈,你不过得了几天恩宠的小小答应,也敢口出狂言,中伤裕嫔?本宫今日便让你看清楚,这后宫到底是谁在当家!” 赵嫣荷碍于赵婧姝的皇后身份,不敢再言语,她的目光饱含哀求,向容沐汐的方向看去。 容沐汐抿了抿唇,那抹朱红褪了颜色,显得温婉许多,“皇后娘娘,赵常在只是刚入宫的新人,许多规矩不甚了解,方才您也教训过她了,不如这次便算了?若您仍是生气,臣妾愿替赵常在受过。” 御花园里纳凉的妃嫔围了过来,不明来龙去脉,却开始七嘴八舌。 “赵常在许是不懂事,皇后娘娘宽仁,不如就免她一次罪过。” “荣妃娘娘还要替赵常在受过,当真有情有义,看在荣妃娘娘的面子上,不如就算了。” 赵婧姝面红耳赤,耳边不断响起其他妃嫔的质疑声,她只能无奈地妥协,“既然荣妃开口为你求情,今日姑且饶你一次,若你日后再犯,本宫绝不姑息。” 赵嫣荷目光凶恶地盯着赵婧姝离去的背影,双拳紧攥。她对赵婧姝的恨是刻骨铭心的,早晚有一天,她要将赵婧姝拉下那个宝座,哪怕是牺牲自己的性命,她也在所不惜。 容沐汐扯了扯赵嫣荷的衣袖,温声说道:“嫣荷,遇事莫要莽撞,有些话只能藏着掖着地说,太过明目张胆,可是要惹麻烦的。” 赵嫣荷不甘心,咬牙切齿道:“她们分明是看人下菜,我的位分低,就拿我开刀。我最讨厌惺惺作态的人,以后,等我晋了位分,一定不会给她们好果子吃。” “再怎么说,皇后都是皇后,哪怕你晋了位分,也要忌惮三分。” “哎呀,我这一肚子苦水无处泄,荣妃娘娘,你让我去梓宸宫,跟你吐个痛快!”赵嫣荷缠着容沐汐,一边撒娇,一边摇晃着容沐汐的手臂。 容沐汐微微蹙眉,将手臂从赵嫣荷的手中抽出,笑着说道:“走,我们去梓宸宫再说。” 回到万春宫的赵婧姝,气急败坏地摔碎了几个古董花瓶,常嬷嬷心疼地抱住赵婧姝的手臂,哭求道:“娘娘,别再摔了,这些东西都是皇上赏赐的,若是给皇上知道了……” “皇上赏赐的又如何?还是比不过梓宸宫那只狐狸。”赵婧姝摔不了东西,只能气得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吴莺莺心酸道:“姐姐,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且容赵嫣荷蹦跶几日,跳得越高,摔得越惨不是?” 赵婧姝抬眼,看向吴莺莺的眼神中带有愤恼,“你还好意思说,若不是你劝本宫挫挫赵嫣荷的戾气,本宫怎会如此狼狈?” 吴莺莺低着头,委屈地说道:“本想着,姐姐以皇后的身份,压她们一头,让她们看清楚这后宫的真正主子到底是谁。谁能想,那个荣妃,仗着皇上的半点宠爱,伶牙利嘴的,让人得不着便宜。” 常嬷嬷跪在地上,将碎片一一收好,正准备拿去内务府的珍宝司,差人修复,却被赵婧姝喊住:“常嬷嬷,别费心神修补这些破烂了,送去库房,再换几个摆上。” “娘娘,您听老奴一句劝,这库房的古董再多,也经不起接二连三地碎掉。娘娘得笼络皇上的心,而不是将皇上愈推愈远。前些日子,娘娘为了殿选的事,与皇上生气,皇上好些天没来看娘娘了。古董碎便碎了,皇上的心碎不得呀!”常嬷嬷跪地不起,苦口婆心地说道。 赵婧姝紧锁双眉,不悦地瞥了吴莺莺一眼,说道:“莺莺还在这儿呢,好端端说这些做甚,难道你也想看本宫的笑话?” 常嬷嬷对着赵婧姝磕了几个头,带着哭腔解释道:“老奴也是一心为娘娘着想,这裕嫔娘娘又不是外人,在娘娘面前能说得上话,可得好好劝劝娘娘呀!” 吴莺莺上前扶起常嬷嬷,赵婧姝对常嬷嬷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又怎会忍心她长跪不起。 常嬷嬷是赵婧姝的乳娘,将其一手带大,并对其忠心耿耿,赵婧姝哪怕再蛮横,对常嬷嬷却是如亲人一般,从未有主仆之分。 “姐姐,到底为何与皇上置气?” 赵婧姝叹了一口气,对吴莺莺说道:“殿选之后,皇上想封赵嫣荷为荷贵人,说她如荷花般典雅。让一个赵家的庶女如此风光地入宫,本宫怎会同意?” “可是,赵嫣荷是姐姐的侄女,虽说桀骜不驯,不听姐姐的差遣,但也是一脉相承的亲人。”吴莺莺不解。 “是本宫的侄女没错,但她……总而言之,一个庶出的女儿,又有一个游手好闲的爹爹,本不该得此荣耀。本朝自开朝以来,从未有过秀女入宫,能得此殊荣,哪怕家世显赫,也得从常在的位分开始。本宫坚持给她常在的位分,已是妥协,按她的身份,只应封为答应。可笑的是,皇上竟还想赐她一个封号。”赵婧姝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心中仿佛堵了块巨石,令她呼吸不顺。 “皇上他……竟如此看重那个赵嫣荷?”吴莺莺大惊,然而转念一想,又实在不解。论相貌,赵嫣荷并未多特别,论品性,皇上与她接触时短,又怎会被她的品性吸引? “哪里是爱重赵嫣荷……”赵婧姝陪伴尉迟安多年,对尉迟安的心思也算略知一二,“他分明是爱重容沐汐,一是赵嫣荷为容沐汐所荐,抬举赵嫣荷,便是昭告后宫所有人,容沐汐的话在他心中的分量;二是……尉迟安与容沐汐之间的把戏。” “什么把戏?”吴莺莺陷入了沉思,过了片刻,她也跪在了地上,恳求赵婧姝,“皇后娘娘,这个荣妃实乃妖妃,需得尽快除去。” 第55章 赵家旧闻 梓宸宫,赵嫣荷已然来过数次,却仍旧左顾右盼,这里的美景如画,令她流连。 容沐汐将赵嫣荷带入寝殿内室,并关上了内室的门窗,只留裳寂和裳熹在房中。 “嫣荷妹妹,不是来向本宫吐苦水的吗?”容沐汐拉着赵嫣荷坐在铺着锦缎的圆桌旁,“今日便吐个痛快,本宫还准备了各种点心,够你敞开去吃的。” 赵嫣荷怯怯地瞧了裳寂、裳熹一眼,小声问道:“荣妃姐姐,可否让宫人都退下?” “裳寂、裳熹是本宫最亲近的人,并非外人,她们留下,也好贴身伺候。”容沐汐拒绝了赵嫣荷的提议。 赵嫣荷犹豫不决,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容沐汐让她别担忧,先吃些点心压压惊。 裳寂、裳熹一个静、一个闹,与二人一同说着闲话,赵嫣荷渐渐消除了疑虑,对屋中人卸下了防备。 “荣妃娘娘,你可知皇后是我的娘家人?”不知不觉,赵嫣荷缓缓打开了话匣子。 “略有耳闻。”容沐汐拈起一颗茶果子,放入口中。 “对于皇后,我可比你们熟悉多了,她在你们面前始终端着,放不下架子。在赵家则不然,不仅一副高傲跋扈的样子,手段更是卑劣、下作。” 容沐汐与裳寂、裳熹对视了一眼,依旧笑着说道:“谁没有过去呢?况且赵家是庇护之所,任性妄为一些也属正常。” “哎呀,荣妃娘娘,你可把她想得简单了。”赵嫣荷不忿,“她不仅刁蛮,还处处打压小辈。就像今天这般,仗着自己皇后的地位,对我们作威作福。” 容沐汐淡淡一笑,拿起茶盏,浅浅地喝了一口。 赵嫣荷继续说道:“荣妃娘娘,我当你是姐姐,许多真心话只想对你说。妹妹着实为你感到不值,明明样样比皇后好,却还要被她压一头,成日束手束脚,活得不自在。” “嫣荷妹妹,快别这样说,皇后娘娘到底是后宫之主,自有她的过人之处。无论是容貌还是谈吐,皇后娘娘都端庄大方,完全堪当母仪天下的重任。而我容沐汐,身份再尊贵也不过是一个妾,需得找准位置,不可僭越。” 赵嫣荷愈发生气,“荣妃娘娘,你怎可这样说。褒赞皇后的话,我是一句也听不进。我与皇后的梁子,早在赵家的时候,就已结下,我是绝不会原谅她的。” 说到这里,赵嫣荷的目光中闪烁着晶莹,容沐汐很是意外,追问道:“在赵家的时候就曾结下梁子,此话何意?” “荣妃娘娘,既然你真心待我,我也不对你藏着掖着。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那黑心人实在做得过分,我也不怕与你细说。” 容沐汐攥住了茶盏,心下一阵紧张。 “皇后是赵家嫡长女,她的母亲是祖父的正妻,而我爹爹的母亲,则是身份略低的二姨娘。我的祖母深受祖父的宠爱,这使得大房和二房之间的矛盾不断。赵家大房为了霸占赵家的家业,心狠手辣,少不得使出腌臜的手段,逼得赵家其他人艰难求活。” 容沐汐单手托腮,神情专注地听着。 “若非皇后与她哥哥使出的腌臜手段,我爹娘也不会有如今的惨状。她害得我,家不成家,爹不像爹,好端端的生活被搅得七零八落。” “到底是什么腌臜手段?”容沐汐好奇。 “当时,为了争赵家的产业,赵家大房不断挑拨我爹娘的关系。原本,我爹娘恩爱非常,可皇后的哥哥却硬是往我爹房中塞了一个烟花女子。我娘被逼无奈,自请和离,之后再也不与赵家人来往,甚至连我也……闭门不见。” 说到这里,赵嫣荷泣不成声。曾经,娘亲吹笛,爹爹舞剑,二人可谓是琴瑟和谐。每逢佳节,她会随母亲去京城市集,母亲给她挑的花灯,如今她还放在书案上,只是母亲的声音再也不会在耳畔响起。从此,一门之隔,隔开了她与母亲的骨肉情分。 “而我的爹爹,从此意志消沉,成为赵家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祖父对他失望至极,除了日常开销的钱两,其他财产,与二房再无干系。” “嫣荷妹妹,没曾想你竟经历过这些。”容沐汐轻轻拍拍赵嫣荷的肩头,叹了口气。 赵嫣荷趴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入宫之后,每每提到赵家,或看见赵婧姝,都会令她忆起曾经的不快。那时她虽年幼,却耳濡目染,对深宅大院里的勾心斗角见怪不怪。但母亲的离去,像从她心口剜去血肉,春去秋来多少回,也恢复不到最初的模样。 宫中的生活教会她忍耐。向赵婧姝请安之后,再回到寝宫,触景生情的悲痛却无法轻易发泄,只能强止住眼泪的下落,换一种无声的方式缅怀。 现在,于梓宸宫向容沐汐一吐为快,稍获几丝关怀,赵嫣荷便鼻头一酸,委屈地大哭。 容沐汐沉默了许久,等到赵嫣荷停止了哭声,便安排梓宸宫的宫婢送赵嫣荷回去。 “荣妃娘娘不必客气,时候不早了,我自行回去也是可以的,不用娘娘劳烦梓宸宫的人。” 容沐汐坚持派人送赵嫣荷回去,盛情难却,赵嫣荷只能接受。 待到赵嫣荷离去,裳寂凑到容沐汐身旁,在她耳旁悄声说了几句。容沐汐勾起一抹笑意,她起身走到窗边,轻推窗户,眼前是梓宸宫神似江南的园林之景。淡淡的芬芳扑鼻,沁人心脾。 “如此急不可耐,果然是等不及了。” “娘娘神机妙算,猜到她今日必会动手,过几日,也好将她们一网打尽。”裳寂说道。 容沐汐敛起笑容,又换成一副深沉面孔,“一网打尽却是难于上青天,部署多日,只能说,稍稍动了她的根基罢了。” 容沐汐在窗边等了许久,才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从梓宸宫后门钻了进来,随即又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顺手找了一根扫帚,缓缓地扫起了落叶。 第56章 率先发难 过了几天平淡日子,覃芷怡几乎忘却后宫险恶,每日从万春宫归来,除了睡便是吃,日子十分惬意。 “若是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没有恩宠又算得了什么?”覃芷怡对毓梓说道。 毓梓一边擦着桌柜,一边劝阻道:“小主,没了恩宠,日子哪会如此舒心。不单止位分高的主子会欺负你,就连内务府的人亦会狗眼看人低。” “此话何意?”原本躺在榻上的覃芷怡,立刻坐直了身子。 “两年前,宫里有位成答应,既没有皇上的眷顾,又鲜少与其他妃嫔往来,内务府的人经常克扣俸禄和供给,她是敢怒不敢言。后来,那年的冬天格外严寒,内务府的人送去的炭火缺斤短两,棉被也不够暖和。成答应身边的丫鬟欺负她性子软,偷用她的炭火。冬天还未过去,成答应便大病了一场,最终未能熬过去那个严冬。” 覃芷怡捏着方帕,呆呆地盯着说话的毓梓。 “直到成答应死了,皇上才想起,宫中还有这样一位女子。无宠可降低仇恨,不用劳神担忧旁人加害于你,但又给了旁人欺负你的理由。” 覃芷怡又躺了下来,眼神空洞,“原来后宫的日子如此艰难。” 突然,品芳斋院外响起了太监尖锐的嗓音,“高小主、覃小主,皇后娘娘有请,皇上和太后马上就到万春宫。” “出什么事了?”覃芷怡匆匆赶去品芳斋院外,那太监早已没了影踪,只剩高玟一脸得意地看着覃芷怡。 “我就说,赵嫣荷迟早会跌落,没曾想,这么快。”高玟假意对着绫香说话,目光却时不时瞥向覃芷怡。 “赵嫣荷出事了?”覃芷怡一脸焦急,“出了何事?” “这么着急做甚,去了万春宫,自然会知道。”高玟带着绫香快步向万春宫走去,不愿与覃芷怡同行。 覃芷怡慌慌张张赶到万春宫的时候,其余妃嫔早就候在殿内,大殿中央跪着失魂落魄的赵嫣荷,而她的面前,坐着表情威严的太后与皇后。 “赵常在得意的日子怕是到头了。”覃芷怡身旁一个答应幸灾乐祸地笑着。 覃芷怡扭过头,瞪了她一眼,那个答应不悦地撇了撇嘴,不再发出声响。 又过了片刻,尉迟安也来了万春宫,他淡淡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嫣荷,面上毫无波澜。 赵嫣荷跪爬到尉迟安的脚边,委屈地求饶:“皇上,嫔妾是无心的,还请皇上救救嫔妾。” 尉迟安并未理会赵嫣荷的哭求,径直走到皇后身边,坐了下来,并握住她的手道:“皇后受委屈了。” 原本正襟危坐的皇后蓦地双眼泛红,仿佛坚固的铠甲被瓦解一般,崩溃哭泣,“皇上,您要替臣妾做主啊!臣妾不知如何得罪了这丫头,竟用百般恶毒的话语来诋毁臣妾。” “朕会查明此事,还皇后一个公道。”尉迟安凌厉的目光直射赵嫣荷,惊得赵嫣荷心下一颤。 赵嫣荷在心中暗暗思索,“皇上对我十分疼爱,不会因为几句无心之语而为难我?上次在御花园,虽说冲撞了皇后与裕嫔,但荣妃已帮我求饶,为何皇后还要咬着不放?定是因为家族恩怨,她才先发制人,不想我好过。” 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皇后哭哭啼啼,诉说着赵嫣荷对她的侮辱,她将那日赵嫣荷在梓宸宫辱骂她的话,一字不差地搬了出来。 赵嫣荷闻言,颇为震惊,那日只有她与荣妃以及荣妃的亲信在场,皇后是如何得知她说过什么,甚至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赵嫣荷怀疑地看向容沐汐,而容沐汐一脸不知情,并对她微微摇了摇头,暗示并非是她出卖了赵嫣荷。 尉迟安的脸色阴晴不定,赵嫣荷这下心如死灰,眼中流露出惊恐。她深知此刻是百口莫辩,但她仍旧辩驳道:“嫔妾知错,那日嫔妾确在御花园与皇后娘娘和裕嫔娘娘起了冲突,故发生了口角。但经荣妃娘娘的调解,皇后娘娘已是原谅嫔妾,为何又给嫔妾安上一个辱骂皇后的重罪?” 皇后哭得愈发厉害,她向尉迟安抱怨道:“赵常在说本宫配不上皇后的位置。她既有如此野心,定是对后位虎视眈眈。” 容沐汐小心打量着尉迟安的脸色,迟疑了片刻,随即上前一步打圆场,“赵常在平日里还算乖顺,那日在御花园与裕嫔发生口角后,皇后娘娘言辞恳切地劝说了二人。赵常在也识趣,当下便明白了自己的错处。皇后娘娘今日所说,会不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皇后赵婧姝得意地勾起嘴角,看向容沐汐的眼神中带着挑衅,她拍了拍手,一个小丫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跪在尉迟安的眼前。 容沐汐定睛一看,那个丫鬟正是梓宸宫的宫婢月莲,内务府两个月前说梓宸宫人手不够,皇上尉迟安颇为不悦,从而硬要塞进梓宸宫的新人。 “原来赵婧姝向赵嫣荷发难并非她的目的,绕了半天,在这里等着我呢!”容沐汐心中冷笑。 月莲怯生生地低着头,将那日梓宸宫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除了对赵嫣荷和容沐汐的对话有所歪曲,另外又隐去了容沐汐劝说赵嫣荷的部分,取而代之的是,容沐汐极力赞成,并对赵嫣荷的情绪煽风点火。 容沐汐盯着月莲仔细打量了一番,故意向身旁的裳熹问道:“这个宫婢是谁?” “回娘娘的话,这个宫婢之所以看上去面生,是因为,她是内务府两个月前刚安排到梓宸宫来的。”裳熹答道,“内务府的张公公说,梓宸宫人手不够,皇上疼惜娘娘,担心照顾不周,故多安排一些人手。” 尉迟安听罢,皱起了双眉,他的目光不断在月莲和赵嫣荷的身上游离,似在判断二人所说的真假。 站在一旁观望的妃嫔,只能看见尉迟安冷毅的面容,却察觉不了他内心所想。尉迟安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哪怕内心早已风起云涌,表面却仍旧静如止水。 第57章 一场浩劫 万春宫,尽管座无虚席,空气中却凝固着一种迫人的压抑感,众人屏息凝视,生怕发出一丝声响,从而吸引旁人的注意。 太后坐在高位之上,静静地注视着跪在中央的女子,不发一言。而她另一边的皇后赵婧姝始终哭啼不断,令她忍不住紧蹙双眉。 尉迟安的目光终于从跪地的二人身上挪开,转向容沐汐,冷声道:“赵嫣荷在你宫里辱骂皇后一事,是否属实?” 容沐汐为难地瞥了一眼赵嫣荷,与她短暂地对视,随后娇声说道:“臣妾向来不会撒谎,只会实话实说。赵常在确有抱怨皇后娘娘,这是事实,无法隐瞒,但臣妾并未附和,反而好心劝阻。况且,赵常在的抱怨事出有因,也不能全然怪罪于她。” 说到这里,容沐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跪在地上的月莲,假意问道:“本宫记得,当时在内室的只有我、赵常在、裳熹和裳寂,你又是如何知晓我们说过什么?” 容沐汐身旁的裳寂冷哼了一声,说道:“下人不懂规矩,竟然学会了偷听,也不知这些规矩都是谁教的!” 容沐汐转头斥责:“裳寂,在皇上面前,怎可如此不守规矩,这些话也是你能说的?作为本宫的贴身宫婢,凡事需懂得分寸,只有皇上问话,才能出声,万万不可做僭越之事。” “娘娘教训的是。”裳寂立刻低头认错。 尉迟安的嘴角动了动,又问裳寂和裳熹:“那日在梓宸宫,赵嫣荷都与你们主子说了什么,一五一十地说给朕听。朕要看看,到底发生何事,让赵嫣荷的抱怨事出有因。”尉迟安声色俱厉,容不得裳寂和裳熹拒绝。 裳熹先要开口,赵嫣荷却大哭起来,她向前爬了几步,苦苦哀求尉迟安:“皇上,您别再问了。嫔妾认错,千错万错,全都是嫔妾的错,是嫔妾对皇后娘娘不敬,是嫔妾不该如此,您就责罚嫔妾。 这件事情与荣妃娘娘没有丝毫关系,荣妃娘娘从头至尾未曾对皇后娘娘不敬过,反而极力劝阻,让嫔妾想开些,莫要再说皇后娘娘的不是。求皇上开恩,望不要牵连于荣妃娘娘。” 赵婧姝看向赵嫣荷的目光中带了丝晦涩难懂的情绪,她顿时抹去了眼泪,停止了哭声。 尉迟安了然地点了点头,语气仍旧冰冷,“这点小事也值得让朕出面解决?皇后应秉公办理,只不过,是否能一碗水端平,就很难说了。有些事情或许根本是无中生有。” 话毕,尉迟安的目光定在了赵婧姝的脸上,赵婧姝仿佛感到一阵凛冽的寒风迎面刮了过来,寒彻心扉。 “臣妾……臣妾以后定会秉公处理,这些小事确不该劳烦皇上。”尉迟安的话令赵婧姝难堪,她唯唯诺诺地解释道,眼神中却满是不甘。 尉迟安从座椅上起身,走到赵嫣荷身前,“祸从口出,就应好好治一治这张嘴。赵常在,掌掴十下,再罚禁足三个月,罚俸一个月。” 紧接着,尉迟安又指着月莲,说道:“竟敢做出偷窥主子的事,当真大胆。拉下去杖毙。” 几个太监拖着月莲向外走去,月莲惨叫:“皇上,奴婢冤枉,奴婢所为,皆是有人指使。” 月莲的控诉无人理会,尉迟安径直离开万春宫,赵婧姝担忧尉迟安对自己失望,立刻追了出去。 “皇上,臣妾……” “朕不想再提此事,那个叫月莲的宫婢后来说了什么,想必皇后也听见了。”尉迟安居高临下,俯视着赵婧姝,“若想后位稳固,便将心思放在正道,别再重蹈覆辙。” 赵婧姝愣在了原地,直到常嬷嬷过来搀扶,她才醒转,强忍住快要决堤的泪水,颤颤巍巍地回到了万春宫。 万春宫里,众人噤若寒蝉,只剩清脆的巴掌声,和赵嫣荷的哀嚎。 事情结束,一众妃嫔从万春宫走出。 赵嫣荷被丫鬟兰芳搀扶着,她已没了先前的风光模样,垂头丧气地向前迈着碎步,只想快些回寝宫将自己藏起来。 容沐汐也缓缓向前走着,瞧见赵嫣荷从身旁经过,伸手将其拦下。 “荣妃娘娘,还有何事?”赵嫣荷的声音已然沙哑,脸颊红肿,原本圆润的脸庞变得扭曲,“你我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直到今时今日,我才看清这一点。” “赵常在现在看清,或许不迟。”容沐汐淡淡说道。 “不过,看在嫔妾曾护了娘娘一局,还请荣妃娘娘帮嫔妾保守秘密,莫要告诉旁人,尤其是皇上。”赵嫣荷放低姿态,请求道。 容沐汐这时才展露得意的笑容,“那是自然,一场好的交易便在于,彼此言而有信。赵常在放心,本宫一定会信守诺言,好好守护你的秘密。” 赵嫣荷颔首,转身要离开,容沐汐又叫住了她,“只不过,本宫有一件事很不明白,你的秘密是打击皇后最好的手段,为何不能让皇上知晓?” “家丑不可外扬,即便我和皇后有深仇大恨,也应由我们赵家人关上门来结算,容不得外人插手。”赵嫣荷泪水盈盈,“若是皇上知晓此事,会如何看我,又如何看赵家?我不能让这种后果出现。” 容沐汐看着赵嫣荷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不由叹了一口气,口中喃喃,“又一个可怜人罢了。” “娘娘可是对赵常在生了怜悯?”裳熹歪着头问道。 “这后宫之人,谁不可怜?我对她心生怜悯,又有谁对我心生怜悯?”容沐汐自嘲道,“若不是德妃姐姐长久以来的照拂,我怕是也要撑不下去了。” “万春宫的那位着实可恶,幸亏我们早已发觉月莲是万春宫的人,不然就被她害了。”裳熹为容沐汐不平,“月莲最后说的话,皇上明明听见了,却置若罔闻……” 容沐汐摆手,掐断了裳熹的后话,“皇上当然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抉择。祸从口出,你们要多加注意,别被旁人捉了把柄。” 覃芷怡躲在不远处的树后,观察着容沐汐和赵嫣荷的一举一动。一场浩劫,声势浩大地开始,又平平淡淡地结束,覃芷怡不禁思索,赵嫣荷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第58章 绣花枕头 盛夏的夜晚,是一日之中最宜人的时候,浓浓的热气散去,微风中夹带丝丝凉意。星辰璀璨,虫闹蛙鸣,万物归于宁静,整个皇城亦逐渐沉睡。 李萱菱坐在贵妃榻上,手中托着茶盏,身旁的宫婢秀竹摇着竹扇,一下一下地扇起微风。 容沐汐坐在李萱菱的身旁,她斜靠在软垫上,手中拿着时下最流行的话本,一边看,一边笑出声,引得李萱菱时不时抬头看她。 “这话本说的什么故事?”李萱菱终于好奇道。 “无非就是郎情妾意的俗套故事,你若是想知道,便自己看呗。”容沐汐从身旁拿起一本,丢在李萱菱身边。 李萱菱随手翻了几页,摇了摇头,又将话本还给容沐汐,“我啊,早对这些男女情事断了兴趣。” “因为皇上?”容沐汐打趣道。 李萱菱叹了一口气,端起了身子,“说正事。来梓宸宫找你,不是来看你读话本的。” 容沐汐将一叠话本交与裳熹,随后摆正了身子,认真地看着李萱菱,仿佛一个聆听训话的小姑娘。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李萱菱放下茶盏,问道,“上次万春宫一事,我未到场,却也耳闻了一二。赵常在心思简单,沉不住气,并非我们想要的人选。” “借着皇后的发难,肃清了梓宸宫中皇后的眼线,又去了赵常在的风头,更离间了赵婧姝和赵嫣荷二人,令她俩嫌隙更深,姐姐一箭三雕的好计谋,着实厉害。”容沐汐轻轻拍了拍手,又道,“估计赵婧姝和赵嫣荷是再也无法化解敌意,联手合作了。”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若是没有你们推波助澜,怎会得手?”李萱菱笑着道,“不过,赵婧姝和赵嫣荷之间到底有何仇怨,为何赵嫣荷宁愿信一个外人,也不信自己的姑母?” 容沐汐摇了摇头,“赵嫣荷从未提起过,我也曾好奇,询问过此事,她只道家事不可外宣,便草草结束话头。不管是何事,与我们也毫无关系,不是吗?” “本以为可拿来利用,作为对付赵婧姝的手段。万春宫一事,说明赵婧姝在皇上心中仍有不容小觑的位置,只有桩桩件件堆叠,才能让赵婧姝彻底失势。” “嗯,姐姐说得没错。不过,我们只要牢牢抓住皇上的心,皇后自然无法撼动我们的地位,姐姐的目的既已达到,还需置赵婧姝于死地吗?”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妹妹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李萱菱忽觉口渴,又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即继续说道,“在这个节骨点,万不能掉以轻心。妹妹别得意的太早,眼下你能立于不败之地,是因为皇上的心暂且在你身上。若是某天失了皇上的心,便只能从旁迂回巩固地位。所以,物色新人势在必行。” 容沐汐不以为然,“哪怕是以色侍人,我尚且还有几年风华正茂,不会轻易失了皇上的心。” 李萱菱提醒道:“别忘了,宫中佳丽不胜枚举,今年又有新的面孔入宫。男人皆善变,一个女人再美,被取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若是多个女人各有各的美,皇上的心便插翅难逃了。” 同样是夏日的夜晚,有的人床头放着一叠冰块,喝着冰镇西瓜饮,吃着桂花冰酪,惬意十足,而有的人则躺在闷热的榻上,辗转反侧,暑气难消。 禁足之后的赵嫣荷格外落魄。内务府的人知晓她断了恩宠,故意克扣她的份例,一日三餐只有青菜,连解暑的冰镇绿豆汤也减去了。 赵嫣荷的丫鬟兰芳过惯了好日子,突然受了冷遇,对赵嫣荷也没了好脸色,总是阴阳怪气道:“这后宫里最是好命的宫婢非裳寂、裳熹莫属,日日跟着荣妃娘娘吃香的、喝辣的。我也不知上辈子犯了什么错,这辈子跟到一个丧气主子,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热死在这里。” 赵嫣荷一脸阴沉地盯着兰芳,看得兰芳心里发毛,“小主,你这是又怎么了,你被皇上厌恶,又不是奴婢的错……” 赵嫣荷忽地扬起手,重重地扇了兰芳一耳光,朝她吼道:“别以为我现在失势,你就可以骑到我头上,你生是我的奴婢,死了,做鬼也是我的奴婢。若是再给我听见你的污言秽语,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兰芳捂着红肿的脸颊,不敢再多说一句。 覃芷怡摸黑走到了赵嫣荷所住的熙和轩,见兰芳正蹲在院中哭泣,她快步上前,正要询问,却将兰芳吓了一跳。 “覃小主?”兰芳擦了擦眼泪,埋怨道,“怎地走路没有半点声响,吓死人了。” 覃芷怡皱了皱眉,问道:“你家小主呢?” 兰芳指了指房中,答道:“小主自打禁足,从未踏出过房门,覃小主既然来了,便劝劝她。” 借着微弱的星光,覃芷怡发现兰芳的右脸颇有些怪异,又问道:“兰芳,你的脸是?” “哎呀,覃小主是来找我家主子的,总是盯着奴婢问个没完。我的脸好好的,没什么事。”说罢,兰芳气呼呼地走了。 覃芷怡感到莫名其妙,只能向赵嫣荷住的房间走去。赵嫣荷住的房间,房门微掩,覃芷怡轻叩房门,见无人应答,便直接推门而入。 “嫣荷,你在吗?”覃芷怡边走边呼唤。 在房中转了一圈,也未发现赵嫣荷的身影,覃芷怡心下慌乱,担心赵嫣荷一时想不开,做了傻事。 “嫣荷,你到底去哪儿了?嫣荷,你说话呀!” 一个黑影轻飘飘地出现在覃芷怡的身后,不声不响,只是在黑暗之中死死地盯着她。 覃芷怡忽地转身,看见一个长发散落的黑影,惊声尖叫:“啊,你是谁?” 黑影仍旧不发一言,覃芷怡定睛一看,原来正是她到处寻找的赵嫣荷。覃芷怡长吁了一口气,绷紧的弦也放松下来,于是她上前抱住赵嫣荷,哀叹她的命运多舛。 赵嫣荷却猛地推开她,黑暗中她的双眼闪烁着怪异的光芒…… 第59章 分崩离析 漆黑的房间,装神弄鬼的赵嫣荷,诡异的气氛,皆令覃芷怡浑身不自在,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慌乱的情绪。 “嫣荷,你怎么了?”覃芷怡抬手,想抓住赵嫣荷挥舞的手臂,“我是覃芷怡,特意来看你的。” 然而,赵嫣荷并未对此而感动,反而语气中透露着嫌恶,“我当然知道你是覃芷怡,别以为你来看我,就能掩盖你的小人行径。” “嫣荷,你到底在说什么?”覃芷怡对赵嫣荷反常的态度很是不解。 “你敢说,你真的是来看我,而不是来看我笑话的?”赵嫣荷气势汹汹地朝覃芷怡逼近。 覃芷怡摇了摇头,想寻一个地方坐下,与赵嫣荷促膝长谈。她摸黑寻到了一张木桌,用手轻轻一拂,竟沾了许多灰尘。 “嫣荷,这桌子多久未擦了,你怎地不叫兰芳擦一擦呢?” 赵嫣荷冷哼了一声,答道:“兰芳只知偷懒,白日里做梦,哪有心思擦桌子?” 覃芷怡心中满是同情,正如毓梓先前所说,失了皇上的宠爱,便会落到如斯田地。 前几日还风光无限的赵常在,不过几日的荣光,就重重跌落,成为一个连下人都敢欺负的落魄主子。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嫣荷,我此番前来,真的只是探望,并非笑话你。”覃芷怡将油灯点燃,光明瞬间铺满整间屋子。 赵嫣荷形容憔悴,头发凌乱,哪还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倒像是冷宫里的疯女人。 覃芷怡使力抓住赵嫣荷,将她拉到铜镜前坐下,又把油灯举至她头顶,“仔细瞧瞧,这铜镜里的女人还是赵嫣荷吗?” 赵嫣荷盯着铜镜出神,过了片刻,她的双眼湿润,嘶吼道:“这个女人不是赵嫣荷,我怎会成了这副样子?” 覃芷怡轻拍赵嫣荷的后背,安抚她的情绪,令她冷静下来。随即,覃芷怡又将面巾沾湿,小心翼翼地为赵嫣荷梳洗。 “我知你近来不好过,这次来,就是想让你心里舒服些,至少还有人是惦记你的。”覃芷怡的声音柔缓,像涓涓流水,流入了赵嫣荷的心中。 赵嫣荷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再出口伤人。 覃芷怡一边为赵嫣荷细梳秀发,一边继续劝说:“现在的日子或许平淡无趣,却反倒比从前风光无量的日子要好些。毕竟,处于风口浪尖的人会是整个后宫的靶心,危险也就如影随形。” 覃芷怡手中一紧,梳子缠上了打结的毛发,令赵嫣荷痛得大叫。 接着,赵嫣荷火冒三丈地甩开覃芷怡手中的梳子,对她叫嚷道:“我们一同入宫的二十个人,如今只剩十个,而你,是所有人中最能藏拙的。平日里,你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小白兔模样,善良、温柔,对所有人好。实际上,你才是最虚伪、最狠辣的那个!” 覃芷怡没曾想赵嫣荷会如此想她,顿时伤心的情绪涌上心头,双眼闪烁着晶莹。 “嫣荷,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你要这么说我?你知不知,这些话像刀子一般锋利,是会刺伤人的。” 赵嫣荷再次平静下来,少了方才张牙舞爪的戾气,她冷笑道:“覃芷怡,别以为我不清楚,那日在御花园,为何会撞上皇后和裕嫔,就是因为你在捣鬼!那些日子,宫中谣言四起,有说我不将皇后放于眼内,又有说我对荣妃巴结讨好,这些谣言,都是谁散布的?” 覃芷怡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请安时,你向来少言寡语,那日在万春宫,你却一直恭维着我,还透露我与荣妃共游御花园一事,安的是什么心?我那日只觉怪异,这些日子仔细想想,原是我的好姐妹在害我!” 覃芷怡脸色微红,极力解释道:“我不过是一时口快,说了不该说的,嫣荷若是介怀,我可以诚心向你道歉。只希望你别往心里去,误会了我们之间的情谊。刚入宫的时候,得知你是庶出的身份,我甚至心中窃喜,你虽贵为赵家千金,却与我有着相似的际遇。你我皆是庶女,都被嫡出欺负,理应相互理解,不是吗?” 赵嫣荷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道:“覃芷怡,难道你真的不想得宠吗?其实,在你的心里,比谁都想?” 覃芷怡心慌意乱,解释的话如鲠在喉,张开嘴,只有满腔的苦涩和酸楚。这批入宫的新人,除了林梦鸢,她自觉比不上,其他的女子又如何能与她相较? 明明尉迟安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多停了片刻,原以为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情投意合,却迟迟不见尉迟安的召唤,她不甘心这样认输。 赵嫣荷见覃芷怡慌神的模样,反而笑出了声,“怎么,被戳中心事了?” “你别胡说,我是随遇而安的性子,绝不会与你争抢。若你是担心,我会与你争宠,而对我有所忌惮和防备,大可不必。” “事到如今,你还嘴硬。想得宠,便去争宠。与其使一些腌臜的手段,把得宠的人一个一个拉下来,不如靠自己努力,光明正大地去争宠,我还能敬你是个强大的对手。毕竟,这宫里的花儿,谢了一朵,又会有新的补上,等到皇上看见你的那天,怕是早已美人迟暮。” 赵嫣荷说完这些,缓缓地起身,吹灭了油灯里上蹿下跳的火苗,又行至榻边,平静地躺了下去。 昏黄的房间瞬间回到了原本的黑暗,覃芷怡涨红了脸,噙着泪花,走出了赵嫣荷的居所熙和轩。 她仰头看向天上微弱的星光,心中无限凄凉。 她与赵嫣荷一见如故,两个人同为庶女,对于彼此曾受过的苦楚,感同身受。与赵嫣荷在浣衣局同为苦工的那段时日,令她更加坚信,只要她真心待人,必能换得真心相护。 而如今,赵嫣荷得宠之后的冷漠与疏离,将覃芷怡所有美好的期待击得粉碎,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不知要去向何方。也许,这无尽的黑暗,终是她最后的归宿…… 第60章 难言之隐 夏日的夜晚,微弱的星光为覃芷怡投下了一条尚且光亮的小路,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沈潇湘的身影,脚下的步子随即快了起来。 行至延庆宫,覃芷怡壮着胆子轻叩宫门。过了许久,一个小太监将宫门拉开了一条缝,探出头来,询问道:“门外何人?” “我……我是品芳斋的覃答应,来找沈答应的。”覃芷怡低声答道。 “原来是覃小主啊。我家主子说,若是覃小主来,不用问来意,直接请进延庆宫便是。但今晚时辰不早了,我家小主已经睡下,覃小主您看,不然明日再来?” 覃芷怡听罢,僵在了原地。在储秀宫的时候,她与沈潇湘不分你我,无论何时,只要轻敲房门,便可自由来去。如今,当真是一切都变了。 “我知道了。”覃芷怡不由叹了口气,失望地应答,转过身正要离去。 “覃小主!”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来人是沈潇湘身旁的宫婢宝姗。 宝姗瞪了小太监一眼,让其将宫门打开,请覃芷怡进门,“覃小主,我家主子还未睡下,请小主挪步至屋内一叙。” 覃芷怡跟着宝姗,拘束地向前走着。先前与沈潇湘生了嫌隙,因此一直未踏足延庆宫,今晚还是第一次来此。 延庆宫虽比不上万春宫的奢华壮丽,却也比品芳斋大气磅礴,处处可见皇家的阔绰。 覃芷怡心中酸涩,她与沈潇湘同是答应的身份,沈潇湘却能住在气派的延庆宫,而她只能委身于简陋的品芳斋。 原来,在皇上尉迟安的眼中,她竟与出身小门小户、长相平平的高玟一样,只配住在品芳斋中。 覃芷怡感到头重脚轻,费了许多力气才走到沈潇湘所住的侧殿。 沈潇湘身着寝衣,坐在铜镜前涂着护肤的香膏。从镜中看见覃芷怡的身影,沈潇湘立刻起身,快步至覃芷怡的身前,拉起覃芷怡的手,说道:“芷怡,怪我身边的小太监不懂事。先前早已强调了数次,见着覃小主绝不许阻拦,谁知他竟这般自作主张,我定会好好管教。” “罢了,他也算尽职尽责,凡事为你考虑。”覃芷怡情绪低沉地说道。 “芷怡,你生气了?”沈潇湘担心覃芷怡因此而怨她。 覃芷怡摇了摇头,小声说道:“我与赵嫣荷决裂了。” 沈潇湘愣怔了一瞬,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决裂?她在熙和轩禁足,又如何同你决裂呢?你该不会偷偷溜过去看她了。” “正是,却反而被她误会。”覃芷怡并不觉得好笑,“这么晚来打扰你,是因为我真的需要向你倾诉,这宫里,除了你,我已然一无所有。” 沈潇湘敛起笑容,神情严肃地抓住覃芷怡的双肩,“覃芷怡,你是不是疯了?赵嫣荷被禁足,而你偷偷去看她,若是被发现,是要被责罚的!” 覃芷怡垂着头,带着做错事的委屈,“我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答应,谁会在意呢?况且,熙和轩的门敞开着,又无人看管,我才悄悄溜了进去。” “芷怡,你当真糊涂!赵嫣荷失了宠爱,早已不是当初的香饽饽,你还去看她做甚?”沈潇湘比覃芷怡更加着急。 覃芷怡抿抿唇,忍住想哭的冲动,“我就是想让她知道,哪怕她零落成泥碾作尘,还有我这个姐妹愿意帮她。” 沈潇湘暴怒,“你才认识她多久,凭什么认为她可以与你同甘共苦?在这个宫里,只有我,才会在你落难之时,无欲无求地守护你,与你度过最难熬的岁月。这么简单的道理,也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不明白!” 沈潇湘的怒火将覃芷怡团团围住,她感到窒息、闷热、眩晕,甚至有些厌烦。覃芷怡与沈潇湘既是血缘上的姐妹,也是彼此相依的闺中密友,然而,时至今日,覃芷怡才觉察,她与沈潇湘有些陌生。 覃芷怡不会因赵嫣荷而疏远沈潇湘,不管怎样,沈潇湘在她心中,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固然如此,在沈潇湘对她置之不理的那段苦日子,却是赵嫣荷与她相伴度过。 沈潇湘为何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在宫闱之中只能拥有一个密友,而她与赵嫣荷之间的情谊却一文不值? “沈潇湘,我不是你的牵线木偶!早知当初你对赵嫣荷没安好心,我就不该听信于你,对赵嫣荷做出那些事。” “芷怡,别天真了,那些事你我皆心知肚明,一旦做了,就是把她推至风口浪尖。既然事已至此,就没必要再为赵嫣荷感到难过,她纯属活该!你莫要为此事感到伤神,毕竟,在这个宫里,你我才是最亲近的人啊!” 沈潇湘再次握住覃芷怡的手,企图安抚她的情绪。而覃芷怡却不领情,一把将沈潇湘的手甩开。 覃芷怡蹲下身子,双手掩面,低声啜泣,同时口中喃喃:“我真的没有害人的心思,只是想帮嫣荷避开风头,能够在宫里平平安安地过着日子。之所以会答应帮你,不过是想嫣荷得到教训,被皇后娘娘责备几句,从而懂得收起锋芒、安分守己。没曾想,竟会害得她如此悲凉,又被她误会我想争宠。” 沈潇湘失望于覃芷怡的软弱,“快收起你那没用的好心肠,这可是后宫,是没有硝烟的战场。其他人是死是活,与你毫无干系。你自以为是的善良,不过是你对掌控全局的渴望罢了。别人的福祸由天定,顺其自然或是推波助澜,不过是顺势而为,并非你我的错。你再这般强词夺理,可别怪我无情,与你翻脸!” “强词夺理?到底是谁做了坏事,还为自己辩白?沈潇湘,我算是看清你的为人了!”覃芷怡拔高了声量,与沈潇湘剑拔弩张。 二人互相攻讦,丝毫不留情面,甚至将小时候的错处也翻出来,喋喋不休。 沈潇湘气急,拿起一个茶盏,丢在了地上,茶盏立时碎成了几片。覃芷怡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碎片,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碎了。 第61章 幼时天真 覃芷怡哭着跑出了延庆宫,伤心欲绝。星辉散落在她的身上,泛着微弱的柔光,与隐没万物的黑暗格格不入。 覃芷怡与沈潇湘并非从未争吵过。幼时在覃家,沈潇湘拿了一只棉布缝制的小小的兔子,去找覃芷怡玩耍。覃芷怡爱不释手,沈潇湘在一旁嘲笑她没见过世面。 二人玩得正欢,覃家嫡女的乳娘找了过来,见小兔被覃芷怡抓在手中,立即一把抢了去。 “这可是沈家小姐最爱的物什,你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凭什么抢沈家小姐的东西?” 覃芷怡看向沈潇湘,一双清澈的眸子渐渐泛红,甚是委屈。 沈潇湘对覃芷怡吐了吐舌头,随即嚷嚷道:“你个不懂规矩的奴婢,这是我给她玩的,你就别管了。”说罢,沈潇湘将壮硕的覃家乳娘朝一旁推去。 覃家乳娘反手捉住沈潇湘软嫩的小手,将她朝院外拉去,“沈家小姐,你母亲到处寻你,可别让沈夫人着急,让奴婢为难。这是覃家的庶女覃芷怡,她的母亲不过是一个侍妾,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面,沈小姐莫要与她来往。” 沈潇湘自小身强力壮,却也抵不住成年人的蛮力,只能被覃家乳娘强行拖走,与覃芷怡分开。 覃芷怡年纪尚小,不谙世事,只知自己不能与沈家小姐一同玩耍,于是,低着头、嘟着嘴,委屈了好一会儿,才又寻了一个角落,自顾自地玩起了小石子。 不知过了多久,覃家厅堂闹哄哄一片,惹得覃芷怡轻手轻脚地奔了过去,躲在屏风后头偷窥着。 厅堂中央,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我的兔子不见了,定是被手脚不干净的人偷走了。” 沈夫人欲拉她起身,却又身子虚弱,只能有气无力地劝说道:“潇湘,不过是一只兔子,娘让下人再给你做一个,或者今日便去集市上再买一个,别哭闹了,好么?你这样闹腾,让舅舅为难,像什么样子!” “我不管,我不管,我只要这只兔子!”沈潇湘的声音尖锐,令覃老爷连连皱眉。 “一只兔子而已,还能在覃家无故失踪?你们快给沈小姐寻回来,不然,今晚都别吃饭了!”覃老爷呵斥下人道。 覃家嫡女的乳娘舔着笑脸,上前一步,对覃老爷道:“老爷,方才奴婢见覃芷怡小姐拿着沈小姐的兔子紧紧不放,喜欢得不得了,该不会是她偷走了?” “覃芷怡?”覃老爷思索了片刻,才恍然大悟,“是一个侍妾生的女儿?快叫她来问话。” 随后,躲在屏风后的覃芷怡被拎了出来,随意地丢在众人面前。 覃芷怡怯生生地起身,走到覃老爷身边,伸出手要抱抱,“爹爹,抱抱。” 覃老爷不耐烦地将她推开,严厉地训斥道:“可是你拿了沈小姐的兔子?你娘是如何管教你的,让你从小便学会了偷东西的下作手段!” “偷东西?我没有!”覃芷怡连连摇头,惊恐地环视着围观的覃家众人。覃老爷表情冷峻,沈夫人无奈地别过头去,覃夫人冷笑着,覃家嫡女的乳娘则一脸得意,露出了一个计谋得逞的奸笑。 覃芷怡紧紧抓住父亲的衣袍,哭哭啼啼地辩驳:“爹爹,我没有偷东西,信女儿一次。” 覃老爷一掌打在覃芷怡的肩头,将她推倒在地,覃芷怡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她的哭喊声引来了侍妾宛淑,宛淑扑倒在地,心疼地护住覃芷怡,对覃老爷哭喊道:“老爷,芷怡是不可能偷人东西的,奴婢一手养大的女儿,怎会不知她的品性?” 就在覃老爷怒火滔天之时,沈潇湘突然指向覃家嫡女的乳娘,问道:“你腰间的褡裢鼓鼓囊囊的,是不是藏了我的小兔?” 覃家乳娘立刻护住腰间的褡裢,否认道:“沈小姐莫要胡说,这褡裢里装的可是奴婢自己的财物,与沈小姐的兔子毫无干系。” 沈潇湘见覃家乳娘否认,又转身问向覃家嫡女:“你的乳娘可是总带着这个褡裢?” “是,乳娘始终挂在腰间。” “褡裢也一直鼓鼓囊囊的?” 覃家嫡女思索了一会儿,摇头:“早上不是,一般天黑之后,才会变得鼓鼓囊囊。” 覃夫人闻言,快步向覃家乳娘走去,伸手欲夺过她腰间的褡裢。覃家乳娘牢牢拽住褡裢,与覃夫人争夺了几个来回,覃老爷一声怒吼,吓得覃家乳娘连忙松手。 覃夫人匆匆将褡裢打开,除了找回沈潇湘的兔子,还发现了诸多宝贝,如金戒指、翠玉钗子、珍珠耳环等等。 东窗事发,免不了一番审问。沈潇湘又重获自由,到后院寻覃芷怡。 覃芷怡躺在母亲怀中,看见沈潇湘进屋,本不想理会。母亲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几句,覃芷怡不情不愿地起身,跟着沈潇湘去了后院。 二人躲在假山石的山洞中,沈潇湘先开口道:“芷怡,我知晓你不会偷人东西,那只兔子,是我趁她不备,故意放入褡裢的。” “你为何要如此?”覃芷怡撇着嘴说道,“偷东西一事,让我丢脸就罢了,还牵连我娘……” 提到娘亲,覃芷怡控制不住情绪,哭了起来。 沈潇湘顿时不知所措,她立即解释道:“我怎地知道会将你和你娘卷进来?我看她鬼鬼祟祟从舅妈屋里出来,就知她没安好心,顺便栽赃一桩,也是为了给你出口恶气。我是在帮你,你却道我在害你。你这人,分明好恶不分,没点良心。” 覃芷怡比不过沈潇湘牙尖嘴利,便用尽全力推了沈潇湘一把,接着气呼呼地跑开了。 黄昏时分,月儿挂上树梢,覃芷怡估摸着沈潇湘已离开,才打开门,从房中走出。 地上一只棉布缝制的小小兔子映入眼帘,覃芷怡将其捡起,发现兔子耳中塞了一张纸条。 覃芷怡小心将纸条展开,一行小字缓缓出现:“芷怡,这只兔子本就要赠与你,望下次相见,一切如旧。” 覃芷怡将字条收起,心中弥漫着暖意。 第62章 湖边邂逅 夏日将近,夜晚凉意渐起,而湖边更是凉风习习。覃芷怡坐在湖边,眼中是映着星光的粼粼湖面,显得她的双眸亦是星光熠熠。 再次忆起往事,当时的窘迫和狼狈早已荡然无存,对周遭不公的怨怪也随时间而消亡,剩下的只有两个小人儿彼此慰藉的余温。 也许,过一段时日,她与沈潇湘的伤口终会愈合,再回到当初的模样,谈笑风生。 一阵凉风迎面吹来,覃芷怡衣着单薄,不禁打了个喷嚏。 “谁在那儿?”一把尖利的嗓音响起,覃芷怡不用回头也知道,定是路过的太监。 覃芷怡懒懒地赖在地上,不想起身,只是淡淡应声:“公公,我是品芳斋的覃答应,过来吹吹冷风乘凉。若是不合规矩,还请公公莫要声张,在此先谢过公公。” “覃小主,见了皇上,还不行礼?”小太监焦急道。 覃芷怡闻言一惊,立刻从草地爬起,甚至因慌乱而摔了个趔趄。 “嫔妾覃芷怡,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覃芷怡低着头,心跳急促又乱了节奏。她一边担心唐突皇上而被责罚,一边又期待被皇上看中,两股矛盾的念头反复冲撞,令她头晕目眩。 “快起身。”尉迟安的声音低沉、轻缓,仿佛一片羽毛轻挑心弦,耐人寻味。 覃芷怡壮着胆子,抬头看向尉迟安,就在与尉迟安四目相对的一瞬,她忽地想起,自己未施粉黛,又蓬头垢面,赶紧收回目光,再次低下头。 尉迟安的身边只跟了一个小太监,深夜外出,同是为了纳凉,而又不想被打扰。 “遇到了难事?”尉迟安临湖而立,高大而伟岸的身躯,配上一条黑色龙纹披风,显得威风凛凛。 覃芷怡不敢上前,仅在一旁偷偷打量着,尉迟安轮廓分明的侧脸,更显上位者的决断。突闻尉迟安问话,她心下紧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回皇上的话,还不算难事。” 磕磕绊绊把话说完,覃芷怡又后悔起来,明明可以抛个话题,再与尉迟安交流几句,却被自己硬生生截断,草草收场。 覃芷怡不甘心,又抬起头向尉迟安的方向望去,恰逢尉迟安回头,眉眼含笑。 仿佛嗅到了清新的草木香气,覃芷怡感到心间一片开阔,面前的尉迟安没了往日的帝王威严,却多了几分温柔。 “不算难事,却令你伤心。” 今夜无月,唯有闪烁的星光,而在覃芷怡的眼中,尉迟安正是最皎洁温柔的月色,令整片星辰黯然失色。 “伤心……皇上是如何知晓的?”覃芷怡红了面颊,仿佛有一只受惊的小鹿在她心间四处乱撞。 尉迟安迈着步子,向覃芷怡走了过来,他伸出手指,在覃芷怡的眼梢点了点,嘴角忍不住上扬。 覃芷怡腼腆地低下了头,手指向眼尾处擦拭,果然,还挂着一串泪珠。方才陷入了回忆,迎风落泪,而尉迟安的到来,竟让她忘记了不快。 “见到朕,为何这般慌乱?”尉迟安笑着问道。 覃芷怡咬了咬下唇,她本就对皇上心怀敬畏,此时此刻,与尉迟安近距离相对,更让她措手不及,以至于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我……嫔妾……只是,有些紧张……” 深夜,位分低微的小答应在湖边偶遇皇上,传出去也会是一段浪漫佳话。然而,覃芷怡笨拙而僵硬的举止,让这段佳话变成了一个羞于提起的笑话。 尉迟安看着覃芷怡局促不安的模样,好笑地摇了摇头,“你让朕记起,每逢狩猎时节,遇到的那些猎物。它们表现出的惊慌失措,正如你现在一般。朕竟不知,自己原是一个洪水猛兽!” 跟在尉迟安身边的小太监,连忙笑着恭维道:“皇上哪里是什么洪水猛兽!皇上英武神勇,将那些鸷禽猛兽吓得惊慌失措才对。” “少说这些阿谀奉承的话!”尉迟安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过小太监的脸,惊得小太监连连打嘴。 覃芷怡还在琢磨尉迟安话中的深意,尉迟安已要离开,他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覃芷怡说道:“下次再见,不必再惊慌失措,你不是朕的猎物。” 覃芷怡羞愧地低下头,小声念道:“恭送皇上。” 尉迟安取下披风,递给覃芷怡,“夏末夜凉,别冻着了。” 覃芷怡接过披风,看着尉迟安宽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止不住地狂跳。她将披风捧起,轻轻一嗅,有淡淡的龙涎香味。 “真好闻。”覃芷怡自言自语,又笑成了一朵花儿。 她将尉迟安的披风披上身,整个人沉浸在香气中,仿佛被尉迟安温柔环绕。 “时候不早了,也该回去歇着咯。”向品芳斋的方向走了几步,她又将披风取下,紧紧地抱在怀中,任由冷风在单薄的衣裙上胡乱地拍打。 回去的路上,覃芷怡将与尉迟安邂逅的场景,回想了一遍又一遍。只要脑海中浮现尉迟安的面孔,她的脸颊便不受控地染上了红晕。 “皇上哪有她们说得那么骇人,明明是平易近人,又体贴入微。”覃芷怡喜不自禁,脚下的步伐亦轻快了许多。 离品芳斋只有几步,覃芷怡忽然停住。毓梓特意为覃芷怡留了门,此时,品芳斋的大门轻掩,只留了一道小缝。 覃芷怡伸长脖子,朝门后漆黑的院子瞧去。 高玟在哪儿?坐在院中,或是躲在房门后偷窥她?那便让她看个够。 想到这儿,覃芷怡又披上了尉迟安的披风,昂首挺胸地推门而入。 然而,覃芷怡摸黑走了几步,院中一个人影也瞧不见。她的目光又转向高玟的房间,窗内乌黑幽暗,已然熄了灯,想必高玟早已睡下。 覃芷怡失望地叹了口气,又将披风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 凝视着这件珍宝,覃芷怡又兴奋起来。她快步朝房间走去,心中想着,今晚要将尉迟安的披风摆在床头,他会不会入梦一聚呢? 第63章 痴人说梦 品芳斋,透过窗户,可见房中昏黄的烛光摇晃。毓梓的身影映在窗面,她的手中正绣着一个香囊。 覃芷怡站在窗外,猜想毓梓此刻的神情,定是全神贯注。 于是,她欢乐地推开门,走了进去,大叫着“毓梓”,要与她分享当下的喜悦。 “小主回来了。”毓梓见覃芷怡回来,即刻起身相迎,“这是遇上了什么喜事,小主看上去分外高兴。” “你瞧!”覃芷怡把尉迟安的披风展开,露出金光闪闪的龙纹图案。 毓梓定睛一瞧,随即,她瞪大了双眼,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她才嚷道:“小主,这不是皇上的披风吗?怎地在小主手上?” “自然是皇上给我的。”覃芷怡的神色中有止不住的得意。 “小主见到了皇上?”毓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眸中充满期待。 覃芷怡重重地点了下头,将湖边的奇遇一五一十地说与毓梓听。 毓梓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浓,“恭喜小主,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皇上对小主甚是喜爱,才会将披风给了小主。” “甚是喜爱吗?我倒未觉得。”覃芷怡红了面颊,摇着头否认。 毓梓接过披风,小心翼翼地将其挂了起来,“喜不喜爱,小主明日自会知晓。” “此话何意?”覃芷怡也跟到衣架旁,迫不及待地询问,“毓梓,你在宫中多年,快跟我说说,若是遇见了这种事,会如何发展?” 毓梓笑着说道:“皇上明日,定会翻小主的牌子。小主明日便可亲自还回披风。” “真的吗?”覃芷怡期待的目光定格在披风之上,“毓梓,你可不能骗我。这件披风,我要放在床头,伴我入睡。” “看来,小主对皇上,已是情根深种。”毓梓笑着打趣道。 覃芷怡笑得羞涩,却不出言反驳。她将尉迟安的披风从衣架上取下,又叠得规规整整,端放在床头。 果不其然,今夜的奇遇令覃芷怡辗转难眠,只要她闭上双眼,尉迟安的身影便会浮现,在她的幻境中,与她耳鬓厮磨。 覃芷怡的心跳得飞快,然而转念一想,她又开始垂头丧气,“毓梓,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 “何事?”守在覃芷怡身边的毓梓,好奇地问道。 “今日一见,我太过于小家子气,表现得慌乱紧张,定会给皇上留下不好的印象。” “小主多虑了,皇上若是不喜小主,连话都不会与小主多说。”毓梓安慰道。 “哪怕皇上明日翻了我的牌子,也不会对我有许多好感,只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疼惜罢了。”覃芷怡不知怎的,又陷入莫名的伤感之中。 入宫之前,覃芷怡鲜少见到外男,更不知男女情爱为何物。见到尉迟安之后,她才明白春心萌动的感觉,这种滋味常叫人忽喜忽悲,丢了自我,情绪莫名地翻涌。 “小主别想了。像小主这般好看的佳人,又性子温和,哪怕是美人集聚的后宫,也是难得。皇上定会喜欢小主的。” 覃芷怡在毓梓的温声劝慰中,渐入梦乡。在梦中,尉迟安向她倾诉相思之苦,握住她的手,与她海誓山盟。 翌日,除了晨起去万春宫请安,其余时候,覃芷怡皆候在品芳斋,坐立难安。 虽然她与毓梓抱怨,得了这次恩宠,未必是好事,反而会令她昙花一现,同赵嫣荷一样落魄。她仍旧期待尉迟安的宠幸,毕竟,再一次吸引尉迟安的目光,还不知要等到何时。 覃芷怡不愿像深闺怨妇一般,从日出等到日落,再从春光乍泄等到岁末天寒。那种不知尽头的愁滋味,化作了母亲鬓边的白发,她绝不要重蹈覆辙! 用过午膳,覃芷怡躺在床榻上,难以入眠。但凡一件事情在心头萦绕,便扫荡了倦意,即便换了各种姿态,亦无法安然入梦。 覃芷怡将披风抱在怀中,做起了白日梦:她穿着绚丽多姿的衣裙,向尉迟安款款走去。一旁是心生嫉妒的妃嫔,包括沈潇湘和高玟,她们的眼中有对尉迟安的爱慕,亦有对覃芷怡的愤恨,尽管如此,她们却只能向她臣服。尉迟安不分缘由地对她着迷,把她捧在手心,百般呵护。最终,她平步青云,取代了赵婧姝皇后的位置。 想到这里,覃芷怡痴痴地笑了起来。 夕阳西下,又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覃芷怡还未等来尉迟安的宣召。她急得团团转,在房中踱来踱去。 “小主,莫急,今日等不来皇上,还有明日……”毓梓也在为覃芷怡着急,却只能口上劝她冷静。 覃芷怡心急如焚,“可是,他明明该来的,这披风,我还没交还与他。” “兴许皇上今日忙于政务……”毓梓为尉迟安找了个借口,企图转移覃芷怡的注意力。 “毓梓,你快去打听打听,皇上今晚翻了谁的牌子。”覃芷怡焦急道。 毓梓无奈,只能匆匆出了品芳斋,四处打探消息。 覃芷怡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随即端起茶盏,喝上一口。茶水入口,一股突如其来的灼热感覆盖舌尖,覃芷怡忍住疼痛,硬是咽了下去。 几杯茶水下肚,毓梓还未归,覃芷怡干脆守在了品芳斋门口,不断向远处眺望。 高玟从外面回来,发觉覃芷怡的异常,不由问道:“你在心急何事?” 覃芷怡窘迫地摆摆手,不愿多说,“没,并没有。闲来无事罢了。” 天色又暗了些,毓梓终于带了消息回来。覃芷怡拉着她,快步入了房中,紧闭房门。 “毓梓,快说说,皇上到底翻了谁的牌子?”覃芷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皇上当真政事繁忙,今日并未踏足后宫,也未翻谁的牌子。”毓梓答道。 覃芷怡长舒了一口气,虽说心下仍有几分失落,总归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毓梓担心覃芷怡伤心难过,不断说着宽慰的话。 覃芷怡打断毓梓,“毓梓,别担心,我并非难过,反倒有些欣喜。” 毓梓一头雾水地看着覃芷怡,又看不懂她的心思。 覃芷怡抿唇而笑,尉迟安对她定有好感,只不过担忧突然的恩宠会惊扰了她。或许,尉迟安想了些其他的法子,打算以另一种方式开启专属二人的传奇。 第64章 门可罗雀 品芳斋,覃芷怡与高玟低头不见抬头见,二人却从不交流,甚至寒暄的次数也是极少。 覃芷怡总是假装不经意地路过,暗中观察高玟的一举一动。赵嫣荷的失势亦不曾令高玟欢欣鼓舞,同覃芷怡一样,自从封了答应,高玟也未得眷宠。 高玟的房间常常传来陶瓷碎裂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高玟尖利的叫骂声,和宫婢绫香哭哭啼啼的哀求声。 “成日里只会提得宠、争宠,除了这些事,便无话可说了吗?你以为我不想得宠,皇上的心,是我能左右的吗?” “小主,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激怒小主是奴婢的错,只求小主莫要伤了自己。” “虽说我高家并非高门大户,我在家中,却也是众星捧月,父亲、哥哥都待我极好。怎地到了这里,所有的好事,全都烟消云散了。我是什么都不配得到吗?” “小主,你这么好,怎会不配呢?只不过,日子是要慢慢熬的。熬过这段苦日子,就会好起来。” 绫香的声音轻柔温和,又富有感染力,很快,房中的哭骂声渐渐小了下来。 覃芷怡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目光从高玟的房间挪开,轻轻叹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绫香端了一盆水从房中出来,见到覃芷怡,尴尬地行礼,“覃小主,让您见笑了。” “人之常情罢了。”覃芷怡淡淡一笑。 绫香走到覃芷怡身旁,说道:“我家主子太过骄傲,入宫以来连连遇到挫折,难免会陷入慌乱,害怕比不过旁人,于是,只能用发泄情绪的方式来消除不安。绫香知晓,覃小主心善,还望多劝劝我家主子想开些,船到桥头自然直。覃小主是好人,我家主子亦是好人,即便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也是无心之失,绝没有恶意。奴婢不过是一个下人,恐怕只有覃小主开口,我家小主才能醒转过来。” 绫香说完这些话,便端着水离开。覃芷怡看着绫香单薄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一日傍晚,晚霞染红的天空渐渐昏暗,转眼间,已是一团墨黑。 覃芷怡用完晚膳,去院中活动筋骨,却见高玟披头散发地站在小院中央,仰头对望天空的那轮弯月。 苍白的月华落下,将高玟的面颊衬得同样苍白,乍一看,她的脸上似有斑斑泪痕。 覃芷怡本想回房暂避,却想起绫香说过的话,便又改了主意,向高玟走去。 “高玟,你有心事?”覃芷怡主动开口搭话,这般难得,令高玟有些疑惑。 她转过头,目光与覃芷怡相对,眸中清亮,仿佛与数日之前的高玟截然不同。 “没有。”高玟淡淡答道。 既然高玟不愿相谈,覃芷怡亦懒得理会,拔腿离开。 “我只是想家了。在这高墙之下,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一个看不见人影的皇上。” 高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覃芷怡渐渐停下了脚步,犹豫着是否要回去安慰她。 “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呢?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空洞的白日,一个又一个难眠的夜晚。” 覃芷怡仿佛被戳中了心事,转过身去,回到高玟的身边。高玟没再看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同她倾诉。 “哪怕每晚在噩梦中惊醒,也好过失眠,不是吗?”说到痛处,高玟蹲下了身子,放声大哭。 覃芷怡也跟着蹲下,阻拦道:“小点声,可别让路过的人听见了。这毕竟是宫中,凡事需得谨慎。” 说罢,覃芷怡又探头向外望去,确认四下无人,才将品芳斋的门关合,又回到高玟的身旁。 高玟丝毫不在意,依旧哭嚷道:“我明明嫁给了祁朝最尊贵的男人,却连他的人影也见不到。这算什么?还不如找个乡野男子,日日与我相对。” “这种话,千万别乱说!”覃芷怡紧张地环顾四下,担忧道。 高玟忽然握住覃芷怡的手,问道:“难道这辈子都要如此吗?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皇上了?” 覃芷怡低着头,高玟的话揭开了她的伤疤。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夜夜抱着尉迟安的披风,却从未等到他来取的那一日。 “会见到的,一定会的。” 这句话是说过高玟听的,也是说过覃芷怡自己听的。 高玟摇了摇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戛然而止,片刻之后,变成了小声啜泣,“话本上,一个普通的浣纱女子,也能遇见命定的良人。而我,在一众女子的艳羡下,入了宫,成为了祁朝身份尊贵的娘娘,从此享尽荣华富贵。可谁又能知,这日子竟如此破败不堪。” 覃芷怡闻言,心酸不已,她轻轻拍了拍高玟的肩头,安慰道:“皇上哪有心思眷顾后宫这么多的女子。不如,暂且收起等待恩宠的心思,与姐妹们好好相处,日子会不会好些?” 高玟一把将覃芷怡推倒在地,怒吼道:“哪来的姐妹?这宫里哪个女子是可以信任的?” 覃芷怡揉了揉摔痛的脚踝,苦笑道:“是啊,即便是你高玟,不也在背后中伤过旁人吗?又何来旁人的关怀?” 高玟不懂覃芷怡的意思,追问道:“你此话何意?” 覃芷怡面无表情道:“别装了,那日常嬷嬷去储秀宫问话,你在她面前说了什么,我可是心知肚明。” 月光散落在二人面庞,皆是惨白非常。 高玟又推了覃芷怡一把,骂道:“别不知好歹,我分明不曾说过你一句闲话,你凭什么这样污蔑我!” 覃芷怡对高玟的话存疑,冷哼了一声。 高玟又继续道:“我虽然怨恨你们,也不再信任你们,但是顾念旧情,我不会主动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毕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我落难之时,你们曾出手相助过。这次赵嫣荷出事,我嘴上说着活该,心里却……为她难受。” 覃芷怡见高玟言辞恳切,不似说谎的样子,心中又乱成了一团。如果高玟说的话是真的,那么,赵嫣荷、沈潇湘和林梦鸢,到底谁说了谎? 第65章 清水芙蕖 整个后宫皆笼罩于黑暗之下。 仿佛是覃芷怡的错觉,品芳斋被一束月光照亮,不真实的光明迅速弥漫了小院,甚至能看见,灌木丛中,一只哼着曲儿的竹蛉。 高玟从悲伤变为了生气,她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瞪着覃芷怡。 覃芷怡用手指揉了揉鼻尖,声音缓和下来,“也许,我信错了人。到头来,我跟你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 高玟怒气渐消,与覃芷怡相视一笑,过去的不快,一笔勾销。 “你看,月亮被云朵挡住了。”覃芷怡指着天上的弯月,喊高玟一同赏看。 “入宫前,我常去野外赏月、观星,这种景色,压根不稀罕。” 二人坐在青石砖铺就的小径上,头顶月光,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虫鸣。 人间夏日,不过如此。 时光荏苒,转瞬即逝,秋日平平淡淡地过去,将寒意堆得越来越浓。 新入宫的娇艳鲜花渐渐适应了宫闱生活,一个个变得沉稳老练,动辄一个手段,讨得尉迟安欢心,从而稳固地位。 梓宸宫的容沐汐躺在摘星楼的贵妃榻上,对于蹦跶不断的新人,她从未放在眼内,毕竟实力摆在面前,暂且不会对她构成威胁。 尽管如此,李萱菱的话时不时会在耳边响起,令她不得不考虑,也该是时候挑选新人了。 “裳寂,几个月前入宫的新人,你最看好谁?” 裳熹不问自答:“奴婢以为,品芳斋的覃小主生得好看,日后很可能会成为宠妃。” “你说得不算,裳寂,你说。”容沐汐的目光越过不服气的裳熹,落在裳寂身上。 裳寂略微思量,答道:“翠微楼的林小主,当时得了太后青眼,容貌上乘,气质绝佳,但,入宫之后,似乎一直在避宠。” “很会审时度势。”容沐汐说道,“不过,又许是其他原因,令她不愿得宠。找人盯着她,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娘娘撤了覃小主的牌子,她只能另寻法子见到皇上,数月已过,她却一无所获。娘娘这一招,应是断了覃小主的路。”裳寂继续说道。 “说到覃芷怡,她还真是个笑话,入宫许久,也未能得皇上恩宠,早先真是高看她了。”容沐汐捏起一块糖蒸酥酪,轻咬一口,“皇上现下人在何处?” “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但……贤妃娘娘陪着伺候笔墨。”裳寂担忧惹容沐汐不快,后半句话说得极为急促。 贤妃肖嫦薇是容沐汐在宫中的劲敌。容沐汐的长相偏艳丽,好似一朵娇艳欲滴的芍药,妖冶婀娜,而肖嫦薇恰恰相反,她更似清水芙蕖般冷丽。 容沐汐要用上魅惑的手段,才能霸占尉迟安的心,而肖嫦薇只要一个眼波流转,便能吸引尉迟安的目光。 不过,容沐汐心里清楚,肖嫦薇始终得端着架子,保持这种清冷的姿态。不然,她就像落入凡尘的仙子,仅有仙子的容貌,却失了那份飘逸洒脱,自然会让尉迟安生厌。 “裳寂,差人去请皇上,御花园一叙。”容沐汐起身,欲梳洗妆扮。 裳熹却疑惑道:“娘娘,若是贤妃娘娘硬要留下皇上,我们不是白跑一趟吗?” “肖贤妃怎会拉下脸,求皇上留下陪她呢?”容沐汐轻快地奔下摘星楼。 御花园,容沐汐挽住尉迟安的手臂,赏着枯枝黄叶,冷风阵阵地吹,容沐汐的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爱妃在看什么,如此开心?”尉迟安将容沐汐朝怀中揽,为她挡去寒风。 容沐汐却从尉迟安的怀中抽离,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前奔去。 尉迟安定定地看着容沐汐远去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皇上,快来,这边暖和些。”容沐汐钻到了假山的洞中避寒,探出脑袋,向尉迟安喊话。 太监盛长福,一阵小跑追上尉迟安的步伐,连声抱怨:“也不知荣妃娘娘是怎么想的,这么冷的天,还要逛御花园,真是冻死了!” 尉迟安回头,瞪了盛长福一眼,继续去寻容沐汐。 盛长福突然大叫了一声,“皇上,贤妃娘娘!” 尉迟安顺着盛长福的目光看去,肖嫦薇身着淡粉色衣裙,脸上画了清丽的妆容,仙气飘飘,肩披狐毛斗篷,整个人被绒毛簇拥着,很是暖和。 “皇上?”容沐汐躲在山洞中,许久不见尉迟安的身影,又叫了一声。 尉迟安拔腿向容沐汐走去,盛长福跟在身后,时不时向肖嫦薇的方向探看,肖嫦薇也不恼,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像一尊仙女塑像,亭亭玉立。 容沐汐与尉迟安躲在山洞中,呼啸的寒风被遮去了大半。 尉迟安拉起容沐汐冻得冰凉的双手,对其呼了一口热气,又将双手置于胸前,用体温暖起来。 容沐汐的目光对上尉迟安炽热的视线,又匆匆挪开,娇滴滴道:“皇上,这里太闷了,我们还是出去。” 不容尉迟安反驳,容沐汐抢先踏出了山洞,刚探出身子,便瞧见不远处肖嫦薇的倩影。容沐汐回过身,又紧紧挽住尉迟安的手臂,一脸得意地迎上肖嫦薇的目光。 容沐汐与肖嫦薇的相遇,不是没完没了的争执,就是暗中较着劲。她们时常互相打探对方的行踪,以便从对方手中争夺皇上的专属宠爱。 “皇上,今日似乎没前几日那么冷。晚些时候,臣妾在宫中备了暖汤,皇上若是不嫌弃,可来梓宸宫坐坐。” 容沐汐在尉迟安耳边滔滔不绝,一会儿说这件事,一会儿又提那件事,几件事互不相干,生搬硬凑,似是刻意演给肖嫦薇看的。 尉迟安陪着容沐汐,假装谈笑甚欢,目光却时不时瞥向不远处的肖嫦薇。 肖嫦薇只远远瞧着,与二人保持着刻意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风愈发猛烈,吹散了肖嫦薇的长发。肖嫦薇理了理斗篷,向尉迟安微微欠身行礼,随后匆匆走开。 向前走了几步,肖嫦薇再次回眸,看向尉迟安,对他莞尔一笑。水灵的眼波,微蹙的秀眉,欲说还休,又带了几分嗔怪。 紧接着,肖嫦薇依依不舍地转过身,消失在御花园的尽头。 第66章 惊鸿一瞥 寒风凛凛,如刀割,吹在肌肤上,留下隐隐的刺痛。 容沐汐拉紧兔毛衣领,眼神如寒风一般凛冽,她一边与尉迟安对话,一边细细打量着尉迟安的神情。 虽然,尉迟安望向容沐汐的眸光仍旧含情脉脉,但他的答话明显已是心不在焉。 又陪着容沐汐走了一段,尉迟安突然说道:“有件急事,朕得回去处理。爱妃也早些回去,别冻坏了身子。” “皇上日理万机,国事繁重,臣妾不敢过多叨扰。”容沐汐看着尉迟安匆匆离去,心中顿时疑窦丛生。 回到梓宸宫,隔绝了外界的严寒,容沐汐感到周身都暖了起来。金丝炭在铜炉中燃烧,柔和的红光闪烁,同时散出松枝清香,整个殿内春意融融。 “裳寂,快派人打探皇上的去向,是否如他所言,当真去处理政务。”卧榻早已铺上轻盈的锦被,容沐汐好似躺在云端,帷幔轻垂,为容沐汐精致的容颜添了一笔朦胧的神秘色彩。 须臾之后,探子传来回话,尉迟安不曾去御书房处理政务,而是去了肖嫦薇的璃月宫,陪肖贤妃一同用晚膳,之后还要在璃月宫留宿。 容沐汐心中不悦,肖嫦薇又一次当她的面抢人,她怎会善罢甘休。 “娘娘,肖贤妃此举,当真是欺负人!”裳熹为容沐汐暖了一碗红枣甜羹,递到她手中。 “无妨。既然她故意挑衅,本宫便陪她玩下去。”容沐汐却将红枣甜羹置于一旁,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夜深,月凉如水,宫墙之内的灯火逐渐稀疏,只余下零星的几盏宫灯高悬,点亮一圈的宁静。 肖嫦薇细如玉葱的手指滑过琴弦,琵琶的弦音如泉水般清冽,在璃月宫回荡。 尉迟安双眼半闭,斜倚在贵妃榻上,面前摆着几盘时令鲜果。他沉醉在如泣如诉的琵琶曲调中,双眉紧锁,似被那五指纤葱拨动了心弦。 果香甘甜,弦音悠扬,窗外是呼啸的寒风,窗内是醉心的温暖,百种滋味交织出一抹自在逍遥的夜色。 肖嫦薇暗自庆幸,子时已过了大半,容沐汐大约不会再来搅局。皇上今晚定能顺利留宿,到了明日,再去梓宸宫,嘲讽容沐汐的无能。 正在这时,璃月宫附近忽然飘出阵阵笛声,音色哀婉,低沉而绵延。尉迟安睁开双眼,目光带有一丝好奇,向窗外望去。 肖嫦薇暗道不妙,手指飞快舞动,拨出千军万马气势如虹的激昂,又如浪潮翻涌,一浪高过一浪。 尉迟安收回目光,又看向肖嫦薇,不禁赞叹道:“爱妃技艺精湛,声声入耳,朕心甚慰。” 而窗外的笛声亦不甘示弱,忽而急促,忽而低缓,时而情绪高涨,如踏青的少女,轻快活泼,时而压抑哀愁,如久不见夫君的妇人,相思断肠。 尉迟安实在好奇,他起身行至窗边,自语喃喃:“朕竟不知,宫中有这样一位笛艺出类拔萃之人。” 肖嫦薇将怀中的琵琶交与宫人,上前劝说道:“皇上,时候不早了,不如早些安置?” “朕要去会会这位吹笛之人,一探究竟。”尉迟安不假思索,径直向门外走去。 肖嫦薇跟在尉迟安身后,再次劝阻道:“皇上,深夜严寒,不宜外出,不如等到明日,臣妾再差人打听情况,如何?” 尉迟安不顾肖嫦薇再三劝阻,执意外出,寻那个吹笛之人。 连肖嫦薇亦不禁疑惑,从未听说容沐汐还懂吹笛,就算是新学的技艺,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精进到这个境界。容沐汐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尉迟安出了璃月宫,循着笛声前行,肖嫦薇与一众宫人跟在尉迟安的身后,四处寻找吹笛之人的踪影。 那笛声似有魔力,勾住尉迟安的好奇心,不断引他前行,直到一行人来到漆黑如墨的甬道。这条甬道是连接乾清宫至太后所居寿康宫的主要通道,也是宫中最长的甬道。 两名宫人手举宫灯,分别站在尉迟安身前一左一右的位置。甬道之黑暗幽深,即便有宫灯,亦只能照亮前方的一片天地。 此时,笛声戛然而止,深黑的甬道变得异常安静,只能听见一行人轻微的呼吸声。 “皇上,此处甚是诡异,臣妾担心……”肖嫦薇忧虑皇上的安危,又想劝尉迟安尽快离开。 而尉迟安被勾起了兴趣,全然听不进肖嫦薇的话,只是摆了摆手,让她噤声。 深夜,少了阳光直射,天气骤冷,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雪花。雪花洁白如羽毛,在空中轻灵地旋转,又飘飘摇摇地,缓慢降落。落着落着,雪花刚触碰地面,便迅速消融,化作了一滩水。 肖嫦薇昂起头,看飘零的雪花,星星点点,从天而降。轻轻地,她伸出手,抓住了一片,展开手掌,只留下半点凉意。 如果雪落是有声的,会是什么样的呢?簌簌的、淅淅沥沥的、或是呜呜的? 一阵狂风猛地向尉迟安灌了过来,他身边两盏宫灯,瞬时熄灭,甬道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哪里来的妖风?皇上,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肖嫦薇裹紧狐皮斗篷,却难挡寒气入体。 这时,尉迟安终于起了戒心,拧起双眉,正欲转身离去。 “皇上,您瞧!”一个宫人欣喜地叫了起来,原来,甬道尽头突然出现了灯光,照亮了一片空地。 尉迟安兴致勃勃地盯着那片空地,一瞬之后,空地又恢复了漆黑。 尉迟安愈发好奇,自顾自上前,却被身旁的肖嫦薇拦下,“皇上,小心有诈。” 肖嫦薇话音刚落,甬道的尽头再次亮起昏黄的光芒。 这次,光芒的聚焦之处,出现了一个女子! 众人深吸了一口冷气。 尉迟安饶有兴味地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女子。只见那女子背对着众人,墨黑色的长发在风中肆意狂舞,仿佛是泼墨的写意山水画。 更令尉迟安惊喜的是,那女子赤着脚,一双玉足白胜雪。一身染血般的红裙,更衬得那女子妖冶之极。 第67章 倾世之颜 寒风凛冽,细雪初降,女子一袭血红长裙,轻薄如纱,与一路之隔的围观众人,格格不入。一旁的阴影中,一把笛声清扬,划破了夜的静谧。 伴着笛声,女子轻踮脚尖,迈出曼妙的舞步。 她的腰肢柔韧无比,旋转、飞舞,红色的裙摆勾勒出如花的痕迹。 她体态轻盈,舞姿婀娜,露出一段白玉雕琢的手臂,勾人心魄。 飘落而下的雪花是她的点缀,女子赤着双足,像一只暗夜精灵,在光影交错之间翩翩起舞。 此时此刻,仿佛时间凝固,万物定格,只有这个妖冶的女子,在清冷的一方天地,随着笛声起伏而舞步婆娑。 一曲作罢,女子缓缓收场。她略微停顿,随即拎起裙摆,赤脚钻进黑暗中,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见那女子消失在黑暗之中,尉迟安作势要追,又被肖嫦薇一把拉住,“皇上,天黑路滑,让臣妾陪您一同前去。” 尉迟安迫不及待,却被肖嫦薇阻挠,遂不悦地看向肖嫦薇,皱眉冷声道:“你,和所有人一同退下。不要再跟上来。” 尉迟安冰冷的语气,比这落雪的夜还要刺骨百倍,肖嫦薇无奈地松了手,带着宫人退下。 尉迟安独自一人追向那女子,在黑暗中快步前行。 红衣女子不曾停歇,只是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离开了甬道,又拐了几个弯,脚底沾了冰碎,好似快要失去知觉。 眼前是浓浓的黑色,容沐汐依稀记得这条路有些熟悉。突然,一道亮光出现,紧接着,女子与一个结实的身躯撞了个满怀。 寒气迅速地蔓延,在四肢百骸间游离,女子微微颤抖,连呼吸都十分艰难。 与女子相撞的那个人,连忙举起手中的宫灯。 摇曳的灯火映照在女子绝美的容颜上,那人微微一愣,低头行礼,“荣妃娘娘,多有得罪。” 泛黄的灯光悬在半空中,周遭的一切仍旧覆盖于黑暗之下,唯有目光相对的二人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容沐汐面前的男子是一个巡逻的侍卫,他身姿挺拔,五官清秀,又不失男儿气魄。双眉宛如墨色的柳叶,浓郁而自然弯曲,眉下的双眸清澈如山涧小溪,透出几分稚嫩之气。 侍卫与容沐汐之间的距离过于靠近,令容沐汐不适,她嫌恶地将其推开,拎起裙摆,打算离开。然而,双腿骤然发软,容沐汐差点扑倒在地。 侍卫急忙扶住容沐汐的手臂,关切地问道:“荣妃娘娘这是要去哪儿,怎么没有宫婢陪同?方才……是受伤了吗?” 侍卫的声音朝气蓬勃,眼神温柔似水,与尉迟安精心包裹的温柔很是不同 。 容沐汐将手臂抽回,倨傲地抬起头,语气蛮横,“一个小小的侍卫,也配与本宫套近乎?本宫劝你少管闲事,否则……” 侍卫羞赧地退后几步,仍旧好心提醒:“这冰天雪地的,荣妃娘娘小心着凉,还是快些回梓宸宫。” 容沐汐瞪了侍卫一眼,强忍着冷彻心扉的刺骨寒意,昂首挺胸,一步一步,坚定地向前走去…… 尉迟安寻到容沐汐,是在御花园临湖的凉亭中。 容沐汐倚栏而望,口脂鲜红,瀑布一般的秀发披在身后,像是荒山野岭中风情万种的妖精,散发着危险又诱人的香气。 “陛下怎么才来,让臣妾等了好久。”容沐汐撒娇道。 “是朕的错。”尉迟安立即卸下貂皮大氅,为容沐汐披在身上,随后将其打横抱起,直奔梓宸宫而去。 尉迟安与容沐汐,在梓宸宫度过了绚烂无比的一夜。 入睡之后,容沐汐睁开双眼,漆黑之中,尉迟安粗壮的手臂紧紧将容沐汐圈在怀里。 听着尉迟安平稳均匀的呼吸,容沐汐微微蹙起了秀眉。 趁尉迟安已然熟睡,容沐汐小心翼翼地拿开尉迟安的手臂,摆放在床榻之上。接着,她蹑手蹑脚地起身,缓缓走至窗边,坐了下来。 在窗边盯着眼前的黑暗出神,过了许久,容沐汐才回过神来,觉得无趣极了。她索性推开窗户,让凛冽的寒风涌入了室内,张狂地在房中四窜。 容沐汐朝窗外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轮明月,状如银色的玉盘,格外皎洁。雪花洁白,在空中纷纷扬扬地飘散,落在窗外的枯草地上,形成一层薄薄的冰霜。 容沐汐双手托腮,趴在窗边,任由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吹灭她心中的躁热。 帷幔内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容沐汐转头,看向熟睡中的尉迟安,眼神淡漠。 她并未关窗,反而从妆奁中挑了一把精致的木梳,在月光照耀下,对着铜镜梳起了秀发。乌黑的秀发垂落,木梳从发根滑向发梢,银色的月光混在了发丝间,泛着柔和的光芒。 恍惚中,铜镜里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她拿起木梳,重重地插在容沐汐的发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姐姐真是国色天香,只可惜委身于此,辜负了这张倾世容颜。妹妹今日为你梳发,就当是还了你当年的恩情。” “我的恩情?原来,在你眼中,我们的姐妹情谊竟分文不值。” “姐妹情谊?你若真当我是姐妹,就不该抢走我的男人。现在假惺惺说姐妹情谊,是不是太恶心了?” 容沐汐捂住头,使劲地摇了摇。铜镜中,那个女人的面孔消失了,紧接着,又出现一个又一个男人的面孔,有虬髯壮汉、白面书生,还有年长的权贵老爷。 他们笑着靠了过来,伸手抚上容沐汐的面颊,“当真是绝美,不枉我花了这么多银子。” 容沐汐用木梳狠狠地砸向铜镜,所有的画面一并消失,铜镜中只有容沐汐的脸。她双眼泛红,神色慌乱,不安地喘着气。 明明是天寒地冻的时节,为何浑身发烫?容沐汐疑惑了片刻,倏尔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之前,容沐汐的耳边不断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爱妃,你怎么了?都怪朕疏忽了。” 第68章 攀龙附凤 窗外,天寒地冻,雪已下了一夜,地上铺了一层耀眼的白。而梓宸宫内,却是如春日般温暖宜人。 容沐汐靠在榻上,脸色憔悴。裳熹熬了一碗汤药,一口一口地喂入容沐汐的口中。 床头放着一瓶新采的寒梅,皑皑若白雪。 裳熹很是得意,“皇上今日上早朝,看见园子里的寒梅开花了。他特意嘱咐,今年最早绽放的寒梅要送来梓宸宫,让我们娘娘最先赏看。” 裳寂又在一旁补充道,“皇上还说,寒梅总在最冷的时候绽放,若是娘娘有此花相伴,天气再冷,心里大约是暖的。” 容沐汐伸出指尖,轻触那洁白的花瓣,眼中并未有多少惊喜。 坐在容沐汐榻边的高玟,一边品着梓宸宫的好茶,一边夸赞道:“皇上待娘娘真好,若是嫔妾也能得娘娘的三分容颜,或许,也能被皇上爱重。” “你的笛艺是极好的,这一点,便是难得。”容沐汐的声音有些沙哑,只能低声说话。 高玟脸色微红,继续说道:“荣妃娘娘,今日皇上免了您的请安,可是错过了一场好戏。” “哦?”容沐汐兴致缺缺。 “娘娘昨晚抢了贤妃的风头,这件事已是传遍后宫。贤妃啊,可是成了一个笑话。”高玟越说越来劲,非要给容沐汐模仿其他人如何说的闲话。 “荣妃娘娘那一舞,甚是婀娜,皇上的眼中只有荣妃娘娘,哪里还有贤妃的位置,当即丢下贤妃,去了梓宸宫。” “皇上的宠爱都给了荣妃娘娘,御花园去往梓宸宫,可是一路抱回去的,这等殊荣,古往今来,谁曾有过?” 容沐汐见高玟模仿得惟妙惟肖,忍俊不禁,又赏了高玟一些宝贝。 “荣妃娘娘,当时贤妃的脸色都变了,连带着皇后娘娘也不太舒服,早早便让我们退下。”高玟说着说着,笑着拍起手来。 “昨晚,本宫已向皇上举荐了吹笛的妙人,过不了几日,皇上便会翻你的牌子,去听你的笛声。好好准备,别丢了本宫的脸面。”容沐汐说道。 高玟激动地起身拜谢,“多谢荣妃娘娘!多谢荣妃娘娘!” 刚入宫时,春和景明,而此时,已是萧瑟凄凉。 覃芷怡修剪着品芳斋的枯枝,脑海中生出这样的念头:当时入宫,也是望风希指,不过数月,她就像这些枯败的枝叶,茂盛时无人在意,凋零后默默地化为尘泥。 大约,这就是命数。一同入宫的赵嫣荷、高玟,甚至田昭昭,都承了恩宠。奈何她,即便有过邂逅皇上的机会,仍旧抓不住柳暗花明的转折。 毓梓瞧着覃芷怡日渐消沉,心中怜惜,为她鸣不平,“小主明明容颜秀丽,胜过宫中许多妃嫔,性子又温柔随和,为何偏偏得不到皇上的青睐?” 覃芷怡听着毓梓的安慰,心中反而更加不甘,“毓梓,我并非你口中所说那样,你不过是安慰我罢了。” “小主,奴婢说得真切,不曾诓骗你呀!”毓梓同样为覃芷怡着急。抛开覃芷怡待她真心不说,若是覃芷怡始终得不到圣宠,以后的日子会愈发艰难,而她跟在覃芷怡的身边,亦不会有好果子吃。 这几日,内务府的势利愈发明显。 天气渐冷,品芳斋的屋内寒气逼人,即使紧闭门窗,仍旧挡不住严寒。毓梓去内务府,将覃芷怡分得的黑炭领回。 管事太监张贵手下的小太监李柱仗势欺人,不曾给毓梓好脸色看,“覃小主,你你说哪个哪个覃小主?” 毓梓只能讨好地再说一次:“住在品芳斋的覃答应,这个月的黑炭还未领,奴婢是为覃小主领黑炭的。” “哦……几个月都不不曾侍寝的覃小主啊!”李柱嗤笑道,“那还要要什么黑炭,该要多点胭脂水粉,好好把自己打扮打扮才……才对!” 听着李柱结结巴巴的嘲笑,毓梓心中不好受,不仅是为他们这样欺辱覃芷怡而生气,更是为覃芷怡得不到上位的机会感到可惜。 “李公公,这筐里的黑炭,比覃小主的份例少了一半,是弄错了吗?”毓梓试探地问道。 李柱一脚踹翻装黑炭的筐子,黑炭撒出许多,他骂骂咧咧道:“要就就拿走,不要就……就滚蛋!别惹毛本公公!” “是,是。”毓梓心疼地蹲下身子,将黑炭小心翼翼地捡回筐子。 毓梓不敢将这些遭遇说与覃芷怡听,覃芷怡胆怯,自然不会与内务府发生冲突,徒增她的烦恼。 但,毓梓不能放任覃芷怡的消沉,她为覃芷怡想了一个办法,“小主,奴婢有个法子,不知小主可愿一试?” 覃芷怡看向毓梓,疑惑道:“什么法子?” 毓梓放低声音,在覃芷怡耳边说道:“小主不妨找个高位的妃子引荐。隔壁的高小主,不正是求了荣妃,才有了龙恩吗?不过,小主千万别去找荣妃娘娘,她……” “荣妃娘娘怎么了?”覃芷怡对容沐汐的手段心知肚明,却想听听毓梓的想法。 毓梓迟疑了片刻,才吞吞吐吐地说道:“荣妃娘娘,曾经害过不少妃嫔,手段阴毒。也曾有向皇后娘娘告发的,但都因证据不足,被皇上斥为胡闹。既然如此,小主便离她远些,也好避开祸事。” 覃芷怡闻言,叹了口气,陷入了沉思。半日过后,覃芷怡打算外出散心,让毓梓留下,不用跟着她。 转了一圈,覃芷怡仍旧心事重重,毓梓提的方法,已在她脑海中根深蒂固。 “不如就按毓梓所说,先找个高位的妃子,攀上关系。”覃芷怡不知不觉,走到了宫中一处人迹罕至的院落。 这片空地弃置多年,已是杂草丛生,未有人打扫。 覃芷怡正欲离开,却见林梦鸢从一棵古树背后走出。她脸色红润,眼角含笑,甚是喜悦。 林梦鸢向来是冷若冰霜的面孔,这副娇羞的模样,如同冰雪中树立的一枝红梅,一片苍白处多了一点红,红白相衬,红色更甚,格外艳丽。 林梦鸢为何出现于此,又是何事,令她如斯欢欣? 第69章 各怀心思 覃芷怡躲在一棵树后,静静地盯着不远处的林梦鸢。那张即便不施粉黛、仍旧清丽脱俗的面孔,为何也不曾被皇上相中? 眼看着林梦鸢越走越近,覃芷怡来不及深思,快步走到林梦鸢的面前,向她打了个招呼。 林梦鸢愣怔了一瞬,对于覃芷怡的突然出现,颇为意外。 她立刻回过神,拉住覃芷怡的手,笑着说道:“原来是芷怡,你怎会来这里?” “我从品芳斋出来,本想着随意走走,一不留神,竟走到这里。” “你近来可好?”林梦鸢与覃芷怡并肩前行,“在万春宫的时候,看见你似乎情绪低落,可是发生了什么?” “闲来事少,便觉着无趣,其实也未曾发生何事。”覃芷怡干笑道。 林梦鸢的眸中闪烁着藏不住的欢喜,她自顾自地说:“虽然近来是闲了些,我的日子反而充实滋润。书架上的书,我才看了十本,还有几十本可以慢慢品阅。时而练琴,时而绘画,也会教西颜陪我下棋,日子过得飞快。芷怡若是烦闷,不妨来翠微楼坐坐。” “话虽如此,可始终不得恩宠,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覃芷怡的情绪又沉了下去。 林梦鸢浅浅一笑,“芷怡可是担心,内务府的那帮奴才,恃强凌弱?西颜也曾遇到几次,起初,我也生气,后来,渐渐习惯就好了。我那翠微楼,打开窗便是一大片观音茶,四季常青,即使冬寒萧索,依旧满目鲜绿。瞧着它们旺盛的姿态,我便告诉自己,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覃芷怡疑惑道:“梦鸢,你在新人中生得最美,又气质绝佳,为何一直未得圣宠呢?” 林梦鸢的笑容渐渐凝固,她连忙咳嗽了几声,支支吾吾地答道:“近来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又让太医院开了些药吃着,不方便承宠。” 覃芷怡见林梦鸢眼神躲闪,不由心中生疑,莫非林梦鸢一直在装病? 与林梦鸢告别之后,覃芷怡不知该去向何处。 回品芳斋,听见高玟抑扬顿挫的笛声,覃芷怡忍不住心中酸涩,还不如在外闲逛。若是去找沈潇湘…… 覃芷怡突然掐断这个念头,她和沈潇湘已决裂数月,怎能由她主动示好? 但,她与沈潇湘从小一起长大,争吵过无数回,互有退让。这次便当她错了,由她来求个和好,哄沈潇湘欢心。 来到延庆宫,刚好遇到沈潇湘身边的宝姗。宝姗见了覃芷怡,激动地将她请进了房中。 “覃小主,自从上次你离开,我家主子一直闷闷不乐。关于覃小主的事,我家主子也提过一二,姐妹之间偶有争执,都是常事。我家主子早就想找覃小主和好,只是抹不开面子。今日覃小主亲自前来,真是太好了!” 沈潇湘亦是笑脸相迎,并未心生嫌隙,她亲昵地挽过覃芷怡的手臂,“芷怡,你能来看我,我当真欢喜。这段时日,我可是憋了好多话在肚中,无人倾吐。” 沈潇湘自从封了答应,也未曾承宠,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 房中门窗紧闭,铜盆中仅有少量的黑炭燃烧,时不时冒出一丝黑烟,少量的暖气仅能覆盖炭盆附近的区域。 “芷怡,坐得近些,不然会冻手冻脚。”沈潇湘碰了下覃芷怡的手,叫道,“怎么这么冷,快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覃芷怡手捧热茶,一股热流窜入心间,令她郁结的心绪渐渐舒缓。 沈潇湘针对二人的困境,为其分析利弊,“在宫闱之中,万万不可做那出头鸟,锋芒毕露,必然会陨落。但,没有皇上的恩宠,也是行不通的。不然,内务府的那帮狗奴才,还不狠劲儿欺负我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又能怎么办?”覃芷怡唉声叹气。 “要么想方设法偶遇皇上,给皇上留下惊鸿一瞥;要么找个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的妃子,由她向皇上引荐。” “前者太难了,需得天时地利人和,不然,准备得再充分,遇不上皇上,也是没辙。”覃芷怡想起那次与尉迟安的偶遇,如今他的披风还躺在品芳斋的床前。 “所以啊,你最好的路便是,找个妃子帮你。高玟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她求了荣妃娘娘,随后,皇上的恩宠不断。眼下,她可是最风光的人。高答应擅长吹笛,这后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覃芷怡低下头,略加思索,好奇道:“那些妃子为了争宠,恨不能斗得你死我活,为何还愿意分一杯羹给旁人?” 沈潇湘轻笑了几声,“芷怡,你可真傻,这后宫真心喜欢皇上的女子,又有几个?无非是巩固地位罢了。以色侍人者,总有迟暮之时,不如亲手栽培几个信得过的,互相帮衬。这些道理也是爹爹刚对我说过的。” 提到“真心喜欢”,覃芷怡蓦地红了脸,而沈潇湘正在一旁说得尽兴,并未发现覃芷怡的异样。 “皇上的恩宠固然重要,能够长久在后宫立足的法子却不止争宠一条路。” 覃芷怡歪着头,问道:“还有什么路呢?” “说到底,入宫的姐妹不过是想安稳舒适地存活下去,许多时候,都是迫不得已。如果能有一个联盟,姐妹们互助互利,何须一直盯着皇上的恩宠呢?” “就算有一个姐妹联盟可以庇护我们,若是无宠,又如何得来旁人的帮衬?”覃芷怡信心不足。 “没错。得到皇上的眷顾是第一步。得宠之后,如何长久的立足,我们再想法子。” 说罢,沈潇湘紧紧握住覃芷怡的双手,目光真诚且坚定。 “抛开你我曾经的姐妹情分不谈,想要在宫中安稳生存,当下你我也得联手,才能闯过各种难关。我已经有了主意,可以保证我们姐妹俩先达成第一步,无论如何,你都要按我说的去做。” 覃芷怡听见沈潇湘说,可以助她得宠,两眼不禁放出亮光。承宠是她期待已久的事,不管沈潇湘怎样吩咐,她也愿意一试。 第70章 怪病折磨 暖意逐渐散去,沈潇湘低头一瞧,原是炭盆里的黑炭已燃尽。 “宝姗,再加点炭。” “小主,黑炭不多了,得省着点,留给入睡前暖房用。”宝姗委屈巴巴地说。 沈潇湘瞪了宝姗一眼,厉声道:“覃小主来这儿做客,怎可慢待?快加点炭!” 覃芷怡拦下宝姗,对沈潇湘说道:“算了,潇湘,你我情同姐妹,又何必拘泥于这些。倒是你,黑炭不多了,可得省着些用,别再大手大脚挥霍。” 此情此景,覃芷怡早在幼时,便已习惯。她不像沈潇湘这般娇贵,品芳斋的黑炭也是能省则省,熬过这个冬天,绰绰有余。 覃芷怡还记得,幼时与娘亲同住偏院,院中只有一间简陋的屋子,原是摆放杂物所用。到了冬日,屋子四面透风,而炭火有限,娘亲教了她许多避寒的法子。烧炭的时候,可以煮茶,等到茶暖,又可将炭火熄灭,用热茶暖手。 而最令覃芷怡欢喜的是,娘亲会在秋末酿了米酒贮藏起来。到了冬日,她喝上一口甘甜的米酒,祛寒舒筋,能安稳地睡上一夜。 沈潇湘则不同,她自小娇宠惯了,冬日里总要生火取暖,少了炭火,成日里手脚冰凉,甚是难熬。 憋着怒意的沈潇湘对着炭盆踢了一脚,又破口大骂几句,若不是内务府故意克扣份例,也不至于如此。 覃芷怡轻拍沈潇湘的肩头,对她说道:“潇湘,我那边还有些黑炭富余,实在难熬,你拿些回来。” 沈潇湘摇了摇头,她的骄傲怎允许接受覃芷怡的施舍?况且,二人是姐妹,覃芷怡的日子同样不好过,她又怎可向姐妹伸手。 当务之急,二人要立刻承宠,扭转当下的境况。 方才沈潇湘说有了主意,可助覃芷怡得宠,虽然覃芷怡期待万分,却也将信将疑。 “潇湘,近来你去见了沈大人吗?可是沈大人帮你出了主意?” 沈潇湘压下怒气,坐回覃芷怡身旁。她先屏退了下人,才低声对覃芷怡说道:“前几日,我去太医院,找爹爹弄了些香料。到用得上的时候,这些香料大有助益,可让皇上对我一见倾心。” “这么厉害!”覃芷怡羡慕地看着沈潇湘。 沈潇湘的父亲是太医院院使,他不仅熟知宫中近况,还能利过职务便利,为沈潇湘谋深远。 “而你,当下要做的事,就是去找一个风头正盛的妃子交好。只要你投其所好,自然能得到面圣的机会。”沈潇湘给覃芷怡安排了一个任务。 “我只能去求其他妃子吗?”覃芷怡不情不愿,绕了一个大弯,结果还是如毓梓所言,得巴结讨好高位的妃子。 “不然还能有什么好法子?”沈潇湘无奈道,“你也说了,偶遇皇上得天时地利人和,你等得起吗?眼下风头最盛的便是荣妃娘娘,你去求求她,机会兴许就来了。既然她可以助高玟一臂之力,自然也可以帮你。” 覃芷怡好似吃了莲子心,苦涩极了,又不便与沈潇湘倾诉。她所愿的,是与尉迟安经历相识相知,彼此有情,最后相爱终老。而非通过一种利益置换的交易,来获得尉迟安的青睐。 漫长的冬天,逐渐褪了寒气,当一缕春风轻拂冰冻的天地,万物复苏,唤起了勃勃生机。 天寒地冻的日子终于过去,覃芷怡总算熬过了这个严冬。而沈潇湘等的时机,却一直未到。 这日,覃芷怡坐在院中,看着毓梓修剪花枝。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很快便会迎来百花盛开,覃芷怡幻想着姹紫嫣红的日子,有种暖暖的踏实感。 高玟带着绫香也走到院中,看见覃芷怡,与她寒暄了几句,又感慨道:“皇上许久没听我吹笛子了。” “可能政务繁忙,暂时顾不上后宫的姐妹。听说,皇上已有多日不曾踏足后宫。”覃芷怡接话道。 高玟环顾四周,确保无人经过,才轻声说道:“哪里是政事繁忙啊!其实,是皇上病了。” “皇上病了?”覃芷怡慌了神,担忧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皇上可能是心气郁结,忧思过度,需要静养几日即可恢复。总而言之,并非什么大事,芷怡,你未免太过着急了!”高玟竟然察觉到覃芷怡的紧张。 覃芷怡暗自松了口气,只要尉迟安平安康健,她愿承受尉迟安所有的病痛。 高玟顿了顿,又说道:“但是……” “但是什么?”覃芷怡目不转睛地盯着高玟。 逗弄覃芷怡是一件趣事,高玟故意卖了个关子,才说道:“太医院给皇上开了一副凝神静气的药方,皇上用了几日,却不见好转,近来变得愈发烦躁。” 覃芷怡幽幽叹了口气,不知要如何才能为尉迟安分忧。或许对尉迟安来说,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甚至连为他分忧都不配。 高玟见覃芷怡情绪低沉,又安慰道:“别愁了,芷怡,这个时候,避宠反而是最好的选择。几日前,皇上心烦意乱,让我去承乾宫吹笛解忧。谁知,我刚拿起笛子吹了一小段,皇上便大发雷霆,拿起手边的茶盏,朝我掷了过来。我当时惊骇万分,连忙跪下来求饶。” 毓梓和绫香站在一旁,听高玟说得绘声绘色,都笑了起来,只有覃芷怡眼神空洞地站在原地。 高玟自讨没趣,顿时失了闲谈的兴致,遂带了绫香回房歇息。 覃芷怡魂不守舍地过了一天,心中总是惦记着患病的尉迟安,哪怕只是见他一眼也好,瞧瞧他的样子是否憔悴。 毓梓将浣衣局送还的干净衣裳放入柜中,顺口问道:“小主,皇后娘娘说了,过几日宫里要举办春日宴。到时,小主要穿哪件衣裳?奴婢好提前准备。” 听到“春日宴”,覃芷怡的双眸焕发了生气,变得炯炯有神。 “那日,皇上也会赴宴,对吗?”覃芷怡向毓梓再三确认。 毓梓颔首,“何止皇上,整个后宫的妃嫔都会参加。小主可有准备节目,献给皇上?” 第71章 灰雀闹春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即便春寒料峭,金色的阳光洒落,已有微微的暖意。 皇后赵婧姝在万春宫的后花园大摆春日宴,阖宫妃嫔皆来助兴。 按照位分,覃芷怡挑了一个不显眼的位置,而沈潇湘却向宠妃围坐的那桌走去。 “潇湘,你去哪儿?那边可是宠妃才能坐的。” “皇后娘娘说了,今日是自家姐妹相聚,庆贺春日不过是个由头。大家不用拘泥身份,随意些便好。” 沈潇湘不在意旁人眼光,厚着脸皮挤到了容沐汐身边。 容沐汐瞧着沈潇湘面生,不知她为何人,嫌恶地问道:“你是?” “荣妃娘娘,我是延庆宫的沈答应。妹妹仰慕娘娘已久,正好借今日的春日宴,与娘娘亲近。娘娘远看仙人之姿,近看如此貌美,简直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够了,好好赴宴便是,别再胡言乱语。”容沐汐原本瞧不上沈潇湘,更不愿与她同桌,奈何沈潇湘甜言蜜语一串,哄得容沐汐懒得与她计较。 同桌的宠妃议论纷纷,“一个小答应,也配与我们同桌吗?” 连宠冠后宫的荣妃都未开口赶人,其他的妃嫔更不敢出头,只能小声抱怨几句。 沈潇湘知晓,她们交头接耳的对象正是自己,却也不恼,反而对她们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摆弄着茶盏,“这茶水真香!” 容沐汐斜眼瞧着沈潇湘,见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憨傻样,也忍不住嘴角上扬。 一众妃嫔寒暄了片刻,尉迟安在万众瞩目下姗姗来迟。他表情怪异,双眉拧作一团,薄唇紧闭,一脸阴沉。 此时,寒风阵阵吹来,令人忍不住打寒颤,而尉迟安却不停扯着衣领,烦躁难耐。 他坐在赵婧姝身旁,未瞧赵婧姝一眼,便急着让人斟了杯甜酒,一口饮尽。 “皇上……”赵婧姝对于尉迟安的迷惑举动,颇为不解。 美食、点心、水果流水一般端上了桌子,举杯共饮之后,大家动了筷箸。 覃芷怡捏着筷子,目光越过了精致的佳肴,而是落在了尉迟安的身上。他急躁、焦虑、不悦以及意兴阑珊的一举一动尽收覃芷怡的眼底,甚至牵动着覃芷怡的心绪。 “皇上到底怎么了,为何瞧了太医却不见好?”覃芷怡低下头,心神不宁。 众人品着佳肴,浅尝美酒,吃得津津有味,赵婧姝突然开口:“美酒佳肴,怎可尽兴?众人皆知,荣妃妹妹舞姿婀娜,不如在春日宴上,为大家舞上一曲,让姐妹们沾沾陛下的光,大饱眼福,可好?” 容沐汐闻言,顿时黑了脸,她向尉迟安投去求助的目光,尉迟安却自顾自地饮酒,不发一言。 赵婧姝带头鼓起了掌声,在众妃嫔的起哄下,容沐汐无计可施,只能硬着头皮,即兴舞上一曲。 容沐汐一袭胭脂红长裙,迈着轻盈的舞步,在空地上扭起了腰肢。她像一只穿梭于花丛之间的蝴蝶,身上镶着金乌之光,摇曳生姿。 在座的众人皆沉醉于她的舞姿,目光紧紧追随她的身影,口中连连称赞。 “荣妃娘娘恐是仙女下凡,此舞只应天上有!” “荣妃娘娘舞技精湛,嫔妾当真是第一次见识。” 容沐汐得意地摆出一个娇媚的姿势,将半边脸藏于团扇之后,回眸向尉迟安望去。 意料之外,容沐汐并未得到尉迟安含情脉脉的对视,她秀眉微蹙,眼神中闪烁着不甘与愠色。 尉迟安垂头饮酒,时不时用手揉按着太阳穴,根本无暇欣赏容沐汐的曼妙舞姿。意识到一曲结束,他才缓缓抬起头,语气淡淡地称赞道:“爱妃舞姿飘逸,后宫无人能及,赏!” 随后,盛长福捧着一盘珍宝,送到容沐汐身前。 容沐汐谢了恩,无趣地坐回位置。面子上不能表露对尉迟安的不满,容沐汐只能将酒盏重重地摔在桌面,沁香的甜酒洒了一片。 一众妃嫔又开始大吃大喝起来,觥筹交错,谈笑声不断。忽然,沈潇湘从位上站了起身,高声说道:“皇上,嫔妾沈潇湘,愿毛遂自荐,为皇上舞上一曲。” 同桌的宠妃又开始议论纷纷,“这个沈答应,当真是胆大包天,敢在荣妃娘娘舞完一曲之后,上赶着丢脸。” 容沐汐本就憋了一肚子火,此时沈潇湘自荐献舞,更是惹得她不快。 容沐汐抬头白了沈潇湘一眼,心中暗忖,“沈潇湘舞技如何,该不会是来挑战我的?我倒要看看,你的舞姿有多动人!” 坐在高台之上的赵婧姝,盯着沈潇湘亦陷入了沉思,“瞧她那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不会又是第二个容沐汐?先前只是听说容沐汐舞姿优美,没想到当真一绝,让她即兴表演,反倒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这下又来了个沈潇湘……” 赵婧姝对沈潇湘和颜悦色道:“潇湘,春日宴的主题是花和美食,不应被旁的心思喧宾夺主。方才荣妃妹妹已然献舞一曲,眼下畅快地吃喝,不是更好?” 沈潇湘早就知晓,赵婧姝会拦下她献舞,她只能看向尉迟安,娇声道:“皇上,就让嫔妾献舞一支博您一笑?” 尉迟安不耐烦地迎上沈潇湘的目光,“依皇后的便是。” 覃芷怡本就为尉迟安的憔悴心忧,现下沈潇湘又无所顾忌地挑衅龙威,她更为沈潇湘捏了一把汗。 尉迟安头疼欲裂,听不得丝竹的吵闹,又遇上沈潇湘这个硬茬,更加烦躁,索性摆了摆手,“罢了,朕先回承乾宫歇息。” 沈潇湘情急之下,直接追了过去,贸然拦下了御驾,惊得众妃嫔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眼中含泪,声音微微发颤,十分惹人爱怜,“皇上,嫔妾本不擅长舞蹈,却为了博君一笑,勤加练习,花耗了许多时日。然而,皇上竟不愿多看嫔妾一眼。嫔妾深知愚钝,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只能将嫔妾喜爱的茶点献上,聊表心意。” 一旁的妃嫔看清沈潇湘手中的茶点,更加花颜失色,“沈答应莫不是疯了,这茶点……” 第72章 乘风破浪 一盘茶点,可以因做工巧妙而惹人注目,亦可因味道可口而食指大动。 沈潇湘手中的那盘茶点,平平无奇,因为,她不过是从春日宴上随手端的点心。 赵婧姝看不惯沈潇湘为了争宠而不择手段的行为,沉下笑意,训斥道:“沈答应,怎可当着皇上的面,如此胡闹?你将这茶点献给皇上,是什么意思,借花献佛吗?” 方才的沈潇湘胆大妄为,而此时她仿佛突然醒转,委屈地低下头,不敢再过多言语。只是脚下悄悄地向前挪了几小步,为了与尉迟安稍稍靠近些。 赵婧姝正要开口责罚,却见尉迟安解开了紧锁的双眉,又朝着沈潇湘的方向嗅了嗅,顿时笑逐颜开。 “既然沈答应准备了多时,那便跳支舞来看看。”尉迟安重新坐回赵婧姝身边,期待地看向沈潇湘。 容沐汐看着局面扭转,心中顿感疑惑,“皇上怎地突然要看沈潇湘一舞,是那盘茶点起了作用?” 覃芷怡同样疑惑不解,突然想起那日沈潇湘所说,心中愈发酸涩。若是沈潇湘能让尉迟安眉头舒展,该是好事,她为何又开心,又难过呢? 沈潇湘的舞,不可用难看形容,只能说极其普通,毫无惊艳之处。她本就身强力壮,体态僵硬,举手投足间缺少柔美之姿,这支舞更显笨拙。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抬眸,都死气沉沉,很是呆板。 容沐汐愈看愈觉得可笑,捂着嘴笑了起来。其他妃嫔交头接耳不断,时不时敷衍地拍拍手,假意逢迎。 沈潇湘不断舞动,裙摆随之旋转,她的身上不断飘出一股香气,清新醒神,甚是好闻。 一曲结束,沈潇湘对着尉迟安抛了个媚眼,随后回到了原本的座位。 “沈答应舞姿灵动,朕甚心悦。”尉迟安朗声大笑,一扫愁容。 坐在沈潇湘身旁的容沐汐却敛起了笑容,印象中,尉迟安已有月余未曾展露笑颜,甚至不曾安排妃嫔侍寝。 沈潇湘到底何德何能,可以令尉迟安重绽笑颜?若是单凭舞姿,尉迟安可真是吃惯了细粮,想尝粗糠了。 尉迟安也赏了沈潇湘一盘珍宝。春日宴上,万春宫的迎春花娇嫩明媚,比这迎春花风头更盛的,当属沈潇湘。 坐在沈潇湘另一边的德妃李萱菱,向沈潇湘身旁靠了靠,深吸了一口气,“好香的味道,似乎是从沈答应身上飘出来的?” 沈潇湘笑着点头,“德妃娘娘,这是嫔妾自己研制的一种香,抹在衣裙上,留香时间较长,可以醒神开胃。” 李萱菱夸赞了几句,脸上的笑意更浓。 春日宴散去,尉迟安带着沈潇湘一同回了承乾宫,令一众妃嫔艳羡不已。 容沐汐与李萱菱手挽手,从万春宫走出,身旁时不时经过三三两两的妃嫔。 “沈答应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许久不曾踏足后宫的皇上重燃兴致。” “谁说不是呢!当真是祸乱后宫,再过一段时日,这后宫怕是要变天了。” 李萱菱偏过头,见容沐汐阴着脸,不由笑道:“怎么了?不过是几个不得宠的嫔妃乱嚼舌根子罢了。” “沈潇湘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容沐汐捏紧李萱菱的衣袖,“那支舞……肯定不是,勾引皇上的是她身上的香味?” “皇上的头痛病久治不愈,近来连后宫都鲜少踏足。若是此时有一种香气能缓解头疾,你说皇上会不会宠爱?”李萱菱一脸平静地说道。 容沐汐沉思了片刻,说道:“哼,这个沈潇湘,倒是有些手段。” “我派人查过沈潇湘的家世,他父亲正是太医院的院使,能得到这种香粉,并不奇怪。只不过,若是被皇上识破……”李萱菱笑了笑,换了个话题,“妹妹以为,沈潇湘如何?” “真如姐姐所言,她的手段不过是倚仗沈大人,那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容沐汐不屑地答道。 李萱菱摇了摇头,收起笑脸,“非也,沈潇湘的胆识和智慧,可非同一般。我觉着,可以让她入姐妹会。” “这样,未免太简单了?”容沐汐将信将疑。 “我自会给她安排一个任务,只有通过了考核,才有资格做我们的姐妹。”李萱菱拍了拍容沐汐的手背。 回到品芳斋的覃芷怡,将自己关在内室,不吃不喝。毓梓再三劝慰,让她想开些,也哄不好覃芷怡的低落情绪。 “小主,与其把不快憋在心里,不如和奴婢说说。说出来,心就敞亮多了。”毓梓轻叩房门。 房内沉默了许久,覃芷怡突然将房门拉开,“进来,毓梓。” 二人相对无言,又过了许久,毓梓忽地开口,“姐姐走了之后,奴婢也消沉了许久。” 覃芷怡抬起头,静静地看向毓梓。 毓梓叹了一口气,“一年多了,提起姐姐,还是……”毓梓的话哽在喉头,想要再次开口,却是艰难。 不知不觉,毓梓脸上挂上了一串一串的泪珠,她指了指腰间的香囊,哑声道:“这是姐姐临走前留给我的,绣工很是粗糙,也算给奴婢留个念想。” 覃芷怡拍了拍毓梓的后背,轻声说道:“你姐姐心中挂念你,不管她身在何处,仍会一直挂念你。她必然愿你如意安乐,若成日因她之事,哭哭啼啼,她也会不安心的。” “奴婢知道。”毓梓掏出方帕,擦了擦脸颊,“奴婢只是想告诉小主,虽然小主心中难受,但好在仍有希望,不像奴婢,与姐姐相伴的愿望,已是妄想。” 覃芷怡苦笑道:“沈答应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本和我一样,不得圣宠。如今,她也得了皇上青睐,只有我,好似一个默默无闻的边缘人,哪怕使出浑身解数,也融不进宫闱之中。” 最让覃芷怡受伤的是,她对尉迟安从一见倾心开始,早已情根深种,而沈潇湘又是她最信赖的好姐妹。 喜欢的男子看上了好姐妹,就算身在后宫,也让覃芷怡苦不堪言。 念及此,覃芷怡决定铤而走险,一个疯狂的计划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第73章 春意漾然 春日,阳光明媚,窗外的鸟儿在枝头跳跃,歌声轻快,啼出了春风得意的喜悦。 一连三日,尉迟安都翻了沈潇湘的牌子。之后,尉迟安干脆撤了所有妃嫔的牌子,只留沈潇湘在承乾宫,日日相伴。 琳琅满目的珍宝送入了延庆宫,沈潇湘身着华丽的衣裙,连平常走路,都多了趾高气扬的味道。 覃芷怡也连着几日闭门不出,唯恐出了门,听到旁人议论尉迟安对沈潇湘如何极尽宠爱。 这日,她刻意找出一件最不起眼的衣裙,又将自己打扮得朴素寻常。 毓梓见她这副打扮,以为覃芷怡破罐子破摔,连忙阻止:“小主,想要得到皇上的心,这样打扮,不太合适。” “现在皇上的心,紧紧地锁在沈答应身边,又如何能被旁人得到。”覃芷怡语气哀怨。 “虽然如此,但是……”毓梓还要劝上几句,又被覃芷怡打断。 “毓梓,沈答应今日会来找我,但我不想见她。我出去走走,避开她,你就留在品芳斋,替我遮掩几句。” “小主,你又要出去吗?还是让奴婢陪着一起!”覃芷怡近来情绪不稳定,令毓梓很是担心。 “毓梓,听我的,留在品芳斋,就是帮我。”覃芷怡的话不容置疑。 故意支开毓梓之后,覃芷怡终于得以独自出门,她决定孤注一掷,成败在此一举。 覃芷怡先是去了翠微楼,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后。这副打扮不会引起格外的关注,她可以埋伏许久。 暗中盯梢了一个时辰,林梦鸢鬼鬼祟祟地从翠微楼走出,她环顾四周,确认四下无人,才迈着快步,朝着废弃院落的方向走去。 覃芷怡悄悄尾随在林梦鸢的身后。 一路上,林梦鸢谨慎小心,倒是省去了覃芷怡诸多麻烦,她只需时刻关注林梦鸢的动向,隐蔽在树后,不被林梦鸢发现。 到了废弃的院落,林梦鸢熟门熟路地寻到了那棵古树,藏在树后,以防被旁人瞧见。 覃芷怡碍于遮蔽物的视线范围有限,只能蹲在一片灌木丛中,透过枝桠间隙,盯着那棵暗藏隐秘的古树。 林梦鸢又兴奋又紧张,按捺不住一颗心怦怦直跳。她在树后踱来踱去,时而探出头去,东张西望。 等了许久,直到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身影跃入眼帘,林梦鸢顿时感到如梦似幻,好像 这些天的煎熬,不过是一场梦。待她醒来,又能回到二人琴瑟和鸣的日子。 林梦鸢的眼眶溢满晶莹,她口中不断念着那人的名字,又哽咽着发不出声音。 来人大步流星,快步走到林梦鸢的身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唤了句:“梦鸢,让你久等了。” “牧哥,只要能见到你,等多久,都无妨。”林梦鸢深情凝视着男子,恨不能将心剖出来,给他看个明白。 林梦鸢眼前的男子,是宫中的禁军侍卫,身披铠甲,甚是威风。男子双目狭长,眸中漾着春意,柔情万分。 他将林梦鸢额前的碎发理至鬓边,又从身后变出一朵粉色的鲜花,为林梦鸢戴在发间。冰清玉洁的雪色美人,配上一朵娇艳欲滴的粉红,反而削减了几分清冷,多了一些俏丽。 “梦鸢,有句话,我得和你明说。”男子欲言又止,看向林梦鸢的目光中带了一丝愧疚。 林梦鸢心中慌乱,自从她入宫,日日担心男子会将她始乱终弃。这层单薄的窗户纸,如今终要被捅破了吗? “事到如今,我不会怪你。”林梦鸢强忍住绝望,极力让声音听上去平静而不失气度,“我是皇上的女人,又怎能再与你纠缠不清。牧哥日后还得延续香火,早些打算,无可厚非。” “梦鸢,你在胡说些什么?”男子皱起双眉,“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莫要误会。” “那你是何意?”林梦鸢控制不住情绪崩溃,眼泪如决堤的河水,汹涌而出。 男子幽幽叹了口气,道:“我是想说,近来相见过于频繁。在宫中生存,如履薄冰,你我得减少见面的机会,以防被他人捉住了把柄。尤其是你,若是你出事,我该如何是好?” 林梦鸢想离男子更近些,抬眼看见那身冷冰冰的铠甲,又压下脑海中的冲动,只是低声啜泣。 男子手足无措,慌乱地擦去林梦鸢止不住的泪水,“梦鸢,别哭,只是减少见面的次数,并不是说,再也不见了呀!” 林梦鸢松了一口气,对她而言,眼前的男人,就像茫茫大海上的一根浮木,她只要紧紧抓住不放,就不会沉沦。 尽管如此,想起二人的未来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林梦鸢又心如死灰。 “那我们何时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林梦鸢哭着问道,“难道要等死后化为灰烬吗?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穴。” “梦鸢,你我今生无缘,恐怕得等来世了。”男人轻抚林梦鸢的眼角,“但你放心,我必不会背信誓言,今生今世,我张牧的心里,只有林梦鸢一人。” 二人站在树下,相互倾诉相思之情,林梦鸢脸上的串串泪珠,渐渐风干,化作了泪痕。 张牧又说了几件京城近来发生的趣事,逗得林梦鸢终于露出了笑颜,雪后初晴的明艳便在她的眉眼间绽开。 “梦鸢,你笑起来,真好看。都怪我不好,总惹你哭泣。”张牧一拳捶打在枯朽的树干上,落下几块发黑的树皮。 林梦鸢心疼地捧起张牧渗血的手掌,用贴身的丝帕为他擦拭着血迹,“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更要保重身体,凡事别冲在第一个。” “知道了。”张牧抿着嘴,有心而无力的恨意,只能憋在心田。 “造化弄人,你千万别怨自己,知道吗?”林梦鸢掰开张牧攥紧的拳头,在他手心放了一个精致的粉紫色香囊。 灌木丛中的覃芷怡双腿发麻,仍旧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 她亲眼看着一个高瘦的男子走向古树背面,一段时间过后,又从树后溜走。男人彻底消失之后,林梦鸢也从树后走出,脸上红润,如那天一样喜上眉梢。 第74章 黄雀在后 花儿的芬芳,有的淡雅,有的香甜,有的馥郁。正如这后宫的女子,有的张扬跋扈,有的乖巧可人,有的千娇百媚。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难忘,作为三千佳丽唯一的夫君,又如何只取一瓢饮? 林梦鸢素来喜静,不与任何人来往,与张牧分别之后,便回了翠微楼。 走到翠微楼门口,覃芷怡突然出现,拦下了她的去路。 “梦鸢,今日心情似乎挺好,从哪儿回来啊?” 林梦鸢心下一沉,心怀戒备地看向覃芷怡。 又转念一想,方才与张牧私会,并未瞧见覃芷怡的身影,她可能只是路过,二人恰好在翠微楼门口碰面罢了。 于是,林梦鸢笑着敷衍,“芷怡?真巧,我去御花园散步回来,刚好遇见你。有空来翠微楼坐坐。” “既然梦鸢主动邀请,盛情难却,我就不客气了。”覃芷怡向门内走去。 林梦鸢跟在覃芷怡身后,一同进了翠微楼,她见覃芷怡神情严肃,感到有些古怪。 覃芷怡慢了几步,与林梦鸢并肩,微微侧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你我在门口相遇,并非巧合,我是特意来寻你的。知道我为何来寻你吗?” “芷怡,你在说什么呀,神神秘秘的。特意来找我,可是遇上了什么事?”林梦鸢双眸弯成了两片月亮。 “西颜呢,怎么没跟着你出门?”覃芷怡四处张望,寻找西颜的身影。 西颜从房中走出,好奇地看着林梦鸢和覃芷怡。“小主,我在这儿,可有什么吩咐?” “你先退下。”覃芷怡对西颜说道。 西颜更加迷惑,目光看向林梦鸢,带有询问的意思。 林梦鸢眼神示意西颜先退下,拉着覃芷怡走进了房间。 然而,覃芷怡又紧闭了房门,反而将林梦鸢拉到了屏风背面,轻声说道:“西颜还不知道你的事?” “芷怡,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林梦鸢目不转睛地盯着覃芷怡,语气急切。 覃芷怡凝视林梦鸢的双眸,紧紧拉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量,“这件事何其危险,你知道吗?别装不懂了,你方才做的一切,我都瞧在了眼里。” 林梦鸢闻言,仿佛冻结在原地,眼神黯淡无光,甚至变得空洞。她的呼吸从急促慢慢变得微弱,整个人像被抽干了魂魄,只留一架躯壳,茫然无助地站着。 待林梦鸢回过神来,她的眼中早已噙满泪水,一天之内反反复复地哭泣,令她双目通红。 “芷怡,我求你……我们不是知己吗?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你放过他。至于我,你想如何,我便如何,要杀要剐,都听你的。” 林梦鸢见覃芷怡未立刻应允,立刻跪在了地上,再三为男人求情。 覃芷怡的心中隐隐作痛,林梦鸢可以为那个男子,不顾自身安危。这让她想起了自己,深陷于对尉迟安的迷恋之中,无法自拔。 她不由心生怨气,怒其不争,又像要骂醒迷途不知返的自己,“梦鸢,你有如此倾城之貌,又德艺双馨,若是承宠,必会成为这后宫风头最盛的女人。为何要情陷一个小小的侍卫?他会毁了你的前途,知道吗?” “你瞧瞧自己,为了一个男人,成天躲在翠微楼,过着闭塞而又荒凉的日子,时而哭哭啼啼,时而又痴痴傻笑,这还是曾经那个天真烂漫的林梦鸢吗?快醒醒!” 林梦鸢跪在地上,伤心欲绝,“芷怡,你不懂,我与牧哥情投意合,早在入宫前便私定终身。若非我爹偏要送我入宫,我与牧哥早就……” 覃芷怡渐渐冷静下来,随即握住林梦鸢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又扶着她坐下。 “梦鸢,是我言辞过于激烈,惹你伤心了。这件事,幸亏是我发现,若是被其他人撞破,后果不堪设想。” 林梦鸢自顾自地擦着眼泪,低头沉默,不发一言。 覃芷怡继续说道:“很难说,还有没有其他人在那个地方看见你,又起了疑心。” 林梦鸢紧咬下唇,直到唇瓣乌紫,“为了不连累牧哥,我只能……自行了断。” “说什么傻话!”覃芷怡用力摇晃林梦鸢,试图使她清醒,“梦鸢,我向你保证,绝不会伤害你,和你的侍卫情郎。但你也要答应我,与他断了联系。” “芷怡,你有保护我的心,我自然感激不尽。但是,让我断了与牧哥的联系,我是做不到的。”林梦鸢推开覃芷怡的手,下定决心道。 覃芷怡思索了片刻,又说道:“好,我不逼你。但你要将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林梦鸢对覃芷怡深信不疑,便将她与张牧之间的故事娓娓道来。 三年前,林梦鸢常去一家茶馆品茶。茶并非上乘,但茶馆之中有位说书先生,常常将京城中的趣事编成故事,声情并茂,绘声绘色,总让人有种身临其境之感。 林梦鸢喜欢听故事,更喜欢听这位说书先生的故事,她始终坐在角落窗边的位置,雷打不动。 直到有一日,林梦鸢因家中之事耽搁,晚到了片刻,发现自己常坐的位置上,正坐着一位黑衣男子。 林梦鸢心中失落,茶馆中那么多空位,他偏偏不挑,非要坐在她最心仪的位置上。但她向来不争不抢,只是默默寻了角落里另一张空位,点上一杯茶,静静地听故事。 “姑娘,这杯茶是那位公子送你的。”茶馆的店小二将茶钱退还,又指了指窗边那个黑衣公子。 林梦鸢看向黑衣公子,黝黑的面庞,浓眉大眼,似笑非笑的神态。 刚好,黑衣公子正迎上林梦鸢的目光,举起手中茶盏,与她假意在空中碰了碰杯。 林梦鸢不悦,这种痞气的纨绔子弟最是令她厌烦,终日不学无术、游手好闲、挥霍无度,毫无上进的心思。 她将黑衣公子请的茶水推到一旁,付钱另买了一杯。 黑衣公子见林梦鸢不予理会,干脆搬了凳子,坐在她身旁。 “喂,你就是林家大小姐?都说林家女子个个是美娇娘,果然不同凡响。” 第75章 朝夕相伴 忆起从前之事,林梦鸢的眼中闪烁着熠熠神采,仿佛一只金丝雀从笼中飞出,扑向她向往已久的苍穹。 覃芷怡好奇地问道:“那黑衣公子,可是你的情郎牧哥?” 林梦鸢并未回答,将这故事继续说了下去…… 黑衣公子像块黏牙的糖膏,怎么甩都甩不掉,即使林梦鸢离开茶馆,他还尾随于身后。 “这位公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林姑娘,你别急呀!小爷我见过林姑娘的两位妹妹,虽说也算花容月貌,但与林姑娘比起来,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黑衣公子拦住林梦鸢的去路,在她面前喜形于色。 林梦鸢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冷声道:“家中两位妹妹,各有各的优点,并非你这个败家子可妄议的。” 黑衣公子碰了钉子,尴尬地撇了撇嘴,又说道:“你和两位妹妹感情不好?她们可是你继母所生,与你格外生分,你还帮她们说话,真是好心!” 提到林家家事,林梦鸢心中一痛,更加不愿与这位公子纠缠,于是用力将男人推开,提起裙摆,快步向林宅奔去。 后来一连多日,黑衣男人皆守在林家门外,要么差小厮往林家后院送奇花异草,要么求丫鬟给林梦鸢递纸条。 林梦鸢烦不胜烦,终于在某日黄昏,站在黑衣男人的面前,怒骂道:“你若是有钱没处花,可以去积德行善,不要做这些无意义的事,更不要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你只会令人生厌!” 随后,林梦鸢将黑衣男子送来的纸条撕成了碎片,尽数扬在那男人身上。 半个月过去,林梦鸢在后院读书,两个妹妹从她身旁经过,议论起城中声名鹊起的大善人。 “听说是京城望族,生得也好看,年纪轻轻又乐于施粥行善,心肠是极好的。若是能嫁与他,自然会被捧在手心,是个良配。” “怎么?姐姐是看上他了?” “哎呀,我就是随口说说,你可别跟爹娘乱嚼舌根子!” “姐姐想得到的,还怕爹爹求不来吗?姐姐若是喜欢,让爹爹寻个媒人,上门说说呗。” “自古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男子上门求娶,哪有姑娘家上赶着求嫁的?昨日我与他曾有一面之缘,他若当真有心,就来林家,找我爹爹说亲。” “他若是上门,爹爹会不会……” 林家三小姐回头看了林梦鸢一眼,向二小姐使了个眼色。二小姐赶忙拉着三小姐进屋,关起门来说话。 林梦鸢放下书本,对二人所说的大善人颇为好奇。 她出了林家,到处找施粥的铺子,走了三条街,终于看见传闻中的“大善人”。两位公子,正忙着布粥,一位正是之前缠着林梦鸢的黑衣男人,另一位则生了一对含情目,目光中皆是柔情。 贫民得了白粥,激动不已,结结巴巴地谢过恩情。林梦鸢瞧着这一幕,勾起了嘴角,眉眼含笑。 黑衣男人也看见了林梦鸢,朝她挥了挥手,随即将手中的碗交与身旁的男子,飞步向林梦鸢跑来。 林梦鸢的目光挪到另一位男子的身上,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笑意,仅对林梦鸢点了点头,便继续忙着布粥,不再分神。 “喂,你真的来了!”黑衣男子眉开眼笑,“刚才,我看见你笑了,我没眼花?” 林梦鸢低下头,笑容更加灿烂,待到平静下来,才又抬起头,说道:“谁说我笑了?” “你……分明就是笑了呀……是我看错了吗?”黑衣男子挠了挠头,轻声说道,“林姑娘,我并非有意冒犯你,之前种种,若是惹林姑娘生气了,是我的错。” “你当真来施粥了,看来,是有心向善。”林梦鸢说道。 “小爷我本就心善,只是……算了,不说了。这次,我特意找表哥帮忙,一同布粥行善,若是能帮到城中无依无靠的百姓,也算功德一件。不过,多亏林姑娘指点!”黑衣男子向林梦鸢鞠了一躬,态度十分谦卑。 之后的许多日子,林梦鸢仍旧常去茶馆坐坐,听说书先生的故事,只不过同桌的人变成了三个。 林梦鸢与黑衣公子相视一笑,不用言说的默契皆浸入茶水,一口吞入肚中。黑衣公子的表哥坐在一旁,悄悄打量着二人,眼中划过不易察觉的冷意。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下去,林梦鸢以为,也算是上天的眷顾。自从母亲撒手人寰,丢她独自长大,似乎再无第二个人对她格外照顾。 一日,林梦鸢回到林宅,忽然发现,一直戴在手腕的金花丝镶翠玉手链不见踪影。这条手链是母亲临终前所赠,对林梦鸢意义非凡,若是遗失在外,定会被路人拾去。 林梦鸢急得团团转,估摸可能丢在茶馆,连忙向门外走去。 “你又去哪儿?”刚好遇到外出归来的林父,他见林梦鸢行色匆匆,不由心生怒意,对着林梦鸢斥责道,“成日只想着往外寻乐子,姑娘家总是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林梦鸢没工夫解释,一心只想寻回母亲留下的手链,并未理会林父的训斥。 “回来!”林父大声呵斥,“过几日,宫中又要选秀,林家必须出一个女儿,送入宫去。我和你母亲商量过了,论相貌品性,你最适合。这些日子别再外出,好好修身养性,为入宫做打算。” “和母亲商量过了?她不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为何,她不让自己的女儿入宫,偏偏选中我?” 林梦鸢本就为丢失的手链心急如焚,父亲又迫她入宫,她只觉万千苦楚堆在心头,让她透不过气来。 没等父亲回话,林梦鸢拔腿便跑,跑出了林家大门,向茶馆飞奔而去。 林梦鸢一边跑,一边用手背抹去眼泪,再苦再难,也不可落泪,断不能让旁人看见笑话。 “老板,方才……我丢了一条手链,可有人瞧见?”林梦鸢又急又怕,说话也顾不上礼节。 茶馆老板稍加思索,立刻答道:“姑娘,你别急。和你同桌的公子已将手链收好,明日便会还与你。” 第76章 失而复得 翌日,林梦鸢如约到达茶馆,却只见一人。 “他去哪儿了,我的手链呢?”林梦鸢焦急地询问。 来人并非黑衣公子,而是他的表哥,他将手链小心翼翼地放置于茶桌上,温柔地说道:“你一直带着这条手链,我猜它对你来说,必定十分珍贵。以后千万别再丢了,并非所有人都会像我这般好心。” 林梦鸢感激地点点头,拿起手链,正要戴回手腕,又被面前的男子取下。 “我帮你。”男子为林梦鸢戴上手链,指尖轻触腕间的白雪,有暖暖的温度。 林梦鸢低下头,脸颊微烫,比起黑衣男子的粗犷,他的表哥更加细腻,有风度。 “他去哪儿了?”林梦鸢再次问道。 男子答道:“表弟?他外出游山玩水,估计月才回。” 林梦鸢低头,“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原来,黑衣男子外出寻欢作乐去了,大约过腻了茶馆听书的日子,又惦记往日吃喝玩乐的快活,就像一匹野马怎会被缰绳所困,终归藏不住它的野性。 然而,过不了多久,她便要入宫选秀。也许等到黑衣男子游山玩水归来,她已困于深宫之中,“从此萧郎是路人”。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故事张口就来,打断了林梦鸢的思绪。 “今日要说的呀,正是昨晚发生之事。话说,城南的董屠户卖完了猪肉,带着三个小学徒正要回家。突然,董屠户眼前金光一闪,那厮定睛一看,嘿!真是天降洪福,地上竟有一串金花丝镶翠玉手链。这东西可是宝贝啊!只有城中贵女才能戴的宝贝,价值连城,啧啧!” 林梦鸢低头瞧了一眼腕间的手链,竖耳倾听,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董屠户心想,发财了!随便找个当铺卖了,也能得一大笔钱财。这人啊,财运来了,是挡也挡不住!就在这时,一个后生拦下了董屠户的去路,指着屠户手中的金链,说是他的东西。” “放屁!董屠户可不能叫到手的鸭子飞了,他怒目圆瞪,扯着脖子嚷嚷,‘这东西是姑娘家的,怎可能是你一个男人戴的?就算是你老娘的,本屠户捡了,可就是我的了!’后生早就料到董屠户不讲道理,提出用钱两买这条手链。谁知,董屠户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林梦鸢轻轻摩挲着腕间的手链,黑眸瞥向面前的男子,他正气定神闲地听着故事,白皙的肌肤衬得他五官轮廓更加明显。 “董屠户要的价格,后生暂且付不出,只能商量道,‘这个钱我付,但我身上钱两不够,得回家一趟,还请师傅仔细收好手链,待我晚些来取,到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何?’董屠户应允,与那后生约定好时间,等着用手链换来大把钱财。” 男子察觉到林梦鸢的目光,将头抬起,与她四目相对。他的面容白皙且清爽,眼中闪烁着春日的光辉,好似一阵春风拂过林梦鸢的面庞。 “到了晚上,后生带着钱两来到指定的地点,要与董屠户交易。谁知那董屠户心生险恶,既打算收了钱两,又想昧了手链,一拳打在后生的脸上,‘我说后生啊,你若是想活命,就老实滚蛋,别指望拿回这条手链!’说罢,三个小学徒出现在屠户身后,笑得阴险。” 听到这里,林梦鸢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攥拳,紧张不已。 “后生不甘示弱,誓要拿回那条手链,一个箭步上前,一手抱住了屠户粗壮的脖子。三个学徒立刻冲上前,对着后生拳打脚踢。后生一个转身,灵活地钻到屠户身后,将屠户猛推上前,学徒雨点般的拳头一拳一拳捶在了董屠户的肚皮上。” 茶馆的客人纷纷大笑起来,只有林梦鸢皱起双眉,心生担忧。面前的男子将手掌覆上她的手背,轻声道:“别担心,没事的。” “董屠户与三个学徒朝着后生一拥而上,企图将他捉住,他先向左手边跑了几步,又跳向右手边,绕了几个来回,将那四人分散。随后,他先逐一击破小学徒的攻势,一拳一脚,便将一个小学徒掀翻在地。之后,他故技重施,又将另两个学徒打趴在地。” “后生嘴角渗血,他全然不理,只是用手擦了擦嘴角,又与那屠户撕斗在一起。董屠户身强力壮,又浑身蛮力,一拳一拳打在后生身上,直教他口喷鲜血。后生毫不畏惧,坚如磐石,凭韧性熬过了这场恶斗,终将董屠户打倒。” 茶馆的客人鼓起掌,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 林梦鸢捏着腕间的金链,惊声道:“公子,取回这条手链,吃了许多苦?这笔钱,我会还上,只是……需得等些日子了。” 面前的男子摆了摆手,柔声道:“林姑娘不用放在心上,钱财乃身外之物,若是能解林姑娘之急,我心甚慰。” “但,为了这条手链,你与那屠户纠缠,肯定受伤不轻?”林梦鸢担忧。 面前的男子定定地看着林梦鸢,一本正经地说道:“为了你,我的身家性命都可以拿去,又怎怕受点小伤。” 林梦鸢大为震撼,母亲离世之后,无人给她温暖,更别提如此真情实意的厚爱。男人的话落入她心间,如同万千条藤蔓,将那颗易碎的心紧紧包裹。 之后,林梦鸢日日同男子相伴,一同走过繁华街市,尝遍京城最时兴的小吃,一同踏过河边青苔,数一数河中游过的鱼儿,一同在城郊的山坡上看夕阳西下,十指紧扣…… 尽管林梦鸢想抛开选秀之事,暂时忘却,奈何时间飞逝,入宫那日愈发临近,让她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牧哥,再过几日,我就要入宫。但我实在不情不愿,你能不能想想法子,让我不会同你分开?” “我……你可有法子?”张牧反问道。 林梦鸢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让我父亲妥协,怕是难于上青天。他心中只有继母和两个妹妹,何曾理会过我的感受。牧哥,不如,我们私奔?” 第77章 成人之美 夜色迷离,林梦鸢双眸含泪,期待地看着张牧。 只要他愿带自己远走高飞,什么千金大小姐,什么王权富贵,她都可以舍下,从此与张牧隐入山林,做一对乡野夫妻。 “梦鸢,别说傻话。”张牧为林梦鸢轻拭泪珠,“私奔都是话本里骗人的情节,你一个富家小姐,又怎能熬得过穷苦日子。洗手做羹汤,从此蓬头垢面,且不说挖野菜、吃树皮,一碗小咸菜吃上三日,你受得了吗?” 林梦鸢握住张牧的手,铁下心道:“不管多苦,与你在一起,我都愿意试。再说,我有些积蓄,能让我们过上吃喝不愁的日子。” “梦鸢,靠着淑妃娘娘的面子,我得了一个好差事,去宫里做禁兵侍卫。我这突然没了踪影,让淑妃娘娘怪责,张家可是要遭难的。” “所以说,你不愿和我私奔?”林梦鸢昂着头,即将溢出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张牧左右为难,“梦鸢,你怎么又哭了?” 二人沉默地相对,夜色下树影摇晃,一声悚然猫叫,打破了沉寂。 “梦鸢,哪有人是一帆风顺的,世间万事总有缺憾。你再想想,我去做了宫中侍卫,你又入宫做了娘娘,你我二人时不时宫中相见,可解相思之苦。这也算,遗憾中的圆满了。”张牧好言相劝。 林梦鸢低下头,哭出了声,眼泪一串一串地滴落。 “梦鸢,小点声,别被旁人听见了。你我并非一介布衣,身后是庞大的家族,纵横交错,牵一发而动全身,怎能因你我之事,连累整个家族?”张牧叹了一口气,“怪只怪,我俩相遇太迟。” 林梦鸢躺在床榻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帷幔。既然张牧不愿私奔,唯一在意她的人也劝她入宫,她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一夜无眠。天刚破晓,林梦鸢才浅浅睡去。直到屋外传来嘈杂声,林梦鸢又睁开双眼,听着外面的动静。 “钱公子当真来提亲了?”这是二妹的声音。 “恭喜姐姐,心想事成。确是那个大善人来提亲了。”三妹接话道。 林梦鸢坐直了身子,钱霖旭回来了吗?自从她与张牧在一起,钱霖旭似乎许久未曾出现。 满怀好奇,林梦鸢去了前厅,躲在屏风之后,偷听钱霖旭与林父的对话。 “林伯父,小生此次前来,是为求娶令媛,两日之后便是良辰吉日,还请林伯父成全!” “钱公子之名,老夫早有耳闻,但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两日之后,似乎不妥。这也得问过小女的意愿。” 林梦鸢听了一半便转身离开,原来多日不见钱霖旭,是因为看上了二妹。 虽然她与二妹并无往来,却打心眼里羡慕,钱霖旭大约十分看重这段情意,才会如此急不可耐。 走到院中,耳边又传来两个妹妹的谈笑声。 “两日之后成亲?钱公子未免太过着急。姐姐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令他如此死心塌地。” “哎呀,别打趣我了,成亲之事还需父亲做主,怎是我和他可以擅作主张的!” 林梦鸢回到房中,将门窗紧闭,再也不想听那些闲言碎语。 他们的幸福与自己何干,日后入了宫,林家就当少了这个女儿,从此再无往来。 林梦鸢看向腕间的手链,这是母亲临终留下的遗物,也是张牧拿命换回的定情信物。就让这条手链随她一同入宫,伴她余生,她轻轻抚摸着,欲哭无泪。 许久之后,林梦鸢的房门突然被推开,林家二小姐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指着她破口大骂:“林梦鸢,我与你无冤无仇,我娘入了林家,也未曾亏待于你,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林梦鸢一头雾水,“我如何对你了?” “钱公子是我先相中的,你却暗地里勾搭。还有几天,便是你入宫的日子,你怎地如此不知廉耻?” “我从未勾搭过钱公子,你说话可要拿出证据!” “拿出证据?哼!这还要什么证据?他方才来林家,求父亲将你嫁与他,还要两日之后完婚。你若不入宫,谁来替你?你有想过我和妹妹今后该如何自处吗?” “我为何要想?”林梦鸢将二小姐推出房去,又锁紧了房门。她靠在门板上,思绪万千。 夜半三更,林梦鸢的窗外,有人轻叩窗扉。林梦鸢盯着窗外的黑影,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窗户。 “钱公子?这么晚,你是如何进我林家的?”林梦鸢心中惊喜,面上却极力掩饰。 钱霖旭趴在窗边,深黑的眸子如夜色一般,“我……是翻墙进来的。林姑娘不会告发我?” 林梦鸢捂着嘴轻笑了几声,她忽地愣住,好似许多日未曾笑过。 “今日,你为何来林家,向我父亲提亲?”林梦鸢将心中的疑惑一吐为快。 钱霖旭挪开视线,有些心慌地答道:“我知你与表哥两情相悦,若是你入了宫,定会与表哥分开。你这样的心气儿,入宫之后,不仅格格不入,还会因表哥的事郁郁寡欢。我不想看见你这样。” “各人自有命数,我该是这样的命,强求不来的。” “怎会强求不来?只要你父亲同意这门亲事,我再让姐姐说情,皇上定会免了你秀女的身份。等过上一两年,众人淡忘此事,我再与你和离,你与表哥双宿双飞便是。” “和离?”钱霖旭的提议,让林梦鸢既觉合理,又觉荒唐。 “对,和离。我表哥清楚内情,自然不会计较。旁人再说闲话,也与你二人无关。”钱霖旭甩了下袖子,一副大义凛然的气势。 林梦鸢淡淡地笑着,钱霖旭果然心肠极好,为了她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甘愿把婚姻大事都搭了进去。 “算了……”林梦鸢拒绝了钱霖旭的好心,虽然与钱霖旭成亲可以摆脱入宫的命运,但是林家真的愿意放过她吗?自从母亲离世,她就成了林家的一颗棋子,哪还有选择的机会。 况且,将无辜的钱霖旭卷入这场纷争,非她所愿。 她宁愿钱霖旭游山玩水,又或是纵情享乐,莫要困在这片僵局里,止步不前。 第78章 铤而走险 前尘往事,涌上心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的滋味。 林梦鸢一时恍惚,直到覃芷怡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才醒转过来。 “就是这样,我与牧哥在入宫前便已相识,又瞒着家里人来往。入宫是逼不得已的事,而我也无法与牧哥断了联系。恰好牧哥在宫中当值,趁着这个机会,我和他时不时私会,以慰相思之苦。” “可是……被人发现,是要丢了性命的呀!”覃芷怡甚是惊慌。 林梦鸢却执着于儿女情长,“只要我和牧哥低调行事,就不会让皇上知晓,我和他便可一直在一起。” “梦鸢,你当真是傻!既然他当初不愿与你私奔,现下又如何会同意与你长相厮守呢?这可是要冒着杀头的危险啊!” 林梦鸢捏着手中的方帕,进退两难,“到了这一步,我和牧哥已无退路,只能将就着走下去。芷怡,我知你是真心待我,所以,你莫要再管,以免惹火上身。” “不管如何,你在宫中定要小心行事。哪怕你再低调,总有不小心的时候,还是早做了断为妙。不然,某天碍了他人的眼,闹到了皇上那里,后果不堪设想。” 覃芷怡再三叮嘱,稍显啰嗦,而林梦鸢只是淡淡地听着,并未有何反应。 对林梦鸢来说,家中两个妹妹视她为眼中钉,虽从未有过欺凌的举动,却也未给过她好脸色看。只能说,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而覃芷怡的关怀,像是死灰上忽地燃起了一团火,似有复燃的迹象,林梦鸢却又不知如何回应。 “芷怡,真的谢谢你。”林梦鸢只能再三道谢,让她听从覃芷怡所言,立刻切断与张牧的来往,却又是做不到的。 覃芷怡叹了一口气,该说的话已说了多遍,林梦鸢坚定地选了这条路,她也有心无力。 “芷怡,除了这件事,以后不管如何,我都会站在你这边。”林梦鸢一脸真诚,她像沙漠中渴了许久的骆驼,但凡有一滴甘霖,都视为无价之宝。 出了林梦鸢所住的翠微楼,已是傍晚,银白色的月牙藏在树影间。 覃芷怡犹豫了片刻,还是下定决心,朝梓宸宫的方向走去。 容沐汐坐在贵妃榻上,虎视眈眈地盯着覃芷怡,像一只盯着猎物的恶狼。 覃芷怡无所适从地站在容沐汐面前,任凭她打量,为了出人头地,她只能选择隐忍。 “说,来找我,所为何事?”容沐汐戏谑地问道。 覃芷怡低着头,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瞪着她,令她浑身不自在。她的目光环视周围,才幽幽开口:“荣妃娘娘,高答应曾求过你什么,嫔妾亦求什么,还请娘娘成全。” “哟,本宫以为,覃答应格外有骨气,宁愿独守空房,也不甘心拜倒人下。看来,是本宫错看你了。” “再有骨气,又有何用。在这后宫之中,没了圣宠,无异于自寻死路。” 容沐汐看向身边的裳熹,嘴角挂着一抹笑意,裳熹捂着嘴,忍住不笑出声。 “覃答应,本宫怎么记得,你可是在本宫面前起过誓,绝不会争宠。” 覃芷怡连忙跪下,心情急切地说道:“荣妃娘娘,求您给嫔妾一条活路,嫔妾不会与您争宠,只是想得到一个机会。” “当真不会与本宫争宠吗?”容沐汐躺在贵妃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把锦绣团扇。 覃芷怡俯下身子,仿佛是容沐汐虔诚的守卫,“嫔妾一定对娘娘忠诚,绝不背信弃义。那高答应可以做的事,嫔妾也做得来。” “别左一个高答应,右一个高答应,好没意思。明明心里瞧不上人家,又要处处与她作比较。” 容沐汐赤着双足,踩在毛绒绒的地毯上。她踮起脚尖,走到覃芷怡的身旁,将其下巴托起,细细打量。 “弯弯柳叶眉,脉脉含情目。确是一副好皮囊,比那高玟好上许多。但你要知道,为本宫做事,需得投名状。” 覃芷怡唯唯诺诺地答道:“嫔妾知道,愿将投名状亲手奉上。只不过,娘娘可否答应嫔妾一个要求?” “让本宫答应你的要求?”容沐汐一脚踢在覃芷怡的腰间,“一个小小的答应,求本宫帮你,还配挑三拣四?” 覃芷怡扑倒在地,心中屈辱,又不得不再次爬向容沐汐的脚旁,“荣妃娘娘,只是一个小小的要求,您且听听,行吗?” 容沐汐冷哼一声,示意覃芷怡继续往下说。 “嫔妾想告诉娘娘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只是,娘娘万不可以此作为要挟,伤害那人。嫔妾以性命担保,那人绝不会做出争宠之事,损及娘娘的地位。” 容沐汐瞧着覃芷怡一张慌乱的脸,不由好笑,“告诉本宫秘密,又不让本宫以此要挟,本宫要这个秘密何用?你当本宫是傻子吗?” 覃芷怡慌忙解释:“不是的,娘娘。嫔妾以为,在这宫中知晓秘密最多的人,才是后宫的实际掌权者。娘娘不以秘密要挟,却可摸出对方的软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容沐汐露出笑容,转了一个圈,又回到贵妃榻上,“覃答应说得有理。只不过,本宫想听你真真切切地说一句,到底要本宫帮你什么忙?” 覃芷怡愣了一瞬,难为情地张口:“求娘娘给嫔妾一次,承宠的机会……” 容沐汐得意地仰头大笑,又拍拍手道:“覃答应,也不过如此,为了爬上龙床,竟也会做出告密的下作勾当。本宫依稀记得,当时覃答应在皇后面前,可是最不齿这种手段。” 覃芷怡眼眶湿润,是啊,她曾对这种背后告密的行为颇为不屑。不过一年光景,自己为何变成了曾经最厌恶的模样? 想到这里,覃芷怡带着满腔屈辱,从容沐汐面前爬起,跌跌撞撞地朝宫外走去。 “站住!”容沐汐坐直了身子,“覃答应,你已然勾起了本宫的兴致,难不成还想带着秘密离开?别忘了,你能否承宠,可是本宫一句话的事。” 第79章 触景生情 出了梓宸宫,覃芷怡的脑中一片云雾缭绕,是松了一口气的轻快?还是无地自容的愧疚? 她蹲在墙角,深吸一口气,夜风里掺了一丝花草清香。随后,她感到一阵恶心,对着地上干呕起来。 “这位贵人,可是哪里不舒服?”一道柔和的男声从上方传来,覃芷怡抬起头,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睛。 覃芷怡仿佛见了鬼,惊恐万状,她急忙起身,不顾一切地冲向前方,冲进深黑色的夜幕之中。 隔日,一束金灿灿的阳光斜射入房内,照亮了不大不小的居室。覃芷怡将柜中衣物尽数翻出,摆在榻上,任意挑选。 “小主想挑一件怎样的衣裙?春光无限好,不如配一条粉色的裙子,好似一朵鲜花,格外秀美。”毓梓陪在覃芷怡的身旁,时不时提出建议。 覃芷怡却并不想选粉色的衣裙,她拎起一条粉蓝色的薄纱裙,在身上比划。 “小主,这条衣裙适合夏日,眼下春寒料峭,似乎不合身。” 覃芷怡叹了一口气,向毓梓解释道:“荣妃娘娘说,皇上近日迷上了一株西洋上贡的粉蓝色郁金香。然而,郁金香水土不服,已是蔫了大半,令皇上颇为扫兴。” “呃,郁金香和小主的衣裙,有何干系?”毓梓不明其中的深意。 “荣妃娘娘是在帮我。为了引起皇上的注意,我需得着一身粉蓝色的衣裙,发间再戴上一朵手工制作的郁金香,唤起皇上对那株郁金香的怜爱,自然而然便会怜惜我。” 覃芷怡一边说,一边皱眉,对容沐汐的计划颇为不满。 “穿一条粉蓝色的衣裙,便能得到皇上的恩宠?”毓梓不以为然。 覃芷怡将粉蓝色的衣裙随意地丢在榻上,不耐烦道:“还得在御花园里翩翩起舞。” “这……小主,听奴婢一句劝,跳舞是荣妃娘娘的强项。小主依荣妃娘娘的吩咐去做,只会让皇上觉得东施效颦,哪能给皇上留下惊鸿一瞥呢?” 覃芷怡坐在窗边,生着闷气。 “小主,荣妃娘娘并非善茬,可别中了她的套呀!”毓梓不遗余力地劝说道。 容沐汐果然并非诚心相助。 上次安排高玟吹笛,虽然高玟精湛的笛艺得了尉迟安青眼,实则出尽风头的还是容沐汐。高玟不过是绿叶衬红花,顺便得了好处。 这次,容沐汐又安排她在御花园舞蹈,哪怕她舞姿再灵动,仍会勾起尉迟安对容沐汐的思念。到头来,覃芷怡的一厢情愿都是为容沐汐作嫁衣。 又来到梓宸宫,覃芷怡战战兢兢,时刻思虑如何与容沐汐摊牌。 而容沐汐却是心情大好,专门安排宫中的舞姬教覃芷怡跳舞。 覃芷怡无心习舞,学了一个动作,又忘了上一个动作。好不容易将整支舞连贯起来,又踩不准鼓点。舞姬摇了摇头,直说她没有天赋。 容沐汐在一旁笑个不停,“覃答应这哪是跳舞,倒像是给本宫逗乐来了。话说,本宫倒是许久不曾如此开怀。” 覃芷怡一步未踏实,崴了脚,痛得跌坐在地。 “荣妃娘娘,嫔妾觉着,用这个法子引起皇上的注意,未免太刻意。” “刻意?”容沐汐收起了笑容,沉声道,“你若觉着本宫的法子不好,便自己去筹划,看看皇上是否会注意你。” 容沐汐喜欢乖巧听话、能被她轻易掌控的,比如伶俐懂事的高玟。覃芷怡这般难缠,不听劝谏,着实让容沐汐有些反感。 覃芷怡犹豫了片刻,强忍住脚踝的疼痛,认真向舞姬请教,一招一式学得无比用心。 容沐汐达到了目的,一边品茶,一边观赏覃芷怡的勤奋刻苦,时不时冷嘲热讽几句,揉捏着她破碎不堪的自尊。 而覃芷怡只能忍气吞声,她害怕忤逆了荣妃,又失去承宠的机会,到时候,真的再无翻身之路。 过了三日,按照原定的计划,覃芷怡身着粉蓝色薄纱裙,等在御花园里。 衣裙单薄,冷风一吹,令她瑟瑟发抖。但她的内心却是滚烫,只要尉迟安被她的舞姿吸引,她便可风光一时,至少不用再受内务府的下人欺凌。 远望而去,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正在靠近,他的身边有容沐汐和李萱菱相伴。 覃芷怡像是花丛中的一只蓝色蝴蝶,衣袂飘飘,随风而动。 “今日御花园到底有何惊喜,爱妃非得缠着朕,陪你一探究竟?”容沐汐挽住尉迟安的健硕的手臂,带他去往覃芷怡跳舞的地点。 李萱菱淡淡笑着,应和尉迟安的问话:“荣妃妹妹时刻惦念皇上,这份心意,就是惊喜,对?” 尉迟安朗声大笑,突然,不远处一抹熟悉的颜色,吸引了他的注目。 覃芷怡白皙的双臂,像春日生长的藤蔓,向外延展。粉蓝色的纱裙轻盈动人,与发间那朵逼真的粉蓝郁金香交相辉映。 那朵粉蓝郁金香是覃芷怡手工绣制。她白日习舞,夜间绣花,一连三日,几近通宵达旦,其中的辛苦滋味,除了她,只有掌灯陪伴的毓梓知晓。 “粉蓝色的郁金香……”尉迟安心情低落,“朕的那株郁金香倒是少了这蓬勃的朝气,才会日渐凋零。” “皇上,人比花娇。粉蓝郁金香固然美丽,眼前着粉蓝衣裙的少女,岂不是更美丽?”容沐汐故意将尉迟安的注意力引到覃芷怡的身上。 “这位女子是?”尉迟安终于想起询问覃芷怡的名姓。 “这是刚入宫一年的覃答应。皇上,您是不是将她忘了?”容沐汐答道。 尉迟安隐约有些印象,看着眼前人水灵而秀气的面庞,不知当初为何忽略了她。 “国事繁忙,皇上偶有疏漏,实属常事。”李萱菱为尉迟安解围道。 “嗯。这位覃答应实乃俏丽,是朕委屈她了。”尉迟安的目光被覃芷怡灵动的舞姿吸引,许久不曾挪开视线。 容沐汐向不远处的覃芷怡使了个眼色,计划算是成功了大半,令她颇为满意。 尉迟安不由自主地向覃芷怡的方向走了过去,二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眼看着,触手可及,覃芷怡的心狂跳不止…… 第80章 花开有期 尉迟安缓缓向着覃芷怡的方向走去,走了一小段,又驻足观赏。这样一段合适的距离,既不会打扰覃芷怡继续舞蹈,又能近距离品鉴。 容沐汐和李萱菱却对这场风花雪月的戏剧毫无兴趣,选择留在原地。 “你又给皇上送来了新的女子,不怕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胁?”李萱菱小声探问。 容沐汐不屑地扬了扬嘴角,低声回话:“不过几个毫无特色的替身罢了。只要有我在一日,她们便不会凌驾于我之上。” “过于自信,可是失算的关键。”李萱菱提醒道。 “姐姐未免太小瞧妹妹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若得不到好处,我又怎会帮覃芷怡。我能将她捧上天,就有再将她拉回谷底的手段。” “上次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姐妹会多了新成员,也不用枉费你一番心思,为皇上搜罗新人。还是说,你同意覃芷怡加入了?” 容沐汐冷哼一声,“让她加入?她还不够格。” “如果没有这个打算,少做徒劳无功的事。”李萱菱的语气冷了下来,“有些事情,先后顺序十分重要。” 容沐汐微微颔首,继续赏着这出好戏。 尉迟安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神却是逐渐沉沦。 覃芷怡已经做好了准备,待尉迟安再近一步,她便会摆出一个千娇百媚的姿势,再对尉迟安回眸一笑,将他对自己的兴趣诱至巅峰。 然而,正当尉迟安将要迈步之时,一抹清凉的薄荷绿映入眼帘,挡住了粉蓝色的艳丽。 肖嫦薇身着薄荷绿的衣裙,不施粉黛地走到尉迟安眼前,与春日的绿意盎然融为一体,又多了几分清新之感。 “皇上,今日的御花园好生热闹,连平日不怎么出现的德妃姐姐,也来园子赏花了。” 肖嫦薇手捧一碗飘着香气的糖水,一改往常的清冷神态,步步婀娜多姿,瞬间夺回尉迟安的目光。 “爱妃今日亦不同往日,这碗糖水似乎很是香甜。”尉迟安凝视着眼前的肖嫦薇,再次将覃芷怡抛诸脑后。 “皇上,糖水日日皆可品,粉蓝色的郁金香却不常有。”容沐汐心中不悦肖贤妃前来搅局,连忙提醒尉迟安,覃芷怡还在一旁等待着。 肖嫦薇毫不在意,反而又向尉迟安靠近了一步,“皇上,臣妾知晓,您近来心思都给了郁金香。但,看了郁金香多日,也该腻了。花落花开终有期,既然花儿已凋零,就该寻些别的乐趣,总有更好看的风景等在前头,不是吗?” 尉迟安闻言,豁然开朗,“爱妃说得有理,郁金香早晚有凋零的一天,朕不该拘泥于此。覃答应这般打扮,俗不可耐。” 肖嫦薇挑衅地看了容沐汐一眼,又顺势挽上尉迟安的胳膊,“皇上,臣妾宫中特意做了解腻的糖水。不如,来臣妾宫里吃糕点、品糖水,臣妾再为皇上弹上一曲,如何?” 尉迟安与肖嫦薇手挽手,向月璃宫的方向走去。覃芷怡窘迫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身上这套粉蓝薄纱裙,令她心生厌恨。 走了几步,肖嫦薇突然停住,对身旁的尉迟安说道:“皇上,臣妾都忘了,荣妃妹妹也在呢!臣妾该将手中的糖水送给荣妃妹妹品尝,毕竟妹妹煞费苦心,处处为陛下着想。” 尉迟安微笑着点头,宠溺地看着肖嫦薇。 肖嫦薇款款向容沐汐走来,将手中的糖水,放于容沐汐手中。 接着,又在容沐汐的耳畔轻声低语:“荣妃妹妹,我根本不在意与你抢皇上、争圣宠,甚至对这些伎俩手段很是不屑。但是妹妹想要的,我偏偏也要得到,妹妹想做的,我便要从中作梗。” 容沐汐双手攥拳,恨得咬牙切齿,又要强颜欢笑,挤出“多谢姐姐”四个字。 肖嫦薇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她深深地看了容沐汐一眼,与尉迟安携手回了月璃宫。 他们走后,覃芷怡泄气地站在原地,即将到手的荣宠,又与她失之交臂,这无疑让她大受打击。仿佛是命运的推手故意绕开她,偏要让她受尽折磨与屈辱,亦不得心中所好。 容沐汐怒火中烧,她端着肖嫦薇的糖水,走到覃芷怡身前,一个抬手,将糖水全泼在了覃芷怡的身上。 “真是没用,本宫殚精竭虑为你挣来的机会,你却拱手送了别人,让那肖贤妃白白抢了风头!” 覃芷怡本就委屈,又被容沐汐斥责侮辱,霎时情绪溃散,嘤嘤哭了起来。 容沐汐翻了一个白眼,“像你这种废物,只配在宫里默默无闻过一辈子。” 说罢,容沐汐摆动着腰肢,怒气腾腾地离开御花园。裳熹、裳寂跟在她身后,分别对覃芷怡冷哼一声,鄙夷的情绪尽显眼底。 李萱菱面容冷峻地站在覃芷怡身旁,盯了她许久,未发一言。 毓梓走上前,用帕子擦拭粘在覃芷怡衣裙上的糖水,黏黏稠稠,怎么擦也擦不尽。 覃芷怡双眉紧皱,带着哭腔问道:“德妃娘娘也是来嘲笑嫔妾的吗?是,我是无能,一年时间,都不曾让皇上注目。” “本宫并非与你探讨得宠一事。”李萱菱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覃芷怡。 “多谢德妃娘娘好意。”覃芷怡接过披风,为自己披上,单薄的纱衣令她在冷风吹拂下寒颤连连。 “洗净之后,再去昭华宫还我。”李萱菱淡淡说道。 覃芷怡捏着这条彩线织就的披风,点了点头。 “覃答应,荣妃性子急躁,又不甘败于肖贤妃,对你自然苛刻了些,你别介怀。她其实……心肠不坏,别将她想得过于蛮横。”李萱菱的语气轻柔了几分。 覃芷怡知晓,德妃是在安慰她,但是,若非容沐汐逼她如此,她也不会落得“俗不可耐”的下场。 肖嫦薇抢走了尉迟安,是肖嫦薇的能耐,容沐汐敌不过肖嫦薇,却拿她泄愤。这笔账,覃芷怡定是要算在容沐汐的头上! “荣妃娘娘既然帮不上忙,我便去寻其他法子。从此,嫔妾与荣妃娘娘再无瓜葛。” 第81章 夜下黑手 春日午后,阳光正盛,一束和煦光芒落在覃芷怡身上,令她暖和了许多。 李萱菱神情凝重地看着她,缓缓开口:“覃答应,你得考虑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想要什么?”覃芷怡口中喃喃,“不过是在后宫安稳地活下去,不再受人欺负。” 李萱菱继续道:“如果只想得到庇护,从而在宫中站稳脚跟,你有很多条路可以选。” “庇护?”覃芷怡又想起容沐汐羞辱她的模样,“我想要的,是靠自己的力量站稳脚跟。靠旁人庇护,又能安稳几日,不过是换一种方式卑微地活着。” 李萱菱皱了皱眉,又说道:“如果你想不择手段向上爬,势必会面临种种困境,今日发生之事不过是餐前菜罢了。” 覃芷怡丧气地低下头,又捏紧了德妃那条彩线缝制的披风。 “覃答应,还望你能考虑清楚,再给本宫一个答复。” 李萱菱正要转身离开,覃芷怡抹去眼角的泪滴,叫住她,“德妃娘娘,您大智若愚,不争不抢,到底是为何?凭娘娘的本事,若是争宠,未必会输给荣妃和贤妃。” “恩宠算什么?”李萱菱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这后宫呼风唤雨的人物,未必是有恩宠的。” “没有恩宠,也能呼风唤雨吗?”覃芷怡不解。 “比如说,太后。”李萱菱一字一顿地说道。说完这些话,李萱菱头也不回地走了。 覃芷怡望着李萱菱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小主,咱们尽快回去,把这件污浊的衣裳换了去。”毓梓上前扶住覃芷怡,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覃芷怡颇为不快,取下发间的郁金香摔在地上,愤恨地踩上几脚。 “都怪你,都怪你,惹怒了皇上,害我受气!” 毓梓心疼,将那朵郁金香捡起,又掸去其上的尘土,“小主,你耗了许多功夫在这花儿上,岂能说毁就毁呢?这次不成,就等下次,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不缺时间?韶华易逝,难道你没听过吗?”覃芷怡不想再看见那朵郁金香,拔腿向品芳斋的方向走去,“年轻是我的本钱,而我又有几年的时间可以挥霍?” 回到品芳斋,毓梓帮覃芷怡换了干净的衣裳。趁着毓梓忙碌,覃芷怡又偷偷溜出了品芳斋。 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不知不觉又来到湖边。覃芷怡临湖而立,想起那日与尉迟安的相遇,他毫无君主的神威,眼神温柔如月色,接着缓缓解下披风,递至她手。 “皇上,此时应在月璃宫听曲?”覃芷怡喃喃自语,心中无限凄凉。她孤零零地在湖边出神,看夕阳西下,后宫渐渐被黑夜吞噬。 周围一切陷入了寂静,黑茫茫一片,覃芷怡只能看见近处树影轮廓。她呆若木鸡地站在湖边,脑海一片空白。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出现,徐徐伸向覃芷怡的后背,在她毫不防备的时候,猛地用力,一把将覃芷怡推入了湖中。 覃芷怡仿佛丢了魂,扑入冰冷的湖水里,好似将一块镜面打碎,溅起一浪一浪的水花。 她不会游水,在刺骨的水中胡乱地拍打,挣扎着。她想呼救,刚一张口,湖水便涌了进来,呛得她咳嗽连连。 她的身子慢慢下沉,没有支撑地下沉,寒气浸入体内,她的意识逐渐消散,只觉坠入了一个阴冷的深渊。 “我要死了吗?到底是谁害的我?” 半晌之后,覃芷怡悠悠醒转,刚睁开双眼,一张年轻的面孔映入眼帘,是一个稚气未退的小太监。 她蓦地吐出一大口湖水,慌张地嚷嚷,“我这是在哪儿?” “小主,莫怕。您得救了,这是在岸边。”小太监回话道。 覃芷怡仰面躺在草地上,静静地不说话,双眼死死盯着夜空,繁星点点。 她一闭上双眼,冰冷之意袭来,惊得她直哆嗦。恍惚中,她仿佛忆起,有人“噗通”一声跳下水,奋力向她游来,将她从水里捞出,又驮着她不顾一切地游上岸。 覃芷怡张开双眼,打量面前的小太监,只见他浑身湿透,是刚从水中出来的样子。原来救她的这个人,正是眼前的小太监。 “是你救的我?”覃芷怡不带情绪地问道。 小太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奴才不过是顺手,谈不上救。” “那你可曾看见,是谁推我落水的?”覃芷怡拉住小太监的衣袖,追问道。 “天黑眼拙,奴才只是老远看见一个黑影落了水,便什么都顾不得,也跟着跳下水去。将小主从水中带上岸后,湖边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小太监解释道,“若不是小主说,有人推你落水,奴才还以为,小主是……想不开。” 覃芷怡连忙起身,眺望四周,果然,一个人影也见不着。 “到底是谁要害我?”她喃喃自语道。 小太监行了个礼,说道:“既然小主无碍,奴才先退下了。” “哎,等等。小公公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不如去品芳斋,先把衣裳晾干?”覃芷怡叫住小太监。 “多谢小主,但是不必了。”小太监拔腿要跑。 覃芷怡跟在他身后,大声说道:“小公公,你救了我,总该让我做些什么。不然,去品芳斋给你拿些点心?” 小太监仍然连连摇头,拒绝得十分干脆。 “小公公,你当真不求回报,也该告诉我,怎么称呼?”覃芷怡无可奈何。 说到这里,小太监才停下了脚步,答道:“我叫禄祥,在呈祥宫当差,伺候妍贵人。小主若真想报恩,有件事情,还请小主为奴才保密。” “何事?”这个小太监行事古怪,令覃芷怡颇为好奇。 “奴才入宫不久,妍贵人又十分严苛,奴才实在不想惹事。还请小主看在救命的份上,莫要与他人提及此事。”小太监一脸诚恳。 覃芷怡心下了然,“原来如此。放心,我定不会到处宣扬,给你惹来麻烦。” 小太监匆忙离开,覃芷怡也慌忙回去。一路上,她战战兢兢,脑海中不断浮现一个黑影,到底是谁要害她性命? 第82章 恃宠而骄 天黑路险,覃芷怡浑身湿漉漉,跌跌撞撞地回了品芳斋。 毓梓在院中急得团团转,不知覃芷怡去了哪里,又不知她何时回来。 见到覃芷怡迈步而入,毓梓激动地迎了上去,又见她浑身湿透,不由又大吃一惊。 “小主,你这是怎么了?”毓梓万分惊惧,她担心覃芷怡因倍受打击而投湖,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回房说话。”覃芷怡拉着毓梓回了房间,又关紧门窗。 毓梓连忙翻找换洗的衣物,先为覃芷怡梳洗更衣。 “有人要害我。”覃芷怡颤声说道,随后,她将湖边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毓梓听。 毓梓疑惑不解,“那个小公公也未看见凶手?” 覃芷怡摇摇头,闷闷不乐。她一个入宫一年,仍未得宠的小小答应,又碍了谁的眼,竟让那人如此狠辣地对她下手。 “会不会是荣妃?”毓梓试探地问道。 覃芷怡连忙否认,“不会是荣妃。她虽恼我,却也知,我对她毫无威胁。既然我是一个无用之人,她何须费尽心思来害我?” “那会是谁?小主也不曾与人结怨呀!”毓梓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道理。 覃芷怡心有余悸,若未遇上那个小太监,她可能就葬身湖底,成了这后宫一条可怜的孤魂。 覃芷怡越想越心惊,端着热茶的手忍不住抖了起来。毓梓接过茶盏,对覃芷怡说道:“小主,以后天色晚了,绝不可再独自外出。那人这次未得手,还会再出手的。” 覃芷怡惊恐万分,“那我该怎么办?” “在这宫里,一入夜就危机重重。白日里嫔妃以姐妹相称,到了晚上,才会露出真面目。从前的丽贵人,可不就是这样惨死宫中的!” 毓梓声音低沉,眸中是寂静无声的黑夜,令人听了浑身发毛。 丽贵人的传说,覃芷怡听了不止一次,每每提起,都多了几分恐怖意味,这次,竟与自己的性命扯上了干系。 “丽贵人……到底是怎么死的?先前听过许多传闻,却没一个真实,又让人不许声张,这是何故呢?” 房中的烛火突然熄灭,毓梓重新掌灯,映在墙上的火苗摇曳,加剧了夜色的神秘。 毓梓接着说道:“小主,可不能在外面谈论丽贵人之死,这是宫中大忌。这段时日,小主可别再乱跑了,老实在品芳斋待着,或者去沈常在宫里坐坐。” “沈常在……”覃芷怡叹了一口气。 沈潇湘在春日宴上得了尉迟安的青睐,之后一连几日承宠,风光无限。前段日子,尉迟安给沈潇湘晋了位分,她由沈答应升为沈常在,得意极了。 自从沈潇湘得宠,覃芷怡也再未踏足延庆宫,而沈潇湘这般风光,自然也不会来品芳斋找她。仅是应付那些巴结奉承的嫔妃,都得花上许多时间。 “提到沈常在,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毓梓有些犹豫。 “说罢,有什么话,不能与我说的?”覃芷怡催促道。 “毕竟,小主与沈常在是姐妹,奴婢若是这样说,算是挑拨离间了。”毓梓欲言又止。 覃芷怡注视着毓梓,用眼神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毓梓清了清嗓子,说道:“奴婢只是想给小主提个醒,哪怕再要好,如沈常在一般,也别过于交心。在这宫里,谁都有私心,不可不防。” “哪怕是毓梓,你吗?”覃芷怡的目光中闪烁着机敏。 毓梓打了个哈哈,“怎么会呢?奴婢可是全心全意为小主打算的。前几日,奴婢听说了一些事。” “什么事?”覃芷怡疑惑道。 “沈常在近来格外风光,连荣妃娘娘也不得不让她三分。仗着皇上的宠爱,她对宫人呼来喝去,稍有不顺,就是拳打脚踢。”毓梓将听来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覃芷怡听。 几天前,沈潇湘陪着尉迟安逛御花园,恰好碰到一个修剪花枝的小宫婢。小宫婢向尉迟安和沈潇湘行礼,圆圆的脸蛋,晶亮的双眸,眸中透出几分稚嫩。 尉迟安见那小宫婢甚是可爱,不由称赞了几句。小宫婢得到皇上的褒赞,双颊微红,神情羞涩,忍不住多看了尉迟安几眼。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沈潇湘尽收眼底,待尉迟安离开后,沈潇湘寻了个由头,将那小宫婢骗去了延庆宫。 “就凭你,也想蛊惑皇上,当上主子?”沈潇湘居高临下,瞪着跪在地上的小宫婢。 “奴婢不敢。奴婢只一心做好分内事,并无他想。”小宫婢惊惧不已,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沈潇湘对着小宫婢便是狠狠一脚,将她踹倒在地。 “我看你呀,心思活络,不知有什么龌龊的念头!来人,将这婢子拖下去,狠狠教训一番。”沈潇湘火冒三丈。 延庆宫的太监将那可怜的宫婢拖了下去,一阵拳打脚踢,路过的宫人都听见了她的惨叫。最后,小宫婢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延庆宫。 “潇湘怎会如此?定是有什么误会。”覃芷怡与沈潇湘一同长大,深知沈潇湘的脾性,她绝不会这样蛮不讲理。 覃芷怡不敢在晚间行走,便挑了个晴好的午后,带着毓梓去了延庆宫。 沈潇湘见覃芷怡登门拜访,喜上眉梢,拉着覃芷怡的手,向覃芷怡展示得到的赏赐。 晶莹璀璨的珠宝,耀眼夺目,款式新颖的衣裙,精美华丽,令覃芷怡格外羡慕。 “潇湘,前几日,你可是处罚了一个宫婢?”覃芷怡开门见山,询问那些传得沸沸扬扬的闲话。 “是啊,连芷怡都听说了此事,看来,那个小宫婢倒是有点能耐。”沈潇湘不悦地说道。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怎会……”覃芷怡不安地追问。 “难道你还不信我?”沈潇湘松开覃芷怡的手,说道,“那日,我和皇上在御花园,突然闯出一个冒失的小宫婢。我见她年纪尚小,不懂规矩也属常事,还在皇上面前,为她美言了几句。皇上顾着我的面子,才夸她可爱,言下之意,让她得收收性子。待她走后,我又与皇上说了会儿话,突然发觉……” 第83章 曲意逢迎 春日的景象最是可亲,莺歌燕舞,浅草青青,连阳光都泛着淡淡的鹅黄色。一边赏景,一边说着家长里短,倒是温馨,但若是造谣生事,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覃芷怡见沈潇湘吞吞吐吐,对着她的手臂便是一拧,催促道:“到底发现了什么?” 沈潇湘难为情地说道:“我的香囊不见了……” “你的意思是,那个小宫婢偷了你的香囊?”覃芷怡大惊,一个香囊重在心意,并不值钱,怎会被小宫婢盯上? “芷怡,你有所不知,我能得宠,全靠这个香囊。不管香囊是被宫婢偷了,还是不慎落地,被宫婢拾了去,她的最终目的都是争宠。”沈潇湘断定道。 “那……香囊找回来了吗?也许……是你错怪了那个婢子?”覃芷怡将信将疑。 沈潇湘摇了摇头,从腰间取了香囊,拿给覃芷怡赏玩,“皇上走后,我立刻捉了那婢子,这香囊就在她身上!” 覃芷怡拿起香囊,嗅了嗅,果然有一阵清新的香气,令人顿时神清气爽。 “会不会是……她偶然捡到的?” “我给过她机会,问她在御花园可有捡了什么东西?结果,她连连否认。在她身上搜出香囊之后,她还一口咬定,香囊是她的!”沈潇湘气急败坏。 覃芷怡将香囊还给沈潇湘,安慰沈潇湘莫要气坏了身子,香囊拿回来就好。 “香囊我还可以再做,只不过,我的秘密若是被旁人发现,可就糟了!”沈潇湘压低声音,凑近覃芷怡说道,“你想啊,香囊中的香粉人尽皆知,皇上又怎会独宠我一人呢?” 覃芷怡无奈地点了点头,原来沈潇湘是凭借这种手段得宠,一旦没了香囊,尉迟安又会如何待她呢?覃芷怡因此而释怀,对沈潇湘也不再嫉妒。 正在这时,沈潇湘的宫婢宝姗闯了进来,对沈潇湘说道:“小主,田答应来访,可要让她进来?” “让她进来!”沈潇湘理了理衣裳和头饰,笑嘻嘻去迎接。 覃芷怡跟在她身后,不解地询问:“潇湘,你不是讨厌田昭昭吗,怎地还让她进来?” “芷怡,你这就不懂了。如今我风头正盛,田昭昭万万不敢轻易得罪我,她来延庆宫,可是巴结讨好我的。”沈潇湘得意洋洋。 覃芷怡闷闷不乐地跟在沈潇湘身后,看见田昭昭谄媚的嘴脸,更是不喜。 田昭昭一见沈潇湘,仿佛全然忘了从前的过节,立刻挤到覃芷怡和沈潇湘之间,亲昵地挽住沈潇湘的手臂,甜甜说道:“沈常在,近来愈发水润了,怪不得皇上对你喜爱万分。” 沈潇湘推开田昭昭的手,似笑非笑地答道:“怎么比得上田答应呢?毕竟,田答应不仅要伺候皇上,还要伺候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可是忙得不亦乐乎!” 覃芷怡捂着嘴偷笑,不知田昭昭听了这一番含沙射影,会不会变了脸色,与沈潇湘发生口角。 田昭昭愣怔了一瞬,又热情洋溢地拿出一对手镯,笑容灿烂地说道:“沈常在,都怪我从前过于刁蛮,得罪了各位姐姐。姐姐是不是仍有芥蒂?妹妹今日有心投诚,姐姐断不会拒绝哦?这对手镯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成色品相都是极好,姐姐定要收下。” 沈潇湘倒也不客气,挥了挥手,让宝姗接过了礼物。 田昭昭乐得合不拢嘴,一张鲜红色的嘴唇,配在惨白惨白的脸蛋上,显得诡异。 “田答应,你可别嘴上说着投诚,背地里又向皇后娘娘告发我和沈常在。这种虚情假意的姐妹,我们可不需要。” 覃芷怡忍不下从前的那口气,趁着田昭昭做小伏低的姿态,也要贬低她几句。 田昭昭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心中暗道,“覃芷怡,你算什么东西,要不是看在沈常在的面子上,我会理你?一个没有任何恩宠的小答应,还仗势欺人,真像沈常在身边一条摇尾巴的狗。” 心里话只能藏在心里,面子上还得过得去,田昭昭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笑得十分刻意,“哎哟,芷怡妹妹,我是真心来求和的。以前的事绝不会再发生了,现下我们都是姐妹,理应和睦相处不是?” 沈潇湘对覃芷怡使了个眼色,也假意与田昭昭交好。 田昭昭离开之后,覃芷怡情绪低落,忧郁地坐在窗边,看着延庆宫里的花花草草。 “芷怡,你怎么了,还在生田昭昭的气吗?已是一年前的事,她又诚心道歉,不如就算了。”沈潇湘劝慰道。 “我哪里是因为田昭昭生气,我是气自己无能,到现在,还只是一个无宠的小答应。” 田昭昭再可恶,也有皇后娘娘照拂,时不时还能承宠。而自己,连田昭昭也比不上! 覃芷怡将近来发生的事一一向沈潇湘诉说,一边说,一边哭诉命运不济,往后余生皆要被踩在脚底。 沈潇湘有心帮忙,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劝说道:“人生在世,有巅峰,亦有低谷。芷怡,眼下你是跌落谷底,待时来运转,定会得到荣宠,再回首,想起今日的落魄,不过是小事一桩。” 覃芷怡“哼”了一声,觉着沈潇湘只会哄骗她,时来运转,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沈潇湘见覃芷怡依然愁眉苦脸,突生一计,她让宝姗将方才收下的一对玉镯拿到覃芷怡面前。 “芷怡,这对镯子着实通透晶莹。既然是皇后娘娘所赠,必然不是凡品。你觉得如何?”沈潇湘取出一只镯子,拿在手中把玩,语气中有得意之色。 “自然是好的。”覃芷怡盯着那对玉镯,淡淡说道。 “拿去,归你了!” 沈潇湘握住覃芷怡的手腕,要为她戴上玉镯,却被覃芷怡轻轻推开。 “潇湘,这份礼物很是珍贵,你愿送我,我自是欢喜。只不过,这玉镯让我觉得烫手。” “烫手?我将这玉镯送与你,既非炫耀,也非让你难堪,是真心实意想送与你。” 沈潇湘将玉镯重新装回了匣子,硬是塞到了覃芷怡怀中。 第84章 有难同当 覃芷怡打开匣子,将其中一只玉镯取出,迎着阳光,细细观察。 透过日光,镯身呈现出深浅交错的翠绿,不同角度折射出不一样的光华,光泽温润而细腻。 沈潇湘淡淡地笑着,将另一只镯子戴在覃芷怡白嫩的腕间,翠绿与皓白相衬,仿佛是淙淙山泉中飘荡的一片竹叶,随波逐流。 “芷怡,你还记得吗?入宫前,你我二人曾约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我有了这些赏赐,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你,想把好东西留给一同长大的好姐妹。如果换作别人,我还舍不得呢!毕竟,这可是皇上、皇后赏赐的宝贝,非一般宝物能比。” 覃芷怡的心情缓和了许多,无宠虽然令她神伤,好在她有一个好姐妹,舍得用奇珍异宝宽慰她受伤的心灵。 二人闲聊之时,尉迟安身边的大太监盛长福来了延庆宫,有事要通报。 “定是皇上派盛公公通报今夜侍寝一事。”沈潇湘神情羞涩,带着覃芷怡出门相迎。 盛长福看见沈潇湘,少了先前的热情,只是语气平平地说道:“皇上今夜另有安排,沈常在不必前去承乾宫,还请自行安置。” 沈潇湘惊诧不已,原本该由她承宠的得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空荡荡的失落,“怎么会这样?盛公公,昨晚皇上明明许诺,今晚仍要我相陪,突然变卦,到底是何故?” 盛长福撇了撇嘴,佯装不明白。 沈潇湘吩咐宝姗拿了些银两过来,她将银两塞入盛公公的手中,十分客气地请求盛公公指点一二。 “盛公公,我才升为常在,不谙礼数。若有不懂规矩的地方,还请公公赐教。” 盛长福一边推脱,一边目光瞥向覃芷怡。 沈潇湘看了覃芷怡一眼,对盛长福说道:“公公不用顾虑,都是自己人。覃答应是我一同长大的姐妹,必不会到处乱说。” 盛长福笑着点头,这才收下了钱两,将今日之事说与沈潇湘听。 原来,今日尉迟安突然起了兴致,只带了盛长福一人,前往御花园散步。 走着走着,御花园中出现了一个宫女,正做着扫洒的活计。她见尉迟安从远处走来,连忙躬身行礼,随后抬起头,对上尉迟安的目光,怯怯地喊了声“皇上”。 盛长福本想着,这个宫女不识大体,定要数落几句,谁知,尉迟安竟然盯着她许久,甚至问起了名姓。 盛长福这才将那宫女细细打量,发现她眉眼间流露英气,与沈潇湘竟有几分相似。更令盛长福惊讶的是,那宫女身上飘出一阵香气,清新醒神,与沈潇湘所制的香包味道一模一样。 “这香气……朕倒是熟悉。”尉迟安也嗅出了宫女身上的气味。 宫女当着尉迟安的面,转了一圈,身上散出的香气愈发浓郁,“皇上,这香粉是奴婢亲手制成,若皇上喜欢,奴婢可以缝绣几个香包,给皇上送去。” “这香粉配制的方子,你是从何得来?”尉迟安问道。 宫女轻笑道:“从何得来?这是奴婢家传的方子,奴婢家中数人,人人熟知。皇上若是喜欢,奴婢可将方子呈上,让这宫里的娘娘都用上。” 尉迟安双眉紧锁,若隐若现的雷霆之怒在他周身徘徊,连盛长福都悄然后退。 尉迟安对这个宫女不再理会,转身回了承乾宫。之后,尉迟安将御花园偶遇的宫女调入了承乾宫,御前伺候。 “那宫女叫什么名字?”沈潇湘追问道。 盛长福吞吞吐吐,“这……老奴实在不记得了。宫中数以百计的宫女,老奴时常忘记她们的名字。” 盛长福离开之后,轮到沈潇湘陷入踌躇,她在房中踱来踱去,急得焦头烂额,“刚解决一个,又来一个。这些宫女好大胆子,竟敢明目张胆地魅惑皇上!” “潇湘,你先冷静。这事情怕有些蹊跷。上次的宫婢,仅是偷走了香囊,对香粉之事一无所知。而这次的宫婢,却有着香粉的配方。香粉的方子是沈大人给你的,旁人怎会有呢?” 沈潇湘愤愤地说道:“她们摆明是冲我来的,还找了一个与我神似的宫婢,简直是笑话!” 与沈潇湘神似的宫婢,覃芷怡倏尔想起,莫非那个宫婢是……芸娘? 入宫一年多,覃芷怡见过形形色色的宫婢,唯有芸娘,与沈潇湘容貌相似。况且,芸娘与沈家颇有渊源,若是她从沈大人处得了香粉的配方,一切都说得通了。 覃芷怡沉默着,沈潇湘并未发现覃芷怡的异样,滔滔不绝:“你说得对,整件事过于蹊跷。怎会有一个婢子,与我容貌相似?她又怎会得到香粉的配方,这明明是爹爹亲手交给我的,他绝不可能赠与他人!” 沈潇湘终于发现,说了许久,覃芷怡不曾接话,反而心事重重。 “芷怡,你在想什么,为何不理我?” “兴许……只是一个巧合?”覃芷怡不愿沈潇湘发现芸娘的存在,毕竟二人之间的血脉纠葛牵连甚广。若是沈潇湘得知芸娘的身世,无论对沈潇湘还是芸娘,无疑都是伤害。 “皇上刚好在御花园遇到这样一个女子,这哪里是巧合,分明是早有预谋!” 沈潇湘气得举起桌上的茶盏,又小心翼翼地放下,随后六神无主地坐下,连连叹气。 “芷怡,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若是恩宠被抢走,我又要过回从前的窝囊日子,好不甘心!” 覃芷怡犹豫着开口,“如果皇上对你是真心,何不找皇上当面问个清楚?” 沈潇湘使劲戳了戳覃芷怡的脑袋,焦躁道:“芷怡,你当真是个傻子!皇上怎么可能是真心待我?” 二人坐在窗边,相顾无言,过了半晌,沈潇湘才幽幽开口:“芷怡,有件事,是我瞒了你。其实,我之所以得宠,是因为……” 沈潇湘对着覃芷怡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覃芷怡连忙站起身,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沈潇湘。 尉迟安是覃芷怡格外在意的人,得知沈潇湘的手段后,覃芷怡又恨又怕…… 第85章 生辰吉祥 沈潇湘为了得宠,与太医院院使沆瀣一气。先由沈大人在尉迟安的药膳中动了手脚,继而尉迟安燥热不适,太医院却以为气血郁结,开了药方,未有效果。 沈大人又为女儿配制了对症的香粉,让她在春日宴一舞惊人。尉迟安果然被沈潇湘身上的香气吸引,沈潇湘成了后宫中风头无两的人物。 覃芷怡既担忧损伤龙体,又心烦沈潇湘因此而被降罪,连带着看沈潇湘的眼色,也多了些烦躁。 “芷怡,皇上的症状不过是暂时,闻了我的香粉,立刻生龙活虎,怎能说我故意毒害圣上呢?”沈潇湘解释道。 覃芷怡赌气不语,背对着沈潇湘,脑海中闪过尉迟安憔悴的面孔,心情更加烦闷。 “芷怡,你别生气了。我向你保证,我爹动的手脚绝不会让皇上有半分损伤,若是对龙体有损,定会查到我爹身上,那可是杀头的罪名,得不偿失。”沈潇湘信誓旦旦地说道。 覃芷怡微微张口道:“这次姑且原谅你,若皇上再有不适,我定揭发你。” “芷怡……这件事虽可大可小,说出去,只怕是要连累整个沈家,你可千万……” “知道了。”覃芷怡推了沈潇湘一把,她再怎么狠心,也不至于将整个沈家的性命当作儿戏。 “皇上宠爱我,绝非真心喜欢,只是那香气可让他静气凝神。但是,出现了如此巧合之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搅局。若是贸然前去,向皇上问个清楚,我担心会落入圈套。”沈潇湘向覃芷怡分析道。 虽然沈潇湘不清楚芸娘的存在,她也对勾心斗角的手段熟知一二。 “芷怡,你快帮我想想,到底会是谁,在背后捣鬼?” 覃芷怡瞒下了芸娘的事,更不能让沈潇湘朝这个方向探查,她打算抛出一个替身,帮芸娘挡下这个危机。 覃芷怡佯装努力思考,向沈潇湘说出了一个可能,“我猜,定是荣妃!” “荣妃?”沈潇湘顺着覃芷怡的思路,继续思索。 “当然是荣妃。毕竟在你得宠之前,最得宠的人可是荣妃,眼下,你明显是碍了她的眼。” 沈潇湘恍然大悟,随之点了点头,“芷怡,你说得对!既然荣妃先对我出手,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尉迟安一连多日未翻沈潇湘的牌子,延庆宫一时之间变得门可罗雀。 沈潇湘为了打发寂寞,总是去品芳斋串门,与高玟、覃芷怡一同消遣。 入夏之后,品芳斋的树木更加葱茏,夏风一吹,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热烈而奔放,散落在小院中央,三人围桌而坐,抱着西瓜啃得悠闲。 “荣妃近来格外显眼,又是筹办冰饮宴,又是召集后宫姐妹一同游湖纳凉。几日之后,她还在梓宸宫大摆生辰宴,让我吹笛庆贺。”高玟吃完了一块西瓜,将青白色的瓜皮丢到了一边。 沈潇湘忍不住嘲讽道:“近来,皇上去梓宸宫的次数少了,难免让她心急。再加上,生辰在即,皇上却想不起,只能格外多的小动作,引起皇上的注意罢了。” “生辰宴上,若是皇上又被我的笛声吸引,那可有趣极了!”高玟的双眼笑成了缝儿。 覃芷怡拿起帕子,轻擦嘴角的果汁,神色稍显凄凉。 即便荣妃的生辰宴上能见到尉迟安,她却毫无引人瞩目的手段,只能甘于平凡,坐在角落默默品尝爽口的菜肴。 转眼便到了容沐汐的生辰。梓宸宫的初夏,是一卷山水相宜的水墨画。小桥流水淙淙音,花间蝴蝶慢慢飞。 梓宸宫的花儿仿佛也在为容沐汐庆生,盛情怒放,宫中弥漫着淡淡的芬芳和青草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各位姐妹们,今日筵席以冰点和茶酒为主,请尽情享受。不过,本宫邀请了皇上,需得等上片刻。圣驾未至,不敢擅自开席。”容沐汐扬声说道。 一众妃嫔在席间议论纷纷,“荣妃娘娘甚是阔气,传说她宫里可是专门打造了一间地下室,用来贮藏分得的冰块。” “这场筵席,特意请了京城第一酒楼的师傅入宫,与御膳房的口味大不相同。”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到底有何不同。” 听着妃嫔的赞美,容沐汐喜不自胜,拿起一颗冰糖梅子姜含入口中。 沈潇湘见不惯容沐汐得意的模样,仿佛她如今的风光,都是拿沈潇湘的失意所换。 “皇上怎么还不来呢?该不会是忘了荣妃娘娘的生辰?” 沈潇湘如此一声张,又引得一众妃嫔连连附和,令容沐汐脸色难看。 等了许久,桌上的酥山化了一半,容沐汐的心也跟着碎成一片一片。 沈潇湘又煽风点火道:“等了这么久,皇上怕是不会来了。荣妃娘娘,要不派人去问问?” “不必,朕不是来了?”尉迟安姗姗来迟,一众妃嫔连忙起身行礼。 冰制点心多化作了水浆,原本赏心悦目的盘盘美食惨不忍睹,尉迟安却违心夸赞道:“爱妃有心了,不仅瞧上去垂涎欲滴,尝一口更是清爽甘甜。” 有了尉迟安的褒赞,席间众人顿时心情舒畅,拿起筷箸,大快朵颐。 “皇上,臣妾愿为陛下献舞一曲,望圣上笑纳。” 容沐汐款款走上桥边搭好的台子,一展舞姿,高玟如往常一般,藏在台下的某个角落,吹笛伴奏。 笛声悠扬,时而高亢,时而婉转,容沐汐和声而舞,如一朵绽放的花儿,绚烂夺目。 一曲结束,容沐汐如同月宫仙子,优雅定格,眉目含情看向高座之上的尉迟安。 “甚好。”尉迟安随意地拍拍手,又赏了容沐汐和高玟许多珍宝,“不过,高答应也该学些新曲,反反复复总是这几首,朕听得乏了。” 高玟洋洋自得的笑容突然凝固,她的目光扫过周围人的面庞,满眼皆是讥笑嘲弄。 她心中不忿,难道在尉迟安的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奏曲卖笑的低贱婢子,除了吹笛,她不该得到呵护和疼爱吗? 正在这时,肖嫦薇又盈盈起身,娇俏可人地看向尉迟安,对他轻吐芬芳…… 第86章 异域美人 肖嫦薇笑靥如花,与夏日浓郁的绿意,相映成趣。 “皇上,晴日暖阳,除了这爽口的糖水,臣妾还有一个惊喜,要赠与陛下。”肖嫦薇高冷的声调,在这燥热的夏日,显得格外清润。 “哦?爱妃总能出人意料。”尉迟安温柔地与之对望,表示期待。 肖嫦薇拍拍手,一位美人从一旁走出。只见那美人皮肤黝黑而健壮,与后宫弱不禁风的佳丽截然不同。她衣着清爽,一条纱布裹身,腰间挂着一串铜片,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皇上,这位是臣妾的远房表妹伊布莲娜,自小在塞外长大,能歌善舞,许多男儿对她的舞姿一见倾心。不知与荣妃妹妹相比,又能得到皇上的几分盛赞?” 肖嫦薇对伊布莲娜使了个眼色,女子舒展双臂,迎风摆动。 尉迟安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饶有兴味地观赏着。 伊布莲娜的容貌颇具异域风情,眉心点了一滴红,为其增添了一抹妖娆之色。她的裙摆色彩斑斓,其上交替绣着金丝银线,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光华。 一头棕色微卷的长发,缀着五彩的宝石和纯白的珍珠,随着她的旋转,绽放华丽的色泽。她举起一只小巧的手鼓,鼓面上绘满复杂的花纹图案,她的手指轻叩鼓面,发出响亮而有力的声音。 她踏着鼓点,不断旋转,舞步轻快又富有力量。与容沐汐的柔美不同,她的每个动作都生机蓬勃,仿佛放出笼子的野兽,尽情释放着狂野的躁动。 尉迟安按捺不住内心的欣喜,连连为其喝彩鼓掌。 而一众妃嫔看向台上的伊布莲娜,目光中充满了敌意。尤其是容沐汐,面无表情地关注着尉迟安的反应,见他看得聚精会神,不由恨意难平。 一曲结束,伊布莲娜将手中的鼓抛向一旁,蹦蹦跳跳地奔至尉迟安身旁,勾住他的脖子。 “皇上可还喜欢?”伊布莲娜对尉迟安眨眨眼,眉间流转的妖媚之色,仿佛能勾魂。 尉迟安顿时来了兴趣,只觉夏日闷热异常,他拉起伊布莲娜的手,说道:“伊布莲娜,风姿绰约,今赐封答应,入侍后宫。” 伊布莲娜沾沾自喜,立刻晃了晃身子,腰间叮当作响。 容沐汐的生辰宴还未结束,尉迟安便与伊布莲娜一同离开。二人双手紧握,缠缠绵绵,旁若无人。 容沐汐恼羞成怒,又不能怪尉迟安多情,便暗讽肖嫦薇:“肖贤妃,这是哪儿来的表妹,怎么与你生得毫无共同之处?” “我们肖家乃世家大族,族大支繁,有一两支去了异域,也不足为奇。倒是荣妃妹妹,似乎对皇上的新宠颇为不满?”肖嫦薇面上平静,毫无波澜。 “肖贤妃,你斗不过我,竟然请了外援。不知此举可有经皇后娘娘首肯?”容沐汐看向赵婧姝,等她定夺。 赵婧姝自打入了梓宸宫,便抱着看戏的态度,一言不发。如今见了伊布莲娜,脸色亦不好看。 “虽说伊布莲娜是贤妃的表妹,她的言行举止也实在荒唐。贤妃,你这表妹,可得好生调教。”赵婧姝阴着脸说道。 “是,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旨意。”肖嫦薇在赵婧姝面前,甚是恭敬。 伊布莲娜的乍然出现,令一众妃嫔没了胃口,对摆放在面前的可口佳肴兴趣索然。 方才落了面子的高玟,不甘心一直做个无声的陪衬,此时刚好是她露脸的机会。于是,她起身打圆场道:“这宫里多了一个伊布莲娜,等于我们多了一个姐妹,这是该庆贺的事呀!伊布莲娜生在塞外,阅历丰富,定能为我们姐妹带来诸多趣闻。” 容沐汐的注意力立即被高玟的话吸引,她从位上起身,一脸咄咄逼人地走向高玟:“高答应,看来,你很喜欢这个伊布莲娜呀?” 高玟避开容沐汐的锐利目光,低声下气地答道:“不……不是这样的,荣妃娘娘。嫔妾的意思是,今日娘娘生辰,不必在意伊布莲娜的出现,只愿娘娘洪福齐天,喜乐康健。” “本宫的生辰?皇上眼中可还有本宫,可还记得本宫的生辰?”容沐汐怒气腾腾。 “皇上定是记得,只不过……” “够了!你还敢出声?若非你笛艺不佳,令皇上嫌恶,皇上怎会不喜本宫的舞蹈,反被那个贱人迷惑!” 容沐汐端起高玟面前的酥山,将那黏稠的奶浆糊在高玟的发顶,糖水顺着脸颊和发丝流下,湿湿嗒嗒。 高玟面露惊愕,尖声惊叫:“啊!荣妃娘娘这是做甚!” 众嫔妃大惊,噤若寒蝉。覃芷怡想起那日被糖水泼身的窘态,更是愤恨,容沐汐仗着尉迟安的宠爱,竟然如此嚣张跋扈,随意欺凌弱小,压根不把皇后放于眼内。 “荣妃!你怎可如此对待高答应,太过无礼!”赵婧姝向来不喜容沐汐的手段,然而,对赵婧姝而言,高玟本就与容沐汐同为一丘之貉,为了高玟而向容沐汐出手,毫无裨益。因此,赵婧姝只是出言阻止,并未打算惩处荣妃。 容沐汐盛气凌人,将她对尉迟安的失望与恼火尽数发泄在高玟身上。 以她对赵婧姝的了解,只要尉迟安不在场,赵婧姝便会袖手旁观,哪怕责问几句,她也可随意编一个理由。 “皇后娘娘,本宫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妃子,教训一个不知礼数的小答应,又有何错?” 无法给容沐汐致命一击,赵婧姝不屑理会,任由容沐汐欺辱高玟,在场的其他妃嫔更加不便插手。 “够了,荣妃!”高玟哭得梨花带雨,一道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容沐汐的骄纵,“生辰宴怎可变为一场闹剧?高答应快去换了衣裳罢,这副狼狈样子,实在不好看。姐妹难得相聚,夏日风光旖旎,当纵情享受,岂可辜负荣妃的一番心意?” 容沐汐冷脸向李萱菱看去,而李萱菱却向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莫要轻举妄动,给旁人落下话柄。 第87章 飞来横祸 夏日,鸟鸣清脆,甚是悦耳。受了委屈的高玟却一直哭哭啼啼,传入一众妃嫔耳中,甚是聒噪。 李萱菱拦下了容沐汐的怒火,让满目通红的高玟去换身衣裳。 高玟起身将行,沈潇湘亦一同起身,对高玟说道:“高答应,我陪你一同前去,也可有个照应。” 覃芷怡瞧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暗暗失落。原本她打算陪高玟前去,顺道安慰她几句,谁知却被沈潇湘抢了先。 覃芷怡有些许好奇,近来沈潇湘频繁出入高玟房间,又与她过分亲近,到底又在打什么主意? 一众妃嫔在李萱菱的带领下,沉浸于美酒佳肴,谈笑风生,乐不思蜀,仿佛先前发生的所有不快早已灰飞烟灭。 直至高玟换了一身衣裳,再回生辰宴,她拿起手边的调羹,舀了一勺冰酪,放入口中细细品尝。 突然,一股灼烧感在高玟喉中燃起,她捏住脖颈,咿咿呀呀乱叫不止,脸上浮现出惊恐与痛苦的表情。 “高答应这是怎么了?”坐在她身旁的嫔妃忽地起身,手足无措地望着她。 高玟的喉中灼烧般的疼痛,她想出声求助,却用尽力气,也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微弱声响。高玟情绪失控,将面前的食盘瓷器一并推翻,发出器具的碎裂声。 赵婧姝望向高玟,她表情扭曲,身前一片狼藉,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高答应,发生何事?快传太医!” 太医急匆匆地赶到了梓宸宫,为高玟把脉问诊。一番诊断之后,太医眉头紧蹙,对赵婧姝说道:“高小主,似乎有中毒的迹象。但,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微臣无法判断。此种症状,太医院从未接触过,还请皇后娘娘恕微臣无能。” 赵婧姝平和大度,“章太医严重了。此毒非同寻常,太医院从未接触过,亦属常事。章太医竭尽所能,本宫又岂能怪罪于你。只不过,害人之心,何其狠辣,本宫定要彻查此事,绝不姑息,严惩不贷!” 覃芷怡同情地看向高玟,赵婧姝一心只想抓住凶手,却不管高玟的死活,到底是为受害者伸张正义,还是想在尉迟安面前邀功,显而易见。 高玟指着面前的冰点,咿咿呀呀不断。 坐在不远处的裕嫔吴莺莺,连忙上前,走至赵婧姝面前说道:“皇后娘娘,应让章太医仔细检查高玟面前的甜点。依嫔妾所见,毒,定是下在了甜点里!” 一众妃嫔闻言,立刻将面前的甜品推开,慌乱地拿起方帕,擦拭嘴角。 吴莺莺不嫌事大,继续说道:“方才荣妃娘娘怪责高答应的一幕,姐妹们皆亲眼所见,眼下高答应又中毒,必定是荣妃所为!” 容沐汐冷哼了一声,慵懒地开口:“本宫可是明目张胆、当着所有人的面,与高答应结怨。之后,本宫再毒害高答应,岂不是给自己挖了陷阱,惹人怀疑吗?裕嫔,本宫还没蠢到这种田地,别用你那颗猪脑来判定本宫的行为。” “你!皇后娘娘,荣妃当真是放肆!且不说,她丝毫不把娘娘摆在眼里,就连这种肮脏的言辞也说得出口。娘娘,您可得为高答应做主啊!” 吴莺莺对着赵婧姝一番哭诉,赵婧姝的脸色愈发难看。 “荣妃,你怎可这般无礼?再怎么说,裕嫔也算宫中的老人,是你的前辈,你不仅不尊重她,还用污秽之词辱骂她,失礼至极!在这宫中,无论位分高低,都该遵守宫规和礼节,这是立身之本。” 容沐汐坐在她的位置上淡淡一笑,顺手捏起一颗梅子姜,对着赵婧姝晃了晃,随后放入口中,眉眼含着笑意。 “不过是与裕嫔发生了口角,姐妹相处,难免有龃龉,皇后娘娘又为何如此介怀呢?都说宰相肚里好撑船,臣妾以为,皇后娘娘也该心胸宽广些,省得气到自己,坏了身子。” “荣妃,好大胆子!竟敢诅咒皇后娘娘?”赵婧姝身旁的常嬷嬷恼羞成怒,中宫主子竟被一个妃子踩在脚下,这口气怎么能忍? “本宫可没诅咒皇后娘娘,只是提醒娘娘,身体要紧。常嬷嬷,你一个奴婢,污蔑主子,又该当何罪呀?”容沐汐笑容灿烂,娇声说道,“皇后娘娘,您倒是评评理呀!” 本是调查毒害高玟一事,又变成了泼妇骂街般的争执,高玟气血上涌,咿呀乱叫,沙哑的声线发出撕裂一般的嚎叫。 赵婧姝瞪了常嬷嬷一眼,说道:“其他事姑且不理,本宫当务之急,是要揪出毒害高答应的真凶,还高答应一个公道。方才裕嫔所言有理,荣妃向来手段粗劣,这生辰宴又是由你筹办,不排除你是真凶的可能!” 容沐汐一脸无所谓的姿态,“那便劳烦章太医好好查查,本宫的甜品到底有没有问题。” 章太医在赵婧姝的授意下,拿出银针,一一检查桌上的美食珍馐。随后,他怯怯地看向赵婧姝,欲言又止。 容沐汐见章太医吞吞吐吐、欲说还休,又瞥见赵婧姝眼中流露的迫不及待,心下了然。于是,她一步一步逼近章太医,娇声道:“章太医,本宫的甜品可有问题?你若是没本事,太医院还有其他太医,不妨都来瞧一遍,如何?” 章太医战战兢兢地退了一步,不由自主地看向神情凛然的赵婧姝,张着口又说不出话来。 “章太医,但说无妨。”赵婧姝语气严肃。 章太医向赵婧姝鞠了一躬,“回皇后娘娘的话,荣妃娘娘的甜品并无下毒的迹象。” 容沐汐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赵婧姝却面如土色,不甘心又无计可施。 高玟仍旧咿咿呀呀地叫着,眼角溢出泪水,若是此事又同绣帕污渍一般,再无下文,她岂不是白白受了委屈? 覃芷怡担忧地望着高玟,除了安慰,她也想不出其他法子帮高玟找出真凶,只能向上天祈祷,但愿皇后身边的宫人还算办事得力,尽快查出真凶。 她的目光投向沈潇湘,询问沈潇湘的意见,而沈潇湘却嘴角含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第88章 人心难测 容沐汐的生辰宴无疾而终。 赵婧姝形容挫败,倚在步辇的扶手上,揉摁着太阳穴。回宫的步辇稍有颠簸,赵婧姝怒骂道:“一个个无所作为,屡屡让本宫失望,本宫干脆打发你们去刷恭桶,免得碍眼。” 常嬷嬷跟在一旁,低声下气地说道:“娘娘,老奴明明交代章太医,让他想法子将下毒一事与荣妃扯上关系。奈何章太医脸皮薄,实在说不出谎话。” “什么谎话?分明就是荣妃动的手脚,毒害高答应。”赵婧姝怒气冲冲地说,“只怪本宫参不透她的手段,当着众人的面,只得哑口无言。” “那……娘娘还要查下去吗?”常嬷嬷问道。 赵婧姝冷着脸道:“还查什么?当场未能捉住真凶,之后所有证据早已销毁,又怎能揪出那个恶人!” 另一边,覃芷怡搀扶着哭泣的高玟,心疼地安慰:“阿玟,你别伤心。皇后娘娘许诺,定会安排宫人追查到底,还你一个公道。好在只是嗓子有些损伤,并未伤及性命,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高玟咿咿呀呀,激动地挥手,身旁的沈潇湘按下她的双手,柔声劝慰:“阿玟,我们姐妹一场,绝不会抛下你不管。日后,我和芷怡,轮流来照顾你。假以时日,你的嗓子定会恢复如初的。” 将高玟平安送回,又叮嘱绫香悉心照料,覃芷怡才拉着沈潇湘回了房间。 二人面对面坐着,覃芷怡神情凝重,沈潇湘却气定神闲,仿佛无事发生。 “潇湘,你坦白告诉我,下毒一事,是你做的?” 沈潇湘嘴角微微上扬,神情尽是得意,她敲了敲覃芷怡的脑袋,说道:“芷怡,算你聪明!” “你是怎么做的?”覃芷怡眼前现出一层水雾。 沈潇湘并未察觉覃芷怡的异常,自信开口道:“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我不过是,趁着来品芳斋消遣的间隙,在高玟的笛子上抹了毒。幸好她性子懒散,生辰宴之前未曾使用那根笛子,不然,哪能有今日这般好的效果。” 覃芷怡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鄙夷,“毒素仍残留在笛上,你不怕高玟日后察觉,醒悟是你动的手脚?” “不会被察觉的。荣妃发火,弄污了高玟的衣裳,我扮作好心,假意要帮她擦笛子。趁着这个机会,残留在笛上的毒素已被我擦拭干净,证据销毁,谁还能查到我的身上?除非……” 沈潇湘静静地盯着覃芷怡,眼中光彩闪烁,令覃芷怡忽觉毛骨悚然。 “除非什么?”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说,我绝不会被人查出。” 覃芷怡心中酸楚,抱怨道:“你只是与荣妃有仇,为何要牵连无辜的高玟?” “我本想毒害高玟,嫁祸荣妃。就算没有证据,这场生辰宴出了事,也定与她脱不了干系。谁知,皇后无能,皇上偏帮。得知高玟出事以后,皇上只是差人传话,数落了荣妃几句。” 沈潇湘摇了摇头,叹息自己布了一个如此精巧的局,却因看不透人心而失利。只是苦了高玟这颗棋子,白白中毒,坏了嗓子。 覃芷怡嘟囔道:“高玟不仅无辜,她还是我们的好友。若她有性命危险,你就是草菅人命,滥杀无辜!” “芷怡,这宫里,唯有你我,才是相依为命。别被高玟的几句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到了紧要关头,她也会毫不犹豫,推你做替罪羊!” “高玟……也会如此?”覃芷怡双手颤抖,难道这宫里的每一道宫墙,都是被血染就? “芷怡,为了你我二人的前途,有些人不得不牺牲。”沈潇湘语重心长地说道。 覃芷怡恍恍惚惚,脑海中一时是高玟哭哭啼啼的样子,一时又是高玟怒目圆睁的样子,心中茫然不知所措。 “潇湘,如有一天,你我二人面临同样的境地,你是否也会利用我来达到目的?” 沈潇湘伸出手,揉了揉覃芷怡的头,向她保证:“芷怡,别乱想,你我是为了彼此而努力生存下去。若我连你都利用,换得的荣华又有何意义?” “入了宫,我才知人心险恶。我怕的是,再过数年浮浮沉沉,你我已然忘了初心,变得不似从前的自己。”覃芷怡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脑海中仍会闪过高玟受伤的惨状,令人心惊肉跳。 “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什么,最终都会和好如初。这一点,我深信不疑。”沈潇湘认真凝视着覃芷怡的双目,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夏日时节,容沐汐最欢喜的两件事,便是品尝冰点和过生辰。 然而,今年的生辰宴惨不忍睹,除了肖嫦薇搅局、高玟中毒之外,最令容沐汐失望的是,尉迟安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生辰,生辰礼也未如期送至。 “娘娘,兴许是,皇上国事繁忙,一时间忘了呢?”裳熹安慰道。 “定是皇后背后告状,令皇上误会高答应中毒错在娘娘。虽说证据缺失,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往往起于一两件小事。”裳寂为二人分析道。 “那可糟了,皇上误会娘娘,该怎么办呀?”裳熹忐忑不安。 裳寂表情冷静地继续分析,“这时候,娘娘需得亲自前往承乾宫,向皇上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接着,娘娘再使出杀手锏,对皇上撒娇哭啼,皇上一心疼,自然与娘娘和好如初。” 容沐汐在二人交谈间,先是吃了一碗酥山,又吃了一碗冰雪冷元子。 “娘娘,冰点寒凉,怎可一下子吃这么多!”裳熹见状,立刻制止。 “本宫连吃什么的自由也没了吗?这次可别想本宫低头,主动找狗皇帝解除误会。本宫本就是贪图他的王权富贵,连生辰礼也没了,还指望本宫低三下四,凭什么?” “娘娘慎言!”裳熹、裳寂惊慌失措,连忙关了门窗,劝说道,“娘娘,隔墙有耳,这些话可万万说不得!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后果不堪设想。” “本宫自然知道,用不着你二人提醒。”容沐汐气急,将摆在案几上的酥山、薄荷冰水推翻在地,趁着二人打扫忙碌,溜出了梓宸宫。 第89章 高不胜寒 夏夜,淡淡的月光照耀下,夜来香散发幽香。 容沐汐踏着月光,循着香气,专挑偏僻无人的小径,行走于黑夜之中。 “如此度过生辰日,倒也稀奇。”容沐汐脚步轻盈,踩着柔软的草地,时而一个旋转,时而一个跳跃,自在洒脱。 容沐汐昂着头,看着夜空里的银月缓缓藏于白云深处,她连忙双手合十,对着月光许愿:“愿往后余生,平安喜乐,富贵吉祥。” 远处的亭台楼阁隐于黑暗之中,容沐汐忽然心生一念,京城中的百姓如何度过这寻常一日? 想到这里,容沐汐壮着胆子,摸黑向宫墙走去。 独自一人上了城墙,容沐汐心如擂鼓,周身的空气都弥漫着紧张的氛围。一步一步踏在坚固的石阶上,有些沉重,又有些轻飘飘。 上一次登上城墙,还是两年前,与尉迟安携手,身后跟着数名侍卫。 那日,尉迟安突然起了登高观日落的心思,带她上了城墙,看夕阳西下,余晖将天空染成金红色。 在城墙上临风而立,眼前是残阳如血的壮丽景象,夕阳将天空绣成几块颜色,最近太阳的是璀璨的金,渐渐变幻为温暖的橙,延伸向外是浪漫的粉。而苍穹总是无穷尽,即便夕阳的颜色再充沛,仍旧遮盖不住深远的蓝。 鸟儿归巢,一只黑白相间的鸟,从容沐汐眼前飞过。她想象自己变成了一只鸟,从城墙上纵身而下,又展翅高飞…… 如今,又站在同样的位置,只有她一人。尉迟安大约在承乾宫纵情声色,而那群侍卫只会屈膝于她高贵的地位。 容沐汐踮起脚尖,极目远眺,远处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昏黄摇曳,颇为温馨。 “荣妃娘娘?”一个当值的侍卫,上了城墙巡视,见到容沐汐,格外诧异,随即毕恭毕敬地行礼。 容沐汐闻声回头,发现面前的侍卫似乎有些眼熟。 “这不是娘娘该来的地方。娘娘此时应在梓宸宫,准备安寝。” 月光柔和,走近几步,恰好能看见侍卫的面容。只见他面庞白皙,五官秀气,一双桃花眼澄澈明净,又透着几分凌厉、刚毅。 容沐汐从梓宸宫逃遁,并未刻意打扮,此时一头瀑布般的秀发随意披散脑后,身着一袭白裙,脸上也卸下了平日精致的妆容。 她媚眼如丝,目光在侍卫的脸上逡巡,心中暗叹,“这个小侍卫,生得秀美,身姿挺拔,即便站在一群高大威武的侍卫中,也是翘楚。只不过,年龄上稍显稚嫩,甚是有趣。” “荣妃娘娘?”侍卫见容沐汐盯着他笑而不语,不由神色腼腆,脸颊微烫,“微臣送娘娘回宫?” 容沐汐转身回到城墙边,灵活地爬上墙头,缓缓起身,在闷热的夏风中伫立。 侍卫见状,快步走至墙边,伸手护住墙头上的容沐汐,“荣妃娘娘,此举危险,快下来罢!” “小侍卫,你说说看,本宫是不够好看,还是年老色衰了?”容沐汐回眸一笑,又转头眺望远方。 侍卫企图上手扶住容沐汐的双腿,在触及衣裙的一瞬,又收回了手掌。 “荣妃娘娘貌美,鲜少有人可媲美,而娘娘正值青春年华,何来年老色衰一说。”侍卫一本正经地回答。 容沐汐苦涩一笑,侧过身子向侍卫诉苦,“今日是本宫的生辰,然而本宫等来的不是皇上,而是皇上与新欢的良辰美景。古来自有,只听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侍卫的话语在喉间打转,他思忖如何开口才在分寸之内,“荣妃娘娘,微臣不便对任何人评头论足,但微臣以为,娘娘的心意当让皇上知晓。” 容沐汐张开双臂,仰头含笑,“本宫的心意?小侍卫,本宫见你心思单纯,提醒你几句,这宫闱之中,哪来的情深几许?” “荣妃娘娘,小心!”侍卫只顾着容沐汐的安危,并未在意她到底说了什么话。 容沐汐转过身,从墙头跳下,侍卫紧忙扶住她纤细的手臂。 “本宫又非弱柳,可不似宫中的娘娘一般弱不禁风。”容沐汐冷声推开侍卫搀扶的手,斜睨了他一眼。 “是微臣无礼了。”侍卫收回手,退后了几步,讪讪答道。 容沐汐见侍卫退后,又向着他走近了几步,二人之间的距离仅仅一个拳头,“小侍卫,你误会本宫了。” “误会什么?”侍卫有些紧张。 “皇上有后宫佳丽三千,怎可只取一瓢饮?这么简单的道理,本宫自打入宫,就深深刻在了心里。”容沐汐莞尔一笑,直勾勾地盯着那侍卫。 侍卫脸颊微红,“是,皇上雨露均沾,方能后宫和睦。” “本宫感慨美人迟暮,是怕岁月不等人,早晚要沉寂在深宫里。” 容沐汐与那侍卫四目相对,神色黯然,眸光流转,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惹人生怜。 而那侍卫却气定神闲,并未乱了方寸,只是稍显不自在,目光挪去了旁处,不再与容沐汐对望。 “小侍卫,你怎地不说话了?”容沐汐背着手,向旁迈了一步,挡住侍卫的目光,露出娇俏可人的笑意。 “呃……是该说些安慰娘娘的话,但微臣嘴拙,实在想不出……” 容沐汐伸出纤纤玉指,压住侍卫薄薄的唇瓣,“算了,不必多言。” 她的语气微微有些失望和凄凉,心中却暗自思量,这个小侍卫好生无趣,一点不解风情。 “今晚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你也从未见过荣妃,知道了吗?” 侍卫颔首,应允,“微臣自不会外传。” 容沐汐扯了扯衣衫,又恢复了往昔的趾高气扬,一步一步走下城墙。侍卫跟在她的身后,护送她一路平安。 走到最后一阶,侍卫突然出声,叫住她。 容沐汐顿足,回首,见那侍卫对着她鞠了一躬,缓缓说道:“一岁一礼,一寸欢喜,祝荣妃娘娘生辰吉乐。” 容沐汐动了动嘴角,眼眶猝不及防地湿润,她骤然转身,拎起裙摆,快步向前奔去。 她的背影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第90章 哑口无言 夏日炎炎,若是少了冰块降温,可是烦躁难熬。 覃芷怡为了节省份例,令毓梓大开窗户,热风灌了进来,伴着蝉的聒噪,头昏脑胀。 “我得去照看高玟了。”覃芷怡出于愧疚,这几日一直忙于照料,生怕高玟因中毒之事想不开而情绪低落。 来到高玟的房内,覃芷怡见她又在呜呜啜泣,不由向绫香询问:“高答应这是怎么了?” “覃小主,中午皇上来探望我家主子……”绫香瞥了高玟一眼,支支吾吾道。 “皇上来了?这是好事,高答应是喜极而泣?” “不是。虽说小主经过多日调养,已能出声,但嗓子沙哑,没了往日的清脆。皇上听了,大发雷霆,嫌弃小主的嗓音,刚坐下,便离开了……” 高玟闻言,哭得更加伤心欲绝,绫香扶住她的肩头,轻轻拍着,细声细语地安慰道:“小主,别哭了,假以时日,定会好的。” 高玟的嗓子经过灼烧之痛,已是全然沙哑,覃芷怡对高玟十分同情,忍不住帮她说话,“这也怪不得高答应,分明是……生辰宴上出了事,难道无人承担罪责吗?” “小主一事,对荣妃娘娘未有任何影响。前几日,皇上因忘记荣妃娘娘生辰,特意去了梓宸宫,向荣妃娘娘赔礼道歉,还送了荣妃娘娘一箱宝贝,一箱黄金。连西域各国上贡的好些奇珍异物,都给了荣妃娘娘。” 覃芷怡咬紧下唇,满腹酸楚:“皇后娘娘,也未查下去吗?” “别提了,这件事倒是令皇上与皇后娘娘生了嫌隙。皇上怪皇后娘娘治理无方,才导致小主中毒,责骂了娘娘几句,还罚了娘娘一个月的俸禄。” 高玟坐在一旁,哭得愈发伤心,覃芷怡上前哄她:“阿玟,不如我陪你去御花园散散心?你瞧,前几日你还说不出话来,现下已能开口说话,再过几日,就会好的。” “好了又有何用?皇上已经嫌弃我了。”高玟抽抽嗒嗒,用方帕不断擦拭着泪珠。 “皇上……贵人多忘事,等你好了,皇上已经忘了这一茬,又会宠爱你的。” 高玟乖巧地跟在覃芷怡身后,去御花园散步顺心,眼前大片浓郁的绿色,预示着蓬勃的生命力。 开在花园中的草木尚且如此,人又何尝能放弃希望? 想到这里,高玟的心中重燃生机,脸上绽放笑意。她与覃芷怡对视一笑,拉着覃芷怡在花间穿梭,仿佛两只翩跹的蝴蝶。 正在这时,一棵参天大树的背后,两个宫女正在窃窃私语。 “如日中天的几个小主,一个一个失势,看来,还是荣妃娘娘最得圣心。” “谁说不是呢?只能怪这些小主接不住滔天的富贵,才会突然失了宠爱。其实,高答应得宠,实在奇怪,她相貌平平,家世一般,不过会吹笛子罢了!” “是啊。说到底,还是荣妃娘娘扶了她一把。你不也会吹笛子吗?不然,你去求求荣妃娘娘,下一个得宠的就是你了!” “我才不愿走高答应的路。你看她现在咿咿呀呀的样子,连话都说不清,皇上想起这个人,定是恶心不已。我若是皇上,连瞧也不瞧她一眼。” “这话……不能说?传到高答应耳中,你怕是要遭罪的。” “高答应可是彻底失势了,还有谁会为她出头?见到高答应,都不用对她客气。” 二人的对话,传到高玟和覃芷怡的耳中。 高玟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方才重燃的生机被冷水一浇,灭了。 而覃芷怡双手攥拳,一股热血直窜脑中,要为高玟出这口恶气。 “你们是哪个宫的婢子,竟敢背地议论主子,如此无礼!”覃芷怡一个箭步冲上前,指着那两个说闲言碎语的宫婢,怒骂道。 两个宫婢脸色吓得惨白,见来人是高玟和覃芷怡,又松了一口气,讥笑道:“原来是两个无宠的答应,我们说便说了,你们又能怎样?” 高玟满脸愠色,哑声道:“再怎么说,我们都是主子,而你们是奴婢……你们以下犯上,我们得好好管束……绫香,掌嘴!” 绫香性子较软,哪怕她对宫女二人的恶劣行径颇为不满,听见高玟的吩咐,也迟疑了片刻。 她畏首畏尾地上前,扬起巴掌,作势欲打,其中一个宫女反手捉住绫香的手腕,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 “想打我们,就凭你?”另一个宫女瞪着绫香,恶狠狠说道。 趴在地上的绫香怯懦地看了高玟一眼,委屈地从地上爬起,走到高玟的身后。 覃芷怡拍了拍绫香的肩头,又用眼神示意高玟冷静,独自上前,对两个宫女训责道:“高答应不过是暂时伤了嗓子,等她恢复的那日,自然会恢复圣宠。高答应今日可以收回掌嘴的处罚,但你们二人,必须向高答应道歉。” 两个宫女哈哈大笑,不屑地打量着覃芷怡,说道:“你当你是谁呢?骂又骂不过,打也打不着,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呢?在这宫里,无宠就是奴才,任谁都可以欺负!” 高玟快步上前,对着其中一个宫女便是一脚,破口大骂道:“就凭你们,也想欺负到我的头上?我……我早晚要你们好看!” 被踢的宫女不服气,对着高玟猛地一推,二人眼看着就要大打出手。覃芷怡连忙拉住高玟,劝阻道:“阿玟,别冲动,与这宫婢厮斗,传了出去,落了面子。” 另一个宫女却在一旁煽风点火,“高答应的声音难听至极,连话都说不清楚。我们还以为,她咿咿呀呀叫着,是在辱骂皇上无情,所以才出手教训,让她长点记性!”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走近,覃芷怡定睛一瞧,仿佛看见了救星。遂朝她挥了挥手,扬声说道:“荣妃娘娘,这两个宫女目中无人、触犯宫规,出言辱骂高答应不止,还出手伤人。请荣妃娘娘为高答应做主,好好调教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 容沐汐闻言,转过身,饶有兴致地看向这场好戏…… 第91章 大病初愈 天气晴好,虽说有些燥热,但在绿荫如盖的御花园,却吹着丝丝清凉。 容沐汐带着两个贴身丫鬟来御花园纳凉,被覃芷怡叫住,求她伸张正义。 容沐汐莲步轻移,许久才走到覃芷怡身旁,戏谑地盯着那两个宫婢,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两个宫婢对视一眼,惊恐地跪了下来,求饶道:“荣妃娘娘饶命,奴婢无心欺辱高答应,是高答应先出言挑衅,奴婢才辩驳了几句。” 容沐汐摇了摇手中的锦绣团扇,善解人意地说道:“不过是发生了几句口角,不必如此。你们两个快快起身罢!” “多谢荣妃娘娘!”二人跪谢容沐汐,随后起身站于一旁,目光挑衅地看向覃芷怡与高玟。 覃芷怡愤愤地瞪着二人,不甘心地问道:“荣妃娘娘,明明是那两个奴婢的错,为何不出言教训?至少该让她们向高答应道歉!” 高玟低头站在一旁,不敢出声,她连看容沐汐一眼,都心有余悸。 容沐汐冷笑道:“本宫凭何管这些闲事?本宫又非皇后,没有管理后宫的权力,可不敢僭越。” 覃芷怡看着高玟魂不守舍的模样,心疼不已,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荣妃娘娘,高答应一直为您瞻前马后,忠心耿耿。嫔妾也甘愿做娘娘的附属。而娘娘却对我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未将我们当作姐妹。甚至,用低劣的手段羞辱我们。娘娘觉得合理吗?” “哟,小小的答应也敢质问本宫。平日里乖巧温顺,今天终于露出尖嘴利牙了。”容沐汐讥讽道,“对本宫而言,你们只是棋盘上的小小棋子。本宫需要的时候,棋子前进一步,本宫不需要了,便挥手打翻。本宫可是一丁点儿也不会怜惜呢!” 覃芷怡气急,呼吸急促,正要出言反击,一把温和的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荣妃还真是一成不变,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与从前一模一样。” 容沐汐和覃芷怡一同向后看去,一位长相温婉的女子映入眼帘。她嘴角含笑,如同春日里的暖阳,融融暖意,引百花盛放,莺飞草长。 而容沐汐见到此女,却是怒上心头,“禧嫔?还以为,你要在发霉的屋子里待到老死,怎么终于肯出来了?” “多亏皇后娘娘仁心,不仅免了嫔妾的请安礼,更让太医好生照料,嫔妾才能完好如初地故地重游。” 覃芷怡在一旁观望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好奇这位面生的女子到底是谁? 高玟在她耳边,悄声说道:“这是禧嫔娘娘,前段日子身体抱恙,在玉澜宫休养许久。想当年,她也是风光无两的宠妃,恩宠并不比荣妃少,如今养好了身子,这风又不知要如何吹了!” 容沐汐摇着团扇,向禧嫔站立之处走了几步,盛气凌人地说道:“哼,你这个叛徒,还有脸出现在本宫面前?” 禧嫔冯淑桐冷笑,“如果我是叛徒,也是你和德妃逼的。和你们相处的这些年,我早已看清你们的真面目。为你们做牛做马的是我,你们却如何对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覃芷怡与高玟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原来,禧嫔娘娘也被如此对待过。” 容沐汐白了冯淑桐一眼,又说道:“你嫌我与德妃对你不好,那皇后又是怎样待你的?” “皇后娘娘待嫔妾很是用心,关心是真的,提携也是真的。”冯淑桐平静地说道,对容沐汐的无礼不予理会。 容沐汐不屑地哼了一声,“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地待在皇后身边,做条摇尾乞怜的狗。别再回来找德妃了!” 说罢,容沐汐带着两个丫鬟,气呼呼地离开。 冯淑桐缓缓走到一旁看热闹的宫婢身前,说时迟那时快,她扬起手,左右开弓,分别扇了每人两个耳光。 两个宫婢脚下一软,又跪倒在地,“禧嫔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两个小宫婢也敢顶撞主子?高答应再怎么无宠,都是主子,而你们是奴婢,当竭尽全力为主子效命。这次姑且饶过你们,下次再犯,本宫定禀明皇后娘娘。”冯淑桐厉声说道。 一旁的高玟和覃芷怡连连拍手,被冯淑桐的英姿飒爽震撼。 “禧嫔娘娘愿为嫔妾做主,嫔妾不胜感激。”高玟向屈膝禧嫔行礼、道谢。 “还不快向高答应道歉。”冯淑萍喝令道。 两个宫婢毕恭毕敬地站在高玟面前,小声说道:“都是奴婢的错,还请高答应原谅。” 高玟还未答话,冯淑桐又呵斥道:“毫无诚意,跪下说话!” 两个宫婢欲哭无泪,跪在地上,不情不愿地说道:“高答应大人有大量,还请放过奴婢。” 高玟瞪了二人一眼,随即摆了摆手,“罢了,我这样一个废人,也不为难你们。日后,只盼井水不犯河水,再无纠葛。” 两个宫婢落荒逃走,高玟的情绪又沉到了低点,覃芷怡挽住她的手臂,轻声安慰她。 冯淑桐面色柔和地走近二人,轻拍覃芷怡的肩头,说道:“你二人也应早做打算,无宠的妃嫔并非无路可走,只是前路艰难。找个身居高位的妃子依靠,也可处处有看顾。” “多谢禧嫔娘娘提点,不过,找个身居高位的妃子庇护,却是难事。”覃芷怡撇了撇嘴,神情黯然。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禧嫔淡淡一笑,“既没有恩宠,也没有庇护,落单的妃嫔总会有类似的待遇。在后宫行走,更重要的是势力,一群人的力量总要大于一个人。本宫只说这些,具体怎么做,还要看你们。” 说完这些话,冯淑桐也带着宫婢离开,留下覃芷怡和高玟二人。 “禧嫔娘娘说话的神情,与一人很像。”高玟望着冯淑桐的背影说道。 覃芷怡点点头,接话:“德妃娘娘是吗?禧嫔娘娘劝我们寻个阵营庇护,是暗示我们要为皇后娘娘做事吗?” 高玟摇了摇头,“似乎是,又似乎不是。” 覃芷怡拉着高玟往回走,“不管是或不是,我更加好奇,荣妃和禧嫔到底是为何结下了梁子。” 第92章 人走茶凉 回到品芳斋,高玟将覃芷怡带入房内,故弄玄虚地说道:“芷怡,你不是好奇荣妃与禧嫔之间的过节吗?” 覃芷怡的目光中充满期待,“莫非,你知晓?” “那是自然!”高玟的笑容得意又可爱。 才入宫时,高玟就与宫人交好,时不时朝她们打探消息。如今成了答应,更是教绫香如何四处探询情报,了解宫中各个妃嫔的秘闻。 “荣妃和德妃自成一派,这件事人人皆知,但你不知道的是,禧嫔娘娘曾经也是德妃的好姐妹。传说,禧嫔和德妃从小一同长大,感情颇深,入宫之后,互相帮扶,连皇上都夸二人姐妹情深,可谓一段佳话。” 覃芷怡暗自慨叹,德妃与禧嫔从前种种,竟与她和沈潇湘如此相似。 “只可惜,美好的开始往往以遗憾收场。后来因为一件事,二人彻底闹掰,再相见,便是陌路人。” 覃芷怡诧异道:“何事会让曾经的姐妹反目成仇呢?” “具体发生了何事,我也只是零零散散地听说,并未深究,不排除误传的可能。”高玟遮遮掩掩,似乎不愿再开口。 覃芷怡扯住高玟的衣袖,摇摇晃晃道:“阿玟,你就告诉我呗,我是不会乱说的。哪怕是误传,也说来听听嘛!” 高玟架不住覃芷怡撒娇,轻笑了几声,继续说道:“好似是禧嫔小产,德妃非但没去安慰,还在背地里中伤禧嫔,说她福浅才留不住皇家血脉,被禧嫔得知后怒不可遏。” “这……好像不至于闹掰?毕竟,断章取义的传话,总是容易误会。” “还没说完呢!后来,禧嫔的身子恢复,想再度复宠,重回曾经的辉煌,又被德妃插手阻挠。德妃硬是捧了荣妃上位,那时荣妃和禧嫔位分一样,晋升妃位的名额却只有一个。荣妃就是趁这个机会,成了风光无限的宠妃,而禧嫔再度失望。” “可是……兴许是皇上想升荣妃,并非是德妃从中作梗呢?”覃芷怡为德妃想着说辞。 “再后来啊,一次宫宴上,德妃竟和皇后穿了相同颜色的衣裳,这可是犯了皇后的大忌,令皇后大怒,重罚德妃。听说,德妃穿这件衣裳,还是禧嫔怂恿。宴会之后,二人争执不休,大动干戈,最后终于形同陌路。” 覃芷怡恍然大悟,姐妹情深又怎会被一件小事割裂,而是件件桩桩刺心的小事堆叠,将二人推得越来越远。 那边厢,容沐汐带着两个丫鬟并未回去梓宸宫,而是气势汹汹地去了李萱菱居住的昭华宫。 昭华宫不同于梓宸宫的奢华,却也处处透着精巧雅致。昭华宫以古朴简约为格调,摆在明面上的,皆是历久弥新的传世古董。 “德妃,禧嫔从玉澜宫出来了,你可知情?”容沐汐嚷嚷着进了李萱菱的寝宫,下人拦也拦不住。 李萱菱刚从卧榻起身,身着一件寝衣,披头散发地迎了过来,“身子好了,自然会出来,总不能一直守着空荡荡的房间,无动于衷?” 容沐汐鼎盛的怒意渐渐消散,脾性稍有缓和。她径自走去贵妃榻旁,坐了下来,秀竹立刻为她斟了一杯热茶。 “夏日炎炎,本宫才不饮热茶,快给本宫换一碗冰镇酸梅汤!”容沐汐推开热茶,对秀竹说道。 李萱菱在她对面坐下,又将热茶推了过去,“本宫体虚,向来吃不得寒凉之物,因此,昭华宫也不曾备有冰镇酸梅汤。妹妹亦该少吃寒凉之物,这些年,也未见你有任何动静,这等荣宠,早该有喜了!” “多谢姐姐关心,妹妹不愿。”容沐汐嘟囔道。 李萱菱摇了摇头,握住容沐汐冰凉的手,“改日,我令太医院的圣手好好为你瞧瞧。你的性子可得改改,别忘了,我们日后的安稳还得仰仗一个孩子。” “禧嫔当年小产,心中万分难受,任性妄为一些,也属人之常情。”容沐汐接过那杯热茶,浅浅饮上一口,又落下。 李萱菱淡淡一笑,并未接话。 “令我纳闷的是,明明害她的人是皇后,她却反咬你一口。皇后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令她性情大变,做了叛徒呢?” 李萱菱拍了拍容沐汐的肩头,示意她冷静,随后又柔声说道:“一个人会怎么做,并非真的受旁人教唆,而是她本心如此。” 容沐汐静静地凝视眼前人,虽然她的眼角爬上了细纹,韶华渐逝,但她眉眼间流露而出的气定神闲、从容不迫,依旧令她风韵犹存。 “姐姐的意思是,禧嫔早就对你心生怨怼?可是,你明明对她掏心掏肺,处处为她打算。” 李萱菱起身,目光穿过敞开的窗户,向远处眺望。昭华宫里鲜少姹紫嫣红,更多的是淡雅之色。 “禧嫔何止是对我怀恨在心,她对整个姐妹会,早就生了龃龉。我对她处处忍让,任由她胡作非为,她却仍不领情,还要站在皇后身边,与我对立。” “可是,你和她的情意,累经二十余年。她现下为皇后做事,你当真下得去手,对付她吗?” 容沐汐缓缓踱步至李萱菱身边,扶住她的肩头。 李萱菱回过头,拍了拍容沐汐的手,对她莞尔一笑,“自然下得去手。从她设计陷害我,向皇后投诚的那一刻起,我便再无这个姐妹。日后,与她狭路相逢,我定不留情!” 回梓宸宫的路上,容沐汐少言寡语,始终低垂着头,心事重重。 裳寂走在她身旁,轻声询问:“娘娘,德妃娘娘说得在理,今日之后,就把药停了?是药三分毒,总归对身子有损伤,若是不能有喜,奴婢对主家那边,也不好交待。” “对主家那边要什么交待?今时今日,也是他们亏欠于我。”容沐汐沉声道。 “娘娘,主家哪里是亏欠您,虽说没了自由,于您而言,也算是一种恩情。”裳熹小声道。 容沐汐回头,瞪视裳熹,“你到底是为主家办事,还是效忠本宫?本宫不愿做的事,谁都强求不得,想让本宫有喜,绝无可能!” 第93章 相煎何急 禧嫔冯淑桐,坐于铜镜前,一双毫无瑕疵的玉手轻启妆匣,取出一个椭圆形的粉扑,蘸取微量脂粉,对镜粉饰面颊。 她与李萱菱年纪相仿,一同入宫,一同承宠,而她的面容却光华犹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不曾有一丝细纹,细腻乌黑的秀发,还如同进宫时一般浓密。 “入宫这些年,娘娘丝毫未变,倒是那德妃,苍老了许多。”一直在身边服侍的莲湘感慨道,“成日里工于算计,总归要耗费心神。” 冯淑桐未接话,莲湘的一字一句却钻入她的脑海中,生根发芽,她的思绪辗转回到从前…… “姐姐,你看这朵花开得多艳,刚好能衬出姐姐的艳丽。”冯淑桐在御花园转了一圈,挑中这支花,摘了下来。 冯淑桐拿着花儿在李萱菱鬓前比划,趁她分神,快如疾风般插在她的发间。 李萱菱嗔怒:“哎呀,都说了,我不喜艳俗的花儿,更不想与那花儿一般,如期凋零。” 冯淑桐躲在李萱菱身后,双手捏住她的双肩,探出头道:“姐姐可是先皇后钦点,要做太子妃的人。待二皇子登上那个位置,姐姐将母仪天下,雍容华贵。又岂是这花儿能比拟的?” 李萱菱端庄大气,听了冯淑桐的话,不过淡淡一笑,快步向前走去。 冯淑桐跟在李萱菱的身后,依旧口若悬河:“今日贵妃宣你我入宫,定是谈及二皇子的婚事。若是姐姐铁心与他厮守,我也愿相伴左右,辅佐姐姐做一代贤后。” “你呀,少说点罢!待会到了贵妃娘娘那儿,可别再叽叽喳喳,说这些害臊的话。” 冯淑桐,与李萱菱,从小一同长大的闺中密友,情胜姐妹。 早在进宫之前,二人便已相约,同在尉迟安的后宫,不争不抢,姐妹情永摆首位。彼此守护,哪怕尉迟安欺负其中一个,另一个也需挺身而出,护其公道。 入宫之后,冯淑桐面对尉迟安,始终提不起兴趣,反倒是尉迟安,常常召她入承乾宫伴驾。 冯淑桐将满腔情意倾注于李萱菱,对她格外用心。不用在承乾宫伺候,她定是在昭华宫陪李萱菱打发寂寥。 直到那个女人的出现,将她与李萱菱长久以往的和谐打破,她与李萱菱仿佛渐行渐远…… “德妃娘娘,我家主子见血,奴婢要去请太医,可主子怎么说也不肯,非得让奴婢来请娘娘过去。”莲湘紧张又急迫地说道。 李萱菱惊愕不已,她赶忙随莲湘走了一段路程,立刻催促道:“莲湘,你先去请太医,本宫自会去瞧瞧。” 到了玉澜宫,李萱菱疾步奔向冯淑桐的卧榻,只见冯淑桐脸色苍白地躺在榻上,一只手无力地垂落。 李萱菱跪在榻下,握住冯淑桐的手,轻声说道:“淑桐,出了此等大事,得先请太医才是,你的身子要紧。” 冯淑桐咬紧嘴唇,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有气无力地说道:“姐姐,大约是保不住了,请太医又有何用?我只想见见姐姐,哪怕咽了这口气,倒也无憾。” “胡说什么!”李萱菱厉声道,“一会儿太医过来,定能救回来,别说傻话!” 太医已无力回天,冯淑桐小产,一双空洞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帷帐,半晌不说一句话。李萱菱在卧榻旁低声哭泣,不知是忆起旧事,还是为冯淑桐而心有不甘。 一天好似一年般漫长,冯淑桐终于开口:“姐姐,你说,为何我俩都守不住这份福气?” “定是有人要害咱们。”李萱菱双眼红肿,此刻异常平静,“本宫定要查出,谁是害你的凶手!” 一连几日,冯淑桐卧床休养,却未见李萱菱的身影。 她向莲湘打听数次,莲湘总是说:“德妃娘娘与荣妃娘娘忙着查明真相,脱不开身。待到水落石出那日,定会来看主子的。” 终于,李萱菱和容沐汐来到了玉澜宫,脸上却并无喜色,调查似乎进展得并不顺利。 “到底是谁,害了我的孩儿?”冯淑桐红着双眼,嘶吼道。 李萱菱坐在榻上,紧紧攥住冯淑桐的手,而容沐汐垂首站在一旁,同情地望着她。 “那日御膳房送来的饮食中掺了伤身的成分,而动手的丫鬟已咬舌自尽,断了证据,没法再继续往下查。不过,荣妃的眼线传话,那丫鬟曾与裕嫔有过来往。” “裕嫔,我与她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冯淑桐哭啼道。 容沐汐纠正道:“不是裕嫔,她只是为皇后做事。真正要害你的,是赵婧姝!” 冯淑桐瞪大双眼,咬牙切齿地说道:“赵婧姝……当年姐姐小产,她才有机会坐上皇后之位,如今又来害我的孩儿,成心与我们姐妹过不去吗?我猜,姐姐当年之事也是出自她手。” “就算如此,又如何?没有证据,便是攀污皇后,对你我毫无益处。”李萱菱出声,让冯淑桐从气急的盲目中醒转。 “就这样放过她吗?”冯淑桐垂泪,伤心不已,一旁的容沐汐亦红了双眼,“怎可白白丢了一条性命,应该拉她陪葬才对!” “禧嫔,你先冷静,让德妃姐姐好好想想。可叹的是,哪怕我们身居高位,也要被强权欺凌。”容沐汐幽幽叹了一口气,语气中皆是怜惜。 李萱菱冷声道:“既然她屡屡出手害人,自然会露出破绽。这次姑且不与她计较,等到秋后算账,定不会饶她!” 过了一段时日,冯淑桐的身子渐有好转。这日,太医照常来玉澜宫把脉,冯淑桐却颇为讶异,“章太医?一直为本宫诊治的不是刘太医吗?” “刘太医今日告假,之后便由微臣为娘娘诊治。”章太医答道。 冯淑桐将信将疑地伸出手腕,却见章太医的脸色愈发难看,“章太医,怎么了?” 章太医摇了摇头,对冯淑桐说道:“娘娘身子阴虚异常,与长期服用药物有关,这也是导致小产的原因。” “什么?”冯淑桐惊愕不已,她并未长期服药,怎会身子阴虚?德妃明明说,小产的原因是那日的饮食有问题,又怎会是长期服药的问题…… 第94章 同室操戈 冯淑桐立刻封锁了消息,告诉莲湘莫要走漏风声,特别是德妃和荣妃二人。 随后,冯淑桐安排玉澜宫的下人同章太医一起搜宫,只要发现可疑之物,定会重重有赏。 果不其然,一名宫人在后花园树下残留的药渣里,发现令身子亏损的药物。经章太医确认,正是让冯淑桐小产的元凶! 屏退所有下人,冯淑桐只留莲湘在内室,“这副方子,是刘太医开的,对吗?” “娘娘,正是刘太医亲手写的方子。奴婢不解,当时娘娘身体康健,为何德妃非要让娘娘开保胎的药方?”莲湘小声嘀咕。 “本宫以为,姐姐担心重蹈覆辙,才会如此体恤妹妹。没曾想,她竟用这种阴损手段来害我。”冯淑桐哭得声音沙哑,时不时咳嗽数声,令莲湘心疼不已。 莲湘劝慰道:“德妃与娘娘乃旧识,多年情意总不能说丢就丢。娘娘应与德妃问个清楚,可能只是一个误会。再者,刘太医的方子,抓药时已收走,是否写有这味药,也难说。” “误会?人证物证俱在,又怎会是一个误会。”冯淑桐心如死灰。 莲湘沉默片刻,迟疑开口:“那娘娘要如何?向皇上告发德妃,让皇上为娘娘做主,求个公道。” 冯淑桐摇了摇头,“时隔多日,就算人证物证俱在,皇上也不会信。况且,那方子是刘太医所开,德妃大可推得一干二净。如你所言,刘太医的方子已被收走,这些证据又有几分说服力?” “那……娘娘该如何?之后见了德妃,又该如何相处?”莲湘踌躇。 冯淑桐脸色冰冷,下定决心要亲手斩断这段情结,“哼!李萱菱,既然你待我如此,别怪我无情无义。” “娘娘……”莲湘从未见过冯淑桐的这一面,不由心中一惊。 “我固然恨皇后,但我更容不下背叛。德妃与荣妃勾结,坏了多年姐妹情谊。我若要她们血债血偿,只能站在皇后一边,借东风之势……” 过几日,皇后赵婧姝筹办了中秋家宴,除了皇上、太后与阖宫姐妹,京中重臣亦会携家眷参加。 冯淑桐的身子已经恢复如初,她主动前去昭华宫,为李萱菱搭配中秋家宴穿戴的衣饰。 “姐姐,这件深红色锦缎礼服甚是好看。中秋家宴上,姐姐着这件华服现身,定会惊艳四座,让皇上魂牵梦萦。” 李萱菱捏了捏冯淑桐的面颊,笑着说道:“瞧你嘴甜的,若要把这份心思用于讨好皇上,早就成了妃子不是?” 冯淑桐忸怩道:“哎呀,姐姐,你明知我心思不在此。” “秀竹,你去打听一下,中秋家宴那日,皇后会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冯淑桐立刻拦下秀竹,“姐姐,这个消息,我一早便打探好了,还用你安排吗?皇后那日会穿明黄色的服饰,与姐姐并不相冲。” 中秋节家宴,宫灯高挂,烛火通明。群臣携家眷坐于下首,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气。 当赵婧姝着一袭深红色华服踏入殿内,李萱菱顿时如遭重击,心中慌乱,怎么会这样? 赵婧姝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缓缓停在了李萱菱的身上,她脸色一沉,转首向身旁的尉迟安,低语了几句。 “朕听闻德妃染了风寒,怎么还来赴宴,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尉迟安冷声道。 李萱菱立刻起身,向尉迟安请罪,“臣妾不该带病前来,只因举国欢庆,忍不住过来沾沾喜气。臣妾感念皇上关怀,自请回宫,待痊愈,适时外出。” 回到昭华宫,李萱菱脱下深红色礼服,丢在地上,气愤非常:“皇后原本穿的是明黄色礼服,为何临时改成了深红色?” 秀竹答道:“安插在万春宫的眼线,确实传话回来,皇后中秋节家宴所穿礼服为明黄色。这件事,早在三天前便定好了。” “临时换礼服,又刚好换的是深红色,说明皇后此举,是刻意针对本宫。”如此浅显的道理,李萱菱一想便通,“不过,她又是从何得知,本宫会穿深红色礼服?” “皇后也在昭华宫安插了眼线?”秀竹四下打量,又压低了声量,生怕隔墙有耳。 李萱菱摆了摆手,“不可能!本宫挑选这件礼服,只有你、我和禧嫔三人知晓,特意避开昭华宫众人,除非……” 李萱菱与秀竹对视了一眼,眼神中尽是不可思议。 入夜之后,远处的丝竹声渐弱,中秋家宴几近尾声。尉迟安身旁的大太监盛长福特来宣旨:“德妃因冒犯皇后,即日起禁足昭华宫,为期两月,期间不得擅自出入。另,罚俸两月,以示惩戒。” 盛长福走后,冯淑桐的身影又出现在李萱菱面前,她的笑意渐凉,“姐姐,禁足两个月的滋味,可不好受啊!” “这又如何?本宫缠绵病榻,鲜少出宫走动,即便是禁足,亦困不住我。倒是你,这么晚来昭华宫,又有何事?” 冯淑桐敛起笑意,沉着脸说道:“既然姐姐闲来无事,今日妹妹便与姐姐好好算算账。” “算账?”秀竹不忿道,“与皇后衣裳撞色之事,我家娘娘还未同你算账呢!” “秀竹,谨言慎行。”李萱菱厉声道,她的目光投向冯淑桐,带有探究的意味。 “李萱菱,这屋里太闷了,秀竹又聒噪,不如我们去后院,算个痛快?”冯淑桐不打算再装,干脆扯下伪善的面具,直言不讳。 李萱菱亦未多想,跟在冯淑桐身后,去了昭华宫后院。当着一众宫人的面,冯淑桐与李萱菱一件一桩算个清楚。 “李萱菱,自打我丢了孩儿,你可有在背后嘲讽我?” 李萱菱犹豫了片刻,答道:“你怎可这样想我?再怎么说,我也做不出如此低劣之事。” “哼,那我倒想知道,是谁在背后说,禧嫔福浅,才留不住皇家血脉?” 李萱菱怔在原地,默不作声。一颗心仿佛落入了古井,不断下坠,冰冷的井水覆了上来,寒气逼人…… 第95章 放虎归山 冯淑桐见李萱菱沉默不语,继续数着她的错处:“前几日,皇上可曾询问你,我和荣嫔,该给谁升位份?你又是怎样答的?臣妾以为,荣嫔更适合升妃,对吗?” “禧嫔,你听我解释,皇上虽说是询问,却早在心中有了筹划,我不过顺着他的意思,推荣嫔一把而已。” “是啊,荣嫔是你的好姐妹,我便不是了。我不过是你们的弃子,失去孩子,毫无价值,弃之如敝履!” “尽管如此,你就可向皇后告密,背刺我吗?那件深红色的礼服,除了秀竹,可是只有你知晓!”李萱菱反驳道。 “哈哈,我是叫你尝尝被姐妹背叛的滋味。我那孩儿是如何消失的,想必你心中清楚。” 李萱菱一头雾水,“是我查明的结果,没错,那又与背叛有何干系?” “当然有关系,孩子不是皇后下的手,而是你,这个毒妇害的!” 冯淑桐扬声说道,那尖锐刺耳的声音灌入李萱菱的耳中,嗡嗡响个不停。 “无凭无据,你别含血喷人!”李萱菱怒目圆睁,企图用沉重的压迫感逼退冯淑桐的攻势。 冯淑桐不假思索,张口冒出诸多污言秽语,尽情羞辱曾经的闺中密友,这个道貌岸然的虚伪女子。昭华宫的一众宫人皆围了过来,噤若寒蝉,无人敢阻拦。 李萱菱气血直往上涌,头晕目眩,与冯淑桐有来有往几句之后,竟不知从何说起。 秀竹见李萱菱面如土色,立刻挡在了二人之间,对冯淑桐下逐客令:“禧嫔娘娘,这可是昭华宫,容不得你放肆!看在你和我家娘娘多年情分上,你若现下离开,我家娘娘便既往不咎。” 冯淑桐畅快发泄了一番,却并未得到想象中的快意,她鼻头一酸,咽下万千委屈与不甘,退出昭华宫。 翌日,请安之后,妃嫔散去,万春宫只剩赵婧姝、吴莺莺和冯淑桐三人。 赵婧姝巧笑倩兮,为吴莺莺和冯淑桐上了些精美的点心。 “禧嫔,本宫听闻,昨晚你与德妃撕破了脸,在昭华宫闹得鸡飞狗跳,可有此事?” “回皇后娘娘的话,昨晚嫔妾确实与德妃发生了争执,皆因华服之事,德妃失了脸面,又被皇上责罚,遂拿臣妾出气。”冯淑桐一脸委屈地答道。 冯淑桐身旁的吴莺莺,早些时候与冯淑桐结过梁子,此时见赵婧姝待她和颜悦色,不由心生妒忌,“禧嫔,我可是记得,平常你与德妃最是要好,怎地突然翻脸不认人?可是因为,德妃在皇上面前为荣嫔美言之事?” “德妃这人,表面上与我是姐妹,背地里却与荣嫔勾搭,一同背刺我。都怪我少时过于愚钝,这些时日,才看清二人的嘴脸。如今,我是真心钦慕皇后娘娘,想留在娘娘身边,为娘娘排忧解难。” “得了!你这根墙头草,东倒西歪,连一同长大的德妃都可出卖,皇后娘娘又怎会轻信于你?”吴莺莺朝冯淑桐翻了个白眼,又向赵婧姝看去。 赵婧姝出言制止,“裕嫔,不可无礼,禧嫔才为本宫送上一份大礼,本宫不会白白受人好处。既然禧嫔有意投诚,本宫怎能拒绝?” “娘娘,禧嫔这种货色,万不可留在您身边,她就好比一条吐着信子的蛇,随时可能反咬娘娘一口啊!”吴莺莺焦急阻拦。 “娘娘,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冯淑桐吞吞吐吐,目光投向赵婧姝,眼神中夹带着犹豫,随即,她又淡淡瞥了吴莺莺一眼。 赵婧姝立刻心领神会,命常嬷嬷送裕嫔离开万春宫。吴莺莺不情不愿地离开,对冯淑桐的敌意更盛。 “禧嫔,有什么话,便说罢。”赵婧姝敛起笑意,先前的和蔼仿佛故意为之。 “娘娘之所以愿意接受嫔妾,也是因为裕嫔办事不得力,对吗?像裕嫔这般蠢货,除了忠心耿耿,又为娘娘做过几件称心如意的事,娘娘怕是早就有了动她的心思。”冯淑桐波澜不惊地说道。 赵婧姝品了一口热茶,将茶盏重重置于台面,“就好比这杯茶,资质平平,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不过,裕嫔跟了本宫多年,哪怕无用,本宫也绝不会令她难受。” “娘娘重情重义,是值得托付之人。”冯淑桐起身,向赵婧姝鞠了一躬,“德妃与荣妃联手害死我那可怜的孩儿,还求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 “虽然华服一事,给了德妃一次教训,本宫却没法完全信任你。正如裕嫔所言,你与德妃交好多年,即便事出有因,后宫人心险恶,本宫亦不得不防。” “皇后娘娘坦诚率直,这些顾虑,嫔妾理解。”冯淑桐虔诚地跪倒在地,对着赵婧姝叩首,“到底要如何,皇后娘娘才肯接纳嫔妾?” “留在本宫身边,本宫只有一个条件。你需得借这次小产,对外宣称身体抱恙、不宜侍寝,老老实实在玉澜宫沉寂一段时日。”赵婧姝沉声道,“这个条件,你若接受,本宫自不会亏待你。” 冯淑桐认真思量,又向赵婧姝磕了一个头,“嫔妾会遵从皇后娘娘意思,在玉澜宫潜心修养。” 回到玉澜宫,冯淑桐身着素衣,拿起一支竹笔,在纸上写下几行小字,随后塞入了后院的一个石洞中。 玉澜宫大门紧闭,从此断了冯淑桐的念想,将她的天真烂漫埋入无尽的漆黑之中…… “娘娘!”莲湘一边为冯淑桐轻梳秀发,一边与她说着近日轶闻,见冯淑桐并未理会,遂出声提醒,“皇后娘娘邀您去万春宫小聚,届时皇上、裕嫔,还有几个眼生的小主都会参加。” 冯淑桐的思绪被莲湘打断,再次回到了现实。 前段时日,万春宫遣人传话,她的身子也该恢复。即日起,玉澜宫不再紧锁宫门。 冯淑桐盯着铜镜中,那副姣好的容颜,过去的种种画面在眼前一一闪过,她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过了这些时日,那些伤害她的人,也该尝尽苦楚,付出代价了! 第96章 窈窕淑女 万春宫,骄阳似火,而宫内的妃嫔言笑晏晏,宫婢徐徐摇着五明扇。玉盆中装着一堆剔透的冰块,阵阵凉意在四周环绕。 赵婧姝坐于高位,几个妃嫔按位分依次坐于下首,面前摆放着时令鲜果和冰薄荷糖水。 吴莺莺盯着许久未曾现身的冯淑桐,一双黑眸透着几分恶意,“禧嫔,你有一年半载未出过玉澜宫?与一众姐妹分开这么久,倒显生分了。” 冯淑桐只是对她淡淡一笑,懒得与她争辩。 然而,吴莺莺却得寸进尺,“你可知无宠的妃嫔意味着什么?也就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愿意分你一杯羹。不然,你与德妃交恶,又失了孩子,这宫里的奴婢怕是都要欺负到你头上。” 提到失去孩子,冯淑桐只觉胸口刺痛,她咬了咬牙,硬是忍下这口恶气。 “一会儿皇上驾到,见到你这个丧门星,定会龙颜大怒。还不如早些离场,免得惹旁人厌弃。” 吴莺莺恶狠狠地瞪着冯淑桐,哪怕关在玉澜宫一年半载,无人问津,她仍旧不显年岁,容光焕发。想起今早在镜中瞧见的眼纹,她更是心生嫉恨。 “裕嫔,不得无礼!”赵婧姝冷眼观察许久,才出声制止裕嫔的挑衅。 “皇后娘娘,她……”吴莺莺还想辩驳几句。 “够了!”赵婧姝顿生怒意,惊得吴莺莺连忙闭嘴,不再信口胡说。 虽然口上老实,心中仍旧妒意未消。前些日子,吴莺莺听闻冯淑桐的弟弟立了战功,在军中颇有声望,赵家有意拉拢。于是,赵婧姝便遣人递话,欲助冯淑桐复宠。 吴莺莺暗自揣度,待尉迟安到来,定要给冯淑桐一点颜色瞧瞧。 “哼,皇后娘娘偏帮这个晦气玩意,那我只能借皇上之手,来修理你!” 尉迟安姗姗来迟,许久未见,冯淑桐羞赧地瞧他一眼,又垂下头,心中感慨万千。 男人保养得宜,面颊饱满,肌肉紧实,一双幽黑双眸深邃如井,不起一丝波澜。原本,冯淑桐视他如草芥,许久未见,这一眼却令她生出一些心动。 尉迟安与赵婧姝随意闲谈,其他的妃嫔时不时附和几句,气氛很是融洽。 冯淑桐自顾自地品茶,她对几人闲聊的内容毫无兴趣,又因生疏而不便开口,孤零零地坐在一旁,稍显落寞。 尉迟安时不时地瞥看她,待她转头,又匆匆挪开目光,假意与赵婧姝谈笑风生。 “禧嫔,新入宫的几个姑娘,你可见过?”尉迟安突然将话头引至冯淑桐。 冯淑桐一怔,连忙答道:“见过两位,高答应和覃答应,倒是天真率直,惹人怜爱。” 尉迟安朗声大笑,点了点头,“后宫和睦,朕心所愿。” 就在这时,吴莺莺突然插嘴道:“皇上,嫔妾听闻禧嫔有个弟弟,年少有为,前些日子立了战功,令边境异族闻风丧胆。连辅国公都曾赞不绝口,皇后娘娘说,待冯少将军回京,要为他与赵家小姐牵线搭桥。” 尉迟安收起笑意,双眉微蹙,“皇后,裕嫔口中的赵家小姐可是你兄长之女?” 赵婧姝脸色微变,她深知尉迟安最忌讳拉帮结派。赵家在朝中势力不容小觑,如今又要与冯家联姻,更会让尉迟安忌惮与猜疑。 “皇上,臣妾从未说过要将侄女嫁与冯少将军,辅国公亦未曾夸赞冯少将军年少有为,不知裕嫔从何处听来的闲言碎语。”赵婧姝瞪了吴莺莺一眼,再看向尉迟安的眸中含了委屈。 尉迟安顿时失了品茶之兴,起身道别:“万春宫的茶水较之承乾宫略显逊色,朕还是回承乾宫品茶。” 赵婧姝知晓尉迟安的脾性,此时再怎么劝阻亦无用,她索性说道:“皇上,多日未见禧嫔,不如让禧嫔同行一程?” 尉迟安并未拒绝,看向冯淑桐的目光稍显温柔。冯淑桐随之起身,向赵婧姝屈膝告别。 接着,尉迟安向冯淑桐伸出一只手,冯淑桐面颊微红,将手缓缓置于其掌心。尉迟安紧紧握住,拉着她一同离去。 吴莺莺见二人欢笑同行,愈发愤恨,忍不住骂道:“瞧禧嫔得意的嘴脸,皇后娘娘,您怎能……” “闭嘴!”裕嫔还未言尽,就被赵婧姝打断,“你这个蠢货,还有脸在此叫嚣!你可知,方才你所言,差点酿成大祸!” 裕嫔坐直了身子,面上现出惊惧之色,赵婧姝对她向来和颜悦色,还从未发过如此大的脾气。 “皇后娘娘,嫔妾不知……” “够了,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 吴莺莺还欲辩驳几句,而赵婧姝却一句也听不进去。 一夜之后,冯淑桐复宠的消息传遍后宫,曾经与她不和的妃嫔,皆上门赠礼贺喜。 莲湘得意道,“娘娘,那裕嫔终于惹了皇后嫌弃。紫云斋传出消息,裕嫔身染恶疾,不能侍奉,连牌子也被摘去。虽然皇上许久不曾翻她的牌子,可是……这下真的再无机会。” 冯淑桐按捺不下眼角的笑意,她轻笑几声,说道:“好戏还在后面呢!” 又过了几日,赵婧姝盛情相邀,一同去御书房伺候笔墨。 尉迟安坐于案前,其上堆满各地呈上的奏折。他眉头深锁,专心批阅奏折,时不时诵读几句,询问赵婧姝与冯淑桐的意见。 “西南地区,突发疫病,又恰逢干旱,百姓流离失所,爱妃认为该如何?” 赵婧姝浅浅一笑,答道:“臣妾不懂政事,这个问题听上去颇为棘手,真是难倒臣妾了!” 而冯淑桐则沉吟片刻,从容不迫地答道:“皇上,嫔妾认为,应立即调拨粮草,早做打算。西南地区惨遭疫病与干旱双重打击,除了急需良医巡诊之外,今年的粮食收成恐成问题,需得囤粮以备后患。” 尉迟安满意地点头,“禧嫔之言,正合朕意。” 冯淑桐得了御赞,不由欣喜,但又看向赵婧姝,担忧皇后忌恨。 然而,赵婧姝却起身告退,“臣妾在此,似乎不合时宜,既不能为皇上分忧解难,又扫了大家的兴致。” 待赵婧姝离去,冯淑桐与尉迟安目光交汇,暧昧的情愫在空气中游走。周遭一切仿佛黯淡无色,唯余彼此眼中的光华和面上的红晕…… 第97章 寻衅滋事 午后的阳光,耀眼而炙热,空气裹挟热浪,令人汗流浃背。 容沐汐在承乾宫外候了许久,也未见尉迟安的身影,就连前去传话的小太监,也再未现身。 她在门外转来转去,时不时看向紧闭的朱门,心中反倒起了一丝凉意。 “吱呀”一声,朱门打开,小太监从门中走出,容沐汐正要上前询问,门中却又走出一道身影。 “禧嫔?”容沐汐带有敌意的目光投向冯淑桐。 冯淑桐笑靥如花,“这些日子,嫔妾一直陪在皇上身边。方才,皇上想念嫔妾从前做的雪霞羹,嫔妾便急忙做好送来承乾宫。” 容沐汐冷眼相对,假意听不见她的炫耀之词,一心只想入了承乾宫,将她小人得志的嘴脸关在门外。 容沐汐刚踏上石阶,冯淑桐又阻拦道:“皇上此刻正处理政务,想必没那闲工夫应付荣妃娘娘。” “要你多嘴!”容沐汐瞪了冯淑桐一眼,又上了一级石阶。 此时,小太监亦开口,“荣妃娘娘,皇上现下国事繁忙,不宜见客。娘娘还请先行回宫。” 容沐汐感到面颊滚烫,她从未吃过尉迟安的闭门羹,今日却因冯淑桐的出现,对她拒而不见,真是颜面尽失。 “荣妃娘娘,夏日炎热,还是早些回宫罢!”冯淑桐煽风点火道。 容沐汐咬紧牙关,恨恨地盯了冯淑桐许久,才转身离去。她并未径直向梓宸宫走去,而是转了一个弯,去了昭华宫。 “德妃姐姐,那禧嫔越来越可恨!”一入昭华宫,容沐汐急急奔向李萱菱的寝殿,向她诉怨。 “又怎么了?”李萱菱笑着问她。 容沐汐强压下心头的烦躁,缓缓道来,“近来,她一直陪在皇上身边,又吹了枕边风,让皇上连我也不见,心中只剩她一人!” 李萱菱拍拍她的肩头,劝慰道:“妹妹别急,她不过是在玉澜宫关了许久,皇上一时有新鲜感,不足为惧。” “但……她总在妹妹面前张扬,神情举止甚是得意,一副奸人得势的嘴脸。让我瞧了便恶心。”容沐汐怒火中烧,情绪激动。 李萱菱眼神示意秀竹,为容沐汐搬了一张椅子。她陪容沐汐一同坐下,又让秀竹端来一碗冰镇酸梅汤,捧到容沐汐的面前。 容沐汐疑惑地接过酸梅汤,正要询问,李萱菱抢着说道:“原本昭华宫从不备冰饮,想到妹妹前些日子惦念冰镇酸梅汤,特意让小厨房做了一碗,留给你喝。是姐姐不懂妹妹的心思,也越来越跟不上这宫中的喜好。” “姐姐特立独行,正是这股倔劲,才让皇上念念不忘。”容沐汐终于展露笑颜。 李萱菱摇了摇头,笑容中伴有苦涩,“皇上几时对我念念不忘。他呀,若非有事相商,怕是早就忘了我这个人。” 容沐汐不知如何言语,才能安慰李萱菱。年少时,李萱菱也曾将尉迟安镌刻在心,若不是真心错付,又怎会失望至极? “想要在这后宫立足,需得拿到实实在在的权力。”李萱菱的神情又严肃起来,“我们得趁皇后阵营羽翼尚未丰满,扩充我方的战斗力。” “去年的新人,要么无心宫斗,要么能力不足,我是谁也瞧不上。当务之急,得想个法子,除掉禧嫔才是。”容沐汐总是对冯淑萍的复宠耿耿于怀。 李萱菱双眉微蹙,不悦道:“为何你总要盯着禧嫔不放?她不过一个嫔位,又怎能威胁到你?不用对她过多计较。” “姐姐,你不会还念着旧情,才对她处处忍让?”容沐汐嘲讽道,“难道非得等她爬到我们头上,姐姐才会清醒吗?” “够了,我说先不管她!找到有资格入姐妹会的人,才是紧要之事。”李萱菱沉声道,“如今仅凭你我二人之力,怎能扳倒皇后的党羽?” 容沐汐仍旧咽不下这口气,“姐姐,你对冯淑桐,就是太过善良!” “滚!”李萱菱突然暴怒,“本宫说得还不够清晰吗?你非要拧着来,与本宫过不去?” 容沐汐双眼微红,脸颊火烧火燎,她点了点头,快步出了昭华宫。 裳熹跟不上容沐汐的步伐,只能一路小跑,尾随在她的身后。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儿啊?梓宸宫的方向是在那边。” 容沐汐突然停下脚步,眸中怒意未消,“不能找冯淑桐麻烦,还不让我找旁人出气吗?” “娘娘,您的意思是?”裳熹眨巴双眼,一脸懵懂地看向容沐汐。 黄昏时分,天色渐沉。一个小太监匆匆来报:“娘娘,猎物出动了!” 容沐汐未施粉黛,着一袭浅绿衣裙,袅袅婷婷。她带着裳熹、裳寂出了梓宸宫,踏上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 “快瞧瞧,竟有这种秽乱之事,若是被皇上知晓,不知该当何罪!”裳熹一个箭步蹿到树后,只见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令她脸红心跳。 树后的男人见来人是一个丫鬟,立刻握住刀柄,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方才看见什么,又听见了什么?” 裳熹盯着男人身旁出尘的女子,大声道:“你二人秽乱后宫,乃是重罪,还敢在此叫嚣不止,真是猖狂!” 裳熹话音刚落,男人便拔出明晃晃的刀刃,指向她,威胁道:“就算如此,你又能怎样?这里荒僻寂静,我若把你杀了,也无人知晓。” 女子连忙上前阻止,“万万不可,这个小宫婢怕是误打误撞,才发现我们。若是因此而伤及无辜,我心有不忍。” “别傻了,今日她若不死,便是我俩的死期。这种紧要关头,又怎能妇人之仁?”男人双目通红,已起了杀意。 “可是……她答应保守秘密,我们便饶她一命,可好?”女子噙着泪水,苦苦相求。 “我绝不会把自己的性命交与他人之手!”男子语气冷冽,挥刀向裳熹砍去。 “娘娘救命!”裳熹惊声尖叫。 “住手!”说时迟那时快,女子飞身向前,紧紧拽住男人的手腕。 同时,容沐汐与裳寂现身树后,神情冷峻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第98章 把柄旁落 容沐汐的出现,令男子乱了心神。他用力甩开碍事的女子,刀锋一转,向着容沐汐迎头劈来。 裳寂纵身一跃,以疾风之势扼住男子的手腕。她的手指聚力,紧紧扣住男人的经络。稍一用力,男人只觉腕间一阵刺痛,不由自主地松开刀刃,任其落入草丛中。 “张牧,是这个名字,不错?”容沐汐面若冰霜,冷声道。 张牧形容枯槁,面如死灰,连声音也变得粗哑无力,“荣妃娘娘,我与你未曾相识,为何如此害我?” “害你?此话怎讲。”容沐汐依旧面无波澜。 “荣妃娘娘与淑妃娘娘不和,大可与她明争暗斗。兜一个圈子,来寻微臣的把柄,未免太过卑劣。”张牧睚眦欲裂,面目可怖。 容沐汐摇了摇头,说道:“本宫与淑妃并无私仇,也懒得拿你的错处相要挟。你虽为淑妃表弟,倘若真出了事,她怕是比谁都要高洁,第一个站出来嚷着大义灭亲。” “那……荣妃娘娘是何意?” 张牧心中清楚,他与林梦鸢的私情,一旦被撞破,就是秽乱后宫的大罪。但却怎么也料不到,竟中了荣妃的埋伏,若是不曾结下仇怨,荣妃为何暗中盯梢,要治他死罪? 容沐汐明白张牧的疑惑,她将目光定格在一旁哭得梨花带雨的林梦鸢身上,张牧瞬间了然。 林梦鸢手足无措,一时慌乱间,跪倒在地,哭着向容沐汐讨饶:“荣妃娘娘,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错。娘娘要杀要剐,或是让嫔妾做牛做马,嫔妾都心甘情愿。只求娘娘放过牧哥,莫要为难他,他还有大好的前程,还要为张家延续香火。求求荣妃娘娘了!” 容沐汐嫌弃地看了林梦鸢一眼,背过身去,向裳寂使了个眼色。随后,容沐汐又看向另一边的张牧,他未发一言,只是脸色苍白地站立着,像一具魂魄出窍的行尸。 容沐汐冷笑道:“张侍卫的差事倒是轻松,还有闲情逸致来勾搭皇上的女人。” 张牧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变白,仿佛被人扇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地痛。 “微臣不敢觊觎各宫娘娘,只不过,梦鸢是微臣曾经的相好。今日一见,不过是话别,还请娘娘莫要误会。” “哦?张侍卫的意思是,要与林答应撇清关系吗?”容沐汐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林答应,可听明白了?”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林梦鸢抑制不住伤痛,呜呜哭出声来。她抬起头,向容沐汐看去,虽双眼红肿,却盖不住盛世之容,直让人怜惜不已。 “荣妃娘娘,张侍卫……确是来与嫔妾道别,经此一面,再无瓜葛,一刀两断。” 林梦鸢忍不住扭头向张牧望去,而张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若有似无地回避着林梦鸢的目光。 容沐汐将二人的细微举动尽收眼底,撇了撇嘴,为林梦鸢不值。 林梦鸢扯出一个苦笑,恳切的目光再次投向容沐汐,期盼容沐汐手下留情。 容沐汐向张牧走近了几步,尚有一段距离时,裳寂连忙将其拦住,“娘娘,此人危险,不可靠近。” 容沐汐推开裳寂挡在面前的手臂,不再向前,随即冷声道:“张侍卫,即便你巧言善辩,又引导林答应包揽一切罪名,但,私会妃嫔仍是大逆不道的罪名。况且,你还试图伤害本宫,更是罪加一等。” “荣妃娘娘,要如何处罚微臣?”张牧神色惊恐,仿佛如临大敌。 容沐汐嘴角微微上扬,她最喜掌控一切的感觉,对方越是慌乱,她越是洋洋自得。 “张侍卫,本宫没说要为难你们。不过,到底该如何处置你,本宫得再三琢磨。今日姑且放你回去,但本宫会派人传话于你,需得随叫随到,明白吗?” 张牧连连点头,只要不是当场押他面圣,便是放他一条生路。这个道理,从小耳濡目染的世家子弟,自然明白。 “这段时日,不可轻举妄动。想想你的前途,林答应的命运,皆掌握在本宫手中。你若要从中作梗,向淑妃通风报信,本宫定不会轻饶!”容沐汐厉色警告。 张牧伸出手,向容沐汐郑重发誓,“微臣绝不会向淑妃通风报信,娘娘放心。微臣会乖乖听命于娘娘,唯娘娘马首是瞻,娘娘让微臣往东,微臣绝不会往西。” “很好!”容沐汐轻拍手心,令张牧离开。 张牧恨不能飞奔逃离,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林梦鸢留下。林梦鸢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泣不成声。 容沐汐将受惊的林梦鸢带回梓宸宫,又让宫人为她准备热水梳洗一番。 “本宫已将不相干的人尽数屏退,有什么话,不用藏着掖着,直说便是。”容沐汐说道。 林梦鸢双目含泪,哭花的妆容又覆上晶莹,“娘娘本可以向皇上告发嫔妾,为何又……” “本宫自有主张。谁不曾年轻过,林答应入宫前的风流韵事,本宫不感兴趣。再说,你一个不得宠的小答应,本宫即使告发你,也讨不到任何好处。”容沐汐望着林梦鸢精致的面容,笑得如花似玉。 “荣妃娘娘,可否饶过牧哥?”林梦鸢央求道,“若娘娘希望嫔妾畏罪自尽,嫔妾亦可以办到。这条命早就该了结,苟延残喘至今,全凭与牧哥相守的执念。如今执念散尽,嫔妾无欲无求……” 容沐汐叹息着摇头,“连命都不想留,还要护着那个负心男人?林答应可真是糊涂!” “牧哥他……并非负心汉。”林梦鸢噙着泪水,为张牧辩驳。 “方才他可曾有一丁点儿担当?”容沐汐反问,“本宫并未发觉。” 林梦鸢连连否认,“不是的,牧哥只是一时惊惧,顾不得其他。但嫔妾知晓,他心中舍不下嫔妾,也绝不会做出伤害嫔妾之事。” 容沐汐冷着脸,暗中慨叹:“死到临头,还不清醒,真是当局者迷。这个男人,一眼瞧去,便知阴险狡猾,怎会将林梦鸢的一腔真情捧在手心。要让林梦鸢死心,还得撕开真相,让她承受剜心锥骨之痛,方能清醒。” 第99章 缘浅情深 梓宸宫中,林梦鸢终于哭尽眼泪,魂不守舍地跌坐在地,两眼空洞无神。内殿一片安静,只听见窗外知了此起彼伏的叫声。 容沐汐任由林梦鸢发泄情绪,不再劝阻。手中的话本翻了一页又一页,窗外的天色也渐渐暗沉,弯弯的皎月高悬,洒落一片银光。 “张侍卫到底有什么好?”许是夜色太过寂寥,容沐汐终于开口,“这话本中的穷酸书生还知为姑娘上刀山、下火海,张牧可曾给过你什么?” 林梦鸢的脑海中短暂浮现一个身影,她晃了晃头,又想起张牧冒着性命为她寻回母亲的遗物,随即辩驳道:“牧哥并非娘娘口中薄情寡义之人,他也曾为我做出英勇之事。” 说到这里,林梦鸢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容沐汐看着林梦鸢弥足深陷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她眼中的林梦鸢,又痴又傻,又……令人心疼。 林梦鸢将入宫前的事,隐去了钱霖旭的部分,说与容沐汐听。 “……为了母亲的遗物,牧哥强忍住浑身的疼痛,与那壮汉厮斗在一起,最后将那壮汉打倒,但他身上也添了许多伤痕,触目惊心。” “说得倒是凶险,但本宫却是不信。那些伤痕可是你亲眼所见?”容沐汐无法将林梦鸢口中的张牧与今日所见联系在一起。 林梦鸢摇了摇头,“牧哥隔日送来玉镯时,并未同我提过打架一事,是我从说书先生那儿,得知的。因此,他的伤痕,我不曾见过。” “若真如说书先生所言,伤痕累累,隔日可下不了床,给你送玉镯去。”容沐汐只当那说书先生编排故事,恰好被张牧利用,骗取林梦鸢的真心。 林梦鸢若有所思,过了许久,才说道:“不……不会,牧哥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本宫饶他一命时,他可跑得比兔子还快!”容沐汐嘲讽道。 林梦鸢低下头,喃喃:“我困在这深宫之中,已然失去自由,再无希望。而牧哥正值盛年,前途无量。日后,他会娶妻生子,过着安稳幸福的日子,若还能时不时记起我,已是难得。为他赴汤蹈火,是我私自下的决定,与他无关,更非他逼迫。” 容沐汐闻言,双眼泛红。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男子,却从未对任何人生情。像林梦鸢这般痴傻的女子,容沐汐以为蠢笨又可笑,然而,林梦鸢身上那股信念,却让容沐汐黯然神伤。 容沐汐读过的话本已然堆成了小山,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结局也读过不少,无非是两情相悦,郎情妾意,生死与共。若是男人辜负期许,女人要么有仇报仇,要么携手他人。 像林梦鸢这样自蔽耳目,伤透心还为男人找借口,期盼他与旁人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单纯姑娘,容沐汐既心疼,又忍不住顾影自怜,不知这辈子可有机会尝到这种苦。 “荣妃娘娘,嫔妾可否问一个问题?”林梦鸢突然开口,打断了容沐汐的思绪。 “不用问,你心中自有答案。”容沐汐答道。 林梦鸢是聪明人,顿时懂了容沐汐的意思,她点了点头,心中酸楚。宫闱之中,她唯一一个信任的人也消失了。 “你怪她吗?”容沐汐问道。 林梦鸢淡淡一笑,对容沐汐道:“我不怪她,她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之后,你还视她为姐妹?”容沐汐追问道。 林梦鸢叹了一口气,“我不会再将她视为姐妹,虽然我理解她的苦衷,但我不会原谅她。” 容沐汐的笑容如夏日荷塘的一抹粉红,香气沁人心脾,“还不算太蠢。” “荣妃娘娘,嫔妾可否再问一个问题?”林梦鸢看向容沐汐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亲切。 “嗯,这次,本宫可猜不到你的疑惑。” “荣妃娘娘,若是你同皇上说到今日之事,会如何开口?” 容沐汐稍加思索,开口道:“臣妾今日亲眼目睹林答应与侍卫私相授受,他二人定有奸情,皇上应如何定夺?” 林梦鸢先是笑了几声,随后又红了双目,“荣妃娘娘,嫔妾不想用‘奸情’二字形容我与牧哥之间的情意。我们不过是延续从前那份纯真的感情,并未做出任何有损皇家颜面之事。” 容沐汐大笑,与林梦鸢并肩坐在地上,“林答应天真单纯,总是事事为他人着想。你要知晓,人生在世,只能活一次,你该为自己勇敢地活一次。” “娘娘何意?”林梦鸢颇为好奇,她困于深宫,又如何做到为自己活一次。 “本宫只帮你这一次,事成之后,你该何去何从,由你决定。”容沐汐言辞恳切地说道。 夜半三更,持续的炎热稍稍消散,一阵夜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飘来半点凉意。 覃芷怡所居的房间窗户洞开,即便夜风吹来一丝凉意,仍叫她闷热难眠。 她翻来覆去,所剩无几的倦意也消失殆尽。覃芷怡索性起身,趴在窗边,任由夏夜的风吹乱她的发丝。 院中突然传来一阵响声,仿佛是什么东西闯入前院,发出了动静。 “毓梓?”覃芷怡想起入睡前,毓梓从内务府领了布料回来,腾不开手,品芳斋的大门似乎并未上锁。她连着喊了几声,毓梓在耳房睡得深沉,纹丝不动。 覃芷怡莫名地心慌,担心前院横生事端,连忙悄声出门,去前院一探究竟。 宫灯早已熄灭,品芳斋的院子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覃芷怡不辨方向,踩在掉落的树枝上,发出“咔嚓”的响声。 周围被浓浓的夜色笼罩,唯有靠门的地方有一道白影,轻飘飘向覃芷怡的方向晃了过来。 覃芷怡以为是错觉,伸手揉了揉双眼。再次睁开,发现那白影恍惚近了些,白影上端还有乌发缠绕,诡异非常。 “啊!”覃芷怡惊恐万状,叫出了声,随后她一脚踏在石头上,摔了个趔趄。 再抬眼看向那道白影,越飘越近,离她好似只有十几步远。覃芷怡转身向后跑去,一边跑,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可别害我!” 第100章 雨夜思过 夜深人静,一两声虫鸣划破寂静,为夜半添了一丝诡谲。 覃芷怡一心只想躲入屋内,她的背后却幽幽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覃芷怡,你到底在心虚什么?” 声音似乎有些耳熟,覃芷怡缓缓转过身去,再度看向那道白影。恍恍惚惚,黑暗中渐显出人影,那人身着白衣,仿佛飘在半空,而脸上……却只有一团黑影! 覃芷怡惊慌失措,吓得跌坐在地。 白影又近了些,刚好能看清轮廓,原是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她背对覃芷怡,一头乌黑的秀发披散脑后,正仰头望着云中穿行的弯月。 察觉到覃芷怡的目光,白衣女子蓦地转身,淡淡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照亮她沉鱼落雁般的容颜,正是林梦鸢! “梦鸢?这么晚,你怎会来品芳斋!”看清来人是林梦鸢,覃芷怡长吁了一口气,转念一想,林梦鸢为何深夜造访,不由好奇询问。 林梦鸢走上前,将覃芷怡从地上扶起,“为何看见我,如此惊恐?莫非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覃芷怡怔了一瞬,连忙否认,“夏日燥热,难以入眠,又听见院中有声响,以为进了脏东西,自己吓自己罢了!倒是梦鸢你,走路静悄悄的,月黑风高怎能不吓人呢?” “我是来探望高玟的。前段日子,她在春日宴上出事,坏了嗓子,我一直未曾探望。今日过来,遂多说了几句,才耽搁这么久。想起你也住在品芳斋,便顺道来看你。”林梦鸢向覃芷怡解释道。 “原来如此。”覃芷怡亲昵地挽住林梦鸢的手臂,邀请她进门,坐下喝点茶,再闲聊片刻。 “这么晚了,大可不必。”林梦鸢断然拒绝。 覃芷怡见林梦鸢神色冷淡,寒暄了几句,竟一个笑容也没有,心中顿生疑惑。 “梦鸢,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覃芷怡的嘘寒问暖,令林梦鸢愈发不适,她面若冰霜,直接推开覃芷怡的拉扯,“其实,今夜来见你,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覃芷怡心下一颤,直觉告诉她,并非好事。 “算是我真心错付,日后,你我一刀两断,别再来往。”林梦鸢冷声说完,转身向门口走去。 覃芷怡脑海中一片空白,以至于忘记拦下林梦鸢,向她解释一二。她心中明白,林梦鸢已经知道她向容沐汐告密之事。 思忖片刻,覃芷怡又气又急,担心容沐汐做出伤害林梦鸢之事,连忙回寝房披上一件外衣,连夜向梓宸宫跑去。 梓宸宫外,大门紧闭,覃芷怡站在门外,犹豫不决。 天上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覃芷怡走得匆忙,并未带伞,只能任由雨滴落在头顶,闪烁着晶莹。随后,几滴晶莹又顺着一缕一缕发丝,滴落在地。 容沐汐一早便知覃芷怡会夜半造访,她的屋里烛火通明。 覃芷怡轻叩朱门,随即一个宫人将她领进门,带去了容沐汐面前。 容沐汐着一身娇粉丝绸寝衣,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身旁一个宫婢正摇着五明扇,送来阵阵清风。 “荣妃娘娘当时明明允诺于我,为何出尔反尔?”覃芷怡身着半湿的衣裙,面红耳赤地指责道。 “覃答应夜半三更来我梓宸宫,竟是找本宫兴师问罪的?”容沐汐轻笑道。 “荣妃娘娘心知肚明,不然,早就将我拦在宫外了!”覃芷怡语气凌厉,令容沐汐稍有不适。 “本宫曾允诺何事?”容沐汐揉了揉太阳穴,“近来杂事较多,本宫竟不记得了。” “荣妃娘娘,当日我们立下口头约定,绝不可做出伤害林梦鸢之事。如今荣妃娘娘寻林梦鸢的麻烦,已是言而无信。”覃芷怡提醒道。 “哦?”容沐汐淡淡说道,“出卖林梦鸢的人到底是谁呢?怎么恶人先告状呢!” 覃芷怡神色大变,顿时失声痛哭,眼中滚落的泪珠如屋外的雨滴般剔透而清澈,“都怪嫔妾,是嫔妾不好!嫔妾没曾想到,竟会连累林梦鸢。求荣妃娘娘网开一面,放过林梦鸢,她犯下的错,由嫔妾来还!” “你拿什么来还?”容沐汐的语气中透着不屑,“一个无宠的小答应,还有何能耐?” 覃芷怡跪在地上,言行诚恳至极,“只要荣妃娘娘不伤害林梦鸢,嫔妾做什么都可以。嫔妾日后会乖乖听话,再也不惹怒娘娘!” 容沐汐仿佛听了一个笑话,冷笑道:“上次覃答应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本宫劝覃答应早些回品芳斋去,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再晚可是来不及了。” “荣妃娘娘,您若是不答应,嫔妾便长跪不起。”覃芷怡下定决心。 容沐汐无奈摇头,“林梦鸢的事,本宫自会处理,绝不会让她香消玉减。” 覃芷怡失魂落魄地从梓宸宫走出。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从淅淅沥沥的小雨,转而变成了哗啦哗啦的瓢泼大雨。 只消一瞬,覃芷怡便浑身湿透。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脑海中昏昏沉沉,不知容沐汐又要甩什么手段。 是要棒打鸳鸯,还是拿捏林梦鸢遣其为她效命?不管哪一种,都是她害的,是她对不住林梦鸢,将她硬生生拖下了泥潭。 大雨倾盆而下,时不时电闪雷鸣,惊得覃芷怡一哆嗦。 雨水越积越多,覃芷怡一脚踩在水洼里,溅了一身浑水。鞋袜早已湿透,又漫入泥沙,即便如此狼狈,也无法减去她心中的愧疚。 “我活该淋雨,活该受尽欺凌。梦鸢待我一片真心,我却报之以忘恩负义。这时,就该有一道惊雷,劈在我身上,倒也还了梦鸢的情意。” 覃芷怡哭哭啼啼,泪水和雨水混杂,脸颊上模糊一片。 她颤颤巍巍向前走着,不知过了多久,雨骤然停住,耳边却依旧哗啦响个不断。 覃芷怡昂起头,发现头顶竟出现了一把油纸伞,将暴雨横腰截断。 她立刻回头,果不其然,身旁站着一个手举油纸伞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是你?”覃芷怡轻声道。 第101章 言多必失 弯弯的月亮早已被乌云遮挡,此时的天空一片黑暗,只剩乌云密布。闪电划破苍穹,一瞬间亮如白昼,随之又重归暗夜。 雷声轰鸣不断,雨势滂沱。覃芷怡冒雨前行,眼前景物模糊,只能看见一道又一道的水帘。 她的身旁,一个男人正举着油纸伞,与她保持同样的步调。 二人沉默了许久,覃芷怡转头细细打量。上次匆匆一瞥,差点忘了救命恩人的相貌,这次可得仔细记住。 只见那男人只比覃芷怡高出半个头来,一张圆脸,面庞白皙,略显稚嫩,一双小眼格外有神。 禄祥不善言辞,与覃芷怡同行许久,才开口道:“覃小主,为何会现身此地?” 覃芷怡笑容窘迫,支支吾吾答道:“来找荣妃娘娘商量点事情,没曾想,下了暴雨,又未带伞。” 禄祥心如明镜,知晓覃芷怡不过敷衍一答,作为下人,不该多嘴追问。 “覃小主貌似,喜欢于晚间在宫中行走。”禄祥淡淡说道,他的声音细腻柔和,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不过是巧合罢了……每次晚间外出,刚好遇见了公公。其实,上次落水之后,心有余悸,天黑之后,已不敢随意外出。” “夜色降临,诸多不堪入目的现实都会显露,覃小主最好不要乱跑。” 覃芷怡用手背抹去眼泪和雨水的混合物,“哪怕会遇到危险,也得为在意的姐妹奔波。” 禄祥扭头看向覃芷怡,面色怪异,“小主真的以为,这后宫还有信得过的情意?” 覃芷怡圆溜溜的双眸闪烁着熠熠星辉,“公公才入宫讨生计不久,为何懂得这么多宫里的道理?” 禄祥微微动了动嘴角,不再言语。覃芷怡再次看向他,发现这张脸虽然稚嫩,那对幽黑的瞳仁却是异常冰冷。 “公公深谙宫中秘闻,可得多与我说说。”覃芷怡发出欢快的笑声。 因禄祥曾救过覃芷怡的性命,这份恩情仿佛拉近了她与禄祥的距离,令她无端多了几分亲近的心思。哪怕禄祥神情冰冷,也不会让她多心。 禄祥闻言,突然轻咳了几声,说道:“不过是当值时,听到一些闲言碎语。这些话到底是真是假,难以分辨,不过,流言总不会无中生有。” “是这样,没错。”覃芷怡放缓了脚步,用眼角余光打量身旁的禄祥,见他不愿多说,便暂时消停。 又过了一会儿,禄祥主动开口道:“这后宫,是一个很复杂的地方。” “嗯?” “单纯善良之辈,无法长久立足于此。” “再复杂的环境,也有不失本心之人。公公未免过于绝对了。”覃芷怡反驳道,“始终记得内心想要的生活,就不会迷失在地位得失中。反正,我会一直秉持这条底线。” 禄祥微微点头,又道:“覃小主是刻意避宠,还是?” 戳到痛处,覃芷怡幽幽地叹了口气,“是我没本事,入不了皇上的眼。” “覃小主不愿去争去抢,这样的生活不好吗?”禄祥难得起了好奇之心,“至少不用与旁人虚与委蛇。” “可是……我偏偏对皇上生了情。” 与禄祥多说了几句,覃芷怡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将藏在心中许久的烦恼一吐为快。 她先与禄祥明说,对尉迟安一见钟情的心迹。又与禄祥逐一细说,为得到尉迟安青睐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与尉迟安湖边邂逅、尉迟安亲手赠与披风,以及在御花园跳舞为博君一笑而被荣妃奚落的事情,都说了个七七八八。 禄祥专注聆听,不曾打断一句,脸上漾着微微笑意,一种平静而祥和的气氛,在他周围凝聚。 “从我见到皇上的第一眼开始,我就知道,他是我命中注定的良配。在湖边与他再次相遇,他就像一阵春风吹入我心窝,从此之后,我好像在心底埋了一粒相思的种子,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雨渐渐停了,覃芷怡和禄祥坐在路旁的石凳上。覃芷怡双手托腮,向禄祥吐露她对尉迟安的崇拜。 “我将皇上的披风置于床头,每日伴我入睡,以解相思之苦。禄祥公公,这些话说起来令人面红耳赤,你听了,很不自在?” “不会。”禄祥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嘴角含着笑意,只不过这张笑脸却让覃芷怡感到疏离。 这时,覃芷怡才意识到失言,禄祥不过是一个仅见过两面的陌生人,与他说这些肺腑之言,于她、于禄祥而言,都未必是好事。 然而,这些话困在心中许久,突然倾吐一番,让覃芷怡浑身轻松。 “覃小主……很想承宠?”禄祥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婉约柔和,透着一股神秘的诱惑力。 “呃……喜欢皇上与期望承宠是两码事。喜欢皇上,是我一个人的妄念,若是永不得宠,入不了皇上的眼,我亦不会强求。”覃芷怡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低了下去。 “既然入宫,争宠是家常便饭。覃小主如有需要,奴才绝不会束手旁观。”禄祥冷不丁地怂恿覃芷怡争宠,还要助她一臂之力,这令覃芷怡又竖起戒备之心。 “公公言重了,我不过是发几句牢骚。争宠之事,当真不适合我。”覃芷怡起身,向禄祥挥了挥手,“今日多谢公公相陪,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品芳斋去。” 覃芷怡向品芳斋的方向走了几步,发现禄祥仍然尾随其后,心中生疑。 “禄祥公公?这么晚了,还不回呈祥宫伺候妍贵人吗?”覃芷怡走了几步,又停下。 “无妨。这么晚,妍贵人早就睡下了。”禄祥的嗓音尖细,在这黑夜的背景下,多了一分幽怨。 “哦,那禄祥公公也可早些回呈祥宫歇息。” 覃芷怡无意再与禄祥细聊,言多必失,之前说的话有失分寸,令她有些许后悔。 禄祥笑着向她靠近,一股不安从覃芷怡的心底生出,在心头萦绕。 “覃小主,独自走夜路多有不便,还是让奴才送您一程!” 第102章 狭路相逢 雨后,天气愈发闷热,空气中弥漫着隐隐约约的土腥味,时不时几声虫鸣,令人烦躁不已。 沈潇湘听到走动声,连忙奔出门外,却发现延庆宫的前院空荡荡,无一人身影。 “小主,这个时辰,皇上通常忙于政务,怎会造访延庆宫呢?”宝姗拉了拉沈潇湘的衣袖,小声提醒道。 沈潇湘回过头,瞪了宝姗一眼,“闭嘴!我只觉屋内沉闷,外出透透气而已,哪里是牵肠挂肚于皇上!” 自从尉迟安在御花园遇见那名不知来历的宫婢,便再也未找过沈潇湘。 延庆宫门庭冷落,如许多昙花一现的妃嫔一般,或许沈潇湘曾得到尉迟安的一点爱慕,但现在,她不过是尉迟安抛诸脑后的一个玩物,若非有人刻意提醒,甚至记不起她如花的面庞。 沈潇湘坐在门槛上,眼神迷茫地盯着延庆宫的大门,“再也不会来了吗?” “不会的。小主放心,皇上过段时日又会想起小主身上的香味。”宝姗一脸期待地说道。 “我如何放心?”沈潇湘深知,得宠不过是她使的一个手段。 既然得到尉迟安的宠爱需要攻于心计,维持这份宠爱,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宝姗,你过来。”沈潇湘掏出一些银两,塞至宝姗手中,又在她耳边低语几句。 宝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答道:“小主放心,奴婢去去就回。” 沈潇湘望着宝姗轻盈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夏日的御花园,繁花似锦、绿意盎然。久居深宫的妃嫔,只能三三两两聚集于此,欣赏生机勃勃的美景。 沈潇湘经过一番打点,打探到尉迟安的行踪,她早早守候在御花园,营造一场不期而遇的惊喜。 一身翠色流光的衣裙,其上绣着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令沈潇湘清新脱俗。 一只碧玉簪子斜插于发髻之上,阳光照耀下,翠色波光流转。她的妆容清淡,淡扫娥眉,唇如樱桃,与翠绿衣裙相得益彰。 尉迟安从远处走来,身边只跟了一个宫婢。二人一边走,一边欣赏御花园中的斑斓色彩,对沈潇湘的存在毫无察觉。 沈潇湘躲在一棵树后,待尉迟安走近,才缓缓从树后走出,莲步轻移,摇曳生姿。 “嫔妾未曾想,能在御花园巧遇皇上。许久未见,大约已经忘了嫔妾?” 沈潇湘一改从前的率性,拘谨行礼之后,忸怩不前,只抬头看向尉迟安。她眼眶微微泛红,眸中闪动着点点泪光,如晨露般晶莹剔透。 尉迟安心中一动,快步向沈潇湘走去,未至她身前,却已闻到一股奇异的清香。 那清香浅浅入鼻,尉迟安便觉通体畅快,好似灌入了一股冷冽之气,直达脑中,将夏日的烦闷燥热尽数驱散。 “沈答应,这是什么香味?”尉迟安眼中闪过一丝抗拒,对沈潇湘的态度也冷了几分。 沈潇湘面颊红润,故意捏着嗓子,用娇滴滴的声调说道:“皇上,嫔妾又研制了一些香粉,可消暑气。还有,这碗糖水,也是嫔妾亲手烹制,只盼皇上龙体康健。” 尉迟安的目光淡淡扫过那碗糖水,只见那糖水仍冒着冷气,想必沈潇湘费了许多心思。 “沈答应,今日一见,当真是巧遇?”尉迟安冷声问道。 沈潇湘神色一凛,又笑靥如花,柔声道:“怎么不是巧遇呢?嫔妾来御花园纳凉,皇上来御花园赏花,有缘人自会相遇。” 尉迟安上前一步,一根骨感分明的手指,托起沈潇湘饱满的下颏,垂头凑了上去。 “当真香气袭人,乃解暑佳品。”尉迟安双眼微闭,猛吸了一口,看上去十分陶醉。 沈潇湘挪开目光,向脚下瞧去,又觉双颊微微发烫,闷热的气候,容易胸闷气短。 “皇上,奴婢也有一物,想要赠与陛下。”尉迟安身边的宫婢不合时宜地开口,令尉迟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哦?何物?”尉迟安语气淡淡地问道。 先前,那宫婢始终跟在尉迟安身后,令沈潇湘并未格外关注。此时她横插一脚,刚好引来了沈潇湘探究的目光。 沈潇湘定睛一瞧,那宫婢方圆脸型,眉间流露一股英气,让沈潇湘莫名产生一种熟悉感。 宫婢从身上掏出一个缝制精美的香囊,随即双手奉上,“皇上您瞧,这是奴婢入夏时节,特意为陛下缝制,早就想赠与陛下。奈何寻不到恰当的时机,眼下择日不如撞日,皇上佩戴腰间,可消解酷暑。” 尉迟安接过香包,放于鼻前,轻轻一嗅,发现此间飘散而出的香气与沈潇湘身上的香味十分相似,甚至在解暑清凉方面更胜一筹。 尉迟安朗声大笑,立刻将香包戴于腰间,并夸赞那宫婢,“芸娘果真是朕的解语花,一会儿回承乾宫,朕必定重重有赏。” “谢皇上!”芸娘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随后抬眼向沈潇湘看去,嘴角扬起一丝挑衅的笑意。 而尉迟安又对眼前的沈潇湘视之不理,带着芸娘,向花丛深处走去。 芸娘跟在尉迟安身后走了几步,故意转过头,充满敌意地瞪看沈潇湘,用唇语暗道:“你输了!” 沈潇湘大惊,这才醒悟过来,那宫婢正是冲她而来,用同样的手段,同样的香粉,企图博得尉迟安的喜爱,只不过,尉迟安迟迟未宠幸于她。 沈潇湘又气又急,不知自己到底得罪了哪一路妃嫔,竟用这种手段来针对她! 愈燃愈烈的怒火将她的骄傲烧成了一团灰,她一时气急,忘了给自己立下的规矩:对男人越是卑微,越是得不到男人的怜惜,欲擒故纵,才能紧紧抓住男人的心。 沈潇湘一个箭步冲上前,拦下赏花的二人,尉迟安神色凝重,看向沈潇湘的眼光充斥不悦的情绪。 沈潇湘面对尉迟安跪了下来,身子前倾,抱住尉迟安的小腿,哭哭啼啼地喊道:“皇上,嫔妾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让陛下对嫔妾突然失了兴趣?” 第103章 雪尽梅香 金灿灿的阳光将大地烤得炙热,沈潇湘跪在草丛中,额间渗出滴滴汗珠。她哭花的妆容,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鹅黄色光晕。 “沈答应,你这是干什么!”尉迟安还未出言阻止,他身旁的宫婢抢先一步,指着沈潇湘怒道。 沈潇湘全然不顾那宫婢的指责,声泪俱下,“皇上,到底是嫔妾亲手制成的香粉不好,还是嫔妾不够好?又或是嫔妾做了错事,惹恼了陛下?” “沈答应,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来那么多的原因。”芸娘得意洋洋地嘲讽道,“要说不好,沈答应可是浑身上下没一处优点,你非得逼着皇上回答,只能自取其辱!” 尉迟安的目光从泪水涟涟的沈潇湘,转到肆无忌惮的芸娘身上,目光中的威严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芸娘此时方知失言,连忙低着头,退后一步。 沈潇湘见芸娘退却,心中暗喜,幸好尉迟安仍站在她这边,又接着抽泣道:“嫔妾深知,皇上从前的宠爱不过是一时新鲜,但相处多日,也该掺杂些许真情。难道皇上忘了,曾对嫔妾许下的诺言?” “朕何曾承诺过?”尉迟安微皱双眉,双目似利剑,向沈潇湘望去。 沈潇湘红着脸,故意在芸娘面前,抖出闺房夜话,令芸娘面红心跳,心中大骂不知羞耻。 “……皇上应允嫔妾,绝不会抛下嫔妾不理,会一直对嫔妾关爱有加,还说……” “还说什么?”尉迟安的神情透出些微不耐烦。 “还说……会尽快给嫔妾提一提位分,好让阖宫上下都明白皇上的真心去了哪里……” 尉迟安恼羞成怒,指着沈潇湘质问:“你是怪朕,言而无信?” 沈潇湘昂着头,看向尉迟安的目光中皆是害怕与委屈,她用力地摇了摇头,说道:“嫔妾怎敢怪皇上言而无信,只是心有不甘,妄图唤醒皇上对嫔妾的垂怜罢了。” 沈潇湘抽泣了几声,抱着尉迟安小腿的手又紧了紧,尉迟安被她困住,前行不得,厌烦至极。 这时,芸娘又从尉迟安身后探出,煽风点火道:“沈答应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有身份的主子,怎能这样死乞白赖,不知廉耻?” 尉迟安闻言,一脚将跪在地上的沈潇湘踢开,郑重其事地说道:“沈答应,既然你要朕一个交待,朕就不再顾及你的颜面,与你把话说清。” 沈潇湘趴在草丛中,哭得身躯微颤。 “朕原本以为,那日是被你吸引,谁知遇见芸娘,才发现,令朕心悦的只是这些香粉,并非你这个人。朕要的是凝神静气的功效,至于哪个女人陪伴在侧,朕不在乎,可以是你,也可以是芸娘,或者其他什么女子。” 沈潇湘早已猜到真相,然而等到尉迟安开口的这一日,她还是无法接受,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和侮辱。 她堂堂沈家大小姐,有血有肉,会哭会笑,开朗而不拘小节,竟然比不上一包香粉,甚至连一个神貌相似的宫婢,都可以将她取而代之。 尉迟安仍在宣泄愤恼,“你并无特别之处,别以为耍了心眼,就可将朕捆住。朕最厌恶的便是自以为是,自诩于朕的心中占了分量。” 说完这些话,尉迟安拂袖而去,芸娘刻意落在后面,对沈潇湘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 “哼!你叫芸娘是?”沈潇湘不甘心地说道,“别以为你赢过我有多了不起!皇上方才所言,你没听到吗?陪在他身边的是谁,并不重要,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其他人。” “就算可以是其他人,至少现在的我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芸娘自鸣得意,“日后我会不会被其他人替代,也说不准,毕竟,我还有大把时间陪在皇上身边。” 沈潇湘瞪视着芸娘,咬紧牙关,恨不能立刻上前,对她扇上几个耳光。 芸娘扬起头,一路小跑,去追赶尉迟安的步伐。 沈潇湘落寞地坐在草丛中,身上粘着几片枯叶,裙摆沾了污泥。她的脸上沟壑纵横,胭脂水粉胡乱地混在一起,瞧上去狼狈极了。 延庆宫的花儿无人打理,大部分已然枯黄,只剩零星的几朵,在燥热的天气里独自绽放。 沈潇湘坐在院中的空地上,眼神空洞,头发凌乱,时不时傻笑几声,与那聒噪的知了斗嘴。 由于沈潇湘在御花园忤逆尉迟安,被罚俸三个月,此期间需闭门思过,非召不得出。 延庆宫朱红色的大门紧闭,只有几个宫人对着朱门怨声载道。 品芳斋内,毓梓一边抹去桌上的浮灰,一边与覃芷怡道:“沈答应受罚,足足三个月不得出延庆宫,小主不去瞧瞧她吗?” 覃芷怡拿起笔,蘸饱了墨汁,在纸上写起了蝇头小楷,“现下并非探望她的时机,得过些日子。” “为何过些日子?”毓梓将抹布放入水桶中,揉搓了几下,又将其拧干,继续擦拭着桌面。 “沈答应刚失势,许多双眼睛盯着,但凡谁与她走得近,便可一网打尽。你说,我该不该冒这个风险呢?”覃芷怡笑着道。 楠木的桌面经过反复擦拭,变得锃亮,毓梓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沈答应心性高傲,突然一下失宠,定然伤心难过。” “伤心归伤心,她那般心思活络,一时的失宠困不住她,不过是暂时的蛰伏罢了。” 覃芷怡放下笔,纸上现出几个字“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她将信纸折了几折,塞入一个精巧的食盒中,食盒的上层摆满了马蹄糕与米糕,香味入鼻,令人食欲大动。 “毓梓,你将这个食盒置于延庆宫偏门旁的石洞中,晚些自有人取走。”覃芷怡将食盒递给毓梓,又嘱咐道。 “小主满心惦记着沈答应,真是姐妹情深。”毓梓感慨道。 “记住,莫要让旁人瞧见!”覃芷怡千叮咛万嘱咐。 毓梓走后,覃芷怡看向窗外,层层叠叠的云彩镶着粉色的柔光,晚霞偷藏在云朵背后,将白日的余热一口吞噬。眼看着,秋天就要来了…… 第104章 朱门落锁 沈潇湘刚禁足的那几日,宫中关于她的流言甚嚣尘上,宫人皆在背后议论她到底犯了什么错。 毓梓偶尔道听途说,捕风捉影,从一些宫婢的口中得了一些消息。 “要么说沈答应与一个宫婢争宠,却输给了那个宫婢。要么说沈答应制作的香粉令人上瘾,妄想通过这种手段霸占皇上,而她的香粉配方又是从一个宫婢那儿偷得的。”毓梓将打探来的消息告知覃芷怡。 覃芷怡沉吟片刻,说道:“似乎是某个人故意放出来的消息。” “那个宫婢?”毓梓皱着眉,“沈答应是如何得罪那个宫婢的?还是说,这与沈答应先前处置的一个宫婢有关?” “不,不是。”覃芷怡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半个月后,这件事风头已过,覃芷怡寻了一个平常的夜晚,打算偷偷潜入延庆宫,探望沈潇湘。 “小主,让奴婢陪同,也好有个照应。”毓梓担忧地说道。 覃芷怡握住毓梓粗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说道:“毓梓,此行危险,你断不可与我同行。如果一个时辰之后,我还未归,大约是出事了。你得想法子保全自己,再找个机会去寻德妃娘娘,求她帮忙。” 毓梓看着覃芷怡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不禁手心捏了一把汗。 去往延庆宫的路上,覃芷怡如履薄冰,既要避开刺探消息的耳目,又要防止被巡逻侍卫撞见。 提心吊胆了一阵,她终于摸黑走到了延庆宫。 朱门紧锁,覃芷怡盯着那把陈年旧锁微微皱眉,连忙转身,向一条小径走去。 延庆宫的偏门外,杂草丛生,若是不仔细探看,许是发现不了。覃芷怡环顾四下,确认无人盯梢,才蹑手蹑脚地上前,轻叩门板。 “吱呀”一声,偏门露出了一条小缝,宝姗探出了头,“覃小主,快进来!” 覃芷怡小心翼翼地侧身而过,进了延庆宫,又透过门缝再三观察,直到四下一片宁静,她才跟在宝姗身后,进了沈潇湘的寝殿。 “潇湘,我来看你了!”覃芷怡热情欣喜地奔去沈潇湘身旁,却被她的麻木冷漠浇了一头冷水。 只见沈潇湘眼神空洞地坐于床头,消瘦且憔悴。 覃芷怡不安地看向宝姗。 宝姗摇了摇头,说道:“小主自从被皇上禁足,成日以泪洗面,一时之间,奴婢也不知该怎么办。延庆宫落了锁,小主好似意识到大势已去,放声大哭,之后便疯疯傻傻,不像一个常人。” 覃芷怡心疼地走上前,轻捋沈潇湘凌乱的发丝,原本饱满圆润的下颌变得轮廓分明,形成下颏尖细的模样。 “小主一连好几日没有胃口,吃得少,还常常呕吐,只靠几口茶水填肚子。内务府那帮狗仗人势的奴才,送来的茶叶皆是受潮的陈茶,小主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覃芷怡闻言,更是心酸。她扶住沈潇湘的双肩,厉声道:“沈潇湘,难道你就要如此颓废下去吗?” “芷怡,你怎么来了?今时不同往日,来延庆宫探望禁足的妃嫔,是要受罚的。”沈潇湘的目光逐渐挪到覃芷怡的身上,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地说道。 “无妨,这种事,我又非第一次做,又有何惧?”覃芷怡笑着道,“之前赵嫣荷禁足,我也偷偷去瞧过。不过,那次的熙和轩并未上锁,为何延庆宫却上了锁呢?” “你呀,看上去乖顺,内心却是蠢蠢欲动地叛逆。”沈潇湘终于露出了笑容,干裂的嘴唇微微发白,握住覃芷怡的手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是啊,想起那日,我壮着胆子去了熙和轩,并未遇到任何阻拦。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心中也从未有过一丁点儿惧怕。倒是今日,前怕狼后怕虎,始终提心吊胆。” 覃芷怡苦笑,入宫不过一年,赵嫣荷失宠、高玟中毒,甚至心思巧妙的沈潇湘也失了势。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覃芷怡不得不唏嘘哀怜。 正在二人说话时,延庆宫的前院传来了开锁的动静,沈潇湘突然警觉,“有人来了,芷怡,你快躲起来!” “该不会是……覃小主暴露了?”宝姗急得声音颤抖。 “芷怡,你先躲到屏风后面,见机行事。”沈潇湘紧紧攥住覃芷怡的手,随即又松开,“我已经折在这了,绝不会再让你出事。” 覃芷怡心慌意乱,连忙躲去了内室的屏风后。 趁着屋内光线昏暗,她从屏风的一侧向外瞧去,只见一个黑影从门外走入。从那黑影的轮廓依稀辨出,约莫是一名女子。 沈潇湘理了理青色的衣裳,又用手指将凌乱的头发随意地梳理一番,披散到脑后。 黑影大摇大摆地晃进了内室,在室内绕了一圈,又伸手摩挲着博古架上陈列的宝贝,俨然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宝姗气急,这人怎地这般无礼冒犯,不禁质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可以自由出入延庆宫?” 黑影顿了顿,握着青瓷宝瓶的手突然松开,清脆的碎裂声打破了延庆宫的沉寂。 “你……这可是皇上赏赐的宝贝,你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宝姗指着黑影骂道。 沈潇湘于黑暗之中,冷静地凝视着黑影,不轻易妄言,她扯了扯宝姗的衣袖,示意她莫要再触怒来人。 黑影又在屋内踱了几步,终于停在沈潇湘面前,她轻笑一声,说道:“我怎能自由出入延庆宫?哈哈!原本皇上可并未下令将延庆宫上锁,是我去内务府传了旨意,才让延庆宫如此荒凉。” “你到底是何人?”沈潇湘按捺不住心头的焦虑,沉声道。 “我是何人?沈潇湘,你还不清楚吗?”黑影趾高气扬地答道,“知道你跋扈又蠢笨,却没曾想,你竟如此蠢笨。死到临头,连害你的人是谁,还不清楚呢!” 沈潇湘心下大惊,朝黑影的方向定睛望去,又对宝姗说道:“宝姗,掌灯!” 宝姗匆忙点亮油灯,昏黄色的光芒一瞬间照亮了整间屋子。 覃芷怡连忙缩回屏风后面,心中仿佛窝藏了一只兔子,横冲直撞。 第105章 针尖麦芒 昏黄色的烛光摇曳,影影绰绰,似幻似真。 沈潇湘借着微弱的光亮,凝神细看,面前女子有一张方圆脸,下颌宽广,眉间透着三分英气,正是那日陪在尉迟安身边的宫婢。 “是你!”沈潇湘对那宫婢无甚好感,她仿佛沈潇湘的影子,事事模仿,连容貌也神似三分。 芸娘冷哼一声,向沈潇湘走近几步,伸手欲掐住沈潇湘的脖颈。 沈潇湘虽然体虚,却仍旧保有几分力量,她反应迅速,即刻推开芸娘伸过来的手掌,又反手将芸娘搡得连连退后。 “你到底与我有何仇怨?”沈潇湘虽气急,却也对芸娘的出现一头雾水。 芸娘目光阴冷,双拳紧握,“有何仇怨,沈夫人从未与你提过吗?你我之间,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沈潇湘惊得瞪大了双眼,她从未听母亲提过有这样一个人,若是母亲早早知晓,又怎会让她毫不知情地入宫冒险? “你等等!”沈潇湘的目光再次停留在芸娘的面庞,与其说她与自己长相神似,倒不如说她是与…… “怎么?还有什么要问的!”芸娘不屑,双手环绕在胸前。 “你此番前来,有何目的?”沈潇湘稍稍冷静下来,“难不成要在我延庆宫大开杀戒?别忘了,我身边还有宫婢,并非你一个人可以了结的。” 芸娘鄙夷地瞧了沈潇湘一眼,说道:“我当然不至于这么傻。这次入延庆宫探望,是求了内务府的李公公开锁。若是你有何损伤,我可是逃脱不了干系。此番前来,我只是提醒你,我与你之间的仇怨,会一笔一笔与你算个清楚!” 沈潇湘长吁了一口气,还好眼前人尚有理智,不然她抱着必死之心,非得与沈潇湘斗个两败俱伤,可是要连累覃芷怡的。 “来日方长,我要好好折磨你,让你也尝尝我娘受过的苦!”芸娘仍在怒吼,“你别妄想挣扎,与我抗衡。你的手段,我可是了如指掌,对付你,我亦是轻而易举。” 沈潇湘心中疑惑,也意识到了蹊跷之点源自何处。她的香粉方子明明是从沈大人处获得,一个小小的宫婢又如何能得到? 况且,她的计谋是与沈大人筹划之后一一落实,连覃芷怡都不曾得知细节。若是当真有人出卖她,也只可能是那人。 仿佛打翻了醋坛,酸苦的滋味在心中弥漫、扩散,又上了心头。沈潇湘眼角湿润,双手微微发颤,看向芸娘的眼神充满杀意。 芸娘意识不到沈潇湘的神情变化,她洋洋得意道:“这次,你是我的手下败将。日后的每一次交锋,你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永远是个失败者!”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沈潇湘情绪归于冷淡,语气漠然而空洞。 “我哪有什么身份,无名无份的一个宫婢罢了。”芸娘的声音粗犷而有力,“只是在皇上身边端茶倒水的一个宫婢。然而,仅凭这点,我的处境要比你好上许多。我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连内务府都要敬我三分。” “狗仗人势的东西!”宝姗控制不住怒意,不禁骂出了声。 平日里,她就憎恶内务府势利的做派,如今又来了一个与内务府勾结的宫婢,她更为恼火。 沈潇湘瞥了宝姗一眼,用眼神示意她冷静。随后,沈潇湘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对付得意忘形的人,并不难,早晚有一日,她会自己露出破绽。 “那么,你针对我,又有何好处?”沈潇湘依旧面不改色,颇为冷静。 芸娘发现沈潇湘并未被她的言行激怒,更加心有不甘。 十多年来,她都被沈潇湘压了一头,终于到了局势扭转的一天,她怎能放过羞辱沈潇湘的机会? “我既不想得宠,也不盼荣华富贵的日子。我这一辈子,只为瞧见你凄凉的惨状。我要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向灭亡,在这宫闱之中苟延残喘,与身边人分道扬镳,受尽欺凌!” 沈潇湘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自打入宫的那一日,便是如履薄冰,日复一日,又有哪一日不是提心吊胆?更何况你一个宫婢,对上巴结讨好,对下嚣张跋扈,仿佛刀尖舔血,过得惶惶不可终日。为了看我凄凉的下场,宁愿将自己活成我的模样,难道不蠢吗?” “你怎会懂得,这些年我是如何过来的?”芸娘双目通红,面目狰狞得可怕,“入宫是我唯一的机会。如果没有你,我会有一个完整的家,父严母慈,阖家欢乐。然而,有了你之后,我流离失所,日晒雨淋,只能靠微薄的救济度日。苦日子过得多了,我根本不怕吃苦,我只盼你落魄如斯。” “我从未伤害过你,只因我的存在,你便对我憎恨如此?”沈潇湘瞪着芸娘,“眼下,我再难有翻身之机,你已达到目的,为何还不放手?放下这段仇恨,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在皇上身边用心做事,兴许还能得到一个位分。” “不够!你吃得苦远远不够!”芸娘早已被仇恨蒙蔽,此时此刻显得有些魔怔,“我还要看你吃更多的苦,受千刀万剐之苦!” 芸娘留下这些话,便转身离开。 她跌跌撞撞走出延庆宫,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紧闭的朱门,心中酸涩。 在宫中打拼多年,饱受欺凌,哪怕背后有靠山,仍然过不上衣食无忧的日子。 芸娘何尝不知,只有翻身做了主子,才能摆脱飘零的日子,过得安稳踏实。 方才与沈潇湘的对话,她撒谎了,她不敢承认自己对沈潇湘的生活多么憧憬,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她做梦也在奢望的生活。 芸娘离开之后,沈潇湘面色凝重,心中已然有了对策。 “小主,你没事?”宝姗扶着沈潇湘回到了榻上,“一个小小的宫婢,又能掀起什么风浪,不过是来说几句吓唬人的话罢了。” 覃芷怡从屏风后走出,看向沈潇湘的目光里掺杂几分犹豫与为难。一边是一同长大的闺中密友,一边是经历生死的金兰之交,该要如何抉择? 第106章 进退两难 经过芸娘这么一闹,沈潇湘倒不似之前的颓废,她坐到铜镜前,梳起了毛躁打结的乌发。 “小主,还是让奴婢来。”宝姗快步上前,接过沈潇湘手中的木梳,替她梳了起来。 覃芷怡缓缓踱步至沈潇湘身旁,低声试探:“方才来的人到底是谁?” 沈潇湘拉过覃芷怡的手,对她莞尔一笑,“吓到你了吗?她是皇上身边风头正盛的宫婢,故意来延庆宫找茬的!” “那……你可知因何事得罪了她?”覃芷怡又问道。 “估计是沈家的陈年旧事。”沈潇湘思忖道,“我娘嫁与我爹之前,对沈家还不太了解。只是听舅舅说,沈家世代为官医,沈大人为人正气凛然,是可以托付之人。” 覃芷怡转了转眼珠,目光躲闪,“她竟敢这样对你,那你又打算如何对她?” “我又能如何?”沈潇湘叹了一口气,又看向覃芷怡,“被皇上禁足延庆宫,我几乎再无翻身的机会。而她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想欺负我还不容易?” “不会的!我绝不会让她再来欺负你!”覃芷怡脱口而出,她的神情早已落在沈潇湘的眼底。 “你能阻止她?”沈潇湘从铜镜前起身,与覃芷怡四目相对,“芷怡,你早就认识她,对吗?” “我……”覃芷怡知道自己说漏了嘴,连忙躲开沈潇湘质问的眼神,“潇湘,不瞒你说,这个宫婢名叫芸娘,是我在浣衣局相识的姐妹。” “姐妹?”沈潇湘脸上现出不悦,“为何从未听你提过?” “潇湘,你莫急,听我解释。”覃芷怡知道纸包不住火。 此时此刻,并非她可以抉择,但凡她稍有隐瞒,也许就失去了一个挚友。她可以为了芸娘惹怒沈潇湘,但绝不能因小失大,从此与沈潇湘不复往来。 覃芷怡将浣衣局发生的事,从头到尾,细细说与沈潇湘听。说完这些,覃芷怡昂起头,期待地看向沈潇湘,担忧她无法前嫌尽释,仍对自己怒意滔滔。 沈潇湘表情凝重,伸出手,在覃芷怡的脑门上狠狠戳了一下,“芷怡,你怎能如此糊涂?那芸娘刁蛮泼辣,平日里就想尽各种招数欺负你、折磨你,你还要冒着性命之危救她。若她是过河拆桥之人,你怕是连浣衣局都走不出来。” “可是……芸娘不是那样的人。”覃芷怡揉了揉泛红的脑门,低声嘀咕。 沈潇湘又叹了一口气,双眉攒成了一团,“芷怡,芸娘这次分明是有备而来。这么重要的消息,但凡你早些提醒我,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千防万防,却被她钻了空子。” 覃芷怡面露愧色,她轻轻挽上沈潇湘的手臂,向她道歉,“潇湘,都是我的错。只是,那段日子,你我发生了一些误会,我不知要如何与你开口。” “后来,你我解除了误会,怎么没见你再提?你该不会想护着芸娘,同她一起对付我?”沈潇湘一个转身,将胳臂从覃芷怡手中抽出,“亏我还将你当成唯一的姐妹!” “不是,潇湘,我没有!”覃芷怡急于解释,额间渗出了密密的汗滴,“之后我与芸娘虽交情不浅,但我心中一直挂念着你,从未想过要助她一臂之力,做出伤害你的事。” 沈潇湘将信将疑,面带怒色地望着她,不发一言。 覃芷怡继续解释道:“我有私心,希望有朝一日,你与芸娘亦能成为好友。这样一来,我也算解开了你二人的梁子,属功德一件。于是,我一直在等待时机,没想到,芸娘却已经对你出手。” “芸娘与我之间的梁子,怕是解不开了。”沈潇湘冷声道,“你再仔细思量几天,到底是帮芸娘,还是帮我。” 沈潇湘向宝姗使了个眼色,宝姗立刻对覃芷怡做了个请的手势,向她下了逐客令。 覃芷怡鼻头一酸,委屈地落泪,“潇湘,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这个选择,何须用上几天来考虑。只是……” “只是什么?”沈潇湘的目光中含有冷意。 “芸娘也是一个可怜人,若是日后她落了难,你可否……可否不要赶尽杀绝,留她一条活路?” “若是有机会杀了我,她会心软吗?”沈潇湘质问道。 “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的!”覃芷怡坚定地说道,“你要报复,我不会阻拦。但她若要害你,我一定会挺身而出。潇湘,你放心,我们是一辈子的姐妹,我怎可眼睁睁看着旁人欺负你?” 沈潇湘熄了怒气,拉着覃芷怡坐到床边,与她掏心掏肺地说道:“芷怡,我也不是怪你,只是你过于善良,日后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到时候害人害己。我答应你,不会叫你为难。眼下,对于芸娘,你可有什么打算?” “我还是想拼尽全力一试,若是芸娘愿意与你化干戈为玉帛,你会接受吗?”覃芷怡小心翼翼地试探。 “我现下这副狼狈样子,又怎能斗得过皇上跟前的红人。她若愿意解开这个结,我自然接受。”沈潇湘答道。 “太好了!”覃芷怡拍了一下手,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我会找机会约芸娘出来,让你二人当面说个清楚。” “芷怡,芸娘与我之间的纠葛,你可曾与赵嫣荷提起过?”沈潇湘忽然问起。 “从未提过。这是你与芸娘的私事,我怎会到处乱说?”覃芷怡向沈潇湘保证。 二人又说了一些体己话,覃芷怡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延庆宫。 看着覃芷怡离去的背影,沈潇湘嘴角含笑,成竹在胸。 “宝姗,你趁天黑,赶紧去一趟昭华宫,将这封信交到德妃娘娘手中。”沈潇湘递给宝姗一封书信,“切记,一定要交给德妃娘娘本人,不可经旁人之手,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宝姗点了点头,趁着夜色昏沉溜出了延庆宫,向昭华宫小跑而去。 沈潇湘在房中焦急地等待,因耐不住性子,又起身踱来踱去。 “成败在此一举,我只能赌上一切,求老天爷开恩!” 第107章 良辰美景 夏末的夜,清风徐徐,夹杂着阵阵凉意。 林梦鸢趁着夜黑,溜出了翠微楼,宫婢西颜竟未察觉。她左顾右盼,四下张望,担忧再度被人盯梢。 清凉的夜风灌入衣领,林梦鸢身躯微颤,加快脚下的步伐。走了片刻,来到一个略显荒废的院子。 轻轻推上斑驳的木门,林梦鸢小心翼翼地上了锁,心如擂鼓。 她一步一步踩在枯叶堆叠的石板上,发出簌簌的响声。这个院子杂草丛生,墙角里满是蛛网,院墙斑驳,瓦砾散落,一眼望去,破败而荒凉。 林梦鸢感到背脊发凉,头顶时不时两三声凄厉的鸟鸣,更让她心慌。干枯的树枝随风摇摆,月下黑影晃动,林梦鸢低着头,快步穿过垂花门,寻到前院。 站在侧殿门口,林梦鸢盯着门前高悬的大红花,咬了咬牙,推门而入。 殿门合上的那一刻,林梦鸢眼角湿润,她迅速转身,发现殿内别有洞天。两盏红烛闪烁着昏黄色的光芒,两张大红喜字在烛火的照耀下,格外醒目。 林梦鸢朝里间走了几步,大红色的喜帐垂落而下,罩住的床榻上撒有红枣、红豆,一对红色枕套上绣了鸳鸯图纹。 “梦鸢,你觉得如何?”一个男人从屏风后走出,拉住林梦鸢的手。 林梦鸢突然转头,望着眼前身穿红袍的男子,喜极而泣。 “牧哥,我想也不敢想,这辈子竟还能再见你一面。” “快披上这件红色外衣,怎么样,还合身吗?”张牧轻声哄着,“这些皆是荣妃娘娘为你我二人准备。过了今晚的洞房花烛夜,你我也算是夫妻了。” 林梦鸢含泪点了点头,紧紧攥住张牧的衣袖。她羞涩地抬首,对上张牧炙热的目光,眸中又喜又怕。 张牧轻揽她的肩头,二人一同落入喜帐之内,抛却世俗禁忌,无限欢喜…… 一丝光亮透过窗缝洒在了喜帐上,林梦鸢半睁双眼,说道:“牧哥,天快亮了。” 张牧仍在酣睡,林梦鸢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剜在心里。她伸出白玉无瑕的手,抚摸男人俊秀的面庞,又向窗外的光亮望去,不由叹了一口气。 林梦鸢拨开喜帐,走下床榻,赤足走向窗边。她轻轻推开一条缝,窗外深蓝色的天边泛着浅浅的鱼肚白,星星早已隐没在黎明之中。 初秋的晨风寒气渐凛,张牧翻了个身子,背对着窗扉。林梦鸢担心男人着凉,连忙将窗缝合紧。 时光如白驹过隙,昨夜好似一眨眼而过,林梦鸢斜卧在男人身旁,静静地看着他,不发出一丝声响。 突然,张牧惊醒,连忙起身看向窗外:“天一亮,我就得离开。梦鸢,你怎地不叫醒我?” 说罢,张牧赶紧换回侍卫的常服,稍微拾掇一下,便要离去。 “牧哥,你就要走了吗?”林梦鸢万分不舍,紧紧捏住张牧的手掌,深情凝视着他。 张牧拉开林梦鸢纠缠的双手,与她好言解释:“梦鸢,我们不是说好了,天一亮就得离开此处。否则,你我二人都会有危险。我的话,你听不进去,荣妃娘娘的话,总该听得进?”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梦鸢为张牧的误会,感到心伤,“牧哥的话,我怎会听不进去。” “既然如此,你就莫要再挣扎,我们快些离开,好吗?”张牧语气中流露出焦急。 毕竟,这里是宫闱之地,虽然此处荒废许久,但仍旧危险至极,万一被旁人发现,他可要身首异处了。 林梦鸢松开手,低头垂泪,“牧哥,我不会纠缠你,我只是……舍不得罢了。” “梦鸢,别说的像生离死别一般。我俩日后还会再见,别哭了,行吗?”张牧的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 “那……牧哥你告诉我,我俩何时还能相见?”林梦鸢眸光闪烁,期待地看向张牧。 而张牧却神色躲闪,似乎有意避开林梦鸢的目光,“这个……不好说。我会尽快来找你。梦鸢,等着我。” 说完这句话,张牧大步流星向门外走去。正准备推门而去,又转身向林梦鸢嘱咐道:“梦鸢,这段时间你定要沉稳,千万别因你我之事露出马脚。” “我会等在翠微楼,哪儿都不去。”林梦鸢向张牧保证。 “还有,莫要跟荣妃娘娘交往频繁,以防……她再因此事要挟你我。” 张牧心虚地看了林梦鸢一眼,又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后转身离开。他的步伐矫健,利落而干脆,并未有半点留恋。 林梦鸢像一尊雕像,呆立在原地,胸口撕裂般的疼痛。一滴清泪从眼角缓缓滑落,随后一串串泪珠落下,在她脚边汇成了一滩。 她缓缓蹲了下来,强压下喉中的呜咽,任凭泪水在脸上恣意纵横。 “这算是……赌输了?”林梦鸢站起身,强打起精神,却抹不去心中的万分失落。 她用脚尖踩平地上的一滩落泪,又将房中的一切收拾成包裹,等着荣妃差人处理。 院中传来一声鸟儿清脆啼鸣,林梦鸢在幽暗中走出了偏门。她故意绕至前门,抬头看向宫门上的牌匾,“瑞安宫”三个字,令她刻骨铭心。 深蓝色的夜幕笼罩着后宫,天边淡淡的白光撕破了夜的神秘,将光明放入人间。 林梦鸢心神不宁地在晨雾间行走,精致而清丽的面庞惨白一片,毫无血色。 来到梓宸宫外,一个小太监微微笑着,躬身候在宫门之外,“林小主,荣妃娘娘早已等候多时,还请小主随奴才一同去见荣妃娘娘。” 容沐汐不改夏日的习惯,仍身着轻纱寝衣,半卧在贵妃榻上。她眼角含笑,目光在林梦鸢身上四处游走,仿佛在打量一件新鲜物什,兴趣十足。 “林答应,昨夜可曾安睡?” 林梦鸢还未接话,容沐汐便笑出了声,轻狂的笑声在殿内回荡,刺痛了林梦鸢的心。 对林梦鸢来说,昨夜是弥足珍贵的一晚,而在容沐汐看来,昨夜不过是一个笑柄。 林梦鸢微微摇头,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第108章 是非难辨 殿内并未点灯,昏暗的夜色弥漫。 容沐汐隐在黑暗中,一束微光刚好让她看清林梦鸢苍白的面容。 “怎么,并未如你所愿?”容沐汐收起刺耳的笑声,细声细气地询问。 林梦鸢捏着指尖,垂头说道:“是我期待得过分美好,而他却如娘娘所言,一到天亮,便迫不及待想要脱身。” “无妨。现下看清这个男人,亦是好事。”容沐汐说道。 “看清这个男人?”林梦鸢抬眸,好奇道,“牧哥不过是胆小怕事,上次被荣妃娘娘埋伏,让他心有余悸。” “那你的意思是,本宫若是不多管闲事,你与那侍卫还能长相厮守了?”容沐汐面上现出愠色。 “嫔妾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林梦鸢的声音又小了下去,“如若牧哥当真是负心汉,这次也不会现身了。” “那侍卫就是个好色忘义的玩意。送上门来的山珍海味,他又怎会拒绝?”容沐汐双眉紧蹙,从贵妃榻上起身,伸了个懒腰。 林梦鸢捏紧指尖,紧咬下唇,片刻之后,才反唇相讥,“荣妃娘娘此言差矣。恐怕是娘娘遇人不淑,曾被深深伤过,才会对男人多有成见。” 容沐汐跳下贵妃榻,一双杏眼瞪得浑圆,向林梦鸢走来。 林梦鸢面露惧色,不由向后退了半步,又调转话头:“为何宫里会有那样一处废弃之所?荣妃娘娘不怕事情败露而被牵连吗?” “哼!本宫好心提醒林答应几句,还要糟林答应口舌羞辱。”容沐汐立在林梦鸢身前不远处,双手环绕胸前,“本宫眼下当然会担忧东窗事发,万一林答应将所有罪责推到本宫身上……” “不会的。”林梦鸢连连摆手,“荣妃娘娘对嫔妾有恩,嫔妾当涌泉相报,哪怕日后事情败露,嫔妾必当一人担下。” 容沐汐向林梦鸢走近了几步,柔软的指腹覆上林梦鸢吹弹可破的面颊,“林答应想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本宫告诉你,那可是瑞安宫,你们一夜风流的房间,正是丽贵人惨死的那间屋子。” 林梦鸢倒吸了一口冷气,惊得花容失色。 “也是因为这个缘故,瑞安宫被封,不会再有人搬入,更不会有人踏足那间房。林答应大可以放心,昨夜之事,必不会被不该知情的人知晓。” 容沐汐围着林梦鸢转了一圈,撩起林梦鸢乌黑浓密的秀发,小心抚摸。 林梦鸢顿时红了眼,颤声问道:“嫔妾不懂,荣妃娘娘为何要帮嫔妾?” 容沐汐并未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你后悔吗?” 林梦鸢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嫔妾不后悔。荣妃娘娘曾对嫔妾说,人应为自己而活,哪怕困于深宫,也应勇敢地为自己而生。嫔妾觉着,娘娘的话颇有道理,哪怕赌上身家性命,嫔妾也要试一次。不然以后孤苦一辈子,每每回首,总是在遗憾怅惘。” 容沐汐闻言,叹了一口气,她拍了拍手,裳熹端了一碗汤药过来。 容沐汐拍了拍林梦鸢的肩头,柔声说道:“但愿你的选择是对的,不要以后给自己带来伤害。如果事实证明,这个男人值得托付终身,本宫不介意再帮帮你们。” 林梦鸢狐疑地望着容沐汐,动了动嘴唇,又未张口。 “怀疑本宫的意图?林答应,眼见未必为实,人也不是非好即坏。你好好琢磨。”说罢,容沐汐又放声大笑起来。 “谢荣妃娘娘。”林梦鸢朝容沐汐屈膝施礼,心中愈发迷糊。总是听宫人私下议论,荣妃小肚鸡肠且善妒,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好心? 容沐汐接过裳熹手中的汤药,送到林梦鸢口边,“不想惹事,就把这碗药喝下去。” 林梦鸢端过汤药,一股浓烈的苦辛味窜入鼻中,令她紧皱眉头。 “放心,不会影响到日后有喜。”容沐汐瞧着林梦鸢惧怕的模样,嘴角不由露出讥讽之色。 林梦鸢咽了口唾液,一鼓作气,将汤药饮尽。浓重的苦涩滋味,令她作呕。 “苦吗?”容沐汐捏起一片蜜饯,递到林梦鸢口边。 林梦鸢连忙接过蜜饯,塞入口中,过了半晌,才缓过气来。 走出梓宸宫,夜色渐渐散去,深蓝色的天空也浅了几分,天边的鱼肚白愈发明亮。 林梦鸢低着头,满腹心事,差点撞上树干。她连忙抬起头,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她站在树下,盯着那两个人影,依稀可以分辨二人的轮廓。林梦鸢心中暗道:“原来是她们……咦,沈答应不是被禁足了吗?” 沈潇湘跟在覃芷怡身后,一路提心吊胆,四处张望,生怕被旁人发现。 “芷怡,你与芸娘为何约在这个时候?黎明将晓,宫人纷纷出来忙碌,很容易被发现的。” “潇湘,你多虑了。这个时辰,大家还在睡梦之中,至少要过一个时辰,才会从睡梦中苏醒,不会发现你偷溜出延庆宫的。” 覃芷怡挽住沈潇湘的胳臂,轻声安慰,让她放轻松些。 “等等。”沈潇湘突然顿住脚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那棵树下。 “怎么了?”覃芷怡顺着沈潇湘的目光,向那棵树望去。 “那棵树下,站着一个人!”沈潇湘惊慌失措。 覃芷怡伸长脖子,向那棵树下望去,只见一个身型瘦削、长发飘飘的女子,正在与她对望。 “潇湘,你快躲起来,那边确实有人!”覃芷怡转头,发现沈潇湘早已没了踪影,松了一口气。 向前走了几步,覃芷怡定睛一瞧,那人竟是与她断交的林梦鸢。覃芷怡自然不会放过和好的机会,连忙快步上前,与林梦鸢打起了招呼。 “梦鸢,这么早,你是去哪儿呢?” 林梦鸢立在原地,冷眼看着她,对她的问话毫不理会。 “梦鸢……你还在生我的气吗?”覃芷怡辩驳道,“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出卖你,只是……一时之间,我也解释不清,但我真的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解释不清,还强加解释做甚?”林梦鸢自顾自地向前走,懒得搭理她。 第109章 为虎作伥 昏暗的光线,遮不住林梦鸢苍白面颊上的泪痕。 覃芷怡盯着林梦鸢的面庞看了许久,又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的梓宸宫,对林梦鸢为何现身此地心知肚明。 覃芷怡快步追上林梦鸢,拽住她的胳膊,着急道:“梦鸢,我知你是从梓宸宫出来,一切可还安好?荣妃可有欺负你?” 林梦鸢径自向前走,对于覃芷怡的连连发问,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如果荣妃欺负你,梦鸢你大可告诉我,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同你一起对抗荣妃的欺压。再信我一次,好吗?”覃芷怡苦苦哀求道。 林梦鸢甩开覃芷怡的手,停下了脚步。她的眼神冷若冰霜,略显尖利的声音从淡粉色的唇中吐出:“覃芷怡,别再纠缠我了!你这般假惺惺的模样是在做给谁看?荣妃娘娘待我很好,你说这些话,分明是挑拨离间!” “怎么会?”覃芷怡自然不信,荣妃蛮横无理,自私自利,又怎会真心待林梦鸢,“梦鸢,你醒醒,荣妃都是为了利用你。都怪我不好,害你落了把柄在荣妃手中,才会被她钳制。” “覃芷怡,该醒的人是你。”林梦鸢冷声道,“之前种种,我早就原谅你了,也不会与你计较。只是,我不想再看见你。” “梦鸢,你记恨我,我理解。”覃芷怡急得泪珠在眼眶打转,“只是,我不能看你落入荣妃的圈套。你是无辜的,不该被卷入我与荣妃的纷争,让我帮你一次,事成之后,我自然会离开。” “你拿什么与荣妃娘娘对抗?”林梦鸢眸光暗淡,声音愈发冷凝,“覃芷怡,你不过一个小小的答应,还是毫无恩宠的小答应,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本事呢?” 覃芷怡双眼通红,嘴角微微颤动,想哭,却又要极力忍住,不让林梦鸢看笑话。 “荣妃娘娘确实待我极好,在她身边,我觉得心中踏实,或许这就是权势的力量。” 覃芷怡眼前的林梦鸢,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令覃芷怡不敢相认。 林梦鸢转头就走,不再顾惜覃芷怡的心情。覃芷怡还想再劝,拔腿欲追,却被突然跳出的沈潇湘拉住了手臂。 “芷怡,你跟林梦鸢纠缠什么?我们还有正事,你忘了吗?” 覃芷怡被沈潇湘的话拉回现实,连连点头,小声道歉,“对,是我疏忽了。” “但愿林梦鸢没发现我。”沈潇湘喃喃自语,又转头询问,“芷怡,你与林梦鸢之间发生了何事,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二人朝芸娘约定的地点走去。覃芷怡躲开沈潇湘充满怒意的目光,心虚地说道:“其实……为了承宠,得到荣妃的信任,我出卖过林梦鸢一次。” “林梦鸢竟然有利用价值?”沈潇湘轻笑几声,“到底是何事,怎么未曾与我道来?” 覃芷怡犹豫了片刻,瞒下林梦鸢与侍卫私会的事,只说林梦鸢早在入宫之前,曾与一个男人私定终身。她已经对不起林梦鸢一次,绝不能再将她的事情传出去。 “无聊。入宫之前的事,无凭无据,但凭一张嘴,她极力否认,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沈潇湘评价道。 “是我对不起林梦鸢。”覃芷怡面露愁容,“我总想着能补偿她,亦不想她被荣妃为难,落入她的陷阱。” “别说傻话了!”沈潇湘笑道,“为了得到恩宠而牺牲无关痛痒的人,怎么算错呢?” “林梦鸢她……并非无关痛痒的人,她曾真心视我为朋友。是我对不起她在先。”覃芷怡万分愧疚。 以林梦鸢的私隐作投名状,做了容沐汐的傀儡,却不仅得不到尉迟安的青眼,还被尉迟安嘲讽俗不可耐。想到这些,覃芷怡心头宛若滴血般疼痛。 “我一早便警告你,别对林梦鸢投以真心,你偏不听。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林梦鸢显然也是把命卖给了荣妃,与你又有何区别。你可别再操心了!”沈潇湘诚心诚意地安慰道。 两人相伴走了一段路,快到芸娘指定的地点时,覃芷怡却见,芸娘被两个浣衣局的女工和管事太监围住。 覃芷怡担心芸娘吃亏,正要一个箭步上前,却又被沈潇湘拉住手臂,硬拖到一旁的灌木丛中,蹲了下来。 沈潇湘身强体壮,虽然这几日憔悴不少,但是力气仍比单薄的覃芷怡大上许多。 “潇湘,芸娘有难,我们前去帮她解围,刚好能化解你们的矛盾。” 沈潇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芷怡,眼下我还在延庆宫禁足,怎能露了马脚,你是要害死我吗?” “当然不是。”覃芷怡一边后悔自己过于冲动,一边又为眼前受难的芸娘担忧,“潇湘,你在这儿藏好,我去救芸娘!” “就凭你?”沈潇湘撇了撇嘴,“你连我都打不过,又怎么对付那三个人?” “那该如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芸娘被欺负呀!”覃芷怡带着哭腔说道。 沈潇湘眼中闪过一丝阴毒,她按住覃芷怡的肩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急,芷怡。你就蹲在这儿,安心看戏。” 透过灌木丛交叉的枝桠缝隙,二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两个女工和管事太监三人将芸娘围在中间,对她拉拉扯扯。 覃芷怡认识那两个女工,正是芸娘在浣衣局时,屈服于她的暴力,成日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人。这二人凶狠无礼,仗着芸娘的名号,欺凌弱小,招致浣衣局诸多女工的不满。 “芸娘,在浣衣局之时,我们成天混在一起,你可常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今,你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总在御前走动,怎么就忘了姐妹呢?” “是啊,我们在浣衣局,一起受苦,互相扶持。再怎么说,也算于你有恩,现下你飞黄腾达,就想摆脱我们姐妹二人,独享那荣华富贵吗?” 芸娘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们。她们说的话不无道理,调去承乾宫之后,她再未与浣衣局的姐妹联系。 但是,浣衣局的日子,她们何曾真心与她往来?不过是仗着她小有权势,才贴了上来,为虎作伥罢了。 第110章 胆大包天 覃芷怡蹲在灌木丛中,紧紧盯着芸娘与三人的动静,她见两个浣衣局女工出言讽刺,不由为芸娘不值。 “在浣衣局之时,芸娘对她们多有照顾,不仅护着她们,还将得来的好处与她们分享。如今芸娘得了皇上青眼,她们不仅不祝福,还要赖着她,想要分一杯羹,真是太坏了!” 沈潇湘轻拍覃芷怡的肩头,淡淡说道:“她们本就屈服于芸娘的强大,哪里是真心依附于她。如今芸娘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她们岂能放过这等便宜不占。人心都是贪婪的。” 芸娘看不惯她们贪得无厌的嘴脸,厌恶地瞪着两个浣衣女工,“我已经给过你们好处,从未对你们有过亏欠。现下我从浣衣局走了出来,与你们也就再无瓜葛。如果你们不提,兴许我还会记起你们的好,与你们小恩小惠。但你们非要撕破脸,来求得好处,想都别想!” 两位浣衣局女工频频向管事太监使眼色。一直站在芸娘身旁,沉默不语的管事太监,终于开口:“芸娘,她们的诉求,你可以不理,但你不会忘了咱家的恩情?” 芸娘避开管事太监的目光,心中一阵恶心。当初攀附于他,不过是为了让他行个方便。如今自己已成尉迟安身边的红人,又怎会理睬他? 看见管事太监的肥头大耳,芸娘就会想起曾经不堪回首的日子。人得势之后,总会想与过去的自己割裂开来。芸娘打算佯装不记得管事太监给过的好处,逃过这一劫。 “什么、什么恩情?公公可别信口开河,我在浣衣局长年累月的受苦受难,可从未得过任何人的恩情。” “好你个芸娘!你是打算过河拆桥咯?”管事太监脸色大变,面上的横肉颤了颤,目光凶狠而奸诈。 “什么过河拆桥?你别胡说!我背后可是有皇上撑腰!”芸娘惧怕管事太监,不禁向后退了几步,又被两个浣衣局女工围住,令她不得动弹。 “背后有皇上撑腰?别忘了,你就是一个婢子的身份,还真当自己是娘娘了吗?”其中一个浣衣女工伸手推了芸娘一把,看她的目光颇为不屑。 覃芷怡扯了扯沈潇湘的衣袖,着急道:“那个管事太监,恃强凌弱,浣衣局的女工都恨透了他。芸娘再与他僵持下去,必定会吃亏的。” “别急,芷怡,好戏还在后头呢!”沈潇湘安慰道,嘴角的笑意更甚。 管事太监上前一步,捏住芸娘的下巴,强行将芸娘的头扬起,与他四目相对。 芸娘双眉拧成了一团,不甘示弱地瞪着他,随即朝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管事太监冷笑,用手抹去脸上的口水,甩手给了芸娘一个响亮的耳光,随后,芸娘的脸上现出五道鲜红的手指印。 “芸娘,你想和我作对?别忘了,你我早已私下里结了对食,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你还怎么摆脱我?” 覃芷怡大惊,她看向沈潇湘,颤声问道:“芸娘她……对食,是那个意思吗?” 沈潇湘冷笑一声,拉着覃芷怡向一旁更深的灌木丛挪了挪,才轻声说道:“那日,芸娘来延庆宫示威之后,我便派人调查她的过往。只不过对浣衣局的女工施予蝇头小利,就抓住了芸娘的把柄。” “你调查芸娘?”覃芷怡不敢置信地说道,她以为沈潇湘是真心实意要与芸娘解开梁子。 沈潇湘发出啧啧的笑声:“芷怡,你是不是和我说过,浣衣局女工待你不薄?原来,她们净是些可以同苦,却不能同甘的人,为了点好处就可以反目成仇。” “潇湘,我知道你瞧不起浣衣局的女工,但她们也并非个个都贪图便宜。”覃芷怡辩驳道。 “我知道。人呢,总会在内心深处藏了些秘密,若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她们出卖芸娘的秘密,亦无可厚非。” 覃芷怡的胸前仿佛憋了一团火,又热又燥,“潇湘,你怎么能……怎么能利用我来达到目的?你这样做,芸娘会恨死我的!” 沈潇湘瞧见了覃芷怡眼中的怒火,她稍稍有些心虚,却依旧不输气势,“覃芷怡,你仔细想清楚,到底谁才是你的好姐妹!” 再与覃芷怡辩驳下去,沈潇湘担忧会被旁人发现踪迹。于是,她趁着覃芷怡发愣的工夫,悄悄退出灌木丛,趁着天未大亮,快步躲回延庆宫。 覃芷怡焦心地盯着眼前的一幕,三人扯着芸娘不松手,硬是逼她交出皇上赏赐的钱两。 她想起身上前,助芸娘解围,又担心被三人发现,从而成为那管事公公针对的对象,只能默默在心中念叨,但愿芸娘无恙。 “松开手,你们这群禽兽!”芸娘护着腰间的荷包,用力掰开三人的手指,“皇上并未给予我多少赏赐,这个荷包里的东西,是……是我爹给的!” “你爹?”管事公公嘲笑道,“芸娘啊,你跟了咱家三年,也未听说你爹是何许人也。今日怎地突然冒出来一个爹,该不会,你又背着我,认了个干爹?” 两个浣衣局的女工跟着笑道:“就是。要是你爹当真对你很好,又怎会入宫做浣衣女工的苦差事。” “拿来!”管事公公突然使力,一把抢过芸娘的荷包,将其中的东西尽数倒出,除了十几两银子,还有一副珍珠耳环,与一只碧玉戒指。 “钱你们可以拿去,首饰是我娘留下的,给我爹做个念想。前段日子,我爹又把这些给了我,让我好生保管,你们断不可抢了去!”一向坚强的芸娘,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这碧玉戒指成色甚好,去典当铺能当个好价钱。”管事公公说道。 一个浣衣局女工瞟了芸娘一眼,与同伴商量道:“这副珍珠耳环就留给她,我们拿钱走人便是。事已至此,不要做得太绝,毕竟是她娘的遗物。” 另一个女工瞪了她一眼,嘀咕道:“瞧你这没胆的样,拿了又能怎样?除非你答应少分点银钱,这副珍珠耳环,就不与她计较。” 先前说话的女工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将珍珠耳环丢给芸娘,“就当积德了。” 第111章 指鹿为马 天边的鱼肚白又向外扩散了一圈,隐约现出了金光,黎明即将到来。 管事公公和两个浣衣局女工拿到了意外之财,心满意足地离去。 临去之时,管事公公还丢下一句话,“芸娘,你给咱家记住,这辈子咱家都不会放过你。你得了好东西,可得给咱家留着。” 三人走后,芸娘将丢在草丛中的荷包捡起,轻轻拍去杂草与灰尘。一滴眼泪落在手掌之间,她手中的珍珠耳环泛着微弱的柔光。 芸娘将耳环收入荷包,贴在心头,悲切地哭了起来,“娘,是女儿不孝,是女儿无能。既报不了仇,也守不住娘的遗物。” “芸娘……”覃芷怡从灌木丛中走出,一脸愧疚地站在她身旁。 芸娘抬起头,见到覃芷怡的那一刻,眸中现出惊喜。她又朝覃芷怡身后瞧去,并未看见沈潇湘的身影,眸中又现出惊异,随后恍然大悟,看向覃芷怡的目光里含了怒意。 “芷怡,你耍我?”芸娘从草地上爬了起来,瞪着覃芷怡嚷嚷道。 “不、不是。”覃芷怡一脸窘迫,低着头小声说道,“我也是被利用了。” “沈潇湘骗了你?”芸娘将信将疑,她见覃芷怡神色真诚,不似假装,立即拉住她的手,说道,“芷怡,我信你!沈潇湘阴险狡猾,而你天真善良,被她骗并不稀奇。” “芸娘,你当真信我?”覃芷怡红了双眼,即便她对不起芸娘,芸娘也并未怪她。而沈潇湘却利用她,害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当然信你!”芸娘抹了一把眼泪,露出明快的笑容,“没看见沈潇湘的那一刻,我也曾怀疑,你是否与沈潇湘勾结,故意找人羞辱我。但是,只看你一眼,我便清楚,芷怡绝不会害我!” 覃芷怡替芸娘拍了拍衣服上的杂草与枯枝,关心地问道:“你没事?那些人可有伤到你?” “无事。他们不过是盯上了钱,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一个个贪婪至极,我定不会放过他们。”芸娘咬牙切齿地说道。 覃芷怡劝芸娘别做傻事,早些回承乾宫,若是皇上发现她偷溜出来,定不会轻饶。 与芸娘同行一段路程,在岔路口,二人分开。覃芷怡目送芸娘的背影逐渐走远,心中对沈潇湘的怒意达到了巅峰。 她必须去找沈潇湘说个清楚! 来到延庆宫的偏门,覃芷怡奋力拍着门板,大声叫喊:“沈潇湘,有些话,我要同你说个清楚!你若躲在里面,装作听不见,我便要去皇上面前说道说道。” 宝姗匆匆打开偏门,低声说道:“覃小主这是做甚!我家小主如今尚在禁足,不便与覃小主当面对质,覃小主还是过两个月再来。” 说完这些话,宝姗便要推上木门,却被覃芷怡抵住,“宝姗,让我进去,我一定要与沈潇湘说个明白!” “覃小主,使不得,万一被旁人发现……” 覃芷怡用力一推门板,差点将宝姗撞倒在地。她歉疚地瞥了宝姗一眼,语气稍稍缓和,“宝姗,我不是故意要与你为难。只不过……你带我去见沈潇湘!” 宝姗无奈,只得将覃芷怡领进了屋子。 沈潇湘坐在床榻边,喝着陈茶,倒也悠闲。她突见覃芷怡闯了进来,对宝姗恶言相向:“宝姗,你是猪脑子吗?千叮咛万嘱咐,莫要将覃芷怡放进来,你还把她带到我面前,是何意?真是没用的废物!” “沈潇湘,你别怪宝姗。”覃芷怡看不惯沈潇湘如此跋扈的模样,为宝姗说话,“宝姗没日没夜地照顾你,你却不知珍惜。怪不得,连你最好的姐妹,都要弃你而去!” “覃芷怡,你这话什么意思?”沈潇湘从床榻上站起,面带愠色,“我俩不过偶有争执,因而这些日子,我不想见你。你为何要说得如此严重?” “沈潇湘,你利用我,这还不算严重?”覃芷怡想起芸娘心碎的模样,恼火至极,“我为了让你和芸娘解开矛盾,才求芸娘与你见上一面。你为何要背着我,摆她一道?” “覃芷怡,你又为何总是这么天真单纯?”沈潇湘气极反笑,“那芸娘当真是来与我握手言和的吗?不过是借此机会,一边答应你,一边又来奚落我,摆明是要挑起事端!” “你胡说!”覃芷怡早已信不过沈潇湘的言辞,仅当她是挑拨离间。 “芷怡,你好好想想。如果我出现在芸娘面前,她会如何?单凭擅自出延庆宫这条罪名,她便能置我于绝境。” 覃芷怡低下头,细品沈潇湘的话中深意。她确实过于天真,总以为人与人之间的矛盾,只要有心化解,就能轻而易举地解开。 “你我共处宫闱之中,就该明白一个道理,这宫里的女人就是斗来斗去,至死方休。” 沈潇湘叹了一口气,语气柔和,看向覃芷怡的目光也带了暖意。 覃芷怡深知沈潇湘的话颇有道理,却仍旧散不去怒意,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芷怡,如若你还是这样想,还是这般恨我。那你我二人只能暂时冷静一段时日,断了来往,直到你想通为止。”沈潇湘冷声道。 覃芷怡的心从怒意滔天的夏日转而去了冰天雪地的冬日,她咬紧下唇,强忍住泪意,转身便要离去。 “芷怡,你走之前,可否再帮我一件事?”沈潇湘叫住她,目光恳切。 “何事?”覃芷怡心如死灰,她不愿再掺和沈潇湘的事。哪怕她明知沈潇湘的话是对的,沈潇湘选的路亦是对的,但她仍旧不愿与沈潇湘一同,双手沾满血污。 “是一件不会让你为难的事。”沈潇湘说道,“眼下,我禁足于延庆宫,诸事多有不便。这是给我娘的一封书信,还请你帮忙送达。” 覃芷怡突然想起孩提时光,她与沈潇湘一同写字、一同玩耍的情景,历历在目。而沈母也待她不薄,时常会专门备下一些点心,让她带回覃家偏院,与母亲一同品尝。 看在沈母的面子上,她也该出手帮忙,“好,我会帮你送达。” 第112章 破釜沉舟 初秋的阳光,仍旧耀眼而炙烈,在阳光下多走几步,便会大汗淋漓。 容沐汐刚坐下,秀竹就为她端来了一碗冰镇酸梅汤,笑着道:“荣妃娘娘,这是我家主子特意为您准备的。” 李萱菱在一旁摇着团扇,嘴角含笑,说道:“上次是姐姐不好,一时没控制住情绪,说了些不该说的话。难得妹妹不怪责,还惦念着姐姐,来昭华宫探望。” 说完这些话,李萱菱顺势咳了几声,她身旁的秀竹连忙上前,为她轻拍后背。 “姐姐身体抱恙,妹妹自然要来探望。上次的事,妹妹亦有错处,又怎会怪姐姐不是?” 容沐汐端起酸梅汤,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瞬时甜香沁入心脾。 “林梦鸢那个丫头,近来似乎很是憔悴。”李萱菱开口道。 “是啊,自从那件事之后,张牧有意与她拉开距离,大约心下有了决定。”容沐汐又饮了几口,将酸梅汤放于案几上。 “妹妹当真觉得,这个法子有用?”李萱菱神色凝重。 容沐汐笑了笑,答道:“若是法子无用,当时妹妹给姐姐递信,姐姐必定处处阻挠,也不会暗中相助,不是吗?” 李萱菱叹了一口气,又道:“林梦鸢这个丫头,瞧上去内敛,实则内心奔放大胆,不撞南墙不死心。用这个法子,让她心灰意冷,才能更好地为我们所用。只不过,这招风险太大,一旦败露,可是掉脑袋的重罪。” “姐姐放心。若是东窗事发,由妹妹我一力承担,绝不会殃及姐姐。”容沐汐神色坚定地答道。 李萱菱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姐姐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同为姐妹会的伙伴,又怎会计较由谁担责的问题。” 容沐汐平静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林梦鸢受了打击,成日失魂落魄、憔悴不已。为了尽快推进她的觉醒,我派人私下调查过张牧,还真的发现了一些端倪。” “什么端倪?”李萱菱问道。 “令他下定决心,与林梦鸢一刀两断的原因。” “那妹妹打算何时说与林梦鸢知晓?这事情可得抓紧,让她蒙在鼓里,未必是好事。” “等待时机。有些事情,说与她听不信,偏要让她亲眼所见,才有震撼力。” 容沐汐又端起酸梅汤,自顾自地品尝起来。 李萱菱顿了顿,又开口道:“沈潇湘是个不错的苗子。前段时日,她托我办了些事。看来,这批新入宫的姑娘,来历皆不简单。” “姐姐是要将沈潇湘招入麾下?”容沐汐轻笑了几声,“她已然失势,眼看着再无翻身机会,又有何价值?” “妹妹你不懂,沈潇湘啊,自有她的本事。”李萱菱胸有成竹地说道,“看着她,本宫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姐姐这句评价,当真是抬举她了!”容沐汐将手中的酸梅汤一饮而尽。 翠微楼,林梦鸢一连多日躲在房中,趴在窗台向外望去。窗台下的植株仍旧苍翠欲滴,而她的心却已枯黄凋零。 突然,林梦鸢的目光被墙外细细簌簌的动静吸引,须臾之后,一片石块从墙外抛进院中。 林梦鸢匆匆起身,向院中快步跑去。石块就在脚下,林梦鸢手中的动作却缓了下来。她紧张地大口喘气,见四下无人,才将石块迅速捡起,藏进衣袖中。 “小主为何在院中站着?这日照当头,小心中了暑气,快回屋。”西颜从屋中走出,刚好瞧见林梦鸢呆立在院中,连忙搀扶她向屋内走去。 “西颜,你去忙,不用守在我身旁。”林梦鸢催着西颜收拾屋子。 西颜心中有些诧异,林梦鸢的神色躲闪,似乎有意隐瞒什么。但她不过是一个婢女,自然不能插嘴主子的私事,还是用心做活为妙。 林梦鸢待西颜走后,才将衣袖中的石块掏出。石块上绑了一张小纸条,林梦鸢小心翼翼将其取下。 “梦鸢,今晚戌时,老地方见。” 林梦鸢反复念着纸条上的文字,激动不能自已,脸上也现出了许久不曾绽放的笑颜。 然而,这张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却与张牧往日递来的字条大相径庭。 林梦鸢暗自怀疑,却又不愿承认字条并非源自张牧之手,只能劝服自己:“定是牧哥匆忙写下,我怎能轻易怀疑?错失这个机会,怕是再也见不到牧哥。” 想到这里,林梦鸢心头一酸,泫然欲泣。她连忙打开妆奁,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以掩饰这段时日的伤心憔悴。 林梦鸢焦急地等待着,在屋中踱来踱去,连平日里最爱看的书籍,也丢在一旁,心中只惦念一件事,便是戌时的约会。 终于临到戌时,林梦鸢正准备出门,又在铜镜前驻足。 她盯着镜中略显消瘦的脸庞和苍白的气色,忧心忡忡,匆匆取出胭脂,为自己再上了些腮红。仅此还不够,她又翻出朱砂色的口脂,涂上了红唇,才心满意足地找了件深色的斗篷披上。 “小主这是要去哪儿?”西颜见林梦鸢外出,连忙跟在身后。 林梦鸢挥了挥手,打发西颜去收拾铜镜前的胭脂水粉。 “在翠微楼里闷得久了,外出散心,你不用陪着。” 西颜望向林梦鸢浓艳的腮红和口脂,微微皱了皱眉,小主平日都是清淡的妆容,今日这是怎么了…… 林梦鸢拉紧斗篷,将面容隐于暗处,趁着夜色,快步向废弃的院落走去。 离那棵参天大树还有些距离,她便瞧见张牧候在树下,笔挺的站姿,神采飞扬。 林梦鸢心中一暖,果然字条是张牧送来的,字迹潦草不过是关心则乱。况且,张牧早已候在树下,说明他对自己,仍旧在意。 她正欲上前与张牧打招呼,却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倏尔跃入眼帘。 林梦鸢手足无措,只能寻了身旁的一棵树,躲在其后,暗中观察。 “侍卫哥哥,让你久等了。”丫鬟双眼含笑,说话的声音极尽温柔,十分刻意。 林梦鸢在心中怒骂:“那宫婢定是跟踪牧哥前来。我不能在此时出现,若是被那宫婢发现,定要让牧哥难堪!” 第113章 玩弄股掌 银白色的月光散落在张牧和小丫鬟的身上,泛着淡淡的光晕,为二人增添了暧昧的氛围。 林梦鸢躲在不远处的树后,偷偷观察二人表情的变化,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侍卫哥哥,我们可有些日子没见,你想人家吗?”宫婢眉目含情,让林梦鸢心口一阵刺痛。 张牧伸手把玩着宫婢柔顺的发丝,笑着道:“当然想。你这娇俏可人的模样,就连皇上看见,也会被你迷住。” “哦?那我可得多在皇上面前露脸,到时候成了主子,替你好生调教林答应。”宫婢得意洋洋地说道。 林梦鸢听见宫婢提到自己时的不屑,愈发心痛。 张牧并未在意那宫婢对林梦鸢的羞辱,反而说道:“这怎么行!你绝不能被皇上看中,不然,我可要相思成疾。” “为何相思成疾?林答应入宫,不也常与侍卫哥哥私相授受吗?”宫婢故意扮作生气的模样,“我若是成了主子,也能与侍卫哥哥偷偷幽会呀!” 宫婢扯住张牧的衣袖,撒娇一般晃了晃,张牧反手捏住她的手,深情凝望。 “哎呀,侍卫哥哥!”宫婢突然叫道,“听闻过段日子,你便要成亲,可是当真?” “你听谁说的?”张牧并未否认。 “当然是与你一同喝酒的两位哥哥。你好坏呀,告诉他们,都不告诉妹妹我!”宫婢娇笑道。 “那不是……怕你生气吗?”张牧讨好道。 林梦鸢只觉眼前的男人陌生无比,曾经的张牧可是会为了一只镯子甘心献出生命,对她懂分寸、知礼数,将她呵护于手心,连半句轻浮之言都未曾说过。 如今,他到底因为何事,变得如此油滑而轻浮,丝毫不见君子气度。 张牧早晚会娶妻生子,这是林梦鸢入宫之后想通的道理,但她从未想过,张牧会一边与她纠缠,一边又哄骗着其他姑娘,瞒着她偷偷定下成亲之事。 就算张牧要成亲,也该与她一刀两断,说个清楚。林梦鸢咬紧下唇,硬生生折断了一根拇指粗细的枝桠。 “什么声音?”宫婢疑惑地问道,随后环顾四周,探头寻找。 张牧一阵紧张,先前就是在此,被荣妃抓住了把柄,这次再要被人发现,项上人头怕是不保。 他躲在树后,凝神细听周围的动静,过了片刻,才轻抚宫婢的后背,安慰道:“哪有什么声音,是你过于紧张了。” “是……都怪我不好,让侍卫哥哥担心。”宫婢满目委屈,向张牧靠了过去。 张牧顺势揽住肩头,轻声道:“哥哥才不会怪你,哪怕妹妹要天上的月亮,哥哥也会摘下来送给你。” 林梦鸢忍不住想要干呕,连忙用手捂住了嘴。 “既然侍卫哥哥要成亲,日后我可得与哥哥保持距离,大约此生不复相见。”宫婢低下头,又扮作难过的模样。 张牧扶住宫婢的双肩,安慰道:“为何要保持距离?有了正室,还可再纳妾室呀!” 宫婢一把将张牧推开,嗔怒道:“我才不要给你做妾室!等我到了出宫的年龄,必须得找个身家清白的男人,做他的当家主母。” 张牧立时现出委屈的神情,那般摇尾乞怜的模样,林梦鸢从未见过。 “妙晴,你当真舍得推开我?不过,你推开我也就罢了,你的小姐妹绫香,模样倒是生得俊俏,可否介绍我们认识?” 林梦鸢听到这里,只觉鼻腔酸涩,眼泪止不住地下落。 妙晴朝张牧翻了个白眼,一改先前温柔可人的面貌,双手叉腰,怒目圆瞪:“张大侍卫,你的心思,我一猜便知。只不过看了绫香一眼,就对她垂涎欲滴了吗?” 张牧目光轻佻,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我和绫香若是成了,哥哥便送你一支京城琳琅阁的珠钗。” “琳琅阁的珠钗?”妙晴双眼大放光彩,“那可是达官贵人追捧的珠宝首饰,凭你一个小小侍卫,买得起吗?” “包在哥身上。我有一个兄弟,人傻钱多,我向他诉诉苦,钱就来了。” 张牧这副无赖的面孔,令林梦鸢刹那间看清他的为人,他口中提到的可怜兄弟,该不会是钱霖旭? “对了,你成亲之事,可曾告知林答应?”妙晴突然询问道。 张牧摇了摇头,答道:“妙晴姑奶奶,可得帮我好好保守秘密,万不能让林答应知晓。” “为何?”妙晴不解,“成亲之事,又怎能一直瞒下去?瞒得了一天,也瞒不了一辈子。” “林答应若是知晓此事,还不知她会闹出什么样的动静。”张牧叹了口气道。 林梦鸢心下一阵刺痛,她为了张牧,连命都可以不要,在荣妃面前,也是放弃自尊,极力求饶,只为保住张牧的安危。谁知,在张牧的心中,她竟是这样一个无理取闹,不管不顾之人! “也罢,若是他真的在意我,又怎会将我俩的私事,到处乱说。”林梦鸢心中暗叹。 张牧顿了顿,继续说道:“本来想着,与她暧昧一段时日,寻个机会脱身。竟不曾想,被荣妃抓住了把柄,差点闹出大事。眼下必须得寻个机会摆脱她,未免节外生枝,才不得已将成亲之事瞒下。” 妙晴向张牧伸出手,笑着说道:“好说,好说,让我保密可以,但是……少不了封口费。” 张牧无奈,从身上掏出了二钱银子,拍在妙晴手心。 妙晴在手中掂量一番,为难地说道:“这么点银钱,若要保守一个秘密,怕是分量太轻了些。” 张牧恼羞成怒,又掏出二钱银子,递给妙晴:“我就这么多了!这个月的月钱,早被我拿去买酒喝,哪还剩下多少。” 妙晴哼了一声,将四钱银子收好,又笑脸盈盈,“放心,侍卫哥哥,我的嘴严得很,绝不会泄露半句。” “反正已经得到她的人,不枉虚惊一场。”张牧又自鸣得意道。 妙晴“啧啧”几声,“林答应还真是蠢,以为用真心换回真心,却没想到,她只是一个被玩弄的对象。” 第114章 人为刀俎 林梦鸢不知自己是如何来到梓宸宫的,一路上,脑海中空白一片,只听得男人和女人嘲弄的笑声,此起彼伏。 初秋的夜晚,少了夏日的闷热,多了丝丝凉爽,微风一吹,隐约能嗅到金桂的芬芳。 林梦鸢抬头望向牌匾上的“梓宸宫”,铁画银钩的三个大字,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晕倒在朱红的宫门前。 再次醒来,她已身卧梓宸宫正殿的贵妃榻上,两个宫婢近身伺候,不远处是一脸茫然的容沐汐。 “林答应,你可终于醒了。若是出了事,还以为是梓宸宫的人对你下了毒手,本宫有口难言。” 林梦鸢欲起身谢罪,却被容沐汐拦下。 “你现下身子不爽,行礼就免了。到底发生了何事,令你如此伤心欲绝?” 林梦鸢靠在软垫上,眼神空洞,“张牧约我今晚戌时,在老地方见面。谁曾想,我如期赴约,却见他与一个宫婢打情骂俏。” “与宫婢打情骂俏?”容沐汐挑了挑眉,“他曾许诺于你,海誓山盟,生死与共,又怎可出尔反尔,背信弃义?枉费你对他一片真心。” 林梦鸢一把握住容沐汐的手,心中的愤恨化为手中的力量,“不仅如此,他还让那宫婢为他牵线搭桥,欲识得那宫婢的好姐妹。” “他以为自己貌似潘安,令各路女子为他痴狂吗?当真可笑!”容沐汐咬牙,将手从林梦鸢的掌心抽出,红色的指印在白皙的肌肤上分外清晰。 “最让我痛心的是,他竟将那天的一夜风流……说给了不相干之人听。”林梦鸢说到此处,泪眼婆娑,忍不住失声痛哭。 容沐汐轻拍林梦鸢的后背,陷入了沉思,不知她怂恿林梦鸢所做之事,会否成为她日后一道挥之不去的伤疤。 承乾宫,几个侍女忙着擦洗博古架上的宝贝,芸娘靠在博古架的木制雕花栏杆上,双眼无神地盯着虚空。 “芸娘,还愣着做甚,不用干活吗?”盛长福见状,对她骂骂咧咧道,“近来,皇上对你的香粉已经断了兴趣,你又不懂推陈出新,弄出些新花样。皇上未将你赶出承乾宫,已是大恩大德,你还敢偷懒?” 芸娘骤然醒转,对盛长福点头哈腰道:“盛公公,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奴婢这就去干活。” 盛长福白了芸娘一眼,目光阴冷,好似一只对猎物虎视眈眈的鹰隼。 芸娘心中焦虑,原以为凭借几包香粉,可以从奴仆翻身成主子,谁知尉迟安压根不吃这一套。虽对香粉赞不绝口,除了几两赏银,再无其他。 她打湿一块抹布,随即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只青花云龙纹象耳瓶,将其覆着的灰尘擦拭干净。 芸娘盯着手中的象耳瓶,想起在延庆宫打碎的那只瓶子,不由心疼。早知攀上尉迟安仍旧潦倒至斯,还不如利用沈潇湘的把柄,从她那儿榨取一些利益。 然而,浣衣局的几个人欲壑难填,叫她愁得寝食难安。 突然,身旁的一个小宫婢故意撞向芸娘,她身子晃了一晃,连忙紧握住象耳瓶,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你做甚?”芸娘恶狠狠瞪向小宫婢,“新来的,不懂规矩?” 另一个宫婢连忙帮腔道:“新人总是毛手毛脚,一点事儿都做不好。这承乾宫谁不知芸娘姐姐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你可得仔细着点!” 小宫婢连连点头,又不停道歉,向芸娘求饶:“芸娘姐姐,都是奴婢的错,还请姐姐莫要怪责。” 芸娘见那小宫婢神色慌张,双颊涨得通红,目光还不时向身旁的宫婢瞥去,透着心虚。 “下不为例,以后干活小心点。若是惊扰了皇上,可没这么容易逃过一劫。”芸娘冷声道。 小宫婢弓着腰、垂着头,口中不断重复:“芸娘姐姐教训的是。” 芸娘摆了摆手,心中诧异,这个小宫婢不似有意要与自己为难,却又为何故意撞向她? 她的目光带着十二分警觉,扫向身旁的宫婢,果不其然,那宫婢嘴角上扬,讥诮的表情不加掩饰。 “是你逼她做的?”芸娘面带愠色。 那宫婢向芸娘靠近了几步,附在她耳边说道:“是又如何,你无凭无据,又奈何得了我?” “你到底想怎样?”芸娘追问道。 “就是给你提个醒。别忘了,你还欠郑公公一个恩情,若是还不上,郑公公便会将对食之事捅出来,让你声名狼藉。”宫婢语气阴冷,一对三角眼放着寒光。 “你是何人,为何要帮郑公公做事?”芸娘心跳加快,想起浣衣局管事太监无赖的嘴脸,她便恨得咬牙切齿。 宫婢冷笑一声,说道:“郑公公有权有势,愿意为他做事的人一大把。倒是你,还以为自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吗?若你向郑公公低个头,郑公公兴许愿意放你一马。” 芸娘红着眼,手中的抹布被她攥出了水,一滴滴落下,汇在墨玉色的地砖上。 宫婢昂着头,去了另一处打扫。芸娘将象耳瓶放回博古架上,心中有了另一番打算。 入夜,黑蒙蒙的天幕上唯余白纱一般的云彩。 芸娘摸黑向太医院走去,到了太医院门口,她在门板上轻叩了五下,静静地等在门外。 过了片刻,一个鬓边泛白的男人从太医院走出,看见芸娘,眉头微皱,“你怎么来了?” “今日太医院只有你当值,我便来了,怎么,不欢迎吗?”芸娘冷声道。 男人笑了几声,伸手向芸娘的肩头抚去,“来了便来了,进来坐坐,别在屋外吹风。” 芸娘嫌恶地躲开男人的手掌,男人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向里屋走去。芸娘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太医院,“没工夫与你寒暄,我就开门见山,有话直说了。” 男人捋了下花白的胡子,点点头:“看来,是有事找老夫。” “无事不登三宝殿,来太医院找你,自然是有求而来。”芸娘理所当然地说道。 男人凝视着芸娘,褶皱的面颊微动,又沉默着低下头。 第115章 硕果累累 芸娘翘着腿,坐在一张椅子上,目光在太医院游走。昏暗的灯光将整间屋子照亮,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馨氛围。 男人一边抓药,一边偷偷打量着芸娘,当芸娘的目光撞了过来,男人立刻挪开视线,装作专心致志、忙于手中活计。 芸娘撇了撇嘴,催促道:“好了吗?我得赶快回承乾宫。” “芸娘,你当真要这样做吗?”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浑浊,“老夫觉着实在不妙。” “要你多嘴!你若无心帮忙,我立刻离开便是。”芸娘从椅子上起身,作势向门外走去。 男人连忙快步上前,拦下芸娘:“马上就好,稍等片刻。” 芸娘一脸冷漠地盯着男人,看他手忙脚乱地将药材打包,再小心翼翼地送到自己面前。 “用的时候,定要小心,莫要误伤旁人。”男人叮嘱道。 芸娘不耐烦,一把接过药包,连一句再见也未留下,便出了太医院,匆忙向承乾宫赶去。 夜色浓浓,芸娘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恍惚觉得,夜色之下,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伺机而动。 芸娘警惕地打量四周,鬼鬼祟祟躲入路旁的树林里。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四下里静悄悄,大约是心下紧张,疑神疑鬼了。换了一条远道,总能甩掉那双无中生有的眼睛?” 然而,芸娘并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夜幕之下果真隐了一个黑影,跟在她的身后,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夏日的余热与秋日的凉爽混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别致的画卷。 今年开春时节,肖嫦薇在月璃宫开辟了一方土地,种下一片果园。此时,各种各样的果实挂在梢头,散发诱人的果香。 趁着暑气未消,肖嫦薇想出了一个点子,她邀请宫中姐妹来月璃宫参加消暑盛会。 消暑盛会总共分为上下半场,上半场帮肖嫦薇一同采摘月璃宫的果子,下半场品尝冰镇鲜果,以及各种美味茶点。 容沐汐与李萱菱相伴而来,一路上,容沐汐连连抱怨:“肖贤妃可真是狡猾,说什么举办消暑盛会,实则想让我们给她做苦力,帮她将果子摘下来。不然,就凭月璃宫几个下人,还不知要采摘多久!” “那你大可不来。”李萱菱笑着道,“免得你一见她,便像点了火的炮竹,噼里啪啦。” 容沐汐将脚下的小石头踢得老远,甩开李萱菱的手,自顾自向前走去。 “哼!我偏要去月璃宫看看,她能办出怎样的盛会!” 容沐汐快步朝前走了几步,又缓下步伐,等李萱菱跟了上来,重新挽住李萱菱的手臂。 “消暑盛会倒是另当别论,这次主要目的,可是看戏。”容沐汐嬉笑着道。 “都准备好了吗?”李萱菱问道。 “放心,姐姐,不容有失。”容沐汐成竹在胸。 月璃宫,果园里的果树枝繁叶茂,沉甸甸的果子将枝干压弯了腰,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橘子,还有紫莹莹的葡萄……阳光透过枝桠间的缝隙,洒落在成熟的果实上,泛着金色的光芒。 容沐汐在果园中转了个圈,大口嗅着果实的芳香,甜美而诱人的香气,令她神魂颠倒。 踩在枯叶铺就的地毯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容沐汐着迷于这种贴近自然的感觉,在果园中肆意奔跑。 肖嫦薇拎着果篮,见容沐汐抛下端庄的身段,像个孩童般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不由干咳了几声。 “荣妃妹妹,宫中姐妹皆忙于采摘果实,为皇上到来做足准备。而你呢?只顾着玩耍,想要不劳而获,怕是不合适?” 容沐汐敛起笑意,理了理衣衫,从肖嫦薇手中接过一个竹篮,站到一棵苹果树下。 她用纤纤细手捏住一只苹果,向下猛地一拽,谁知苹果未摘下,倒是晃落了几片叶子。 容沐汐好不容易扯下一只苹果,朝脚边的竹篮一丢,苹果“砰”的一声落入篮中。 “荣妃妹妹!”肖嫦薇又追了过来,数落道,“这样摘下的苹果,还未变为美食,已经被你摔烂了!” 容沐汐摘完一篮苹果,已是精疲力竭,而她身旁的肖贤妃已经摘满了三篮,连身娇力弱的钱淑妃都摘了两筐。 肖贤妃和钱淑妃盯着容沐汐手中的一篮苹果,发出阵阵嘲笑。 容沐汐青白着脸走出果园,刚好遇见覃芷怡和高玟交头接耳。 “为何没瞧见梦鸢的身影?”覃芷怡四下张望,随后与高玟说道。 高玟摇了摇头,沙哑着声音道:“许是林答应不喜人多热闹之处,婉拒了肖贤妃的邀请罢。” “怎么会呢?”覃芷怡摇了摇头,“梦鸢不喜与人应酬,但也不是扫兴之人。该不会发生什么事?” “别胡乱猜想了。”高玟劝说道,“林答应早就与我们渐行渐远,你又何必执着于她。若我是你,才不会理她,若是她得了恩宠,再想让皇上看见我们,可就难了!” 容沐汐从二人身旁走过,不经意地发出一声讥笑。 覃芷怡望着容沐汐的背影消失在果园尽头,随后与高玟对视一眼,脸上浮现红霞。 一众妃嫔候在座位上,饥肠辘辘,方才的劳作将众人的精力耗尽大半。这些养尊处优的贵人,何时做过这些活计,一边叫苦连天,一边窃窃私语,抱怨肖嫦薇的惹是生非。 冰镇鲜果、果茶、酥山等精美茶点流水般摆上台面,众人眼睁睁看着鲜果的诱人模样,却又尝不到滋味。 肖嫦薇有心邀请尉迟安一同品尝,却迟迟等不到尉迟安的身影。 容沐汐阴阳怪气道:“肖贤妃的手段不过如此,大费周章想让皇上夸赞消暑盛会的独树一格,谁曾想,皇上甚至不愿赏脸。” 几个疲惫不堪的妃嫔掩嘴嘲笑道:“是啊,皇上压根没兴趣,白费了我们这些工夫。” 肖嫦薇面上无光,对一旁的丫鬟斐云道:“快去问问盛公公,皇上今日还来月璃宫吗?” 第116章 功亏一篑 秋日的阳光普照大地,尽管炙热的程度削弱了三分,照在众人身上,仍旧少不了燥热。 斐云正要带着肖嫦薇的疑惑,前往承乾宫探寻尉迟安的行踪,却被德妃李萱菱拦了下来。 “慢着,据本宫所知,皇上这个时辰,应是在御花园中赏花。既然御花园离月璃宫不远,不如我们亲自去请皇上过来,如何?” 几位等候多时、已然乏味至极的妃嫔纷纷响应,撺掇肖嫦薇领着一众姐妹,去御花园亲自请尉迟安来品尝鲜果。 肖嫦薇架不住姐妹们的怂恿,只能点头应承,“那……我们且去御花园瞧瞧,若是哪位姐妹有兴趣,不妨一同前去。” 数十个妃嫔跟在肖嫦薇的身后,朝御花园的方向走去。剩下的妃嫔则以劳累了许久,不便走动为由,留在月璃宫。 皇后赵婧姝品着果香四溢的橘子茶,对留下的姐妹说道:“也是难为肖贤妃了,好心邀请一众姐妹来月璃宫品尝鲜果,却被撺掇去御花园请皇上前来捧场。” “若非荣妃和德妃接二连三地挑事,肖贤妃又怎会被轻易拿捏?请皇上过来月璃宫这种小事,还要劳师动众,也不知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裕嫔附和道。 妍贵人跟着说道:“哼!定是荣妃又动了什么心思,想在皇上面前抢贤妃姐姐的风头呢!要嫔妾说,就不该请荣妃来月璃宫……” 那边厢,容沐汐和李萱菱跟在肖嫦薇身后,一同前往御花园。 覃芷怡与高玟也来凑热闹,二人手挽手,窃窃私语。 “为何请个皇上,还要如此兴师动众?”高玟不解道。 “皇上身在御花园,却偏偏不去贤妃姐姐的月璃宫,这意味着,事有蹊跷。因此,才会有这么多姐姐跟过来,一探究竟。”覃芷怡向高玟解释道。 高玟连连点头,笑着道:“还是芷怡聪慧。” 果不其然,刚踏进御花园,众人的目光便被高大魁梧的尉迟安和……一位清丽脱俗的白衣女子吸引。 “那女子是谁?”常在方诗晚迷惑地望着二人,“似乎有些面生。从气质上看,超凡而出尘,是不可多得的一方绝色。” “可不是嘛!”容沐汐的目光向肖嫦薇瞟去,却见她面色平静,波澜不惊。 覃芷怡脚下微顿,在她瞧见二人的第一眼,便认出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子正是林梦鸢。 她故作平静,对高玟说道:“原来梦鸢在这儿!” 高玟冷哼一声,“怪不得不来月璃宫,原来在御花园,‘偶遇’皇上呢!” “梦鸢常年困在翠微楼,并非好事。能出来走走,又恰逢皇上赏花,二人邂逅,也是一段佳话。”覃芷怡为林梦鸢辩驳道。 高玟朝不远处的林梦鸢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看上去清高,实际上一肚子心眼。” 不远处,尉迟安与林梦鸢相伴同行,有说有笑。目光紧紧跟随的覃芷怡,笑容却僵在脸上,心中百感交集。 众人眼前的林梦鸢,身着一袭白裙,其上点缀着水蓝色的花纹,仿佛从仙境走出的女子,周身环绕着袅袅仙气,十分夺目。 她的脸上绘着淡淡妆容,唯有唇上涂了水红色的口脂,宛若娇嫩鲜花瓣上闪烁着晶莹的露珠,泛着盈盈光泽。 “这副可人的模样,多让男人怜爱。”欣嫔钟蔓冬由衷感叹。 覃芷怡心头酸楚,向来避宠的林梦鸢,却精心打扮,且在御花园出现。这种刻意,分明是冲着尉迟安来的,怎会是一场水到渠成的偶遇? 只要林梦鸢愿意,她便可飞上枝头,耀眼夺目,而她覃芷怡,偏偏为恩宠用尽力气,也未见尉迟安的目光向她投来。 覃芷怡心有不甘,且愈演愈烈,忽然一阵暖风扑面,令她眼角湿润。 她不愿再看下去,对身旁的高玟轻声道:“阿玟,我突然身体不适,先回品芳斋了。” “啊?”高玟诧异地看向覃芷怡,只见她的脸色并不憔悴,倒是稍显落寞,“我陪你一同回去罢,再叫太医来瞧瞧。” “不用了,阿玟,你还要去月璃宫品尝鲜果,怎能扫了你的兴!”覃芷怡拍了拍高玟的手,调转方向,正欲离开。 高玟一把拉住覃芷怡的手臂,诚恳地说道:“我陪你一起!不过是几个果子,又不是从未尝过,哪有姐妹的身体重要!” 覃芷怡脸颊微红,惭愧地低下头,与高玟一同离去。 容沐汐盯着二人的一举一动,不由嗤笑道:“真是小家子气!” 林梦鸢颇有才华,与尉迟安从天文地理,聊到琴棋书画。 得知林梦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尉迟安连连赞叹:“朕观林答应,不仅品貌出众,才情亦是过人,实属难得。林答应入宫一年多,朕为何从未发觉,后宫竟藏了这样一位佳人。” 林梦鸢娇羞一笑,适时低下头去,柔声道:“嫔妾身子弱,入宫之后,一直未能适应,只能在翠微楼休养生息。好在德妃娘娘时有看顾,嫔妾身子恢复之后,想来御花园散心,却没曾想,竟遇见了皇上!” “此番相遇,乃是天意,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尉迟安朗声大笑。 容沐汐看了一场好戏,勾起嘴角,向肖嫦薇投去目光,“贤妃姐姐,今日怕是请不动皇上,去月璃宫品尝鲜果了?” “皇上难得有赏花的雅兴,臣妾亦不好拂了他的兴致。”肖嫦薇面含微笑,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哎呀,贤妃姐姐被一个小小的答应截胡,让我想起,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道好轮回……”容沐汐的神色中尽显挑衅,“这句话的意思是,你若抢了旁人的东西,早晚有一天,也会被旁人抢走东西。” 说完这句话,容沐汐与身旁的妃嫔都笑了起来,仿佛在说着一个滑稽的笑话。 肖嫦薇倒是面不改色,只是朝容沐汐的方向挪了挪,嘴角含笑,在她耳畔低声回了一句:“关于皇上又得了哪位新宠,本宫一点儿也不在意,倒是……” 第117章 傲骨寒梅 林梦鸢自从御花园与尉迟安邂逅,一连几日被翻了牌子,在承乾宫侍候。 然而,她的得宠,却并非顺风顺水,得到众人追捧,反而处处招人嫉恨。 这日,林梦鸢又来御花园散步,身旁跟着丫鬟西颜。 “小主,为何得宠之后的日子,反而比前段时日还要难熬。”西颜哀怨道,“不如小主去跟德妃娘娘说说,让她们少些欺负你。” “不可。”林梦鸢淡淡道。 “小主,昨日你不过刚好行经紫云斋,裕嫔便站在门口,对你大放厥词,议论你的着装品味,又讽刺你的妆发打扮,真是毫不将小主放于眼内!”西颜面露怒意。 “随她说去,又无妨。”林梦鸢仍旧淡淡应道。 “还有,前几日,奴婢去内务府领俸禄,又碰见呈祥宫的婵娟姑姑。婵娟不仅对奴婢没好脸色,明明领俸禄时,奴婢排在前面,她非得先领淑妃娘娘的俸禄,硬要奴婢排在她之后!” 西颜越说越气愤,对着林梦鸢喋喋不休。 “奴婢辩驳了几句,婵娟竟给了奴婢一耳光,奴婢不服气,连内务府的张公公都来为婵娟说话。张公公说,都是奴婢在挑事,是奴婢无礼在先。奴婢受了点委屈无妨,但是主子,她们分明是在欺负你啊!” “西颜,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让着她们便是。”林梦鸢依旧气定神闲,毫不在意。 “主子!”西颜气得直跺脚,“唉,要是主子的位份能升一升,或许就不会受这些窝囊气了。” “升位份?哟,这才得宠没几日,就有这种心思了?”远处一个身着华衣的女子迎面走来。 林梦鸢假装从未见过那女子,匆匆转身避开她的目光,打算绕道而行。 “小主,那可是妍贵人,我们就这样走了吗?”西颜快步跟上,担忧地问道。 林梦鸢懒得理会西颜的聒噪,自顾自地快步离去。她性子冷淡,不愿与人来往。刻意避开妍贵人,一方面是不想向她行礼请安,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来者不善,林梦鸢担心惹出事端。 “站住!”妍贵人见林梦鸢竟然想避开她,怒上心头,非要揪住她,讨要个说法。 妍贵人胡娉嫣的声音洪亮,一声怒吼,在整个御花园回荡。 林梦鸢此时无法再装傻,只能停下脚步,转身向胡娉嫣浅浅行了一礼。 “一个小小答应,仗着皇上的一时喜欢,就敢如此无礼?看来,宫规你是白学了,那便让姐姐好好教导你一番!” 胡娉嫣更为恼火,快步上前,以疾风之势,扇了林梦鸢一个巴掌。 林梦鸢大惊,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痛,刹时间,她白皙的脸颊微微肿起,红得像石榴。 “妍贵人这是……”林梦鸢楚楚可怜道。 西颜在一旁着急,又不敢顶嘴,小声问道:“为何要这样对我家小主?她并未做错什么。” “未做错事?”妍贵人沉声道,“她一个小答应,看见位份更高的嫔妃,竟不行礼,反而打算逃遁。这般无礼,不该管教吗?” 西颜低着头,悻悻不出声。 林梦鸢忍下疼痛,倔强地昂起头,反问道:“妍贵人想如何管教我?” 胡家乃京城望族,赫赫有名的胡将军便是出自京城胡家,而胡娉嫣则是大家族的旁支,与胡将军算是远房亲戚。 尽管如此,仗着这样的身家背景,胡娉嫣一入宫就得了尉迟安青眼,随后晋升速度之快,非常人可比。 胡娉嫣见林梦鸢一脸不甘示弱的神情,心中愈发厌恶。那日,她在月璃宫,并未亲眼瞧见林梦鸢与尉迟安的郎情妾意,后来,听姐妹们讨论,才知晓御花园偶遇一事。 精心打扮,在御花园“碰巧”遇见皇上,这是后宫妃嫔争宠的惯用伎俩。不过,凭她一个无人问津的低阶嫔妃,在肖贤妃举办消暑盛会之时,喧宾夺主,抢得皇上的头彩,定是有权势的妃嫔在其身后推波助澜。 胡娉嫣向来讨厌德妃、荣妃一派,她们言辞刻薄,妄自尊大,从不将皇后放在眼里,又恃宠而骄,霸占皇上的宠爱,对企图上位的妃嫔极尽打压。 这位风头正盛的林答应,想必也已然归附于二人,才能从默默无闻的翠微楼走入尉迟安的眼帘。 胡娉嫣冷笑一声,对林梦鸢说道:“如何管教你?自然是让你再熟悉熟悉宫规。” 林梦鸢仍旧不知低头,一身傲骨嶙峋,红肿的面庞并无喜怒形色,“宫规,嫔妾早已熟稔,就不劳烦妍贵人指点。这次冲撞妍贵人,是嫔妾的错,也算是嫔妾倒霉。” “你说什么?”胡娉嫣自知不擅长辩驳,又因林梦鸢的无礼而感到冒犯,只能用身份地位来压制,“你就是一个小小的答应,还敢用此种口吻与我说话?不好好教训你一番,你便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与我平起平坐!” 林梦鸢一双明眸,毫无情绪波动,只瞪着眼前人,不言不语。 胡娉嫣见林梦鸢丝毫不为所动,更加气血上涌,指着林梦鸢的鼻子骂道:“好你个林答应,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货色,成日只知狐媚皇上。我定要上报皇后娘娘,让她狠狠处罚你。” “哦,妍贵人还需请皇后娘娘来处罚嫔妾。”林梦鸢淡淡说道,“那嫔妾先行告退,在翠微楼等娘娘消息。” “你……”胡娉嫣气得说不出话,直接吩咐道,“给我站住!林答应傲慢无礼,行为僭越,罚你在御花园跪上三个时辰,静思己过。” 西颜惊慌失措,连忙跪在地上求饶,“妍贵人,罚我们主子在御花园跪上三个时辰,似乎不太合适?” “你一个奴婢,还敢质问主子?”胡娉嫣瞪了西颜一眼,吓得西颜低下头,再不敢言语。 林梦鸢冷冷地看了胡娉嫣一眼,随即跪了下来,面上的神色却未有一丝悔改之意。 此举更加激怒胡娉嫣,她嘱咐身旁的太监在御花园盯守,直到林梦鸢跪满三个时辰,方能离开。 第118章 随意践踏 “奴才领命!”小太监的声音尖锐而细腻。 胡娉嫣恨恨地瞪了林梦鸢一眼,带着丫鬟离开,留下小太监在一旁盯守。 西颜跪在林梦鸢身旁,怯怯抬头向盯视的小太监瞧去,只见他面无表情,一张圆脸略显稚气,又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沉稳。 “西颜,妍贵人罚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跪着做甚?”林梦鸢冷不防地开口,让西颜一惊。 “小主跪着,奴婢哪有不跪的道理,当然得陪在小主身旁,不离不弃。”西颜连忙表忠心。 林梦鸢冷着脸,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大可不必。” 西颜仍旧未起身,反而向林梦鸢的位置挪了挪,低声问道:“小主素来不喜与人起冲突,这次为何……” “跪就跪了,哪来这么多话。”林梦鸢昂首挺胸,腰板笔直,仿佛屹立于暴雪中的寒梅,不屈不挠。 突然,远处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随之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天色骤然暗淡,西颜仰头望去,天空乌云密布,眼看着要下一场大雨。 “小公公,马上要下大雨,我家主子身体虚弱,怕是淋不了这大雨。”西颜向盯守的小太监求情。 而小太监站在一旁,动也不动,更不曾转头向跪在地上的二人看去,只淡淡说了一句:“妍贵人让奴才盯守,跪满三个时辰方可自离。” “宫规之外尚有人情,还请公公放我们一马。”西颜不肯善罢甘休,依旧向小太监讨饶。 “西颜,算了。你若是怕淋坏身子,快回翠微楼去。”林梦鸢不愿西颜放低身段,向小太监求饶,连忙阻拦。 西颜气鼓鼓地低下头,跪在林梦鸢身旁。 偶有雨滴落在她的脸上,西颜抹了抹脸颊,神色不安地看向灰蒙蒙的天空。哪怕天要落雨,林梦鸢也劝她早些回翠微楼,西颜仍未生出抛下林梦鸢的念头。 雨越下越大,从细如发丝的雨滴,变成了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如鼓点般有力。 就在这时,远处现出两个人影,举着油纸伞,向这边款款而来。 待人影走近,林梦鸢才透过雨帘,看清来人正是覃芷怡与她的贴身宫婢。 林梦鸢不想再与覃芷怡有任何纠缠,她跪在这里,免不了覃芷怡一番问长问短,廉价的同情与怜悯溢于言表。 与其让覃芷怡又逮住话柄,不如从一开始,就与她划清界限。林梦鸢赶忙侧过身子,躲开覃芷怡的目光。 “林小主这是做甚?”还未走近跪在雨中的林梦鸢,毓梓先对覃芷怡说道,“为何跪在雨中,许是在此受罚?前些日子,听宫里的婢子私下议论,林小主受尽欺凌,十分可怜。” “快去看看!”覃芷怡加快脚下的步伐,向林梦鸢走去。哪怕林梦鸢欲加遮掩,那般清丽绝尘的气质,仍旧逃不过覃芷怡的双眼。 毓梓拉住覃芷怡的衣袖,说道:“小主,我们贸然前去,会让林小主落了面子。” “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落难而放任不管罢?这么大的雨,淋上片刻,定会染上风寒,她本就体弱,我实在不忍心。”覃芷怡缓下步伐,犹豫不决。 “小主您瞧,林答应有意偏转身子,为的就是避开小主的目光。”毓梓好言相劝,“我们哪怕施以援手,又能怎样呢?可别连带着小主,一同得罪了那位娘娘。” “我岂是胆小怕事之人?”覃芷怡不听劝,抢过毓梓手中的油纸伞,向林梦鸢大步而去。 雨水落在泥泞中,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一只雪青色缎绣竹蝶纹鞋印入西颜的眼中,随着绣鞋踏入水洼之中,溅出朵朵泥花。 西颜抬眼望去,顶上传来雨打伞面的“咚咚”声,落在脸上的点点凉意也消失殆尽。 “覃答应,不用你扮作假惺惺的模样,这样于你而言,并无好处。”林梦鸢推开覃芷怡送来的油纸伞,冷声道。 覃芷怡顾不上秋雨浸湿衣衫的寒意,一心要为林梦鸢撑伞,哪怕被她推开,仍执着继续。 她实在见不得林梦鸢这般狼狈又破碎的模样,明明心高气傲,如傲雪寒梅,怎能被弃于脚下,随意践踏。 “梦鸢,那些妃嫔欺负你,你为何不反抗?” “反抗?宫中生存艰难,我一个小小答应,又如何与她们抗衡。”林梦鸢答道,语气中尽是自嘲。 “尽管如此,但你如此受宠,只要你向皇上开口,皇上定不会轻饶欺侮你的人。”覃芷怡为林梦鸢出谋划策,“梦鸢,你也该适时放下身段,莫要再执拗不前。” 林梦鸢浑身湿透,寒气入体,身子微微颤抖。但她仍旧拒绝覃芷怡的好意,又将油纸伞推到一旁,不愿接受覃芷怡的施舍。 覃芷怡无奈,只能将伞柄塞入西颜的手,向她嘱咐道:“西颜,你家小主体弱,怎能受这大雨的浇淋,快给她撑上。” 毓梓跟在覃芷怡的身后,摇了摇头,小声嘀咕道:“小主总是这般,心中只顾惦记别人,却忘了自己的身子。” 覃芷怡的目光倏尔落在盯守的太监身上,她眼中闪过喜色,转身向小太监说道:“禄祥公公,原来是你!” 禄祥被熟悉的声音吸引,淡淡看了覃芷怡一眼,又如石像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禄祥公公,可否看在你我二人的交情上,放林答应一马。这么大的雨,你也不想浑身湿透?” 覃芷怡自以为禄祥会妥协,一厢情愿地望着他。 而禄祥却冷漠地摇头,语气毫无波澜:“覃小主抬举奴才了,覃小主是主子,奴才岂能和主子有交情?” “禄祥公公,你这样说,我可生气了。” 覃芷怡又急又气,一个无宠的答应,受欺负是常有的事。可就连她视若朋友的禄祥,也对她阴阳怪气。 “我真心当你是朋友,你却不愿承认。也罢,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我二人,再无瓜葛!” 覃芷怡脸色难看,而禄祥却露出淡淡的笑意。 第119章 莫逆之交 灰暗的天空,瓢泼般的大雨,几个狼狈的赏花客…… 夏日最后一波怒放的花朵,随着这场暴雨的冲刷,凋零一地,落在她们眼中,满是凄凉。 覃芷怡生了一会儿闷气,见禄祥丝毫不惧威胁,又使出撒娇的手段。 她冒雨奔至禄祥身旁,用手掌挡在他头顶,低声说道:“禄祥公公,方才是我任性了,一厢情愿以为公公肯救我性命,定会与我成为莫逆之交。谁曾想,宫闱之中哪有什么真情意,公公所言非虚,是我单纯愚笨,总会被几句虚伪的托辞骗得团团转。” 禄祥沉默,一双窄小的眼睛透着精光。 “即便如此,我还是得向公公求情,求公公放过林答应一次,这个人情算在我头上,日后做牛做马,只要能还公公的恩情,我都不会推脱。” 说罢,覃芷怡掏出几两银子,往禄祥手中塞去。 禄祥连忙推开覃芷怡的手,眼中欲喷出怒火,“覃小主,快将这些东西收起来!” “怎么?公公是怕人看见吗?还是说,公公刚正不屈,宁可拒绝钱财的诱惑,也要守住主子的指令?”覃芷怡犹豫了片刻,将银子又收了起来。 “覃小主误会了,奴才并非良善之辈,既不怕人看见,也并非忠心不二。只不过……覃小主的人情,奴才受不起。”禄祥敛起怒意,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到底要怎样,禄祥公公才能放过林答应,她的身子,当真经不起这样的风雨。”覃芷怡叹了一口气,情绪低落。 原以为遇上禄祥,可以通过二人的交情,为林梦鸢讨个恩惠,至少也能舒缓林梦鸢与她的针锋相对。 经过多番口舌,她才明白,这样单薄的地位,换不来尊重与妥协,只有可笑的谎言与无情的奚落。 “罢了。”禄祥摆了摆手,走近摇摇欲坠的林梦鸢,“林答应且回翠微楼去,奴才自会向妍贵人交差。” “禄祥?”覃芷怡惊喜地望着禄祥,眼中又亮起了星光。 “覃小主,这下满意了?”禄祥眉眼含笑,抹去了额前的雨滴,“这雨,是真的大啊。” 得到赦免的西颜连忙将昏昏沉沉的林梦鸢扶起,并对禄祥再三道谢。 禄祥摆了摆手,尖着嗓音道:“谢奴才做甚,这可是覃小主求来的恩惠。你们以后可得念覃小主的好,别不知好歹。” 禄祥的话仿佛故意说与林梦鸢听,她无精打采地抬眼向覃芷怡看去,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这把伞,还给覃小主……”西颜撑着油纸伞,向覃芷怡递去。 覃芷怡将西颜的手轻轻推回,又对二人挥了挥手道:“快回去!这把油纸伞先给你家小主撑着,之后再还亦不迟。” “覃小主,奴才放走了林答应,可是不能回呈祥宫去的。”禄祥开口道,“妍贵人千叮咛万嘱咐,需得三个时辰之后,才能让她们离开。” “这还不简单!”覃芷怡向毓梓使了个眼色,让她先行回品芳斋,又扯住禄祥的衣袖,将他朝湖边拉去,“我陪你打发剩下的时间,假装你仍在盯守林答应。待你回去,可别说漏嘴了!” 走了几步,覃芷怡回头看向林梦鸢踉踉跄跄的背影,恰逢林梦鸢也回眸看她。 覃芷怡对林梦鸢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 湖边,禄祥带覃芷怡去了一片灌木丛。他先俯下身,钻了进去,随后朝覃芷怡招手。 “禄祥,这……”覃芷怡盯着那块逼仄的空间,犹豫不决。 “这里可是风水宝地,既不会被旁人看见,还能遮去大半的雨水,是偷懒的好去处。”禄祥得意地介绍道。 覃芷怡无奈,只能有样学样,亦钻进了灌木丛。 秋雨沾惹寒气,从衣衫浸入,片刻之后,才后知后觉到凉意,覃芷怡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将身子蜷缩起来。 透过灌木丛的枝桠缝隙,雨势减小,天边染上红霞,覃芷怡不禁开口道:“入宫久了,时不时怀念宫外的日子。每次大雨之后,我会从房中跑出,大口大口地呼吸,感受雨后清新的空气。那种味道,富有层次,潮湿的土腥味,清香的芳草味,还有即将放晴的那股甘甜味。” 禄祥只微微笑着,并不接话。 “禄祥公公,难道你不怀念入宫前的日子吗?”覃芷怡好奇道。 禄祥摇了摇头,向覃芷怡讲了一个故事。 入宫前,禄祥还是一个完整的少年身,也不叫禄祥,这是师父赐给他的名字。那时,禄祥还叫孙达,他的父亲盼着他有朝一日飞黄腾达,能撑起一大家子人。 母亲在早年染疾而死,父亲拉扯着三个儿女,在码头上做苦工度日。孙达上头有个姐姐,常年在家中绣鞋,贴补家用。 原本勉强度日的贫寒家庭,在饥荒到来的年岁,更是雪上加霜。粮食价格暴涨,父亲在码头拼命赚来的工钱,还不足以买回一餐饭的粮食,一家人只能将一顿饭拆成两天吃,成日饥肠辘辘,浑身无力。 父亲因此而受到码头管事嫌弃,年纪大又干得少,很快丢了这份工作。眼看着冬天即将到来,一家人如何过冬更成了大问题。 父亲不得已,将姐姐嫁给了镇上一个员外做侍妾,换回了几袋粮食,以及一些火炭。 孙达永远忘不了,姐姐离家那日,看向自己的怨毒眼神。若非自己无用,姐姐又何必委身于一个肥头大耳的老头,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了另一个更大的火坑。 又过了一段日子,大雪纷飞,一家三口缩在床铺上,靠着发霉的棉被取暖。火炭早已用尽,门外又响起白事的哭嚎声,父亲又吞吞吐吐,开口道:“再这样下去,我们三个人都得死在家里。” “爹爹,我可以去码头搬货,这样你和弟弟,也能好过一些。”孙达哆嗦着道。 “就凭你?”父亲摇了摇头,“身单力薄,压根不是干体力活的料。你又不识字,也做不了轻松一点的活计。眼下权宜之计,就是将你弟弟卖了,兴许能……” 说到这里,父亲哭了起来。从孙达记事开始,从未见父亲哭过,就连丢了工作、姐姐出嫁,父亲也只是红了眼,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孙达想起城门口贴的告示,连忙制止父亲要将弟弟卖掉的想法。 “那能怎样?全家人都去死吗?”父亲怒吼道。 “爹爹放心,我自有办法……”孙达揉了揉弟弟的头,这次救得了你,可下次就……难说了。 、 第120章 多事之秋 万春宫,门窗洞开,秋风吹入,带来阵阵清凉,将堆积数月的暑气一吹而散。 赵婧姝的哥哥得了一批名贵新茶,入宫献给尉迟安,又顺便给赵婧姝带了一些。 赵婧姝品尝着哥哥送来的新茶,嘴角含笑,身旁坐着近来较为得宠的田昭昭。 “皇后娘娘,这茶水颇为爽口,当真好喝!嫔妾去承乾宫,皇上可舍不得分给嫔妾尝尝,只能来万春宫,向娘娘讨要了!” 田昭昭笑得谄媚,一张精心粉饰的脸庞,比万春宫初绽的木槿还要白些。 “田常在惯会说话,怪不得皇上诸多怜爱。”常嬷嬷也恭维道,“娘娘的万春宫,好茶应有尽有,田常在若真心喜欢,多来万春宫就是。” 田昭昭刚入宫时,得了答应的封号。一年半载过去,在赵婧姝的枕边风鼓动下,尉迟安晋了她的位份,如今已是常在。 “娘娘体恤嫔妾,才将这么好的茶水,与嫔妾一同分享。”田昭昭话说了一半,突然干呕了起来,连忙用衣袖将嘴掩起。 “皇后娘娘恕罪,是嫔妾失礼了。”田昭昭急着向赵婧姝赔礼解释,“兴许是昨日吃坏了肚子,今日……仍旧有些不适。” “可有看过太医?”赵婧姝关切地问道,“若是还未瞧过太医,本宫让太医过来给你把脉看诊。” 田昭昭闻言,愈发紧张,她紧忙拒绝:“嫔妾只是稍有不适,不用劳烦太医诊断。娘娘,嫔妾扫了您的雅兴,不便多留,遂先退下。” 赵婧姝摆了摆手,冷脸瞧着田昭昭离去。 田昭昭刚走,常嬷嬷便开口询问:“娘娘,您看田常在……是不是……” 常嬷嬷虽然吞吞吐吐,赵婧姝却已猜到了她的意思。多年无所出,是赵婧姝的心病,如今被常嬷嬷一点,她又感心头刺痛。 “派人去调查,田常在月信如何,速速来报。”赵婧姝一挥手,将茶盏打翻在地,茶水浸湿了绒毛地毯。 “娘娘哟,小心烫伤您的手!”常嬷嬷心痛地嚷道,赶紧托起赵婧姝的手,再三查看。 赵婧姝一脸不悦地摆了摆手,说了声“无妨”,常嬷嬷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娘娘,老奴实在不懂,既然田常在是您的人,她有喜事,岂不是您的福分?” “本宫有何福分?”赵婧姝冷声道,看向常嬷嬷的目光中含了阴冷。 “且不说娘娘迟早会诞育嫡子。这个紧要关头,若是田常在有了皇子,又交由娘娘抚养,娘娘的地位可不是愈发稳固吗?”常嬷嬷向赵婧姝谏言。 赵婧姝却不以为然,“本宫还未诞育嫡子,绝不允许其他女人先有喜!不然,世人会如何看待本宫,占着中宫之位,却无法开枝散叶的女人吗?” 常嬷嬷心下一惊,立即跪在地上讨饶:“是奴婢失言,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赵婧姝半眯双眼,揉了揉太阳穴,随后挥了挥手,“本宫乏了,你先退下。” 秋高气爽,蓝色的天空如一汪清泉,澄澈透明。 田昭昭走出万春宫,才松了一口气。 “小主,为何不让皇后娘娘请太医过来把脉?”宫婢晓蝶问道。 “蠢货,这种事情,越多人知晓,越危险。”田昭昭拧了晓蝶的胳膊一把,不耐烦地说道,“你也千万不能告诉旁人,记住了吗?” “奴婢知道的。”晓蝶低着头,看向田昭昭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不怀好意。 “哼!谁想来万春宫,喝皇后的茶水?一个早就失了恩宠的老女人,还要我成天舔着脸巴结她。早晚有一日,她的中宫之位不保,若要我儿子交由她抚养,还不得受尽苦楚!”田昭昭恼火不已,喋喋不休。 “可是……皇后娘娘对小主很是关心呀!”晓蝶疑惑道。 “哪里是关心,分明是想借我之手,为她获利罢了。你这个蠢货,后宫诸多纷杂,你已入宫多时,却什么都看不破。”田昭昭早已对晓蝶的蠢笨感到厌恶,伸手扯住晓蝶的耳朵,使劲一拧。 晓蝶吃痛地叫了一声,怯怯问道:“那我们又该如何?” “我们能做的,就是瞒下所有消息,假装无事发生,等到瓜熟蒂落,再去向皇上报喜。” 田昭昭得意地扬起头,环看着四周,巍峨的建筑被金灿灿的阳光笼罩,更显宏伟。 秋意渐浓,青砖石铺就的小径上叠满金黄色的落叶。微风一吹,金黄色的叶子纷纷扬扬地飘散而下,好似下了一场诗意的雨。 毓梓一边挥动着扫帚,一边皱眉抱怨:“每逢这个季节,总有扫不完的落叶,刚清理完一片,风一吹,又来一片。” “毓梓,别扫了,就让这些落叶铺满品芳斋,倒也多了一丝秋意。”覃芷怡欢快地踩上落叶堆,脚底传来软绵绵之感,伴着“簌簌”的声响,很是有趣。 高玟倚在门框上,手中抓了一把瓜子,吃得正香。 毓梓望着二人此时的闲适,不由想起,一个从无恩宠,一个已被厌弃,眼看着冬日即将来到,又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时节。 毓梓不经意地叹了一口气,却引起了覃芷怡的注意,“毓梓,你在想什么?” “奴婢……”吞吞吐吐了片刻,在覃芷怡迫切的目光下,毓梓才说出自己担忧的事情,“寒冬将至,到时小主又要挨冻受罪,奴婢于心不忍。” “别担心,毓梓。”高玟笑着说道,“去年冬天,皇上赏了我不少银丝炭,都让我收了起来。等到天寒地冻,我和芷怡可以共用炭火,以我们二人的份例,再加上我存起来的,足够过一个温暖的冬日!” 就在几人欢声笑语之际,绫香匆匆跑了过来,对高玟和覃芷怡说道:“糟了,不好了!田常在出事了,皇后娘娘要调查后宫所有妃嫔,让两位小主去玉澜宫候着。” 高玟和覃芷怡一怔,随即二人对视一眼,高玟不情不愿地说道:“田昭昭害人终害己,现下落了难,还要连累我们去玉澜宫接受调查。” “走,去瞧瞧发生了何事。与我们毫无关系,只当去看个热闹便是。”覃芷怡拍了拍高玟的肩头,笑着说道。 第121章 舐犊情深 刚踏入玉澜宫的偏殿,覃芷怡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令她忍不住作呕。 高玟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声道:“赶紧遮起来,别被旁人发现。若是给田常在瞧见,又要兴风作浪,借题发挥。” 高玟的声音沙哑,平平无奇的五官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眼窝深陷,其下隐约可见乌青的眼圈,整个人松垮而憔悴。 偏殿内室,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传来,惊得高玟和覃芷怡毛骨悚然。 “我的皇儿……怎么会这样!”田昭昭哭天抢地,一声比一声悲痛。 即便田昭昭平日里作威作福,此时此刻,覃芷怡仍为她感到心酸难过。 而身旁的高玟倒显得沉稳许多,她平静说道:“原以为生下一子,她便可巩固地位,不用再看皇后眼色过活。谁知,竹篮打水一场空,梦里所想皆化成了青烟,她才会这般绝望。” 这时,尉迟安与赵婧姝一同进了玉澜宫偏殿。尉迟安双眉紧皱,急着要进内室探望田昭昭。 “皇上,田常在刚受刺激,一时伤心激动,加上内室尚有污秽之味,陛下恐怕不方便进入。”赵婧姝拉住尉迟安的手臂,劝慰道,“臣妾知晓皇上伤心难过,田常在若是遭人毒手,臣妾必会查个水落石出。” 尉迟安烦躁地摆了摆手,随着赵婧姝坐下。偏殿之中,满宫妃嫔拘谨而有序地站在一旁,神情凝重。 覃芷怡偷偷抬眸,目光落于尉迟安的身上,他依旧面如刀削,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而克制的味道。 许久未见尉迟安,覃芷怡心头一颤,不由自主红了脸,面若桃花,嘴角亦不自觉勾起了笑意,连此间发生了何事,也抛于脑后。 在她心旌荡漾之时,高玟用手肘碰了碰她,打破她眼前的幻象。覃芷怡身子一颤,目光刚好撞上赵婧姝犀利的眼神。 “覃答应,你在想什么?”赵婧姝厉声问道。 “嫔妾……嫔妾并未胡思乱想……”覃芷怡小声接话,眼角的余光还时不时飘向尉迟安。 赵婧姝狠狠拍了一下桌面,扬声道:“陛下丧子之痛,众人悲切垂泪,可你倒好,不仅毫无悲悯之心,脸上还现出笑意!常嬷嬷,给本宫掌嘴!” 常嬷嬷气势汹汹地上前,扬起手掌,对着覃芷怡便是一耳光,力道之大,如雷贯耳。 覃芷怡白皙的面庞立刻现出了深红色的手印,她只觉头昏眼花,耳中嗡嗡作响。嘴角有些湿润,用手背擦拭,竟是溢出的血迹。 常嬷嬷还欲再打,覃芷怡不敢躲闪,吓得只能闭上双眼。 一道阴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罢了,一个不知礼数的小丫头,罚她一个月俸禄。无谓在她身上耗费心力,还是着手调查真相要紧。” 尉迟安对覃芷怡的不屑,像一把利刃扎入她的心里,眼泪在她的眼眶中打转,覃芷怡的指甲嵌入手心中,留下一阵一阵的刺痛。 “皇上,求您为嫔妾做主,揪出害死皇子的凶徒,将她千刀万剐!”田昭昭被晓蝶搀扶着,从内室走出,她一边哭啼,一边控诉,泪眼模糊。 田昭昭的发丝凌乱,一绺一绺耷拉在肩上,不经修饰的面庞蜡黄而憔悴。 尉迟安的眸中是藏不住的嫌恶,他转过头,不再看田昭昭,沉声道:“皇后,让田常在回去休息,这件事由你主持大局。” 赵婧姝向田昭昭使了个眼色,令她先回内室,随后又让太医去调查田昭昭的饮食。 “回娘娘的话,田常在的膳食里并无下毒的痕迹,一切如常。”章太医答道。 “既然不是膳食的问题,就从田常在近来接触的嫔妃入手,一旦有可疑之人,立刻上报。”赵婧姝发号施令。 章太医看向赵婧姝的眼神中有些迟疑,赵婧姝立刻捕捉到异样,询问道:“章太医可还有其他发现?” “回娘娘的话,微臣……方才在玉澜宫四处查看,发现内院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麝香气味。若是长期接触麝香,倒是会引发田小主小产。”章太医的声音略显紧张。 “哦?”赵婧姝眯起双眼,面上的情绪晦暗不明。 她的目光在一众妃嫔间扫过,目光所及之处,妃嫔无一不低下头,生怕祸水引到自己身上。 “搜宫!”赵婧姝拔高声量,几个侍卫与万春宫的太监一同行动,冲进玉澜宫的内院,到处搜寻。 一众妃嫔皆候在玉澜宫的偏殿,只有容沐汐耐不住性子,趁着赵婧姝正焦头烂额地与尉迟安商讨对策,偷偷溜去内院,在一旁观望。 “咦?小侍卫!”一个侍卫从容沐汐面前经过,容沐汐定睛一瞧,发现此人容貌甚为眼熟。 “荣妃娘娘!”侍卫向容沐汐躬身行礼,随后又投入搜寻行动。 容沐汐跟在侍卫身后,打探着消息,“小侍卫,可有线索?” “暂无。”侍卫惜字如金。 容沐汐撇撇嘴,陷入沉思。 突然,一个侍卫大声嚷嚷道:“这棵树下埋了东西!” 随后,他在树下的土壤中翻找片刻,拎出三个药包。 章太医闻言,快步走来,他打开药包,用手指粘了些药粉放在鼻前闻嗅,“是麝香,没错!” 紧接着,万春宫的太监一边奔向玉澜宫的偏殿,一边尖着嗓子叫道:“回皇后娘娘,内院发现大量麝香,正是导致田常在小产的元凶。” 容沐汐见麝香已被寻出,赶忙又溜回偏殿,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自顾自地理着胸前的碎发。 另一边,同住玉澜宫的禧嫔冯淑桐露出讥诮的神色,轻声喃喃:“手段如出一辙,当真是黔驴技穷。” 内室中又传来田昭昭撕心裂肺的哭啼声,“嫔妾有喜之事,无人知晓,为何有人会在嫔妾的院中埋下这种害人的东西!” 脸颊红肿的覃芷怡仍旧陷在低迷的情绪中,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高玟在一旁对她耳语道:“田常在说,她有喜之事,无人知晓。可是,同住玉澜宫的禧嫔娘娘会不会察觉到什么?再说,院中的麝香未必就是针对田常在的,也许是……” 高玟怀疑地看向冯淑桐,而她的目光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22章 阴毒女子 赵婧姝盯着三个药包,皱了皱眉,连忙捂住了口鼻。 常嬷嬷厉声对宫人道:“还不将这些害人的东西拿走!皇后娘娘可闻不得这些。” 赵婧姝的目光在一众妃嫔身上一扫而过,她缓缓起身,向她们走去:“这麝香,到底是谁埋于玉澜宫的内院,现下承认,本宫可以考虑网开一面,否则,必定严惩不贷。” 尉迟安黑着脸,不去看那些惊慌失措的容颜,只低头品茶,暗自思忖。 章太医向常嬷嬷使了个眼色,又迟疑地望向赵婧姝。于是,常嬷嬷在赵婧姝身旁轻声说道:“娘娘,章太医似乎仍有话要说。” “章太医,但说无妨,不用藏着掖着。”赵婧姝说道。 章太医慌乱地瞧了尉迟安一眼,支支吾吾道:“回皇后娘娘,微臣……依稀记得,近来有位小主从太医院领了大量麝香,不知可与此事有关联。” 尉迟安闻言,猛然抬头,眼神凌厉地看上一众妃嫔,追问道:“爱卿不妨直言,到底是哪位小主?” 章太医神色慌张,目光时不时向人群中瞥去,他镇定片刻,才缓缓说出一句话,“是……是紫云斋的宋常在。” 常在宋允莲突然听见章太医指认了自己,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她惊恐万状地对尉迟安说道:“皇上明察秋毫,这件事与嫔妾并无干系,嫔妾实属冤枉!” 赵婧姝拍了下桌面,厉声道:“宋常在,你口口声声喊着冤枉,但你去太医院领上许多麝香之事,已登记在案。对于此事,你作何解释?” 宋允莲脸色吓得苍白,一时间手足无措,只是楚楚可怜地望向尉迟安,妄图用多年的情分融化尉迟安眸中的冰雪。 “宋常在,本宫问话,你为何不答?”赵婧姝的声音越发冷峻。 宋允莲跪在地上支支吾吾,显得十分为难,一会儿看向尉迟安,一会儿又望向赵婧姝,半句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 “大胆宋常在!本宫给过你辩驳的机会,你却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看来,用麝香害田常在的真凶正是你!”赵婧姝从椅子上坐起,怒火滔天地指着宋允莲。 “宋常在,你安的什么心,竟然如此歹毒,连一个未出世的婴孩亦不放过!”赵婧姝身旁的常嬷嬷一同附和。 一直旁听动静的田昭昭突然从内室冲出,被她身边的宫婢晓蝶劝下。田昭昭双手在半空中乱抓,向宋允莲怒吼道:“还我皇儿!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你偿命!” “够了!”尉迟安突然大喝一声,玉澜宫偏殿立时静了下来,静得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宋允莲期待地看向尉迟安,以为他会为自己说上几句好话。 尉迟安却未看她一眼,转头对赵婧姝说道:“皇后,这般阴毒女子,你直接发落便是。” 宋允莲心痛不已,匍匐在尉迟安脚边,哀求道:“皇上,您误会嫔妾了。嫔妾不知田常在的院子里为何会出现麝香,更不会故意加害于她。嫔妾从未与田常在打过交道,与她无怨无仇,又怎会害她呢?” 此时,站在角落的覃芷怡终于醒转,全神贯注地旁观一切,她正要向高玟询问,却见高玟目光失焦,似乎陷入了沉思。 “阿玟,你没事?”覃芷怡拍了拍高玟的肩头,轻声问道。 高玟恍然回过神来,对覃芷怡扯出一丝笑容,答道:“没、没事。究竟发生何事了?” “宋常在似乎要倒霉了。但是,瞧她这副喊冤的模样,怎么也想不出她是凶手。”覃芷怡说道。 “嗯……兴许是遭人陷害。”高玟淡淡答道。 “宋常在到底是何人?”覃芷怡心生疑问,“此前从未注意到她的存在,约莫同我一样,是个默默无闻的妃嫔。如果说,她与宫中的妃嫔并不走动,亦无纠葛,这次为何会害田常在呢?” 高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宋常在出身不好,曾是公主府上的舞姬。皇上刚登基,恰逢胥宁公主下嫁胡将军之子,首开公主府。皇上前去公主府做客,因宋常在于一众舞姬之中,相貌突出,被皇上一眼看中。” “后来呢?”覃芷怡追问道。 “虽说宋常在从舞姬中脱颖而出,尚有几分姿色,却是与后宫三千佳丽不可对比。皇上带她入宫之后,没几天就将她抛诸脑后。甚至连常在这个位份,还是逢年节大封后宫,皇上勉强想起她,才得到的。所以,一个无力争抢的女人,又怎会害田答应,我实在不信。” 高玟轻描淡写地说道。不信归不信,这件事本就与她无关,如何发落那宋常在,倒是皇后分内之事,她不过是一个看热闹的旁观者罢了。 覃芷怡皱着眉,忧心忡忡地望着面前的宋常在,对她颇为怜悯。 “即便宋常在真是凶手,定是田常在素来张扬跋扈,无端得罪了宋常在。”高玟见覃芷怡难过,于心不忍,连忙补上一句,令她心中好受些。 赵婧姝向常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常嬷嬷快步上前,将宋允莲从尉迟安脚边拉开,随即扇了她一个耳光,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偏殿,令众人噤若寒蝉。 “皇上,宋常在罪无可恕,理应贬为庶人,关入冷宫处理。”赵婧姝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允莲,目光中满是阴冷。 宋允莲愣怔了片刻,又抬眸向尉迟安望去,而尉迟安依旧冷若冰霜,沉声道:“就依皇后所言,即刻贬为庶人,押入冷宫。” 尉迟安话音刚落,宋允莲趴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几个侍卫上前,正要将宋允莲抓起,送入冷宫关押。 就在这时,李萱菱从妃嫔中走出,她气宇轩昂,仪态端庄,每一步仿佛踩在赵婧姝心头,令她喘不过气来。 李萱菱从容不迫地说道:“皇上,容臣妾说一句话。皇后娘娘断案确实英明果断,但有些细节尚有蹊跷,经不起推敲,臣妾手中有一方木匣,请陛下将木匣打开,自会知晓关于宋常在的真相。” 第123章 玉骨冰肌 哭哭啼啼的宋允莲本以为死到临头,却没料到,李萱菱竟站出来为她说话。 她停止哭泣,顿时重燃希望,甩开身旁两位侍卫的钳制,有底气地挺直身子,向李萱菱看去。 赵婧姝阴沉着脸,看向李萱菱,问道:“德妃妹妹,这是做甚?宋常在毒害田常在,致其小产,人证物证俱在,还有何可分辩的?” 覃芷怡也向高玟的身边靠了靠,轻声问道:“德妃娘娘,这是要为宋常在翻案吗?太英勇了!” 高玟连连点头,“我亦佩服德妃娘娘的正义之气。” 尉迟安并未理会赵婧姝之言,反而接过李萱菱递上来的木匣,将其打开。 “皇上!”赵婧姝自觉被驳了面子,令她在众目睽睽下下不来台,恼羞成怒地喊道。 尉迟安无动于衷,继续问道:“这是何物?” 只见那方木匣之内,一颗颗通体白皙透亮的药丸摆放整齐,散发出阵阵幽香。 “章太医可熟悉这股味道?”李萱菱并未正面回答,反而转头望向章太医,向他提问道。 章太医用手揽了些香味入鼻,惊诧道:“这……这是麝香的味道。” 李萱菱点了点头,将木匣盖起,向尉迟安解释道:“这便是宋常在去太医院领大量麝香的原因。” “德妃娘娘!”宋允莲伤心欲绝地开口,“别再说了。这件事,不如同嫔妾一并深埋入土,嫔妾不愿皇上为难。” 尉迟安一头雾水,连忙向李萱菱发问:“这药丸到底为何物?” “回皇上的话,这木匣中的药丸到底是什么,不妨让宋常在自己开口。”李萱菱看向宋允莲,示意她说出下文。 尉迟安的目光也从李萱菱转而向宋允莲投去,她那张梨花带雨又面带娇羞的脸庞,此时多了一分惹人怜惜的滋味。 宋允莲怯怯地瞧了尉迟安一眼,连忙低下头,小声说道:“这木匣中的药丸是……玉骨冰肌丸。” “玉骨冰肌丸?”尉迟安双眉紧蹙,疑惑不解。 “玉骨冰肌丸是民间的偏方,嫔妾在公主府做舞姬之时,略有耳闻。玉骨冰肌丸可让人轻盈婀娜,肤若凝脂,只不过,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宋允莲解释道。 “付出什么代价?”尉迟安的语气愈发深沉。 赵婧姝不耐烦,抢着说道:“皇上,这药丸与田常在小产一案有何关系?听宋常在胡言乱语,倒是耽搁时间。” “闭嘴!”尉迟安凌厉的眼神刚触到赵婧姝的目光,便令她面露惧色,恐慌不已。 赵婧姝退后一步,不再言语,目光却转向神采飞扬的李萱菱,透露出几分恨意。 “继续说。”尉迟安又向宋允莲追问。 宋允莲颤声说道:“服用玉骨冰肌丸的人,永不得繁衍生息” 尉迟安的神色又黯淡几分。 赵婧姝时刻窥探着尉迟安的脸色,见他神色黯淡,连忙出声呵斥道:“无法为皇家开枝散叶,失了妃嫔的本分,又如何侍奉皇上?” 宋允莲哭着嚷道:“嫔妾又何尝不想拥有一个皇儿?但与许久不曾面见皇上相比,嫔妾更想见一面皇上。哪怕只见一面,之后粉身碎骨,嫔妾亦不怕。” 尉迟安闻言,神色稍转,看向宋允莲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怜悯之意。 “也许皇上认为嫔妾爱慕虚荣,为了得到恩宠,竟然动了歪门邪道的心思。但,嫔妾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思慕自己所爱之人又有何错?这种刻骨的相思,想必皇后娘娘也能体会?”宋允莲哽咽道。 赵婧姝沉默了,她也曾在深夜,渴望尉迟安突然出现,与她深情对视,对她嘘寒问暖。 然而,远处宫灯高悬,而万春宫则灯火昏暗,两厢对比,浇灭了赵婧姝的深情厚意。 宋允莲声泪俱下,继续说道:“方才,嫔妾为何不愿解释,是因为,尽管入了冷宫,那些日日思君不见君的日子,与现下又有何区别?” 尉迟安对宋允莲的一番说辞颇为动容,不由哀叹一口气。 田昭昭却急了,当下在偏殿中的所有人,皆在关注她小产一事。虽然未能平安诞下皇子,通过这件事博得尉迟安的同情,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宋允莲的泣不成声夺走了尉迟安对田昭昭的关注,偏殿众人无一不在同情宋允莲的遭遇,却鲜少有人再提谋害她的凶手,连皇后赵婧姝也低头沉默。 “皇上!究竟是不是这个贱人害了嫔妾的皇儿?”田昭昭声音尖利,“请皇上为嫔妾做主,将害死嫔妾皇儿的凶手挫骨扬灰!” 田昭昭一口一个贱人,来形容楚楚可怜的宋允莲,令尉迟安十分不满。他沉声道:“朕与皇后自会查出事情真相。你在这里大叫大嚷,实在妨碍调查!” “皇上!”田昭昭不甘心,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怎么尉迟安反而怪责她? 晓蝶连忙将田昭昭拉回内室,小声劝慰道:“小主,少说几句。眼下皇上对宋常在动了情,小主仍要与宋常在过不去,岂不是触了霉头?” 宋允莲哭诉许久,明眼人早已看出,玉澜宫内院的麝香与她并无干系。此时,李萱菱再次开口道:“既然宋常在领用的麝香用来做了这满盒的玉骨冰肌丸,玉澜宫内院中的麝香,应与宋常在无关?” 赵婧姝看向李萱菱,从她目光中读到了挑衅,赵婧姝无奈,不得不承认:“德妃妹妹说的是,这些毒害田常在的麝香,未必是宋常在领用的那批。不过,这不代表宋常在洗脱了嫌疑。既然物证失效,那么在场的各位,都有毒害田常在的嫌疑!” 跪在地上的宋允莲忽觉头晕眼花,胸口一阵恶心,忍不住干呕起来。 李萱菱见状,连忙扶起宋允莲,将她送去一旁的椅子上坐定,又对身旁的章太医嘱咐道:“宋常在身子不适,劳烦章太医为她诊治。” 章太医迟疑不决,目光向赵婧姝看去。赵婧姝虽一脸不悦,也只能说道:“章太医,请为宋常在把个脉,瞧瞧这宋常在到底是何病。” 第124章 塞翁失马 章太医走至宋允莲身前,为其搭脉诊断。一众妃嫔的目光齐齐看向章太医,等待他下结论。 章太医的额间逐渐渗出汗珠,面色也变得煞白,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赵婧姝,仿佛要看她的脸色。 “章太医,可是有难言之隐?”赵婧姝对章太医怪异的表情感到诧异。 “微臣已完成把脉。”章太医突然向着尉迟安跪了下去,垂头低至地面。 “结果如何?”尉迟安心头一凛,询问道。 “回陛下的话,宋常在这是有喜了,已经五个月有余。”章太医颤声道。 尉迟安记起,五个月前,他因夏日气燥,无心在御书房批阅奏折,遂外出纳凉。那日刚好在湖心亭中遇见宋允莲,多日未曾相见,宋允莲娇羞不已,又笨嘴笨舌,说不出相思之苦,便献上一支翘袖折腰舞。 这支舞与六年前的那支相同,只是时过境迁,青春不再。这一幕令尉迟安忆起六年前公主府上的惊鸿一瞥,唏嘘不已,当晚便翻了宋允莲的牌子。 尉迟安由惊转喜,激动上前,握住宋允莲的双手:“宋常在竟已身怀皇嗣!” 赵婧姝这才反应过来,她斟酌片刻,疑惑道:“皇上,宋常在服用玉骨冰肌丸,又怎能……” 尉迟安闻言,同样现出疑虑之色。李萱菱笑着上前,为宋允莲辩解:“前段日子,宋常在为许久不见皇上而感到焦虑,一时茫然,才打算服用玉骨冰肌丸,却又犹疑不定。 恰逢臣妾在御花园散心,宋常在与臣妾寒暄了几句,不自觉提到这件事,臣妾极力劝说宋常在莫要做傻事,这些旁门左道的方子可能会伤了根本,对身体并无益处。想必,宋常在是将臣妾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宋允莲低着头,接着说道:“是,德妃娘娘说得没错。嫔妾回到玉澜宫,想了一夜,脑海中时不时浮现德妃娘娘的教诲。嫔妾确实领用了麝香,也做成了药丸,甚至妄图利用这种手段,吸引皇上的注意。 但,德妃娘娘的话才是道理。即使嫔妾使用手段留住了皇上,也不过是暂时。嫔妾不愿对皇上的真情,掺杂非分之想,是嫔妾糊涂了……” 说到这里,宋允莲又泪眼涟涟地跪倒在地,看向尉迟安的眼神中充满无助与心酸。 尉迟安心疼不已,将宋允莲从地上扶起,轻声安慰道:“地上寒凉,别动不动就要跪下,你身怀皇嗣,日后的礼数可免。” 赵婧姝盯着宋允莲稍显平坦的小腹,仍旧心头生疑:“章太医,宋常在的肚子,当真是怀了五个月吗?” 章太医答道:“宋常在常年营养不良,导致有喜五个多月,仍旧不显怀。” “常年营养不良?”尉迟安转头看向赵婧姝,好奇道,“后宫中,竟有妃嫔吃不饱穿不暖之事?” 赵婧姝还未来得及辩驳,李萱菱抢先一步,感慨道:“宋常在恩宠渐微,自然会被欺负。皇后娘娘,对?” “那是内务府的这帮狗奴才不长眼,又与本宫有何干系?”赵婧姝怒气冲冲道。 本来宋允莲意外有喜一事,已让她焦灼不安,李萱菱还要横插一脚,含沙射影地污蔑她,赵婧姝实在窝火。 尉迟安闻言大怒,斥责道:“内务府竟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做这些事!来人啊,传朕旨意,内务府总管太监张贵罚俸三月,其余人等罚俸两月。内务府需得借此机会好好反省,将克扣宋常在的份例尽数归还。” 宋允莲眼梢仍闪烁着晶莹,嘴角却已勾起笑意,“多谢皇上为嫔妾做主!” “这些年,是朕委屈了你。即日起,宋常在擢升为宋贵人,任何人都不可随意欺负。”尉迟安心怀愧疚,握着宋允莲的手不觉紧了紧。 在内室歇息的田昭昭见宋允莲因祸得福,嫉妒非常。 凭什么自己丢了孩子,而那个默默无闻的女人却因此而得了晋封,加上肚里的皇嗣,双喜临门! “皇上,宋贵人有喜,那嫔妾的孩儿又该怎么办?嫔妾只求一个公道,还请皇上也为嫔妾做主。” 田昭昭再次从内室跑出,直接跪在了地上,哭得几近失声。 尉迟安怒意上头,将满腔火气出在赵婧姝身上,“皇后,你是怎么掌管后宫的?且不说田常在是因何小产,内务府的那帮奴才,你也管不好吗?” 赵婧姝气得脸色铁青,又不能当众与尉迟安争执,只能低头示弱,“都是臣妾不好,皇上要罚臣妾,臣妾也认了。” “罚?你做的这些事,岂是一句认罚就可糊弄过去?”尉迟安颇为不悦,“即日起,由德妃协理六宫事务,为你分忧。田常在小产之事,也交由德妃处理。” “皇上,这件事不是由臣妾负责吗?”赵婧姝不服气。 “由你负责?在玉澜宫折腾许久,你可有得出任何有用线索?”尉迟安质问道,黑眸阴沉,仿佛一口深潭。 赵婧姝无言以对,只能以沉默表示妥协。 李萱菱压下上扬的嘴角,走到赵婧姝身旁,柔声安慰道:“姐姐莫要忧心,这后宫之主还是姐姐,妹妹不过从旁相助罢了。田常在小产一事,交由妹妹为姐姐分担,可为姐姐省去不少烦心事,岂不妙哉?” 赵婧姝冷哼了一声,对李萱菱不予理会。 李萱菱又挪了几步,将田昭昭从地上扶起,安慰道:“田常在,身子要紧。后面这段日子,田常在应当在玉澜宫好生歇息,调理好身子,才能为皇上开枝散叶,对吗?” 尉迟安满意地点了点头,瞪了赵婧姝一眼,拂袖而去。 容沐汐一脸得意地挽住李萱菱的手臂,大声道:“恭喜德妃姐姐,手握协理六宫之权!” 拥护李萱菱的一众妃嫔也跟着喊道:“恭喜德妃姐姐,手握协理六宫之权!” 赵婧姝面如土色,带着常嬷嬷一行人落荒而逃。 覃芷怡和高玟对视了一眼,看来,这场戏之后,明显德妃一派占了上风。 覃芷怡正欲回品芳斋,高玟突然在她耳畔轻声问道:“芷怡,我中的毒并非来自于荣妃的宴席,对吗?” 第125章 水落石出 覃芷怡与高玟走在回品芳斋的路上,一阵秋风吹过,覃芷怡打了个喷嚏。 高玟面若冰霜,思绪万千。 覃芷怡看向高玟,茫然道:“方才你问我什么?刚刚走得过于匆忙,尚未听清。” 高玟突然停下脚步,死死盯住覃芷怡,冷声道:“我中毒的原因,是有人在笛子上动了手脚,对吗?” “阿玟,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覃芷怡摇了摇头,脚底生风,走得更快了。 高玟在她身后追了一段路,直到二人进了品芳斋,覃芷怡才握住高玟的手腕,将她拉入了房间。 “芷怡,是沈潇湘害我的,对吗?”高玟怒视着覃芷怡,一种背叛的酸涩滋味再次涌上心头。 覃芷怡低头沉默,与其替沈潇湘遮掩,不如将实情告知。 沈潇湘的恶,是利用姐妹、不择手段以达目的,她为何还要苦苦守护一段支离破碎的姐妹情义? “去年花后节,田昭昭害我,沈潇湘却将我蒙在鼓中;今年春日宴,沈潇湘又在我的笛子上下毒,害我嗓音尽毁。她为何要如此对我?芷怡,你是她的帮凶,是也不是?” 高玟声音沙哑,又混着哭腔,听起来更加凄惨。 “阿玟,我不是她的帮凶,她三番五次利用我,我已经与她一刀两断了。”覃芷怡摆摆手,连忙解释,试图让高玟冷静下来。 “不是她的帮凶,但你知晓实情,却故意瞒着我!”高玟恶狠狠道。 “我也是后面才猜出来的。”覃芷怡心生胆怯,高玟这副拼了命的模样,若是手中拿把刀子,怕是会闹出人命! “阿玟,你听我解释。我猜出实情之后,你已经毒哑了嗓子,与其将真相告诉你,让你难受,不如我将其瞒下,一心一意对你好……” 覃芷怡话音未落,高玟先一步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覃芷怡看见高玟的身影闪入另一边的房门,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几日之后,德妃查到关键线索,妍贵人身边的太监曾趁夜溜进玉澜宫,据目击的宫人形容,当时那太监行为举止鬼祟,手中还拎着一个包袱,甚为怪异。 德妃立刻将那太监打入慎刑司,严刑拷问。一些关于妍贵人用阴狠手段害人的流言传了出来,闹得沸沸扬扬。 “禄祥公公是小主的相识,对吗?” 毓梓从前院进来,手中捧着御膳房送给各宫的食盒,将菜品一一布置于桌面。自从尉迟安惩治了内务府,这段时间,他们倒是安分守己,未曾克扣各宫嫔妃的份例。 覃芷怡净手之后,坐在满桌菜肴前,答道:“是,禄祥公公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禄祥公公被押入慎刑司了!”毓梓说道,“德妃娘娘查到田小主小产一事与妍贵人有关,禄祥公公作为案子的关键人物,被抓进去了。” 覃芷怡大惊,随即神情凝重,禄祥算是覃芷怡在宫中为数不多的好友,他出了事,覃芷怡自然担忧。 “可是……害田小主小产的人是妍贵人,禄祥不过是她的下人,为她做事,如今却成了替死鬼,真是可悲可叹。” “宫里可不就是这样嘛!”毓梓说道,“主子做错事,奴才得跟着一起受罪。” “那……禄祥,还保得住性命吗?”覃芷怡害怕地问道。 毓梓摇了摇头,神情严肃道:“除了害田小主小产一事,禄祥公公一并交代了数十桩罪证,皆是出自妍贵人之手。现在,禄祥公公生死未卜……” “这个妍贵人好生歹毒,前段日子,还逼着梦鸢跪在雨中。她还做了什么恶毒之事?”覃芷怡愤愤道。 “奴婢听说,她还曾吩咐禄祥将一个答应推入湖中,当时天色已晚,那个答应是否得救,不得而知。只是,这一年来,也未听说有哪个小主溺水而亡啊。”毓梓又道。 覃芷怡顿时怔住,手中的筷箸落在了地上。 那晚,推她入水的人竟是禄祥! 那段时间,她因惊慌害怕而不敢出门,没想到,害她的恶魔竟戴了一张伪善的面具,隐藏在她身边。 覃芷怡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毓梓察觉到她的不安,连忙问道:“小主,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奴婢去请太医。” “不用,我去躺会。”覃芷怡的脑中一片空白,她颤颤巍巍地向内室走去,每一步都迈得很沉重。 秋风瑟瑟,落英纷飞,树上残留的青绿愈发稀疏。 容沐汐透过敞开的窗户,向昭华宫的内院望去,金黄色的树叶散落在地,仿佛织了一张华贵的金色地毯。 “皇后能利用晓蝶,将麝香临时埋在树下,姐姐当然也能利用晓蝶,在田常在每日的膳食中动手脚。田常在胃口不佳,晓蝶常为她做蟹肉羹,又日日去御膳房领蟹黄酥,食多了寒凉之物,最终引发这场悲剧。姐姐聪慧,总能料事如神。” “妹妹谬赞。”李萱菱向秀竹使了个眼色,秀竹随即将窗户关上,“秋日寒凉,妹妹需得保重身体。” “皇上要如何发落妍贵人?”容沐汐问道,“她做了诸多坏事,怕是性命堪忧。” “皇上又如何舍得取她的性命?”李萱菱冷哼了一声,“妍贵人作为皇后的左膀右臂,确实为她做了不少坏事。然而,面对禄祥招供的桩桩件件恶事,妍贵人咬死不承认。 容沐汐拍了拍李萱菱的手臂,劝说道:“也未必是皇上不舍。毕竟,妍贵人的身份摆在那儿,虽说只是胡家的一个旁支,却也得看胡将军的面子。” “皇上只将她打入冷宫。”李萱菱淡淡说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说不准,明年开春,胡家又立了军功,皇上便赦免了她。” “有一事,妹妹实在不明,还请姐姐解惑。”容沐汐突然想起一件事,遂开口问道。 “何事?妹妹但说无妨。”李萱菱笑着道。 “为何姐姐总能提前识破皇后的诡计?像这次,皇后要借宋贵人之手,除去田常在的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姐姐不仅提前得知消息,更对皇后的布局了如指掌,莫非,姐姐在万春宫布下了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 李萱菱哈哈大笑,故作神秘地说道:“妹妹别问。姐妹之情当彼此信任,有些话亦不用明说。” 第126章 救命稻草 秋日夜晚,墨蓝色的天空显得格外深沉与宁静。时不时几声秋虫的鸣叫,仿佛用尽力气争取最后的绚烂。 容沐汐躺在贵妃榻上,昏昏欲睡,手边放着一摞话本,最上面的一本已经翻开了数十页。 “娘娘,时候不早了,早些安置?”裳熹轻声劝说。 容沐汐双眼微睁,悠悠问道:“皇上多久未来梓宸宫了?” 裳熹迟疑了一会儿,吞吞吐吐道:“大约……十日。” “十日?”容沐汐睁开双眼,从贵妃榻上坐起,又拿起那本翻开的话本,“日子过得真快,本宫尚未察觉,十日的时间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皇上这十日,是怎么过的?” “皇上雨露均沾,两日翻了林答应的牌子,一日翻了刘答应的牌子,一日翻了郑答应的牌子,又两日去了玉澜宫,剩下的四日忙于政务,并未踏足后宫。去玉澜宫是找禧嫔,刚好遇见怨气十足的田常在,只能第二日又陪了她一晚。”裳熹向容沐汐一一汇报。 “哦……林答应还算得宠,不是吗?”容沐汐淡淡道。 裳熹不明白容沐汐的意思,只能怯怯道:“也不算……娘娘不去安置吗?” “尚早,再看会。以后大把的时间可以睡眠,又何必在意这一时半会儿。”容沐汐叹了一口气,继续翻阅话本。 就在这时,裳寂从殿外走进,低声对容沐汐道:“林答应于梓宸宫外求见,这么晚了,娘娘还见吗?” 容沐汐的目光向窗外瞥了一眼,墨蓝色的天空中挂着一颗明亮无比的星子,她笑着点头,“让她进来,本宫刚好无聊,让她来陪本宫消遣。” 林梦鸢跟在裳寂身后,来到容沐汐身前,她双眼红肿,显然又是哭了许久。 “又怎么了?”容沐汐倨傲地打量着她,“皇上的恩宠,还不能让你满意吗?” 林梦鸢突然跪倒在地,声泪俱下,“荣妃娘娘救命!求娘娘再帮嫔妾一次,日后做牛做马,嫔妾绝不反悔。” “救命?”容沐汐十分诧异,“林答应圣眷正浓,为何如此惊慌失措?莫慌,缓缓向本宫道来。” 原来,禄祥被押入慎刑司之后,道出他埋在玉澜宫的麝香是托侍卫从宫外采买而来。受托的那个侍卫,正是林梦鸢的情郎张牧。 禄祥认罪之后,张牧亦被抓入慎刑司,受尽折磨,生死未卜。 “牧哥并未做错任何事,只是上了那太监的当,为虎作伥罢了。荣妃娘娘是圣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若是娘娘肯为牧哥求情,牧哥定能逃过一劫。”林梦鸢哽咽道。 容沐汐冷笑几声,从贵妃榻上起身,捏住林梦鸢的下颌,说道:“林答应颇为受宠,为何不自己去向皇上求情,反要求本宫趟这潭浑水?” “嫔妾与牧哥曾有不能言说的过去,若是嫔妾贸然为牧哥求情,担心给牧哥招致祸端。”林梦鸢说道。 “那本宫贸然为张牧求情,不会招惹祸端吗?”容沐汐撇开林梦鸢的脸,怒气冲冲地说道,“况且,那张牧还是淑妃的表弟,要求情,也该淑妃去求情,关本宫何事?” “淑妃娘娘……嫔妾在宫中鲜少与人来往,不敢前去求见淑妃。恳请娘娘再帮嫔妾一次,就算要嫔妾现下撞死在梓宸宫,嫔妾也无怨言。” 林梦鸢连连磕头,好似一个落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绝不松手。 容沐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又坐回贵妃榻,倚在软垫上。 “一个背信弃义的男人,为何要救?” 林梦鸢缓下磕头的动作,直起身子,眼泪汪汪地说道:“牧哥再怎么错,都是嫔妾深爱多时的男人。虽然嫔妾对他的薄情寡义感到心寒,却也无法眼睁睁看他去死。” 容沐汐“啧啧”几声,招了招手,裳熹立刻递上一杯暖茶。 “把这杯茶给林答应。快起身,总是跪着做甚!” 林梦鸢接过裳熹手中的暖茶,浅浅品了一口,端在手中。 “荣妃娘娘自小便被捧于手心,入宫之后,更是获得皇上的诸多宠爱,自然不会明白嫔妾的心情。嫔妾娘亲去世之后,家父再娶,从此之后,无人疼爱。 牧哥在嫔妾最灰暗的时刻,曾给予一束光亮,仅凭这束微弱的光亮,嫔妾足以走到今日。因此,哪怕嫔妾入宫之后,他曾辜负嫔妾,嫔妾仍感念他旧时赠与的温暖。” 容沐汐沉默半晌,才开口:“本宫虽然得宠,但却断断不能向皇上开口,只能曲线施救。” “还请荣妃娘娘想想法子。”林梦鸢作势又要跪下,被裳熹一把搀扶住,送去旁边的凳子上坐定。 “本宫并未承诺,定会将张牧从慎刑司救出。”容沐汐冷着脸道,“实话告诉你,本宫就算有心施救,也得仰仗德妃娘娘的力量。本宫在这偌大的后宫,不过是沧海一粟,无权无势,只有一张日渐衰老的容颜。” 容沐汐从贵妃榻上走下,背对林梦鸢,一步一步朝前走去。乌黑的秀发如瀑布般垂下,长而轻透的裙摆拖曳林梦鸢的目光,随着她婀娜的身姿而转动。 走了几步,容沐汐蓦然回首,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一双眸子藏了春日融融,温情拂过林梦鸢的心头,令她不由眼角湿润。 林梦鸢起身,追至容沐汐身前,眼神坚毅地说道:“求荣妃娘娘和德妃娘娘出手,救牧哥一命,否则,嫔妾会用一尺白绫,吊死在梓宸宫门外。” “你在威胁本宫?”容沐汐秀眉紧蹙,眸中淡淡春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寒冬的凛冽。 “嫔妾不敢威胁娘娘,只是走投无路,唯能以死一搏。”林梦鸢脸颊苍白,一张樱桃小口失了红润,如阳光炙烤下的土地,干涸而现出裂纹。 容沐汐与林梦鸢四目相对,秋风从敞开的窗户涌入,将二人的秀发吹得肆意舞动。 “最后一次……”容沐汐捡起未读完的话本,向内室走去,“这件事过后,本宫不想再与你有何纠葛。蠢笨之人,就该困在原地,自生自灭。” 第127章 亲疏远近 深秋的色彩丰富且热烈,树叶从翠绿转而变黄,又艳红似火,最后在风中摇曳,飘落而下,成为一片片金黄。 沈潇湘的禁足期早已结束,但她并未走出延庆宫。一个失宠的妃嫔,是否困于朱门之内,又有何区别,出去是冷眼相向,不出去是门庭冷清。 “小主,沈夫人的来信。”宝姗将一封书信递于沈潇湘之手。 沈潇湘接过信,匆匆打开,一目十行地读完母亲的亲笔。 “原来娘亲什么都知道,只是从未与我提起。”沈潇湘含泪说道。 “小主,沈夫人到底写了什么呀?”宝姗见沈潇湘的脸色突然转变,不由惊异道。 “我得出去一趟。”沈潇湘收好母亲的信件,草草换了一件衣裳,走出延庆宫。 宝姗本打算跟在沈潇湘身后,却被沈潇湘留下。 路过御花园,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沈潇湘面前停下。 “哟,沈常在,多时未见,近来可好?” “闪开,我不想与你发生口角。识趣的,最好躲远点。”沈潇湘冷声道。 “还以为自己是风头正盛的沈常在吗?当时,你怪我偷了香囊,对皇上有企图,这个仇,我还没报呢!” 原来,眼前这位叫嚣之人,正是那日在延庆宫受了责罚的宫婢,她对沈潇湘怀恨在心,故意上前挑衅。 “那日,你若无偷窃之心,又怎会被我捉住。”沈潇湘皱了皱眉,不耐烦道,“我今日没心思与你啰嗦,作为一个奴才,如此不守规矩,我亦懒得与你计较,让开!” 宫婢伸开双臂,拦住沈潇湘的去路,同时,笑得得意,“沈常在,你早已失势,断了恩宠,还这般蛮横,当真少见!” “少见?那我更要让你多见识一下。”沈潇湘一个巴掌扇了下去,宫婢立刻脸颊泛红,火辣辣地疼痛。 “你敢打人?”宫婢尖着嗓子叫道,“来人啊,失宠常在竟然打人!” 宫婢话音刚落,又来了与她打扮如出一辙的两个宫婢,三人一同恶狠狠地瞪着沈潇湘,令她无处可逃。 “奴婢我呀,如今可是在玉澜宫当差。我家田常在最讨厌沈常在,因此,听说我与沈常在交恶,自然要帮我出一口恶气。” “大胆奴才!你这样以下犯上,不怕我去告诉皇后娘娘?”沈潇湘威胁道。 “田常在被人毒害小产,此时伤心无助。一个无宠的常在莽撞行事,刺痛我家小主的伤心事,令小主悲痛欲绝,你猜,皇后娘娘会指责谁的过错呢?” 沈潇湘无言以对,只能将心头的怒火吞下,寻另一条路逃走。 另外两个宫婢看穿沈潇湘的意图,立刻上前,钳制住她的手腕,令沈潇湘用力挣扎,也无法挣脱。 “你若狠狠相逼,休怪我不客气!”沈潇湘泄出满腔怒气,朝那宫婢大吼道。 那宫婢气急,甩手给了沈潇湘几个巴掌,打得她头昏脑胀。 “这么大声做甚?非得惹来众多人围观,你才觉得出尽风头吗?”宫婢大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沈常在也该时常反省。” 沈潇湘噙着泪花,却一脸倔强,高高昂起头,不惧与那宫婢对视。 “我劝你赶快放了我,不然等皇上知晓,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那宫婢更是大笑不止,她又扬起手,向沈潇湘扇去,“让你还嘴硬!你现下是皇上厌弃之人,最好老老实实在延庆宫待着,去皇上面前告状,只会让你更讨人嫌!” “远处好似有人影过来,我们快走,万一真被别人发现……”另一个宫婢有些心虚,劝阻道。 “这次姑且放过你,下次别再被我撞见!”那宫婢警告道。 沈潇湘被丢在草丛中,几个宫婢匆忙逃走,临走还不忘威胁道:“你若是知好歹,就别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否则,下次的教训会让你刻骨难忘。” 沈潇湘揉了揉微肿的脸颊,不顾凌乱的衣衫和头发,只匆匆拍去身上的杂草,随即向太医院快步走去。 她的心中一片酸涩,倒不是因为被宫婢欺负一事,却是因为……她敬重的人,亲手伤害了她与母亲。 走到太医院门口,沈潇湘仰头看向那张牌匾,心如刀割。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去。 “这位小主,来太医院可是有何病痛?”一个太医起身问道。 “我找太医院院使沈书礼沈大人!”沈潇湘扬声道。 “沈大人?”那太医犹疑片刻,正要去询问一番,却见一个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走出。 “沈常在,怎地亲自上太医院,可是身子有何不适?”沈书礼沉声道。 沈潇湘向沈书礼走近了几步,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沈书礼的神色稍显别扭,五次三番想要挪开目光。 “沈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沈潇湘声音清亮,而太医院的众人瞧她这般狼狈模样,又指名道姓要见沈书礼,颇为好奇二人的关系。 沈书礼犹疑片刻,向沈潇湘 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她引入内间,又关上门。 随后,沈书礼一改先前的肃穆,语气稍稍柔和,声音也压低许多,“潇湘,你怎么来这儿了?有什么事,让宫人给我递信便是。” “怎么,我不能来吗?父亲大人……”沈潇湘冷声道。 “唉,你这孩子,总是这般固执顽皮。”沈书礼摇了摇头,慈爱地看向沈潇湘,“潇湘,近来如何?” “近来如何?父亲竟有脸问女儿近来如何!”沈潇湘咬牙切齿道,“女儿现下身处困境,全是拜父亲所赐!” “哎呀,潇湘,为父虽然身在后宫,却无法来如自如。为父对你的事略有耳闻,这些天的苦日子,当真是委屈你了,只是,父亲爱莫能助。”沈书礼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 “爱莫能助?”沈潇湘冷笑了一声,“我看是无心相助,若是有心,自然水到渠成,不是吗?” 沈书礼皱了皱眉,从腰间掏出一些碎银,递到沈潇湘手中,“为父确实无能为力。潇湘啊,你野心太大,要得太多,为父能帮的,只有给你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第128章 父义如山 沈潇湘接过银两,目光上下打量着沈书礼,他双鬓斑白,岁月在他脸上已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临近傍晚,一束金橘色光芒斜射入屋内,照在沈书礼的脸上,沈潇湘恍惚看见了年轻时的父亲。 房门“咣”的一声被推开,沈潇湘正听母亲说着白日里的趣事,那时母亲身强体健,还不似现下这般缠绵病榻。 “咦,今日倒是回来的早些。”沈母覃韶识抬起头,对上沈书礼冷若冰霜的目光。 “你都做了什么!”沈书礼气势汹汹地进屋,拿起案几上摆放的花瓶,不假思索地砸在了地上。 沈潇湘被花瓶破碎的响声所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覃韶识连忙将沈潇湘抱在怀中,哄了起来,“宝宝不哭,宝宝不怕,爹爹不是故意的。” 那次,沈书礼并未像从前一般,回到沈宅,第一件事便是抱沈潇湘,与她逗弄一番。他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瞧着沈潇湘,不发一言。 沈潇湘终于停止了哭泣,清澈的眼眸闪烁着晶莹,圆溜溜的脸蛋透着粉红,十分惹人怜爱。 “爹爹,潇湘要抱抱!”稚嫩的童音敲打着沈书礼的心扉,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向沈书礼伸了过来。 沈书礼硬是别过头,寻了一个较远的椅子坐下。 “沈书礼,你这是何意?”覃韶识面露不悦,看向冷眼旁观的沈书礼。 沈书礼依旧不发一言,双目泛红,似是刚哭过。 “沈书礼,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你竟要和我闹到这般地步?”覃韶识厉声道。 沈书礼从椅子上站起,不舍地看了沈潇湘一眼,朝屋外走去。 覃韶识仍在身后喊道:“沈书礼,你给我回来,你今日若是出了这个门,日后就再也别回来!” 沈书礼顿住了脚步,回过头向覃韶识望去,他的双眼空洞而缺少光亮,“若非看在孩子的面上,我定要休了你!” 沈潇湘收回思绪,她只模糊地记得,那日父亲无端发难,令母亲伤心欲绝,在房中哭了一天一夜。 自那日之后,父亲回家的次数愈发少了,面对她与母亲也愈发冷淡,而母亲的身子,也如同一朵过了花期的花朵,日渐凋零。 沈书礼见沈潇湘接了银两,又许久不曾言语,轻拍她的肩头说道:“潇湘,没什么事,赶紧回去。在这里耽搁久了,容易惹是生非。” 沈潇湘冷声道:“爹爹,在你心中,是否还有旁人,比我这个女儿还要重要?” “莫要胡说八道,太医院里人来人往,说这些不合适。赶紧回你的延庆宫去,记住,要安分守己!”沈书礼严肃地教训道。 沈潇湘冷哼一声,并未听从沈书礼的命令,“爹爹,你只知叫女儿安分守己,但你可曾有过父亲的样子?女儿入宫,是为了光耀门楣,唯有平步青云,成为宠妃,才能达到这个愿望。作为父亲,你难道不该为了女儿的梦想,不竭余力吗?” “该帮的,为父皆倾尽全力去帮助你。然而,你自己不争气,怨怪为父又有何意义?” 沈书礼被沈潇湘质问,心中恼火。若非他想出的主意,沈潇湘怕是一直以来从未见过皇上,仍旧做她的千秋大梦。 沈潇湘恼火不已,声音也跟着高了几分,“眼看着,皇上对我愈发宠爱,即将晋升位份,我的好爹爹,却将女儿的胜利果实拱手送给了旁人。” 沈书礼瞪了沈潇湘一眼,连忙捂住沈潇湘的嘴,“想清楚再说话,宫里是你胡言乱语的地方吗?” 沈潇湘使出蛮力,一把将沈书礼推开,嚷嚷道:“我可不是乱说,你做的那些腌臜事,别以为密不透风,永远都不会让人知晓。” “为父到底做了什么腌臜事,可曾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沈书礼指着沈潇湘的脸,怒道。 “你分明是让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拿我作垫脚石,以取代我即将到手的地位。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沈潇湘咆哮着,像一只发怒的狂狮,将她前些日子所受的种种委屈,尽数发泄在沈书礼身上。 “啪”的一声,咆哮声戛然而止,沈潇湘捂着泛红的脸颊,眼含泪花,恨恨地瞪着沈书礼。 沈书礼一掌挥了下去,打在沈潇湘的脸颊上,随后,他又有些许愧疚。 “潇湘,为父……” 沈书礼的声音缓和了许多,他向沈潇湘靠近几步。 沈潇湘突然惊声大叫,尖利的嗓音划破了太医院的宁静。沈书礼的耳边传来阵阵细微的说话声。 沈书礼正想劝沈潇湘快些离开,却被沈潇湘抢先一步拉开了房门,门外偷听的几个太医瞠目结舌,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沈潇湘推开挡路的太医,快步跑出太医院,一边跑,一边落泪,直到消失在沈书礼的眼前。 “沈大人,这位小主到底是什么来头?”一位上了年纪的太医询问道。 “实不相瞒,此乃小女沈潇湘,入宫做了常在。”沈书礼面色窘迫,与同僚解释道。 那位上了年纪的太医捻了捻胡须,点头道:“这个年纪的姑娘性子顽劣,倒也正常。不过,服侍皇上,需得沉稳踏实。” “是……”沈书礼苦笑,心中思绪万千。 沈潇湘出了太医院,回头又望了一眼牌匾,心中浮出了一个阴毒的计划,“我已经给过你机会,可惜你偏要走上绝路。” 承乾宫后院,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郑有才从偏门鬼鬼祟祟地钻了进来,在一棵角落的树下等着约他的人。 过了半个时辰,郑有才还未等到约他的人,有些许不耐烦,但转念一想,晚些时候又有一笔银钱进账,心中便热血澎湃。 “真是抱歉,让郑公公久等了。”一把女声从郑有才的身后传来,他连忙转身,谄媚地扑了上去。 “郑公公,你这是做甚!”女人灵活地躲开,警惕地看向郑有才。 “本公公等了你这么久,总得尝些甜头?”郑有才掐着嗓子,发出尖细而刺耳的声音。 “这是最后一次。”女人阴沉着脸,说道。 第129章 相敬如宾 李萱菱接过秀竹手中的热茶,亲自送到尉迟安的手中,眉间透着恭顺。 “皇上许久未来昭华宫,臣妾尚未备好茶点,怠慢了陛下。” 尉迟安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无妨,朕来昭华宫,是与你商议后宫事务,并非为了解口腹之欲。” 李萱菱闻言,神色不觉黯淡几分,她笑着问道:“皇上此行,是为了与臣妾商讨妍贵人之事?” “正是。妍贵人已打入冷宫,事关此案的所有宫人,朕以为,都该处死。爱妃认为如何?”尉迟安一边询问,一边打量着李萱菱的神色。 “陛下英明,臣妾自然赞成皇上的决断。只不过……”李萱菱看了一眼尉迟安,语气一顿,稍显迟疑。 “爱妃但说无妨。”尉迟安抿了一口热茶,说道。 “既然妍贵人已得应有的惩罚,那些为她差遣的宫人,不过是听从妍贵人的吩咐,尽奴才的本分。臣妾以为,小惩大戒即可,也可表明陛下仁慈。”李萱菱从容不迫地道来。 “嗯,朕亦有此意。”尉迟安将热茶摆在一旁,“妍贵人一案,牵涉到淑妃的表弟,虽然这次淑妃并未向朕求情,她的弟弟倒是入宫求见了朕。” “小侯爷向来不理政事,一心求安逸。这次为了表弟,入宫求见皇上,可见他们兄弟二人手足情深。” “朕想起,当初淑妃也是费尽心思,让她表弟入宫当差。姐弟俩为这个表弟,倒是操碎了心,若是因为这件事,丢了性命,淑妃怕是也会怪朕。罢了,再给他一次机会,那些宫人一并免了死罪。”尉迟安摇了摇头,又端起热茶,品了一口。 “陛下宽厚仁慈,是天下百姓的福分。” 李萱菱向秀竹使了个眼色,秀竹端上一个食盒,从中取了几份点心,摆在台面。 “皇上,臣妾令秀竹去小厨房特意做了几道茶点,虽然臣妾许久不曾伴驾,但也记得皇上的口味。” 尉迟安淡淡地扫了一眼,说道:“朕对茶点无甚兴趣,爱妃还是留着自己慢慢品尝罢。” 李萱菱扯开嘴角,勉强一笑,心中却像被针扎了一般,阵阵刺痛。 “德妃,朕来昭华宫,便是与你知会一声。日后你协理六宫事务,尚有许多地方,需得你多费心。” 李萱菱低下头,答道:“臣妾愿为皇上、皇后娘娘分忧。” “那些宫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具体如何处置,但凭你安排。”尉迟安从椅子上起身,向昭华宫外走去。 李萱菱追上尉迟安,接着说道:“那便将他们一同发配去做苦力。” 尉迟安“嗯”了一声,脚下的步伐愈发矫健。 李萱菱终于在昭华宫门口停下脚步,向尉迟安行了一礼。她目送尉迟安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尽头,心中酸楚。 “皇上大抵是厌弃臣妾了。”李萱菱冷笑一声,自嘲道,“色衰而爱驰。” 一旁的秀竹搀扶着李萱菱,一边向昭华宫内院走去,一边说道:“娘娘多虑了,皇上与娘娘相处多年,相敬如宾。只有互相尊敬、彼此相知的有情人,才能到达这种境地。” 李萱菱笑着点点头,眼神中悄然闪过一丝失落。 品芳斋,高玟将自己锁在房中多日,除了去万春宫日常请安,其余时候,她都不再与覃芷怡见面交谈。 覃芷怡苦着脸,在房中丧气地说道:“高玟大约不会再理我了。” “小主莫急,你与高小主低头不见抬头见,总有和好的机会。”毓梓安慰道。 “也罢。她不想理我,再强求也没辙,她想理我,自然会与我说话的。”覃芷怡自我安慰。 “小主能这样想,便是最好。”毓梓口上安慰,心中却是焦虑,如果高玟当真再也不理覃芷怡,她这个冬天又要难过了。 “对了,毓梓,近来宫中可有什么消息?”覃芷怡问道。 毓梓常去品芳斋外走动,与宫里的下人打探消息,再来与覃芷怡细说。 “自从妍贵人被打入冷宫,林答应……哦,应该改口为林常在了,林常在圣眷最浓。皇上了解到,林常在于后宫总是受尽欺凌,便为她升了位份,以此慰藉她前段时日所受的伤害。” “原来如此啊。”覃芷怡感慨道。 “小主这是何意?”毓梓不知覃芷怡的意思。 “林常在之前处处隐忍,哪怕受尽欺负,也不曾与皇上多言。我当她是性子刚烈,原来,她是故意扮作可怜,让她委曲求全的名声传到皇上耳中,让皇上明白她懂事而有气度,自然对她的心疼又加重了几分。”覃芷怡解释道。 从刚入宫时,她便知晓,林梦鸢只是外表柔弱,内心却坚强而深沉。宫中为人处世的道理,她并非不懂,只是当时不欲争宠,她若争宠,怕是容沐汐也要忌惮三分。 “小主入宫多时,对这些伎俩也看得愈发通透。”毓梓笑着说道。 覃芷怡摇了摇头,又问道:“这次,皇后娘娘失去了独掌后宫的权力,德妃一派的势力更甚,荣妃娘娘又要得意很久了。” “依奴婢所见,也是未必。皇上登基六年,只曾育有一女,后宫妃嫔皆未顺利产下皇嗣。皇后娘娘的地位,暂时还未有人能够撼动。”毓梓说道。 “育有一女?”覃芷怡好奇道,“为何我从未见过,是哪位娘娘的女儿?” 毓梓打了个哈哈,“小主快别问了,也许日后有机会知晓,眼下,奴婢可不敢说。” 覃芷怡叹了一口气,只得作罢,再换个话题,“嫣荷解禁许久,除了日常请安,其余时候,也不见她的踪影。想来,她的日子大概不好过。” “小主再善良,也不该掺和此事。赵常在,还是离她远点为妙,免得引火上身。”毓梓规劝道。 “我一个无宠的小答应,还能引来什么火?宫中记得我的人,怕是也不剩几个了。”覃芷怡幽怨地说道,“嫣荷是我曾经的姐妹,再怎么说,这段苦日子,我也该去探望她。她与我,终是同病相怜,唇亡齿寒。” 第130章 不知好歹 深秋时节,处处透着凄清的凉意,即使日照当头,散落而下的金光依旧明媚,却维持不了长久的温暖。 覃芷怡蹲在路旁,枯黄的草地上凝结了几颗露珠,闪烁晶莹。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一丝寒意沁透心脾。她长吁了一口气,在半空中化作了一缕缕白雾。 “嘻嘻!”覃芷怡欢欣鼓舞,跳了起身,向浣衣局小跑而去。 覃芷怡一连多日去陪赵嫣荷打发寂寞,偶尔送去一些小点心。起初,赵嫣荷对她分外冷淡,不愿与她多说一句。渐渐地,她开始接受覃芷怡的好意,脸色亦由冷转热,现出了笑容。 今日,赵嫣荷提起,她送去浣衣局清洗的衣裳,过了数日,还未送回,而兰芳又使唤不动,只能麻烦覃芷怡帮她走一趟。 覃芷怡欣然接受。 来到浣衣局门口,覃芷怡环顾四周,一切照旧,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她颇有感触,踏着步子,曾经埋头浣洗的场景历历在目。 几个旧识的浣衣局女工看见熟悉的身影,立刻围了上来,嘘寒问暖。 “覃小主,多时未见,可还安好?” “一切安好。你们怎么样,那管事公公可还经常欺侮你们?”覃芷怡问道。 几个女工面面相觑,眼神中既有惊恐,又有欣喜。 “覃小主未曾听说吗?”其中一个女工开口道,“郑有才那个禽兽,在承乾宫欺辱芸娘,被乱棍打死了!” “真是愚蠢,再怎么说,也不能去承乾宫犯事呀!”另一个女工捂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听说,郑有才去承乾宫之前,曾收到口信,约他月下赴会。本以为是浪漫一晚,却没曾想,是索命之夜。”又一个女工神神秘秘地说道,随后还四下张望一番。 覃芷怡的目光飘到一旁,角落里两个浣衣局女工的神色极为不自然,她定睛一瞧,正是那日欺负芸娘的二人。 郑有才已死,那两个浣衣局女工担心被芸娘报复,成日心神不宁,这种煎熬亦是苦痛不堪。 覃芷怡又与几位旧识寒暄了几句,目光再次定格,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憔悴了许多,骨瘦嶙峋,连那张泛着稚气的圆脸,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面颊深陷而骨骼轮廓清晰的面庞。 “那人是……禄祥?”覃芷怡暗自思量。 覃芷怡指向那个熟悉的人影,向几位女工打听道:“那是妍贵人身边的禄祥公公吗?” “是。说也奇怪,妍贵人落难之后,他竟被慎刑司放了出来,发配到浣衣局,跟我们一同做着苦力。” “他这副狼狈模样,是被浣衣局的人欺负的?”覃芷怡好奇道。 “这些伤都是慎刑司留下的,去了慎刑司,还能再出来,可不得脱一层皮!” “是啊。禄祥为人阴沉狠辣,浣衣局的人怎敢与他为难。”另一个女工抢着说道。 覃芷怡的目光再次向禄祥投去。仿佛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禄祥的目光迎了过来,刚好与覃芷怡四目相对。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二人之间涌动,覃芷怡愣怔许久,才收回目光。她再装作不经意抬眸,目光扫向那处,却见禄祥已经换了个位置,继续埋头苦干。 覃芷怡拜托相识的女工寻到了赵嫣荷的衣物。果不其然,因为赵嫣荷的失势,连带浣衣局的人也对她怠慢起来。 “还请几位姐姐帮个忙,以后见着赵常在的衣裳,切莫再忘记。” “覃小主叮嘱,自然不会再忘。”几个女工尴尬地笑笑。 覃芷怡带着衣物,向浣衣局门外走去,几个女工跟在她身后,向她挥手道别。 从始至终,禄祥都好似不认识她,既然如此,覃芷怡倒也落得轻松,不用应付一个满口谎话的故人。 回到品芳斋,覃芷怡心事重重地坐在窗边,盯着小院里满地的落叶,忆起与禄祥从初见到再见的一幕幕场景。 “小主这是怎么了?”毓梓发现覃芷怡的异样,不由问道,“可是赵常在又说了伤人的话?” “不是赵常在。”覃芷怡摇了摇头,目光仍旧盯着一地的落叶。 毓梓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连忙说道:“小主可是在意这些落叶,奴婢去将它们清理干净。” “哎,毓梓,这些金黄色的叶子甚是好看,铺在院里,像一张毯子,暂且作为品芳斋的装饰,不也挺好吗?”覃芷怡阻止道。 毓梓点了点头,不再打扰覃芷怡独自思索,自觉地出了房间,并替她关好房门。 房中再次恢复安静,覃芷怡环视四周,顿时觉得心中仿佛担了一块巨石,很是沉重。 “禄祥听从妍贵人吩咐,推我入水,可是,他也救了我性命。功过相抵,只是我一厢情愿,误以为他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我俩的朋友之情,并非虚假,除了那件事,禄祥从未做过对不起我之事。” 覃芷怡又转念一想。 “可是,我当真气不过,他对我隐瞒真相!明明有许多次机会,他都可以对我直说。不,不对,他当时为妍贵人做事,又怎能将真相说与我听,甚至他与我走得过近,都会招惹杀身之祸。所以,也算为难他了……” 覃芷怡在窗边坐了半天,直到晚膳时分,才回过神来。 “小主,怎么今日没有胃口吗?”毓梓见覃芷怡只动了几下筷子,不由奇怪。 “毓梓,将这些饭菜装入食盒中,送去给浣衣局的禄祥公公。”覃芷怡仍旧下定决心,要帮禄祥一把。 毓梓照着覃芷怡的吩咐,将饭菜送去浣衣局。 覃芷怡从红霞漫天,等到圆月高悬,毓梓才匆匆回来。 “毓梓,怎么样?”覃芷怡对禄祥的反应颇为好奇。 “禄祥公公收下了吃食,小主放心。”毓梓说道。 “那……他可有说些什么?”覃芷怡又追问道。 毓梓摇了摇头,说道:“禄祥公公只是收下了饭菜,并未说一句话。” 覃芷怡更加郁闷,一股无名火起,心中抱怨,“这个禄祥,连句谢谢也不说,真是不知好歹!” 第131章 不比从前 深秋的清晨,枯黄的草地上凝结了一层白霜,晨雾弥漫,远处巍峨的宫廷建筑变得朦胧,亦幻亦真。 沈潇湘自从大闹太医院之后,整个人过得恍恍惚惚。此时的她在院内逗留了许久,仿佛眼前的一切皆是一场梦。 宝姗走过来,为沈潇湘披上了一件外衣,“小主衣裳单薄,快些回屋暖和一下。” 沈潇湘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远处,口中喃喃,“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小主到底错在何处?”宝姗好奇地问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小主不必介怀。” 沈潇湘转头看向宝姗,眸中尽是疑惑之色,“宝姗你说,我是否该向芷怡道歉?” 宝姗歪着头,眼珠转了转,仔细考虑一番,说道:“宝姗愚钝,不知小主指的是何事。只是,奴婢以为,小主若是看重二人之间的情意,不妨放下面子,谁先开口示好都是一样的。” 沈潇湘点了点头,回房四处翻找,寻了几样能拿得出手的珍宝首饰,抱在怀中,随后向品芳斋匆匆奔去。 “小主,外面天寒地冻,得多穿件衣裳!”宝姗小跑了一段,才追上沈潇湘,再次为她披上了外衣。 冷风一吹,沈潇湘打了个喷嚏,将怀中的几个锦盒递给宝姗,自己则反复思索,见了覃芷怡,应该如何组织言语。 二人许久未见,沈潇湘担心再见面时,只剩疏离与陌生。思及此,沈潇湘的双拳不由握紧,指甲亦嵌进了掌心,留下不深不浅的疼痛。 从延庆宫走到品芳斋,平常不过半炷香的时间,而今日,沈潇湘仿佛走了近半个时辰。愈是靠近,双腿愈显沉重。 刚走进品芳斋,沈潇湘与宝姗便遇见了出来倒水的毓梓。宝姗上前一步,亲昵地挽住毓梓的胳膊,讨好道:“毓梓姐姐,你家小主可在房中?” 毓梓连忙向沈潇湘行礼,对宝姗客气道:“我家小主正在房中写字,但是,沈小主前来,奴婢还需向小主通传。” 毓梓说罢,向房中走去,而沈潇湘也连忙跟了上去,担心毓梓通传之后,覃芷怡直接关门赶人。 “沈小主如此,怕是不合规矩。”毓梓停下脚步,为难地看向沈潇湘。 沈潇湘装作听不懂毓梓的难言之隐,径直走进房中,喊道:“芷怡,我带了礼物来看你,希望……能与你重修旧好。” 覃芷怡从内室走出,面无表情,看向沈潇湘的目光既冷清又陌生。 沈潇湘心下一痛,从宝姗手中接过礼物,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又对覃芷怡尴尬一笑。 覃芷怡淡淡扫过桌上的礼物,冷声道:“礼物拿走,毓梓,送客!” “芷怡,这些礼物,你是瞧不上吗?”沈潇湘难为情地搓了搓手,“你也知道,失势之后,我再无赏赐,一些珍宝也用来行了方便。这些东西,是我能掏出来的最好东西。” 覃芷怡目光冷冽地盯着沈潇湘,而沈潇湘目光闪躲,不由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我是在意礼物贵重的人吗?”覃芷怡仍旧语气冰冷,“我只在意面前的人,还是不是有心!” “芷怡,难道为了这点小事,你我二人从小一同长大的情分都被磨灭散尽了吗?”沈潇湘带着哭腔,有些声嘶力竭。 覃芷怡顿了顿,目光中多了一丝温情,她犹豫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沈潇湘,你让我再考虑考虑。” “好!”沈潇湘点了点头,随即缓缓走出覃芷怡的房间,心中神伤。 看着沈潇湘落寞的背影跨过门槛,又一步步下了石阶,覃芷怡亦感到心疼,却还是忍心将房门紧闭,断了和好的念想。 刚出覃芷怡的房门,沈潇湘又在院中遇见了高玟,她对高玟点头示意,却见高玟立刻拉下了脸。 “沈常在,不在延庆宫老实待着,什么风把你吹到我们品芳斋了。”高玟嗓音沙哑,话中有话。 高玟的态度令沈潇湘生疑,“我是来看覃答应的,只不过,覃答应繁忙,不便叨扰。” “覃答应可不繁忙,她一个无宠的答应,成日在房中待着,有何繁忙?”高玟倨傲道,“不过是不想见你罢了。” 沈潇湘也不恼,淡淡地笑着,“既然如此,我便先离开。” “等下。”高玟拦下沈潇湘,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沈常在可能尚且不知,皇上昨日又宣我去承乾宫,为他奏笛。虽然有人下毒害我,但我并未失宠,不像某些人,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没了恩宠。哈哈哈!” 高玟的笑声有些刺耳,宝姗忍不住道:“高小主失而复得,是喜事,可喜可贺。但,这与我家小主又有何干系!” 高玟白了宝姗一眼,继续冷嘲热讽道:“你家小主已经失势,岂容你一个奴才放肆?我复宠一事,确实与你家小主毫无干系,只不过,我瞧不上你家小主这副晦气模样罢了。” “你……”宝姗气得说不出话,只能委屈地看向沈潇湘。 而沈潇湘倒是一反常态,并未与高玟起了冲突,反而向高玟屈膝行礼,“高答应教训得是,宝姗有些不知礼数,回去延庆宫,我会好生管教。” 高玟先是一怔,又挑了挑眉,说道:“宝姗不过一个奴才,处处听命于你,不知礼数该是谁的错呢?” 沈潇湘低下头,恭顺道:“以前的沈潇湘,过于天真幼稚,眼高于顶,不知天高地厚。因此伤害了许多人。如果之前惹到了高答应,对高答应多有得罪,今日在此向高答应道歉,还请高答应宽恕。” 高玟冷哼一声,并未接受沈潇湘的道歉,但她却暗自窃喜,以为沈潇湘定是怕了她的身份,毕竟,她还是皇上面前的香饽饽。 “说一句道歉的话,就完事了吗?”高玟道,“我并未瞧见沈常在的诚意。若是沈常在真心要道歉,必得按照我说的去做,兴许等我心情好些,便会宽恕你了。” 沈潇湘应声同意,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第132章 冰释前嫌 团状的云朵在淡蓝色的天空上飘浮,雪一般的洁白,纯净无瑕。 高玟矮了沈潇湘一截,气势却居高临下,压得沈潇湘只能低头顺从。 高玟扬了扬手,绫香随即端来一杯热茶。高玟指着那杯热茶说道:“沈常在如若愿意敬茶赔罪,我兴许愿意放下仇怨,与沈常在试着好好相处。” 待在屋中的覃芷怡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偷偷将门拉开一条缝,观察门外发生的一切。 沈潇湘走至绫香身前,从她托举的木盘中,端起那杯热茶。“嘶……”,这杯热茶盛着新煮沸的开水,沈潇湘一时未能拿稳,将茶水洒了出来。 沈潇湘哆嗦着手,将茶盏放回木盘中,她白皙圆润的手指上现出了红印。 绫香怜悯地瞥了一眼受伤的沈潇湘,瞬时又想起沈潇湘在高玟的笛子上下毒,害高玟声哑而被皇上嫌弃,连忙收起同情心,与高玟同仇敌忾。 高玟见茶水洒了一半,顿时大怒,“沈潇湘,这便是你道歉的态度?” 沈潇湘强忍住委屈,胸口起伏,颤声道:“高答应,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方才疏忽大意,是我的错。这次,我定会好好表现。” 高玟对绫香点点头,绫香重新斟满茶水,又端到沈潇湘的面前。 沈潇湘忍着手指的剧痛,端起滚烫的茶水,缓缓走至高玟面前。她卑躬屈膝地双手奉茶,请高玟原谅。 高玟瞥了一眼袅袅升起的热气,一把将茶盏打翻,怒骂道:“茶水这么烫,你想害死我吗?” 滚烫的茶水全都洒在沈潇湘的手背上,沈潇湘惊叫一声,盯着灼伤的手垂泪不止。 “高小主欺人太甚!”宝姗搀扶住受伤的沈潇湘,欲带她离开。 高玟站在一旁,笑看着沈潇湘的惨状,心中畅快无比。 就在这时,覃芷怡从房中跑了出来,飞奔至沈潇湘身前,对高玟呵斥道:“高玟,潇湘诚心诚意向你赔罪,你为何要这样作践人?” “我作践人?沈潇湘当初毒害我,你怎么不说她作践人?”高玟怒不可遏,“每每出事,你都站在另一边,既然如此,我们便不再是姐妹。” “高玟,时过境迁,为何你不肯再给潇湘一次机会?”覃芷怡说道,“念在我们曾是姐妹的份上……” 高玟不以为然,轻蔑地答道:“沈潇湘是你的好姐妹,而我,从未将沈潇湘当作姐妹。” 沈潇湘满目晶莹,灼伤的手背起了颗颗水泡,疼痛难忍。 “潇湘,别理会高玟。她再度复宠,自然得意,我们不与她一般见识。”覃芷怡瞪了高玟一眼,将沈潇湘扶进她住的屋子。 覃芷怡一边为沈潇湘上药,一边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以缓解她的疼痛。 沈潇湘看着覃芷怡专注的神情,不由笑出声。覃芷怡抬眸,亦看向她,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芷怡,你原谅我了吗?”沈潇湘轻声问道。 覃芷怡认真地看着沈潇湘,说道:“其实,你我都没有错,又谈何原谅。只不过,经此一事,我也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却还在逃避,也害怕见你。” 沈潇湘低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入宫才短短一年多,两个人都好似沧海桑田,变了许多。 “你我二人的姐妹情分并非一朝一夕产生,而是从小到大,经过岁月的沉淀。你说得没错,我不该为一个不相干的人,为一件小事,而责怪你,亲手葬送掉这段情意。”覃芷怡说道。 “别说了,芷怡。如今事情都过去了,你我又回到了原点,还得一同找到出路呢!”沈潇湘笑着道。 “说到你,为何你会对高玟如此谦卑?从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沈潇湘去哪儿了?”覃芷怡也笑着问。 沈潇湘盯着手背的伤口,对高玟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抬头,苦笑着道:“高玟,原也是我对不起她在先,经历这些事,我也该收收性子,不能再任意妄为。从今天起,我要学会隐忍妥协,这手背上的伤怕是会留下疤痕,就当是前段日子的一个教训。” 覃芷怡看着沈潇湘的伤口,心疼不已,由衷感慨道:“进宫一年半的时间,为了生存,你我都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改了脾性,甚至连要好的姐妹也反目成仇。我又怎好意思怪责你,连我……我也做了对不起旁人的事。” 沈潇湘用另一只完好的手,轻拍覃芷怡肩头,安慰道:“等过了这段时日,也许春天来了,日子也跟着好起来。我们还有大把时间可以弥补。” 覃芷怡连忙点了点头,说道:“对,潇湘你说得没错。现下我常常去陪赵嫣荷,她已逐渐开始接受我。假以时日,我们定还能成为姐妹。” “赵嫣荷?”沈潇湘眸中闪过一丝不喜,却连忙藏起情绪,不让覃芷怡发现。 “对呀,赵嫣荷。潇湘,你若是方便,我俩一同去探望她。”覃芷怡欢喜地说道。 沈潇湘点了点头,笑容僵在脸上,“嗯,有机会,一定去。” 覃芷怡见沈潇湘情绪低落,以为她还在为失宠一事烦恼,又安慰道:“我呀,还是喜欢从前的沈家大小姐沈潇湘。放心,我俩一同想办法,总归能帮你重获圣宠。你要相信,有时候,姐妹比爹爹更靠得住!” 说到这点,沈潇湘倒是颇为赞同,连连点头。 出了品芳斋,宝姗垂头丧气地跟在沈潇湘身后,仍旧对她的伤口担心不已,“小主,还是请个太医来瞧瞧!奴婢不愿小主的手上留下疤痕,那样会被皇上嫌弃的。” “太医院的人,我是一个也不想看见!”沈潇湘冷声道。 宝姗又唉声叹气道:“小主为何要巴结讨好高答应呢!她就算有恩宠,也是微末恩宠,又不能帮得上什么!” 沈潇湘伸出手,点了点宝姗的额头,说道:“傻瓜,我若非那样低声下气,任由高玟欺负,芷怡又怎会心疼,与我冰释前嫌呢?” 宝姗看向沈潇湘,眸中光彩闪烁,“小主聪慧!覃答应心软,最吃这一招了……” 第133章 口无遮拦 一场秋雨一场凉,连着几场秋雨过后,气温骤降,整个后宫皆笼罩于寒凉之中。 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宋允莲的屋子却格外暖和。她刚晋升宋贵人,又身怀龙裔,可谓是双喜临门,尉迟安对她亦多了些优待。 宋允莲本是胥宁公主府的舞姬,一时的运气,令她进宫做了主子,之后又被尉迟安抛却脑后,受尽冷落与白眼。 如今再次风光,宋允莲的得意也渐渐显露。 “长乐,昨日都有哪些妃嫔上门赠礼呀?”宋允莲捧着肚子,在房中踱来踱去,享受着炭火燃烧送来的温暖。 “回小主的话,昨日欣嫔娘娘和梁贵人分别送来了珠宝和锦缎。”长乐答道。 “嘁,尽是些不得宠的妃嫔送来的寒酸东西,上不了台面。”宋允莲嫌弃道。 “可是,小主也曾走过那些苦日子,这些东西,对她们来说,已属珍贵,小主更该感同身受……” “闭嘴!你个死丫头,竟敢教训主子?”宋允莲气恼,伸手去打长乐,又揪耳朵,又扯头发,直到长乐连连求饶。 宋允莲打得手酸,坐在桌边喘着气,不停揉着酸痛的手腕,仍旧怒气腾腾。 长乐红着眼眶,走到宋允莲身边,低声哄道:“小主怀有皇嗣,应当万分小心,下次再要教训长乐,罚长乐跪下便是,小主别再动手了。” “怎么?嫌我打你?”宋允莲白了长乐一眼,“反倒教训起我来了。” “不是的,小主误会奴婢了。奴婢当真是为小主考虑。”长乐连忙跪下,向宋允莲解释。 宋允莲伸出手腕,长乐吓得向旁边躲去,被宋允莲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帮我按按,死丫头,没一点眼力见。”宋允莲骂道。 “前几日,小主与李答应、方常在约好,今日午后在御花园晒太阳,品茶点。小主可要去?”长乐怯怯问道。 “去,当然要去。不去说说话,真是闷死我了。”宋允莲说道,“皇上也真是的,今日到现在也未来瞧我,让我等得好苦啊……” “小主,今日风寒,还是屋中暖和,不然,请两位小主来紫云斋坐坐?茶点,我们这儿多得是。”长乐提议道,“万一皇上来看小主,也能见着小主与她们姐妹情深。” “你是不是犯傻啊?”宋允莲朝桌面拍了一巴掌,“让她们见着皇上,还不把皇上勾走了,一个个都是狐狸精转世,可会耍这种手段哩。再说了,我这屋子暖和,吃喝一应俱全,都是皇上赏给我的。凭什么带她们分享?” “是,是。都是奴婢愚笨。”长乐低着头认错。 午后,宋允莲扶着长乐的手,慢慢悠悠,去了御花园。答应李梅香、常在方诗晚早已候在石桌旁,将茶水、点心布满一桌,满心欢喜地等着宋允莲到来。 宋允莲并未准备任何茶点,对于姗姗来迟,也并未作何解释,只是堂而皇之地坐了下来,对李梅香、方诗晚挥了挥手,“愣着做甚,该吃吃,该喝喝,别拘谨,咱们都是好姐妹呢!” 李梅香与方诗晚对视了一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宋允莲亦未察觉,从盘中拿了各式的点心,塞入口中,连吃几块后,抱怨道:“这些点心和我紫云斋的,差远了。” 李梅香面露窘色,说道:“妹妹的恩宠远不如姐姐,自然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以后,还指望姐姐多照拂一二。” 方诗晚也跟着附和,“是啊,姐姐的点心定是精致可口,可也没见姐姐带过来一些。” “怎么?你是暗道姐姐我小气?”宋允莲顿时不悦,看向方诗晚的神色里多了一丝厌恶。 李梅香见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姐姐绝不会小气,定是来得匆忙,忘记了。妹妹如今真羡慕姐姐,不仅重获圣宠,还怀有龙嗣,双喜临门,这样的福气,眼下宫里怕是找不着第二位。” “是啊,姐姐如今有了龙胎,又得了皇上的心,日后必定风光无限。我们可得与姐姐多亲近。” 方诗晚跟着奉承道,她知晓宋允莲方才对她不悦,连忙找些话扭转宋允莲的态度,生怕日后宋允莲更加得势,会为难她。 宋允莲被捧了几句,更加得意洋洋,脸上的笑容比头上的太阳还要灿烂。 深秋的日光失去了蓬勃生机,慵懒地散下光线,落在身上,毫无热度。 李梅香吃了一块点心,又说道:“姐姐这次能复宠,也多亏德妃娘娘帮忙说话。” “德妃娘娘真是好心,愿意为低位的妃嫔谋福利。”方诗晚也跟着赞扬李萱菱的仁德。 宋允莲却不以为然,反驳道:“怀有皇子的人是我,相貌也是我更胜一筹,就算没有德妃娘娘帮忙说话,我也能重获圣眷。这就叫上天注定,我命好,皇上就爱看这张漂亮的脸蛋,迟早都会翻身。” 方诗晚不赞同宋允莲的看法,又开口道:“如果没有德妃娘娘,姐姐可能始终见不着皇上一面,况且还有那冤屈,怕是难以洗刷。” 宋允莲对方诗晚的话颇为不满,随即瞪了方诗晚一眼,从石凳上起身,尖着嗓子道:“你们知道些什么!德妃不过是利用我,与皇后娘娘争权夺势罢了!” “姐姐,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李梅香大惊,连忙环顾四周,劝阻道。 偏偏宋允莲不听劝,接着说道:“哼!若非我帮助德妃,她又怎能得到协理六宫的权力?德妃老谋深算,又如何愿意平白无故帮助一个小小的常在?” 李梅香与方诗晚面面相觑,她二人深知宋允莲在御花园说的话危险至极,却又控制不住想听下去的情绪。 宋允莲昂着头,发髻上的步摇微微晃动,“德妃当然是发现了我的利用价值,才会与我互惠互利罢了。你们呀,别把人心想得过于简单。这深宫之中,妃嫔三千,何曾有过好心,有的只是利用……” 李梅香和方诗晚低下头,心中暗流涌动。她们不敢再与宋允莲辩驳,只想着快些收拾东西,赶紧离开。 第134章 秋后算账 前几日的秋雨,让御花园一片狼藉,残败的花瓣、枯黄的落叶、风雨刮落的枝条…… 今日,天气好不容易放晴,覃芷怡与沈潇湘迫不及待地来御花园晒太阳,晒晒一身的霉气。 早在远处,二人便看见宋允莲与另外两位妃嫔相谈甚欢,沈潇湘一时兴起,“她们在说什么呢!会不会在聊宫中的趣事,看见我们过去,便不再继续?” “潇湘,你有兴趣?”覃芷怡问道。 沈潇湘将覃芷怡拉到一棵视角绝佳的树后,这个地方可以环视四面八方,却不容易被发现。再者,这里距三人闲谈的石桌较近,她们说话的内容刚好一字不差地落入二人耳中。 在树后听了一段,沈潇湘的面色愈发难看,她紧皱双眉向三人望去,只有宋允莲昂首挺胸,抒发着对李萱菱的不满,另外两个人则低着头,不再言语,似乎在琢磨宋允莲的意思。 “这个宋贵人,上次见她楚楚可怜,以为当真是个可怜人,没想到如此忘恩负义!”沈潇湘向覃芷怡诉说怒意。 覃芷怡却不甚在意,她对德妃一派本就没多少好感,具体来说,她与容沐汐交恶,因此,也连带着不喜李萱菱。 “也不能这样说。我倒觉着,宋贵人说得也并非毫无道理。本来她与德妃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让她对德妃感恩戴德,确实很难心悦臣服。” 沈潇湘全然未将覃芷怡的话放在心上,仍旧怒上心头,索性拉着覃芷怡向三人走去,欲找宋允莲辩驳一番。 “潇湘,还是算了……”覃芷怡胆怯,小声对沈潇湘说道。 沈潇湘向她使了个眼色,随即独自过去,站至宋允莲眼前,不忿道:“宋贵人,怎么得了人家的好处,却还在背后说着诋毁人家的话呢?” “你什么意思?”宋允莲恍然发现一个人影,又对她如此不敬,不禁质问道。 “什么意思?讲得直白些,就是说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沈潇湘盯着宋允莲,放声说道。 宋允莲气得胸口隐隐作痛,身子也微微摇晃,连忙用手护住肚子。“沈常在?哼!一个被皇上厌弃的女人,还敢对我说这些话,看来,你着实不将皇上放在眼里!” 李梅香、方诗晚惊愕不已,连忙从石凳上站起。李梅香连连向沈潇湘使眼色,让她不要得罪宋允莲,惹祸上身。 沈潇湘却固执己见,继续刺激宋允莲,“对,我是被皇上厌弃的女人。可宋贵人不也曾是被皇上厌弃多时的常在吗?现下宋贵人重获荣宠,不就代表着,我也有希望咯?” “你个不知羞耻的狐媚东西,竟然存了勾引皇上的心思!”宋允莲口不择言。 “我是皇上的人,被皇上喜爱,怎能说是勾引。”沈潇湘笑容明媚,双眸神采奕奕,“倒是宋贵人,该时常注意说话的分寸,别动不动将阴谋手段挂在嘴边,怪叫人讨厌的。” 宋允莲瞧不起沈潇湘,更听不进她说的话,倚仗着位份,毫不留情地训斥道:“沈常在,你管好自己,少管旁人的闲事。我怀有皇子,又有姣好的容貌,自然会被皇上一眼相中。哪怕是德妃,也只会利用我这种有价值之人,对于沈常在这种,看都不屑看一眼。” 李梅香和方诗晚亦觉宋允莲说得实在过分,然而,她的身份地位摆在那儿,二人只能同情地看着沈潇湘受欺负,说不出帮衬的话来。 只有覃芷怡,见沈潇湘被宋允莲羞辱,立刻抛下自己对德妃一派的成见,上前助力。 “宋贵人虽然怀有龙子,位份也高些,沈常在理应尊重,但,宋贵人对德妃娘娘不敬在先,又对沈常在再三羞辱,嫔妾实在看不过眼。” “你又是何人?”宋允莲怒气冲冲地瞪着覃芷怡。 覃芷怡向来低调行事,又从未承宠,宋允莲认不出她,并不奇怪。 “宋贵人不用在意嫔妾是谁,只要明白一个道理。既然得到了德妃娘娘的恩惠,就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毕竟,德妃娘娘可以捧你上位,也可以帮助其他人,到时压了宋贵人的风头,得不偿失。” 覃芷怡的一番话戳痛了宋允莲的内心,这是她最怕看见的结局。 宋允莲气急败坏,又说不出回击的话,指着覃芷怡嚷嚷,“长乐,还愣在原地做甚,给我掌嘴!” “小主……”长乐犹疑不前。 “还不快去!”宋允莲再三催促,“难不成我的话,你也不听了?” 长乐低着头,走到覃芷怡身前,小声说了句,“小主得罪了……”随后,一个巴掌落在覃芷怡的脸上,留下红色的指印。 宋允莲仍不解恨,又令长乐掌嘴二十,并嘲讽道:“是你们太自不量力,也不瞧瞧皇上对我的宠爱,竟敢对我大呼小叫!” 宋允莲的话不得不听,长乐硬着头皮,再次扬起手来。 “住手!”不知何时,容沐汐也逛到了石桌边,“没想到平日里柔弱的宋贵人,竟也有泼辣的一面。” 容沐汐的突然出现,令宋允莲现出惊慌的神色,嚣张的气焰短了几分,不过一瞬,她又恢复了平日的乖顺,连忙对容沐汐行礼。 “荣妃娘娘,方才嫔妾只是教训一下几个不听话的小丫头,说了些上不了台面的话,还请荣妃娘娘莫要介怀。” 容沐汐嘴角含笑,仿佛一个看热闹的路人,先寻了一张石凳坐下,又随意地拿起一块点心,尝了一口。 “这点心不错,不似御膳房的风格,是谁做的?” “回荣妃娘娘的话,是嫔妾与梅香妹妹一同做的。”方诗晚答道。 “早就听说,你二人姐妹情深,看来,传闻不假。”容沐汐的目光在宋允莲身上来回打转,令她颇为不自在。 “荣妃娘娘,若是无事,嫔妾先回去了。”宋允莲打算先走一步,免得被容沐汐数落。 “宋贵人,且留步。”容沐汐身旁的裳熹抢先说道,“我家娘娘的话还未说完,怎地宋贵人就要走呢?” 第135章 同气连枝 金乌藏进云层,化作一个娇羞的少女,躲进纱帐,时不时探头向外望。 天色即刻暗沉下来,午后的晴朗消失不再,就像宋允莲难看的脸色一般死气沉沉。 容沐汐望向立在原地不动的宋允莲,不屑道:“既然宋贵人可以凭借位份随意欺侮低位的嫔妃,那是不是意味着,本宫也可以任意凌辱宋贵人呢?” 宋允莲面露惧色,连忙捂住肚子,惊慌失措地说道:“荣妃娘娘,嫔妾身怀皇嗣,如若冲撞了娘娘,也请娘娘看在皇嗣的份上,莫要怪罪。” 宋允莲因为惧怕表现出来的低声下气、恭顺可怜,容沐汐尽收眼底,甚至于宋允莲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情绪,容沐汐亦有所察觉。 “宋贵人,你先回去休息罢。不然,皇子有任何损伤,赖在本宫头上,本宫可是有理说不清。”容沐汐的目光紧紧盯着宋允莲的肚子,令宋允莲惊出了一身冷汗。 待宋允莲落荒而逃之后,李梅香与方诗晚也跟着一同离开。 覃芷怡和沈潇湘见状,笑得前仰后合。 “宋贵人嚣张跋扈,倒是这个肚子,成了牵制她的软肋。”沈潇湘拍着手笑道。 二人闲聊了片刻,才意识到容沐汐也在身旁,突然凝固了笑容,胆战心惊地看向容沐汐。 “多谢荣妃娘娘出手,帮我们解围。”沈潇湘施了一礼,口上这样说,心里却暗自怀疑,容沐汐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容沐汐挥了挥手,让二人围着石桌坐下,好奇询问:“本宫倒是出乎意料,你们为何会帮德妃娘娘打抱不平?难不成……无宠这么些日子,又企图攀上德妃这根高枝?” “并非所有人做事都抱有一定的目的,嫔妾只是看不惯宋贵人得了德妃娘娘的好处,又在背后如此诋毁恩人。”沈潇湘笑着说道,语气中不免藏了些讥讽。 一旁的覃芷怡也冷眼盯着容沐汐,问道:“荣妃娘娘又想怎样为难我们?” 容沐汐轻笑几声,眨着那双柔情似水的杏眸,一脸无辜地说道:“大家都是姐妹,理应互帮互助,何来为难一说。你们若当真愿意维护德妃娘娘,不如多去姐姐宫里走动。” 说完这些,容沐汐起身离开,身后跟着一脸憨笑的裳熹和神色晦暗不明的裳寂。 万春宫,与去年的四季如春相比,今年的秋天稍显冷清。敞开的窗户飘入清冷的秋风,又卷入几片枯黄的落叶,更显寂寥。 赵婧姝坐在窗边,手中握着汤婆子,对着常嬷嬷唉声叹气。 “娘娘,皇上昨日还来万春宫,陪您一同用午膳,这说明,皇上的心中有您。”常嬷嬷安慰道。 “本宫今日苦恼之事,正是昨日皇上来万春宫带来的消息。”赵婧姝双眉微蹙,未施粉黛的容颜显得憔悴许多。 “娘娘心烦何事?”常嬷嬷问道。 “父亲身居高位,担任吏部尚书一职已是多年,近来吏部却总被弹劾。”赵婧姝幽幽开口道。 “因为何事,老爷被弹劾?”常嬷嬷不懂朝堂之事,只能站在一旁听赵婧姝倾诉心事。 “几位肱骨之臣弹劾父亲用人唯亲,皇上对此颇有微词。”赵婧姝说道,“常嬷嬷,本宫派人给父亲传了书信,近来你可得盯着些,若有回信,立马递给本宫。” “是。”常嬷嬷为赵婧姝斟了一杯热茶,“奴婢以为,只要辅国公不犯大事,吏部再怎么出事,也并非辅国公一人之错。皇上顶多责备老爷几句,必不会深究,毕竟,娘娘的面子摆在这里。” “常嬷嬷,本宫在皇上心中是何地位,本宫明白得很。”赵婧姝起身,行至窗边,眸中颓败之势尽显,“皇上对本宫愈发失望,而这后宫亦越来越难以掌控。仅靠本宫一人之力,这地位怕是不能稳固。” “娘娘的意思是?”常嬷嬷问道。 “本宫的身边需要更多可用的妃嫔,靠众人之力,方可保全本宫皇后之位稳固。”赵婧姝不得不承认,将整个后宫掌控于股掌之间,她已是有心无力。 “娘娘安心,老奴会尽快筛选一些可靠的妃嫔,为娘娘所用。但是,章太医那边,是不是也得……” “章太医从民间搜来了一张方子,成败在此一举。”赵婧姝说道,微烫的汤婆子将她的手烘得又暖又红。 “章太医的方子……老奴以为,娘娘身子金贵,万不能轻易尝试。”常嬷嬷担忧道。 “嗯,本宫自然会先让旁人,替本宫一试。”赵婧姝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赵嫣荷那丫头,近来怎样?” “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禁足之期已过,但她入宫甚为风光,一朝失宠,如今还未缓过神来,除了日常请安,其余时间总是在熙和轩闭门不出。”常嬷嬷将她打听来的消息,告知赵婧姝。 赵婧姝沉默了片刻,又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毕竟赵嫣荷那丫头是本宫的血亲,也不好过分逼迫她。若是她能因此醒悟,助本宫一臂之力,本宫身上的压力倒也能减轻不少。” 常嬷嬷点点头,对赵婧姝的话表示赞同。 “在赵家,任凭她如何闹腾,关起门来,不过是家丑一桩。入了宫,赵家的女儿岂有相互为难的道理。本宫心中有个主意。” 赵婧姝招了招手,常嬷嬷向她走近了几步,赵婧姝附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常嬷嬷一张爬满皱纹的脸立刻绽开了笑容。 “娘娘的话,老奴明白。” 话音刚落,常嬷嬷便转身去张罗赵婧姝所托之事。 赵婧姝抱着汤婆子,一股暖流从手臂延伸至五脏六腑,暖彻心扉。她的目光落在万春宫的内院里,此时院内的花儿大多凋零,只剩下几盆菊花傲立寒风之中。 赵婧姝忽地记得待字闺中的时光。同样的寒风凛冽,同样的满目萧条,她在院中百无聊赖地闲逛,蓦地转身,看见哥哥出现在金黄的秋光里,手捧两盆玉壶春。 只见花朵玉白,花瓣边缘镶了玫红,仿佛一个肌肤胜雪的少女点了一抹胭脂,娇羞含情,青春不谢…… 第136章 柳暗花明 深夜,夜幕低垂,明月高悬,散落清冷的光辉,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菊花香,清新又略带苦涩。 赵嫣荷已连续失眠多日,耳房中传来阵阵呼噜声,正是香甜熟睡的兰芳。 半张窗户开着,阴冷的风扑面而来,赵嫣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眼前突然多了几个黑影。 赵嫣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赶忙将窗户紧闭,准备躲上床榻,门外随即响起了敲门声。 “夜已深,门外来者何人?”赵嫣荷壮着胆子问道,“不如明日白天再来,有什么事也好商量。” “明日白天?有些话,正是在夜半才好说。”门外响起一道尖利的嗓音,令赵嫣荷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赵嫣荷心中担忧不已,只能大声唤道:“兰芳,兰芳!” 耳房中响起的呼噜声骤然停止,除了赵嫣荷无助的嘶喊声,整个院子一片寂静。 赵嫣荷心中暗骂,“兰芳这个懒东西,定是听见我喊她,却又不愿起身查看。明日我要好好管教她,让她清楚到底谁是主子,谁才是奴婢!” “赵小主,别再喊了,快些开门,不然……”门外那道尖利的嗓音再次响起。 赵嫣荷跳下床,硬着头皮打开房门,迎难而上。依她的性子,倒也不惧旁人威胁惊吓,是人是鬼,她索性开门相迎,见招拆招。 “赵小主,这么晚了,多有得罪。”门外是一张惨白的脸,年纪略长,脸皮耷拉着,双眼如同两条狭长的细缝。 赵嫣荷正要接话,一个身子浑圆的老妇出现在太监身旁,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赵嫣荷刹那间认出了老妇,正是皇后赵婧姝身旁的常嬷嬷! “你们、你们来做甚!”赵嫣荷连连后退,心如擂鼓,怦怦狂跳不已。 “赵小主莫怕,老身仅来交代几句,不会耽搁太久。”常嬷嬷首先进了房门,身后的太监与一位低着头的丫鬟,随后跟了进来。 赵嫣荷仔细打量来人,常嬷嬷与那太监两手空空,而丫鬟的手中却提了一个食盒。 深夜的食盒哪会藏着什么美味,赵嫣荷早有耳闻,食盒里多是放了鸩酒! 赵嫣荷大口喘着气,脸色憔悴不堪,头发凌乱,同一件衣衫身着多日,难免现出陈旧的痕迹。 “你们、你们怎敢擅自动手,不怕皇上追究起来,罪不容诛吗?”赵嫣荷大怒,指着常嬷嬷质问。 “哎哟,老身不过来探望赵小主,皇上怎会追究!”常嬷嬷见赵嫣荷反应过激,连忙解释道。 “即便我是代罪之身,忤逆皇后娘娘,但要暗中毒害我,总得经皇上首肯,你们可能拿出皇上的手谕?”赵嫣荷认定是皇后赵婧姝从中作梗,并非由尉迟安抉择。 常嬷嬷与那太监面面相觑,还未来得及解释,赵嫣荷又吵嚷道:“拿不出皇上的手谕是吗?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会反抗到底,绝不认命,哪怕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赵嫣荷死死地盯着常嬷嬷,仿佛要将她的容貌刻入心里,带入棺椁之中。 而常嬷嬷被她盯得发毛,赶紧答道:“赵小主未免思虑过多,我们怎会意图谋害小主呐!老身此番前来,全然出于皇后娘娘的善心,她见小主落魄,于心不忍,打算伸手拉小主一把,不愿小主从此堕入歧途被旁人轻易践踏。” 赵嫣荷愣怔了一瞬,随即讶异非常,不由发问:“皇后娘娘会有这般好心?” “赵小主这是何意?”常嬷嬷斜睨着她,眼中尽是不屑,“皇后娘娘仁慈,又顾念同族的情谊,老身劝小主得了好处,要知恩图报,别不知好歹。” 赵嫣荷陷入沉思,如今她落到如斯境地,再难出头,若是能从如今的局面里脱困而出,也顾不上与皇后的私人恩怨。 于是,她问道:“皇后娘娘要嫔妾怎么做?” 常嬷嬷见赵嫣荷终于顿悟,不由露出了笑容,满意地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老身也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才懂了许多道理。” 随后,常嬷嬷向赵嫣荷走近了几步,对着她耳语一番,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包东西,塞入赵嫣荷的手里。 “赵小主收好,后面的事情能否顺利,还要靠这关键一物。”常嬷嬷嘿嘿一笑,满脸的褶子挤作一团。 赵嫣荷捏了捏手中的东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常嬷嬷跟着挥了挥手,对一旁的丫鬟厉声道:“瞧你这个没一点儿眼力见的丫头,这是皇后娘娘专门赠与赵常在的点心,还不快拿给赵常在!” 丫鬟身子一震,连忙低着头将食盒送至赵嫣荷的面前,随即打开盒盖,将其中琳琅可口的点心展现在其眼前。 赵嫣荷勾起嘴角一丝笑意,接过食盒,淡淡说了句“多谢皇后娘娘。” 望着常嬷嬷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赵嫣荷紧忙关起门,将食盒抱去内室,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赵嫣荷一边吃,一边回想常嬷嬷的话,眼中豆大的泪珠滑落,掉入香气扑鼻的奶酥中。 自从她失势,这些圣眷正浓的妃嫔才配享用的点心在她心中已是可望而不可及,她只能在梦中反复回味着香气,那触及舌苔的滋味却逐渐淡去。 如今,这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再次唤起往昔她曾高高在上的记忆,心中的苦涩仿佛涨潮的河水,一遍又一遍冲刷着回忆的滩涂。 突然,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个宫婢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看见桌上的食盒,立刻快步上前,抢到手中。 “小主,这么好的点心,怎可吃独食?”兰芳不满地抱怨道,伸手入食盒,挑了一块最精美的点心,正要送入口中。 黑暗之中的赵嫣荷突然起身,打掉兰芳手中的点心,又用尽全力推了兰芳一把,将其推倒在地。 “你想做甚!若是没有我,你还能在熙和轩苟延残喘,妄想!”兰芳扯着嗓子回击道。 赵嫣荷弯下腰,一把掐住兰芳的脖子,低声说道:“兰芳,从今日起,你再这般放肆,我便叫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第137章 旧梦难消 阴云低垂,整个后宫笼罩于灰暗之中,明明是晌午时分,却仿佛已近黄昏。 深秋的气息愈发浓重,光秃的枝桠无力地伸展,只剩几片残叶,摇摇欲坠。 林梦鸢走到书桌前,展开一张雪白的画纸,毛颖蘸满墨汁,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幅秋日画卷。 她对画含笑,许久未曾展露的笑颜吹散了深秋的寂寥,连带着西颜的心也颤了起来。 “小主近来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西颜突然感慨道。 向来不苟言笑的林梦鸢歪着头,与西颜攀谈起来:“柳暗花明又一村,听过这句话吗?” 西颜摇了摇头,“奴婢识字不多,更不用说这些深奥的诗文。” “原本,我以为入宫之后,日日相对的只有你。我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搬入了另一个牢笼,日子过得了无生机,毫无期许。谁知,得了皇上的恩沐,我也尝到了被宠爱的滋味,心中有些事情渐渐释然,变得不再重要。” 西颜望着林梦鸢的笑容,纯粹而简单,不掺杂任何名利追逐,她所盼的唯有安稳度日,一点点怜爱便让她喜上眉梢,就好似久旱逢甘霖,有种天遂人愿的畅快与欣喜。 “小主,今日是你的生辰,奴婢绣了一条帕子送给小主,还望小主莫要嫌弃。” 西颜将一条白色帕子递至林梦鸢眼前,其上绣了一对鸳鸯,寓意林梦鸢能与皇上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林梦鸢用指腹摩挲着那对手工粗糙的鸳鸯,心中隐隐作痛。她也曾期盼与那人比翼双飞,如今变为一场不堪回首的旧梦,午夜梦回,还令她心惊肉跳。 那日,容沐汐盯着她的双眼,再三问她是否会后悔,她都坚定地摇头,绝不后悔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若是事情败露,皇上发现你与外男私定终身,可是性命不保。”容沐汐的声音冷若冰霜。 “那又如何?大不了一死。”林梦鸢咬牙道,“我与皇上不过见了几面,便与他同床共枕,叫我如何有颜面再见牧哥?我这颗心是牧哥的,人也只能随心而为。” 容沐汐皱了皱眉,递给她一包药粉,“这东西你收好,待到承宠之日,倒入酒中。随后一切如大梦一场,醒来便不会记得。” “小主,你没事?这条帕子过于拙劣,入不了小主的眼,是吗?”西颜面露窘色。 林梦鸢回过神来,笑着将方帕收好,安慰西颜道:“礼物是心意,我又怎会在意贵重,你别多心。” 当晚,尉迟安为庆贺林梦鸢的生辰,大摆筵席,声势浩大。为讨她欢心,甚至特意搜罗她最爱的名人字画,令她颇为动容。 “皇上待妹妹真是极好。”赵婧姝笑着说道,神色里皆是羡慕。 前段日子,赵婧姝失了独掌后宫的权力,为此称病不出,连日常请安的礼节也免了。今日难得出席林梦鸢的生辰宴,却仍是作为旁观者,欣赏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人鹣鲽情深。 赵婧姝苦笑着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常嬷嬷见不惯尉迟安如此冷落赵婧姝,想要出言讥讽林梦鸢几句,赵婧姝却狠狠拧了她的胳膊,令她缄口不语。 一旁的容沐汐难得深沉,淡淡瞥了尉迟安几眼,见得不到回应,便扭头与身边的肖嫦薇说起话来。 “妹妹向皇上举荐的佳人,竟抢了妹妹的风头。我怎么记得,前段日子妹妹的生辰,皇上不仅忘了,还在妹妹的生辰宴上看中了旁人。” “哪里是旁人,可不是姐姐的表妹吗?若非姐姐从中作梗,皇上又怎会如此。听闻表妹得宠之后,并未感念姐姐的推举,反而趾高气扬起来。”容沐汐嗤笑道。 “后宫的日子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无非是你笑笑我,我笑笑你,图个乐子罢了。”肖嫦薇端起酒盏,敬了容沐汐一杯。 容沐汐假意逢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与肖嫦薇碰了一杯,随后只浅尝了一口,将酒盏置于桌面。 林梦鸢生辰宴之后,几日过去,夜里暴雨突降,电闪雷鸣。一个炸雷下落,轰的一声,惊得容沐汐从梦中醒来。 裳熹披着衣裳,赶忙将半开的窗户紧闭,屋内又恢复了宁静,只听见屋外哗啦啦的雨声。 “娘娘,奴婢这就将安神香点上,也好助眠安睡。”裳熹说道。 “罢了。”容沐汐摆了摆手,随即从床榻上坐起,撩起帷帐对裳熹道,“雷雨天,本宫怕是睡不着了。皇上今夜去了何处?” “皇上今夜并未踏足后宫,而是在承乾宫批阅奏折。”裳熹将油灯点亮,一片昏黄四散开来,屋内顿时亮堂起来,“娘娘若是想,奴婢这就遣人去请皇上。” “不必了,政事要紧。”容沐汐揉了揉太阳穴,令自己清醒一些。 正在批阅奏折的尉迟安,全神贯注,手边一杯热茶,一直冒着袅袅热气。他时不时喝上一口,全然不耽误处理政事。 “皇上,下暴雨了。”盛长福悄然打了个哈欠,随后说道。 “嗯。”尉迟安听着屋外响彻皇宫的惊雷和噼里哗啦的暴雨,眉头微皱,手下的批注不停。 忽然,一阵空灵的琴音从远处飘来,与雨声交织,吸引了尉迟安的注意。 “这是哪来的琴音?”尉迟安抬起头,目光飘向窗外,“哪位爱妃如此有雅兴,在这暴雨之夜抚琴。” 尉迟安眉头舒展,沉浸于琴音之中,只可惜时有雷声轰鸣,切断这天籁之音,令其断断续续、若有似无。 “走,去看看。” 盛长福得令,连忙为尉迟安披上外衣,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承乾宫,冒雨寻觅幽韵清音。 盛长福为尉迟安举着伞,在后宫之中循着琴音游走,辗转来到翠微楼停驻。 “皇上,琴音正是来自翠微楼。” 盛长福话音未落,尉迟安的目光便落在了林梦鸢的身上。 只见她一袭白衣飘飘,正在屋檐下随雨声拨动琴弦。她的身姿端庄优雅,仿佛从仙境走出的天女,手指抚过琴弦,琴声缓缓响起,宛若淙淙清泉流过山涧,悠扬而深远。 第138章 破镜难圆 暴雨瓢泼而下,在屋檐下汇集成水帘,林梦鸢的倩影变得朦胧。 她的指尖划过琴弦,又在弦间轻轻跳跃,琴音恣意流出,时而如细水长流,温柔细腻,时而又如惊涛拍石,汹涌澎湃。 直到西颜透过水帘,瞧见尉迟安魁梧的身影,惊呼一声“皇上!”,林梦鸢的琴音才戛然而止。 尉迟安抚掌欢笑,朗声说道:“林常在今夜为何如此有雅兴?” 林梦鸢脸颊微红,答道:“今夜暴雨如注,嫔妾孤枕难眠,听到这雨声,略感乏味,而嫔妾又惧怕雷声,寻思不如弹琴伴雨声。” 尉迟安有些惊讶,“既然林常在惧怕打雷,为何坐在屋檐之下抚琴?一抬首,雷雨交加、电闪雷鸣,岂不是更加心慌?” 林梦鸢淡淡一笑,答道:“正是因为惧怕雷声,才要迎头而上。嫔妾自小便是这个性子,从不会因为害怕而退步、躲避,反而嫔妾觉着琴声与雨声、雷声相融,产生共鸣,仿佛有人和声相奏,令嫔妾陶醉不已。” “既然如此,朕倒要好好欣赏一番。” 尉迟安对林梦鸢的独到见解多了一丝欣赏,当即令盛长福搬了一把椅子,与林梦鸢一同坐于檐下,听她继续抚琴。 尉迟安靠在椅背上,半眯起双眼,耳边响起林梦鸢弹奏的悠扬琴音,雷雨声渐渐式微,成了点缀琴音的伴奏。 “暴雨夜有皇上相伴,即便寒风再冷,夜色再浓,嫔妾与陛下在屋檐下听雨,嫔妾弹琴,皇上赏听,度过这漫漫长夜,嫔妾会一直记在心中。”林梦鸢突然开口感慨。 尉迟安思忖片刻,说道:“朕一直觉得林常在很像一个人。” “何人?”林梦鸢好奇道。 “她与你一般,身上有一股清冷之感。只不过,朕与你相处久了,会感到温暖,比如此情此景。而她,仿佛是块冰,再怎么亲近,都有一种疏离之感。”尉迟安说道。 “皇上所言,可是贤妃娘娘?”林梦鸢猜测道。 尉迟安淡淡瞥了林梦鸢一眼,点了下头,随即握住林梦鸢冰冷的手。 林梦鸢笑着说道:“但凡皇上愿意多了解贤妃娘娘,也会发现她亲近温暖。人心不似石头,总有捂暖的那一日。” “有意思。”尉迟安松开林梦鸢的手,转头盯着她的双眸。林梦鸢的眸中温情涌动,像是三月春风搅动的湖水。 “何事有意思?”林梦鸢问道,脸颊愈发红润。 “朕的后宫,鲜少有妃嫔会为他人说些好话,都是趁机落井下石。”尉迟安温声说道。 “后宫姐妹一同伺候皇上,彼此关照,嫔妾多为旁的姐妹着想,旁的姐妹自然也会给嫔妾几分薄面。尊重和爱护都是相护的,皇上认为如何?” “林常在过于善良,把人与人的关系看得太简单,容易受欺负,到头来受伤的人就是自己。”尉迟安轻拍林梦鸢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道。 林梦鸢低下头,娇羞道:“旁人欺负嫔妾,嫔妾便忍着,不给皇上惹麻烦。嫔妾知晓皇上心中惦念着嫔妾,懂嫔妾的隐忍,怜爱嫔妾的天真,足矣。” 尉迟安朗声大笑,握住林梦鸢的手轻拍道:“如此识大体,甚得朕心!” 尉迟安的笑声穿过重重雨帘,从翠微楼飘出,落入容沐汐的耳中。 此刻,容沐汐亦循着琴音,走到了翠微楼外,裳熹跟在她身旁,为她举着油纸伞。 雨一直下,没有停止的迹象,容沐汐亲眼看着尉迟安走进翠微楼,又听见二人琴瑟和谐的笑声,不由叹了口气。 “娘娘,皇上之所以前来翠微楼,定是与娘娘一样,被琴音所吸引。”裳熹安慰道。 “那是自然。”容沐汐说道。 “当初将林常在举荐给皇上,娘娘可曾预料,林常在会风光无限?”裳熹问道。 容沐汐向后退了几步,隐在黑暗中,说道:“林常在绝世容颜,又才华横溢,能够成为皇上心尖上的人,并不出奇。” “那娘娘还将她推到皇上跟前,岂不是……”裳熹撇了撇嘴,没将话说完。 “有朝一日,她能取代本宫,又能在姐妹会站稳脚跟,本宫倒也落得清闲。”容沐汐自嘲一笑。 “呸呸呸,娘娘可不能说这些晦气话。”裳熹将油纸伞向容沐汐倾斜,护住她不被飘摇的大雨淋湿,“皇上不过是一时的兴致,等到新鲜劲过去,又会想起娘娘的好。娘娘可是宫里的常青树,任谁都无法取代。” 容沐汐将一只手伸出伞外,冰冷的雨滴落入掌心,溅起一片寒凉。 “娘娘,这雨似乎又大了些。”裳熹瞧着黑漆漆的天空,仿佛张开了一口大嘴,要将万物吞噬殆尽。 “娘娘还要去翠微楼寻皇上吗?”裳熹有些心急,“皇上知晓娘娘害怕雷雨夜,只要娘娘开口,皇上定会去梓宸宫陪伴娘娘的。” 容沐汐摇了摇头,说道:“罢了,本宫若是进了翠微楼,林常在口中美好的夜晚岂不是被本宫搅黄了?” “搅黄就搅黄,娘娘还要看林常在的脸色吗?”裳熹面露不悦。 “傻瓜,本宫但凡踏入翠微楼一步,便成了一个笑话。万一皇上不选本宫,仍留在翠微楼,更会成为本宫与皇上之间难以愈合的一条裂痕。若是皇上当真记得本宫害怕雷雨夜,也不会留宿翠微楼了。” 说到这里,容沐汐的声音渐低,愈发没有底气。 裳熹不服气,“林常在算什么,怎么能和宠冠后宫的荣妃娘娘相提并论!她不过使了些争宠的伎俩罢了!” 容沐汐摆了摆手,制止裳熹的怒火蔓延,“莫要多言,别忘了,林常在与我们同属一个阵营,得罪不得。” 裳熹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后宫就是这样,各凭本事,输和赢都不过是暂时的事,一次输赢算不得什么。怎样才能闲适安逸地生存下去,才是本宫心中盼的长久。” 容沐汐说罢,调转方向,朝远离翠微楼的路走去。 第139章 雨夜寒凉 雨点又急又密,打在油纸伞上发出砰砰的响声,潮湿的寒气随着四溅的水花附上衣裙,又悄然沁入肌肤。 容沐汐朝着另一边走去,脚下的步伐又快又急,裳熹举着油纸伞跟在她身后,不由一阵小跑,才能追上她的脚步。 容沐汐的话仍旧停留在裳熹的脑海中,如果输赢不是最终的结局,自家主子使尽全力挣得一时荣宠又算什么,到底如何才能摆脱束缚通向往生? 想到从来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皇上,裳熹有些失落。 也许宫里的花儿借着刹那的绚烂可得一时的风光,一场大雨之后,残花落尽,待到来年从头再来。从此以后,花开花落,循环往复,没有一日是真正的安宁。 “娘娘,这么大的雨,小心淋坏了身子。我们还是快些回宫罢!”裳熹在暴雨的喧哗中嚷嚷道。 “反正回去也是彻夜的清醒,不如在雨中多待一会儿。”容沐汐的声音难得轻柔,像极了漆黑夜里一抹轻纱之下的月色。 “娘娘,为了一个男人,让自己吃尽苦头,不值当!”裳熹继续劝阻。 容沐汐淡淡瞥看裳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妖冶的笑意,“在裳熹心中,本宫会为了一个男人,舍弃身体不顾?” “当然不是。”裳熹摇了摇头,怜惜地说道。 裳熹陪着容沐汐走到了一条甬道。这条幽暗之路,容沐汐无比熟悉,她曾在甬道尽头,凭借初雪的祥瑞之气,一舞动京城,从肖贤妃手中夺走圣眷。 不过,那已是去年的事了。 容沐汐突然停下脚步,目光探向前方截下夜色的雨帘,若有所思。 裳熹松了一口气,说道:“娘娘定是乏了,早些回梓宸宫。” 话音未落,容沐汐忽地推开裳熹的手,令油纸伞向一旁倾斜,雨水如断线的珠子从雨伞的斜面上滚落,又掉入地面的水洼里。 “娘娘!”裳熹惊呼了一声。 与此同时,容沐汐仰起头,望向深不见底的苍穹,任由雨滴一颗一颗、细细密密地砸在她脸上。 只是一瞬间的工夫,容沐汐已浑身湿透,被暴雨从头到尾淋了个透彻。 裳熹一时间手足无措,以至于顾不得被雨浇灭的宫灯,和同样湿透的自己,只念着紧忙将伞遮住容沐汐的头顶。 “娘娘为何要故意淋雨,这秋雨寒凉,稍不留神,就会染上风寒。”裳熹心疼地怪怨。 “本宫不过想感受下,深秋暴雨到底是怎样的寒刺骨。”容沐汐冷冷道。 “娘娘感受这些做甚!”裳熹一头雾水。 “这样,本宫才能觉着,自己还是条鲜活的生命。”容沐汐的声音低了几分。 “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裳熹摇了摇头,攀上容沐汐的手臂,将她朝梓宸宫的方向拽去,“如今娘娘荣华富贵,应有尽有,又何必在意皇上今夜留宿于何地?只要娘娘肯下心思,皇上早晚会惦念梓宸宫的。” 容沐汐被裳熹牵绊住,顺从地跟随了几步,并未接话。 裳熹又说道:“娘娘今时今日到了这个位置,主家已十分满意。就算日后娘娘比不上从前的风光,只要安分守己,守住这个位置,再得个一儿半女,岂不是自在?” 裳熹仍在自顾自地说话,手腕却被容沐汐冷不丁地一甩,待到裳熹反应过来之时,容沐汐已不顾一切地冲入暴雨之中。 除了几下锦鞋踏入雨水的哗哗声,转瞬之间,容沐汐便消失在黑暗之中,留裳熹独自站在原地。 她胡乱向前跑着,脑海中尽是甩开裳熹,不愿回梓宸宫的念头。漆黑的甬道,伸手不见五指,又难辨别方向,容沐汐不停歇地跑了一阵,终于迷失在夜色中。 然而,迷路的容沐汐倒是恣意潇洒,她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又在雨中转了几个圈,再望向远处迷离的灯火,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与现实割裂开来。 突然,一把油纸伞递了过来,挡去了劈头而下的凉意。容沐汐只觉眼前一黑,心中又升起了不悦的情绪。 “何人在此!”容沐汐转过身去,一盏昏黄的宫灯先跃入眼帘,灯光所及之处,一张俊秀温润的容颜随即浮现。 容沐汐抬起头,与那人四目相对,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眼前之人竟是上次在城楼偶遇的小侍卫。 “小侍卫!”容沐汐的不悦一扫而光,露出清澈的笑容。 侍卫向容沐汐行了礼,礼貌询问:“荣妃娘娘可是又迷了路?” “这皇宫虽偌大无比,本宫好歹也住了多年,怎会轻易迷路。”容沐汐掩嘴笑道。 “且让在下护娘娘回梓宸宫。”侍卫语气平平道。 借着昏黄的灯光,容沐汐辨清了方向,却仍旧朝与梓宸宫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侍卫为浑身湿透的容沐汐打着雨伞,只能跟在她身后,纠正道:“荣妃娘娘,回梓宸宫的路应是这边。” “怎么?你还敢质疑本宫的判断!”容沐汐的眸中闪过一丝倨傲的神色。 侍卫无奈低头,“微臣不敢。” 随后,二人在雨中漫无目的地走着,鞋子踩入水洼,溅起一朵朵水花。 “你为何不问问本宫,怎么独自出现在暴雨里,又不打伞?”容沐汐开口道。 侍卫一本正经地答道:“这是荣妃娘娘的隐秘。作为侍卫,不该打探主子的私隐,于礼不合。” “你倒是有意思。”容沐汐眉眼含笑,“对了,本宫见你多次,却不知你的名姓。” “在下一介侍卫,名姓不值一提。”侍卫说道。 “本宫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藏着掖着,是何意思?”容沐汐顿住脚步,不悦地看着侍卫。 侍卫腼腆地笑了笑,小声说道:“在下季廷深。” 容沐汐恍然大悟,说道:“哦!原来你就是御前大臣季昌礼之子季廷深,年轻才俊,前途不可限量。” 侍卫得了容沐汐的夸赞,更加腼腆,嘴角微动,低下头不再言语。 容沐汐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片水洼之上,多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而来,一幕一幕如跑马灯般闪现…… 第140章 雨夜痴狂 同样是深秋天气的暴雨夜,年幼的容沐汐躺在卧榻上,辗转难眠,轰鸣的雷声不绝于耳。 隔壁房间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动静,片刻之后,清脆的女声响起,唤着容沐汐的名字。 “姐姐,可是雷雨夜,睡不着?”容沐汐小声问道。 女子摇了摇头,慌乱地塞给容沐汐一个包袱,“今夜雷电交加,对我来说,却是个好日子。你陪我一同收拾行李。” “姐姐,收拾行李……你要离开?”容沐汐好奇道。 “这地方,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女子叹了口气说道,“袁公子愿意带我远走高飞,趁着这个机会,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 “袁公子……可是那个穷酸书生?”容沐汐一边帮女子整理衣裳,一边问道,“姐姐过惯了富贵日子,那书生穷困潦倒,连一杯酒钱都付不起,姐姐怎可跟了他将就一生?” “你还小,少不更事,穷点总好过一辈子没着落。”女子把全副身家装入包袱中,打了一个结,又将包袱背在身上,向窗台走去。 “姐姐,你当真喜欢袁公子吗?” 听到背后传来容沐汐的声音,女子顿住了脚步,略微迟疑了片刻,她摇了摇头,却又辩驳道:“过日子又何妨在乎喜不喜欢,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我的选择。” 容沐汐点点头,不再追问女子的心意,只是看向她的眼神中藏着不舍。 女子思忖了片刻,拉住容沐汐瘦削的手臂,说道:“你跟我一起走!离开这个地方!” “姐姐和袁公子过日子,我跟着算什么,到时候只会拖累你。”容沐汐拒绝道,“袁公子爱慕姐姐,可能会给我几分薄面,可是日子长了,三个人生活束手束脚,袁公子必会怪怨姐姐。” 一行清泪夺眶而出,女子看着容沐汐,眸中晶莹闪烁。 “姐姐能过上称心如意的生活,我便也心满意足。眼看这天快要亮了,姐姐莫要再耽搁。”容沐汐紧咬下唇,强忍住泪水,笑着说道。 女子用衣袖擦拭着眼角,双眼通红地盯着容沐汐,随即一把将她拥住,“这辈子你我二人能作为姐妹相处多年,也算缘分,这块玉佩价值不菲,你就当姐姐给的嫁妆。” 容沐汐并未拒绝女子的好意,欣然将玉佩收入袖中。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又留恋地环顾四周,最终下定决心,从窗台翻出,冲入了暴雨之中。 天亮之后,女子逃跑的消息不胫而走,果不其然,容沐汐挨了一顿毒打。 近来多雨,容沐汐在后院搓着衣裳,雨滴一颗一颗坠落,在容沐汐的脚边绽开了雨花。 想到女子已与袁公子携手远去,浪迹天涯,容沐汐的心也轻快许多。她索性丢开浣洗的衣裳,跳入雨中,在水坑里踩踩跳跳,将鞋袜浸湿。 一直以来,容沐汐只盼日日能够果腹,从不知自由为何物。女子私逃之后,她的心仿佛也追逐而出,在碧空之下畅游,不再挨打受骂,只为自己而活。 “哎呀,太惨了!”几个姐妹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容沐汐也挤了进去,竖起耳朵偷听。 “你们在说何事?”容沐汐未能听见关键的情节,不由好奇道。 “城外河中捞上来一具尸首,听衙门的捕快说,看身形和着装,似乎是……秀娘。”一位姐妹面色凝重地说道。 容沐汐怔在原地,一阵心悸,秀娘明明与袁公子私奔成功,算日子也该在百里之外了,为何会溺死在河中。 “不会的,秀娘有袁公子护着,她怎会丢了性命!”容沐汐只当她们在说笑。 “衙门的捕快是不会骗人的。”另一个姐妹说道,“你有所不知,秀娘的首饰与银票全都一扫而空,绝非失足溺水,定是被人害了。” “可是……袁公子呢?”容沐汐绝望道。 “这几日,城中有个暴发户,日日在勾栏吃喝享乐。有见过他的人说,他原本只是个穷酸书生,不知从何处得了钱两,摇身一变,成了趾高气扬的富家公子。”又一个姐妹道。 “男人啊,总归是靠不住的。”第一个说话的姐妹摇了摇头,又轻抚着容沐汐手臂上的伤痕,感慨道,“可怜秀娘,轻信一个蛇蝎心肠的男人,丢了性命。你这伤,大抵是白受罪了。” 容沐汐收起回忆,胸口隐隐作痛,当年她若是拦下秀娘,也许能保住她的性命。 望着倾盆而下的大雨,容沐汐从季廷深的伞下走出,刺骨的寒意顿时蔓延全身。 “荣妃娘娘,你这是……”季廷深又将油纸伞递了过来,却被容沐汐一把推开。 “季侍卫,这样的雨夜颇为罕见,你我不该畏惧暴雨,反而更应享受,不是吗?”容沐汐的声音轻如羽毛,在黑夜中飘忽不定。 季廷深茫然不解,试问道:“如何享受?” 容沐汐弯下腰,脱去鞋袜,丢在一旁,赤着脚在雨中漫步。她回过头来,瞥了季廷深一眼,又拎起裙摆,轻快地奔跑起来。 “季侍卫,心中无夜,此时即白昼。心中无雨,处处见阳光。”容沐汐昂着头,在雨中甩了甩如墨的秀发,连打了几个喷嚏。 季廷深见状,无奈地走上前,又将油纸伞为她遮雨。 这次,容沐汐并未拒绝,反而专注地寻找水坑,随后在水坑里踩来踩去,溅起朵朵水花。 她的笑声清脆而天真,雨水划过清丽的面庞,发丝汇成一团,粘腻在面颊之上。这般狼狈,却仍旧藏不住她的国色天香。 站在一旁的季廷深挺拔而深沉,他对容沐汐的举止格外诧异,“荣妃娘娘此举,似是孩童嬉戏。” 容沐汐闻言,像是对季廷深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幼时最喜下雨天。每到下雨天,所有人都会偷懒,连我也不例外。于是,无人逼我做厌恶之事,我便可偷偷溜至后院,尽情在雨中玩耍。丢石子、过家家、踩水坑,直到弄得浑身湿透,像个真正的孩童一般……” 第141章 几番试探 容沐汐赤着脚,在水坑里泡了一会儿,突然觉得无趣极了。 此时此刻,她已不是孩童,简单的玩闹又怎能填满日益膨胀的贪念?较之幼时,她的心事像一块块巨石,压得她时不时感到窒息。 雨势渐小,昏暗的天边露出了一抹白光,漫漫长夜终将迎来黎明。 容沐汐晃了晃冻僵的双脚,弯腰捡起湿漉漉的鞋袜,又看向季廷深。 “季侍卫定会觉得,本宫幼稚且可笑?” 季廷深面无表情,缓声说道:“微臣不敢多言。” “本宫原以为,幼时天真烂漫,是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只要能重现幼时的记忆,本宫就能找回快乐。” 容沐汐两眼空洞无神,寒气从脚心侵入,不断向上蔓延,令她忍不住连打寒颤。 “谁知,记起幼时之事,却又无比心酸。” 容沐汐蹲在地上,将头埋在两膝之间,欲哭无泪。入宫前,她一无所有,只剩忙里偷闲的快乐。入宫后,她应有尽有,又闲暇富足,唯独丢了那份快乐。 季廷深站在一旁,窘迫无助,碍于容沐汐的身份,他无法视而不见,却又不能妄言。 “季侍卫,你为何一言不发?”容沐汐蓦地抬头问道。 “荣妃娘娘的生活,微臣不可妄断。”季侍卫避开容沐汐怨念的目光,尴尬地答道。 “那你认为,本宫始终陷在过去,不愿向前看,是对或错?”容沐汐歪着头,愁眉不展。 “荣妃娘娘自有主张,是对或错,喜欢如何,都与微臣无甚干系。”季廷深敷衍地答道。 容沐汐心中憋着一口气,她向来被男人放在手心,尝尽众星捧月的滋味,像季廷深这般古怪、不通情理的男人倒是少见。 “季侍卫见本宫如此,不伸手拉一把吗?”容沐汐扯了扯嘴角,蹲在地上,向季廷深所在的方向伸出一只手。 季廷深犹豫了片刻,微蹙双眉,伸手拉住了容沐汐细软的小手,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又迅速把手抽回,背在了身后。 “季侍卫倒是懂得分寸。”方才的心酸难受烟消云散,容沐汐此时的关注点皆落在了眼前的男子身上。 她缓缓向季廷深靠近,眼含融融春光凝视着季廷深炯炯有神的双眸。 季廷深略显焦灼,避开容沐汐怪异的目光,向天边的鱼肚白瞥去,“黎明将近,微臣该回去了。荣妃娘娘……” “季侍卫可是嫌本宫烦了?”容沐汐微微嘟着嘴,扮作委屈,雨水浸湿的秀发黏在肩上,杂乱如水草,更显得她楚楚可怜。 “微臣不敢,只是微臣尚有公务在身。”季廷深烦不胜烦,撇开目光,看向一旁幽暗的墙壁。 容沐汐又顺势拉住季廷深的手臂,晃了晃,娇声说道:“本宫只是一肚子苦水,无处发泄,季侍卫当真要如此狠心,丢我一人在雨里落魄吗?” “娘娘就当微臣是一个听众,大可不必顾虑,随意倾诉便是。”季廷深无奈道,心中却慌乱无措。 容沐汐眨巴眨巴双眼,将季廷深的局促与事不关己的态度尽收眼底,她默默叹了一口气,惊觉自己怕是真的上了年纪,丢了勾人的魅力。 “本宫乏了,季侍卫不如送本宫回梓宸宫?”容沐汐心有不甘,再次挽上季廷深的手臂,试探道。 季廷深皱眉,波澜不惊的神色起了一丝涟漪。他连忙掰开容沐汐细嫩白皙的手指,面露不悦,分明是对容沐汐此举感到不喜。 “荣妃娘娘还请自重。微臣刚好路过梓宸宫,可与娘娘同行一程。”季廷深冷声道。 容沐汐再三被拒绝,心中甚是恼火,也懒得再去招惹这块榆木疙瘩,突然沉下声,说道:“不必了,本宫自己回去便是。” 说罢,容沐汐拎起裙摆,踏着水坑,顶着绵绵细雨,快步向梓宸宫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容沐汐回过身,发现季廷深仍旧跟在身后。 季廷深见她停驻,紧忙上前,用油纸伞为她挡住纷飞细雨。 “本宫方才不是说了,会自行回去,要你多管闲事!”容沐汐推开油纸伞,张扬跋扈起来。 “荣妃娘娘,秋雨寒凉,哪怕雨势小了许多,也是淋不得。”季廷深淡淡道。 容沐汐一双杏眼圆瞪,怒视着季廷深,“反正已然湿透,又何必在意这段距离。本宫看你眉清目秀,与你多说了几句,你可别自作多情!” 季廷深闻言,骤然止住脚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颊泛红,“荣妃娘娘,微臣当真没有其他意思,娘娘莫要误会。” “既然是误会,季侍卫莫要再跟着本宫,甚是碍眼。”容沐汐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然而,季廷深高挑挺拔,容沐汐再怎么快步,也甩不掉顶在头上的那把油纸伞。 眼看离梓宸宫仅有百步距离,季廷深终于放缓脚步。 容沐汐走出油纸伞,再次凉意扑面,才回过头,发现季廷深落在了后面。 “季侍卫,怎么突然停下?”容沐汐双手抱臂,笑他胆怯。 季廷深将宫灯与油纸伞一并交到容沐汐手中,咧开嘴笑道:“梓宸宫近在眼前,微臣的护卫职责亦到此为止。娘娘快些回去,换一身衣裳,别染了风寒。” 此时,雨点又变得硕大无比,又密又急地砸在油纸伞面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容沐汐沉默着,接过季廷深手中的油纸伞,转身便要向梓宸宫跑去。 “荣妃娘娘……”容沐汐身后又响起了深沉的男声,“等这场雨停歇,所有都会消散,包括……那些不快的记忆。” 容沐汐愣怔了片刻,转过身来,而季廷深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磅礴大雨中。 黎明前的黑暗压抑而诡谲,仿佛一张即将支离破碎的网,在风中摇晃着,做最后的挣扎。 容沐汐捏紧油纸伞的把柄,心中顿时有些失落。 正如一间闷了多年的屋子,突然敞开窗户,让风灌了进来,阳光撒了进来,灰尘在半空中旋转飞舞,而屋里早已失去人气,哪怕堆满了杂物,却仍旧空荡荡的…… 第142章 作茧自缚 暴雨连下多日,今日终于停歇,然而天气却始终阴沉。 午后,天空灰蒙蒙的,覃芷怡躲在卧榻上,用棉被裹紧身子,只露出头来。 突然,毓梓闯入了内室,惊慌失措地嚷道:“小主,赵常在她……” “赵常在怎么了?”覃芷怡见状,连忙从被窝里钻出,坐直了身子。 毓梓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得知消息之后,匆匆跑回品芳斋的。覃芷怡为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先缓口气,徐徐道来。 “赵常在她……自尽了!”毓梓平复下来,急忙说道。 这个消息对覃芷怡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她喃喃自语,“昨日我还见过嫣荷,并未发现任何轻生的迹象,为何如此突然……会不会,有人想害她?” 覃芷怡紧紧握住毓梓的手,眉头紧锁,心中一阵恐慌。 “小主别担心,赵常在虽然动了自缢的心思,幸好被她身边的丫鬟及时发现,救了下来。现下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不过并无性命之忧。”毓梓和声安慰道。 覃芷怡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松了一口气。她立刻从榻上走下,梳妆穿衣,急着去熙和轩查看赵嫣荷的伤势。 赵嫣荷自缢之事迅速传遍后宫,覃芷怡到达熙和轩之时,许多看热闹的妃嫔也纷纷到场,连尉迟安和赵婧姝也闻风赶到,对此事颇为上心。 覃芷怡远远望了尉迟安一眼,许久未见,他依旧壮硕魁梧,丝毫不见岁月的磨蚀,眼神中透着上位者的霸道与气魄。 照顾赵嫣荷的兰芳见众人皆已到场,而皇后赵婧姝又急于了解赵嫣荷自尽的原因,兰芳连忙手舞足蹈地为众人描绘,一个时辰之前熙和轩发生的惨事。 “奴婢从未想到赵常在竟会想不开。虽说赵常在失宠,在宫中落魄一时,可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日日派常嬷嬷送来吃食安抚,赵常在尽数接受,并未有任何异样。” “兰芳,别说这些无关痛痒之事,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赵婧姝难掩嘴角的笑意,催促道。 “今日,奴婢在熙和轩内院打扫枯枝落叶,忙活了许久,终于将手上的活计做完。奴婢打算回屋,问小主有何吩咐,屋门微掩,奴婢并未多想,推门而入……” 原来,兰芳发现房门微掩,以为赵嫣荷刚进房,不记得掩门。 初冬严寒,门窗一旦未关严,寒气便会通过缝隙钻入,导致整间屋子阴冷寒凉。兰芳连忙将门紧闭,随即倒了一杯热茶,为赵嫣荷暖手。 兰芳的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也未发现赵嫣荷的身影,她寻思,兴许赵嫣荷回屋之后,直接去了床榻,毕竟屋外实在过于寒冷,只是一小会儿,便让人冻手冻脚,直打寒颤。 兰芳端着热茶去了内室,刚走过屏风,眼前的一幕便让她毛骨悚然。 一条白绫高悬于房梁正中,而赵嫣荷的身子则直挺挺地挂在白绫上,微微摇晃。她已不省人事,手脚垂落,脚下是歪倒的圆凳。 兰芳手一抖,热茶洒了一半,随后她惊声尖叫道:“救命!我家小主自尽了!” 无人应和,兰芳赶忙将茶盏随手置于一旁,上前抱住赵嫣荷的双腿,使尽全力,将她从白绫上救下。 将赵嫣荷搬到床榻上,兰芳探了她的呼吸,气若游丝,好在保住了一条性命。兰芳当即松了一口气,随后去请了太医。 “皇后娘娘,事情起末就是这样。太医已经来瞧过了,赵常在仍旧昏迷不醒,这可如何是好?”兰芳焦急道。 站在一旁的容沐汐透过窗户看向内院,院中枯黄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哪有半点清扫的痕迹? 她的目光又在屋内打转,兰芳口中提及随手搁置的茶盏,以及洒出来的茶渍,皆没了踪影。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躺在卧榻之上的赵嫣荷,猜测她为何自戕的声音,此起彼伏。 “赵常在失宠,丢尽赵家的颜面,为此而一时想不开,也不足为奇。”一个妃嫔小声开口道。 “可是,赵常在早已解除了禁足,为何时至今日,才会想不开呢?”另一个妃嫔轻声接话。 “我猜,这场声势浩大的自缢未必出自真心,也许是有人想害她……” 话音未落,床榻之上的赵嫣荷发出一声低哼,众人立刻噤声,齐齐向她看去。 尉迟安快步上前,坐在榻边,盯着将醒的赵嫣荷,神色晦暗不明。 赵嫣荷缓缓睁开双眼,尉迟安威严的面庞映入眼帘,她忽地坐起身子,正要下床行礼,又被尉迟安摁了回去。 “皇上……”赵嫣荷声音微弱,稍显喑哑。 “为何要自裁?”尉迟安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赵嫣荷,“赵常在可是在怪朕?” “嫔妾怎敢怪责皇上!”赵嫣荷闻言惊恐万状,“是嫔妾做错了事,皇上惩罚嫔妾在此思过,嫔妾心服口服,绝不敢心生怨怼。” “那你倒是说说,是因何而不满?”尉迟安冷声道,眸中不带一丝情绪。 赵嫣荷低下头,一脸衰败的模样,泪水从她空洞而无神的双眼中缓缓流出,落在尉迟安搭于床沿的手背上。 尉迟安感到手背一暖,几滴晶莹渗入肌肤,消失不见,他不由蹙起双眉。 “皇上,嫔妾真的知错了。”赵嫣荷冰冷的手心忽地覆上尉迟安宽厚的手背,“之所以选择这条路,是因为嫔妾对曾经犯下的错,悔恨不已。” 这句话说完,赵嫣荷松开了手,随即双手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赵婧姝亦上前一步,站立在尉迟安身前,柔声劝慰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又何必用性命来偿还?” 尉迟安抬头瞥了赵婧姝一眼,语气和缓了些,“当初赵常在出言忤逆皇后,而今皇后却能好言相劝。皇后如此大度,既能原谅你,你又有何放不下的?” 赵嫣荷仍旧啜泣不停,一旁的容沐汐发出“啧啧”的嘲讽声,惹来覃芷怡的不忿。 “荣妃娘娘,赵常在如今差点丢了性命,娘娘为何仍要苦苦相逼,不愿给人留一条生路?” 第143章 用心险恶 覃芷怡的一句不满,将众人的目光引至容沐汐身上。 容沐汐恼火地瞪了覃芷怡一眼,轻声说道:“覃答应,你是在挑衅本宫吗?” “嫔妾怎敢挑衅荣妃娘娘,只是就事论事罢了。” 当着尉迟安的面,容沐汐总不能嚣张跋扈,欺凌弱小,覃芷怡便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挑战容沐汐的忍耐程度。 容沐汐委屈地看向尉迟安,而尉迟安仅仅与她对视了一瞬,又转头看向赵嫣荷,安慰道:“赵常在,人哪有不犯错的道理,只不过,贵在知错就改。来日方长,你尚有机会。” 赵嫣荷闻言,突然抬头看向尉迟安,满脸含恨,“皇上能体谅嫔妾的难处,嫔妾感激不尽。只是,嫔妾选择轻生,并非不珍惜皇上恩赐的思过机会。而是……” “而是什么?”尉迟安的面色再度冷了下来,“赵常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朕在这里,无人敢阻挠。” 赵嫣荷坚定地看了尉迟安一眼,放心大胆地说道:“皇上,是有人要逼死嫔妾!” 赵嫣荷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惊愕不已,又开始窃窃私语。 “当真是有人要害赵常在!” “可是,赵常在不过一个失宠的妃嫔,害她又有何好处?” “安静!”赵婧姝厉声制止一众妃嫔的七嘴八舌,转而又温柔看向赵嫣荷,笑着问道,“赵常在,到底是谁要逼死你,本宫在此,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姐妹平白无故受委屈。” 赵婧姝的嘴角勾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的目光亦不自觉地瞟向容沐汐,难掩幸灾乐祸的神色。 几日之前,常嬷嬷依照赵婧姝的吩咐,再次于夜半无人之时,偷摸来到熙和轩,找到赵嫣荷。 “常嬷嬷,怎地又亲自来探望我家小主?”兰芳连忙谄媚地迎上前,对着常嬷嬷嘘寒问暖,笑容甜美。 自从兰芳得知赵婧姝有意帮扶赵嫣荷,以为赵嫣荷即将东山再起,对赵嫣荷的态度一反常态,又变得殷勤且乖巧。 常嬷嬷淡淡笑了笑,拉着赵嫣荷去了一旁。 赵嫣荷不知常嬷嬷葫芦里卖了什么药,冷脸问道:“常嬷嬷此番前来,又有何事交代?” “赵常在,皇后娘娘宽厚仁慈,惦念你落魄受罪,时不时送些好东西给你,你怎像石头一般,不知感恩?”常嬷嬷教训道。 兰芳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偷听二人的谈话,听到这里,又凑了过来,“小主,皇后娘娘看得上你,是你的福分,听常嬷嬷的话,可别不知好歹。” 赵嫣荷冷冷扫了兰芳一眼,兰芳心下一慌,连忙收声,躲到赵嫣荷的身后。 常嬷嬷似笑非笑道:“赵常在,这次老奴前来,是想提醒你,是时候动手了。” 赵嫣荷低着头,陷入沉思。 常嬷嬷见赵嫣荷并无反应,又嘱咐道:“皇后娘娘可是向赵常在承诺过,这件事办得好,必定会助赵常在一臂之力,令赵常在复宠。” “嫔妾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赵嫣荷犹豫道,“只不过,荣妃老奸巨猾,对付她颇为棘手,还得看准时机才是。” “常嬷嬷,我家小主并非违背皇后娘娘的意思,只是需要时间思量,如何下手。”兰芳连忙替赵嫣荷解释道。 “兰芳,我与常嬷嬷说话,何时需要你多嘴?”赵嫣荷厌烦道。 兰芳赶紧垂头,低声下气地道歉:“是奴婢多嘴,奴婢不敢了。” 常嬷嬷点了点头,扯开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不管赵常在打算如何动手,最好尽快,时间久了,老奴忧心,以赵常在的身份,再无翻身的机会。” “请常嬷嬷代为转告皇后娘娘,请娘娘放心,嫔妾心中有数。”赵嫣荷沉着应对,“事成之后,皇后娘娘莫要忘记对嫔妾许下的承诺。” 常嬷嬷满意地退出房间,离开熙和轩之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兰芳一眼。 此时此刻,赵嫣荷的表现尽在赵婧姝的掌握之中。 而容沐汐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一早对赵嫣荷现出鄙夷的情绪,这在尉迟安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赵嫣荷哭得梨花带雨,声音微颤,带着几分惊惧,“皇上,要逼死嫔妾的人势力强大,嫔妾实在是……不敢得罪。” 说罢,赵嫣荷吐出了一口鲜血,脸色煞白,四肢无力。她微微晃了下身子,随即仰面倒下,奄奄一息的模样令围观的一众嫔妃目瞪口呆。 “赵常在这是怎么了?”李梅香惊呼了一声,向后连退了几步,刚好撞到了怀有龙裔的宋允莲。 宋允莲气恼,使力一推,大呼小叫道:“皇上,嫔妾的肚子,李答应意图谋害皇嗣!” 被宋允莲推倒在地的李梅香惊惧不已,她伏在地上,委屈地看向尉迟安,结结巴巴地辩驳道:“皇上,嫔妾……嫔妾并非有意,只是被、被吓到了……” 原本站在二人身旁的沈潇湘,连忙扶起摔倒的李梅香,仗义执言,“皇上,方才的一幕,嫔妾瞧得清清楚楚,李答应并非故意撞向宋贵人。反倒是宋贵人,故意将李答应推倒在地。” 尉迟安不耐烦地皱眉,一边是吐血的赵嫣荷,一边又是几个妃嫔起了争执,整个房间乱成了一团,令他心烦意躁。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误会,怎可劳烦皇上操心?”李萱菱从人群中走出,有条不紊地安排,“眼下处理赵常在吐血之事要紧,快去请太医!” 李萱菱身边的太监领命,匆匆奔出熙和轩,而李萱菱又转了个身,和颜悦色地看向沈潇湘三人。 “沈常在亲眼所见,李答应并未故意冲撞宋贵人,而宋贵人又怀有皇嗣,紧张敏感,自然脾气大了些。既然如此,本宫建议,宋贵人与李答应以和为贵,就此和解,如何?” 李梅香咬了咬唇,无奈道:“但凭德妃娘娘安排。宋贵人怀有皇嗣,嫔妾却粗心大意,碰撞了宋贵人,是嫔妾的错。宋贵人推倒嫔妾,也是出于自保,嫔妾并不气恼。” 而宋允莲却偏过头,一脸傲慢的模样,既不向李梅香道歉,亦不接受李梅香的和解,只是双手紧紧护住肚子,一言不发。 第144章 胡言妄语 尉迟安双唇紧抿,眉头蹙起,眉眼间透露着隐忍不发的怒意。他缓缓起身,向李萱菱走来,目光却淡淡扫过沈潇湘,最终停在宋允莲身上。 “这是朕的后宫,不是街头市井,你们还知礼数和宫里的规矩吗?”尉迟安的威严让在场众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敬畏,“一点小事,便开始争闹不朽,成何体统!” “皇上,宋贵人也是过于担心肚中的皇子,看在这份上,陛下别再责怪她了。”赵婧姝连忙出言劝慰,生怕再被李萱菱抢了风头。 宋允莲感激地看了赵婧姝一眼,又双目含情地看向尉迟安,企图唤醒他的爱怜。 然而尉迟安摆了摆手,不再理会几人的纠葛,双手背在身后,一心等待太医过来,断出赵嫣荷吐血的原因。 赵婧姝敷衍地动了动嘴角,示意宋允莲别再惹事,眼角的余光却追着李萱菱的身影。 赵嫣荷之事,明明是由赵婧姝主持大局,却不曾想冒出一段小插曲,令李萱菱反客为主,抢了自己的风头。 而宋允莲更是心有不甘,她身怀龙嗣,差点被李梅香撞倒,嚷嚷几句求皇上做主又有何错,偏偏杀出个程咬金,坏了她的事。 宋允莲狠狠剜了沈潇湘一眼,上次在御花园顶撞她一事,已是让她耿耿于怀,这次又与她结下梁子,日后等她捉住沈潇湘的把柄,定要将沈潇湘狠狠折磨一番。 太医院的刘太医来了,赵婧姝连忙换了一副笑脸。 常嬷嬷跟着将刘太医迎了进来,“刘太医,赵常在突然吐血,快为她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太医先为虚弱无力的赵嫣荷把了脉,又再三检查确认,才对尉迟安说道:“回禀皇上,赵常在这是中毒了,幸好毒性较浅,微臣煎熬一副汤药,连着服用三日,即可痊愈。” “刘太医,既然赵常在吐血是因为中毒,那么毒药从何而来?”赵婧姝追问道。 刘太医向兰芳打听赵嫣荷今日的饮食,目光环视左右,发现桌上摆放着一盘点心。 “这盘点心……”刘太医犹豫不决,看向尉迟安。 “刘太医可是怀疑这盘点心?”尉迟安问道。 刘太医弓着身子答道:“正是。” “验毒。”尉迟安下令。 赵嫣荷强撑着软弱无力的身子,蹒跚地爬到床沿,盯着刘太医验毒。 直到亲眼所见银针变成黑色,她扶着兰芳下了床榻,双眼红肿地望着桌上的点心,突然心一横,手一扫,将整盘点心打翻在地,用脚把散落在地的点心踩个粉碎。 “这盘点心到底从何而来?”尉迟安问道。 赵嫣荷停下动作,面露难色,她低下头,只是低声啜泣,并不回答尉迟安的问题。 兰芳见赵嫣荷沉默不语,连忙挡在赵嫣荷身前,争着在尉迟安面前露脸,“皇上,这盘点心是荣妃娘娘送来的。” 容沐汐一直站在不远处观戏,没曾想竟然牵涉到自己,面对突如其来的发问,她好整以暇地应付,并未显出一丝慌乱。 “哟,赵常在的事,与本宫有何干系。”容沐汐声音娇俏,嘴角含笑,望向面色凝重的尉迟安。 “怎么没有干系?”兰芳驳斥道,“这点心分明就是荣妃娘娘带来的,为的正是毒害我们小主!” 赵嫣荷扭头看向兰芳,狠狠拧了她的胳膊一把,目露凶光,多嘴多舌的蠢货,只会把事情搞砸! 容沐汐冷笑了一声,看着兰芳,仿佛在看一个笑话。 “荣妃,今日你可曾来看过赵常在?”尉迟安神情严肃地问道。 容沐汐毫无惧色,缓缓走至尉迟安身前,盯着他的双眼,说道:“臣妾不过是来探望一个落魄的妃嫔,毕竟姐妹一场,难道臣妾的一时心善也有错吗?” 尉迟安的脸色更加难看,沉声问道:“那盒点心,到底是不是你带来的?” “臣妾可没这般好心。能来探望赵常在,与她寒暄几句,已是仁至义尽,又怎会带点心过来呢?”容沐汐哼了一声,撒娇道。 兰芳死性不改,继续反驳:“今日只有荣妃娘娘来过这里,如果点心不是荣妃娘娘带来的,又是谁带来的呢?再说,荣妃娘娘来过之后,我家小主便起了自尽的心思,这又是谁的错?” 赵嫣荷冷眼打量着兰芳,仍旧沉默不语。 赵婧姝见状,循循善诱道:“赵常在,你倒是说话呀!先前你说,要逼死你的人势力庞大,你得罪不起。眼下,她在你的吃食里下毒,又逼你自尽,而皇上和本宫愿意为你做主,你还要闭口不谈,继续维护她吗?” 赵嫣荷低着头,犹豫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向尉迟安,“皇上,点心里的毒,是嫔妾自己放进去的。” 赵嫣荷所说的话,仿佛一声惊雷,令在场所有人震惊不已。 “赵常在,你可得想清楚了,再说话。”赵婧姝迫不及待道。 兰芳亦愣在了原地,回过神来,她连忙出声劝道:“小主怎么糊涂了!定是毒性未除,伤了小主的神智,才会说这些浑话。我家小主分明是被荣妃娘娘毒害,怎会自己动手下毒害自己呢?” 赵婧姝气急,训斥道:“赵常在,你这样胡言乱语,只会让皇上心寒。” 尉迟安古怪地看向赵嫣荷,随即目光又在容沐汐、赵婧姝的脸上逡巡,似乎在分辨到底谁在说谎。 容沐汐仍旧不当回事,反正兰芳的指责无凭无据,她笑着道:“下毒之人为何不能是赵常在自己呢?坏人已经快逼死她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尉迟安黑着脸,冷声问道:“赵常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悬梁自尽,又毒害自己,这些手段,是做给谁看的?” 赵嫣荷面无表情地答道:“嫔妾并未妄言,点心里的毒确实是嫔妾放的。如果皇上不信,嫔妾可自证。” 说罢,赵嫣荷走向床尾的柜子,从中取出了一个锦囊。随后,她将锦囊递给刘太医,并嘱咐道:“劳烦刘太医查验,这锦囊中的药粉,与点心里的毒,是否相同。” 第145章 偷梁换柱 刘太医接过锦囊,倒出其中的药粉,先用指尖轻捻一抹,感受其质地,随后又将指尖放于鼻前,轻嗅其味。 而当赵嫣荷拿出锦囊的一瞬,赵婧姝突然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幸而常嬷嬷眼疾手快,将赵婧姝一把搀住。 “娘娘,可是有哪里不适?”常嬷嬷低声问道。 赵婧姝摇了摇头,乱了心神。 “回禀皇上,这锦囊之中的药粉,与赵常在所中之毒一致,正是这盘点心所含的毒素。”刘太医对尉迟安说道。 尉迟安皱着眉,询问道:“赵常在,你这是何意?” 赵婧姝不再逼问赵嫣荷,而常嬷嬷却急不可耐,她见赵婧姝情绪怪异,连忙抢着追问,“近来,赵常在一直闭门不出,而这毒粉断不会凭空出现,定是有人交与赵常在,逼迫她下毒。赵常在,到底是谁给你的毒粉?” 赵婧姝急忙扯了扯常嬷嬷的衣袖,示意她莫要多言,而常嬷嬷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脸茫然地对上赵婧姝的视线。 “赵常在,别再藏着掖着,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容沐汐笑靥如花,亦催促道。 尉迟安的目光散着锋利的寒芒,牢牢盯着赵嫣荷惨白的面庞。 赵嫣荷施施然行至尉迟安面前,将锦囊放于他的手心,虚弱无力地说道:“皇上不妨仔细瞧瞧这个锦囊。” 尉迟安低头一瞧,便知这锦囊出于何处,华丽的丝线,精致的绣工,并非普通宫人可以绣出。 他顿时恼怒不已,对赵嫣荷呵斥道:“赵常在,将实情一五一十地说给朕听,这个装药粉的锦囊到底从何而来!” 赵嫣荷闻言,连忙跪在地上,支支吾吾道:“皇上,前几日,皇后娘娘身边的常嬷嬷曾趁夜闯入熙和轩,非要与嫔妾说上几句。” “赵常在胡说些什么……”常嬷嬷惊慌失措,正要上前堵住赵嫣荷的嘴,抬头看见尉迟安冷厉的眼神,吓得不敢再向前一步。 赵婧姝伸出发抖的手,将常嬷嬷拦在身后,心中好似压了一块巨石,难以喘息。 赵嫣荷抬头望了尉迟安一眼,继续说道:“常嬷嬷给了嫔妾一包毒粉,让嫔妾想法子引荣妃娘娘过来熙和轩作客,再将毒粉混入一盘点心之中,从而嫁祸荣妃娘娘欲毒害嫔妾。” 容沐汐嗤笑一声,说道:“嫁祸臣妾?常嬷嬷果真老谋深算,不愧服侍皇后娘娘多年。” 跪在地上的赵嫣荷突然失声大哭道:“嫔妾并不想做这种事,将无辜的荣妃娘娘牵扯进来,奈何常嬷嬷用皇后娘娘的身份胁迫嫔妾,嫔妾只能按照常嬷嬷的吩咐照做。” “常嬷嬷让你害人,你便害人吗?”尉迟安厉声斥责。 “不!嫔妾在点心中下毒之后,良心不断受谴责。之前嫔妾忤逆皇后娘娘,被皇上责罚,令嫔妾在熙和轩反思过错。那时,嫔妾便认识到错处,打算重新开始,一心一意伺候皇上,不愿再惹是生非。对于常嬷嬷的威胁,嫔妾左右为难,只能选择一尺白绫了结自己。” 赵嫣荷一边哭,一边陈述事情的起因经过,令在场的一众妃嫔唏嘘不已。 尉迟安重重叹了一口气,转向赵婧姝,沉声道:“皇后,你糊涂啊!朕平日待你不薄,为何你要用如此卑劣的手段陷害荣妃?” 赵婧姝只觉天旋地转,眼前昏花,差点摔倒在地,容嬷嬷立刻伸手将她扶住,并轻声道:“娘娘莫怕,一切罪责由老奴担着。” 随即,容嬷嬷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嚷嚷道:“皇上,赵常在诬陷荣妃娘娘,不关皇后娘娘的事,全是老奴使的坏。皇上要罚便罚老奴,千万别冤枉了皇后娘娘啊!” 尉迟安恨恨地瞥了赵婧姝一眼,怒声道:“常嬷嬷以下犯上,企图谋害妃嫔,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板!” “皇上,不要!”赵婧姝连忙扑在常嬷嬷身前,哭着道,“常嬷嬷自幼照顾臣妾,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亦有苦劳。这件事,确实过分,但求皇上看在臣妾的份上,网开一面,饶常嬷嬷一命!” 尉迟安冷眼看着啼哭的赵婧姝,不为所动。 赵婧姝趁着抹泪的间隙,暗中向吴莺莺使了个眼色,裕嫔吴莺莺也跟着跪了下来,向尉迟安求情。 “皇上,皇后娘娘与常嬷嬷主仆情深,若是失去常嬷嬷,皇后娘娘定然无法安心度日。这次之事,是嫔妾给常嬷嬷出的主意,常嬷嬷不过是做事的刀,而嫔妾才是操刀之鬼,皇上要罚,就罚嫔妾。” 吴莺莺红着双眼,深情望向尉迟安。她在赌,赌尉迟安对她仍有留恋,赌一份从未错付的真心。 然而,尉迟安的话却像一把匕首,深深插入她的心扉,“既然如此,将裕嫔打入冷宫,常嬷嬷重打五十大板。皇后罚俸、禁足半年,赵常在降为答应。” “皇上,嫔妾的婢女兰芳已被常嬷嬷买通,一门心思想要加害荣妃娘娘。”赵嫣荷补充道。 兰芳惊恐万状,连忙跪在地上,哭喊道:“皇上,奴婢冤枉,奴婢什么都不知,都是常嬷嬷教奴婢这样说。” “拖出去乱棍打死。”尉迟安移开目光,对兰芳颇为厌恶。 熙和轩的内院传来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容沐汐与李萱菱对视一眼,神色之中掩不住的得意。 覃芷怡咬着嘴唇,不愿再听令人胆寒的叫声,沈潇湘伸出手,捂住她的耳朵,冲她温柔地笑着。 一切尘埃落定,尉迟安拂袖而去,容沐汐得意洋洋地瞥了赵婧姝一眼,挽着李萱菱的胳膊,一同离开熙和轩。 在临走之前,容沐汐特意经过赵婧姝身旁,用唇语向赵婧姝挑衅道:“皇后娘娘的雕虫小技,不足为惧。输家永远是输家,永无翻身之日,娘娘可得小心皇后之位不保。” 容沐汐刚走出熙和轩,一束阳光洒落,令她乌黑的秀发闪烁着柔和的金光。 不远处,一个身形高大而魁梧的男人负手而立,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神武。他的目光赤诚而浓烈,正向容沐汐望了过来。 第146章 一念成疾 这场风波过去,熙和轩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唯有赵婧姝仍留在房内,怒视着赵嫣荷。 赵嫣荷咧开嘴角,面色苍白,有一种破败而又生命力旺盛的美感,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不屑、怨恨以及阴谋得逞的洋洋自得。 “皇后娘娘,该回万春宫闭门思过了,总在熙和轩待着,也无济于事。” 常嬷嬷挨了五十大板,虚弱至极,赵婧姝令宫人将她带回去好生照料,自己却孤零零留在熙和轩,与赵嫣荷做最后的对峙。 “本宫自然会回去,但有些话,一定要问个清楚。” “皇后娘娘不就是想问,嫔妾承诺帮你扳倒荣妃,又为何反水吗?”赵嫣荷笑道,“娘娘当真心里不清楚吗?” 赵婧姝气急败坏地嚷道:“赵嫣荷,你是本宫的侄女,合该与本宫齐心协力,对抗外敌,为何你要如此,帮着一个外人欺负本宫!” 赵嫣荷一步一步走近赵婧姝,嘴角的得意无处安放,“我恨赵家的人,恨你,恨你哥,恨你们所有人!哪怕你愿意帮我复宠,我也要抓住机会报复你,让你过得不安生!” “你这样做,对你又有何好处?原本你是常在,反因此事被降了位份,难道你就不后悔吗?”赵婧姝咬牙切齿,被赵嫣荷的冥顽不灵惹怒。 赵嫣荷仰着头,面容扭曲地疯笑道:“上次的事情过去,我已经看得透彻,皇上的恩宠对我而言,一文不值。会不会复宠,我毫不在乎。我之所以愿意入宫,只因一个念头,就是复仇!为了让你恶心,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简直是疯了!”赵婧姝闻言,心中怒气升腾,她随手抓过一只花瓶,向赵嫣荷砸去。 赵嫣荷虽然身子有亏,尚能躲过花瓶的袭击,她往边上一闪,花瓶随即砸在地面,摔得粉碎。 赵婧姝想起气若游丝的常嬷嬷,又想到自己如今的颓败之势,仿佛一瞬间被抽干了精气,摇摇欲坠。 她用手扶住桌沿,艰难地支撑无力的身躯,避免自己向下倒去。稍稍缓和了一阵,她缓缓坐下,长叹了一口气。 “赵嫣荷,你为何如此恨本宫?明明只是赵家的一件小矛盾,进了皇家后宫,理应齐心协力保住地位才是,本宫不明白,你为何总要执着于此事,不肯放手。”赵婧姝的声音缓和了许多,透着几分无奈。 “一件小矛盾?”赵嫣荷横眉冷对眼前人,双目泛红,“是,你们兄妹二人总是将旁人的幸福当作垫脚石,以达成你们阴暗的目的。” “我们到底错在哪里?不过是一场争执,谁家从未有过争执呢?”赵婧姝质问道。 “你们害得我父母分离,母亲从此与赵家一刀两断,父亲沉沦恶习,而我变得孤苦伶仃,再无人疼爱。这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你怎可只用一件小矛盾来形容?”赵嫣荷声嘶力竭地叫嚷道。 赵婧姝低下头,沉吟许久,而赵嫣荷依旧不依不饶,“这个仇我一定要报!今日之事,不过是开头,我要你日日夜夜都心惊胆战,除非你杀了我。” “够了!”赵婧姝重重拍了下桌面,呵斥道,“赵嫣荷,你家的祸事是本宫造成的吗?你全都弄错了!” “弄错?”赵嫣荷鄙夷道,“事到如今,皇后娘娘也开始推卸责任了吗?” “并非本宫要推卸责任。本宫承认,哥哥确是动了手脚,擅自将你父亲藏在外面的烟花女子带回赵家,故意让你母亲发现。” “我父亲藏在外面的烟花女子?”赵嫣荷恼怒道,“明明是你们找了个烟花女子,冒充我爹爹的相好!” “冒充你父亲的相好?”赵婧姝皱眉解释道,“若是那女子与你父亲无关,又如何令赵家众人信服,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若是怨我,我大可以向你道歉,毕竟我们做了挑拨离间之事,直接导致你母亲出走赵家。” “别在这假惺惺的,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赵嫣荷怒瞪着眼前人,心中有两股矛盾的情绪,互相撞击。 “本宫从未说过自己无辜,但本宫与哥哥做的事,刚好帮你母亲看清了所嫁之人的本来面目。你母亲选择和离,重新开始生活,也算是本宫的功德一件,不是吗?”赵婧姝起身,目不转睛地看向赵嫣荷。 “你……你胡说!”赵嫣荷指着赵婧姝的鼻子骂道,声音却低了下来,缺少之前的底气。 “本宫到底有没有胡说,你再仔细斟酌斟酌,思量清楚,到底是谁骗了你。”赵婧姝沉着冷静地回击道。 赵嫣荷捂着耳朵,任由愤怒外泄,“分明是你们陷害了爹爹,那个烟花女子怎会与爹爹有关,就是大房找来羞辱我爹娘的。” 赵婧姝平静地走到赵嫣荷身旁,用手轻拍她的肩头,说道:“你若是不信,可以修书一封,去问问你母亲。如若只是栽赃陷害,不过是让家父对二房少了些信任,令你父亲在赵家失了地位。而你母亲大可与你父亲共同进退,合力度过这场难关。为何连你母亲也不相信你父亲呢?” 赵嫣荷陷入沉思,片刻之后,带着哭腔说道:“我娘早与我家断了联系,哪怕修书与她,怕也是不会回复了。她对爹爹恨之入骨,再无回旋之地。” “本宫亦曾听闻,你母亲再嫁一事。不过,哪个母亲会不在意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许……你该多去尝试,试图挽回母亲的心。”赵婧姝柔声劝慰道。 赵嫣荷冷哼一声,嘲讽道:“皇后娘娘此时对嫔妾说这些话,又安的什么心?难不成还想拉拢嫔妾,一同扳倒荣妃?” 赵婧姝摇了摇头,说道:“事已至此,本宫绝不会再信任你。但是,本宫亦不忍心让你一直被蒙在鼓里,肆意辱没赵家的名声。” 说罢,赵婧姝又长叹了一口气,离开熙和轩。 赵嫣荷盯着赵婧姝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方才强忍的泪水,如同决堤一般,奔腾而出。 她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伤心欲绝,心中的执念渐渐化作了灰烬。 第147章 急于投诚 初冬的阳光,仿佛是锦上添花的装饰,一丁点儿温暖的滋味,叫人格外惦念春日的光景。 既然冬日来临,春天还会远吗? 沈潇湘在鬓间簪了一朵粉色小花,身着淡雅的衣裙,在昭华宫前求见德妃李萱菱。 “我家娘娘正在房中休憩,沈常在如有要事,可晚些再来。”一个宫人面色冰冷地说道。 “可是……”沈潇湘踌躇道,“德妃娘娘三番五次不愿见嫔妾,到底是嫔妾哪里做得不够好?” “沈常在多心了,确是德妃娘娘正在歇息。”昭华宫的宫人说道。 沈潇湘心中不甘,每次来昭华宫,宫人皆是同样的言辞,摆明让她吃闭门羹。然而,荣妃却暗示她常来昭华宫走动,到底是让她怎样? 沈潇湘对宫人淡淡一笑,从昭华宫门前离去,又绕道至昭华宫的偏门,昂头喊道:“德妃娘娘,嫔妾有事相求,娘娘到底要如何才能见嫔妾一面?” 喊了声,昭华宫内并无动静,沈潇湘感到泄气,正欲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偏门开启,秀竹探出脑袋,笑着说道:“沈常在,我家娘娘醒了,请你入昭华宫一叙。” 站在李萱菱的面前,沈潇湘没来由有些许紧张,她看着李萱菱一口一口品着冒热气的茶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沈常在,站着做甚,坐罢。”李萱菱和颜悦色地说道。 李萱菱未施粉黛的脸上稍显蜡黄,眼角的细纹又深了些,嘴唇干枯而无血色,眸中的神采却意气风发。 沈潇湘缓缓坐下,低着头,愈发自卑,她既无宠爱,亦无技艺傍身,空有一些小心思,又一戳即破。与气定神闲的李萱菱相比,她只是江河中的小鱼小虾,上不了台面。 “沈常在,说是有事来寻本宫,怎么见了本宫,又不开口呢?”李萱菱声音温柔,如春日的暖阳,让人感觉亲近。 “德妃娘娘,嫔妾愿意效忠娘娘,忠心不二。”沈潇湘一鼓作气开口道。 李萱菱的笑容格外灿烂,片刻之后,又敛起笑意,沉声道:“本宫听说了御花园之事,你愿意冒险维护本宫,勇气可嘉,本宫甚为欣慰。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沈潇湘急切追问。 “欲成为本宫的姐妹,并非沈常在想的那么简单。”李萱菱严肃道,“仅仅为本宫说上几句好话,就让本宫以为,你可以忠心耿耿,那么,本宫是否过于愚笨了些?” 沈潇湘低着头,嗫嚅道:“嫔妾知晓……成为娘娘的人,需得有投名状才是,可是……嫔妾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嫔妾当然明白,随便为娘娘说了几句好话,便企图得到娘娘的照拂,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但嫔妾真的……已经走投无路。” “既然如此,还来找本宫做甚?”李萱菱冷着脸说道,手中的热茶往桌面重重一掷,威严的气势令沈潇湘胆寒。 沈潇湘连忙起身,跪倒在李萱菱的脚边,连连磕头。 “德妃娘娘,嫔妾曾四方打探过,娘娘专门扶持了一些无法自保的妃嫔,成立姐妹会,为的正是让一众姐妹互帮互助,团结在一起。这样一来,姐妹会既不怕皇上的冷落,也不怕高位妃嫔的迫害。” 李萱菱静静地盯着沈潇湘,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沈潇湘顿了顿,接着说道:“德妃娘娘心善,必不会眼睁睁看着嫔妾香消玉减。嫔妾真心实意想加入姐妹会,并会劝服覃答应一同加入。” “沈常在,你要加入姐妹会,怕是不为得宠,也不为生存?”李萱菱又恢复先前的平易近人,柔声问道。 沈潇湘垂着头,心中仇恨翻涌。 “快起来,跪着只会伤了姐妹间的和气。”李萱菱说道,一旁的秀竹连忙上前,将沈潇湘搀扶起身。 “德妃娘娘,不瞒你说,嫔妾想加入姐妹会,确有私心。”沈潇湘开口道,“但是覃答应,在宫中无依无靠,万一嫔妾日后有个三长两短,姐妹会也可成为她的归宿。” “本宫对你二人的姐妹情深甚是感动。”李萱菱笑着道,“不过,你的私事,还得从长计议。本宫绝不允许,因为一个人,连累整个姐妹会。” “那是自然。”沈潇湘答道,诚恳地望向李萱菱,眼神中尽是掏心掏肺的虔诚。 “无论是你,亦或是覃答应,想加入姐妹会,就要拿出愿为姐妹赴汤蹈火的诚意和魄力。”李萱菱认真地说道,“你先帮我办成一件事,方能加入姐妹会,之后我自然会帮你除掉眼中钉、肉中刺。” “德妃娘娘请说。”沈潇湘应允。 李萱菱朝着沈潇湘招了招手,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 初冬的阳光洒落,在梓宸宫的后院圈出一片温暖的天地。容沐汐坐在石凳上,嗑着瓜子,翻看着话本。 裳熹在她身旁抱怨道:“娘娘,奴婢认为,这件事皇上虽然有错,但娘娘定然错得更多,合该娘娘去道歉才是。” 容沐汐抬起头,瞪了裳熹一眼,自从上次在熙和轩一别,尉迟安已半个月未踏足梓宸宫,原本繁华喧嚣的荣妃居所,突然变得萧条而寂寥。 容沐汐忆起半个月前,尉迟安在熙和轩门前等着她,待她与李萱菱一同出现,尉迟安快步拉起她的手,安慰道:“爱妃今日委屈了,竟被那几个刁奴泼了污水。” 李萱菱见状,知趣地笑笑,带着秀竹先退下,留二人单独说话。 “皇上现下才说臣妾委屈,当时她们血口喷人,只有臣妾一人在辩驳,也不见皇上为臣妾说上几句话。”容沐汐不悦道。 “朕作为君主,无凭无据,也不能偏帮,少了君主的威严。”尉迟安笑着解释,又好言哄道,“为了向爱妃赔罪,几匹才得的织金锦全都赐给爱妃,如何?如若不成,朕再赐一箱珠宝首饰。” “每次臣妾受了委屈,皇上便用这些玩意打发臣妾,可有真心护着臣妾?”容沐汐打掉尉迟安的手,气冲冲地离开。 回到梓宸宫之后,尉迟安并未追过来安慰,只是送来了几箱珍品。裳熹、裳寂看着宝箱中耀眼夺目的奇珍,忍不住赞叹,而容沐汐却是嗤之以鼻。 第148章 慈母断线 近身伺候赵嫣荷的丫鬟兰芳被乱棍打死,内务府又安排了一个丫鬟蕊言,送来熙和轩。 赵嫣荷曾被兰芳背刺,对内务府送来的宫婢全无好感,她冷冷打量着蕊言,没有一丝好脸色。 蕊言相貌平平,看上去憨厚老实,她低着头,不敢与赵嫣荷对视,许久不见赵嫣荷吩咐她做事,主动询问:“小主,奴婢见院中枯叶堆叠,这就去将院子打扫干净。” 蕊言风风火火地奔去了院子,赵嫣荷在她身后悄然观察。 赵嫣荷见她勤快地挥舞着扫帚,过了半个时辰,也不曾停歇,小院变得焕然一新,心中不由暗道:“哼,装作干活麻利来骗取我的信任,未免太小瞧我了。” 一个月过去,蕊言倒是从未出错,赵嫣荷对她却始终提心吊胆,生怕一不留心,被蕊言欺骗。 这日,天气晴好,蕊言欣喜地冲进了屋子,说道:“小主,有个好消息!” “进屋不知先敲门吗?如此不守规矩!”赵嫣荷不悦道。 蕊言红着脸,低头说道:“是,奴婢的错。奴婢见房门开着,便没规矩地闯了进来,还请小主责罚。” “自己掌嘴五下。”赵嫣荷懒得搭理蕊言,起身向床榻走去。她的身子还未恢复,每日需得喝药调理,又总是乏力疲劳,便经常躺在卧榻上,闭目养神。 “小主……”蕊言站在原地,依照赵嫣荷的吩咐,掌嘴五下,发出响亮的拍打声。 赵嫣荷躺在榻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床帏。这一个月的时间,她暗中打听,知晓母亲现下身在何处。 之后,她接连托人送了多封书信,一是想与母亲重修旧好,二是找母亲询问事实真相,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娘亲就算不愿原谅爹爹,为何不肯与我联系,我又有何错?”赵嫣荷伏在棉被上,低声啜泣。 蕊言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头,小声唤了句:“小主?” “谁让你进来的?”赵嫣荷扭过头,脸颊上仍挂着泪珠。 “奴婢……奴婢只是告诉小主一声,今日有人来宫中探望小主,皇后娘娘让小主早做准备。”蕊言怯怯说道。 “皇后娘娘?”赵嫣荷坐起身子,一脸愤恨地说道,“蕊言,你是皇后的人?” “不、不是的,奴婢是来服侍小主的,小主为何这样问?”蕊言一脸懵懂地答道。 “皇后娘娘让我做何准备,你又是如何得知?”赵嫣荷厉声问道。 蕊言一脸无辜地解释:“奴婢并不清楚,只是刚好在熙和轩门前遇到了万春宫的宫婢,让奴婢通传一声。” 赵嫣荷心中疑窦丛生,她盯着蕊言,不发一言,而蕊言更是怯懦,连连向后退去,避开赵嫣荷充满戾气的目光。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在门外喊道:“赵答应,皇上特许小主的母亲来宫中探望,还不来谢恩!” 赵嫣荷闻言,心下一动,像离弦的箭一般,奔了出去。 在她见到母亲的那一瞬,泪水夺眶而出,那是她魂牵梦萦的人,是她以为也许今生今世再无缘相见的人。 赵嫣荷与母亲隔了数十步,遥遥相望,心中的胆怯突生,令她迈不开双腿。而母亲则不发一言地望着她,面上静如止水。 “娘?”赵嫣荷试探地唤了一声,她的母亲稍显年迈,岁月在脸上刻下数十道痕迹,仿佛是一个饱经风霜的旅者。 这张脸与记忆中的母亲重合在一起,眉眼间的温情仍在。 母亲一步一步地朝赵嫣荷走来,缓缓伸出手,在她的脸上轻触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嫣荷,这些年,你可怪娘亲?”母亲开口,声音沙哑而沧桑。 “我……我怎会怨怪娘,只是许久未见,甚是想念。”赵嫣荷含泪说道。 蕊言将二人引入了房间,并为她们掩上了房门。许久未见的母女俩,在桌边抱头痛哭。 “娘,你是怎么入宫的?”赵嫣荷这才好奇问道,“女儿犯了错,降了位份,怎会有这般待遇?” “听领路的公公说,是皇后娘娘跪着求了皇上一夜,不顾辅国公的颜面,将赵家发生的事和盘托出,说你从小与母亲分离,只盼与母亲见上一面。” 母亲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曾经,娘也恨她,他们兄妹二人没少给二房使绊子,闹得赵家鸡犬不宁。后来,你爹的事情败露,我对赵家失望至极,不仅是怪你爹不争气,去花街柳巷寻欢作乐,也对赵家的勾心斗角感到疲惫。” “那……后来娘去了何处,又嫁与何人?”赵嫣荷心酸道。 “后来,娘嫁给一个丧妻的富商,叫张远,他对娘很是用心,之后也从未纳过妾室。与他有了一儿一女之后,娘过得十分自在,与从前胆战心惊的生活不同,相夫教子,闲适安逸。也是因为日子幸福,娘总想着与往日一刀两断,便也与你生分了。” 张夫人心怀愧疚地瞥了赵嫣荷一眼,又匆匆移开目光。 赵嫣荷点点头,母亲眸中的光华是为张家而明亮,那件事过后,母亲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只有她,困在赵家的院墙之中,徘徊不前。 “所以……当年那位烟花女子,果真是爹爹的相好?”赵嫣荷仍旧持有一丝怀疑。 张夫人点了点头,不愿回想过往。 “我与你爹本就无甚情意,他又何曾在意过我的感受?那个烟花女子,本想着借这件事,攀上赵家这根高枝,而我岂能容她?” “可是爹爹并非对娘不在意,娘离开赵家之后,爹爹就此沉沦,一事无成。”赵嫣荷为父亲辩驳道。 “哼!”张夫人讥讽道,“他哪里是为我神伤!你爹与烟花女子一事惹怒了辅国公,也怪那女子命苦,辅国公为了息事宁人,暗中逼死了她,令你爹伤心崩溃,才会有如今的局面。” 赵嫣荷颤抖着双手,为张夫人斟上一杯热茶。 张夫人接过热茶,顺势握住赵嫣荷的手,柔声说道:“嫣荷,世间哪有母亲不惦记自己的孩儿!母亲这次入宫,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你在宫中享福,母亲心中也舒坦了些。” 与张夫人聊了一会儿,除了听她说张家的琐碎之事,赵嫣荷亦不知从何开口。 与母亲分别之后,她静静地坐在窗边垂泪,这许是最后一次与母亲相见。 虽然未见母亲对她有多深的牵挂,倒也成全母亲解开心结,从此对她再无愧疚。 第149章 趁人之危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宋允莲踏出玉澜宫,去御花园晒太阳。初冬天气严寒,冷风四起,唯有阳光散落之时,才适合在御花园闲庭信步。 宋允莲近来风头正盛,尉迟安隔三岔五会去玉澜宫探望,并送上诸多滋补之品。 宋允莲的肚子逐渐显怀,她时常挺着肚子,在后宫到处闲逛,逢人便炫耀自己怀有龙裔一事,明里暗里讽刺那些保不住孩子的妃嫔,将她们当作笑话。 “就好比前几个月小产的田常在,若非她耍小聪明,故意瞒下有喜之事,又怎会丢了皇儿呢?靠着皇后娘娘这座大山,最能顺利诞下龙儿,她偏偏不珍惜,只能说愚蠢至极。” 宋允莲拉着刚好来御花园散心的李梅香,滔滔不绝。 李梅香面露窘色,担忧撞见被宋允莲诋毁的田昭昭,“田常在只是太在意腹中的孩儿,才会草木皆兵,原以为藏着掖着,就不会招致灾祸,谁知……” 李梅香说到这里,更加体会田昭昭失子的心痛,不由叹了口气。 “怎么?李答应竟会同情田常在,她是愚蠢,又福薄,才会保不住皇儿,不像我,被神灵眷顾,合该要步步飞升,得到皇上的青睐。” 宋允莲话音未落,却与田昭昭不期而遇。 田昭昭近来因失子而圣宠黯淡,骄傲的心性遭遇挫败,整个人失落又恍惚。 她将宋允莲冷嘲热讽的话听进了心里,恨意缠绵,本就嫉妒的心情逐渐变得狰狞。 “宋贵人,你在这里胡说什么?” 田昭昭脸上厚涂的胭脂,白胜冬雪,红比彩霞,却盖不住她眉间的惆怅与怨气。 “胡说?”宋允莲仗着圣宠不断,脾气跟着渐长,田昭昭一句话便将她激怒,“我怎么胡说了,你敢说当初没有故意隐瞒有喜之事?” “隐瞒有喜怎么了?”田昭昭想到失子一事,心痛难忍,“我只想保护腹中的孩儿,又有何错?” “且不说,你这是欺君之罪。想要保护腹中的孩儿,也得母亲有本事,你无权无势,只能跪求皇后娘娘的庇护,真是哪来的自信啊?”宋允莲讥笑道。 “那……那也与你无关!”田昭昭看着宋允莲得意洋洋的嘴脸,又瞥见她隆起的小腹,伤心欲绝。 “怎么与我无关?”宋允莲摸了摸发髻上插着的步摇,那是尉迟安近来新赠的宝贝,价值连城,不得宠的妃嫔甚至连见也见不着。 宋允莲接着说道:“瞧瞧你那平坦的肚子,再看看我的肚子,这里面很有可能是一位皇子。如今我备受宠爱,待诞下龙子,还不知皇上会如何疼爱呢! 这段时间一箱接一箱的珠宝送往玉澜宫,皇上只为讨我欢心,而那些好东西,田常在怕是从未见过呢!” 田昭昭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宋允莲又连连用孩子的事刺激她,田昭昭心中不忿,顿时失去理智,咆哮起来。 “宋贵人!当初若非你突然有喜,夺了我孩儿的命数,我怎会丢了孩子!你分明是抢了我的气运,我遭遇的悲惨,全都怪你!” 一旁左右为难的李梅香连忙挡在二人中间,劝慰道:“姐姐们别吵了,日子都是一步一步好起来的。宋贵人顺利诞下皇子,田常在亦会再育有龙儿,姐姐们皆是有福之人,总要好过妹妹我?” 宋允莲闻言,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李梅香,又快步上前,扬起手掌,给了田昭昭一个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御花园半空中回荡。 田昭昭气血上涌,忍着火辣辣的疼痛,正欲飞扑上前,掌掴宋贵人,伸在半空的手却被一把捉住。 田昭昭扭过头,看见不知何时冒出的沈潇湘,她用手去掰沈潇湘牢牢握紧的手指,不甘心道:“沈常在,你为何要拦住我?” 站在田昭昭对面的宋允莲笑得花枝乱颤,说道:“田常在,后宫最是讲究规矩,你是常在,而我是贵人,你冒犯我,侮辱我肚中的皇嗣,我教你学规矩,理所应当。” 田昭昭一使劲,从沈潇湘的手中挣脱,咬牙切齿地答道:“宋贵人,你就是公主府上的一个舞姬,出身低贱,就算眼下是贵人,又如何?不过是昙花一现,暂时的风光。” 宋允莲最恨别人提起她的过往,“公主府上的一个舞姬”,田昭昭这句话深深刺痛了宋允莲敏感的自卑心。 她目光一转,锋芒毕露地望向田昭昭,正欲抬腿向田昭昭身下踢去,身旁的丫鬟长乐倏尔惊呼道:“不好了,李答应落水了!” 沈潇湘一个箭步跃入水中,随即将扑腾不停的李梅香救上岸,她用力拍了拍李梅香的后背,令其将腹中水咳出。 “李答应,怎么如此不小心,竟然失足落水?” 李梅香泪眼朦胧地看着沈潇湘,心有余悸道:“沈常在,多亏有你,不然……嫔妾就成了冤死鬼,求告无门。方才,宋贵人使劲推了嫔妾一把,嫔妾摔倒在斜坡上,紧接着又滚入水中。” 说罢,李梅香呜呜哭了起来,声音凄凉。 宋允莲缓缓走至二人身旁,对李梅香很是不屑,“哟,我轻轻一推,你也能落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分明是嫉妒我今日的风光!” 李梅香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嫔妾知晓宋贵人并非有意,这件事便算了,怨不得旁人。” 就在这时,田昭昭目露凶光,趁着宋允莲与李梅香说话的工夫,向宋允莲步步靠近,突然,她伸手推了宋允莲一把! 宋允莲心下一慌,巨大的推力令她猝不及防,随即晃悠悠向后退了一步,差点摔了个趔趄。 宋允莲的宫婢长乐见状,侧过身子,灵活一闪,避开宋允莲的碰撞。 而沈潇湘却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即将扑倒在地的宋允莲,转头对田昭昭呵斥:“田常在,你是嫌命短,不想活了么?” 此时,长乐惊慌失措地上前,扶住惊魂甫定的宋允莲,大声嚷道:“田常在,你怎可故意推搡我家小主,她腹中怀有龙嗣,这可是谋害龙嗣的大罪!” 第150章 腹背受敌 站在湖边的几人,皆因田昭昭猝不及防的莽撞而惊惧不已,故意谋害皇嗣可是重罪,若是宋允莲向尉迟安告状,田昭昭定是性命不保。 李梅香怯怯地看向宋允莲,低声说道:“宋贵人,此事因嫔妾而起,若非嫔妾失足落水,田常在也不会乱了分寸,冲撞贵人,姐姐可否网开一面,原谅田常在?” 田昭昭丝毫没有悔改之心,反对李梅香怨怪起来,“李答应,你是什么身份,还想为我说情?宋贵人侮辱我在先,就算告去皇后娘娘那儿,也是我有理!” “田常在仍旧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吗?”李梅香瞥了田昭昭一眼,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田昭昭瞪着宋允莲,全然不当一回事,“宋贵人毫发未损,肚中的龙子也安然无恙,又能将我如何?” 说罢,田昭昭打算逃离这个是非之地,顺势白了沈潇湘一眼,怪她多管闲事。 “站住!”宋允莲的声音冷若冰霜,“田常在此举,差点酿成大祸,我定要皇上仔细评断!” “现下闹去承乾宫,不合适?”田昭昭这才开始慌了神,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再者说,宋贵人方才还将李答应推入水,皇上又怎能轻饶?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宋允莲冷哼一声,转身便朝承乾宫的方向走去,田昭昭束手无策,急忙伸手,紧拽宋允莲的手腕,令她不能前行。 “田常在这是做什么!”长乐尖着嗓子叫嚷道,“方才害我家主子不成,难道还要动手吗?” 宋允莲气急败坏地挣扎着,企图甩开田昭昭紧缠不放的手,“田常在,你给我放手,放开,放开!” 二人拉扯之中,宋允莲渐觉腹部隐隐作痛,恐慌地嚷道:“你们快让她松手啊!别伤了我肚中的皇儿!” 这时,沈潇湘冲了过来,扯开田昭昭使力的手,将其拉到身后,随后对宋允莲说道:“宋贵人,看在我救了你两次的份上,可否饶过田常在一次?” 宋允莲刚才惊慌焦虑中缓过神来,恨恨地剜了田昭昭一眼,又略显温和地看向沈潇湘,“饶过田常在,那我今日受的种种委屈,又该找谁偿还?” “宋贵人若是心中不痛快,我也可代田常在道歉,只求宋贵人高抬贵手。” 沈潇湘在宋允莲面前泰然自若地跪了下来,令旁观的李梅香震惊不已。 “沈常在,这又不关你的事……”李梅香企图上前将沈潇湘扶起,而沈潇湘却对她莞尔一笑,拒绝了她的好意。 田昭昭指着沈潇湘的鼻子骂道:“沈常在,别在这里装什么好人,当初你风光之时,不也常常仗势欺人,做些恬不知耻的坏事。现在失宠了,又假惺惺做给谁看?凭什么你要代我道歉,真是多管闲事!” 宋允莲见沈潇湘向她跪下道歉,先是一愣,随后见田昭昭不知好歹,又仰头大笑道:“沈常在,方才你救了我,我确实感激,不过,田常在却不领情呀!” 沈潇湘起身,向一旁的田昭昭使了个眼色,又将她拉至身后,随即再次向宋允莲求情道:“宋贵人,田常在也是因为失去了孩子,精神恍惚而口不择言。 作为母亲,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儿健康平安,念在田常在也曾为母亲,又曾为孩子肝肠寸断,宋贵人若能谅解,也算为腹中的孩儿积功德一件。” 听到沈潇湘的说辞,田昭昭突感心酸。她站在沈潇湘身后垂头感伤,不再冲撞言辞恳切的沈潇湘。 宋允莲犹豫了片刻,仍旧不愿轻易放过田昭昭。 从前,因尉迟安的忽视,宋允莲仿佛后宫的边缘人,备受欺凌。而田昭昭则是这些妃嫔中的一个,嚣张跋扈,对她颐指气使,甚至对她的身份轻视鄙夷。 “沈常在,虽然你说得有理,但我偏偏不愿原谅。田常在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不清楚?我这样做,也是为其他姐妹出一口恶气。” 沈潇湘早就猜到,宋允莲不是省油的灯,怎可轻易息事宁人。 她让到一旁,令田昭昭直面宋允莲,再煽风点火道:“既然宋贵人不肯原谅田常在,大可去向皇上拦着,这次,我绝不插手。” 随后,她看向田昭昭,又向她使了个眼色。 “别啊,宋常在,我是真的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 田昭昭还算聪慧,顿时领悟到沈潇湘的意图,她作势要拦下宋允莲,双手向宋允莲的肚子扑去。 “你要做甚!”宋允莲连忙护住腹部,惊叫连连,随即又扭头看向长乐,吩咐道,“蠢货,还不把这个疯子拉开!” 长乐撇撇嘴,假模假样地对田昭昭叫喊道:“田常在别过来,我家小主若是有半点损伤,你可就完了!” 宋允莲黑着脸,长乐躲在她身后,对着田昭昭叫嚷,却不愿挡在她身前,将她与田昭昭隔开。 而田昭昭刚好看透主仆二人的心思,故意在宋允莲面前晃了晃双手,既不上前,又不给宋允莲让出一条路,只是站在原地吓唬她。 “宋贵人,你瞧,方才我的提议,也是为了你好。”沈潇湘适时提醒道。 “你们……你们沆瀣一气!”宋允莲气得咬牙切齿,“你们再有能耐,总不能一直跟我在御花园耗下去,只要让我见着皇上,我必然会告你们一状。” “宋贵人怀有龙子,连皇上都会对你格外宠爱。只不过,宋贵人无凭无据,仅靠你与长乐的说辞,怕是不能将田常在怎么样。”沈潇湘镇定说道。 “无凭无据?这些事,李答应皆看在眼里。”宋允莲看向李梅香,等着她开口相助。 李梅香避开宋允莲急切的目光,向沈潇湘求助。 沈潇湘轻笑几声,说道:“李答应可是被宋贵人推入了水中,这件事,我与田常在都瞧得仔细。为李答应打抱不平,田常在过于激动,亦无可厚非。” 李梅香绞着手中潮湿的方帕,连连点头。 宋允莲一时语塞,只能恶狠狠地瞪着田昭昭,气得满面通红。 沈潇湘轻轻踱步至宋允莲身前,轻声说道:“宋贵人,大着肚子,可不要轻易得罪旁人,不然,白日里担惊受怕,夜晚又失眠难熬,这该如何是好?” 第151章 推波助澜 望着宋允莲心有不甘却黯然离去的背影,田昭昭松了一口气。 李梅香走至沈潇湘身前,用力握住沈潇湘的手,感谢道:“沈常在当真有勇有谋,梅香很是佩服,再加上沈常在于我有恩,日后有用得上的地方,我一定鞍前马后。” “说这些话,未免伤了姐妹的情意。李答应心善,日后相互扶持,也算为往后的生活多一份筹谋。”沈潇湘笑着说道。 李梅香笑着点头,她身旁的丫鬟催促道:“小主衣裳尽湿,快回去换下罢。” 初冬的风严寒刺骨,轻轻一吹,李梅香不禁打了个喷嚏,她对沈潇湘挥了挥手,又意味不明地瞥了田昭昭一眼,带着丫鬟离去。 李梅香走后,田昭昭快步走了过来,怨怪道:“沈常在真是喜欢多管闲事,不仅管李答应的闲事,还管到我头上了!” 沈潇湘闻言,黑着脸说道:“你犯了这么大的祸事,我若不出手,你怕是活不过今夜。” “哼!别把自己想得多伟大,就算没有你,皇后娘娘自会保我。”田昭昭嘴硬道。 “皇后娘娘?”沈潇湘讥笑道,“田常在别忘了,皇后娘娘尚在禁足,管不了后宫这许多事。” 田昭昭白了沈潇湘一眼,二人沉默了片刻,沈潇湘心平气和地说道:“田常在,我也不想多管闲事,况且你我二人并无交情。” “那你又为何要帮我?”田昭昭不解。 “不过是……不想看着一同入宫的人作茧自缚,自寻死路。”沈潇湘瞪了田昭昭一眼,答道。 田昭昭心虚地低下头,咬着嘴唇,小声嘀咕了一句,“多谢。” 沈潇湘顿了顿,接着说道:“当初我圣眷正浓之时,你也曾登门拜访,还为我带了礼物。其实,我一直记在心里。” “不过是礼节罢了。”田昭昭面露窘色,“你还真当一回事吗?” 沈潇湘摇了摇头,说道:“不管你是否诚心,这份恩情我暂且记上。” 田昭昭神色缓和下来,目光中流露出愧意,她眼眶泛红,贝齿紧咬下唇道:“沈常在,该我说一句道歉,关于今日之事,也关于……昔日之错。” 沈潇湘颇感意外,盯着田昭昭,目不转睛。 “我也不是一个无理取闹之人。”田昭昭低声说道,“但,小产之后,我实在见不得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过得如此风光,心中煎熬。” 沈潇湘顺着她的话安慰道:“嫉妒一个处处比不上自己的人,实属人之常情。” 田昭昭皱着眉,看向沈潇湘的眸中燃起了怒意,她扭过头,仿佛宋允莲正在眼前,目露凶光道:“呸!我会嫉妒那样一个女子?真是可笑!她,宋允莲,不过是公主府的歌舞伎,连大家闺秀都算不上。” 沈潇湘摇摇头,懒得听她像个怨妇一般,喋喋不休,转身正要离开,又被田昭昭呵斥住。 “沈常在,你别走,我还没说完!” “田常在,今日我帮了你一回,该说的也已说了,田常在还有何事放不开?” 田昭昭上前拉住沈潇湘的手,声音哽咽,“不瞒你说,我对宋贵人确实嫉妒,嫉妒得发狂!宋贵人出身低微,却有着姣好的容颜,又被皇上捧在手心,这般宠爱,我却是从未遇过。” “各人有各自的福气,俗话说有得必有失,宋贵人能有今日的风光,定然曾失去过。”沈潇湘似乎话中有话。 而田昭昭却未听进心里,接着道:“我原以为,这辈子只能与皇上若即若离,于是紧紧抓住稀薄的恩宠,从今往后仰仗皇后娘娘的权势。谁知,上天突然赐了我一个皇儿……” 沈潇湘盯着田昭昭,并未从中打断。 “这个皇儿是我所有的希望。若能顺利诞下皇子,我就可母凭子贵,连皇后娘娘都要看我三分薄面。然而,即将到手的荣华富贵灰飞烟灭,沈常在,你懂那种从心口剜走一团肉的感觉吗?”田昭昭颤声道。 沈潇湘低下头,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你当然不明白!你自小顺风顺水,父母恩爱,父亲从未纳妾,家中只有你一颗掌上明珠,万千宠爱于一身,你又怎会明白!我腹中的孩儿没了,从此无人对我嘘寒问暖,连皇上也甚少来玉澜宫探望!”田昭昭嘶吼道。 沈潇湘的双眉拧成了一团,神情凝重地说道:“田常在,你想报复宋贵人吗?” “你说什么?”田昭昭以为沈潇湘代她道歉,为她说和,只是想平息二人之间的矛盾。 “田常在,你不觉得奇怪吗?这边你刚小产,那边太医就诊断出宋贵人有喜,原本属于你的气运,已经悄悄被夺走了!”沈潇湘附在田昭昭的耳边,轻声说道。 “沈常在,你也这样认为?”田昭昭紧紧抓住沈潇湘的手臂,紧张地说道。 “宋贵人夺走你肚中的福气,一并抢走了属于你的龙子。”沈潇湘继续轻声道,“所以,她才能顺风顺水,风光无限。” “对!就是她这个贱人,夺了我的气运,抢了我的皇子!”田昭昭附和道,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田常在,趁着眼下她还未诞下龙子,你还有机会!”沈潇湘撺掇道。 “什么机会?”田昭昭不明所以地望向沈潇湘,将她当成了救命稻草。 “当然是把宋贵人的福气,转为你的福气呀!”沈潇湘笑道。 “怎么转?”田昭昭瞪大了双眼,“你的意思是……让我害了她腹中的孩儿?那怎么行,这可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我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田常在,这个福气本就是你的,你不过是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何错之有?你想呀,福气回到你的身上,日后盛宠在身,岂不是轻而易举?” 田昭昭的眸中流露出渴望的情绪,又忧心忡忡,“我该如何做呢?我只怕事情败露,不能善终……” “放心,我已经想到了主意。”沈潇湘低声道,“只要田常在保证,以后事事听我安排,宋贵人的福气不日之后就是你的了!” 田昭昭郑重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第152章 良禽择木 自从赵婧姝被禁足,尉迟安同时取消每日的请安礼,原本热闹的万春宫如冬日般冷清。 冬日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凛冽的寒意,一阵风吹过,寒气贴着肌肤游走,随着呼吸蔓延,锥心刺骨。 后宫中的妃嫔恨不得在温暖的被窝里多睡片刻,而宋允莲却早早出了玉澜宫,带着长乐前往万春宫。 “小主,如今取消了请安礼,又为何去万春宫?”长乐抱怨道,冷风吹得她直哆嗦。 “皇上虽将皇后娘娘禁足,却允许旁人探望,皇上心中惦记娘娘,担忧她孤单。”宋允莲心不在焉地说道。 “皇上惦念皇后娘娘,与小主又有何干系呢!”长乐喃喃自语。 宋允莲停下脚步,不悦地瞪了长乐一眼,接着说道:“你以为我当真相信,皇上的恩宠会长盛不衰?我怕的是,一旦诞下公主,又会回到昔日的惨淡日子。” 长乐闻言,心中慌乱,那种苦日子,她也不想再来一遍。 “小主还是早做打算为好!”长乐连连点头。 “前段日子,我忤逆德妃的话被容妃听见,她定将那些话添油加醋说与德妃听,姐妹会早已容不下我。”宋允莲忧心忡忡地说道,“事到如今,我只能另寻庇护。” “可是……皇后娘娘自身难保,还能顾得上小主吗?” 长乐担忧地望向眼前的万春宫,一些藤蔓顺着宫墙攀爬至墙外,枯叶落了一地,却无人清扫。 宋允莲走到万春宫门口,被一个太监拦下。 那太监年纪稍长,面色惨白,宋允莲只瞧了一眼,便觉得胸口烦闷,甚是可怖。 “公公,我是玉澜宫的宋贵人,特意来万春宫探望皇后娘娘,还请公公通传一声。” 太监盯着宋允莲,上下打量一番,随即转身,进了万春宫。 “这公公是哑巴吗?一句话也不说。”长乐喃喃道。 宋允莲瞪了长乐一眼,作势要揪她的耳朵,长乐连忙一边摆手,一边后退。 “奴婢不敢再多嘴了。” 二人在冷风中等了近半个时辰,太监才慢吞吞从万春宫里走出,对着宋允莲挥了挥手。 “公公这是何意?”长乐贴着宋允莲,小声问道。 宋允莲并未理会长乐的问题,而是向老太监笑着点头,带着长乐入了万春宫。 赵婧姝坐在正殿中央,怀中抱着一个汤婆子,慵懒地抬眼,看向宋允莲,“宋贵人,来本宫的万春宫有何贵干?” 宋允莲连忙行礼,随后将一盒点心奉上,“皇后娘娘,这是嫔妾亲手做的点心,希望娘娘莫要嫌弃。” “哦?”赵婧姝动了动手指,身旁的宫婢将点心取了过来,拿给她过目。 赵婧姝朝盒内仅瞧了一眼,又动动手指,那宫婢随即将点心盒置于一旁的案几上,不再理会。 “赐座。”赵婧姝淡淡开口,另一个宫婢为宋允莲挪来一张椅子。 宋允莲坐在冰冷的椅子上,只觉殿内阴气缭绕,令她忍不住一阵颤栗。 她一手摩挲着手臂,另一只手护住肚子,生怕冻着腹中的龙子。 赵婧姝静静观察着宋允莲的举动,冷声道:“一个无人问津的宫殿,自是冷清些。本宫被陛下禁足,平日里趋炎附势的人,早早便转头去往梓宸宫,宋贵人为何却来万春宫?” “皇后娘娘再怎么样,也是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平日娘娘风光之时,嫔妾只能在远处仰慕,如今娘娘的万春宫不再热闹,倒是成全了嫔妾,可与娘娘亲近。”宋允莲暗自得意,不由坐直了身子。 赵婧姝嘴角微动,又说道:“宋贵人之前一直与德妃交好。不过做了一次点心,说上几句好话,当真以为本宫会信任你的忠心?” “皇后娘娘,嫔妾与德妃表面交好,实则离心离德。”宋允莲连忙解释道,“前段时日,嫔妾不过抱怨德妃几句,便被容妃威胁,要对嫔妾腹中的皇儿下手。皇后娘娘要为嫔妾做主呀!” 赵婧姝的目光落在宋允莲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她突然换了一副笑脸,说道:“本宫乃后宫之主,后宫所有的皇儿都是本宫的孩子,本宫必然不会让那些恶人得逞。” 宋允莲见赵婧姝待自己不薄,便日日来万春宫探望,时不时带上一些亲手做的点心。 这日,宋允莲笑容灿烂,与赵婧姝闲聊片刻后,拿着一堆补品从万春宫走出,却刚好与容沐汐打了个照面。 “哟,宋贵人这是来探望皇后娘娘吗?”容沐汐看向不远处的万春宫,随后目光转回,在宋允莲身上打量。 宋允莲惧怕容沐汐,见到她的一瞬,不由自主地慌乱。她动了动嘴角,想笑却笑不出,只能僵在原地。 容沐汐冷哼一声,说话夹枪带棒,“宋贵人可是忘了,前段时日,谁意图陷害你,谁又把你从泥泞中拉出。刚利用完德妃娘娘,就想过河拆桥,这般背信弃义,恐怕是皇后娘娘,也不敢轻信于你。” 宋允莲不悦,反驳道:“嫔妾没必要始终与姐妹会绑定在一起?难道嫔妾无权选择与谁结交吗?” “宋贵人,选择与谁结交当然是由你来定,只不过,拿人好处,总得有所回报?” “容妃娘娘,嫔妾绝不会主动伤害从前的姐妹。” 宋允莲下定决心说道,“从前,嫔妾过于卑微,无法接触皇后娘娘,才会依附于姐妹会。如今,嫔妾只想依靠皇上与皇后娘娘,稳定过日子,不再想与姐妹会有任何瓜葛。” “皇后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容沐汐瞪着宋允莲,逼问道,“我们姐妹会又何曾亏待于你?” “皇后娘娘……”宋允莲下意识摸了摸腹部,说道,“嫔妾肚中的皇儿还需皇后娘娘的照拂。姐妹会又怎样,能保嫔妾一辈子荣华富贵吗?那种寒酸的日子,嫔妾再也不想体会。” “你知道,叛徒会是什么下场?”容沐汐虽然面露微笑,眸中却露出狠戾之色。 宋允莲叹了一口气,说道:“嫔妾在姐妹会多年,也只遇到过这一次的机会。若非嫔妾有喜,还不知何时才能出头!容妃娘娘,这些话说来没有意义,嫔妾只盼安稳诞下皇子,别无所求。” 容沐汐望着宋允莲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消失无影。 第153章 同舟共济 覃芷怡推开窗,满目尽是枯槁的树木,光秃秃的树干向四处延展。一个熟悉的身影立于枝杈之后,对覃芷怡莞尔一笑。 “潇湘!”覃芷怡雀跃地奔了出去,拉住沈潇湘的手臂拼命摇晃。 “你呀!还像个孩童似的。”沈潇湘宠溺地说道。 “潇湘今日怎地特意来品芳斋了?”覃芷怡将沈潇湘拉入房中,又关紧门窗,递给沈潇湘一个暖手的炉子。 “还不是来看你吗?”沈潇湘笑着道,“不过,今日我要带你去昭华宫,见德妃娘娘。” “见德妃娘娘?”覃芷怡好奇道,“为何要去见德妃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别问了,去了昭华宫,你自会知晓。”沈潇湘将暖手炉搁置一旁,领着覃芷怡向昭华宫走去。 一路上,沈潇湘与覃芷怡说了近来发生的事,提到田昭昭差点将宋允莲推倒,覃芷怡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跟在覃芷怡身后的毓梓却尤为不解,“当真是沈常在救了落水的李答应?” 沈潇湘看向毓梓,对她的怀疑有些不悦,覃芷怡连忙捏住毓梓的手腕,说道:“沈常在还能说假话不成?” “沈常在莫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毓梓吞吞吐吐,看了覃芷怡一眼。 “只不过什么?”沈潇湘停下脚步,覃芷怡眼神示意毓梓,让她别再藏着掖着。 “奴婢入宫多时,印象中,李答应并非不会水。”毓梓小心翼翼地说道。 沈潇湘更加好奇,追问道:“此话何意?李答应若是会水,又怎会跌落水中而大声呼救?” 毓梓回忆了片刻,说道:“奴婢刚入宫时,笨手笨脚,总是被主子责罚。有一次,奴婢得罪了淑妃娘娘宫里的婵娟姑姑,被同行的几个公公扔入湖中。 奴婢不会水,以为要横死在湖中,却没曾想,被当时的李答应救了上来。奴婢对李答应感恩戴德,李答应却说,无妨,她自幼会水,救奴婢不过是顺手之事,不用如此感谢。” “毓梓,会不会是……你记错了?”沈潇湘将信将疑。 “李答应于奴婢有恩,奴婢怎会不记得呢?”毓梓皱着眉说道。 覃芷怡也帮毓梓说话:“是啊,潇湘,毓梓绝不会记错此等大事。兴许,李答应说谎了。” “她为何要假装不会水?”沈潇湘沉思片刻,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也许,并非是宋允莲推她入水。 当时,宋允莲只是推搡了一下,众人关注的焦点皆在宋允莲身上,无人在意她的去向。李梅香趁机跳入水中,假装被宋允莲推下湖中。 “原来,她也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栽赃宋贵人……”沈潇湘喃喃自语,覃芷怡歪着头,问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没什么。”沈潇湘笑着打起哈哈,“也许是我一厢情愿,李答应还未来得及游上岸,便被我拉了上来。” 来到昭华宫,李萱菱早已候在殿内,特意为沈潇湘二人准备了茶点。 一口热茶下肚,沈潇湘感到由内而外的暖和,心情畅快许多。 “德妃娘娘,昭华宫的茶水乃是极品,以后嫔妾可要多来品尝几次,娘娘不会拒绝?” “当然不会。”李萱菱微微笑着,保持着端庄大气的姿态。 覃芷怡怯怯地看了李萱菱一眼,又默默地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甘甜的滋味流入心田,伴着一股暖流,让她周身放松。 沈潇湘拉起覃芷怡的手,将她带到李萱菱的身前,推介道:“德妃娘娘,这是嫔妾在宫中最好的姐妹,覃芷怡。嫔妾若有幸加入姐妹会,还恳请娘娘照拂覃答应,让她一并入会。” “姐妹会?”覃芷怡扭头看向沈潇湘,一头雾水。 “想来,沈常在还未来得及与覃答应细说。”李萱菱缓缓开口,“本宫在后宫深耕多年,建立了姐妹会,旨在令志同道合的姐妹同聚一方,共同筹谋,相互照应,在这后宫生存下去。 独来独往,又无恩宠的妃嫔,在这后宫,可谓是如履薄冰。不仅受皇后一派的打压,其他妃嫔、内务府的奴才等等,各方势力更是层出不穷,受尽欺凌。” 覃芷怡低着头,暗自思索,若非沈潇湘相伴,她便是李萱菱口中备受欺凌的无宠妃嫔。而眼下沈潇湘亦落难,倘若没有庇护之所,还不知二人能走到何时。 “加入姐妹会,有何好处?”覃芷怡问道。 “姐妹会的一众妃嫔,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皇上赏赐的资源,会向贫乏的姐妹倾斜,比如说,冬日炭火稀缺,荣妃会拿出部分,救济被克扣份例的姐妹。 本宫与荣妃亦会竭尽全力,帮助无宠、失宠的姐妹得宠、复宠。有了姐妹会的相助,在宫中行走,更是比往日轻松自在得多。” 覃芷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姐妹会这么好,入会定是需要门槛,不知德妃娘娘有何要求?” “本宫并无多少要求,一是要忠心耿耿,绝不背叛姐妹会,做出有损于姐妹会之事;二是要有能力,对姐妹会有贡献,本宫可不养游手好闲之人。”李萱菱说道。 “有能力……”覃芷怡喃喃自语,“若是嫔妾有能力,也不至于见不到皇上,至今无宠。” 李萱菱笑着说:“你二人尚在考察期,待事情有所进展,本宫自会通知你们。” 沈潇湘拉着垂头丧气的覃芷怡走出昭华宫,兴奋地说道:“芷怡,若是能加入姐妹会,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覃芷怡抿着嘴唇,心情低落,她淡淡瞥了沈潇湘一眼,低声说道:“潇湘,你有能力,这点我很清楚。但是我……怕是会被姐妹会婉拒。” “芷怡,放心,德妃娘娘绝不会将你拒之于门外。”沈潇湘胸有成竹地说道。 “为何?”覃芷怡仍旧放心不下,“若是荣妃从中作梗呢?” “哎呀,姐妹会可是一个神秘组织,神龙见首不见尾,怎能轻易告知旁人。既然让你知晓,定不会将你拒之门外,你就放心!”沈潇湘拍拍覃芷怡的肩头,目光直视,前头一片明亮。 第154章 化敌为友 冬日的阳光再明媚,落在身上也只有淡淡的暖意。 覃芷怡寻了个借口,与沈潇湘分开,又支走毓梓,独自一人,在后宫闲逛。 她唉声叹气道:“我不过一个废人,哪有什么能力可言,凭自己的本事压根见不着皇上,更别说为姐妹会出谋划策。 让我入会,简直是浪费,潇湘倘若能成为中流砥柱,总能对我照拂一二,我又何必强求。” 覃芷怡蹲在干枯的草地上,对着一片落叶自言自语。 即便说出心里话,她也压制不住内心的焦虑,恍恍惚惚竟走到了浣衣局附近。 此时,天空飘起细雨,落在覃芷怡的脸颊上,生出刺骨的寒意。幸好毓梓提了一嘴,覃芷怡临出门时捎上了雨伞,不然今日又要衣衫尽湿。 覃芷怡举着油纸伞,本想绕着浣衣局转一圈,便回品芳斋歇息。抬眼却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跪在雨中,瑟瑟发抖。 “禄祥?”覃芷怡心中生疑,快步向那个身影走去。 “果真是你啊,禄祥公公。”覃芷怡走近人前,手中的油纸伞不自觉为他遮挡。 禄祥闻言,怯怯地看向覃芷怡,目光中暗含戒备,“覃小主怎么来了?” 覃芷怡的目光移至禄祥的脖颈,几条鲜红的血印,约莫是刚受过皮肉之苦,现下在雨中罚跪,甚是可怜。 “禄祥公公不用猜忌,我仅是路过,并无其他意图。”覃芷怡淡淡说道,心中对禄祥的芥蒂仍旧存在,只是淡却不少。 禄祥低下头,嘴角扯开苦涩的笑意,他的面颊深陷,显然多日未能饱腹。 一股自卑之情油然而生,禄祥的眉头拧成一团。他突然一把拍开覃芷怡的伞把,嘶吼道:“覃小主莫要再理会奴才,反正奴才不是什么善茬,又做过对不起小主之事。” 覃芷怡被禄祥猝不及防的拍打所惊,手一松,将油纸伞丢入了雨中。她连忙追伞而去,把雨伞捡拾回来后,转身怒视禄祥。 “禄祥公公,做人可不能如此不知好歹!” 禄祥嘴唇微动,眼眶泛红,吸了吸鼻子之后,细声细气地说道:“覃小主,让奴才自生自灭,或许是最好的结果,这样也让小主心里好受些,不是吗?” 覃芷怡感到了侮辱,难道自己好心为禄祥撑伞,竟只是为了看他笑话? 她将手中的油纸伞重重摔在禄祥的面前,没好气地说道:“禄祥公公,我也并非好心肠,见到谁落难都想扶一把。方才为公公撑伞,纯粹是报恩,至少在我淋雨之时,公公亦曾伸手递过伞。” 覃芷怡的话消失在滴滴答答的雨中,而禄祥始终盯着眼前摔断的伞骨,沉默不语。 “禄祥公公既然这么看不上我的帮助,我又何妨在此死皮赖脸,非要与公公交朋友?上次的点心,公公怕是也瞧不上?” 覃芷怡心中酸楚,转身欲离去,这时,禄祥才缓缓抬起头,出声道:“慢着,奴才有话要说。” 雨滴渐渐变大,落在地上,绽开朵朵水花,覃芷怡抹去脸上的雨水,顿了顿,还是回到了禄祥面前。 “禄祥公公,还有何话要说?”覃芷怡冷脸询问。 禄祥语气平静地说道:“覃小主于奴才有恩,为了报答小主,奴才愿为小主做一件事,也算清偿先前酿下的罪过。” 覃芷怡闻言,好奇道:“禄祥公公如今身陷浣衣局,如何帮我?” 禄祥冷笑一声,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阴森,“怎么,覃小主可是瞧不起奴才?” 覃芷怡摇了摇头,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嫌弃二字又该如何说出口? “覃小主的处境,奴才清楚。奴才会帮小主见皇上一面,至于见过皇上之后,小主能否得宠,还得看小主自己的造化。”禄祥眯着双眼,笑道。 “你说什么?”覃芷怡不可置信道,“你能帮我见到皇上!” “此事之后,你我两不相欠,再不来往,如何?”禄祥昂着头,看向覃芷怡,双眼神采涌动。 覃芷怡默默将油纸伞从地上拾起,又遮在禄祥的头上,为他挡去淅淅沥沥的雨滴。 “禄祥公公打算如何帮我?”覃芷怡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禄祥胸有成竹,“覃小主不必忧心。反正,小主此时一无所有,也不怕再失去什么,不是吗?” “我……”覃芷怡犹豫片刻,决心放手一搏,“公公说得有理。那么,我该怎么做?” “奴才自有主张,小主只需听从安排即可。” 禄祥不肯再透露一句,覃芷怡只能静静陪在他身旁,为他撑着雨伞,等待雨停。 品芳斋的夜,宁静又冷清,高玟从承乾宫回来,身着一袭轻薄的衣裳,冻得瑟瑟发抖。 “阿玟,你回来了!”覃芷怡刚好坐在院中赏月沉思,见到高玟,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高玟白了覃芷怡一眼,冷嘲热讽道:“你与那沈潇湘沆瀣一气,暗中不知又在打什么肮脏的主意。不过,我劝你省省,你二人皆无宠,又如何在这后宫兴风作浪。” “阿玟,我是过惯平常日子的人,兴风作浪的事,对我而言,太冒险了。”覃芷怡耐心解释道。 “哼!”高玟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你就是口上一套,背后一套。” 绫香从房中走出,神情恍惚,一时之间竟未察觉高玟的存在。 “绫香,冻死我了,快给我一个汤婆子!”高玟扬声道。 “小主回来了!”听见高玟的声音,绫香方才绽开笑颜,连忙回房为高玟取了一件外衣。 “伺候皇上,真是一件劳心劳力之事。”高玟故意瞥了覃芷怡一眼,大声说道。 “是啊,明知天寒地冻,还要穿得如此单薄。”覃芷怡打趣道,“也不知,高答应到底是去承乾宫吹笛子,还是……” “够了!”高玟气急,声音沙哑,“是,我天生命贱,企图用这种方式吸引皇上,谁知皇上只是听曲,对我毫无兴趣!甚至,不愿留我在承乾宫共进晚膳!听到这些,你心中痛快了?” 高玟说完这些,怒气冲冲地走进了屋子,重重关上房门。 覃芷怡委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155章 幽香兰花 天边泛着淡淡橘红,窗外的寒意更甚。承乾宫的金丝炭无声地燃烧着,殿内温暖如春,一抹龙涎香在上空回荡,香气四溢。 尉迟安刚用完晚膳,本想翻阅奏折,却对殿内熟悉的香气感到腻烦。 “盛长福,这殿内的熏香也该换换了,成日都是一样的味道,乏味。”尉迟安不悦地说道。 盛长福连忙躬身请罪,“皇上昨日还说这香气好闻……不,是奴才的错,没有参悟皇上的意思,奴才愚笨。” “朕觉着,殿内似乎过于暖和了些。”尉迟安又抱怨道。 盛长福点了点头,转身吩咐另一个小太监道:“怎么一点眼力见也没有,皇上热了,还不去将火炭减少!” 小太监低着头,向烧着金丝炭的铜炉快步走去,尉迟安却对盛长福招了招手,“走,陪朕去御花园散散心。” 盛长福为尉迟安戴上披风,跟在尉迟安身后,前往御花园。 天色变得昏暗,橘红色的晚霞早已消失,被深蓝色的夜幕取代。御花园萧索寒凉,尉迟安一眼望尽残枝落叶,幽幽叹了口气。 “皇上可是心中不畅快?”盛长福满脸堆笑,“这段时日,皇上未曾踏足梓宸宫,却总是送去各式各样的珍宝。荣妃娘娘想必早已知错,盼着皇上驾临梓宸宫呢!” 尉迟安犹疑了片刻,朝梓宸宫的方向走去。 “嗯,两个多月过去,她该消气了……” 正在这时,前方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盛长福赶紧挡在尉迟安身前,嚷嚷道:“皇、皇上,是不是有刺客?” 尉迟安的目光亦被黑影吸引,他推开战战兢兢的盛长福,向前走了几步,说道:“不像是刺客。你追上去瞧瞧,到底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盛长福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紧追几步,却见黑影调转方向,朝另一边快步跑去。 盛长福气喘吁吁,又要接着追,耳边忽地响起尉迟安的呵斥声:“站住!” 黑影渐渐缓下脚步,从夜幕中探出身子,看清眼前人是尉迟安,连忙跪倒在地,“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尉迟安向那人走近了几步,看他的打扮,不过是一个略显瘦弱的小太监,脸上稚气未消,看见皇上,面露惧色。 “大胆奴才,竟敢在御花园里鬼鬼祟祟!”盛长福斥责道,“且不说你在做什么,这般莽撞,惊扰陛下,就是重罪!” 小太监惊恐万状,连连磕头求饶,“奴才惊扰皇上,罪该万死!求公公念在奴才刚进宫,不懂规矩,饶奴才一命!” “罢了。夜色昏暗,偶有看不清的时候,倒也正常。”尉迟安对小太监行色匆匆的原因颇为好奇,“不过,你为何如此?” 小太监低着头,不敢与尉迟安对视,怯懦地说道:“奴才……忙中偷闲,趁着偷懒的功夫,去闲逸阁闻兰花的幽香。” “大胆奴才,不止惊扰圣上,还想偷懒、浑水摸鱼?”盛长福的责骂再次响起。 尉迟安挥了挥手,令盛长福暂且噤声,他皱着双眉,询问道:“闲逸阁的兰花……你到底是何人?” 小太监听着尉迟安的语气愈发严肃,战战兢兢,带着哭腔解释道:“回禀皇上,奴才叫禄祥,在浣衣局做活,只是这宫里最低等的太监。” 尉迟安略加思索,转而向盛长福问道:“闲逸阁是何地,朕为何从未听说过?” 盛长福将尉迟安拉至一旁,避开惊魂甫定的禄祥,低声答道:“回皇上,闲逸阁是宫中一个极为偏僻的角落。 先帝在时,曾有一位小皇子去到闲逸阁玩耍,当时他未带下人,独自一人攀爬假山,兴许是失足坠落,死在了闲逸阁的水池里。 自此之后,宫中人忌讳此地,再无人踏足闲逸阁,甚至连扫洒的宫人也忘记了这个地方。总而言之,闲逸阁并非福地。” 尉迟安点了点头,继续询问:“既然闲逸阁人迹罕至,为何会种有兰花?” “可能是……先帝的某位妃嫔种下,后来无人打理,却也照常开花?”盛长福面露难色,“奴才实在不知。” 尉迟安又回到禄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禄祥,问道:“禄祥,闲逸阁鲜少有人知晓,为何此间会种有兰花?” “啊……奴才不知。”禄祥惊慌失措道,“近来奴才无意间经过闲逸阁,闻到兰花的香气,才惊觉宫中竟有这样一个地方。” 盛长福也走了过来,冷哼一声道:“偷懒的狗奴才,寻一个无人问津的偏僻之地,才能避开耳目,长长久久地消极怠工。” “奴才知错。”禄祥紧张得哆嗦,鬓间渗出了汗滴,“常年在浣衣局劳作,成日对着洗不完的衣裳,偶尔觉得烦闷。去了闲逸阁,闻到兰花的幽香,心情舒畅许多,再回浣衣局,干活都有劲了。” 盛长福听不得禄祥的解释,更加厌烦,对着禄祥狠踹了一脚,“偷懒就是偷懒,哪有这么多废话!” 随后盛长福看向尉迟安,询问道:“皇上,今晚抓住了一个只会偷懒的狗奴才,该如何处置?” 禄祥见盛长福要发落自己,连忙跪着前行,向尉迟安靠近了两步,坦白道:“皇上,是奴才不守宫中的规矩,但请念在闲逸阁确实吸引人的份上,轻饶奴才!” 尉迟安正处百无聊赖之时,突然从禄祥口中得知这样一个地方,不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浣衣局的活计确实又苦又累,偶有闲暇,算不得大错。”尉迟安说道,“这次,处罚就免了,日后不可再犯。” 禄祥咧着嘴,笑了起来,对着尉迟安不停磕头,感激这份恩情。 “起来罢!”尉迟安见禄祥欣喜若狂的神色,也跟着嘴角上扬,“你说闲逸阁引人入胜,朕却是不信。” “皇上,奴才说的都是真话!”禄祥信誓旦旦地说道,“那满院的兰花盛放,微风一吹,香气扑鼻,让奴才顿时忘了辛苦的滋味。” 说到这里,禄祥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满院的兰花近在眼前。 他陶醉地眉眼含笑,天上的星子落入他的眼内,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尉迟安心中泛起涟漪,对着禄祥一声令下,“前头带路,若真如你所说,朕重重有赏!” 第156章 貌若幽兰 禄祥在前面带路,尉迟安与盛长福跟在其后,走了许久,还未到达闲逸阁,却听见阵阵琴音。 琴声幽幽,并非寻常的曲调,尉迟安心中疑惑,对这陌生的旋律起了兴致。 琴音空灵,在半空回荡,如泣如诉,哀怨非常,勾着尉迟安朝前行走。 盛长福眼看周遭树木渐浓,密密麻麻的枯枝挡去大半视野,仿佛与后宫相隔,而夜色愈发暗沉,手中未持宫灯,心中不由慌乱。 “皇上,今晚不去梓宸宫了吗?”盛长福向尉迟安近了一步,小声提醒道。 尉迟安淡淡扫了盛长福一眼,满心皆是对琴音的执念,脚底生风,快步向前走去。 走了一小段路,一阵幽香扑鼻,禄祥喜不自胜,“皇上,闻到兰花香了吗?闲逸阁就在尽头,马上便到。” 踏入闲逸阁的院中,尉迟安顿感新鲜,一大片如雪的兰花盛开,空气中弥漫着浓香,偶有几株粉色的兰花,好似在圣洁中添了几抹艳丽。 “盛长福,这是什么兰花?”尉迟安问道。 盛长福想了想,回道:“奴才仿佛在万春宫见过一两株,貌似叫文心兰。” 如今,御花园满目萧条,鲜花落尽,而闲逸阁却兰花绽放,处处有生机。 而春日的御花园,更是五彩绚烂,闲逸阁却洁白无瑕,唯有一两抹粉色,宛若人间仙境。 禄祥在花丛中奔跑,笑着说道:“奴才好像踏入了另一方天地,忘却烦恼,满心欢喜。不知皇上……可有一样的感受?” “大胆奴才,皇上怎么想,也是你能揣测的?”盛长福训斥道。 尉迟安又摆了摆手,对禄祥颇为宽仁,“随他去罢,不过一个孩子而已。” 穿过院中的月洞门,一条石径将众人引向一个石亭,亭中一位白衣女子正在弹琴,方才的琴音即源于此处。 尉迟安向亭中看去,白衣女子背对着三人,浓墨一般的秀发披散在身后,发顶一根银簪绾起简单的发髻,随性而洒脱的感觉随琴声而泻。 尉迟安停在十步开外,负手而立,静静聆听。 女子琴技娴熟,虽比不上林梦鸢的精湛,却与冬夜的寂寥融为一体,成为暗色中的一卷风景。 一阵寒风吹过,掀起她墨黑色的发丝,发尾在风中飘荡。这般清冷,惹尉迟安怜惜。 尉迟安挥手,令盛长福与禄祥一同退下,二人得令,连忙消失在夜色中。 随后,尉迟安缓缓上前,在白衣女子身旁伫立。 白衣女子并未被尉迟安的突然到来而打扰,手中的琴声不断。 夜色如浓墨,令二人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尉迟安眼中,白衣女子戴着一层面纱,朦胧间隐约可见清丽的轮廓,尤其是那双凤眼,眼角狭长而微微上翘,更显柔弱妩媚。 一曲奏罢,白衣女子微微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男子,她似乎并不清楚尉迟安的身份。 尉迟安也不道破,反而与她搭讪:“姑娘为何在此弹琴?闲逸阁似乎早已无人问津。” “那又如何,先生不也在此逗留吗?”白衣女子答道。 尉迟安朗声大笑,“朕……我是被姑娘的琴声吸引而来。” 白衣女子并未察觉尉迟安的异样,从木琴前起身,打量起尉迟安来,目光中藏着戒备之色,“先生是何人,怎会出现在后宫?” “我是宫中一个颇有身份之人。”尉迟安笑着说道。 白衣女子“噗嗤”一声笑开了颜,“怎么有人竟会称赞自己是个有身份之人?” “那姑娘是?”尉迟安也不恼,继续问道。 白衣女子不再追究尉迟安的身份,向前走了几步,答道:“我呀,不过是宫中一个被忽视的小答应。” 尉迟安跟着上前几步,与她相对,“天色不早了,姑娘独自在此,不害怕吗?” “又有何惧呢?”白衣女子的眸中现出一丝凄凉,“我是偶然间发现此处。来过几次后,觉着这里与世隔绝,尚可安放一个人的孤独。” “后宫这么多妃嫔,还有……皇上,为何姑娘会觉得孤独?”尉迟安不解。 白衣女子低下头,凄苦地笑道:“先生颇有身份,又怎会理解一个小答应的苦楚。皇上对我置之不理,宫中其他的姐妹更是趋炎附势,我在她们眼中,怕只是沧海一粟,不必在意。” 尉迟安的脸色稍显难看,后宫三千佳丽,他的心思皆倾注于其中的佼佼者,至于一个毫无所长的小答应,他又何必在意? 不过,尉迟安并未恼怒,这个小答应却是敢说敢做,提起了尉迟安的兴趣。 “那……这片兰花是你种的?”尉迟安又问道。 “那是自然。”提起兰花,白衣女子的眉眼溢出喜色,“我在闲逸阁种了许多兰花相伴,时不时在此间弹琴散步,排遣孤独。日子长了,倒也闲适安逸,正如同这里的名字。” 尉迟安继续与白衣女子谈天说地,二人发现,彼此有许多共同话题,一直聊至深夜。 月洞门之外的盛长福急得团团转,正要过去打断二人的谈话,却被禄祥拽住。 “公公,皇上正聊得畅快,贸然前去打扰,似乎不合适?” 盛长福恼火地看向禄祥,若非他领着尉迟安前来,他也不必在这荒郊之地等了一夜,天寒地冻,让他直打哆嗦。 “你这奴才……”禄祥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庞泛着白光,在夜色里格外瘆人,“哎呀,让皇上自己定夺!” 盛长福踱去一旁,唉声叹气。 与白衣女子聊得正欢的尉迟安突觉时间流逝如白驹过隙,此时入夜许久,气温骤降,也该回承乾宫暖和一番。 “姑娘,天气寒凉,早些回去罢!”尉迟安向白衣女子道别。 “先生……”白衣女子欲言又止,“深夜昏黑,路上小心。” 尉迟安微微一笑,转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停驻,回过头说道:“姑娘,十日之后的黄昏时分,你我相约在此,继续谈天说地,如何?” 白衣女子羞赧低头,小声应和:“既然先生相约,小女子定然如约在此等候。” 第157章 悔不当初 冬夜,星光在凛冽的寒风中更显孤傲。 禄祥送尉迟安出闲逸阁之后,并未离去,反而折回庭院中,嗅着兰花的幽香。 白衣女子从月洞门中走出,见到禄祥,感激道:“多谢公公,今日与皇上一叙,心中畅快许多。” “覃小主不必言谢,作为回报,奴才安排这场邂逅,之后只能靠小主的本事。”禄祥笑起来,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覃芷怡“噗嗤”一声展开笑颜,禄祥的表情,好似一只敦厚的狸花猫。 “今夜成效如何?”禄祥不知覃芷怡为何发笑。 覃芷怡答道:“暂时让皇上生了兴趣,成败尚且不知,还得看下一次约会。” 禄祥点了点头,说道:“与皇上约好下一次见面,这是吉兆。” 覃芷怡伸手摸了摸面前的文心兰,感慨道:“公公种下这些花,应该花了不少时间。当初,公公并未预料到今夜之事,为何会想起在闲逸阁种上这些兰花?” 禄祥迟疑片刻,缓缓开口:“可能……正如同小主所说,在后宫受尽排挤,只能在这方与世隔绝之地排遣孤独。” 一朵颓萎的兰花悄无声息地落下,禄祥眼疾手快,接住这朵零落的残骸。 覃芷怡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探究他话中真假。而禄祥目光躲闪,经验老道的棋手早在相识的那一刻开始布局。 “公公又是如何将皇上引入闲逸阁的?”覃芷怡疑问连连。 禄祥的嘴角微微上扬,将大概的过程描述给覃芷怡听。 覃芷怡心下一紧,随着禄祥的陈述而提心吊胆,“公公此计险象环生,若是皇上对闲逸阁毫无兴趣,公公怕是要折损在此。” 禄祥一脸风轻云淡的神情,淡淡说道:“那又如何,在浣衣局苟延残喘,与一个废了或死了的人有何区别?再差也差不过现下的日子。” 覃芷怡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原本以为,禄祥不过是举手之劳,谁知他竟敢冒着触犯龙颜的风险,来助她一臂之力。 禄祥见覃芷怡情绪低落,以为她仍旧担心下一次约会的结果,连忙为她出招,“覃小主,皇上虽身为帝王,却也同普通男人无异,有着与生俱来的征服欲。” 覃芷怡抬头,看向禄祥的目光中透着惊愕之色,“公公此话何意?” “对皇上来说,所有东西皆手到擒来,得到的太过容易。如果小主能给他增加些许难度,他对小主的兴趣与珍爱程度,自然亦会增加。”禄祥为覃芷怡解释道。 覃芷怡一边踱步,一边斟酌禄祥话中的道理,恍然大悟,“禄祥公公为何如此懂男女情爱?” 禄祥对于覃芷怡意料之外地提问,措手不及。他面色泛红,说话也支支吾吾起来,“奴才……入宫之前曾喜欢过邻家妹子。当时,奴才少不更事,倒是邻家妹子对奴才频频表示好感。” 禄祥说一半留一半,让覃芷怡更为好奇,连忙追问道:“后来呢?” 禄祥伸手挠了挠脸上的冻疮,窘迫地说道:“奴才那时不以为意,理所应当地享受着邻家妹子给予的种种好处。直到后来,父亲丢了饭碗,又想搏一把,沾上了赌瘾。 村里的人对我们孙家指指点点,邻家妹子亦避之不及。走到绝境之时,奴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对邻家妹子的喜爱早已根深蒂固。而事情再无回旋的余地,奴才只能留在心底怀念。” “不过是一段情窦初开的回忆,又是如何让禄祥公公变得深谙此道?”覃芷怡仍旧穷追不舍。 禄祥摇了摇头,答道:“小主有所不知,过去的事沉淀发酵,反复思索,便会有所悟。” 覃芷怡捂着嘴偷笑,她曾向禄祥透露心声,此时又得知禄祥的陈年旧事,二人之间的牵绊似乎更深了一层。 “我们算打平了。” “小主说什么?”禄祥一脸茫然。 “禄祥公公难道忘记了吗?”覃芷怡提醒道,“先前我与公公提过对皇上一见钟情之事,现下公公又与我说了过去,一来二去,不是打平了吗?” “哦……”禄祥自嘲地笑笑,“奴才的过去,不值一提,对小主来说,就是个笑话。” 覃芷怡用手肘碰了碰禄祥,安慰道:“公公可千万别陷在回忆里,走不出来。那是错失的一段缘分,再执着,也无济于事,应该朝前看才是,兴许过不了多久,又会有新的缘分出现。” 禄祥冷笑几声,说道:“奴才现在这副鬼样子,即使缘分来了,怕是也留不住。” 覃芷怡连忙敛起笑意,不再口不择言,她深知方才的一番劝慰反而刺痛了禄祥敏感的心,愧疚不已。 “禄祥公公,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安慰你而已。” 禄祥蹲下身子,将地上的落花与枯叶一一捡拾,放入袖中,再不看覃芷怡一眼。 覃芷怡昂首看向黑漆漆的天空,星光闪烁不见月,时辰不早,也该回品芳斋了。 “禄祥公公,方才多有得罪,别生我气,可以吗?”覃芷怡皱着眉,低声恳求道。 禄祥将地面清理干净,才起身回复覃芷怡的话,“覃小主不必放低姿态,奴才仅是奴才,成不了小主的朋友。” “禄祥公公,可是我……”覃芷怡见禄祥朝闲逸阁外走去,连忙跟上,“确实将你视为知己。” “呵,那小主可是要失望的。”禄祥嘲讽道,“奴才不配与小主结交,也不愿视小主为友。这后宫哪有什么真情意,不过是主仆一场。” 覃芷怡不服气,反驳道:“那公公如此费尽心思帮我,又算什么呢?” “奴才早已与小主说明,帮助小主是为了报恩。”禄祥的语气不带一丝情绪,仿佛是掀不起浪涛的海面,“奴才不愿欠人情,才有今晚的举动,并不代表奴才是良善之辈。今晚之后,奴才与小主两不相欠,日后再无瓜葛。” 覃芷怡静静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禄祥消失在黑暗中。她从发间取下一朵半枯的文心兰,放在鼻前嗅了嗅,仍有余香。 望向禄祥消失的方向,覃芷怡轻声道:“公公本就是……一个好人呀!” 第158章 痴心妄想 一条狭窄而幽深的小巷,两边住着十几户人家,房屋皆是稻草混着粘土,风吹雨淋多年,留下斑驳的痕迹。 孙达从屋中走出,背上一个竹篓,准备去河边捞鱼。 村子临河,村中的男丁多为渔夫,也有一些去往镇上的码头做搬运的活计,每日赚得一些家用。 “达哥,这些给你。”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孙达背后响起,随即一个年方二八的姑娘一蹦一跳地追了上来,递给孙达一个白布包。 “巧妹,这是啥子?”孙达揭开白布,里面摆放着三块烧饼,“原来是烧饼哦。” “我娘做的,多做了一些,让我给你们家送点。”巧妹笑盈盈地说道,“不过……只够三个人的份,而你家有四个人……” 巧妹尴尬地撇了撇嘴,笑容僵在脸上,“我娘可能没算清楚,你们稍微匀一匀,四个人也能对付吃的。” 说完这些话,巧妹又蹦蹦跳跳地离开,她不知晓,身后盯着她的目光炽热而深沉。 待孙达捞鱼归来,孙父早已躺在床榻上,使唤孙达的姐姐为他捏脚捶肩。 “爹,你回来了。”孙达低声说道。 “今日怎么样,捞了多少,又卖了多少?”孙父不屑地问道。 孙达矮小瘦削,又天生圆脸,看上去像一个孩童。虽然先天不足,但胜在手脚敏捷而利索,每日下河捞鱼,尽管比不上村里的渔夫,也能收获颇丰。 “卖出的钱,我会自己收起来,免得你又拿去赌。”孙达沉声道。 “你这竖子!”孙父一个鱼跃起身,扯下墙上挂着的藤条,向孙达身上抽去。 “你答应我,只要攒够了钱,就可以买一条渔船。”孙达嚷道,“有了渔船,我家也不至于如此落魄!” “落魄?”孙父眯着双眼看向孙达,“家中尚有饭吃,就不算落魄。再说,老子马上要撞大运,一朝翻身,便是家财万贯!” “我也老大不小了,该想着娶媳妇了?”孙达说道,“你把家里的钱用来豪赌,我和弟弟,这辈子都别想娶亲。” 孙父一把揪住姐姐的头发,骂道:“把这死丫头卖了,你可不就能娶亲咯!” 姐姐趴在床沿,呜呜啼哭,孙父烦不胜烦,一脚踢在姐姐腰际,“吵什么吵!待在家里,没一天安生日子。” 孙达将白布包掏出,放在几人面前,“这是巧妹她娘做的,我们分了,一会儿还得给巧妹送还布包。” 孙父瞅了三块烧饼一眼,连忙自顾自拿起一块,塞入口中,大口咀嚼。 孙达面露难色,抬头看向父亲,“只有三块,不够我们四人分……” “哎呀,有什么好分的。”说时迟那时快,孙父又抓了一块,塞入嘴中,唧唧,嚼得正香。 弟弟怯怯地瞟了孙达一眼,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向仅剩的一块烧饼摸去,被孙达重重打落。 孙达瞪了弟弟一眼,拿起最后一块烧饼,一分为二,给弟弟递去一半。 姐姐在一旁观看多时,见烧饼已然没了自己的份,恶狠狠瞪了孙达一眼,起身向后院走去。 孙达低下头,故意错开姐姐的目光,将剩下的半块烧饼放入口中。咀嚼了半晌,却发现难以下咽。 月上树梢,巧妹敲响了孙达的屋门,笑盈盈地看着他。 “巧妹啊,是来取布包的吗?本想着一会儿给你送去,没想到你自己过来了。”孙达红着脸,羞赧地说道。 巧妹点点头,向孙达伸手,“给我便是,不用劳烦达哥跑一趟。” “哎呀,巧妹来啦!”孙父挤到了门前,一把拉住巧妹的手腕,将她拽进了屋,“进来坐坐呀,别拘束。” 巧妹揉了揉微微泛红的手腕,略感不适。 她看见坐在角落绣着手绢的孙家大丫,连忙凑了过去,欢喜道:“大丫,烧饼可还好吃?” 大丫愣怔了片刻,面色不悦地说道:“还行,也就那样,又不是没吃过。” “你这死丫头,对巧妹怎么说话的?”孙父上前,揽住巧妹的肩头,将她带到一旁,“她可是你弟日后的媳妇!” 巧妹大惊,甩开孙父粗糙的手掌,惧怕地看向孙达。 孙达赔着笑脸,向巧妹解释道:“巧妹,眼下我家尚且付不出聘礼,但我会努力挣钱,不用你等太久……” “闭嘴!”巧妹伸手指着孙达的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可以……” “巧妹!”孙达以为巧妹只是出于激动,一时无法面对他的赤诚,遂握住巧妹的手,让她感受手心的温度。 巧妹反而像踩了污秽一般厌恶,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大骂道:“孙达,我好心好意来送吃的,你却觊觎我?想让我给你做媳妇,门都没有。” 说罢,巧妹飞快逃出孙家老宅,孙达却穷追不舍,在巷子里拦下巧妹。 “你想做甚!”巧妹看向孙达的目光早已变了色。 孙达紧张得手心出汗,“巧妹,嫁给我,不是你一心所盼吗?” “你胡说什么?”巧妹相貌平平,却有着一双精巧的眸子,黑色的瞳仁光彩熠熠,“我的婚事,由爹娘做主,你一个外人,凭什么乱嚼舌根?” “可……你分明喜欢我,不是吗?”孙达不甘心,巧妹平日对他照料有加,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我喜欢你?”巧妹摇了摇头,一脸嫌弃,“你爹烂赌,嫁给你有什么好处,最后被你爹卖了还债吗?” “不是这样的。”孙达连忙解释,“我爹是我爹,我是我。你嫁给我,我怎会让你委屈?” 巧妹斜睨了孙达一眼,懒得与他过多纠缠,推开他,径直向自家走去。 孙达像一条小尾巴,跟在巧妹身后,不断说道:“巧妹,待我攒够了钱,会买一条渔船。到时候,捕的鱼多了,日子自然也好过。我再重新买一处宅子,房契地契都是你的,如何?” 巧妹有些心动,她停下脚步,再扭头看向一脸渴望的孙达。 从头到脚将面前的男人打量了一番,瘦弱的身躯略显佝偻,一张近似孩童的脸,没有半点巧妹中意的男子汉气概。 巧妹嫌恶地哼了一声,说道:“前几日,镇上冯老爷寻过我爹,愿意纳我为妾,下的聘礼可不少。若是图钱,我嫁给他便是。” 说罢,巧妹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子,重重关上了门。 第159章 欲壑难填 天蒙蒙亮,孙达揉了揉红肿的双眼,背起鱼篓出门捞鱼。 刚出巷口,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迎面走来,口中嚷嚷:“孙老汉真够贪心的,本来赚了几两碎银,现下倒好,反而欠了冯老爷十几两银子。” “孙老汉?”孙达心下一紧,这群人该不会是来找他爹的? 孙达待那群人进了巷子,连忙调转方向,尾随在后,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领头的男人重重拍响孙家宅门,口中骂骂咧咧:“孙老汉,开门!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再不还钱,小心打断你的腿!” 男人拍了许久,孙老汉才战战兢兢打开房门,怯怯道:“求各位大哥饶命,老汉我定会还钱!” 领头的男人一掌落下,孙老汉直接跌坐在地,又连滚带爬抱住男人粗壮的小腿,恳求道:“好汉饶命,再宽限老汉几天,等我儿子卖了鱼鲜,可不就来钱了?” 领头的男人一脚将孙老汉踢开,嘲讽道:“你儿子连一条渔船也没有,只能下水捞鱼,一日才捞多少,又能卖多少?” 孙老汉跪在地上,对壮汉连连磕头,再次求情道:“现下正值饥荒,鱼鲜近来提价不少,前几日还有别处的商人来收水货,绝对能卖得上价钱。” 领头的男人犹疑片刻,看向门外一个大腹便便、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冯老爷,您怎么说?” “哼!即便你日后可以还上,今日我也绝不饶你。”冯老爷瞪了孙老汉一眼,说道,“剁了一根手指,让他长长记性!” “救命啊!”孙老汉在几个壮汉手中不停挣扎,逼到绝境时,忽地指向缩在角落的孙大丫,“冯老爷,我有个女儿,姿色尚可,卖给你做妾如何?” 冯老爷挥了挥手,几个壮汉暂时将孙老汉丢到一旁。随后,冯老爷撩起衣袍,迈步入内,一对三角眼不怀好意地向孙大丫看去。 “这也叫姿色尚可?”冯老爷撇了撇嘴,又踢了孙老汉一脚,“只配给我做个通房丫头。” 几个壮汉冲入房中,将孙大丫捉了出来,孙大丫哭天抢地,口中咒骂道:“爹,我恨你!下辈子做猪做狗,也不要再遇上你这个恶人!老天爷有眼,让你不得好死!” “住手!”躲在一边的孙达忽然现身,喝止众人的拉扯。 冯老爷淡淡扫了孙达一眼,问道:“怎么,你有钱替他还债?” 孙老汉羞愧低头,低声啜泣。 “我……”孙达涨红了脸,摇了摇头,“可否再宽限几日?” “宽限几日?”冯老爷推了孙达一把,面目狰狞道,“老爷我可不是大善人!” “那你把他打死好了!”孙达指着跪在地上的孙老汉,“孙大丫,你不能带走!” “打死他,能追回我放出去的银钱吗?”冯老爷呸了一声,对身边的壮汉做了个手势。 两个壮汉强摁住孙老汉,另一个壮汉抽刀上前,手起刀落,孙老汉的一个手指头滚到了一边,随即一声惨叫划破小巷的安宁。 一些人家闻声打开门,探头向这边望了过来,瞧见一群盛气凌人的壮汉,连忙又紧关门窗,担忧惹祸上身。 “你这个不孝子啊!”孙老汉捧着血流不止的手掌,一把鼻涕一把泪,怨恨地看向孙达,而孙达只是一脸阴沉,面上并未有半点同情与难过。 冯老爷最后带走了孙大丫,又勒令孙老汉在三天之内还钱。孙大丫不情不愿地离开从小生活的宅子,回头看向孙达的目光怨毒无比。 孙老汉找了些破旧的布块,把手包扎起来,口中不忘骂道:“你个没良心的不孝子,眼看着爹受苦,也不出手帮忙。甚至、甚至让他们杀了我,这是什么恶毒心肠?” 受惊的弟弟哭闹不止,孙达哄了许久,才让他安然入睡。 孙老汉怨怪的话飘入耳中,孙达不禁怒气上头,与他对骂道:“早就让你戒赌,你偏不听,现下害了大姐,还要害我们全家吗?” “有你这么跟老子说话的?臭小子,谁将你养大的,都忘了?”孙老汉瞪着眼睛,怒骂道。 “哼!你就是个老不死的害人精!”孙达对着父亲的脸面挥拳出击,孙老汉一个趔趄,捂着眼睛连连喊疼。 天黑之后,孙达等在巧妹归家的必经之路,心神不宁。 半个时辰之后,熟悉的身影闯入孙达眼帘,他一个箭步上前,拽住巧妹的胳膊。 “巧妹,我爹惹事了,连累我们孙家无法在此地继续生活。你立刻跟我离开,现下回家,赶紧收拾几件衣裳。” “你有病?”巧妹甩开孙达纠缠的双手,骂道,“你家倒霉,与我有何干系?” “我知晓那日唐突,你尚在气头上,但眼下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快跟我上路,之后任由你打骂,我都无怨!”孙达卑微道。 巧妹皱了皱眉,不悦道:“孙达,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从未喜欢过你,这下你可以放过我了?” 说罢,巧妹正要回屋,孙达直接钳住她的腰,“巧妹,你说的是气话对不对?你分明是喜欢我的,怎么可以否认呢?” “你爹烂赌,又欠了这么多债,你说会赚够一笔钱来娶我,根本就是胡扯!且不说聘礼你出不起,你这副模样,我也是瞧不上的!你这种人,根本就是地底泥,最是卑贱,一辈子也无翻身之地!” 巧妹嫌恶地拍打着孙达的脸,企图将他推开。 而孙达的怒意过盛,积攒到崩溃之际,遂恶从胆边生,他伸出双手,掐向巧妹的脖颈…… 手臂上指尖嵌入的疼痛渐渐消退,手中人放弃挣扎,却已没了气息。孙达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蹲在地上,狠狠地拍向地面。 他将人拖去田垄,趁着天色昏暗,将人随意埋在一处,随后失魂落魄地跑回家。 “三天之内归还银子,简直是逼我们孙家走投无路!镇上在招入宫的阉人,明天一早,我便将你弟送去,也好卖些银钱。”孙老汉的声音从背后幽幽响起,惊得孙达出了一身冷汗。 次日一早,孙达早已不见踪影,连同一起消失的,还有他的几件衣物…… 第160章 欲拒还迎 十日之期已到,覃芷怡早早去了闲逸阁,精心准备一番。 与先前的飘然若仙不同,覃芷怡这次妆容大变。 她故意涂了偏白的脂粉,上了腮红,又抹上朱红色的口脂。接着,在眼角点涂一些胭脂,令她多了几分微醺的风情。 月上枝头,天色暗淡,寒风愈发猛烈,浓烈的妆容配上一壶烈酒,显得覃芷怡十分明艳动人。 而覃芷怡特意挑了一条轻薄的红色纱衣,北风卷起落叶,亦令她微微打着寒颤。 然而,衣裳虽薄,不合时宜,却映衬出她的万种风情。 这次,覃芷怡收起木琴,打算舞上一支,也算不辜负曾在梓宸宫尽心尽力习舞的时光。 墙外传来一阵细细簌簌的脚步声,随后一块石头从墙头丢了进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覃芷怡心中有数。她与禄祥约好,禄祥前去打探尉迟安的行踪,待到他朝闲逸阁的方向走来,禄祥便丢一块石头,让覃芷怡好做准备。 亭中挂着一层又一层轻透的帷帐,寒风一吹,帷帐荡漾,身处其中的红衣女子朦胧又梦幻。 覃芷怡在亭子中央翩然起舞,举手投足间,皆是妩媚婀娜。 尉迟安穿过月洞门的那一瞬,覃芷怡蓦地回眸,嫣然一笑,当即让尉迟安怦然心动。 背对着尉迟安,覃芷怡又舞了片刻,直至尉迟安走入亭中,掀开一层层纱帐,柔声问道:“这支舞是专门跳给……我看的?” 覃芷怡盈盈转身,浅浅一笑,轻声道:“你猜。” “若是……我不来,姑娘难道要在这闲逸阁跳上一宿?”尉迟安笑着打趣道。 覃芷怡刻意退后几步,与尉迟安拉远距离,又随手扯了一段纱帐,蒙住自己娇艳的面庞,嗔怪道:“贵人来闲逸阁,这支舞自然是跳给贵人看的。如若贵人不来,这支舞也可是跳给自己看的。哪怕无人欣赏,我亦会沉醉其中。” 尉迟安闻言,不得不对面前的女人高看一眼。 夜色渐浓,北风更甚,寒气在覃芷怡周身萦绕,她不由打了个喷嚏。 “这可是冬日,你穿得如此单薄,可是会染上风寒。”尉迟安关切地说道。 覃芷怡却装作毫不在意,“冷又如何,病又何惧?哪怕染上风寒,今晚却能留下一段美好回忆,也是值了。” 尉迟安转头看向身旁的覃芷怡,眉目含情。只见她左肩的红纱微微滑落,凝脂肤色映入眼帘。 目光渐渐上移,红若樱桃的唇瓣微微开合,欲说还休,一双丹凤眼波光流转,娇憨生魅。 “今晚这闲逸阁天寒地冻,对你来说,难以忘怀?”尉迟安暗自得意,晚些时候,承乾宫的炽热,更叫人难以忘怀。 “是……我不在意身处何地,在意的却是……身边人是谁。”覃芷怡故作娇羞,低声说道。 尉迟安牵起嘴角,向身旁挪了挪,又说道:“今晚的月色倒是迷离,若是换个温暖如春的地方,这月光定然更加清丽皎洁。” 覃芷怡笑了笑,转过身,取了石桌上备好的一壶烈酒,斟了一杯,送到尉迟安手中。 “贵人怕冷,喝一杯酒,暖暖身子。”覃芷怡的声音温柔似天上月光,含了一些清冷。 尉迟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覃芷怡又为他连斟了几杯,直至尉迟安面上微微泛红,眼中荡漾春意。 “贵人可是醉了?”覃芷怡问道。 “酒不醉人,人自醉。”尉迟安说道,看向覃芷怡的目光仿佛燃着烈火。 覃芷怡移开目光,又与尉迟安多说了几句,二人谈天说地,笑声不断。 不经意间,覃芷怡的手指拂过尉迟安的手背,被尉迟安反手握住。 覃芷怡挣开手指,面颊微红地问道:“呀,贵人的手好冷!” 尉迟安不接话,只直勾勾盯住眼前的女子,见她媚眼如丝,妖冶多情,身上阵阵幽香飘来,拨动尉迟安的心弦。 “贵人?”覃芷怡伸出玉葱一般的手指,在尉迟安眼前晃了晃,娇滴滴地问道。 尉迟安情难自抑,一把将覃芷怡揽入怀中,声音低沉,“姑娘如何称呼?” 说时迟那时快,覃芷怡一把将尉迟安推开,神色惊慌道:“贵人怎可如此鲁莽!” 陶醉的笑容僵在尉迟安脸上,气氛暧昧,二人间的温情水到渠成,眼前的女子为何突然将他推开,这令尉迟安费解。 “鲁莽,此话何意?”尉迟安沉声问道。 “既然贵人将我视为知己,理应保持知己之间的分寸。我是皇上的嫔妃,身处后宫,即便无宠,也该恪守妇道。”覃芷怡冷脸说道。 尉迟安陷入为难,先前他并未点破身份,如今却成了阻拦二人欢好的屏障。若是再贸然道破身份,恐怕毁了此时此刻的气氛,令面前的女子惊慌失措。 “可那皇帝从未对你动情,你又何苦一厢情愿。”尉迟安顺着覃芷怡的话说下去。 “哪怕皇上从未正眼瞧过我,我已是皇上的嫔妃,便只能一心一意惦记皇上。而你,是宫中贵人,更应尊重皇上,不该有半分僭越。”覃芷怡义正言辞地说道。 尉迟安有些愠怒,虽然他对覃芷怡的坚守颇为欣赏,却又恼怒她的迂腐破坏了今夜暧昧的气氛。 即便覃芷怡承认对他有情,又顾虑嫔妃的身份,他亦不会对她有半点责怪。 “你说这些话,是要与我划清界限?”尉迟安冷声问道。 覃芷怡眸中不起波澜,淡淡说道:“宫规森严,你我二人本就划清了界限。” 尉迟安冷哼了一声,继续威胁,“什么宫规森严!我再问你一次,你就不怕从此见不到我?” 覃芷怡看向尉迟安的目光闪过一丝犹疑,不过一瞬,她摇了摇头,铁了心答道:“贵人既然僭越了,就不该与我再相见。” 说完这些话,覃芷怡随即起身,佯装收拾东西,不再理会身后的尉迟安。 而尉迟安怒气冲冲,深深看了覃芷怡一眼,随后推开层层纱帐,迈开步子,拂袖而去。 第161章 昭然若揭 夜色如墨,昏暗之中依稀只能看清近处的事物。 覃芷怡看着尉迟安消失在夜色之中,不由蹲了下来,暗自神伤。 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尖细却温柔的声音,“覃小主,这是何必呢?” 覃芷怡缓缓抬起头,与禄祥四目相对,“禄祥公公?上次公公说只帮我最后一次,之后便再无瓜葛,为何今日,公公肯再次出手?” 禄祥面无表情地盯着覃芷怡,对她伸出手。覃芷怡迟疑了片刻,将手递与他,随即禄祥一把将覃芷怡从地上拉起。 “奴才本来不想再掺和此事,但念及覃小主心善,担忧再出状况,所以……看来,小主确实并不顺利。” “并非不顺利。”覃芷怡叹了一口气,“只怪我太过贪婪,非要在皇上面前故作矜持。” 禄祥有些气馁,向覃芷怡抱怨道:“奴才叮嘱小主适时欲擒故纵,并非让小主拒绝皇上。” 覃芷怡双眼泛红,心中不忿,“皇上明明可以揭露身份,让他和我之间的关系名正言顺,可惜……” “覃小主,若是今晚激怒了皇上,怕是日后再无翻身机会。”禄祥摇了摇头,为覃芷怡感到遗憾。 然而,覃芷怡反而平静道:“皇上性子倨傲,争强好胜,绝不允许这世间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今晚一事,我虽让皇上一时生气,而得不到的一直在骚动,待日后皇上想明白了,自然会再次靠近。” 禄祥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覃芷怡,“小主当真有十足的把握?激怒皇上,最坏的结果可能是被打入冷宫,与皇上死生不复相见。” 覃芷怡嘴角挑起一丝笑意,禄祥看见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禄祥公公,今日也要多谢你。只不过,希望公公可以继续助我一臂之力。” 禄祥饶有兴致地看着覃芷怡,从她眼中读到了与外表不符的深沉。他忽然察觉,眼前这个女人,似乎有些捉摸不透。 玉澜宫,宋允莲的肚子越来越大,随之增长的还有她的脾气。除了她的贴身宫婢长乐经常受她责骂,宫中位份低于她的嫔妃更是常受她的欺压。 后宫嫔妃对她避之不及,唯有一个人,上赶着贴了上去。 沈潇湘与宋允莲围坐在铺着锦布的圆桌旁,沈潇湘一边为宋允莲按摩手掌,一边打探道:“宋贵人,太医方才来诊断,可有明说是皇子,还是公主?” 宋允莲得意洋洋,语气傲慢,“太医推测,我腹中的孩儿极有可能是一位皇子!” “恭喜姐姐得偿所愿。”沈潇湘连忙恭维道。 宋允莲瞥了沈潇湘一眼,挺直腰身,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势,“沈常在失宠多时,姐姐对你颇为同情,晚些时候,皇上来我玉澜宫,我自会向皇上举荐沈常在。” “多谢姐姐,姐姐有心了。”沈潇湘低着头,手中揉捏的动作更加轻柔。 “沈常在,你对我关怀备至,自我入宫之后,除了皇上,从未有人如此将我放在心上。待你以后有喜,也能感受到为人母的喜悦,那些后宫的莺莺燕燕,没有这个福气,自是无法体会我的心情,才会对我过分苛责。” “对姐姐过分苛责?”沈潇湘不解。 “那些不知礼数的妃嫔,要么冲撞我,要么不将我放在眼中,一个个自视清高,瞧不起我的身世。”宋允莲痛恨道。 沈潇湘在一旁煽风点火,“既然她们如此恶劣,姐姐就该好好训斥一番,叫她们明白,到底谁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 “是啊,我时常训斥那些不懂事的妃嫔,给她们一些教训,让她们长点记性。” 沈潇湘早有耳闻,宋允莲仗着怀有龙子,变得愈发得意,经常找不得宠的妃嫔发泄情绪,让她们敢怒不敢言。 “待姐姐顺利诞下龙子,母凭子贵,皇上更为爱重,那些妃嫔更是被姐姐踩在脚下。到时候,姐姐想如何惩罚她们,大可为所欲为。” 宋允莲紧握住沈潇湘的手,开怀大笑,“沈常在,下次你再来玉澜宫,不用带那些糕点和药膳。” “姐姐,糕点和药膳皆是妹妹亲手所做,姐姐可是不喜欢?”沈潇湘问道。 宋允莲摆了摆手,说道:“并非是姐姐不喜欢。只不过……说句实在的话,妹妹可别生气,我这玉澜宫什么好东西都不缺,而妹妹送来的糕点和药膳,着实是……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沈潇湘面露窘色,脸颊升起一抹绯红,“原来,姐姐是嫌弃妹妹的心意。” “妹妹莫要误会!” 后宫中其他妃嫔,见到宋允莲都要绕道而行,唯有沈潇湘对她多有照拂。不仅时常带些点心来探望,而且对宋允莲颇为用心,陪她闲聊、为她捏肩按手更不在话下,简直比长乐更为体贴入微。 宋允莲打心眼里喜欢沈潇湘,虽然她也曾猜测,沈潇湘是想利用她的地位复宠,但沈潇湘的这份良苦用心,值得宋允莲将其视为姐妹。 “姐姐若是瞧不上潇湘,从明日开始,我便不会来叨扰。”说到这里,沈潇湘眸中透着哀怨,起身欲离开玉澜宫。 宋允莲连忙拉住沈潇湘,好言相劝,“妹妹,姐姐并非嫌弃你,只是实话实说。一个无宠的常在,自然无法与皇上爱重的贵人相提并论。” 沈潇湘落寞地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意。 “姐姐的意思是,日后定会在皇上面前,为妹妹美言几句。”宋允莲笑着说道。 沈潇湘摇了摇头,神情伤感,“妹妹来玉澜宫探望姐姐,并非图姐姐的地位,更非想拿姐姐在皇上心中的位置来为自己谋福利。妹妹来玉澜宫,只因为……姐姐是姐姐。” 宋允莲闻言,大为感动,她拉着沈潇湘坐回原位,与她继续说着家长里短。她从未想到,在这后宫之中,尚能遇到沈潇湘这般赤诚之人。 “既然你我二人以姐妹相称,姐姐有些心事堵在胸口,从未说与旁人听,今日倒可与妹妹好好说道说道。”宋允莲想起入宫之前的遭遇,忍不住向沈潇湘诉苦。 “姐姐请讲,妹妹一定洗耳恭听。”沈潇湘笑得温婉,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局外人。 第162章 嫌贫爱富 覃芷怡窝在暖和的被褥中,昏昏欲睡。 毓梓忽然从屋外闯入,推了推迷迷糊糊的覃芷怡,说道:“小主,快别睡了,奴婢方才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传闻!” “什么?”覃芷怡睡眼惺忪,脑海中仍旧飘浮着尉迟安的面孔,对毓梓所说的传闻并无兴趣。 “是关于某位妃嫔入宫之前的事。”毓梓神神秘秘道,“近来,宫中流传着一个话本,许多人都曾翻阅过,话本说的是公主府的舞姬如何得到皇上宠爱,抛弃旧爱的故事。” 覃芷怡恍然清醒,睁大眼睛,喃喃自语:“公主府的舞姬得到皇上宠爱……话本岂不是在隐射宋贵人的身世?” 毓梓从怀中掏出一本简装的小册子,递给覃芷怡,“这是沈小主差宝姗送来的,小主请过目。” 覃芷怡从毓梓手中接过,发现这本册子许是经过多人之手,变得破旧暗黄。她翻开第一页,粗略地观看几行,却被故事情节所吸引…… 小怜是公主府上一个卑微的舞姬,虽有些姿色,却因卖身于公主府,而不得擅自与外男来往,更难谋得尚好的亲事。 眼看着身边同龄的姑娘,一个个觅得良人,相夫教子,小怜常常悲戚不已。她只能在公主府以跳舞度日,待到年老色衰,再被卖给旁人,这辈子终将草草收场。 然而,小怜终究按捺不住萌动的春心,她偷偷与表哥私定终身,常常偷溜出公主府,与表哥私会。 表哥曾许诺,待他攒够了银钱,必将小怜从公主府赎回,与之携手到老。而表哥不过是一介穷苦书生,又能给小怜多好的生活,小怜一看便看见了结局,对表哥的落魄愈发嫌弃。 就在小怜怨天尤人之时,一个机会从天而降。小怜听说皇帝欲来公主府作客,公主将安排一场盛大的演出相迎,而小怜刚好是其中一个。 小怜一心想在皇帝面前脱颖而出,奈何领舞却不是她。于是,小怜动起了心思。 “表哥,这次演出对你我实在重要,你可得帮我!” 小怜可怜巴巴地看着表哥,只要苦苦哀求,表哥总会同意,小怜最懂表哥怜香惜玉的心思。 “可是……公主府的事,我又不便插手!” 见表哥犹犹豫豫,小怜知晓他心中不愿,只能在表哥面前下一剂猛药,才能让他为己所用。 “表哥,如果我做了领舞,会得到皇上与公主的重赏。到时候,这钱两可是由你我二人共分,我也可如愿嫁与你,不是?” 表哥踌躇许久,决心为小怜口中的重金勇搏一次。 排练结束,小怜将领舞的小燕拉到一旁,掏出一盒胭脂在她眼前摆弄,轻声问她:“小燕,怎么样,好看吗?” “这可太精致了!”小燕双眼放光,拿在手中把玩,爱不释手,“一定不便宜?” “也不算太贵。公主给了些赏银,正好可以去买些胭脂水粉,还有发饰呢!”小怜说道,“这次为了迎接贵客,公主特许排练之后去市集采买,你同我一起去?” 小燕点了点头,满心期待地跟着小怜去了市集。 而小燕并不认路,被小怜带去了一条偏僻的小路,随后几个混混跳了出来,拿着棍棒,虎视眈眈地看着二人。 “你们是谁?”小怜连忙躲在小燕身后,惊慌失措地嚷道,“为何拦下我们的去路?” “我们是谁,你心里不清楚?”其中一个混混目露凶光,张狂地说道,“你的小姐妹欠了我们银子,到底啥时候才还?” “欠了银子?”小怜看向小燕,问道,“小燕,你……” 小燕连忙摆手否认,“我从未欠人银钱,你们莫要血口喷人。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该去找欠钱的人。” 几个混混狞笑,指着小燕道:“没错,就是你。不还钱是?打断她一条腿!” 小怜惊惧不已,随即对小燕说道:“我去找姐妹们帮忙,很快回来!” 小燕眼睁睁看着小怜离开,自己却被几个混混钳制,痛失一条腿。几个混混扬长而去之后,小怜带着一众姐妹姗姗来迟。 “小燕!”小怜连忙扶起哭得双眼红肿的小燕,好言安慰道,“我们送你去瞧郎中,定能治好这条腿。” “可是……再过几日,皇上便会驾临公主府,我这腿伤,该怎么办啊!”小燕悲伤痛哭。 小燕腿部受了伤,需得几个月才能治好,公主府的管家嫌她白吃白喝,又花耗诊金,便将小燕卖给了医馆掌柜做侍妾。 一众姐妹哭哭啼啼送小燕离开,只有小怜躲在暗处,得意地笑着。小燕这个领舞一走,领舞之位落在了她的头上,只要自己能脱颖而出,被皇上相中,日后还愁什么荣华富贵。 果不其然,事情的发展如小怜预想得一般顺利,小怜在皇上面前出尽了风头,她虽然舞艺不算精湛,容貌却更胜一筹,令皇上过目不忘。 皇帝向公主提出,要带小怜入宫,并将小怜封为答应,侍奉左右,还给了小怜一笔丰裕的赏赐。 公主自是成人之美,应允三日之内安顿好小怜的家人,让他们不至于穷困潦倒。这样,小怜入宫,也有个过得去的身世,小门小户总好过公主府的奴婢。 事后,公主赠了小怜一处宅子,令她自行安排家人。 小怜被皇帝相中,一朝飞上枝头的故事迅速传遍京城,连表哥亦知晓此事。他约小怜入夜在湖心亭见面,二人也该有个了断。 “小怜,你当真要入宫做皇帝的妃嫔?”表哥心痛不已。 小怜假意为难,“表哥,我与你两情相悦,突然之间入宫侍奉,让我措手不及,我当然也肝肠寸断。” “既然如此,你我不如私奔?你得了这些赏赐,我们日后必能过得逍遥自在。”表哥握住小怜的手,诚心诚意地哀求。 小怜立刻甩开表哥的手,露出真面目,“私奔?表哥,你真是读书读傻了!就算你我二人逃到天涯海角,朝廷也不会放过我们的。再说,入宫即是享受荣华富贵,你不过无能无用的穷书生,又能带我过上什么样的生活,不过是坐吃山空罢了!” 第163章 流言难禁 小怜与表哥情断之后,表哥却愤愤不平,带着几个混混成日在公主府门前闹事,引来公主对小怜的怨怪。 “小怜,你为何不曾告诉本宫,你与外男私相授受一事?”公主勃然大怒。 小怜支支吾吾,一脸无辜地说道:“公主,奴婢……这种事,奴婢怎敢说出口。如今,奴婢将要封为答应,求公主莫要将此事告知皇上。” 公主的怒意稍稍减退,“小怜,入宫一事已成定局,本宫自不会将此事捅破。日后你若成了宠妃,可别忘了本宫今日的恩情。” 小怜在公主面前连连磕头,以表忠心,而公主为了皇家的颜面,将此事压了下来,并给了小怜的表哥一笔封口费。 三日之后,小怜顺利入宫做了答应,而表哥却无端惨死于家中…… “到底是为爱殉情,还是他人谋划,始终未有结果。”覃芷怡念完最后一句话,随即看向一脸好奇的毓梓。 “小怜的表哥定是被人害死的!”毓梓断言。 “或许表哥对小怜情根深种,为爱殉情亦说不准。”覃芷怡说道。 “小主,发生了这种事,公主还会留表哥的活口吗?”毓梓低声说道,“分明就是杀人灭口啊!” 覃芷怡面上惊愕不已,拉着毓梓问道:“那……宫中之人是怎么传的?” “这么明显的身世,宫中之人心知肚明,话本里的人物就是宋贵人!”毓梓压低声音,向覃芷怡解释。 “可是……表哥已死,这事情又是怎么传出来的?”覃芷怡很是不解。 “当年小怜的表哥在公主府闹事,亦有人围观,虽然很快来人驱赶,却也并非密不透风。”毓梓摇了摇头,道,“宋贵人的好日子怕是将近咯!” 宋允莲一连多日未见龙颜。原本尉迟安每日会来玉澜宫探望,即便只是陪宋允莲说上几句体己话,亦不会忘记她。 “长乐,皇上今日为何还不来玉澜宫?”宋允莲在房中踱来踱去,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长乐外出时曾听见一些风声,却不敢向宋允莲开口,只能安慰道:“小主,许是皇上公务繁忙,近来未踏足后宫。” “胡说!”宋允莲随手摔了一杯茶盏,“皇上再忙,都会来我玉澜宫小坐。难道皇上忘了,我腹中可是有皇子的!” 长乐不情不愿地清理碎成块的茶盏,敷衍道:“皇上心中惦记着小主,只不过公务缠身,实在来不得玉澜宫。” 宋允莲并未将长乐的话听入耳中,反而催促长乐与她一同去承乾宫打探,“我倒要看看,近来到底是哪个贱人迷住了皇上,竟让陛下弃皇子于不顾。” 长乐跟在宋允莲身后,对她翻了一个白眼,而宋允莲并未发觉,只顾着自怜自艾。 “盛公公,皇上多日未来玉澜宫,可是近来有何烦心事?”宋允莲在承乾宫外纠缠盛长福,非要他说出一个所以然。 盛长福无奈,只得与宋允莲耳语一番,“宋贵人,皇上不去玉澜宫,小主心里还不清楚吗?当然是话本一事闹的!” “什么话本?”宋允莲一头雾水。 “小主不知话本一事?”盛长福更是惊诧,这话本的事闹得满宫风雨,话本的主人公却毫不知情。 “求公公指点迷津。”宋允莲终于开窍,连忙掏出一些银两,塞入盛长福手中。 盛长福看见宋允莲递来的银两,虽然眼馋,却又像烫手的山芋一般推了回去。如果话本的事是真的,宋允莲又能再风光几时,她的钱两可受不起。 “使不得,使不得,小主不妨找旁人打听下话本之事,奴才在御前伺候,可不能乱嚼舌根啊!”盛长福尖着嗓音说道,连忙退回承乾宫,将宋允莲关在门外。 宋允莲得罪了后宫一众妃嫔,才会对话本一事后知后觉。 她火气冲天,随即转身看向长乐,向她一步步紧逼,“长乐,你可是有事瞒着我?” 长乐吓得连忙跪在地上,将话本的事尽数倒出,仍不忘求情道:“小主,奴婢也是为小主的身体着想,才瞒下此事。” “原来如此。”宋允莲心中慌乱,却又怒意滔天,随即瞪了长乐一眼,“你的错,回玉澜宫再算。” 宋允莲气势汹汹地奔去延庆宫,长乐跟在她身后,不断劝阻道:“小主慢些,别气坏了身子。再怎么说,小主也该为腹中的皇子多做打算啊!” 宋允莲已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全然不顾长乐的劝阻,在延庆宫外大吵大闹,嚷着要见沈潇湘。 许久之后,沈潇湘身边的宫婢宝姗才将宋允莲请进侧殿。 沈潇湘见是宋允莲,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亲昵地挽住宋允莲的手臂,“原是姐姐呀,妹妹近来身子不适,未去玉澜宫探望,还请姐姐莫怪。” 宋允莲甩开沈潇湘的手,怒目圆瞪,“我看你并非身子不适,而是在背后使坏?” 沈潇湘见宋允莲面露愠色,一脸无辜道:“姐姐这是怎么了?什么背后使坏?” 宋允莲让沈潇湘屏退了宫人,殿内只剩二人,遂破口大骂:“沈潇湘,枉我将你当作最亲近的人,你却这样害我!” “姐姐到底在说什么?妹妹怎么听不懂。”沈潇湘眨巴眨巴眼睛,故作天真。 “闹得沸沸扬扬的话本一事,你敢说不是你的主意?这件事,我可只告诉了你一人!”宋允莲气急败坏,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沈潇湘恍然大悟,随即笑道:“姐姐,话本一事当真与我无关。据我所知,话本是在京城坊间最先传开,而我一个小小常在,无法与外界接触,怎将姐姐的事情流传开来?” “从京城坊间最先传开?”宋允莲迷惑不已,眼珠打着转,“怎么会?” “况且,话本中关于小怜与表哥的种种细节,可是姐姐从未告诉妹妹的。”沈潇湘耸了耸肩。 宋允莲捂着脑袋,头疼不已,随即她摇了摇头,又指着沈潇湘说道:“别想糊弄我,你爹是太医院院判,可自由来去。整个后宫,只有你,才可以做到!” 第164章 反客为主 宋允莲在沈潇湘面前急得团团转,她对沈潇湘的话半信半疑。 沈潇湘叹了一口气,情绪低沉道:“宋贵人,先前曾与你提过,我和家父之间的关系并非很好。况且,家父近来一直在太医院忙碌,未有休沐,如何去坊间传话呢?” 宋允莲垂头丧气,脸色憔悴,情绪时而激动,时而跌落,她一边担忧皇上知晓真相会将她打入冷宫,从而连累腹中的皇儿,一边又惦记着挖出罪魁祸首,倒打一耙,从而巩固如今的地位。 “宋贵人,小怜与表哥之事,先前在京城也闹出不少动静。我以为,定是一些有心之人嫉妒姐姐如今的风头,打算利用此事,故意为难。” 沈潇湘扶着宋允莲去一旁的圆凳上小坐,同时为她分析事情的来龙去脉。 “姐姐该早些做打算,千万别让这件事影响姐姐的前程,甚至……连累肚中的皇子。” 提到宋允莲肚中的皇子,她立刻慌乱紧张,连忙用手护住腹部,小声啜泣。 “宋贵人,事情还未有定数,兴许仍有转机。你这般伤心,可是要对皇儿不利的。”沈潇湘好心劝慰。 宋允莲哭得愈发大声,直至撕心裂肺地哭嚎。 沈潇湘皱了皱眉,看向宋允莲的目光中暗含一丝嫌恶,“宋贵人,妹妹有一处好奇,小怜的表哥当真是因为爱而不得,选择殉情吗?” 宋允莲闻言,当即停止了哭泣,眼神闪过一丝慌乱。她低下头沉默不语,仿佛陷入了沉思。 沈潇湘见她这个模样,顿时了然于心。如果她的表哥仅仅是殉情,尉迟安只会介意她与外男的一段不清不楚的关系;若并非殉情这么简单,恐怕是草菅人命的罪名…… 想到这里,沈潇湘不禁打了个寒颤,离宋允莲不知不觉远了几步。 宋允莲蓦地抬头看向沈潇湘,问道:“皇上如果读了话本,会不会认为,我是一个无情无义、阴险狡诈之人?” 沈潇湘摇了摇头,答道:“皇上的心,又岂是我们可以揣测的。” 宋允莲忽然扑在地上,大哭大闹道:“沈常在,帮姐姐想想法子,若能安然度过这次危机,姐姐的命都是你的。” 沈潇湘大惊,宋允莲如若在延庆宫伤了身子,乃至皇子折损,她又怎么担得起这个责任。 于是,沈潇湘连忙一同跪下。她轻拍宋允莲的后背,安慰道:“宋贵人千万不能过度忧伤,腹中的皇子要紧!” 说罢,沈潇湘将宋允莲从地上扶了起来,再度安置在圆凳上。 “宋贵人,可有哪里不舒服?”沈潇湘嘘寒问暖道。 宋允莲牢牢抓住沈潇湘的手臂,哭求道:“沈常在,我已经走投无路了,你再不帮我,这日子该如何过呢?” 沈潇湘犹疑片刻,对她说道:“宋贵人,眼下只有撇清关系,将你从这件事中择了去,才能让皇上不至于厌弃你。后面该怎么做,只能靠你自己了。” 一年将尽,冬日的寒气愈盛,后宫妃嫔畏于严寒,尽量足不出户,后宫较之往常,冷清许多。 尉迟安特邀胥宁公主来宫中参加家宴,以此活络气氛。 为了这次家宴,阖宫上下忙碌准备,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却只有德妃、荣妃、贤妃和近来颇为得宠的林梦鸢受邀参加。 容沐汐身着华丽的冬装来到永盛宫,刚到殿外,恰好遇到声势浩荡的尉迟安一行。 尉迟安扶起行礼的容沐汐,满眼宠溺道:“爱妃许久不见,可是瘦了?” “怎么会瘦呢?臣妾在梓宸宫好吃好喝地养着,又从不忧惧,如何会瘦。”容沐汐冷脸道。 尉迟安伸手触向容沐汐的脸颊,却被她一把推开,顿时笑意收敛。 “荣妃,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容沐汐瞬间噙着泪花,委屈地看向尉迟安,柔声道:“皇上许久未来梓宸宫,也不再对臣妾呵护备至,臣妾使一下性子,也要被皇上责罚吗?” 尉迟安立时软下心肠,将容沐汐揽在怀中,轻声哄道:“是朕的错,伤了爱妃的心。待晚宴之后,朕将新贡的一件狐皮大袄给你送去,奢华贵重才最衬爱妃。” 容沐汐绽开笑颜,顺势撒娇道:“可是臣妾怕冷极了!” “朕会提前知会内务府,只要是梓宸宫的人,想要什么,随意领。这样,爱妃满意了吗?” 尉迟安握住容沐汐稍显冰冷的双手,心疼地呵了口气。 “皇上,胥宁公主早已等候多久,不如……”一旁的盛长福提醒道。 尉迟安与容沐汐十指紧扣,踏入殿内,引来周围一众妃嫔和宫人的目光。 “皇兄对荣妃娘娘当真是宠爱至极。”胥宁公主笑着说道,“若是我那驸马也同皇兄一般,臣妹才可谓福泽深厚。” 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赵婧姝被禁足,容沐汐坐在了尉迟安身旁,众人仿佛忘记了皇后的缺席。 李萱菱与肖嫦薇时不时说上几句,互相举杯共饮。唯有清丽的林梦鸢,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只能自顾自地喝酒沉思。 在众人被丝竹之声吸引之时,一位宫人走上前,对尉迟安小声道,“皇上,宋贵人求见!” 尉迟安面露不悦,摆了摆手,说道:“让她回去,朕不想见她。” 又过了片刻,殿外传来熟悉的哭嚎声:“嫔妾等得好苦啊!皇上,不管如何,也该听听嫔妾的解释,就算皇上不怜惜嫔妾,也该怜惜嫔妾肚中的皇子啊!” 李萱菱和肖嫦薇的目光同时看向尉迟安,等他抉择。 容沐汐则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冷声道:“宋贵人在殿外大吵大嚷,任凭歌舞再精彩,也盖不住她的聒噪。” 忽然,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闯了进来,跪倒在地。 紧接着,一个宫人也随之而来,跪在地上求饶:“皇上,宋贵人硬要闯入,奴才担心伤着宋贵人的肚子,不敢强行拦下。” “罢了!”尉迟安一挥手,殿内宫人尽数散去,只剩下尉迟安和几位妃嫔,以及胥宁公主。 宋允莲终于得以面圣,双眼通红地看向尉迟安,伤心道:“皇上,这些日子嫔妾格外煎熬,终日以泪洗面,只求见皇上一面!” 第165章 鹬蚌相争 坐在高位之上的尉迟安勃然大怒,居高临下地看着宋允莲,骂道:“宋贵人,你怎么如此不知礼数!” 宋允莲并未被尉迟安的怒吼吓退,反而摸了摸微隆的肚子,哭得梨花带雨,“皇上,嫔妾肚里极有可能是一个皇子。” 若是往常,宋允莲姣好的容颜配上晶莹的泪滴,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确实能令人心动。 然而,宋允莲的优势与殿内几位如花似玉的妃嫔相比,反而稍逊三分。 尉迟安身旁坐着花枝招展、艳压群芳的容沐汐,尉迟安仅仅转过头,瞧上她几眼,再看向略显憔悴的宋允莲,便不再对她留有同情。 宋允莲见尉迟安投来的目光逐渐黯淡,明白美色诱人这招已是无用,又再三强调,“嫔妾一连多日未见皇上,思念之情难以压制,才会做出今日莽撞之举。 难道皇上当真不再关心嫔妾肚中的骨肉,只有皇上勤加探望,嫔妾肚中的皇子才能在龙恩庇护下,茁壮成长。” 尉迟安闻言,沉默下来,连带着殿内一众妃嫔亦不敢多言。 片刻之后,李萱菱突然起身,走至尉迟安身旁,小声提醒道:“皇上,一直将话本一事搁置而不解决,恐怕宋贵人不会善罢甘休。话本一事需得早做了断,如是无中生有,也可还宋贵人一个清白。” 尉迟安点了点头,对李萱菱的提议表示赞同。 “宋贵人,近来流传的话本事件,是否属实?”尉迟安沉声问道。 宋允莲愣怔了一瞬,立刻跪着前行,企图向尉迟安靠近一些,“皇上息怒,嫔妾入宫之前,表哥确实对嫔妾暗生情愫,也向嫔妾有所表示,可是,嫔妾从来都是拒绝的。” “拒绝?那为何他又带人大闹公主府?”尉迟安沉声道。 “表哥冥顽不灵,嫔妾总是劝不住,始终纠缠于嫔妾。之后,嫔妾被召入宫,表哥仍旧痴缠,公主殿下为了嫔妾顺利进宫,才出手处理了表哥……从头到尾,嫔妾不过是一个受害者,皇上一定要相信嫔妾啊!” 宋允莲哭得喘不过气,言语间将责任推在了胥宁公主身上,企图将自己择个干净。 胥宁公主原本坐在位置上察言观色,待到尉迟安发落宋允莲之时,打算为她言语几句,毕竟是从公主府出来的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零落成泥。 然而,宋允莲却颠倒黑白,朝她身上泼脏水,胥宁公主大怒,起身道:“宋贵人真是不知好歹,当初若非你求着本宫帮忙,本宫怎会又出钱又出力,给了你表哥大把钱两不说,还为你处理掉难缠之人!” 宋允莲连连否认,与公主发生口角,“胥宁公主,嫔妾只是求您帮忙摆脱表哥的痴缠,并未让你害了表哥的性命。眼下这件事在京城流传开来,中伤的却是嫔妾,这让嫔妾如何是好呀!”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本宫当时就该与皇上明说,你与你那表哥纠缠不清一事,现下好了,本宫倒成恶人了!”胥宁公主争辩道。 “公主殿下莫要含血喷人,嫔妾与表哥是清白的,全是表哥一厢情愿罢了。”宋允莲哭得几近昏厥。 “本宫真是吃力不讨好,而你宋贵人反倒成了得利最多的人。之前本宫总在皇上面前为宋贵人美言,如今才看清,宋贵人原是一个白眼狼。” “嫔妾始终惦记着公主的恩情,绝不是过河拆桥之人。只是当时,公主一心捧嫔妾入宫,为的是让嫔妾在宫中立足,以后可为公主行方便。公主先有私心,才会为嫔妾打算。” 宋允莲与公主越吵越烈,口无遮拦,竟将一些私密之事脱口而出。 尉迟安重重拍了下桌子,对二人的争吵烦不胜烦,“不管话本一事真相如何,朕不曾想,你们竟会为了名利而草菅人命!” 宋允莲趴在地上,惊慌失措,“皇上冤枉啊,嫔妾怎会忍心害了表哥,都是公主所为!” “你住口!分明是你的提议,你与你那表哥私定终身,又嫌弃他穷酸,为了入宫谋取荣华,非要杀人灭口,你敢说不是!”胥宁公主激动不已,指着宋允莲怒骂。 “够了!”尉迟安大喝一声,神情凝重,“话本一事到此为止,不得再议论。将宋贵人贬为庶人打入冷宫,胥宁公主禁足公主府一年,罚俸一年,任何人不得探视!” 胥宁公主闻言,跌坐在椅子上,面如土色。 而宋允莲却仍旧不服气,垂死挣扎,哭得撕心裂肺,“皇上怎可如此对待嫔妾!嫔妾肚中可是怀有皇子,母凭子贵,怎能将嫔妾打入冷宫?冷宫凄苦,皇儿怎能受了委屈……” 尉迟安对宋允莲的伤心欲绝毫不在意,反而将目光挪到一脸贤惠的李萱菱身上。 “爱妃一直为后宫之事劳心劳力,虽多年无所出,却有高洁的品质,足以成为一位好的母亲。朕会让太医好生照料冷宫的宋庶人,待到皇子落地,便交给德妃抚养。”尉迟安缓缓开口道。 宋允莲怨毒地看向李萱菱,破口大骂:“你生不出孩子,便自打我有喜之时,就开始打我孩儿的主意。这些事情,都是你一手操控,为的就是抢走我的孩儿!” 李萱菱面露无辜,对神情严肃的尉迟安说道:“皇上,宋庶人怕是神志不清了。当时她在后宫,处境堪忧,是臣妾给予她帮助,才让她站稳脚跟。宋庶人被人陷害,亦是臣妾为她力证清白,怎么到了今日,臣妾竟也成她口中恶毒奸诈之人?” “爱妃不必在意。有些人不知满足,一味贪图荣华,最终只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尉迟安对李萱菱说着安慰的话,语气却仍旧冰冷。 容沐汐盯着面容凌乱的宋允莲,神色中透着鄙夷,“臣妾亦听闻,宋贵人有喜之后,对宫中位份较低的妃嫔倨傲不已,非打即骂,甚至将李答应推入水中。不仅如此,还时常在背后说宠妃的闲话。” 宋允莲绝望地捶打着地面,口中喃喃,“你们……你们都想害我。”这个时候,她才尝到墙倒众人推的滋味。 李萱菱面色如常地望着颓然的宋允莲,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第166章 同仇敌忾 沈潇湘毕恭毕敬地坐在李萱菱面前。昭华宫的温暖,与延庆宫的冷寂形成鲜明的对比。 “德妃娘娘如今既有协理六宫之权,又有龙嗣相伴。即便是皇后娘娘,也比不上这份尊荣。”沈潇湘恭维道。 李萱菱只淡淡一笑,开口道:“这仅仅才是开始,本宫若是能在后宫站稳脚跟,必定有姐妹会所有人的一席之地。” “从此,我们食得饱、穿得暖,又何惧受奸人陷害,大可安心过日子。”沈潇湘小心翼翼地端起手边的茶盏,感受着扑鼻而来的暖意和清香。 “宋庶人之事,暂且告一段落,沈常在的能力,姐妹会有目共睹。过几日,本宫会将沈常在引荐给所有姐妹,日后大家齐心协力,互相扶持。”李萱菱说道。 “不过,德妃娘娘当初为何会让宋庶人混入姐妹会?她这般不知好歹、过河拆桥,娘娘竟也曾识人不清。”提起宋允莲,沈潇湘连连摇头。 李萱菱笑着说道:“欲入姐妹会,一开始自会表现出乖顺的模样,日久见人心,随着时间流逝,宋庶人才展露真实的面目。也确实怪本宫识人不清,没想到宋庶人一朝腾达,便面目全非,不懂报恩。 一旦发现姐妹会有这样的存在,就得立刻除掉,否则,此人将对姐妹会的其他成员造成不可估量的危害。” 沈潇湘敷衍地笑了笑,心中却如同明镜一般。李萱菱哪里是识人不清,分明是将宋允莲的性子摸得清清楚楚。 先让宋允莲尝尽甜头,再令其嚣张而盲目,最后宋允莲腹中的孩子,才能如李萱菱所愿,落入她的股掌之间。 正在沈潇湘和李萱菱闲聊之际,秀竹从门外赶了进来,向李萱菱通报,“娘娘,荣妃娘娘来了。” “快请荣妃进来。”李萱菱面带笑意。 容沐汐款款而来,发现沈潇湘坐了她原本的位置,又不见沈潇湘行礼,不由心中不悦,发出几声嗤笑。 李萱菱赶紧起身,将容沐汐拉到另一边坐定。紧接着,李萱菱又当着容沐汐的面,握住沈潇湘的手,轻轻拍了拍,嘱咐二人道:“妹妹以后需得与沈常在好好相处。沈常在已正式加入姐妹会,是不可多得的一位人才。” 容沐汐淡淡瞥了沈潇湘一眼,面无表情。 李萱菱继续道:“这次除掉宋庶人,沈常在功不可没,加入姐妹会,无可争议。就算沈常在与荣妃从前有过芥蒂,都得轻轻放下,日后重新做姐妹才是。” “姐姐多虑了,妹妹从未与沈常在生过龃龉。”容沐汐扯出一丝笑容。 “是,荣妃姐姐对嫔妾从无恶意,只是……常常对嫔妾的姐妹使绊子罢了。”沈潇湘笑容灿烂。 李萱菱点了点头,看向容沐汐的眼神中多了怪责,“荣妃妹妹,本宫答应沈常在,只要她顺利加入姐妹会,自会善待覃答应。既然沈常在已是姐妹会的一员,你再不可欺负覃答应。” 容沐汐冷哼了一声,将脸撇向一旁。 沈潇湘见气氛冷凝,连忙出声打圆场,“荣妃姐姐知进退、识大体,以后我们彼此照应,许多事情还得仰仗姐姐。” 容沐汐脸色稍稍缓和,在昭华宫里使性子,等于落了德妃的面子,她只能暂退一步。 沈潇湘笑道:“既然大家已是姐妹,日后相互扶持,就不必再行那些虚礼。因此,妹妹方才未向荣妃姐姐行礼,姐姐莫怪。倘若妹妹以后的位份高于荣妃姐姐,也不会让姐姐行这些虚礼。” 话音刚落,容沐汐双眉微蹙,看向沈潇湘的眸光中略显不善。而沈潇湘丝毫不畏容沐汐的强势,对视的目光里亦浮现挑衅之色。 容沐汐察觉沈潇湘话中有话,听上去颇为刺耳,却碍于李萱菱的面子,不好发作。 她微蹙双眉,应和道:“从前看沈常在,以为是直来直往、飞扬跋扈的性子,没曾想竟是装的,实际上倒有些手段。” 李萱菱附和地笑了几声,说道:“沈常在的性子,倒是与荣妃妹妹有五、六分相似。” 容沐汐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假意微笑道:“那可要恭喜姐姐,又得了一个好妹妹。” 几人又互相客套了几句,容沐汐再次回到宋允莲一事,问道:“既然姐姐早就动了除掉宋庶人的心思,又为何帮她复宠?” 李萱菱还未出声,沈潇湘抢先说道:“其一,亲近德妃姐姐的宋庶人被人陷害,而她不过是宫中毫不显眼的一位。皇上对此事会如何作想?难免不会怀疑,皇后娘娘是故意打击德妃姐姐。” 容沐汐喝了一口热茶,凝神静听。 “其二,帮助宋庶人洗刷冤情,既能打击皇后一派,又能突显德妃姐姐的贤能。令皇上深信不疑,让德妃姐姐协理六宫是最合适不过。” 容沐汐放下茶盏,陷入深思。 “其三,宋庶人怀有龙裔,日后若是犯错,她的孩子会交由谁来抚养,自然是贤能大度又曾帮过她的德妃姐姐。这一连串的计谋,可谓是一箭三雕。” 容沐汐发自真心抚掌称赞,“沈妹妹好计谋,果真聪慧,怪不得姐姐如此爱重于你。” 沈潇湘笑道:“主要是德妃姐姐的主意,妹妹不过是从旁辅佐罢了。真正去坊市间散布谣言的人,其实是田昭昭。” “原来如此……”容沐汐喃喃自语。 沈潇湘顿了顿,主动开口道:“德妃姐姐,既然妹妹已加入姐妹会,能否按先前的承诺,助妹妹复仇?妹妹不在意是否得宠,只在意报仇之事。” “报仇?”容沐汐不解,“沈妹妹可是与谁结下了梁子?” 沈潇湘将长久以来郁结心口的疼痛,说与容沐汐听。 容沐汐惊愕道:“沈大人竟有这一面!我早有耳闻,沈大人对沈夫人一心一意,忠贞无二,没想到,皆是装出来的!”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整整冷落我娘近二十年,又帮着外人欺负自己的亲生女儿,这口气,我实在咽不下!”沈潇湘咬牙切齿道。 容沐汐与李萱菱对视了一眼,容沐汐安慰道:“不管怎样,沈大人是你的父亲,报仇谈不上,恶心他一回,便足以让他铭记。” 第167章 欲擒故纵 一连多日,覃芷怡都未去过闲逸阁。她郁郁寡欢地躺在床榻上, 成日消极度日。 毓梓虽心疼却又无力扭转现实,只能任凭她时而唉声叹气,时而哭哭啼啼。 “小主,院子里难得有阳光,在这阴暗的屋子里长久待着,气运皆被腐蚀殆尽……”毓梓好言相劝。 覃芷怡慵懒地蒙在被窝中,听见毓梓的话,才探出头,抬眼看向毓梓,“嗯,再这样下去,怕是一身骨肉散在床铺上。” 说罢,覃芷怡轻咳了几声,起身向院中走去。 在小院晒了一会儿阳光,周身从僵冷渐渐苏醒,她稍稍活动四肢,心中顿时力量充沛。 正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噗通”声,覃芷怡扭过头去,见到一个身影从宫墙上跳了下来。 “禄祥公公?”覃芷怡连忙过去,将他拉到一棵树后,尽量避开耳目。 “没事的,覃小主。”禄祥拍了拍衣服上的杂草,笑着说道,“奴才打听过的,同住品芳斋的高小主去了李答应居所小坐,而毓梓又外出领物资,此时可不是覃小主一人?” 覃芷怡笑了笑,说道:“禄祥公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覃小主近来为何不去闲逸阁?”禄祥问道。 覃芷怡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方帕,不发一言。 “听说前日皇上又去了闲逸阁。奴才估摸着皇上大抵是后悔了,想要同小主说清楚。”禄祥看上去比覃芷怡还要着急。 覃芷怡悠闲地摆弄着院中的枯枝,“男人嘛,你越是在乎,他便越不将你当回事。之前,我就是太在意了……现下我全然不在意,皇上如果当真有寻我的心思,自然能寻到品芳斋。” 禄祥叹了口气,一脸怒其不争的失望,“小主本有机会,却非要如此,奴才实在想不明白。皇上不同于寻常男人,又怎会为小主一个人而低头。” 覃芷怡依旧低着头,将手中的枯枝折断。 “覃小主,皇上若是再也不管闲逸阁的神秘女子,小主又该如何?”禄祥问道。 覃芷怡突然被折断的枯枝刺破手指,她连忙抛开那段枯枝,抽回手,伤口处渗出血珠。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覃芷怡盯着那鲜红出神,“如果这次再失败,或许我只能在这深宫之中孤苦终身,始终默默无闻,不得恩宠。” 禄祥夺过覃芷怡受伤的手指,对着伤口轻轻吹了吹,说道:“小时候,有剐蹭的伤口,我娘都是这样的,吹一吹,便不会疼了。” 覃芷怡的神色逐渐黯淡,她的骄傲正渐渐凋零,垂死挣扎。 禄祥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无奈地摇头,随后纵身一跃攀上墙头,转瞬没了踪影。 覃芷怡在院内坐了许久,毓梓劝了几回,也不愿回屋暖和暖和身子。 太阳渐渐下山,缺少阳光的照射,天气愈发严寒。淡淡的月光洒落,小院泛着惨白的光芒,覃芷怡的面色也稍显惨白,死气沉沉。 她咳嗽了几声,身子微微发颤,却仍旧呆坐在寒风中,提不起精神。 一个黑影再次跃入院内,蹑手蹑脚地蹿到覃芷怡身前,惊得毓梓差点喊叫,幸好被覃芷怡及时制止。 “禄祥公公,你怎么又来了?”覃芷怡压低声音问道。 禄祥扫了毓梓一眼,低声道:“奴才刚得了一条消息,特来通知覃小主。” 覃芷怡让毓梓守在门口,自己则带着禄祥进了内室,“到底是什么消息,竟要公公特意冒着危险,也要来品芳斋通报。” “皇上前日去闲逸阁,刚好遇到一个扫洒的宫女,便带回了承乾宫。”禄祥脸色凝重。 “那又如何?”覃芷怡神色更加落寞,“皇上有了新人,不足为奇。” “但……”禄祥跺了跺脚,心有不甘。 二人面对面站着,一时之间,谁都不再言语,房中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 毓梓在门外轻叩房门,“小主,一切无恙?” “放心,毓梓。”覃芷怡扬声答道。随后,屋内又陷入一片死寂。 突然,覃芷怡情绪上涌,眼泪夺眶而出,“禄祥公公,你评评理。我明明比一同入宫的秀女强上许多,论相貌,是上乘,琴棋书画也不逊色,甚至女红更是一等一的好。为何只有我,偏偏不入皇上的眼?” 禄祥犹疑片刻,向覃芷怡走近了几步,拍拍她的肩头,轻声安慰道:“覃小主哪里都好,唯有气运,较旁人,输了一大截。” “我实在不愿,通过这些令人不齿的旁门左道,才能引起皇上的注意。然而,我真的毫无办法。”覃芷怡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失声。 禄祥陪她一同蹲在地上,将手搭在她的肩头,说道:“覃小主但凡少些思虑,也不至于如此。” “我担心的是,即使这次能得圣眷,时日一长,又被打回原形,无法长长久久笼络圣心。”覃芷怡的哭声渐低。 禄祥有些心酸,“覃小主莫要担心以后之事,日子总得一步一步走,无助之时也该多想想好事。奴才一路走来,担惊受怕,还不是挺过来了。” 覃芷怡声音哽咽,“哪有什么好事?如今,我身边又有多少靠得住之人。即便是沈常在,也一门心思复宠,与我再不能掏心掏肺。” 禄祥伸出手,搀扶覃芷怡去一旁的圆凳坐下。 覃芷怡叹了一口气,忽地拉住禄祥的衣袖,抬头向他看去。她美眸噙泪,波光流转,楚楚可怜的模样令禄祥心颤。 “禄祥公公帮我这次之后,也将离开,我的身边,当真是无人可以依靠。” 禄祥撇了撇嘴,难为情道:“奴才无甚本事,之前甚至背刺过小主,难道小主还愿相信奴才?” “我仔细想过,如果公公是真的心坏,当初就不会立即跳入水中,救我上岸,更不会向我道歉,陪我说体己话。”覃芷怡的眼泪逐渐风干,“那件事,现下想来,不过是一件小事,无谓萦绕心头,久久不散。我愿意给公公一个机会,让公公自己证明,是否愿意帮我。” “如何证明?”禄祥犹疑道。 第168章 大器晚成 覃芷怡凝视着面前的男人,昏暗的烛火影影绰绰,他的双眼平平无奇,却透着精光,仿佛能洞察人心。 “让我看清,你我之间仍有信任,会一直在后宫中互相扶持。”覃芷怡对禄祥说道。 禄祥低下头沉默不语,片刻之后,他才沉声道:“奴才需要时间考虑。一旦奴才允诺小主,便不得反悔,从此之后,每个抉择都要承担两个人的风险。虽说奴才是在帮小主,其实,也多了一丝危机。” “禄祥公公如此怯懦吗?不过是两个人的口头契约,公公竟也要瞻前顾后。”覃芷怡眸中闪过一丝落寞。 “奴才劝覃小主不要因为冲动而做了一时的决定。”双颊瘦削变形的禄祥,显得更加老沉,“小主需知,奴才此时困于浣衣局,诸多不便,况且是代罪之身,有着后宫最卑贱的身份。即便奴才有心相助,恐怕也有心无力。” “我又怎会在意公公的身份?”覃芷怡抿了抿唇道,“若是在意公公的身份,当初也不会故意亲近于公公。” 禄祥叹了口气,偷偷抬眼,看向覃芷怡。昏黄光晕下的覃芷怡,即使不施粉黛,亦清丽温婉,如同一块天然去修饰的璞玉。 禄祥心思微动,说道:“覃小主不嫌弃奴才,可奴才打心眼里瞧不上自己……” “这些都是公公的借口罢了。”覃芷怡垂眸,“我将公公视为知己,公公却需再三考虑……” 冬日的夜漫长而难熬,不仅是刺骨的寒意令人辗转难眠,心中的冷清更叫人绝望。 入夜之后,尉迟安合上奏折,并未尽快安置,反而去了御花园散步。 鹅毛般的白雪纷纷扬扬落下,盛长福拍去尉迟安肩头的雪色,感慨道:“皇上为何将那洒扫的宫女带去承乾宫?” “朕本想向她打听闲逸阁神秘女子的下落,却迟迟未曾开口。”尉迟安说道。 “皇上为何不开口询问?”盛长福好奇。 “那宫女约莫不曾见过朕想找的女子。但……朕不开口询问,仿佛总有一个念想。” 尉迟安突然而然的温柔令盛长福有些不惯。 “可是……皇上之所以对闲逸阁的女子念念不忘,是因为梓宸宫那位……” “住嘴!”尉迟安的语气转而凌厉。 盛长福弓着身子,不敢再与尉迟安对视。 尉迟安向前走了几步,继续自言自语:“朕本可四下打探那女子的消息……” 盛长福跟在身后,怯怯问道:“那……皇上为何选择放弃?” “朕贵为天子,岂能随意放低身段。”尉迟安淡淡道。 盛长福叹了口气,恐怕整个后宫,只有一个人,会让尉迟安舍得抛弃颜面,也要哄她开心。 突然,一个身影从盛长福眼前晃过,盛长福提着嗓子喊道:“站住!” 身影立时顿住,盛长福接着责骂道:“大胆奴才!皇上近在眼前,却不知行礼,该当何罪?” 那人瑟瑟发抖,连忙跪在原地,惊慌失措道:“奴才有眼无珠,求陛下饶命!” 尉迟安只觉声音耳熟,再让盛长福用宫灯照看,发现眼前人正是前些天遇见的小太监禄祥! “你是……上次去闲逸阁的小太监?”尉迟安问道。 “正是小的。”禄祥跪在地上,缩着脖颈,又冷又怕的模样却让尉迟安想起了闲逸阁的红衣女子。 “叫什么名?”尉迟安又问道。 “奴才禄祥,是浣衣局的太监。” “起来说话。”尉迟安再次问道,“为何行色匆匆?” 禄祥从冰冷的地面爬起,低着头,僵直地站立着。 “回皇上的话,奴才这次并未偷懒。只是想起闲逸阁的兰花,花期将近,眼看着兰花即将凋零,奴才想最后再看几眼。如果错过,怕是要等来年,可……一年之后的事,谁说的好呢?” 尉迟安闻言,心中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再看身着单薄的禄祥在寒风中微微打颤,双目微红,更是唏嘘。 “禄祥,朕要你去做一件事,做成的话重重有赏。”尉迟安说罢,又瞥了盛长福一眼,接着说道,“上次的赏银,收到了吗?” 禄祥连连道谢,“上次盛公公特意将赏银送来了浣衣局,奴才不胜感激。” “至于朕让你做的事……”尉迟安开口道。 禄祥凝神静听,不敢有一丝分神。 “打听闲逸阁种兰花的姑娘,得到消息之后,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偷偷来告诉朕。”尉迟安嘱咐道。 “是!”禄祥低着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之后一段时间,禄祥白日在浣衣局做着苦力,待到天黑,便在后宫四处游走,假模假样地打探着消息。 直至有一天,他悄悄来到品芳斋的宫墙外,朝里面丢了一块石头。 院中只有毓梓一人,她捡起石头,左看右看,在石头底部发现了潦草的画像。毓梓不解,将石头拿给覃芷怡查看。 “这……似乎画的是一个男人?”覃芷怡皱着眉头,盯着草草数笔勾勒而出的一个小人,“旁边是一间屋子?” “奴婢也只能看出这么多。”毓梓为难道。 覃芷怡细思片刻,目光落在男人脚下的那条黑线。黑线歪歪扭扭,一直延伸至房子,覃芷怡突然灵光一闪,大概猜出禄祥的意思。 “毓梓,将这块石头收好。这段时间,我得精心打扮,但又不能露出精心打扮的痕迹。”覃芷怡抿着嘴,满脸的笑意。 毓梓见覃芷怡绽放笑颜,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亦跟着轻快起来。 冬日大雪皑皑,彻骨的寒意弥漫后宫。一众妃嫔尽量足不出户,对着炭火即将燃尽的铜炉畅想来年的生活。 度过寒冬,终将迎来融融春日。往日的忧思会随着那场冬雪,渐渐化成痴缠,有的埋在深土之中,无缘再见天日,有的则蛰伏在心田,夜夜变身梦魇。 覃芷怡踏着轻快的步伐,推门而出,院内已经盖上一层薄薄的雪霜。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滋味在周身蔓延,心中却有一团无法熄灭的火,狂妄地跃动着…… 第169章 久旱甘霖 品芳斋,高玟坐在院内的石凳上,面前站着哭哭啼啼的绫香。 看着绫香红肿的双眼,高玟忍不住伸手,为她细嫩的脸颊抹去泪水。 “哭什么哭,你就是太怯懦!这后宫之中,可不乏吃人的老虎,你寻姐妹得擦亮双眼,否则,被人生吞活剥,还不知谁是幕后凶手!”高玟训斥道。 绫香低着头,怯怯应了声:“知道了,小主,是奴婢太过轻信于人。日后,奴婢定离她远些。” 高玟的语气缓了下来,柔声安慰道:“绫香,你是我入宫以来,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你再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怎么过。” 说罢,高玟的双眼发红,鼻头酸楚,冷风一吹,更是心酸难忍。 “小主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只要小主不嫌弃奴婢,奴婢愿意一直为小主做牛做马,照顾小主起居,绝不马虎。”绫香即刻跪在高玟面前,向她表忠心。 “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这般煽情。”覃芷怡缓缓走了过来,盯着双眼泛红的绫香细细打量,“绫香,可是你家主子又责罚于你?” “不,我家小主待奴婢极好……”绫香连连摇头。 高玟干咳了几声,对绫香使了个眼色,随即开口:“绫香,你快些回去干活,总是这般偷懒,桌上已积灰层层,叫我怎么生活!” 绫香偷偷瞟了覃芷怡一眼,脚底生风般溜进门后。 高玟从石凳上起身,看着覃芷怡,不悦地问道:“怎么,我教训自己的宫婢,还要你来指手画脚?” “阿玟,说到底,我们同时入宫,对彼此又并无恶意,为何不能像一对姐妹,互相扶持度日?”覃芷怡说道。 “哼!你的好姐妹沈潇湘,可曾害过我?”高玟白了覃芷怡一眼。 “她是她,我是我。我不过是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覃芷怡向高玟走近几步,将她拉到石凳边坐下,“阿玟,我对你从未有过敌意,也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 高玟望着眼前的女人,虽然花容月貌,却与她和品芳斋一般,萧条冷清。半年来,高玟见着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若非皇上时不时想听凄凄笛音,怕是都不会想起她这个人。 偌大的后宫,仿佛只有她和绫香相依为命,她又何尝不想身边出现一个长久为伴的可人儿,陪她度过夏日炎炎,再看万花凋零。她深知那个人不可能是皇上,但……却未必不能是姐妹。 “罢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多你一个不交心的姐妹,平日里互相陪伴,也不是不可。”高玟松口道。 之后的每日,只要覃芷怡睡醒,便会与高玟同居一室,共享炭火和膳食。覃芷怡总在刻意讨好,对高玟颇多照顾,不仅为她揉肩捶背,更是亲手做羹汤,让高玟品尝。 高玟心中疑惑,以为或许是覃芷怡的一种赔罪方式,但偶尔瞥见覃芷怡精致无暇的清透妆容,却又暗暗思量。 “芷怡,你与我实话实说。”终于,高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倾巢吐出,“这些天,你是不是在利用我,达成某种目的?” “阿玟,你这样想,当真令我寒心。”覃芷怡敛起笑意,眸中露出悲戚的眼神。 “得了,故意装成一副无辜的模样,是要给何人看呢?”高玟语气冰冷,“后宫总是这般互相利用,我既然问了,自是不怕知晓真相。” “我……确实不知你的意思。”覃芷怡答道。 “既然你想利用我,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高玟眼露锋芒,向覃芷怡看去。 覃芷怡避开她的目光,气势弱了几分,“或许有利用的意思,但我对你绝无恶意,也未有任何谎言,与你的姐妹之情更做不得假。你说,我得付出一定的代价,那么,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容我考虑一下,日后如有需求,我自会提出,但愿到时,你不会反悔。”高玟说道。 覃芷怡点了点头,信誓旦旦地保证,“放心,我几时骗过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不会食言的。” “其实……到底用不用得着,也不一定。我只是想你记住,你曾欠我一个人情。”高玟板着脸说道。 高玟与覃芷怡继续扮演着姐妹情深,再也不提覃芷怡的野心和高玟的怀疑。 除了精心妆扮一番,覃芷怡并未透露任何的异样,高玟也未猜出她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覃芷怡让毓梓和绫香将品芳斋的小院收拾得极为干净,又在房中点上一种醒神的熏香,时不时配上几种爽口的小菜,连高玟都迷失在这种安逸闲适的生活中。 一日傍晚,红日西斜,覃芷怡着一袭白衣,乌黑的秀发随意地披散脑后,未加繁冗的修饰,只取一条素色的发带,绾起一绺在脑后绕了一个圈。 她在为饮着热茶的高玟捏肩,同时与她闲话几句,正在这时,一声尖利的嗓音响起,“皇上驾到!” 二人只匆匆瞧见尉迟安华丽的衣袍,便低头欠身行礼。尉迟安令二人起身,随即径直走到覃芷怡的面前,握住她的手。 覃芷怡羞涩低头,故意问道:“皇上怎会突然降临品芳斋?难道是来看玟姐姐的?” 尉迟安全然忽视了一旁的高玟,紧紧握住覃芷怡,仿佛稍一松手,便会将她丢失。 “朕是专程来找你的。” 高玟惊愕地看着二人,通过尉迟安的神情和言语,高玟估摸着他俩并非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而覃芷怡却害羞而胆怯,像极了她第一次受召入承乾宫面圣。 高玟恭顺地候在一旁,而尉迟安却连一个眼神也不曾给过。高玟好似一个多余的人,她心酸至极,又尴尬非常,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皇上……是专程来找嫔妾的?”覃芷怡故作震惊,抬眸望去,刚好与尉迟安四目相对。 与尉迟安对视的那一瞬,覃芷怡稍稍有些失神。她本以为处心积虑的相遇只是平步青云的必经环节,在经历从前的种种挫折打击,她不再对深宫帝王抱有期待,掺杂儿女私情。 然而,在这胭脂红的晚霞染透半边天的傍晚,看着脉脉含情的尉迟安,覃芷怡竟热泪盈眶,心怦怦直跳。 第170章 新欢旧爱 昏黄的橙色光芒,柔柔地洒落在尉迟安身上,覃芷怡欣喜地望着面前的男人,他眸光温柔如水,流入覃芷怡的心间。 寒风一阵又一阵地吹,尉迟安轻触覃芷怡冰冷的面颊,心疼道:“闲逸阁,你不记得了吗?” “闲逸阁?”覃芷怡震惊道,“皇上去过闲逸阁,可曾闻到满院的兰花香?” “朕便是你口中的贵人。”尉迟安微笑着,轻声说道。 覃芷怡的欢喜溢于言表,回握住尉迟安的手,又红着脸说道:“嫔妾对闲逸阁的贵人只有惺惺相惜之意,而对此时的皇上……” “什么?”尉迟安故意追问,逗弄着面前娇羞的姑娘。 覃芷怡撒娇嗔怪,“皇上明明知晓,还偏要嫔妾说出来,叫人难为情!” “天寒地冻,随朕一同去房中说话。”尉迟安心疼覃芷怡在冷风中受冻,拉着覃芷怡向她的房中走去。 高玟的目光一直紧紧跟随,从始至终,尉迟安也未问过她一句。她的心早已干涸,起不了半丝涟漪,只是冷风吹得眼角愈发干涩,忍不住落下泪滴。 “高小主还站在院中做甚?天气寒凉,为了自己的身子,也该去暖和的地方歇息。”盛长福不忍见高玟如此狼狈,不禁提醒道。 覃芷怡的房间并不华贵,却处处呈现不着痕迹的精心。 尉迟安在房中周游一圈,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在尉迟安鼻间萦绕,令他神魂颠倒。 “这些天,你为何再也没去过闲逸阁?”尉迟安突然问道。 覃芷怡垂眸,露出落寞的神情,“当时嫔妾并不知贵人便是皇上,只想着恪守嫔妾的本分,不可僭越,遂再也不去品芳斋。现下,嫔妾心中真是后怕,若非皇上寻到了品芳斋,兴许嫔妾就与皇上失之交臂。” 尉迟安大为感动,再次握住覃芷怡的双手,安慰道:“别这样想,既然你我二人有缘,不管如何,都会相逢。” “嫔妾亦相信缘分。”覃芷怡抽出双手,欢快地奔去床头,捧着尉迟安的披风,送至尉迟安身前,“皇上您瞧!” “咦,这不是朕的披风?”尉迟安见到自己许久未见的披风,疑惑不已,他甚至以为这件披风不小心遗落。 “皇上可还记得?我们曾在湖边相遇,当时嫔妾心情低落,皇上出言安慰嫔妾,又将这件披风给了嫔妾,以御风寒。”覃芷怡忆起往事,嘴角现出甜蜜笑意。 尉迟安干笑了几声,说道:“朕怎会不记得?只是后来,朕去到闲逸阁已是夜半,天色昏暗,瞧不清你的模样,不然定会记起。” 覃芷怡低着头,任由尉迟安揽入怀中,她手中轻抚那件陪伴多日的披风,心中感慨万千,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等来了披风的主人。 二人互相诉说着相思情。尉迟安自从与覃芷怡在闲逸阁分别的那晚,夜夜难以入眠,每每闭上眼,总会浮现红衣女子娇俏风情的模样。 而覃芷怡则从收到披风开始,日日惦记披风主人的起居饮食,唯恐尉迟安有一星半点的不痛快。 “皇上,嫔妾在这品芳斋看花开花谢,心中盼了无数个日夜,才将皇上盼来。其间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哭了多少眼泪,但嫔妾从未放弃,始终坚信皇上与嫔妾的缘分。” 覃芷怡顾不上矜持,将心中所想,句句从实招来。 尉迟安心疼覃芷怡的隐忍,又愧疚与覃芷怡相见恨晚,因此对覃芷怡愈发宠爱,以此作为补偿,遂一连半个月令其留宿承乾宫,日日相伴。 覃芷怡一时风头无二,暂且成了后宫之中盛宠不断的女人,这是曾经的她做梦亦不敢想的桥段。 尉迟安在与覃芷怡的交往中,发现她才学广博,甚至不比林梦鸢逊色,更是将她当作手心里的宝贝,疼爱非常。 梓宸宫,容沐汐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把玩着前几日尉迟安差人送来的珍稀珠宝。 裳熹在一旁轻轻搅动着烫手的红豆羹,不甘心地说道:“覃小主沉寂了这么久,竟能一朝得了盛宠,眼下皇上日日与她在一起,心中哪还有旁人?” 裳寂瞪了裳熹一眼,责备道:“胡说什么,净说些叫娘娘不痛快的话!皇上虽宠爱覃答应,心中仍惦记着娘娘,还送来了这些宝贝呢!” “只见宝贝流水般地涌入梓宸宫,却又不见皇上的人影,皇上的心……”说到这里,裳熹自觉失言,连忙将后话吞了下去。 容沐汐笑了笑,说道:“无妨,有这些东西伴本宫过冬,岂不是更好?皇上宠爱旁人,却仍记得往梓宸宫送来价值连城的宝贝,就是让内务府莫要因此而苛待梓宸宫。皇上仁至义尽,又有何可怪怨的?” “可是……娘娘……”裳熹还想说些什么,却心中酸楚,说不出话来。 “宫闱之中本就是如此,一代新人换旧人。本宫曾经风光过,却早就想好失宠的时候,应该如何应对。是不是宠妃,有时只在一朝一夕间。”容沐汐面色平常地说道。 “娘娘,有句话,奴婢不得不说。”裳寂突然严肃起来,“娘娘不担忧身份地位,可得考虑主家的处境。主家从未强求娘娘成为后宫中独一无二之人,但至少娘娘得稳固地位,保住宠妃的名头。” 容沐汐淡淡地“嗯”了一句,接过裳熹递来的红豆羹,小口品尝起来。 裳熹撇了撇嘴,对上裳寂,“那你说说,娘娘要如何保住宠妃的地位?” “奴婢以为,娘娘该尽快有一个皇嗣,这样,哪怕皇上厌弃梓宸宫,也会顾念皇嗣,对梓宸宫稍有宽待。”裳寂突然跪在地上,一本正经地说道。 容沐汐的情绪降到了冰点,她将红豆羹置于桌案上,看向裳寂的目光很是清冷,“裳寂,这是主家让你来逼迫本宫的话?” “主家并未逼迫娘娘,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望娘娘心中有数。”裳寂前额碰地,坚定地说道。 容沐汐思忖了半晌,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她强忍住心中的嫌恶,语气也稍稍缓和,“本宫会考虑的,你们且退下。” 第171章 伺机而动 赵婧姝在万春宫困了几个月,心烦气躁。虽然平日仍时不时有妃嫔登门探望,却在言语间反复提醒她,如今她已成一只落魄凤凰,受困于此,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机。 “瞧她那副样子,叫本宫看了恶心!”赵婧姝将桌上摆放的瓷瓶摔在地上,刹那间裂成碎片。 常嬷嬷向几个宫婢使了眼色,那几个宫婢连忙上前,将碎片收拾干净。这已是今日清理的第三波碎片。 常嬷嬷连连叹气,自从上次挨了板子,她的身体愈发亏空,连弯腰收拾的活计也无法行动自如。赵婧姝怜惜她的身子,不再让她经手耗费体力之事。 “常嬷嬷,德妃怎可如此嚣张,趁本宫禁足,在后宫兴风作浪,竟还敢上门来挑衅?”赵婧姝怒骂道。 常嬷嬷劝慰道:“皇后娘娘息怒,德妃虽模样可憎,但她此次上门,并非出于挑衅。” “怎么不是挑衅?她向皇上提出,邀请京城最富盛名的杂戏班入宫表演。想当年,临近新年,这些事情皆由本宫出谋划策,又怎会轮得上她?” “娘娘,如今德妃协理六宫,这些事由她经手,并不出奇。”常嬷嬷竭尽全力安抚赵婧姝的情绪,“她来万春宫,与娘娘禀明此事,也并非僭越,娘娘为何不愿放过自己,借此机会休养生息呢?” 常嬷嬷心知,赵婧姝从前忙碌于后宫事务,如今禁足于万春宫,一切事务皆与她无关,功劳亦拱手让人。这种突然的落差,令她一时难以接受。 “常嬷嬷,德妃分明是来羞辱我的!”赵婧姝忍不住叫嚷道,“她虽装出一副做小伏低的姿态,好似事事需得由我过目,听我安排。实则,她是来向我炫耀,话里话外都在侮辱本宫!” 常嬷嬷当然知晓赵婧姝此言非虚,德妃假意登门请教,其实是为了在赵婧姝面前招摇。但她为了帮赵婧姝排解忧思,只能令她从好的一面思量。 “娘娘多虑了。那德妃才刚协理六宫事务,许多事情尚且不知,还需娘娘帮衬才是。” “本宫清楚,德妃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外表看上去贤惠温婉,内里就是一只恶狼!”赵婧姝依旧急躁焦虑,耳中听不进半句话。 “娘娘……小心身子,气大伤身啊!”常嬷嬷哀嚎道。 赵婧姝闻言,渐渐冷静下来,口中却仍旧喋喋不休,“德妃那个贱人,特意跑来万春宫,同本宫说道,皇上亦夸她的主意好,心思巧妙,临近年节,刚好让阖宫上下热闹热闹。 这些事情,本宫是想不到吗?还是说,本宫从前毫无作为?她还说,皇上让她尽管放手去做,不用有所顾忌。她这话是何意?” 常嬷嬷低着头,不敢言语,担忧稍有不慎,刺激了赵婧姝,令她更加气恼。 “德妃分明是说,皇上让她不用顾虑本宫的位置,凡事可越过本宫,自己拿主意!特意来万春宫,与本宫说这些事,不就是想惹怒本宫吗?”赵婧姝的声音渐低,眼中的泪水却越蓄越多。 “所以娘娘更不能着她的道,被德妃牵着鼻子走!”常嬷嬷劝阻道。 “那本宫又该如何?”赵婧姝低声啜泣,“本宫实在是没有法子了。皇上近来也不曾探看,甚至连初一、十五,也想不起臣妾……” “皇上最近被品芳斋的覃答应迷得颠三倒四,奴婢曾见过覃答应几面,除了有些姿色之外,实在想不出有何迷人之处。”常嬷嬷抱怨道。 “覃答应?”赵婧姝陷入思索,“本宫怎地对她毫无印象?” “哎呀,娘娘,当初你去储秀宫,找沈常在的麻烦,可不是覃答应出来护着的?”常嬷嬷提醒道。 赵婧姝摇了摇头,只觉脑仁隐隐作痛,不愿再思考。 “眼看着这些新人,如雨后春笋般一个一个冒了出来,本宫却连这万春宫都出不去。怕是再过个一年半载,皇后之位也难保。”赵婧姝声音沙哑,哽咽道。 “娘娘胡说什么!”常嬷嬷连忙制止,“这些晦气话,可不能说!” “那你说,本宫该如何?”赵婧姝气急。 “奴婢倒有一计。”常嬷嬷在赵婧姝耳边小声说道,赵婧姝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嘴角渐渐漾出笑意。 当天晚上,万春宫便传出皇后病倒的消息,毕竟是结发夫妻,尉迟安暂时抛下覃芷怡,转而去了万春宫探望。 赵婧姝面色憔悴地躺在床上,尉迟安握住她的手,心有怜惜,“皇后,朕让你禁足于万春宫,是想你安心休养身体,莫要辛劳,为何你反而患病?” 守在一旁的常嬷嬷答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长久未见圣颜,又担心皇上怪罪,忧思过度,才会突然间病倒。” 尉迟安拍了拍赵婧姝的手背,柔声说道:“朕早就原谅你了,你又何必如此?” 赵婧姝强撑着坐起,哭得梨花带雨,“臣妾知晓曾经错得荒谬,才会让皇上对臣妾寒心。这些天,臣妾对皇上相思成疾,一心盼皇上来万春宫,却又备受悔恨之情煎熬,认为皇上不来万春宫,是臣妾活该受罚。” 尉迟安心软,对赵婧姝残存的恨意倏尔消散,“罢了,朕对你并无怨气。皇后现下可放宽心,不必再烦忧。” “可是……”赵婧姝做出小女儿家的娇憨姿态,面色渐渐浮现血色,手中攥紧尉迟安的衣袖,“臣妾怕……皇上又许久不来万春宫,冷落臣妾多时。” 尉迟安微微叹了口气,意识到与覃芷怡缠绵数日,竟然忘记来万春宫看望结发之妻。 “朕以后会常来探看皇后。” “皇上待臣妾真好。”赵婧姝的眼中噙着泪水,“皇上来万春宫,臣妾便身处春日,暖意融融。而皇上不来万春宫的日子,臣妾只能独自在万春宫,尝遍寂静冷清。” 说罢,赵婧姝深深看了尉迟安一眼,心情低落。 尉迟安揽住赵婧姝的肩头,温声说道:“德妃安排杂戏班来宫中表演,到时热闹非凡,皇后也可出万春宫看戏,与后宫妃嫔同乐。” 第172章 姐妹同僚 尉迟安离开万春宫之后,满脸笑意的赵婧姝突然拉下脸来,苦涩的情绪在脸上漫延。 “娘娘,这是怎么了?”常嬷嬷颇为好奇,“皇上特许娘娘出万春宫看戏,便是怕娘娘寂寞,这说明,皇上心中还是惦记娘娘的。” “若是在意本宫,又怎会如此伤本宫的心。本宫倒是觉着,皇上始终对本宫有嫌隙。”赵婧姝心酸道。 “娘娘,皇上既然做出这一步决定,也算原谅娘娘了,娘娘不如想开些。”常嬷嬷劝解道。 赵婧姝唉声叹气,喃喃道:“本宫对皇上已然失望,只盼早日从德妃手中拿回中宫的权力。” 深冬,寒风更加凛冽,羽毛般的大雪从天而降,为干枯的树木披上一层白袄。 杂戏团如期进宫,李萱菱安排内务府建造司,为杂戏团专门于盛阳宫搭建戏台,并按照他们的要求,筑造杂戏班所需的道具。 杂戏将在宫中演上一个月,正式表演开始前,杂戏班有十日彩排之期,与戏台搭建同步。 覃芷怡如今风头正盛,尉迟安常常来品芳斋与她共进晚膳。这日,离晚膳尚有一个时辰,尉迟安早早来到品芳斋,欲带覃芷怡一同观看戏台搭建的进度。 “皇上,嫔妾从未看过杂戏,甚是期待。”覃芷怡的脸上绽放笑容。 “这次杂戏将演上一个月,你大可看个尽兴。”尉迟安笑道。 覃芷怡与尉迟安携手同行,正要迈步而出,覃芷怡恰好扭过头,瞧见一脸妒忌的高玟正站在院内,目光紧紧黏在二人身上。 “皇上,让姐姐同我们一起去看戏台搭建?”覃芷怡心生怜悯,不禁向尉迟安提议。 尉迟安淡淡瞥了高玟一眼,开口:“高答应若是想去,便一起。” 高玟连忙垂眸,脸颊燥热,“嫔妾……今日有些不适,且不去了。” 覃芷怡动了动嘴角,最终未吐出一句话。 二人冒着细雪,撑着油纸伞,穿过一条条甬道,前往盛阳宫。覃芷怡偷偷看向一旁身姿挺拔的男人,心中暖意融融,喜不自胜。 盛阳宫,内务府建造司的宫人忙碌不休,在殿前的大院中央搭建戏台。几名身着便装的女子围在一旁,对着戏台窃窃私语。 覃芷怡的目光在那些女子身上打转,她们虽不施粉黛、只着便装,却别有一番风情。容貌与宫中百里挑一的佳丽相差甚远,五官尚算端庄秀丽,却有着轻盈而玲珑的身段。 眼见尉迟安驾临盛阳宫,几名女子连忙佯装排练,在大院的空地上跳起舞来,曼妙的舞姿摄人心魂,覃芷怡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流连忘返。 然而,尉迟安却并未被她们吸引,反而时不时偏头看向覃芷怡,轻声询问:“冷吗?如果觉得冷,不如早些回去暖暖身子。” 覃芷怡笑着摇了摇头。如今她为宠妃,面前尽是争芳斗艳的女子,迫不及待在尉迟安眼下展露最美好的一面,她却也不恼,反而有些新奇。 忽然,覃芷怡察觉一道目光如影随形。蓦地转头,远处一个黑影立刻隐没于一棵树后,好似暗中窥探。 覃芷怡感到十分怪异,正要开口与尉迟安细说此事,再三瞥向远处的那棵树,却再也瞧不见异样。 “怎么了?”尉迟安发觉覃芷怡面色透出的不安,关切地询问。 覃芷怡回过神来,笑着答道:“嫔妾没事,可能冷风吹得寒凉,有些眼花而已。” “既然如此,我们且先回去。”尉迟安拉起覃芷怡的手,在一众艳羡的目光中,走出盛阳宫。 冬季的冰冷挡不住姐妹的温情。 李萱菱召来姐妹会的所有成员,为新加入的沈潇湘和覃芷怡大摆宴席,以示庆贺。 虽是大摆宴席,却刻意遮下消息,只得姐妹会参加。昭华宫内热闹非凡,一众姐妹觥筹交错,而昭华宫外冷清如常,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冬日。 “这次相聚,不仅要恭喜沈常在与覃答应的加入,更是庆贺覃答应凭借自己的本事获宠,风头无两。”李萱菱端起酒盏,盛赞道。 覃芷怡的目光在殿内逡巡,除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姐妹会成员还有欣嫔钟蔓冬、贵人梁烟,以及一同入宫的答应刘莞尔。 这时,覃芷怡才恍然大悟,李萱菱为何能知晓储秀宫发生的一切,原是早已安插了一个眼线在她们之中。 沈潇湘贴着覃芷怡,欣喜地握住她的手,目光中并未有一丝嫉妒,“芷怡,如今你成了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日后可得多照拂姐妹呀!” 一众妃嫔附和道,连连端起酒盏,向覃芷怡敬酒。 覃芷怡淡淡笑着,目光看向坐在稍远处的林梦鸢,只见她独自饮酒,面上仍旧浮现着清冷之色,仿佛与在座的众人格格不入。 “梦鸢,怎地一个人自顾自地喝酒,快来与姐妹们熟络熟络。”覃芷怡叫道。 林梦鸢抬眸扫过覃芷怡,并未接茬,反倒又低下头,喝了一口甜羹。 覃芷怡落了面子,心中隐忍,她近来是宫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却被林梦鸢如此不放于眼内,甚至冷眼相待,这口气堵在胸口,难以消散。 容沐汐讥笑道:“覃答应,许久未曾尝到受冷眼的滋味?虽说你现下盛宠连连,一个月前,也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答应,那些备受冷遇的日子全忘了吗?” 覃芷怡在心中冷笑,方才已然察觉容沐汐蠢蠢欲动,现下被她逮到了机会,自然又要冷嘲热讽一番。 “往昔虽然不如今日风光,却也让嫔妾受益良多,难以忘怀。”覃芷怡面上风平浪静,丝毫不为所动。 “林常在位份高于覃答应,瞧不上覃答应以姐妹相称,无可厚非。大家虽同处姐妹会,亦有亲疏远近的区分,对于那些口蜜腹剑的人,还是离远些为妙。” 容沐汐嘴角上扬,目光挑衅地盯着覃芷怡。 覃芷怡面色微变,却转瞬即逝,连忙笑道:“嫔妾不会与梦鸢计较,亦不会强求旁人的选择。倒是荣妃姐姐莫要怪罪,近来皇上甚少去梓宸宫走动,都是嫔妾的错,抢去了姐姐不少风头……” 第173章 棋高一着 昭华宫内,欢庆的气氛冷凝,随即降至冰点,梁烟和钟蔓冬面面相觑,惊得说不出话来。 从她们入宫以来,容沐汐坐稳宠妃之位,从未有人挑战她的尊崇地位,覃芷怡此言,像是拿了一把匕首,正中她的胸口,扎得容沐汐眉眼生怒。 梁烟和钟蔓冬并非无宠的妃嫔,但她们在后宫的境遇浮浮沉沉,时而受到皇后一派打压,总是难以出头。而容沐汐作为姐妹会的翘楚,常常接济物资匮乏的姐妹,深得姐妹会成员的爱戴。 “覃答应,祸从口出,这样的话,会伤了姐妹的情意。”梁烟怯怯道,“荣妃姐姐本就因皇上冷落而伤心,你这样不是揭人伤疤吗?” 覃芷怡窘迫地扯着嘴角,解释道:“梁贵人误会了,嫔妾只是担心荣妃姐姐因此事而忌恨,才诚心向姐姐道歉。” “得了。”钟蔓冬斜睨着覃芷怡,随即举起手中的酒盏,晃了晃,“这种话骗骗刚入宫的妹妹,和那些见色忘义的薄情郎也就罢了。你这含沙射影又装委屈的一套,在我们这里,可是惺惺作态,不受人待见!” 覃芷怡委屈地撇撇嘴,起身想要离开,却被沈潇湘一把摁住,“你们有完没完?姐妹会难道就是这个风气,打压新人,为虎作伥?” 沈潇湘声音洪亮,怒目圆瞪,随即生出一股霸道的威风,几个出头的妃嫔立刻噤了声,看向李萱菱,由她定夺。 “够了!”李萱菱终于出声,“姐妹会断不可如一盘散场,关起门来,还要发生内讧。” 容沐汐强颜欢笑,附和道:“是啊。不过姐妹间的玩笑话,沈常在不必这样剑拔弩张,快与覃答应一同坐下,尽情享用美食。” 覃芷怡拉了拉沈潇湘的衣袖,打算息事宁人,“算了,潇湘,是我多嘴,与她们无关。德妃娘娘教训得是,同为姐妹会的成员,应该互帮互助,凝聚成一股力,不可乱如散沙。” 沈潇湘只觉覃芷怡委屈,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待你升了位份,她们便不会这般嚣张。” 覃芷怡和颜悦色,仿佛先前的事从未发生,心中却记了一笔。 隔日傍晚,天气昏暗,墨蓝色的天空飘着薄纱般的云朵。 覃芷怡陪着尉迟安在书房批阅奏折,被看添香。 尉迟安专心致志,只偶尔抬头瞥上覃芷怡一眼,与她说上三两句话。 覃芷怡低着头,若有所思,尉迟安与她对话时,却是漫不经心。 “芷怡,你似乎心中藏事?”尉迟安问道。 覃芷怡恍然回过神来,刻意笑着摇头,口上支支吾吾道:“皇上,嫔妾无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尉迟安好奇,手中批阅奏章的笔渐渐搁置。 “嫔妾不该多嘴多舌,叫人讨厌。”覃芷怡低着头,神色落寞。 “在朕面前大方吐露心声,谁敢说你多嘴多舌?若是被朕知晓,定不会放过她。”尉迟安收起笑意,神色严肃道。 “不,皇上千万别怪责荣妃姐姐……”覃芷怡突然捂住嘴巴,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令她神色惊慌。 “荣妃?”尉迟安脸色渐变,颇有些耐人寻味,“她怎么了?可是……她欺负你?” “荣妃姐姐并未欺负嫔妾,只是嫔妾惹恼姐姐,令她不悦。”覃芷怡嘟了嘟嘴,眸中含情又晶莹闪烁,看向神情晦暗不明的尉迟安。 “不必为荣妃遮遮掩掩,她到底做了什么,你明说便是。”尉迟安沉声道。 覃芷怡迟疑片刻,才缓缓开口,“昨日,嫔妾巧遇荣妃姐姐,却见她对我很是不忿。嫔妾左思右想,不知何时得罪过姐姐,唯有一件事,会令姐姐与嫔妾生了嫌隙。” “何事?”尉迟安双眉微皱。 “近来,皇上总与嫔妾在一起,疏忽了荣妃姐姐。”覃芷怡一边说,一边打量尉迟安的神色,“嫔妾以为,约莫是姐姐感到嫔妾分走了皇上的宠爱,对皇上十分思念,才会恼火嫔妾。不过,这也是嫔妾的猜测罢了,并无证据,皇上莫要往心里去。” 尉迟安起身,一把抓住覃芷怡的手,很是急迫,“她当真如此对你?” 覃芷怡忍住手上的疼痛,为难地点了点头,又再三强调,“皇上莫要怪责姐姐,她也是因爱生妒。” 尉迟安陷入沉思,不觉加重手中的力度。直到覃芷怡闷哼了一声,才松手。 “芷怡,你没事?是朕冲动了。”尉迟安为其轻揉手背,愧疚道。 “皇上,嫔妾并非娇贵之躯,这点伤痛,算不得什么。”覃芷怡娇羞道。 正在二人眉目传情之际,盛长福在门外喊道:“皇上,荣妃娘娘来了!” 尉迟安走向门旁,正要推门,却被覃芷怡挽住了手臂。 覃芷怡抬头仰望着男人,眸中波光流转,声音软糯,“皇上,政事繁忙,还有好些折子未批,让嫔妾为陛下磨墨。” 尉迟安迟疑片刻,又回到座位,对盛长福说道:“朕在处理国事,荣妃所为何事?” 盛长福又跑了一趟,气喘吁吁地回来,“回皇上的话,荣妃娘娘邀请皇上去梓宸宫共享晚膳。” 尉迟安正要答应,覃芷怡又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尉迟安身旁,小声嘀咕,“皇上,嫔妾今晚想去承乾宫吃糖醋排骨。” “又不是只有承乾宫才能吃着糖醋排骨,你若喜欢,便让御膳房安排。”尉迟安的目光连连朝门外瞥去。 “皇上!”覃芷怡撒娇道,“人家内心所想,是吃着糖醋排骨,抬头刚好瞧见皇上的面庞,心中温暖。” 尉迟安眉眼上沾染的笑意渐渐消散,他揽住覃芷怡的肩头,又对盛长福说道:“朕今晚不去梓宸宫用膳,让荣妃先行回梓宸宫,朕得空自会去看她。” 覃芷怡的嘴角压不住笑意,头枕在尉迟安的肩上,无比畅快。 晚膳之后,覃芷怡回到品芳斋,刚好遇见散步归来的高玟与绫香。 “芷怡,你今晚是与皇上一同用的晚膳?”高玟看见覃芷怡,目光中透着幸灾乐祸的情绪。 “嗯。”覃芷怡沉浸在幸福之中,笑意充盈眼内。 “可是……皇上用完晚膳之后,并未让你留宿,你可知为何?”高玟问道。 覃芷怡愣怔了一瞬,随即摇了摇头。 高玟狡黠一笑,说道:“那是因为,皇上去了梓宸宫。” 第174章 琳琅夺目 赵婧姝禁足,因而取消了每日去万春宫请安的惯例,然姐妹会成员却需时常前往昭华宫请安。 这日,覃芷怡与沈潇湘坐在暖意洋洋的昭华宫,听几个妃嫔议论刚进宫的杂戏班之事。 “那些表演杂戏的女子,容貌虽算不得上乘,却胜在玲珑的身段,跳起舞来,舞姿婀娜,令后宫妃嫔艳羡不已。”刘莞尔说道。 钟蔓冬啧啧两声,向李萱菱抱怨道:“德妃娘娘,这杂戏表演之后,怕是又会多了一些与姐妹们争夺地位的难缠女子。” 李萱菱面无表情,淡淡道:“各位莫要多心,只要姐妹会的成员团结一心,地位自然会愈发稳固,又何必苦苦纠结于皇上的宠爱。” 覃芷怡不以为然,却不便表露,只能在心中默默念叨,“皇上的爱才是这后宫最有力的武器,一群无宠的妃嫔,又能掀起什么波澜?” 沈潇湘向覃芷怡靠了过来,在她耳边低语,“今日倒是奇怪,荣妃竟然未来昭华宫,同德妃娘娘请安。再怎么说,德妃娘娘也是姐妹会的老大,荣妃岂能不给她面子?” 覃芷怡扯了扯嘴角,说道:“或许不想看见我。” “不是我说你,以后与荣妃同为一方姐妹,大家理应各退一步,互相谦让,你也莫再与她针锋相对,叫德妃娘娘为难。德妃娘娘于我们有恩,当初你无宠,她亦容得下你,我们断不能惹她困扰。”沈潇湘劝阻道。 覃芷怡点了点头,眸光暗淡,答道:“是,前段时日,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确实有些得意过头,以至于现下才看清形势。” “此话何意?”沈潇湘不明所以。 “皇上待我,也许同在座的姐妹一般,只是图一时新鲜。”覃芷怡落寞道,“潇湘不也曾享受过这般待遇,后来……” 覃芷怡担忧地瞥了沈潇湘一眼,连忙咽下后面的话。 沈潇湘反而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无妨。我与皇上的情分早已破败,过去的事皆如浮云,不用担心旧事重提引起我的伤心。” “潇湘,你能这样想,当真是拨开云雾见青天。而我,尚在弥足深陷。”覃芷怡叹了口气。 深冬,一片银装素裹,多日未曾露面的太阳,终于探出了头,洒下淡淡金辉。 覃芷怡特意披上尉迟安前日送来的裘皮斗篷,去盛阳宫观看彩排。 前几日,覃芷怡心情沉闷,频繁出入盛阳宫,因而结识杂戏班班主琳琅。 与琳琅聊上几句,覃芷怡发觉琳琅见多识广,又活泼健谈,与她相交,甚是欢畅。自那日之后,覃芷怡便时常寻琳琅谈天说地,缓解低迷的心情。 “覃小主,你又来了!这戏台眼看快要搭好,我们的彩排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杂戏很快要正式上演。”琳琅双眼弯成了月牙。 “你们入宫多时,宫中生活可还习惯?”覃芷怡关切问道。 琳琅苦笑着摇了摇头,环顾四周之后,将覃芷怡拉到一片冷僻的角落,说道:“覃小主有所不知,这宫中的娘娘,像小主这般随和的,却少之又少。” “班主此言何意?”覃芷怡好奇道。 琳琅长叹一口气,说道:“杂戏班入宫之后,只在盛阳宫驻留,从未踏足后宫其他区域,亦未招惹各宫娘娘。然而,那些时常来盛阳宫的娘娘,却总是处处刁难,对我杂戏班的姐妹充满敌意。” “她们除了言语刁难,可还做了什么过分之事?” 覃芷怡对后宫的娘娘心知肚明,她们向来自视清高,瞧不起这些出身低微的女子。这次抓住了机会,定会羞辱一番,以满足她们空虚的内心。 琳琅答道:“倒是并未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只是那些话语过于刻薄,叫姐妹们听了,心中难受。” 覃芷怡低着头,愧疚道:“她们在后宫一直如此,别说杂戏班的姐妹,连我……也曾受过这般侮辱,因此,对于班主所言,我当然能感同身受。只不过,我人微言轻,也无法改变当前的局面,班主只能好言安抚了。” 琳琅转而换了一副笑脸,对覃芷怡更加亲近,“覃小主不用为杂戏班操心,只是琳琅一时的抱怨罢了,小主千万别往心里去。” 不远处,一阵嘈杂声传来,容沐汐带着几个妃嫔来到盛阳宫,也来查看戏台搭建的情况。 她们一边说笑,一边对杂戏班的女子指指点点,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容沐汐的目光在院中兜转,忽然落在覃芷怡的身上,她见覃芷怡正与琳琅相谈甚欢,随即带着一众妃嫔,向二人说话的地方走去。 “覃答应当真是好兴致,身着一件不菲的斗篷,只为与杂戏班班主聊些闲话,岂不是浪费了这身衣裳?若是转头去偶遇皇上,兴许能得到皇上的垂怜。” 容沐汐率先发难,倨傲的神情令琳琅有些胆寒。琳琅企图躲到一边,却被跟在容沐汐身后的梁烟拦下。 “班主为何躲躲闪闪,莫不是与覃答应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此时心虚不已,欲找个地方藏身?”梁烟嘲讽道。 “放心罢,以覃答应的性子,断不会出卖你,不用如此紧张。”刘莞尔也笑道,“不过,班主倒是见风使舵之人,知晓覃答应受宠,舔着脸奉承,难不成盼着覃答应提拔?” 未等覃芷怡与琳琅反驳,钟蔓冬跟着讽刺道:“班主?再怎么风光,也不过是一个戏子,粗鄙不堪。覃答应和这样的人结交,怕是近墨者黑。” 覃芷怡闻言,一脸愤恨,同为姐妹会的成员,却互相诋毁,这还如何长久? 而她一旁的琳琅却面色平常,在江湖打拼多年,见多了风雨冰霜,几句讽刺的话,不足以让琳琅情绪起伏。 覃芷怡颇为不满,忍不住挺身而出,为琳琅鸣不平,“欣嫔姐姐,话不能这样说。琳琅虽为戏子,却有情有义、见多识广。 你们长久居于闺阁之中,未必如琳琅一般能言善辩、广见洽闻。嫔妾才与琳琅相识几日,便受益匪浅,怎会是近墨者黑?” 第175章 戏如人生 冬日的风如刮骨刀,冷风一吹,一众妃嫔不禁捂紧衣裳御寒。 琳琅在市井摸爬滚打多年,早已圆滑世故,深谙人情往来,她也不恼,反倒和颜悦色地调解。 “覃小主,小女子从不在意旁人怎么说,各位娘娘觉得我粗鄙不堪,那便是粗鄙不堪,小主为我辩驳,却是不值当。若是能讨几位娘娘开心,嘲讽我几句又如何,当是小女子的荣幸。” 琳琅低着头,弓着腰,在容沐汐身前十分谦卑。 伸手不打笑脸人,容沐汐见琳琅如此,而对伶牙俐齿的覃芷怡,又讨不得言语上的便宜,顿时觉得没趣,带着一行人离开了盛阳宫。 “这些娘娘,仗势欺人,若非荣妃挑事在先,她们也不敢这样对待你们!我只恨不能告诉皇上,让他为你们做主。”覃芷怡义愤填膺。 琳琅摆了摆手,劝阻道:“这种小事,千万不能闹入皇上耳中,皇上当然站在宠妃一边,到时我们杂戏班的日子可不好过。再者说,覃小主虽然得宠,位份却……别让这些小事损了小主的名声。” “班主尚能为我考虑,那些一同生活的姐妹,却视我为豺狼虎豹。”覃芷怡抱怨道。 琳琅笑着说道:“她们待你不好,当然是记恨你,反而是你的幸事。” 琳琅与覃芷怡因此事而更加亲密,交情深了几分。 一日之后,覃芷怡再来盛阳宫,琳琅早已等候多时,刚看见她的身影,便将她拉到一处阴暗之地。 “覃小主,小女子自知身份卑贱,配不上小主的身份。但经过这些天的往来,小女子十分仰慕覃小主,不知小主可将我视作知己?”琳琅低声下气地说道。 覃芷怡见琳琅做小伏低,预料琳琅有事相求,勉为其难地点头应和:“班主不嫌弃的话,你我二人自然是知己,班主日后不必拘礼,喊我芷怡即可。” “覃……芷怡小主,小女子想……向你打听一个人。”琳琅支支吾吾道。 “我虽入宫近两年,但对宫中的下人不甚了解。但你放心,我可以让身边的婢女去帮你打探。” 覃芷怡正要拉过琳琅的手,以示亲昵,却被琳琅躲开。 琳琅见覃芷怡神色怪异,连忙解释道:“小女子常年劳作,手掌粗糙结茧,实在不好意思在小主面前造次,恐污了小主的玉手……” 覃芷怡无所顾忌,硬是拉过琳琅的手,亲昵地握住,“既然你我是知己,我又怎会嫌弃你。” “好!”琳琅眼中闪过一丝窘迫,随即面如平常,“其实,小女子想要打探消息的人并非宫中的下人,而是一个叫胡娉嫣的妃嫔,至于她如今是何位份,小女子却是不知。” 听到“胡娉嫣”三个字,覃芷怡颇为震惊。数月之前,胡娉嫣也算宫中有头有脸的妃嫔,与皇后关系甚密,可惜她因毒害田昭昭腹中的皇嗣,被打入冷宫。 “为何要打听这个女人的消息?”覃芷怡说道,“班主有所不知,胡娉嫣前段时日在宫中犯事,已被打入冷宫。” 琳琅的脸上多了几分忧愁,“胡娉嫣是小女子的远房表姐,早些年听说她入了宫,很受宠爱,享尽荣华。这次入宫,原本想着与她叙叙旧,可是来盛阳宫的妃嫔之多,却从未见过她。小女子不由心生好奇,才想起来向小主打探一二。” “原来如此。”覃芷怡说道,“既然是姐妹,心中惦念,想要叙旧,亦属常事。只不过,胡娉嫣如今身在冷宫,是个罪人,班主莫要随意与人提起。” “小主说得是。”琳琅的眸中透出萧索的悲伤,“小主可否为琳琅保密?” “自是应当。”覃芷怡欣然同意。 片刻之后,琳琅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小主,小女子尚有一事相烦。可否告知关押胡娉嫣的冷宫,大概在什么方位?” 覃芷怡盯着琳琅,焦虑之色尽显,“琳琅,你为何要打听冷宫的位置,贸然闯入冷宫,可是要杀头的!” “小主勿急,小女子不过随口一问,原本也没想过踏足冷宫之地。”琳琅倒是镇定自若,“只是……从前小女子与表姐关系亲密,表姐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小女子唏嘘不已,总想着朝冷宫所在之地遥望祈祷,聊表心意。” “班主情深意重,你表姐若是知晓这番心意,定会感到安慰。”覃芷怡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冷宫的位置告知琳琅。胡娉嫣虽然嚣张跋扈,但从琳琅与她的情分来看,入宫之前,胡娉嫣许是一位温柔善心的姑娘。 “多谢小主!”琳琅百感交集,曾经一同长大的表姐深锁冷宫,恐怕除了自己,再无人惦记,也不知她在冷宫中过得怎样。 “琳琅,冷宫可是禁地,你千万别犯糊涂。”覃芷怡担心琳琅一时冲动而做出傻事,再三劝阻。 琳琅答道:“芷怡放心,琳琅绝不会胡来。毕竟是皇家后宫,稍有行差踏错,可是要掉脑袋的,琳琅惜命,不会往险路行。” 翌日,杂戏表演正式开始,阖宫上下的妃嫔皆身着华服,前来观戏。甚至连久病不出门的太后,也来盛阳宫看了一场戏,赞不绝口。 经尉迟安特赦的赵婧姝心中酸涩。 眼看着李萱菱将表演办得红红火火,明明坐在尉迟安身旁的该是她这个正宫皇后,尉迟安却特意令人将李萱菱的位置放于他身旁,丝毫不将她放在眼内。 一场杂戏结束,赵婧姝不知台上演了什么,只知尉迟安与李萱菱时不时交头接耳,探讨戏中的故事,接着发出几声欢笑,亲密无间。 台上的杂戏演的是布衣百姓的酸甜苦辣,而台下看戏的人早已身在戏中,或强颜欢笑,或身不由己,被命运的推手硬拉着向前,投入未知的黑暗中。 覃芷怡坐在位置上,心神不宁,从杂戏开始,她便察觉到一束隐于暗中的目光,偷偷地窥探着看戏的众人。 到底是她的错觉,还是有人企图暗中作梗?那么,隐身于黑暗中的人,目标又会是谁呢? 第176章 求而不得 从前,有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在花前月下许诺,彼此相伴到老,从一而终。 待到两人皆到了婚嫁的年纪,女方的父母嫌弃男人在外漂泊多年,仍旧身无分文,棒打鸳鸯。 “既然我们两情相悦,又何必在乎世俗之礼,不如私奔,过着逍遥日子?”男人向青梅提议。 青梅却婉拒,“郎君万万使不得,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私定终身。若不能得到父母的祝福,我宁愿终身不嫁。” 男人轻信青梅的承诺,背井离乡,外出挣钱,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终于小有积蓄。然而,待他返乡之后,却发现青梅早已嫁入当地的巨富之家,成为巨富的一房小妾。 男人懊悔不已,深爱的恋人成为他人妇,原本许诺她的明媒正娶,最终她却自降身份,嫁给旁人为妾,他没法与富贵抗衡,只能听天由命,叹息伤感。 后来,男人几番辗转,打探到青梅在富商家做错事,惹怒了主母,被关入柴房,饥寒交迫,受尽折磨。 为救深爱的青梅,男人扮作壮丁,混入富商的家宅。男人蛰伏多日,将家宅的每一处打探仔细,又与下人打通关系,企图趁夜带青梅逃走,二人远走高飞。 谁知,阴差阳错,富商的大女儿爱上了男人,逼迫男人与她私定终身。男人不从,富商的女人像一个鬼影,对他纠缠不休,甚至在暗中盯梢,无意中发现男人的计划。 富商的女儿因嫉妒心作祟,将男人与青梅之事向富商和主母告发,富商以私通之名,对男人和青梅处以极刑,将二人乱棍打死。 男人与青梅,在人间未能做一对恩爱夫妻,死后却做了一对鸳鸯,也算是另一种完满的结局。 一场杂戏以悲剧收场,台下的看客纷纷鼓掌,称赞杂戏班精湛的演技。 “杂戏既融入了话本的故事性,又包含杂技的表演性及歌舞的观赏性,让人流连忘返,兴趣盎然。”李萱菱一边抚掌,一边对身旁的尉迟安说道。 “这个故事是迄今为止,本宫最喜欢的一场。”容沐汐也忍不住开口道,“再让本宫看十次,亦不会腻。” “爱妃欢喜,杂戏班可加演一场,定要叫爱妃尽兴。”尉迟安向容沐汐深情望去,惹得覃芷怡心中酸涩。 此时此刻,她仿佛是杂戏中求而不得的富商之女,明明她更是男人的良配,男人却始终惦念着薄情寡义的白月光,最终不惜为白月光赴死,真是一个糟糕的结局。 杂戏表演才开始几日,宫中众人兴致高涨。有幸与主子一同观赏杂戏的宫人成了香饽饽,闲暇时刻,总有一群宫人将他团团围住,央求他细说今日观戏的情节,随后陷入对美好爱情的期待。 昭华宫中,容沐汐仍旧沉浸在戏中,哭得梨花带雨,伤感不已。 “都怨那富商之女,人家本是一对璧人,她非要从中作梗,向富商告密,让有情人至死才能成为眷属。依本宫的意思,该死的是那富商之女。本宫要让杂戏班改剧本,重新演一出戏。”容沐汐哭哭啼啼,咒骂道。 沈潇湘忍俊不禁,戏谑容沐汐,“原来荣妃娘娘也会坠入情网,为情情爱爱之事落泪啊!如果时刻保持清醒,一心只图利益,兴许能过得更加自在快活!” 覃芷怡对容沐汐的话颇为不满,反驳道:“荣妃娘娘,富商之女又有何错?她之所以会向富商告密,只是因为她对男人爱得深沉,见不得他与青梅卿卿我我,甚至筹谋远走高飞。” 说着说着,覃芷怡情绪激动,双眼泛红,嘴唇微颤,“总有人是在背后默默付出,却要被无情伤害。” “覃答应,醒醒,你说的这是什么歪理?”容沐汐与覃芷怡意见不合,不自觉与她产生冲突,以至于忘记李萱菱的教诲,“富商之女压根不是真正爱着男人,分明是霸道的占有欲。 再者说,男人也不爱富商之女,他盼着与青梅浪迹天涯,却被富商之女搅黄,甚至害得他丢了性命。这样的浓浓爱意给你,你要么?” 覃芷怡白皙的面颊涨得通红,她支支吾吾道:“那……富商之女又怎知她会害死男人,最后的结局,她不是也忏悔了吗?不该对她如此苛责。况且……谁说男人不喜欢富商之女……他只是,情动而不自知。” 容沐汐鄙夷地看着覃芷怡,忍不住冲她翻了个白眼,一旁观战的妃嫔饮着热乎乎的茶水,敷衍地笑了笑,不再理会覃芷怡的辩驳。 “怎么了,我说的难道有错吗?”覃芷怡问道。 容沐汐小声念叨了一句,“何止是错,简直是有病。” 覃芷怡闻言,刚要发作,李萱菱突然开口,“住嘴!都不许再说。不过是一出杂戏而已,有必要争来争去,无休无止吗?本宫的话,你们总是不放在心上,让本宫甚是寒心。我们同为姐妹,应互相关爱,互帮互助,你们在这般没规矩地吵闹下去,姐妹会迟早要散!” 说罢,李萱菱站起身,表情凝重地驱逐众人,“本宫乏了,你们都退下。” 殿内的妃嫔不敢多言,匆匆离开昭华宫。德妃李萱菱向来平易近人,和颜悦色,今日却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这令姐妹会的一帮妃嫔惊异不已。 容沐汐与覃芷怡对视一眼,彼此嫌恶,纷纷转身,向各自的寝宫走去。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半个月过去,杂戏的热度也降了下来,后宫妃嫔不再热衷于讨论杂戏的内容。 而尉迟安却对杂戏班甚是满意,几次看向班主琳琅的眼神都掺了些不言而喻的意味。 尉迟安特意给予杂戏班一个恩惠,任她们随意出入盛阳宫,并可在后宫间走动,只要不打扰其他妃嫔的休息。 杂戏班的一众成员欢欣雀跃,仿佛成为了后宫的主人,张开趾高气扬的翅膀,横冲直撞。一时之间,后宫怨声载道,妃嫔对于她们的行径颇有微词。 第177章 不自量力 这日,尉迟安踏足昭华宫,令李萱菱惊喜非常。 她令秀竹在其发髻上插了根最精美的簪子,喜不自胜地迎了出去。见到尉迟安的那一瞬,她激动地笑弯了眉眼,露出条条皱纹。 “皇上许久未曾驾临昭华宫,臣妾怠慢了,待臣妾换件合适的衣裳,再来接驾。” 李萱菱随即吩咐秀竹,“快去为皇上准备昭华宫最好的茶水,再端上几碟最好吃的点心,让皇上先暖暖。” “德妃不必如此忙碌,朕只来问几句话便走。”尉迟安深深看了一眼李萱菱眼角的纹路,冷冰冰地开口。 “可是……片刻之后就到午膳的时辰,皇上不在昭华宫用午膳吗?”李萱菱神色中有些凄苦。 “皇上,娘娘的小厨房始终备着陛下最爱的菜品,娘娘好不容易把皇上盼来……” “闭嘴秀竹!”李萱菱厉声道,“本宫与皇上说话,你一个奴婢怎可随意插嘴!” 秀竹不知是为自己而委屈,还是为李萱菱感到委屈,眼眶湿润,不知所措地垂头站立。 “德妃,不必如此苛责,她也是为你直言。”尉迟安说道。 李萱菱点点头,强颜欢笑,询问尉迟安驾临昭华宫所为何事。 尉迟安露出一个笑容,与平日的深沉不同,这个微笑多了一丝讨好。 “朕近来有一个想法,不知德妃如何作想。朕有意将琳琅纳入后宫,再为她安排几个精通杂戏的侍女。日后,朕想欣赏杂戏,也简单多了。” 李萱菱大惊,戏子入宫成为高高在上的嫔妃,外人会怎么想,她们不懂宫中礼节,仅这几日,就惹出诸多乱子。到时,尉迟安再格外宠爱,更是令宫中的局面混乱不堪。 “皇上,万万不可,那琳琅乃江湖中人,向来自由惯了,不守宫中规矩。且不说她自己过不惯这种日子,其他姐妹亦与她相处不来。” 李萱菱连忙劝说道,希望仅凭几句口舌之争,能扭转尉迟安的想法。 “怎会与琳琅相处不和?”尉迟安脸色稍变,“覃答应与琳琅已经姐妹相乘,相处极好。” 李萱菱顿了顿,接着劝阻:“并非臣妾拦住陛下纳新,若是皇后娘娘,太后娘娘,也定会极力劝阻。琳琅与她的杂戏班在江湖历练多年,入宫如是不受约束,恐成祸害。” 李萱菱故意将后果说得严重些,企图让尉迟安及时醒转,而尉迟安却板着脸孔,隐忍不发。 “是否让琳琅入宫,朕自有主张,不需要你来评断。休拿皇后和太后来压朕!” 留下这句冰冷的话,尉迟安拂袖而去。 李萱菱立在原地,盯着尉迟安渐渐消失的背影,心有不甘。 “娘娘……”秀竹连忙搀扶住失魂落魄的李萱菱,“皇上非要让琳琅入宫,娘娘为何要顶撞皇上?将这些逆耳忠言留给皇后娘娘去说,娘娘只要迎合皇上,自然会给皇上留下好印象。” 李萱菱甩开秀竹,不悦道:“你的意思是,难道本宫要做一个奸妃,眼看着后宫一步步没落吗?若是琳琅入宫,必将打破眼下的平衡,一切都会乱了套。” 正在这时,昭华宫的一个太监来报,“德妃娘娘,杂戏班班主琳琅求见。” 李萱菱冷哼了一声,“琳琅?这么急不可耐,还要亲自面见本宫,商讨入宫一事吗?当初本宫就不该召杂戏班入宫,如今引狼入室,都是本宫的责任。” “娘娘莫要自责。琳琅这次来,若真是为了入宫一事,娘娘又该如何应对?”秀竹怯怯问道,“不然……娘娘找个理由推掉?” “不可。让琳琅进来,本宫倒要看看,她要以什么身份,与本宫过招?”李萱菱昂起头,盯着殿门,目光中透露锋芒。 琳琅惊慌失措地迈入大殿,脸色十分难看,一双无神的眼睛尽显疲态。她一见到李萱菱,便跪了下来,颤声道:“见过德妃娘娘,求德妃娘娘帮忙,小的实在是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本以为琳琅是来挑起事端,这般模样却让李萱菱茫然惊奇。 “琳琅班主这是怎么了?”李萱菱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德妃娘娘,我们杂戏班的柳贤儿失踪了!小的带人找寻许久,也未见踪影,恳请娘娘加派人手,帮忙寻找柳贤儿。”琳琅焦虑道。 李萱菱在心中舒了一口气,好在琳琅这次来昭华宫并非为了入宫一事。但是,杂戏班的人失踪,倒是颇为怪异。 琳琅见李萱菱并未应声,又急着说道:“柳贤儿是杂戏班里相貌较为出色的姑娘,技艺也是杂戏班的翘楚,在这个节骨点上失踪,怕是会影响后面的演出。” “柳贤儿……”李萱菱喃喃自语,似是在回忆这个人的样貌,“她失踪多久?如果只是几个时辰,可能是贪玩,在后宫迷失了方向。” 琳琅摇了摇头,说道:“德妃娘娘,柳贤儿昨日演出之后,人便不见了踪迹。一夜过去,她也未回盛阳宫,今日的演出,小的临时换了别人,效果却不尽人意。” “怪不得今日的杂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李萱菱在心中暗自嘀咕。 琳琅双眼微红,说话的声音有丝哽咽,“柳贤儿是杂戏班的人,是小的相交多年的姐妹,小的也实在担心她在后宫出事。” “能出什么事?”李萱菱不悦道,“后宫皆是柔弱女子,还能将你们江湖女子生吞活剥了不成?”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琳琅素来圆滑世故,在李萱菱面前却说不出一句谄媚的话,“求德妃娘娘搜查后宫,找到柳贤儿的下落。” 李萱菱淡淡看了琳琅一眼,云淡风轻地说道:“琳琅班主先稳住杂戏表演的进度,不管如何,不能耽搁了演出,其他的事交由本宫处理。这件事先不要走漏风声,即便是搜宫,也不能大张旗鼓地进行,以免弄得人心惶惶。” 琳琅垂头丧气地离开昭华宫之后,秀竹开口道:“这个琳琅着实奇怪,似乎一门心思扑在寻找柳贤儿一事上,对入宫为妃嫔毫无兴趣。” “或许,皇上还未与她提及此事。”李萱菱悠悠开口,“若是这样,事情仍有转机。” 第178章 失踪谜团 盛阳宫,一场杂戏散去,三三两两的妃嫔围在一处,议论起来。 “这杂戏怎地愈发不好看了,前几日尚且精彩,今日总觉得有些怪异。”一个妃嫔说道。 “对不上台词,动作不娴熟。京城最好的杂戏班难道就是这个水平?”另一个妃嫔附和道。 “依我看啊,明明是杂戏班班主骄傲自满,压根不想再演给我们看了。”钟蔓冬笑得古怪。 “此话何意?”方才说话的妃嫔好奇道。 “你们还不知道?皇上有意纳琳琅入宫,一个戏子转眼间成了妃嫔,从此我们姐妹相称,谁还愿尽心尽力伺候我们呀?”钟蔓冬煽风点火道。 “住嘴!宫中规矩森严,岂容你们乱嚼舌根子?”李萱菱从旁经过,厉声喝止。 几个妃嫔悻悻散开,李萱菱皱着眉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琳琅又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拦下了李萱菱的去路。 “德妃娘娘,柳贤儿怎么样了,可有线索?”琳琅问道。 李萱菱慵懒抬眸,不屑地看向琳琅,“暂时还未。柳贤儿不见了,你们杂戏班便垮了吗?今日的杂戏可不怎么好看!” “德妃娘娘,小的也是实在没办法。”琳琅声音哽咽,“杂戏班的许雀也失踪了!我们杂戏班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失踪,闹得杂戏班人心惶惶,根本无心演戏。” “你说什么?”李萱菱大惊失色,“若只是失踪一个柳贤儿,还可说她贪玩,故意藏将起来,但是……又失踪了一个,事有蹊跷。” “小的也怀疑,有人从中作梗,还请德妃娘娘帮帮小的!”琳琅作势要跪下,被李萱菱一把拉住。 “本宫会想办法,还请琳琅班主先稳住杂戏班的成员,这段时日莫要再随意离开盛阳宫。” “琳琅始终不赞成杂戏班的姐妹出盛阳宫,在后宫随意行走,惟恐唐突各位娘娘。然而……”琳琅苦涩地笑了笑,“杂戏班的一众姐妹心比天高,实在不受琳琅的管束。” “杂戏班已然失踪了两人,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李萱菱瞪了琳琅一眼,“本宫不管杂戏班的人如何作想,再出乱子,本宫定唯你是问!” 琳琅一脸惊恐,慌慌张张向后退了几步,心情复杂。 李萱菱一回到昭华宫,便召集姐妹会所有成员,一同探讨杂戏班女子失踪之谜。 一众妃嫔听说此事,皆惊惧不已,担忧祸及己身,连忙七嘴八舌地商讨对策。 “近来,杂戏班在宫中频频惹事,奈何皇上给予特权,你们万不能与杂戏班的人发生事端,以免惹恼了皇上。”李萱菱叮嘱道。 覃芷怡刚从承乾宫回来,因而晚到了片刻。她在林梦鸢身旁坐了下来。 “哟,覃答应真是备受宠爱!姐妹们早已来到昭华宫,等候多时,覃答应才姗姗来迟。”钟蔓冬说话的语气浸着酸味。 覃芷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敷衍的微笑。在德妃的昭华宫里,她需得给足李萱菱面子,故而懒得同她们计较。 “欣嫔,本宫说的是杂戏班之事,你再这般针对覃答应,就莫要再踏足昭华宫。”李萱菱面露愠色。 “杂戏班的那些女子,仗着得到皇上的几句称赞,便不知天高地厚,成日在后宫横冲直撞,飞扬跋扈而不知分寸!”梁烟连忙岔开话题,说罢,向钟蔓冬使了个眼色。 钟蔓冬才遭李萱菱的怒斥,不敢多嘴,只对着梁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杂戏班如此僭越,后宫有姐妹对其出手,亦无可厚非。”刘莞尔道。 李萱菱仍旧阴沉着脸,说道:“后宫兴许有人会出手收拾她们,但姐妹会的成员,不许为难杂戏班中人。” 覃芷怡连忙附和:“杂戏班的那些女子是什么样,我倒不清楚,但班主琳琅却是温柔善良。姐妹们不该与她为难。” “可是……”刘莞尔问道,“杂戏班一帮戏子,竟敢挑衅后宫的姐妹,我们为何不能教训一番?” “放肆!”李萱菱厉声道,“你们胆敢连本宫的话也不听了?” “姐姐莫急。”容沐汐笑道,“不就是杂戏班失踪了两个人嘛,何必大动肝火?她们失踪便失踪了,不过是身份卑微的两个小角色,有什么好在意。 说不定是在后宫乱走,冲撞了脏东西,猝不及防地跌入井中,因而丢了性命。” 容沐汐话音刚落,李萱菱便气得拍了下桌子,言语激动,“你们莫要再胡言乱语,这次杂戏班入宫是由本宫负责,若是闹出大的动静,皇上怪罪下来,本宫可是要受罚的。” 覃芷怡瞪了容沐汐一眼,跟着说道:“德妃娘娘息怒!这种事情怎可信口胡说,此事事关两条性命,非轻易可盖过。我们该团结一心,听从德妃娘娘安排,才能帮娘娘稳筑根基。” 一直做着白日梦的林梦鸢忽然醒转,淡淡瞥了覃芷怡一眼,抿了抿唇。 覃芷怡见状,连忙凑了上去,笑道:“梦鸢,你向来喜清静,不喜惹恼,杂戏也只看过两场,定是从未与杂戏班发生纠葛。” 林梦鸢冷哼了一声,遂将脸扭向另一边,避开覃芷怡的目光,令她再次落了面子。 李萱菱鲜少发脾气,方才的怒火令在座的多数妃嫔噤声而不敢言语。 容沐汐缓了缓情绪,笑着打圆场,“姐妹们不过口上说说,实际上怎会与杂戏班起了冲突。毕竟,德妃娘娘不发号施令,一众姐妹从来不会擅作主张。” 欣嫔和梁贵人连忙跟着附和,气氛缓和了许多。 李萱菱就坡下驴,敛起鼎盛的怒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宫一旦受罚,姐妹会必然受到连累,地位不保,日后众姐妹的生活还有什么指望? 只有姐妹会屹立不倒,站到后宫最核心的位置,才能保证各位姐妹平安度过后面的日子。” 一众妃嫔连连应和,唯有林梦鸢突然开口:“德妃娘娘,姐妹会哪怕有人得宠,也不过是暂时的。即便是皇后的位置,也并非不可动摇,怎样才能确保姐妹会屹立不倒?” 第179章 步步紧逼 面对林梦鸢的提问,李萱菱并未正面回应,反而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傲视群雄的笑容,“难道后宫之中最核心的位置就是皇后吗?” 林梦鸢仍想再问,刚好被容沐汐岔开话题,“我们不是来讨论杂戏班失踪人口之事吗?为何好端端地说起这些来。” 旁听的覃芷怡不禁在心中产生疑问,李萱菱以为皇后并非后宫的核心人物,也就是说,李萱菱的野心不会止步于中宫之位,那么她到底想达到什么位置? 莫非是……想到这里,覃芷怡感到一阵惧怕,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连忙打消这个念头,不再继续深入。 “既然诸位明白本宫的意图,就莫要再为难杂戏班众人,更不能生出害她们的念头。”李萱菱沿着容沐汐的话题继续说道,“杂戏班的女子非大家闺秀,而是常年游走于市井街头,哪怕得到皇上的宠爱,也只会是暂时。 因此,她们绝不会盖过你们的风头。只要姐妹会屹立不倒,就不会少了在座众人的好处。” 李萱菱围绕杂戏班之事百般叮嘱,听得覃芷怡忍不住打瞌睡。 离开昭华宫之后,覃芷怡一边走,一边问毓梓,“到底是何人将杂戏班的两个女子藏了起来?会伤及她们的性命吗?” 毓梓沉思片刻,并未直说她的猜想,而是暗示道:“小主,你觉得整个后宫之中,谁最在意皇上的恩宠?若是杂戏班的人得了宠,又会分走谁的好处?” 覃芷怡按照毓梓的思路,分析道:“皇后娘娘如今困在万春宫,多有不便,即便对杂戏班的人有敌意,怕也是有心无力。而德妃娘娘则不在乎恩宠,其他各宫的娘娘尽管能扳倒杂戏班,却也无法为自己夺得多少恩宠……” “小主说得是,皇后失势,德妃娘娘大权在握。若是杂戏班出了事,只会给德妃娘娘添乱,令德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下降。这样以来,既铲除未来可能争宠之人,又打击了德妃的势力,这个人会是谁呢?”毓梓说得有板有眼,令覃芷怡不得不另眼相看。 “毓梓的意思是,对杂戏班下手的人是……荣妃?”覃芷怡惊愕地望向毓梓。 “小主聪慧。今日在昭华宫,荣妃的言行举止明显不合时宜,仿佛是故意在同德妃对着干。平日里,德妃让她往东,她是断断不会往西的。奴婢已经说得这么明白,想必小主心中亦能看个通透。”毓梓说道。 覃芷怡歪着头,思索毓梓说过的话。毓梓平常少言寡语,若非覃芷怡询问,一般不会主动谈及一件事。 而毓梓已在宫中做了多年的奴仆,对于宫中的形势,定会比覃芷怡看得清晰。 “毓梓,近段时日,以你对荣妃的了解,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覃芷怡翻遍脑海,将蛛丝马迹拼拼凑凑,企图拼出一个全貌。 “荣妃,她是这个后宫得宠最多的女人。她蛮横无理又美貌非常,更令人害怕的是,她仅仅只是看上去莽撞,却有着缜密的心思和狠辣的手段。”毓梓答道。 到了品芳斋,毓梓将覃芷怡匆匆拉入房中,门窗紧闭之后,才对覃芷怡缓缓说出,“传言当时圣眷正浓的丽贵人,正是被荣妃害死。 因为忌惮于皇上执着的偏爱,连不问后宫之事的太后都要出手,压住这种恶性事件,为荣妃脱罪,最终丽贵人惨死却无法将实情申张。对丽贵人来说,这是多么不公平的结局!” 提到丽贵人惨死一事,毓梓眼眶湿润,分外忧伤。 覃芷怡轻拍她的肩头,叹了口气,感慨道:“后宫之中弱肉强食,荣妃的身份摆在那儿,除非她有错处,否则只能被她打压。稍有不慎得罪于她,可能就会丢了性命。” 丽贵人只是出现于道听途说的一个人,覃芷怡不曾相识,对她的悲惨遭遇颇为同情,却又爱莫能助。覃芷怡会将这个秘密深藏于心,不轻易对外吐露。 毓梓低着头,不再言语。过了片刻之后,她脸上的忧伤的情绪散去,转而笑着对覃芷怡说道:“都是奴婢的错,不该和小主提这些禁忌之事,更不该评判宫中娘娘的言行。日后奴婢会老老实实伺候小主,不再逾矩。” 覃芷怡倒是并不介意毓梓多嘴,相反,她更想听见宫中的轶闻旧事,以便尽早做些防范。 昭华宫内,李萱菱加派人手,四处寻找杂戏班柳贤儿和许雀的下落,却毫无线索。 她一筹莫展,唉声叹气道:“杂戏班失踪了两个人,动用了昭华宫所有宫人,耗时耗力,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让她们入宫!” “娘娘,不仅如此,皇上似乎察觉到风吹草动,下午让盛公公来昭华宫问话。”秀竹怯怯道。 李萱菱面色大惊,连忙起身吼道:“这么重要的事,为何不向本宫禀报?” 秀竹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娘娘方才正在小憩,奴婢不敢打扰。”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李萱菱失控怒吼,将案几上的一杯热茶打翻。 正在这时,一个宫人慌慌张张地闯进殿内,对李萱菱说道:“德妃娘娘不好了!杂戏班班主琳琅也失踪了!” “本宫不是让你盯住盛阳宫吗?琳琅怎会在你眼皮底下消失?”李萱菱怒气腾腾。 “奴才不知!”宫人连连磕头认错,惊慌失措。 李萱菱指着那宫人,正要破口大骂,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随后,尉迟安气势汹汹地闯入昭华宫,质问李萱菱:“德妃,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琳琅为何会莫名失踪,是不是因为你?朕有意让她入宫,你嫉恨在心,便下毒手害了她?” 李萱菱惶恐不已,急忙跪在尉迟安身前,颤声道:“臣妾绝不会下此毒手,亦不知琳琅失踪一事。前段时日,杂戏班确实失踪了两名女子,臣妾未免打草惊蛇,暗中调查,时至今日,仍未有收获。” “朕姑且相信你一次!”尉迟安恨恨道,“限你三日之内给出一个结果,并找到琳琅,处理完相关事务,否则你就莫再过问六宫之事。” 第180章 夜闯冷宫 尉迟安正要离开,忽然停住脚步,转回头看向李萱菱。 “让荣妃协助处理杂戏班的事。”他的声音深沉而阴晴不定,令李萱菱捉摸不透。 待尉迟安走后,李萱菱遣人速速去梓宸宫,请容沐汐过来。 容沐汐踏足昭华宫之时,李萱菱疲惫不堪地坐在椅子上,无助地按揉着太阳穴。 “到底发生了何事?”容沐汐不安道。 “杂戏班的班主琳琅也失踪了、”李萱菱面色凝重。 “琳琅也失踪了?”容沐汐在李萱菱面前踱来踱去,焦虑道,“依我所见,琳琅定是发现了线索,尚未来得及告知姐姐,便已被灭口。” “灭口?”李萱菱皱着眉,“妹妹怎知琳琅已然丢了性命?” 容沐汐紧忙解释道:“我不过是猜测,哪里有真凭实据。” 李萱菱点点头,再次陷入沉思。 “我总觉得,琳琅此次入宫,绝非为后宫演杂戏这么简单。她一定带着某种目的。”容沐汐终于停下脚步,在李萱菱身旁坐下。 “什么目的?”李萱菱敷衍问道。 “妹妹尚且不知。姐姐可有印象,这段时日,琳琅是否有任何异常?”容沐汐问道。 李萱菱摇了摇头,说道:“回忆不出来,琳琅在我面前,似乎并未露出异样。但是!” 李萱菱双眸一亮,看向容沐汐,“我记得,琳琅对皇宫的布局格外感兴趣,搭建戏台之时,她曾详细询问过,还曾向宫婢打探。” 容沐汐与李萱菱对视一眼,心中疑虑丛生。 那边厢,品芳斋,覃芷怡亦听闻琳琅失踪的消息,在房中踱来踱去,思索琳琅到底去了何处。 “小主,夜色已晚,不如早些安置罢!”毓梓好心提醒,“那些杂戏班的女子失踪一事,自有德妃娘娘处理。小主眼下需得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受到牵连。” 覃芷怡突然想起一条线索,她转头看向毓梓,笑道:“毓梓,快去浣衣局找禄祥,让他来见我。” “小主,这么晚让禄祥公公过来品芳斋,若是被人发现……”毓梓犹豫道,“现下正值非常时期,人心惶惶,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会变得棘手。” “放心毓梓,我自有分寸。如果我能为德妃娘娘分忧,才能回报德妃娘娘的恩情。” 毓梓无奈,只能听从覃芷怡的吩咐,去浣衣局找禄祥。 禄祥匆匆忙忙赶来,神色凝重,“覃小主让奴才这么晚赶来,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 “禄祥,陪我去冷宫一趟!”覃芷怡话音未落,惊得禄祥和毓梓倒吸一口冷气。 “擅闯冷宫可是死罪,奴才贱命一条,不足为惜,但是小主可是如日中天……”禄祥劝阻道。 “德妃娘娘如今一筹莫展,我得了线索,怎能不帮她排忧解难?”覃芷怡坚定道,“莫要再劝,今晚我一定要去冷宫找胡娉嫣!” “胡……胡娉嫣?”禄祥稍显紧张,片刻之后,又恢复如常,“既然小主坚持,奴才一定舍身相陪!” 毓梓留在品芳斋,覃芷怡与禄祥摸黑出了品芳斋,蹑手蹑脚在后宫游走,小心躲避侍卫探路的宫灯,以防被识破身份。 二人趁着夜半三更、四下无人,从一处矮墙翻进了冷宫。 “覃小主为何要趁夜来冷宫寻胡娉嫣?”禄祥低声问道,“冷宫常年昏暗潮湿、阴气逼人,尤其在夜间,实非一个好去处。” 禄祥的话提醒了覃芷怡,她从矮墙上跳下,恍然抬头,四周阴风阵阵,伸手不见五指。一股若有若无的腐败气味,随风摇曳的黑影,构成了冷宫夜间的常态。 “琳琅曾向我打听过胡娉嫣的消息,甚至打探了冷宫的位置。也许琳琅此次入宫的目的就是胡娉嫣,不管她们二人有何恩怨,我总觉着,冷宫里会有线索。” 覃芷怡搓了搓手,又对着双手哈了一口气,企图让自己暖和些。 “覃小主为何要插手杂戏班之事?哪怕皇上怪罪下来,也由德妃娘娘扛着。小主眼下正得宠,这种危险的事,碰也不该碰。”禄祥有些怪怨。 “禄祥公公有所不知,德妃娘娘于我有恩,她现下遇到麻烦,我理应帮助。”覃芷怡轻描淡写地说道。 禄祥跟在覃芷怡身后,警惕地东张西望,“可是……将这条线索告诉德妃娘娘,岂不是更简单?” 覃芷怡并未接话,惨白的月光洒在铺满银雪的大地,显得阴森无比。 她一边寻找,一边念着胡娉嫣的名字,禄祥一惊,连忙将覃芷怡拉到一棵树后,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覃小主,冷宫危险之极,你这样极易打草惊蛇!”禄祥紧张道。 兴许是听到动静,几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从房中走出,在院中游荡。她们形容枯槁,好似孤魂野鬼,甚是恐怖。 其中一个脸上布满疤痕的女人大叫大嚷道:“杀了她!杀了她!” 那声音十分尖锐,划破夜晚的寂静,让覃芷怡和禄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覃芷怡害怕不已,猛地一下扑入禄祥怀中,瑟瑟发抖。 禄祥身躯一震,僵在原地。片刻之后,他一下一下轻拍着覃芷怡的后背,用气声安慰道:“覃小主,别怕,奴才在,没人可以伤害你!” 几个疯癫的女人在院中寻寻觅觅一圈,未发现动静的来源,又纷纷回了房间。 禄祥和覃芷怡听见门板“吱呀”的声音,心中稍微放松了些。 覃芷怡正要起身,一扭头,忽见一张苍白的脸跃入眼帘。再定睛一看,她长发飘飘,身着白衣,黑色的瞳仁稍显呆滞。 这张突如其来的煞白面庞令覃芷怡惊恐万状,双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禄祥皱着眉,在一旁仔细打量白衣女子,她大约豆蔻年华,呼吸均匀,身形瘦削,约莫是久居于冷宫,营养不良。 白衣丫头并未叫喊,惹来冷宫中的疯女人,而是咧开嘴傻笑,直愣愣地盯着二人。 “嘻嘻,你们……是来陪我玩的吗?” 覃芷怡愣怔了片刻,见白衣丫头毫无攻击性,又缓过神来。趁此间隙,禄祥将失态的覃芷怡从地上拉起,为她拍去身上的雪渣。 第181章 倩女孤独 冷宫的地面仿佛铺了一层洁白的羽毛,踩在上面,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覃芷怡握住禄祥的手,借力从地上爬起,随即她深吸了几口气,刺骨的寒气在胸口蔓延,令她哆嗦不止。 眼前说话的丫头正憨傻地盯着二人,她年纪尚浅,虽脸色苍白,却有一双不谙世事的大眼,透着清澈而无辜的光芒。 覃芷怡趁着洒落而下的月色,再定睛一看,只觉这丫头天真可爱,不由卸下了心中的防线。 禄祥拉住覃芷怡冰冷的手,在她耳边低语,“这丫头是个痴傻儿,我们不必理她,去寻胡娉嫣要紧。” 覃芷怡任由禄祥牵着手,一股暖流从手心传来,令她有种异样的感觉。她听话地点了点头,只对丫头浅浅一笑,便不再去理会身后的丫头,跟着禄祥向一片房区走去。 “姐姐,姐姐,你也来这里玩吗?”丫头紧跟不舍,开口对覃芷怡说道。 “也?”覃芷怡对这个字颇为敏感,好奇问道,“小妹妹,你告诉姐姐,除了我们,还有谁也曾来过冷宫?” 小丫头见覃芷怡终于搭理自己,顺势拉住她的手臂,眯着眼笑道:“前几日也有姐姐来这里玩。但是,她们都不带我玩!姐姐你和我玩,好不好?” 覃芷怡和禄祥对视了一眼,又扮作温柔姐姐的模样,轻轻捏捏小丫头冻僵的面颊,柔声问道:“姐姐可以带你玩,但你得先回答姐姐一个问题。” “好,好,回答问题,姐姐就同我玩!”小丫头一边拍手,一边笑哈哈地叫道。 禄祥连忙呵斥道:“小声点!如果引来那群疯女人,我们可不能带你玩了!” “她们不是疯女人!”小丫头被禄祥所惊,眼眶顿时变得通红,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她的声音放低,有些微哽咽,“我不吵了,你们别走!” 覃芷怡用手指戳了禄祥一下,说道:“凶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小丫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禄祥低着头,不再言语,只是偷偷打量四周,警惕身边的一切风吹草动。 而覃芷怡笑着安抚丫头,“别怕,哥哥不是有意的。你先告诉姐姐,前几日来冷宫的姐姐,现下身在何处?” 丫头歪着脑袋,眼珠转个不停,像个破败的娃娃,口中还念念有词,“在何处?她们去了何处?” 突然,她仿佛看见了什么恐怖的画面,紧忙捂住脑袋,拼命摇晃。随后,她看向覃芷怡,眸中露出惧色,伸手抓住覃芷怡的衣裳,不停说道:“好臭,什么味道?好臭啊!” 丫头这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令覃芷怡感到惊悚,她推开丫头紧扯披风的手,连连后退,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禄祥见状,立刻挡在丫头和覃芷怡之间,担心丫头愈发疯癫,伤害到覃芷怡。 那丫头一会儿捂住脑袋,一会儿在原地打转,口中不住念叨,“好臭,恶心,好臭……” 听着这些话陷入沉思的覃芷怡,亦嗅到了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臭味。这是一股恶臭味,然而冷冽的寒风一吹,又淡去大半。 覃芷怡为了分辨到底是什么样的臭味,源头在何处,她循着隐隐约约的臭味走了几步,又猛地吸了一口,差点忍不住作呕。 “禄祥,你闻到臭味了吗?”覃芷怡轻声问道。 禄祥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在黑夜里捕捉危险的痕迹,他摇了摇头,小声答道:“奴才并未闻到,兴许是小主听了丫头所言,产生心理作用。” 覃芷怡转过身,扶住丫头的肩膀,令她安静下来,随后轻声道:“妹妹,姐姐答应你的,要陪你玩游戏。但你得答应姐姐,一定要听话。” 丫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痴傻的笑容。 “游戏开始,你不能再出声,从现在起,你得跟在姐姐身后,寸步不离。如果违反了约定,这个游戏便结束了,明白吗?”覃芷怡笑着道。 丫头连忙捂住嘴巴,用力地点点头,快速站到覃芷怡身后,她走一步,丫头便跟着走一步,不敢懈怠。 禄祥和覃芷怡在冷宫的院子里小心翼翼地巡查,企图找出胡娉嫣所在的房间。 然而,在偌大又昏暗的冷宫里找一个人,谈何容易?他们还得避开那些疯疯癫癫的女人,不能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找了许久,他们也查不出胡娉嫣的下落。正在覃芷怡和禄祥灰心丧气,打算离开冷宫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的一间房中走出。 她轻手轻脚地掩好房门,继而向覃芷怡所在的地方走来,一对含情目现已变得枯燥乏味,甚至多了几分冷厉。 “禄祥?你这个狗奴才怎么会和覃答应在一起?”女子冷哼一声,说道,“当初你去慎刑司,为了保命,定是说了我许多不堪的话?” 随后,她又看向覃芷怡说道:“覃答应,我与你无冤无仇,便同你说几句真心话。禄祥这个狗奴才时常阳奉阴违,并非一个好相与的。再说他为了活命出卖主子,亦非忠心不二的奴才。你与他混在一起,得小心着些。” “胡娉嫣,你别含血喷人!”禄祥稍显激动,“你是你,覃小主是覃小主,你可曾将我当人看待?覃小主待我极好,岂是你能相提并论的?” 胡娉嫣笑了笑,并不气恼,只是不再理会禄祥。她对覃芷怡说道:“覃小主这么晚擅闯冷宫,若是被皇上知晓,不怕也被关入这地狱一般的冷宫么?” 多日的冷宫生活磋磨了胡娉嫣的艳丽缤纷,她的眼底尽显凄凉。然而,她又不似其他冷宫里混吃等死的妃嫔,反而多了一种即将解脱的轻松感和庶民的坚韧劲头。 覃芷怡笑着回望胡娉嫣,“如果我惧怕那些后果,自然也不会趁夜来冷宫。” “那你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胡娉嫣死死盯着覃芷怡,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敌意和杀气,“绝不会是为了那些疯疯癫癫的女人?你来冷宫,要找的人,是我?” 第182章 暗中打探 月光交映雪,却又透出凄楚之意。胡娉嫣脚踩白雪,头顶月光,原本一个鲜活的美人,已逐渐凋零,转而变为一个枯败的庶人。 覃芷怡连连摆手,生怕胡娉嫣误会,遂解释道:“妍……胡姐姐莫要误会,我并无恶意,擅闯冷宫只是因为担心你的安危。而之所以选择夜间探望,是因为白日多有不便。” 胡娉嫣冷笑一声,面上尽是怀疑之色,“覃答应,你说话之前可有深思熟虑?这些话,分明像一个笑话,不过,我没心情同你说玩笑话。” “胡姐姐,我说的句句属实,不信的话,可以向禄祥求证。” 胡娉嫣淡淡扫了一眼覃芷怡身旁的禄祥,只见他目光并未躲闪,反而坚定不移。 “我同覃答应似乎并无交情。过往种种,覃答应皆是以看客的身份,冷眼旁观。不过,你从未对我落井下石,我便也不计较恩怨。但……你将担心我的安危作为来冷宫的理由,未免太牵强,我怎会信你?” 覃芷怡对禄祥使了一个眼色,禄祥随即将痴傻丫头带到一旁,留覃芷怡与胡娉嫣单独在一处。 覃芷怡又淡淡瞥了一眼胡娉嫣所住的房间,其中灯光昏暗,时有晃动,明暗不定。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胡娉嫣对覃芷怡的所作所为感到怪异。 覃芷怡将胡娉嫣拉至一旁,故意侧过身子,正对房门的方向。胡娉嫣不情不愿地抱着手臂,冷冷盯着覃芷怡,想看她到底要说什么。 “近日宫中发生了一些怪事,想必你在冷宫之中,不曾耳闻。”覃芷怡低声道。 胡娉嫣并无好奇的神色,反而撇了撇嘴,不耐烦道:“那与我又何干?我在冷宫待了许久,总不能是我做的。” “怎么与胡姐姐无关?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因而我才会担忧姐姐的安危。”覃芷怡为表亲昵,故意握住了胡娉嫣的手。 这时,胡娉嫣面色微变,终于开口询问:“到底是何性命攸关的大事?我倒要瞧瞧,与我又有何干系!” “为庆年节,德妃娘娘特意安排京城总好的杂戏班入宫,这件事胡姐姐可知晓?”覃芷怡试探地问道,同时仔细打量起胡娉嫣的神情。 胡娉嫣略有迟疑,说道:“我怎么不知,宫中的下人议论纷纷,都传到冷宫来了。” “正是因这杂戏班入宫,随后便接二连三地发生有人失踪一事。”覃芷怡说道。 “杂戏班的女子失踪,与我有何干系!”胡娉嫣不耐烦道。 覃芷怡目光中闪过一丝欣喜,“胡姐姐,我可只字未提失踪之人是杂戏班的女子。” 胡娉嫣顿了顿,皱起双眉,慌张解释,“这件事,我略有耳闻,并非从你处得知。那又怎样,和我有关系吗?” “嗯……原本无关,但是又因为种种原因,与胡姐姐有关。”覃芷怡吞吞吐吐说道,“姐姐可否告知,是从何人处听来此事?” “我不记得了,再说,我从何处听来,又为何要与你说明。”胡娉嫣一脸不悦,“你这副拖泥带水的模样,真是令人讨厌,不能痛痛快快一次性说完吗?” “抱歉。”覃芷怡无奈,“我也曾受人之托,帮那人保密,所以,我只能说,你与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有关联,而且极有可能危及性命。如果胡姐姐知道些什么,请一定要告诉我,别再让无辜的人枉失性命。” 胡娉嫣闻言,沉思片刻,不再与覃芷怡争论。她只是淡淡说道:“什么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我只是略有耳闻,与我无关,也不会牵连到我。至于覃答应的好意,我姑且谢过,但是,日后我并不想与你再有任何瓜葛。” “胡姐姐……你……”覃芷怡认准胡娉嫣一定藏了些心事,却又不能逼迫于她。 “不必多言。你们最好趁着无人发觉,赶紧离开冷宫。”胡娉嫣的目光落在一旁痴傻的丫头身上,她微微蹙眉,又回过头瞥了覃芷怡一眼,转身回房。 覃芷怡盯着紧闭的房门,心中焦灼万分。 禄祥见胡娉嫣离开,连忙小跑至覃芷怡身前,匆匆问道:“怎么样,可有收获?” 覃芷怡摇了摇头,愁眉不展。 禄祥又问道:“那……那我们要怎么办?” 覃芷怡沉吟片刻,抬头望着皎洁的明月,突然说道:“我大概心中有数。走禄祥,我们先离开冷宫再说。” 痴傻丫头跟在覃芷怡身后,一同向通往外界的矮墙走去,禄祥回头瞥了她一眼,在覃芷怡耳边低声道:“那丫头还跟着我们呐!” 覃芷怡经禄祥提醒,才想起痴傻丫头跟在身后,连忙转过身,笑着对她说道:“妹妹,游戏结束,你表现得特别好,姐姐很是喜欢!做过游戏,你就莫要再跟着我们,赶紧回屋休息!” 痴傻丫头很是不舍,“姐姐,我们何时还能再见?” 覃芷怡怜惜地摸了摸丫头冰冷的脸颊,心有酸楚,她在冷宫常年居住,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有缘再会!” “姐姐,什么叫有缘?”痴傻丫头歪着脑袋问道。 覃芷怡略加思索,答道:“有缘,是另一个游戏,你必须守规矩,才能获胜。等你获胜,自然可以见到姐姐。” “守规矩,我会守规矩!”痴傻丫头又笑着拍手,口中不断强调。 覃芷怡摸了摸丫头的脑袋,柔声道:“规矩一,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见过姐姐和哥哥;规矩二,入夜之后不能随意乱跑,只能乖乖待在房中,不吵不闹。” 丫头连连点头,立刻将两条规矩记在心里。 “现下就躲入房中!这里可能会出现坏人,如果不乖乖躲入房中,会被抓走的!那时,可就再也见不到姐姐了。”覃芷怡吓唬道。 痴傻丫头转了转眼珠,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随后,她一脸惊恐,连忙捂住脑袋,飞快跑回了房间。 覃芷怡盯着丫头消失在夜色里,不由叹了口气。 她与禄祥观察四周的动静,确认暂无危险,从之前的矮墙又翻了出去。 第183章 欲加之罪 夜深风寒,覃芷怡和禄祥从冷宫逃出,鼻尖冻得通红,忍不住直打寒颤。 方才覃芷怡从矮墙上跳下,落地时崴了脚,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禄祥关切问道:“小主这是受伤了?快!让奴才背小主回品芳斋。” “多谢禄祥,但是……不必了。”覃芷怡想到趴在禄祥的背上,势必与他亲密接触,脸颊微红,连忙拒绝。 禄祥愁眉苦脸道:“这趟来冷宫,没有收获任何线索,还让小主崴了脚,都是奴才的失职。小主生奴才的气,也属正常。” “禄祥,我并未生气,你莫要自责。我不让你背,是怕连累你。”覃芷怡安慰道,“你我二人深夜外出,已是犯了宫规,再被人捉到……总而言之,我们需得谨慎小心。” 禄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情绪依旧低落。 “况且,我已经掌握了线索。如果猜得没错,琳琅就在胡娉嫣的房中。”覃芷怡胸有成竹道。 禄祥惊讶,“小主如何得知?” “胡娉嫣在冷宫中一无所有,为何走出房门,还要小心翼翼紧闭房门,显然是为了掩盖什么。”覃芷怡分析道,“我方才同胡娉嫣说话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瞥向她的房门,发现有个黑影正贴着门框,似乎在偷听屋外的动静。” “所以,小主的意思是……胡娉嫣房中的黑影,就是琳琅?”禄祥忽然明白了覃芷怡的意思。 “对。”覃芷怡满意地点了点头。 禄祥称赞道:“小主聪慧,奴才对小主这般观察入微表示佩服!” 覃芷怡稍显得意地勾起嘴角,又警惕地环视四周,轻声道:“既然得到了线索,我们得尽快脱离危险的境地。我们两人在一起,容易被发觉,得分开行动,各回各的住所。” “可是……现下夜已深,危机四伏,再加上杂戏班女子失踪的事,奴才岂能放心让小主独自回品芳斋?”禄祥担忧道。 “放心禄祥,我绝不会陷入困境。此时此刻,为了你我二人的安危,你必须听我的。”覃芷怡坚定地说道,眸中绽放出一道不容反驳的光亮,令禄祥不敢拒绝。 禄祥无奈点头,带着满腔担忧,转身向浣衣局走去。 覃芷怡则向着品芳斋的方向走去,她的脚踝疼痛难忍,却只能咬着牙,颤颤巍巍地前行。 才走了几步,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覃芷怡定睛一瞧,那人身着夜行衣且蒙面,一身轻功了得。 覃芷怡担心是刺客,顾不得脚踝的疼痛,连忙调转方向,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去。 那人在背后喊了声“芷怡”,随即扯下面罩。覃芷怡扭过头,发现黑衣人竟然是杂戏班的班主琳琅! “琳琅?”覃芷怡脱口而出,“你为何要假意失踪?杂戏班失踪的女子是不是同你有关?” 琳琅开口之前,先向覃芷怡虔诚地鞠了一躬,随后感谢道:“多谢芷怡方才在胡娉嫣面前,仍能为在下保守秘密。” “我既然允诺于你,自然不会随意把你出卖。只不过……我是瞎了眼,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琳琅竟然是这种人!”覃芷怡面露愠色道。 “此言何意?”琳琅一头雾水,“我琳琅到底是何人,让你觉得竟是瞎了眼?” “你敢说,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与你无关?”覃芷怡冷眼看向琳琅,“我估计,那些可怜的女子大约已经丢了性命。” 琳琅撇了撇嘴,尤为苦恼,眸中闪过一丝忧伤,“芷怡,你误会了。杂戏班失踪的两位姑娘,与我一同漂泊江湖许久,早已形同家人,我怎会忍心对她们下手?” “别在这里说些假惺惺的话。”覃芷怡没有丝毫动摇,依旧坚信琳琅是凶手,“凶手又怎会轻易承认,自己是凶手?” 琳琅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继续道:“虽然杂戏班失踪的两位姑娘,脾性暴躁不羁,但我们是共患难的姐妹,我怎会在戒备森严的后宫杀害她们?芷怡,你当真是误会我了,杂戏班失踪的女子与我毫无关系。” “那你为何会出现在冷宫?又佯装失踪?”覃芷怡穷追不舍。 “我为何会出现在冷宫,芷怡难道猜不出来?”琳琅答道,“我当然是来找胡娉嫣的!” “你……与胡娉嫣有何仇恨,非得在这个节骨点理清?”覃芷怡又问道。 “我来冷宫,并非是找胡娉嫣寻仇。”琳琅平静道,“我与胡娉嫣,当真有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因此,我对胡娉嫣如今沦落的苦难境地颇为同情,特意选在夜间探望。” 覃芷怡听了琳琅的话,对她将信将疑。她与沈潇湘也有一同长大的情分,若是沈潇湘沦落至此,她也会不管不顾,哪怕牺牲性命,也要闯入冷宫探视。 然而,事情又并非如此简单。杂戏班两名失踪的女子,为何刚好在琳琅与胡娉嫣打算叙旧的期间失踪?覃芷怡不得不怀疑琳琅的话。 “不瞒你说,我对你的说辞并不十分相信。”覃芷怡坦然告知,“不然,为何如此凑巧,杂戏班两名女子失踪和你来冷宫探望胡娉嫣发生在同一时段?” 琳琅反驳道:“如果覃答应非得将我与两名女子失踪一事联系在一起,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认为,这些事情与覃答应有关?” “你说什么?”覃芷怡顿时不悦。 “我与胡娉嫣之间的事,没有第三人知晓,甚至杂戏班中与我最亲密的人,亦不曾听闻。从我的角度出发,如果杂戏班女子失踪之事是为了陷害我,刚好选在我去探望胡娉嫣之时,只可能是覃答应了。”琳琅振振有词道。 “你胡说什么!”覃芷怡焦急道。 “芷怡,你先冷静,我只是想说,你方才的猜测并无道理。我才向你透露,我与胡娉嫣的关系,杂戏班便发生了女子失踪的恶性事件,我也可以怀疑你,但我却从未怀疑过。” 覃芷怡哑口无言,对于是否将琳琅所言传播出去,覃芷怡无法自证,她也通过琳琅的话渐渐想明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第184章 有口难言 月夜洒落银白色的光辉,与皎洁的雪色融为一体。远处若隐若现的昏黄宫灯摇曳,令二人的对峙危险丛生。 覃芷怡只能暂时放过琳琅,遂点点头道:“我姑且相信你所言。你私闯冷宫的原因是来找胡娉嫣叙旧一事,我可以不说出去,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琳琅盯着覃芷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仿佛如今的一幕早已在她意料之中,“芷怡,你是个信守诺言之人,我信你不会食言。不过,你要我答应什么?” “你得帮我一起找到杂戏班女子失踪的幕后推手,了解这桩悬案。”覃芷怡沉声道。 琳琅暂未应允,反而好奇地打量眼前人,问道:“我实在不明白,你是尉迟安眼下最宠的妃嫔,为何要冒着重重危险,插手此事?你可知,揽这种事在身上,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可是会被皇上责难的。” 覃芷怡迟疑片刻,对琳琅说道:“杂戏班入宫一事由德妃娘娘提出,后续一切安排皆由德妃娘娘负责。若是杂戏班在宫中出了事,皇上必定会怪责德妃娘娘,而德妃娘娘于我有恩,哪怕我会背上骂名、受到惩处,我也得为德妃娘娘出一份力。” 琳琅面上的神色由探究转而为震惊,她知晓覃芷怡为人仗义,却不知她竟这般知恩图报! 覃芷怡观察着琳琅的表情,知道她的话已经深入人心,她不由暗自窃喜,“帮德妃娘娘只是最浅层的意思,如果我能利用这个机会,抓住凶手,岂不是让皇上对我另眼相看,那么,晋升位份,指日可待。” 琳琅笑容纯净,如地上铺满的皑皑白雪,“听你这样说,我突然有种暖洋洋的感动。与表姐细聊了一晚,以为后宫尽是道貌岸然之人,谁知,也不乏重情重义的女子。可惜,我表姐并未遇见。” “那……琳琅可否答应我的请求?”覃芷怡声音轻柔。 琳琅点了点头,说道:“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已经认定你的人品。我保证,如果发现任何线索,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你,绝不让旁人占了先机。” 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持续在后宫发酵,随着琳琅班主的消失,尉迟安更是气恼。 三天时限眨眼而过,尉迟安令李萱菱召集后宫所有嫔妃,在昭华宫议事。 尉迟安到达昭华宫之时,李萱菱战战兢兢在门口迎接。 尉迟安瞪了李萱菱一眼,厉声道:“关于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今日必须有个了结!” 李萱菱低着头,神色怪异,她见赵婧姝竟也跟在尉迟安身后,一同来了昭华宫,连忙行礼。 “皇后娘娘今日……” “怎么,见到本宫很是好奇?”赵婧姝眉宇间稍显得意,“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皇上颇为重视,本宫听闻德妃始终不得线索,也跟着心急。皇上便特赦本宫外出,一同来听听德妃是如何论断的。” 李萱菱的嘴角扯出一丝窘迫的笑意,她领着众人进入昭华宫的正殿之后,沉默不言。 尉迟安气恼不已,对着李萱菱怒道:“三日之限已过,怎么德妃还未找到失踪的杂戏班女子吗?” 较之从前的霸气,李萱菱今日的气势明显弱了许多,她低着头,小声答道:“臣妾派出人手将整个后宫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能找到杂戏班失踪的女子。” 尉迟安凌厉的目光死死盯着李萱菱,只见她双眼布满血丝,眼圈泛着青黑,疲态尽显,想必这三日为此事费尽心思。 “朕对你实在失望!本想着让你协理六宫,可以为皇后分忧,却没曾想,你竟如废物一般!” 李萱菱神色黯淡,贝齿紧咬下唇,心中酸楚不堪。她的目光扫过所有妃嫔,颤声道:“如若是有心之人故意藏匿,臣妾亦无法搜查。毕竟,臣妾不能仗着德妃的身份,去搜查每位妃嫔的寝宫。” 赵婧姝冷笑一声,说道:“这些杂戏班的女子,出生草芥,怎会与后宫妃嫔有任何交集?若是德妃非要说藏匿于谁的寝宫,岂不是诋毁后宫姐妹的清白?” 尉迟安闻言,愈发不悦,随即呵斥道:“德妃,你莫要信口雌黄!难不成朕也会将杂戏班的女子私藏起来,故意为难你吗?” 李萱菱大惊,连忙跪在地上,小心解释道:“皇上,全怪臣妾无能,不能及时找到杂戏班失踪女子的下落,辜负了皇上对臣妾的信任!” 容沐汐愁眉苦脸地望着眼前这幕,心情压抑而沉重,她从未见过李萱菱如此做小伏低,卑微如尘埃。她不忍再看下去,遂移开目光,刚好落在覃芷怡的脸上。 覃芷怡亦一脸担忧,刚好与容沐汐四目相对,二人从未有如此步调一致的时刻。 赵婧姝愈发得意,添油加醋道:“德妃,宫中许久未曾让杂戏班入宫表演,定是知晓存在隐患。你想让姐妹们在年前热闹一番,出发点是好意,无可厚非,但,如果一个人能力不足,只能没来由地招引祸端,弄巧成拙。” 容沐汐见不得赵婧姝落井下石,立刻上前为李萱菱出声助威,“不过是杂戏班失踪了几名女子,而后宫并未有人受到伤害。一场小风波,怎么就算德妃娘娘办事不力?” 尉迟安正在气头上,连带看容沐汐的神色也变得恼怒,对她顶撞赵婧姝一事更是不满,遂训斥道:“荣妃,与皇后说话,怎可如此不知轻重?你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容沐汐悻悻退后,心中却波涛汹涌。尉迟安虽然喜新厌旧,见到稍有姿色的女人便会多看几眼,但他却从未对容沐汐说过狠话,这次竟如此训斥她,想必是真的动怒。 “虽说只是杂戏班不见了几个人,但杂戏班入宫是京城人尽皆知的大事。杂戏班出宫之后会如何编排在宫中发生的事,势必会令皇家失了颜面。因此,今日必须有个决断。”尉迟安沉声道。 随后,一众嫔妃面色凝重,不知要做什么决断,只能瞪大眼睛,噤声不语。而李萱菱跪在地上,低着头沉默,故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第185章 事有转机 尉迟安冷眼扫过殿内的一众妃嫔,焦急道:“你们可有好的主意?若是没有,恐怕得让大理寺介入调查。” 正在这时,一直闭门不出的太后忽然驾临昭华宫,在宫婢搀扶之下快步走入殿内。 “皇帝,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怎么样了?” “母后怎么来了?”尉迟安见此事竟然惊动了太后,更是心中不悦。 “哀家听闻杂戏班女子失踪,以为此事可大可小,又刚好听说你们在昭华宫商讨对策,便来瞧瞧。”太后面上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 尉迟安盯着精神矍铄的太后,隐约有些头疼,“母后认为该如何?” “此事万不可让大理寺介入!”太后笑了笑,眸中却透着冷厉,“若是再无人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便安排搜宫。所有人的寝宫,包括哀家和皇帝,都不要放过!” “母后……”尉迟安紧皱双眉,踌躇不定,他淡淡瞥了容沐汐一眼,不再言语。 “哀家认为,德妃说得有理,既然翻遍后宫也找不出失踪的女子,为何不能搜宫?”太后说道,“到时,不管是藏匿失踪之人,或是藏了可疑之物,都需重罚。毕竟,皇家颜面是万万不可以丢的。” 太后话音刚落,殿内的妃嫔窃窃私语,她们担忧的并非与杂戏班失踪女子有关,而是忌惮于搜宫一事,这无异于将她们的脸面放在地上践踏,令她们厌恶至极。 一阵喧嚣之后,殿内又归于平静,太后将李萱菱搀扶起身,令她到一旁暂坐歇息。 突然,赵嫣荷上前一步,打破昭华宫的寂静无声,“皇上,嫔妾有一事相告,不知与杂戏班女子失踪之事可有关联。” “何事?”尉迟安不耐烦地看向她,对她的厌恶再次从心而生。 赵嫣荷心知尉迟安正在气头上,怯怯答道:“嫔妾几日前的一晚突然失眠,夜间曾走出熙和轩透透气,却看见诡异的一幕。” 说到这里,赵嫣荷忽而顿住,打量殿内其他妃嫔的反应。果不其然,一众妃嫔立刻被她吊起好奇心,目光齐齐投向她,等待后话。 “嫔妾自从见过那样的场面之后,不敢与旁人诉说,但也因此失眠多日,每每闭上眼,总是噩梦不断。原本以为,这个秘密再不会提起,然而,到了今日这个节骨点,再不说出来,怕是对各位姐妹不利。望皇上莫要怪责嫔妾夜半三更在宫中随意行走的错处。” 赵嫣荷说话时,眼梢带着得意,许久未曾得到众人的关注,如今哪怕是说几句话的工夫,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亦让她沉醉。 尉迟安摆了摆手,沉声道:“快些把你知道的线索说出来。虽然你于夜间外出闲逛,坏了宫规,但若是因此而发现有用的线索,朕算你功过相抵。” 赵嫣荷盯着眼前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曾经开口称赞她美貌端庄的人是他,如今嫌恶之色从目光中流露而出的亦是他。 她忍住心口一时的疼痛,说道:“嫔妾曾在夜里亲眼瞧见几个太监,偷偷摸摸扛着一袋东西向冷宫的方向赶去。” “一袋东西?”尉迟安皱眉,陷入沉思。 他身旁的赵静姝亦询问道:“你可瞧见,那袋中到底装了些什么?” “夜色迷离,嫔妾又隔着很远,实在看不出袋里装了些什么。只记得那袋东西鼓鼓囊囊,还扭来扭去,形状很像是……”赵嫣荷面露惧色,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像是什么?”尉迟安厉声催问。 “像是……一个人!”赵嫣荷怯怯开口,“嫔妾当时以为,可能是宫婢犯错,被偷偷惩处,便不敢声张,心中却十分同情和害怕。眼下越想越觉得蹊跷,很可能就是杂戏班失踪的女子!” 尉迟安大惊,突然恼羞成怒,指着一众妃嫔道:“你们竟这般善妒,见朕对杂戏班的女子起了怜惜之心,便对她们痛下杀手!” 容沐汐对赵嫣荷的话将信将疑,更气恼尉迟安没来由地责怪一众姐妹,不由反驳道:“皇上这句话说得全无道理,仅凭赵常在的片面之词,便可断定是某位姐妹害了杂戏班的女子吗?” “荣妃娘娘莫不是认为,嫔妾在说谎?”赵嫣荷对上容沐汐的目光,并未有丝毫畏惧。 “赵常在,本宫并非意有所指你在说谎,而是心存疑虑。如果那些太监当真是在害人,定会谨慎小心,为何偏偏让你撞见?”容沐汐提出疑问。 赵嫣荷立刻眼眶泛红,楚楚可怜地看向皇上,“皇上,荣妃娘娘不信嫔妾,皇上可不能不信嫔妾呀!嫔妾敢发誓,方才说的,句句属实。” 尉迟安又淡淡瞥了容沐汐一眼,并未理睬言之凿凿的赵嫣荷。 赵嫣荷仍旧哭诉道:“皇上若是不信,大可派人去冷宫搜查。反正现下已无新的线索,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姑且试一试。” 尉迟安迟疑了片刻,同意赵嫣荷的提议,立刻安排人手去冷宫搜查。 众人皆等在昭华宫,赵静姝心急如焚,在尉迟安眼前踱来踱去。容沐汐则与李萱菱坐于一处,低声议论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 覃芷怡站在一个角落,冥思苦想琳琅探望胡娉嫣一事与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到底有何关联。听见搜查冷宫的消息,她又开始担心,会不会查到琳琅的踪迹,从而将那桩桩罪名安在琳琅头上。 “芷怡,你怎么了?”沈潇湘见覃芷怡神色有异,不禁问道。 覃芷怡对她笑着摇了摇头,只说道:“昨晚睡得不好,现下有些瞌睡罢了。” “你说……赵嫣荷的话是真的吗?那些失踪的女子当真在冷宫?”沈潇湘清楚覃芷怡与赵嫣荷一直有来往,企图从覃芷怡口中打探一些消息。 “我也不清楚,从未听嫣荷提起过。”覃芷怡心不在焉地说道。 “那……你觉得,到底是谁让那些太监动的手?”沈潇湘仍在追问。 覃芷怡抬头迎上沈潇湘好奇的目光,脑海中不断闪过琳琅和胡娉嫣的身影,到底是谁如此大胆,竟敢在宫中为非作歹? 第186章 阴差阳错 一个时辰之后,盛长福领着几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入昭华宫,向尉迟安汇报:“皇上,奴才将冷宫翻了几遍,也未发现杂戏班失踪女子的下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尉迟安气恼地瞪向赵嫣荷,说道:“你不是亲眼所见吗?人呢?” 赵嫣荷变了脸色,连忙跪在地上,慌张说道:“皇上,我明明瞧见那几个太监朝冷宫的方向走去,怎么会没有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静姝上前一步,为赵嫣荷辩驳道:“皇上,这件事也怪不得赵常在。夜黑风高,兴许她看错了方向,又或者是,那几个太监转移了地方,都说不定呢!” 容沐汐暗暗打量着赵嫣荷,见她慌乱之时频频向赵静姝所站的地方瞥去,心中顿时有数,赵嫣荷为了复宠,又与赵静姝勾结在一起。 赵静姝的话并未落入尉迟安的心田,他反而怒气更盛,指着赵嫣荷骂道:“你就是一个废物,不仅提供的线索无用,还夜半外出破了宫里的规矩,令朕实在失望!” “是!嫔妾是废物,嫔妾无能!”赵嫣荷哭喊道,心情瞬时降到了冰点。 “该让皇后好好教教你规矩!”尉迟安沉声道。 赵嫣荷身旁的高玟趁机落井下石,“呀,赵常在,你冒着触犯宫规的危险,也要夜半外出,该不会是趁夜私会野男人?” 赵嫣荷猛地抬头,恨恨地看向高玟,恨不能立刻上前,朝高玟脸上扇去。 赵静姝再次开口,为赵嫣荷辩驳,“高答应,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赵常在如果真的行了苟且之事,必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夜半外出的话,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尉迟安无心理会高玟与赵嫣荷的无端争执,全神贯注惦记着何时才能解决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他无处发泄怒火,只能将气撒在李萱菱身上。 “德妃,事情到了如斯田地,都怪你办事不力!若非你让杂戏班入宫,哪里会招来这些事?” 李萱菱强行按捺住心头的怒火,露出愧色,向尉迟安承认错处,“是!皇上教训的是!臣妾有心无力,配不上协理六宫的位置。臣妾自愿卸下这份职责,交于真正有才干的姐妹。” 容沐汐与覃芷怡等人震惊不已,连忙站出来为李萱菱说话。 “皇上,德妃娘娘贤德而才不外露,不能因为这件事全盘否定德妃娘娘的功劳。”覃芷怡的声音温柔似水,令尉迟安紧锁的双眉舒展开来。 “这次事件不能让德妃娘娘背了黑锅,定然是有幕后黑手在推动。德妃娘娘在明,黑手在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德妃娘娘暂时未获得线索,实在是有苦衷!”容沐汐心急道。 尉迟安淡淡地看向容沐汐,见她心急如焚的神情,不由双眉微蹙,但只是一瞬,又恢复如常。 “既然有人为德妃求情,加上德妃深明大义,将所有过失皆揽于自己身上,朕就不再怪责德妃。”尉迟安恼火的情绪稍微缓和,“不过,协理六宫之权,会落于解开谜题的妃嫔身上。” 尉迟安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戳在殿内所有妃嫔心坎,而赵静姝的脸更是难看至极。 中宫原本掌管六宫,而得了皇帝青眼的妃嫔方能获得协理六宫之权。虽然坐不上皇后的位置,却能拥有协理六宫的权力,也是许多妃嫔竭尽一生追寻的梦想。 容沐汐闻言,更加心急,协理六宫的权力是李萱菱运筹帷幄许久才得来的机会。如果因杂戏班之事丢了协理六宫之权,恐怕再无机会。 容沐汐深知这个机会对李萱菱的重要性,她不忍心李萱菱伤心失望,紧忙跪在地上,再次为李萱菱求情,“皇上可否再给德妃娘娘一些时日,让她能够找到事情发生的原因,给后宫众人一个交代。” 覃芷怡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一并向尉迟安求情。 尉迟安应允,随后怒气未消地离开昭华宫,而太后亦跟着离开。 “德妃,这次算你走运。”赵静姝冷笑道,“不过,你可得抓紧时间调查,免得又被皇上拿走了得来不易的权力。” 说罢,赵静姝也离开了昭华宫,剩下的妃嫔见已无热闹可观,纷纷各回各宫,散了这场无疾而终的聚议。 当昭华宫的正殿又恢复空荡荡的模样,容沐汐快步走至李萱菱身旁,关切地问道:“姐姐,你没事?这些天,我们群策群力,一定能找出那些女子去了何处!” 覃芷怡与沈潇湘也留在了昭华宫,候在容沐汐的身旁。 李萱菱面容憔悴,目光在三人身上短暂停留后,谢道:“你们能为我向皇上求情,我很是感动。但是,这件事颇为棘手,我觉得,凭我们的力量,压根无法解决。” 容沐汐十分诧异,“姐姐,你怎么与平日很是不同?我认识的德妃娘娘总是愈挫愈勇,可不是轻易会认输之人。” 李萱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如何能明白本宫的心情。” 随即,李萱菱从座位上站起身,向大殿的中央走了几步,缓缓开口,“本宫苦心孤诣,才能让皇后的地位略有撼动。然而没多久,皇上又原谅了她,与她和好如初。本宫觉着,一切努力付诸东流,看不见希望。” “怎么会呢?”沈潇湘紧忙劝说道:“德妃娘娘也清楚,人怎可一步青云,总归得花耗许多时间精力。这次我们失败了,不代表日后次次都是失败。” “沈常在说得没错。”容沐汐跟着劝道,“只要我们抓住了机会,一击必中,定能让皇后再无翻身之机。” 容沐汐、覃芷怡和沈潇湘苦苦安慰了多时,才让李萱菱从痛苦中逐渐好转。三人互相鼓励,彼此的情谊相应升温。 李萱菱休息之后,容沐汐从昭华宫走出,向梓宸宫走去。覃芷怡先支开了沈潇湘,随后追了上去。 “荣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覃芷怡在容沐汐身后叫道。 容沐汐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身后,目光闪烁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第187章 仇敌联手 一阵冬雪飘了过来,白色的晶莹点缀在容沐汐的额发上,衬得她愈发精致艳丽。鼻尖和脸颊的一抹红,更显出她的肤若凝脂。 容沐汐看向覃芷怡,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嘲讽道:“覃答应?你不会以为同本宫一起为德妃姐姐求情,又一同安慰姐姐,便代表你我二人同生共死了?” “嫔妾自然不会如此肤浅。”覃芷怡笑道,“也不会妄想与荣妃娘娘攀上交情。因为……” 容沐汐见她迟迟不开口,摆明是故意吊她的胃口,却仍旧着了道,“因为什么?别在这吞吞吐吐,否则本宫可没那工夫与你纠缠。” “因为荣妃娘娘并非一个可以交心之人。”覃芷怡缓缓开口,眉眼含着笑意,“除了利用我们向上爬,荣妃娘娘可曾有过姐妹情深的举动?因此,荣妃娘娘在这后宫之中,怕是少有交心的姐妹。” “你胡说什么!”容沐汐还未开口,裳熹抢着道,“受过我家娘娘恩惠的小主数不胜数……” “裳熹莫要与她多说!”容沐汐制止裳熹的辩驳,转而怒视覃芷怡道,“你如果闲着无聊,不妨多去找找杂戏班女子失踪的线索,别与本宫胡搅蛮缠。本宫看在你同属姐妹会,懒得与你计较。” “荣妃娘娘!”覃芷怡眼看着容沐汐正要离开,又说道,“嫔妾叫住娘娘,并非想与娘娘发生口舌之争,而是……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娘娘,覃小主蛮横无礼,这天气又如此寒冷,我们快些回梓宸宫罢!”裳熹劝说道。 容沐汐盯着覃芷怡的双眸,迟疑了片刻,还是按捺不下对覃芷怡后话的好奇,“覃答应,随本宫来梓宸宫。” 覃芷怡跟在容沐汐身后,到了梓宸宫,屏退一众下人之后,才说道:“方才嫔妾并非那个意思……只是想提醒娘娘,如果娘娘在意宫中仅有的知己……德妃娘娘,就该听嫔妾一句劝。” “你到底想说什么?”容沐汐面露愠色。 有些时候,虽然覃芷怡说话在理,但她那副明明事故又偏要装作清高的模样,着实让人讨厌。 覃芷怡说道:“嫔妾这次来叨扰荣妃娘娘,是想求娘娘与嫔妾联手找到真相,为德妃娘娘平反。德妃娘娘对姐妹会有恩,她一旦失势,姐妹会势必不复辉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不用嫔妾言明,娘娘也明白。” “哼!找真相而已,你不说本宫也会如此。本宫又为何非得与你联手?”容沐汐露出鄙夷的情绪。 覃芷怡又说道:“荣妃娘娘有所不知,只有与嫔妾联手,才能找到真相。嫔妾希望荣妃娘娘能够暂时放下你我之间的成见,一起度过这次难关。” “覃芷怡,你未免过于自信。”容沐汐气极反笑,“为何只有你,才能找到真相?这种威胁的话,本宫从来不信。” “荣妃娘娘可以不信,但得听嫔妾把话说完。”覃芷怡依旧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令容沐汐将信将疑。 “连德妃娘娘这样有权势有手段之人,亦无法妥善解决此事。你一个答应,又能如何?”容沐汐忍不住讥讽,却又留了一丝余地,“不过,本宫今日心情尚好,便听你说道说道。” 覃芷怡翻了个白眼,仍旧开口道:“赵嫣荷的证词颇为可疑,如果当真是她亲眼所见,为何在这个时候才爆出来,分明就是说给皇上听的。而皇后又不断为她说情,荣妃娘娘可知意味着什么?” 容沐汐望着覃芷怡一脸自鸣得意的傲慢,不由觉得有意思,便顺着她的话说道:“那自是说明,她们二人又勾搭在了一起,狼狈为奸。” “荣妃娘娘聪慧,经嫔妾这么一提点,也发现了端倪。”覃芷怡认真道。 容沐汐忍不住动了动嘴角,假意恭维,“覃答应倒是很有洞察力。” “嫔妾看来,冷宫是一个关键的地方,线索一定藏在其中。”覃芷怡得出结论。 容沐汐笑了笑,说道:“本宫知晓赵嫣荷又站队皇后,她的证词也是由皇后安排。但是,冷宫却并未搜到线索,真是奇怪。本宫担心,又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圈套,我们可不能贸贸然行动。” 覃芷怡此时露出笑容,“荣妃娘娘说得有理,但是不妨反过来想想。皇上看重娘娘,若是娘娘光明正大地搜查冷宫,也许真的可以搜出来有价值的线索。 圈套是为偷偷摸摸之人所设,而娘娘与此事无关,又得到皇上的支持,即使未能从冷宫搜到线索,也不会授人以柄。” 容沐汐闻言,陷入沉思,先前李萱菱负责此事,特意得了尉迟安的口谕,她亦可从旁协助,那么,着手搜查冷宫也算是名正言顺。 “好,就依覃答应的办法,你同本宫一起去搜冷宫。”说话间,容沐汐从座椅上起身,打算立刻向冷宫行进。 覃芷怡连忙拒绝,“荣妃娘娘,嫔妾……还是不掺和搜宫一事。嫔妾位份较低,不宜张扬,若是与荣妃娘娘走得过近,旁人会以为嫔妾有意攀附权贵,再加上有心之人会识破嫔妾与娘娘同属一个阵营,日后便会共同针对。” “你倒是会明哲保身。”容沐汐淡淡瞧了覃芷怡一眼,不再强求她一同前去冷宫。 覃芷怡与容沐汐同行了一段路,在岔路口分别。 她盯着容沐汐的背影去往冷宫,心中窃喜,她好不容易得到尉迟安的青睐,绝不能走错一步。 与容沐汐一同搜查冷宫,若是当真发现线索,她不过一个陪衬,又能得几分好处。而容沐汐若是在冷宫惹出了纰漏,尉迟安恐怕会厌弃了容沐汐,而自己却能全身而退。 毓梓侧过头,瞧见覃芷怡突然面露微笑,不禁问道:“小主,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意思了。”覃芷怡笑道。 覃芷怡猛然想起,自己到底从何时开始厌恶容沐汐?她心中生出一股不安,目光缓缓向毓梓望去,好像是……毓梓时不时在耳边嘀咕,容沐汐歹毒狠辣,于是,渐渐地,耳濡目染…… 第188章 冷宫诡秘 容沐汐领着一班梓宸宫的下人,声势浩大地闯入冷宫。 冷宫看守先是将众人拦下,低声下气地说道:“荣妃娘娘,冷宫乃腌臜之地,可不是金枝贵体该来的地方。” “给本宫让开。”容沐汐秀眉一挑,铿锵有力地说道,“本宫奉皇上之命,来冷宫搜查线索。” 看守闻言,不敢阻挠,连忙放行。 容沐汐顺利踏足冷宫,刚走了几步,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眼前一晃而过。 “追!”容沐汐指着那团人影,吩咐梓宸宫的太监将那人拦下。 太监追着那团人影跑了几步,那人便体力不支,扑倒在地。容沐汐走至她身旁,定睛一看,发现竟是淑妃宫里的掌事宫女婵娟。 “婵娟?你为何在此?”容沐汐厉声道。 婵娟面色慌张,支支吾吾,似乎想隐瞒一些事情。 容沐汐再次责问道:“本宫问话,你为何不发一言?擅自闯入冷宫,可是得受罚的!” 婵娟跪在地上,向容沐汐求饶,“荣妃娘娘,奴婢只是……好奇冷宫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并非来冷宫做坏事的。求娘娘这次饶过奴婢,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婵娟因为害怕,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话也变得含糊不清。 容沐汐对婵娟现下的状态颇为满意,在这种极度害怕的情况下,容沐汐只要稍微使些手段,便能让她吐出不少实话。 容沐汐挥了挥手,两个太监上前一步,紧紧钳制住婵娟。裳熹伸手捏住婵娟的下巴,先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婵娟惊慌失措,脸颊红肿,一双明亮的大眼中透出惊惧之色。 “婵娟姑姑,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你可知晓?”裳熹逼问道。 婵娟摇了摇头,嚷道:“奴婢不知,奴婢来冷宫与……那件事并无关系。” 裳熹又给了婵娟一个耳光,说道:“婵娟姑姑,我劝你最好说实话。说出实情,我自会为你向荣妃娘娘讨饶,娘娘不会怪你逾矩。但若你不识趣,偏偏咬口不认,娘娘就要你投入慎刑司受罚!” 婵娟受了两个耳光,突然间缓过神来,随即激烈反抗道,“裳熹,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可是淑妃娘娘宫里的掌事宫女!你怎可不问过我家主子,就随意处罚我?” 裳熹冷哼道:“荣妃娘娘可是奉皇上之命,来冷宫调查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现下只有你嫌疑最大,要么你听从荣妃娘娘的话,说出实情,要么,我们将你送去皇上那儿,让你去和皇上分辩。” 婵娟张牙舞爪,企图摆脱两个太监的牵制,奈何她力气过小,不足以抗衡。 “荣妃娘娘,别将奴婢送去皇上那儿,奴婢罪不至此啊!” 裳熹见婵娟松了口,连忙步步紧逼,“那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婵娟低着头,犹豫不决,黑色的眼珠在眼眶中不停打转。 “荣妃娘娘当真不怕得罪我家主子吗?”婵娟嗫嚅道。 “本宫的处罚有理有据,淑妃怕是也阻挠不得。”容沐汐沉声道。 裳熹与裳寂对视了一眼,裳寂突然从袖口抽出一把短刃,在婵娟眼前晃悠。 “我可没裳熹那么好的耐性,婵娟姑姑再不说实话,我可要在你的脸上,用这把匕首雕花了。” 裳寂的声音孤高而冷清,顿时让婵娟惊出一身冷汗。 “荣妃娘娘饶命啊!娘娘想听什么,奴婢从实招来,绝无半句虚假。”婵娟嚷嚷道。 容沐汐嘴角勾起一抹快意,正要询问真相。在这个节骨点上,钱霖昕却带着呈祥宫的人也闯入冷宫。 “慢着!”钱霖昕大喝一声,“荣妃,你要做甚!婵娟是呈祥宫的人,岂容你随意发落?” “淑妃?”容沐汐敛起笑意,冷声问道,“你怎地来了?” “倒是本宫想来问问,荣妃为何擅闯冷宫?”钱霖昕气势不输容沐汐。 “本宫来搜查冷宫,自然是为了调查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容沐汐说道,“这可是皇上特许的。” “哟!荣妃可以来冷宫,本宫自然也可以来。”钱霖昕冷笑道,“谁不是为了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尽心尽力呢?只不过,本宫不似荣妃这般高调,而是派了婵娟先来打探。” “婵娟是淑妃派来的?”容沐汐顿时心下一沉,“她这副鬼鬼祟祟、惊慌失措的样子,极有可能是做了坏事。” “婵娟本就怯懦,荣妃说抓就抓,自然是吓到她了。打狗还要看主人,荣妃这样做,未免过分了?” 钱霖昕怒目圆瞪,随即呈祥宫的下人将容沐汐团团围住,两拨人马对峙,针锋相对。 容沐汐变了脸色,连忙对两个太监招招手,令他们当场释放婵娟。 婵娟哭哭啼啼地奔到钱霖昕身旁,正要辩解,却挨了钱霖昕一巴掌。 “废物,让你办个事情,还能如此窝囊!”钱霖昕责骂道,“别以为本宫没听见你说的话。” 钱霖昕将婵娟带走,冷宫又恢复清冷的面貌,虽然梓宸宫的下人仍在四处搜寻线索,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容沐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几个疯疯癫癫的女子躲在柱子后面探头探脑,不敢贸然出现在容沐汐眼前,担心受到牵连。 痴傻丫头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从房中跑了出来,蹦蹦跳跳了几步,突然跳到容沐汐的面前,用手指着她说道:“姐姐,你好美啊!你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女吗?” 容沐汐盯着痴傻丫头仔细打量,内心却绽开了花儿,冷宫里的痴傻丫头竟也夸自己漂亮,看来这份魅力当真是无人能挡。 痴傻丫头虽然有些脏乱,却面容清丽娇俏,容沐汐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脸颊,轻声问道:“小妹妹,你在冷宫住了多久?” “我自小住在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痴傻丫头笑着道。 “那……你喜欢这儿吗?”容沐汐话刚出口,便感到心头酸涩。 痴傻丫头点了点头,指着躲在柱子后面的疯癫女人,说道:“我喜欢的!她们都待我极好!” 容沐汐摸了摸痴傻丫头的脑袋,突然平生一个想法。 第189章 浮出水面 白雪在冷宫的内院铺了浅浅一层,抬眼望去,一片苍茫,更为此阴冷之地添了几分凄清。 容沐汐扶住痴傻丫头的肩膀,轻声说道:“小妹妹,回答姐姐几个问题,如果你答得好,姐姐会奖励你。” “奖励我?”痴傻丫头拍了拍手,忍不住蹦起来。 容沐汐见她这般开心,忍不住扬起嘴角,“这段日子,你可发现有何异常?” 痴傻丫头突然敛起笑容,呆立原地,不知是在思考,还是走神。 容沐汐也不恼,静静候在一旁,等着吃傻丫头再度开口。 “异样?是什么?”痴傻丫头眨巴眨巴眼睛,问道。 “就是……与平日里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了。”容沐汐慢慢开口引导。 裳熹耐不住性子,着急说道:“娘娘,不然由奴婢来问?” “无妨,本宫倒是喜欢这个丫头。”容沐汐盯着面前人清澈的眸子,仿佛在其中看见了幼时的倒影。 “平日里不一样的事情……”痴傻丫头喃喃重复着,忽然,她在雪地中转起了圈圈,兴高采烈地蹦跶,“下雪了!下雪了!这是与平日里不一样的事情。” 裳熹撇了撇嘴,对容沐汐说道:“娘娘,别再花耗精力在这个傻丫头身上,哪能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呢!” 容沐汐伸手制止裳熹的话,随后也学着痴傻丫头的样子,在雪地中跑来跑去,又捏了个小雪球,轻轻丢在痴傻丫头身上,逗得她咯咯直笑。 “小妹妹,除了下雪,可有什么令你害怕的事情发生?” 痴傻丫头转了转眼珠,突然蹲在雪地里,双手抱头,含含糊糊地喊道:“闹鬼了,闹鬼了!有厉鬼的惨叫声!还有……还有……很臭很臭。我要乖乖的,不能乱跑,不然会被厉鬼吃掉!” 容沐汐见状,心下一紧,连忙蹲在痴傻丫头身旁,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道:“小妹妹,别怕,姐姐在这,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不是人……是鬼!”痴傻丫头的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挥舞,仿佛要赶走什么碍眼的东西。 “现下是白天,你仔细瞧瞧,只有人,哪里有鬼呢?”容沐汐的声音好似一阵轻柔的春风,将一丝温暖吹入痴傻丫头的心田。 痴傻丫头渐渐醒转,抬头看向容沐汐,又憨憨地咧开嘴傻笑,“嘿嘿,姐姐,你好漂亮呢!” 容沐汐摸了摸痴傻丫头的脑袋,从雪地中起身,对她的话反复思索。 “娘娘,让奴婢再问上几句,那些装神弄鬼的,一定会留下破绽。”裳熹毛遂自荐。 “算了,别再吓着她。”容沐汐回头看了痴傻丫头一眼,又对裳熹说道,“一会儿派人给她送些可口的菜肴点心。” 梓宸宫的宫人并未在冷宫发现有价值的线索。而离开冷宫的容沐汐则一直在思索痴傻丫头的那几句话,闹鬼、很臭,这些字眼很可能与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有关联。 从冷宫出来,容沐汐才走了几步,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容沐汐双眼放光,连忙吩咐下人先行回宫,她要慢慢踱步回去,不想任何人打扰。 一行人向梓宸宫走去,容沐汐却调转方向,迈着轻快的脚步,追逐那人的步伐。 “喂!季侍卫,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容沐汐笑靥如花。 季廷深面无表情地行礼,随后问道:“荣妃娘娘若是无事,微臣先行告退。” “站住!”容沐汐对于季廷深的无礼很是恼火,却又因有事相求,不得不笑脸相迎,“本宫有一事相问。” “荣妃娘娘请说。”季廷深仍旧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像极了冷宫中的冰天雪地。 容沐汐白了季廷深一眼,嗔怪道:“季侍卫这么不愿与本宫说话吗?到底是本宫招惹了你,还是你对本宫满腹怨言?” “娘娘误会了。微臣向来如此。”季廷深敷衍道,“娘娘若是不问,微臣可要走了。” “你……”容沐汐只能咽下怨气,缓下脾气,好声好气地问道,“季侍卫近来可有巡逻至冷宫,特别是……夜间时分?” 季廷深一本正经作答:“冷宫在微臣巡查的路线中。” “那……你可曾发现冷宫有何异常?”容沐汐追问道。 “并无异样。”季廷深依旧严肃冷淡地回答。 容沐汐气急,从他口中既问不出有价值的线索,他还这般冷漠,仿佛二人曾经的交情是过眼云烟。 “季廷深!你怎可这般无礼待我?”容沐汐面露愠色。 容沐汐本以为季廷深会连连道歉求饶,却见季廷深嘴角勾出一个淡淡的笑,“荣妃娘娘心善,想必不会为难我这个不知礼数的小侍卫。” 容沐汐闻言,疑惑非常,“为何忽然说本宫心善?” “微臣知晓娘娘方才去过冷宫。”季廷深又恢复了冰冷的模样。 容沐汐不禁展露笑颜,“哟,季侍卫对本宫的行踪倒是了如指掌。” “微臣不敢。只是刚好路过冷宫,听见娘娘说,要给冷宫的丫头送来吃食。”季廷深解释道。 容沐汐暗自欢喜,抿了抿双唇,说道:“不过是送了些饭菜点心,谈不上心善。只不过,那丫头确实惹人心疼。” “那丫头叫小桥,是先皇的小女儿,当今圣上的亲妹妹。”季廷深对容沐汐说道。 容沐汐大惊,“所以说,小桥是公主……可是,公主为何会在冷宫之中?” 季廷深淡淡一笑,随意找了个借口,打算从容沐汐面前脱身,“微臣正在值守,怕不能与荣妃娘娘久叙,现下是时候要走了。” 容沐汐听得正在兴头上,不愿季廷深离开,连忙拽住他的衣袖,吵闹道:“季侍卫,做人可不能这样,话说到一半,怎可离开?” “呃……”季廷深僵在原地,无奈地盯着容沐汐扯住他衣袖的手,叹了口气,“荣妃娘娘,你先松手,微臣告诉你便是。” 容沐汐松开手,脸上是得偿所愿的满足,“快说!别企图藏着掖着,本宫如若不满意,你今日就得留在冷宫,哪儿都别想去!” 第190章 禁忌之约 灰蓝的天空飘着层层叠叠的云团,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天色不由暗淡下来。 季廷深清朗的声音缓缓飘入容沐汐的耳中,“先皇的贵妃曲氏与大臣有染。先皇得知此事之后暴怒,将曲氏打入冷宫贬为庶人。曲庶人入住冷宫之后,才发现已然怀有龙裔。 曲庶人挣扎过,企图引起先皇的怜惜,却被先皇忽视,从而小公主便生在冷宫,养在冷宫。后来曲庶人郁郁而终,小公主无人照料,是冷宫里的废妃将她养大。 这些废妃多多少少有些疯癫,小公主从未读过书,也未走出冷宫见识过世界,成日对着这方天地,难免有些痴傻。” 容沐汐盯着季廷深俊朗的面容,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又因为时刻谨记笑不露齿,而抿住嘴唇。 “荣妃娘娘,你的脸,没事?”季廷深关切地问道。 容沐汐摇了摇头,眉眼皆是笑意,“季侍卫来宫中年岁尚浅,怎会知晓这些……连本宫也未曾听闻的秘辛?” 季廷深淡淡答道:“宫中闲言碎语甚多,从不会传入贵人耳中,微臣乃一介侍卫,偶尔听到一些传闻,也不出奇。” “原来如此。”容沐汐歪着头,紧盯着季廷深不放,“没曾想季侍卫竟喜欢偷听宫婢间的对话,这种癖好……” 季廷深微微皱眉,解释道:“微臣不过是怜惜于小公主的身世。” 提到冷宫里的小桥,容沐汐也感到心酸不已,面上的笑意渐渐收敛。 再抬头向季廷深望去,他仍旧一如既往的面不改色,心如止水。容沐汐对着他妩媚一笑,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皇家秘辛,季侍卫就这般轻描淡写传与本宫知晓,若是被皇上发现,岂不是要丢了性命?” 季廷深敷衍地笑笑,说道:“微臣问心无愧,荣妃娘娘想去向皇上告密争功,还请自便。” 说罢,季廷深转身便要离开。 容沐汐着急,再次拉住季廷深的手臂,恳求道:“季侍卫,本宫只是逗趣,何必往心里去呢?本宫绝不会过河拆桥,向皇上告发季侍卫的。” 季廷深仍旧不想理会容沐汐,朝着前方大步流星地走去。 容沐汐提起裙摆,小跑着追了上去,在他身后做小伏低道:“季侍卫,别生气嘛,本宫还有事相求。” 季廷深突然停住脚步,容沐汐一头撞在他健硕的虎背上。 她揉了揉前额,楚楚可怜地望向季廷深,脸颊和鼻尖泛着冷风拂过的绯红,分外惹人怜惜。 而季廷深似乎不懂怜香惜玉,只是冷冰冰地询问:“荣妃娘娘还有何事?” 容沐汐收起她惯常的霸道嚣张,柔声说道:“季侍卫,可否拜托你帮忙打探一个消息。” “与杂戏班失踪女子有关?” “算是……。”容沐汐略微犹豫地答道。 季廷深用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容沐汐,并未一口答应。 容沐汐接着说道:“小桥提到冷宫里近来闹鬼,有厉鬼的惨叫声,还有很臭的味道。但是,梓宸宫的人方才搜查过冷宫的每个角落,也未发现哪里有臭味。” “当真是搜过冷宫的每个角落?”季廷深问道,“微臣倒是知道,冷宫有个地方十分偏僻。” “季侍卫指的是?”容沐汐皱眉不解。 “冷宫的西北角,有片林子,鲜少有人踏足。荣妃娘娘不妨派人去那边搜搜。”季廷深说道,“微臣只能帮到这里,之后的事,但凭娘娘的本事。” 容沐汐估摸季廷深打算趁机逃遁,又紧紧扯住季廷深的衣袖,央求道:“季侍卫,你说的地方,本宫记不清楚,可否再说的详细些?” 季廷深晃了晃被牵制住的手臂,叹了一口气道:“冷宫西北角的小树林,一眼可以望到尽头,尽头处有口闲置的井,已经废弃多年,被木板堵住了井口。” “咦?季侍卫又怎会对冷宫如此熟悉?”容沐汐仿佛嗅到了秘密,好奇追问。 “作为御前侍卫,必须对宫中布局十分了解,以便知晓刺客闯入时所有可能的藏身点。”季廷深解释道。 “既然如此,季侍卫不如再帮帮本宫。”容沐汐仍旧不肯松手,“今夜陪本宫去废井处瞧瞧,是否有线索。” 季廷深皱着双眉,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变得冷厉,“荣妃娘娘,半夜三更,孤男寡女,不合规矩。” “你我二人是去寻找线索,又非月下私会,有何不可?”容沐汐理直气壮地说道,“况且,不管是否查到线索,本宫不会透露半句关于季侍卫的所言所行。季侍卫不用怕被牵连。” “不可。”季廷深直截了当拒绝道。 容沐汐晃着季廷深的手臂,撒娇道:“本宫今日搜查冷宫闹得沸沸扬扬,却一无所获。再次闯入冷宫搜查,怕是会惹来麻烦。而本宫夜间独自行走于冷宫,又怕得紧,求季大人帮忙。” 季廷深无法反驳容沐汐,只能躲闪,他将手臂抽出,正欲纵身一跃,又被容沐汐一把抱住。 “季大人,我在冷宫折腾许久,毫无收获,可是会被皇上怪责的。”容沐汐泪眼汪汪看着他,“季大人当真不会心生怜悯吗?” 季廷深顿时红了脸颊,面露窘色,支支吾吾道:“荣妃娘娘,这样于礼不合,若是被旁人瞧见……” “怕了吗?”容沐汐耍赖道,“季侍卫只要答应本宫的请求,本宫立刻松开手。” 季廷深无奈道:“微臣答应娘娘便是。” 容沐汐目的达成,欣喜地围着季廷深转了一圈,紧接着对他伸出了一个手指头,“那……你得与我拉钩,向我保证,今夜在冷宫外集合,不见不散。” 季廷深犹豫片刻,伸出一根手指头,与容沐汐的纤纤玉指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是小狗!”容沐汐的嗓音清亮而欢快。 季廷深终于摆脱容沐汐的纠缠,向前走了几步,容沐汐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喂,季侍卫,莫要忘了你我二人之间的约定!” 季廷深转过头,看向一脸天真的容沐汐,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191章 夜游冷宫 夜半时分,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停了,屋外又铺了一层洁白的鹅毛毯子。 容沐汐蹑手蹑脚地溜出梓宸宫,刚走了几步,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 “裳寂?”容沐汐轻声说道,“这么晚,你还没睡?” “娘娘这是要去哪儿?”裳寂问道。 “本宫要去哪儿,还得经你同意吗?”容沐汐有些不悦,直接绕过裳寂,向冷宫的方向走去。 “娘娘哪怕是要调查冷宫,也该带上奴婢。近来宫中纷扰不断,奴婢担心娘娘的安危。”裳寂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你当真以为,本宫是你们拘在笼中的金丝雀?”容沐汐转过身,冷冷地盯着裳寂,“本宫不过想要一夜的自由,连这点愿望,你都不肯满足?” 裳寂垂下头,迟疑道:“奴婢并非时时刻刻要盯梢娘娘。说实话,跟了娘娘这么久,奴婢早已忘了真正的主子。奴婢当真是担心娘娘的安危啊!” “倘若如此,今夜你莫要跟着我。”容沐汐冷声道,“自有人看顾我的安危。” 裳寂犹豫片刻,点头答应,“好,奴婢不拦着娘娘,但求娘娘一切小心行事。” 容沐汐不发一言,转身向冷宫的方向奔去。 离冷宫不到百步,树下立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他面如冠玉,气质卓绝,白色的光辉披肩而下,一把长刀泛着寒光,威风凛凛。 容沐汐摸了摸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又理了理衣衫,故意放慢了脚步,缓缓向季廷深走去。 “季侍卫,让你久等了。”容沐汐笑着开口。 “荣妃娘娘,时间紧迫,我们快些。”说罢,季廷深并未与容沐汐接着寒暄,立刻带她绕了一圈,来到冷宫的另一侧。 “这里有一道矮墙,我们可以翻进去。”季廷深拨开遮挡的枯枝,露出一截年久失修的斑驳宫墙。 “这……要如何翻进去?”容沐汐盯着那截矮墙,面露难色。 “荣妃娘娘,微臣先翻进去,你再慢慢爬上墙头,微臣在下面接着。”季廷深纵身一跃,轻巧落入宫墙之内,并发出一丝声响。 容沐汐双手趴在矮墙上,不知该怎么攀爬而上。她站在墙下,试着跳了几次,随即双臂一用力,撑上了墙头,却整个人趴在墙头之上,而双腿不着地,悬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季廷深见容沐汐挂在了墙头,模样实在滑稽,忍不住笑出了声。 “季侍卫,快拉本宫下去!”容沐汐急得叫唤,双脸涨得通红。 一时之间,季廷深也束手无策,只能说了句“失礼了”,随后再次纵身跃起,一手揽住容沐汐的腰肢,将她带入冷宫之中。 “方才……”容沐汐双颊泛起两团红霞,偷偷瞥了季廷深一眼,又低下头,嘴角上翘,“多谢季侍卫。” “无妨。”季廷深毫不在意,一心只想快些找到线索,摆脱容沐汐的纠缠。 “季侍卫……”容沐汐拉住季廷深的衣袖,怯怯说道,“月黑风高夜,再加上冷宫寂寥冷清,我……有点害怕。” 季廷深毫不犹豫地抽回衣袖,坚定道:“有何可惧?微臣在前面开路,荣妃娘娘紧跟身后,不会有任何危险。” “我……”容沐汐怨怪地翻了一个白眼,气鼓鼓地跟在季廷深身后。 而季廷深自顾自地向前走着,时而穿过一片挂着冰晶的枯枝黄叶,时而踏过一片积雪的草地。 容沐汐快步尾随其后,一根枝丫忽然斜插入她的发髻,令她心下一慌,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嘘!别出声!”季廷深紧忙回头提醒。 容沐汐愁眉苦脸地立在原地,委屈道:“季侍卫,我错了。但……我的鞋袜尽湿,实在是严寒。” “那……荣妃娘娘是何意?总不能让微臣背你?”季廷深皱起双眉,“不然,娘娘还可半途而废,微臣现下便送你回去。” “不行!”容沐汐焦急道,“德妃姐姐心急如焚,还等着冷宫里的线索呢!我都已经走到了这步,岂可半途而废?” 容沐汐强忍着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的寒冷,咬紧下唇向前走了一段,却发现季廷深落在身后。他双手抱臂,正嘴角上扬,笑望着她。 “季侍卫,时间紧迫,我们得快些!”容沐汐瞪了他一眼。 “荣妃娘娘教训得是,只不过……娘娘走错了路,是往这边。”季廷深忍俊不禁。 容沐汐气得直跺脚,又快步朝季廷深指的方向走去。 冷宫西北角的小树林一眼便能望到尽头,除了稀稀疏疏的植株,只剩一口古井。 容沐汐在远处眺望林子,不满道:“这树林一眼便能望见尽头,怪不得早些时候并未有人搜寻。可是,我们又能搜到什么线索呢?” “荣妃娘娘不去林中查看吗?”季廷深问道。 “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容沐汐水汪汪的双眸透出落寞,“就算毫无线索,我也可折一枝林中的寒梅带回梓宸宫,当做今晚的纪念。” “荣妃娘娘,冷宫里的东西带回梓宸宫,不嫌晦气吗?”季廷深面无表情地问道。 “怎么?季侍卫也在意这些。”容沐汐淡淡一笑,“晦不晦气,都是各人的命数。” 说罢,容沐汐盯着一枝怒放的寒梅,向林子里迈步而去。 刚踏入树林,容沐汐便闻到一股恶臭味,令她作呕。 她拽着季廷深的手臂,捂着口鼻,小声对他说道:“这个林子有古怪。” “荣妃娘娘,能否……松开你的手?”季廷深捏着鼻子,含含糊糊地说道。 容沐汐松开手,又用力捶了季廷深一拳,“这种时候,季侍卫还在乎这些,真是小心眼!” 季廷深不再接话,在林中绕了一圈,最终在枯井处停下。他指着那口废井,对容沐汐道:“臭味的来源就在这儿。” 容沐汐极不情愿地向枯井靠近,只见一块厚重的石板堵住了井口,其上铺满了厚厚一层落叶。 “微臣记得,原本堵住井口的应是一块木板。”季廷深好奇道。 第192章 惊天发现 银白色的月光从枝桠间透落下来,照亮这口布满斑驳的枯井,显得此间格外阴森。 “这口井废弃多年,内务府为防止有人失足坠落,特意用木板堵上了井口。”季廷深盯着荒井,向容沐汐解释,“而今木板变成了石板,说明有人来过此地。” “不仅仅来过这么简单。”容沐汐一同分析道,“这块石板颇为厚重,想必石板下藏了些秘密,而不想被人轻易揭开。” 季廷深又绕着废井走了一圈,随手捡起井盖上的一片落叶,说道:“这些落叶是人为堆积,并非自然的落叶。” “季侍卫从何得知?”容沐汐不解询问。 容沐汐拈起一片落叶,放在眼前仔细查看,身旁的季廷深淡淡说道:“自然掉落的树叶一片一片错落而下,不规则排列。而石板上的这层落叶,则是层层铺叠,十分均匀,明显是刻意为之。” 容沐汐沉吟片刻,紧紧捏住鼻子,鼓足勇气指向那块厚重的石板,“季侍卫,可否将石板打开看看?” 季廷深得了命令,立刻一个箭步上前,将石板搬开。 石板挪开的一刹那,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容沐汐干呕连连,紧忙拖着狼狈的身躯跑到百步之外。 而季廷深不仅毫不退缩,反而探头向井中望了几眼,随后不紧不慢地挪上石板,再次将井口堵住。 容沐汐在远处大口喘着气,呼吸新鲜空气,过了许久才缓过来。 她见季廷深从林中走出,连忙迎了上去,迫切询问道:“季侍卫,可有些许发现?” “这口废井算不上枯井,其中仍有水量残余。”季廷深凝视着容沐汐的双眸,一脸严肃道,“水中泡着两具尸体,已经肿胀溃烂,估计死了有些日子。” “两具尸体?”容沐汐又忍不住干呕起来,等她冷静下来,才喃喃道,“会不会是杂戏班失踪的女子?但是……杂戏班总共失踪了三人,还有一个去哪里了?” 容沐汐与季廷深一路无话,沉默着离开了冷宫。待到从矮墙翻出,季廷深问道:“荣妃娘娘如何打算?” 容沐汐脸色苍白,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是毫无血色。她苦着一张秀脸,向季廷深望去,片刻之后,才说道:“还请季侍卫暂且保密,这件事不宜宣扬,以免打草惊蛇。本宫得先让德妃娘娘知晓此事,再上报皇上。” “放心,荣妃娘娘,微臣无意参与后宫的争斗。”季廷深答道,“娘娘自行回宫……可会害怕?” “害怕?”容沐汐苦笑道,“本宫若是胆子小,也不会趁夜与季侍卫闯冷宫了。” 季廷深点点头,小声嘀咕,“微臣只是担忧,娘娘遇到今晚之事,会有阴影。既然娘娘天不怕地不怕,微臣可要先行告退了。” 说罢,季廷深转身离开,脚底生风,走得飞快,丢下容沐汐一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容沐汐低头瞧着浸湿的鞋袜,先是抖了抖双腿,随后又搓搓手,向手心呵了一口暖气。 她努力赶走脑海中不停蹦出的“尸体”“肿胀”等字眼,又撇开杂念,尽量不去想一些骇人的画面,专注于双腿之上,快步向梓宸宫走去。 天上的弯月渐渐被云朵遮挡,月光少了一半光辉,容沐汐只觉越往前走,前路愈发黑暗,周围时不时传来细微的窸窣声,令容沐汐心惊胆战。 恍然间一个黑影从容沐汐眼前闪过,她顿时慌了神,双腿一软,向地上倒去。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手伸了过来,挽住容沐汐的手臂,令她不至于跌落在地。 容沐汐慌乱中扭过头,一张清俊面容映入眼帘,她立刻破涕为笑,伸手搂住那人的脖颈。 “你怎么又回来了?”容沐汐哽咽道。 季廷深慌忙将容沐汐的双臂拉扯开,满脸通红道:“荣妃娘娘请自重。微臣只是觉得,宫里出了这么件事,凶手仍旧逍遥法外,夜间在宫中行走,危险至极。” “季侍卫分明就是担心人家。”容沐汐羞涩道。 “担心人家?”季廷深轻笑几声,“微臣职责在此,倒不是担心某个人。再说,荣妃娘娘口中的人家是指何人?” 容沐汐气恼道:“算了,本宫与你说不清楚。” “既然说不清楚,娘娘还是早些回梓宸宫。”季廷深眉眼弯弯,说道,“微臣一直在娘娘身后,娘娘不必害怕。” “本宫不去梓宸宫!”容沐汐瞪了一眼,“本宫要去品芳斋。劳烦季侍卫送本宫去那边。” “品芳斋?”季廷深虽然心中生疑,却面不改色,口上更是不会询问,直接调转方向,朝着品芳斋走去。 容沐汐被黑暗笼罩,心中又升出几分畏惧,赶忙追上季廷深的脚步,紧紧拉住他的衣袖。 “荣妃娘娘是与微臣的衣袖过不去吗?”季廷深无奈地望着容沐汐,有心将衣袖从容沐汐手中抽出,却被她越攥越牢。 季廷深只好拖着容沐汐,缓缓向品芳斋行进。 “娘娘可否快些?”季廷深催促道。 “本宫鞋袜湿透,如今狼狈至极,季侍卫竟然还呼来喝去,催促我快些走。”容沐汐委屈撇嘴,用泫然欲泣的模样唬住季廷深。 “微臣的错,微臣不该多嘴。”季廷深叹了一口气,任由容沐汐胡闹。 二人一前一后,终于到达品芳斋,此时天边泛起一丝微光,黎明将至。 “娘娘已达品芳斋,微臣也该走了。”季廷深轻声说道。 “那……”容沐汐犹豫片刻,还是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今夜多谢季侍卫。” “嗯,娘娘快些进去,微臣等你进去之后,再离开。”季廷深的声音变得异常温柔。 容沐汐轻叩品芳斋的门板,季廷深一个转身,隐入树影之中,令人不易察觉。 片刻之后,毓梓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探出头来,眉头紧接着深深皱起,“荣妃娘娘?这么晚,为何来品芳斋……” 容沐汐用余光匆匆瞥了一眼阴影之处,随后扬声说道:“本宫要见覃答应,你一个奴婢,还敢阻拦?” 第193章 秉烛夜谈 一丝光亮从窗棂的缝隙之间透出,洒落在覃芷怡的床前。 她微微睁开双眼,窗外又传来容沐汐聒噪的吵闹声。覃芷怡伸了个懒腰,披上一件衣裳,推门而出。 “荣妃娘娘,快请进!”覃芷怡笑道,“毓梓,去为荣妃娘娘沏壶热茶。嫔妾这里的茶叶虽然比不上梓宸宫的甘甜,却也是皇上近来新赏赐的,娘娘若是不嫌弃,可得好生品尝。” 覃芷怡将容沐汐领入了房中。容沐汐的目光在房间里游荡了一圈,落在了铜盆中的金丝炭上。 每年冬日,只有尉迟安、赵静姝以及圣眷正浓的妃嫔才配享金丝炭。即便是梓宸宫,今年也只分到了一些,得掺着银丝炭一并使用。 而覃芷怡方才提到的新茶,尉迟安甚至未曾想起送一些去梓宸宫,让容沐汐尝尝鲜。 容沐汐感到一阵心酸,随意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荣妃娘娘这个时辰来品芳斋找嫔妾,许是在冷宫中有所发现。”覃芷怡压制住心中的激动,淡然说道。 “嗯……”容沐汐一瞬间被温暖包裹,周身骤然放松,脑海中却不断闪过骇人的场景,她看向毓梓,催促道,“本宫口渴,快些上茶!” 毓梓黑着脸将热茶端至容沐汐眼前,却先拿给覃芷怡一杯,随后才将另一杯端给容沐汐。 “不懂规矩。”容沐汐抱怨了一声,覃芷怡淡淡看了毓梓一眼,对毓梓挥了挥手,留二人独自在内室。 “荣妃娘娘莫要介怀,毓梓方才睡得正香,突然被吵醒,或许有些火气。”覃芷怡柔声劝解道,“待会嫔妾定会好好训斥她,怎可怠慢了娘娘!” “罢了,一个奴婢而已,本宫向来不放在心上。”容沐汐昂起头来,一副倨傲的神情。 “荣妃娘娘去冷宫搜查一事,已传遍后宫,一众姐妹皆夸赞娘娘雷厉风行。”覃芷怡恭维道。 “夸赞?”容沐汐自嘲道,“怕是私底下说本宫独断专横,仗势欺人。皇上对于此事,可说了什么?” 覃芷怡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她窘迫地扯了扯嘴角,将一只手覆在容沐汐的手背上。 “呀!荣妃娘娘的手怎么这么冷呢?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接着,覃芷怡将容沐汐的手贴上茶盏外壁。 “怎么样?可有暖一些?”覃芷怡的笑容渐渐舒展,“嫔妾幼时与娘亲住在一间无人问津的小院里,冬日严寒,少有柴火可用于取暖。娘亲会煮一壶热茶,再将嫔妾的小手贴在杯壁上,顿时浑身温暖起来。” “那定会是一个幸福的冬季。”容沐汐浅笑着道。 “吃不饱、穿不暖的,何来幸福?”覃芷怡的笑容从明艳转为萧瑟,“那个时候,若是对旁人说,我是覃家的三小姐,怕是都不会有人相信。” “但……有娘亲陪伴,时时刻刻关心爱护着你,已是最温暖的事。”容沐汐轻声说道,双眸透着失落。 “荣妃娘娘说得是。”覃芷怡笑道,“嫔妾算是十分幸运之人,入宫之前有娘亲疼爱,入宫之后又得到皇上宠爱。今年的冬季,于嫔妾而言,是个暖冬。” 容沐汐点了点头,贝齿微微咬着下唇,心中空荡荡的。 突然,她的脑海之中闪过一个身影,霎那间,她心头一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 “皇上到底怎么说?覃答应不必瞒着本宫,早晚会传入本宫的耳中。”容沐汐笑道。 “皇上……”覃芷怡支支吾吾道,“皇上说,荣妃娘娘惯来横冲直撞,做事不计后果,在冷宫闹腾了一场,毫无所获……皇上,还说……” “说!”容沐汐厉声道,“本宫听腻了甜言蜜语,偶尔也该清醒一回。” “皇上还说,这次懒得与娘娘计较。”覃芷怡低着头答道。 “本宫也不知费尽心思在冷宫搜寻线索,是为了什么!”容沐汐冷着脸道,“除了想为德妃娘娘分忧,也是想早些给皇上一个交代,好了却此事,不让他那般烦恼。” “嫔妾知晓娘娘的心情,当然是处处为皇上着想。”覃芷怡为尉迟安辩驳道,“只不过,皇上近来因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烦得焦头烂额,难免说些气话。” 容沐汐喝了口热茶,并未接话。 覃芷怡继续问道:“荣妃娘娘可是趁夜又去了一趟冷宫,到底有何发现?” 容沐汐又喝了一口热茶,令自己镇定下来,才将在冷宫废井发现两具尸体之事,慢慢道来。 “什么!”覃芷怡不敢想象,惊呼道,“荣妃娘娘打算怎么办?” “当然得先与德妃娘娘通气,再由德妃娘娘亲自上报给皇上。”容沐汐说道。 覃芷怡低着头,沉吟片刻,说道:“荣妃娘娘,嫔妾认为不妥。” “为何?”容沐汐好奇道。 覃芷怡说道:“德妃娘娘因此事烦恼许久,始终不得线索,眼下荣妃娘娘刚去冷宫搜查,德妃娘娘这边就得了线索,皇上会如何作想?” “如何作想?”容沐汐不解。 “皇上定会认为,德妃娘娘担心地位不保,急于邀功,哪怕不是她亲力亲为,都要抢旁人的风头。”覃芷怡解释道,“再加上,皇上仍在恼怒德妃娘娘先前的错处,错上加错,会令皇上更为厌烦。这样一来,皇上不仅不会称赞德妃娘娘,反而会认为她好大喜功。” “那……覃答应认为该如何?”容沐汐虽然觉得覃芷怡所说颇为牵强,却又实在不得不为李萱菱着想。她已经惹恼尉迟安一次,再次触了霉头,只会更加地位不保。 覃芷怡瞥了一眼门窗,低声说道:“嫔妾以为,这件事不能由德妃娘娘出面,而得从旁人之口说出,才有说服力。” “那……覃答应认为,该由何人去向皇上说明?”容沐汐追问道。 “嫔妾愿意代劳……”覃芷怡笑道,然而她见容沐汐的脸色突变,立刻又改口道,“当然,嫔妾对冷宫中的线索知之甚少,而线索又是荣妃娘娘发现,应该由荣妃娘娘来说。” 容沐汐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端起茶盏,趁热喝了一口。 第194章 红袖添香 品芳斋,火苗上下窜动,整个屋子弥漫着一种温暖的氛围。 容沐汐走后,覃芷怡的脸色略显难看,毓梓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小主,冷宫里的线索明明是你第一个发现,现下却将功劳拱手送给荣妃。奴婢当真为小主心有不甘!” “是啊,我又怎会不知。”覃芷怡情绪低落,“荣妃到时将线索上报给皇上,虽口上说是德妃的功劳,必然会明里暗里带上她的付出,皇上念及她的好,又将功劳算在她的头上,而我,只是为她人做了嫁衣裳。” “唉,小主就是过于心善。”毓梓唉声叹气,连连摇头。 覃芷怡在一旁细细打量毓梓的面部表情,随后拍了拍毓梓的手背,附和道:“我也没有法子。她是荣妃,而我只是答应,我又能说什么、做什么?总不能非得与她争这份功劳?毕竟我与她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根绳上的蚂蚱。” “奴婢也知晓这个道理,只是为小主气不过而已。”毓梓强颜欢笑,心中憋了一团火气,无处发泄。 覃芷怡浅笑道:“若是通过这件事,能修补我与荣妃之间的关系,令荣妃从此之后不再找我的麻烦,和平相处,也值当了。” “修补小主与荣妃之间的关系?”毓梓面露愠色,“难不成小主还想同那荣妃成为姐妹?” “为何不可?”覃芷怡盯着毓梓,反复咀嚼毓梓眼神中流露而出的情绪,“荣妃只是蛮横,其实心眼不坏。若是我与她能成为姐妹,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毓梓撒气一般,推开手边容沐汐用过的茶盏,接着气呼呼走到一旁,抱怨道:“小主就是太善良了,容易轻信旁人,被那些坏人牵着鼻子走!连荣妃这样的人,还要为她着想,到时候尝到了背刺的滋味,可不好受!” “毓梓!”覃芷怡有些不悦,语气也重了一些。 毓梓这才意识到失态,连忙挤出一个笑容,向覃芷怡道歉道:“小主,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信口胡说,惹小主不快。” “算了。”覃芷怡沉着脸开口,“我虽然好说话,却不是蠢货。你若是有心挑拨离间,为她人所用,我决不轻饶。” 毓梓闻言,一时间慌了神,连忙解释道:“小主,奴婢怎会背叛你?奴婢一直忠心耿耿,也并非故意挑拨离间,只是瞧不上荣妃的秉性。” 覃芷怡挥了挥手,让毓梓先行退下,而她心情烦躁,需得再回卧榻上歇息一阵。 梓宸宫内,容沐汐不急着补觉,却要求裳熹为她烧水沐浴。 “娘娘一夜未睡,可别累坏了身子。”裳熹担忧道。 “无妨。”容沐汐摆了摆手,满脸笑意,“本宫现下心情亢奋,哪里还能睡得着呢!对了,给本宫的浴水中多加点花瓣,定要芬芳四溢的才好!” 裳熹照着容沐汐的吩咐,赶紧去准备沐浴的物什。裳寂在容沐汐身旁伺候,随口问道:“娘娘如此欣喜,可是因为在冷宫里发现了线索?” 容沐汐正要开口,却突然愣住,她当真是因为找到线索而兴奋吗? 一张眉目清朗的面容突然呈现在脑海中,鼻间隐约能嗅到他衣衫上的皂角味,干净清爽,令人流连…… 容沐汐连忙打散脑海中的画面,瞪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对上裳寂探究的目光,“那是自然,找到线索,了却一桩心事,当然要欣喜非常。” 沐浴之后,容沐汐换了一身衣裳,又涂了许多香粉和花露,裳熹还未进门便嗅到浓浓的香味,不禁感慨:“娘娘,平日你最不喜这些香味,觉得皆是庸脂俗粉,今日怎地?” 容沐汐总是时不时想起冷宫树林里的阵阵恶臭。待尉迟安下朝归来,她得去承乾宫一趟,万不能让尉迟安闻到异味,惹他厌弃。 一个时辰之后,容沐汐去了承乾宫。盛长福看见她眉开眼笑,连忙将她请进了御书房。 尉迟安刚坐下,面前堆满小山一般的奏折,他一边品茗,一边拎出几个奏折,细细翻阅。 容沐汐进入书房的一刹那,尉迟安将手中的奏折抛下,深情地看向来人。 “爱妃今日怎么得空?”尉迟安笑着问道。 盛长福和裳熹识趣地退出书房,留容沐汐与尉迟安二人独处。 “是啊。臣妾似乎许久未与皇上共处一室了。”容沐汐笑靥如花。 “屋外寒风朔朔,爱妃一路走来,受寒了?”尉迟安快步走来,握住容沐汐冰凉的双手,轻轻揉搓取暖。 容沐汐将雪白的玉指从尉迟安宽厚的手掌中抽出,嗔怒道:“皇上竟会关心臣妾冷不冷,臣妾还以为皇上得了新人,早就忘了旧人!” 尉迟安顿了顿,立刻明白容沐汐意有所指,连忙解释道:“爱妃可是说覃答应?朕近来确实常与覃答应在一起,怠慢了爱妃,属实不该。以后,朕会减少见她的次数,爱妃能否宽心?” “臣妾才不在意这些!”容沐汐嘟着嘴,佯装生气,“只不过,臣妾听说,皇上责怪臣妾去冷宫搜查,认为臣妾只会添乱,还说……懒得与臣妾计较。这些话,可是真的?” 尉迟安的笑容瞬间凝固,转而变得凝重,“覃答应说的?哼!朕以为她单纯天真,没曾想,也是一个喜欢乱嚼舌根之人。” 容沐汐见好就收,立刻笑得灿烂,顺势挽上尉迟安的手臂,娇滴滴道:“皇上,你也莫怪芷怡妹妹,她不过是说漏了嘴,又不是有意为之。只不过,臣妾听了这些话,心中有些许难受。” 尉迟安紧握住容沐汐的双手,眼底的柔情上涌,“朕怎么舍得爱妃难过?近来宫中来了不少珍品,先紧着你挑便是。” 容沐汐捂着嘴,笑意四溢,她拉着尉迟安的手臂,将他推至书桌前,在他耳边说道:“臣妾今日来,是要被看添香,陪皇上批阅奏折。可不敢扰了皇上处理要事!” 尉迟安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变得愁眉不展…… 第195章 弄巧成拙 尉迟安靠在椅背上愁眉不展,容沐汐见状,赶紧伸出纤纤玉手,在他的双肩上轻揉慢捶。 “皇上可是有什么心事?”容沐汐一开口,仿佛春风吹过,莺歌燕舞,遍地开花。 尉迟安半眯起双眼,漫不经心道:“还能有何事烦心?” 容沐汐又将双手移至尉迟安的太阳穴,为其轻轻按摩。 “皇上可是烦恼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容沐汐问道。 尉迟安叹了一口气,干脆闭上双眼,享受着一时之间的温柔。 “这后宫之中,没有一个人可为朕分忧。朝堂上的事扰乱心绪,眼下后宫又不安宁,若是爱妃能够独当一面,朕便可放心将后宫交于爱妃,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烦躁。” “皇上怎地怨怪起臣妾来了?”容沐汐撒娇怨怼,“假如臣妾真的能独当一面呢?皇上又何曾真正给过臣妾机会!” 尉迟安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捏住容沐汐的手指,说道:“朕怎么没给爱妃机会?你去冷宫声势浩大地搜查一番,可有什么结果?” “之前尚未有结果,那是因为臣妾漏了一处地方。”容沐汐淡定道。 “哦?”尉迟安松开容沐汐的手,坐直了身子,颇有兴趣地望向容沐汐,“爱妃且说说看,到底是漏了哪一处地方?” “冷宫中有一处小树林,一眼可望到尽头,在小树林的尽头,有一口废井。这些年过去,怕是宫中之人不曾记得。”容沐汐提示道。 尉迟安立刻明白容沐汐的意思,惊异询问:“爱妃如何得知冷宫废井?那件事……” 容沐汐不假思索道:“臣妾怎会知晓冷宫里还有个废井,当然是听德妃娘娘说的。臣妾只是一个传话人,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应属德妃姐姐才是。” “爱妃的意思是,德妃告诉你,冷宫中的废井可能有线索?”尉迟安紧皱双眉,凌厉的目光从眸中射出,暗藏杀气。 “德妃姐姐怕皇上尚在气头上,不敢亲自来说,只能托臣妾来告诉皇上。”容沐汐被尉迟安眸中的杀意所惊,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低了几分。 “德妃可有和你说其他的事?”尉迟安厉声道。 “其他的事?”容沐汐摇了摇头,“德妃姐姐一直心系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怎会有别的心思?” 容沐汐从尉迟安倏而生出的戒备之色推测,那口废井并非那么简单,估计藏了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误打误撞触了逆鳞的容沐汐,不由后背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尉迟安沉默不语,陷入了沉思,容沐汐担忧地沉了沉气,接着笑道:“比起管理后宫,臣妾更喜爱自由自在地享受生活。而臣妾的谋略和才干自然也不可与德妃姐姐相提并论,还望皇上能再给姐姐一次机会。” 尉迟安突然回过神来,拉住容沐汐柔嫩的小手,轻拍手背,并朗声大笑道:“朕正是中意爱妃这副无欲无求的模样。既然德妃认为,冷宫中的废井可能会有线索,朕就依她的意思,再彻查一番。” 二人在御书房又你侬我侬了许久,事后,尉迟安立刻安排人手,去彻查冷宫小树林中的废井。 昭华宫,李萱菱正在悠闲品茶,她坐在半开的窗边,脚边放着烧炭的铜盆,怀里还抱着一个汤婆子,气定神闲,丝毫不为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而心烦。 一个太监突然闯了进来,大声喊道:“德妃娘娘,皇上来了!” 李萱菱刚起身,殿外便传来盛长福尖锐的嗓音:“皇上驾到!” 李萱菱匆匆忙忙奔至殿外迎驾,而尉迟安来得气势汹汹,面露不悦之色,怒斥道:“德妃,你可知朕在冷宫树林的废井中发现了什么?” “臣妾不知。”李萱菱嘴角微动,依旧神色淡定。 “你……”尉迟安指着李萱菱,气急败坏道,“废井中发现了两具尸体,正是杂戏班消失的柳贤儿和许雀!” “什么?”李萱菱瞪大双眼,面色惊恐,“怎么会这样?那……杂戏班班主琳琅呢?” “朕也想知晓她的下落!”尉迟安厉声道,“德妃啊德妃,这件事可都是你惹出来的!现下杂戏班的人死在了宫里,真是晦气!” “臣妾……”李萱菱还想辩驳几句,尉迟安直接挥了挥手,将其打断。 “德妃,你得抓紧把这个烂摊子收拾干净。”尉迟安阴沉着脸道。 “是,臣妾谨遵圣命。”李萱菱忧心忡忡道。 “还有一事。”尉迟安再次开口,李萱菱连忙抬眸看向尉迟安,眸中闪过慌乱之色。 “荣妃早先向朕求情,说冷宫废井的线索,是你发现的,还让朕莫要再为难你,给你一次机会。”尉迟安冷声道,“既然荣妃开口,朕便看在她的面子上,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件事,你若是仍旧处理失当,就别再妄想执掌六宫之事,回到嫔位好好反省!” 李萱菱大惊失色,连连后退几步,颤声应和。 尉迟安离开昭华宫之后,李萱菱失魂落魄地回到殿内,秀竹紧忙上前搀扶,“娘娘,可是身体有些不适,奴婢遣人去请太医。” “不必,本宫并非身子不适,只是……有些心烦。”李萱菱说道,“你们且都退下,让本宫一个人静静。” 李萱菱屏退一众下人,独自坐在半开的窗边,此时铜盆里的炭火已灭了大半,只有微弱的火苗仍在苟延残喘。 李萱菱手中的汤婆子也冷却了许多,她将其搁置一旁,端起温热的茶盏,抿了一口,随即咳嗽了几声,眼中蓄着泪花,渐渐滴落。 她靠在贵妃榻上,回想起前段时日发生的事情。 那日,阳光明媚,寒风的凛冽混着一星半点儿的暖阳,呈现出一场春日即将降临的幻境。 杂戏班的女子受到尉迟安的恩赐,可以自由出入后宫。一场演出结束,柳贤儿和许雀结伴同行,在御花园闲逛。 “啧啧,这宫里当真与我们身处的闹市大不相同,瞧瞧这奢华的格局,这洁净的石径。”柳贤儿笑道。 “等到年前出宫回家,老乡们可都要围上来,听我说宫里的故事。那时的风光,嘿嘿!”许雀眉开眼笑。 第196章 戏子之心 宫闱对江湖女子来说,好似海市蜃楼,她们倾注了如痴如醉的期待,却可望而不可及。 达官贵人,锦衣玉食,身边前簇后拥,与她们的风餐露宿截然不同,一切亲力亲为,若是不勤奋劳作,糊口的饭食又从何而来? 柳贤儿厌恶从前的日子,她在台上抛头露面,飞来跳去,而台下的人嬉笑拍掌,好似看了个笑话。 曾经有一次,一位看客对她颇有好感,时常来看她演出的戏,并在散场之后,送她一些价值不菲的首饰。 柳贤儿暗示那位看客,如果将她明媒正娶,让她日日相伴,岂不是一件美事?而看客只是笑笑,不发一言,之后依旧送衣裳首饰不断,就是避而不谈提亲之事。 柳贤儿对看客颇为恼火,又不想丢了这个白送礼物的看客,只能敷衍迎合。 几日之后,一个身壮面凶的中年女子寻了过来,当着许多看客的面,竟然给了柳贤儿一个响亮的耳光。 柳贤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她双手叉腰,怒目圆瞪,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本姑娘?” 说罢,柳贤儿用力搡了中年女子一把,逼得她连连后退。 中年女子还要上前撕扯柳贤儿的头发,一个瘦削的男子连忙上前,拉住中年女子的手,低声下气道:“娘子息怒,她一个戏子,与她计较,岂不是作贱自己?” 柳贤儿看向那个男人,正是平日里对自己献媚的看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作贱自己?既然你这么想,为何又来招惹我?”柳贤儿怒道。 男人怯怯扫了自家娘子一眼,说道:“嘿!你可别胡扯八道,让我娘子误会。分明是你一个戏子,蹬鼻子上脸,想要嫁给我,我家中有贤妻,怎会答应你?” “真是不知廉耻,一个女子,上赶着让男人娶你,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中年女子一声吼,惊得四周看热闹的人不敢大声吵闹。 “那……那些礼物呢?”柳贤儿双眼泛红,鼻头酸楚,“又不是我逼着你送的。你若非对我有意,白送那些礼物给我,不是叫我误会?” 中年女子闻言,立刻揪住男人的耳朵,咆哮道:“你送了她多少礼物,花了老娘多少钱两?” “没……没几件礼物,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只是她见识少,当成了什么金贵玩意。”男人解释道。 中年女子又朝着柳贤儿说道:“别以为老娘不清楚你们这对狗男女的龌龊心思。你不就是图他的钱吗,不然,他这一张歪瓜裂枣的容貌,还能让你迷得晕头转向?” “我图他的钱?”柳贤儿气急,反驳道,“我当他是真心,你别污了我的名声!” “哼!老娘明明白白告诉你,他当初娶我,可不就是看准了我家有些家底,可以供他做个小生意。他现在赚得的银钱,都是靠老娘的身家,怎可被肆意挥霍?快些把他送你的礼物,全都交出来,不然,老娘砸了你们这个杂戏班!” 事情闹大,杂戏班班主琳琅连忙挺身而出,阻止道:“这位夫人,方才你家老爷也说,那些礼物不过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岂有要回来的道理?” “哦?你的意思是,要将我的东西全都贪了?”中年女子嚎叫道。 琳琅笑着道:“夫人,小的并非这个意思。只不过,杂戏班有规矩,打赏的钱财都要上交班主,由班主变现,作为月钱,按劳分配。老爷打赏的礼物,一是不值什么钱,二是早已花得精光,怕是已经追讨不回了。” “班主要是非得如此,老娘只能去找衙门了!”中年女子厉声道。 琳琅笑了一声,说道:“夫人请自便,这些礼物无凭无据,即便是衙门,也无法分辨其价值。夫人这么一闹,到时家丑外扬,传得满城风雨,老爷的生意也会受到影响?” 男人连忙上前拉住中年女子的胳膊,劝阻道:“都是我的错,娘子息怒,娘子息怒。这些小钱,就当是吃吃喝喝花掉了,娘子莫要介怀。我向娘子保证,日后绝不再这样,可好?” 中年女子甩开男人的手,瞪了琳琅一眼,怒气冲冲地离开杂戏班。男人跟在她身后,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他走了几步,回过头,再深深看了柳贤儿一眼,眼中的火光立时熄灭,唯余一堆灰烬。 这件事之后,杂戏班的生意也不好做,来看柳贤儿演戏的座上客更是少了许多。琳琅无奈,只好带着杂戏班换了一处地方,重新开始讨生活。 想到这些心酸往事,柳贤儿不由感慨,“许雀,你只想着回乡风光,难道不想,从此留下?” “留下?”许雀连忙查看四周,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指,留在后宫,伺候皇上?” “哎呀,傻妹子,你难道没发觉,皇上看向我们的目光,有着浓浓的兴趣。我们虽比不上宫中娘娘的身世高贵,却也别有一番风情呢!皇上吃惯了细糠,偶尔也会想尝尝一些新鲜玩意。”柳贤儿摸着胸前的辫子,得意道。 “这……倘若真的能留下,成为后宫里的娘娘,我家可是祖坟冒青烟了!”许雀掩着嘴,笑出了声。 “轻点,轻点!”柳贤儿说道,“那边似乎有两个宫婢,别被她们听了去。” “那两个丫头估计是出来偷懒的,躲在树后,说着宫中娘娘的是非,倒是有意思。”许雀扯了扯柳贤儿的衣袖,对她使了个眼色,“走,去听听看,兴许能得知什么秘密。” 二人蹑手蹑脚走到树后,偷听两个宫婢窃窃私语。 “淑妃娘娘甚是美貌,衣裳都是时下最流行的,配饰也十分华贵,若是我们日后又能有这种福分,该多好呀!”一个宫婢由衷感慨道。 另一个宫婢连连附和,“是啊,每次瞧着淑妃娘娘梳妆打扮,我心里便好生羡慕,就算及不上娘娘的荣华富贵,让我过得稍显风光,也好啊!” “眼看着又要过年,我家里的人吃不饱、穿不暖,若我能成为妃嫔,定要给他们买好些东西。”第一个开口的宫婢接着说道。 柳贤儿对许雀使了个眼色,嘴角上扬,眸中流出鄙夷的情绪。 第197章 挑拨离间 冬日微弱的阳光抵不过寒气逼人的朔风,在阳光下晒了一会儿,却愈发冰冻。 柳贤儿朝着手心呵了一口气,拉着许雀忽地走出,现身于两位宫婢面前。 “哟,你们这些下人,就只配做下人。”柳贤儿嘲讽道,“在后宫这么久了,怕是连皇上的正脸也未瞧过?不像我们这些杂戏班的正角儿,才来宫中没几日,就得了好些赏赐。” “是啊,皇上对贤儿姐赞赏有加,只要贤儿姐稍加打扮,多与皇上亲近,皇上早晚会给贤儿姐一个位份。到时候,贤儿姐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呢!”许雀在一旁搭腔道。 两个小宫婢看不惯二女的粗鲁无礼,反驳道:“你们不过是杂戏班的戏子,与淑妃娘娘是云泥之别,有什么可得意的!” 柳贤儿先是皱了皱眉,露出不悦的神色,随即又嘲笑道:“淑妃娘娘又怎样?她如果深得皇上喜爱,皇上的心思又怎会转移到我们身上。” “你竟敢对淑妃娘娘不敬,真是胆大包天!”其中一个宫婢喊道,她虽是呈祥宫的一个小小宫娥,却也知晓守护主子的道理,不愿钱霖昕受外人辱骂。 柳贤儿冷笑了几声,威胁道:“你们原来还将淑妃娘娘放在心中,我以为,你们早就忘了这个主子了。若是淑妃娘娘得知你们动了爬上龙床的心思,说不定会把你们杖毙以绝后患!” 两个宫女面面相觑,又气又怕,不再与柳贤儿发生口舌之争,反而逃离了现场。 柳贤儿见她们战战兢兢的模样,不由捧腹大笑,与许雀嘲笑道:“这两个宫女甚是无趣,野心不小,却胆怯懦弱。整个后宫的女人,都是这般死气沉沉,乏味愚蠢,怎么和我们这些水灵灵的鲜活女子相较?” “贤儿姐说得是,皇上这次,定是对你动了心,日后大富大贵的时候,可别忘了姐妹。”许雀恭维道。 柳贤儿拍了拍许雀的肩头,说道:“别光顾着打趣我,难道你会比这后宫中的女子逊色?皇上看你的目光,分明是柔情满满,若我能成为妃嫔,你也会陪伴在侧。” 许雀娇羞地低下头,轻轻地推了柳贤儿一把,娇声道:“哎呀,贤儿姐,你可别笑话人家了。” 这一幕刚好被路过的李萱菱瞧个正着,她对柳贤儿的言行颇为恼火,冷着脸上前,教训柳贤儿,“你是杂戏班的?虽然皇上允诺你们可以在后宫随意行走,却并未让你们随意破坏宫中的规矩!” “宫中的规矩?”柳贤儿顶撞道,“我倒是不清楚,有什么规矩?俗话说,不知者不罪,即便是皇上,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你不知宫里的规矩?”李萱菱厉声道,“那本宫就来教你规矩!” “凭什么?”柳贤儿不服气,嚷嚷道,“我才不要你来教我规矩!论姿色,你可不及我,况且,你还上了年纪,一朵残花败柳怕是早就被皇上厌弃!” “大胆!你怎敢与德妃娘娘这样说话!”秀竹气恼,立刻挺身而出,为李萱菱打抱不平。 “说便说了,你又能奈我何?”柳贤儿指了指那张娇艳欲滴的脸蛋,“有本事就赏我几巴掌,到时候皇上见了心疼,可不会放过你们。” “秀竹,给本宫掌嘴!”李萱菱向来吃软不吃硬,立刻命令秀竹,“这可是你自找的!” 秀竹上前,抬起手正欲为李萱菱狠狠出一口恶气,而柳贤儿却身姿轻盈,灵活躲过了秀竹的掌掴。 柳贤儿得意洋洋地望向李萱菱,挑衅道:“德妃娘娘,等到再过几日,皇上给我一个名分,那便是泼天的富贵在前头等着我。你们最好别得罪我,否则我必定让皇上将你老人家打入冷宫,孤独终老。” 许雀连连附和,“是啊,你们可别得罪贤儿姐,她眼下可是皇上的心头好,让你们入冷宫,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李萱菱气急,怒骂道:“你们可真是口出狂言,一个小小的戏子,入宫演了几场戏,就不知天高地厚!本宫定会将你们今日的所言所行一一上报给皇上,让他来评判,你们是不是该重罚!” 柳贤儿愣怔了一瞬,突然仰天大笑道:“德妃娘娘,至于吗?如你所言,我和许雀只是杂戏班一个小小的戏子,德妃娘娘却要赶尽杀绝,倒显得娘娘没有容人之量了!” 德妃气急败坏,指着柳贤儿和许雀,对身后的太监吩咐道:“快,将这两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抓起来,本宫要把她们打入慎刑司,重重惩处!” 昭华宫的太监得令上前,正要将二女逮住。柳贤儿转了转眼珠,向许雀使了个眼色。两人身轻如燕,在众人的喊打声中左闪右避,随即飞快向盛阳宫的方向奔去。 “娘娘,还要追吗?”一个太监弓着身子,向李萱菱问道。 “算了,这种事情若是闹大,叫人看了笑话。”李萱菱眼睁睁看着柳贤儿拉着许雀消失在眼前,碍于德妃的身份,不便再穷追不舍,与她一个杂戏班的戏子继续纠缠,遂将不断上涌的怒气憋回肚中,独自承受。 李萱菱正要回昭华宫,又在转身之际遇见赶来看戏的钱霖昕。 “德妃娘娘?”钱霖昕笑着走了过来,亲昵地挽住她的手臂,“平日里,德妃娘娘宽以待人,从不与人发生口舌之争,今日怎会与一个粗鄙之女在御花园吵了起来?” 李萱菱冷冷瞥了钱霖昕一眼,抽出手臂,淡淡说道:“本宫乏了,若是淑妃想说闲话,大可找旁的姐妹。” “哟,德妃娘娘,真是年纪大了,脾气见长。”钱霖昕仿佛没听见李萱菱所说,继续讽刺道,“德妃娘娘与那粗鄙之人在御花园吵了许久,已是闹得人尽皆知,可笑极了!” “淑妃,你不必在本宫面前阴阳怪气。”李萱菱正愁怒气无处发泄,干脆对着淑妃抛下满腹怨怪,“本宫是丢了脸面,可你又能好到哪儿去?方才,那粗鄙之人也瞧不上你,甚至侮辱你的容貌有亏。” 第198章 迁怒于人 钱霖昕站在冷风中,望着李萱菱冷漠的面容,不禁想起方才在呈祥宫发生的一幕。 两个宫婢急匆匆地闯入呈祥宫正殿,悲愤交加地扑在地上,向钱霖昕哭诉。 “淑妃娘娘,杂戏班的女子胆大包天,竟然欺负到呈祥宫头上!”其中一个宫婢激动地喊道。 钱霖昕慵懒地品着热汤,听见两个宫婢的哭诉,并不奇怪,表情淡漠地挥了挥手,让二人接着说下去。 “我们在御花园听见,杂戏班的两名女子对后宫的妃嫔议论纷纷,便上前教训她们,让她们莫要信口开河。可她们却不知好歹,辱骂……淑妃娘娘。”另一个宫婢气喘吁吁地说道。 钱霖昕昂起头,看向跪伏在地的两个宫婢,冷声问道:“辱骂本宫?她们都说了什么。” 两个宫婢对视一眼,互相使着眼色,片刻之后,其中一个才吞吞吐吐道:“她们说,淑妃娘娘已然不得皇上宠爱,现下皇上的心头好是杂戏班……一个叫贤儿的。” 另一个宫婢跟着附和:“她们还说,淑妃娘娘比不上贤儿的美貌,等到贤儿得了位份,可是会将娘娘踩在脚下的!” “大胆!”钱霖昕气急,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两个宫婢惊吓胆怯,又说道:“方才我们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德妃娘娘,她们也与德妃娘娘发生了冲突。” “哦?”钱霖昕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个微笑,“既然如此,本宫倒要去瞧瞧,她们与德妃吵架的这场好戏。” 钱霖昕的思绪又回到了眼前,她笑着说道:“呈祥宫的宫婢已经告诉本宫,杂戏班一个叫贤儿的女子,对本宫出言不逊。不过,本宫并未介怀,几句闲话罢了,又能如何?倒是德妃娘娘……” “本宫可是为了维护后宫秩序,这等粗鄙不堪的人,岂能任由她扰乱后宫?”李萱菱义正言辞道。 “维护后宫秩序?”钱霖昕掩嘴笑了起来,“德妃娘娘,你还真把自己当一回事呢!维护后宫秩序可是皇后娘娘的职责,她不过禁足几个月,德妃娘娘就想越俎代庖?” “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李萱菱冷眼相待。 钱霖昕盯着李萱菱,一步一步向她走近,直到二人之间的距离只有短短数寸。 “德妃娘娘,那些小蹄子再怎么闹腾,都不过是路边的野花,只会吸引皇上一时的目光。”钱霖昕在李萱菱的耳边说道,“我们这些得宠的妃嫔是不会在意的,真正在意她们的人,怕真是入不了皇上的眼,因而嫉妒成狂。” 说完这些话,钱霖昕笑看着李萱菱,那笑容明媚而天真,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李萱菱迎着钱霖昕的目光,不输气场,可她分明在对方眼中瞧见了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眼角的细纹预示着年华的老去,那种野心勃勃又无处安放的乏力感,刺痛着李萱菱的心。 “够了,本宫不想再与你多费口舌。”李萱菱用严厉的话语掩饰内心的惶恐,“本宫被琐事缠身,不像你,成日游手好闲,只会挥霍享受。” 二人不欢而散,李萱菱拔腿向昭华宫走去,心中烦躁像得水的春笋,疯狂生长。 翌日,柳贤儿失踪的消息传到了昭华宫,李萱菱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默不作声。 昭华宫的太监匆匆走入内殿,向李萱菱说道:“德妃娘娘,杂戏班的许雀在昭华宫门口嚷嚷,想要入宫求见娘娘。” “见本宫做甚?”李萱菱冷声道。 秀竹在一旁说道:“估计是奔着柳贤儿失踪一事,求娘娘帮忙搜寻。” “柳贤儿失踪,本宫又能如何?”李萱菱不耐烦道,“本宫不想见她,把她打发走,别在昭华宫外碍眼。” 许雀被拦在昭华宫门外,却不愿离开,直接扯着嗓子喊道:“德妃娘娘,你不见我,怕是心虚?” “你胡说什么!”昭华宫的太监尖声喊道,“快点回盛阳宫去,别在昭华宫门外闹事,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可别怪我们没提醒你!” “我不走!今日我若是问不到柳贤儿的下落,是不会离开昭华宫的。”许雀双手叉腰,泼辣蛮横,“柳贤儿近来只与德妃娘娘发生过冲突,现下突然失踪,定是德妃娘娘动了手脚。德妃娘娘好本事,吵不过贤儿,又打不得,只能背后使坏!” “闭嘴!再胡言乱语,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昭华宫的太监将许雀团团围住。 许雀毫不畏惧,依旧大吵大闹:“我会怕你们?我偏要在这里吵到皇上过来,向皇上告德妃一状!” 这时,秀竹从门内缓缓走出,对身边的一个太监说道:“去请皇上过来,瞧瞧杂戏班的戏子平日里有多么粗鄙不堪。这般没规矩,日后可怎么伺候皇上,只会多生事端。” 许雀闻言,转了转眼珠,如果尉迟安真如秀竹所想,她又如何翻身做贵人。沉默了片刻,她暂且按捺住怒火,逃离昭华宫。 随后,许雀那边再无动静,她还未来得及面见尉迟安,人也没了踪影,同柳贤儿一般,销声匿迹。 李萱菱缓缓睁开双眼,看向窗外清冷的阳光,在脑海中摒除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娘娘,你为何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中?这样对身子不好,奴婢很是担忧。”秀竹轻叩房门,在门外喊道。 “秀竹,本宫已歇息,不想被烦扰。”李萱菱淡淡道。 秀竹在门外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却又被李萱菱喊住。 “秀竹,你去把荣妃找来,记住,不要被旁人看见。”李萱菱叮嘱道。 容沐汐来昭华宫之时,已是黄昏时分,天边绣上了一大片橙红。 “姐姐为何悄悄叫妹妹过来昭华宫,可是有何急事?”容沐汐一边与李萱菱说话,一边将房门紧闭。 李萱菱看见容沐汐,立刻从座椅上站起,气急败坏怪责道:“荣妃啊荣妃,你可知,你给本宫惹了多大的麻烦!” 容沐汐低下头,愧疚不语。 “为何不事先与本宫沟通,再去告诉皇上?”李萱菱质问道。 第199章 亡羊补牢 容沐汐入宫多年,地位显贵,已是许久未曾体会窘迫的滋味。而今,她站在李萱菱面前,仿佛一个犯错的宫婢,被她劈头盖脸一顿责骂,还不便反驳。 “德妃姐姐息怒,妹妹也是为姐姐着想,一心想帮姐姐解开杂戏班女子失踪之谜。”容沐汐苦着脸道,“妹妹当真未曾想到,皇上会如此气恼,是妹妹考虑欠妥。” 李萱菱的火气消了一半,焦虑道:“本宫恼火的是,皇上让本宫尽快找到凶手,眼下线索尽失,本宫若是交不出凶手,便只能降低位份。这飞来横祸就是你招惹来的,若非你多事,本宫又怎会摊上这等麻烦。” 容沐汐委屈道:“这都是覃答应想出来的主意,我当时可是打算先和姐姐商量一下,再做决定。而且,去冷宫调查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也是覃答应提议的。” 李萱菱阴沉着脸,说道:“你我皆非断案奇才,怎能在短时间内寻到凶手,就算有怀疑对象,也拿不出令旁人信服的证据。所以,我们只能换个法子来应对。” “姐姐的意思是?”容沐汐好奇看向李萱菱。 李萱菱在容沐汐的耳边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嘴角再次露出笑颜。 容沐汐皱着双眉,忧心忡忡地看了李萱菱一眼,随即离开昭华宫。 从昭华宫出来时,天色已被夜色笼罩,一弯明月高挂,容沐汐昂着头,盯着那弯月色,心中惆怅。 “娘娘,该回宫用晚膳了。”裳熹提醒道。 “去品芳斋。”容沐汐淡淡说道。 “品芳斋?这个时辰,覃小主怕是……”裳熹犹疑道。 “本宫得尽快找到她,才能弥补这次的错处。”容沐汐听不得裳熹的劝阻,径直向品芳斋走去。 容沐汐健步如飞,裳熹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直到品芳斋门外。 覃芷怡刚好在院子里赏月,看见容沐汐,笑着迎了上来,“荣妃娘娘怎地突然来品芳斋?” “回屋说话。”容沐汐冷声道。 覃芷怡不明所以地将容沐汐请进屋子,一旁的毓梓却试图阻拦,“小主,该用晚膳了,这个时辰怕是不方便……” “怎么,覃答应身边的奴婢是想给本宫下逐客令?”容沐汐斜睨着覃芷怡,面露不悦。 覃芷怡瞪了毓梓一眼,随即将毓梓推出门外,反将自己和容沐汐关在房中。 “荣妃娘娘今晚来找嫔妾,定是有要事相商。”覃芷怡说道。 “嗯,冷宫的事想必你早已听闻。”容沐汐将尉迟安训斥李萱菱之事,从头到尾与覃芷怡说了个明白,“这件事,是你我犯下的错,连累了德妃娘娘,自然要为她摆平。” “如果寻不到真凶,德妃娘娘便要降低位份……”覃芷怡陷入沉思,“那我们要如何帮助德妃娘娘度过难关?” “眼下只能按照德妃娘娘的意思,找一个替死鬼……来当凶手。”容沐汐神色凝重。 “什么?”覃芷怡愣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本宫不想费心思索这件事情。”容沐汐说道,“这件事,说到底,都是你惹出来的。至于替死鬼找谁来当,就由你去劳神。” 覃芷怡反驳道:“这种杀人偿命的事情,怎能随随便便找个替死鬼?这样的话,对死者不公,对替死鬼更是不公,难道宫中就是这样枉顾人命的吗?” “那你说该如何?”容沐汐不悦道,“德妃怪我惹祸,但这个祸事分明是因你而起。” “荣妃娘娘不必担忧,嫔妾自会处理好此事,但绝不会用替死鬼的法子,枉顾人命。”覃芷怡眼神坚定。 容沐汐见覃芷怡这般斩钉截铁,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愿你能找到真凶,不然,德妃定不会轻饶你我。” “就算失败,这件事也会由嫔妾担着,不让荣妃娘娘和德妃娘娘牵连其中。”覃芷怡向容沐汐保证道。 入夜之后,朔风呼啸,在静谧的黑暗之中格外刺耳,令人辗转难眠。 琳琅翻进冷宫,熟门熟路摸入胡娉嫣的房中。 “琳琅,你……为何背上包袱?”胡娉嫣好奇道,“难不成,你打算今晚逃出宫去?” “娉嫣,你在冷宫之中,许多事情可能不清楚。宫里发生大事,我们必须尽快逃走!”说罢,琳琅闯入里间,帮胡娉嫣收拾行李。 “琳琅,到底发生了何事?”胡娉嫣跟在她身后,追问道,“为何这么突然,你不说,我怎能心平气和地与你出逃?” “唉……”琳琅叹了一口气,“杂戏班有两个女子死在了宫里。” “怎么会这样?”胡娉嫣莫名开始慌张,“可是……杂戏班有人死在了宫里,为何我俩得逃走?难不成……” “别乱想。”琳琅沉声道,“杂戏班的人不知何故死在宫里,皇上定会封口,把此事压下去,因此,杂戏班恐怕是凶多吉少,再也不能出宫。” “所以,你担心日后被困在宫里,失去自由?”胡娉嫣低着头,小声问道。 “我倒是无所谓,在哪里活不下去,只是你……”琳琅停下手中动作,深深看了胡娉嫣一眼,继续帮她收拾。 “都怨我不好……”胡娉嫣双眼通红,“当初如果不是我非要进宫,现下也不用你冒着风险,也要带我逃离魔窟。” “别提那些伤心往事。”琳琅紧锁双眉,用手轻轻拭去胡娉嫣眼角挂着的泪珠,“我们得往前看,趁着眼下宫中乱成一团,尘埃未定,刚好有机会让我带你出宫。” 胡娉嫣重重点了点头,一把抱住琳琅。琳琅拍了拍胡娉嫣的后背,轻声道:“只要你安然无恙,幸福过日子,哪怕让我丢了这条性命……” 胡娉嫣连忙按住琳琅的嘴,嗔怪道:“别说这些晦气话,我俩都要安然无恙,以后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分开了!” 琳琅嘴角上扬,随即拎起包袱,拉着胡娉嫣的手,向门外走去。 胡娉嫣又突然停住,问道:“可是……杂戏班的人怎么办,你都不管了吗?” 琳琅揉了揉胡娉嫣的脑袋,说道:“只要我们顺利出逃,过上逍遥自在的日子,我愿意舍弃所有,即便是牺牲整个杂戏班,我也在所不辞!” 第200章 生死一线 胡娉嫣从一个人人艳羡的高位跌落泥潭,尝尽苦楚,方知生活不易,也对同样陷入泥沼的人感同身受。 听闻琳琅提到牺牲整个杂戏班的人,来换得二人的自由,她不禁心酸落泪。 琳琅看她垂泪,赶紧手忙脚乱为她擦泪,“娉嫣,我是一个俗人,自私自利,无情无耻,但只有这样,才能让你过上想要的生活。你别伤心,这些罪孽都由我来背!” 胡娉嫣的情绪终于崩溃,她捂住双眼,呜呜哭了起来。琳琅站在她身旁,全神贯注地安慰着,全然不觉屋外的动静。 覃芷怡和禄祥也趁夜翻进了冷宫,再度寻找线索。 走到胡娉嫣的屋外,覃芷怡恰好看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她想要追上那个黑影,却见禄祥抢先一个箭步跃了上去,快跑了几步,抓住黑影。 “咦?”禄祥盯着黑影,颇有些震惊。 覃芷怡匆匆赶了过来,发现黑影竟是有些痴傻的小公主。 “是你?”覃芷怡轻声感慨,心中躁动的火苗被冷风吹熄。 小桥依旧痴痴傻傻,趁着月光洒落,看清覃芷怡的面容,随即欢欣跳跃,伴随银铃般的笑声,“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嘘!”覃芷怡立即让她冷静下来,“这么晚了,可不能大声说话!” 小桥点了点头,瞪着一双无辜而清澈的大眼,乖巧地望着覃芷怡二人。 覃芷怡压低声音道:“你为何在这间门口探头探脑,可是有何发现?” 小桥轻声回应:“有个漂亮姐姐进去房间……她们要一起离开,过幸福快乐的日子!” “离开?去哪里……”覃芷怡疑惑地看向禄祥。 天色灰暗,几棵枯树挡住了三人的视线。 覃芷怡突然想起什么,她将小桥拉到一旁,轻声叮嘱道:“小妹妹,你快回房间躲起来,一会儿有任何动静,都别出来。” “姐姐,你是在和我做游戏吗?”小桥天真地看着覃芷怡。 覃芷怡笑道:“对,做游戏。答应姐姐,你要听话,也千万别和任何人提起,见过姐姐,好吗?” 小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转身跑回了房间。 禄祥看着小桥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随即问覃芷怡:“小主,我们干脆冲进胡娉嫣的房间,将他们拿下!” “不!”覃芷怡表情严肃道,“我们并非琳琅的对手,这件事,我自有办法。” 覃芷怡与禄祥蹑手蹑脚地翻出冷宫,二人匆匆道别,随后覃芷怡拼尽全力飞奔至昭华宫,求见李萱菱。 “让我见德妃娘娘,我有要事禀报!”覃芷怡急切地求助昭华宫门外的太监。 “什么事这么着急,天色已晚,德妃娘娘不想被打扰。”太监懒懒道。 “我真的有急事,你再耽搁,德妃娘娘怪罪下来,这个后果,你可担不起!”覃芷怡嚷嚷道,尖细的声音划破夜晚的宁静。 “哎!”昭华宫的太监又急又恼,“你在昭华宫门口大喊大叫,惊扰德妃娘娘,这个后果,你也担不起!” “让覃答应进来。”在二人争执之时,秀竹突然出现。她站在宫门内,对着覃芷怡招了招手,“覃答应,请随奴婢进去。” 昭华宫正殿内,李萱菱正与容沐汐、林梦鸢商讨对策,炭火在铜炉中愈燃愈烈,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覃芷怡快步向殿内走去,一看见李萱菱,便迫切上前,低声道:“德妃娘娘,不好了,杂戏班班主琳琅要带胡娉嫣连夜出逃!” “什么?”李萱菱不敢置信地盯着覃芷怡,狐疑道,“琳琅入宫的目的竟是胡娉嫣!你这个消息从何得来,是否可信?” 容沐汐与林梦鸢闻言,也围了上来,目光焦灼地看向她。 “琳琅没死,还要带胡娉嫣一同逃出宫去,她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容沐汐好奇道。 “先别管他们是什么关系,眼下当务之急是拦下她们,万一真给她们逃出宫去,可就麻烦了!”李萱菱沉声道。 “可是……她们现下身在何处,我们要如何拦下她们?”林梦鸢询问道。 覃芷怡思索片刻,答道:“方才我悄悄去了一趟冷宫,偷听到这个消息。我不便打草惊蛇,就溜了出来,求德妃娘娘做主。她们现下可能已经离开冷宫,而且琳琅是练家子,普通人未必是她的对手。” 李萱菱陷入沉思,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贸然安排人手去拦截,也只会打草惊蛇。到时,胡娉嫣反咬一口,向尉迟安告上一状,她反而不好脱身。 覃芷怡见李萱菱为难,又怕耽搁时间,接着劝说道:“德妃娘娘,只要向皇上告发此事,便可将功抵过,为何还要犹豫不决?” “覃答应,你可能不知此间利害。”李萱菱淡淡说道。 覃芷怡又道:“皇上可借琳琅私闯冷宫这件事,将杂戏班众人困于宫中,只要丑闻不走漏风声,皇上自然也不会怪罪德妃娘娘。” 容沐汐附和道:“其实,皇上要的并非真相,而是皇家的颜面。至于杂戏班的女子到底被谁谋害,皇上并不在意。” 事关紧急,李萱菱姑且同意覃芷怡的看法,立刻带着一行人前往承乾宫,面见尉迟安。 “什么?琳琅竟如此大胆!”尉迟安听完来龙去脉之后,将信将疑。 “皇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李萱菱劝说道。 尉迟安夹带着疑问看向覃芷怡,“芷怡,朕并非不信你,只是……你是如何得知,琳琅要与胡娉嫣私逃?” 覃芷怡神情紧张,嘴唇微颤,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容沐汐连忙抢先说道:“皇上,覃答应方才路过冷宫,见一个人影趴在宫墙上。她特意留了个心眼,躲在灌木丛后偷听,竟然听见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也就是说,这个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仍然不确定?”尉迟安眼中泛着冷厉的光芒。 “皇上,先不管真假,如果再不行动,琳琅与胡娉嫣顺利出逃,又该如何?”覃芷怡急道。 尉迟安微微思量,立刻摆了摆手,吩咐盛长福安排侍卫去冷宫搜查。随后,他带着一行人,也向冷宫行进。 第201章 围追堵截 寒夜,冷宫笼罩在黑暗之中,静谧冷清。 承乾宫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冷宫行来,十几盏宫灯将黑夜照成了白昼。覃芷怡走在容沐汐身边,她轻声道:“荣妃娘娘,方才多谢。” 容沐汐淡淡瞥了覃芷怡一眼,悄悄点了一下她的手背,“自家姐妹就别说这些客套话了。你我同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季廷深带着一队侍卫在冷宫搜寻一番,并未发现琳琅的身影。琳琅动作迅速,早已将胡娉嫣带离冷宫,让一众侍卫扑了个空,而胡娉嫣所住的房间空无一人。 “果不其然,琳琅带着胡娉嫣已经逃出冷宫,现下又会去往何处?”李萱菱愁眉不展,对尉迟安说道。 尉迟安皱着双眉,沉思片刻之后,又向覃芷怡看去。 覃芷怡灵机一动,对众人说道:“我有一种预感,琳琅带着胡娉嫣朝盛阳宫去了。” 季廷深点了点头,说道:“皇上,盛阳宫临近城墙,曾是前朝专供贵人观戏之地。先皇为当时的曲贵妃搭了一座楼阁,现在虽已废弃,但楼阁之高,可登城墙。琳琅身怀绝技,很可能利用盛阳宫的地理优势,飞逃出宫。” “嗯,那就依季侍卫所言,前往盛阳宫。”尉迟安挥了挥手,一行人又朝着盛阳宫赶去。 季廷深带着一队人马,先行出发,沿着通往戏台的路,紧锣密鼓地搜寻。 琳琅带着胡娉嫣东躲西藏,终于到达盛阳宫后院已然废弃的楼阁。 胡娉嫣仰头看向高耸入云的建筑,感慨道:“我入宫多年,竟不知盛阳宫有这样一处楼阁。” “传说先帝曾与曲贵妃恩爱非常,先帝无法给曲贵妃中宫之位,只能极尽所能宠爱她。曲贵妃喜欢听戏,先帝便将盛阳宫改造成看戏之所,又为她建了这样一座高阁,可以俯瞰后宫景致。”琳琅说道。 胡娉嫣的眸光黯淡下来,她叹了口气道:“先帝定是深爱曲贵妃,才会对她如此用心,不像我,同为后宫妃嫔,却备受冷落。” 琳琅气急,她扶住胡娉嫣的双肩,怒吼:“娉嫣,难道你对这皇宫还有留恋?皇帝薄情寡义,又怎会从一而终。你可知曲贵妃的下场?” “什么下场?”胡娉嫣心不在焉地问道。 “曲贵妃被污蔑与大臣有染,而先帝却信以为真,将曲贵妃打入冷宫。”琳琅愤恨道,“曲贵妃在冷宫诞下一女,先帝却避而不见,任由帝姬在冷宫中痴傻长大。” “小桥?”胡娉嫣震惊道,“冷宫里那个傻丫头,竟然是曲贵妃的女儿!” “曲贵妃盛宠一时,也落得在冷宫惨死的下场,你又何苦执着于此?”琳琅缓声道。 胡娉嫣摇了摇头,再次看了一眼面前的高阁,低头应道:“我只是心有不甘……走,离开这里,让我们重新开始。” 琳琅绽开笑颜,拉着胡娉嫣向楼阁的顶端爬去,“这座楼阁很高,我们从楼梯上到顶层,再攀上楼阁的屋顶,便能看到皇宫城墙。我将备好的绳索抛掷到对面城墙,带你荡过去。只要趁夜跳下城墙,你就能获得自由。” 胡娉嫣一边攀爬楼梯,一边喘着气,心惊胆战,“我……我有些害怕,跌落城墙,岂不是命丧当场?” “娉嫣,你可信我?”琳琅转过头,俯看胡娉嫣,眸中尽是深情。 胡娉嫣点了点头,说道:“我自然是信你的,你我从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从未忘记过那段时光。” “再信我一次,有我在,一定不会让你受伤。”琳琅嘴角上扬,笑得轻松而愉快。 二人爬到了楼阁的顶层,突然一片光亮漫延而至,胡娉嫣紧张地握住琳琅结实的手臂,颤声道:“糟了,他们……他们追过来了!” 琳琅迅速从包袱中翻出绳索,向屋顶跑去,“快!抓住绳索,爬上屋顶!” “我害怕!”胡娉嫣浑身颤抖,不自觉盯着楼下一行人,低声啜泣。 季廷深带领的侍卫已将楼阁团团围住,他们手持弓箭,尉迟安一声令下,箭镞对准琳琅和胡娉嫣,形势很是危急。 尉迟安昂起头,指着琳琅破口大骂,“琳琅,你不仅要带走胡娉嫣,还对杂戏班两名女子痛下杀手,实属歹毒!倘若你现在收手,束手就擒,朕还能留你二人一具全尸。” 覃芷怡闻言,急忙上前,挽住尉迟安的手臂,劝说道:“皇上,杂戏班两名女子并非琳琅所杀,她只不过想要带胡娉嫣私奔出逃而已。” 琳琅将胡娉嫣护在身后,眼冒怒火瞪着覃芷怡,“竟然是你!是你出卖了我,亏我还十分信任你,真是瞎了我的眼!” 覃芷怡愧疚至极,她低声下气恳求尉迟安,“皇上,可否对琳琅从轻发落?琳琅也是出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意,才想拉胡娉嫣脱离冷宫的困境,凭着善意的出发点,望皇上免她们死罪!” 尉迟安怒气冲冲,甩开覃芷怡纠缠的双手,呵斥道:“芷怡啊芷怡,你就是太过单纯,才会被琳琅这种恶徒欺骗!” “皇上,琳琅当真不是恶徒!”覃芷怡含泪求情道,如果琳琅和胡娉嫣真因此事而丢了性命,覃芷怡定无法原谅自己。 她虽然不赞成琳琅带胡娉嫣不告而别,远走高飞,但她们又与杂戏班惨案无关,为何要因此而偿命! “知人知面不知心,杂戏班一案许久没有线索,却偏偏遇上琳琅要带胡娉嫣出宫,分明就是为了逃避罪责,而妄图抽身事外。况且,她正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才不择手段去害人。”李萱菱反驳道,“皇上,应该让侍卫直接射杀她们才是!” 尉迟安正要下令“放箭”,琳琅却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柄匕首,架在胡娉嫣的脖子上。 “等等!你们说的都错了!我挟持胡娉嫣来此,正是为了方便独自逃出宫去。我又怎会带一个拖油瓶出宫,她什么都不会,一无是处,出宫之后,还要靠我养她。哼!她不过是我的人质罢了!” 第202章 意外之劫 深蓝色的天幕挂着一轮明月,琳琅披着惨白色的月光,面目狰狞,而胡娉嫣在她手中,宛若一只绝望的待宰羔羊,双眼蓄着泪花。 季廷深连忙令一众侍卫收起弓箭,随后向尉迟安请示,“皇上,胡庶人现下落入琳琅手中,作为人质,我们是否要寻个法子救她?” “救什么!她一个困在冷宫里的废人,死不足惜,而琳琅,绝不能让她逃出宫去。”尉迟安摆了摆手,沉声道,“将她们二人一同射杀!” 胡娉嫣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须臾之间,已是泪流满面。她嘶吼道:“皇上!这么多年的情意,您是一丁点儿也不在意了吗?” 尉迟安避开目光,一脸冷漠,反倒不断催促季廷深放箭。 季廷深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挥手下令,琳琅却趁着胡娉嫣说话的工夫,早已从怀中掏出一把火折子吹燃,向四周用力掷去。 顷刻间,火折子飞舞,像一颗颗流星,落在附近年久失修的木质建筑物上,立刻燃起火苗。 “大胆!”尉迟安指着琳琅怒吼,“竟敢放火烧宫!快放箭!” 季廷深一声令下,数十支箭向琳琅飞去,箭如雨下。 琳琅的脸上荡漾着淡淡的笑意,她将胡娉嫣紧紧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躯为胡娉嫣挡下箭雨。 “琳琅!”胡娉嫣撕心裂肺地叫喊道。 琳琅向后倒去,将胡娉嫣挡在身下,而自己则连中数十支箭,血流如注。 “娉嫣,你会记得我吗?”琳琅奄奄一息,将手伸向胡娉嫣。 胡娉嫣握住琳琅的手,哽咽道:“我从来也没忘记过你呀!” “如果……当初能重来,你还会进宫吗?”琳琅拼尽全力说出这句话,话音未落,便咽了气。 胡娉嫣重重地点了点头,琳琅却已经与她天人永隔,再也听不见她的回答。 “让我再选一次,我肯定选你,不管父母如何反对,我都会和你私奔。”胡娉嫣哭着在琳琅耳边说道。 火势越来越大,原本的星星之火忽然有燎原之势,不仅是盛阳宫后院的楼阁,甚至周边的建筑皆起了大火。 “皇上,似乎……颇有些怪异,几个火折子怎会引起这么大的火势?”季廷深说道。 尉迟安还未来得及应答,一条火龙从他身后蹿出,吞噬周遭一切,火势变得难以控制,将盛阳宫的众人团团围住。 前院杂戏班居住的几间房火势旺盛,惨叫声此起彼伏,惊得众人作鸟兽散。 尉迟安身边的侍卫亦发狂似的,四散而逃,唯余季廷深守在尉迟安身前,拼死护卫。 “皇上,我们会不会逃不出去?”覃芷怡带着哭腔,紧紧拽住尉迟安的衣袖,望着眼前杂乱的场景。 几个侍卫合力向外冲去,却不曾想,一条火龙出其不意地从旁而来,张口便将那几人吞入火海,大火中惨叫连连,吓得覃芷怡失声痛哭。 “覃答应,此时不是慌乱的时候,我们得临危不乱,才能得以求生。”李萱菱镇定说道。 季廷深冷静地打探四周,一条偏僻的廊道引起了他的注意,“那边大火还未波及,我们快过去!” 李萱菱与覃芷怡先向那条廊道飞奔而去,尉迟安拉着容沐汐紧跟其后,而季廷深和林梦鸢则走在最后。 六人踏入廊道,火势逐渐向他们行进的方向蔓延,浓烟滚滚而来,呛得几人咳嗽声不断。 突然,一根带火的房梁断裂,横在李萱菱、覃芷怡和尉迟安之间。房梁上的火苗蹿起一人多高,在尉迟安眼前张牙舞爪,闪着耀眼的光芒。 尉迟安身后的火势也迅猛非常,仿佛张开血盆大口,欲将众人倾吞。 覃芷怡回过头,大叫了一声:“皇上!” 眼看着李萱菱和覃芷怡身前的路也要被大火吞没,季廷深一边护着尉迟安等人,一边劝说道:“覃答应,快带德妃娘娘先行离开,莫要耽误逃命的时机!” 李萱菱身子较弱,黑烟熏得她咳嗽不止,摇摇晃晃又单薄的身躯好似一棵腐朽的老树,即将从中折断。 覃芷怡对着尉迟安哭哭啼啼道:“皇上尚未脱离险境,嫔妾又怎能独自逃命?嫔妾要留在这里,陪皇上一同度过难关,与皇上同生共死!” 李萱菱咳得愈发厉害,双腿发软,只能依靠覃芷怡站立。她声音沙哑,断断续续道:“皇上……臣妾也要守在……这里。” 尉迟安烦躁不已,松开容沐汐的手,对着李萱菱和覃芷怡挥了挥,沉声道:“朕不会怪责,你们快走!” 覃芷怡仍旧深情凝视着尉迟安,向他坚定表白同生共死的决心,“嫔妾不走,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嫔妾愿意牺牲性命,也要保皇上的安康。” 李萱菱咳得干呕不断,仿佛欲将五脏六腑吐个干净。 容沐汐担忧地看着李萱菱,尖着嗓子呵斥覃芷怡:“覃答应,你可否清醒些,快带德妃离开,难不成大家都要困于火海,殒命于此吗?” 容沐汐尖利的嗓音令覃芷怡忽地止住哭声。她怯懦地看了一眼面容冷峻的尉迟安,勉为其难地搀扶住李萱菱,快步逃离这片火海。 尉迟安面如死灰地站在原地,也开始一阵又一阵剧烈地咳嗽。 林梦鸢弯着腰,手扶胸口,默默啜泣。 只有季廷深和容沐汐尚算冷静,二人对视一眼,分别找寻离开的法子。 “皇上,别担心,有季侍卫在,我们一定不会有事。”容沐汐握住尉迟安的手,一股燥热从手心涌入心间。 容沐汐又松开尉迟安的手,转身走到林梦鸢身旁,将其扶起,“林常在,你没事?” 林梦鸢摇了摇头,柔声说道:“是嫔妾没用,只会拖累你们。如果一会儿有离开的法子,你们不要管我,只顾自己逃生便是。” “胡说!”尉迟安训斥道,“朕乃真龙天子,区区一个命中劫数,朕又岂会扛不下?朕定会带你们安然离开!” 火势愈来愈大,四人捂住口鼻,挡住扑面而来的浓烟。而房梁又断裂一根,轰然倒下,叠在此前的燃木之上…… 第203章 天降救兵 盛阳宫内火势愈发猛烈,一团团跳跃的火焰如同狂怒的巨兽,将周围一切吞噬殆尽。 熊熊烈火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将尉迟安四人团团围住。尉迟安拉着柔弱的林梦鸢连连后退,躲在季廷深身后。 容沐汐并不畏惧面前的火兽,她拎起裙摆,用脚小心试探,踢开四周火势较小的木块。 “荣妃娘娘,莫要乱来!”季廷深抓住容沐汐的手臂,将她往后一拽。 容沐汐一个趔趄,靠在季廷深坚如磐石的身躯上,不由面颊一烫。 “林常在,你怎么样?”尉迟安并未注意季廷深与容沐汐的举动,而是见林梦鸢大口喘着气,额头间渗出豆大的汗珠,清丽的面容变得红霞满面,而娇嫩的唇瓣却干涸开裂。 尉迟安扶住林梦鸢的肩膀,令这副单薄而摇摇欲坠的身躯有个依靠。 “皇上,是嫔妾无用。”林梦鸢气若游丝,“如果嫔妾走不出这片火海,还请皇上善待嫔妾的父亲。” “林常在,别说这些丧气话,朕福大命大,也绝不会让你出事。”尉迟安握住林梦鸢的手说道,“等到这件事结束,朕会给你晋升位份,定不会辜负你。” “皇上……”林梦鸢泪眼朦胧,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火蛇在四周狂妄游走,热浪一阵又一阵袭来,尽管是寒冬时节,几人的衣裳已被浸湿。黑烟将他们的脸熏得黢黑,咳嗽声此起彼伏。 正在四人即将绝望崩溃之际,一个男人身披浸湿的被褥,穿过熊熊燃烧的烈火,向他们奔来。 “皇上,微臣救驾来迟!”男人径直奔向尉迟安,将他从地上扶起。 尉迟安干咳几声,才欣喜道:“无需多言,赶紧出去!” 容沐汐捂住嘴,不停咳嗽,目光在男人的脸上打转,如此熟悉的面孔,似曾相识。突然,容沐汐恍然惊觉,眼前的男人竟是林梦鸢的旧情人张牧! 再看林梦鸢,她好似避嫌一般,刻意低下头,不敢与张牧对视。 尉迟安拉起离他最近的林梦鸢,快步躲进张牧的被褥中,三人冲进火海。 林梦鸢紧紧攥住尉迟安的手,在被褥的阴影之下偷偷瞥了张牧一眼,心中猛地一抽,眼眶立刻蓄满泪水。 三人步伐一致,匆匆闯过层层火龙,积极向外围逃去。 容沐汐愣怔在原地,她以为尉迟安会优先考虑她的性命,先将她救出火海,谁知,尉迟安最先想到的人,却是林梦鸢。 “真是可笑!”容沐汐哀叹一声,自嘲道。 “什么可笑?”站在她身边的季廷深以为,容沐汐濒临崩溃,绝望害怕,不由握住她的手,“荣妃娘娘请冷静,微臣再想法子。” 一股温暖而奇特的触感从手心传来,容沐汐看向季廷深,双目空洞而呆滞。 “小心!”又一根房梁坍塌而下,季廷深连忙伸手,将容沐汐拽入怀中,护住她的脑袋。 房梁落在二人身旁,火花四溅,一团火焰扑在容沐汐的裙摆上,她惊声尖叫,声音凄厉而绝望。 季廷深不顾安危,挥舞着手臂,用力将容沐汐身上的火焰扑灭。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二人面对面坐在地面,胸口起伏不断。 容沐汐环顾四周,耀眼的火光格外刺眼,即使火圈离二人尚有一段距离,这种炎热的压迫感,令人窒息。 二人困在较为狭小的空间,已是退无可退。容沐汐盯着烧焦的衣裳,失声痛哭,眼泪在熏黑的脸颊上肆意流淌,留下道道沟渠,看上去十分可怖。 “皇上怎能弃臣妾于不顾?”容沐汐哭嚎道,“这些年的情意都是假的吗?” “荣妃娘娘,稍安勿躁,皇上并非舍弃娘娘的性命,只是那救命的位置有限。”季廷深冷静安慰。 “那为何皇上选的是林梦鸢,而非臣妾?”容沐汐的声音含糊不清,“臣妾是比不上林常在年轻貌美,还是不够体贴温柔,少了些风情?” “皇上……”季廷深稍加思索,回答道,“时间紧迫,皇上来不及考虑,谁离得近,便救了谁而已。娘娘请勿多心!” “不可能!”容沐汐近乎疯癫,“面对生死这等大事,皇上还会马虎不成?他最先反应要拉的人,才是心中最为在意的。” “荣妃娘娘……”季廷深无奈道,“你也说事关生死,现下我们发愁的应是如何逃生,而非计较皇上到底救了谁……” “如何逃生?”容沐汐哭得双肩颤抖,“你我今日便是要死在这里,无路可逃。季侍卫,你不害怕吗?你可有放不下的家人,或是心上人?” 季廷深避开容沐汐的发问,依旧镇定道:“荣妃娘娘,我们并非死路一条,内务府很快就会来人灭火,我们离出口十分接近,一定能够保住性命!” “季侍卫此言当真?”容沐汐用衣袖擦了擦双眼,随即感到眼中一阵刺痛,眼泪不受控制地下落,“你我若是死在这里,也不算孤魂野鬼,至少还有人作伴。” “荣妃娘娘,我们肯定能逃出去,顶多被烧花脸,毁了容,不是大问题。”季廷深轻笑一声,说道。 容沐汐闻言,惊恐地瞪大双眼,赶紧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更加伤心地大哭起来。 “荣妃娘娘,这是……”季廷深不知哪句话戳了容沐汐的痛处,只能笨嘴拙舌哄道,“是微臣说错了话,娘娘莫要放在心上,大不了日后,微臣对娘娘言听必从。” 容沐汐这才止住了哭声,看着眼前黑乎乎、辨不清面容的季廷深,破涕为笑。 果不其然,内务府救火的速度极快,若干人等拎着水桶、水盆匆匆赶到,一桶桶、一盆盆冰冷的水向大火浇了过来,在盛阳宫门口开辟了一条生路。 “有人困在里面吗?可有见到荣妃娘娘?”一个太监尖锐的嗓音出现在不远处。 容沐汐听到声音,欣喜地喊道:“本宫在这儿,还有季侍卫,快来人呐!” 几个太监披着潮湿的被褥冲了进来,容沐汐缓缓起身,看向门外洒落的惨白色月光,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第204章 偷龙转凤 深夜的梓宸宫,灯火通明,容沐汐斜卧在贵妃榻上,半眯起双眼,脑海中却频频闪现熊熊烈火之中,尉迟安毅然拉起林梦鸢,逃出生天,留她和季廷深自生自灭的场景。 裳熹和裳寂站在一旁垂泪,心疼自家主子的惊险遭遇。 “若是娘娘躲不过这劫,我也不要独自偷生,奴婢已做好自裁的准备。”裳熹抽抽噎噎地说道。 裳寂瞪了裳熹一眼,训斥道:“好端端说这些晦气话做甚!娘娘这不是好好的,在我们面前吗?” “可奴婢就是后怕,怕再也见不到娘娘了!”裳熹的哭声愈发伤心。 裳寂叹了一口气,不忍再责备裳熹,低头不语。 容沐汐睁开双眼,淡淡说道:“本宫知晓你们的心意,这次的事,本宫也十分后怕。” “娘娘,可是皇上为何……”裳熹还未将话完整说出口,便被裳寂制止。 容沐汐抬眼看向二人,说道:“你们大约是疑惑,皇上为何先带林常在出来,丢本宫与季侍卫在火海之中,是吗?” “娘娘,若是这件事戳中痛处,便莫要再想。”裳寂说道。 容沐汐苦笑道:“别说你们会疑惑,本宫更是疑惑不解。皇上在生死一刹那选择林梦鸢,反而抛下本宫,让本宫陷入绝境,随时丢了性命。这意味着什么,你们可知?” 裳熹低着头,小声道:“或许是……情况紧急,皇上拉错了人。” 容沐汐摇了摇头,说道:“在皇上看来,本宫的性命可不及林常在重要。或许,退一步说,本宫与林常在都是一样的,随便救一个,对皇上而言,没多大区别。” “娘娘!”裳熹扑在贵妃榻边,哽咽道,“别再想这些伤心事,娘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林常在岂可相提并论!娘娘当务之急该是好好歇息,待养好身子,再与林常在争宠。” “奴婢倒是以为,娘娘不必刻意争宠。”裳寂擦了擦眼角的泪珠,说道,“平平安安才是福,娘娘只要守好如今的地位,再得一个皇嗣,日后便是生活无忧,不用再对皇上恭维讨好。” 裳熹和裳寂的话,容沐汐全然听不进去,她只觉得心中有一块地方坍塌了。一直以为,她都是尉迟安心尖尖上的人,即使她并不在意与尉迟安之间的情意是否独一无二且真挚,但她以为,至少她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 如今看来,就算她拼命向上爬,坐到中宫的位置,也是这后宫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盛阳宫走水事件之后,胡娉嫣又被打入冷宫。尉迟安听信琳琅死前的坦白,认为胡娉嫣不过是她的人质。 而这些涉及人命的恶行皆是琳琅一人所为,与胡娉嫣无关,因此,尉迟安并未再为难胡娉嫣,任由她自生自灭。 覃芷怡趴在窗边,双眼空洞地盯着天幕中惨白的弯月。一阵寒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正要将窗户关合,却看见一颗小石子从墙外丢了进来。 她急匆匆跑向院内,捡起那颗小石子,发现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一堵宫墙,其下站着一个太监打扮的小人。 覃芷怡盯着小石子,嘴角上扬,随即溜出品芳斋,寻找禄祥的身影。 禄祥站在一片灌木丛中,对覃芷怡连连招手,等到覃芷怡靠近,禄祥心急如焚地问道:“覃小主,你可一切安好?” “禄祥,你可是也听说了盛阳宫走水的事情?”覃芷怡面上并无惧色,反而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禄祥一脸担忧,“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差点损伤龙体,奴才又如何不知?奴才一直担心小主,甚至想过去盛阳宫救出小主,可是,奴才晚来了一步……” 覃芷怡十分感动,拉住禄祥的衣袖,安慰道:“我知道你关心我。你瞧瞧,我身上哪里有半点烧坏的痕迹?这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面前吗?” 禄祥吸了吸鼻子,绽放笑颜,露出一排整齐而洁白的牙齿。他情不自禁握住覃芷怡的双手,说道:“小主,奴才在这宫里,只剩你一个……亲人了。你可万不能有事!” 覃芷怡被禄祥捉住了双手,脸颊瞬间微微发烫,浑身也有些不自在。她本想抽出双手,与禄祥拉开距离,却又听他这般真诚,不由愧疚。 “禄祥,你当真将我视为亲人?” 禄祥眸光闪动,立刻向覃芷怡表忠心道:“覃小主,奴才真的一心只为你瞻前马后。奴才这辈子,怕是都无缘再见家人,如果小主也有同样的心情,奴才定会待小主极好。” 覃芷怡只能任由禄祥握住双手,五指却僵硬不能动弹,她羞涩道:“禄祥,你今日来,只是为了确认我安然无恙?” 禄祥松开覃芷怡的手,揉了揉鼻子,憨笑道:“瞧奴才的记性,竟然忘了正事。” “到底是何事,让你连夜来寻我?”覃芷怡好奇。 禄祥压低声音,又东张西望几回,才说道:“这事情,也只能在入夜之后才能提。” 覃芷怡不由瞪大双眼,全神贯注地望着禄祥,等待他的后文。 “这件事,颇为匪夷所思,令人咋舌!”禄祥故意卖了个关子,“小主肯定想不到,琳琅,她并非女儿身!” “什么?”覃芷怡惊呼出声。 “小声点!”禄祥焦急劝阻,“小主,皇上以为胡庶人只是一个受害者,而并未对她赶尽杀绝。如果让旁人知晓,琳琅竟然不是女儿身,胡庶人怕是命不久矣!” “可是……”覃芷怡想不明白,琳琅生得俊俏,又有一副好身段,连说话的声音也是细声细气的,怎会不是一个女儿家,“琳琅倒是掩饰得极好,从未露出破绽。” 禄祥一边嘴角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令眼前的覃芷怡不禁汗毛战栗。 “禄祥,你怎会知晓,琳琅并非女儿身?”覃芷怡将信将疑。 禄祥掩着嘴,轻声说道:“内务府的人去清理盛阳宫的残骸,发现了好些尸骨,为了辨明身份,专门请了太医验看。奴才与内务府的太监相识,才得到这个消息。” 第205章 一见知心 盛阳宫走水事件之后,尉迟安历经险象环生的逃生场景,身子顿时虚弱许多,在承乾宫休养了多日。 待他身子初愈,第一时间便是去梓宸宫探望容沐汐。 梓宸宫,裳熹和裳寂堵在殿门外,面无表情道:“荣妃娘娘身体抱恙,怕是见不了皇上。” 尉迟安焦急道:“沐汐病了,朕为何不知,快让朕进去看看!” “皇上,娘娘已经睡下,皇上若是贸然进去,怕是惊扰娘娘歇息。”裳寂壮着胆子拦下尉迟安。 “大胆奴婢,怎么这般无礼?”盛长福出声训斥,“连皇上都敢顶撞,荣妃娘娘平日就是这样纵容你们的?” “长福,荣妃身体不适,她们也是为主子担忧,不必介怀。”尉迟安并不恼,只一心想见容沐汐,“你们让朕进去,朕只看一眼,绝不打扰荣妃。” “皇上,娘娘好不容易从火海中逃生,此时此刻受不得一点惊吓。”裳熹委婉道,“皇上非要见娘娘,只会让娘娘惊慌失措。” 尉迟安闻言,沉默了片刻,沉声道:“这……到底是你们关心则乱,还是荣妃自己的意思?” 裳寂淡定自若道:“皇上,实不相瞒,娘娘被救出火海之后,始终沉溺于担惊受怕的情绪。晚晚梦到被弃而不顾,哭着从梦中惊醒,之后便清醒到天明。现下才刚刚入睡,皇上若当真心疼娘娘,就先回。” 尉迟安面露愠色,声音扬了扬,说道:“说到底,荣妃就是怪朕先带林常在逃出盛阳宫,是不是?” 裳熹和裳寂低下头,不敢言语。须臾之后,门内传来一把清冷的声音,淡淡道:“是!” 尉迟安盛怒,“朕当时并非弃你于不顾,只是形势紧急,便先带林常在出来。朕心中明白,你和季侍卫最终都会得救,谁先谁后又有何关系,难不成你连这种事,也要同朕计较?” “臣妾现下性命无忧,皇上才会这样说。其实,在皇上心中,臣妾连一席之地,也从未占据。”容沐汐冷声说道。 “朕前几日身子不适,覃答应都知晓来探望朕,而你呢?只会矫情,与朕闹脾气!”尉迟安厉声道,“朕身子恢复了大半,第一个来探望的人就是你,而你又如何,竟然将朕拒之门外!” “皇上既然对臣妾如此不满,心怀怨怼,又何必非要入梓宸宫,见臣妾一面?”容沐汐哽咽道。 “是!都是朕的错,是朕自作多情,不该来梓宸宫讨苦吃。”尉迟安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拂袖而去。 待尉迟安走后,裳熹哭着冲进殿内,劝阻道:“娘娘,你再怎么生气,也不该与皇上发生口角呀!这万一……” “万一把本宫打入冷宫,又该如何,你想说这句话,对吗?”容沐汐笑着说道,全然无事,脸上也没有半分哀伤之意。 “娘娘,你不伤心难过?”裳熹好奇道。 容沐汐摇了摇头,说道:“有何好伤心的?本宫早就看透这宫里的情情爱爱,皇上是逢场作戏,本宫又何尝不是呢?” “可是……娘娘当真不怕被打入冷宫?”裳熹问道。 “本宫不怕,倒是你和裳寂……”容沐汐拉住裳熹和裳寂的手,温柔道,“大约不愿与本宫一同沉沦?到了山穷水尽之时,本宫也会做小伏低,断不会委屈你二人,辜负主家的期望。” “娘娘!”裳寂突然跪在地上,裳熹见状,也跟着跪下,“我们不怕同娘娘一起入那冷宫。” “事到如今,裳寂只知,奴婢是荣妃娘娘的奴婢,和主家再无瓜葛,日后也只会听娘娘一人的吩咐。”裳寂坚定道,“奴婢与娘娘同生共死,同甘共苦!” “奴婢也是!”裳熹跪着朝前挪了几步,诚恳道,“只要与娘娘在一起,裳熹不在意身处何地。” “好……”容沐汐嘴角下撇,泪珠从眼角滑落。 一个时辰之后,李萱菱来访,她握住容沐汐的手,说道:“姐姐知晓,从火海中逃生,在你心里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可皇上担忧你的身子,特来探望,你怎可冲撞龙颜?” 容沐汐笑了笑,若无其事道:“宫中的消息不胫而走,竟然传到了姐姐耳中。” “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那么简单,你惹恼了皇上,日后再想风头无两,却是困难。”李萱菱神情凝重道。 “姐姐……”容沐汐还想解释,却被李萱菱制止。 “事情都过去了,既然你能安然无恙,又何必对一些细节耿耿于怀?”李萱菱劝解道,“就拿本宫来说,哪怕皇上因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对本宫极为苛责,本宫现下也是放开心结,让事情尽早忘却。” “姐姐心胸宽广,是妹妹的榜样。”容沐汐淡淡说道。 李萱菱轻拍容沐汐的手背,又劝说道:“妹妹啊,不如就此算罢,不要再计较,如何?人在危难之间,未必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当时皇上定是乱了手脚,才会弄混你与林常在。” “危难之时做出的选择,更该是出于本心?”容沐汐冷笑道,“其实妹妹心里清楚,在皇上内心深处,我本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与他并没有深刻的关系。” 李萱菱怒其不争,“荣妃,别再陷入儿女情长之中,你要尽快地振作起来。只要保住性命和地位,还有什么,比这些更重要的呢?” “姐姐教训的是。”容沐汐低着头,表示赞同。 李萱菱又拍了拍她的肩头,“你若肯把话听进去,也不枉费我今日特意过来一趟。” 说罢,李萱菱干咳了几声,又饮了一口热茶,润润嗓子。 “荣妃娘娘,我家主子从盛阳宫出来之后,一直有咳疾,身子也弱了许多。若非主子担心荣妃娘娘,今日也不会强撑着不适,来梓宸宫探望。”站在李萱菱身旁的秀竹说道。 容沐汐抿了抿唇,叹了一口气道:“其实,妹妹在意的并非是情爱之事,而正是姐姐口中的地位……” 第206章 雪中藏情 梓宸宫,温暖如春,铜炉中的炭火烧得旺盛。 李萱菱手捧暖茶,与容沐汐四目相对,“在意的是地位,那妹妹又为何如此?” 容沐汐道:“盛阳宫走水事件之后,妹妹看透了一件事。这后宫妃嫔的地位都是虚无缥缈的,只要皇上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爬得再高,也会重重摔落。所以,我们如何能靠姐妹会,护住所有的人?心有余而力不足罢了……” 李萱菱迟疑半晌,环顾四周,确保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说道:“妹妹,如今皇帝当政,姐妹会才风雨飘摇。但,若是换了姐姐当权,姐妹会的荣辱还会在他人手中吗?” 容沐汐低垂着头,无力地摇了摇,轻声道:“可是,这样的时光,遥遥无期……” 李萱菱紧紧握住容沐汐的肩膀,沉声道:“妹妹,当初你我可是说好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等到那个时机,妹妹怎能说忘就忘了?” 容沐汐推开李萱菱的手,哑声道:“姐姐,这件事太难办成,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妹妹始终缺乏信心,不知该如何。” 李萱菱从座椅上起身,茶盏重重置于桌面,冷声道:“成大事必然要有坚定不移的意志,妹妹仍该好生思考自己的立场。” 说罢,李萱菱面带不悦地离开梓宸宫,容沐汐亦未挽留。 天黑之后,雪花飘飘摇摇,又一轮降雪即将为天地间铺满无瑕的白,也带来了福兆。 尉迟安感念几个妃嫔对他的真情,在盛阳宫走水事件中对他不离不弃,宁愿牺牲性命,也要同他生死与共,特将林梦鸢晋升为林贵人,覃芷怡晋升为覃常在,而李萱菱和容沐汐,则送去了一箱珠宝首饰与绫罗绸缎。 立功的季廷深与张牧也同时得到晋升,还赏了他们黄金百两。 尉迟安与覃芷怡共进晚膳,二人一边品尝美食佳肴,一边谈笑风生,欢声笑语在承乾宫回荡。 突然,盛长福双眉紧皱地上前,不安地瞥了覃芷怡一眼,小声对尉迟安说道:“皇上,梓宸宫的裳熹求见,她说……荣妃娘娘失踪了!” “什么?”尉迟安焦急起身,直接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才停下,看向盛长福,“裳熹在门外吗?快让她进来。” 尉迟安回位坐下,紧张的情绪逐渐压制,兴许是容沐汐意识到错误,故意设局,以求与他和好。 想到这里,尉迟安的脸上露出了笑意。 覃芷怡在一旁偷偷打量着尉迟安的表情,见他露出笑容,不由松了一口气。她以为,尉迟安对容沐汐的安危并不十分在意。 裳熹走入殿内,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皇上,荣妃娘娘不知何时跑出梓宸宫,到现在,都未回来。娘娘自打逃出火海之后,一直情绪低落,奴婢担心,娘娘想不开……” 尉迟安沉默片刻,说道:“荣妃定是受到刺激,情绪不稳定,朕这就派人寻找,一定要找到荣妃的下落!” 覃芷怡转了转眼珠,主动提议:“皇上,嫔妾知晓荣妃姐姐忧思过多,一时之间解不开心结,亦属人之常情。皇上不必过于担心,让嫔妾去寻姐姐的下落。” 尉迟安欣慰地点了点头,拉住覃芷怡的手,轻拍道:“芷怡既懂事又得体,愿意为朕分担忧愁,朕心甚慰。” 皑皑白雪在清冷的小径上铺了浅浅一层,容沐汐踏着积雪,一步一步向前走,发出“咯叽咯叽”的响声。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她的鞋袜尽湿,容沐汐轻轻跺了跺脚,忽然想起那晚,她与季廷深去冷宫搜寻线索,也是弄湿了鞋袜,冻得瑟瑟发抖,却心情甚好。 容沐汐勾起嘴角,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漫无目的地闲逛,不知不觉竟又走到了冷宫附近。 她摸黑找到了先前与季廷深一同去过的矮墙头,笨手笨脚地爬了上去。 墙头结了一层薄冰,容沐汐手一滑,从墙头上摔了下去,跌落在地。她忍痛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碎冰,踉踉跄跄向院子中央走去。 新年将近,容沐汐心情低落,没有半点喜悦,她伸出一只手,接住一朵飘飘摇摇的雪花,再一口气将它吹入风中。 借着惨淡的月光,容沐汐细细打量萧条阴森的冷宫,目光突然被一个黑影吸引。 “谁?”容沐汐怯怯问了一声,痴傻丫头小桥瞬间出现在她的眼前。 “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觉?”小桥声音甜甜,像冬日里裹糖的山楂。 容沐汐乍然看见小桥这张天真素净的面孔,顿时心情好了一些,笑着说道:“姐姐……在找东西。” “那我帮姐姐一起找!”小桥自告奋勇道。 “不用啦,外面天寒地冻的,你快回屋歇息。”容沐汐拒绝,“这个东西,只能姐姐自己找,旁人是瞧不见的。” “看不见?”小桥露出惊恐的神色,“那我更不能回屋了!我得保护姐姐!” 容沐汐忍俊不禁,小桥误会了她的意思,她却被小桥的善良感动。 “小桥,你会想走出冷宫吗?”容沐汐心疼小桥,不禁问道。 小桥摇了摇头,憨憨道:“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是不会离开的。” 容沐汐好奇道:“为什么呀?” “这里的姐姐们待我极好,不过,如果姐姐也能常来,我会更开心!”小桥说罢,围着容沐汐转圈子,欣喜异常。 容沐汐忍不住摸摸小桥的脑袋,问道:“你觉得,我与冷宫中的姐姐有什么区别?” 小桥歪着脑袋,认真思索片刻,声音稚嫩地说道:“姐姐漂亮,香香,有许多人喜欢。” 容沐汐闻言,眸中闪烁着晶莹,嘴角一撇,眼泪顺着面颊,流落而下。 小桥为容沐汐抹去面颊上的泪珠,说道:“姐姐笑起来漂亮,哭唧唧就不好看啦!” 容沐汐破涕为笑,又问道:“小桥为何说,许多人喜欢姐姐?” “上次小桥见到姐姐,有许多人跟着,这些人肯定是喜欢姐姐,才会跟着呀!”小桥天真道。 第207章 童言无忌 容沐汐听了小桥的话,哭笑不得,同时又有些心酸,“他们跟着姐姐,并非是出于喜欢,而是因为,他们畏惧。” 小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在雪中欢快地飞奔着,容沐汐跟在她身后,不停提醒,“慢点!小心!” 片刻之后,小桥又回到容沐汐身前,问道:“小桥不太明白姐姐刚刚说的话。” “你不需要明白。”容沐汐点了点小桥的鼻尖,“只要你开开心心过好每一日,就胜过所有。日后,姐姐会经常给你送来好吃的。” 雪越飘越大,整个后宫有种银装素裹的美感。 覃芷怡带着毓梓在后宫四处寻找容沐汐的下落。 毓梓不解道:“小主,荣妃娘娘不安生,偏要在暴雪天乱跑,为何还要连累我们寻她?” “这是我向皇上主动请缨,担下了寻找荣妃的差事。”覃芷怡向毓梓解释道。 “荣妃娘娘不知好歹,现下又惹恼了皇上。奴婢当真不知,小主为何还要担忧她的安危,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毓梓发着牢骚。 鹅毛般的白雪在青石板路上铺了厚厚一层,覃芷怡与毓梓顶着风雪,十分吃力地前行。 覃芷怡答道:“虽然荣妃娘娘得罪了皇上,但明眼人都看见,皇上对荣妃娘娘依旧很是牵挂。我主动要求帮忙寻找,既能为皇上分担,更能让皇上在心中有个比较,荣妃胡搅蛮缠,而我,却懂事得体。” “小主说的是。”毓梓双颊冻得通红,她不停搓着双手,接着再握住覃芷怡的手,将温暖传递给她,“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较真,做个样子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覃芷怡摇了摇头,“我得找到荣妃,才能加深皇上对我的好感。” 二人互相搀扶着向前走了十几步,刚好遇到巡逻的季廷深。 “覃小主?”季廷深行礼后道,“暴风雪将临,天气也寒冷至极,小主最好快些回品芳斋,小心着了风寒。” “这么冷的天,我家小主也不想在屋外受罪。”毓梓抢先道,“还不是因为荣妃娘娘失踪,我家小主心善,主动外出寻找荣妃娘娘的下落。” “荣妃娘娘失踪?”季廷深将信将疑。 覃芷怡点了点头,开口道:“季大人若是方便,可否帮忙一同寻找?如果有荣妃娘娘的线索,还请告知我。” “那是自然。” 季廷深与覃芷怡道别之后,匆匆奔向御花园,一番寻找之后,却未见任何人影。 来时的脚印已被新降的大雪盖去,季廷深站在原地,回望身后白茫茫的一片,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场景。 “荣妃娘娘会不会去了冷宫?”季廷深一边向冷宫跑去,一边思索,“可是……那堵矮墙,她又翻不过去。这么冷的天,她会不会穿得又过于单薄?” 来到冷宫外,季廷深毫不犹豫地从矮墙翻出,令他惊喜的是,不远处两个身影映入眼帘,她们正堆着雪人,时不时发出欢声笑语。 “荣妃娘娘,原来你真的在这儿!”季廷深奔上前说道。 容沐汐淡淡瞥了季廷深一眼,故意冷着脸道:“怎么,难不成有人在寻本宫?” “方才微臣遇见覃常在,是她告诉微臣娘娘失踪一事,并拜托微臣一同寻找。”季廷深实话实说。 “哦……”容沐汐只顾着搓着手中的雪球,“皇上不急,一个小常在倒是心急。” “荣妃娘娘怎可这样说?”季廷深反驳道,“覃常在说话时语气焦急,想必是真的为娘娘担心。” 容沐汐低头不语,将搓好的雪球小心翼翼地放在雪堆上。 季廷深见容沐汐的双手已冻得通红,甚至微微有些发紫,连忙将她从地上拉起。 “荣妃娘娘,你怎么不把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 季廷深的声音较平日高了半分,沉迷堆雪人的小桥突然抬起头,笑着说道:“大哥哥,你也喜欢姐姐呀!” “小桥,别乱说,大哥哥并非喜欢姐姐,只是出于他的职责。”容沐汐解释道。 小桥摇了摇头,拍手笑道:“小桥不明白姐姐的意思。但是,小桥从大哥哥的眼中看到了担心。冷宫里的姐姐们说,如果有人担心你,那就是喜欢你!” 容沐汐与季廷深对视了一眼,二人同时皱起了眉头。 “小桥,这些话可不能乱说,更不能随意和旁人提起,明白吗?”容沐汐嘱咐道。 小桥用力点了点头道:“小桥最乖,会听姐姐话的。” “那好,现在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屋歇息,好吗?”容沐汐柔声哄着小桥。 小桥应声,蹦蹦跳跳回了房间。 “荣妃娘娘也该回去了?”季廷深沉声道,“小桥是孩子,尚且懂事乖巧,娘娘怎么比孩童还要任性妄为?” “可以陪本宫说会话吗?”容沐汐软下声音,恳求道,“说完这些话,本宫自然会回去,不再给你们添麻烦。” 季廷深点了点头,走到一块大石旁,扫去石头上的积雪,又用衣袖擦了擦,随后对容沐汐道:“娘娘请坐。” 容沐汐并未与他客气,立刻坐下,又朝一边挪了挪,指着旁边的空处道:“季侍卫也坐下,不然,本宫与你说话,还要仰着脖子。” 季廷深犹豫片刻,缓缓坐下,却与容沐汐刻意拉开了一段距离。 “娘娘为何来冷宫,是想逃避现实吗?” 容沐汐笑了一声,说道:“这个问题问得好没趣。若是季侍卫不清楚本宫来这的原因,为何又会来这里找寻?” “娘娘……是不是还未从上次的走水事件中走出?”季廷深又问。 容沐汐摇了摇头,双眼空洞地盯着前方的黑暗,“你说黑暗的尽头会是什么?” “黑暗的尽头?微臣不知会是什么,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那便是,一定会有光。”季廷深认真思索之后,才开口说道。 “像我这样的人,其实对生死并不看重,能活在荣华富贵里,已经是上天对我的莫大赏赐。”容沐汐淡淡说道,冷风从她面前吹过,扬起她额间的碎发。 第208章 装疯卖傻 一阵寒风吹过,容沐汐抱着双臂,瑟瑟发抖。季廷深瞥了她一眼,取下脖上的大貂鼠风领,为她戴上。 “荣妃娘娘入宫前,乃官家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又怎会觉得荣华富贵是恩赐?”季廷深不解道。 容沐汐歪头望向季廷深,过了好一会儿,才调转话锋,说道:“冷宫中的生活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不堪。好比小桥,过得天真无邪。” 说罢,容沐汐站起身,学着小桥的样子,迎着月光在雪中转了一个圈,随即又蹲下身捧起一把雪花,抛向季廷深。 冰冷的月光洒在雪地上,泛着柔和的光晕,容沐汐衣袂飘飘,一张不施粉黛的面容清丽而温婉,与平日里嚣张跋扈的荣妃截然不同。 “冷宫中可没有荣妃娘娘想要的荣华富贵。”季廷深打趣道。 容沐汐叹了一口气,回到石头上坐下,说道:“人心浮躁,就会愈发不知足且贪婪。而我现在内心平静,荣华富贵于我而言,也好似一个幻影。这世间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与我无甚关系,唯一令我痛心的是,除了裳熹裳寂,大抵不会再有人真心待我。” 季廷深耳闻这些煽情的话,不觉心疼,他插话道:“荣妃娘娘,皇上还是在意您的。不然,也不会差人寻找。这么晚了,荣妃娘娘该早些回梓宸宫,好好睡上一觉,总好过在这胡思乱想。” 容沐汐眸光黯淡,迟疑片刻,才说道:“我可以回梓宸宫。但是……离开冷宫之前,我想先做一件事。” 季廷深心领神会,他从石头上站起,与容沐汐并肩向胡娉嫣所居的房间走去。 胡娉嫣的门并未紧闭,反而露了一条缝,漏出了一束昏黄的灯光。 容沐汐皱了皱眉,轻声对季廷深道:“胡娉嫣大约听到了动静,故意在门后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 果不其然,二人才靠近房门,胡娉嫣便在房中疯疯癫癫地哀嚎,“你们死得好惨啊!不、不是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去找凶手,别缠着我!” 容沐汐一把推开房门,出现在胡娉嫣眼前。胡娉嫣扭过头来,看见二人并肩站在门外,愣怔了一瞬,随即好似受到刺激,更加疯癫。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胡娉嫣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眼神透出惊惧之色,脑袋不停摇晃,仿佛要甩掉脑海中的一幕幕画面。 “别在这里装疯卖傻。”容沐汐走近胡娉嫣,在她身前半蹲下来,“我们可不是皇上派来取你性命的人,用不着在我们面前演戏。” 胡娉嫣宛若听不见,自顾自地尖叫着,又从地上站起,在房间跑来跑去,好像在躲避什么人的追赶。 容沐汐跟在胡娉嫣身后,接着说道:“本宫只是好奇,琳琅为何执着于带你离宫,甚至愿意冒着牺牲性命的危险。” 胡娉嫣不愿与容沐汐对视,寻了个房间的角落,沿着墙壁蹲下,随即蜷缩成一团,喃喃自语。 容沐汐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站在她眼前,踱来踱去,“胡娉嫣,往后你可得在这冷冷清清的地方住上一辈子,趁现在有机会,可以让你一吐为快,日后便再无机会了。” 胡娉嫣不为所动,双眼无神地盯着地面。 容沐汐又出声道:“总不能还想着保护琳琅?抛开她想带你私逃出宫不说,谋害杂戏班女子、策划放火烧宫,这些都是十恶不赦的罪名,还有什么秘密,比这些都要恶劣吗?” 胡娉嫣闻言,脸色一沉,突然从地上站起,抓住容沐汐的衣裳,龇牙咧嘴地辩驳道:“琳琅并非你口中十恶不赦的人!谋害杂戏班女子,与她没有任何干系!放火烧宫也谈不上,她不过是丢了几个火折子,怎会引起熊熊大火?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 容沐汐和季廷深对视一眼,对胡娉嫣的话深感疑惑。如果不是琳琅谋害了杂戏班女子,还有何人对她们恨之入骨?如果琳琅并非提前在盛阳宫洒酒布置,又有谁企图放火烧宫? 胡娉嫣叹了一口气,不打算继续装痴傻,而是恢复了正常的面目。 “你们当真想知道吗?”胡娉嫣问道。 容沐汐和季廷深点了点头,认真地盯着胡娉嫣。 “好,那我愿意告诉你们来龙去脉。”胡娉嫣冷笑一声,“反正我已是将死之人,也不怕你们将此事告知皇上。” “你说什么?将死之人是何意?”容沐汐不明所以。 胡娉嫣淡淡瞥了容沐汐一眼,轻声道:“荣妃娘娘,如果你想听故事,就得保持安静,莫要啰里啰嗦。” “我听你叙说便是。”容沐汐不再插话。 “我和琳琅的家只一墙之隔,我是官宦小姐,而他则生长在商贾之家。他打小便懂得经商之道,家中生活尚算富裕,然而好景不长,他父亲经商失败,家道中落,他母亲又身染恶疾,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 从此,琳琅的父亲一蹶不振,缠绵病榻数月,抑郁而终。琳琅流离失所,只能去杂戏班讨生活,好在他有天赋,迅速融入杂戏班,并成为戏班的台柱。只不过,因琳琅眉眼清秀的长相,需得扮作女子。 琳琅与我有青梅竹马的情意,待到我二人到了婚嫁的年纪,琳琅上门提亲,希望我可以嫁给他,并向我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而,我们胡家又怎会看上他?父亲嫌他是混江湖的,直接将他拒之门外。 我对琳琅有情,不愿与他分开,琳琅便劝我与他私奔。那年刚好选秀,没有婚约的官家小姐必须参加选秀。我在感情和地位之间做了权衡,加上父亲母亲不断劝说,要我为胡家的分支光耀门楣,我做了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容沐汐走近泪流满面的胡娉嫣,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安慰道:“这种事,怨不得你,如果你当真选择与他私奔,后果不堪设想。你一个官家小姐,随他风雨飘摇,而你身后的胡家交不出人,势必会遭罪。” 第209章 藕断丝连 琳琅与胡娉嫣约定私奔的那晚,月色朦胧,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空气中弥漫着腥湿的味道。 胡娉嫣故意紧闭门窗,躲在不点油灯的房间里,提不起精神。 “小姐,包袱已经收拾好了,当真不去见公子吗?”胡娉嫣的贴身丫鬟询问道。 她亲眼看见二人浓情蜜意,立下海誓山盟,如今胡娉嫣突然反悔,决定入宫选秀,丢下琳琅一人,她实在于心不忍。 “事已至此,不必多言。且不说我日后与他在江湖漂泊无依,若是不去选秀,胡家还会有好日子过吗?”胡娉嫣冷声道。 “可是……事关小姐终身幸福,奴婢也想小姐顺心而为。”丫鬟劝说道。 “够了!”胡娉嫣面露愠色,“这些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本小姐已经决定的事,不会再改。” 后半夜,雨越下越大,稀里哗啦的雨声敲打在窗棂上,仿佛是有人在轻叩门窗。 胡娉嫣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每当她闭上眼,便会浮现一幕:琳琅举着油纸伞,清瘦的身躯,朴素的长衫,神情坚定地望向长街的尽头…… “对不起……”胡娉嫣将被褥拉过面颊,躲在其中小声呜咽,胸口一阵接一阵的疼痛,撕心裂肺的感觉原是如此。 又过了许久,胡娉嫣迷迷糊糊,渐要入睡。突然,一声惊雷骤起,胡娉嫣睁开双眼,意识再次清醒。她从床榻上起身,快步奔至门边,正要拉开房门,向外跑去。 “娉嫣,方才雷声甚大,可有吓到你?”胡娉嫣拉开门,母亲慈爱的眉眼映入眼帘,关切询问。 胡娉嫣苦涩地笑笑,说道:“娘,我又并非孩童,怎会被这雷声惊扰。倒是娘,这么晚出来,可别染了风寒。” “娘知晓你早已长大,可是,在娘心中,你可不就是一个让人操心的孩子。”母亲拉住胡娉嫣的手,将她送回床榻上,又为她盖好被子。 “过段时日,你要入宫,咱娘俩说话的时间越来越少,日后想要见面,更是难上加难。不知为何,娘今夜总是心慌难受,又遇上雷雨交加,便想来看看你。”胡娉嫣的母亲坐在榻边,眉心拧成一团,形成了深深的痕迹。 “娘,你真的希望我入宫吗?”胡娉嫣问道。 胡夫人低着头,心酸道:“若是让娘做主,娘当然不想你入宫。可你爹……娘只盼着你以后平安幸福地过日子,至于能不能光耀门楣,都不是娘在意的事。 “但我不想入宫……”胡娉嫣红着双眼说道。 胡夫人为难道:“可现下入宫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再反悔也来不及了!” “放心,娘,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更不会让爹丢了颜面。入宫以后,女儿定会竭尽所能,得到皇上的宠爱。”胡娉嫣坚定道。 那晚之后,胡娉嫣缄口不提与琳琅情投意合一事,一心想着入宫以后,如何得到尉迟安的宠爱,甚至能长久地抓住尉迟安的心。 “小姐,公子托小厮递来的书信已经堆成小山,小姐当真一眼都不看吗?”丫鬟问道。 胡娉嫣冷着脸,将一堆信件收入书柜,说道:“不想看,我也不会回。” “可是……小姐倘若真的想与公子切断关系,不如把话说开,也好让公子断了念想。”丫鬟再次说道。 胡娉嫣闻言,陷入沉思。 几日之后,她写了一封书信,托宅中小厮代为转交。 信中写道:“过不了多久,我便会入宫伺候皇上,成为深宫众多妃嫔中的一位。但我绝不会平平凡凡过完这生,我会享受荣华富贵,得到皇上的宠爱。这些都是你无法给我的,与你这样一个江湖混混在一起,又有什么前途?只能过着飘零的生活,苦不堪言……” 琳琅收信之后,明白了胡娉嫣的选择,并尊重她的决定,不再对她穷追不舍。 “放手,是我对你最后的温柔。” 琳琅趁着夜色迷离,曾来过胡娉嫣的家宅门外,在门缝中塞入了一张没有署名的字条。如果胡娉嫣有幸看见,不用言明,她也一定会知晓。 到了胡娉嫣入宫的那日,她坐着软轿,前往一众秀女的集聚地,再由负责选秀的太监一同领入宫门。 胡夫人和几个丫鬟来送她,哭得泣不成声,胡娉嫣却面无波澜,仿佛离别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入宫之前,她一步三回头,以为会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心思扑了空。 “他一定很恨我,又怎会来送我呢?”胡娉嫣感到一阵心酸,一阵莫名的风扑面而来,令她红了双眼。 直至宫门紧闭,胡娉嫣真正踏入宫闱之中,琳琅也未出现。但他并非对胡娉嫣心怀怨恨,只是躲在远处一棵繁茂的大树背后,泪水模糊了视线,也切断了他对胡娉嫣的留念。 “虽然没能与你说一句道别的话,但这可能是最好的结局。这样一来,你便可毫无顾虑地入宫,享受荣华富贵,也不会心怀愧疚……” 容沐汐和季廷深听了完整的故事,唏嘘不已。 “所以,你现在后悔吗?”容沐汐问道。 胡娉嫣点了点头,“入宫之后,我才发现,宫里的日子并非想象中悠闲。我确实风光一瞬,但也似昙花一现。很快,我便开始怀念与琳琅一起的日子,只是……故人只会在梦中出现而已。” “看见琳琅的那一瞬,你应该很震惊?”容沐汐问道。 胡娉嫣回忆起那一幕,不由弯起双眼,“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见到他了。没曾想,杂戏班入宫,让我失而复得,再次与琳琅团聚。而且,琳琅对我仍旧从一而终,还承诺要带我离开。 我们本来会有惊无险地离开,毕竟,我在冷宫多日,早已被所有人遗忘。少了我一人,又有谁会在意?这时,偏偏出了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再加上覃芷怡竟然为了博皇上爱重,出卖我们,去皇上面前告状。都怪她,覃芷怡这个贱人,琳琅对她深信不疑,她却害死了琳琅!” 第210章 烛尽香消 冷宫中的灯油稀缺,胡娉嫣房中的灯光只坚持不到半个时辰,便随风而灭。 窗户未经修缮,时不时刮来一阵寒风,胡娉嫣身着单薄的衣衫,瑟瑟发抖。 “胡庶人,说句公道话,覃常在并非有心要害琳琅,当时她也苦苦哀求,希望皇上能放他一马,只是……杂戏班女子失踪一事,牵连甚广,实在……”容沐汐说道。 胡娉嫣冷笑一声,说道:“覃常在?她倒是利用这次机会,又往上爬了一步。荣妃娘娘,我劝你擦亮眼睛,覃芷怡这个女人可不是一个善茬。” 说到这里,胡娉嫣突然吐出一口鲜血,她咧着嘴,满嘴的通红在夜晚格外瘆人。 容沐汐连忙上前搀扶住胡娉嫣,惊诧道:“胡娉嫣,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对你下了毒手?” “下毒手又如何?”胡娉嫣推开容沐汐,疯疯癫癫笑道:“我一个毫无价值的人,即使死在冷宫,又有何人在意?” “不是这个道理。”容沐汐劝说道,“皇上留你一条性命,便是要你在冷宫好好活下去。旁人要害你,是违逆皇上的旨意,我们可以为你申冤。” 胡娉嫣闻言,仰头大笑,笑得眼泪从脸颊滑落,才停歇,随后跪坐在地上。 “我们帮你去叫太医,你要坚持住!”说罢,容沐汐正欲向屋外跑去,又被胡娉嫣一把拉住。 “荣妃娘娘,我以前当你嚣张跋扈,心肠歹毒,没想到生命最后关头,你却想拉我一把。我感谢你的好意,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胡娉嫣叹了口气,说道。 “此话何意?”容沐汐紧张询问。 “我用身上仅存的钱两找太监换了砒霜,方才已经吞了下去,哪怕是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荣妃娘娘,这就是我的命。”胡娉嫣平静道,但她的眼中却充满了渴望,仿佛再过片刻,便会与琳琅团聚。 容沐汐忧伤地望着胡娉嫣,不知所措。她与胡娉嫣本无交情,甚至站在对立的阵营,如今亲眼所见她的悲惨结局,心中却是无限凄凉。 “胡娉嫣,你为何这么傻!” 胡娉嫣对容沐汐莞尔一笑,“六年前,我毅然决然离开琳琅,选择保全家族的荣耀;六年后,我不会再重蹈覆辙,选择独自苟活。” 这句话说完,胡娉嫣已经快耗尽力气,她难以支撑地趴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支木簪子,深情凝视,直至慢慢合上双眼。 “胡娉嫣?胡娉嫣!”容沐汐对着不再言语的胡娉嫣呼喊着,而她却毫无动静。 季廷深拉起容沐汐,提醒道:“荣妃娘娘,我们得尽快离开!我们在这里待得愈久,就愈会惹麻烦。” 容沐汐像一只牵线木偶,被季廷深拉着前行,她一边走,一边回头看向胡娉嫣居住的屋子,表情怪异。 “荣妃娘娘,你这是怎么了?”季廷深问道,“胡庶人自裁一事,在宫中并不稀奇,娘娘不必深陷此中,无法自拔。” “我不是因亲眼目睹胡庶人惨死而感到害怕或难过,我是因为……”容沐汐突然顿住脚步,低头盯着脚下洁白无瑕的雪毯。 “那……又是为何?”季廷深无奈问道。 容沐汐忽然抬眸,对上季廷深深黑的瞳仁,“胡娉嫣至死都被人深爱着、在意着,我真的万分羡慕。她现在是一具尸体,而她生前至少是一个鲜活的人,不像我,已然死气沉沉,好似一具行尸走肉。” “荣妃娘娘……”季廷深皱起双眉,打断容沐汐的感慨,“眼下不是伤春悲秋的时机,我们得尽快逃离冷宫,以免遇上麻烦。” 说罢,季廷深加快脚下的步伐,容沐汐只能小跑跟在其后。 翻出冷宫之后,容沐汐气喘吁吁,季廷深却冷声道:“微臣得回去巡逻,娘娘识得回梓宸宫的路?” 容沐汐只觉鼻尖酸楚,用力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得送我回去!” 季廷深白皙的面庞骤然变得冷厉,“荣妃娘娘,你要到何时才能从盛阳宫走水一事中走出?你可知这个宫里,有多少人为你担忧?” 容沐汐蹲在地上,玩弄着地上成块的冰雪,不发一言。 季廷深继续说道:“荣妃娘娘,原来那个嚣张跋扈、任性妄为的你,才匹配这个身份。” 说罢,季廷深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容沐汐盯着季廷深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冷风中,双眼闪烁着晶莹。 考虑到眼下的处境,容沐汐叹了一口长气,迫不得已还是选择回梓宸宫。 刚回到宫中,换了身干净衣裳,尉迟安和覃芷怡便匆匆赶来。 “荣妃,你总是这般任性,不为别人着想,自顾自地鲁莽行事!夜深又暴雪,你闹失踪不打紧,却还要连累芷怡四处寻找,你可知错?”尉迟安冷脸责备道。 容沐汐双眼泛红,出声反驳,“臣妾的事,与她何干,又非臣妾让她外出寻找。” “荣妃!”尉迟安恼火道,“你怎地如此不知好歹?芷怡好心冒着风雪外出寻你,还被你指责错了?” 覃芷怡连忙上前,打圆场道:“皇上,姐姐刚从外面回来,情绪一时激动,难免说话冲了些,莫要与姐姐计较。嫔妾被姐姐责骂几句又如何?姐妹之间何必在意这些。” “你瞧瞧芷怡!荣妃,你也该学学她的懂事。”尉迟安不满道。 覃芷怡笑了笑,拉住容沐汐的手,嘘寒问暖,“姐姐,在外面吹风许久,可有着凉的感觉?一会儿可得让裳熹准备一盆热水,让姐姐暖暖身子。” 容沐汐将手抽出,不愿给覃芷怡好脸色看。 覃芷怡却不恼,依旧劝慰道:“荣妃姐姐定是受了惊吓,才会鲁莽行事,这些嫔妾都懂。皇上对姐姐可是颇为担忧,才会说这些气话。” 容沐汐抬眼看向尉迟安,见他依旧眉头紧锁。 尉迟安抱怨道:“盛阳宫走水一事,参与者皆受到了惊吓,甚至还有丢了性命的。朕难道不后怕吗?依旧每日照常早朝处理国事。而覃常在,更是镇定自若,瞧不出任何变化。” 第211章 散尽荣华 容沐汐恍若尉迟安和覃芷怡不在眼前,径直走向贵妃榻,躺了上去,闭目养神。 裳熹和裳寂被她的举动震惊,倒吸了一口冷气,不安地看向尉迟安。 尉迟安面色难看,随后也寻了一把椅子坐下,质问道:“荣妃,你这是何意?” “臣妾累了。”容沐汐淡淡说道,“皇上和覃常在若是无事,便可回承乾宫,再畅聊天地。” “你!”尉迟安怒气冲冲,正要发作,却忽然敛起愠色,表情转而平和,“荣妃,朕承认,你冒着暴风雪跑出梓宸宫,朕很是担忧。但你这样做,未免太过幼稚。你向来任性跋扈惯了,这件事之后,也该磨磨性子。” 裳寂听出尉迟安的话外之意,连忙跪在地上,求饶道:“皇上,我家娘娘一时糊涂,也是因盛阳宫走水一事惊扰,求皇上再给娘娘一次机会。” 紧接着,裳熹焦急地看向容沐汐,低声劝说:“娘娘,快向皇上说些软话,皇上心疼你,定不会再计较。” 容沐汐却并未接茬,反而问道:“皇上打算如何让臣妾磨磨性子?” 尉迟安见容沐汐食古不化,瞬间气急,将手边的茶盏用力掷在地上,“荣妃无礼、放肆,今日起降为贵人,好好反省。但不用搬离梓宸宫主殿。” 说罢,尉迟安不再看容沐汐一眼,拂袖而去。 覃芷怡跟在身后,连连求情:“皇上,荣妃姐姐只是受了刺激,歇息几日便会好转,求皇上收回成命!” 说了几遍,尉迟安丝毫不理会,覃芷怡停下脚步,未再追逐而去,反倒留在梓宸宫。 她忧心忡忡地走到容沐汐身旁,叹了一口气。 容沐汐冷眼看向覃芷怡,语气平淡道:“覃常在为何不快点跟上皇上,留在梓宸宫,是为了看本宫的笑话吗?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本宫……不,如今我已是贵人……” “荣妃、荣贵人……误会嫔妾了,嫔妾之所以没有离开梓宸宫,不是想看什么笑话,而是嫔妾有些话想同荣贵人说道说道。”覃芷怡柔声道。 容沐汐想起,胡娉嫣临死前对覃芷怡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不由心头一凉,依旧不给她好脸色看。 “今晚我也乏了,有什么话,覃常在不如留着过几日再说。”随后,容沐汐向裳熹使了个眼色,裳熹立即挡在容沐汐身前,对覃芷怡挥了挥手,请她离开。 “荣贵人,既然时辰已经晚了,难道听嫔妾说几句话的工夫也没有吗?”覃芷怡焦急道,“嫔妾真心实意想同姐姐说,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嫔妾发觉姐姐并非传言中的狠辣,而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内心温柔之人……” 裳寂拉住覃芷怡的手臂,正要将她赶出梓宸宫。覃芷怡回头向容沐汐望去,楚楚可怜。 “慢着,听她说完。”容沐汐突然出声制止,“我倒要看看,覃常在又要玩什么花样?” 覃芷怡委屈地走到容沐汐身前,略带哭腔道:“荣贵人,以前我们确实有许多误会,彼此伤害,实属不该,嫔妾希望今日能与姐姐一笔勾销。” “我还是荣妃的时候,也没见你如此低声下气,眼下我成了荣贵人,覃常在倒是贴了上来,真是稀奇。”容沐汐瞥了覃芷怡一眼,阴阳怪气道。 若是从前的覃芷怡,早就被容沐汐激怒,忍不住要反讽几句,而今日,覃芷怡却始终温顺乖巧,她柔声说道:“荣贵人,你突然从妃位降至贵人,心情不好,无可厚非。 想骂就多骂几句,我亦不会介意。我说的这些话,你兴许听不进去,但我只是想,从此以后,与荣贵人和睦相处。” 容沐汐望着覃芷怡,收起一脸的鄙夷,笑了笑,说道:“覃常在,我心里清楚,你绝非坏人,从前也并不是故意与我作对,只是你我二人立场不同。” “荣贵人能这样想,嫔妾很是开心。”覃芷怡也笑了。 容沐汐从贵妃榻上走下,在殿内中央转了一圈,慢悠悠道:“我们这些后宫中的女人,哪有孰对孰错之分,不过是为了利益。盛阳宫走水一事过后,我已无心再勾心斗角。” “荣贵人的意思是?”覃芷怡好奇道。 容沐汐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我只要在宫里安分守己地活下去,至于地位和名利,都已不重要。” “荣贵人能想得如此通透,是好事。只是……德妃娘娘那边?”覃芷怡身在姐妹会,虽然倚仗李萱菱的照顾,却也不想置身于争斗的旋涡之中。 “德妃需要我做的事,我自然会配合。但若让我再去害人,那我只能说……恕难从命。”容沐汐淡淡道,“既然覃常在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该离开梓宸宫了?” 覃芷怡撇了撇嘴,悻悻道:“荣贵人这么嫌恶嫔妾,嫔妾这就离开。只是……嫔妾真心想与荣贵人成为姐妹。” 未等容沐汐回应,覃芷怡抢先一步走出殿外,消失在容沐汐的视野之中。 裳熹冷哼了一声,站到容沐汐身旁,说道:“覃常在这惺惺作态的样子,到底是要做甚!” 裳寂也跟着提醒道:“娘娘从妃位降至贵人,覃常在多多少少脱不了干系,若是她有心要将娘娘打入无法翻身之地,娘娘怕是危机四伏。” 容沐汐摆了摆手,说道:“我自有分寸。” 受盛阳宫走水一事困扰的,不仅仅只有容沐汐,还有林梦鸢。 自打她从火海逃脱,便得了咳疾,缠绵病榻数日。病情稍稍好转之后,她也鲜少踏出屋外。 尉迟安来探望过一两次,林梦鸢的侍婢西颜对尉迟安说道:“小主虽然病情好转,可每到夜晚,总是被噩梦惊醒。这些日子,小主无一日能睡个安稳觉。” 这日,西颜从院内捡回一条方帕,交于林梦鸢。 “小主,这条方帕无缘无故出现在房门口,可真是诡异。鲜少有人踏足翠微楼,谁会将方帕遗失在我们这儿呢?” 林梦鸢看见那条面料粗糙的白色方帕,连忙抢在了手中,细细查看…… 第212章 重蹈覆辙 林梦鸢一头乌发如瀑,肆意地披在身后,虽面色苍白,却衬得她更加清丽脱俗。 她拿着方帕,在手中捏来捏去,顿时发现了蹊跷。 “西颜,你先去忙,这条方帕暂且放在我这儿。” 林梦鸢寻了个由头将西颜支开,随后将方帕剪开一个小口。果不其然,这条方帕缝了夹层,其中藏了一张字条。 她小心翼翼地展开字条,竟是张牧的字迹!字条中,张牧约她于戍时在老地方见一面。 林梦鸢赶紧将字条焚烧。这段时日,尉迟安待她甚好,令她几乎忘却张牧的存在。 然而,那天在火海之中,张牧仿佛从天而降,救她于危难之际,她那颗死气沉沉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我以为自己放下了,可是想起他,仍然会心痛。”林梦鸢捂着胸口,喃喃自语。 林梦鸢十分犹豫,该不该再去见张牧一面。她想去,不仅是她意识到对张牧的感情无法轻易了断,还有一些疑问时常困扰着她,令她总是想亲口问询。 然而,她又担心,与张牧的见面更令她弥足深陷,岂不是辜负了尉迟安对她的好意? 这一日过得颇为漫长,林梦鸢始终浑浑噩噩,心乱如麻。 “小主,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又有哪里感到不适?”西颜担心道,“奴婢去寻太医来给小主瞧瞧?” “不用了,西颜,我没事。”林梦鸢摇了摇头,干脆去卧榻上躺着,闭目养神。 晚膳过后,尉迟安来到翠微楼,林梦鸢仍旧躺在床上,心事重重。 “西颜,你去推了皇上,就说我身子不适,不易伺候。” 西颜面露为难,慢吞吞地走出内室,向尉迟安婉转表达歉意。 “你家小主,身子仍然未好?”尉迟安将信将疑。 西颜苦恼道:“是,小主近日来总是魂不舍守,估计缓过来还需一段时日。” 尉迟安叹了一口气,眉眼间掺了一抹愠色,无奈离去。 西颜见尉迟安离开,慌张奔至林梦鸢身前,问道:“小主,你到底是不愿见皇上,还是身子不适?” 林梦鸢淡淡瞥了西颜一眼,不发一言。 西颜惆怅道:“小主,奴婢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趁皇上现下有心关怀,得极力逢迎才是,若是小主一直不冷不热,惹怒了皇上,怕是日后失宠,再无安逸日子。” 林梦鸢从卧榻上起身,焦急地看向窗外,一轮明月高挂,月色旖旎。 “西颜,我要睡了,你也早些回耳房歇息。” “小主,奴婢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心里呢?”西颜哀叹道。 “西颜,你说的,我都明白。”林梦鸢催促道,“但我今日心烦,想早些睡下,你快回去。” 西颜狐疑地看了林梦鸢一会儿,放下手中的衣物,慢吞吞挪出房去。 林梦鸢在房中等了片刻,见翠微楼的院中再无动静,便偷偷溜了出去。 她趁天黑,四下无人,匆匆去了张牧信中提及的老地方。 离那棵大树尚有百步,林梦鸢便看见张牧笔挺地站在树下,在看见她的那一瞬,兴奋地挥了挥手。 林梦鸢强装镇定,在原地顿了顿,才缓缓走至张牧身边。 张牧连忙上前,扶住林梦鸢的肩头,激动道:“梦鸢,你我许久不见,你可曾想我?” 林梦鸢感到别扭极了,急忙推开张牧的手,冷声道:“你我已经结束,不必再说这些话,听起来让人厌烦。” “结束?”张牧不敢置信,“我不过是受人陷害,被罚入营造司修缮建筑。那些日子苦不堪言,也无法与你相见。怎么,你是因为这些日子,我未与你相会而气恼,还是因为……你成了皇帝的宠妃,瞧不上我了?” “张牧,请你说话尊重些,我和你如今已无瓜葛。”林梦鸢颤声道,心突突跳得厉害,忍不住微微发抖。 “已无瓜葛?”张牧狞笑道,“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这得我说了,才算。” “张牧,你不要欺人太甚。当初,是你先定了亲事,毁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如今,你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林梦鸢气道。 张牧双手攥拳,颇为气愤,“谁告诉你的?是不是妙晴那个死丫头?” “妙晴是谁,我并不认识。”林梦鸢答道,“你别管谁告诉我的,总而言之,你我再无关系。我这次来,并非我对你多么留念,而是想问清楚一些事情。” 张牧油嘴滑舌道:“梦鸢,即使我订婚又如何?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我在宫外有一个妻子,在宫中有一个情人,两不相犯,岂不妙哉?” 林梦鸢恶心地后退了一步,说道:“我不想做你宫内的情人,请你自重。” 张牧冷着脸,说道:“那你……到底想问什么?” 林梦鸢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张牧又急着解释道:“梦鸢,我也不想订婚,还不是家里人逼着我的!况且,前段日子,我被罚入营造司,她便要解除婚约,对我薄情如斯。我在盛阳宫走水一事中立了功,刚恢复御前侍卫的职位,她就要婚约如旧,势利至极!” 林梦鸢淡淡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心中隐隐作痛。 “梦鸢,还是你对我好,你答应我,我们不分开,日后我定会加倍疼爱你。”张牧求情道。 林梦鸢推开张牧的手,问道:“为何冒着生命危险闯入盛阳宫?如果你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岂不是白白送命?” 张牧愣怔了一瞬,哈哈大笑道:“梦鸢,你果然还是惦记我的。是我小心眼,以为你成了皇帝的宠妃,就看不上我。我之所以愿意冒着性命危险冲入盛阳宫,还不是因为你困在里面。我是为了救你,才甘心豁出性命闯进去的!” 林梦鸢虽然将信将疑,但依旧心头一暖,仿佛严寒的冬日瞬间化作了鸟语花香的春景。 “梦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千万别说漏嘴了。”张牧突然得意起来。 林梦鸢点了点头,听他缓缓道来。 “你可知,盛阳宫的这场大火,压根不是琳琅故意造成的。” “那是谁做的?”林梦鸢好奇询问。 第213章 险恶用心 张牧自豪地昂起胸,居高临下地盯着林梦鸢,令她不觉有些发怵。 “那场火灾可不就是我造成的!”张牧压不住嘴角的笑意,“这个完美的计划憋在我心中数日,今天终于能说出来了!” 林梦鸢望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却觉得格外陌生。 张牧并未察觉林梦鸢眼中的鄙夷,继续兴奋地吐露心声,“我在营造司受够了那些苦日子,为了争取立功的机会,想了三天三夜,才想出了这个办法。梦鸢,你可为我高兴?” 林梦鸢敷衍地笑笑,淡淡说道:“嗯,能立功自然是好事。” “我之前一直在盛阳宫打探各路消息,无意中听闻琳琅有心去冷宫,且她与胡娉嫣关系不简单。之后,我便盯上了琳琅,渐渐发现她的筹划。原来,她打算带胡娉嫣私逃出宫,还准备了火舌子。 我本想着通过告密,赚一个机会,转念一想,提供一条线索又能得来多少好处,甚至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立刻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为了最后一搏,我只能铤而走险,提前在盛阳宫四周倒满酒和油,只待琳琅丢出火舌子。之后,我再披上浸湿的被褥,冒着生命危险救皇上于危难之间,必然能在皇上面前挣得颜面。” 说完这一句,张牧忍不住仰头大笑。 林梦鸢看着面前癫狂的男人,突然意识到他的阴狠毒辣,再联想到他先前的所作所为,不由一阵恶心。 “张牧,小点声,别引来旁人。”林梦鸢提醒道。 “梦鸢,你心中有我,我心中也有你。日后,你在皇上面前多为我美言几句,好让我快些晋升,压过季廷深。待我有权有势,你的地位也会愈发巩固,不是吗?”张牧再次握住林梦鸢的肩头,目光炽热地盯着她。 林梦鸢从他手中挣扎脱身,低声说道:“方才你闹出的动静大了些,万一引起旁人的注意,我们见面的事就会败露。” “是吗?”张牧立即紧张起来,连忙四下探查。 “趁着未有人发现,我还是先回去。”林梦鸢拔腿就走,打算匆匆逃离张牧的视野范围。 这个危险而又野心勃勃的男人,最好离他远一点。走了一段路后,林梦鸢见张牧并未追在她身后,不由松了一口气。 近来,尉迟安对赵静姝的火气渐渐熄灭,因此彻底解除她的禁足,也恢复皇后应有的执掌六宫之权。德妃李萱菱则从旁协助。 赵嫣荷由于在盛阳宫走水一事中提供了线索,将功补过,尉迟安亦免了她的处罚。随后,赵嫣荷重获圣宠。 沈潇湘在昭华宫与李萱菱闲聊。二人一边饮着蜂蜜果茶,一边谈论着后宫近期发生的事。 “皇后娘娘解除禁足,德妃娘娘心情很不好?”沈潇湘问道。 李萱菱笑了笑,答道:“这种情形,本宫早就预判到了,只要皇上皇后并未离心离德,皇后自然会想尽法子让皇上心软。想要打倒皇后,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寻到罪大恶极的铁证,给她致命一击。” “这条路,尚且很远,走起来,也极为艰难。”沈潇湘说道,“毕竟,皇后起了警惕,之后做起事来,会更加谨慎小心。” “放心,沈常在。”李萱菱胸有成竹道,“不管皇后如何掩人耳目,只要她不收手,本宫就能抓住她的把柄。” 沈潇湘坚信不疑,“德妃娘娘耳目众多,做起事来,也得心应手。先前娘娘承诺嫔妾,会为嫔妾报仇助一臂之力。现下娘娘大权在握,嫔妾也帮娘娘铲除宋贵人,获得皇子的抚养权,娘娘是否可以兑现承诺?” “沈常在对于复仇之事,似乎颇为着急。”李萱菱说道,“难不成,对你而言,复仇比复宠还要重要?” “是。”沈潇湘承认,“嫔妾的仇,一日不报,嫔妾便没有一日安宁,夜夜睡不好觉,翻来覆去。这种滋味,怕是娘娘很难理解。” “放心,本宫既然向沈常在保证过,自然不会食言。”李萱菱笑着道,“只可惜,现下荣妃降了位份,变成荣贵人,许多事情做起来,没有从前那么方便。” 容沐汐的梓宸宫,如今门可罗雀。往常总有妃嫔时不时来访,送来一些礼物示好,顺便沾沾光,兴许能偶遇尉迟安。 这次容沐汐降了位份,不仅先前打交道的妃嫔不再上门,甚至连姐妹会的成员也对她避之不及,生怕染上她的厄运。 “裳寂,德妃姐姐近来可有关心打探过本宫的消息?”容沐汐在御花园闲庭信步,问向一旁伺候的裳寂。 裳寂摇了摇头,说道:“德妃娘娘不仅从未打探过娘娘的消息,前两日奴婢碰见了德妃娘娘身旁的丫鬟秀竹,她竟然装作瞧不见奴婢,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哼!世态炎凉!”容沐汐气得将手中的汤婆子掷于地上。 裳寂赶紧捡起汤婆子,用方帕小心翼翼地擦拭一番,再次递到容沐汐手中。 “娘娘,今时不比往日,内务府的人都势利。如果汤婆子坏了,可没那么轻易再领新的。”裳寂劝说道。 容沐汐回到梓宸宫后,过了半个时辰,覃芷怡登门拜访。 “荣贵人,可是最近受到了内务府的苛待?”覃芷怡一脸不忿道,“若是内务府蛮横霸道,欺负人,荣贵人大可与嫔妾说道说道,嫔妾会告诉皇上,定要好好惩治这些仗势欺人的奴才!” “哟,覃常在是如何得知,我受到内务府的苛待?”容沐汐好奇道。 “荣贵人,御花园耳目众多,稍有风吹草动,就流言满天。”覃芷怡说道,“嫔妾也是听旁人嚼舌根,才知晓这些。” “就算我多有磨难,似乎也与覃常在无关。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覃常在又何必理会这些?”容沐汐倨傲道。 “嫔妾只是担心荣贵人落差太大,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覃芷怡目光流露出担忧之色,“嫔妾多来探望姐姐,也能让姐姐的情绪得到些安抚。” 第214章 春风化雨 容沐汐慵懒地躺在贵妃榻上,身旁的案几布满了时令水果与冒着热气的甜汤,并未显露物资短缺的窘迫。 她看向覃芷怡的目光,充满探究的意味,斟酌覃芷怡此次前来是否不怀好意。 “覃常在,是不是见不得比自己过得好的姐妹?而见到比自己差的人便会施舍同情心,虚情假意。” 覃芷怡委屈地红了眼,软软糯糯的声音夹带着哭腔,“荣贵人非要如此揣度嫔妾吗?不过……嫔妾不在意。” 说罢,覃芷怡上前,将一盒点心摆在容沐汐眼前。 容沐汐眼神示意,裳熹立刻将食盒打开,瞬间奶香四溢,飘满整个大殿。 容沐汐嗅了嗅香味,发觉与御膳房出品的点心大相径庭,不觉问道:“这些点心从何而来?似乎与御膳房的不太一样……” “姐姐不必担忧,这是妹妹亲手做的。这点心,嫔妾做了两份,一份给了皇上,另一份则带来给荣贵人尝鲜。”覃芷怡解释道。 容沐汐盯着这盒点心,食欲大动,却又踌躇不定。 “荣贵人可是担心,嫔妾会在其中动手脚?”覃芷怡取出一块点心,塞入嘴中,“嫔妾已为荣贵人试吃过,这下,荣贵人可以放心了?” 容沐汐也取出一块,浅尝一口,浓浓的甜香在舌尖绽放,令她有些迷恋。 “覃常在的手艺当真不错!裳熹、裳寂,你们也尝尝。” “荣贵人能瞧得上嫔妾的点心,嫔妾心中甚喜。”覃芷怡终于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 “裳熹,为覃常在斟一杯热茶。”容沐汐对覃芷怡渐渐放下戒备。 覃芷怡与容沐汐寒暄几句之后,又想起容沐汐与尉迟安之间的隔阂,开口劝说道:“荣贵人,皇上也是因为心急,才会出此下策,只要荣贵人向皇上服个软,立刻便能恢复荣妃的位份。” “这种事情,顺其自然。我也不想刻意干预。”容沐汐平淡道。 “荣贵人,像嫔妾这样,时不时亲手下厨,为皇上做些可口的点心,亦能缓和矛盾,渐渐归于和睦。”覃芷怡建议道。 容沐汐冷哼一声,问道:“覃常在,你对皇上如此谄媚,也是因为崇拜权势,想着早些晋升为妃位?” 覃芷怡并未因此而恼怒,反而红着脸,娇羞道:“荣贵人误会了,嫔妾不是迷恋权贵,而是真心爱慕皇上。” 覃芷怡也不遮掩,将她对尉迟安的一见钟情,以后如何步步深陷,都说与容沐汐听。 “嫔妾自从第一眼见到皇上,便被他的魅力折服。也许在你们眼中,嫔妾处心积虑接近皇上,是为了权势和地位。实际上,嫔妾仅仅因为发自内心的喜欢,才做出这些荒唐事。现在回想起来,尚有些不自在……” “嗯……”容沐汐没曾想,覃芷怡心悦尉迟安,情比金坚,也不好再说些难听的话刺伤她。 “人这一辈子,又能遇到多少可以真心以待的人。即便有了,对方也未必会真心待你。而嫔妾与皇上,是两情相悦,互相惦记。虽然皇上心中惦记的人,不止嫔妾一个,但嫔妾深信,在皇上心中,嫔妾是比较独特的一个。” 容沐汐见覃芷怡满脸的虔诚,若是换了从前的自己,定要出言讽刺几句,而今日,她却不想扫兴,只是淡淡笑了笑,又抿了口热茶。 “覃常在认为是对的,随心而为便是。” 覃芷怡有些惊诧地看向容沐汐,须臾之后,又笑出了声,“嫔妾原以为,荣贵人定会瞧不上嫔妾这些心思。” “今时今日,我到了这个田地,哪还有瞧不上别人的底气?”容沐汐自嘲道。 “荣贵人,自从你降了位份,便鲜少走出梓宸宫,这是为何?”覃芷怡好奇道。 “出了梓宸宫,遇上其他妃嫔,换来的必然是奚落。我倒是懒得自讨没趣。”容沐汐说道。 覃芷怡这次来梓宸宫,与容沐汐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之后一连数日,她都来梓宸宫做客,渐渐也能和容沐汐谈天说地,闲聊后宫。 “今日阳光大好,不如我们一同去御花园晒晒太阳,怎样?”覃芷怡提议道。 “不了,总觉着许多双眼睛盯着,每走一步,都很是艰难。”容沐汐有些伤感。 “临近元日,晒晒太阳,可以驱除霉运,来年必能喜上门梢、双喜临门……”覃芷怡说了许多吉祥话,讨得容沐汐欢心。 容沐汐心情大好,裳熹和裳寂也一并怂恿,遂同意走出梓宸宫,与覃芷怡一起晒晒太阳。 果不其然,二人才在御花园停留了半炷香的时辰,便看见不远处款款走来的钱霖昕。 她身着华服,满脸倨傲,见了容沐汐,立刻扬声道:“荣贵人,见了本宫,还不行礼?真是半点礼数也不懂!” 容沐汐尚不习惯,覃芷怡拉了拉她的衣袖,二人连忙向钱霖昕行礼问安。 “哟,荣贵人,平时的嚣张跋扈怎地不见了?今日倒是懂得尊卑贵贱了呀!”钱霖昕得意洋洋地说道。 容沐汐低着头,避开钱霖昕的目光,小声说道:“娘娘教训得是,嫔妾日后都会懂分寸,知进退。” 钱霖昕见无法激怒容沐汐,便伸手推了她一把,说道:“别扮作娇滴滴的模样,本宫瞧不顺眼,觉得恶心!” 容沐汐向后退了几步,差点摔了个趔趄,覃芷怡紧忙搀扶住她,向钱霖昕赔礼道歉,“淑妃娘娘,荣贵人近来身子不适,才会看起来弱不禁风。若是碍了娘娘的眼,我们立刻离开便是。娘娘断不该伸手推搡荣贵人,万一摔坏了身子,如何向皇上解释?” 钱霖昕面露愠色,上前一步,扇了覃芷怡一个耳光,“你这个小蹄子,别以为近来哄得皇上欢心,就可以为所欲为!” 覃芷怡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不甘示弱地说道:“淑妃娘娘,风水轮流转,当初荣贵人也是风光无限,现下却能被你任意欺侮。淑妃娘娘难道不怕,有朝一日……” “你给本宫闭嘴!”钱霖昕暴跳如雷,扬手又要向覃芷怡打去,却被一道凌厉的女声喝住。 第215章 后知后觉 钱霖昕听见一道熟悉的女声,不情不愿地放下手,与来人假意寒暄。 “贤妃妹妹,今日倒是巧得很,竟会在御花园相遇。想来,我们好些日子未把酒言欢,妹妹近来可好?” “托姐姐的福,妹妹近来非常好,不仅身体健康,心情也是轻松愉快。”肖嫦薇面上挂着端庄的笑容,说话轻柔。 “那真是妹妹的福气。”钱霖昕一边说,一边瞥向驻足一旁的容沐汐,得意道,“不过,这份快意还得感谢荣贵人。若非荣贵人降了位份,我们哪来的笑料呢?” “姐姐说得有理。”肖嫦薇淡淡扫了容沐汐一眼,说道,“当初,荣贵人事事压我们一头,让我们颜面无存。而今,我们尚在妃位,仍旧风光无限,而荣贵人却已落魄,实在叫人唏嘘!” 容沐汐的脸色变了变,目光空洞地盯着枯草满地的土壤,心中无限凄凉。 覃芷怡在一旁打量着容沐汐,知晓她心中苦楚,偷偷伸出手握住容沐汐的手,给予她温暖。 “既然与贤妃妹妹偶遇,不如去我宫里坐坐。”钱霖昕的目光落在容沐汐和覃芷怡身上,“荣贵人和覃常在也得来,不然,本宫总觉着少了些乐趣。” 肖嫦薇感谢钱霖昕的好意,却委婉拒绝,“妹妹在外面逛了一圈,有些乏了,今日便不去叨扰姐姐。改日一定备着厚礼登门谢罪!” 钱霖昕撇了撇嘴,觉得肖嫦薇甚是扫兴,但她企图欺侮容沐汐的心思却并未减少,“贤妃妹妹不愿来我宫里,就算了。荣贵人和覃常在,一定得去!” 容沐汐和覃芷怡对视一眼,手心渐渐渗出汗珠。如果去了钱霖昕的呈祥宫,四下皆是她的奴仆,被欺侮是板上钉钉的事,而且求助无门,只能成为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淑妃姐姐,这个乐子可得留着,等妹妹一起享用。”肖嫦薇开口道,“怎可姐姐一人独食?” 钱霖昕不悦地拉下脸,转身向呈祥宫走去,“荣贵人、覃常在,还不跟上本宫?本宫有心相邀,总不能不给面子?” “淑妃姐姐,其实……妹妹过来御花园,是有几句话想与荣贵人计较。姐姐也知,荣贵人曾经与妹妹水火不容,趁着这个时候,妹妹是不是该与荣贵人算个清楚?”肖嫦薇笑着看向钱霖昕,令她不容拒绝。 钱霖昕顿了顿,突然大笑道:“原来如此,那姐姐先回呈祥宫,就不打扰妹妹算账了。” 说罢,钱霖昕领着一行人向呈祥宫走去,待他们走远,容沐汐冷着脸问道:“贤妃娘娘要与嫔妾算什么账?是抢了娘娘恩宠之事,还是让娘娘丢脸之事?” “如果要算,倒是算不清楚,数不胜数。”肖嫦薇淡淡说道。 “欠娘娘的,嫔妾会还个清楚。”容沐汐与肖嫦薇四目相对,好比针尖对麦芒。 肖嫦薇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一直以来,本宫与荣贵人都是旗鼓相当,与荣贵人的争斗有输有赢。没想到,荣贵人突然被降了位份,变成手下败将。本宫开始有些同情和遗憾。” 容沐汐压制内心的怒火,问道:“贤妃娘娘到底在遗憾什么?” 肖嫦薇定定地望着容沐汐姣好的面颊,柔声说道:“少了你这个竞争对手,日子都过得无趣。” 随后,肖嫦薇笑着扬长而去,而容沐汐却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贤妃娘娘似乎是在帮我们。”覃芷怡看着肖嫦薇消失的背影,淡淡说道。 “帮我们?她怎会有这么好心。”容沐汐不悦道,“贤妃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多了!” 二人突然沉默,气氛变得凝重。 容沐汐眼眶泛红,对降位的酸楚后知后觉,直到今时今日,她才有种情绪决堤的感觉。 她寻了一个石凳坐下,又掏出绢帕,装作不经意地抹去眼泪,却还要在覃芷怡面前故作坚强,强颜欢笑。 “荣贵人,后宫里的起起伏伏是常有的事,这日子还长着,又有谁能知晓,谁可以笑到最后?”覃芷怡安慰道,“荣贵人不用压抑心中的委屈,伤心便大大方方地哭出来,我们都不是外人,不会笑你的。” 容沐汐抬起头,眼梢还挂着泪珠,她看向裳熹、裳寂,二人低着头不发一言,想必是在为她感到不值。 “裳熹、裳寂,你们倒是说话呀!”覃芷怡焦急道。 裳熹支支吾吾道:“小主……如果伤心,就和我们说说,不用藏在心里的。” 说罢,裳熹也撇撇嘴,委屈地啜泣。裳寂轻拍裳熹的后背,哽咽道:“奴婢为小主感到不值,明明小主在后宫最受皇上宠爱,皇上怎能因小主受了刺激情绪不稳定,反而降了小主位份……” “裳寂,这可是御花园,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容沐汐赶紧截下裳寂的话,“你平日最是沉稳,今天是怎么了?” “奴婢……”裳寂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是奴婢的错。” “别说这些伤心事了,你们瞧我,也是入宫之后受了近两年的冷落,才得到恩宠,不是吗?”覃芷怡笑着道。 她蹲下身子,从地上捡了许多枯枝落叶,再用她的一双巧手,将其编成一个环,送给容沐汐。 “这些枯枝落叶,又难看,又不干净,别给我,快拿走!”容沐汐很是嫌弃。 “荣贵人,你瞧,这些落叶啊,有的是暗红色的,有的是黄色的,还有的是绿色。将这些枯萎的叶子错落有致地插在树枝做成的环上,别有一番情趣。”覃芷怡欲为容沐汐戴在头顶。 容沐汐嫌脏,将覃芷怡伸过来的手推开,大声嚷嚷:“覃常在,你还是自己戴,这东西……怪难看的!” 覃芷怡噗嗤一笑,把枯叶环戴在头上,在容沐汐眼前转了一圈,“怎么会难看呢?分明是好看的!” 容沐汐瞧着那枯叶环一会儿,心中升起了好奇,对覃芷怡说道:“那你再编一个给我,记得,要挑些好看的、干净的叶子!” 第216章 故人相见 覃芷怡挑挑拣拣片刻,巧手编出一个更为精美的枯叶环,递给容沐汐。 容沐汐接过枯叶环欣赏片刻,戴在头上,随即问向裳熹,“我戴这个好看吗?” 裳熹还未接话,倒是一个男人先于她答话,“非常好看。” 容沐汐和覃芷怡闻言,立刻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尉迟安行礼。 容沐汐妆容淡雅,头上未有繁冗的簪钗修饰,仅一个枯叶环衬着一头乌黑秀发,少了宫中妃嫔的华贵,倒是多了几分潇洒浪漫。 “皇上何时过来的?”覃芷怡双眸透着柔情,连忙走过去,亲昵地挽住尉迟安的手臂。 盛长福说道:“皇上来了有一会儿,为了不打扰荣贵人和覃常在姐妹情深,故意躲在树后,静悄悄观察你们的一举一动。” “长福!”尉迟安清了清嗓子,“朕是光明正大地看,并非偷窥。” “是!”覃芷怡娇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才不是偷看呢!” 尉迟安笑了笑,说道:“朕觉着,荣贵人的嚣张气焰减了许多,这都是覃常在的功劳。你们二人以诚相待,相处融洽,朕甚是欣慰。” 容沐汐与覃芷怡对视了一眼,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而覃芷怡则笑得灿烂无比。 “皇上,嫔妾立了功劳,可有奖赏?”覃芷怡撒娇道。 “哈哈,你想要什么奖赏?”尉迟安问道。 覃芷怡佯装思索,片刻才开口道:“嫔妾想要皇上今晚多吃点,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尉迟安龙颜大悦,说道:“覃常在如此为朕着想,待到元日,朕必将覃常在擢升为贵人,再多赏些衣裳首饰!” “多谢皇上!”覃芷怡双脸飞起红霞,面上的喜悦溢出,无可遁形。 接着,尉迟安又当着容沐汐的面,拉住覃芷怡的手,说道:“覃常在识大体,今晚留宿承乾宫,陪朕一同用晚膳,也好亲眼瞧瞧,朕有没有多吃点!” 覃芷怡沉浸在宠爱之中,与尉迟安手拉手离开御花园,向承乾宫走去。 容沐汐眼睁睁看着尉迟安与覃芷怡有说有笑地离开,心中不觉有些失落。曾经她被尉迟安捧于手心,她却毫不在乎,而今,她重重跌落,才知珍贵。 路边的落叶干枯失去光泽,容沐汐摘下头顶的枯叶环,取下其中一片泛黄的叶子,拿在手中把玩。 “覃常在虽然对主子尚算不错,但也不能当着主子的面争宠?”裳熹为容沐汐打抱不平。 裳寂也恨恨道:“奴婢一直不喜欢覃常在,她总是惺惺作态,表现出对谁都好的样子。其实,她压根不在意主子的感受,真是太过分了!” 容沐汐透过朦胧泪眼,细细观察这片落叶,勉强笑了笑,说道:“你们也别怪覃常在了,与其说她故意争宠,其实只是……我命同这片落叶,零落枯黄,不合时宜罢了。” “主子,不是这样的!”裳熹反驳道。 裳寂对裳熹摇了摇头,二人一同低下头,不再吵吵嚷嚷。 容沐汐沉默地向梓宸宫走去,走着走着,却走错了方向。 “主子,回梓宸宫的方向,应该在这边!”裳熹提醒道。 容沐汐恍然发觉,这条路竟然是去往冷宫的方向,她犹疑片刻,对裳熹和裳寂说道:“你们先回去,我想自己转转。等我累了,自然会回去。” “主子!”裳熹皱着眉头,“若是再碰到那些无理的妃嫔,欺负主子,又该如何?” 裳寂也担忧道:“主子,眼下形势特殊,不如先回梓宸宫,安心待上一段时日,再外出散心,如何?” 容沐汐笑着捏了捏裳熹的脸,说道:“我看上去像是心情不好的样子吗?碰到寻衅滋事的妃嫔,也就罢了,随她们去便是。” “主子……”裳熹和裳寂忧心忡忡地望着容沐汐,不愿先行回梓宸宫。 “你们不相信我吗?”容沐汐笑着道,“我向你们保证,绝不会乱走。走到这一步,我会格外珍惜眼前的地位,不会再挥霍而不自知。” 与裳熹、裳寂分别,容沐汐绕着冷宫转了好几圈,直到双腿僵硬,才打算回梓宸宫歇息。 一路上并未遇到其他妃嫔,容沐汐踏着冷风,嗅着清爽的空气,整个人变得轻松许多。 “荣贵人!”不经意间,一个身影跃入眼帘,向容沐汐礼貌行礼。 “季大人!”容沐汐有些意外。 ‘“荣贵人为何在此?”季廷深说道,“这条路可不是通往梓宸宫的。” “是啊,我就是随意转转,没曾想来了这里。”容沐汐自嘲道,“季大人倒是客气,我如今已不是曾经风头正盛的荣妃,而是小小的荣贵人。” “得到他人尊重并非全然靠地位。”季廷深淡淡说道,“而是看这个人是否值得尊重。” “我不过一介女流,除了一张看得过去的脸蛋,实在拿不出值得尊重的本事。”容沐汐苦涩道。 季廷深摇头,“荣贵人的好处有许多,只是荣贵人自己从未发现罢了。” “我确实从未发觉,不如季大人同我说说?”容沐汐好奇询问。 季廷深故弄玄虚,“微臣不会轻易说出,只会在心中默念。” “默念?”容沐汐忍俊不禁,随即又白了季廷深一眼,“季大人分明说不出来,还故意卖个关子。” “荣贵人现下的心情可是变好了?”季廷深勾起淡淡笑意。 容沐汐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点了点头,道:“季大人说不出我的好处,我倒是能说出大人的好处。季大人在哄姑娘开心时,有些本事。” “呃……荣贵人过誉了。”季廷深目光投向别处,羞于同容沐汐四目相对。 二人沉默了片刻,容沐汐情绪再次低沉,“一时的开心又有何用,回到梓宸宫,又是一个伤心人。” “那……微臣带荣贵人去一个地方,如何?”季廷深提议。 容沐汐震惊地看向季廷深,随即摆了摆手,“我才不会跟季大人到处走,万一被旁人撞见,可是会惹出大麻烦。” “荣贵人不必顾虑,微臣对后宫如此熟悉,必然知晓如何避开旁人的目光。”季廷深胸有成竹道。 第217章 世外桃源 容沐汐站在冷风中,与季廷深四目相对,他深黑色的瞳仁像缀满星星的天幕,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容沐汐知晓她应该当机立断地拒绝,接着赶紧回梓宸宫,睡一觉忘了今日之事。而她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你带路。” 季廷深不给容沐汐留下反悔的时间,连忙拉起她的衣袖,带她从偏僻幽暗的小路穿梭几重,一路上确实并未撞见任何人。 容沐汐暗自松了一口气,紧紧跟在季廷深身后,步伐矫健,迎面拂过的冷风,荡起了心间的涟漪。 走过一条蜿蜒的小径,一个转身,季廷深突然发现两个御前侍卫正在不远处巡逻。 他紧忙拉住容沐汐,一同躲入附近的假山洞中。 山洞狭小,容沐汐和季廷深贴面而立。二人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气息喷薄而出,如羽毛般扫过面庞。 容沐汐与季廷深对视一眼,脸颊微微发烫,急忙低下头,双手挡在身前,欲与季廷深隔开距离。 然而,山洞仅有窄小一段距离,二人后背抵在石壁上,容沐汐挡在前面的手臂刚好触到季廷深的胸膛,感受到他心跳愈发快速地跳动,砰砰砰的声响,击打在容沐汐的心上。 “季大人,这般紧张,可是因为突然瞧见了巡逻兵?”容沐汐压低声音问道。 季廷深动了动嘴角,简洁明快地作答,“对。” 随后,二人又尴尬地对视一眼,接着匆匆避开彼此的目光。季廷深想开口说话,打破此间的沉默,却又不知再说些什么。 二人早已淡忘时间流逝的痕迹,不知过了多久,小小的山洞只听见急促的呼吸,与隐隐约约的心跳声。 “那两个巡逻兵,走了吗?”容沐汐突然开口询问,季廷深这才想起探头查看洞外的情况。 “大约是……离开了。”季廷深回到山洞内,望着容沐汐说道。 容沐汐皱了皱眉,对季廷深的回答颇为不满,“为何是大约?季大人,这种事情可马虎不得,还请再去查看清楚。” 季廷深只好再伸头出去,四处环视一番,回到洞内对容沐汐说道:“要不……再等会。” 二人在山洞又等了许久,容沐汐不仅不觉寒冷,甚至有些燥热,她再次催促季廷深去洞外查看情况。 “已经安全了,我们出去。”季廷深说罢,二人慢慢挪出了山洞。 “所以……你到底要带我去何处?”容沐汐不耐烦道。 季廷深笑得明朗,“再走百十步就到,荣贵人可是累了?” “我……我才不嫌累。”容沐汐撇了撇嘴,不服气道。 季廷深带容沐汐来到了一片灌木丛,稀疏的绿色盖着薄薄一层冰晶,“钻过这片灌木丛,就到了。” “什么?”容沐汐气得瞪大双眼,“你让本宫……让我像狗一样爬进去?” “荣贵人误会了。”季廷深蹲下身子,小心翼翼躲开伸出的枝杈,从一片萎靡的叶间穿过。 容沐汐迟疑片刻,担心在灌木丛前伫立多时,会招惹别人的目光,连忙蹲下身子,学着季廷深的样子,穿过这片灌木丛。 从灌木丛的缺口钻出,容沐汐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她的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湖蓝色水面,波光粼粼的湖水就在她的脚边微微晃动。 几片落叶被寒风吹入水中,随波逐流,风荡起容沐汐额前的碎发,令她浑身清冷却畅快。 “季大人喜欢在此,受冷风吹?”容沐汐问道。 “会让人十分清醒。”季廷深答道。 容沐汐低低“哼”了一声,随后拍了拍身上粘带的树枝残叶,嘟嘟囔囔地抱怨了几句。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来到一瞧,平平无奇。这种景色,在我们江南,随处可见。” 季廷深假装听不见她的抱怨,只一心盯着水天交接的一线,半眯起双眼。 二人很是默契,并未再发一言,而是静静等待夕阳西下。 过了一会儿,太阳下山,夕阳将整片天空染成了紫红色,倒映水中,又将湖水亦染成了紫红色,水天一色,甚是美丽。 容沐汐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景致,不由看呆了。 “季大人,你为何要带我看这么美的景色,难不成……是另有企图?”容沐汐歪着脑袋,看向身旁的季廷深。 “微臣不敢。”季廷深微皱双眉,摇了摇头道。 容沐汐向季廷深的位置挪了挪,身子前倾道:“季大人说得不敢,是什么意思?” 季廷深身子一僵,紧忙站起身,对容沐汐说道:“微臣只是好心肠,对荣贵人却是无半点非分之想。” 容沐汐倨傲地扭过头,心中陡然有些失落。 仅是一瞬,容沐汐便又恢复平日跋扈的样子,“最好如你所言,不然就……” “就怎样?”季廷深不解道。 容沐汐突然跳起身,两只手化作两个爪子,在季廷深眼前挥了几下,龇牙咧嘴道:“不然就乱棍打死。” 季廷深用两只手指捏住容沐汐的爪子,纠正道:“这个……并不叫棍子。” “哎呀!我就是威胁你、吓唬你的!”容沐汐撒娇道。 季廷深点了点头,随后朗声大笑起来,容沐汐也跟着抿嘴笑开了怀。 容沐汐迈着轻松愉快的步伐,回到了梓宸宫。裳熹、裳寂赶紧上前,担忧询问:“主子,可有遇见欺负你的妃嫔?” 裳熹又加了一句,“眼下我们尚不能报仇,等到日后主子再风光之时,定要她们付出代价!” “裳熹,我并未受到蛮横无理的妃嫔欺负,心情也好了许多。”容沐汐笑脸灿烂。 “那……主子遇见了何事?”裳寂疑惑道。 “不过是随处走走罢了。偶尔瞧瞧天空、草地,嗅一嗅新鲜的空气,心情也会好起来。”容沐汐笑着解释,她将偶遇季廷深之事藏于心底,并不想旁人知晓。 待容沐汐洗漱收拾一番,梓宸宫外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嗓音,“皇上驾到!” 容沐汐与裳熹、裳寂好奇地迎了上去,尉迟安扶起容沐汐,说道:“沐汐,朕来陪你用晚膳,可好?” “可是……今晚皇上不是与覃常在一同用晚膳吗?”容沐汐询问道。 第218章 一年将尽 尉迟安握住容沐汐的手,柔声问道:“怎么,对朕突然到来,有些不满?” “怎么会呢!”容沐汐声音恬美,“嫔妾只是奇怪,皇上明明陪着芷怡妹妹,怎么舍得丢下她来梓宸宫呢?” “朕原本是这样打算,但……到了承乾宫,覃常在又劝朕过来陪你。覃常在说,荣贵人近来心情不好,最是需要陪伴的时候,朕如果能对荣贵人多加爱护,必能让荣贵人早些恢复。朕觉得覃常在说得在理,便过来梓宸宫,陪你一同用晚膳。”尉迟安解释道。 容沐汐面色如常,并未展现出惊喜之情。然而,前车之鉴令她更加通透,她连忙换了一副笑颜,娇笑道:“覃常在有心了。皇上对嫔妾这般爱护,让嫔妾颇为感动。” 说罢,她向皇上宽广的胸怀靠了靠,扮作小鸟依人的模样。而她的脑海中浮现出覃芷怡乖顺的容颜,不由嘴角上翘,心中舒畅。 深夜,铜炉中的金丝炭渐渐熄灭,一束清冷的月光从窗缝漏出,吸引了容沐汐的目光。 她从床榻上起身,蹑手蹑脚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任凭冷风灌进屋子,将她的发丝吹乱。 一弯月亮孤零零地挂在空中,容沐汐仰望天空,胸口一阵抽痛。 她用手描绘着月亮的轮廓,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一个人的身影,不禁勾起一个笑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合适,连忙将那身影在脑海中抹去,再将笑容敛起。 朔风阵阵,夹带着冰晶,吹得容沐汐打了个寒颤,随即将窗户紧闭,又裹上一件厚厚的毛皮大氅。 容沐汐经冷风一吹,睡意全无,也不想再回到卧榻上闭目养神,便随手拿了一卷书,漫不经心地品阅起来…… 尉迟安早起上朝,发现榻边没了容沐汐的踪迹,却见她缩在贵妃榻上,怀中抱着一卷书,睡得酣甜。 他不禁摇了摇头,拿起身边的薄毯,为容沐汐轻轻盖上。 容沐汐恍然惊醒,目光呆滞地看向尉迟安,须臾之后才恢复如常。 “嫔妾让皇上见笑了!”容沐汐低着头,面颊微红道。 尉迟安摆了摆手,问道:“沐汐,你怎地睡在这里?” “嫔妾夜间失眠,又起了读书的兴致,不想惊扰皇上,便来此读书,没曾想,读着读着,竟然睡着了……”容沐汐羞愧道。 尉迟安并未将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连忙准备上朝。盛长福跟在尉迟安的身后,小声嘀咕道:“荣贵人向来不喜读书,夜间却突然起了读书的兴致,真是奇怪。” 盛长福的轻言轻语飘入了尉迟安耳中,他淡淡瞥了盛长福一眼,突然冷笑了一声。 覃芷怡总是寻着各种理由来梓宸宫探望容沐汐,因着之前覃芷怡在尉迟安面前为她说好话的缘故,二人之间的关系仿佛发生了升华,愈发要好。 “芷怡,我自幼勤习唱歌跳舞,却对琴棋书画之类的才艺知之甚少。你能否教教我?”容沐汐缠着覃芷怡,想多学些才艺傍身。 覃芷怡思忖片刻,问道:“姐姐想先学哪一种才艺?” 容沐汐对才华横溢的人十分钦慕,但却不知到底为哪种才艺着迷,她歪着头沉思稍许,说道:“不然……先从画画开始。” “那姐姐想画什么?”覃芷怡又问道。 容沐汐又歪着头认真思考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就……画一个翩翩少年,在月下吹笛。” 覃芷怡点了点头,手把手教起容沐汐画画,先告诉她如何勾勒轮廓,又如何调色上色,神态认真,俨然像个严厉的教书先生。 “姐姐,别开小差,想要画好这幅画,你可知关键在哪?”覃芷怡点了点容沐汐的额头。 容沐汐单手托腮,摇了摇头,嘴上说道:“不知道。” “先别急着说不知,认真想一想,再回答我。”覃芷怡一脸严肃。 容沐汐盯着洁白的画纸,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影,抿了抿嘴,随意说道:“关键在于,要仔细观察描画的对象,这样才能一笔一画,十分相像。” “错!”覃芷怡纠正道,“关键在于,你对笔下的人物十分了解,从容貌到性情,再到你与他之间的感觉。这样一来,你笔下的人物虽做不到形似,却神似非常,栩栩如生。” 容沐汐恍然大悟,连连拍手称赞,“芷怡,你真是有一颗玲珑心,竟有这般独到见解。” “荣姐姐谬赞,这哪里是我的独到见解,许多名人大家都有提过,只是我还算有点见识罢了。”覃芷怡谦虚道。 容沐汐在覃芷怡的指点下,一个男人的轮廓渐渐跃然纸上,他身姿高大挺拔,一袭白衣与清冷的月光相互辉映。 男人端着一支玉笛,在月光挥洒下,吹奏笛音。容沐汐的笔法稍显稚嫩,但画中的男人却如同谪仙般脱尘而恣意,她画出了此间意境。 “荣姐姐有画画的天赋,只要勤加练习,他日必能画出佳品。”覃芷怡赞扬道。 容沐汐掩着嘴笑个不停,“芷怡啊芷怡,你这张嘴和抹了蜜似的,为了恭维我,竟说出一些违心的话。” “妹妹才不是违心恭维荣姐姐呢!”覃芷怡也跟着笑了起来,等到笑声渐淡,又问道,“姐姐笔下的这个男人,是皇上?” 容沐汐愣怔了一瞬,笑着答道:“算……是。” 随后,容沐汐用手指轻点画中男人模糊不清的五官,笑得前仰后合…… 宫中过年比不上民间热闹喧嚣,却是盛大无比,朝中官员不仅可以休沐十日,京中受到邀请的官员还可携家眷参加宫中的除夕宴。 为了这次除夕宴,赵静姝殚精竭虑,担心稍有闪失,又会受尉迟安责骂。而李萱菱则集结姐妹会成员一同议事。 “即将到来的除夕宴,皇后一派准备了许久,自是觉得完美无瑕,定能让皇上龙颜大悦。”李萱菱面露愠色道,“而本宫,明明有协理之权,却被皇后故意架空。” “嫔妾也为德妃娘娘感到不值!”沈潇湘义愤填膺道。 第219章 姐妹反目 姐妹会的一众姐妹均议论纷纷,抱怨赵静姝针对李萱菱的种种行径。 “德妃娘娘能力卓然,应付晚宴之事得心应手。而皇后娘娘却只手遮天,不知会德妃娘娘除夕宴的安排,甚至连宾客的名单,也故意瞒住德妃娘娘。” 沈潇湘煽动一众姐妹的情绪,让她们对李萱菱的愤慨感同身受。 李萱菱放下茶盏,沉声道:“这次请各位姐妹来议事,为的就是商讨如何打击皇后一派。” “德妃娘娘,嫔妾有一事不解。”覃芷怡突然插嘴道。 沈潇湘频频向覃芷怡使眼色,让她收起锋芒,而覃芷怡却视而不见,依旧直言不讳,“嫔妾想请德妃娘娘告知,为何这次议事,偏偏只少荣贵人一人。娘娘可是有心避开她?” 李萱菱淡淡说道:“荣贵人如今地位不保,这些事不宜掺和,还是安守本分待在梓宸宫较为合适。” “德妃娘娘!”覃芷怡索性从座位上站起,扬声说道,“一直以来,荣贵人为娘娘瞻前马后,事事思量,难道娘娘却因为荣贵人降了位份,对她有所保留,心有嫌弃?” “芷怡,你怎可如此与德妃娘娘说话?”沈潇湘扯了扯覃芷怡的衣角,在她耳边提醒道,“这些事,待到议事结束,私下里与德妃娘娘商量便是。你这样,是拂了娘娘的面子。” 李萱菱抿了口热茶,缓缓开口,“本宫自有主张,不用覃常在费心。只不过,覃常在不是最讨厌荣贵人吗?如今为何要为她说话?” 覃芷怡打抱不平道:“德妃娘娘,昔日嫔妾确实因荣贵人的骄横跋扈而厌烦,但与她相处多日,嫔妾发现,荣贵人也有真诚善良的一面,值得尊重。” “那又如何?”李萱菱不以为然。 “荣贵人为姐妹会付出甚多,现下却被德妃娘娘如同弃子般舍弃。难不成荣贵人的失势,让娘娘觉得她已然毫无利用价值,还是说,娘娘本就是一个趋炎附势之人,只会利用姐妹来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覃芷怡不管不顾地嚷道。 “闭嘴,芷怡!”沈潇湘气红了眼,而在座的姐妹会成员顿时开始窃窃私语。 沈潇湘瞪了覃芷怡一眼,扬声说道:“芷怡,少说几句!德妃娘娘对诸位有恩,绝非利用,而是真心想帮各位姐妹稳住脚跟。芷怡,你说这些话,太过分了!” 向来不问世事的林梦鸢也站起身,反驳道:“德妃娘娘之所以不请荣贵人来昭华宫,自然有她的思量。眼下荣贵人处境艰难,想让她出力,恐是难事。” 方才窃窃私语的几个妃嫔也连声为李萱菱鸣不平,指责覃芷怡的口不择言。 李萱菱一直沉默不语,突然,她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厉声说道:“本宫与荣贵人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哪来的什么姐妹情深!荣贵人得势之时,暗地里没少给本宫脸色看,上次还给本宫引来一个祸端,现下她没用了,正好一脚踢开!” “德妃娘娘,上次的祸端全是嫔妾之错,怨不得荣贵人。”覃芷怡眼眶泛红,伤心道,“娘娘不能仅凭一些小事否定了荣贵人的全部。” 李萱菱并未将覃芷怡的话放在心上,反而说道:“荣贵人曾经是什么模样,难道各位姐妹不清楚吗?有多少人是真正想与她患难与共的?她别背后捅刀子就算好了。” 覃芷怡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李萱菱。而林梦鸢也欲开口,为容沐汐说上几句好话,却瞥见沈潇湘对她眨了眨眼睛,随即摇了摇头,不再过问。 众妃嫔立刻不再言语,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低着头,一动不动,只是气氛变得颇为怪异。 沈潇湘即刻打圆场道:“德妃娘娘兴许正在气头上,这些都是气话,算不得数,姐妹们莫要当真。” 李萱菱却抬起头,面色严肃,反驳道:“本宫并非妄言。” 沈潇湘愣怔片刻,继续打圆场道:“荣贵人平日里给在座姐妹的恩惠,都是看在德妃娘娘的面子上,因此,对姐妹们真正有恩的是德妃娘娘才对。娘娘若要做什么,姐妹们应该无条件相信,并支持。” 在座的妃嫔连忙点点头,生怕被李萱菱怀疑不忠,随后殿内又陷入一片死寂。 覃芷怡红着双眼,先是看了看沈潇湘,眸中透露出狐疑与失望,随后又看向李萱菱,哽咽道:“荣贵人是德妃娘娘的姐妹,不管她再怎么失势,也不能丢下她不管呀!如果德妃娘娘是这样的人,我覃芷怡也不会再留下,我会选择与荣贵人一同离开姐妹会。” 撂下这句话,覃芷怡怒气冲冲地离开昭华宫,沈潇湘正欲去追,却被李萱菱拦下,“沈常在,覃芷怡一个常在,掀不起什么风浪!在座的姐妹得集中注意力,思考如何对付皇后党羽。” 沈潇湘坐回属于她的位置,侧目看向空荡荡的座位,心中暗叹,“芷怡啊芷怡,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有点小聪明,却又不多。” 尉迟安再次留宿梓宸宫,早起上朝之前,盛长福递来消息,“皇上,冷宫里的胡娉嫣暴毙,据太医诊断,应是服食了砒霜,死了已有一段时日。” “晦气!”尉迟安皱了皱眉,摆手道,“让内务府去处理,朕不想再提此事。不过,胡娉嫣如何能得到砒霜,太医院是否该趁此机会好好整顿一下。” “是!”盛长福又说道,“桥庶人发现的尸体,她被吓得不轻,皇上……” “不用管她,让内务府看着办!”尉迟安理了理黄袍,迈步向梓宸宫外走去。 容沐汐从帷帐后走出,方才尉迟安与盛长福的对话,尽数入了她耳中,她心中挂念心思单纯的小桥,决定去冷宫探探情况。 “皇上作为兄长,对小桥却这般薄情寡义。小桥被胡娉嫣的尸首所惊,若是再被内务府的人欺辱,定会伤心无助。冷宫里的废妃虽然对小桥照顾有加,但亦无能为力。” 第220章 深宫浅梦 容沐汐趁着裳熹、裳寂忙碌之时,偷偷溜出梓宸宫,又小心翼翼去往冷宫。 本想经冷宫矮墙翻入其中,奈何矮墙上残留冰晶,十分滑手,容沐汐试了几次,都从矮墙上摔下,手上沾满污泥,却仍旧未翻入冷宫。 容沐汐有心无力,颇为难受,只能在心中暗叹,“上次为何能翻过去,今日却怎么都翻不进了。如果能遇见季大人,就好了。” 季廷深仿佛是听见了她的召唤,忽然出现在容沐汐的眼前,令她颇为震惊。 “季大人!你……”容沐汐盯着季廷深瞧了好一会儿,又伸手戳了戳季廷深的手臂,才相信眼前所见。 “荣贵人也在此……”季廷深笑了笑,“可同是因小桥之事?” 容沐汐点了点头,说道:“我翻不进冷宫,还在想着,若是能遇见季大人……没曾想,季大人果真出现了!” 季廷深瞥了一眼面前的矮墙,对容沐汐说道:“微臣可为荣贵人搭一条隐蔽小路,这样,即便微臣不在,荣贵人也可进出自如。” 随后,季廷深寻来一根结实的藤蔓,在靠近树丛的矮墙上搭了条软梯,供容沐汐攀爬。 “荣贵人,试试!”季廷深拍了拍手上的污垢,又扯了扯矮墙上的软梯,检查是否牢靠。 容沐汐抚摸着这条软梯,欣喜道:“这条路,日后只供我一人来去。” 季廷深笑着望向容沐汐,点了点头, “这……可是坏了宫中的规矩。季大人平日里最守规矩,怎么现下却毫不顾忌地违逆皇命?”容沐汐好奇道。 季廷深答道:“只要做的事是对的,规矩又算什么,微臣从不畏惧打破规矩。” 容沐汐与季廷深一同翻入冷宫,却始终找不到小桥的身影,她不在所居的屋内,也不在平常玩耍的内院之中。 “小桥,小桥。”容沐汐压低声音,在灌木丛中寻找。 “荣贵人,小桥在这儿!”季廷深在一片灌木丛中发现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小桥。 “小桥,你怎么在这儿?”容沐汐扶起浑身颤抖的小桥,关切问道,“怎么不回房间,要躲在这里呢?” 小桥抹去脸颊的眼泪,哽咽道:“冷宫里的姐姐们会担心我,一直守在房中,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不想她们因为我担心。” “所以,你便谎称无事,独自跑出来玩耍,实际上,却因为害怕,躲在这里。”容沐汐接话道。 小桥怯懦地点了点头,幽幽开口,“我总是甩不掉脑海中的画面。” “别怕,都过去了!”容沐汐拉起小桥的手,安慰道。 而小桥却将容沐汐的手甩开,捂着脑袋拼命摇头,红着眼说道:“她还在,她就躺在那里!” 容沐汐安慰了几句,无奈地看向季廷深,“这些安抚的话,对小桥来说并无多大用处。心里受到的创伤,并非一时半会儿能愈合的。” 季廷深思索片刻,对小桥说道:“小桥,不如我们教你读?” “读书?”容沐汐先提出疑问,“这真的是一个好法子吗?” 季廷深答道:“教小桥读书写字,能转移她的注意力,也许不是良策,却能压制她心中的恐惧。” 小桥听到“读书写字”,立刻拍起手来,眼睛亮晶晶,对这件事充满期待。 “小桥,你先找到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确保不会有人发现,再搭一个小石桌,方便读书写字。”容沐汐说道。 小桥开心地点点头,说道:“平日里我同姐姐们捉迷藏,总是藏在一个地方,从未被找到过。下次,我带你们去那里。” 之后几日,容沐汐与季廷深都会偷偷翻入冷宫,探望小桥。 容沐汐看过的书籍较少,学识浅薄,只能同小桥一起,听季先生讲课。 而季廷深学识丰富,曾经师从前朝太子太傅,还写得一手好字。他在纸上写了寥寥数字,教小桥念读。而容沐汐双手托腮,撑在石桌上,注视着季廷深认真的侧颜,眼中显露出崇拜的情绪。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听着季廷深清朗如玉石相击般的声音,容沐汐渐渐勾起嘴角。 她闭上双眼,回味季廷深俊朗如刻的侧脸。清冷干脆的声音灌入耳中,容沐汐不禁设想,她在下雨的河岸旁,季廷深举着一把油纸伞,为她遮风挡雨。 她伸出手,触碰伞外细雨,雨滴小而密,酥酥软软,与暴雨中硕大的雨点截然相反。不远处的杏花树上开着粉粉嫩嫩的小花,柳树也长出了绿色的嫩芽…… 一阵冷风吹过,吹破了容沐汐的幻象,她打了个寒颤,才意识到此时仍在冬季。 天气寒冷,风拂过面颊,会有刀刮皮肤的刺痛。 她不由叹了口气,想象中的春天、美景以及温柔体贴的季廷深,都是假的。 “荣贵人,你在想什么?”季廷深的声音陡然响起。 容沐汐心下一惊,连忙答道:“我不过是在想,冬天如此寒冷,冷得我都快忘记春天是怎样的温暖。” 小桥围着容沐汐团团转,开心道:“还有几天就过年啦!等到过完年,春天很快就会来到,也不会这么冷了。” 季廷深收起笑意,突然说道:“即将过年节,宫中设除夕宴,我会忙碌一阵,而且近来又有暴雪,我怕是要有些日子不能来教小桥读书写字。” 小桥闻言,撇了撇嘴,情绪忽然低沉。 容沐汐心疼地拍了拍小桥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小桥,不要难过,等到开春,我们还会来看你的呀!” 小桥转了转眼珠,蓦地从地上跳起,一边拍手,一边转圈,开心道:“春天是最美好的季节,等到春天,我就能看见大哥哥、大姐姐啦!” 出了冷宫,容沐汐的脸上仍旧挂着笑意。 季廷深欲回城门处,容沐汐问道:“季大人,可否再同行一段?” “同行一段……”季廷深犹豫道。 “傍晚时分,妃嫔皆在用晚膳,我们选一条远离御膳房的路,大概是不会撞见旁人的。”容沐汐解释道。 第221章 除夕家宴 季廷深看向容沐汐闪烁着光亮的双眸,其中映着红霞漫天,有一种覆灭尽头的绚烂。 “荣贵人,走。”季廷深犹豫片刻,终于松口。 二人缓缓前行,天色愈来愈昏暗,逐渐模糊彼此的面目轮廓。他们亦无话,一种无声的默契在二人间流淌。 忽然,不远处出现一个娇俏的身影,容沐汐正欲提醒,却发现季廷深为了避嫌,早已躲入附近的灌木丛中。 容沐汐又向前走了几步,待看清来人的面目,这才笑着迎上前,“芷怡,这么晚了,你怎会在此?” “姐姐不也在此,又是为何?”覃芷怡见容沐汐面露难色,又打圆场道,“晚膳之后,外出走走,皆是为了消食。” 容沐汐笑着点了点头。 覃芷怡向季廷深躲藏的方向瞥了一眼,问道:“方才……妹妹瞧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不知是?” “那是季大人!”容沐汐笑着答道。 “季大人?”覃芷怡狐疑道。 “御前侍卫长季廷深季大人,怎么,妹妹将他忘了?”容沐汐解释道。 “怎么会?”覃芷怡又向那灌木丛瞥了一眼,问道,“姐姐为何与季大人一同出现?” “我们也是恰好遇见,又顺路,便一同走了一段。”容沐汐也看向那灌木丛,笑着道,“季大人为了避嫌,才藏于灌木丛中。” 覃芷怡点了点头,说道:“妹妹又不是外人,不用刻意避嫌。姐姐放心,妹妹这张嘴,格外严。” 容沐汐亲昵地挽起覃芷怡的手臂,将她带去那灌木丛旁,“季大人,可以出来了。” 容沐汐叫了几声,未有人应答,她好奇探头进去瞧,发现季廷深早已从另一条路遁逃。 “季大人……或许公务繁忙,已然离开。” “那可真是遗憾……”覃芷怡叹了口气,脸色有些异样,“之前盛阳宫走水,妹妹已见过季大人的风姿,颇为钦佩。况且,季大人也算是妹妹的救命恩人,我应该当面道谢,却缘分未到。” “芷怡妹妹,若是真想当面谢过季大人,改日我同季大人说一声,一定给你这个机会。”容沐汐安慰道。 覃芷怡扯了扯嘴角,说道:“季大人……是否只同姐姐关系甚密?而不屑于同妹妹结交?” 容沐汐闻言,连忙摆手,心中却稍显得意,“妹妹千万莫要误会,季大人对这后宫嫔妃皆是一视同仁,哪有亲疏远近之分。再说,保护宫中上下乃御前侍卫的职责,季大人不过顺势而为。” 覃芷怡与容沐汐相视而笑,一阵寒风扫过,吹起二人乌黑如墨的发丝,在风中飘摇…… 除夕夜,宫灯高挂,明亮如白昼。各宫张灯结彩,挂上了象征吉祥的物什,红红火火,预示着来年的祥瑞和美。 不仅如此,宫中还格外热闹,尉迟安钦点的京差携家眷一同赴宴,一群人有说有笑,走走停停,处处洋溢着过节的气氛。 覃芷怡与容沐汐一同前去除夕宴,路上遇见林梦鸢,覃芷怡急忙迎上前,热情招呼。 “梦鸢,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祝愿你身体愈发康健。” 林梦鸢的目光避开覃芷怡不看,只是浅浅落在容沐汐身上,淡淡说道:“荣贵人为何会与覃常在一同,难道之前的事情,荣贵人都忘了吗?” 覃芷怡的笑容僵在脸上,慌忙解释道:“梦鸢,过去的事,全当是我的错,就别计较了。新的一年,我们重新开始,如何?” 容沐汐也为覃芷怡说情,“当时覃常在的做法,确实不妥,但她亦忧心林贵人受到伤害。不如,这件事就此作罢?” 林梦鸢朝覃芷怡翻了个白眼,一步一步走近容沐汐道:“荣贵人,曾经我当你为倚仗,没曾想,你也这般俗不可耐。” “旧事重提,实属不该。”容沐汐撇了撇嘴,“想要林贵人忘却仇恨,也是过于为难,但求日后相见留有一丝薄面。” 林梦鸢冷哼一声,绕过覃芷怡,向前走去。 前行几十步,恰好遇上一群携家眷赴宴的京官,其中一张面孔尤为熟悉。 林梦鸢见那人正与同行的女眷相谈甚欢,已然麻木无知觉,反而不愿再多加理会,加快步伐继续向前。 “林贵人,请留步!” 林梦鸢故意躲进一段偏僻的羊肠小道,身后却传来熟悉的男声。 “林贵人,走这么快,是为了躲谁呢?”张牧赶上林梦鸢的步伐,拦在她身前,同时,与张牧相伴的女子也跟了过来,站在张牧的身边。 林梦鸢淡淡瞥了张牧一眼,又将目光移至那女子面庞,露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张牧自顾自地介绍道:“楚楚,这是林贵人,如今颇得圣宠,也是我的旧识。” 女子看向林梦鸢的目光中充满敌意,“旧识?怎地从未听你提起过。” “只是相识,却是不熟,不值一提。”林梦鸢冷冷回应。 张牧顿了顿,又得意洋洋道:“再怎么说,也有过交情,日后微臣还仰仗小主的关照。楚楚,你可得与林小主多亲近。” 女子向林梦鸢施了一礼,咬着嘴唇轻声道:“民女邹楚,见过林贵人。” 林梦鸢盯着邹楚瞧了片刻,而邹楚却故意避开目光,低着头看向青石板小径。 只是一瞬间的四目相对,林梦鸢分明瞧见了不甘与憎恨。 林梦鸢轻笑了一声,毫不顾虑张牧的眼光,径直向前走去。 “张牧,收起你的这些小聪明,对于你的过去,我可是清清楚楚。”林梦鸢背后传来尖利的声音,仿佛是故意说给她听,“这就是曾与你有过婚约的女子?除了扮柔弱妄图勾引男人的狐媚样,没一点我瞧得上!” “楚楚,小点声,叫人听见,成何体统?”张牧压低声音哄着。 “她已经入宫,做了皇上的女人,难道你还未断了心思?”邹楚依旧不依不饶。 张牧紧忙好言哄劝,“别听院里的下人胡乱嚼舌根,我与林贵人当真只是旧相识,并非……那种关系,更没有婚约一说!” 邹楚恼怒的声音随着林梦鸢的前行,逐渐淡去,对于这些争风吃醋之事,林梦鸢已能置身于事外,丝毫感受不到半分心痛。 第222章 情网难断 除夕晚宴,尉迟安仍旧一如往常,神情平淡,令人琢磨不出喜怒。而坐于其下的宾客,脸上洋溢着喜悦的情绪,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大殿中央,教坊司的舞姬轻歌曼舞,丝竹雅乐,将年节的气氛渲染得愈发热闹祥和。 一曲作罢,赵静姝突然拍了拍手,清了清嗓子,说道:“酒菜丰盛,各位大人吃得可还尽兴?” 宾客连连附和,对宫中的美酒佳肴赞不绝口。 “教坊司的歌舞,每年皆如此,中规中矩,毫无新意。想必各位大人早已看腻。”赵静姝又说道,“不如今日请宫中擅长歌舞的姐妹来表演一段如何?” 赵静姝转头看向尉迟安,而尉迟安回以一笑,并未提出反对的意见。 随后,赵静姝又向钱霖昕使了一个眼色。钱霖昕立即接话道:“哎呀,本宫打小被爹娘娇惯,从未习过歌舞,但却对擅长的姐妹颇为钦慕。今夜难得热闹,不知可能瞧见荣贵人舞蹈,林贵人抚琴伴奏?” 容沐汐还未来得及接话,林梦鸢却起身,对着尉迟安行礼道:“皇上,嫔妾谢罪,怕是无法抚琴伴奏。” 尉迟安的目光落在林梦鸢通红的脸颊上,一旁的赵静姝沉声道:“林贵人,这是何意?难不成想拂了淑妃的好意?” “皇后娘娘恕罪,嫔妾不胜酒力,此时头晕乏力,恐怕得出去吹吹冷风,清醒一阵。”林梦鸢说道。 尉迟安并未阻挠,任由林梦鸢出了大殿。赵静姝的脸色却稍显难看。 钱霖昕“啧啧”两声,摇着头说道:“自从荣贵人降了位份,甚至不再有嫔妃与其交好,甚是凄凉。” 容沐汐微微蹙眉,正欲起身献舞,没曾想,覃芷怡一并站了起身,说道:“谁说不再有嫔妃与荣贵人交好,如今荣贵人是嫔妾的好姐妹,嫔妾愿意为荣贵人抚琴伴奏。” 钱霖昕瞪了覃芷怡一眼,闷闷不乐地举起酒杯,独自饮酒。 不远处的季廷深饶有兴味地瞧着容沐汐与覃芷怡二人,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林梦鸢走出大殿,抬头望向半空中飘飘摇摇的雪花,而地面早已结了一层薄冰。 她痛快地吸了一口气,任由凉意灌入鼻腔,再周游至四肢百骸,令她突然之间清醒过来。 “林贵人,你果然在此。”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让林梦鸢不禁打了个寒颤。 林梦鸢心有慌张,虚虚瞥了张牧一眼,又看向殿外的落雪。 张牧自顾自解释道:“自从我被处罚,我那未婚妻邹楚便显露出势利的嘴脸,提出退婚。好在我力挽狂澜,又拿回属于自己的地位。之后,邹楚上赶着巴结讨好,我们才重新在一起。” “既然如此,你该好好珍惜当下的生活。”林梦鸢讽刺道。 “梦鸢,难道你听不明白吗?”张牧几近扯着嗓子嚷道,“实际上,我已然看透邹楚的嘴脸,对她没有丝毫喜爱之情,让我心仪之人,唯有你一人!” 林梦鸢大惊失色,幸而殿内琴声悠扬,刚好盖住张牧的喧哗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小点声!别招来杀身之祸!”林梦鸢忍不住提醒道。 “梦鸢,早先我对她说的话,不过是为了安抚她。她脾气暴躁,稍一刺激,很可能在宫中闹事,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经历大悲大苦,我方才知晓,梦鸢,你原是我的良人。我心中惦记的,也只有你! 日后,我们继续做一对恩爱璧人,哪怕无法真正在一起,但亦可暗中扶持,互相取暖,对吗?” 说罢,张牧妄图来抓林梦鸢的手,林梦鸢连连退后,避开张牧轻浮之举。 林梦鸢怎会不知,张牧无非是看中了自己的身份,企图利用她,在尉迟安面前美言几句,为他日后的仕途铺垫道路。 “不可能!”林梦鸢直截了当地拒绝,“我对你不再有丝毫留恋。” 张牧一步一步紧逼不舍,“林梦鸢,你不怕,我将这段私情泄露出去,毁了你的前程?” “张牧,如果你将这件事说出去,对自己又有何好处?”林梦鸢沉着应对,“怕是与我落得同样的下场。所以,你最好三缄其口,把这个秘密永远藏于心底。” 张牧气急,又无可奈何,只能转身离去。 林梦鸢盯着张牧逐渐消失的背影,也打算重回宴席,而柱后出现的另一个身影,令她惊魂甫定。 “是你!”林梦鸢惊慌失措,心跳加快,额头渗出了密密的冷汗。 出现在林梦鸢眼前之人正是张牧的未婚妻,邹楚。林梦鸢不知,方才她与张牧的对话,到底多少入了此女的耳中。 “你……都听见了?”林梦鸢颤声问道。 原以为邹楚会大叫大嚷,吸引所有人的关注,而她此时却平静地站在林梦鸢对面,双目阴鸷地盯着她。 “是。”邹楚淡淡说道,“我都听见了。” “那你……”林梦鸢手心冷汗直冒,束手无措道,“我与张牧毫无干系。曾经的那些事,也是在你之前,刚才我已与他把话说开,日后绝不会再有纠葛,你莫要误会!” 邹楚低下头,说道:“方才,我见他在你之后离席,便知事有蹊跷,接着也跟在他之后离席,从而看见你二人对话的一幕。” “邹姑娘,我并非有心如此,与他张牧也从未约定。”林梦鸢焦急解释,“请邹姑娘相信我一次,可否?” 邹楚冷哼一声,说道:“我凭何信你?如果我将此事告诉皇上,想必你也清楚是什么下场。” 林梦鸢挪动两步,突然脚下一软,差点摔了个趔趄,幸而被邹楚扶住。 “林贵人,后宫中的女子,该当事事小心啊!”邹楚警醒道。 林梦鸢皱眉看向邹楚,轻声争辩,“既然邹姑娘已听见我与张牧的对话,想必了解我的态度和立场。” “是……我全都听见了。”邹楚冷着脸说道,“可……那又如何?不妨碍我讨厌你。” “邹姑娘,错的人明明是张牧,为何要纠缠于我?”林梦鸢带着哭腔说道,“我早就想置身事外,安安稳稳度日,不想再掀起波澜。” 第223章 中毒之计 白雪纷飞,一阵冷风吹来,几片雪花落在林梦鸢的头顶,仿佛瞬间银发。她委屈而泛红的双眼,无辜地看向邹楚,惹人怜惜。 邹楚撇了撇嘴,叹气道:“我算是明白,为何张牧不愿放手。这般绝色,男人最易心动。” “邹姑娘,别这样说。”林梦鸢搓了搓冻红的双手,忍不住拢了拢衣领。 “你定以为,我是个胡搅蛮缠之人?”邹楚问道。 林梦鸢低着头,沉默片刻,才开口:“若是我身处于你的境地,或许……也会如此。” “林贵人,我并非不讲理之人。”邹楚向林梦鸢所在之地前进一步,“错在张牧,而不在你,这点,我十分清楚。” 林梦鸢点了点头,并未再接话。 邹楚眼眶湿润,继续说道:“有些话,我不方便与旁人说,今日,倒可以向你这个陌生人一吐为快。” “邹姑娘请讲。”林梦鸢表示,愿意洗耳恭听。 邹楚自嘲道:“也算是我的报应。当初,我因为张牧出事,主动提出退婚。而后,张牧立功,重新恢复御前侍卫之职,我又舍不下他那张好看的脸,以及御前侍卫的身份,再次找他求和。” “如果你能借着张牧出事,早日离开他,兴许也不会有今日的结果。”林梦鸢说道。 “是啊。”邹楚哀叹道,“说我喜欢张牧,我又不愿与他共苦。说我不喜欢张牧,可我又会因为他,患得患失,时刻怀有一颗嫉妒心,处处针对。眼下,我当真不知该何去何从。” 林梦鸢为邹楚掸去肩上的雪花,轻声说道:“虽是萍水相逢,但是出于同是女子的好意,我劝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是否一定要嫁给这个男人。毕竟,这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他不值得托付终身,一旦选错,日后都会深陷于苦难之中。” “多谢林贵人的好意,我自会斟酌。”邹楚说道。 林梦鸢与邹楚相视一笑,转身要进入大殿,身后再次传来邹楚的声音。 “林贵人,日后我们应是不会再见面了。” 林梦鸢回过头,深深看了邹楚一眼。她向来是冷清性子,不愿与人深交,此时与邹楚多说了几句,日后也不会再和她有任何瓜葛。 然而,面前的女子,仿佛让她看见了昔日的自己,就当是与过去话别,林梦鸢淡淡说了句,“邹姑娘,保重!” 容沐汐与覃芷怡表演完毕,除了尉迟安大为赞赏,嘉奖许多珍宝,其余妃嫔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迟迟不作反应。 气氛一时之间颇为尴尬,尉迟安转头看向身旁的赵静姝,又将目光扫过钱霖昕、李萱菱等妃嫔,疑惑道:“怎么,她们的表演难道不好?” 尉迟安话音刚落,肖嫦薇立刻带头鼓起掌来,并说道:“臣妾方才沉浸在二位妹妹的表演中,一时之间没有醒转。” 随后,肖嫦薇起身,走至容沐汐身前,从发髻中拔下一支华贵无比的金簪,塞入容沐汐手中,“这支金簪送与荣贵人,还望妹妹莫要嫌弃。” 容沐汐捏着金簪,颇为不忿,低声说道:“贤妃这是做甚?这样的金簪,妹妹多得很,贤妃非得故意来羞辱嫔妾吗?” “荣贵人,不用感谢本宫,这是你应得的。”肖嫦薇扬声道。 “嫔妾眼下位份虽低,却也轮不到让贤妃打赏的地步。”容沐汐不领情,瞪着肖嫦薇说道。 肖嫦薇按下容沐汐握住金簪的手,对她莞尔一笑,随即回到了座位。 容沐汐脸色难看,无奈将金簪斜插入发髻,又与覃芷怡相视一笑。 尉迟安见冷凝的气氛终被打破,朗声大笑起来,在座的宾客亦跟着举起酒杯,尽情吃喝。 正在晚宴热闹之时,沈潇湘却突然晕了过去,重重摔倒在地。 众人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纷纷放下酒盏和筷箸,惊恐地盯着面前的佳肴。 尉迟安紧忙向盛长福使了个眼色,盛长福尖声嚷道:“请各位大人携家眷回避!” 而赵静姝也立即派人去请了太医。 太医为沈潇湘诊断之后,回禀尉迟安,沈潇湘晕倒为中毒所致。 尉迟安顿时大怒,呵斥赵静姝:“皇后,这是怎么回事?除夕晚宴由你负责,竟能让沈常在中毒昏倒,出了这种事,在场诸多宾客,传出去丢的是皇家颜面!” 赵静姝连忙跪下向尉迟安请罪,“皇上,除夕晚宴皆由臣妾亲力亲为,不曾假手于人。臣妾不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疏漏,请陛下给臣妾一个机会,将功补过。” 尉迟安的怒火稍稍减退,沉声道:“皇后,尽快查明此事,给朕一个交代。” 太医当场查验除夕宴的酒水佳肴,并未发现有毒物质,此事陷入僵局,让赵静姝愁眉不展。 翌日,沈潇湘身边的宫婢宝珊匆匆入了万春宫,为赵静姝呈上一份药渣。 “皇后娘娘,请为我家常在做主啊!”宝珊哭喊道。 赵静姝瞥了一眼药渣,狐疑道:“这是何物?” “回皇后娘娘,除夕前几日,我家小主染了风寒,奴婢去太医院开了一副药。谁知,一直到除夕,身子也未见好转。” 宝珊哭哭啼啼,说话含糊不清,赵静姝沉思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怀疑,这副药有问题?” 宝珊点了点头,胆怯地看向赵静姝。 赵静姝连忙派人又叫来太医,令他当场查验药渣。 “回皇后娘娘,这本是一副普通的治疗风寒的药方,但……其中一味药量明显多了。”太医验过药渣,答道。 “那会如何?”赵静姝追问。 “这味药量增加,便会有中毒的迹象。还好沈常在及时发现,并未酿成严重的后果。”太医说道。 “这副方子,是哪位太医,给沈常在开的?”赵静姝好奇道。 “微臣不知。”太医摇了摇头。 “查!速速去查!”赵静姝因沈潇湘晚宴晕倒一事被尉迟安责骂,此时已是怒火攻心,“今日本宫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 太医面色发白,慌慌张张退下。宝珊盯着他的背影,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第224章 拜高踩低 沈潇湘病恹恹地躺在床榻上,浑身无力,直至尉迟安进屋,她才强撑着坐起,低低唤了声“皇上”。 尉迟安免去她的行礼,坐在床榻边,沉声道:“沈常在,皇后已将药渣的事情查清。至于是谁,给你开了那副药方子,想必你心中有数。” 沈潇湘低着头,沉默许久,才开口道:“是嫔妾的父亲,对吗?那日,宝珊去太医院请太医,刚好遇见沈院判,遂将嫔妾染了风寒的事情和盘托出。沈院判以太医院事务繁忙推诿,只开了一副治疗风寒的方子。” 尉迟安点了点头,许久之后,才又开口道:“沈常在与沈院判,可是有矛盾?” “沈院判是嫔妾的父亲,怎会……有矛盾?”沈潇湘故意避开尉迟安探究的目光,手中紧紧攥住棉被。 “朕以为,沈常在有难言之隐,才会有中毒一事。”尉迟安柔声说道,“只要沈常在开口,朕自会为你做主。” 沈潇湘突然抬起头,目光与尉迟安相撞,又多了些闪躲、犹疑之色。 “朕之所以并未发落沈院判,而是先来问问你的意思,正是考虑到你与沈院判是父女关系,兴许有什么误会。”尉迟安说道。 沈潇湘顿时紧张起来,伸手握住尉迟安的手,恳求道:“皇上,嫔妾的父亲自然不会伤害嫔妾,一定是搞错了!或许……父亲近来压力过大,一时之间弄错剂量。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压力过大?”尉迟安立刻捕捉到这个字眼,“所为何事?” 沈潇湘轻轻啜泣道:“近来沈家发生了一些变故,不过,这些都是嫔妾的家事,不该劳皇上烦心。” “虽说是你们沈家的家事,但是沈院判出了差错,朕不能坐视不理。”尉迟安抽出手,正色道。 沈潇湘面色凝重,欲语还休,许久之后,才迟疑开口:“嫔妾的父亲在外面有了外室,因而与母亲不和。近来使父亲烦心的事,应是这件。” 尉迟安顿了顿,略微思考道:“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沈院判为何要为此而忧心?难道是沈夫人善妒?” “并非母亲善妒……”沈潇湘辩驳道。 “若非沈夫人善妒,索性将外室纳为妾即可,也好让沈院判安心。”尉迟安沉声道。 “皇上说得有理。”沈潇湘仍旧眉头紧皱。 “怎么,沈常在难道有异议?”尉迟安说道,“沈夫人理应支持,不该妒忌阻挠。作为女儿,你也该去信劝劝沈夫人大度。” 沈潇湘含泪望向尉迟安,摇了摇头道:“皇上,母亲并未刻意阻挠,而是沈大人始终对那位外室遮遮掩掩,故意瞒着母亲。” 尉迟安盯着沈潇湘,并未言语。 沈潇湘又唉声叹气道:“这些都是沈家的私事,嫔妾在宫中多时,也不清楚父亲如何打算。而母亲对父亲反而知之甚少。让皇上为沈家的事操心,皆是嫔妾的错。” 尉迟安轻轻拍了拍沈潇湘的手,微笑道:“沈家的家事,朕亦不便插手,你们自己解决。朕见你近来乖巧懂事,与先前有了很大变化。” 沈潇湘眉眼含情,朝尉迟安靠了靠,娇声道:“嫔妾明白往日骄蛮而不守规矩,这些日子修身养性,望能让皇上不再失望。” 尉迟安定定地看着面前英气十足又懂得示弱的女子,当晚便留宿延庆宫。 覃芷怡陪着容沐汐在御花园散步,二人故意避开主道,挑选一些偏僻的小径,方便说话。 “妹妹不曾想,德妃娘娘竟如此忘恩负义。当初,姐姐为她两肋插刀,鞍前马后,如今她得了权,姐姐失势,她倒过河拆桥了。”覃芷怡愤愤不平道。 “妹妹别往心里去,这些小事,不值一提。”容沐汐拉住覃芷怡的手,笑着说道,“以后,我们安稳过好日子便是。” “可我怎能不往心里去?”覃芷怡气恼道,“亏我以为德妃娘娘是好人,真心庇护后宫的一众姐妹,我才如此相信而加入姐妹会。” “原来妹妹加入姐妹会,是这样的原因。”容沐汐掩嘴而笑。 “虽然姐妹共侍一夫,却不能有真正的情谊吗?”覃芷怡疑惑道。 容沐汐只是笑而不语。 二人走了一段,刚好遇见御前侍卫巡逻,领头的正是侍卫长季廷深。 “季大人,真巧!”容沐汐自然而然地上前,与季廷深热情打着招呼。 覃芷怡见状,也跟着一并上前,同季廷深寒暄,“季大人,这天气仍旧严寒,巡逻也别忘了保暖才是。” 容沐汐淡淡瞥了覃芷怡一眼,不动声色。 季廷深并未表现出相熟的神色,只是与一众侍卫礼貌行礼,随后立即离开。 容沐汐看着巡逻队离开,一个侍卫打趣道:“季大人,两位娘娘似乎同大人交情不浅?” “两位娘娘是主子,我与她们只是见过几面,并未有何交情。”季廷深冷声道,反倒令打趣的小侍卫窘迫不已。 这些话落在容沐汐耳中,是季廷深在刻意拉开距离,身份有别,他们本就该毫无交集。 即便如此,容沐汐依旧沮丧失落。 “咦?季大人明明与姐姐相识,又偏偏装作不认识,难不成季大人也是那种拜高踩低之人?”覃芷怡奇怪道。 话已脱口而出,覃芷怡方知失言,连忙向容沐汐道歉,“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无妨。”容沐汐笑着道,“后宫生存,弱肉强食,本就如此。季大人也不会例外。” 虽然容沐汐明知季廷深不会如此,却偏偏把他说成一个趋炎附势之人。 “姐姐,你也别难过。”覃芷怡亲昵挽起容沐汐的手臂,“再不济,也有妹妹陪你不是?” “对。”容沐汐笑容恬美,“妹妹这些天相伴在侧,让我颇为欣慰。” “而且,妹妹亦知晓,皇上也始终惦记着姐姐。”覃芷怡对容沐汐眨了眨眼睛,“皇上虽然给姐姐降了位份,心中却不曾疏远姐姐。等过些日子,皇上彻底放下,自然会恢复姐姐的妃位。” 第225章 是敌是友 月光散落,容沐汐和覃芷怡的影子拉得很长,二人在一眼望去无人影的小路上缓缓前行,谈笑风生。 覃芷怡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容沐汐掩着嘴偷笑。 “妹妹饿了,还是早些回去用晚膳?” “怎么,姐姐不邀请我去梓宸宫品尝美味吗?”覃芷怡期待地问道。 虽然容沐汐被降了位份,尉迟安却并未让她的待遇有丝毫变化。梓宸宫每日膳食供应还是按照妃位的待遇,甚至更加奢华。 “妹妹想去梓宸宫陪我一同用膳,我当然心悦。”容沐汐笑着与覃芷怡一同向梓宸宫方向走去。 走了一段路之后,一个身影出现在梓宸宫外,容沐汐定睛一看,竟然是肖嫦薇。 “肖贤妃?”容沐汐撇了撇嘴,“定是又来寻我晦气。” “毕竟肖贤妃身份摆在那儿,姐姐可莫要与她起了冲突。”覃芷怡担忧叮嘱。 “放心,芷怡。”容沐汐拍了拍覃芷怡的手,说道,“我现下格外珍惜身份和地位,绝不会再任性胡为。” 容沐汐和覃芷怡迎上前,规规矩矩向肖嫦薇行了礼。 “荣贵人倒是好兴致,每日外出散步,姐妹相伴,好不快活!”肖嫦薇话中有话,含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容沐汐不以为意,反而落落大方地笑答:“快活倒是不及贤妃姐姐。姐姐若是无事,妹妹先行回宫用晚膳,填饱肚子乃重中之重的大事。” 说罢,容沐汐正要踏入梓宸宫,又被肖嫦薇叫住。 “荣贵人如此迫不及待避开本宫,不知有何心思?” “贤妃娘娘误会了,嫔妾只是急着用晚膳罢了。”容沐汐应付道。 “荣贵人,本宫可否同你借一步说话?”肖嫦薇问道。 容沐汐与覃芷怡对视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与肖嫦薇去了一旁,而覃芷怡也跟了过来。 “覃常在,本宫想单独与荣贵人说几句。”肖嫦薇冷脸看向覃芷怡。 覃芷怡担忧地瞥了容沐汐一眼,只能退避三舍,在不远处盯着二人交谈。 “贤妃娘娘到底要与嫔妾说些什么,为何覃常在听不得?”容沐汐好奇道,毕竟她与肖嫦薇分属不同阵营,势同水火。 肖贤妃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却柔和起来,“荣贵人,本宫并无恶意,只是想提醒你一件事。” “提醒嫔妾什么事呢?”容沐汐冷笑一声,“贤妃娘娘又怎会如此好心!” “荣贵人……”肖嫦薇脸色稍显难看,“不要不知好歹。本宫想提醒你的是,皇后一党如今趁着你不在高位,又与德妃分崩离析,正想尽办法给你致命一击。” 容沐汐狐疑道:“贤妃娘娘可是皇后阵营的人,为何要帮嫔妾?” 肖嫦薇摸了摸发髻上的珠钗,轻笑道:“后宫尔虞我诈,没有永远的敌人,亦没有永远的姐妹。” “可嫔妾眼下已然失势,贤妃娘娘帮嫔妾,既得罪皇后娘娘,又捞不到好处。”容沐汐说道。 “没有任何好处。”肖嫦薇淡淡说道,“只是高处不胜寒的滋味可不好受。” “什么意思?”容沐汐冷眼相望。 “若是荣贵人彻底倒台,本宫岂不是少了一个真心敬佩的对手?” “哼!贤妃娘娘谬赞。” “本宫也会有唇亡齿寒的悲哀。”肖嫦薇轻声道。 容沐汐并未理会,转身正要离开,肖嫦薇又突然拉住她的手,“荣贵人,等等。” “贤妃娘娘又有何指教?”容沐汐冷声问道。 “不知荣贵人可还记得,年幼时候,你曾跟随容大人进宫赴宴,当时的玩伴,正是本宫。如此说来,你我也算有年少之谊。”肖嫦薇神情认真。 容沐汐皱起双眉,“许久之前的事,嫔妾倒是不记得了。” 肖嫦薇尴尬笑了笑,松开容沐汐的手,任由她与覃芷怡一同入了梓宸宫,不见踪影。 刚踏入梓宸宫正殿,覃芷怡便急忙问道:“荣贵人,肖贤妃到底与你说了些什么?” “肖贤妃是一个颇有城府的女子,但又不会轻易树敌。所作所为皆是防守,以退为进,鲜少主动去害别人。”容沐汐说道,“方才,她提醒我小心皇后一党,不知她是何意图。” “姐姐现下失势,确实该处处防着皇后一派,尤其是贤妃娘娘。”覃芷怡提醒道。 “贤妃她……”容沐汐脑中仍旧对肖嫦薇今日的反常念念不忘。 “哪怕肖贤妃如姐姐所言,并无主动害人的心思。但是皇后一党诡计多端,谁知肖贤妃此次前来,是不是给姐姐挖了一个陷阱。” “妹妹说得有理。”容沐汐立刻打消对肖嫦薇存有的一丝好感,对覃芷怡的话深信不疑。 新春伊始,整个皇宫笼罩在早春欢愉的气氛中。一众姐妹暂时忘却不快,共同前往万春宫,参加赵静姝安排的新春小聚。 这次小聚的活动安排是包饺子。万春宫外漫天飞雪,而万春宫内则温暖如春,众姐妹共同包起饺子,时不时打趣几句,十分和谐喜庆。 “芷怡妹妹包得真好,皮薄馅多,皇上肯定喜欢。”刘莞尔夸赞道。 覃芷怡笑着对她点了点头,“只要是姐妹们的心意,皇上都会喜欢。” “芷怡妹妹怪不得如此得圣心,全是因为这张嘴,说话好似涂了蜜似的,讨人喜欢。” 高玟站在不远处接话道,她的神情充斥着嫉妒,令覃芷怡颇为不适。“只不过,虽说饺子里尽是姐妹们的心意,但皇上的喜欢却是深浅不一。” “够了!”赵静姝训斥道,“今日本该是姐妹们同喜同乐的一天,为一会儿的饺子宴共同出力。高答应何必如此扫兴?” 高玟低着头,站在原地神情呆滞,身旁的一众妃嫔视若无睹,未有一个人近前劝慰几句。 所有妃嫔皆准备一个食盒,精心挑选一些饺子,置于食盒中,送与尉迟安品尝。 而容沐汐例外,她准备的食盒装满皮薄馅多的饺子,并未打算送去讨尉迟安欢心,而是要送去冷宫,让小桥大饱口福。 第226章 天降祥瑞 吃完热腾腾的饺子,肖嫦薇提议去万春宫的内院里堆雪人。 覃芷怡少时在覃宅,冬日里最喜堆雪人,她会堆一个大的代表母亲,再在母亲身旁堆一个小的,寓意母女连心,团圆长久。 现下在万春宫,肖嫦薇的提议让她忆起幼时的温暖,急忙欣喜地拉着容沐汐往外奔。 “堆雪人,妹妹很是喜欢。姐姐想堆一个什么样的?”覃芷怡问道。 容沐汐愣怔一瞬,苦笑着摇头,“我鲜少堆雪人。与其受罪在风雪中挨冻,我倒是宁愿躺在暖和的屋子里。” “姐姐养尊处优,自然不懂我们普通人的快乐。”覃芷怡打趣道。 二人一边走,一边找了一块宽敞的地方,商量共同堆个雪人。 李萱菱带着几个姐妹从旁经过,她与容沐汐眼神短暂交汇,随即又纷纷避开。 覃芷怡察觉到气氛的尴尬,不仅容沐汐与李萱菱二人不再说话,连带着姐妹会的其余成员亦不与容沐汐再往来。 覃芷怡不由有些唏嘘,悄声与容沐汐说道:“这些姐妹当真是冷血,就如同这冬日里的冰雪一般。” 容沐汐握住覃芷怡的手,露出一个暖阳般的笑容,“妹妹别忘了,此时已是早春,很快便要大地复苏呢!” 覃芷怡嘿嘿一笑,二人又全神贯注地堆起雪人来。眼看着大功告成,不远处的高玟突然尖声惊叫。 “田常在,你这是何意?”高玟扯拽住田昭昭的衣衫,气急败坏道。 田昭昭掰开高玟的手,反而嬉笑道:“高答应,这么激动做甚!我不过是不小心踩坏了你的雪人,大家都是姐妹,就别计较了。” “那可是我用心堆好的雪人,比你们的都要好看!”高玟的尖叫声在雪地里回响,却无人回应。 一众姐妹不怀好意地看向她,眼中充满鄙夷和厌恶。 赵静姝神态疲惫地看向高玟,沉声道:“高答应,过年应该喜气洋洋才是,怎么还剑拔弩张?” “皇后娘娘,您说这句话,嫔妾觉得不公平。剑拔弩张的分明是田常在,怎地怪起嫔妾来?”高玟眼眶湿润。 赵静姝不悦地瞥了她一眼,答道:“田常在又非故意,如若高答应能够宽心,少些斤斤计较,皇上兴许会多看你几眼。” 高玟突然哑声,脸色阴冷地呆立在原地,仿佛是雪地中伫立的雪人,冰冷的身躯没有一丝温度。 覃芷怡将雪人的脸又捏了捏,确保圆润光滑,才直起身子。她左顾右盼,发现气氛有些怪异,便说道:“不如……我们来打雪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场比试过后,姐妹们皆不计前嫌,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未有人接话。 容沐汐赶忙附和道:“好呀!这个天气,打雪仗最合适不过了!” 接着,李梅香也连连附和,其余姐妹纷纷应和,对打雪仗的活动跃跃欲试。 妃嫔们将洁白的雪块团成雪球,甚至赵静姝也加入了比试。 一团团雪球在空中飞舞,你来我往,银铃般的笑声不断。 半个时辰之后,容沐汐感到汗水浸湿了衣衫,正要歇息一会,尉迟安却悄然而至。 一众妃嫔发现尉迟安的身影,连忙行礼,之后便安静下来,不敢肆意妄为。 “为何停手?”尉迟安笑着说道,“朕听闻众妃嫔正在打雪仗,甚是有趣,便想一同参与。莫要顾虑朕的身份,痛痛快快玩一场!” 话虽如此,众妃嫔却只淡淡笑着,互相对视一眼,站在原地不敢向尉迟安抛出雪团。 “你们……”尉迟安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突然,一个小小的雪团飞了过来,砸在尉迟安的衣襟上。尉迟安转头望去,覃芷怡正在向他招手,脸上洋溢着恬美的笑容。 尉迟安立刻拔腿追了出去,他矫健的身姿和敏捷的速度,很快便追上覃芷怡,并向她丢出了一个小雪团。 有了覃芷怡的尝试,其余妃嫔亦纷纷效仿,与尉迟安打起雪仗。雪球在万春宫的内院飞来撞去,好不热闹,笑声和惊叫声此起彼伏。 正在众人玩得酣畅之时,林梦鸢突然顿住脚步,站在原地干呕不断。 “林贵人,你这是怎么了?”覃芷怡率先奔至林梦鸢身旁,小心翼翼发问。 林梦鸢推开覃芷怡伸出搀扶的手,自顾自地走了几步,却是头重脚轻,又恶心呕吐起来。 “快去请太医!”赵静姝吩咐下人道。 待到刘太医来为林梦鸢诊断之后,他立刻跪在尉迟安身前,高呼道:“恭贺皇上,林贵人有喜了!” 尉迟安至今无子,林梦鸢在此时有喜,自然令他龙颜大悦。 “瑞雪兆丰年,这场雪是吉祥雪,今年必会带来祥瑞。” 赵静姝也笑着走至尉迟安身旁,轻声说道:“皇上,方才冷宫那边传来消息,宋庶人也得了一位皇子。” 尉迟安喜上眉梢,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如朕先前所言,宋庶人所诞皇子,交由德妃抚养。日后,不许任何人乱说大皇子的身世,德妃便是他的亲生母妃。” “可是……皇上……”赵静姝身旁的常嬷嬷说道,“皇后娘娘还未有子嗣,那孩子交由德妃娘娘抚养,是否……” “难不成,你一个奴婢,想让朕食言?”尉迟安冷厉的目光投向常嬷嬷,惊得常嬷嬷浑身发颤。 “常嬷嬷!”赵静姝连忙将常嬷嬷护在身后,“皇上,常嬷嬷年事已高,说话糊涂,还请皇上莫怪。” 尉迟安瞪了常嬷嬷一眼,冷声道:“之前的惩罚还不够她反思么?若是年事已高,早早发落出宫,省得在朕面前碍眼。” 赵静姝惊惧地低着头,不安地偷瞟尉迟安的脸色。 李萱菱谢过尉迟安的恩典,嘴角上扬,流露出得意的神色。 这场她与赵静姝的较量中,她略胜一筹,虽然未能给予赵静姝重力一击,让她付出沉重的代价,却也能让她日后处处担惊受怕。 “皇上,臣妾感念这份恩赐,日后定会悉心照料大皇子,极尽母妃的责任。” 第227章 瞒天过海 万春宫的饺子宴散去之后,天色早已昏暗,星子在黑幕上闪闪发光,微弱的光芒一束一束散落,雪景在夜色里朦胧生辉。 容沐汐将一小盒饺子藏在怀中,偷偷溜进冷宫。 从矮墙上跳落,脚没入豆腐块般的雪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小桥刚好在院中玩耍,听见声响,遂跑了过来,兴高采烈,手舞足蹈,“原来是漂亮姐姐啊!” “嘘!小点声哦。”容沐汐示意小桥压低声音,别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容沐汐握住小桥冻得通红的手,怪责道:“这么冷的天,又天色渐晚,为何还在屋外玩耍?” 小桥快活地蹦跳几下,嘻嘻笑道:“大哥哥方才来看过我,还带了许多好吃的。还有、还有,烧火的炭。我是吃饱喝足,待身子暖和,才外出玩雪的呢!” 容沐汐见状,不由打心眼里欢喜,随即捏了捏小桥的脸蛋,从怀中掏出那盒饺子,递给小桥。 “这饺子还热腾腾的,快趁热吃了!” “饺子?”小桥双眼发光,连忙双手接了过去,激动地转了一个圈。 “漂亮姐姐,小桥有一个不情之请。”小桥突然止住兴奋,恳求地看向容沐汐。 “小桥,但说无妨。”容沐汐摸了摸小桥的头,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我想把饺子分给冷宫中的姐姐们,可以吗?” 望着小桥懵懂无辜的眼神,仿佛有一丝水汽在她眸中环绕,容沐汐感到心中酸楚,笑着应允。 “这有何不可?快去,别把饺子放凉了!” 容沐汐看着小桥蹦蹦跳跳回了房间,便转身向矮墙走去。其实,她与季廷深时常来冷宫,必然会引起冷宫废妃的察觉。 然而,她们确是真心疼爱小桥,见容沐汐与季廷深只是来探望关怀小桥,便从未出来为难,也将这个秘密藏于心中。 容沐汐翻出冷宫之后,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路。 月光洒在白雪上,照亮四旁,容沐汐依稀可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心下一动,立刻拖起裙摆,向那个身影奔跑而去。 直到二人之间仅有几步距离,容沐汐停住脚步,激动地打着招呼,“季大人,真巧!” 背对她的身影缓缓转过身,季廷深却是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 “荣贵人?大雪天的晚上,在屋外游荡,极为不妥。” “季大人此话何意?”容沐汐顿时敛起笑意,心灰意冷道,“难不成季大人也是趋炎附势之人,见我落难失势,便懒得搭理?” “微臣的意思是,雪夜外出,极易感染风寒,且路滑危险。”季廷深冷声道。 容沐汐毫不理会他的淡漠,伸手去扯季廷深的衣袖,“季大人,莫要故意扮成严肃的样子!你我二人,彼此相熟,四下亦无人,为何要如此?” 季廷深甩开容沐汐的手,再次冷声道:“荣贵人请自重!” 说罢,季廷深转身,欲离开此处,与容沐汐撇清关系。 容沐汐突然受此冷遇,心有不甘,连忙拦下季廷深的去路,“季大人的态度转变太快,可是发生何事,又或者我做错什么,才让季大人如此待我?” 季廷深沉默片刻,终于卸下心头的冰霜,语气稍稍婉转,“你我二人本就不该有交集。荣贵人……应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旁人若是瞧见你我拉拉扯扯,会惹麻烦。” 季廷深温和的语调却像一阵冷风,将容沐汐瞬间吹得清醒,她放下季廷深的手臂,任由他离开,嘴角噙着一丝自嘲的笑容。 “是我糊涂了。这段时日,连番叨扰季大人,全是我的错。” 季廷深向前走了几步,又调转回头,对容沐汐认真道:“宫中尔虞我诈,荣贵人最好莫要轻信身边人,哪怕微臣,也可能会对小主做出不利之事。” 说完这句话,季廷深对容沐汐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容沐汐心头一颤,知晓季廷深话中深意,她的目光始终在季廷深的身上流连,直至看着他消失在风雪中。 风雪之中的夜晚,后宫妃嫔多早早洗漱安置,或躺在卧榻之上,与暖洋洋的汤婆子相伴。 沈潇湘也不例外,躺在卧榻上,闭目养神,身旁是婢女宝珊,正拿着一本眼下时兴的话本,读给沈潇湘听。 沈潇湘倏而睁开双眼,说道:“方才刘小姐与郭家儿郎说了何话?” “小主,刘小姐说,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怕是天各一方,再无情缘。”宝珊依着话本念道。 沈潇湘叹了一口气,雾眼朦胧,“都是可怜伤心之人。冤冤相报何时了,若非刘郭两家始终执着于前仇旧事,他们又何苦如此?” “小主……”宝珊皱着眉,踌躇道,“沈大人之事,若是小主能放下,也不至于……” “宝珊,如果不涉及母亲,我自然会放下。可是……”沈潇湘摇了摇头,用方帕擦拭眼角,低声道,“这件事,你不会懂,怕是连与我最亲的姐妹芷怡,亦不会懂。” “覃小主近来不仅圣眷正浓,还成日流连梓宸宫,与荣贵人交好。怕是……早已忘了与小主的姐妹情谊。”宝珊不悦道。 “覃常在……”沈潇湘低下头,眼中流露出无奈与沮丧,“有些事不得不对她藏着掖着,我们之间的误会,得等到以后慢慢化解了。” 正在这时,延庆宫的下人通传,沈院判来为沈潇湘请平安脉。 “这么晚了,为何沈大人要来为小主请平安脉?”宝珊不解道。 沈潇湘淡淡开口:“让他进来。不过是掩盖实情的一个借口罢了。我入宫许久,也从未见过他来请平安脉。” 片刻之后,沈院判入了内殿,为沈潇湘搭脉问诊。 “这些日子的休养,小主已无大恙。”沈院判说道。 沈潇湘透过床帏,盯着稍显年迈的父亲,沉声道:“父亲今日前来,怕不是为请平安脉之事。” 沈院判叹了一口气,说道:“沈常在,老夫作为父亲,问心无愧,你为何时常怀疑老夫的真心?” “真心?”沈潇湘笑出了声,“真是可笑!” 第228章 本是同根 沈院判尴尬不已,双颊微微泛红,笨嘴拙舌地解释道:“沈常在可是在记恨上次抓药之事?老夫明明记得,药方上的剂量绝无错处,定是抓药出了问题!” “抓药出了问题?”沈潇湘斜睨向沈院判,“父亲难不成打算将这个错处甩给旁人?” “为父……”沈院判摇了摇头,“事情过去多日,倒是说不清了。” “如若父亲真的在意女儿,也不会假手于旁人,让人多了加害女儿的机会。”沈潇湘冷眼看向沈院判。 沈院判愣怔一瞬,连连叹气,“为父哪里想得到这些弯弯绕绕?况且……你到底是得罪了何人?” “女儿不知。”沈潇湘的嘴角突然噙了一丝冷笑,“但,父亲未必不知。” “沈常在这是何意?”沈院判顿时变了脸色,原本担忧的神色化作一道道利刃,向沈潇湘直射而去,“莫要无端猜忌他人!为父特意趁夜来探望你,便是担心你被人所害而不自知,这番苦心,你别不知好歹!” 沈潇湘大笑几声,仿佛听了一个笑话。 “你再仔细想想,到底得罪了哪位贵人,令其对你暗中下手。”沈院判理了理衣衫,正要踱步出门,“也好防着点,免得为父同你一起受牵连。” “药材的剂量,是女儿自己改的。”沈潇湘盯着沈院判的背影,淡淡说道。 沈院判只觉脑子一沉,立刻顿住脚步,转身看向沈潇湘,压低声音问道:“你到底在做甚!为何如此?你可知……差点害了为父?” “害了父亲?”沈潇湘笑着问道,“父亲难道只在意这点?” 沈院判敛起慌乱的神色,皱眉道:“你这么做,伤的是自己的身体!当然,也会连累为父。” 沈潇湘鄙夷地望着沈院判,控诉道:“父亲,你从来都是一个自私自利之人,只惦记着自己的面子、仕途和身家性命,却从未考虑过女儿的感受!” 沈潇湘如此激动,逼得沈院判一时之间愈发慌乱。 他仍想辩驳几句,却被沈潇湘抢先夺了话头,“父亲,莫要忘了,你那上不了台面的私生女还在宫中,你可曾也这样待她?” 沈院判震惊不已,渐渐瞪大双眼,手指发颤地指向沈潇湘,“你……你是如何得知?” “哼!”沈潇湘冷哼一声,道,“别把女儿想得如此无能!这宫里的腌臜事,多得是父亲不知,但女儿却知晓。” “既然你已知晓,便想些法子帮帮芸娘。她毕竟是你的姐姐,总是受呼来喝去之苦,为父甚是难受。”沈院判理直气壮道。 “帮芸娘?”沈潇湘颇为不忿,“我凭何帮她?父亲难道忘了,因为你俩的龌龊心思,让女儿失宠!” “沈常在!”沈院判厉声道,“芸娘亦是为父之女,与你同根同源。为父帮你,也得帮她,甚至得待她更好。毕竟,是你娘欠了她,欠了她母亲,更欠了为父!” “我娘欠了你们一家三口,是吗?”沈潇湘双目通红,含泪说道,“可我娘入沈家之前,并未知晓你已有意中人。即使做了沈家主母,每日却受尽冷落,这些年的苦楚,又是谁欠了我娘的?” 沈院判答道:“为父虽然不喜你母亲,却从未亏待于她,可她却……” 说到这里,沈院判摆了摆手,“罢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怎么?父亲是想说,我娘妒忌、小心眼、刁蛮不讲理吗?”沈潇湘走近沈院判,怒瞪着他,“这些可全是父亲逼的!” 沈院判不愿在言语上纠缠,甩了甩袖子,快步走出延庆宫,不再回头看沈潇湘一眼。 沈潇湘见沈院判离去,顿时泄了气,坐在了地上,嚎哭不止。 “小主,您莫要生气,沈院判这般护着那芸娘,您日后莫要再与他往来便是。”宝珊蹲下身子,一边将沈潇湘搀扶起来,一边劝说道。 沈潇湘停止哭泣,双眼无神地看向宝珊,仿佛听不懂她的话中意。 宝珊心下一慌,连忙跪在她脚边,恳求道:“是奴婢僭越了,沈院判是小主的父亲,血浓于水……” 沈潇湘摇了摇头,将宝珊搀扶起来,说道:“宝珊,你又有何错?你不过是一个旁观者,皆能识破他的用心,我又何尝不知?” “那……小主打算如何?”宝珊愁眉苦脸道,“奴婢实在不愿见小主伤心。” 沈潇湘咬牙切齿道:“既然如此,别怪我无情无义,不顾昔日父女情分!我定要他和那芸娘付出代价!” 自打郑公公被芸娘设计除去之后,她在承乾宫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芸娘的身边,埋伏着一些敌对势力,对她虎视眈眈。芸娘煮茶之时,只是分身去做了旁的事,茶叶便被替换,令尉迟安颇为不满。再接着,有人在芸娘的衣裳上染了难闻之味,更令尉迟安勃然大怒,直呼晦气。 几件事合在一起,尉迟安因着芸娘频频犯错,早已对她失去兴趣,甚至产生厌倦的情绪,遂将她调入御花园负责花木扫洒。 芸娘原本以为,她可以利用这段时日,渐渐靠近尉迟安,为自己搏一个位份。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她的气运慢慢消失,最后落得此番下场。 “总好过回到浣衣局做苦工!”日落西山,芸娘趁着四下无人,坐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歇一口气。 正在这时,内务府的李柱出现在芸娘身旁,双眼笑成了一条缝。 “哎呀,这不是芸娘吗?咱们可是有日未见,近来如何?” 芸娘立刻从树下站起身,笑着逢迎,“李公公,芸娘近来清闲,自请来御花园扫洒,锻炼身子。” “得了!”李柱翻了一个白眼,“芸娘,你还想骗本公公?现下,你已不再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还想跟本公公拿腔作势?” 芸娘连忙否认,“李公公误会了,芸娘绝非此意。芸娘现下落魄,也拿不出孝敬公公的钱两,等到芸娘翻身,定少不了公公的好处!” “曾经,你可是仗势欺人,总是对本公公呼来喝去。如今,你没了往日的风光,本公公自然不用看你的脸色!” 第229章 大义灭亲 芸娘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问道:“李公公想要什么?” 李柱盯着芸娘上下打量一番,露出不怀好意的神色,“芸娘,你既然与那郑公公对食过,现下又失了倚仗,不如……” “李公公!”芸娘立刻截下李柱的后话,她深知李柱想要的是什么,只能兜个弯子拒绝,“芸娘近来想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可以助芸娘再次翻身,李公公不如再等等。待到芸娘重返承乾宫,定少不了李公公的好处。” 李柱稍加思索,一步一步紧逼芸娘,“芸娘啊芸娘,你确实是伶牙俐齿。但本公公却非好骗之人!今日,本公公一定要得了你的承诺。” 说罢,李柱钳住芸娘的手臂,将她拉了过来。芸娘拼命反抗,用另一只手捶打李柱,双目喷火,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烧个精光。 “芸娘,你如果今日不听本公公的话,日后可再无好日子过!”李柱压制不住一个宫婢,气得浑身发抖。 “我今日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如愿!”芸娘哭嚎道。 “住手!”一道威严的女声让李柱松开双手,转身望去,来人竟是尉迟安近来的心头好,覃芷怡! “覃常在,这个小宫婢做事偷懒,奴才正在教训,让您见笑了!”李柱连忙恭敬地迎了上去,舔着脸说道。 “到底是芸娘在偷懒,还是李公公在施暴?”覃芷怡的语气透出责怪。 李柱身子一抖,连忙跪在地上,求饶道:“覃常在饶命,奴才并未对芸娘施暴,确实是她……” “覃常在,您说得没错,李公公见奴婢无依无靠,趁人之危,对奴婢有非分之想!”芸娘分辩道。 “你这个满嘴胡言的宫婢,怎敢向本公公泼脏水!”李柱指着芸娘,破口大骂道。 “毓梓,李公公仗势欺人,实在可恶。给我掌嘴!”覃芷怡下令,毓梓快步上前,对着李柱便是几记重击。 “覃常在,哎哟,饶命啊!”李柱不敢反抗,双脸红肿,只能哭求饶命。 “下次再让我抓住你的破绽,必将你重罚!”覃芷怡警告道,随后让李柱迅速消失在她的眼前。 “小主,李公公竟敢肖想后宫的女子,为何不将此事禀明皇上,治他死罪?”毓梓好奇道。 芸娘满脸惊恐,连忙扑在覃芷怡脚边,摇头道:“千万别告诉皇上,使不得,使不得呀!” 覃芷怡心疼怜惜,将芸娘从地上扶起,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放心,芸娘,我不会让皇上知晓这些事的。只是,我不能为你除去李柱,你莫要怨怪!” 芸娘红着眼,握住覃芷怡的双手,哽咽道:“奴婢这条命都是小主的,小主今日又救了奴婢一次,奴婢不胜感激,又怎会怪责!” “我现下虽得圣眷,却位份低微,而那李柱,背后靠着内务府大太监张贵。这次的事情,我只能放他一马,却不能得罪内务府的宦官势力。芸娘,你可能明白我的苦楚?”覃芷怡哀叹道。 “奴婢自是明白覃常在的苦衷。”芸娘笑了笑,又跪了下来,“奴婢想求覃常在将奴婢调入品芳斋!这样一来,奴婢日后可侍候小主报恩。” 覃芷怡知晓芸娘想调入品芳斋,并非全然为了报恩,而是仍有向上爬的野心,“芸娘,你眼下在御花园当差,做的是扫洒的活计,可远离是非逐斗,岂不更好?” “奴婢……”芸娘哭哭啼啼道,“奴婢每日做这些体力活,好似又回到浣衣局的生活,与奴婢在御前养尊处优的生活大为不同。奴婢觉得不适,如果能陪同覃常在在品芳斋,奴婢会好受许多!” 覃芷怡与毓梓对视一眼,犹犹豫豫道:“你也知,我现下位低言轻,无法直接将你调入品芳斋。况且,你先前得罪皇上,眼下这个节骨点,怕是也无法向皇上直接开口。” “那……”芸娘垂头丧气道,“奴婢该怎么办才好?” 覃芷怡再次将芸娘扶起,应允道:“过段时日,皇上忘记那些不愉快,我再向皇上请求,你觉得如何?” 芸娘欣喜若狂,紧紧拉住覃芷怡的双手,双眼露出喜色。 回品芳斋的路上,毓梓询问道:“芸娘心中失衡,约莫仍在想着翻身的法子。小主若将她调入品芳斋,奴婢觉得……怕是不妥。” “嗯……”覃芷怡眉眼失落,“芸娘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人。” 毓梓说道:“小主,人心易变。曾经,芸娘与小主一起流落浣衣局,随后又去了承乾宫当差。吃过山珍海味的人,再回过头吃白粥咸菜,却是做不到了。” “毓梓,你的意思是……我不该帮她吗?”覃芷怡问道,“可是,我们的姐妹情谊,不该被这些无端的揣测磨灭。” “小主,难道芸娘当着您的面,夺取皇上的宠爱,您亦能接受吗?”毓梓语重心长地问道。 覃芷怡眼神暗淡,“若是芸娘当真能得到皇上的喜爱,早在承乾宫就会一举成为妃嫔,不用等到现在。” “小主说得是。”毓梓低着头,表示赞同。 覃芷怡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我心中有数。” 几日之后,月朗星稀的夜晚,沈潇湘突然奔至承乾宫门外,意图闯入。 “盛公公,烦请让我进去面圣!”沈潇湘哀求道。 “沈小主,不管何事,奴才得先上报皇上才行。”盛长福为难道。 尉迟安当下正在批阅奏折,沈潇湘得到许可,立刻风风火火闯入大殿,跪在尉迟安眼前。 尉迟安对于沈潇湘的莽撞颇为不悦,“沈常在,如此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皇上,嫔妾的父亲犯了大忌,他与宫中婢女私相授受!” 尉迟安大为震惊,“你……你说得可是真的?” 沈潇湘双眼早已红肿,啜泣道:“皇上,嫔妾没有半句谎言。嫔妾知晓父亲今日会在闲逸阁,与那婢女幽会,特来告知皇上。” “那可是你的父亲,为何如此?”尉迟安沉声道。 “嫔妾知晓父亲罪无可恕,因而大义灭亲,未免受其牵连!”沈潇湘伤心欲绝。 第230章 后宫私会 第230章 后宫私会 尉迟安闻言,立刻起身,招来盛长福,几人匆匆前往闲逸阁,瞧个究竟。 一路上,沈潇湘始终哭哭啼啼,伤心欲绝,而尉迟安脸色阴沉,不发一言。 盛长福跟在尉迟安身后,小心翼翼询问:“皇上,沈院判向来安分守己,怎会与宫婢纠缠不休,沈常在的消息当真准确吗?” 沈潇湘立刻转头,瞪着盛长福,“盛公公此话何意?难不成,嫔妾故意向父亲泼脏水?这对嫔妾又有何好处?” 盛长福怯怯看向尉迟安,低下头,不再言语。 尉迟安沉声道:“先去闲逸阁。” 一行人来到闲逸阁,这里偏僻而幽静,未点一盏宫灯,因而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 三人沿着小径,走到闲逸阁门前,尉迟安瞥了盛长福一眼。盛长福立刻上前,推开木门。 木门大开的一瞬,尉迟安恼羞成怒,而门内的二人惊慌失措。 盛长福手中的宫灯照亮眼前,只见芸娘和沈院判衣衫不整,而沈院判更是满面通红,呼吸急促,却又吃力欲推开芸娘。 “沈院判,你竟夜会宫婢,秽乱后宫?”盛长福尖着嗓子喊道。 沈院判和芸娘连忙分开,芸娘这才看清来人才是尉迟安,而在她面前的竟然是沈院判! “你……沈大人为何在此?”芸娘声嘶力竭地叫嚷道。 沈院判战战兢兢跪了下来,颤声道:“皇上,有人传话微臣,沈常在今夜于闲逸阁约微臣一叙。前段日子,微臣与沈常在发生争执,微臣以为,沈常在是来道歉的,微臣不得不来。” “即便沈常在是沈院判之女,深夜私会亦有违宫规。”尉迟安冷声道,“更何况,眼前在朕面前的女子并非沈常在,而是宫婢芸娘!” “微臣冤枉啊!”沈院判连连磕头,“皇上明鉴,微臣并不知晓,此女是芸娘。” 沈潇湘立刻接话道:“沈大人可别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我可从未托人约你在此见面!” 尉迟安微微思考,目光阴冷看向沈潇湘,“沈常在,如果沈院判撒谎,你又是如何得知他二人夜会之事?” 沈潇湘跪在尉迟安面前,红着眼说道:“嫔妾与丫鬟宝珊偶然经过闲逸阁时,发现沈大人与一位宫女一前一后入了闲逸阁。事出蹊跷,不得不向皇上禀报!” 尉迟安立时心软,将沈潇湘搀扶起身,“沈常在,朕并非怪你,只是怕……” “嫔妾明白皇上的难处。”沈潇湘擦了擦挂着泪珠的眼角,轻声道,“但……嫔妾实在伤心,为了芸娘这个宫婢,父亲将所有过错推至嫔妾身上。” “沈潇湘!”沈院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潇湘怒骂道,“为父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般故意陷害!” 沈潇湘连忙挽紧尉迟安的手臂,故作惧怕道:“皇上,请您为嫔妾做主!先前,沈大人企图加害嫔妾,是嫔妾念着父女之情,并未追究,反而求皇上从轻发落。” “你、你、你!”沈院判嚷嚷道,“你分明承认,药材是你自己动了手脚,与为父毫无干系。” 沈潇湘继续哭哭啼啼道:“嫔妾对父亲感情至深,怎可能故意陷害?况且,父亲如今出了这样的丑事,必然会连累嫔妾,嫔妾岂会做构陷父亲的蠢事?” 尉迟安的目光落在始终不发一言的芸娘身上,此时她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芸娘!”尉迟安沉声道,“你为何会在闲逸阁,与沈院判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芸娘脸上泛着红晕,显得娇艳如花,声音却细若游丝,“芸娘与沈大人同在后宫做事,偶有碰面,约莫算是眼熟的陌生人。奴婢实在不知,沈大人为何在此!” 尉迟安再次狠厉追问:“朕问的是你,而非沈院判。你到底为何会出现在闲逸阁?” 芸娘跪在地上,紧紧攥住尉迟安的衣袍,哭喊道:“奴婢……奴婢以为皇上会出现在闲逸阁,所以……才在此处等候。” “朕会来闲逸阁?”尉迟安一脚将芸娘踢开,怒斥道,“你又是如何知晓?” 芸娘捂着心口,慌张答道:“有个公公告诉奴婢,皇上常在这个时辰来闲逸阁散心解闷。奴婢便动了心思,想来此碰碰运气,偶遇皇上。” “大胆奴婢!”盛长福指着芸娘,骂道,“竟敢肖想皇上,行攀附之事,厚颜无耻!” 芸娘哭着求饶,“奴婢知错了,奴婢断断不该有这种念头,是奴婢的错!皇上仁慈,念在奴婢曾在承乾宫伺候,饶恕奴婢这一回!” 尉迟安的目光如两道冰柱,死死盯着芸娘,“究竟是哪个公公将消息误传于你?” 芸娘并不知晓那个公公的名姓,只知他一张圆脸,稚气未脱,双眸乌黑而溜圆。 “奴婢……奴婢不知是哪位公公,当时天色已晚,面容颇为模糊,瞧不仔细。” 沈潇湘步入房间,转了一圈,发现桌上摆着两杯酒,立刻端起酒盏交给尉迟安。 “皇上,沈院判和这宫婢分明相识已久,今夜在此私会,一同把酒言欢。” 尉迟安见沈院判与芸娘皆面颊泛红,神情恍惚,又低头闻了闻酒的味道,随后向盛长福吩咐,“盛长福,宣太医来!” 果不其然,刘太医只是闻了闻酒盏中的味道,便得出结论,“回禀皇上,此酒乃是暖情酒。” “沈院判,朕瞧你平日憨厚老实,没曾想,竟会如此放浪形骸!”尉迟安恼羞成怒,“将这二人送去慎刑司,严加处置!” 沈院判连连向尉迟安磕头,恳求道:“皇上可以治微臣之罪,但求皇上放芸娘一条生路!微臣哪怕五马分尸、凌迟处死,亦无怨无悔,只是,芸娘是无辜的!” “父亲,事到临头,您还要为这个女人说情?” 沈潇湘颇为不解,平日里自私自利、明哲保身的沈院判,竟然愿意为芸娘牺牲自己,这可是她一辈子等不来的殊荣。 沈院判双眼充满血丝,垂头趴在尉迟安脚边,说道:“芸娘……她、她是……” 第231章 以命偿还 第231章 以命偿还 尉迟安举起手,拦住正要将二人带去慎刑司的太监,阴沉的目光看向沈院判,“你说什么,芸娘她是何人?” 沈院判跪坐在地,整个人衰败不堪,声音细如蚊蚋,“芸娘……芸娘是微臣的私生女,微臣怎可与她……有苟且之事?” 尉迟安瞥了沈潇湘一眼,见她脸上并无异样,只是流露出厌恶之色,便知蹊跷。 “沈院判,你说芸娘是你的私生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给朕细细道来。” 沈潇湘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看向沈院判的神情中不含半分情感。 沈院判低着头,说道:“早在微臣成亲之前,微臣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相好。微臣与她情投意合,早已言明,来日只会娶她一人,白首不分离。谁知,沈家看不上她家门户低微,硬是将我二人拆散。 微臣年轻时,曾在外游学多年,皆是该女子相伴在侧。之后,在成亲之前,微臣与那女子有了芸娘,但微臣却不知晓。直到沈潇湘之母进门之后,微臣才得知这个消息。” “你会不知晓?”呆若木鸡的芸娘突然醒转,冲着沈院判大叫大嚷,“分明是你负了母亲!” 沈院判充满爱怜的目光扫过芸娘的面庞,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沈家为微臣安排了贤妻,微臣娶了覃家小姐,也就是沈潇湘的母亲。因而,微臣只能暂时将芸娘之母安排在沈家之外,作为外室养护。” “你如此懦弱,口口声声对我娘有情,却还让她做了外室!”芸娘不甘心道,“你可知我们娘俩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虽然娘亲一直是逆来顺受的性子,隐忍不发,但不代表她过得快活!” 沈院判闻言,低低啜泣,但仍旧不忘念念有词,“微臣本想着,与覃家小姐商量一下,将芸娘的母亲抬进门。谁知,覃家小姐对微臣有意,却极其善妒,听说芸娘母亲之事后,先假意应允,随后寻上门,故意逼死了芸娘的母亲。” 说到这里,沈院判嚎啕大哭,哀恸之情令尉迟安动容。 沈潇湘神情凝重地低下头,她不敢相信,芸娘的母亲竟然是自己的母亲逼死的。 接着,沈潇湘抬起头,指向沈院判,“你胡说!我娘绝不会如此,定是你诬陷她!” “我污蔑她?”沈院判摇了摇头,“不然我何故多年冷待于她?你虽口口声声说不信,心中定然有了眉目。” 沈潇湘突然哑了声,无力地退后几步,呼吸失了节奏。 沈院判依旧说个不停,“当时,芸娘刚好在外面玩耍,才躲过这场祸事。不然,我又有何颜面再见芸娘的母亲!” “你已经对不起我娘,日后阴曹地府相见,她也不会原谅你!”芸娘哭嚎道,“不仅如此,你也对不起我!” “是啊。这件事之后,我既愧对你的母亲,又恨透沈潇湘之母,便鲜少回沈宅,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宫中潜心钻研医术,很快就当上了院判,也对男女之情无甚兴趣。” 沈院判哭着说道,芸娘母亲之死,倒是成全他的仕途。 “芸娘啊,为父也愧对于你,因而始终难以面对你。为父一直安排旁人照料,怕是不够尽心尽力,才会让你受苦受难。后来,为父又安排你入宫,但是鲜少见面,在沈潇湘入宫之后,才与你相认。为父心里清楚,你不愿喊我一声爹爹,就是仍在恨我。” 芸娘流泪满面,却仍旧恶狠狠地瞪着沈院判,“我只有娘亲,没有爹爹!” 沈院判哀叹一口气,苦笑道:“你我二人既熟悉又陌生,一直以来,你都恨着我,我怎会不知?因此,我便尽量避免同你相见,只是暗中关注罢了。” 沈院判话音未落,沈潇湘疯疯癫癫地大笑起来,“沈大人,真是锥心之痛!你念念不忘的私生女,却一直恨着你,从未将你视作父亲。” 尉迟安冷声道:“沈院判,既然芸娘是你的私生女,那今夜之事,你如何解释?” “微臣当真是以为,沈常在约见,才会出现在闲逸阁,不然,微臣甚至不知宫中有这样一处地方!”沈院判悔不当初。 当时,沈院判刚刚推开木门,踏入里间,便被人从后抱住腰部。沈院判正欲开口询问,那人又用手指堵住沈院判的嘴,并递给他一杯酒。 沈院判端着酒杯,好生奇怪,犹豫该不该将这杯酒一饮而尽。突然,那人不容沈院判拒绝,直接为他灌入口中。 饮酒之后,过不了多久,沈院判便发现了问题,他头晕目眩,心思浑浊,而先前递酒之人又开始不停拉扯他的衣衫。 沈院判正欲推开身前之人,闲逸阁的门立刻被推开,迎着昏黄的灯光,尉迟安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件事,他绝不能一五一十地说与尉迟安听,否则会害了芸娘的性命。 “微臣进了闲逸阁,黑漆漆的,房内空无一人,而桌上刚好有一杯酒。微臣当时口渴,便喝了杯中酒,紧接着昏昏沉沉,立时入睡。待到微臣听到动静醒来,便看见了皇上,心知酿成大错。微臣罪该万死!” 沈院判跪在地上,频频磕头,向尉迟安求饶,“今夜之事,全是微臣之错。不管是芸娘,还是沈常在,都是微臣疏于管教,才会有今日之错。作为父亲,微臣应承担所有责任,求皇上对芸娘和沈常在从轻发落!” 沈潇湘明知沈院判撒了谎,却无心再拆穿他的谎言。既然他愿意用命来护住芸娘,她又有何资格说三道四? 芸娘双眼通红,乌发凌乱,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在脸上肆意横流。 她对着沈潇湘破口大骂道:“沈常在,我知你恨我!你大可以与我公平较量,用这种下作手段陷害,有什么意思?都怪你,害我狼狈不堪,害我在皇上面前颜面尽失。若不是你,我便是那沈家大小姐,荣华富贵都是我的!” 沈潇湘双眼空洞地望着失控的芸娘,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也许是根本不想反驳…… 第232章 毫无意义 第232章 毫无意义 沈潇湘呆滞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脑海中思绪万千。 知晓真相的她,五味杂陈,原本她以为父亲是见异思迁,而芸娘的母亲则是勾引诱惑,才会让父亲与母亲渐行渐远。 令她没想到的是,父亲是一个一往情深之人,只不过,与父亲鹣鲽情深的并非母亲,而是芸娘之母。 一直以来,她才是多余的人,而母亲,更是自食其果。 行至这步的沈潇湘有丝后悔,却又时刻提醒自己,绝不能心软,否则,她一手做的局,便会反噬到自己身上。 沈潇湘故作懵懂,跪在地上,抱住尉迟安的腿,哭哭啼啼道:“皇上,嫔妾对于家中的陈年旧事,一概不知。今夜之事,也并非因嫔妾而起。嫔妾从未派人传话于父亲,约他来闲逸阁相见,望皇上明察!” 尉迟安将沈潇湘从地上扶起,轻声安慰,“眼下闹到这种局面,涉及两代人的恩仇,你亦是受害者。朕定会为你做主!” “皇上,嫔妾还曾在某个夜晚,亲眼看见芸娘去太医院取了一个包裹。想必,那便是做暖情酒的药材?”沈潇湘故意告密。 沈院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沈潇湘骂道:“沈潇湘,那可是你的亲姐姐!你这样诬赖她,对你又有何好处!” 尉迟安摇了摇头,沈潇湘哭着对沈院判说道:“父亲,你好糊涂!本应是悬壶济世的医者,却因芸娘生了腌臜的心思,还帮助芸娘妄图毒害皇上!” “你!”沈院判气得连连咳嗽,“微臣怎敢毒害皇上,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够了!”尉迟安冷声道,“赐芸娘和沈院判毒酒,暂且将他们二人关于闲逸阁中。既然二人缺失许多父女相伴的时光,就让他们在临别之际,好好叙旧!” “皇上!”沈院判声嘶力竭地吼道,“求皇上放过小女芸娘,她是无辜的呀!” “皇上,皇上!”芸娘亦哭哭啼啼叫嚷道。 尉迟安转身离去,并未对芸娘怀有一丝同情与怜悯。沈潇湘低着头,跟着尉迟安走出闲逸阁,亦未看沈院判一眼。 闲逸阁的朱门慢慢关合,沈院判在门内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皇上,求求您给芸娘一条生路,她还年轻,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 沈潇湘回头看了紧闭的朱门一眼,鼻头一阵酸楚,泪珠不知不觉从眼角滑落。今日之后,她便再也见不到父亲,这恐怕就是最后一面了…… 尉迟安与沈潇湘同行一段路,突然扭过头,意味深长地瞥了沈潇湘一眼。 沈潇湘心下一颤,只觉后背冷汗淋漓,莫不是她的诡计已被尉迟安识破?她担心会受到尉迟安的重罚,心中狂跳不止。 尉迟安顿住脚步,淡淡说了一句,“沈常在,你且先回延庆宫去。” “是,多谢皇上!”沈潇湘趁着尉迟安并未发落,连忙失魂落魄地逃离尉迟安的视线之内。 “小主,你这是怎么了?”宝珊扶住摇摇晃晃的沈潇湘,担忧询问。 “去……去品芳斋。”沈潇湘声音微弱,整个人如顷刻坍塌的小山,顿时精神涣散。 宝珊搀扶着沈潇湘,跌跌撞撞向品芳斋走去。 见到覃芷怡,沈潇湘泪流满面,激动得不知如何言语。 “潇湘,你这是怎么了?”覃芷怡连忙上前搀扶,关切询问,“可是姐妹会有人欺负你了?” 沈潇湘紧紧握住覃芷怡的手,哽咽道:“芷怡,我终于大仇得报!” “什么意思?”覃芷怡诧异道。 沈潇湘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覃芷怡听,覃芷怡一边听,一边红了双眼。 直到沈潇湘说罢,覃芷怡深感遗憾,“芸娘……与我姐妹一场。她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令人唏嘘。” “芷怡,你可是怪我?”沈潇湘情绪低沉。 覃芷怡皱着眉,瞥了沈潇湘一眼,随即摇了摇头,“芸娘前段时日来找过我,她已与往日不同,落得这番下场,也是她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怨不得旁人。” “芷怡,你能这样想,不离间你我二人的姐妹情意,我甚是欣慰。”沈潇湘挤出一丝笑容。 覃芷怡满面愁容,“经过宫中的这些历练,你我皆已成长,又怎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之事,坏了姐妹情分。倒是这个主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旁人怂恿?” 覃芷怡对沈潇湘设下的陷阱颇为不可思议。 沈潇湘红着双眼,压低声音道:“自然是德妃娘娘。我之所以加入姐妹会,依附于她,全是为了报仇。这个主意,我不得不听从于她。” “潇湘,我并非要反对你报仇。沈大人与芸娘做过愧对于你之事,你报仇亦无可厚非。只是……沈大人与芸娘是父女,用这种恶心人的手段未必太过低劣。”覃芷怡说道。 沈潇湘点了点头,叹息道:“当时,德妃娘娘将这个主意说与我听,我亦是不情愿的。但是,德妃娘娘说,既然沈院判暗中藏了私生女,甚至把本应给我的父爱全拿去讨芸娘欢心,便该用这种下作的手段,让他们自己也觉得不堪入目。” “潇湘……”覃芷怡迟疑片刻,才说道,“荣贵人之事,你还未吸取教训吗?德妃娘娘,似乎并不是善茬。” “芷怡,莫要这样说德妃娘娘。”沈潇湘面露难色,“有些事情,都是身不由己。我也是被仇恨蒙了心,当时听德妃娘娘一番言语,嫉恨而痛苦,才会决定用这个法子。” 覃芷怡摇了摇头,问道:“潇湘,你摸着良心说,这样的报仇方式,爽快吗?” 沈潇湘叹了一口气,在房内寻了一处椅子坐下,“如今,我的心情十分复杂。说开心,似乎也并不开心。” “毕竟,沈大人,是你的亲生父亲啊!”覃芷怡泪眼朦胧,忍不住用帕子擦拭眼角。 “这件事之后,我知晓父亲并非是背叛了母亲,而是母亲自食恶果,才得到父亲的冷遇。既然如此,我压根谈不上复仇,反倒是心怀愧疚。一直以来,我被仇恨压着心口,喘不过来气。现下想来,都是毫无意义。”沈潇湘苦涩道。 第233章 两不相欠 第233章 两不相欠 沈潇湘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任由冷风灌入,吹打她的面颊。 “这件事,虽然我于心有愧,却从未后悔。母亲是我唯一的亲人,能够帮母亲消除心结,我亦可放下所有忧愁,日后在宫中不谄不媚,安稳度日。” “皇上今日愿意为你做主,也是因为宠爱,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覃芷怡将手搭在沈潇湘的肩头,安慰道。 沈潇湘苦笑摇头,说道:“芷怡,我怕是再无美好未来了。这局棋不仅算计了别人,也把我当成了棋子。” “潇湘,此话何意?”覃芷怡不明白沈潇湘的意思。 沈潇湘捏了捏覃芷怡的手,说道:“你能看破的事,皇上又岂会不知?皇上定是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你的意思是,皇上知晓一切都是你做的?”覃芷怡大惊。 “是,皇上知晓那始作俑者便是我。”沈潇湘平淡道,“只不过皇上没有戳破罢了,但是他心里定是起了嫌隙。” 覃芷怡继续安慰道:“潇湘,既然皇上并未戳破,你就一定会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只要日后不再做坏事,安分守己,必然能再度复宠。” 沈潇湘摇了摇头,说道:“原本我以为,平平淡淡相敬如宾的感情就是爱情,正如我父母那般。后来,父亲渐渐冷淡,我亦是以为他忙于公务。直到入宫以后,我才知晓,父亲与母亲早已离心。” “并非所有人都同你父母那般。”覃芷怡劝慰道,“这世间有逼不得已在一起的怨偶,亦有两看不厌、长长久久的眷侣。” “但我对男女之情的固执观念早已根深蒂固。”沈潇湘叹了口气,“自打入宫之后,我从未期待过谁能让我的世界绚烂多彩。而皇上,宫里诸多女子围着他转,让他分给每个人的爱愈发稀薄。” “潇湘……”覃芷怡不赞同她的悲观言论,“皇上并非对每个人,都是同样的用心,分给众姐妹的爱,亦是有多有少。” “后宫里的女人对于皇上而言,不过是按季节盛开的花朵,待到花季一过,只能凋零,没有谁会在皇上心中留下永远的位置。”沈潇湘突然脸色一转,变得淡漠冷酷。 覃芷怡面色一慌,连忙握住沈潇湘的手,为尉迟安辩驳,“潇湘,皇上待人真诚,无论是谁,都会得到独属于一人的不同宠爱,皇上的温柔是公平的,怎会雁过无痕呢?” 沈潇湘嗤笑道:“芷怡,如今你会这样说,不过是因为你正在得宠罢了。” 覃芷怡低下头,不再言语,面上瞧上去,有些愠怒。 沈潇湘顿了顿,突然抱住覃芷怡大哭起来,“我沈潇湘如今什么都没了,在意的人也只剩你和母亲!” 覃芷怡闻言,紧忙拍了拍沈潇湘的后背,轻言轻语安慰道:“潇湘,不管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你永远都不必害怕孤单!只要我还有圣宠,也绝不会让你冷清度日!” 沈潇湘回到延庆宫,一位小太监守在门外,见到沈潇湘,立刻行礼,“沈常在,沈院判和芸娘已经喝了毒酒。这封信乃是沈院判所写,令奴才交给沈常在,并嘱咐一定要沈常在亲自打开。” 沈潇湘按捺住内心的痛苦,故作平静地接过信,与宝珊回了房间。 刚踏入房间,宝珊立刻将门关上,好奇询问:“小主,快瞧瞧沈大人都说了什么!沈大人定是后悔这些年来委屈小主,向小主坦诚心迹。” 沈潇湘打开书信,原本以为会有满含深情的长篇大论,却没曾想只有几句话的交代。 读完沈院判的信,沈潇湘只觉胸口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她瞬间将信撕得稀碎,丢在地上,哭喊道:“老匹夫,你就该去死!” 接着,沈潇湘突然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撕心裂肺地哭啼。 宝珊不知所措,欲要将沈潇湘从地上搀扶起身,又实在拉不动沈潇湘。 “小主,到底是怎么了?小主莫要生气,一切都已过去,该要想开些才好呀!” 沈潇湘哭着道:“让我怎样想开些?他简直不配为人父,他就是一个恶魔!” “小主这是何意?”宝珊被沈潇湘的反应惊得浑身颤抖。 “为何我娘嫁与他之后,始终缠绵病榻,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竟是因为……因为他一直在给母亲下毒!”沈潇湘哽咽道。 “啊!”宝珊只觉脑中五雷轰顶,不曾想看上去正义凛然的沈院判,竟是这般道貌岸然! 沈潇湘在屋内一直哭到半夜,幽幽的哭声在延庆宫里回荡,令闻者黯然神伤。 春节已过去一个多月,容沐汐自从降了位份,得到的龙恩亦少了许多,除了春节前尉迟安曾来探望,之后梓宸宫便一直冷冷清清,鲜少有人上门。 容沐汐倒是对这些看得极淡,只是,季廷深也一并对她避而远之,令她心中难受。 “小主,近来宫中有传闻,开春以后,皇上要微服私访,且会带上两位妃嫔同行。”裳熹说道。 容沐汐闻言,立刻有了精神,“皇上竟然要微服私访,这可是难得的出宫机会。” “若是在从前,小主定是人选之一。可现下小主降了位份,皇上又得了新宠……”裳熹语气忧伤。 随即,裳寂瞪了裳熹一眼,连忙说道:“小主若是真的想随行,何不尽力一搏?” 容沐汐笑着点了点头,“是啊,这可是难得一遇的机会,我定不会放过。看来,我得用点手段重获圣宠了。” “可是……”裳熹皱着眉,说道,“奴婢担忧,皇上当真不如从前在意小主的心情。” “皇上又并非对小主无情,只是这段时日假意疏远小主罢了!”裳寂向来比裳熹看得更为透彻,“小主若是多用点心思在皇上身上,定能力挽狂澜。到时,别说是随行微服私访的人选,就算是天上的星星,皇上也会为小主摘来。” 容沐汐甜甜地笑着,抬起纤细而白嫩的手指,指向裳寂,“怎么,最近这几日和谁学的,这般嘴甜了?” 第234章 湖畔清香 第234章 湖畔清香 天气渐渐回暖,早春的花儿已开了几簇。 容沐汐一反常态,不再穿明艳色彩的衣裳,而是找覃芷怡借了些素净淡雅的衣裙。 她亦不再浓妆艳抹,而是在素洁的面孔上略施粉黛,淡淡抹了些腮红,口脂选的也是浅浅的粉红。 容沐汐的一头乌发简单挽起,没有富丽堂皇的金钗宝簪,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子。 她在品芳斋的铜镜前打量容颜,而覃芷怡将翻找的衣物首饰收回柜中。 毓梓趁机将覃芷怡拉到一旁,小声嘀咕,“小主,这荣贵人到底想做什么?她若是想用改头换面的法子,重新讨得圣心,小主又何故要帮她?” “荣贵人是我的好姐妹,我怎能不帮她?”覃芷怡脸色一沉,不悦地看着毓梓说道。 毓梓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奴婢并非挑拨离间,而是小主应该多为自己考虑,莫要因一时意气,着了旁人的道。” “荣贵人不是那样的人……”覃芷怡辩驳道。 “小主,荣贵人从前是怎样的跋扈嚣张,又是如何对待小主的,小主全都忘了吗?”毓梓焦急道。 覃芷怡瞪了毓梓一眼,气急道:“毓梓,这是我的事,荣贵人是我的姐妹,从前种种全是误会。你莫要再干涉我们姐妹的事!” 说罢,覃芷怡快步走向容沐汐身前,与她和颜悦色地交谈。而毓梓则心寒地站在原地,恨从心生。 覃芷怡围着容沐汐转了几圈,细细打量,平日里看惯了容沐汐娇艳欲滴、灿若玫瑰的模样,竟没曾想,清新淡雅的容沐汐好似清水芙蕖,多了几分圣洁的味道。 “姐姐这般打扮,倒是新鲜,好看极了!”覃芷怡拍着手夸赞道。 “当真如此?”容沐汐欣喜道,“若是站在皇上面前,他会否心动?” 覃芷怡愣怔一瞬,片刻之后才开口道:“皇上的心意,岂是妹妹能揣度的……” “今日这装束,妹妹已是帮了大忙。但,姐姐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妹妹可否再帮一次?”容沐汐的目光温柔似水。 覃芷怡握住容沐汐的手,笑着说道:“有何事,姐姐但说无妨。你我二人姐妹情深,别说一两件小忙,就算让妹妹上刀山下火海,妹妹也会竭尽全力去办。” 容沐汐大为感动,在覃芷怡耳边说了她的想法,覃芷怡转了转眼珠,点头应允。 待到夕阳西下,月上树梢头,容沐汐与覃芷怡方才分开。覃芷怡则去往承乾宫,寻尉迟安一同夜游镜湖。 “皇上,嫔妾今日突发奇想,如果皇上同嫔妾一同夜游镜湖,可会遇见什么新奇之事?”覃芷怡缠着尉迟安,撒娇道。 “夜游镜湖?”尉迟安朗声笑道,“这种节目,朕倒是鲜少参与。既然芷怡央求,那必是为朕准备了惊喜,朕自然不能辜负美人心!” 尉迟安心情甚好,与覃芷怡缓步至御花园旁的镜湖边。 只见,深蓝色的夜空上挂着一弯明月,明月又投于水中,两弯月亮交相辉映。 镜湖上停着一叶扁舟,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坐在船上,双脚垂入水中,踏着水花玩耍。 她的背影清冷而孤寂,夜间气温尚低,刺骨的冷风一阵又一阵地吹来,伴着一股清冽的梅香,衬得这片镜湖幽香而唯美。 “梅花暗香来,在这冷风中尤为清冽!”尉迟安对这香气大为赞叹,而他的眼神则牢牢黏上那抹白色的背影。 “皇上,那船上的姐姐,似乎有些眼熟?”覃芷怡故意问道,而尉迟安陶醉于眼前的画面,竟未听见她的言语。 尉迟安径直向扁舟走了过去,覃芷怡识趣地站在远处,手中还残留尉迟安的余温,却抵不住冬日将尽的寒意。 容沐汐清唱江南小调,由于天冷,声音微微发颤,更勾起尉迟安怜香惜玉的心思。 尉迟安上前与容沐汐对话,“平日里沐汐皆是华丽的穿着打扮,跳着千娇百媚的舞蹈。朕从未见过你素雅而缓缓清唱小曲儿的模样,真是让朕意外而惊喜!” 容沐汐转过身,先是露出瞧见尉迟安的惊异之色,随后连忙从小船上起身。 船身摇了摇,容沐汐差点步伐不稳跌入水中,惊得尉迟安紧忙将手递了过去,“沐汐,小心!” 容沐汐故作腼腆,犹豫片刻才握住尉迟安的手,“好比一座开满花的小院,若是只肯朝里走上几步,自然只能看见院门附近的那些花儿。若是一步一步深入赏花,可是能发现一波又一波不同的风景。” 尉迟安牵起容沐汐的手,感受到她手心冰冷的温度,不由心疼道:“沐汐为何穿得如此单薄,手冻得冰冷,可是容易染上风寒!” 话音刚落,尉迟安立刻脱下毛皮大氅,为容沐汐披了起来。 远处的覃芷怡亲眼看见这一幕,不禁想起曾与尉迟安在镜湖边相遇的情景,他也是这般取下披风,担忧自己受寒,亲手为自己披上。 覃芷怡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胸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揪心之痛。 容沐汐假意推托一下,便任由尉迟安为她披上大氅,口中还不忘说道:“皇上将大氅给了嫔妾,自己怕是要受寒。皇上龙体康健要紧,可是得注意保暖!” 容沐汐温柔的嗓音仿佛羽毛挠着尉迟安的心,令他颇为受用。 “荣贵人唱曲儿的地方选错了,应当在承乾宫唱一晚才是,还有美酒佳肴相配!”尉迟安说道。 容沐汐笑意盈盈,正欲拿起岸边的鞋袜,却被尉迟安拦腰抱起,“荣贵人何须麻烦!” 覃芷怡始终站在原地,眼巴巴望着尉迟安抱着容沐汐回承乾宫,却忘了她的存在,甚至连声招呼也不打。 裳熹、裳寂拿着扇子、一大捧梅花,从灌木丛中走出,“今日多谢覃常在相助,日后我家小主定会报答!” 覃芷怡回以淡淡一笑,裳熹、裳寂便拎起容沐汐的鞋袜,急急忙忙赶回梓宸宫。 覃芷怡的目光又投向远处化作小点的尉迟安,眸中流露出艳羡之情…… 第235章 至情至性 第235章 至情至性 覃芷怡盯着尉迟安的背影,直到他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 站在覃芷怡身旁的毓梓为她打抱不平,“小主,你这又是何必呢?皇上本是与小主一同游湖,却被荣贵人抢走,明天流言传遍后宫,难堪的是小主。” “毓梓,不可如此狭隘。”覃芷怡冷声道。 “奴婢实在不明白,为何小主要帮荣贵人争宠,到头来对自己又有何好处?”毓梓忧心道。 “有些事,不是看对自己有没有好处,才去做的。”覃芷怡不悦道。 毓梓还想劝说些什么,覃芷怡反倒有些烦躁,直接打断毓梓的话,“先回品芳斋!” 随后,覃芷怡急匆匆向品芳斋的方向走去,路上刚好遇到禄祥。 “覃小主这是怎么了,似乎有些不快?”禄祥一眼便看出覃芷怡的失落。 “没什么。”覃芷怡面无表情道,“若是禄祥公公得闲,可否与我去品芳斋一趟?” “有何不可?”禄祥眯着双眼,狡黠之意一闪而过。 覃芷怡带着禄祥回了屋子,又屏退了毓梓,二人畅所欲言,宛若亲人。 “覃小主,到底发生了何事?”禄祥焦急问道。 覃芷怡摇了摇头,眼角却委屈地滑落泪水。 “既然覃小主让奴才跟了回来,必然是有话想说。”禄祥劝说道,“在奴才面前,小主但说无妨。” 覃芷怡楚楚可怜地望向禄祥,将今日之事说与禄祥听。 “禄祥,我心里着实难受,你说我到底是怎么了?” “小主这是……嫉妒之心作祟。”禄祥评判道。 覃芷怡点了点头,心中酸楚,“我深知不该嫉妒荣贵人,她是我的好姐妹,帮她也是尽姐妹的本分。可是……我为何要嫉妒于她?” “嫉妒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小主为何要纠结?”禄祥笑着说道。 “禄祥,如果我说,我虽帮了荣贵人,却也盼着皇上并未对她动心,反倒厌弃于她。你会觉得我心坏吗?” “奴才当然不会这样想。小主至情至性,帮助姐妹是从心出发,嫉妒她亦是出于本能。如果奴才是小主,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覃芷怡得到禄祥的回答,立刻松了一口气,“我不过是想想,又未做出对她不利之事,算不得卑劣,对?” “只是……奴才劝小主一句,生在后宫,凡事都该为自己打算。哪怕小主对荣贵人心生歹念,也并非坏事。这都是人之常情,人总不能摆脱七情六欲,会有好的一面,亦有不好的一面,覃小主莫要太介怀。”禄祥说道。 覃芷怡逐渐开朗,露出一个笑容,“禄祥公公总是能安慰到我。” “可惜……奴才在浣衣局做苦工,不能时常陪伴在侧。”禄祥的眼中流露出愁苦之色。 覃芷怡笑着答道:“公公不必忧心此事。我定会想法子去求皇上,让公公离开浣衣局,来品芳斋为我做事。” 之后一连几日,尉迟安都去了梓宸宫,陪伴容沐汐。宫中关于容沐汐再度复宠、重回妃位的传言甚嚣尘上。 容沐汐外出散心,回梓宸宫的路上,刚好遇到李梅香。 “姐姐近来圣宠正浓,过不了几日,定会重回妃位。”李梅香恭维道。 容沐汐对李梅香笑了笑,淡淡说道:“这些日子,我受到冷遇颇多。宫里的妃嫔看见我,都是绕道而行,怎地李答应还上前来与我寒暄?” “妹妹不知那些人情冷暖,只知大家同是姐妹一场,不该生分避嫌。”李梅香一脸真诚道。 容沐汐与李梅香从未深交,此时亦不知该说些什么。李梅香硬生生说了几句话后,识趣地离开,容沐汐这才得以松口气。 “这个李答应,定是见小主有翻身之机,才又上赶着巴结。”裳熹抱怨道。 “关于李答应之事,我略有耳闻。这个女人,并非墙头草,落魄时弃之,风光时迎之,而是城府颇深,善于隐藏之人。”容沐汐说道。 “那……小主的意思是,日后得与李答应隔开距离?”裳寂问道。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容沐汐踏入梓宸宫,一边走,一边同二人分析,“她若是心思狡猾,也不至于现下只落得答应的位份。李答应,不争不抢,人淡如菊,心眼虽多,却暂时也无害人之心。” 容沐汐话音刚落,目光却落在石径旁的草丛中。只见其间有一条绿色的活物正在扭动,容沐汐立刻头皮发麻,惊声尖叫起来。 “蛇,是蛇!”裳熹叫喊道,“那边也有!” 梓宸宫的下人发现梓宸宫的草丛中竟然藏了几条蛇,顿时惊慌失措。 裳熹速速遣人去内务府,寻个法子来抓走这些吓人之物。 容沐汐双脚发软,在裳寂的搀扶下,向内殿走去。走了几步,容沐汐突然停下脚步,对裳寂轻声说道:“你听,宫墙之后似乎有脚步声。” 裳寂用力点了点头,立刻叫来梓宸宫的太监乘祥,“乘祥公公,快去宫外瞧瞧,可是有什么人!” 片刻之后,乘祥小跑归来,对容沐汐说道:“小主,墙外并无人影,但确实有人在那儿停留。奴才发现一张纸条。” 容沐汐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道:“若是再狐媚勾引皇上,下次可不止几条无毒之蛇这么简单。” “谁竟如此大胆,威胁我家主子!”裳熹咬牙切齿,颇为不忿。 “虽然小主风头正盛,可是位份并未恢复。有心之人想趁机欺负小主,也并非毫无可能。”裳寂分析道。 “小主认为,传字条的人是谁呢?”裳熹忧心忡忡道,“小主在明,他在暗,若是他再做出下作之事,我们该如何防范?” “你们莫急!”容沐汐淡淡说道,“他此举之意在于警告,只要我顺了他的心,自然不会再纠缠。” “顺了他的心?”裳熹与裳寂对视一眼,不甘心却又逼不得已。 翌日,梓宸宫传出消息,容沐汐因为闹蛇之事惊吓病倒。甚至连尉迟安上门探望,亦委婉拒绝。 梓宸宫再次变得门可罗雀,寂静冷清。 第236章 另辟蹊径 第236章 另辟蹊径 容沐汐病倒之后,覃芷怡挑了一个黄昏,来梓宸宫探望。 “梓宸宫为何会有蛇出没?”覃芷怡满面担忧之色,双眉紧锁,比容沐汐还要紧张,“现下才入春,天气仍旧严寒,蛇也不该在这个时节出现。况且,宫中一直有下人清扫,从未发现过蛇的踪迹……” “妹妹所言甚是。”容沐汐苦着脸道,“自我入宫这么些年来,还是第一次在宫里见到蛇。” “姐姐……”覃芷怡犹豫片刻,才开口,“会不会是……有人刻意为之?” 容沐汐点了点头,“怕是嫉妒我的妃嫔所为。这种背后暗害之事,又不止一次两次了。” 裳熹也附和道:“那些妃嫔,见我家主子有复宠之望,一个个眼红嫉恨,做出这等卑鄙下作之事。” 覃芷怡转了转眼珠,询问道:“姐姐心中可有猜疑,究竟是何人所为?” 容沐汐摇了摇头,“宫中眼红我的妃嫔太多,我倒是想不起来,究竟是谁了。” “那不如……让妹妹来帮姐姐分析一下。”覃芷怡认真思量一番,说道,“皇后一派的人十分可疑,贤妃、淑妃都与姐姐有仇,自然也避不过去。不仅如此,德妃一派的人亦有嫌疑。这样算来,当真是算不清楚……” 容沐汐抬眸,目不转睛地盯着覃芷怡,沉声道:“那……妹妹可有嫌疑?” 覃芷怡闻言,浑身一颤,立刻变了脸色,“姐姐这样想,未免太过于荒谬!妹妹将姐姐视为亲人,怎会做出这般下作之事!” 容沐汐立刻笑出了声,解释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妹妹怎地当真了!” “这种辱没妹妹的玩笑,妹妹气不过!”覃芷怡转过身,生着闷气,恼火容沐汐怎能产生这样的想法。 容沐汐眼见覃芷怡真的生气,连忙甜言蜜语哄着,并询问:“妹妹想不想同皇上外出微服私访?” 覃芷怡听见微服私访,怒气是消了,却又愁容满面,“我想,又有何用!” “妹妹为何这样说?”容沐汐拉着覃芷怡的手,与她一同坐在贵妃榻上。 “这次微服私访,皇上只会挑选两位妃嫔随行,我能否获此殊荣,很是难说。” 覃芷怡叹了一口气,容沐汐看得出来,她对随行外出十分憧憬。 “妹妹莫要担心,皇上对妹妹十分宠爱,恨不能天天相伴在侧,怎能忍得了巡游那些日子的寂寞?”容沐汐捂着嘴笑道。 覃芷怡脸颊一红,连忙说道:“姐姐又开玩笑!倒是姐姐,定是皇上首先考虑的人选!” 一连数日,覃芷怡都未再来梓宸宫探望。 “芷怡妹妹近来怎地突然不来梓宸宫了?”容沐汐担忧,覃芷怡仍旧因玩笑之事,尚在气头,“我要去品芳斋,再哄哄她吗?” “小主多心了!”裳寂说道,“覃常在近来都去了御书房伴驾,约莫是为了随行出游,想尽法子讨好皇上呢!” 覃芷怡在御书房陪伴尉迟安批阅奏折,一边为尉迟安研墨,一边说几句话,打发沉闷的气氛。 尉迟安批了几本折子,抬头看向覃芷怡,夸赞道:“幸而有芷怡相伴,不然,朕倒是乏味。” “能始终伴着皇上,是芷怡的荣幸。”覃芷怡笑着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让芷怡多日见不着皇上,可是要急坏嫔妾的!” 尉迟安放下笔,起身在御书房踱来踱去,说道:“朕明白芷怡的意思。只不过,随行巡游只有两位人选,若是朕未选中芷怡,你可不能生气啊!” 覃芷怡抿嘴笑了笑,说道:“嫔妾任凭皇上安排,怎会因皇上选了旁人而生气呢!不过,嫔妾倒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尉迟安看向覃芷怡,她向来乖顺,从未开口提过请求。 “近来,品芳斋当差的太监懒散,嫔妾斗胆向皇上再求一个认真干活的太监。”覃芷怡低头恳求。 尉迟安思索了一阵,突然拍手道:“朕与你的缘分,始于一个小太监。朕便将那小太监调入品芳斋,你看如何?” 覃芷怡心中了然,顿时眉开眼笑。 回品芳斋的路上,毓梓问道:“小主,这巡游之事……” “皇上显然无心带我随行,我再开口恳求,定会扫了皇上的兴致。”覃芷怡淡淡说道。 “那小主……可是要放弃?”毓梓言语中替覃芷怡不值。 覃芷怡露出淡淡的笑容,“我当然不会放弃,既然皇上无心,那我只能自己创造条件了。” 赵静姝将后宫所有嫔妃召集至万春宫。 等了片刻,尉迟安还未到,赵静姝一边饮着热茶,一边说道:“各位姐妹,想必你们也清楚,本宫召集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一众妃嫔窃窃私语,却无人回应赵静姝的话。 赵静姝放下茶盏,笑着说道:“其实,并非本宫召你们来万春宫,而是皇上。今日,皇上要宣布随行私访的安排,到底哪位姐妹会如此幸运,陪伴皇上一同下江南呢?” 钱霖昕按捺不住好奇心,试探道:“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皇上定是早早将人选透露给娘娘知晓了。” “本宫不知。”赵静姝说道。 “那……皇上属意谁,娘娘大约猜得出?”李萱菱问道。 “本宫怎会清楚。”赵静姝淡淡说道,“皇上的心思,岂能任人揣度?” 在座的嫔妃议论纷纷,交头接耳,都在讨论尉迟安会带上哪位妃嫔同行,只有容沐汐不发一言,神色坦然,仿佛胸有成竹。 “德妃娘娘,皇上定是会让德高望重的妃子同行,不然,怎能彰显皇家威仪?”梁烟说道。 “这可是微服私访,不透露身份的。”钱霖昕鄙夷道,“彰显什么皇家威仪,只要陪皇上度过孤苦日子即可。” 沈潇湘坐得端庄,神情亦是平淡而泛不起涟漪,“皇上自然会带上最在意的人。” “皇上最在意之人?”赵嫣荷说道,“那不就是……近来最得宠的?” “近来皇上……”说到近来谁最得宠,一众妃嫔纷纷住嘴,胆战心惊地看向赵静姝。 赵静姝摆了摆手,“本宫无法猜测,皇上行事全凭心意。” 第237章 望眼欲穿 第237章 望眼欲穿 尉迟安迟迟未到,赵静姝一脸平静地饮着热茶,假装对出游一事毫无兴趣。 殿内妃嫔见赵静姝不再言语,索性窃窃私语。 坐在覃芷怡身旁的田昭昭小心说道:“覃常在,你觉着,皇上会带谁同游江南?” “嫔妾不知皇上的心思。”覃芷怡淡淡说道,“正如皇后娘娘所言,皇上的心思旁人不可揣度。” 田昭昭撇了撇嘴,自顾自说道:“我倒是想出去看看,见识一番。江南人杰地灵,定是十分美好。” “皇上哪怕带十人随行,也不会选中你。”高玟鄙夷道。 田昭昭瞪了高玟一眼,不服气道:“我又没说皇上会选中我。不过,皇上不选我,自然也不会选你!” “这可是在皇后娘娘的万春宫,你怎可如此狂妄?”高玟恼火道。 田昭昭本就瞧不起高玟,现下更是不愿放过羞辱她的机会,“狂妄的是我吗?我不过说说真情实感,你就开始阴阳怪气了!” 高玟站起身,仍想继续纠缠,覃芷怡连忙将她拦下,同身边人说道:“出游也未必是一件快乐的事。嫔妾就不愿折腾这一趟,反倒是留在宫中安逸,外出车马劳顿,人更是折腾。” 高玟悻悻坐下,更不忘怼覃芷怡一句,“真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心中还不知有多盼着随行!” 赵嫣荷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覃常在如此得皇上欢心,必定有机会随行,不像嫔妾,圣宠寥寥,能在宫中守一处安逸,都是难事。” 覃芷怡面上波澜不惊,只是嘴角微微扬起,而她的眸中却尽显得意之色。 放眼望去,如今坐在万春宫的女人们,谁会比她更得尉迟安的宠爱呢? 尉迟安姗姗来迟,刚踏进殿内,一众妃嫔立刻断了欢声笑语,紧张地看向尉迟安。 “朕将去江南微服私访,此行欲携两位佳人同行,不知爱妃们可否期待?”尉迟安坐在赵静姝身旁,笑看众人。 钱霖昕顿时笑得如一朵娇艳牡丹,撒娇道:“皇上,臣妾最喜出游,尤其能伴君同行,更是期待万千。” 尉迟安瞥了钱霖昕一眼,眉梢的笑意渐渐敛起,低声道:“朕并未细细思量,只随意安排了两位佳人同行。若是求而不得,也莫要气馁,绝非朕不宠爱,而是人数有限罢了。” “既如此,想必皇上人选已定。”赵静姝说道。 尉迟安点了点头,向众人宣布,“朕会带……” 覃芷怡目不转睛地望着尉迟安,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能听见“砰砰”的心跳声。 “朕会带荣贵人与林贵人一同出游。”尉迟安笑着说道。 覃芷怡顿时揪心般的疼痛,她默默低下头,鼻尖酸楚,泪水不可抑制地向外涌。 高玟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覃芷怡,嘴角含笑,心中嘀咕,“虽然我去不成,可你即便受万千宠爱又如何,还不是比不上旁人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覃芷怡感受到一道道幸灾乐祸的目光,齐齐聚在她的身上,而她只能佯装无事,勉力挤出一个笑容,挂在脸上。 一众嫔妃并无反对之音,毕竟这两位人选也不出奇,皆是尉迟安宠爱之人。 “可是……”田昭昭突然出声道,“是否还应有替补之人?若是荣贵人或林贵人出了意外,去不得江南,不就空出了一个位置?” 沈潇湘皱了皱眉,说道:“田常在未免过于歹毒,怎能无端诅咒宫中姐妹?” “嫔妾只是就事论事,又非针对谁,这种可能存在的后果,皇上定会考虑周全。”田昭昭瞪了沈潇湘一眼,不悦道。 沈潇湘脸色苍白,口唇无色,自从沈院判一事之后,她变得弱不禁风,人也少了诸多计较。 尉迟安望着眼前的二人,一人浓妆艳抹,脸白如雪却唇红似火,过于招摇,而另一人憔悴破碎,仿佛随时会晕倒。 他微微蹙眉,出声阻止二人继续口角,“莫要因此而争执。田常在说得不无道理。朕便安排覃常在作为备选,若是空出位置,则由覃常在补上。” 赵静姝带头鼓掌,脸上洋溢着端庄的笑容,“恭喜荣贵人和林贵人,此番出游,还请多费心,照顾好皇上。” 高玟凑近覃芷怡,低声道:“皇后娘娘怎地如此大度,倒是少见!” 覃芷怡仍旧目光呆滞,高玟的话仿佛蚊蚋,在耳边嗡嗡作响,却听不清晰。 从万春宫走出,覃芷怡终于敛起笑意,泛红的双眼透出低落失意。 容沐汐悄悄走到覃芷怡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头,笑着问道:“芷怡,你怎么了,可是不开心?” 覃芷怡摇了摇头,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没什么不开心。我本就不想去,舟车劳顿,哪有待在宫里洒脱自如。” “嗯……”容沐汐心知肚明,不好戳破,只能顺着她的话说道,“妹妹说得在理,这种出游不仅疲顿,还危险重重,怎及在宫中畅快!” “荣贵人得了皇上青眼,可一同随行,又何必这样贬低出游的乐趣。”覃芷怡敛起笑容,冷着脸说道。 “妹妹可是怪我?”容沐汐为难道,“我最担心的,便是妹妹因为此事,与我生分。” 覃芷怡顿了顿,连忙握住容沐汐的手,笑着说道:“怎会?皇上宠爱荣贵人和林贵人,是宫中人尽皆知之事,这样的安排最合适不过。” 正在二人交谈之际,盛长福走了过来,对覃芷怡说道:“覃小主,皇上今晚会去品芳斋留宿,还请小主早些准备。” 盛长福离开之后,容沐汐笑着恭喜,“皇上留宿品芳斋,当真是十分宠爱妹妹,不然,非是一宫主位,只能去承乾宫侍寝。” 覃芷怡微微含笑,“皇上对妹妹的宠爱,怎及姐姐?我先回品芳斋准备,就不陪姐姐说话了。” 裳熹看着覃芷怡的背影渐渐消失,不由嫌恶道:“小主,覃常在明明是在给你摆脸色,你为何还要与她好言好语交谈。” “她憧憬巡游已久,今日得了这个结果,自然心中烦闷。”容沐汐说道,“除了让出这个位置,我无能为力。” “小主,你可不能糊涂啊!”裳熹紧忙阻止。 “当然不会……”容沐汐笑着说道,“我亦有私心。” 第238章 横刀夺爱 第238章 横刀夺爱 尉迟安走入品芳斋,正要迈入覃芷怡所居的屋子,刚好遇到高玟房中的宫婢绫香,端着一盆水走出。 绫香骤然看见尉迟安,惊得身子一抖,僵在原地,半晌才开口,“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盛长福呵斥道:“冒冒失失的宫婢,差点冲撞了皇上,快叫你主子领回去,定要责罚一番!” 绫香胆怯非常,连忙低下头,吓得不敢出声。 而她却长相甜美乖巧,尉迟安仅仅瞥见一眼,便在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抬起头来。”尉迟安沉声道。 绫香跪在地上,怯怯抬起头,一双美目仿佛盛满了春水,柔情万丈。她的目光刚刚与尉迟安相碰,便恐慌地挪向一旁,避免与尉迟安再对视。 尉迟安不禁生了逗弄绫香的心思,他上前一步,用手捏住绫香的下巴,戏谑道:“你似乎很怕朕?难不成,朕在你心中,是豺狼虎豹?” “不是的,皇上……奴婢……”绫香慌乱不已,说话更是语无伦次,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正在这时,高玟从屋中走出,瞧见眼前这一幕,连忙求情道:“皇上,可是绫香做错何事,冲撞了陛下?嫔妾管束下人不力,甘愿受罚,求皇上对绫香手下留情。” “高答应?”尉迟安的目光落在高玟身上,“这是你的宫婢?” “是,绫香正是嫔妾的宫婢。”高玟脸色苍白道,“嫔妾在这品芳斋住了许久,平日无人问津,唯有绫香陪在身边。对嫔妾而言,绫香不止是奴婢,更是姐妹。” “很好。”尉迟安笑着点头,“看来,朕并未看错人。你二人皆起身。” 高玟扭头看了绫香一眼,随即被绫香搀扶起身。 二人站在尉迟安面前,高玟心中隐隐生出诡异之感,而绫香则局促不安,频频看向高玟。 尉迟安向盛长福使了个眼色,盛长福对高玟挤出一丝笑容。 “高答应,绫香姑娘甚得陛下心意。”盛长福意味深长地看着高玟,“老奴会尽快给高答应再安排一位合意的宫婢。” “皇上……”高玟怎会不明白盛长福的意思,但仍旧震惊不已,“可是看上了绫香?” “绫香姑娘乖巧温婉,又相貌不俗,不该安于宫婢之位,埋没才能。”盛长福笑着说道。 绫香恐慌地看向高玟,轻声道:“小主,奴婢不想离开你。” 而尉迟安却不管不顾,一门心思尽在这个娇羞貌美的宫婢身上,他径直上前,拉起绫香的手腕,柔声说道:“天气寒凉,朕带你回温宜之地。” 绫香不敢反抗圣意,只能任由尉迟安牵着,与他同行几步。随后,她回过头,看向高玟,眼中有不舍和愧疚。 突然,尉迟安停下脚步,转过身对高玟说道:“朕带走你的侍婢,自然不会亏待于你。明日给高常在送上几盒珠宝。” 高玟的目光扫过绫香,虽有不舍,但仍旧掩藏不住她嘴角的笑意。 听到动静的覃芷怡从房中走出,而内院只剩高玟一人。 “高答应,方才我好似听见了皇上的声音?”覃芷怡走近高玟,好奇道。 “高答应?”高玟轻笑几声,“错了,该是高常在。” “高常在?”覃芷怡探身向品芳斋外瞧去,只看见几个模糊人影,随即又回到高玟身旁,“到底发生了何事?皇上原本要留宿在我房中,和你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覃常在,你的宠爱不够稳固,总不能怪在我头上?”高玟白了覃芷怡一眼,正要回房。 “高常在!”覃芷怡将高玟拦下,情真意切地说道,“你我之间的情意早就胜于旁人,为何我得宠之后,你又对我颇有敌意?” 高玟愣怔一瞬,叹了口气,说道:“皇上方才看中了绫香,将她带走了。今晚,怕是不会再想起你,早些安置。” “皇上看中了绫香?”覃芷怡呆在了原地,贝齿狠狠地咬住下唇,神情稍显狰狞。 禄祥小声提醒道:“小主,时辰不早了,您又穿得单薄,还是快些回屋去?” 覃芷怡使劲眨了眨眼,硬生生将泪水憋了回去,随即瞪着高玟道:“高常在,你是何用意?对你,又有何好处?” 高玟先是不明白她的意思,思索片刻,才恍然大悟,“你以为是我动的手脚?” “难道不是吗?若非你有心为之,皇上怎会看上绫香那个粗鄙丫头?”覃芷怡大声嚷嚷。 覃芷怡的话戳中了高玟的痛处,她上前推了覃芷怡一把,恼火道:“绫香不是粗鄙丫头,她乖巧可人,怎不能做皇上的解语花?倒是你,被一个宫婢抢了风头,明日就等着被旁人嘲笑!” 覃芷怡双眼通红,看着高玟转身回房,重重地关上房门。“砰”的响声,砸在覃芷怡心上,令她胸口剧痛。 她哭哭啼啼跑回房中,伤心不已。 禄祥在一旁不断安慰道:“小主莫要伤心,那绫香算什么东西!皇上不过徒一时新鲜,等到这段时日一过,还不是来哄着小主开心。” 覃芷怡慢慢停止哭泣,对禄祥说道:“不可这样说绫香。绫香是个好姑娘,方才是我正在气头上,才会口无遮拦。” “小主……你就是太过好心了!”禄祥摇了摇头,眉眼间流露出遗憾。 翌日一早,宫中传出消息,绫香从宫婢升为答应,赐居酌泉院。 向赵静姝请安之后,一众妃嫔从万春宫走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起绫香之事。 “绫香真是好福气,从一个下人,一跃而成主子。”刘莞尔说道,“宫中数以千计的宫婢,能真正翻身成为主子的又有多少!” 田昭昭快步上前,故意撞了覃芷怡一下,随后说道:“哎哟,真是抱歉,是我不小心,竟然撞到了覃常在!” “无妨。”覃芷怡淡淡说道。 “覃常在还真是冷静,昨夜你宫中发生那样的事儿,你都不生气吗?”田昭昭笑着问道。 “田常在此话何意?”覃芷怡有些不悦。 田昭昭嘲笑道:“皇上昨晚明明是去品芳斋,怎地看上了一个宫婢?难不成,一个粗鄙的丫头还能比覃常在更吸引人吗?” 第239章 你之蜜糖 第239章 你之蜜糖 田昭昭的话像一根刺,扎在覃芷怡的心上,令她郁郁寡欢。 直到踏进品芳斋的屋内,覃芷怡屏退下人,将自己锁在门中,才开始发泄她的情绪。 “为何会如此?”覃芷怡将桌上的茶盏一一摔碎,怒吼道,“我当真比不上一个宫婢吗?入宫这么久,我想尽法子才得宠,难道这份宠爱只是昙花一现?” 毓梓和禄祥站在门外,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门内传来接二连三的瓷器破碎声,惊得毓梓心慌不已。 “奴婢从未见过小主如此生气。”毓梓在门外说道,“皇上的心思,无人可以琢磨,不过是一时贪图新鲜,小主要挂念自己的身子才是!” 禄祥也在门外劝说道:“小主,让奴才进去,陪你一同出气,如何?” 片刻之后,覃芷怡拉开门,向禄祥招了招手,“禄祥,你如何陪我一同出气?” 禄祥走入房中,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径直走向屋内的博古架,取下价值连城的宝瓶,作势要向地上摔去。 “禄祥公公,你这是做甚!”毓梓急忙关上门,紧接着上前阻拦,“这可是皇上赏赐的宝物,摔不得呀!” “小主对皇上失望至极,摔这些小小的茶盏如何解气,自然应摔最贵的宝瓶!”禄祥瞪大双眼,欲将宝瓶砸向地面。 “禄祥!”覃芷怡大喝一声,随后伤心地哭了出来,“我哪敢对皇上失望至极,只是对自己失望至极罢了!” “小主莫要这样想,事情总该往好的一处想呀!”毓梓想不出合适的话安慰,只能反反复复地重复。 覃芷怡哭着说道:“那些不受宠的日子,我从未忘记。每当我睡梦中惊醒,总是会一遍又一遍回忆。我真的怕了,怕有朝一日,再回到无足轻重的位置,被众人所忘记。” “小主,皇上看中一个宫婢,这在宫中也算稀松平常。只能说,绫香有此运气,但是这运气又能延续多久,需要用什么样的劫数来换,怕是难说。”禄祥安慰道。 “禄祥,你这是何意?”覃芷怡不明禄祥话中的意思。 禄祥向毓梓使了个眼色,毓梓识趣地退下,房中只留禄祥与覃芷怡二人。 禄祥在覃芷怡耳边说了一些话,覃芷怡眼神空洞,再看向禄祥,倒有些不知所措。 “小主,奴才特意去打听了绫香的情况,得知内务府给她安排了一个宫婢,叫妙晴。”禄祥说道。 覃芷怡点了点头,问道:“妙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妙晴,这个宫婢倒是有点意思。”禄祥眯着眼,笑得阴险,“妙晴与绫香一同入宫,是同乡。入宫之后,二人又一同入了御膳房帮忙。” “妙晴与绫香有着同乡的情意,二人必然交情甚笃。”覃芷怡仍旧面露不悦。 “小主,绫香去高常在身边之前,确实与妙晴情同手足。但,绫香去了高常在身边之后,渐渐与妙晴断了联系,现下二人关系如何,怕是很难理清。”禄祥说道。 覃芷怡疑惑道:“禄祥为何与我说这些?绫香与妙晴关系是否融洽,似乎与我无甚干系。” “小主,绫香与妙晴关系微妙,才会有利于你啊!”禄祥笑着说道。 覃芷怡闻言,陷入沉思,脸上的表情愈来愈复杂。 绫香升了位份,居于酌泉院,内务府将妙晴调来做她的贴身丫鬟。 两人原本是好姐妹,而如今绫香见了妙晴,却心中一惊,露出惧怕的神色。 妙晴全然不顾绫香的身份,直接上前挽住绫香的手臂,柔声说道:“绫香,我能来服侍你,可真是万幸!你我原本就是好姐妹,如今你得了皇上的宠爱,可别忘了提携姐妹呀!” 绫香尴尬一笑,轻声道:“那是自然。” “不过……”妙晴满脸的笑意突然敛起,变得情绪低落。 “不过什么?妙晴,可是我说错话了?”绫香连忙询问。 “不过你后来去了高常在身边服侍,便再也没找过我。我们因此而断了联系,这令我有些难过。”妙晴失落道。 绫香赶紧解释,“妙晴,你误会了,我并非有意不与你联系。只是,我时时刻刻得侍奉高常在,一直不得空寻你。” “当真如此?”妙晴一双狐狸眼,直勾勾盯着绫香打量。 “日后妙晴在我身边照顾,我必然不会亏待你。”绫香拍了拍妙晴的手背,“过往那些事……就别往心里去了,如何?” 妙晴轻笑几声,说道:“我只是觉得,绫香你啊,当真有福气。当初御膳房的宫女只有一个机会,可调去高常在身边伺候,偏偏就选中了你。眼下,你又被皇上看中,升了答应。真是什么好事,都被你占尽了!” 绫香苦笑,言语讨好道:“我之所以有今日,全靠妙晴你的成全,若非妙晴好比再生父母,我也不会有现在的荣华,不是吗?” 妙晴满意地点了点头,在绫香的卧榻上坐下,“你知道便好。我当你会仗着身份,在我面前摆架子,真的将我当成你的奴婢呢!” 绫香低着头,唯唯诺诺道:“我怎会如此?妙晴是我的姐姐,我必然与你同甘共苦。眼下这份荣华,也得算给你一份才是。” 绫香与妙晴相伴而居。在外,妙晴是绫香的贴身宫婢,处处以她为先,照顾周全。回到酌泉院,关上房门之后,二人以姐妹相称,并无尊卑之分。 这日,尉迟安才给绫香送来了几盒上好的胭脂水粉。绫香还未来得及打开细细欣赏,妙晴倒是抢先开了盒子,一一闻嗅,又沾了点颜色,涂在手背。 “这些胭脂粉质细腻,上色十分好看,我真是喜欢极了!”妙晴说道。 绫香站在一旁,伸手欲拿起一盒,却被妙晴打落了手。 “妙晴?”绫香不解。 “绫香,这些胭脂水粉,你只要向皇上撒个娇,还不是应有尽有。而我,哪有这等福气享受这些佳品?不如……这些胭脂,就送与姐姐?”妙晴表面上在与绫香商量,口气却是强势而不容反驳。 绫香心疼地望着这些胭脂水粉,咽下苦水,微微点头道:“那就……都送与姐姐。” 第240章 张牙舞爪 妙晴从院外回来,见绫香神情低落地坐在花园石凳上,不由好奇,“绫香,你这是怎么了?” 绫香抬眼,淡淡瞥了一眼面前人,不愿理会,只是嘴角忍不住撇了撇,流露出委屈的情绪。 “哟,绫香这是生姐姐的气了?”妙晴笑着戳了戳绫香的肩头。 绫香厌烦起身,向房中走去,奈何妙晴像一根尾巴,牢牢跟在身后。 “你要去哪里?为何不同我说话!”妙晴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绫香终于忍无可忍,在门边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妙晴,怒气冲冲道:“妙晴,你可是偷拿了我的金钗?昨夜皇上问到那支金钗,我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这丫头,向来蠢笨。”妙晴笑出了声,“皇上询问金钗的下落,你正好顺势再要一支,岂不是快活?” “妙晴!”绫香扬声道,“皇上岂是我等能糊弄的?平日里,你拿些小玩意也就罢了,可那是皇上送我的名贵金钗,丢了,怕是会惹恼皇上!” 妙晴与绫香面对面站着,见绫香真的生气,连忙假哭起来。 “绫香,你我二人可是情同手足,你怎地为了一支金钗与我置气?”妙晴抹着虚无的眼泪,哼哼唧唧道,“难道你忘了,当年我是怎么保护你的?” 说罢,妙晴撸起袖子,露出一道长而狰狞的伤疤。 绫香盯着这条好似蛇虫一般弯弯曲曲,面目可怖的伤疤,不由叹了口气,缓和情绪。 “妙晴,我不是怪你。只是……你我到了如今这个地位,万不能任性妄为,需得守宫里的规矩。我又怎会心疼一支金钗,只是怕皇上动怒,迁怒你我罢了!”绫香落寞道。 妙晴耍赖道:“绫香,我的事,你也是知道的。这金钗对我何等重要,我手上缺钱,再还不上债务,可是会被抛尸深井的!这次……你就饶过我,好不好?” “妙晴,一步错,步步错。”绫香劝说,“这次我帮得了你,下次呢?” 妙晴听不进绫香所言,怒气冲天,上前一步,将绫香推倒在地。 “绫香,别以主子的身份自居!”妙晴恶狠狠道,“你因何才能坐上答应的位置,心里不清楚吗?” 绫香趴在地上,啜泣不止,肩膀不停抖动。她怯怯看了妙晴一眼,闭上了嘴。 二人一天无话,直到晚上,妙晴横躺在绫香的卧榻上,而绫香则坐在一旁的圆凳上,在昏黄的油灯下绣着方帕。 “绫香,你已是答应小主,还绣这方帕做甚?”妙晴笑了几声,“难不成……是为了讨皇上欢心?” “我是绣给高常在的。”绫香冷冷应道。 “高常在?”妙晴不屑道,“你原本是她身边的宫人,如今你踩着她攀上高位,你不知心中多恨你,怎会收你这条廉价的帕子。” “高常在不是你想的那种人!”绫香反驳道,“高常在始终待我如妹妹,对我极好,绝不会因此事而怨怪我!” “哟,绫香,你未免太天真了!”妙晴摇了摇头,说道,“这偌大的后宫,唯有我,对你是真心实意。你那主子,不过将你视为做牛做马的奴仆,你抢了她的风头,此刻必然恨不能将你千刀万剐!” 绫香不如妙晴伶牙俐齿,眼下一时语塞,脑海中一片空白,想不出反驳的话。 于是,绫香默默低下头,不愿再与妙晴争论,而是全神贯注于手中的针线,缝绣花纹。 “绫香,去帮我打盆洗脚水来!”妙晴突然坐起身子,使唤绫香。 绫香装作听不见,自顾自地绣着帕子。 妙晴却十分难缠,继续嚷嚷,“绫香,你是耳聋了吗?我叫你打盆洗脚水来,我要洗脚!” “妙晴,你有手有脚,还要我伺候吗?”绫香终于咽不下怒火,放下绣帕,起身道,“我好歹也是主子,反被你一个奴婢使唤,这算什么?” 妙晴双手叉腰,恶狠狠瞪着绫香:“绫香,别忘了,当时若非我舍身救你,你还能当上主子?呸!妄想!” “你对我的恩情,我记在心中。但你前前后后找我拿了不少钱两,这份恩情早就了结了!”绫香不服气。 妙晴翻了绫香一个白眼,“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你就是一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小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就该一生一世养着我,供我使唤才对!” “妙晴,你别再得寸进尺了!”绫香气得双眼含泪,“你若再苦苦相逼,我只能求皇上将你调回御膳房。” “你!”妙晴狂怒,上前一把扯住绫香的秀发,将她狠狠摔在地上,“你胆子大了,是吗?别忘了,绫香,你曾经与一个侍卫拉拉扯扯,不清不楚,如果皇上知晓,会如何对待你呢?” “那分明是……”绫香想到那一幕,顿时心痛,哭着求饶,“妙晴姐姐,我这就去给你打洗脚水。” 妙晴狠狠踹了绫香一脚,骂骂咧咧道:“下作蹄子,还不赶紧的!” 黄昏下的夕阳,不仅仅带走了暖意,也带走了绫香的笑容。 白日里,为了躲避妙晴的磋磨,绫香特意在御花园驻足不前,晒着春日轻薄的暖阳。而太阳落山之后,绫香不得不再回到酌泉院,面对狂妄嚣张的妙晴。 “绫香,你去哪了,我一个人在酌泉院,好生无聊。”妙晴磕着瓜子,不耐烦道,“快来给我捶捶肩!” 绫香犹豫片刻,还是拖着沉重的身子,向妙晴走去。 她为妙晴捶了会肩,妙晴又开始大呼小叫,“哎呀,你是未用膳吗?那些好吃好喝的供着,怎地还是这般小的力气,连伺候人都不会,真是废物!” 而绫香稍微使力,妙晴又怪叫道:“哎呀,疼死了!你是想害死我吗?别忘了,我可是掌握你秘密的人,稍有不慎,就会将你的秘密告诉皇上。” 酌泉院外,一声尖锐的“皇上驾到”,令绫香和妙晴不约而同紧张起来。 妙晴连忙起身,将石桌上乱七八糟的瓜子壳推向地面,再踩上几脚。随后,她立刻回到绫香身边,温顺垂头,等着迎接尉迟安到来。 第241章 尽释前嫌 尉迟安踏着黄昏即将散尽的金辉,走入酌泉院。 那张凌厉而威严的面孔映入绫香的眼帘,却让她心中稍显安慰,踏实有余。 “皇上!”绫香噙着泪花迎了上去,不由自主地挽住尉迟安的手臂,期盼眼前人能成为她的倚仗。 “绫香今日是怎么了?”尉迟安摸了摸绫香楚楚可怜的脸颊,笑着问道,“可是被欺负了?” 绫香的目光瞥向妙晴,令妙晴浑身一抖,连忙跪了下来,“奴婢不知皇上驾临,未将小院清扫干净,惹了小主不悦,还望皇上恕罪!” “咦?”盛长福疑惑道,“妙晴与绫香小主是同乡,又曾是一起进宫的好姐妹,绫香小主怎会苛待于你?定是你这丫头,做事偷懒。” 妙晴连连磕头,向尉迟安哭诉,“皇上明鉴,奴婢从未敢偷懒。酌泉院大大小小的事务,皆由奴婢一人负责,偶有疏忽,没曾想小主竟如此苛责奴婢。” 绫香气急,向尉迟安解释道:“皇上,嫔妾从未苛责妙晴,她分明是……” “罢了!”尉迟安的目光扫过一地的狼藉,“朕是特意来探望你的,酌泉院之事,由你做主。” 话音刚落,尉迟安便拉着绫香去了屋内,与她共进晚膳。 晚膳之后,尉迟安正要与绫香说些私房话,妙晴却端着一盘鲜果,在尉迟安眼前晃来晃去。 “你叫妙晴?”尉迟安终于抬眼看向妙晴。 妙晴睁大一双妖娆的狐狸眼,向尉迟安望去,并偷偷向他抛去一个媚眼。 尉迟安朗声大笑,心情高涨,说道:“朕之前从未在意,原来妙晴竟生得如此娇俏。” “皇上,妙晴的好处多着呢!”妙晴娇滴滴说道,“若是皇上肯多看奴婢几眼,奴婢定会好生伺候!” “皇上……”绫香不悦地瞥了一眼妙晴,破天荒向尉迟安撒娇道,“皇上,快和嫔妾说说您曾经的辉煌战绩,嫔妾好生敬佩!” 尉迟安难得见绫香撒娇,注意力再次转移至绫香身上,暂时忘了妙晴的存在。 妙晴暗中斜睨绫香,心生怨念,“哼!好不容易吸引皇上的机会,就被她搅黄了!” 房门被重重关闭,惊得绫香一身冷汗,她怯怯看向尉迟安,“嫔妾身边的下人笨手笨脚,惊扰到皇上,实在不该。” 尉迟安轻轻揽了揽绫香的肩头,柔声安慰道:“绫香莫要害怕,朕又非豺狼虎豹,没你想得如此不近人情。” 绫香双颊泛红,点了点头,目光又游离至房门处,不由偷偷叹了一口气。 翌日,从万春宫请安回来,绫香低着头,趁妙晴不注意的工夫,偷偷溜回了品芳斋。 高玟的房门紧紧关闭,绫香含泪站于她的门前,既不敢上前叩门,又不愿离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高玟的房门终于拉开一条缝,一道幽幽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在我门前站了这么久,为何不敲门?” “奴婢……奴婢不敢。”绫香缓缓在门前跪下,“是奴婢对不住小主,不敢求小主的原谅。” 高玟将房门拉开,冷眼居高临下道:“你如今已是答应的身份,在我院内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小主,奴婢不在意丢了脸面,只求一个原谅。”绫香哽咽道。 “你都已飞上枝头,又何必在意我的想法。”高玟不屑道,“我是否原谅,又有何意义?” 绫香跪着向前挪了几步,抱住高玟的腿,恳求道:“奴婢现在的日子并不好过。求高常在救救奴婢!” “救你?”高玟别过脸去,不再看绫香,声音愈发冰冷,“你当时做狐媚子勾引了皇上,才能有今日的地位,怎么又过得不好了?” 绫香哭得伤心欲绝,“奴婢当真从未勾引过皇上,小主知晓奴婢的性子,绝对做不出那样的事。” 高玟站在原地,不愿理会绫香的哭喊。 绫香继续伤心垂泪,“奴婢从未想过要讨好皇上来换取荣华富贵,奴婢只一心求安稳,能留在小主身边,就是最好的日子。” 见高玟始终不愿理会,绫香连忙向高玟磕头,直到磕得头破血流。 高玟闭上双眼,不愿亲眼看见这般残忍的画面。 恰逢覃芷怡从屋中走出,见到这一幕,立刻快步上前,扶起泪流满面的绫香。 “高常在,别故意折腾绫香了,她这副样子,叫人心疼。” 高玟闻言,火冒三丈,“我折腾她?是我让她在这里磕头的吗?” “二位小主,千万别因为奴婢争吵,全都是奴婢的错。”绫香小心翼翼地拉了拉高玟的衣袖,企图求她的怜悯。 覃芷怡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高常在,看在绫香这般虔诚的样子,就原谅她。她头上的伤,若是给皇上瞧见,也不好……” 高玟犹豫片刻,还是妥协,轻轻拉起绫香的手,双目瞬时通红。 “你我主仆一场,我也不想绫香如此狼狈不堪。但我如今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常在,这个身份还是靠着绫香得来的,我又能帮你什么忙呢?” 覃芷怡和高玟拉着绫香去内院的石凳上坐下,听绫香诉说近来的遭遇。 “一个奴婢,竟嚣张如此!”高玟颇为不忿,立刻为绫香鸣不平。 而覃芷怡则低下头,心虚不已,小声嘀咕,“或许,妙晴始终以绫香的姐妹自居,渐渐忘了主仆尊卑。” 绫香掏出绣好的方帕,递给高玟,“小主,这是奴婢的绵薄心意,还望小主能不计前嫌,收下奴婢的心意。” “你眼下已是答应,莫要在我面前以奴婢自居。”高玟收起方帕,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若是有心人听了去,对你我皆非好事。” 绫香点了点头,乖顺道:“奴婢……我定不会让小主为难。” “现下,我还不如你得宠。妙晴的事,我也只能以旁观者的身份骂几句,实在……帮不上什么忙。”高玟愧疚道。 绫香摇了摇头,通红的双眼含着笑意,“不打紧。只要高常在能原谅我,还将我视为姐妹,莫要疏远我,即便受妙晴的欺压,我也挺得过去!” 第242章 出游之困 绫香离开品芳斋后,覃芷怡的情绪又降到了冰点。 她回到房中,关起房门,失声痛哭。伤心欲绝的哭声令听者怜惜不已,禄祥走到她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摇头叹气。 “小主,这又是为何伤心呢?”禄祥轻声安慰,“只要小主一句话,奴才必想尽法子哄小主开怀。” 覃芷怡抬起头,泪眼婆娑,“还不是因为皇上南巡之事。我真的想同皇上一起出游,奈何……皇上心中却无我。” “小主怎能这样说?”禄祥劝慰道,“皇上心中当然有小主的位置。” “那为何……为何出游却不带我?”覃芷怡不甘心,“我也以为皇上是在意我的。可是这几日,我常常陪伴在皇上身侧,暗示多遍,他却不为所动。” 禄祥不愿见覃芷怡伤心落泪,赶紧劝说道:“小主放心,出游时间未到,小主就仍有一线机会。只要荣贵人或林贵人其中一人无法外出,小主便能顶上,不是吗?” “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呢!”覃芷怡怨气冲天,“我是真心想去,而她们,是不是真心,都不一定!” 禄祥连连点头附和道:“她们对皇上的心意,自然比不上小主。” “我只觉着上天不公,旁人不用付出努力,却能得到人人艳羡的一切。而我,拼尽全力,却看不见一丁点希望。” 覃芷怡的眼泪不停流落,一颗一颗滴在地面,形成了一滩水渍。 又过了一些日子,宫中突然传来荣贵人病重的消息。 容沐汐先是被院中蛇所惊,随后缠绵病榻许久,没曾想,一段时日的休养并未让她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尉迟安听闻消息,焦急赶至梓宸宫,望着眼前憔悴不堪的美人,心疼难忍。 “荣贵人,这是怎么了?”尉迟安关切道,“太医怎么说?” “回皇上的话,太医只说我家小主是心气郁结所致,需得静养,不再劳费心神。可奴婢怕极了,小主已然静养多时,为何还不见好?”裳寂焦虑道。 容沐汐强撑着起身,脸上毫无血色,却更衬得她容貌精致,五官如刻。 “沐汐,你躺着便是,不用起身行礼。”尉迟安柔声道。 她那发白的唇轻启,“皇上,嫔妾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等到春暖花开,怕是不能陪陛下一同出游。”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出游之事!”尉迟安紧紧握住容沐汐的手。 “可是……不能随行,嫔妾当真难受。”容沐汐的声音逐渐哽咽,“嫔妾思乡情切,十分想回去看看。” “朕当然明白沐汐的感受。”尉迟安说道,“大不了推迟南巡的日子,等到你身子痊愈,再提上日程,亦不迟。” “皇上怎可因嫔妾而推迟南巡的日子!”容沐汐眼眶闪烁着晶莹。 “朕总不能趁着你病倒,外出寻欢作乐。虽是体察民情,对宫中还未康健的你,朕总是放心不下的。” 容沐汐眸中流露出感动的情绪,她反握住尉迟安的手,淡淡说道:“皇上忙碌政事,不可因嫔妾而耽搁。嫔妾身体抱恙,皇上不必考虑嫔妾。” “若你一直病着,朕哪还有心思……”尉迟安叹了口气,神情凝视着眼前人。 “能不能同皇上一起出游,需看缘分。若是嫔妾与皇上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到出行的那日,嫔妾自然会恢复健康。” 尉迟安闻言,神情认真起来,“朕与沐汐当然是命中注定的一对。盛长福,告诉太医院,如果荣贵人的身子不能快些恢复,朕要狠狠治这群庸医的罪。” 得知容沐汐生病久不见好,许久不来梓宸宫的覃芷怡,也上门探望。 刚见到容沐汐憔悴的面容,覃芷怡便扑了上去,握住容沐汐的手,声音忧愁道:“姐姐这是怎么了?本以为惊蛇一事过后,姐姐只是惊吓过度而生病,渐渐即可恢复,怎地越发严重了呢!” “妹妹莫要惊慌。”容沐汐咳了几声,挤出一丝笑容,“走水一事加上惊蛇一事耗尽我的心神,或许得养上一阵子,才能痊愈。” “那……姐姐还能同皇上出游吗?”覃芷怡关切询问。 站在不远处的裳熹偷偷白了覃芷怡一眼,小声与裳寂说道:“瞧,她的意图如此明显,小主还看不出来吗?” “嘘!”裳寂沉声道,“莫要多事。” 容沐汐摇了摇头,说道:“出游舟车劳顿,我得要静养一段时日才行。” 覃芷怡双眉紧皱,惊慌道:“上次妹妹便说,梓宸宫凭空出现的几条蛇必是有心之人动的手脚。这次姐姐又病重,定是有人陷害!” 容沐汐全神贯注地盯着覃芷怡,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兴许是有人陷害……但,又也许只是染了风寒而已。” 覃芷怡回到品芳斋,反倒是心情沉重,禄祥好奇道:“小主为何仍旧不开怀?荣贵人病倒,随行之人必将由小主替代,倒是满足了小主的心愿。” “我怎能踩着姐姐的伤痛,换取我的快乐?”覃芷怡难受道,“那我岂不是小人之心?” 容沐汐病倒之后多日,尉迟安始终未提出让覃芷怡顶上随行的人选。 毓梓急匆匆从外面回来,对覃芷怡说道:“小主,奴婢听万春宫的几个丫鬟说,昨日皇上同皇后娘娘提及出游一事。” “出游一事?”覃芷怡紧张地看向毓梓,“可是说,暂时换下荣贵人?” 毓梓为难地瞥了禄祥一眼,摇了摇头,“皇上说,要等荣贵人痊愈之后,才会重新考虑出游之事。” 覃芷怡立刻站起身,气得浑身发抖,“皇上竟如此在意姐姐,哪怕姐姐病了,需得推了出游一事,也不让我顶替吗?” 毓梓低着头,继续说道:“皇后娘娘也感到不妥,劝说皇上,出游一事早已安排妥当,此时提出延后,并不合适。” “那皇上怎么说!”覃芷怡红着眼盯着毓梓。 毓梓躲开覃芷怡期待的目光,而是扭头望向禄祥。 “小主,皇后娘娘的话通过几个丫鬟的嘴巴传出来,这险恶用心,小主还不明白吗?”禄祥提醒道。 第243章 改弦更张 覃芷怡听不进禄祥的劝说,攥住毓梓的肩头,紧紧盯着她的双眼,“你莫要听禄祥的话,我不管皇后娘娘是否刻意挑拨,我只想知晓,皇上是如何作想?” 毓梓惊慌失措,照实说道:“皇上坚持等荣贵人痊愈,皇后娘娘亦不好再劝,担忧触了皇上的霉头。” 覃芷怡松开双手,欲哭无泪,却心有不甘,“凭什么?皇上宁愿为了姐姐耽误行程,她到底有哪里好?我哪点比不上她?” “小主……”毓梓和禄祥对视一眼,纷纷安慰。 覃芷怡自说自话,“皇上向来偏心,姐姐犯了错,也不过是小惩大诫。而我,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敢说错。” “小主谨小慎微,这亦是后宫的生存之道。”毓梓轻轻抚着覃芷怡的后背。 “姐姐嚣张跋扈,与皇上说话口无遮拦,任性妄为,而皇上倒是乐在其中。我这样谨小慎微,又得了什么好处,还不如洒脱点活。”覃芷怡低声啜泣道。 禄祥无奈摇头,而覃芷怡的话无疑挑起了毓梓的不满情绪,她附和道:“小主,定是荣贵人对皇上动了手脚,她狐媚皇上,才会让皇上为她迷得神魂颠倒。” “狐媚皇上?”覃芷怡将信将疑,“你的意思是,荣贵人用了邪术,令皇上失去理智?” “没错。”毓梓言之凿凿,“荣贵人若非用了卑劣的手段,仅凭她那张脸,又如何叫皇上为了她更改行程?” “南巡可是大事,皇上因儿女情长,干预政事,定会伤了朝臣的心。”覃芷怡委屈道,仿佛所有的错误都是由容沐汐一手造成。 “小主若在这个时候劝诫皇上,必然会扭转乾坤,让皇上回心转意。”毓梓继续劝说。 覃芷怡仿佛着了魔,口中喃喃自语,“劝劝皇上,不可任性胡为……” 禄祥忍无可忍,稍显大声道:“小主,清醒清醒,这分明是皇后的诡计,你们怎能中了她的圈套!” 覃芷怡紧皱双眉,瞪着禄祥,“这是荣贵人的错,怎地又怪在皇后娘娘头上?” “小主,此时此刻,你就不该插手这件事,更不能冒失去劝阻。”禄祥说道。 “为何?”覃芷怡不信。 “从皇上的态度来看,他明显颇为在意荣贵人,而皇后娘娘更是拿捏住小主的脾性,才会使出这一招。”禄祥解释道。 “此话何意?”覃芷怡心中隐隐猜出了意思,却仍旧不愿面对。 “皇后娘娘故意传出消息,便是要挑拨你与荣贵人之间的姐妹情意。此时小主若是去劝阻皇上,岂不是做了皇后娘娘的马前卒,落入皇后娘娘的圈套?”禄祥分析道。 “禄祥的意思是,如果我去劝皇上,形势紧迫,皇上不得不被逼南巡,却也会迁怒于我。而我与荣贵人之间的关系,更是会割裂。”覃芷怡终于醒转,看清局势。 “不仅如此,皇上也会认为,小主长久以来与荣贵人保持姐妹关系,不过是惺惺作态。”禄祥补充道,“皇上对小主的印象,就会变成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之人。” “皇后好一招一箭双雕。”覃芷怡恨得咬牙切齿,“我一时头昏脑涨,若非禄祥提醒,恐怕真要着了道。” “这些事,小主自然会想得通透,奴婢不过提醒一句罢了。”禄祥谦虚道。 “我与姐姐好不容易建立的姐妹情意,怎可因出游一事土崩瓦解。”覃芷怡苦笑着说道,“皇后娘娘就是想让我们姐妹残杀,从而一网打尽。” “小主能明白这个道理最好。”禄祥欣慰地点了点头。 覃芷怡的情绪再次黯淡,“禄祥,你说得很有道理,可我心里实在堵得慌。与皇上一同出游,是我近来最大的心愿,若是这个心愿落空,我总觉得,必然逃不过失宠……” 说罢,覃芷怡痛哭流涕,她将所有期待寄托于尉迟安的南巡,如果未能随行,她与尉迟安的关系便仿佛一支陶罐出现裂痕,久而久之,陶罐必然碎裂成几片,再无修复的机会。 “小主莫要心急。”禄祥稍加思索,接着说道,“如果荣贵人这条路走不通,不是还有林贵人吗?她现下刚刚有喜,未必能随行出游。” 覃芷怡渐渐冷静下来,对禄祥的话表示赞同,“林贵人有喜,而出游舟车劳顿,恐怕对身子并无好处。只盼着林贵人能想明白这一点。” 过了几日,覃芷怡去御花园散步,禄祥紧随其后,二人恰好遇见同是外出散步的林梦鸢。 “林贵人!”覃芷怡面上挂着热情的笑容,急急奔了过去,“许久未见,你的身子近来可好?” 林梦鸢对覃芷怡早就丧失了好感,只是表面上维持着客套,“嗯,我的身子很好,不劳覃常在费心。” 说罢,林梦鸢对西颜使了个眼色,二人调转方向,打算避开覃芷怡的纠缠。 “林贵人,好不容易相见,不妨多说几句?”覃芷怡跟了过去,伸手欲拉林梦鸢的手臂,“你我同是姐妹会的成员,理应互相扶持。我对你有喜之事十分在意,近来需得静养安胎,莫要劳累身子。” 林梦鸢止不住厌恶的情绪,斜睨着覃芷怡,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覃常在莫要再跟着我,省得我心生烦腻。” 覃芷怡不甘心,始终跟在林梦鸢身后,并企图加快脚步,拦在林梦鸢身前。 林梦鸢拉着西颜,向一条石径小路走去,两边皆是抽出嫩芽的树木,隐蔽而僻静。 覃芷怡企图挤到林梦鸢身前,却被石径上的碎石绊了一跤,以至于覃芷怡整个身子直直撞向林梦鸢。 “啊!”林梦鸢受到来自身后的撞击,差点摔了个趔趄,幸而一旁的西颜眼疾手快,紧紧搀扶住林梦鸢的身子。 “覃常在是故意要害我家小主吗?”西颜转过身子,气冲冲地看向覃芷怡。 而覃芷怡亦是惊慌失措,连连摆手,“梦鸢,莫要误会我。方才不知怎地,突然踩到了一些碎石,从而一脚踏空,才会冲撞了你,我真的是无心的!” 第244章 旁敲侧击 “谁知你是有心还是无意?”西颜咬牙切齿地瞪着覃芷怡。 而林梦鸢也极为恼火,她因惊吓过度而用手抚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 “覃常在,你为何要如此对我,非得痛下杀手,要除去我腹中的孩儿?”林梦鸢声嘶力竭。 “我……我没有!”覃芷怡连连退后,直到扶住禄祥伸过来的胳膊,才止住步伐。 “你之前就曾出卖过我,做出小人行径,现下又想害我的孩儿。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林梦鸢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覃芷怡想要解释,却支支吾吾开口,连不成一句完整的话,“林贵人……不是……我……都是误会。” “原本我已不想再计较从前之事,只想与你划清界限,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逼我入险境。覃芷怡,你这副假惺惺的模样,真的令人恶心!”林梦鸢扯着嗓子,憎恨的话脱口而出。 覃芷怡含着眼泪,望向林梦鸢,又扭过头看向禄祥,急于解释,“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撞你,方才只是没站稳,故而发生碰撞而已。” “别说这些无意义的话。”林梦鸢深吸一口气,冷眼看向覃芷怡,“你的错,我都会铭记于心,绝不会放过你!” “林贵人,你可否冷静点,听我解释。”覃芷怡急着为自己辩驳,“你现下有了龙裔,更应万分小心。你看,在御花园都会发生意外,若是出宫颠簸,岂不是更容易出事?” “你想说什么?”林梦鸢目光冷若冰霜,直直射向覃芷怡。 “我不过是想来提醒你,需得好好照顾腹中的皇儿,千万不能抱有侥幸心理。”覃芷怡满目憧憬地看向林梦鸢。 林梦鸢冷哼一声,说道:“谁不知覃常在心中打什么算盘?明摆着,你想同皇上一起出游,又嫉妒我怀了龙裔,才会想些腌臜的办法,逼我退出!” “我……林贵人,我当真只是关心你腹中的孩儿,别无他想。”覃芷怡慌张解释。 “覃常在,实话同你说,我对南巡一事毫无兴趣。与其过上一段颠簸劳顿的日子,不如在我的翠微楼赏花读书,自在惬意。”林梦鸢心平气和地说道。 “林常在说的可是真心话?”覃芷怡焦急道,“如果是这样,林常在当时为何不与皇上说个清楚?” 站在林梦鸢身边的西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真是为了出游随行,不择手段!” 林梦鸢面无表情地盯着覃芷怡,语气淡淡道:“如果你我还似从前那般,我定会如实向皇上言明,将这个机会让给覃常在。不过……” “不过什么?”覃芷怡隐隐猜中林梦鸢的内心,不安环绕,令她有些窒息。 “我早已不是从前的林梦鸢,覃常在想必应该知晓这点。我无法做到什么事都让给你,这次,我定会与你一争到底!” 林梦鸢双眼泛红,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息,仿佛一张无形的手抓了过来,压迫覃芷怡惊惧不安的心。 覃芷怡回到品芳斋,立刻冲进房中,关起门来大声哭泣。 “小主,莫要因此而伤心,今日之事,不过是意外。”禄祥安慰道。 覃芷怡沙哑着声音,向禄祥哭诉,“我想同皇上一起出游是真心,我关心林梦鸢,亦是真心。只不过是权衡再三,做出了一个双赢的决定,为何林梦鸢却不领情,还怪罪于我?” “林贵人不识好歹,活该应该丢了腹中的孩儿!”禄祥的双目突然变得阴蛰,而覃芷怡只顾着哭泣,并未察觉。 过了片刻,覃芷怡的情绪才稍稍好转,“禄祥莫要如此说话,不管如何,我并不想林贵人真的受到伤害。她不愿原谅我,我也不会怪怨她。” “小主,你为何总是如此善良,那林贵人已经欺负到你头上了,还要为她说话吗?”禄祥面露愠色。 “……”覃芷怡沉默许久,才对禄祥坦白,“其实,先对不起林贵人的是我,她再怎么怪怨我,都是合情合理。” “小主对不起她,是情有可原。”禄祥脸色铁青,紧握住覃芷怡的双肩,“而她……对不起小主,就是不知好歹,必定给她点教训,才能让她老实!” 覃芷怡惊愕地看向禄祥,随即推开禄祥的手,冷声道:“禄祥,莫要胡言乱语,今日这些话,切不可再说。” 禄祥低下头,表现得温顺乖巧,“方才是奴才僭越,日后必会管束好自己的嘴巴。” 几日之后,绫香再次出现在品芳斋,哭哭啼啼,魂不守舍。 “绫香,你这是怎么了?”高玟心疼不已。 绫香捂着红肿的面颊,向高玟诉苦,“高常在,妙晴又打了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她,只能来品芳斋求你相助。” 高玟轻轻拉开绫香的手,她面上的五指印仍旧清晰可见。看着绫香红肿的半边脸,高玟眼眶湿润,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片刻之后,高玟才说道:“后宫之中,竟有这般无法无天的宫婢,这件事定要禀明圣上!” “不,高常在,千万别告诉皇上!”绫香又苦苦哀求。 “为何?”高玟好奇道。 绫香的目光躲闪,支支吾吾道:“再怎么说,妙晴也是我的同乡,与我有过一段美好的情意时光。若是告诉皇上,她恐怕会丢了性命,我实在不愿这种事发生……” “她一个奴婢,竟敢忤逆主子,你又何必在意她的性命?”高玟实在不解。 “不,不,我不愿如此。”绫香哭着哀求,“高常在,可有什么折中的法子,能够让我俩都能自在?” 高玟沉思片刻,拉着绫香走向覃芷怡的房间,并在门口轻轻叩了几下。 片刻之后,屋门被拉开,毓梓探出头来,“绫香小主,高常在?” 随后,覃芷怡亦从门内走出,绫香的模样令她着实一惊,“绫香,你这是怎么了!” 高玟将前因后果告知覃芷怡,并开口道:“覃常在,不知你可还记得,当初曾应允我,会帮我做一件事。” 第245章 得失相较 覃芷怡点了点头,回应道:“我当然记得。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向高常在承诺过的事,必定会做到。” “覃常在能够信守诺言,我很欣慰。”高玟露出一个笑容,随即转过身,看向绫香,“放心,有覃常在相助,必能让你摆脱妙晴的纠缠。” 覃芷怡立刻叫来了禄祥,让绫香将前因后果详细说了一遍。 “禄祥,我欠高常在一个人情,而绫香我亦是心疼不已。你可否帮绫香想个法子,能够尽快摆脱妙晴的烦扰?”覃芷怡说道。 禄祥转了转眼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奴才定当为几位小主效犬马之劳!法子肯定会有,不过需得从长计议。” 覃芷怡命禄祥送绫香回酌泉院。一路上,绫香捂着红肿的脸颊,遮遮掩掩,生怕被旁人看见。 “绫香小主莫要担忧,奴才特意带您走了一条僻静之路,鲜少会遇到路人。”禄祥说道。 绫香温顺地点了点头,哽咽道:“禄祥公公说,有法子解决此事,可是真的?” “奴才不说假话。”禄祥顿了顿,观察绫香的情绪。 绫香好似松了一口气,双眼亮晶晶地看向禄祥,“公公只要能帮忙解决此事,绫香定不会忘了公公的恩情。” “小主何必如此客气?”禄祥笑着说道,“但奴才事先得知晓小主心中所想,可是为了摆脱妙晴,什么都愿意牺牲,即便是皇上的恩宠?” 绫香慌张道:“我从未对皇上有过非分之想,只想安心服侍高常在。能被皇上看中,翻身成为主子,是我从未想过的事,我不是有意伤害高常在的……” “人在最开始的时候,都不会有贪念,只有尝过了甜头,才会变得贪婪。”禄祥沉声说道。 “禄祥公公,是何意?”绫香惊慌地停下脚步,盯着禄祥。 禄祥轻笑了几声,缓声说道:“小主莫怕,奴才并无冒犯的意思。绫香小主不妨回去思量清楚,奴才人微言轻,若是帮助小主摆脱妙晴,也得小主付出相应的代价。” “什么代价?”绫香焦急询问。 “失去现下的答应位份,小主舍得放下吗?”禄祥说道,“绫香小主可以想一想,锦衣玉食的生活,和再次回到高常在身边,任人使唤,呼来唤去……” 绫香呆立在原地,双眼无神,脑海里一片空白。 过了许久,绫香才开口:“公公可否让绫香思考一个晚上?” “绫香小主,奴才便等你一个晚上。”说罢,禄祥发出几声怪笑,转身离去。 绫香坐在榻上,回忆起与妙晴之间的过往。 “姐姐,等等我!”绫香跟不上妙晴的步伐,不得一路小跑,累得气喘吁吁。 “绫香,快点,这些菜品都是送去给淑妃娘娘的。”妙晴催促道,“淑妃娘娘的性子,不好应付,我们必得谨慎些才是。” “姐姐说得是。”绫香小声念叨,“姐姐虚长我几岁,却比我见多识广。若是没了姐姐,我必然躲不过后宫的种种劫数。” “你在念叨什么?”妙晴扭过头,训斥道,“还不抓紧些!” 在御膳房忙碌至子时,才收拾完所有,绫香劳累不堪,直接瘫坐在地,“姐姐,我们二人辗转于宫中各处,累活苦活不计其数,何时才能摆脱这样的生活。” “我说你呀,就是不懂享受生活。”妙晴抹了一把汗,说道,“虽然宫中的日子苦了些,但偶尔与那些公公玩几把骰子,甚是自在。毕竟我们来宫里是为了赚钱,干活能得多少俸禄?” “姐姐,这并非一个好的乐子。”绫香皱着眉,好言相劝。 “啰里啰嗦!”妙晴大声嚷嚷道,“有这工夫,还不如快些干活,早点回去歇息!” 回到宫婢的房间,绫香简单洗漱,径直向床榻走去,却被妙晴拦下,“喂,去给我打盆热水!” “可是……这么晚了,烧水不太方便……”绫香实在疲惫,不想再花耗时间为妙晴操劳。 “我要泡脚!”妙晴扬声说道,“你不去烧热水,我如何泡脚?若不泡脚缓和疲劳,我又如何入睡?” 妙晴的声音吵醒了几个宫婢,她们厌烦道:“绫香,你快点去烧水,不然她便吵个没完!” 绫香迫于无奈,只能拖着疲惫的身子,去帮妙晴烧水。 端着一盆热水,置于妙晴的脚边,绫香再次向卧榻走去。 “喂,绫香,过来一下!”妙晴向绫香招了招手,“给我捶捶肩!” 绫香厌烦妙晴总是将她当奴仆一样对待,却又拘泥于同乡的情意,不得不按照妙晴的吩咐去做。 “重一点!”妙晴狠狠拍了绫香的手,“为何如此乏力,若是主子叫你捶肩,你亦如此吗?” 绫香低着头,沉默不语,逐渐加重了手上的力度,而深重的疲惫感让她心力交瘁。 “绫香,如果我是你,就离妙晴远一些。”一个好心的宫婢提醒道,“妙晴总是表面上对你关怀备至,私底下又时常差遣你,分明就是将你看作奴仆。” “我知道……可我又能怎样?”绫香苦着脸说道,“我本身就胆小懦弱,再加上与妙晴是同乡,一同入宫,这份情意我实在割舍不下。” “她对待你,总是以主子的身份自居,还经常欺负你。这哪还有什么姐妹情意?”宫婢摇了摇头,说道。 “我一直隐忍,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懂得我的苦心。”绫香叹了一口气。 “你真是傻!”宫婢见绫香实在固执,也不好再劝。 “喂!”妙晴见二人窃窃私语,立刻跑了过来,站在二人中间,“你们说什么呢!别和绫香说些乱七八糟的事,叫她为难,知道吗?” 妙晴性子火爆,对旁的宫婢常常威胁恐吓,人缘极差。那宫婢对她翻了个白眼,丢下绫香离去。 “绫香,千万别听她们胡说八道!”妙晴说道,“这个后宫,只有我待你是真心,我们虽然不是姐妹,却情同姐妹,你可不能忘本,知道吗?” 绫香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心中苦不堪言。 第246章 大恩难报 临近午时,御膳房忙碌不歇,绫香昏昏沉沉地做着活计,耳边嘈杂响声,令她头晕脑胀。 “绫香,你没事?”同在御膳房做活的婢女发觉绫香虚弱无力,不由关心询问。 “我……我没事。”绫香摆了摆手,嘴唇干涸出血,“近来有些疲惫而已。” “那你可得多加注意。”好心婢女提醒道。 “绫香,过来一下!”正在掌勺的厨子大声嚷嚷,惊得绫香心下一慌,匆匆向厨子的方向跑去。 “喂,小心!”刚好一个小太监端着热汤迎面走来,绫香不偏不倚撞到了小太监的手臂。 “啊!”尖叫声此起彼伏,随即绫香摔倒在地,抬头一看,妙晴哭喊连连。 原来,绫香撞上了小太监的手臂,令他手中的热汤倾倒,而妙晴眼疾手快,伸手推开绫香,令她逃过一难。 然而,妙晴却并未如此幸运,滚烫的汤汁浇在她的手臂上,立刻起了一片水泡。 “痛!”妙晴哭啼道,“我的手臂!” “快!送妙晴去太医院瞧瞧!”御膳房的管事不耐烦道。 事后,绫香和妙晴一同领了处罚,两天不得吃饭,还被罚了些俸禄。 夜晚繁星闪耀,纯粹而清澈,哪里懂得人世间疾苦。 绫香陪伴妙晴坐在院舍前的石阶上,仰头望着星星。 “今日,多谢了!”绫香不善言辞,对妙晴的感激之情无法用言语表达,只能一脸虔诚地望向妙晴。 妙晴拉开衣袖,虽然已经上药包扎,伤口却仍旧溃烂。 “我这手臂日后怕是会留下一个恐怖的伤疤,待到年纪可以出宫,也嫁不出去了……”妙晴叹了口气,说道。 绫香连连摇头,“不会的,妙晴姐姐生得好看,怎会嫁不出去呢?如果介意一个伤疤,定不是真心待你的男人。” “别说这些哄骗我的话了。”妙晴情绪低落,“待到我们出宫,还愿意娶我们的男人,不是为了几分姿色,就是图我们的钱财,哪里有真心相待之人!” “姐姐……都怨我。”绫香胆怯地瞥了眼妙晴的手臂,顿时哭成了泪人。 妙晴见状,立刻揽了揽绫香的肩头,安慰道:“好啦,我又不是怪你。这就是我的命。” “可是……此事因我而起,怎能不怪我呢?”绫香哭着说道。 “你如果真心愧疚,以后就待我好一些。”妙晴笑着说道,“莫要再轻信旁人的挑拨。” 绫香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姐姐这份舍己为人的情意,我这辈子都无法忘怀。” 妙晴动了动嘴角,淡淡说道:“那就好,你需得记得自己所言。” 两人突然无话可说,低着头,各怀心事,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绫香骤然问起,“姐姐当时……为何要救我?” “或许是出于一种本能。当时,我什么都未想,只想着不能让你受这份罪。”妙晴露出一个微笑,令绫香恍惚间想起远在家乡的娘亲和姐妹。 因为这件事,绫香再也不计较妙晴对她的差使,甚至心甘情愿去照料妙晴,细致而体贴。 然而,妙晴却愈发难缠,变本加厉。 “姐姐,你当真不能再这样了!”绫香紧紧攥住钱袋,苦苦哀求。 妙晴面目狰狞,用力抠着绫香的手指,嘶哑着声音道:“绫香,把你的俸禄给我,我保证,这次赢来的钱,都作为利息,还给你!” “不行,我只剩这么多了,再被你抢去,我哪有积蓄留给家人?”绫香哭着喊道。 妙晴与绫香撕扯半晌,索性扬起手,对着绫香便是一巴掌,清脆的响声令绫香惊愕无比,荷包随即失手,被妙晴夺走。 绫香趴在地上,哭了许久,伤心欲绝,不仅是为了钱财丢失,更是因为,她关心怜惜的好姐妹彻底迷失原本纯良的自我。 事后几日过去,御膳房的婢女和太监正在窃窃私语,绫香恰好经过,先前好心的婢女立即拦下她。 “绫香,你可知妙晴出事了?”好心婢女提醒道。 “妙晴……发生何事了?”绫香的语气冷漠十足,仿佛妙晴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妙晴欠了内务府几个公公好些债务,被他们教训了!”婢女说道。 “哦,那又怎样?”绫香摇了摇头,“都是她的造化。” 话虽这样说,绫香仍旧悄悄去了内务府,躲在一片灌木丛中,偷窥着妙晴的动静。 只见她无助地躺在地上,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哀嚎声不断。 绫香见四下无人,遂从灌木丛中走出,走到妙晴身前,冷眼注视着她。 “我的钱呢?”绫香冷声道,“说好这次连本带利还给我,那可是我攒了许久的血汗钱!” 一口鲜血从妙晴口中涌出,她颤颤巍巍抓住绫香的裤脚,气若游丝,“绫香,再给我一些钱两,我保证……保证一定还给你!” “得了,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绫香一脚甩开妙晴的手。 “绫香,你别忘了,我可是救过你的恩人!”妙晴恶狠狠地瞪着绫香,“我手臂上的伤疤,难道你忘了?就算我不还你的钱,又怎样?你欠我一个人情,我要多少钱,你也得给我!” “你妄想!”绫香忍不住,大声吼叫,“今日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我们日后再无干系。” 丢下这句话,绫香匆匆跑开。随后,她将剩下不多的积蓄全都给了内务府的管事太监张贵,求他帮忙换一个差事。 “绫香……”张贵掂量着手中的银两,说道,“你这点钱两,还想换个轻松的差事?” “张公公,奴婢并非嫌弃御膳房的活计辛苦,而是……实在想换一处地方。”绫香恳求道。 “看在你尚算懂事的份上,本公公就帮你这个忙。”张贵眯起双眼,细细打量眼前双眼红肿的小婢女,“去品芳斋伺候新来的高答应。” “多谢张公公!”绫香如获至宝,欣喜地奔去品芳斋。 内务府的太监李柱迷惑询问:“张公公,绫香只上贡了这些钱两,为何还给她换一个轻松的活计?” “虽然较之御膳房,如今的差事算是清闲。但……这个高答应,一眼瞧上去就不会得宠,她又能落得什么好处呢?”张贵捏着嗓子,冷笑道。 第247章 旧事重提 毓梓刚去内务府,领了覃芷怡的月钱和份例,匆匆回品芳斋的路上,却见几个侍女在交头接耳。 “你们在说什么?”毓梓走上前,好奇道。 “毓梓,你可知两年前丽贵人惨死一事?”其中一位侍女问道。 毓梓脸色一沉,不悦道:“这可是宫中禁忌之事,不可四处宣扬,你们都忘了太后娘娘的吩咐吗?” 几个侍女神色慌张道:“毓梓,我们管不了从前的事。只是近来,那丽贵人化成了厉鬼,又出来害人了,这可是危及性命的事啊!” “化作厉鬼,出来害人?”毓梓神情凝重,“你们这是何意?” “这段日子,好些宫婢在暮色降临之际看见了鬼影,我有一种预感,宫里要出大事了!”其中一个宫婢神神秘秘地说道。 没过几日,一个静得有些诡异的傍晚,毓梓匆匆忙忙闯入覃芷怡的房中,慌张道:“小主,不好了,出事了!” “毓梓,你这般神不守舍的模样,别惊扰了小主!”禄祥提醒道。 “是奴婢的错。但是,宫里当真出大事了,小主不得不防着些!”毓梓神情紧张道。 “毓梓,别急,你慢慢说,到底发生了何事?”覃芷怡好奇道。 “是……是瑞安宫!”毓梓嘴唇发白,双手有些颤抖,“瑞安宫死人了!” “瑞安宫?”覃芷怡扭头看向禄祥,“可是丽贵人曾经住的地方?” “正是。”禄祥点了点头。 “近来好些关于丽贵人的传闻,皆是指向她化作厉鬼,怨气害人,不知到底是谁人在作怪!”覃芷怡感慨道。 “或许……并非人为。”毓梓压低声音,“是丽贵人当真化作厉鬼,要来惩治当年害死她的凶手!” 趁着春光明媚,风和日丽,覃芷怡前去梓宸宫探望仍旧病着的容沐汐。 “姐姐,瑞安宫的事,你可听说了?”覃芷怡端着熬好的汤药,递给容沐汐。 “前几日夜间,一位宫女在瑞安宫门前七窍流血而死。”容沐汐皱着双眉说道,“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即便我不出房门,也能听见各种传闻。” “奴婢特向太医院打探了消息,刘太医说,那名宫女死于一种尸毒。”裳寂说道,“现下后宫人心惶惶,谣言四起,一到天黑,无人敢随意走动。” “传言我亦听了许多,甚至还有人传……”覃芷怡神色怪异地看向容沐汐,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妹妹但说无妨。”容沐汐笑着说道,“无非就是说,丽贵人当年的惨死与我有关,对吗?” “是……传闻越来越盛,皆说当年是荣贵人逼死了丽贵人,而现下荣贵人刚好患病,也是丽贵人的魂魄作祟。眼下丽贵人的鬼魂怨气深重,才会在夜间害人,这便是……报应的开始。”覃芷怡将听得的传闻,详细说出。 “一派胡言!”裳熹怒不可遏,“丽贵人惨死,和我家主子有何干系!她化作了厉鬼,为何要找我家主子报仇,冤有头债有主,她真正该怪的是……” “裳熹!”容沐汐赶紧呵斥道,“怎么越说越离谱了!” 覃芷怡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开口询问:“姐姐,对于这个传闻,你是怎么看的?” “我怎么看?”容沐汐轻笑一声,“当个乐子听听罢了,总不能信以为真?” “那……当年丽贵人之死,与姐姐到底有没有干系?”覃芷怡追问道。 裳熹忍不住嚷嚷:“覃常在是听不懂话吗?奴婢方才不是说了,丽贵人惨死,与我家小主毫无干系!” “裳熹,怎地愈发没规矩了?”容沐汐再次呵斥,“你们都先下去,让我与覃常在单独说一会儿话。” 容沐汐屏退所有下人,只留覃芷怡一人在内室。 “丽贵人的死,与我确有些关系。但是,鬼神之说,我是不信的。”容沐汐坦白,“必然有人在利用这一点兴风作浪。” “如果有人在兴风作浪,她针对的人一定是姐姐。”覃芷怡焦急道,“我们若识破不了陷阱,姐姐便是置于危墙之下,困难重重。” “后宫之中,视我为眼中钉的人不计其数,我们又如何识破幕后之人?”容沐汐的笑容透着轻松随意,“我倒是不想费尽心思,船到桥头自然直,先看看她的招数也无妨。” “姐姐!”覃芷怡握住容沐汐的手,“我不能让你再受委屈,引蛇出洞的道理,姐姐一定明白。她既然布了这个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你的意思是?”容沐汐不解。 覃芷怡继续说道:“只要姐姐将当年的真相告知,我定会助姐姐揪出幕后之人。” 容沐汐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清楚丽贵人的死因,只是传闻说,她是自戕而死。而当时,我的确曾与她结下梁子,众人怀疑我,也无可厚非。” 容沐汐将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覃芷怡听。 原来,丽贵人本是一个宫婢,却生了一张娇俏艳丽的脸蛋,甚至与容沐汐有三分相像,因而被尉迟安看中。 “贵人小主,你看那边的花儿,生得娇艳欲滴,更是衬得小主貌美。”丽贵人身边的丫鬟感慨道。 “莫要说这样的话,宫中的姐妹容貌皆是不俗,我不过是最普通的一位。”丽贵人说道。 “那是小主美而不自知。”丫鬟捂着嘴偷笑道,“以小主的容颜,与荣嫔娘娘相较,都不会逊色。” 丽贵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柔声说道:“这种话,若是荣嫔娘娘听见,可是会生气的,你们莫要再提。” “小主性子温和,而荣嫔娘娘桀骜不驯,若奴婢是男人,定会更加疼爱小主才是!”小丫鬟仍旧不依不饶。 “你们啊……”丽贵人笑着摇了摇头,“祸从口出,你们需得谨记。” 丽贵人蹲下身子,轻轻抚摸着御花园里莫名出现的兔子,笑靥如花。 “小主平易近人,不仅对宫人极好,在后宫深得人心。甚至对几只兔子,也这般亲和。”小丫鬟对御花园扫洒的宫婢说道。 “是啊,若能在丽贵人身边当差,真是福气!” 第248章 兔子之争 御花园从未养过兔子,不知何时,几只兔子莫名出现。而丽贵人照顾这些兔子多时,与它们朝夕相对,感情逐渐深厚。 然而好景不长,那些兔子不知何故,竟跑去了梓宸宫,甚至吃掉了荣嫔最喜欢的花,令荣嫔大为恼火。 “这是哪里来的兔子?”荣嫔气急败坏道。 裳熹对荣嫔说道:“娘娘,这些兔子本是御膳房用来做菜的,疏于看管而逃去了御花园。之后,丽贵人发现了这些兔子,便养在了御花园,勤加照料……” “一个小小的贵人,竟敢纵容她的兔子,来本宫这里偷吃名贵的花朵!”荣嫔大怒。 梓宸宫的一个太监为荣嫔出主意,“娘娘,奴才倒是知晓如何处理这些兔子。既然这些兔子是御膳房丢失的食材,不妨……” 荣嫔皱了皱眉,说道:“就按你说的去办。丽贵人纵容身边的下人胡言乱语,本宫已忍耐多时,这次教训她一番,亦不为过。” 梓宸宫,百花绽放,争奇斗艳。丽贵人第一次踏足,不由新奇不已,目光在花园中寻找兔子的踪迹。 容沐汐身着艳丽的服饰,袅袅走来,笑着对丽贵人说道:“妹妹从未来过梓宸宫,今日小聚,定要多喝几杯。” “姐姐,嫔妾来梓宸宫,并非为了叨扰姐姐,而是想寻回丢失的兔子。”丽贵人焦急道。 “不急。”容沐汐环绕上丽贵人的胳膊,将她拉去偏房,指着满桌丰盛的菜肴道,“本宫知晓丽贵人今日前来,特意令小厨房做了许多美食佳肴。妹妹难不成想要驳姐姐的面子?” 丽贵人迟疑片刻,只能入席落座。 “宫中皆说梓宸宫小厨房做出的菜肴乃佳品,今日一试,果不其然。怪不得,皇上也对梓宸宫流连忘返。”丽贵人赞叹道。 “妹妹觉得,最好吃的一道菜,是什么?”容沐汐笑意盈盈地问道。 丽贵人思忖片刻,指着一盘烧肉,说道:“这道菜颇为可口,肉质鲜嫩,咸淡合宜,想必皇上也会喜欢。” 容沐汐向裳寂使了个眼色,裳寂立刻上前一步,对丽贵人说道:“丽贵人好品味,这道菜可是用御膳房养的兔子所做。” 丽贵人愣怔在原地,随即立刻干呕不止。 “你们……你们用我的兔子做成了菜?”丽贵人的眼泪立即涌了出来,哀嚎道。 “丽贵人,这些兔子可并非你的,而是从御膳房偷跑出来的。”裳寂说道,“虽说你在御花园照顾了些许时日,却也疏于管理,才会让它们四处乱跑,竟敢来梓宸宫,咬了我家主子最喜欢的花朵。” “嫔妾未能管好这些兔子,是嫔妾的错,嫔妾自会向荣嫔娘娘请罪赔礼。但是,你们将我的兔子做成菜品,未免太狠心了!”丽贵人伤心道。 “伤了我家主子的东西,就要拿命来偿。”裳熹厉声说道,“丽贵人的兔子不过是一个畜牲,若是这次轻饶它们,下次伤了其他贵人,又如何?” “它们……它们什么都不懂,但它们却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丽贵人泪流满面,“嫔妾不知荣嫔娘娘为何可以做到如此狠心!” 裳熹上前几步,甩手给了丽贵人一个耳光,而丽贵人双腿发软,顿时摔倒在地。 “荣嫔娘娘岂是你可以信口诬蔑的?”裳熹说道,“娘娘只是替御膳房教训了这些畜牲!” “不过是一份食材,丽贵人却在梓宸宫大呼小叫,对荣嫔娘娘大不敬。若是皇上知晓此事,又会如何看待丽贵人呢?”裳寂冷声道。 丽贵人气急攻心,在宫人的搀扶下离开梓宸宫。由于她在梓宸宫顶撞了容沐汐,尉迟安说了她几句,又冷落了几日,丽贵人成日以泪洗面,很快就病倒了。 “皇上,臣妾心有不快!”容沐汐趁尉迟安来梓宸宫,连忙对他撒娇不停。 “朕知晓你心中不快,而朕也为你出了这口气,你还想怎样?”尉迟安问道。 “可是……皇上一连几日都去了丽贵人那儿,对她嘘寒问暖,一点也不似错的人是她。”容沐汐不悦。 尉迟安拉住容沐汐的手,柔声道:“丽贵人病了,朕虽惩罚她,却也不能冷漠至不理不问。你若是仍旧心有怨气,朕再送来几箱宝贝就是,任你把玩。那些名贵的花朵,更是应有尽有。” 容沐汐不再胡搅蛮缠,而是适时换了个话题,与尉迟安手挽手走向内室。 正在这时,盛长福走了过来,对尉迟安低声说道:“皇上,丽贵人病情加重,哭喊着想见皇上。皇上,你看?” “盛公公,有什么话需得避讳本宫,不能让本宫知晓呢?”容沐汐见状,恼火道。 盛长福为难地瞥了容沐汐一眼,随即怯怯地看向尉迟安。 “告诉荣嫔亦无妨。”尉迟安叹了一口气,说道,“丽贵人病情加重,需要朕陪伴在侧,朕得去看看。” “皇上!”容沐汐气急,立刻站起身来,挡在尉迟安身前,“她不过是借用生病的理由,哄你过去陪她,皇上可不能如此轻信于她!” “你意思是,朕真假不辨,好坏不分?”尉迟安亦有些愠怒。 “荣嫔娘娘,少说几句,皇上横在你们二人之间,甚是为难。”盛长福出声劝道。 “朕去看看丽贵人,若是当真无事,再来陪你。”尉迟安冷声道。 容沐汐咬着牙,为尉迟安让出了一条路。 待到尉迟安离开梓宸宫,容沐汐才失控,发起了脾气,“丽贵人算什么东西,竟敢与本宫争抢,真是自不量力!” 裳熹也附和道:“她不过一个宫婢,也配与荣嫔娘娘相提并论?看来,她的野心勃勃,已然对主子的地位有了威胁!” 容沐汐坐在圆凳上,手捏成拳,“既然丽贵人要与本宫斗,本宫便陪她斗下去,看看到底是谁的本事大!” 裳寂突然出声道:“依奴婢之见,丽贵人素来温顺平和,不像好斗之人。她利用生病一事,与娘娘争抢恩宠,极大可能是背后有人指点。” 第249章 命中犯冲 近来,尉迟安刚踏进梓宸宫不多时,丽贵人便三番五次以病重为由,央求尉迟安去她的房中陪伴。 尉迟安心疼丽贵人日益憔悴,不得不去她的房中安抚。 容沐汐恼羞成怒,却又不便在尉迟安面前发作,只能在尉迟安离开之后,与裳熹、裳寂诉苦。 “皇上竟然会相信丽贵人的鬼话,她若当真病了,哪里还有争宠的力气?” 裳熹附和道:“况且,每每皇上来梓宸宫,她就病情加重,谁不知是假话!” 正在这时,裳寂突然跌跌撞撞闯了进来,对容沐汐说道:“不好了,主子!奴婢方才打探到了一个消息,怕是对主子不利。” 容沐汐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花容失色,“什么消息?” “钦天监的人上奏皇上,荣嫔娘娘与丽贵人的命格犯冲,荣嫔娘娘命克丽贵人,长此以往,丽贵人恐是要香消玉殒。”裳寂低声道,眉心皱成一团,手足无措。 “看来,丽贵人背后之人打算借兔子一事,彻底断了皇上对本宫的情意。”容沐汐语气哀婉,心灰意冷。 裳熹连忙安慰道:“娘娘莫要担心,皇上对娘娘的情意,岂是旁人三言两语可以断却的?” “裳熹,这些日子,皇上的表现,你也瞧见了。”容沐汐忧伤道,“丽贵人生病,他如此在意,甚至不惜一次又一次舍下本宫而离开。丽贵人背后之人便是拿捏了这一点,妄图断了本宫的后路。” “可是……丽贵人她,论家世、论才貌,都与娘娘差了许多,皇上当真会为了丽贵人伤害娘娘?”裳熹百思不得其解。 “裳寂,你打探的消息,可有下文?”容沐汐扭头问道。 裳寂说道:“皇上知道后,震惊不已,问钦天监可有化解之法。” “那……钦天监又如何说?”容沐汐问道。 “钦天监说,必须弱化娘娘的命格,若是娘娘受了皇上的冷落,丽贵人才会稍有好转,但却并非长久之计。只有将二人中的一人送去别宫,彻底分开,才能破解犯冲之事。”裳寂说道。 容沐汐说得口干舌燥,覃芷怡连忙为她斟上一杯热茶,供她饮用。 “依姐姐所言,丽贵人背后定是一个势力强大之人,才能将手伸到钦天监,令他们效忠于她。”覃芷怡分析道。 “后宫之中,除了一个人,哪还有旁人可如此?”容沐汐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丽贵人也并非良善之人,不管姐姐之后是否害了她,丽贵人对姐姐使坏的心思却是先一步浮现。”覃芷怡说道。 容沐汐叹了一口气,答道:“丽贵人曾经不过一个宫婢,她想在后宫站稳脚跟,必然需要一个可靠的仰仗。” “那么……后面又发生了何事?”覃芷怡迫切问道,“皇上到底是如何抉择的,他当真伤害了姐姐吗?” 容沐汐思索了片刻,说道:“打那之后,皇上对我冷淡了许多,鲜少再踏足梓宸宫。而他对丽贵人却愈发疼惜,常常去她的宫中探视、小坐。” “姐姐的意思是,若不是丽贵人暴毙,皇上确实更在意丽贵人?”覃芷怡问道。 “怎么说呢?”容沐汐低着头,抿着嘴,“那时,宫中流言四起,无一都是皇上会舍弃我,选择丽贵人。” 覃芷怡握住容沐汐的手,安慰道:“那时的姐姐,很无助?” “当时,我也曾担忧,皇上怕是要舍弃我而选择丽贵人。”容沐汐想起了旧事,不由心酸。 “可是……姐姐也不该轻易放弃,总该挣扎努力一番。”覃芷怡说道,“再说,那时德妃娘娘是姐姐的好姐妹,也该为姐姐说几句好话?” “我并非未曾挣扎过。”容沐汐说道,“我曾多次去承乾宫求见皇上,企图挽留皇上的心,却都被皇上拒绝。” “皇上……竟如此绝情吗?”覃芷怡忧心忡忡地低下头,若是她身在其中,不知尉迟安又会如何抉择。 “我那时心灰意冷,也已做好准备,就等皇上的旨意,送我去别宫,冷冷清清过完一生。”容沐汐说道。 “后来呢?可是发生了转机,还是说,丽贵人在那时暴毙?”覃芷怡焦急道。 “不……”容沐汐皱起双眉,神情疑惑,“过了一段时日,我并未等来出宫的消息,反而等来了皇上。而且,皇上又时常留宿梓宸宫,仿佛先前发生的事变成了一团青烟,散得无影无踪。” “这……又是为何?”覃芷怡好奇道。 “裳寂打探到了一些消息,皇上特意遣人寻了一些长不大的兔子送给丽贵人,哄她开心。后来,丽贵人得了兔子,便不大在意钦天监所说的犯冲一事,更不会因为皇上留宿梓宸宫而犯病,眼看着后宫又恢复了祥和……” 覃芷怡再次陷入容沐汐的回忆中…… 然而,后宫表面上祥和无恙,实则暗潮涌动。就在那时,禧嫔冯疏桐突然小产,后宫再次闹得鸡飞狗跳。 李萱菱与冯疏桐在入宫之前,便是闺中密友。冯疏桐的小产,令李萱菱愤怒不已,直接冲去承乾宫,向尉迟安指证是皇后赵静姝害了冯疏桐的孩子。 “德妃,你告发皇后,可有证据?”尉迟安不怒自威的神情,令李萱菱胆战心惊。 李萱菱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御膳房送膳的丫鬟当场自尽,所有的证据全断了,死无对证。但是,皇上不觉得可疑吗?” “那丫鬟必定是畏罪自尽。”尉迟安冷声道。 “禧嫔与那丫鬟不曾有任何交集,为何那丫鬟要害死禧嫔腹中的孩儿?”李萱菱质问道。 “兴许,那丫鬟不知何时对禧嫔起了怨念。”尉迟安愈发冷漠。 “皇上如此偏袒皇后,而置受害嫔妃于不顾,怕是会寒了嫔妃们的心!”李萱菱带着哭腔痛诉道。 “够了!”尉迟安厉声道,“你没有证据,却在这里叫嚣着让朕处置皇后,简直如同儿戏!” 李萱菱目光呆滞,愣在原地,如同五雷轰顶般绝望。 第250章 原形毕露 李萱菱并未劝服尉迟安惩治赵静姝,而她亦苦无对证,想不出法子可令真凶原形毕露。 不知何故,冯疏桐并未因此而恨上赵静姝,反而将矛头调转,怪怨李萱菱,并与丽贵人越走越近。 “禧嫔姐姐,你得从悲伤中走出,莫要让害你的人看你的笑话。”丽贵人劝说道。 “这件事带来的悲伤,怕是再也忘不了,但我绝不会任人宰割,我要让害我孩儿的人付出代价!”冯疏桐咬牙切齿道。 “姐姐可清楚,到底谁才是害你的人?”丽贵人询问道。 冯疏桐红着眼,说道:“本宫从未想过,最亲的姐妹竟然是害我孩儿的凶手!只可惜,本宫没能留下证据,不然……定要她付出代价!” 丽贵人一脸疼惜地看着冯疏桐,心酸道:“姐妹之间,本应互相照应,她却如此待你,实在不配为姐妹!” “幸而有你陪在我身边,不然……我又该如何度过这场浩劫。”冯疏桐说着,伤心地哭了起来。 丽贵人拍了拍冯疏桐的后背,软声道:“禧嫔姐姐放心,日后有我陪着你,绝不会再让那群恶人伤你分毫。” “德妃曾经也对我许过同样的承诺,只可惜,她如今身边有了荣嫔,早已忘了我这个姐妹。” 冯疏桐的话立即勾起了丽贵人心中的仇恨。 “荣嫔?她嚣张跋扈,满肚子坏水,上次将我照料多时的兔子烹了,还逼我吃下肚中。这种人留在德妃身边,只会为非作歹!”丽贵人怒气冲天。 冯疏桐尴尬地笑了笑,附和道:“妹妹说得是。荣嫔那个人,确实可恶!” “若非皇上宠爱她,早就送去别宫,哪还有她欺负别人的机会!”丽贵人越说越气,无意中泄露了秘密。 再后来,冯疏桐与丽贵人时常同出同进,在御花园同赏花、同散步,连养育尉迟安寻来的兔子,皆是一起。 某日,冯疏桐与丽贵人在御花园树荫下乘凉,恰好遇上容沐汐挽着李萱菱的手臂,闲庭信步。 “哟,这不是德妃娘娘和荣嫔娘娘吗?”丽贵人开口道,“我们得快些让开,别挡了娘娘们的路,白白挨了教训。” 冯疏桐点了点头,侧过身子,让李萱菱和容沐汐过去。 容沐汐看见冯疏桐,不服气道:“禧嫔,你为何与丽贵人在一起?你可知姐姐为了你的事,不惜被皇上惩罚,而你呢,却对我们愈发冷淡?” “嫔妾与谁交好,不劳荣嫔操心。”禧嫔淡淡说道,“往后的日子,各走各的路,互不干预,岂不自在?” “禧嫔,再怎么说,姐姐与你入宫前便是闺中密友,这份情意,不是旁人三言两语能取代的。”容沐汐继续劝说道。 “荣嫔,莫要再与她争吵!”李萱菱不耐烦道,“她愿与何人交往,与我们无甚干系。她那些过河拆桥、背信弃义的坏癖好,早晚都会被旁人识破。” “德妃娘娘,既然你曾将禧嫔姐姐视为密友,此时的分道扬镳也该做到体面。说这些诋毁禧嫔姐姐的话,又有何意?”丽贵人出言辩护,“嫔妾与禧嫔姐姐相处多时,娘娘说的那些小人行径,嫔妾从未发觉!” “哦?”李萱菱讥笑道,“但愿你不会被她背后中伤。” 丽贵人瞥了冯疏桐一眼,连忙否认,“禧嫔娘娘绝不会背后中伤姐妹,倒是荣嫔娘娘……” 容沐汐上前一步,瞪着丽贵人,“你胡说什么?” “嫔妾什么都未说,荣嫔娘娘心慌什么?”丽贵人笑容明艳,拉着冯疏桐快步离开御花园。 听着冯疏桐与丽贵人从不远处传来的嬉笑声,李萱菱渐渐拉下了脸色。 “姐姐,莫要与她们一般见识。”容沐汐搀扶住李萱菱,劝慰道,“失了姐姐这个密友,是禧嫔的遗憾,而姐姐,无需自责。” 李萱菱神情黯淡,“禧嫔背叛本宫,也是受了那件事的刺激。本宫明明已经求皇上公正处理,然皇上偏袒皇后,本宫又能如何?她不过怨恨本宫无能罢了!” “姐姐已然尽力。”容沐汐低着头,无奈道。 李萱菱顿时恢复了精神,拍了拍容沐汐的肩头,说道:“在后宫立足,必须仰仗强大的势力,若是人微言轻,遑论身边的姐妹,甚至连自己,恐怕都是自身难保。” 因丽贵人与容沐汐结下梁子,日后丽贵人再遇容沐汐或李萱菱,都是含沙射影,阴阳怪气。 丽贵人又时常带着冯疏桐去万春宫走动,与李萱菱一伙人愈发生分。 覃芷怡陷入沉思,半晌之后,才疑惑道:“既然禧嫔认为,德妃娘娘害死了她的孩儿,必然发现了确凿的证据,否则,也不会轻易怀疑曾经共患难的姐妹。然而,她从未拿出过证据,又是为何?” “禧嫔虽然有证据,却无法向皇上证明,一定是德妃娘娘的手段。好比打蛇打七寸,若是不能一招致命,必然打草惊蛇。也许正因这一点,禧嫔才决定蛰伏于皇后身边,伺机而动。”容沐汐解释道。 覃芷怡点了点头,又歪着头问道:“丽贵人原本单纯善良,为何突然变得刻薄,说话也学会含沙射影了呢?” “丽贵人,本来不过一个宫婢,过着朴素单调的日子,从未想过与荣华富贵扯上关系。那时的她单纯善良,唯一的目的就是安稳地活下去,并未有过多的贪欲。 后来,她被皇上看中,一朝飞上枝头,成为主子。尝过王权富贵的滋味,又如何独善其身,再回到清心寡欲的从前,只会耳濡目染,慢慢变成她原本最恨的模样。” 容沐汐冷哼一声,端起一杯热茶,一饮而尽。 覃芷怡叹了一口气,既为在荣华富贵中迷失自我、最后作茧自缚的丽贵人,亦为成为丽贵人之前,曾经那个天真烂漫而又在困苦中挣扎不已、仍旧不放弃希望的美貌宫婢。 “后来又发生了何事?”覃芷怡追问道。 门外突然出现了动静,二人不约而同扭头望去,只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第251章 唯命是从 容沐汐与覃芷怡对视一眼,连忙起身,开门张望。 裳熹见容沐汐突然打开房门,神色紧张,不由问道:“小主,可是发生何事了?” “方才门口可有人来过?”容沐汐问道。 裳熹摇了摇头,“只有奴婢和毓梓守在门前,并未有其他人来过。” “毓梓呢?”覃芷怡左顾右盼,并未见到毓梓的身影。 “毓梓方才突然腹痛,约莫……出恭去了。”裳熹开口道。 覃芷怡笑着看向容沐汐,“是我们过于谨慎了。姐姐不妨再与妹妹细细说说,后来发生了何事?” 容沐汐任由覃芷怡挽着手臂,回到房中,继续回忆丽贵人惨死前发生的事…… 那日,李萱菱和容沐汐照例来御花园散步。 一个身影匆匆走来,她蓬头垢面,衣衫凌乱,容沐汐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是丽贵人。 “荣嫔娘娘,嫔妾到底如何得罪了你,偏偏要与嫔妾过不去?”丽贵人快步走至容沐汐身前,对着她大吼大叫。 “丽贵人,你说的话,本宫怎么听不明白?”容沐汐鄙夷地瞥了丽贵人一眼,不愿再去理会。 容沐汐挽着李萱菱的手臂,正欲离去,丽贵人又拦下容沐汐,质问道:“你到底将我的兔子藏去哪儿了?” “兔子?”容沐汐一头雾水,“你的兔子,又丢了?” 随即,容沐汐轻笑了几声,摇了摇头,道:“御膳房逃出来的兔子,你守不住。皇上特意为你寻来的兔子,你仍旧守不住吗?那可是御赐的兔子,丢了,则是有负圣恩!” 丽贵人口不择言,“荣嫔,你竟如此不要脸,害了我的兔子,还企图将罪名安在我的头上?” “丽贵人,你这般无礼顶撞荣嫔,乃是触犯宫规,本宫需得责罚你!”李萱菱冷声道。 然而丽贵人宛若听不见李萱菱的教训,仍旧对容沐汐撒泼道:“你也说了,这可是御赐的兔子,不是你想杀便杀的!我定要禀明皇上,让他治你的罪!还我兔子!” 容沐汐与李萱菱对视一眼,深觉丽贵人的精神状态不似平常,连忙好言相劝,“丽贵人,本宫未见过你的兔子,更遑论杀了它们。你倘若真的在意,还是多花点心思去别处寻找。” 丽贵人全然听不进去,只一味哭喊着:“还我兔子!不许你再伤害它们!还我兔子!” 丽贵人尖锐的声音划破御花园的宁静,闯入容沐汐的耳中,容沐汐不由感慨,“甚是聒噪!姐姐,我们换个地方。” 容沐汐挽着李萱菱的胳膊,再度转身,正欲离开,丽贵人却好似忘了身份,紧忙快步走了过来,扬起手掌,就要向容沐汐的面颊挥去。 说时迟那时快,裳寂一个箭步上前,钳住丽贵人的手腕,将她向后推去。 丽贵人连连后退数步,仍旧不甘心道:“你们……你们害了皇上赐给我的兔子,还欺负我!” “丽贵人,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掌掴荣嫔!”李萱菱怒斥道,“本宫料想,皇上定颇有兴趣,听听旁人描述中丽贵人的模样。” 丽贵人瞪着李萱菱,张了张嘴,本想反驳几句,却又匮于言语,便哭哭啼啼地离开了御花园。 “这丽贵人仿佛变了一个人。”李萱菱沉声道,“从前还是宫婢时,乖巧温顺,而今已是无所顾忌,有恃无恐。” 容沐汐盯着丽贵人离开时擦边而过的树枝,摇摇颤颤,不禁说道:“人是会变的。她如今得了皇上的宠爱,目空一切,亦属平常。只是……她能否保得住这份荣宠,就另当别论了。” 之后的一段时日,容沐汐接二连三地听到关于丽贵人的传闻。 “这个丽贵人真是鬼迷心窍,以为得到皇上的几分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梁烟来到梓宸宫,与容沐汐说起了丽贵人的闲话。 “皇上喜欢她,就会任由她胡闹。”容沐汐淡淡说道。 “荣嫔姐姐,皇上再怎么喜欢,绝不会放纵她这般任性妄为。”梁烟直摇头道,“况且,皇后娘娘亦不会袖手旁观!” “丽贵人到底做了何事?”容沐汐不解道。 “前几日皇上去了她的宫里,她竟然给皇上吃了闭门羹,将皇上挡在屋外。皇上好言哄劝,她都不依,哭哭啼啼,非要皇上答应她一件事。”梁烟说道。 “答应她什么事?”容沐汐问道。 梁烟瞟了容沐汐一眼,为难道:“哎呀,姐姐还是莫要再问,免得生气。” “你来梓宸宫,不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吗?”容沐汐目光如炬,“若不让你说,岂不是扫了妹妹的兴致?” 梁烟尴尬地低下头,干笑几声,说道:“丽贵人她……竟然要求皇上严惩姐姐,才能去见她。她以为自己是谁,难不成皇上身边只有她一个女人吗?” “多谢妹妹特来告知。”容沐汐冷声道。 “姐姐……莫要生气,皇上绝不会依她所言,而惩治姐姐。”梁烟缓缓起身,寻了个借口,尽快离开了梓宸宫。 裳熹见梁烟离开,怒气腾腾道:“娘娘,丽贵人明目张胆与您叫板,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理,叫人看轻了梓宸宫。” “先别急。”容沐汐冷静道,“她做什么,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皇上会如何。” 尉迟安并未理会丽贵人的要求,甚至一连数日不曾再见丽贵人,她的恩宠愈发稀薄。 与此同时,李萱菱又在尉迟安面前力荐容沐汐,让尉迟安晋升容沐汐的位份。 自此,荣嫔变成了荣妃,一时间风光无两。而有人欢喜有人愁,冯疏桐和丽贵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这日,李萱菱和容沐汐同游御花园,再次与冯疏桐、丽贵人相遇。 “荣妃娘娘真是好福气,攀上一个好姐妹,才有了今日的风光。”冯疏桐的脸上挂着笑容,眸中却透出嫉妒与仇恨。 李萱菱回应道:“荣妃得皇上宠爱,即便身边无人,也会有今日的荣华,与姐妹毫无关系。” 冯疏桐冷哼一声,说道:“德妃娘娘真会说笑。谁不知荣妃娘娘的位置,是由您力荐而得的。在娘娘心中,相处多年的姐妹终归比不上一个唯命是从的棋子。” 第252章 气数已尽 李萱菱大怒,指着冯疏桐的鼻子骂道:“当初是你要与本宫一拍两散,怎地现下又怨怪本宫无情?” “明知故问?”冯疏桐冷哼一声,当着丽贵人的面发泄道,“我腹中的孩儿惨死之时,你在哪里,可有为姐妹出过力?” “我去求过皇上,严惩害你的凶手,可皇上故意偏袒,我又能如何?”李萱菱痛心疾首地说道,“错就错在,我这个做姐姐的,没本事,护不了你!” 冯疏桐立在原地,冷眼看着李萱菱哭泣不止,却始终不发一言。 容沐汐不忍心李萱菱哀痛,劝说冯疏桐:“禧嫔,德妃姐姐还是在意你的,不管如何,你们都是一同入宫、相濡以沫的好姐妹,这段情意又怎能轻易抹去?” 丽贵人缓缓走至冯疏桐的身前,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神情,担忧她因李萱菱的三言两语而改变心意,从而心软言和。 “禧嫔姐姐,莫要再轻信她们,你忘了先前的苦痛,以及她们是如何利用你的吗?”丽贵人挑拨离间道。 “禧嫔,德妃姐姐陪伴你多年,丽贵人才与你相处不过短短几个月,谁更加可信,你还看不清吗?”容沐汐再次出声挽回。 丽贵人握住冯疏桐的手腕,阴阳怪气道:“禧嫔姐姐,倘若德妃真的在乎你,有愧于你,这次晋升妃位的人,为何是荣妃,而不是你?” 冯疏桐拧起双眉,恶狠狠地看向李萱菱,咆哮道:“丽贵人所言非虚,但凡你有心,都不会捧荣妃上位,忽略我的感受!” 容沐汐还想再劝,李萱菱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冷声道:“莫要再劝,一块陷入泥潭的顽石,又何必指望用温言融化她?” 待到冯疏桐离开之后,容沐汐叹息道:“姐姐,禧嫔眼看着就要心软,都怪丽贵人挑拨离间。若是你再开口多说几句关切的话,兴许她就回头了!” “你又何必较真,非得将禧嫔劝回来?”李萱菱沉声道,“有裂缝的铜镜终究照不出曾经的美好,这个道理,妹妹想必也清楚。” “可是……”容沐汐辩驳道,“禧嫔与姐姐多年情谊,姐姐心中怕是很难忘却。” 李萱菱脸色突变,笑意渐消,扭过头来道:“别以为很了解本宫。本宫让你远离禧嫔,你莫要自作主张!” 容沐汐点了点头,跟在李萱菱身后,心中一阵悲凉。 而冯疏桐离去之后,丽贵人并未放弃,仍旧用言语挑拨。 “姐姐,莫要再为德妃心烦,离了她们,我们照样有人可以仰仗。” “谁呢?”冯疏桐的双眸中透出淡淡的忧伤,“失了阵营,独自在后宫生存,只能是苟延残喘罢了。” “姐姐,你只要铁了心与德妃、荣妃一刀两断,便可以常去万春宫,受皇后娘娘的庇护。”丽贵人笑着说道。 “皇后娘娘……”冯疏桐担忧道,“我曾与德妃、荣妃之流沆瀣一气,皇后娘娘当真能接纳我吗?” “放心!”丽贵人向冯疏桐保证,“德妃和荣妃以姐妹的名义,惺惺作态,虚假造作,皇后娘娘与她们不同,是真心照拂后宫中的嫔妃。即便姐姐不似我这般受皇上宠爱,也会得到机会,与皇上再续前缘。” 丽贵人将冯疏桐带去万春宫,向赵静姝表忠心。 “皇后娘娘,禧嫔已与德妃一派一刀两断,求娘娘日后能够庇护禧嫔,共同对抗德妃与荣妃。” 赵静姝缓缓抬起头,看向冯疏桐,面无表情。 丽贵人见状,碰了碰冯疏桐的胳膊,小声说道:“既然姐姐有心让皇后娘娘接纳,必得得到娘娘的彻底信任,不如先向娘娘献上一份大礼。” 冯疏桐心知肚明献上一份大礼是何意,她连忙露出讨好的笑容,对赵静姝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心生一计,可让德妃在几日之后的国宴上丢尽颜面,被皇上唾弃。” “哦?”赵静姝淡淡说道,“什么计谋,说来与本宫听听。” “臣妾先假意与德妃求和,后让德妃中了臣妾的陷阱,在国宴上与皇后娘娘撞衫。娘娘大可用此借口,治德妃的罪,冲撞、僭越的罪名,都能让德妃难堪一段日子。”冯疏桐眉眼流露出阴森的笑意。 之后,果不其然,冯疏桐与李萱菱握手言和,又为李萱菱在国宴上的着装出谋划策,最后令李萱菱与赵静姝撞衫,从而被尉迟安责罚。 这件事之后,冯疏桐与李萱菱彻底决裂,随后投入赵静姝的阵营,为皇后一派卖命。 覃芷怡吃着时令鲜果,好奇不已,“禧嫔与德妃之间的前仇旧恨,又与丽贵人之死有何干系?” “禧嫔入了皇后的阵营之后,没过多久,丽贵人便惨死在瑞安宫。”容沐汐皱眉道,“我总觉得,这些事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前因后果一一串联。” “可是……丽贵人与皇后、禧嫔同处一个阵营,皇后没有任何理由加害于她。况且,丽贵人在禧嫔落魄时陪伴在侧,禧嫔总不至于对她下手?”覃芷怡实在想不透彻。 “按理来说,丽贵人的死,谁受益最多,谁就有最大的嫌疑。”容沐汐说道。 覃芷怡古怪地望向容沐汐,迟疑道:“丽贵人当时受尽宠爱,她死了之后,姐姐才风光无限。所以……” “妹妹可是怀疑我?”容沐汐笑着问道。 覃芷怡连忙摆手,“我内心自然是向着姐姐,只不过,丽贵人死后,受益最大的人,是……姐姐。” “你这样想并不出奇。”容沐汐说道,“丽贵人死后,宫中便有了传言,说我是丽贵人惨死的罪魁祸首。” “后宫之人皆这样想,是因为她们不了解姐姐的为人。”覃芷怡握住容沐汐的手,“姐姐虽然与丽贵人有过龃龉,但我相信,姐姐绝不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容沐汐笑出了声,歪头看向覃芷怡,“谁说我做不出残忍之事?只不过,丽贵人那时气数已尽,早晚要失去皇上的宠爱,我才不屑于对付她……” 第253章 装神弄鬼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在容沐汐细软的发丝上,为其绝美的容颜添上一层金色的柔光。 容沐汐伸了个懒腰,正欲起身,却见裳熹匆匆忙忙闯进了房中,神色焦虑,“小主,又一个宫婢死了!” “后宫之中死了一个宫婢,又不稀奇,何故大惊小怪。”容沐汐在裳寂的搀扶下起身,洗漱换衣。 “可……昨夜死去的宫婢,与前些日子死在瑞安宫门前的那个,死状甚是相似。”裳熹惊惧道。 容沐汐冷着脸,沉默片刻,问道:“太医怎么说?” “太医说,她亦是死于尸毒,极大可能是同一个凶手所为。”裳熹僵在原地,手足无措。 “愣在那边做甚,快来帮小主着衫。”裳寂催促道。 裳熹猛然醒转,赶紧上前帮忙,并说道:“方才奴婢听见一个宫婢对另一个宫婢说,今早的请安,皇上和太后都会来万春宫,怕是要出大事了!” 容沐汐简单梳妆,便匆匆赶往万春宫,既然尉迟安和太后都会出现,她得避免打扮得花枝招展,惹人注目,引火上身。 万春宫里,一片肃静。尉迟安坐在中央的位置,身旁坐着赵静姝与太后。 太后许久未外出走动,稍稍受了点冷风和疲劳,便一直咳个不停,颇为憔悴。 “才不过半个月,宫里便离奇死了两个宫婢。”尉迟安冷声道,“别跟朕提什么妖魔鬼怪,定要将真凶绳之以法!” “请皇上息怒。”赵静姝的目光扫过一众妃嫔,随后转向尉迟安,“不过,臣妾倒是觉着匪夷所思,若是这两个宫婢做错了事,主子惩戒一番,亦是常有的事。可……谁会因与宫婢结怨,用如此残忍的手法加害她们呢?” “怎么?”尉迟安不悦道,“难不成皇后仍旧认为是鬼怪所为?” “臣妾并非这个意思。”赵静姝为难道,“只是查清凶手,怕是艰难。” 尉迟安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这件事便交由皇后和德妃共同负责,务必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 钱霖昕“啧啧”两声,说道:“皇上,昨夜惨死的宫婢,听说是在梓宸宫附近发现了尸首。这宫中流言四起,都说是丽贵人的鬼魂找贵荣人索命,先寻个替死鬼,吓唬荣贵人呢!” 尉迟安冷厉的目光投向钱霖昕,沉声道:“朕说过,与鬼怪无关,你为何偏要再提?” “臣妾……”钱霖昕顿时委屈不已,“臣妾被接二连三的祸事所惊,实在害怕,才口不择言。只是……闲言闲语断不会无中生有。” 尉迟安的目光又投向容沐汐,语气倒是稍显缓和,“荣贵人,这件事,你怎么看?” 容沐汐面上云淡风轻,语气随意,“嫔妾倒是并不在意,这些装神弄鬼之事,向来都是人为。” 而被委以重任的李萱菱反而一筹莫展,“据臣妾所知,这两个宫婢皆是因尸毒而死,尸首并无伤痕,亦未留下凶器。她们生前未有交集,也不曾与谁结怨,想要顺藤摸瓜引出凶手,恐怕十分困难。” 尉迟安不悦地看向李萱菱,问道:“朕清楚此案的难度,如果一目了然,还需要你协助皇后吗?德妃若是承认无能,朕大可再安排其他妃子从旁协助。” “臣妾定会竭尽所能!”李萱菱连忙恭敬欠身,不敢再有任何怨言。 “皇上,臣妾还是认为,这次的事情与当年丽贵人惨死脱不了干系。”赵静姝突然出声。 “皇后想说什么?”尉迟安询问。 “臣妾担忧,万一真是丽贵人鬼魂索命……当时丽贵人可是被害死的,而并非自裁啊!”赵静姝面露惊慌之色,颤声说道。 “皇后,莫要信口开河!”太后连忙出声训斥道,“丽贵人当年就是自裁,哀家身边的嬷嬷可是亲眼所见,皇后难道要质疑哀家?” “臣妾不敢。”赵静姝低着头,小心谨慎地打量着一旁的李萱菱。 “丽贵人自裁一事,必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德妃,尽快给哀家调查清楚!”太后嘱咐道。 从万春宫走出,容沐汐悄悄跟在李萱菱身后,与她同行一段路之后,李萱菱放缓了脚步。 “荣贵人,你一直跟着本宫,所为何事?”李萱菱不耐烦地看向容沐汐。 容沐汐上前一步,在李萱菱耳边轻声提醒,“先别轻举妄动,观察皇后一派的动向再做打算。” 万春宫议事之后,只过了两三天,李萱菱便查出了线索。 “凶手究竟是谁?” 承乾宫,尉迟安坐在高位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李萱菱。 李萱菱拍了拍手,几个宫人将一个五花大绑的小太监带了上来。 “说!你是不是杀害那两名宫婢的凶手,为何要杀害她们?”李萱菱厉声问道。 小太监面色煞白,浑身颤抖,吞吞吐吐道:“奴才……奴才糊涂啊!那、那两名宫婢确实是奴才所害,但奴才、奴才有、有苦衷。” “什么苦衷?”尉迟安冷声道。 “回皇上的话,”小太监哭哭啼啼道,“实不相瞒,奴才在宫中做借钱的营生许久,第一次犯了错,从而失手杀了她们,奴才实在悔不当初啊!” “将详情如实禀报,皇上仁慈,说不定能留你个全尸!”李萱菱催促道。 “奴才把钱借给宫中有需要的人,可能是宫婢,可能是太监,亦或者是落魄妃嫔,再收取高额利息,以此来赚一些钱两,补贴家用。”小太监战战兢兢说道,“谁知,这两名宫婢欠了奴才的钱,却始终未能如期偿还。奴才……奴才一气之下,便杀了二人。” “这两位宫婢身中尸毒,你又是如何毒害她们的?”尉迟安疑惑道。 小太监怯怯地瞥了李萱菱一眼,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奴才……奴才家传一种毒药的方子,中了此毒,症状与尸毒相似。” 尉迟安猛然拍了一下案几,小太监惊得浑身发抖,四肢发软,连忙扑倒在地。 “拖出去,杖毙!” 尉迟安冰冷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随后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越来越淡…… 第254章 冰冷之刃 宫婢惨死事件告一段落,整个后宫又恢复平静祥和,一众妃嫔亦不再惴惴不安,将丽贵人鬼魂索命一事抛却脑后。 渐渐地,宫中再度兴起流言:荣贵人虽在病中,却无惧于鬼怪之说,哪怕真是丽贵人鬼魂作祟,她这种富贵命百无禁忌,当年还不是克死了薄命的丽贵人。 覃芷怡在御花园晒着春日暖阳,毓梓陪在身旁,时不时递上一块桃花乳酪酥。 突然,覃芷怡身旁的灌木丛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毓梓正欲上前探个究竟,却被覃芷怡拦下。 “嘘!”覃芷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随后,两个丫鬟的对话传入二人耳中。 “虽说不是丽贵人鬼魂作祟,但我觉着,那位公公害人的手段未免过于残忍。”一个丫鬟说道。 另一个丫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该不会是丽贵人的鬼魂附身,利用那位公公残忍杀害了两名宫婢。” 先前的丫鬟语气惊愕,“什么!你的意思是,丽贵人的鬼魂还在宫中?如果当真是丽贵人的鬼魂使坏,冤有头债有主,害的人该是荣贵人才对啊!” “这你就不知了!”另一个丫鬟压低了声音,说道,“荣贵人天生好命,不仅会抢夺旁人的运势,对鬼怪亦有防备。丽贵人活着的时候,曾有机会与荣贵人一较高下,却依旧被荣贵人夺了运势。而今化作了厉鬼,仍旧伤不了荣贵人分毫,只会吓唬人罢了!” “可怜可叹,丽贵人的仇怕是终究报不了呢!”小丫鬟叹了口气道。 毓梓闻言,故意对着枝叶拍打几下,惊得对面的丫鬟立时不敢再言,匆匆踩着枯枝落叶离去。 “毓梓,你吓唬她们做甚!”覃芷怡捂着嘴笑道,“偶尔听她们说些轶事,倒也有趣。” “小主,她们嘴巴碎,净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不该污了小主的耳。”毓梓朝着灌木丛瞥了一眼,对覃芷怡说道。 当晚,容沐汐早早歇下,躺在温暖柔软的被衾中,困意环绕。 裳熹将烛火吹灭,放下帷帐,匆匆关了房门,走了出去。 过不了多时,容沐汐便进入了梦乡,发出呼吸均匀的酣睡声。 一个黑影从半开的窗户外跳了进来,警惕地观察四周动静,继而蹑手蹑脚地摸索至容沐汐的榻边。 黑影掀开帷帐,举起匕首,正要对被衾包裹之中的人痛下杀手。 骤然之间,锦被一翻,一个健壮的身影从榻上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扼住黑影举刀的手腕。 蒙面黑衣人发现落入了布下的陷阱,挣扎着欲抽走手腕,却被健壮男人反手一抓,再对准后背一个肘击,黑衣人吃痛一声,跪在地上,顷刻间被制服。 听见房中的动静,裳熹、裳寂破门而入,身后跟着行色匆匆的容沐汐和尉迟安。 “果不其然,有人想趁夜偷袭我家主子!”裳熹嚷嚷道。 而裳寂则一个箭步上前,摘掉黑衣人的面罩,发现杀手竟然是毓梓! “毓梓,怎么会是你?”容沐汐不解道,“难不成……是覃常在派你来的?” 尉迟安神色凝重地盯着毓梓,催促道:“说!是不是覃芷怡的安排?” 季廷深从毓梓手中夺过匕首,再将毓梓双手绑起,扔在地上。 “今夜之事,全是奴婢一人所为,覃小主并不知情!”毓梓昂着头,恶狠狠地瞪着容沐汐,“奴婢恨透了荣贵人,今夜本想将其刺死,谁知竟中了这个贱人的圈套!” 裳熹立刻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毓梓的面颊出现了清晰的红印,嘴角渗出血来。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道理奴婢如何不懂?既然奴婢行刺失败,也不指望活命,要杀要剐,随你们便!”毓梓冷笑一声,说道。 “你为何恨荣贵人,乃至于恨到要杀她?”尉迟安冷声询问。 毓梓抬眸,对上尉迟安的双眼,说道:“既然死到临头,奴婢不妨说个明白。实不相瞒,奴婢正是丽贵人的妹妹,与丽贵人感情甚笃,今夜便是为姐姐报仇,要杀死荣贵人这个凶手!” 容沐汐拧着双眉,在毓梓面前踱步,“先前听闻丽贵人有个妹妹,倒没曾想,竟然是你!如果你是丽贵人的妹妹,为何丽贵人成为主子之后,没将你调入瑞安宫伺候?” “姐姐也曾是宫婢,一朝飞上枝头,深知当时的地位来之不易。姐姐是主子,而奴婢为仆,为了不让姐姐丢脸而拖累姐姐,奴婢自甘与姐姐划清界限,只偶尔在夜深人静之时小聚。”毓梓答道。 “你为何断定,丽贵人是我害死的呢?”容沐汐不解道,“我虽与她结下梁子,可后宫之中结怨的妃嫔甚多,丽贵人想必也不止我一个仇人……” 毓梓的目光只盯着尉迟安,说道:“那日,奴婢与姐姐在一片树林中相会,才说了几句,姐姐便说,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叫奴婢赶紧离开。翌日,姐姐自缢的消息传出,但奴婢知晓姐姐绝不会自缢,定是被人逼迫而死!” 说到这里,毓梓忍不住啼哭,呜咽的哭声,压抑而绝望。 “你怎么知晓,丽贵人不可能自缢?”尉迟安冷声道,“兴许,她早已觉得,生活索然无味。” “因为姐姐那晚对奴婢说,她有喜了!”毓梓含泪说道,“她期待着孩子的诞生!她说,不管是皇子还是帝姬,都会拉近她与皇上之间的距离。 本来她觉得出身低微,配不上皇上,每每与皇上相处,都会自卑失意,皇上是她可望而不可及之人。有了皇儿,她才能真正融入后宫,成为一名真正的妃嫔,相伴皇上左右。” 容沐汐低下头,心中觉得遗憾,口中喃喃,“原来丽贵人当时已有了……这样的情况,她自然不会选择自缢,一尸两命。” “荣贵人,你不用假惺惺,我姐姐就是你害死的!”毓梓一边嚎叫,一边偷偷打量尉迟安的表情。 尉迟安神色冰冷,并未因毓梓的话而有情绪的浮动,仿佛毓梓口中的丽贵人与他毫无关系。 毓梓突然心下一抽,沸腾的愤怒凉了半截…… 第255章 李代桃僵 尉迟安冷着脸,眸中仿佛凝结了一层冰霜,投向毓梓的目光更是寒气逼人。 “皇上,姐姐对您死心塌地,全心全意。姐姐落得惨死的下场,皇上难道不痛心吗?她的腹中可是有皇家血脉啊!”毓梓哭喊道。 “朕对你姐姐,不曾有过真心。”尉迟安冷声道,“若非她乖巧温顺,相貌与荣贵人有三分相似,朕也不会宠爱于她。” “什么?”毓梓脑中轰隆作响,仿佛一道惊雷劈下,随即一片空白。原来,姐姐的真心付流水,从未得到过尉迟安的珍爱。 容沐汐亦惊愕不已,目光瞥向尉迟安冷峻的面庞。眼前之人从未如此陌生,他若是毫不在意丽贵人,仅当她是一个玩物,那么,他对后宫一众妃嫔,又能有几分真心? 虽然容沐汐早已看透君王的冷酷无情,今天从他口中听到这些话,仍旧心凉如水。 “即便丽贵人有了龙裔,出生之后,朕也会交由荣贵人抚养。况且,丽贵人得宠之后,愈发张扬,从前的温婉乖顺不复存在,朕早就厌弃了她!”尉迟安说道。 毓梓不敢置信地瘫倒在地,哭得伤心欲绝,口中不停喃喃,“姐姐,你真是一个傻子!真心错付,又白白丢了性命,荒唐了一生。” 盛长福皱着眉,不愿再听毓梓的吵嚷声,连忙询问:“皇上,这个宫婢,以下犯上,应当如何处置?” 尉迟安只淡淡瞥了毓梓一眼,随即拉起容沐汐的手,暖声说道:“沐汐受惊了,朕必定严惩这个该死的奴婢!” “皇上且慢,毓梓该死,却是为了她的姐姐复仇。看在这份真挚亲情的份上,可否留她一个体面?”容沐汐问道。 “荣贵人,我姐姐从不需要你的同情,收起你假惺惺的施舍!是你害了我姐姐,我今晚杀不了你,但你早晚要给姐姐赔命!”毓梓大吵大叫道。 “放肆!”尉迟安训斥道,“别太荒谬,朕再说一次,丽贵人之死与荣贵人毫无干系。荣贵人好心为你求情,你却不知好歹,像你这种奴婢,就该凌迟处死!” 毓梓听到这个字眼,随即浑身一抖,僵在地上,动弹不得。 “皇上……”容沐汐劝说道。 “既然荣贵人再三为你求情,朕便赐你服毒自尽。”尉迟安摆了摆手,遂了容沐汐的心愿。 毓梓跪在地上,向尉迟安磕了几个头,哀求道:“皇上,奴婢尚有一事相求。可否看在姐姐怀有龙裔的份上,成全奴婢一件事?” 尉迟安冷哼了一声,原本不想搭理毓梓,而容沐汐又说道:“皇上不妨听听看,毓梓到底想说什么。” “你说!”尉迟安厉声道。 “奴婢想在死前,回品芳斋再见覃常在一面。”毓梓泪流满面。 在容沐汐的劝说下,尉迟安终于松口,先打了毓梓二十大板,才放毓梓回品芳斋,与覃芷怡见上最后一面。 回到品芳斋,在院中等候多时的覃芷怡快步迎了上来,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立马看清了毓梓的模样。 “毓梓,你这是去哪里了?”覃芷怡大为慌张,焦急问道。她的眼前,毓梓身着黑衣,嘴角溢出血渍,浑身亦是血迹斑斑。 毓梓大口喘着气,因浑身剧痛而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挪步至品芳斋,已用尽了全部力气。 覃芷怡见毓梓一味沉默不言,焦急问道:“毓梓,你究竟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毓梓艰难开口,将今夜发生之事,缓缓诉说。覃芷怡在一旁泪眼婆娑,连忙伸手搀扶住毓梓,不让她跌倒在地。 “毓梓,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覃芷怡哭着说道,“不是荣贵人害了你姐姐,肯定是你弄错了,荣贵人已将当年之事和盘托出,你姐姐之死,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小主,莫要信她的一面之词。”毓梓气若游丝道,“以后,奴婢不能陪伴在侧……小主、小主莫要轻信于她,以免被她害了。” “毓梓,可是有人背后指使,而你又轻信那人之言,才会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来!若是你说出背后指使之人,兴许还有一线生机!”覃芷怡哭着劝说。 毓梓挤出一丝笑容,一只手紧紧攥住覃芷怡的衣袖,说道:“虽然奴婢确实有人指使,但奴婢绝不会做伤害小主之事。那人帮助奴婢复仇,奴婢绝对不会出卖她的。” “毓梓,你怎么这么傻!”覃芷怡哭得泪水横流,“哪怕你不为自己考虑,是不是也该为我考虑?失去你,我该有多难过,我还怎样坚持在宫中走下去!” 毓梓用手抹了抹覃芷怡脸上的泪水,苦笑道:“小主,你还有禄祥公公陪着,定能化所有艰险为平夷。况且,小主对奴婢始终有些怀疑,真正让小主安心的人,是禄祥公公啊!” “不是这样的……毓梓!”覃芷怡摇了摇头,哭得不能自已。 “奴婢是来见小主最后一面的。”毓梓竭力让语气归于平淡,“原本奴婢可以不在今夜刺杀荣贵人,再缓上一段时日,等所有人忘却此事,再动手,亦不迟。” “那你……你为何偏要今夜动手?”覃芷怡问道。 毓梓的手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目光看着悠远之地,缓缓说道:“小主无法伴驾江南,很是伤心,奴婢若是此时杀了荣贵人,小主便有机会随行,奴婢岂不是遂了小主的心愿?可惜……奴婢实在无能,送给小主的最后一份大礼,却是失败了……” “毓梓,别这样说!”覃芷怡伤心道,“我宁可不去江南,不能伴驾,亦不想失去你!我不想日后每次想起你,只能泪流满面!” 毓梓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的鲜血一股一股地涌出,吓得覃芷怡惊声尖叫,“毓梓,怎么回事,你这是怎么了!” “小主,奴婢已然服下毒药,怕是陪不了你多久了!”毓梓笑着说道,“姐姐爱着皇上,轰轰烈烈一场,却换回了皇上冰冷而厌弃的目光。奴婢希望小主能把握机会,定要让皇上真心爱上你,连带着姐姐的份,与皇上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第256章 无妄之灾 毓梓因体力不支,瘫倒在地。 覃芷怡一边哭啼,一边搀扶毓梓,却扛不住她的沉重,随着毓梓一并摔倒在地。 “毓梓,毓梓,你醒醒!”覃芷怡叫喊道,“我去求皇上饶你不死。皇上现下宠爱我,定会给我一丝薄面。” 紧闭双眼的毓梓,微微动了动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禄祥,毓梓说什么,我听不清。”覃芷怡哭着询问。 禄祥趴在地上,耳朵凑到毓梓的嘴边,听她断断续续地发声,“照顾好小主,禄祥公公。小主……小主就拜托你了……” 禄祥沉重地点了点头,握住覃芷怡的手,在毓梓眼前晃了晃,“毓梓你看,我定会护小主周全。” 毓梓缓缓睁开双眼,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她慢慢抬起一只手,伸向覃芷怡。 覃芷怡握住毓梓冰冷的手,惆怅道:“毓梓,你为何要做这些傻事,那两位宫婢也是你杀的吗?我不要你离开我!” “小主放心,奴婢的手并未沾染鲜血……”毓梓说道,“那两位宫婢是……是……” “毓梓,你说什么?”覃芷怡贴在毓梓脸旁,却仍未听清毓梓想说什么。 覃芷怡低声啜泣,毓梓用尽全力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递到覃芷怡手中。 “这是……什么?”覃芷怡好奇问道。 “这是姐姐的香囊,她与奴婢最后一次见面时,赠与奴婢,而今,奴婢再赠与小主。望小主能好好保管,主仆一场,也算是留个念想……”毓梓一鼓作气说完这段话,便咽了气。 覃芷怡紧紧捏着她的香囊,哭得泣不成声。 突然,一道昏黄的灯光打在毓梓身上,为她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芒。 覃芷怡恍若在梦中,眼前的毓梓失了声息,似幻似真。 “小主!”禄祥在一旁轻轻提醒道,“快些起来!” 覃芷怡依依不舍地瞧了毓梓一眼,难过地撇开双目,随即转过身来,刚好与尉迟安冷厉的目光相撞。 “皇上!”覃芷怡快步向尉迟安站立的方向走去,企图扑进他的怀中,却被一旁的盛长福拦了下来。 “皇上……”覃芷怡低低唤了一声,不明所以地看向尉迟安,又扭头望了望与尉迟安同行的容沐汐。 尉迟安一脸愠色,冷声道:“毓梓企图谋害荣贵人,罪大恶极,现虽已伏法,其主覃常在难辞其咎!” “皇上,嫔妾冤枉啊!”覃芷怡辩驳道,“嫔妾并不清楚毓梓会对姐姐动了杀心,甚至,嫔妾都不知她与丽贵人的关系!” 尉迟安冷面相对,对她的解释无动于衷。 覃芷怡又急着向容沐汐解释道:“姐姐,嫔妾是什么样的人,姐姐心中最是清楚。姐姐定是知晓,毓梓的事与嫔妾无关!” “覃常在,朕对你着实失望。来人啊,将她打入冷宫!”尉迟安对毓梓行刺容沐汐之事气愤非常,从而迁怒于覃芷怡。 容沐汐沉默片刻,才对尉迟安说道:“皇上,覃常在并未说谎,她对毓梓意图谋害嫔妾之事,一无所知。若皇上因此事将覃常在打入冷宫,未免过于苛责。” 尉迟安难以置信地盯着容沐汐,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沐汐,你当真要放过她?” “丽贵人是毓梓的姐姐,这件事宫中鲜少有人知道,而覃常在亦不知晓,她又怎会知晓毓梓的计划呢?”容沐汐亲昵地挽住尉迟安的手臂,“嫔妾猜想,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毓梓一人所为。” “不!”覃芷怡抢着说道,“这件事并非毓梓一人所为,她是受人指使,被人迷惑,才会做出这荒唐之事。” “那你说说,毓梓受何人指使?”尉迟安紧紧盯着覃芷怡的双眼,那目光充斥着力量,令覃芷怡窒息。 覃芷怡红着双眼,摇了摇头,轻声道:“毓梓……她并未交代清楚,便……走了。” 尉迟安冷哼一声,不再理会覃芷怡,而是担忧又关切地打量起容沐汐来。 “朕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不处置覃常在。”尉迟安说道,“否则,朕一定要将她打入冷宫,孤苦一生。” 一旁的覃芷怡闻言,伤心不已,眼泪一串接一串地滑落,她却不能发出声响。 毓梓已死,尉迟安也未再追究覃芷怡的错处,但却将其冷落了许久。 覃芷怡成日闷在品芳斋中,只能与禄祥相对,常常眼噙泪水,仰头凝望天际。 “小主,总是在品芳斋内歇息,不妨外出走走。”禄祥建议,“或者,去梓宸宫找荣贵人说说话?” 覃芷怡眼神空洞地摇了摇头,说道:“此时此刻,我还有何颜面去找姐姐。毓梓虽未伤她分毫,却是当真动了杀意,姐姐现下怕是对我心有忌惮,不愿再亲近了。” 几日之后,绫香趁黄昏将尽,偷偷溜到品芳斋外,向禄祥连连招手。 “绫香小主,这些日子考虑得如何?”禄祥问道。 “禄祥公公,我想通了。”绫香郑重说道,“我愿意拿现下的荣华换一个摆脱妙晴的机会。” “小主原本,可是放弃了?”禄祥似笑非笑地看着绫香。 绫香低着头,轻声说道:“是……回去认真思量一番,我还是舍不下这繁华的日子。妙晴又收敛了几日,让我一度以为,可以与她平安度过后面的生活。” “那……妙晴最近又惹麻烦了吗?”禄祥追问道。 “妙晴昨日又偷了高常在送与我的镯子,拿去玩乐,我实在忍无可忍!”绫香愤恨道,“她可以欺侮我,可以偷我的东西,但是高常在对我的这片心意,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染指!” “绫香小主,莫要激动,奴才会为小主出一个绝妙的主意。”禄祥笑着说道。 “哦?”绫香将信将疑地看着禄祥。 禄祥与绫香低语了几句,随即抬头道:“小主只要按照奴才的话去做,就能摆脱妙晴的纠缠,回归正常的生活。” “此话当真?”绫香的眼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我真的可以彻底摆脱她,重回原来的生活吗?” 禄祥咧开嘴,说道:“可以,只要你想……” 第257章 借刀杀人 妙晴回到酌泉院,发现内院空无一人。原本这个时辰,绫香该在内院收拾落叶,为盆栽浇水除虫,做着妙晴应做的活计。 目光在内院扫视一周,妙晴正要高声呼喊绫香,却发现绫香闺房的门窗紧闭。 妙晴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耳朵贴在雕花木门上,偷听绫香在房中的动静。 “绫香小主,奴婢今日前来,是替主子交代你一件事。” 妙晴听见陌生人的声音,连忙警惕起来,“怎么绫香竟然瞒着我,与旁人往来。听这话的意思,她在为一个高位嫔妃效力?” “何事?”门内又传来绫香的声音,她的语气透出疲惫与无奈,却依旧让妙晴嫉妒。 “我家主子愿意花重金买林贵人小产。”陌生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门外的妙晴倒吸了一口冷气,“重金”二字钻入她的耳中,像一片羽毛,挠得她心痒难耐。 “重金是多少?”绫香问出了妙晴的疑惑。 “黄金百两。”陌生人答道。 妙晴心花怒放,如果绫香当真做成了这桩买卖,她自然能将黄金百两收归囊中。 “我不会做的。”绫香直接拒绝。 妙晴闻言,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直接冲进屋子,替绫香接下这桩差事。 “你是嫌报酬太低?”陌生人问道,“钱的事好商量。我家主子向来是大方的人。况且,这些钱对于我家主子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这种害人的事,我绝不会做。”绫香义正言辞道,“哪怕得罪了你家主子,我也不会掺和。” “不急。”陌生人说道,“再给你一些时间好好想想。待你想通,便直接动手。只要林贵人小产,这报酬,奴婢会双手奉上。” 妙晴听见二人朝门口走来,连忙躲闪到内院,拿起清扫落叶的扫帚,扮作忙忙碌碌的样子。 雕花木门打开,一个蒙着纱巾、宫婢扮相的女子从屋内走出,离开了酌泉院。 妙晴见那人已然走远,连忙凑到绫香身前,打探道:“小主,方才那人是什么来头?” “一个宫婢罢了。”绫香兴致缺缺地答道。 “她找小主……到底所为何事?”妙晴继续打探。 “没什么。”绫香神色晦暗不明地望向妙晴,随即又转过身,向房中走去,“过段日子,宫里妃嫔有个聚会,她家主子让我早些去做准备。毕竟我曾是奴婢,主子使唤我惯了,稀松平常。但我眼下已不是奴婢,自然也可以婉拒。” 妙晴满脸堆笑,难得讨好绫香道:“别误会,定是那位主子看重你,才会请你帮忙。既然人家给了你脸面,随意推脱,怕是引来口舌之灾。” “我不在乎。”绫香赌气一般,夺过妙晴手中的扫帚,自己扫起了落叶。 妙晴盯着绫香,恶狠狠地看了一会儿,忽地伸手,重重推了绫香一把。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懦弱、无能,我跟着你也算倒霉了!”妙晴大叫大嚷道,“你自己不想发财,为何要挡住旁人的财路!” 绫香红着双眼,质问道:“你说什么?你方才可是偷听了我们的谈话?” 妙晴愣住了,若是让绫香知晓她偷听,定会想方设法阻止她赚钱的机会。 于是,妙晴又假模假样说道:“什么谈话?难道,你瞒着我,藏了什么秘密?” 绫香摇了摇头,嫌弃地瞥了妙晴一眼,将她满口谎言的丑恶嘴脸瞧在了眼里。 她不想再与妙晴同处酌泉院,索性走出小院,去御花园散散心。 到了御花园,恰逢遇到林梦鸢正盯着一朵花出神。 绫香抬眸望了林梦鸢一眼,胆怯而紧张,急忙向后退了几步,正欲离开,却被林梦鸢身旁的宫婢西颜叫住。 “绫香小主,为何看见我家小主,要避着走?” 绫香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向林梦鸢行了一礼,轻声唤了声,“林贵人……” “香答应?”林梦鸢的目光并未移至绫香身上,而是依旧盯着那朵花不放。 绫香见林梦鸢如此喜欢,便从枝头上摘下那朵花,送到林梦鸢眼前。 “林贵人可是喜欢?”绫香问道。 林梦鸢迟疑了片刻,才接过绫香手中的花,伤心道:“你可知,将它摘了便断送了它的性命。我虽喜欢,却只敢在一旁欣赏,便是害怕给不了它生存的养分。” “林贵人误会了。”绫香解释道,“哪怕我不将它摘下,它在枝头上也会因种种原因而凋零。或许,傍晚一场雨落下,它就零落成泥了。” 林梦鸢缓缓扭过头来,细细打量起绫香。 眼前的绫香眉清目秀,虽没有倾国倾城的容颜,却如水珠润泽的郊外野花,淡淡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林梦鸢对绫香产生了几分好感,与她闲聊了几句,更是投缘。 “绫香,你让我觉得很亲切。”林梦鸢笑着说道,随后无意识地摸了摸小腹。 绫香盯着林梦鸢的肚子瞧了一会,壮着胆子询问:“林贵人,我知道这样请求很是唐突,可我……真心想摸一下。” 依林梦鸢原本的性子,她定会断然拒绝,而这次,面对绫香赤诚的目光,林梦鸢竟然点了点头。 绫香颤抖着右手,轻轻覆上了林梦鸢的小腹,感受到温热之后,立刻缩回了右手,而绫香的眼中却闪烁着晶莹。 “香答应这是……怎么了?”林梦鸢好奇道。 “嫔妾只是想起了入宫前的事。”绫香哽咽道,“嫔妾从小贫寒,家中姐妹众多,而娘亲因从未产下一子,而被爹爹嫌弃。嫔妾入宫之前,娘亲又有喜,嫔妾甚至不知娘亲产下的是弟弟还是妹妹。而这种温热的触感,是嫔妾心底最深的记忆。” 西颜闻言,对着绫香翻了个白眼,不悦道:“我家小主岂是你娘亲可以比的?小主怀上龙裔是天大的喜事,莫要说这些晦气事扰乱小主的情绪!” “西颜,不得无礼!”林梦鸢训斥道,“香答应是主子的身份,你岂能以下犯上?再说,我从来不会介意这种话,今日我与香答应投缘,她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用顾虑。” 第258章 人非圣贤 绫香鲜少被温柔对待,哪怕是高玟,也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模样。而眼前的林梦鸢,却将她视为一个身份相当的同伴,这令绫香大为感动。 绫香眼眶湿润,不禁握住林梦鸢的双手,激动道:“林贵人,我不识字,见识短浅,这后宫的妃嫔瞧不起我的身份,对我避之不及。而你这般待我,哪怕只是出于礼节,我也会感恩戴德。” 林梦鸢被绫香逗笑,轻拍她的肩头说道:“绫香妹妹不识字?那……你可想读书识字?” 绫香红着脸,嗫嚅道:“若是有条件,绫香自然也愿读书识字,可是……” “日后,你就来翠微楼找我,我会教你读书识字。”林梦鸢笑着说道。 “小主!”西颜对绫香尚有一丝怀疑,“眼下小主正怀有龙裔,让她频繁出入翠微楼,不是一件好事。” “西颜!”林梦鸢瞪了西颜一眼,又笑容满面地看向绫香,“从绫香的眼中,我读出了真诚。这么单纯的一个姑娘,不会有害人的心思。” “林贵人当真这么想?”绫香问道。 “嗯,我深信不疑。”林梦鸢笑着答道。 御花园偶遇一事过后,绫香经常出入翠微楼,一来二去,她成了林梦鸢打发闲暇的密友。 尉迟安偶尔来翠微楼探望林梦鸢,亦会看见绫香的身影,顺带给了绫香一些赏赐。 “小主,那个香答应分明就是利用你。”西颜心不甘情不愿道,“她知晓皇上宠爱小主,才时常现身于翠微楼,以博得皇上的注目。若是小主……” “西颜,别总是把人往坏处想。”林梦鸢不以为然,“绫香是个好姑娘,若非生于那样的家庭,兴许她也不会入宫。进宫之后,她一心伺候高常在,从不做仗势欺人的事。 被皇上看中,本分地安于答应之位,从未害过其他姐妹。她在翠微楼与我相处多时,举止谈吐都颇为尊重,我相信,她来翠微楼走动,皆是出于真心。” 绫香的字大有长进,林梦鸢特意送她一支御赐的毛笔。绫香连忙摆摆手,果断拒绝。 “绫香,这只是一份姐妹间的礼物,为何要拒绝?”林梦鸢疑惑不已。 “姐姐,这实在过于名贵,绫香不能接受。”绫香愁眉苦脸,“绫香来翠微楼,与姐姐学习识字,已是占了莫大的便宜,让姐姐受累。再接受这支毛笔,岂不是叫人怀疑绫香的初衷,是贪图姐姐的好处?” “无人会如此作想。”林梦鸢反驳道,“我也清楚,绫香怎会因贪图好处而与我结交。” 绫香愁眉不展,“姐姐心地善良,自然看谁都是好人。这支笔,是皇上赐予姐姐,我绝对不能收!” 林梦鸢见绫香目光坚定,语气更是坚决,便也不再将礼物硬塞给绫香。 “绫香,你可是有什么顾虑?”林梦鸢疏导道,“若是你心中有难处,不妨与姐姐说说。姐姐……是真心想帮你。” 绫香低着头,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问道:“姐姐,如果你的身边有一个始终摆脱不了的人,你会如何?” 林梦鸢沉吟片刻,问道:“始终摆脱不了的人?你对他又爱又恨,亦或是,只剩恨?” “恨得咬牙切齿,甚至连见一眼,都是困扰。”绫香答道。 “你要学会拒绝,并与他拉开距离。”林梦鸢语重心长地嘱咐,“这个人的存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被他折磨,被他强迫,慢慢变成你曾经憎恨讨厌的模样。” 绫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寻了个借口,匆匆离开了翠微楼。 在去往品芳斋的路上,绫香认真思索了许多,最后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禄祥公公,我后悔了。”绫香撇了撇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原本,我打算竭尽所能铲除妙晴的威胁。但我真的不愿伤害林贵人,我宁愿一直被妙晴欺负,或者想别的法子来对付妙晴,但绝不能伤害一个如梅花般高洁的人!” “哟,小主为何突然转变了心意?”禄祥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绫香。 “这段时日,我一直在林贵人身边,她待我极好,从未瞧不起我的身份。”绫香难受地说,“如果这样的人都要遭受痛苦,那世上为何要存在好人?” 禄祥点了点头,沉声道:“嗯……绫香小主说得有理。奴才会想法子阻止这场惨剧的发生,绫香小主莫要急躁。” 当晚,尉迟安抽中了绫香的绿头牌,因而绫香被送入了承乾宫,准备侍寝。 尉迟安向着卧榻走去,绫香突然跌跌撞撞地跪在他脚边,哭啼起来。 “绫香,你这是怎么了?”尉迟安一把将她扶起,二人并肩坐在榻上。 尉迟安见绫香并未答话,而是一味地哭泣,无奈道:“可是有人欺负你?朕定会重重责罚她!” 绫香抬眸,刚好对上尉迟安燃起烈焰的目光,心中顿时一慌。 她原本想求尉迟安将妙晴调离酌泉院,但又转念一想,若是这样开口,尉迟安定会追究妙晴的错处,到时妙晴搬出她的把柄,二人闹得两败俱伤,最终害人害己。 绫香叹了一口气,说道:“无人欺负嫔妾,只是……只是今夜月儿格外明亮,让嫔妾念起远在天边的亲人。” 站在远处伺候的妙晴长吁了一口气,这一幕被绫香瞧在了眼中,她还是心软仁慈,下不去手对付昔日的姐妹。 这一夜之后,绫香装作无事发生,与妙晴仍旧相处如常。但她却打算寻个恰当的时机,与妙晴坐下来,好好谈谈。 而这些日子,妙晴仿佛变了一个人,不仅安分了许多,甚至干活主动,手脚麻利,也不再偷拿绫香的物件和钱两。 绫香古怪地盯着妙晴,心中猜想:莫非经过那一晚,妙晴明白了自身的处境,从而转了性,改过自新,想要重新开始吗? “既然如此,我又怎能不给她一个机会?”绫香的脸上荡漾着笑意,“从此之后,我得待妙晴好一些。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妙晴肯学好,我们就还是好姐妹!” 第259章 祥瑞尽散 这些日子,是绫香入宫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踏着院中飘摇而落的残花枯叶,绫香使劲吸了一口春日温润的空气,辨出了一丝清香。 正在这时,妙晴从院外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慌张。 绫香并未察觉到她的怪异,笑着招呼道:“妙晴,我做了些酥点,快来一起享用!” “吃吃吃,你还有心思吃酥点?”妙晴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而扭曲,她伸手将石桌上的酥点盘打落在地,尖声道,“你可知后宫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绫香骤然有些慌乱,手也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 “你最要好的林贵人……出事了。”妙晴露出诡异的笑容,幸灾乐祸的语气环绕在绫香身旁,令她极度不适。 “林贵人怎么了?”绫香匆忙起身,摇晃着妙晴的肩膀,询问道。 而妙晴却故弄玄虚道:“林贵人出了大事,这事情关乎到整个后宫,会引起皇上的震怒!” “你莫要再卖关子,快和我说个明白!”绫香焦急道。 “哼!蠢货!”妙晴坐在石凳上,得意洋洋道,“我都提醒的这么明白,你竟然还不懂!说白了,就是林贵人丢了腹中的龙裔,她的孩子……没了!” “什么!”绫香惊愕不已,“可是……可是你做的?” 妙晴站起身,向着绫香紧逼了几步,用手指戳着绫香,胁迫道:“少在这里装老好人,这事情自然是出自你手,若非你的歹毒心思,林贵人怎会失了孩子?不过你放心,我有分寸,绝不会胡言乱语。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得到一笔财富,到时可别忘了好姐妹啊!” “你……”绫香急得心痛难忍,“妙晴,你真是无可救药!” 丢下这句话,绫香急匆匆跑去品芳斋,要求见禄祥。 等了许久,禄祥才迟迟从房中走出,笑道:“恭喜绫香小主,很快便能解决妙晴这个累赘。” “禄祥公公,你当初可不是这样答应我的!”绫香双眼通红,声音喑哑,“我不想伤害林贵人,你也答应我会解决这件事,为何……为何林贵人还是受到了伤害?” 禄祥怪笑了几声,说道:“人心贪婪,一旦开始,可就停不下来了。妙晴又怎肯放弃得到那么多黄金的机会?” 门“咯吱”一声推开,覃芷怡从屋中走了出来,神色惊恐。 “禄祥,你背着我做了什么?”覃芷怡的双唇微微有些颤抖,“你……你害了林贵人的孩子?” 禄祥压低声音说道:“小主,奴才只是为了香答应能摆脱妙晴的纠缠,从而略施小计。真正伤害林贵人的是妙晴才对,与奴才无关!” “若非你出的馊主意,妙晴又怎会对林贵人下手?”覃芷怡面色凝重,对禄祥有诸多怨怪。 禄祥的笑容僵在脸上,眸中闪过一丝怒火,随即又语气平和道:“奴才也是为香答应着想,才贸然出了这个主意,但万万想不到妙晴会得手。眼下当务之急,香答应得将所有错处推在妙晴身上,千万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林梦鸢小产一事令尉迟安震怒不已,他子嗣稀薄,好不容易迎来了一个皇儿,却没保住他的性命。 “查!务必彻查到底!”尉迟安在承乾宫咆哮,“皇后和德妃一同调查此事,林贵人是如何小产,一定要给朕一个明确的答复!” 赵静姝与李萱菱对视一眼,四目相对,暗流涌动。 彻查翠微楼之后,李萱菱对尉迟安说道:“回皇上的话,经太医查验,林贵人乃是中了一种慢性毒药,这种毒药并不会致命,只是过于寒凉,易致人小产。” “毒药?”尉迟安问道,“在哪里发现的?” “是在林贵人日常用的墨汁里。”李萱菱答道,“如此隐秘的地方,此人应十分熟悉林贵人的习惯,约莫是林贵人身边之人所为。” 尉迟安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人的相貌,他冷声道:“叫香答应来翠微楼!” 覃芷怡陪着绫香一同来到了翠微楼,绫香哭哭啼啼地跪在尉迟安脚边,却未有言语来辩解。 “香答应,林贵人小产一事,与你可有关系?”尉迟安厉声责问。 绫香只一味哭泣,却不答话,在她心中,林梦鸢小产的罪魁祸首,不正是自己吗? “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尉迟安恼怒地指着绫香,“来人啊!将香答应即刻处死!” 覃芷怡震惊地看向尉迟安,连忙为绫香求情道:“皇上,嫔妾保证,此事绝非绫香所为!” 尉迟安嫌弃地瞥了覃芷怡一眼,仍旧给了她一个辩驳的机会,“你倒是说说,为何绝非绫香所为?” “绫香既不懂药理,近期也未去过太医院,这种毒药,她又是从何得来?”覃芷怡说道,“嫔妾恳求皇上再给绫香一次机会,嫔妾会助她一臂之力,找到谋害林贵人的真凶!” 内室的林梦鸢听见覃芷怡与绫香的声音,在西颜的搀扶之下,缓缓走了出来。 失去孩子的林梦鸢性情大变,在看见绫香的一瞬,便扑了上去,对绫香又打又骂,“绫香,你这个贱人,亏我一直以来对你这么好,你却暗中谋划,害了我的孩儿!” 绫香站在原地,任由林梦鸢责骂打闹,却一动不动。 覃芷怡扯了扯绫香的衣袖,劝说道:“绫香,此事与你毫无干系,你倒是解释啊!” “嫔妾还能说什么?”绫香湿润的眼中透着一丝绝望。 林梦鸢又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覃芷怡,嚷嚷道:“覃芷怡,你又来翠微楼做甚!先前你就动过心思,企图害我的孩儿,现下,你又和绫香二人联手,终于害死了我的孩儿!” 林梦鸢哭得声嘶力竭,西颜对着覃芷怡翻了一个白眼,随即欲将林梦鸢拉回内室,却怎么也拉不动她。 覃芷怡伤心道:“林贵人,嫔妾知晓你心中的痛楚,你眼下身子虚弱,应当先顾着自己的身子,好生歇息才是。” “扶你家主子回榻上歇息!”尉迟安冷声道。 西颜重重点了点头,拼尽全力,将林梦鸢送回了内室,结束这场嘈杂的哭闹。 第260章 怅然若失 尉迟安冷着脸,对覃芷怡说道:“朕给你三日,找到你所谓的证据和真凶。这期间,香答应禁足酌泉院。” 覃芷怡喜不自胜,正欲向尉迟安表达她的感谢和近来的思念,尉迟安却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翠微楼。 “皇上……”覃芷怡盯着尉迟安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酸道,“皇上失了一个孩儿,心中定是难过,却还要在我们面前强装镇定。” 离开翠微楼,绫香一直低着头,哭啼不已,“覃常在,这是我的罪孽,你为何要救我?” “这何止是你的罪孽?”覃芷怡轻声说道,“妙晴做了这种事,是我和禄祥的错。你也不想让林贵人平白无故受到妙晴的伤害?” 绫香摇了摇头,“我当然不想。若是当初,我不懦弱,早些断了妙晴的念想,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的发生。” “既然如此,你就该站出来,为林贵人报仇。妙晴心狠手辣,我们如若不出手,就只能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任妙晴宰割!”覃芷怡劝说道。 绫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决心,“覃常在,我愿听你差遣,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能为林贵人报丧子之仇!” 绫香回到酌泉院,发现房中凌乱不堪,衣物扔得满地都是。 她恨从心来,随即到处寻找妙晴的下落,而妙晴此时躺在内室的床铺上,发出长长短短的鼾声。 “妙晴,你给我起来!”绫香推了妙晴一把,将她弄醒。 妙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眼前出现绫香的面孔,她兴奋地问道:“绫香,那笔钱两,你到底藏在哪里了?” “藏在哪里?”绫香鄙夷地盯着妙晴,“所以……你终于肯承认林贵人是你毒害的!” “明知故问?”妙晴仰头大笑道,“生了坏心思的人是你,又装什么清白?你如果无意害林贵人,又怎会让那宫婢进屋?” “你……”绫香早已对妙晴忍无可忍,连曾经的恩情也已抛诸脑后,“早知你阴险歹毒,我就不该留你在酌泉院!你可知,我原本有机会让皇上处置你!” 妙晴笑着说道:“我当然清楚。那日,求皇上处置我的话,已到了你的嘴边,谁知……你软弱无能,还是咽了下去。我故意将毒药下在林贵人的墨汁中,就是为了让皇上怀疑你!” “妙晴,你别怪我再也不顾姐妹情谊。”绫香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有姐妹朋友!” 妙晴紧紧攥住绫香的手臂,戳着她的肌肤说道:“绫香,你说这种话,未免有些忘恩负义。当初,谁在滚烫的油汤中救了你,又是谁为了你留下了伤疤?” 妙晴说完这句话,又拉起衣袖,将她那块可怖的伤口置于绫香眼前。 绫香泪流满面,这道伤疤触目惊心,让她哑口无言。 “你想同我一刀两断是吗?”妙晴抓住绫香的肩头,说道,“你肯定收到了那笔黄金,只要你把黄金交出来,我保证乖乖离开酌泉院,日后与你再无往来!” “出了这种事,你还想离开酌泉院?”绫香突然笑了起来,“你和我,永远都走不出酌泉院了!” “别说废话!”妙晴不耐烦道,“我知道你把黄金藏了起来。快给我交出来!” “哪来的黄金?”绫香目光呆滞,无动于衷,“根本没有黄金。” 妙晴气急败坏,对着绫香连扇三个耳光,狂吼道:“不可能没有!你到底藏在哪里了?交出来!” 绫香时而哭泣,时而傻笑,不再回答妙晴的问题。 妙晴渴望得到黄金,却又找不到黄金的下落,整个人疯魔狂躁,将桌上的茶盏、博古架上的摆件皆砸落在地。 她的目光又移至绫香身上,停留了片刻,她缓缓走了过去,突然发力,掐住绫香的脖子…… 覃芷怡与禄祥来酌泉院搜寻妙晴毒害林梦鸢的证据。覃芷怡刚刚踏足酌泉院,心中便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绫香,绫香?”覃芷怡唤了几声,绫香却并未从房中走出,她与禄祥对视了一眼,加快步伐向绫香的房中走去。 覃芷怡正欲叩门,又见木门露了一丝缝隙,她向禄祥使了个眼色,禄祥立刻明白,将木门用力推开。 眼前的景象令覃芷怡大吃一惊,只见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凌乱的衣物、茶具碎片及摔坏的物件。 “糟了!绫香会不会出事?”覃芷怡担忧地闯入房中,被禄祥一把拉住。 “小主,让奴才先进去打探清楚。”禄祥说道,“小主先在门外等候,奴才确保安全之后,小主再进亦不迟。” 覃芷怡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目送禄祥踏入房中。 禄祥踏入房中没多时,便发出一声惊叫,“小主!不好了,绫香被害死了!” 覃芷怡顾不得危险,连忙闯入屋中,寻找禄祥和绫香的身影。 “天呐!”当覃芷怡亲眼看见绫香瞪着双眼而冰冷的尸体,不由捂住嘴巴,泪水从眼眶夺出,“怎么会这样?” “定是妙晴所为!”禄祥沉着冷静地说道。 “妙晴怎么能做出此等残忍之事!”覃芷怡气得浑身发抖,“她们可是情同姐妹,一起入宫,又共同经历过风风雨雨,怎么忍心……” 覃芷怡突然止住说话,蹲在地上,低声啜泣。她将自己和沈潇湘代入了绫香的故事,顿时感同身受,备受打击。 “小主,香答应已死,我们耽误不得,奴才这就去搜查证据。”禄祥趁着覃芷怡失神之际,赶忙在房中四处翻找。 覃芷怡站起身,失魂落魄地晃荡到房门口,目光向院中望去。 忽然,她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躲在灌木丛之后,立刻向禄祥喊道:“禄祥,灌木丛中躲着一个人!” “小主小心,离他远点!”禄祥拎着一个小小的布袋,匆匆忙忙跑至覃芷怡身前,将她挡在身后。 禄祥定睛一看,灌木丛中藏着一个女子,头发凌乱,神志不清,竟是妙晴! “小主,灌木丛中躲着的人正是妙晴。”禄祥皱起双眉,“不知她……可还活着?” 第261章 喧宾夺主 覃芷怡慌了神,在原地打转,直到她的目光落在禄祥手中的布袋上,“禄祥,你手中拿着的,是何物?” 禄祥在覃芷怡面前打开布袋,小声说道:“小主,这是在香答应衣柜中搜出来的一些香粉。但……奴才以为,这些香粉颇有蹊跷。” “蹊跷?”覃芷怡转念一想,“绫香倒是不喜香粉。提到香粉,我倒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这些香粉闻上去,香味很淡,反而一种苦涩之味喧宾夺主。奴才认为,香粉中必然混了药物。”禄祥一时激动,声音略大了些。 灌木丛中突然传来了动静,只见狼狈不堪的妙晴缓缓从灌木丛中爬出,惊慌失措地盯着覃芷怡与禄祥。 “你们……你们来酌泉院做甚?”妙晴询问,“我家小主……她做了些错事,已经畏罪自裁,你们莫要再寻麻烦。” “到底是畏罪自裁,还是受他人谋害!”覃芷怡瞪着妙晴,厉声道。 “当然……当然是她自己的选择。”妙晴心虚地回应。 “我看未必!”覃芷怡给禄祥递了个眼色,禄祥随即一个箭步上前,用事先准备好的麻绳,将妙晴绑了起来。 “你们……你们到底要做甚!”妙晴大叫大嚷,“奴婢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这样对奴婢?” 妙晴见覃芷怡神色冷峻,眸中透出一丝杀气,心中顿时惊惧,连忙软下姿态,求饶道:“覃小主,求你放过奴婢,奴婢日后愿意为你瞻前马后,做牛做马!再不济,奴婢告诉你一个秘密,换得奴婢的性命,也算值了!” “什么秘密?”覃芷怡冷声问道。 “香答应藏了黄金百两,若是覃常在能帮奴婢找到黄金的下落,奴婢愿拱手送上一半!”妙晴谄媚地笑着。 “哼!将你杀了,岂不是不止一半?”禄祥双眼眯成了一条缝,阴阳怪气道。 妙晴浑身一抖,连忙向前爬了几步,靠着覃芷怡的腿,哀求道:“小主,放奴婢一条生路!念在奴婢曾救过香答应的份上,覃常在若是香答应的好友,必然不忍心害死她为数不多的姐妹。” 覃芷怡一抬腿,将妙晴踢到一旁,冷声道:“亏你还好意思提香答应。实话告诉你,黄金百两根本是无中生有,纯粹为了给你设一个圈套,以试探你的人品。” 妙晴闻言,呆愣在原地,后悔莫及,“试探我?你们为何要这样对我!你们……” “你谋害香答应和林贵人,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覃芷怡指了指禄祥手中的布袋,质问道。 “奴婢……确实无话可说。”妙晴跪在地上,神情漠然,“只不过,禄祥公公手中布袋里的香粉,并非毒害林贵人的药粉。那些药粉,奴婢早已销毁,寻不见了。” “那么,这些香粉是什么,从何而来?”覃芷怡逼问道。 妙晴冷笑一声,扭过头去,“别指望奴婢会坦言相告,你们有本事的话,自己去查啊。” 覃芷怡与禄祥对视一眼,禄祥走到妙晴身前,伸出手掐住妙晴的脖子,随后渐渐使力,“不说是?那就让你尝尝绫香临死之前的痛苦!” 妙晴双脸涨得通红,感到呼吸愈发困难。近乎窒息的一瞬,妙晴终于松口,“救、救命,我说……” 禄祥放开手,推了妙晴一把,威胁道:“老实交代!不然,更多的苦头还等着你呢!” “奴婢与浣衣局的芸娘曾是旧识,芸娘擅长调制香粉,并使其有各种功效。这一种香粉是用来避子的……叫四季常春。”妙晴说道。 “避子?”覃芷怡疑惑道,“这是……绫香用的?她为何要避子?” “不、不是。”妙晴低着头,难为情道,“奴婢曾与一个侍卫有过交集,因而芸娘特意调制了这种香粉,送给奴婢。” “你得为绫香作证,将所有错处揽在自己身上!”覃芷怡用冷若冰霜的语气,胁迫妙晴,“否则,我会将你的丑事全部抖出来,到时候,可不止偿命这么简单。” 覃芷怡带着禄祥,将他们搜集到的证据,一同向尉迟安禀明。 尉迟安特意前往翠微楼,让林梦鸢旁听,以舒缓她仇恨愤慨的情绪。 “覃常在,依你所言,是妙晴毒害了林贵人,致使林贵人未能保住孩子。而妙晴是香答应的贴身婢女,分明就是香答应授意她所为!”尉迟安依旧对绫香满含怒火。 林梦鸢亦冷着脸说道:“你们所谓的证据,就是绑了一个丫鬟,让她为主子背黑锅?覃常在,你真是把所有人都当作傻子来糊弄!” 尉迟安恼怒非常,“绫香真是忘恩负义!当初,她受到林贵人的恩惠,却暗中毒害林贵人,如此狠毒的心,朕竟被她柔弱的外表骗了!” 林梦鸢小腹阵痛,联想到失去的孩儿,她瞬间又躁狂不已,对绫香恨得咬牙切齿,“香答应与覃常在都是同一种人,背叛姐妹,不得好死!” 尉迟安闻言,狐疑地瞥了覃芷怡一眼,不知二人言语中的意思。 覃芷怡心下一慌,连忙解释道:“嫔妾怎会是那种人,林贵人痛失一子,现下伤感,才会说话失了分寸,误会了嫔妾。” 随后,覃芷怡立马看向林梦鸢,眼神中既有担忧,又有警醒。碍于张牧之事,林梦鸢只能承认,“是……嫔妾失言,确实是误会覃常在了。” 尉迟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沉声道:“绫香的婢女妙晴毒害林贵人,绫香亦脱不了干系,赐鸩酒!” “皇上,不用给绫香赐鸩酒了。”覃芷怡情绪低落道。 “你这是何意?”尉迟安望向覃芷怡,目光中有探究的意味。 “因为……绫香已被妙晴害死了!”覃芷怡突然激动起来,看向尉迟安的双眸噙满泪水,“她死了,死得凄惨无辜,下毒害林贵人之事,压根与绫香毫无关系!” “覃常在,你莫要偏袒绫香,这桩桩件件的事实摆在那里,都指明凶手即是绫香!”林梦鸢反驳道。 第262章 斗转星移 尉迟安带着探究的目光打量着覃芷怡,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毒害林贵人的真凶就是妙晴,她的目的就是要嫁祸绫香!”覃芷怡向尉迟安解释道。 林梦鸢得知绫香死亡已然是事实,顿时难过得双腿发软,一旁的西颜连忙将其搀扶,护住她的身子。 本以为绫香的死能让她感受到报仇的快意,谁知,林梦鸢却更加心痛,在她心底深处,她清晰知晓,绫香不会是害她的那个人。 “嫁祸绫香?”尉迟安一头雾水,“她们二人到底有何仇怨?” “妙晴与绫香曾一同在御膳房做活,妙晴为了救绫香,被滚汤烫伤,因而留下了惨痛的伤疤。后来,妙晴不甘心绫香能够得宠,成为主子,而她永远只能是一个奴婢。再加上,妙晴染上赌瘾,不仅输光俸禄,更是债台高筑,便起了谋财害命的心思。” 覃芷怡向尉迟安与林梦鸢解释,尉迟安立即陷入了沉思,而林梦鸢的双眸中则闪着泪花。 尉迟安联想起那日,绫香支支吾吾,欲语还休,定是有话要说,不禁有些追悔莫及。 绫香乖巧温顺,心思单纯,又怎会忍心对林梦鸢行不轨之事,只怪自己被后宫之中的乌烟瘴气迷了眼,见谁都带着几分怀疑。 “妙晴如何谋害林贵人和绫香,待她被打入慎刑司中,必能从她的口中吐露细节。”覃芷怡向尉迟安建议。 尉迟安点点头,说道:“依你所言,将妙晴打入慎刑司定罪!” 覃芷怡出了翠微楼,见几个太监推着五花大绑的妙晴,向慎刑司走去,连忙快走了几步,拦下他们。 “几位公公,慢着点,可否行个方便?”禄祥笑眯眯地看着那几个太监,暗自给他们送了些钱两。 几个太监叮嘱禄祥看紧妙晴,随后识趣地退到一旁,留覃芷怡与妙晴面对面站立。 妙晴怯怯地望了覃芷怡一眼,连忙低下头,颤抖着嘴唇说道:“奴婢已经按覃常在的要求,说出实情,覃常在还想怎样?” “很好。我只是希望,到了慎刑司,你也能安守本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得有一面明镜。”覃芷怡淡淡说道。 “奴婢知道。”妙晴咬着嘴唇,应允道。 翠微楼里,尉迟安担心林梦鸢悲痛过度,故而留下来陪她说话。 林梦鸢意识到自己错怪了绫香,双手紧紧攥住锦被,眼神空洞,却心乱如麻。 “梦鸢,再伤心的事也会过去,你该多在意自己的身子。”尉迟安轻声安慰。 林梦鸢的眼中噙着泪水,听到尉迟安低语,一颗泪珠终于滑落,冲破了她的心理防线。 随后,林梦鸢越哭越厉害,双肩止不住抖动。 尉迟安轻轻揽了揽林梦鸢的肩头,继续安慰道:“朕知晓你痛失一子,需要一段时日才能恢复。但你也该往好的地方想想,日后,你定还会为朕绵延子嗣。” 林梦鸢摇了摇头,说道:“嫔妾伤痛的是,怎会曲解绫香的好意,以为是她害了嫔妾。绫香到死之前,都未得到嫔妾的谅解,定然心中郁结难舒。” “这……不过是一个误会,梦鸢不必过于自责。”尉迟安说道。 林梦鸢却情绪愈发激动,“嫔妾怎能不激动?这都是嫔妾的错,是嫔妾识人不清!嫔妾一直是这样,将好人当成坏人,又错将坏人当成好人!” 尉迟安的眼神有些倦怠,他从林梦鸢的卧榻上起身,沉声道:“时候不早了,林贵人该早些歇息。朕先回承乾宫。” 林梦鸢眼神呆滞地看着尉迟安,哪怕千言万语堵在脖颈,也未曾说出口。 春日百花开,天气渐渐回暖,打开窗户,满眼皆是绿意。而林梦鸢却大病了一场,她本就体弱,又接二连三遭受打击,更是只能缠绵病榻。 尉迟安特意来翠微楼探望,“梦鸢,过不了多久,朕便要去往江南巡游。你同朕一起,刚好散散心。” “可是……嫔妾身体抱恙,又如何与皇上同去呢?”林梦鸢脸色苍白,双唇失色,整个人看上去憔悴而干枯。 “朕可推迟一些时日,等你病好再出游,亦不迟。”尉迟安拧着双眉说道。 林梦鸢从尉迟安的眉眼之间读出了不情愿,她撇了撇嘴,婉拒道:“怎能因嫔妾耽误皇上的要事?嫔妾的身子还需要休养,怕是要养上一段时日,才能继续伺候皇上。” 尉迟安大度地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梦鸢就在翠微楼好些养病。日后待你痊愈,仍然有机会与朕同游。” 品芳斋,覃芷怡在桃花树下数着粉嫩的花朵,时不时摘下一朵发育不良的花骨朵,丢到树下。 正在这时,禄祥急匆匆跑了过来,悄悄站在覃芷怡身旁,观察着她的动静。 “小主?”禄祥憨笑道,“怎么一脸不愉快的模样?” “我又有何快乐之处?”覃芷怡的脸上平静无波澜,“皇上冷落我,姐妹怀疑我,所有的好事都避着我。如此这般,我为何要开怀?” “小主可不能这样说。”禄祥道,“风水轮流转,小主早晚也会有好运的。” 覃芷怡淡淡瞥了禄祥一眼,挤出一抹苦笑,“但愿如此。” “小主,皇上已让盛公公传旨,明日便启程出发,去江南微服私访。”禄祥说道。 覃芷怡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又如何?反正……这次江南之游与我毫无干系。林贵人病了,皇上却未因此换人,兴许在皇上眼中,重要的人从来就不是我。” “小主莫要妄自菲薄!”禄祥不忍心覃芷怡因此而丧失斗志,“在皇上心中,小主自然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只不过,毓梓一事对小主十分不利。” “毓梓……”覃芷怡声音哽咽,“她已经付出了代价,我又岂能怨怪她?” “小主总是这般为他人考虑,却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禄祥还欲再劝,突然,一行人踏入了品芳斋,领头的正是盛长福。 他对覃芷怡行了一礼,尖声喊道:“圣旨到!” 第263章 临行前夕 覃芷怡得知尉迟安将带她和容沐汐一同去江南微服私访,立刻欢快得如一只雀鸟,叽叽喳喳,逢人便说春日是吉祥的开端。 禄祥劝她早些回房收拾包裹,却被覃芷怡拒绝,“明日就要启程,我得去见潇湘一面。许久未见她,心中总有些不踏实。” “那……小主早去早回。”禄祥一脸不情愿道。 覃芷怡来到延庆宫,沈潇湘的住处,与她做临行前的道别。 沈潇湘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而憔悴,时不时咳嗽几声,孱弱而不能自理。 覃芷怡连走几步,在卧榻边缘握住沈潇湘的手,担忧道:“潇湘,你这是怎么了?可有让太医来瞧过?” 沈潇湘的侍婢宝珊解释道:“我家小主自从沈大人犯事之后,就一病不起。奴婢想让太医来瞧瞧,可小主却不让。” “为何不让?”覃芷怡劝说道,“潇湘,再怎么伤心,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体啊!” “覃常在,我家小主意志消沉,还需小主多劝导才是。”宝珊恳求道。 沈潇湘摇了摇头,气若游丝,“就让我在这延庆宫自生自灭罢了。” 覃芷怡心疼道:“这些日子,你总以身体抱恙推了万春宫的请安,我只当你是心情低迷,才会如此,没曾想……都怪我不好,早应来探望你的。” “别愧疚,芷怡,这怎是你的错呢?”沈潇湘挤出一丝笑意,以此来安慰覃芷怡。 “你为何不愿就医?”覃芷怡眼眶泛红道,“报仇心愿已了,你答应过我,会安安稳稳在宫中生活,不然,你叫我该如何自处?” “你有在意之人,亦有了新的姐妹。”沈潇湘叹了一口气,说道,“而我,已然是你的过去,会拖累你的。” “别这样说……”覃芷怡撇了撇嘴,滴落了几滴眼泪。 “娘亲前段日子托人送了一封书信进宫,信上说她的身子每况愈下,可能是与父亲在宫中暴毙有关,她对父亲惦念非常,怕是撑不了多久,要与父亲在下面相见。”沈潇湘的双唇一张一合,声音颤抖。 “你为何没与她说清楚沈大人做的那些龌龊事情?”覃芷怡好奇道。 “我担心母亲知晓实情,会承受不了,加重病情,因而只能瞒了下来,骗她我爹是因突发疾病而暴毙宫中。”沈潇湘提起不堪回首的那件事,并未啼哭,反而平淡许多。 “你要多保重身体,别总因为惦念担忧沈夫人而伤了自己的身子。”覃芷怡语重心长地嘱咐道。 沈潇湘笑了笑,好似一朵衰败的花朵,“我已经失去活下去的坚持,如果娘亲真的撑不下去,我亦无法独活。” “潇湘,你在说什么傻话!”覃芷怡带着哭腔训斥道,随即两个姐妹抱头痛哭起来。 许久之后,沈潇湘擦干眼泪,问道:“芷怡今日前来,想必是有话要说?” 覃芷怡难受地点了点头,语气中满含依依不舍,生怕沈潇湘在她外出期间,会做出傻事。 “明日我会随皇上一同出宫,去江南巡游,今晚……其实我是来话别的。” “这是好事,不要将气氛弄得如此凄楚。”沈潇湘拍了拍覃芷怡的手背,说道,“这意味着,皇上心里有你。” “不过是一同出游罢了,怎地又能显现皇上的真心呢?”覃芷怡说道,“等我回来,我给你带礼物。” 沈潇湘迟疑了许久,才微微点了点头。 覃芷怡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沈大人出事之后,太医院来了一位新太医,听说医术不错。晚点我会给德妃娘娘修书一封,求娘娘派太医来给你医治身体。” “不必麻烦。”沈潇湘淡淡道。 覃芷怡坚定道:“不行!这次,你一定要听我的!” 那边厢,尉迟安去了万春宫向赵静姝辞行。 “皇后,这段日子,朕不在宫中,后宫大小事务还需你多多费心。”尉迟安说道。 赵静姝笑着说道:“打理后宫,是臣妾分内之事,又怎能说费心呢?皇上放心出游,等到回宫,必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尉迟安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皇后早些休息,朕今晚得在书房处理政务。” 赵静姝却一手拉住尉迟安的衣袖,劝说道:“皇上,明日即要启程,今晚莫要再劳神操心政务,理应放松一下,好好休息一夜。” “皇后的意思是?”尉迟安以为赵静姝希望他留宿万春宫。 “赵嫣荷近来安分了不少,又在处理杂戏班一事中立了小功。臣妾听说她今夜特意为皇上准备了惊喜,皇上不妨去瞧瞧?”赵静姝建议道。 尉迟安颇为疑惑,赵静姝并未劝他留宿万春宫,而是将他推去了赵嫣荷身旁。 思忖片刻之后,尉迟安对赵静姝露出了笑容,“那就依皇后所言,朕去熙和轩走动走动。” 熙和轩内,赵嫣荷略施粉黛,又涂了些香粉,令自己摇曳生姿。 蕊言不明白,“小主,该是时辰安置了,为何还梳妆打扮?” 赵嫣荷瞪了蕊言一眼,说道:“不该说话的时候,就闭嘴,别招人烦!” 蕊言低下头,怯怯地应了声,“是,小主,奴婢僭越了。” 赵嫣荷翻了一个白眼,对蕊言说道:“去,把那碗药端过来。” 蕊言本想提醒赵嫣荷,莫要随意用药,然而,方才被赵嫣荷骂过,她也不会再去触霉头。 “小主请喝药。”蕊言将散发着难闻气味的汤药端了过来,递到赵嫣荷手中。 赵嫣荷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将汤药灌入口中,生生咽了下去。 药碗刚置于一旁,屋外便传来盛长福的声音,赵嫣荷嘴角一勾,尉迟安果然来了。 “小主料事如神,原是皇上驾临熙和轩。”蕊言说道。 赵嫣荷不耐烦道:“蕊言,你退下,莫要在我身前碍眼。” 尉迟安走了进来,拉住赵嫣荷的手,说道:“嫣荷,近来如何?” “嫔妾一切都好,只是……十分思念皇上,常常晚间落泪,夜不能寐。”赵嫣荷委屈道。 尉迟安朗声大笑,“朕这不是来看你了?明日朕会离宫一段时日,临行之前,特来陪你,难道还不算上心?” 第264章 景色宜人 翌日,尉迟安带着覃芷怡、容沐汐、季廷深以及盛长福一同出发前往江南。 因为马车乘坐人数限制,容沐汐和覃芷怡都无法带上贴身侍婢同行照料,只能自己照顾自己。 一路上,容沐汐总是嚷嚷,要么是马车颠簸身子不适,要么是饭食不好吃,想溜下马车看风景,又想去城镇的酒楼打牙祭。 “姐姐,去江南巡游自然是比宫中的日子要艰苦,需得忍耐才行。”覃芷怡懂事道。 “可我忍耐不了!”容沐汐委屈地看向尉迟安,撒娇道,“皇上,让嫔妾下去散散步嘛!方才嫔妾从车窗向外望去,满眼都是苍翠欲滴的树木。巍峨的高山,重重叠叠,此等美景岂是在宫中可以轻易看见的?” 尉迟安对着车厢外正在驾车的季廷深喊道:“季侍卫,暂且停下,歇息一会儿。” “皇上,过不了半个时辰,太阳便要落山,我们得尽快赶到最近的镇子落脚,耽误不得!” 季廷深手中忙碌不断,一边拉扯缰绳,一边挥动马鞭,未有停车的意思。 容沐汐探出头去,不悦道:“季侍卫如此自命不凡,皇上的命令,你都不听了吗?” 季廷深无奈地瞥了容沐汐一眼,只能将马车停下。 容沐汐欢快地跳下马车,在官道上小跑了会儿,随即转了几个圈,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郊外的感觉真是美妙!”容沐汐张开手臂,感慨道。 覃芷怡扶着尉迟安从马车上走下,抬头环视周围的景致。 其实,覃芷怡对这些自然风光倒是无甚兴趣,只是身边有尉迟安相伴,又不用经历争风吃醋之事,令她有种踏实的安全感。 “季侍卫,这么好的风景,你却坐在马车上发呆,真是榆木脑袋,不懂得欣赏!”容沐汐晃荡至季廷深身边,嘲讽道。 而季廷深仿佛听不见容沐汐的奚笑,只闭着双眼,养足精神。 “季侍卫,你为何不理我?”容沐汐不服气,并伸手推了季廷深一把。 季廷深身子一侧,灵活躲开容沐汐的袭击,转头对尉迟安说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我们得尽快赶路!” 尉迟安点了点头,与覃芷怡一同上了马车,并对容沐汐说道:“别欺负季侍卫,只有他一人驾马车,辛苦非常,你可别添乱了!” 容沐汐不愿上马车,赖在原地,再次对尉迟安撒娇,“皇上,嫔妾还没休息痛快,得在这片美景之地,多待一会儿!” “胡闹!”尉迟安沉着脸训斥道。 覃芷怡也连忙打圆场道:“姐姐,莫要耍小孩子脾气,我们早些赶路,去了镇子,才有美食佳肴享用呀!” 容沐汐听见“美食佳肴”,又乖巧地钻进了马车车厢,靠在覃芷怡肩头,小憩一会儿。 马车又行驶了半个时辰,夜幕降临,前路一片黑暗。 “皇上,山路陡峭,现下又视野受限,不适合再继续赶路。”季廷深对尉迟安说道。 “不继续赶路?”正在酣睡的容沐汐突然被惊醒,探头出车窗外,一望无尽的黑暗令她恐惧,“难不成我们得在荒郊野岭留宿?这可不行,皇上怎能吃这种苦头,我们得尽快赶往镇上,找间客栈才行!” “姐姐,天黑路难行,若是贸然赶路,恐怕会有危险。”覃芷怡劝说道,“再说,季侍卫早些时候也提醒了,若是先前加急赶路,还是能赶到镇上的。” “所以,你是在怪我耽误了时辰?”容沐汐稍有不悦。 覃芷怡连忙摆手,又看向尉迟安道:“当然不是,我怎会怨怪姐姐。” “罢了,你们别再争执。”尉迟安开口阻挠二人对话,“季侍卫,寻个适合夜宿的地方,我们先升个火堆。” 容沐汐十分嫌弃地围着火堆坐下,扭过头对着季廷深翻了个白眼。 而季廷深却毫不在意,对她的挑衅视若无睹。 春日的夜,一阵风吹来,仍旧飘荡着寒气,容沐汐紧了紧衣领,双手在火堆上方烤着火,目光警惕地盯着四周。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嗷呜”,覃芷怡惊慌失措,赶忙向尉迟安的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皇上,这该不会是……狼叫?” “放心,离我们这边尚远,不会有危险。”季廷深淡定说道。 “那……会有山贼吗?”容沐汐问道。 季廷深又仿佛听不见似的,并未搭理容沐汐的问询。覃芷怡侧过头,小声问道:“姐姐,季侍卫这是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吗?”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尉迟安好奇道。 覃芷怡捂着嘴笑了起来,“嫔妾正在打趣姐姐,不怕狼却怕山贼呢!定是因为姐姐貌美如仙,怕被山贼抢去做压寨夫人。” 尉迟安抬眼向容沐汐望去,火光映得她更加娇俏,眉眼间的傲气与伶俐交织,有一种独特的韵味。 “哎呀,芷怡,你胡说什么!”容沐汐嗔怪道,随即与覃芷怡嬉笑打闹起来。 覃芷怡突然想起初入宫时,她与沈潇湘、高玟和赵嫣荷,也曾这般嬉笑打闹过,那时的她们单纯而美好,现在却是各自为营,不由有些唏嘘。 几个人啃完干粮,准备早些睡下,明日天刚亮即要赶路,耽误不及。 “皇上与二位小主在马车里休息,老奴守在门外,而季侍卫……”盛长福看向季廷深。 “微臣在马车周围守卫,以保护陛下的安全。”季廷深说道。 赶路辛劳,尉迟安和覃芷怡很快便睡了过去,门外也响起了盛长福的鼾声,而容沐汐却一直无法安然入睡。 她偷偷起身,掀起门帘,小心翼翼地越过盛长福的身体,溜下马车。 车厢内,覃芷怡微微睁眼,盯着容沐汐的一举一动,待到她溜出车厢,覃芷怡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容沐汐蹑手蹑脚,想溜到季廷深身后,吓他一跳。然而,还未走至他身后,他便转过身来,冷眼望着她。 “季侍卫,你怎地察觉我在你身后?”容沐汐俏皮问道。 而季廷深依旧双眸清冷,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大步离开。 第265章 野趣横生 容沐汐不甘心,跟在季廷深身后,不依不饶,“季侍卫,为何不理我?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惹你生气?” 季廷深停下脚步,低声说道:“荣贵人请自重!这个时辰,你不该出现在此。” “那我该在哪儿?”容沐汐问道。 “荣贵人该去车厢里歇息。”季廷深答道。 “我偏不!”容沐汐继续使着性子。 “恕不奉陪。”季廷深快步走向一棵大树下,纵身一跃,飞上了大树繁茂的枝桠。 容沐汐仰头看向季廷深,束手无策。她索性坐下,抱住双膝,独自生着闷气。 一阵寒风吹过,容沐汐瑟瑟发抖,随即缩成一团,倚靠在树干上,不断对着手心哈气。 片刻之后,一个身影落在容沐汐身旁,又同她一般,坐了下来。 容沐汐扭过头,气愤地哼了一声,赌气不说话。 “荣贵人,该回去安置了。”季廷深提醒道。 “季侍卫好大架子,不愿开口与我说话,怎地现下又说了?”容沐汐反问道。 “荣贵人,眼下不是你任性的时候。”季廷深说道,“你可知,深更半夜与微臣独处,若被皇上知晓,会是什么后果?” “你怕了?”容沐汐转过身子,与季廷深面对面,四目相对。 季廷深避开容沐汐的目光,随即从树下起身,冷声道:“若是冷了,荣贵人可自行回车厢取暖。伴君如伴虎,荣贵人入宫多年,不会不明白这个意思。微臣只愿安稳度日,并不想被荣贵人牵连。” 撂下这句话,季廷深独自行去更远的地方,留容沐汐一人在树下吹着冷风。 容沐汐叹了一口气,慢悠悠起身,回了车厢,心事却像潮水,一波接一波涌来。 待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一丝光亮透过车窗散落在车厢,容沐汐才沉沉睡去。 马车又开始摇摇晃晃,越过崎岖不平的路面,上下颠簸。 容沐汐伸了个懒腰,将头探出车外,见窗外仍是崇山峻岭,密林丛丛,不由好奇,“我们不是要赶去镇上吗?怎地行驶了这么久,还在山中绕来绕去?” “得在天黑之前赶去下一个镇子。”尉迟安说道。 “可是……嫔妾肚子好饿啊!”容沐汐揉了揉肚子,隐约有“咕噜咕噜”的声音。 覃芷怡跟着附和,“姐姐提到饿了,嫔妾这才觉着,确实有些饿了。” “季侍卫,寻个地方停下,吃点东西。”尉迟安对车外吩咐道。 几人寻了一处地方,开始啃着干粮,喝些水润润嗓子,而容沐汐又开始闹脾气,“昨晚吃这些干粮,今日又是这些干粮,嫔妾实在吃不下了。” 尉迟安宠溺地看着容沐汐,笑了笑,对季廷深道:“季侍卫,劳烦去一旁的林子,打些野味来烤着吃。” 季廷深应道:“微臣领命。” 随后,季廷深向一旁的树林深处走去。 “季侍卫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们坐在这里干等也是无趣,不如芷怡陪我去看看打猎?”容沐汐不安分道。 覃芷怡看了一眼尉迟安,见他并未反对,便答应容沐汐的要求,“好,我们且去瞧瞧。” 容沐汐拉着覃芷怡的手臂,快速奔向树林,企图追上季廷深的步伐,而覃芷怡却突然大叫了一声,“呀!” “怎么了?”容沐汐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向覃芷怡,“你没事?” “我……我扭了脚,怕是暂且不能走路了。”覃芷怡双颊微红。 不远处的尉迟安瞧见这一幕,也走了过来,“既然伤了脚,那就别去看打猎了,陪朕一起等着猎物。” 覃芷怡与容沐汐挥了挥手,随即扶着尉迟安强有力的手臂回到原地坐下,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皇上,嫔妾真是没用,只是小跑了几步,便扭了脚。”覃芷怡脸上露出愧色,“不能陪姐姐去看打猎,定会扫了姐姐的兴。也不知姐姐去往树林,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有危险的。”尉迟安嘴上这么说,目光却飘去了林子,“季侍卫自然会保护好她。” 容沐汐很快追上了季廷深,又碍于面子,不敢与他搭话。 二人同行了一段路,季廷深突然开口,“荣贵人不该来树林深处。” “你是……担心我有危险?”容沐汐问道,心中喜滋滋地以为,季廷深还是在意她的。 “不是,微臣只是担心,会被荣贵人所拖累,付出无果。”季廷深冷声道。 容沐汐翻了个白眼,怒气冲冲地跟在季廷深身后。 “别发出声音!”季廷深突然看见一只野鸡,他伸手拦住容沐汐,并拉着她一同藏入灌木丛,随即掏出挂在背后的弓箭,对准那只猎物。 “啊!”正在季廷深即将射出一箭之时,容沐汐突然惊叫。 野鸡被尖叫声所惊,扑腾着翅膀,迅速消失在树林之中。 “荣贵人,你这是做甚?”季廷深苦恼道。 “方才……方才灌木丛中有只虫子!”容沐汐连忙躲到季廷深身后,指着那片灌木丛,“季侍卫,你这是什么态度?皇上可是叫你保护我,现在遇到了我最怕的虫子,我还不能害怕吗?”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季廷深无奈地叹了口气,劝说道,“荣贵人,你不该留在树林,还是先回去,和他们一起等着,岂不更合适?” “季侍卫,你这是何意?”容沐汐愈发生气,眼眶泛红,瞧上去楚楚可怜,“嫌弃我无能没用吗?” 季廷深摇了摇头,并未开口回应。 二人赌气,容沐汐决定放弃跟随季廷深在林中探索,转而向树林外走去。奈何她才拔腿走了几步,便迷失了方向,只能又回过头,跑回季廷深身旁。 季廷深等到容沐汐归来,才又继续深入树林,探索是否还有其他的猎物。 接着,季廷深又发现一只野兔,这次,他再次小声提醒,“荣贵人,记住,莫要发出声音,干扰微臣狩猎!” “知道了。”容沐汐翻了个白眼,自觉藏入灌木丛中,与季廷深保持一段距离。 正在季廷深对准野兔,即将射箭的那一刻,容沐汐再次大叫了一声…… 第266章 溪水清浅 季廷深无可奈何,“荣贵人这又是何意?” 容沐汐面露愧色,委屈道:“我也并非故意捣乱,只是……” “只是什么?”季廷深语气有丝不悦,“为了给微臣增添打猎的难度,还是说,荣贵人是想微臣无法给陛下一个交代?” “季大人为何要如此想我?”容沐汐双眼泛红,“难道……在季大人心中,我就是一个作恶多端的女人?” “微臣从未说过。”季廷深收起弓箭,拔腿向树林深处走去。 容沐汐的目光突然被灌木丛中的动静所吸引,她立刻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季廷深担心容沐汐的安危,亦不得不跟了上去。 容沐汐向前跑了许久,骤然一个前扑,摔在草丛中。 季廷深喊了声“荣贵人!”,连忙走上前,欲将其搀扶而起。 容沐汐抬头望向季廷深,随即对他莞尔一笑,接着坐起身子,将怀中抱着的一只灰色野兔展示给他看。 “瞧!多可爱的一只兔子,毛茸茸的,摸起来很温暖。”容沐汐爱怜地摸了摸它,又看向季廷深。 “嗯……这便是我们的餐点。”季廷深伸手欲夺那只野兔。 “不可!”容沐汐连忙制止,“这只野兔多么可爱啊!我不明白,季大人为何能如此狠心,非要把它杀了!” “荣贵人,现下我们正处于荒郊野岭,如果你坚持善良,我们可就得挨饿。”季廷深说道。 “哼!”容沐汐恼火道,“如果非要吃这么可爱的兔兔,那我宁愿饿肚子!” “可爱?”季廷深皱了皱眉,眼神中尽是怀疑,“若荣贵人如此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当初又何必杀了丽贵人的兔子?” 容沐汐先是愣怔了一瞬,随即眸光暗淡,缓缓开口,“如果我说,丽贵人的兔子并非我所害,你会信么?” 季廷深淡淡一笑,点了点头,“信。” “宫中许多事并非我能左右,即便我当时身处高位。”容沐汐抱怨道,“有些事不得不做。不过……季大人又是如何得知?” 季廷深脸色一红,支吾道:“宫中……时不时有流言蜚语,微臣偶尔听见几句,也不足为奇。” 容沐汐故意朝季廷深的位置挪了挪,向他逼近,“季大人,其实……你是不是挺在意关于我的那些事?不然,许久之前的事,怎么还记在心里?” 话音刚落,季廷深忽然推了容沐汐一把,冷声道:“荣贵人,离微臣远点!” “季大人,你这是何意?”容沐汐再次被惹怒。 “荣贵人的衣裳已然污脏,还是离微臣远点,莫要将微臣的衣衫也沾污了。”季廷深似笑非笑地说道。 容沐汐愈发生气,将怀中的野兔丢在了地上,任由它跳入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这下可好了,什么都没猎到,皇上定然等得着急,一会儿可要治微臣的罪了。”季廷深摊了摊手,说道。 “别着急,季大人。”容沐汐从地上爬起,环视四周,打量周遭的环境,随即镇定自若地说道,“我有法子,可让皇上不怪罪你。” “什么法子?”季廷深好笑地问道。 “这片林子一定藏了一条小溪。”容沐汐说道,“我都听到溪水潺潺的声音了。” “嗯……”季廷深点了点头,指向一个方向,“从这边走,就能看见小溪。” 二人走了片刻,穿过交替遮掩的繁茂枝桠。淙淙流动的小溪映入眼帘。 容沐汐欢快地奔至小溪边,阳光洒落在水面,波光粼粼。她跪在岸边,掬了一捧水,向脸上抹了抹,顿时沁人心脾。 “季大人,你瞧!小溪里有许多肥美的鱼儿,抓住几条,我们就有烤鱼可以吃啦!” 季廷深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几棵大树。其下落了一些枝干,他挑挑拣拣,拎出两根合适的长木头,再将其前端削尖,接着递了一根给容沐汐。 “这……季大人为何要给我一根?”容沐汐不情不愿地接过。 “当然是下水叉鱼。”季廷深平静地说道,“不能不劳而获。” “你……”容沐汐无奈,却又想证明自己,便脱了鞋袜,下入溪水中。 溪水凛冽,容沐汐初入水中,便冻得瑟瑟发抖,每行一步,都是艰难。 再扭头看向季廷深,他的动作颇为迅速,一连扎了四条鱼,便纵身一跃,跳上了岸边,随后饶有兴味地看着容沐汐。 “你抓了几条?”容沐汐问道。 “四条,刚好够四个人吃。”季廷深说道。 容沐汐扳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皇上、芷怡、你、我、盛公公……这不是有五个人吗?” “嗯,荣贵人不算,不是四个人吗?”季廷深笑着道,“剩下一条属于荣贵人的鱼,需得小主自己扎上来。” 容沐汐闻言,气得在水中乱叉,溅出朵朵水花,亦吓跑了所有的鱼儿,一条也不剩。 容沐汐叉不到鱼儿,却并不气馁,反而生出了执念,定要亲手捉住一条,才肯罢休。 “荣贵人,你得眼疾手快。”季廷深望着容沐汐笨拙的动作,忍不住提醒道。 容沐汐又气又急,瞄准一条鱼叉了过去,却因为不够迅速而错失。接二连三的失手,令容沐汐有一股巨大的挫败感。 “荣贵人,再给你一些时间,微臣等不及,皇上更是等不及。”季廷深在岸边吓唬她。 “闭嘴!”容沐汐瞪了季廷深一眼,“别发出声音。” 容沐汐再次盯上了一条鱼,右手紧紧捏住木棍,伺机而动。鱼儿游着游着,突然停住,容沐汐抓住转瞬即逝的机会,狠狠向前扎去。 然而,她的脚却突然踩中一块突出的鹅卵石,整个人滑倒在水中,“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季廷深见状,立刻从岸上跳入小溪,踏着水花向容沐汐奔去。 “荣贵人,你没事?”季廷深一边跑,一边焦急道,“都怪微臣,好端端让你抓鱼,哪怕你抓不来一条,微臣也绝不会让小主饿着肚子!” 溪水潺潺流动,清澈见底,容沐汐的衣衫浮至水面,肥美的鱼儿绕道而游。 第267章 幻境之景 季廷深急忙伸出一只手,正欲捞起水中的容沐汐,却见容沐汐突然从水面钻了出来,手中正捉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笑嘻嘻道:“我终于抓住啦!” “荣贵人,你没事?”季廷深关切道,“方才,微臣见你在水中滑了一跤……” “无妨。”容沐汐笑容灿烂,“倒是因祸得福,刚好捉住了这条鱼!” “可是……你的衣裳尽湿,得抓紧回去换一套!”季廷深焦急道。 容沐汐嬉笑着跳上岸,光着脚又蹦又跳,兴奋非常,“我竟然能在溪水中捉住一条鱼儿,这是在宫里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季廷深站在容沐汐的身后,不自觉勾起了一个笑容。 二人穿过树林,回到马车停放的位置,只见三人已经升起了火堆,在火中烤着什么。 “皇上,我们回来啦!”容沐汐在尉迟安眼前蹦蹦跳跳道,“咦,你们已经吃上美食了吗?” 尉迟安的目光在容沐汐身上打量,不禁关切询问:“沐汐,你为何弄得浑身湿透?” 容沐汐欢快地扬起手中的鱼,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瞧!这可是我亲手捕捉的鱼儿,一会儿就要成为我们的盘中餐啦!芷怡你说,我厉不厉害?” 覃芷怡笑得端庄,“姐姐厉害!妹妹胆小,万万不敢尝试下水捉鱼。” “所以,你的衣裳就是下水捉鱼弄湿的?”尉迟安见容沐汐小孩子心性,不由被她感染,开怀大笑。 “可不是嘛!”容沐汐向尉迟安撒娇道,“嫔妾可是为了皇上才吃了苦头!” 尉迟安心疼道:“赶紧回马车里换身衣裳,千万别着凉!” “让嫔妾陪姐姐去换衣裳!”覃芷怡站起身,陪着容沐汐一瘸一拐地向马车走去。 马车里,只有覃芷怡和容沐汐二人,覃芷怡一边帮着容沐汐整理衣衫,一边问道:“姐姐与季侍卫一同去了树林深处,又共处了那么久,可是发生了何事?” “发生何事?”容沐汐笑了笑,说道,“除了打猎之事,还会有何事?” “姐姐误会了,妹妹只是想了解,打猎过程中可有什么趣事!”覃芷怡说道。 “季侍卫想打些野味给我们尝尝鲜,却因为我害怕虫子,惊走了猎物,所以耽误了进度。我总是笨手笨脚,这也做不好,那也做不成,直到我发现了一条小溪,见溪水中鱼儿繁多,便生出了捕鱼的念头,这才有烤鱼吃!”容沐汐将打猎的过程简单描述给覃芷怡听。 “姐姐倒是与季侍卫配合默契,竟然能徒手捉鱼!”覃芷怡赞叹道。 “季大人捉鱼的速度极快,捉了四条鱼,我才捉住一条,还将衣裳弄湿。恐怕在季大人眼中,我是讨人嫌的累赘。”容沐汐自嘲道。 “怎么会呢?”覃芷怡打趣道,“季大人绝不会嫌恶姐姐,姐姐貌美而又鲜活,季大人又是热血男儿,该是心动才对!” 容沐汐立时敛起笑颜,探头去车外打量了一番,随后回到车内,一脸严肃地说道:“妹妹,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皇上听见,可是要掉脑袋的!” “姐姐,妹妹又不傻,这些话不过是你我二人的私房话,又怎会让皇上知晓。”覃芷怡说道,“不过,方才是妹妹口无遮拦了,以为出了宫便得了自由,竟然忘记了宫中的规矩。” 马车外,盛长福忙碌于烧烤,而尉迟安则吃得正欢,身边已经落了几根树枝做成的木签。 “季侍卫,来一串?”尉迟安递给季廷深一串,而季廷深的目光却停留在不远处的马车上。 “多谢陛下,微臣暂且不饿。”季廷深挪开目光,对尉迟安表示谢意,却并未关注尉迟安手中的串串是何物。 “你在看什么?”尉迟安好奇道。 “荒山野岭之中可能有山贼,微臣盯着马车那边,以防山贼突然偷袭。”季廷深解释道。 “嗯,山贼之事可不能掉以轻心。”尉迟安说道。 “皇上,盛公公烤的是何物?”季廷深的目光落在盛长福手中的烤串上,不禁起了疑心。 “这可多亏了芷怡,她发现树下的草丛中长出了菇子。”尉迟安得意洋洋道。 盛长福也跟着说道:“覃小主说,这些菇子可以烤着吃,让我们先垫垫肚子。” 季廷深盯着尉迟安递过来的烤串,仔细辨识了一番,连忙丢在地上,又迅速夺走了尉迟安手中的烤串。 “皇上,这些烤串不能吃!”尉迟安提醒道。 “什么?”尉迟安将信将疑,“我吃了几串,口味甚是不错。” “菇子确实可以吃,但并非所有菇子都能吃。覃小主在树下发现的这些菇子,有毒!” 尉迟安与盛长福对视了一眼,问道:“如果吃了,会如何?” “事不宜迟,得赶紧找个郎中看看。”季廷深匆匆起身,向马车走去,“这附近必然有村子,兴许会有郎中,应该懂得如何解毒。” 尉迟安闻言,突然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季廷深忽地变成了一只大狗熊,向他张牙舞爪地走来。 尉迟安立即拔出佩剑,向季廷深刺去,季廷深无奈,只能拔剑迎击,随即二人缠斗在一起。 容沐汐与覃芷怡在马车中听见打斗之声,瞬间警惕起来。 “姐姐,可是遇见了山贼?”覃芷怡怯怯问道。 容沐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掀起车帘的一角,向外望去,“糟了!皇上怎么与季侍卫打了起来?” 容沐汐话音未落,覃芷怡便即刻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企图闯入二人之间,拦下二人的攻击。 “季侍卫,不管如何,你也不能对皇上动手!”覃芷怡叫喊道。 尉迟安被覃芷怡的声音吸引,看向她的目光变得暧昧。 此时此刻,在尉迟安的眼中,覃芷怡变成了身着红色纱衣、风情万种的容沐汐。 “是你!”尉迟安一把拉住覃芷怡,声音温柔似水,“你可知朕对你的情意?” “嫔妾当然知晓。”覃芷怡扶住尉迟安,劝说道,“皇上莫要动怒,定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第268章 情急之下 尉迟安的手轻轻抚上覃芷怡的面颊,声音愈发温柔,“并无误会,朕只是想表达对你的心意。朕对你是一心一意的,哪怕时常与别的女人纠缠,也不过是逢场作戏。” “皇上,您在说什么!”覃芷怡颇为震惊,面色也因害羞而浮现了红霞。 “朕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尉迟安的眼中,面前人是娇俏而美艳的容沐汐,“朕是真心喜欢你,而朕在见到你之前,从未对旁人有过同样的心思。朕最大的心愿,便是与你白首相依。” “皇上……”覃芷怡闻言,感动得热泪盈眶。 而一旁的容沐汐见状,心中却有说不出的滋味,她竟不知,尉迟安对覃芷怡真情实意,甚至生出了白头偕老的心思。 “如此说来,这后宫只需要妹妹,我们倒是多余的了。”容沐汐阴阳怪气道。 尉迟安置若罔闻,依旧与覃芷怡你侬我侬,“朕心中只有你一人,但为了平衡局势,只能偶尔冷落你,把恩宠给了旁人。你莫要怪朕,却也该收敛一下性子。” 覃芷怡低着头,羞涩万分,“嫔妾知道了,日后定会格外乖巧,不让皇上为难而困扰。” 容沐汐偷偷翻了个白眼,又向季廷深看去。而季廷深则捂着嘴偷笑,与容沐汐四目相对,眼神流露出幸灾乐祸的情绪。 就在二人互诉衷肠之时,盛长福突然捡了一根木棍向尉迟安挥来,口上大声嚷嚷,“保护皇上,老奴与这些怪物拼了!” 尉迟安毫无反应,仍旧深陷温柔乡中,盛长福一步一步逼近,口中喊打喊杀,激动万分。 季廷深无奈,只能用剑柄将盛长福打晕。 “盛公公没事?”覃芷怡地惊恐看向倒地不醒的盛长福,她的惊叫声又引起了尉迟安的注意。 “有怪物,沐汐小心!”尉迟安一手抱住覃芷怡,一手又挥剑向季廷深砍去。 这次,季廷深并未与他缠斗在一起,而是灵活地绕到尉迟安身后,同样用剑柄对准其脑后,控力一击,尉迟安随即不省人事。 “皇上!”覃芷怡惊慌不已,大声喊了几遍,又转头瞪着季廷深道,“季侍卫,无论如何,你也不能对皇上动用蛮力!” “皇上他定会理解微臣的举动。”季廷深冷声道,随后独自一人将二人扛上马车,并催促容沐汐与覃芷怡上车赶路。 “季侍卫,我们要去哪里?”覃芷怡对季廷深颇为不满。 “去附近的村子,找村里的郎中。”季廷深答道。 “可是……村里的郎中多为赤脚郎中,怎能与太医相较,让他们给皇上医治,恐是对皇上不敬。”覃芷怡说道。 “妹妹,皇上现下中毒,必须得有人医治,你也不想皇上出事?”容沐汐神情凝重。 覃芷怡低下头,呜呜啜泣,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季廷深驾着马车,向前飞驰,行了不知多远,终于看见了炊烟袅袅的村庄。 季廷深带着众人闯入村庄,四处寻找能医治菇子中毒的郎中。 “村中吃错菇子的事时有发生,你们莫要焦虑,老夫可医治。”季廷深寻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自称郎中,可治毒菇误食。 老郎中给尉迟安和盛长福喂了一些解毒的汤水,又让二人静静歇息了一个时辰,二人终于醒转。 “皇上醒了!”覃芷怡急忙扑入尉迟安的怀中,“幸而郎中救治及时,皇上才得以这么快清醒。” 尉迟安瞥了一旁的容沐汐一眼,随即扶正覃芷怡,笑着说道:“朕是中毒了?怎地中毒之后发生的事,朕都不记得了……” “皇上,季侍卫他……”覃芷怡正要告状,却被容沐汐拦了下来。 “皇上中毒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和妹妹也不甚清楚。不如听季侍卫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容沐汐向季廷深使了个眼色。 季廷深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与尉迟安听,并向尉迟安请罪,“为了防止误伤,微臣不得已将皇上和盛公公打晕。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治罪。” “无妨。”尉迟安摆了摆手,“情急之下,尚且不算冒犯。” 盛长福也尴尬地笑道:“怪不得老奴醒来之后,只觉头疼,原是受到了季大人的关怀。” 几人开怀大笑,将方才的小插曲翻篇,而覃芷怡却哭得梨花带雨,“皇上,嫔妾愧疚不已,若非嫔妾逞能,皇上又怎会经历这种狼狈。” 尉迟安眼中闪过一丝阴沉,随即又笑着说道:“芷怡啊,这点小事不值得哭泣,你也不要放在心上。既然是微服私访,就不要将宫中的礼数带了出来。如今,全当一家人出游,自在随意即可。” “一家人出游?”容沐汐笑容灿烂,“皇上身份尊贵,万不能让旁人知晓身份,否则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之后,你们就叫朕黄老爷,沐汐是大夫人,芷怡是二夫人。”尉迟安安排道,“喊季侍卫为季先生,盛长福为阿福,都明白了吗?” “嫔妾明白。”容沐汐和覃芷怡异口同声道。 “还自称嫔妾吗?”尉迟安笑着问道。 覃芷怡抱住尉迟安的手臂,含情脉脉道:“黄老爷,先前您向我表白的话,可都算数?” “表白的话?”尉迟安有些茫然,“呃……老爷我确实记不得了。” “但我能分辨得出,那都是老爷的真心话。”覃芷怡笑得甜蜜,脸颊微红,仿佛新鲜采摘的樱桃。 容沐汐在一旁瞧见二人的互动,心中顿时难受。她脸色难看,趁着众人打趣说笑之时,偷偷溜了出去。 待到尉迟安想起容沐汐之时,她早已不见踪影。 “大夫人去了哪里?”尉迟安担忧道,“这里人生地不熟,她若是四处乱走,怕是会招惹麻烦。” “姐姐这是怎么了?”覃芷怡附和道,“好端端的,为何独自一人外出呢?” “大夫人可能是使性子,我出去找找。”季廷深匆匆起身,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叮嘱道,“老爷好生歇息,莫要担心,我定会将大夫人安然无恙地找回来。” 第269章 草木皆兵 容沐汐憋着一肚子火气,跑出了屋子,企图远离那一幅鹣鲽情深、其乐融融的景象。 在村里兜了一圈,使劲呼吸着新鲜空气,容沐汐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对于尉迟安廉价的深情,也能坦然处之。 忽然,一个长相憨厚、身形强壮的男人拦在容沐汐的身前,“姑娘长得真好看,我从未见过,可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男人的话让容沐汐感到冒犯,“好看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容沐汐对着男人翻了个白眼,转了身即要离去。 男人快走两步,又绕到容沐汐身前,将她的前路堵住,“姑娘好看,做我的娘子!” “你说什么?”容沐汐勃然大怒,“让我做你的娘子,你也配?” 容沐汐的语气十分凶悍,突然吓哭了眼前的男人。 “呜呜呜,你为什么这么凶!”男人抹了把眼泪,干脆坐在了地上,可怜兮兮地望着容沐汐。 容沐汐又厌恶又无奈,只能软下语气,“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啼哭不已,像什么样子!” “如果我起来的话,你就会做我的娘子吗?”男人眨巴眨巴眼睛,天真地等待容沐汐的回答。 容沐汐冷哼了一声,上前踢了男人一脚,说道:“谁要做你的娘子?你爱起不起,喜欢坐在地上,就一直坐在这里好了!” 说罢,容沐汐又要绕道离开,男人却一把抓住了容沐汐的裙脚,嘴里哀嚎道:“姐姐不要讨厌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姐姐让我改,我立刻就改!” “你离我远点!”容沐汐尖声惊叫起来。面前的男人已经开始扯她的裙子,下一步还不知会如何动作,想到男人的动手动脚,容沐汐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救命啊!有人非礼啊!”容沐汐打算先下手为强,吆喝一嗓子,招引围观的群众,自然能摆脱眼前的这个男人。 “大夫人!”季廷深从不远处直接飞了过来,一脚踢飞男人,又转头询问,“没事?他可有伤到你?” “季先生,幸好你来得及时!”容沐汐顺势挽上季廷深的手臂,对着趴在地上的男人呵斥道,“下次见到本夫人,记得绕道而行,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男人不卑不亢地望向季廷深,又从地上爬了起来,向容沐汐所站之地走了过来。 季廷深见男人不长记性,连忙拔出明晃晃的利刃,威胁道:“再往前走一步,小心你的脑袋!” 男人惧怕于季廷深手中的剑,连连后退了几步,不甘心地瞪了季廷深一眼。 在临走前,男人突然回头看向容沐汐,露出一个憨傻的笑容,“仙女姐姐,你迟早是我的娘子!而另一个姐姐,就是我弟弟的娘子。” 说完这句话,男人嘿嘿哈哈地小跑离开,留下容沐汐和季廷深迷茫地站在原地。 “这个男人是什么来路?”季廷深询问道。 容沐汐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他是什么来路,只知晓,他的脑子有点问题。” “原来如此。”季廷深说道,“既然是一个痴傻儿,他说了什么,不用计较。” “嗯,没错。他说的话,做不得真。”容沐汐也未将男人的话放在心上。 只不过,男人口中提到的母亲和弟弟,让季廷深留了个心眼。 “这个村子有些怪异,方才我在寻你的路上,发现了一些可疑之处。”季廷深说道。 “什么可疑之处?”容沐汐讥笑道,“季先生怕是过于谨慎,草木皆兵。” “这个村里的房子不少,但外出的人却少之又少。”季廷深说道,“眼下阳光明媚,村子却空空荡荡,连外出嬉笑打闹的孩童也不见影,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何奇怪?”容沐汐思索道,“兴许他们正在田间干活,又或者去了镇子上赶集,你的想法过于狭隘。” “不管怎样,我们都得行事小心。”季廷深强硬说道,“大夫人,你即刻同我返回医馆,莫要在外耽搁。” “我不要,我想等日落之后再回去。”容沐汐闹起了脾气,“你要回去,便自己回去!” “我答应了黄老爷,得带夫人安然无恙地回去。”季廷深说道,“你不回去,我又怎能独自回去?” 容沐汐立刻绽开了笑颜,再度挽上季廷深的手臂,“那边有座小山,你看见了吗?陪我去小山上看日落,待到太阳下山,我自然会随你回去!” 季廷深虽然有愧于尉迟安的嘱托,但却仍旧与容沐汐去往后山观赏日落。 橘红色的光芒将二人笼罩,容沐汐目光温柔地看向远方,开口询问,“季先生,如果你的密友抢了原本属于你的荣耀,你会如何?” 季廷深并未正面回答容沐汐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大夫人可是妒忌二夫人?” “妒忌?”容沐汐轻笑了两声,随即敛起了笑容,“我这么一个傲气之人,又怎会妒忌他人?” 季廷深点了点头,接话道:“如果我的密友抢了我的荣耀,那便随他去。或者,这份荣耀本就不属于我。” “说得好!”容沐汐拍起手来,“一直以来,我纠结的并非是能不能得到宠爱,而是觉得,这份宠爱原本就不该属于我。即便他待我极好,我也愧不敢受。” “不要细想一个东西是否属于你,来了就坦然接受,失了亦坦然面对,生活不过如此,有得有失,总有一天,得失会归于平衡。”季廷深说道。 容沐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歪头看向他,“太阳已然下山,我们也该回去了,不然,黄老爷生起气来,就是我连累了季先生。” 二人踏着金黄色的残阳回到了医馆,郎中老先生提醒道:“趁着现在天还未黑,你们快些离开村子,此地不宜久留。” “怎么?”尉迟安不解道,“我还未全然恢复,得在此地叨扰一日,为何不可?” 郎中老先生露出恐慌的神情,“我们村子向来不留宿外人,老爷莫要为难老夫,还是趁着天还未黑,赶紧离开!” 第270章 四面埋伏 尉迟安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姿态,对老郎中和颜悦色道:“无妨,你不愿惹麻烦,我们自然也不会强迫你接受。我们这就离开,再寻一户人家落脚。” “哎呀,老夫不是这个意思,你们莫要在村中停留,还是早些离开为妙。”老郎中再三劝阻。 “黄老爷,我亦觉得这个村子诡异,不如趁早离开?”季廷深提出了疑议。 尉迟安摆了摆手,从容不迫,“一个普通的村子,村民淳朴,又怎会令你不安?依我看,就是你们过于谨慎小心了!” 老郎中见尉迟安不听劝阻,只能摇了摇头,让众人离开医馆。 众人才踏出医馆的门槛,老郎中便关严大门,似乎对村外来客颇为顾忌。 尉迟安面露愠色,径直朝前走了几步,向容沐汐抱怨道:“我就不信,这整个村子竟然找不到留宿之地!” “老爷息怒。”容沐汐只是浅浅安慰了一下,便不再言语。 尉迟安狐疑地看了容沐汐一眼,继续在村中寻觅落脚之处。 “老爷请看,那边不是有一间客栈吗?”盛长福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木楼,“虽说破旧了一些,但是住一晚也无妨。” “很好。”尉迟安点了点头,“就住那间客栈!” 众人来到客栈,掌柜是一位中年妇女,身形较胖,正在柜台后面嗑瓜子。 她见几个陌生的面孔走了进来,立刻热情迎接,“哎哟,我这间客栈许久未来客人,除了路过的旅人,鲜少有人来访。几位贵客能来我客栈留宿,真是让我倍感荣幸。” 尉迟安与掌柜的寒暄了几句,直接提出了诉求,他们需要三间上房,先去房间摆放行李包袱,随即会下楼来吃晚饭。 “好的,好的,贵客这边请。”掌柜的带着众人上了楼梯,安排了三间客房。 这栋客栈虽然破旧,客房内颇为简陋,但胜在干净宽敞,勉强在此凑合一晚,总比留宿野外舒适安逸。 关于房间的安排,盛长福与尉迟安一间,容沐汐与覃芷怡一间,而季廷深独自一间。 一行人放下行李,便下楼去用晚餐。覃芷怡从房中走出,随即关上了房门。 “大夫人呢?”盛长福见只有覃芷怡一人,不由问道。 覃芷怡笑着答道:“姐姐说肚子疼,就不与我们一同用晚膳了。” 季廷深若有所思地瞥了房门一眼,心中猜测,容沐汐大约是在佯装肚子疼,方才与他在后山看日落,瞧上去并无异样。 四人下楼坐定,面对丰盛的饭菜,尉迟安一边挑挑拣拣,一边问向季廷深,“大夫人,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属下不知。”季廷深摇了摇头,“可能……大夫人确实腹痛,没有胃口,才会拒绝下来用膳。” 覃芷怡抢话道:“姐姐可能是路途劳累,一时使性子。姐姐这样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又怎能受得了这样的苦和委屈。老爷莫要与姐姐计较,用不了几天,姐姐自然而然就适应了。” 覃芷怡转过头,刚好对上季廷深探究的目光,她连忙低下头,夹了一些菜肴,匆匆吃了起来。 几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倦意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竟然趴在桌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待到几人睡去,客栈突然出现了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他们手里捉刀,围着沉睡之人踱来踱去。 “他们定是有钱人,那辆马车上肯定藏了不少珠宝!”其中一个壮汉说道。 “这单生意真是不亏!”另一个壮汉仰头大笑道。 “小点声,别把他们惊醒了!”一个壮汉提醒道。 正在大笑的汉子瞥了说话的人一眼,反驳道:“醒了又如何?老子以为,直接将他们剁了,岂不是痛快?” “万万不可!”憨傻男人从后门走入客栈,指着楼上道,“不许动楼上的天仙姐姐!她是我娘子!” 正在这时,肚饿的容沐汐刚好下楼,却见同行的几人趴在桌上沉沉睡去,而他们的身旁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提刀壮汉,立刻尖叫起来。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客栈的老板娘,之前在柜台嗑瓜子的胖女子也从后门走了进来,她嫌容沐汐吵闹,快步将容沐汐从楼梯上扯了下来,随即重重扇了她一个耳光。 “死女人,别嚷嚷!既然要嫁入我们李家,就得守李家的规矩,听老娘的使唤!”胖女人吼道。 容沐汐睁大一双好看的杏眼,怒瞪着胖女人,不肯妥协。 “瞪什么瞪,信不信老娘现在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胖女人对于容沐汐的桀骜不驯十分反感。 憨傻男人挡在容沐汐身前,看着胖女人劝阻道:“娘,别对我娘子这么凶嘛!你若是再欺负她,我可要生气的!” 憨傻男人的弟弟正是那些提刀壮汉中的一个,他不满地瞪了憨傻男人一眼,说道:“哥,你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对娘说话?难不成,你这个媳妇比娘还重要?” “娘和娘子都重要。”憨傻男人冲着胖女人嚷嚷,“我不管,你不能再欺负我娘子!” 胖女人无奈地点了点头,又伸出手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脸,对着另外几个壮汉吩咐道:“把这三个男人关进客栈后面的柴房!” “娘,我娘子可受不得委屈!”憨傻男人劝说道,“她细皮嫩肉的,只能住客房!” 容沐汐和覃芷怡被关入了原先留宿的客房。覃芷怡一直昏睡不醒,容沐汐守在她身旁,时不时检查她的状态。 过了许久,覃芷怡悠悠醒转,摇了摇沉重的脑袋,她焦急问道:“姐姐,到底发生了何事?皇上和季先生呢?” “芷怡,你先冷静些,听我说。”容沐汐小声道,“我们进了黑店,现在十分危险,得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才能去搭救黄老爷。” 而覃芷怡听不进容沐汐的建议,她直接下了床榻,冲到门前,拼命摇晃着被锁住的房门,又哭又闹。 “开门啊!放我出去!凭什么把我们锁在里面!黄老爷如果有什么闪失,你们所有人都要陪葬!” 第271章 严加管教 容沐汐大惊失色,连忙劝阻覃芷怡的莽撞之举,“芷怡,小点声,可别惹恼了他们!” “如果黄老爷有危险,我就不活了!”覃芷怡倔强道,“我是可以为了老爷付出性命的!既然我不畏死,又何必在意惹怒他们?” “芷怡,你招来他们,对我们有何好处?”容沐汐低声安抚,“他们面目狰狞,行事狠辣,只会折磨我们而已。现下他们顾不上我们,趁这个时间,我们理应思索逃生之法,而不是在这无能狂怒!” “姐姐,你只是一介女流,贪生怕死我也理解。”覃芷怡红着眼道,“如若我们只想着自己逃命,却将老爷和季先生弃之不顾,即便日后安然离开,我心中亦不会安宁。” “我……”容沐汐见覃芷怡冥顽不灵,只能强行将其拖回床榻,“我并非怕死之人,但你在这又吵又闹,只会碍事!” 覃芷怡仍旧大声哭闹不止,容沐汐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连忙捂住她的嘴,不让其出声。 “芷怡,小点声,有人来了!”容沐汐在覃芷怡耳边说道,企图令其平静下来。 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开锁声,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憨傻男人探头朝房中望了望,随后闯入了房中。 覃芷怡看见憨傻男人,吓得惊慌失措,立时尖声惊叫,刺耳的声音从容沐汐的指缝之间漏了出来。 “快别让她叫了,如果让他们知晓,我们都免不了一顿打!”憨傻男人指着覃芷怡,凶狠道。 容沐汐使劲摇了摇覃芷怡,厉声呵斥,“芷怡,你还想活命吗?想的话,需得听我的!” 覃芷怡吓得连连点头,苍白的脸上不见半点血色。 她目光呆滞地盯着憨傻男人,不由自主躲到了容沐汐身后。 “你……是来做什么的?”容沐汐心中紧张,却强自镇定,硬着头皮与男人搭话。 憨傻男人摸了摸头,见容沐汐主动与他说话,脸色顿时变得温柔,“我是来给你们送饭菜的。姐姐真好看,嘿嘿!” “饭菜放下,你赶紧走!”容沐汐不肯给他好脸色看,指着房门,赶他出门。 而憨傻男人仿佛听不懂话,自顾自说道:“我娘不知道我来送饭菜。但我实在心疼娘子,如果给我娘知晓,肯定要罚我的。不过,我不在意。嘿嘿,娘子,你叫我李大就好!” 容沐汐一双波光流转的杏眸死死地盯着李大,语气冷淡道:“我管你叫什么,你现在就走!” “哎,不行!”李大嬉皮笑脸道,“我来送饭给姐姐,得看着姐姐吃下去。” “我们不会吃你送的饭菜,谁知道你有没有动手脚!”容沐汐一脸嫌弃。 李大连忙摆手,解释道:“不会的,不会的,你们放心,这些饭菜都是我亲自准备的,绝对没有下毒,更不会伤害你们。” 容沐汐许久未吃饭,此刻肚子饿得咕咕叫,她静静地观察李大的反应,姑且相信他一次。 打开食盒,端出饭菜,容沐汐被菜肴的品相吸引,再嗅了嗅飘散而出的香气,李大的手艺得到了容沐汐的肯定。 “似乎还不错。” 容沐汐拿起筷箸,正要开动,覃芷怡却突然伸手将饭菜打翻,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 “芷怡,你这是?”容沐汐不解。 覃芷怡皱着双眉,一脸愤恨,“姐姐,敌人送的饭菜,你怎么能吃?难道你忘了,他们可是偷偷在我们的饭菜中下毒,才害得我们这番下场!” “但我……实在是肚子饿了。”容沐汐叹了一口气。 “姐姐,忍一时嘴馋,总好过受长久的折磨。”覃芷怡劝说道,“你一旦向他们屈服、低头,就会被他们奴役!” 覃芷怡打翻饭菜的声音引起了李二和老板娘的注意,他们立刻奔上了二楼,闯入了房间。 “你们在干嘛?”老板娘看着洒落一地的饭菜,立刻明白了缘由。 她上前一步,对着二人怒吼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儿子心甘情愿为你们做的美食佳肴,你们却不珍惜,浪费了他的好意!” 说罢,她扬起手,对着覃芷怡便是一巴掌。 覃芷怡愣怔了一瞬,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却又嗡嗡作响,火辣辣的脸颊让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老板娘的巴掌又要向容沐汐的面颊扇去,李大一个箭步挡在容沐汐身前,握住老板娘的手腕。 “娘,别打我娘子!”李大为容沐汐求情。 “让开!这些小蹄子不知好歹,以后怎能做好你的乖乖娘子?娘需得让她们吸取教训,在你们面前俯首帖耳。” “娘,你力气大,打在她脸上,可就不好看了!”李大瞪着老板娘,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 “哥!”李二嚷道,“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人,违逆母亲不成?” “老二,你懂什么!”李大不服气道,“找到一个这么好看的娘子不容易,我只是不想娘给打坏了!” 李大见母亲仍与自己僵持不下,作势就要撒泼,“娘,你非要打她,我就赖在地上哭!” 老板娘心疼儿子,便收回手,放弃继续教训容沐汐。 “老二,把那两套麻布衣裳拿过来,让她们换上!”老板娘挥了挥手,李二将两套衣裳丢在了卧榻上。 覃芷怡拿起麻布衣裳,一股难闻的味道钻入鼻中,令她有些反胃。 她立刻将衣裳丢在一旁,嫌弃道:“这衣裳又宽又脏,我们怎能穿?谁爱穿谁穿,反正我是不会穿的!” “啪!”李二的巴掌快如闪电,再一次打在覃芷怡肿胀的面颊上。 “作为李家的媳妇,你必须听我娘的话!”李二凶神恶煞道,“这次,我代娘小小教训你一下,下一次,你再敢忤逆我娘,我可要棍棒伺候了!” 覃芷怡眼中噙着泪水,不敢置信地看着李二和老板娘,她的手颤巍巍地拎起那身肮脏的衣裳,心不甘情不愿地答道:“别打我了,我换上就是。” “做我们李家的媳妇,可得识趣!”老板娘对着覃芷怡翻了一个白眼,厉声道。 第272章 欺侮折磨 “你也换上这套衣衫。”老板娘碍于大儿子的面子,对容沐汐的态度稍显平和。 容沐汐冷着脸,淡淡瞥了那套衣裳一眼,不予理会。 李大讨好地靠了过来,说好话哄着容沐汐,“仙女姐姐,不如就按我娘的意思换上,她总有她的道理。你如果听话,我给你买糖葫芦吃!” 容沐汐不情愿地拿起衣裳,眸中尽是嫌弃。 李大看向母亲,好奇道:“娘,为何非让娘子换上这套衣裳?明明她自己的衣裳更好看啊!这套衣裳,丑!” 老板娘瞪了儿子一眼,说道:“你懂什么!不换衣裳如何干活!” 这时,覃芷怡抬眼,偷偷看向容沐汐和李大,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心底冒出,四处徜徉。 三人离开房间,留容沐汐与覃芷怡二人更换衣裳。 覃芷怡委屈地换上破破烂烂的衣裳,从镜子中看去,她好似一个可怜的乞儿,无依无靠,只能以乞讨度日。 容沐汐换好了衣裳,却并未发生情绪的变化,只是淡定地坐在榻旁,等着老板娘为她安排活计。 “姐姐,你不会感到怒火滔天吗?”覃芷怡不忿道,随即又哭哭啼啼,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尽。 “既来之则安之。芷怡,你需得假意顺从,我们伺机而动,才能有逃出去的可能。”容沐汐劝说道。 覃芷怡吸了吸鼻涕,说道:“姐姐,你当然不会委屈,毕竟李大并未苛责你。你瞧瞧我,被老板娘责打,又被李二欺负,这种委屈,我是一刻也受不得了!” “芷怡,再忍忍!”容沐汐低声安慰,“我们到了这种境地,除了忍气吞声找出路,还能做甚?” 覃芷怡小声啜泣了片刻,说道:“姐姐,我并非为自己伤心,而是,担心黄老爷受到伤害。” “我的担心,只会有增无减。”容沐汐突然想起一个人,心中亦隐隐有些恐惧与担忧。 翌日,房门敲响,二人还未来得及回话,老板娘便破门而入。 “磨磨唧唧的,清早起床,还不赶紧滚出去干活!”老板娘的嗓音粗犷而雄浑,让人听了发怵。 容沐汐和覃芷怡跟着老板娘来到后厨,老板娘指着堆成小山的碗筷,吩咐道:“抓紧给老娘洗了,如果洗不完,就别想吃饭!” 老板娘交代之后,准备离开,又被覃芷怡拦下。 “老板娘,求您行行好,告诉我,他们三人去了哪里?”覃芷怡双目泛红地盯着老板娘。 老板娘盯着覃芷怡细细打量了片刻,吼道:“他们三人,是谁?与你又有何干系?” “他们是我们的同伴啊,我不能不管他们!”覃芷怡伤心道。 “同伴?”老板娘捏住覃芷怡的双颊,恶狠狠道,“你是不是和那些男人关系非同一般?我警告你,嫁进我们李家,就不许再与外男有纠葛,断了你那些惹人嫌的心思!” “我没有什么心思,只求老板娘告诉我,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覃芷怡恳求道,“只要知晓他们的下落,我就会死了这条心,真的!” 老板娘讥笑几声,将覃芷怡甩在地上,踢了一脚,道:“再过两日便是吉时,也就是你二人与我儿成亲的日子。到时候,我会大摆宴席,同时将他们三人处死!” 覃芷怡大惊失色,顿时泪如雨下,哭啼声不断,连容沐汐前来制止,也阻挠不住她的哭闹。 “晦气东西!”老板娘咆哮了一声,又给了覃芷怡一个响亮的耳光。 李二听见了后厨的动静,闯了进来,拉起覃芷怡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覃芷怡用手护住脑袋,痛得不敢再出声。 “抓紧干活!”老板娘离开之前,吩咐二人抓紧刷锅洗碗,否则午饭将化作泡影。 容沐汐将覃芷怡扶到了一边的小木凳上,撸起袖子开始刷洗。 “姐姐,你怎地会做这些?”覃芷怡渐渐停止了哭泣,带着哭腔问道。 容沐汐愣怔了一瞬,随即露出笑脸,“洗洗涮涮,诸如此类的活计,不是人的本能吗?当人被逼到了绝境,哪怕曾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也会低下头默默干活的。” 覃芷怡撇了撇嘴,从木凳上起身,缓缓走到容沐汐身边,“姐姐,我来,你已然为我做了许多,我不能再拖后腿了。” “你身上带伤,快去一边歇着,这些就交给我。”容沐汐说道。 覃芷怡一把抢过容沐汐手中的碗筷,将她推到一旁,“姐姐,我曾在浣衣局待过一段日子,并非不能吃苦,况且,从小我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主儿。” “芷怡,那我们一起干,总好过一个人辛劳。”容沐汐仍旧想帮一把手。 “不用了。”覃芷怡笑着回应,“我心中烦闷,或许一心一意干活,能让我暂且撇开那些恼人的念头。” 忙完了后厨的涮洗,老板娘又给二人布置了更多的活计。到了傍晚,老板娘仍不愿给二人饭吃,只让她们接着浣洗衣物。 “不给我们饭吃,我们哪里有力气干活?”容沐汐抗争道。 “哼!”老板娘啐了一口,“在老娘的地盘上,还敢跟老娘顶嘴?只有你们洗完了这段衣裳,才能换回一个馒头。” 容沐汐失望地看向覃芷怡,而覃芷怡双眼无神,整个人垂头丧气,失魂落魄,只是麻木地搓洗着衣裳。 老板娘走后,容沐汐低下头,不发一言地干活。 天色渐渐昏暗,直到院子被黑暗笼罩。覃芷怡一边捶打衣裳,一边低声啜泣。 “芷怡,你怎么哭了?是肚子饿了吗?”容沐汐关切询问。 覃芷怡摇了摇头,用手背抹去眼泪,“饿上一天,我也无所谓。此时此刻,我只是对黄老爷牵肠挂肚,始终放心不下。” “别担心,芷怡。季先生武艺高强,一定会保护好黄老爷。”容沐汐坚信不疑,“他们不会有事的。” “姐姐,我们又该如何,才能逃出这个困局?”覃芷怡又问道,“万一,只有一个逃出去的机会,我们中必须有人得留下来,姐姐会如何抉择?” 第273章 二中选一 容沐汐擦净双手,轻轻揽住覃芷怡的肩头,语气温和,“芷怡,你莫要多心,我们两个都能逃出去,一定可以!” 覃芷怡扯了扯嘴角,不再说话,而是全神贯注搓洗着衣裳。 李大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小院,站在容沐汐身前,他的两手背后,笑眯眯看向容沐汐,“仙女姐姐,猜猜我带了什么来?” 容沐汐懒洋洋回应,“我不关心你带了什么。我只知道,我们姐妹二人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瞧!”李大放出一只手,手中捏着一串糖葫芦,“想吃吗?” 容沐汐淡淡瞥了糖葫芦一眼,舔了舔嘴唇,又说道,“不过是一串糖葫芦,有什么了不起?我们姐妹饿了一天,眼下只想吃些饭菜,填饱肚子。” “这又有何难?”李大又放出另一只手,手中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食盒,“我早就想到了,所以特意准备了一些饭菜,给仙女姐姐填肚子。” 容沐汐欣喜接过食盒,打开一瞧,里面放着一个鸡腿和一块烧饼。 “这只是一人份的食物,而我们姐妹二人,怎么能填饱肚子?”容沐汐失望道。 李大见她不悦,连忙哄道:“仙女姐姐,你只管吃你的,不用管她。谁家的媳妇自己疼去,我只疼我的媳妇,她是老二的媳妇,自然由老二去疼才对!” 容沐汐翻了李大一个白眼,夹起鸡腿递给覃芷怡,“芷怡,你吃鸡腿,烧饼我俩一人一半。” “姐姐,那你吃什么?”覃芷怡眼中透着担忧,手却不由自主地接过鸡腿,啃了起来。 “我可以吃糖葫芦的。”容沐汐笑了笑,接过李大手中的糖葫芦,舔了舔。 李大心疼鸡腿进了覃芷怡的肚子,“哎哟,仙女姐姐,那鸡腿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怎么给她了呢?” “我和芷怡是好姐妹,谁吃都是一样的。”容沐汐淡淡说道,毫不在意。 一直到吉日之前,容沐汐和覃芷怡过的都是差不多的生活,每日做不完的活计,却无法得以饱腹,只能依靠李大在天黑之后送一些饭菜将就。 而李大也吸取了教训,他知晓容沐汐更加在意覃芷怡,因而,每次准备饭菜,都会为覃芷怡捎带一份。 “哼!这些饭菜,本该是李二为你准备,现下好了,倒是花了我不少功夫!” 李大坐在院内的泥地上,两腿蹬个不停,以发泄他的不满。 “李二……似乎从未来探望过我。我不如姐姐命好,能够遇到一个真心相待的人。”覃芷怡一边吃着饭菜,一边羡慕道。 “胡说什么,哪来的真心相待之人!”容沐汐不愿覃芷怡将她和李大捆绑在一起,还羡慕李大对她的拳拳之心。 “姐姐,我是说真的,李大待你极好。如果能跟李大安稳度过一辈子,岂不是比……” 容沐汐连忙制止覃芷怡的胡言乱语,“芷怡,你乱说什么!” “是妹妹失言。”覃芷怡尴尬一笑,双眸愈发黯淡。 吉日已到,客栈张灯结彩,李大母子三人一直在期待这个大日子的到来。 早在前一日晚上,老板娘担心容沐汐和覃芷怡耍心眼逃走,将二人锁在了房中,钥匙挂在了她的腰间。 老板娘带着媒婆进了房间,又扔给二人两套鲜红的喜服,令二人换上。 媒婆与二人说了些规矩,随后退出房门,守在门口。 覃芷怡抱着喜服,惊慌失措,扯着容沐汐的衣袖,担忧道:“姐姐,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万一真的嫁给李家兄弟,该怎么办!” 容沐汐低着头,脑中思绪万千,她也想尽快寻到一个法子,让二人轻松逃脱,可是之后的事,又该怎么办呢? 正在这时,季廷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覃芷怡看见季廷深,刹那间眼睛一亮,仿佛阳光照亮了阴暗的房间,心也跟着亮堂起来。 “你们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季廷深问道。 覃芷怡顿时落泪,心如刀绞,“这些日子,我们过得一点儿也不好。除了担心你们的安危,动辄被他们打骂,还要做苦力,实在伤心难过。黄老爷怎么样了,我甚是担心他的安危!” “你放心,黄老爷很安全。我方才从窗户溜了进来,在房梁上观察了一会儿,见你们并未被欺负,才放下心来。”季廷深又看向容沐汐,眸中涌现出怪异的情绪,“你呢,大夫人?” 容沐汐刻意说着反话,“我挺好的呀!这里有个憨傻男人,对我很是照顾。如果有这样一个体贴入微的夫君,让我在这荒村野岭中度完余生,倒也安逸。” 季廷深皱了皱眉,对容沐汐的话颇为不解。 “姐姐,你怎能这样说?难道,黄老爷对你的好,你全都忘了?”覃芷怡面露愠色。 “我不过胡说几句,你们莫要听进心里。”容沐汐尴尬地笑了笑,目光不自在地向季廷深探去。 “季先生,你此次前来,是要带我们逃出去,对吗?”覃芷怡紧紧盯着季廷深,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季廷深面露难色,“我无法同时带走你们二人,只能带走一个。得委屈你们中的一人先留在这里。” 容沐汐瞪着季廷深,不满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要么两个都带走,要么就都留下,只带走一个,另一个会有什么下场,你想不到吗?” “大夫人,你别急,我既然敢留下一个,自然有保全的法子。”季廷深立刻安抚容沐汐的情绪。 “我不同意。”容沐汐语气强硬,“你既然无法同时带走我们两人,就别抛下一个难题,让我们左右为难。” 覃芷怡看了看不容商量的容沐汐,又瞧了瞧目光躲闪的季廷深,突然跪在季廷深身前,哀求道:“季先生,你带我走!求求你了,先带我离开这里!我若仍留在这里,一定会疯的,想必黄老爷也不愿看见这一幕,毕竟……我是他最心爱的女人!” 容沐汐见覃芷怡并未站在她这一边,而是骤然反水,心中十分难过。 “你当真这么想离开,甚至不管我的死活?”容沐汐冷冷开口。 第274章 险象环生 覃芷怡哭着看向容沐汐,目光中闪过一丝愧疚,转瞬又恢复清醒的理智。 “姐姐,李大会护着你,而我呢?只会被李二和老板娘欺负。你让我留在这里,岂不是要了妹妹的命?” 容沐汐陷入了沉默,目光却在覃芷怡身上逡巡,心中很是不舒服。 “大夫人,属下到底带走哪位?”季廷深催促容沐汐做决定。 容沐汐又看了覃芷怡一眼,终于妥协,“你带二夫人速速离开,我尚且能忍一段时间。” 季廷深按照容沐汐的吩咐,将覃芷怡从窗口带走,留容沐汐一人面对千难万险。 容沐汐站在窗边,盯着消失不见的季廷深,心中泛起涟漪,是苦还是酸,她已经辨别不清。 覃芷怡如愿见到尉迟安,立刻扑入他的怀中,哭得梨花带雨,“黄老爷,这段时日,妾身只能靠着对老爷的思念度日,如若不然,妾身早就活不下去了。” “大夫人怎么样了?”尉迟安推开覃芷怡,而是颇为担忧容沐汐的处境。 覃芷怡愣怔了一瞬,随即委屈道:“大夫人倒是过得自在,与李家的傻儿子相处甚好。如果没有他护着姐姐,常常带些饭菜给我们,妾身怕是……怕是再也没机会看见老爷了。” 说罢,覃芷怡再次哭啼不止,而尉迟安并未立即抚慰她的情绪,反而陷入沉思,面上现出不悦。 “黄老爷,我们是否该立即行动,抓住这些恶徒?”季廷深问道。 尉迟安伸出戴着扳指的手制止,“再等等,看看他们有何打算。” “属下认为,再等下去,大夫人会受到委屈。”季廷深第一次出言反驳。 尉迟安意味不明地盯着季廷深,冷声道:“她既然与李家相处融洽,再等等亦无妨。况且,她绝不会有性命危险。” 季廷深带着尉迟安逃离了关押的柴房,现下柴房只剩盛长福一人。 几个壮汉来到柴房,打算抓几人出去等候发落,却发现柴房里除了盛长福一人,其他两人早已没了踪影。 “糟了,他们逃走了!”一个壮汉立刻冲出柴房,向老板娘上报此事。 而另外几个壮汉挥着手里的木棍,对着盛长福一顿狠揍,直打得盛长福嗷嗷求饶。 “他们人呢?”一个壮汉用手中的木棍指着盛长福,逼他开口。 盛长福用手护着头,小声说道:“他们……他们逃走了呀!” “逃去哪里了?”壮汉继续追问。 “我……我哪里知道,他们反正破窗而出,定是沿着无人看管的小路逃了。”盛长福开始胡诌。 老板娘带着手下来到了柴房,先是一拳挥向了盛长福,随即对壮汉们说道:“他们就算跑,也跑不了多远。喜事照办,你们几个,沿着出村的路去搜人,谁将他们抓回来,老娘重重有赏!” “这个人怎么办?”一个壮汉指着盛长福,问道。 “一会儿带出去,先祭祖!”老板娘沉声道,目光恶狠狠地剜了盛长福一眼,带着几个手下出了柴房。 拜堂的吉时到了,全村的人都来看热闹,瞧瞧李家兄弟迎娶的媳妇是否如传闻中那般美貌如仙。 媒婆将容沐汐带了出去,并与老板娘说了覃芷怡逃走之事。 老板娘顿时怒气冲天,直接扇了媒婆一耳光,又想要借容沐汐发泄火气,但顾虑李大的感受,因而只能憋着一肚子火,仅仅瞪了容沐汐一眼。 “把柴房里的男人带上来,杀了他祭祖!”老板娘声音雄浑,几个手下听到她的吩咐,立刻将人带了上来。 一个壮汉挥起刀,向盛长福砍去,就在这时,季廷深与十几个暗卫从天而降,剑起剑落,老板娘和她的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立刻没了性命。 紧接着,客栈的一群壮汉立刻与暗卫厮杀成一片。 “娘!”李大李二惨叫了一声,飞扑上前,抱住老板娘的尸首痛哭啼叫。 容沐汐一阵心惊,这血腥的场面令她作呕,她连连后退几步,打算趁人不备,抓紧逃走。 李大伏在老板娘的尸身上,哭得涕泪直流,而李二突然捡起一把刀,阴翳的眼神瞥向容沐汐。 他一个快步冲到容沐汐身前,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们都给老子住手,否则,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季廷深勒令一众暗卫立即停手,“把她放了!” “你说放,老子就会放吗?”李二面目狰狞,“那我绑她做甚!” “你把她放了,我们姑且留你一条性命。”季廷深双眉紧蹙道。 “你们杀了我娘,还杀了我手下这么多弟兄,只是放了我的性命,你觉得老子会妥协吗?”李二大声吼道,目光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李二十分激动,手下的刀忽上忽下,几近贴上容沐汐的肌肤。 “那你想怎样?”季廷深问道。 容沐汐咬了咬唇,下定决心对季廷深说道:“别管我了,直接杀了这个男人!” 李二气急,一把将容沐汐推倒在地,并用脚狠狠踢了一脚,刀尖指着她的心口。 季廷深皱着眉,担心李二对容沐汐出手,却不知所措。 一旁无助哭泣的李大听见了动静,又见李二的刀刃正指着容沐汐,心慌意乱,连忙冲去李二身旁,与他夺起手中的那柄长刀。 “二弟,你做什么!那可是你的嫂嫂!”李大带着哭腔嚷道。 “她跟那伙杀了娘的人是一起的,我不如此,你我二人皆无逃命的机会!”李二红着双眼,劝说李大。 “我不管,我已经失去了娘,绝对不能再失去娘子,你不可以伤害她!”李大力气大得惊人,李二捉刀的手逐渐开始颤抖。 容沐汐趁着李大李二抢夺刀刃之际,赶紧逃走,向季廷深飞奔而去。 “大夫人!”季廷深一激动,握住容沐汐的手,将她拉到身后护了起来。 “大哥,你糊涂啊!”李二手中的刀被李大夺了去,他这才发现容沐汐已经逃走。 人质一逃,二人早已失去了活命的机会。李二痛心疾首地跪坐在地,痛哭流涕。 李大毫不在意,双目仍旧在搜寻容沐汐的踪影。 第275章 屋漏雨下 皇家暗卫将这个肮脏的客栈进行了清洗,恶徒皆被杀尽,只留了憨傻的李大一人。 李大的目光终于寻到了容沐汐,此时,她正躲在季廷深身后,冷冷地回望着他。 “仙女姐姐,你马上就变成我的娘子了,为什么站在那男人身后?快给我过来!”李大声音沙哑。 容沐汐冷声道:“我可是黄夫人,绝不会成为你的娘子。” 容沐汐话音刚落,一众暗卫对着李大抽出了佩刀,李大面上视死如归的表情,令季廷深颇有感触。 “赶紧动手,了结这件事。”容沐汐淡淡瞥了李大一眼,催促季廷深杀了李大。 “他护了你一命,如果你我二人向黄老爷求情,兴许能保下李大的命。”季廷深小声对容沐汐道。 “你疯了吗?”容沐汐情绪涌上头,看向季廷深的目光暗藏不善,“向黄老爷求情?黄老爷此时已然怀疑我与李大之间的关系,若是再为他求情,黄老爷会如何看我?” 二人窃窃私语之际,尉迟安带着覃芷怡走了过来,尉迟安扬声问道:“这个人,该如何处置?” 容沐汐答道:“李大乃是恶徒,以打劫为生,应当杀之而后快,为路过百姓谋福利。” 尉迟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覃芷怡上前一步,不忍心道:“姐姐,李大待你极好,又救了你一命,你让季先生处死李大,会不会太过于无情。” 李大反而大笑着说道:“仙女姐姐要我死,那我当然得死,反正我娘、我弟弟都已经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容沐汐不悦地瞟了覃芷怡一眼,正好碰上尉迟安探究且怀疑的目光。 尉迟安冷声下令,让季廷深处死李大。 李大身首异处之后,尉迟安将季廷深拉到了一旁。 “大夫人可有与那李大有过亲密接触?”尉迟安沉声问道。 “自然没有。”季廷深心下一颤,立即答道,“大夫人始终有暗卫盯梢,如果李大对大夫人有过分之举,暗卫会立刻诛杀。其实……” “其实什么,但说无妨。”尉迟安盯着季廷深,似乎在探究他话中的真假。 “其实,大夫人很是厌恶李大,只是为了保全她与二夫人的性命,才会与李大有些交情。黄老爷完全不必担心。”季廷深向尉迟安解释道。 尉迟安点了点头,目光中的疑虑逐渐消散,对容沐汐也终于放心。 后宫之中,尉迟安离宫近半个月,赵静姝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尚未出现任何差池。 林梦鸢失了孩儿,成日失魂落魄,茶饭不思,经常坐在窗边喃喃自语。 “贵人小主,你这副样子,定不是皇上愿意看见的。小主得抓紧保养身子,才能在皇上归来之际,再获荣宠。”西颜好心劝慰。 而林梦鸢仿佛听不见西颜的劝解,只是目光呆滞地盯着窗外,无动于衷。 几日之后,西颜匆匆拿了一封书信,交到林梦鸢手中。 “小主,这封书信不知何时放在翠微楼的院中,奴婢不敢擅自拆开。”西颜说道。 林梦鸢挥了挥手,屏退了西颜,随后她将书信拆开,发现信是张牧所写。 “原以为你怀有龙子,母凭子贵,没想到你却守不住这份福气。早就让你与我和好,你偏偏不依,现下的痛苦,都是你自找的。” 林梦鸢看了一段,感到心口憋闷,正欲将信纸撕碎,片刻后冷静下来,仍旧决定将张牧的信读完。 “如果你愿意与我继续相好,或许我可以暗中保护你。其实,早在许多天之前,我就听妙晴提过,要对你腹中的孩儿下手。只怪你倔强,不肯顺从于我,又撺掇我的未婚妻与我悔婚,那我必然要报复于你。 林梦鸢,你本就是一个不祥之人,且不说克死了自己的孩儿,甚至连你唯一的亲人,你的父亲亦染上重疾,将要不久于人事。至于你父亲为何会染上重疾,那可得好好说说你那位继母。 你的那位继母,嫌弃你父亲人老不中用,而与一位年轻的穷书生厮混,将家中许多钱财给了那位书生。这件事东窗事发,被你父亲发现,你继母因此与你父亲大吵一架,你父亲气急攻心,才会染上重疾。” 林梦鸢强忍着张牧嘲笑与不屑的口吻,读完了整封信。 她心中剧痛,眼泪夺眶而出,踉踉跄跄地起身,将信用油灯里的火苗点燃。 看着火光越发明亮,信渐渐熔为灰烬,林梦鸢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何不将翠微楼全部点燃,让她与这里的故事一夜之间全都消失? 她本想将信纸点燃的这团火丢在地上,让其尽情燃烧,却仍旧将火团抛入了窗外的瓢泼大雨之中。 “暴雨……这么大,定能冲刷掉所有伤心?” 想着想着,林梦鸢突然离开了翠微楼,冲入了暴雨之中,在雨中狂奔。 一直守在林梦鸢门口,心中惴惴不安的西颜连忙冒雨追了上去,劝阻道:“小主,莫要再糟蹋自己的身子!您的身子刚刚才恢复,经不起这样折腾了!” 林梦鸢推开西颜,大声嚷道:“你别管我,放开我,让我在这雨水中待到天明!” “小主,这样可是会染上风寒的!”西颜哭着叫喊。 林梦鸢伤心道:“像我这样的人,染上风寒又有谁会在意?我失去了孩子,皇上对我也不似从前那般在意,再加上,父亲也即将离世,林家乱成了一团……所有重要的人都会离我而去,我已经失去活下去的希望。西颜,你放手,让我就这样离去,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西颜痛哭流涕,亦不再规劝,只是陪伴林梦鸢一起淋着大雨。 不知过了多久,林梦鸢的身子无力承受,终于晕厥在大雨之中。 西颜发出了一声尖叫,在暴雨中拉扯着林梦鸢的身子。 林梦鸢失去了意识,又在迷迷糊糊中感到身子一轻,仿佛脱离了世间疾苦,轻飘飘地在天上飞翔。飞着飞着,她彻底坠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276章 爱屋及乌 林梦鸢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之地,而眼前的男人却是熟悉又陌生。 “我们许久未见了,梦鸢。”男人开口道。 林梦鸢有些激动,想要起身,又被男人摁住,“方才太医来看过,你本身子虚弱,又淋了暴雨,需得用热汤药静养。” “我怎么会在这儿?”林梦鸢好奇道,“你又为何会在这儿?” 男人笑着解释:“我来宫中探望姐姐,没想到遇见你昏倒在雨中。我想着,把你送来呈祥宫便于照料,况且,我擅自进入翠微楼,也不太合适。” 林梦鸢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仍旧如记忆中一般阳光俊朗,变化的只有她,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深闺怨妇。 “钱霖旭,过了这些天,你似乎一点未变,日子仍旧过得洒脱闲适?”林梦鸢气若游丝。 “日子过得怎么样,冷暖自知。”钱霖旭答道,“倒是你,西颜已将来龙去脉告知,你为何如此想不开?” “所有对我重要的人,都即将离我而去,只有我困在悲伤和痛苦中,不知该去哪里。我想着,还不如随着那场暴雨,离开这个地方。”林梦鸢似在对钱霖旭解释,又像在自言自语。 “你……仍旧对张牧念念不忘?”钱霖旭不了解林梦鸢的苦痛,只能将她的苦楚归咎于无法对张牧放手,“既然你做了决定,入宫做皇上的妃嫔,就该对他断了念想。” 林梦鸢心慌了一瞬,赶紧查看四周,“后宫耳目众多,你不该提这些事。” “无妨。呈祥宫很安全。”钱霖旭说道,“况且,我早先同姐姐交代过了,这间房只有你我二人,并无下人伺候。” 林梦鸢松了一口气,“我对张牧早就断了心思,他那种人,不值得我费心。” “他那种人?”钱霖旭不明白林梦鸢话中的意思。 林梦鸢想到了往事,又惦记自己病重在床的父亲,忍不住落泪,“钱霖旭,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凭你我的交情,哪怕是一百件事,我也会办到。”钱霖旭向林梦鸢保证。 “多谢。”林梦鸢擦了擦眼泪,“可否帮我打探下我父亲的情况。” “你父亲……我倒是略有耳闻。”钱霖旭迟疑了片刻,开口道,“林夫人约莫是被骗子设了圈套,才会中计。伯父知晓林夫人之事,当即气得病倒,在伯父出事之后,林夫人便嚷嚷收拾家中剩余的财产,并要将宅子和店铺典卖,带你两个妹妹离开。” “带妹妹们离开?那我父亲怎么办?”林梦鸢很是着急。 “幸而你的妹妹尚存理智,阻止了林夫人的行为。”钱霖旭说到这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那我父亲现下如何?”林梦鸢眼中噙着泪水,心痛不已。 钱霖旭摇了摇头,“我暂且还不清楚。但我向你保证,会时刻注意伯父的情况,并托人传信息给你。” “多谢。”林梦鸢低下头,面露愧色,“你这样帮我,我都不知该如何报答。” 钱霖旭笑了笑,又迟疑了片刻,才试探道:“张牧也在宫中当值,你受了此番劫难,他应该会想尽办法,有所照拂?” 林梦鸢抬起头,神色冰冷,“钱霖旭,难道你不清楚张牧订婚一事?” 钱霖旭面露窘色,为张牧辩驳,“呃……张牧前段日子确实订婚了,但……你与他终究不可能,且张家因婚嫁之事催得紧,他再怎么不愿意,也难以违抗父母之命。而且,不知何故,邹家小姐提出了退婚,他们二人的婚事已然告吹。” 林梦鸢冷哼一声,不再接话。 钱霖旭接着说道:“张牧对你,确实一片真心,可谓情根深种,只是碍于君臣之义。订婚这件事,定非出自他的意愿。” “钱霖旭,一直以来,你都在为张牧打算,起初接近我,花的各种心思,甚至于手链之事,都是你二人设计好的,为的就是让我自投罗网,被张牧玩弄于股掌之间!”林梦鸢冷笑道。 钱霖旭大惊,“梦鸢,你为何会如此认为?” 林梦鸢将张牧同时与几个女人勾搭的事情说出,“这可是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做不得假。你与张牧狼狈为奸,害得我凄楚如此,不过,我也提醒你一句,别被张牧骗了钱,还当自己是慷慨解囊。” 钱霖旭惊得在房中踱步,“不可能,不可能,张牧绝不会是这种小人。梦鸢,会不会是你误会他了?” “我误会他?”林梦鸢含泪争辩,“我为何要冲入暴雨之中,就是因为他给我写的那封信。他讥讽我、威逼我,甚至用最恶毒的话羞辱我。若是你看见了那封信,就会知晓,一直以来,你信错了人!” 钱霖旭始终将信将疑,林梦鸢自然不会说谎,也不至于污蔑张牧,但张牧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到底是哪个环节错了,才会出现这样的错乱? 钱霖旭沉默着,口中喃喃自语,“搞错了,也许是有人冒充陷害。我得去弄清楚真相!” 二人说话间,钱霖昕走了进来,林梦鸢正要起身行礼,钱霖昕却笑着阻止,“林贵人,虽然平日里我们从未走动,但你是我弟弟的好友,我也会尊重你。” 淑妃钱霖昕乃是皇后一派,与德妃向来水火不容,而她脾气暴躁,任性娇纵,林梦鸢亦有耳闻。 “这次多有叨扰,嫔妾现下身子已然恢复,还是早些回翠微楼,莫给淑妃娘娘带来不便。” 林梦鸢对钱霖昕怀有戒备之心,决定赶紧离开呈祥宫,动身回翠微楼。 “慢着!”钱霖昕坐在榻边,为林梦鸢掖好被子,“林贵人不必担忧,你且在呈祥宫住着,直到养好了身子,再回翠微楼不迟。” “这……”林梦鸢踌躇不已,目光不由转向站在一旁的钱霖旭。 “梦鸢,你不用这么生分,我和姐姐感情深厚,我的好友,姐姐自会关照。”钱霖旭笑着说道。 钱霖昕亦点了点头,笑颜温柔,“本宫知晓你听过许多传闻,说本宫嚣张跋扈难以相处。那都是后宫之中的生存手段,你既然与我弟弟交好,又住在呈祥宫,本宫定会好生照料你。” 第277章 猝不及防 林梦鸢因淋了暴雨,身子始终未能恢复如常,便常住钱霖昕的呈祥宫,时不时陪伴钱霖昕聊上几句。 自从那晚,林梦鸢与钱霖旭聊起了张牧之事,钱霖旭再也未出现在呈祥宫。 “淑妃娘娘,这段时日住在呈祥宫,给您增添了诸多麻烦。”林梦鸢向钱霖昕道歉。 钱霖昕笑着答道:“难得本宫的弟弟如此在意一个人,本宫也得给你些面子,不是?不过,你不用心生愧疚,在呈祥宫久住,刚好与本宫相伴,也好打发本宫的闲暇。” “钱霖旭……还会回来吗?”林梦鸢问道,“这段日子,都未见他来过。” “怎么?”钱霖昕探究的目光在林梦鸢身上打转,“与本宫一同住在呈祥宫,可是令你不适?” “嫔妾不是这个意思。”林梦鸢慌乱道,“这段日子,淑妃娘娘待嫔妾极好,嫔妾绝不会不知好歹。” “那,你可是惦记着钱霖旭?”钱霖昕意味深长道。 林梦鸢红着脸,连连摆手,“嫔妾不敢对他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好奇……他近日……” “别慌张。”钱霖昕拍了拍林梦鸢的手背,安抚道,“本宫不会乱嚼舌根。你与他之间的事,本宫一个字也不会透露。上次你提到张牧,钱霖旭便迫不及待地出宫与他对峙,想必一时心乱,故而不知如何面对你。” “淑妃娘娘的意思,钱霖旭极有可能再也不会来了?”林梦鸢问道,“至少,嫔妾在呈祥宫之时,他都不会来了。” “你是……伤心了?”钱霖昕不经意地打探起林梦鸢的心意。 “嫔妾只是颇为看重这份情意。”林梦鸢淡淡说道,“毕竟,对嫔妾而言十分重要的人已然所剩无几。” 钱霖昕顿了顿,说道:“林贵人入宫之前,你与钱霖旭之事,本宫略有耳闻。有些人,就该忘记,特别是在你做了决定之后。” 林梦鸢起身,向钱霖昕施了一礼,“嫔妾受教了。淑妃娘娘的话,嫔妾定会谨记在心。” 尉迟安开展南巡,已然过去了大半个月,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是江南,只要再走一段水路,即可到达春来江水绿如蓝之地。 这日,容沐汐站在甲板上,盯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似乎要落雨了。” 覃芷怡晕船,一直干呕不止,只能站在甲板上吹着暖风,时不时随着水波晃荡。 “今日的天气……不太好,若是再刮……来一阵大风,我实在是受不了。呕!”覃芷怡结结巴巴道。 “不然,你回房间歇息一阵?”容沐汐关切道。 覃芷怡摆了摆手,目光不断看向在船舷边负手而立的尉迟安,“甲板上更清新,舱房里总有一股怪怪的味道,让我更加难受。” 容沐汐悄悄瞥了季廷深一眼,他正站在尉迟安身旁,手搭在腰间佩剑上,一心守护着尉迟安的安危。 天边突然闪过一道白光,随即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容沐汐用手挡住头顶,向船舱跑去。 “下雨了,快进来躲雨!” 尉迟安等人也跟着跑进了船舱,覃芷怡拍了拍衣裳上沾的细雨,向尉迟安抱怨,“黄老爷,我实在难受。” “难受就回舱房歇息。”尉迟安淡淡说道,“总不能因为你,耽误了行程。” 覃芷怡撇了撇嘴,低下了头,不情不愿地回了舱房。 容沐汐本想陪着覃芷怡一同回舱房,却被尉迟安喊住,“大夫人,既然你没有身体不适,就陪我下下棋。” 容沐汐与覃芷怡对视了一眼,神色中透出为难,而覃芷怡眸中则更多是依依不舍,她握住容沐汐的手,轻声说道:“姐姐,我没事的,你先去陪老爷。” “那你好生歇息,我一会儿就来房中陪你。”容沐汐低声嘱咐。 雨越下越大,转瞬间变成了暴雨,天也迅速转黑,电闪雷鸣。一阵一阵狂风袭来,把船吹得摇摇摆摆。 “啊!”容沐汐大叫了一声,从雕花木凳上摔倒在地。 尉迟安与容沐汐正在下的棋子也翻倒在地,七零八落。 盛长福连忙将尉迟安搀扶住,“黄老爷,这天气十分恶劣,不然就近泊船,等暴风雨过后再赶路,如何?” 尉迟安点了点头,“你去和船家说一声。” 季廷深探头向外望去,几道黑影飞上了船,他大叫一声,“不好,可能有水匪来袭!” 果不其然,船舱外突然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片刻之后,几个提刀的壮汉破门而入。 “哟,几位贵客躲在这里,还有一位如花美眷,刚好给我们带回去,做大王的夫人!” 季廷深拔刀相向,与几人厮打在一起,尉迟安顺势拉起容沐汐,二人躲到了房间的屏风之后。 “黄老爷,芷怡独自在房间,会不会有危险?”容沐汐担忧道。 “船上的暗卫已经开始剿匪,用不了多时,就会把他们赶走。大夫人不必紧张,喝杯茶润润嗓子。”说罢,尉迟安递给容沐汐一杯热茶,让她放宽心。 容沐汐伸头向屏风外望去,季廷深与几个贼人缠斗在一起,暂时分不清上下,而门外又有几个黑影闪过,估摸着是去了覃芷怡所在的房间! “糟了,黄老爷,我看见几个贼人摸去了芷怡的房间。”容沐汐着急道。 尉迟安紧紧攥住容沐汐的手腕,“只能等暗卫杀进来,才能去查看芷怡的情况。你现在无论如何得同我在一起,不能单独行动!” 容沐汐心中知晓,尉迟安是不忍心她独自冒险,然而覃芷怡的安危在她的心中徘徊,让她坐立不安。 “黄老爷,我不会擅自行动,你先喝口茶水。”容沐汐端起桌上的茶水,递给尉迟安。 尉迟安放松警惕,接过容沐汐递过来的茶盏,饮上几口。 趁着尉迟安分神之际,容沐汐立刻跑出屏风,躲过几个贼人的刀刃,逃出了房间。 “芷怡!”容沐汐向覃芷怡所在的房间奔去,然而,才到房门口,便惊恐地停下了脚步…… 第278章 奋不顾身 还未到房间门口,容沐汐便看见一个凶神恶煞的水匪拖拽着覃芷怡,刀架在她的脖颈上。 “都离老子远点,想救她的性命,就拿珠宝来换!老子知道你们是富贵人家,好东西定是不少,若想藏着掖着,就别怪老子不讲道理。” 容沐汐一脸惊恐,生怕稍有不慎,刀剑不长眼,伤了覃芷怡。 “有话好商量,千万别伤了我妹妹的性命!”容沐汐颤声道。 此时,季廷深已然了结了房中几个水匪的性命,他与尉迟安迈出了房门,刚好瞧见水匪绑架覃芷怡的一幕。 “姐姐,救我!”覃芷怡声泪俱下,看见尉迟安之后,更是激动不已,“黄老爷,妾身对您一片深情,如果妾身出了什么事,您千万别忘了妾身。” 水匪仰头大笑,“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夫人,不过,老子没工夫看你们演情深,赶紧将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你们杀了老子这么多兄弟,东西可得越多越好!” “你的兄弟要么丢了性命,要么投降,你还在这里挣扎什么?”季廷深冷声道。 “黄老爷,别管妾身了,我们路上带的盘缠并不多,千万别被这些水匪抢走!”覃芷怡嚎叫道。 “闭嘴!”水匪狠狠拧了一下覃芷怡的手臂,威胁道,“再这么胡言乱语,老子活不了,你就给老子陪葬!” “黄老爷,我们现下?”季廷深不安地看向尉迟安。 尉迟安冷眼盯着水匪,镇定道:“我们确实盘缠带的不多,你若是放了这个女人,我们兴许能饶你一命。” “我这条命不值钱,你们要就拿走,反正有这个女人陪我,死后更快活!”水匪瞪着双眼,“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赶紧把钱财都交出来,不然我立刻杀了她!” 覃芷怡哭着说道:“黄老爷,妾身真的舍不得你,妾身也不想死,但是为了你们一路顺利,愿意献出生命。老爷,别忘了我!” 说罢,她的哭声愈来愈大,堪比窗外雷声的轰鸣。 “将我们的盘缠拿出来。”尉迟安对季廷深使了个眼色。 季廷深仅拿了十几两银子,摆在水匪眼前,“我们的盘缠都用在这条船上了,现余的实在不多。” “少糊弄老子!”水匪焦虑道,“怎么可能只有这些,那……珠宝呢?” “我们日夜兼程赶路,投靠住在江南的亲戚,哪里还有珠宝……”尉迟安一口咬定再无值钱的东西。 那水匪双目猩红,整个人微微颤抖,他赶紧捡走那十几两银子,随即紧紧掐住覃芷怡的肩,将她推到船边。 “你拿了我们的银两,怎地还不将我妹妹放了!”容沐汐提心吊胆地盯着眼前人,不由自主上前一步,催促他履行承诺。 那水匪爬上栏杆,把覃芷怡向外一推,准备跳入水中漂摇的小船脱逃。季廷深立刻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拔剑向那水匪砍去。 那水匪错身避开季廷深的剑刃,从袖中飞出一把匕首,直直向尉迟安扎去。 水匪速度之快,令尉迟安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闪。覃芷怡一个转身,扑到尉迟安怀中,刚好为尉迟安挡下一刀。 “芷怡!”尉迟安抱着中刀的覃芷怡,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覃芷怡失去意识之前,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季廷深连连向水匪刺去,水匪为躲避季廷深的锋芒,从栏杆上翻了下来,又摔落在甲板上。 容沐汐失神地望着被鲜血染红衣裳的覃芷怡,忽然之间,一只粗糙的大手伸来,将她向后一拉,她一个趔趄撞在了粗壮的栏杆上。 季廷深缓下手中的动作,因水匪抓住了容沐汐,并将其挡在身前,令他一时之间有所牵制,再难刺中作恶多端的水匪。 水上风浪愈来愈大,一道惊雷炸开,随即一个水浪卷来,把船身撞得摇摇晃晃。 水匪趁着季廷深不敢贸然下手,连忙翻下栏杆,并割断了拉住小船的绳子,跳入了浮浮沉沉的船中,企图逃走。 临走之前,他又从袖中放出了一把匕首,向季廷深飞去。 这时,一个巨浪把商船高高举起,又放下。容沐汐扶着栏杆,却仍旧摇摇晃晃,眼看着匕首要刺在容沐汐的身上,季廷深快步上前,将容沐汐朝旁一推,再用剑挥下那把匕首。 “噗通!”有人落水的声音传来,季廷深扭头一看,糟了,容沐汐未拉住栏杆,被他不慎推下了水。 尉迟安将受伤的覃芷怡交给盛长福,嘱咐道:“快!交给船医,定要救活二夫人!” 随后,他连忙奔向栏杆,探头向水中望去,容沐汐在翻涌的水面上漂荡,双手不断拍打出水花,口中发出微弱的求救声,“救、救命,我不会、不会水……” “快!快救大夫人!”尉迟安急得大叫大嚷。 容沐汐被水浪推着,才短短一瞬,就与商船拉开了一段距离。 尉迟安指着船家吩咐道:“你!快下水救人,只要把我家夫人救回,你要多少银两都可以!” 船家连连摆手,不停后退道:“使不得,使不得!不瞒您说,这样的天气,再会水的人,也未必能将贵夫人救回,风浪太大,即使拉住她,也回不来船上啦!” 尉迟安气得抽出佩剑,架在船家的脖子上,狠声道:“你到底救不救,不救,别怪我无情!” “横竖都是一死,小的还不如死在这条船上,倒也留了一条全尸。”船家倔强道。 季廷深紧锁双眉,目光盯着越漂越远的容沐汐,心里乱成一团。他突然心下一横,纵身跃入水中,高声说道:“黄老爷,属下去救大夫人,如果今夜等不到我们归来,就先回岸边暂歇!” 尉迟安站在甲板上,眺望消失在黑夜中的两道身影,唉声叹气,盛长福在一旁劝道:“黄老爷,暴风雨又大又急,还是回船舱避避雨,别淋坏了身子!” 船上的郎中从船舱探出头来,嚷嚷道:“黄老爷,二夫人醒了,想见您!” 尉迟安依依不舍地转过身,向船舱走去,眉头却拧成了一团,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第279章 自顾不暇 容沐汐睁开眼,发现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四周皆是茅草堆积的墙面,而她正躺在一张铺着茅草的木板上。 意识到这点,她才惊觉浑身酸痛,一个睡惯了锦被软枕的身子,又怎能委屈于这坚硬的木板。 她跳下木板床,在房中看了一圈,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极其简陋的房门。 她刚要伸手去推门,却见房门从外推开,一个熟悉的男人走了进来,笑着问道:“你醒了?” “季先生,我们这是在哪里,到底发生了何事!”容沐汐焦急问道。 “大夫人难道忘记了?”季廷深说道,“前天我们还在商船上,恰逢暴风雨,又遇上水匪,你被我不慎推入水中,随后,我跳下水救你,却回不到商船上,只能随波逐流,流落到这个村子。” “我昏睡了这么久呀!”容沐汐摇了摇头,仍旧感到头晕脑胀,“既然我已经醒了,我们就快点离开,找到他们。” “恐怕……不行。”季廷深拦下容沐汐,正欲与她详细解释一番,门外又走进来一位老妇。 “哟,姑娘这是醒了?”老妇笑得满脸褶子,“既然醒了,也不能在这白吃白喝,老身之前说的规矩,少侠莫要忘记。” 季廷深点了点头,面露难色,“规矩……在下明白。只是娘子她刚刚好转,身子仍旧虚弱,怕是不能立刻开始干活。” 老妇突然收敛了笑容,脸色难看,“老身这个村子不是慈善堂!如果你们不肯干活,欠我们的人情又该怎么还?” “并非不想干活,只是想再多宽限两天。”季廷深好言相商。 “没得商量。”老妇拒绝,“已经让你们白吃了两天的饭,若是今日再不干活,就等着露宿山头!” 老妇走了之后,容沐汐红着脸,支支吾吾开口,“你刚刚称呼我什么?” “我也是权宜之计,如果冒犯了大夫人,还请见谅。”季廷深认真向容沐汐赔罪,随后与她解释,“我们暂时还出不了这个村子,方才那个老妇,你也见过了,她们村里的村民救了我们,便要我们留在村中干活,才得以生存。” “我们不想干活,为何不能出村,这样也不浪费粮食和房间。”容沐汐不明白老妇的所作所为,“至于她救了我们这个人情,用金钱偿还就是。” “我们落入水中,钱袋早已丢失不见。想用金钱偿还,并非一个好法子。”季廷深叹了一口气。 “那怎么办?”容沐汐低头打量着自己的纤纤玉手,不情不愿道,“我可不想出去干活!” 二人谈话间,外面又来了两个凶神恶煞的女子,过来催促道:“外村人,快出去干活,不然今天可没有饭吃!” “到底要做什么活?”容沐汐语气不悦地说道,“我笨手笨脚的,不是干活的那块料,只会给你们添乱。” “既然你做不来女红那些活计,就去做点简单的粗工,也不错。”其中一个壮硕的女子推了容沐汐一把,语气不善,“走!挑肥去菜园子!” “呃……我娘子身单力薄,挑肥这种体力活,怕是无法胜任,二位姐姐可否通融一下,让娘子做一些轻松的活计。”季廷深恳求道。 两位女子对容沐汐目露凶光,看见季廷深的一瞬,又变得含情脉脉,“刘哥哥既然央求,我们也不会为难刘夫人的,做不得体力活,就去洗衣裳!” “刘……”容沐汐意识到差点说漏了嘴,连忙改口道,“刘哥哥也是你们能喊的?别忘了,我可是他的娘子!” “再啰嗦,你就去刷粪桶!”壮硕女子瞪了容沐汐一眼,又讨好地对季廷深点了点头,便用蛮力拽住容沐汐的手臂,拖她去河边。 “两位姐姐……”季廷深目光关切地瞥了容沐汐一眼,“可否对我娘子温柔些?” “看在刘哥哥的份上,定是要的。”壮硕女人挤出一个自以为妩媚的笑容,对容沐汐的态度稍稍客气了点。 容沐汐坐在河边,头顶着骄阳,不停搓洗着盆中的衣服,一盆又一盆,汗流浃背。 她偷偷看向小茅屋外的季廷深,他倒是无所事事,只是身旁围了一圈女子,与她们谈笑风生。 容沐汐气得咧了咧嘴,心有不甘,却剧烈地咳嗽起来。 身边一同浣洗的女子抬起头,惊恐地盯着她,随即立刻搬起洗衣桶,与她隔开了距离。 “怎么了?我不过是咳嗽几声,至于如此害怕吗?”容沐汐不解询问,却无人回应。 她隐约听见不远处两个女子窃窃私语,“她不会得了那种病?” “谁知道呀?他们来路不明,这女子又生得非同一般,谁知有没有染上脏病。” “我真搞不懂,村长为何要救他们回来,真是晦气!” 容沐汐心中恼火,又不便与她们大动干戈,只能憋在心中,“什么脏病?她们在胡说八道什么,咳嗽与脏病有何干系!” 洗了一天的衣裳,容沐汐疲惫地回了茅屋,发现季廷深已经吃得津津有味,他面前摆着的食物已然所剩无几。 “季先生,你倒是在村里过得左右逢源,不仅村中的姑娘围着你转,连晚膳也仅着你一个人吃,都忘了我了!”容沐汐不悦地嚷嚷。 季廷深见容沐汐回来,立刻露出了笑脸,“我吃的不过是一盘咸菜和一碗粥,好东西都给你留着呢!” 说罢,季廷深从一旁的食盒中端出了一碗米饭、一碟青菜以及一个大鸡腿。 “吃,快凉了!”季廷深将饭菜摆在容沐汐身前,自己则继续就着咸菜喝粥。 “你不来点吗?”容沐汐咬了一口香喷喷的鸡腿,看着季廷深犹豫了片刻,又将鸡腿递了过去。 季廷深盯着鸡腿,咽了咽口水,还是推开了容沐汐的手,说道:“你自己吃,今天肯定受累了,早些休息。” “这只有一张床榻,晚上我们要怎么睡呀?”容沐汐大口大口吃着饭菜,嘴巴油油道。 “你睡床,我睡地上,将就几天,我就能找到离开的办法。”季廷深向容沐汐保证道。 第280章 偏要一试 夜半三更,容沐汐用垂下床的脚踢了踢季廷深。 季廷深迷迷糊糊道:“大夫人,怎么了?” “我睡不着,你呢?”容沐汐双眼无神地盯着茅草屋的小门。 “我睡得正香,被你弄醒了。”季廷深索性坐起了身子,“大夫人睡不着,需要属下做什么吗?” “既然睡不着,你就陪我说说话。”容沐汐对季廷深露出一个笑容,又想起屋中漆黑,他也看不真切。 “说什么?”季廷深打了个哈欠,“大夫人请讲。” “你好无趣!”容沐汐抱怨了一句,“你想去江南吗?” “属下跟随黄老爷,一路上保护老爷和夫人的安危,至于想不想,属下从未思考过。”季廷深答道。 容沐汐咳嗽了几声,突然想起白日里村民的反常,“好生奇怪,我因在水中泡了许久,现下有些咳疾,白日里,那些女人看我的眼神,仿佛我是染了什么可怕的病症。” “今日我与她们聊天,也得到了一条线索。”季廷深说道。 “什么线索,你怎地不主动与我说明。”容沐汐有些不悦。 “村民说,这个村庄曾受过诅咒,村中人不得擅自出村,否则会染上一种脏病。”季廷深说道。 “出村就会染上脏病?”容沐汐觉得是无稽之谈,“你信吗?” “我不好说。”季廷深摇了摇头,“但……不排除是人为。” “那季先生可得好好查查,若是查出了结果,也算是功德一件。”容沐汐打趣道。 “大夫人,属下不是来断案的,是来保护老爷和夫人安全的。”季廷深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你真无趣!”容沐汐又责怪了一句,随即倒在床上,“本夫人要睡了,别和我说话。” 季廷深无奈,“你倒是终于困了,我又睡不着了……” 翌日,公鸡打鸣,吵醒了容沐汐,而季廷深靠在墙上,黑眼圈明显。 “季先生,你莫不是一宿未睡?”容沐汐笑得双肩直抖。 “夫人莫要笑话属下,该起来洗漱干活了!”季廷深提醒道,让容沐汐突然醒转,如今的日子得靠这双勤劳的手,才能挣得一口饭吃。 又浣洗了一日衣裳,到了夕阳下山,容沐汐回到茅草屋,简单的饭菜喷香可口。 忽然,茅草屋传来吵架声。 “村长,你就让我出去!”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我在这村里,实在无趣,孤苦一人,还有什么活头?” “村里的人不都是这样吗?”老妇说道,“再说了,你忘记村里的规矩,和那吓人的脏病吗?” “我当然记得。”女人激动道,“自打家中人一个又一个离世,我已经生不如死,就算出了村子得了脏病,也不枉费见过一番世面,死不足惜。” “你确定要如此?”老妇颤声问道。 女人点了点头,跪下来哀求,“村长,你就行行好,让我自己决定生死!” “既然如此,我不会阻挠你,不过,你要跟我回家,吃完饯行饭才能离开。”老妇沉声道。 “吃了这顿饯行饭,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村子。”女人连连道谢。 等到屋外再没动静,季廷深说道:“这个女人要离村,我们是不是也能跟着她一起出村?” “听她们这番对话,想要出村倒并非难事。”容沐汐看向季廷深,见他一提到离村,眼神中光芒闪闪,她倒反而有些失落。 “那我们明早早些起来,看看能不能出村。”季廷深说道。 “你当真这么想出村?”容沐汐问道。 “怎么,大夫人不想快些见到黄老爷?”季廷深不解。 容沐汐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如今的生活,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比起勾心斗角的后宫生活,安稳而闲逸。” “大夫人,即便我们不想法子逃出去,待到黄老爷入宫,也会派人来寻。”季廷深给了容沐汐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容沐汐低着头,眼神黯淡,“那就依季大人所言,明早想法子逃出村。” 天蒙蒙亮,一抹鱼肚白透过茅草缝隙,照进了屋子。 季廷深拍了拍熟睡中的容沐汐,二人简单收拾一番,向村口走去。 果不其然,一个女人背着行囊也向村口走去。几个守着村口的村民向女人打了个招呼,看见容沐汐和季廷深之后,立刻拦下他们的去路。 “你们要做甚?”领头的一个男人问道。 “我们出村,和这位大婶一样。”季廷深解释道。 “她可以出村,你们不行!”男人直接拒绝。 “为什么?”容沐汐不解,“我们都要出村,凭什么她可以,我们不行?我们还不是这个村子的人呐,不归你们管!” “在这个村里,就得守这个村子的规矩,听命于村长。”男人凶恶道,“她已经得到村长的允许,才可以出村长,你们呢?” “我们当然也得到了村长的允许,你快放我们出去!”容沐汐胡搅蛮缠道。 “你们也得到了村长允许?”女人狐疑,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昨夜的饯行饭,你们可是没有被邀请?” “只有吃了饯行饭,才算是得到了村长的应允。”男人解释道。 容沐汐向季廷深使了个眼色,实在不行,大不了硬闯。 正在这时,女人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咳着咳着,竟然吐出血来! “哎!你没事?”容沐汐正欲上前查看,立即被季廷深拦下,“夫人,莫要冒险!” 几个守村的人看见女人咳出了血,连连惊叫出声,大喊大叫,“不好啦!阿芳染上脏病了!” 听到了村口的喧嚣,整个村子的人都涌到了村口,又不敢上前,只远远看着阿芳咳嗽不止。 “可有郎中,快为这位大婶诊断!”季廷深的目光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村长从人群中走出,向季廷深说道:“少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我们村子有村子的规矩。她染上了脏病,郎中断断不可为她治疗,村里只有一位郎中,可不能冒险!” 女人咳得喘不过气,她颤颤巍巍走向村长,从口中挤出一句话,“求求村长,让郎中给我看看。” 第281章 怪村见闻 村长目光威严,从上俯视着阿芳,“老身早就劝过你,一旦出村,就会染上脏病,而你执迷不悟,此时怎地又知惜命?” 阿芳趴在地上,向村长爬去,企图抓住村长的裤脚。而村长则嫌恶地后退一步。 “村长,求求您,让郎中救救我!”阿芳哭求。 郎中大明也从人群中走出,恳求村长,“村长,让我给阿芳看看,万一能挽救一条性命呢?” “不可。村里的规矩必须遵守。”村长阴着脸说道。 “村里的规矩难道比人命还重要?”郎中情绪上头,声音有些割裂。 季廷深也上前劝道:“让郎中帮这位大婶瞧瞧,兴许还有的救。” “张大明,你可是村里唯一的郎中,若是被阿芳传染了脏病,我们这些老百姓该怎么办!”几个村民拉住张大明,不让他再靠近一步。 众人眼睁睁看着阿芳的病情愈发严重,直到七窍流血,在众人眼前断了气,也无人上前查看。 容沐汐愁眉苦脸地望向季廷深,而季廷深也只能摇了摇头。 “将尸身丢到后山,烧了!”村长吩咐道,几个村民戴上面罩,用草席卷起尸身,向后山拖去。 紧接着,一众村民陆陆续续散去,只有张大明跪在地上,捂着脸悲痛欲绝。 “张郎中,你似乎与阿芳的关系很不一般?”容沐汐上前打探。 张大明抬眼看向容沐汐,眸中尽是惊惧,“你一个外村人,对我们村子一无所知,别妄图乱嚼舌根!” “我没有恶意。”容沐汐看向季廷深,眼神示意他帮自己解释几句。 “张郎中,我们是见你颇为伤心,好心安慰,并非要胡言乱语。”季廷深安慰道。 “不管你们是何种目的,别来打扰我祭奠阿芳。”张大明冷声道。 “你如果真的在意阿芳,就不该只为她感到伤心,而是弄清楚她的死因。”容沐汐走到张大明眼前,皱着双眉。 “她的死因?”张大明迟疑,“不是因为违逆了村规,受到了惩罚吗?” “你真的这样认为?”容沐汐摇了摇头,又看向季廷深,“你倒是多说几句呀!” “我以为,阿芳是死于中毒,并非什么脏病。”季廷深说道。 “死于中毒?”张大明并未反驳季廷深的话,而是陷入沉思。 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从地上起身,“你们说得有道理,阿芳最终七窍流血而死,这倒是很像中了某种毒的症状。” “某种毒?这是何意?”容沐汐问道。 “二位有所不知,我们村子外围有一种野草,具有毒性。听我父亲说,许多年前曾经有人误食,便是这种惨状,先是咳疾出血,最终七窍流血而死。”张大明思忖道。 “那可不就是中毒了!”容沐汐惊呼。 三人说话间,两个女人在不远处呼喊,“刘家婆娘,怎地还不来洗衣裳?今日是不想吃饭了吗?” 容沐汐撇了撇嘴,只能放弃追究真相,硬着头皮与那两个女人一同去了河边,做起浣洗衣裳的活计。 晚饭之后,容沐汐和季廷深坐在茅草屋外的草地上,仰头望着月亮。 “你说,我们还有机会逃出去吗?”容沐汐单手托腮,“会不会强行闯出去,也会染上脏病。” “哪里有什么脏病,不过是中了一种罕见的毒药。”季廷深沉着分析,“这里的村民长期受村长蛊惑,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可是……郎中也仅仅听他父亲说过,并未真正见识过,我们从何得来证据呢?”容沐汐唉声叹气。 “如果我说,我愿意帮你们挖出真相,你们会信我吗?”一道声音从茅草屋后传来,张大明偷偷摸摸走了过来,头上还戴了面罩。 容沐汐目光警惕,“你为何要帮我们?” 张大明低下头,难为情道:“实不相瞒,我其实一直偷偷喜欢着阿芳,但……但羞于开口。” “她因为孤苦无依,才急着出村寻找她的幸福,若你早日把话说开,也许,她就不会想出村了。”容沐汐为阿芳感到可惜。 “是,我早就明白她的心思,也知晓她要出村的念头。但碍于她是寡妇,又长我几岁,我怎能随意吐露心声,万一……”张大明表情痛苦。 “万一什么?”容沐汐穷追不舍。 “万一被村中人知晓,还不知会在背后说什么难听的话。”张大明苦着脸,“我一个大男人,被说几句也就罢了,她一个弱女子,被流言蜚语中伤,更是没有活路。” “既然你想找到真相,为阿芳出一口恶气,我们就信你一次。”季廷深站起身,环视四周,确保四下无人。 三人回到茅草屋,凑到一起,低声言语,随后各自开始准备。 翌日清晨,容沐汐早早出门,向村长的屋舍走去,刚走到一半,只见一个老态龙钟的阿爷正在烧纸。 容沐汐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连连咳嗽,而老人却急忙取了一条沾水的帕子,递给容沐汐,“姑娘,真是抱歉,快擦擦!” 容沐汐不情不愿地接过帕子,假意擦了擦脸庞,好奇道:“这村里的人皆对咳疾很是忌惮,大爷为何不怕?” 老人笑了笑,说道:“你是被浓烟所呛,我自是明白。况且,村长口中的脏病根本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容沐汐震惊不已。 “那都是村长骗你们这些娃娃的,但村长也是为了你们好,老汉我也就懒得戳穿了。”老人解释道。 “如果是这样,那昨日死去的大婶,又是为何?”容沐汐追问。 “昨日……又死人了?”老人露出惊愕的神情,他上前一步,紧紧拽住容沐汐的衣袖,“得了脏病?” “是啊,大爷不知晓吗?”容沐汐甩开老人的手,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 “她竟然如此,竟然如此,兄弟,我当初就不该帮你隐瞒!”老人喃喃自语。 “隐瞒?”容沐汐察觉到老人话中的深意。 老人摇了摇头,不愿多说,踉踉跄跄地回了屋子,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第282章 疑云渐展 容沐汐慌慌张张地跑回茅草屋,试图寻找季廷深,以告知怪老头的事情,却找不到他的踪迹。 “刘夫人,该是干活的时候,怎地在这东张西望,难道是想偷懒?”村长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眼神犀利。 “村长,其实……其实我一直有个想法。”容沐汐绞着手道,“我想出村。” “出村?你真是胆大包天,昨日的情景,你瞧了不害怕吗?”村长厉声道。 “我自然是怕死的,可我偏偏不信邪!”容沐汐坚定道,“再说,我也不是这个村子的人,村里的规矩,束缚不了我!” “你为何想出村?难道这个村子的生活,你过得不满意?”村长语气中透着威胁。 “我不满意!你们成天让我干活,我根本不是过日子的命。我要回家乡,享尽荣华富贵,当初若非我糊涂,非要跟相公私奔,哪里会丢了那不愁吃穿的好日子!”容沐汐对着村长嚷嚷道。 “你的意思是,现在后悔与刘少侠成婚了?”村长皱着双眉,“救你回村的时候,那身衣裳确实非普通百姓能触及。” “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那没用的相公可以留在村里,任由你们摆布,而我……必须出村!”容沐汐语气坚定。 “既然你如此要求,老身自然不会违背你的意愿,强行干涉。但你要思虑清楚,离了这个村子,你男人便不属于你。”村长再次警告。 “对,他可以任意婚配,我不会再有异议。”容沐汐点了点头。 “那好。今晚你来我屋中,吃一顿饯行饭,明早就离开。莫要声张!”村长叮咛嘱咐,随后免了容沐汐今日的活计,任她前去收拾行囊。 等村长走后,容沐汐长吁了一口气,又四处寻找季廷深的下落。几近找遍了村子,也未发现季廷深的身影,容沐汐忽然前所未有的绝望。 她无助地坐在茅草屋的门前,双手抱膝,低声啜泣。 忽然,茅草屋后面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随后一把熟悉的声音响起,“娘子,你这是怎么了?” “季……相公?”容沐汐扭过头,季廷深的面孔映入眼帘,她突然跳了起来,扑入季廷深的怀里,又捶又打,“你到底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 “我方才与张大明去寻了传说中的毒草,没想到,竟然真的找到了一株。又用耗子试了毒,死状竟然与昨日的大婶一模一样。”季廷深解释道。 “哦……”容沐汐不明白为何自己要过度担忧,不过季廷深安然无恙,她此时可以松一口气。 “你刚刚说,你还以为什么?”季廷深好奇道。 “没什么。”容沐汐立即冷下了脸,“不该问的,最好别问。” 季廷深无奈地撇了撇嘴,任由容沐汐使着性子。 “对了,我找你是为了一件事。”容沐汐方才因担忧,早已将怪老头的事抛在脑后,直到现在才想起。 她将路遇怪老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季廷深听,季廷深以为,还是先找张大明探探怪老头的情况,较为稳妥。 张大明得了季廷深的暗示,悄悄溜进了茅草屋。 “夫人提到的怪老头,那可是村长的故交。传说几十年前,村里并没有不能外出的规矩,他与村长的夫君一同出村做些小买卖,但最后回村的人却只有他一个。”张大明坐在铺于地面的茅草堆上,对于容沐汐的疑问一一解答。 “怪老头心中定是藏了秘密,不知这个秘密,与不能出村,可有关联?”容沐汐思忖道。 “他已经多年不理会村中之事,也鲜少与人打交道,你如若不提,我都差点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张大明感慨道。 “与其这样无休止的猜测,不如去他屋中问个清楚。”季廷深提议。 “可……”张大明犹豫,“他向来不与人打交道,只怕我们去了也只能吃个闭门羹。”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容沐汐赞同季廷深的决定。 为了避免被旁人识破张大明与他们私下的关系,季廷深只带了容沐汐一同前往。 二人客气地轻叩怪老头的屋门,等了许久,也未见有人开门。 “看来,他并不想见客。”季廷深摇了摇头。 容沐汐气得直跺脚,“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随后,容沐汐拉着季廷深,围住怪老头的屋子仔细查看一番,决定从后院翻进去。 “这样,不太合适……怎可如此冒犯?”季廷深为难。 容沐汐捶了捶季廷深的手臂,抱怨道:“成事者,能屈能伸,你抹不开面子,那就我来!” 说罢,容沐汐向上一跳,双手紧紧扒住怪老头的墙壁,双腿奋力蹬爬。季廷深在墙下观望着容沐汐的冒险举动,不由心惊肉跳。 终于攀上了怪老头后院墙头,容沐汐一时脱力,未抓住泥墙,直接跌落院墙。 “娘子!”季廷深大叫一声,怪老头也从屋中走了出来,一瘸一拐地向容沐汐走去。 “姑娘,你这是做甚?”怪老头关切地看向容沐汐,企图将她拉起来,“到底什么事,非要找老汉不可?” 容沐汐撇了撇嘴,眼角有泪水滑落,她伸手拉住怪老头的裤腿,委屈道:“大爷,我们并非村子里的人,却被困在这村中,出不去。如果连你也不帮我们,我们只有一死,才能出村了!” “这村里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怪老头面露为难之色,连连摇头。 “可是,我们的家人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容沐汐看向怪老头,目光中透出恳求、期待和思念。 怪老头长叹一口气,吃力地弯腰,将容沐汐从地上拉起,又将屋门打开,让季廷深进门,“你们且进来,听老汉说说多年前的事……” 待到夕阳西下,血色染红了天际,容沐汐心事重重地向村长屋子走去。 “姑娘,你来了?”村长笑得僵硬,“既然你不再是刘夫人,我该如何称呼你?” “不用和我套近乎,称呼姑娘即可。”容沐汐淡淡说道。 村长衰老的面颊因尴尬而微微抽搐。 第283章 执迷不悟 村长让容沐汐落座,自己则去了后厨,将丰盛的饯行饭端了上来。 容沐汐盯着美食佳肴,咽了咽口水,对村长道:“我倒是许久未吃过这些美味了。” “那还不快吃!”村长笑得阴郁,“离了我们村子,再想吃到美食,就难了。” “村长似乎话中有话?”容沐汐笑着问道,“我倒是有一个疑问,为何每个想离村之人,都必须得来村长家中,吃一顿饯行饭?” 村长正要回答,却听见房中某个角落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哪来的耗子?”村长不悦地发了句牢骚,“践行饭是村里的规矩,身在村里,就得守村子的规矩。” “这规矩又是谁定的?凭什么村里人都得听你的!”容沐汐追问道。 村长脸色难看,“这村子可是由我苦心经营,为何我不能制定规矩?你最好快些吃了这顿饯行饭,别再说些废话,否则,明早别想出村去!” 容沐汐佯装拿起筷箸,准备品尝佳肴,却不慎打翻了一盘菜。 “哎呀!真是抱歉,辜负了村长的一番心意!”容沐汐故意惊叫起来。 “你……”村长正起身来收拾,二人却见几只耗子突然飞奔而出,直直向那堆菜肴扑去。 几只耗子大快朵颐,村长见容沐汐无心吃饭,双眼直直盯着那几只耗子,不由催促,“不过是几只耗子,由它们去!你快吃了这些饭菜,早些回去休息!” “村长,这几只耗子怎么了,可是因为这些饭菜?”容沐汐突然指着几只耗子,惊呼道。 “什么?”村长扭头望去,那几只耗子原本吃得正欢,此时倒在饭菜里不断抽搐,随后七窍流血而亡。 “村长,你为何要害我?”容沐汐一边慌张退出村长的屋舍,一边大叫大嚷,很快便引来了附近的几个村民。 张大明从村民中走出,站到容沐汐的身旁,“姑娘,到底发生何事?” 容沐汐当着在场村民的面,将村长企图用饯行饭毒死自己的事情一股脑倒了出来。 “你胡说什么!”村长指着容沐汐,破口大骂,“我怎会要毒害你?毒害你,我又有何好处?” “不信我的话吗?”容沐汐的目光扫过越聚越多的村民,“村长家中的死耗子可以证明。” 张大明趁村长还未来得及反应,抢先一步跑入村长屋中,将那几只死状可怖的耗子拎了出来,展示在一众村民眼前。 “这些耗子的死状怎么与那些出村之人相似?”村民开始议论纷纷。 “那些得了脏病的人,出村之前都要去村长家吃饯行饭,难道……” “闭嘴!你们在胡言乱语什么?”村长急了,“难不成,你们真以为,我会毒害村民?我可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村长,别再执迷不悟,自以为是了!”怪老头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出,“这些年你打着为大家好的旗号,做了多少错事,又死了多少人,还不够吗?” “什么意思?”村民惊恐万状,“原来真的是村长做的?” “你们别听他胡说,他们……他们就是联合起来,想打破村里的规矩!”村长用毫无说服力的言论,仍旧想控制村民的思想。 “什么村里的规矩、出村就会得脏病,都是你一手弄出来的。”怪老头杵了杵手中的拐杖,气急败坏道,“你这样,对得起伯善吗?” “伯善?你提他做甚!”村长脸色发白,“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你还觉得,当初是伯善对不起你?”怪老头问道。 “难道不是吗?”村长眼眶泛红,“当初可是你给我带话,他再也不会回村,因为,他在村外遇到了心上人,带着那个贱人远走高飞了!” “是,当初是我糊涂,不应该这样说。但是凭你对伯善多年的了解,他会这么做吗?”怪老头痛心疾首,“你糊涂啊!” “你什么意思?”村长慌张道,“莫非……他不是与贱人私奔?” “他的性子,怎会做出抛弃你的事?”怪老头提醒道。 “那他……他为何不回村?”村长捂着胸口,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念头。 “唉!”怪老头叹了一口气,“我们出村做买卖,赚了一笔钱,喜不自胜。然而,回村的途中,却遇到了水匪,伯善为了救我,死在了水匪的刀下。” “他……他就这么死了?”村长双腿发软,几近摔倒,容沐汐见她可怜,连忙上前搀扶。 村长嫌恶地瞪了容沐汐一眼,推开她好意伸过来的手。 “都怪我,才会害了伯善的性命。”怪老头愧疚不已,“伯善临死之前,让我带话给你,就说他爱上旁人,再也不会回村,让你好断了对他的念想,重新寻个好人改嫁。谁知,却让你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村长先是不敢置信,随后嘴角上扬,竟然露出了笑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伯善从未离我而去!” “之前,我隐隐听说脏病之事,就怀疑是你所为,然而,我却因害了伯善,又帮伯善撒谎,而觉得愧对于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怪老头似在忏悔。 村长的目光突然定格在季廷深腰间的佩剑上,她快步上前,以迅雷之势抽出那把佩剑,自刎而亡。 临死之前,她对村民道歉,“各位,原谅老身的自私,为了不让你们出这个村子,而编造了一个可怕的谎言。从此以后,你们不用困在这个村子里,想出去……就出去……” 容沐汐捡起血泊里的那把剑,擦拭干净,交还于季廷深。 季廷深接过剑,不安地看向容沐汐,轻声道了句“谢谢”。 第二日清晨,天边泛着微光,容沐汐与季廷深漫步在昏暗的天色中,向村外走去。 张大明追了上来,与二人道别。 “那些耗子,怎地那么快就死了,并非是因为村长的饯行饭?”容沐汐猜测道。 张大明挠了挠头,看向季廷深,答道:“刘哥让我放耗子进去之前,先喂了一些毒草,以便达到更好的效果。” 第284章 真相大白 林梦鸢住在呈祥宫多日,始终等不来钱霖旭,早已心灰意冷,遂搬回了翠微楼,独自承受寂寞。 这日,她在窗边欣赏屋外的绿景,呈祥宫的一个宫婢突然求见。 “淑妃娘娘请我去呈祥宫?”林梦鸢犹豫片刻,想到钱霖昕待自己不薄,便跟着宫婢再次回到呈祥宫。 呈祥宫的大殿内空无一人,林梦鸢才刚刚踏入殿内,背后的木门便从外关合,她提心吊胆地一步步深入,不知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情景。 “淑妃娘娘?”林梦鸢试探地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她一步步穿过大殿,走到后院,眼前随即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说书先生?”林梦鸢恍如掉入了梦境,不敢置信。 说书先生并未与诧异的林梦鸢搭话,而是自顾自说起了故事。 他的故事要追溯到两年前,林梦鸢还未入宫之时,她在茶馆丢失了一条手链…… 屠夫捡到了林小姐的手链,试图据为己有,刚好被一位翩翩公子发现,他希望能用金钱买回林小姐的手链。 屠夫与公子约在夜半,等他从宅中取回足够的钱两,才能把手链归还。 夜半时分,公子带着钱两欲赎回林小姐的手链,然而屠夫却突然反悔,既要公子手中的钱两,又要手链,并与公子发生了恶斗。 公子双拳难敌三个穷凶极恶的壮汉,但他依旧拼尽全力抢回本该属于林小姐的手链。 拿到手链,踉踉跄跄地回到宅中,公子便不省人事。翌日,他躺在床榻上,伤重而无法起身,只能委托他的表哥将手链送还。 后来,公子在宅中养伤,数日无法出门,直到有一天,表哥来到家中,告知他与林小姐的恋情。 公子只觉五雷轰顶,伤心无助,却依旧祝福表哥与林小姐情比金坚,而他便退避三舍,尽量让自己消失在林小姐的世界中。 说书先生的故事讲完,林梦鸢已是泣不成声。 “先生,请问您所说的故事,从何而来?”林梦鸢拦下正欲离开的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同情地瞥了林梦鸢一眼,只轻声说了句,“无可奉告。” “那您又为何出现在呈祥宫,到底是谁安排您入宫的?”林梦鸢不甘心,追问道。 说书先生摇了摇头,“贵人莫要为难老夫,有些话,总得当面说个清楚。” 说罢,林梦鸢不再穷追不舍,而是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地盯着说书先生离开。 半晌之后,钱霖昕走入后院之中,柔声试探,“梦鸢,你还好?” “淑妃娘娘!”林梦鸢在看见钱霖昕的一瞬,再次点燃了希望,她冲向钱霖昕,迫切询问,“娘娘近来定是见过钱霖旭,是吗?” “如果不是他的请求,我也不会让说书先生来呈祥宫,为你说这样一个精彩绝伦的故事。”钱霖昕心平气和地说道。 “娘娘可否告知,他在哪儿?我要如何才能再见他一面?”林梦鸢急不可耐。 “原本,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该是他才对。”钱霖昕用低沉的声音压住林梦鸢的焦虑,“是本宫不让他出现的。” “为何?”林梦鸢双眼泛红,“也对,这事情已过数年,不该让他再卷入其中。淑妃娘娘的思虑,嫔妾理解。” 钱霖昕拉过林梦鸢的手,带她到一旁就坐。 “本宫并非怨你将他牵扯进来,既然从前有心结,就该让真相水落石出。本宫在意的是,你是否能心平气和地接受真相。”钱霖昕认真地盯着林梦鸢水灵灵的双眸。 “淑妃娘娘是何意,嫔妾不是很明白。”林梦鸢皱着双眉,试图从钱霖昕的脸上读出她的深意。 “本宫的意思是,你可以见钱霖旭,与他说清楚多年前的事情。但你们的关系也仅限于此,本宫可以再给你们两个月的时间断个干净。”钱霖昕正色道。 “断个干净……”林梦鸢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滴,“嫔妾已然入宫,成为皇上的妃嫔,绝不会与外男拉扯,这点淑妃娘娘大可放心。” “你是个明白人,只可惜我那弟弟……过于幼稚。”钱霖昕叹了口气,“罢了,本宫会安排他入宫,让你们说个清楚。” 之后的几日,林梦鸢惴惴不安地等在翠微楼,既对与钱霖旭的相见抱有幻想,又害怕再次陷入另一种两难之地。 一日傍晚,林梦鸢靠在窗边打盹,忽见呈祥宫的婢女向翠微楼的方向走来。 林梦鸢迫不及待地奔下楼,抢在婢女之前问道:“可是淑妃娘娘召我入呈祥宫?” 宫婢微微点头,林梦鸢等不及跟在宫婢身后,慢慢走向呈祥宫,而是拉起裙摆,不顾一切地向呈祥宫奔去。 西颜追在林梦鸢身后,劝阻道:“小主,您身子才恢复,经不起这样折腾,快慢下来!” 林梦鸢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此时此刻,她听不进任何劝阻,一心只想赶紧去到呈祥宫,见他一面。 呈祥宫的花儿开得正艳,衬得钱家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 林梦鸢远远看见他的身影,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心中升起一种不安。 她真的该如此贸然闯入他的眼帘吗?在他原本风平浪静的生活里,再掀起波澜? “梦鸢?”一把熟悉而温暖的声音响起,林梦鸢蓦地湿了眼眶。 本想与他聊一聊说书先生的事,谁知开口竟然变成了,“我父亲……他近来如何?” “放心,林大人的身子近来有所恢复,虽说他与林夫人感情破裂,却有两个孝顺女儿照应。你不必担忧。”钱霖旭的声音如暖阳,让林梦鸢莫名有了安全感。 林梦鸢点了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堵了许多疑问,一时之间也开不了口。 “对了,上次那个说书先生,是我求姐姐让他进宫的。”钱霖旭先揭开了旧日的伤疤。 “他……说的故事,是真是假?”林梦鸢低着头,怕被钱霖旭看穿她的担忧。 “你希望……是真是假?”钱霖旭并未正面回应,反问道。 第285章 浮浮沉沉 林梦鸢摇了摇头,很是苦恼,“我真的……不知该怎么说。” “你希望是真是假?”钱霖旭伸手握住林梦鸢的肩头,“如果你希望故事是真的,我便留下来。如果你希望故事是假的,是你无法接受的,我可以消失在你的眼前,你也可以把过去信以为真。” “我……”林梦鸢踌躇不已,“真的假的,重要吗?” “当然重要。”钱霖旭认真道,“于我而言,万分重要。我想确认,当初你是不是因为这条手链,才与张牧在一起,还是说,你对他本就是真心。” 林梦鸢推开钱霖旭,痛苦地摇头,“是宿命!你我二人本就有缘无分,阴差阳错让我喜欢上张牧。即便是解开了误会,知晓真相,又能如何?” “只要你对我还有留恋,我就能想出法子,带你远走高飞。”钱霖旭振振有词。 “远走高飞?”林梦鸢不敢置信,“我是皇上的妃嫔,无论你带我逃去哪里,都摆脱不了这个身份。” “难道你不信我?”钱霖旭伤心道,“难道你不是对后宫的生活早已厌倦,想要摆脱?” “我信你!”林梦鸢噙着泪花,“但我真的不想拖累你。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逃出宫,钱家和林家会如何?” 钱霖旭低下头,沉默不语,此时的他亦没有更好的办法,但他依旧坚持,“你放心,梦鸢,我一定会想到带你离开的法子。” 钱霖旭为了与林梦鸢更好相见,暂时在呈祥宫小住下来,他将说书先生也安置在呈祥宫内,每日说着不同的故事,逗林梦鸢开怀。 林梦鸢仿佛又回到了入宫前,日日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品尝呈祥宫爽口的清茶,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见到钱霖旭,与他畅谈天地。 与入宫前不同的是,她已然知晓钱霖旭的真心,而她也看透了自己的心,深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个人从来就不是张牧,而是眼前这个阳光开朗,对自己体贴入微的男子。 钱霖昕常常站在角落里,将二人的一举一动瞧在眼里。 “淑妃娘娘,这些点心甚是美味,快来一起尝尝!” 林梦鸢住在呈祥宫的这段日子,性情亦开朗许多,她拉住钱霖昕,要与她一同分享小食点心。 “不了,你们吃。”钱霖昕情绪低落,只淡淡敷衍了一句,便转身离开。 林梦鸢迷茫地看向钱霖旭,“淑妃娘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们扰了她的安宁?” “不必多虑,姐姐就是这般喜怒无常。”钱霖旭拿起一块奶酥,喂入林梦鸢口中。 此时的林梦鸢顾不得身份与处境,只享受着身边的美好,如同活在梦中。 住在延庆宫的沈潇湘病情愈发严重,她的婢女宝珊想起覃芷怡临行前的嘱咐,匆匆赶往李萱菱所在的昭华宫求助。 李萱菱见宝珊心急如焚,连忙递给她一个玉牌,轻声说道:“快去太医院找新来的孟太医,他见了这块玉牌,自会跟你去延庆宫,照料沈常在。” 宝珊依照李萱菱的话,找到了太医院新来的太医孟庆,并将他领入了延庆宫。 “我不见什么太医,也不需要医治!”沈潇湘剧烈咳嗽了一阵,气喘吁吁道,“我这副残躯已然如此,再怎么医治,都无用了!” 孟庆跪在沈潇湘床榻前,眼神温柔似水,声音轻缓而深沉,“小主可是不信任微臣的医术?虽说微臣定是比不上沈院判,不过假以时日……” “闭嘴!”沈潇湘再次激动地咳嗽不止,“不要提那个薄情寡义之人!” “抱歉,微臣失言。”孟庆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沈潇湘强撑着坐起身,接过宝珊递来的温水,喝了几口,逐渐恢复了平静。她见孟庆做小伏低的神态,努力尝试讨好她,为她治疗,不由心软。 “孟太医何必如此?”沈潇湘摇了摇头,眼神空洞,“我不过一个被冷落的常在,无权无势,早就被遗弃。太医院事务繁忙,孟太医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小主此言差矣,医者仁心,哪怕再微不足道的生命,微臣也会竭尽全力挽救,何况是沈小主。”孟庆趁着沈潇湘分神之际,搭上了她的脉搏。 沈潇湘这次并未阻止或反抗,反而乖乖听从孟庆的话,配合医治。 “沈小主的病并无大碍,只要按时喝药,很快便会恢复如常。”孟庆为沈潇湘开了些方子,并再三叮嘱宝珊按时让沈潇湘服药。 “药……都是苦的?”沈潇湘有些苦恼。 “良药苦口,沈小主慢慢就会适应。”孟庆笑着说道,“如果沈小主实在不想吃苦,倒是可以配着蜜饯吃。” 沈潇湘自嘲道:“我一个失宠的嫔妃,怎会有蜜饯这种东西。” 孟庆并未接话,只是淡淡说道:“沈小主安心养病,微臣得了空闲,会来探望,保重!” 待到孟庆离开,宝珊终于松了一口气,“小主,幸好并无大碍,不然奴婢真的不知该如何!奴婢这就去太医院抓药,日后小主得按时吃药,快些好起来!” “这些药太苦,没有蜜饯,我怎么吃?”沈潇湘又开始闹起了别扭。 “小主,今时不比往日,有些苦,不得不忍着。”宝珊双眼泛红,难过地望向沈潇湘。 而沈潇湘只是缓缓躺下,侧过身子,不再理会宝珊的好意。 自从那件事之后,沈潇湘愈发觉得宫中生活了然无趣,甚至姐妹会曾经的好友也不再与她联系。 与其这样不咸不淡地苟延残喘,不如早些了断,因而,沈潇湘才会平生不愿医治疾病的念头。 然而,家中缠绵病榻的母亲,却始终让她放心不下。 “我会吃药的。”沈潇湘突然小声说道。 宝珊闻言,激动地热泪盈眶,“小主此话当真?太好了!真是多亏孟太医,多亏覃小主,多亏德妃娘娘,小主才能宛若新生。” 沈潇湘紧紧攥住棉被,泪水顺着脸颊流落而下。这后宫里的生活仿佛一块巨石压在心上,让她觉得疲惫不堪,甚至喘不过气来。 第286章 繁盛之地 历经数日的徒步,容沐汐与季廷深终于与尉迟安一行会合。 “姐姐,你当真吓死我了!”覃芷怡握着容沐汐的手,眼中含泪,“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没事,幸而季先生救助及时。”容沐汐一边说,一边淡淡瞥了一眼季廷深。 尉迟安亦关切上前,却并未多言,只是点了点头,看向容沐汐的目光中饱含欣喜。 “芷怡,你的刀伤怎么样了?”容沐汐担忧道。 “无妨。”覃芷怡摸了摸胸口,“与姐姐落水相较,我不过被割破了皮肉,又算得了什么。” “倒是让芷怡代我受苦了。” 尉迟安看向覃芷怡的目光中涌动着怜惜,这让站在二人身旁的容沐汐稍显尴尬,仿佛是一个无法融入的外人。 一行人向江南赶去,又行了两日,终于到达目的地杨洲城。 傍晚的杨洲城仍旧热闹非凡,街边是叫卖声不断的商铺小贩,一盏盏灯笼高高挂起,点亮了夜晚的繁华。 “这栋楼倒是格外漂亮,我们可否住在这里?”坐在马车中的覃芷怡掀开车帘一角,指着一栋张灯结彩的小楼说道。 “那可不是客栈。”容沐汐纠正道。 “如此豪华,楼外又有几位打扮艳丽的女子招待,竟然不是客栈酒楼?”覃芷怡好奇道。 “那是……”容沐汐瞥了尉迟安一眼,并未说出实情。 尉迟安朗声大笑,向覃芷怡解释道:“那是烟花巷地。二夫人想住上等客栈,本老爷自会满足你的愿望,但可不能去那种地方。” 覃芷怡红着脸靠在尉迟安身上,撒娇道:“哎呀!老爷可别再嘲笑我了!” 容沐汐透过掀起的车帘,看向渐渐退后的怡红楼,心中升起一股心酸。 一行人在杨洲城最好的客栈住下,简单收拾一番,又去向隔壁最热闹的酒楼,盛华楼。 “我们去靠窗的位置!”覃芷怡看中一个视野极好的位置,刚好能看见杨洲城最繁华的夜市。 尉迟安等人正欲就坐,一个打扮艳丽,身着奢华衣裳,头戴珠宝的女子抢先道:“这可是我的专属位置,整个杨洲城的人都知晓,你们怎地不懂规矩?” 容沐汐只瞧了她一眼,便觉得心惊,多年来,她的容貌几乎未变,仍旧年轻貌美,具有侵略性。 “这位姑娘,位置是我们先看中的,先来后到的道理,姑娘想必明白。”覃芷怡好生与她讲起了道理。 女子冷哼一声,推开覃芷怡,径直坐下,这一举动激怒了覃芷怡,让她落下了面子。 “你这姑娘,怎地如此蛮横无理?”覃芷怡嚷嚷道,“这个位置分明是我们先看上的,盛华楼的老板呢,怎么还不出面解决问题?” 女子气定神闲地坐在窗边,欣赏着窗外的夜景,一旁的客人嘲讽道:“这杨洲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蝶香姑娘?这就是蝶香姑娘的专属位置,即便是盛华楼的老板来了,也会帮蝶香姑娘出一口气,你们可就省省!” “蝶香姑娘又怎样?”覃芷怡还想争辩,尉迟安却对她使了个眼色。 “原来如此,打扰蝶香姑娘了,我们且换个位置。”尉迟安扯了扯覃芷怡的衣袖,一行人准备离开。 蝶香抬眸,刚好与容沐汐四目相对,蝶香呆滞了一瞬,而容沐汐匆匆避开目光,不愿与蝶香有眼神交流。 “等等!”蝶香从座位上起身,叫住正欲离开的众人。 容沐汐心惊胆颤,低着头躲到尉迟安的身后,企图挡住蝶香的视线。 “这靠窗的位置就让给你们。”蝶香昂着头,一脸倨傲,“下次别忘了,这是本姑娘的位置。” 说罢,她意味深长地瞥了容沐汐一眼,匆匆离开盛华楼。 覃芷怡抢先选了最靠窗的位置,随后拉拽着尉迟安坐到她的身旁,容沐汐只能坐在覃芷怡的对面,与季廷深同排。 “方才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好大口气!”覃芷怡得意道,“不过,还算她识趣,想必是看出了黄老爷的气质不凡,才将位置让与我们。” 另一桌的客人扭头对覃芷怡说道:“蝶香姑娘可是怡红楼的头牌,是闻名遐迩的花魁,像你这样的女子,怎能与她相提并论?” “怡红楼的头牌,那不是做……那种营生的?”覃芷怡拍了拍衣裳,嫌弃道,“早知……就不坐这个位置了,真是晦气!” “哟,你还瞧不上蝶香姑娘?你算老几?”隔壁桌的客人瞪了覃芷怡一眼,说道,“若不是好男不与女斗,老子定要教训你一下,为蝶香姑娘出一口气!” “就是!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姿色!”一连几个客人对覃芷怡恶言相向,令她十分难受。 “黄老爷,你瞧他们,竟对我口出狂言!”覃芷怡又向尉迟安撒娇。 此时,容沐汐用衣袖遮住脸,低着头,默默喝着茶水。 尉迟安瞥了容沐汐一眼,随即安慰道:“芷怡,难得出来一趟,岂能让这些人扫了兴?别理他们,尝尝江南美食,去去晦气!” “方才那蝶香姑娘,为何突然同意将位置让与我们?”一直沉默不语的季廷深突然开口。 容沐汐不悦地白了他一眼,低声道:“芷怡不是说了吗?定是见黄老爷卓尔不凡,不敢得罪。” 江南美食咸中带甜,与宫中御膳房的佳肴截然不同,容沐汐吃着家乡的味道,连连点头。 而覃芷怡则尝了几筷子,就发起了牢骚,“都说江南美食令人流连忘返,我也没觉得多好吃呀!” 容沐汐尴尬地撇了撇嘴,尉迟安连忙出声打圆场,“每个人的口味不同,我倒是觉得口味十分独特。这对于大夫人来说,有故乡的味道,仅凭这一点,就值得夸赞。” 覃芷怡见尉迟安帮容沐汐说话,不由吐了吐舌头,“是我失言,没顾及姐姐的感受。” “无妨。”容沐汐笑着回应。 而覃芷怡的眸中闪过一丝妒忌,再看向容沐汐的目光带有几分嫌恶。 “烟花!”季廷深指向窗外,众人被五颜六色的烟花吸引,这个夜晚分外浪漫。 第287章 不动声色 翌日,尉迟安一行人去往江南总督府,也就是容家的宅院。 马车上,覃芷怡拉着容沐汐的手,问长问短,“姐姐,终于要回娘家了,此时,你定是激动非常?” 容沐汐敷衍一笑,掀起车帘一角,向外张望。 “咦,姐姐,你的手怎么冰冰凉?”覃芷怡古怪地盯着容沐汐打量,“难道姐姐对于回容宅并不期待?” 容沐汐撇了撇嘴,说道:“我入宫已然多年,早已习惯宫中的生活,兴许是近乡情怯,反倒对回家少了许多期待。” 马车缓缓停下,尉迟安一行人立于容宅大门前,容沐汐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门头牌匾之上,心中不自觉紧张起来。 进了容宅,容家上下向尉迟安等人行跪拜礼,尉迟安笑着回应:“既然是微服私访,容爱卿不必如此拘礼,称呼我为黄老爷即可。” 覃芷怡侧着头打量容沐汐,在她脸上并未发现许久不见亲人的激动与思念,反而更多是冷漠。 容夫人与尉迟安寒暄了几句,才发现站在一旁的容沐汐,随即热情相迎,“沐汐,许久未见,一切可还安好?” 容沐汐拘谨地退后几步,避开容夫人伸来的双手,“一切皆安好,女儿在信中亦有提及。” 容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怎地许久未见,如此生分?” “怎么会呢?”容沐汐恍然醒转,连忙握住容夫人的手,以示亲近。 “这段日子便在容宅住下,多多品尝江南美食,亦可在附近走走,欣赏江南美景。”江南总督容休为尉迟安安排行程。 “本打算暂住在杨洲城最好的客栈,不劳烦容公。”尉迟安握着容沐汐的手,说道,“但念在沐汐是你们的独女,许久未见,应是想与父母多多亲近,只能在此处叨扰一段时日。”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向收拾好的院落走去,忽然之间,众人眼前闪过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仿佛是个女子,乌黑长发披散,身着一袭白衣,在众人眼前一晃而过,消失在后院的灌木丛中。 “那是何人?”季廷深挡在尉迟安身前,颇为警惕,看向容休的眼神透出怀疑。 容休连忙跪在尉迟安身旁,求饶道:“黄老爷恕罪,那是微臣宅里一个精神失常的下人。她在宅中数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患病之后,微臣不忍将其撵走,只能锁在柴房中供养。” “锁在柴房之中,为何会在后院游荡?”季廷深冷声问。 “是微臣的疏忽,定是家中下人送完饭忘了上锁,才让她跑了出来。微臣会将其严加看管,不会再扰了黄老爷的兴致。”容休一脸愧疚。 尉迟安连忙将容休搀扶起身,语气轻快,“不必如此拘礼。我们暂住容宅,本就扰了容宅的清净,这些家事,你自己斟酌便是。” 容沐汐见到人影之后,面色慌张,手心不自觉冒出冷汗。听见尉迟安不予追究,不禁松了一口气。 她身旁的季廷深不经意看过来,眼神中藏着探究与怀疑。 容休安排尉迟安独住一个院子,宁静清幽,别有一番风味。而覃芷怡和容沐汐则住在另一个院子。 覃芷怡在院中闲逛,轻抚过花花草草,抬头看向容沐汐,“这是姐姐未入宫前所住的院子吗?” “啊?嗯……”容沐汐心不在焉地答道。 “景色宜人,布置清雅,真是官家大小姐才有的奢华贵气。”覃芷怡羡慕道,“想起我入宫前所住的小院,破败不堪,与这里实在是天壤之别。” “妹妹谬赞了。”容沐汐随口应和道,“先回房中小憩一会儿,如何?” 覃芷怡点了点头,踏入古色古香的房间,寻了一处卧榻躺了下来。 容沐汐为其关上房门,独自在小院徘徊,而季廷深不知何时,悄然站在了她的身后。 “大夫人似乎有心事?”季廷深沉声道。 容沐汐蓦地回头,惊愕道:“季先生何时进来的?” “大夫人可真是专心致志,竟然连属下何时踏足小院,都不清楚。”季廷深勾了勾嘴角,定定地望着容沐汐。 “季先生有事?”容沐汐茫然地看向季廷深,不知他为何会踏足小院。 “大夫人与容宅都藏了些秘密,只是不知,这些秘密可是相关联的?”季廷深意味深长地说道。 “什么秘密?”容沐汐脸色一变,“容宅有没有秘密,我倒是不知,但我本人,从未有过任何隐瞒。” “那么……大夫人昨日深更半夜,到底去了何处?”季廷深与容沐汐对视的双眸中闪着机敏的试探。 容沐汐眼神躲闪,“去了何处?自然在房中休息,哪儿都未去。” “可我亲眼瞧见,你从房中出来,偷偷溜了出去。”季廷深故意压低声音道。 容沐汐一惊,盯着季廷深瞧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季先生可否帮我保密?” “大夫人到底有什么秘密?”季廷深追问道。 “处理一些私事罢了。”容沐汐双眼泛红,“季先生护着黄老爷的安危,只要我不危及这点,季先生亦不必插手,不是吗?” 季廷深心一软,随即点头应允,“放心,属下并非多嘴多舌之人。” 容沐汐松了一口气,“但愿季先生记得自己的承诺。” 容沐汐正要转身回房,季廷深又拦下她,轻声道:“大夫人应当多加防备,小心身边人。” 推开房门,容沐汐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目光落在正在酣睡的覃芷怡身上。 “季先生方才的话,到底何意?”容沐汐静下心来,细细思量。 这时,容沐汐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这张面孔与眼前之人截然不同,却令她有着相似的感觉。 昨夜,容沐汐趁着覃芷怡去了尉迟安的房间,遂偷偷溜出了客栈,没曾想,竟然被季廷深发觉。 她熟门熟路走到了怡红楼,却并未直接进门,而是寻了一件面纱戴上。 “这位姑娘,来我们怡红楼有何贵干?”一位花枝招展的女子拦下了容沐汐的去路。 “我找花魁蝶香,烦请通报一声。”容沐汐冷声道。 第288章 招蜂引蝶 她本在梳妆,楼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一个少女的哭啼声在清晨的宁静中格外刺耳。 “楼下到底在做甚?”她不耐烦起身,走去阳台,居高临下观看门口闹出来的动静。 “爹爹,惠娘求求你,别把惠娘送来这种地方!”那个叫惠娘的少女哭得伤心欲绝。 金老板皱了皱眉,不悦道:“什么叫这种地方?你来我们怡红楼,是修来的福气,这里好吃好喝供着,日后还能赚大钱,多好的地方呀!” “爹爹,我保证以后都会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乖乖去做。求你别抛下我,让我沦落风尘。”惠娘跪在地上,紧紧攥住男人的裤腿。 男人愣在原地,犹豫了许久,颤抖着声音道:“惠娘,都怪爹没本事,若是不将你卖到这里,恐怕爹和弟弟都会被饿死。” “喂!你到底卖不卖?不卖的话,就离怡红院远一点,我们生意兴隆,不指望你一个人过活,没想清楚,就别再来扫兴!”金老板鄙夷地瞥了男人一眼,准备离开。 “金老板,真是不好意思,我家惠娘……以后就劳烦您了。”男人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忍痛将惠娘交到金老板手中。 惠娘撕心裂肺地喊道:“爹爹,就为了这两袋米和几两银子,你便将我卖了,日后我定要你后悔!” 男人叹了一口气,不再看惠娘一眼,拖曳着东西,踉踉跄跄地离开。 金老板站在惠娘面前,露出凶恶的嘴脸,随即甩了她一个巴掌。 “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但怡红院要的是乖乖听话的姑娘。像你这个样子,必定得好好调教一番。” 惠娘双眼通红,恨恨地剜了金老板一眼。金老板再次被激怒,又连扇了四五个耳光,打得惠娘眼冒金星,嘴角渗血。 “少用那种眼神看我,在我的地盘上,就得守我的规矩。”金老板怒斥道。 “金老板,这个女娃子要安排什么活计?”守在惠娘身旁的小厮问道。 “先让她把怡红楼清洗一遍,再去为各位姐姐刷恭桶。做完这些粗活,让她去婉馨房里伺候,跟头牌好好学学如何讨好别人。”金老板吩咐道。 她笑着摇了摇头,从阳台回到自己的闺房,又梳妆打扮一番,才缓缓下楼。 “卿姝,怡红楼里添了一位新妹妹,日后你得多教教她呢!”金老板见到卿姝,连忙满脸堆笑上前讨好。 “金老板不是让婉馨姐姐调教她吗?”卿姝冷着脸道,“与我何干?” “哎呀!大家都是楼里的姐妹,不分彼此,即便她是去照顾婉馨的,你也可以使唤她。”金老板将手中的帕子绕来绕去,“我从来不会厚此薄彼的,是?” 卿姝懒得搭理金老板,只淡淡瞥了惠娘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之后的一段日子,卿姝每每下楼,都会遇见惠娘俯身洗刷地板,一双手因生满茧子而粗糙斑驳。她的手臂上常常青一块紫一块,想必是婉馨的杰作。 “让开!”惠娘挡住了卿姝的去路,卿姝冷声道。 惠娘抬眸看向卿姝,四目相对,一双狭长的眼睛,本应如待放的花骨朵,透着勃勃生机,而此时此刻,这双眼中一片黯淡,仿佛烧尽的死灰,捕捉不到一丝复燃的可能。 “是,卿姝姐。”惠娘连忙将水桶抹布收到一旁,自己也挪开了身子。 入夜之后,卿姝已然熟睡,耳边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你个没用的废物!吓走了我的恩客,你可知让我损失了多少钱?”婉馨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随即又传来惠娘顶撞的声音,“是你自己年老色衰,留不住客人,为何要将火气发泄在我身上?” “你!”婉馨最听不得这种话,她彻底被激怒,拿起手边的烛灯向惠娘烫去。 “啊!”惠娘本想逃走,却被婉馨一手扯住了头发,火焰烧上她的后背,疼痛蔓延全身。 惠娘急忙在地上打了个滚,扑灭了火苗,又踉踉跄跄站了起来,眼神恶毒地看向婉馨,却不敢再出言不逊。 “你个小贱人,再说一句不敬的话,我就毁了你这张脸!”婉馨张牙舞爪地喊道。 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婉馨瞪了惠娘一眼,随即放下烛灯,示意惠娘开门。 “哟,卿姝妹妹,怎么是你?”婉馨动了动嘴角,笑得不情不愿,“这么晚了,来我房中做甚?” “你们太吵了,扰人清梦。”卿姝冷声道。 “还不是这个丫头!”婉馨抱怨道,“她企图勾引我的恩客,结果把恩客吓走,害我损失了银两。我一定要告诉金老板,让她好好教训死丫头!” “如此说来,惠娘留在姐姐的房中,确实不合适。”卿姝说道。 “谁说不是呢?”卿姝咂咂嘴,“依我所言,就该把她交给人牙子,卖去给老头做小。” 惠娘急得又跪了下来,拽着卿姝的衣裙,求饶道:“卿姝姐姐,求求你,别让金老板把我卖出去!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求求你!” 正在这时,听到吵闹声的金老板赶了过来,见惠娘在这里哭哭啼啼,不免烦躁,“你个死丫头,又惹了什么麻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第289章 顾影自怜 卿姝将惠娘带回了房间,为她的伤口涂抹药膏。 惠娘感激不尽,又好奇询问:“卿姝姐姐为何要救我?” “你哭着喊着让我救你,我总不能冷眼旁观?毕竟……我也会有年老色衰的一日。”卿姝收拾好桌上的物什,又回到卧榻上,“你就睡那边。” 惠娘爬上帷帐外的长椅,幽幽道:“卿姝姐姐,我是一个很讨人厌的丫头吗?” “为何这样问?”卿姝淡淡道。 “如果不是,为何我爹爹厌恶我,金老板厌恶我,婉馨姐亦厌恶我,甚至,你也不喜欢我?”惠娘在黑暗中盯着卿姝,虽然不确定她的具体位置。 “既然来到怡红楼,就不该戾气这么重,至少在我这里,你应有所收敛。”卿姝强调。 “知道了。”惠娘撇了撇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努力抑制住想哭的情绪,让声音趋于平静,“惠娘真心感激卿姝姐做的一切。惠娘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卿姝翻了个身。 “我不喜欢惠娘这个名字,卿姝姐可否帮我重新想一个?”惠娘说道,“我读的书不多,实在想不出什么风雅名字。” “我……”卿姝本身也不通笔墨,只能硬着头皮想了一个,“叫蝶香如何?” “蝶香?”惠娘喃喃自语,“花开芬芳,引蝶起舞,我的理解是一种很美的景致。惠娘当真配得上这个名字?” “从此,没有惠娘这个人,怡红楼里,只有蝶香。”卿姝觉着瞌睡袭来,正要闭上眼睛。 “卿姝姐,你怎地没问问我,到底与婉馨发生了何事?”蝶香又出声。 卿姝猛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道:“你若想说,不必我问。” “我没有勾引她的恩客,那男人又老又胖,只有她才会感兴趣。”蝶香想起之前的一幕,咬牙切齿,“那个老男人,一进婉馨的房间,目光就黏在了我的身上,对我动手动脚。婉馨不悦,却也只是嘴上嗔怪几句,并未过来阻止。 我实在没有办法,才给了那个老东西一巴掌。他恼羞成怒,将婉馨和我都骂了一通,扬言再也不会来怡红楼,让婉馨别再纠缠他。随后,婉馨竟然颠倒黑白,把错都赖在我身上,对我又打又骂。” “在怡红楼,你若拼不出一片天地,就只有这种下场。”卿姝轻声道,“我可以救你一次,但不能救你两次、三次。” “卿姝姐,我知晓,早晚我都得面对,但至少不该是这样的方式。我想要一些体面。”蝶香浑身发抖,却仍旧努力控制声调。 “先休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卿姝终于忍不下瞌睡,沉沉睡去。 蝶香跟在卿姝身边伺候,大约过了半年的时间,她已然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金老板的目光在蝶香身上打转,随后对卿姝说道:“蝶香已经可以接客了,不然,就让她单独住一间屋子?” 卿姝看向蝶香,目光中询问她的意思,蝶香摇了摇头。 接着卿姝婉拒,“金老板,蝶香才跟着我半年的时日,这么短的时间,学不了多少,还得再调教调教。” “卿姝,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虽然你是杨洲城数一数二的花魁,但你也清楚,自从婉馨从良嫁人,整个怡红楼只剩你一个顶梁柱,生意都指望你。然而偌大的杨洲城,早晚有你黯淡的一日,我不能不早做打算啊!”金老板急道。 卿姝还想反驳,蝶香扯了扯卿姝的衣袖,随即说道:“金老板,我明白早晚都得面对这些,还不如趁早。” “蝶香……”卿姝担忧道。 蝶香对卿姝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待到金老板走后,卿姝立时火大,“蝶香,我们硬气一点,金老板也不敢逼你,毕竟,她不能得罪我这棵摇钱树!” “卿姝姐,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这一天总该来的,不是吗?”蝶香哭哭啼啼道。 过了两日,怡红楼来了一位家财万贯的老爷,只可惜年纪长了些,肥头大耳,说话粗鄙不堪。几月前,他看上了卿姝,想一亲芳泽,却被卿姝拒之门外,这次再来,让金老板为他物色。 金老板立刻想到了蝶香,向马老爷推荐,“马老爷,怡红楼有位小姑娘,含苞待放,最适合您不过。” “哦?让我来验验货,如果能让我满意,好处定少不了。”马老爷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了金老板手中。 “好说,好说。”金老板笑得花枝乱颤。 蝶香被金老板领着去见了马老爷,卿姝从房间探出头来,偷听他们的动静。 半盏茶工夫,马老爷怒气冲冲地从房中走出,大吼大嚷道:“金老板,这是什么货色?矫情、无趣,别让我再看见她!” 金老板吓得脸色苍白,马老爷有权有势,如果失去了这位客人,对怡红楼的生意影响颇大。 “金老板,给我换一个听话的可人儿,就像你这样。”马老爷见金老板服软,又突然变了脸色,再递给金老板一枚金子。 卿姝慌慌张张冲进蝶香的房间,把她扶起来,担忧道:“蝶香,你这是怎么了?可是他欺负你了?” “他毒打我,太可怕了,我实在受不了……”蝶香不禁垂泪。 “没事的,没事的,下次再也不要接马老爷的生意。”卿姝缓缓抚着蝶香的后背,轻声劝说。 自打这件事过去,蝶香便被金老板唾弃,吃喝用度一并削减,连客人都是别人挑挑拣拣剩下的。 蝶香穿着朴素的衣裳,头上并无金银首饰,甚至脸上素净无妆,即便风雅贵客给了她机会,她也争不过其他姐妹。 “这日子一日胜一日的落魄。”白日里,蝶香缓缓走上了屋顶,居高临下地俯瞰杨洲城的繁华。 卿姝心慌失措,站在通往屋顶的木梯下,“蝶香,从前那么苦的日子,你都走过来了,还惧怕这种困苦吗?只要你用心经营,一定会好起来的!” “卿姝姐,你放心,我没你想的这般脆弱,绝不会选择自毁。”蝶香平静道。 第290章 分庭抗礼 卿姝近来常常发觉,房间中的饰品不翼而飞,“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到底是谁做的?” 卿姝的房间,除了偶尔进来打扫卫生的大婶,只有她一人出入,她亦未发觉有任何可疑之人,这让她不由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慌。 今夜,马老爷再次光临怡红楼,他对金老板吆喝道:“去,多来几位姑娘让我选!” 金老板扭着水蛇腰,找了几个姑娘,正要送入马老爷的房间,却被蝶香拦了下来,“金老板,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蝶香?”金老板看见今晚的蝶香,不由大为震惊,只见她穿着一条纱裙,头戴精致的珠钗,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与从前那个土里土气的蝶香截然不同,“你若是早些这样打扮,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金老板的意思是,今晚会让我入马老爷的房间吗?”蝶香期待道。 金老板上下打量蝶香,摇了摇头,“之前马老爷说你无趣,再也不想看见你,如果我还让你进去,只怕会扫了他的兴致。” “金老板,你也觉得我容光焕发,兴许马老爷已经忘了之前的不快。金老板,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之前我做了错事,全是因为卿姝,她总撺掇我要反抗,还不愿认真调教我!”蝶香积极为自己辩护。 金老板犹豫了片刻,甩开蝶香拉住她的手,“蝶香啊,不是我不给你机会,只是我若失了马老爷这个客人,损失你可负责不了!” “金老板,我保证不会再让马老爷失望,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今晚的酬劳,我愿意全都孝敬您!”蝶香恳求道。 金老板转了转眼珠,仔细斟酌,蝶香这番打扮,与先前大为不同,兴许真的能躲过马老爷的双眼。 “好,我就给你这次机会,但你如果再搞砸,我偏要卖了你不可!”金老板看在金钱的面子上,勉强答应。 蝶香入了马老爷的房间,刚好被路过的卿姝所见,“金老板,你怎么又让蝶香去伺候马老爷?” “卿姝,顾好你的本分,而不是让你来教我怎么做!”金老板不悦道。 “可是……马老爷会虐待蝶香,上次已经给蝶香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这次……我绝不能让蝶香再次冒险。” 说罢,卿姝就要闯入马老爷的房间,将蝶香救出。 金老板连忙拉住卿姝,解释道:“卿姝,你可别添乱了!又不是我逼迫蝶香入马老爷房间,这都是她自己选的。” “什么?”卿姝难以置信,“蝶香绝不会这样选,她惧怕马老爷,每次看见他,都会浑身发抖,想起那晚的遭遇。” “那是你的认为,蝶香已经焕然一新,不再被你左右。”金老板瞪了卿姝一眼,明摆着对她有意见。 “被我左右,金老板,此话何意?”卿姝察觉到金老板的恶意。 “蝶香可是告诉我,之前她做出的蠢事,都是你的教导,而那些讨好人的本事,你倒是一件也没教。”金老板恨恨道,“亏我如此信你,你却做这些对不起我的事!” “蝶香真这么说?”卿姝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她倾尽全力帮助的姐妹,竟然视她为眼中钉。 “信不信由你,蝶香正在房间里讨好马老爷,你可以自己瞧瞧。”金老板怒气冲冲地离开,留卿姝呆站在原地。 她仍旧不敢置信,遂走到马老爷的房间外,透过窗缝,向里面瞧去。 蝶香身着一条胭脂色纱裙,头戴珠宝,那些熟悉的物什,正是卿姝近些天来不翼而飞的珍品。 马老爷正在姑娘中挑挑选选,蝶香却不顾旁人的眼光,直接上前一步,讨好地挽住马老爷的胳膊,眉飞色舞地表现自己。 卿姝只觉房中的蝶香陌生不已,她不禁连连后退,目光呆滞地站在远处,思索着蝶香此举的目的。 片刻之后,一众姑娘从马老爷房中退了出来,唯独留下了蝶香。 一个姑娘对另一个姑娘说道:“蝶香可真是好手段,逗得马老爷为她一掷千金,连我们都沾了光。” 卿姝等到夜半,马老爷离去之后,蝶香衣衫凌乱地走出客房,正欲转身回房,刚好看见卿姝站在她的身后。 “蝶香,你可有话要说?”卿姝心痛不已,“你明明厌恶这种勾当,为何还要……” “得了,谁能一直在烟花巷柳保持初心?”蝶香理了理衣裳,说道,“你当初也不是这样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踩着婉馨铺好的路,成就自己的辉煌?” “你……”卿姝痛心疾首,“我是真的将你当作妹妹!” “这怡红楼的女人们,都是姐妹,也都是对手。”蝶香冷眼道,“怪只怪你放松了警惕,曾几何时,你也对婉馨用过手段,我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 “婉馨和你不同。”卿姝辩解道,“她是她,你是你,你不该……” “别说该不该,我只要最后的结果。”蝶香突然翘起嘴角,“看到你慌张的样子,还真是有趣。放心,你的这些东西,我以后会照价赔给你,绝不会占你的便宜。” “这些东西,但凡你开口,我都可以送你。”卿姝缓缓流下眼泪。 蝶香高傲地昂起头来,“我不要你的同情和施舍。等到过了今晚,我就不再是从前那个没用的蝶香,而是要与你分庭抗礼的蝶香!” 果不其然,这晚之后,马老爷砸钱捧红了蝶香,让她迅速成为杨洲城里名声大噪的歌舞伎,吃喝用度赶上了卿姝。 借着名气,蝶香开始处处与卿姝比较,甚至连卿姝的客人,蝶香也企图抢走。 卿姝自然不会退让,她之所以有今日的风光,必然有她的手段。 二人在怡红楼形成了彻底对立的局面,争抢资源和客人,为此而吵闹打斗,成了二人的家常便饭。 直到一个男人的出现,令卿姝和蝶香的处境再一次改变。 “听说从京城来了一位公子哥,腰缠万贯,风度翩翩,许多姐妹都为他倾倒。”怡红楼的一位姑娘提前带来了消息。 “可能人家喜欢的是良家子,对我们这些风尘女子,瞧都不会瞧一眼。”又一位姑娘说道。 第291章 海市蜃楼 几日之后,卿姝去集市采买,她在小摊上看中了一把团扇,正要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钱两,却发现荷包不翼而飞。 “姑娘,这条街有些乱,兴许是被小偷偷走了!”摊主摇了摇头,从卿姝手中取回团扇。 卿姝失望地转身离开,目光扫过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觉每个人都有偷荷包的嫌疑。 “姑娘,这是你的荷包?”突然,一位白衣公子从人群中走出,递给卿姝一个藕粉色的荷包。 “你是……从何而来?”卿姝警惕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即便他面容俊朗,气质卓然,仍令卿姝怀疑。 “姑娘的荷包方才掉落在地,小生不过捡了起来,交还给姑娘。”白衣公子笑道。 卿姝接过荷包,买下了团扇,正要回怡红楼,发现白衣男子仍旧站在一旁,笑望着她。 “公子还有何事?”卿姝冷着脸道,“总不能拾了我的荷包,还惦记着报酬?” “姑娘误会小生了。”白衣公子对卿姝鞠了一躬,“小生只是从未见过像姑娘这般气质脱尘的女子,忍不住多看几眼罢了。” 卿姝听多了这些轻薄之词,自然知晓白衣男子的心思,随即鄙夷道:“公子若真心想多看几眼,不妨来怡红楼找我。到时候,别说是几眼……” 说话间,卿姝白皙的手臂便搭上了白衣男子的肩头,白衣男子眉头微蹙,向后退了一步,躲开卿姝的碰触。 “你、你是怡红楼的?”白衣男人的目光中透出嫌恶,“打扰了!” 看着白衣男人慌慌张张逃离,卿姝心中浮上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几日之后,一个繁华之夜,卿姝忙于觥筹交错之间,双颊泛红,脚步虚浮,耳边尽是嘈杂的丝竹之音。 一个男人小心翼翼地踏入怡红楼,向金老板打听美貌女子的下落。 “哎呀,公子,我们怡红楼容貌倾城的女子数不胜数,我怎知你说的是哪位?”金老板向男人伸出一只手,暗示道。 男人给金老板塞了一些银两,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幅画,在金老板面前徐徐展开。 “这是我凭记忆,绘出的姑娘画像,劳烦金老板看一眼,可有印象?”男人礼貌询问。 金老板掂了掂手中钱两,露出巴结讨好的笑容,“公子出手阔绰,我定会倾尽全力助你。” 随后,金老板仔细观赏着画像,转了转眼珠,说道:“这……莫不是我们怡红楼的蝶香姑娘?” “蝶香姑娘……可否让小生见一面?”男人请求道。 金老板遣人叫来了蝶香,并叮嘱蝶香来之前好生打扮。蝶香以其动人的身段、迷人的风情吸引了男人的目光。 “公子,这可是你梦寐以求的姑娘?”金老板故意问道。 男人红着脸,早已魂不守舍,心头萦绕着来自蝶香身上的馥郁香气。 “也许并非小生画中的那位,但却让小生心动不已。”男人拉起蝶香的手,与她把酒观星,畅快开怀。 待到男人酒醒之后,蝶香早已沉沉睡去。男人晃了晃脑袋,试图摆脱宿醉的头昏脑涨,从床榻上起身,出门透一口气。 他刚到门口,只见一缕幽香传来,随即一个紫衣女子映入眼帘,那绝世容颜,正是他在画中反复雕琢才得以跃然纸上。 “你……”男人指着紫衣女子,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儿?”卿姝不屑地勾起一个妩媚的笑容,“当初对怡红楼深恶痛绝的人,竟然也会现身此地,还与蝶香把酒言欢。” “我来怡红楼,全是因为你!”男人立即解释道。 卿姝冷笑一声,“为了我?那你怎会在蝶香房中逗留?” “我……”男人苦着脸,“我是被骗的。你要相信我!我从未踏足过烟花巷地,若非对你魂牵梦萦,又怎会来此?” 卿姝摇了摇头,对男人置之不理,转身回了房间。而男人目光深沉,盯着紧闭的房门,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银票。 “江裕公子到!”怡红楼外的小厮嚷嚷道。 听见声音,金老板连忙迎了上来,讨好询问:“江公子,今日是找卿姝姑娘,还是蝶香姑娘呢?” “蝶香……前段日子,她和我说,身子有些不舒服。”江裕不再多言,脸色稍显难看。 他对身后的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跟着他上了二楼,一同入了蝶香的房间。 卿姝在房中拨动琴弦,忽听隔壁房中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叫声。卿姝心下一惊,趴在墙上,偷听隔壁的动静。 一些零零散散的对话透过这堵厚厚的墙壁,落入卿姝的耳中。 “就凭你,还妄想母凭子贵,让我抬你进门?”江裕声音冷清,“你这种货色,还不配养在院墙之中。” “我不会喝下这碗汤药,即便你不愿娶我,我也舍不下这个孩子!”蝶香哭哭啼啼道,“我孤苦了半辈子,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给我的,我绝不会让他重蹈覆辙!” “你休想!”江裕顿了顿,“动手!” 随后,隔壁房间又传出阵阵叫喊声,瓷器打碎的声音,女人凄厉的尖叫声,拳打脚踢的狠厉声,交织在一起,让卿姝不由握紧了枕头下的匕首。 江裕离开之后,卿姝拉开一道门缝,探头向外张望,隔壁的房门半掩,门内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在夜半三更格外凄楚。 卿姝忍不住走到门外,低低喊了声:“蝶香,你没事?” 蝶香听见卿姝的声音,突然从房中走了出来,凌乱的乌发纠缠在一起,愈发衬出她的狼狈。 “怎么,卿姝姐,来看我的笑话?”蝶香发出阴冷的笑声。 “蝶香,那个男人非同一般,你莫要在他的身上浪费感情。”卿姝好心提醒道。 “你劝我离他远一点,是怕我动了你的摇钱树?”蝶香冷声道,“江家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商,若能嫁入江家,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不是我们能肖想的。”卿姝冷静道,“我们只要踏实本分赚钱,到了年纪,寻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这些够不着的荣华富贵,就该留在梦里。” 第292章 口腹蜜剑 江裕这段时日频繁来探望卿姝,并给她带了许多奇珍异宝,奢华的服饰、璀璨的珠宝、名贵的胭脂……琳琅满目的宝贝,令怡红楼的姐妹们艳羡不已。 蝶香只能站在远处观望,她望着卿姝脸上挂着的笑容,心中泛着酸涩。 过了几日,卿姝正与江裕在房中饮酒,隔壁突然传来一段美妙的音乐,随后又传来几种不同的粗犷笑声。 “看来,蝶香的追捧者挺多。”江裕冷笑一声,卿姝明显能察觉到他的醋意。 “怎么,江公子吃味了?”卿姝笑着问道。 江裕突然拉下脸来,捏住卿姝的下巴,威胁道:“别以为我对你好,你就可以揣度我的心思。不管是你,还是蝶香,你们都是我的玩物罢了!” 说罢,江裕闯入蝶香的房间,用银票轰走那些蝶香的追捧者,要求蝶香只能钦慕于他。只要蝶香乖乖听话,衣裳首饰任其挑选。 蝶香心愿顺遂,恭维讨好了几句,随即问道:“江公子,不知在你心中,卿姝姐和我,谁更貌美?” 江裕因独占蝶香而充满成就感,此时蝶香又温香软玉在怀,便顺着她的话说道:“当然是你,蝶香。卿姝那个女人,除了有点姿色,处处比不上你。她甚是无趣,不如你风情万种!” 卿姝倚靠在墙壁上,将二人的对话听入耳内,心中顿时不快。 又过了几日,蝶香将江裕约去了杨洲城最好的酒楼盛华楼。 “美人竟要请客,我怎舍得让美人花钱?”江裕得意道,“我这个人,无甚优点,就是钱多,美人不必跟我客气!” “江公子待怡红楼的姐妹这般好,可惜有人不识趣,暗中坏了江公子的名声。”蝶香暗示道。 “蝶香此话何意?”江裕不解。 “江公子有所不知,怡红楼里有位姐妹嫉妒江公子与我的关系,便造谣生事,说我是为了钱才攀上江公子,而江公子为了我,一掷千金,甚至比花在江夫人身上的银两还要多呢!”蝶香说道。 江裕摇了摇头,以为凭他一己之力,能让怡红楼的姑娘们为他争风吃醋,甚是得意,“怡红楼里姑娘众多,免不了闲言碎语,既然有人吃味,就让她说罢!” “江公子,若只是在怡红楼里说说闲话,蝶香也不会提醒公子了。”蝶香再次暗示。 江裕停下了正要夹菜的动作,陷入深思,“你的意思是……她说出去了?” “江公子每次来怡红楼,都千防万防,小心翼翼,想必江夫人颇为在意此事?”蝶香故意皱起眉头,煽风点火。 “什么!”江裕气急败坏,“到底是哪个贱人,把我去怡红楼的事,告诉了江家人?” 这时,江家的小厮匆匆赶至江裕身旁,在他身边耳语,“少爷,不好了!夫人知晓你去怡红楼,正在与老爷夫人哭闹。江家的生意能做大,全仰仗夫人娘家的势利,这若是……” 当晚,江裕气势汹汹地冲到了怡红楼,闯入了卿姝的房间。 卿姝正在为客人弹琴助兴,见江裕闯入,陪着笑脸道:“江公子,房中还有其他的客人,今晚怕是陪不了公子,不如……” “滚!”江裕对着房中客人大吼了一声,那客人见识过江裕的财大气粗,连忙落荒而逃。 卿姝压住不悦,柔声问道:“江公子,今日是怎么了,好大的火气?” “贱人,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江裕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将卿姝打倒在地。 “江公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待我?”卿姝不解。 “做错了什么?”江裕咆哮道,“你动了什么手脚,自己心中清楚。或者,你也可以去与好姐妹蝶香对峙!” 卿姝还未缓过神来,江裕就对着她一阵拳打脚踢,直叫卿姝浑身疼痛,嘴角渗血。 金老板在门外忧心忡忡,又不敢贸然进入阻止,只能嚷嚷,“江公子,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别动手呀!这要是出了人命,我这怡红楼可做不了生意啦!” “金老板,事情闹到了这个份上,还想着你的生意?”蝶香嘲讽道。 “蝶香,到底是不是你在背后使坏?”金老板一眼识破蝶香的诡计。 蝶香轻笑了几声,“金老板,卿姝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你不是也早想着,将她除之而后快?” “你……”金老板脸色苍白,“你和卿姝再怎么闹,都是怡红楼关上门的家事,如今你引来了外人对付自家姐妹,未免太过分了!” “金老板,你现在是怪我咯?”蝶香不满。 二人在门外争执间,房内传来一声惨叫,金老板瞪大双眼,着急道:“糟了,出人命啦!” 房内,卿姝披头散发地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盯着一动不动的江裕,举着沾血剪刀的手不住颤抖。 “卿姝,你做了什么?”金老板犹疑,不敢踏入房中,她身旁的蝶香反反复复绞着手中的帕子,不知所措。 “你们快去报官,不然,整个怡红楼的姐妹都会受我连累。”卿姝冷静道。 原本以为,过不了多时,就会有官差上门,将谋害江裕的卿姝押入牢中。谁知,来到怡红楼的人,竟然是江南总督容休! “容大人,我罪无可赦,只求您公平公正,莫要追究怡红楼的姐妹!”卿姝恳求道。 容休摇了摇头,沉声道:“你虽然杀了江裕,但老夫可以给你一个选择,让你不必为此付出一条性命。” “什么?”卿姝惊诧不已。 容休与卿姝做了一笔交易,从此之后,怡红楼花魁卿姝在杨洲城销声匿迹,而蝶香则渐渐替代了她的位置,成为杨洲城数一数二的花魁。 这件事,除了怡红楼的金老板、蝶香,并无其他人知晓。甚至多年之后,杨洲城不再有人记得卿姝的相貌,只是隐约记得,曾有个女子,拥有倾世之容,她多才多艺,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便会对她念念不忘。 如今,容沐汐站在怡红楼的门外,等待着蝶香,她耳中喧嚣的丝竹之音,经久不衰…… 第293章 危如累卵 容沐汐在怡红楼门口等了半个时辰,那个倨傲的身影才缓缓出现。 “你果然来了。”蝶香轻启朱唇,此时的她与年少时相比,愈发明艳动人。 “你知晓我会来?”容沐汐疑惑。 “既然你在盛华楼看见了我,那就一定会来找我,不是吗?”蝶香笃定道,“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杨洲城,没曾想,你竟然如此大胆!” “我胆小懦弱,才会有今日的惨状。”容沐汐否认道。 “惨状?”蝶香轻笑几声,“你如今的荣华富贵,可是我几辈子得不来的。” “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我明明救了你,你却对我心怀怨恨,甚至想将我置于死地。”容沐汐冷着脸说道。 “怎么,你在宫里,成天都在惦记这种事?”蝶香不屑一顾,“我以为,在那种环境之下,你总有一天会看破过去种种,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蠢!”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容沐汐不解。 “我最讨厌你这种人,明明受到了命运的偏爱,还要表现出一副身处不公的可怜样。你轻轻松松可以得到的东西,是我要拼尽全力才能勉强够到的。”蝶香依旧对容沐汐充满怨恨。 “既然你如此恨我,是不是要趁着这个时候,告发我?”容沐汐伤心道。 蝶香淡淡一笑,并未回答容沐汐的问题,“时候不早了,我可没有闲工夫与你聊个没完。” 容沐汐清楚蝶香这是在下逐客令,便无奈地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你等等!”忽然,蝶香在她身后叫道。 “怎么了?”容沐汐问道。 “别以为那件事密不透风,早有人盯上你了。”蝶香说完这句话,突然开始疯笑,眼看着容沐汐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蝶香的心中畅快无比。 尉迟安一行人在容宅度过了安逸逍遥的数日。白日里在周围踏青,晚上欣赏杨洲城繁华的夜景,以及看不腻的歌舞表演,即便覃芷怡再吃不惯江南美食,也让她对每日的饭点期待不已。 这日,容休又要带众人去一处风景极佳的地方,一个小厮却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老爷,不好啦,有个女人在门外闹了起来!” “闹什么?”容休思索了片刻,近来并未得罪过谁,怎会惹人上门来闹。 “她……她口口声声说……”小厮瞥了尉迟安一眼,不敢再开口。 “有什么话,是当着本老爷的面不能说的?”尉迟安明显不悦。 “快说!”容休指了指小厮,“我们容家何曾有过见不得人的秘密?” “她……她在门口嚷嚷,说入宫的容家大小姐,并非真正的容家大小姐,而是……而是她们怡红楼曾经的头牌。”小厮怯怯道。 尉迟安震怒,他狐疑地看向容沐汐,随即吩咐小厮,“将那女人带进来,我要问个清楚!” 女人被带入了容家的堂屋,面对尉迟安胁迫性的目光,她怯怯地低下头,浑身颤抖。 “你到底是何人!”尉迟安指着跪在面前的女人,怒问道。 “回大人的话,小的是怡红楼的金老板。”女人战战兢兢道,“几年前,本店头牌卿姝突然失踪,没曾想,竟然是冒充容家大小姐入了宫。” “既然你说,容家大小姐是怡红楼头牌冒充的,那你就指出在场哪位是冒牌的荣大小姐?”尉迟安脸色铁青,看向金老板的目光充满敌意。 金老板的目光先是扫过覃芷怡,她向尉迟安的方向靠了靠,不安地瞥向容沐汐。 随即,金老板立刻指向容沐汐,慌慌张张道:“就是她,她就是怡红楼失踪多年的头牌卿姝!” 容沐汐大惊,“你别血口喷人!我压根不认识你,你凭什么说我是冒牌的!” 容休也跟着痛骂道:“是不是我的女儿,还要你一个外人说道?老夫难不成认错自己的亲生女儿,简直是荒谬!” “容大人,你当然要为卿姝说话。因为当年,正是你去找了卿姝,与她私下里做了一桩交易,让她顶替你那真正的女儿入宫做了妃嫔。”金老板不急不慢地说道。 尉迟安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听信哪一方的说辞,他转头看向覃芷怡,问道:“芷怡,如果是你,会信谁的话?” 覃芷怡犹犹豫豫地看向容沐汐,见她神色焦虑,又顿了顿,才说道:“黄老爷,我自然是相信姐姐。姐姐与我相处多时,待我极好,不管她怎么说,我都会信她,怎能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 “我知晓你是念在与她的姐妹情意上,才为她说话。但这件事非同小可,影响深远,不可儿戏,我得详查一番。”尉迟安绷着脸说道,“来人,先将容沐汐与容家上下禁足!” 容沐汐惊慌失措地看向尉迟安,不自觉拉住他的衣袍,“黄老爷,我真的冤枉,她分明是想诬赖容家,置容家于死地!” 尉迟安狠心甩开容沐汐的手,冷声道:“不管她有没有构陷容家,我都不会听取一面之词。你先别急着喊冤枉,等我调查之后,你当真是冤枉,必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容沐汐心灰意冷地垂下手,任由尉迟安的暗卫将其拖走,丢入一间客房中锁了起来。 尉迟安召集暗卫,让他们分别去查怡红楼及杨洲城近年来发生的大小事。 覃芷怡则趁着尉迟安顾不上她之时,私下里找到季廷深,“季先生,你也以为姐姐是假冒的吗?” 季廷深摇了摇头,“这个……属下也不好说。这是容宅的秘密,恐怕只有容大人心里清楚。” “季先生,不瞒你说,姐姐的身份,我也有些怀疑。但是,这个怡红楼的金老板竟然敢在容宅门口大叫大嚷,想必是知晓黄老爷的出行计划。简而言之,宫中某位贵人早已故意布局,只等姐姐入瓮。”覃芷怡分析道。 “二夫人的意思是,确实有人要害大夫人?”季廷深叹了一口气,“但……如果大夫人真的是冒牌货,那人所作所为并非陷害,只是揭发。” 第294章 鱼目混珠 覃芷怡心急如焚,“季先生,你这是何意?如果姐姐当真是冒牌的,你也不管她吗?” “二夫人,你这问题未免有些出格,大夫人是冒牌货,理应受到黄老爷的惩罚,与属下有何干系?”季廷深淡定道。 “可是……可是姐姐分明对季先生格外看重,仅凭这一点,季先生就不该如此冷血。”覃芷怡双眼泛红,对眼前的男人产生了厌恶。 季廷深迟疑了许久,又出声试探,“二夫人到底想怎样?如果大夫人真是冒牌货,二夫人也甘心冒着性命危险来营救她?” 覃芷怡含泪点了点头,“季先生,我不妨与你开诚布公地说,虽然我与姐姐时不时有些摩擦,但哪对亲姐妹不曾发生过争执?我是真的把她当作姐妹,即便她犯错,我也不忍心让她香消玉殒。” 季廷深附和地点了点头,“确实可惜。” “况且,姐姐在危难之时,总是惦记我的安危。吃不饱的时候,她会把饭菜让给我,在季先生二选一之时,她也是把机会让给了我。姐姐这份情意,我牢牢记在心间,她现下出了事,我绝不会坐视不理。”覃芷怡坚定道。 “那二夫人可有什么策略?”季廷深无奈道,“有什么是属下可以帮忙的,二夫人但说不妨。” “首先,我们得先见到姐姐,从她口中了解实情,才能知晓该如何下手,帮助姐姐。”覃芷怡想躲避暗卫的耳目,与容沐汐见上一面。 季廷深与覃芷怡约好后半夜,他找了个品尝江南好酒的借口,趁机支走几个守门的暗卫,让覃芷怡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入关押容沐汐的院落。 “姐姐,是我,我来看你了!”覃芷怡在容沐汐的房门外嚷嚷。 等了许久,门内亦无动静,覃芷怡忽然心中慌乱,担忧容沐汐若是一时想不开,选择自戕,那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覃芷怡对着窗户猛地推了一把,窗户竟然被她用蛮力推开。 “姐姐,你没事?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呀!”覃芷怡带着哭腔说道。 容沐汐约莫是听见了动静,缓缓挪到了窗口,怪异道:“妹妹?你为何来这里,若是被老爷知晓,定不会轻饶你。” “姐姐,你出了事,又被关了禁足,我当然要来看你。”覃芷怡解释道,“之前,我被水匪挟持,无人在意,也是你去寻我的呀!” “芷怡,这次事情可不简单,如果我丢了性命,你来探望我,也会跟着被惩罚!”容沐汐警告道。 “那又如何?难道在姐姐心中,我覃芷怡就是贪生怕死之辈?”覃芷怡握住容沐汐的手,安慰道,“姐姐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不管那女人所言是不是真的。” “你……为何要如此?”容沐汐感动不已。 “为啥如此?”覃芷怡愣了神,“姐姐还不明白吗?虽然我们同处后宫,但并非敌对的关系,若是姐姐被宫中那位所害,我自然也会有唇亡齿寒之感。况且,姐姐一心护着我,我也不是硬心肠之人。” “芷怡,这件事……怕是无人愿意沾。”容沐汐摇了摇头,“哪怕你有心救我,也无力办到。” “姐姐,不试试,又怎会知晓没法子?”覃芷怡用力握了握容沐汐的手,说道,“如果能找到怡红楼的人为姐姐作证,就能破除那女人的证词,不是吗?” “怡红楼的人?”容沐汐陷入深思,突然松开覃芷怡的手,“妹妹此话何意,难不成,在妹妹看来,我确实是一个冒牌货?而你今夜来寻我,并非想帮我,而是来套我的话?” “姐姐怎可这样想?”覃芷怡伤心地皱起双眉,“哪怕姐姐是冒牌货,我也要救姐姐于火海,这些话我已然同季先生说了一遍。难道姐姐不信我们二人之间的情意?” 容沐汐再次陷入深思,这一步棋,无论走向何处,都可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冒险一试。 “根据金老板所言,卿姝是在我入宫之时,也就是大约四五年前消失的。”容沐汐说道,“如果能找到四五年前,与卿姝同处怡红楼,与她亲近之人,并让她出面作证,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容沐汐听见不远处传来几个男人的动静,连忙提醒覃芷怡,“那些暗卫快回来了,你得赶紧离开!” “姐姐,你安心在此等候我的消息,千万不要有轻生的念头!”覃芷怡仍旧担心容沐汐想不开,做出傻事。 “我会等你的消息。”容沐汐叮嘱道,“你也是,凡事小心,保全自己为上!” 翌日清晨,覃芷怡匆匆寻到季廷深,再次恳求道:“季先生,我要孤身一人寻到线索,属实困难,可否请季先生帮忙?” “二夫人,你莫要得寸进尺。”季廷深冷着脸说道,“昨日帮你引开那些暗卫,让你见大夫人一面,已是欺君之罪,你还想如何?” “季先生,我得悄悄去一趟怡红楼,求你再帮我一次!”覃芷怡跪在季廷深眼前,“难不成,季先生就打算眼睁睁看着大夫人送命?” “黄老爷最是公允,如果大夫人并未犯错,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季廷深的声音稍显颤抖。 “所以,季先生当真不想插手此事?”覃芷怡失望起身,瞪着眼前不通人情的男人,“今夜子时,我在容宅后门等你。如果季先生毫不在意,认为大夫人活该送命,就当芷怡从未说过这些无谓的话。” 季廷深奉尉迟安之命,在容宅查搜线索,他早已问过容宅的下人,对于容沐汐入宫之时的容貌,可有印象。 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容家在四年前染上了时疫,下人因此送命者众多。时疫之后,容宅换了一批下人,他们对于容家大小姐的相貌,只见过画像,并未见过真人。 几个在容宅当差多年的老人则一口咬定,容沐汐正是当年的容家大小姐,入宫的就是本人,并非冒牌货。 得知这些证词的季廷深仿佛在迷雾中拨开了一条明路,心中对于真相也渐渐了然。 第295章 狸猫换子 季廷深趁着四下无人,偷偷溜到了柴房,用缴收的钥匙打开柴房的木门。 门刚刚打开,阳光一股脑地灌了进去,柴房内关着的疯癫女子好似受了刺激,惧怕地缩成一团,口中呜呜呜地嚷嚷。 “你才是容家真正的大小姐?”季廷深将柴房的门重新关上,开门见山地问道。 女子警惕地看了季廷深一眼,连连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别来问我,别来问我!” “故意装疯扮傻的人,我见多了。”季廷深捏住女子的脖颈,威胁道,“现下容宅出了大事,你难道不想救容大人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果你愿意全盘托出,我或许能帮你一次。” 一滴泪水从女子的眼角滑落,她轻声道:“他们难道不该死吗?把我关在这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即便能帮,我也不想。” “可他们终归是你的父母。”季廷深沉声道,“他们把你关在这里,也是为了护你一命,为了保护整个容家。” 女子顿了顿,松口道:“方才是我失言了。我自然懂得,他们想保护我。所以,你想从我这里打听到什么?” “你不否认,你才是容家大小姐?”季廷深询问。 “我是容家大小姐,却也不是容家大小姐。”女子哀叹一声,“真真假假,有那么重要吗?我不明白,明明黄老爷与外面那个相处和睦,却又为何要在意她的来历?” “这有关于皇家威仪,不得不在意。”季廷深解释道。 女子突然抓住季廷深的衣袖,瞪大双眼,“你方才的承诺可是当真?如果我说出实情,你能保住容家,保住外面那个容小姐吗?” “当真。”季廷深点了点头,“只是……外面那个容小姐害你在此吃苦受难,你为何还要在意她的性命?” “不!”女子疯狂摇头,“她是好人,如果不是她,入宫的人就会是我。虽然我只能关在这间柴房里,但爹娘答应我,等到这件事过去,就会给我一间小院,让我独自生活。” “她是替你入宫的?”季廷深坐在女子对面,一步一步解开谜题。 “当年,我为了逃避入宫,离家出走。然而,没走多远,就被父亲找人捉了回来。”女子回忆道,“我本该有着令人艳羡的生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一旦入宫,我就好比关在牢笼里的金丝雀,再无飞翔的可能。” “嗯……”季廷深陷入沉默。 “我不想入宫。我深知入宫,只会让我成为皇上牵制父亲的一枚棋子。况且,我的容貌并不出众,也毫无才艺,哪怕入宫,也只会是黯淡的不起眼的星子,结局只能是孤苦终老。” “所以,你的父亲找了一个冒牌货顶替你?”季廷深推测着后来发生的事。 “不!我的父亲怎会愿意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他只会唯唯诺诺,强行押送我入宫。”女子的眼神中现出恨意,“我只能自救,才能自保!” “后来发生了什么?”季廷深继续追问。 “我在自己的房间放了一把火,企图烧伤自己。这样一来,毁容的容家大小姐还怎么入宫伺候?” 女子说罢,将披散的头发掀了起来,让季廷深看清自己的面孔。 季廷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张不算好看的脸蛋上,布满了可怖的伤疤,密密麻麻,像一道道蠕动的虫子,在吞噬着女子的青春年华。 “为了不入宫,你毁了自己的生活。”季廷深感到惋惜。 女子浅笑,“怎么算毁了生活呢?在我看来,入宫才是堵上了未来的道路,让人陷入绝境,无路可走。” “所以,你爹找来了外面那位,顶替你入宫?”季廷深的情绪有些起伏。 “她用后半生的幸福,换回了我的自由,我怎能不感激?”女子看向季廷深,“该说不该说的,全都让你知晓了,你会救出容家吗?” “答应你的事,我会尽力一试。”季廷深答道。 子时,覃芷怡在容家后门踱步,焦急地东张西望,等待着季廷深的出现。 然而,她等了许久,也未看见季廷深的身影。 “懦夫!”覃芷怡捏紧了拳头,“季先生怕是不会来了,解救姐姐,只能靠我一个人。” 覃芷怡从后门溜出,凭着之前马车上所见的路线,摸索到了怡红楼。 “你这个小娘子,倒是挺漂亮,来陪大爷喝一杯如何?” 覃芷怡误打误撞入了怡红楼,紧接着遇上了几个醉汉,对她出言不逊。 “你们找别人喝去,我来怡红楼是找人的!”覃芷怡怒斥道。 “哟,性子还挺烈!”其中一个醉汉,伸手摸向覃芷怡的面颊,覃芷怡向旁边一闪,躲开了他的骚扰。 “哎哟!你们走错房间啦!”突然,一个女子从一旁的房间走出,为覃芷怡解了围。 “多谢姑娘好意!”覃芷怡向那女子道谢,那女子抿了抿唇,上下打量着覃芷怡。 “你是谁,为何来怡红楼?”女子说道,“你该明白,一个良家子进怡红楼,怕是不妥。” “我是来找人的!”覃芷怡连忙解释道。 “找谁?”女子好奇,“总不能是勾搭你夫君的人?” “不、不是。”覃芷怡左顾右盼,见无人察觉,便与女子说道,“我是来找……四、五年前认识卿姝的人。” “卿姝?”女子露出惊恐的表情,连忙将覃芷怡拽入房间,“你找认识卿姝的人做甚!” “怎么了?”覃芷怡不明白女人的恐惧从何而来,“卿姝到底发生了何事?” 女人压低声音说道:“卿姝五年前失手杀了一位恩客,之后即被处死。认识她的姐妹大多从良嫁人,离开杨洲城,只剩……蝶香了。” “蝶香?”覃芷怡忽然想起,蝶香不就是她在盛华楼遇到的傲慢头牌,“蝶香,当年与卿姝的关系如何?” 女子摇了摇头,“我只是有所耳闻,她俩曾是好姐妹,却因为男人反目成仇。如果你是因为卿姝之事来找蝶香,我劝你还是止步。蝶香这个人很难相处,绝不会搭理你。” 第296章 车到山前 暧昧的烛火在房中摇曳,覃芷怡向女子恳求道:“我真的有急事要见蝶香,你能不能帮我引荐?” 女子犹豫片刻,才开口道:“蝶香今日并未接客,你上三楼,左手边倒数第二间房,就可以找到她。” 待到覃芷怡出门,向女子引导的方向走去,倚在门边的女子嘴角上勾,露出一抹笑意。 覃芷怡小心翼翼地摸到蝶香门口,四周围皆是嘈杂的笑闹声,唯有蝶香房中安静无声。 “蝶香姑娘,可否一见?”覃芷怡轻轻叩响蝶香的房门。 片刻之后,房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熟悉的面孔从房门中探出,盯着覃芷怡上下打量。 “你……是盛华楼那个聒噪的女人?”蝶香问道。 覃芷怡不愿承认聒噪,却又不得不讨好道:“是……蝶香姑娘可否让我进去说话?” “你我可是陌生人,况且,这里是怡红楼,我为何要让你入我的房间?”蝶香不客气道。 “拜托了,蝶香姑娘,我有人命关天的事想要求你帮忙。”覃芷怡立时双眼泛红,想起随时性命不保的容沐汐,以及薄情寡义的季廷深,她就有种想哭的冲动。 蝶香迟疑片刻,还是将覃芷怡让进了房间。 “有什么话,快点说,别打扰我休息。” 覃芷怡说明来龙去脉,充满期待地看向蝶香,而蝶香却无动于衷,面色如常。 “你怎么相信,那个女人一定是容家大小姐?兴许她就是一个冒牌货,活该受到惩罚!” “可是……就算她是假的,也是你的好姐妹卿姝呀!”覃芷怡着急道,“不管是真是假,从你的良心出发,你都不该放任不管,不是吗?” “真是可笑!”蝶香拉了拉单薄的衣衫,“卿姝和我可是死对头,我就算去作证,也是揭发她的恶行。” “你……”覃芷怡心急如焚,“你当真不愿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吗?从你沦落怡红楼的那日开始,你每日受的煎熬和折磨,让你恨透了这个世道。但她有机会脱离苦海,只需要你的一句话,你就可以成全她。” 蝶香恼羞成怒,动手将覃芷怡推出房外,“正因为我受尽苦楚,才不愿见她如意。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能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 覃芷怡被蝶香关在房外,一时之间万念俱灰,如果这条路也断了,她还从何处寻找救容沐汐的证据? 覃芷怡从怡红楼走出,一阵夜风袭来,吹淡了在楼中染上的馥郁脂粉气味。 她疲惫不堪地走回容宅,迎面走来一个摇摇晃晃、拿着酒瓶的醉汉。 “真是有缘分啊!”醉汉盯着覃芷怡,目光不怀好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今晚你是我的!” 随即,醉汉发出惹人厌恶的笑声,覃芷怡皱了皱眉,惊慌失措地向另一边跑去。 “站住!”醉汉虽然神志不清,却依旧健步如飞,只追了几步,就将覃芷怡捉在手中。 “你放开我!”覃芷怡拼命挣扎,眼角不自觉流下泪水,她对着醉汉又踢又打,惊叫连连。 “你这个臭婆娘!”醉汉被覃芷怡一脚踢中腹部,反手就是一耳光扇在覃芷怡的脸上。 覃芷怡趴在地上,无助而恐慌,醉汉一步一步逼近,伸手要抓住她的衣领。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飞了过来,一脚踹中醉汉的胸口,令他连连后退。 醉汉啐了一口,将酒瓶砸在地上,随即又撸起袖子,打算与来人大打出手。 而来人身手之迅速,让醉汉压根无从落手,那人围着醉汉绕了一圈,便将醉汉放倒在地。 紧接着,锋利而闪着寒光的剑刃直指醉汉的喉部。 “好汉饶命!小的喝晕了头,才会做出如此鲁莽之事,求好汉原谅!” 季廷深站在黑暗之中,高大而神勇,他的目光落在覃芷怡身上,“要放过他吗?” 覃芷怡嫉恶如仇,“这种低劣之人,若是轻易放过他,定会再祸害其他姐妹。” “但……我们不能惹是生非。”季廷深淡淡道。 覃芷怡从地上爬起,夺过季廷深手中的剑,“让我来!” 她恶狠狠地盯着瘫在地上的醉汉,对着他的手掌,快、准、狠地砍了下去。 “啊!”醉汉的叫声划破宁静的夜晚,他的一只手指孤零零地躺在血泊中。 “这件事,你最好别声张,不然……下一次见你,少的可就不是一只手指头了。”覃芷怡用剑刃指着醉汉,声音冷冽。 季廷深护送覃芷怡回容宅,一路上,覃芷怡情绪低落,不言不语。 “没想到,二夫人竟然如此狠辣,直接将那醉汉的手指割了下来。”季廷深开口道。 覃芷怡瞪了季廷深一眼,“你不是我,不会知晓当时那种恐惧和痛恨。若非不想给黄老爷惹麻烦,我一定一剑让他当不了男人。” “去怡红楼寻到线索了吗?”季廷深转了个话题。 “唯一的路也断了,我真是无能,救不了姐姐。”覃芷怡双手捂住面颊,低低啜泣。 “有些事,只能顺应天命。”季廷深幽幽道。 “可……季先生为何突然找了过来?”覃芷怡不解,“其实,季先生也是担心姐姐的,不是吗?” 季廷深挪开目光,快步向前走去,不想再接话。 覃芷怡追了上去,“季先生,你在容宅可有发现利于姐姐的线索?” 季廷深摇了摇头,迟疑了许久,才开口:“我找到了……真正的容家大小姐。” 经过几天的调查,尉迟安手中的证据皆不利于容沐汐,各种线索暗示她并非真正的容家大小姐,而是怡红楼曾经的花魁卿姝。 然而,尉迟安始终未能获得直指容沐汐真正身份的证据。 “季先生,你在容宅搜寻了多日,可有任何线索?”尉迟安沉声询问。 坐在一旁的覃芷怡紧张地向季廷深看去。 此时的季廷深已然断定容沐汐并非容家大小姐,他只要将关在柴房中的容大小姐带到尉迟安的眼前,容沐汐怕是躲不过命中的劫数。 第297章 众里寻他 季廷深低着头,纠结许久,终于开口说道:“属下查过容宅的下人,他们要么从未见过容家大小姐,要么否认大夫人乃是假冒之人,实在是毫无头绪。” “你的意思是,容宅这边并未有任何线索直指容沐汐是冒牌货?”尉迟安沉声确认。 “是,属下正是这个意思。”季廷深坚定回答。 尉迟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过,金老板提供的证词,与我们查出的线索基本一致。容沐汐的身份着实令人怀疑。” “或许,此时再有人证出来指认,便能知晓大夫人的真实身份。”许久不曾开口的盛长福突然说声,“不妨再从怡红楼下手。” 尉迟安再次召见金老板,“金老板,你来揭发容家大小姐的身份,总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怡红楼中,可有卿姝曾经的姐妹出来指认?” 金老板跪在地上,胆战心惊,“回黄老爷的话,怡红楼中尚有一位头牌叫蝶香,正是卿姝曾经的姐妹。” “传蝶香来问话!”尉迟安神色凝重。 蝶香着一袭淡雅长裙来到容宅,步伐悠闲,四处张望,丝毫不见胆怯之色。 纵然站在尉迟安眼前,也现出一副倨傲的模样,不将堂屋内的众人放在眼内。 “大胆蝶香,见到黄老爷还不行礼?”盛长福训斥。 蝶香娇笑一声,又在尉迟安眼前晃了一圈,才说道:“奴家见过的富贵老爷数不胜数,从未觉着自己低人一等,又怎会向黄老爷低头?” “放肆,那是你不知黄老爷的身份!”盛长福又大声训斥道。 “长福!”尉迟安沉声道,“罢了,不纠结礼节,把容沐汐带上来!” 容沐汐被带了进来,她眼神空洞,失了得势时的意气风发,脸上毫无血色,然而,依旧令人一眼即被她的倾世容貌俘获。 在看见蝶香的那一刻,容沐汐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而蝶香嘴角隐着笑意,挑衅地看向她,不惧于与她四目相对。 容沐汐赶紧挪开目光,调整好呼吸,佯装与蝶香毫无关系。 “容沐汐,这个女人,你可认识?”尉迟安冷脸问道。 容沐汐平静开口,“认识,那日在盛华楼,她将自己的位置让与我们。周围的食客说,她是怡红楼的头牌蝶香姑娘。” “容小姐真是好记性!仅此一面,就能牢记奴家的样貌。这恐怕怡红楼的恩客都做不到。”蝶香调笑着抚掌道。 尉迟安不悦地瞪了蝶香一眼,又问道:“蝶香姑娘,听闻你曾与怡红楼的卿姝姑娘交情不浅,即便过了四五年,应仍能记得她的相貌。你仔细分辨一番,在座众人,可有卿姝?” 蝶香故意慢着步子,在堂屋里走了一圈,对每个人的面容皆是细细打量。走到覃芷怡前,她停下了步子,“哟,这位姑娘,我倒是眼熟!” 覃芷怡心下一慌,担心被蝶香揭发去怡红楼之事,连忙出口否认,“哪里眼熟,我们不过盛华楼见过一面,我都忘记你的样子了!” “盛华楼见过一面,那之后呢?”蝶香咄咄逼人。 “你别含血喷人,之后我可没有去过怡红楼,怎会见过你!”覃芷怡情绪激动。 尉迟安察觉到异样,“芷怡,这是何意,难不成你偷偷溜出过容宅?” “黄老爷,妾身冤枉啊!”覃芷怡心中慌乱,既担心被尉迟安识破她的谎言,又担心因此而牵连容沐汐,此时后悔不已。 她红着双眼,泪珠在眼眶中打转,“黄老爷,妾身怎敢私自溜出容宅,况且,这杨洲城人生地不熟的,妾身也怕有危险啊!” 蝶香突然发出一声怪笑,“瞧把这位姑娘吓的!奴家不过是开一个玩笑,姑娘为何要如此紧张呢?” “我没有紧张!”覃芷怡愠怒,反驳道,“只是气不过你信口开河!” “奴家就是这般性子,见到姑娘慌慌张张的样子,觉得有意思极了!”蝶香笑个不停,随后又走到容沐汐身前驻足。 “怎么,这位可是让你觉得面熟?”尉迟安阴着脸问道。 蝶香盯着容沐汐反反复复地打量,一股浓郁的脂粉味扑面而来,容沐汐假装镇定,实则手心出汗,一颗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这位姑娘……”蝶香拖着尾音,目不转睛地望着容沐汐。 “这位姑娘怎么了?”季廷深忍不住催促道。 蝶香看向尉迟安,细细品味他脸上的神情,那种复杂的眼神,蝶香从很多男人眼中见识过,有失望、有愤怒、有后悔,但更多的是欲盖弥彰的真情流露。 “你倒是说话啊!”盛长福见蝶香呆滞于当场,只是无礼地直视尉迟安的目光,不禁再次催促。 “长福,让她仔细分辨,莫要打扰。”尉迟安的语气稍显缓和。 “黄老爷,不需要分辨了。卿姝是与我共处多年的姐妹,只一眼就能认出,又何必仔细辨认?”蝶香叹了一口气,说道。 “蝶香姑娘此话何意?”盛长福不懂她的意思。 蝶香轻笑一声,晃着身子,离尉迟安近了一步,“黄老爷,奴家是说,这里压根没有卿姝,让奴家怎么分辨呢?” “蝶香,你在胡说什么!”金老板大惊失色,指着容沐汐提醒,“你快瞧瞧,这不是卿姝,还能是谁?” “金老板,你莫不是糊涂了?”蝶香摇了摇头,一脸鄙夷,“卿姝早在四年前就死了,她失手杀死了江公子,得罪了权势滔天的贵人,还怎么活命?” “蝶香,这就是卿姝,你可不能害我啊!”金老板慌慌张张上前,握住蝶香的肩膀使劲摇晃。 蝶香一把推开金老板,冷声道:“你收了钱,企图诬告容家大小姐,还妄想我与你同流合污。我虽然粗鄙不堪,却也见不得害人性命的事!” “蝶香姑娘,既然如此,方才你那般欲言又止,又是何意?”盛长福一头雾水。 蝶香看向容沐汐,笑着说道:“这姑娘……生得如此美貌而张扬,真是令奴家自愧不如。如果留在怡红楼,定会是花魁的角色。” 第298章 告一段落 容沐汐震惊地看向蝶香,她怎么也想不通,蝶香会帮她故意隐瞒真相,毕竟她与蝶香曾经是水火不容。 不过,尉迟安的注意力暂时置于金老板身上,无暇顾及容沐汐的异样。 “金老板,蝶香姑娘说你是收了钱,故意嫁祸容宅。让你诬陷的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尉迟安冷声问道。 金老板崩溃,坐在地上嚎哭不已,“我不是故意想害容家,只不过……只不过那人颇有来头,我拒绝不了。” “到底是谁,你倒是快些说呀!”盛长福上前一步,催促不断。 金老板吸了吸鼻涕,又随意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浓烈的妆容糊在了一起,形容可怖。 “实不相瞒,塞钱给我的人可是京城赵家派来的,想必是皇后娘娘差遣,我不得不站出来指证容家,还求黄老爷网开一面。”金老板对着尉迟安连连磕头。 尉迟安陷入沉思,金老板接着嚷道:“黄老爷,我虽收了钱,却也谈不上污蔑。这个容家大小姐分明就是冒牌货,她是怡红楼的头牌卿姝,我就算老眼昏花,也不可能认错!” 尉迟安缓缓抬头,冷厉的目光向金老板直射而去。 “黄老爷,卿姝约莫四年前失手杀了江公子,本是要判刑入狱,没曾想,容大人希望与卿姝做一桩交易,让她替自己的女儿入宫做妃嫔,这才保住了卿姝的性命。黄老爷,我句句属实,你要信我呀!”金老板颤声道。 覃芷怡迅速与季廷深交换了眼色,她深知尉迟安在犹豫,这件事牵连到皇后赵静姝,不得不谨慎。如果他有心站在皇后一边,哪怕另有铁证证明容沐汐是无辜的,皇后也只会因识人不清,受到几句责骂。 “金老板,你还真是糊涂!为了帮京城赵家除去政敌,竟然编出这样一个故事,来污蔑容家。”蝶香摇了摇头。 “蝶香,我和你无冤无仇,又供你吃喝。如果不是我,当年你早已死于饥荒,怎会有了今日的成就。你怎可这样对不起我?”金老板气得浑身发抖,看向蝶香的目光似要喷出火来。 蝶香冷哼一声,“我哪点对不起你了,我为你拉了多少客,赚了多少钱,欠你的早还清了!” “够了!”盛长福实在看不下去二人如泼妇骂街般吵闹,“这是让你们来指认的,不是让你们在黄老爷面前互相攀咬的。” “黄老爷,卿姝确确实实已经死了,当年是我为她收的尸,你们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去她的坟头上看看!”蝶香的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语气激烈。 金老板指着蝶香,哆哆嗦嗦道:“你……你怎么可能为卿姝收尸,你俩分明不和已久,你恨她,恨不得她消失!” “金老板,既然你觉得我恨她,如果她在场,我肯定会揭穿,不是吗?”蝶香白了金老板一眼,随即在尉迟安的安排下,带着几个人去查看了卿姝的坟冢。 容沐汐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尉迟安并未立即将金老板处刑,而是要将其押回京中,让她指认赵家人。 虽然尉迟安表面上选择相信容沐汐,却对她始终颇为冷淡。在江南巡察的剩下时日,几近再未理睬容沐汐,而是每日让覃芷怡留宿于房中,与她如胶似漆。 事情了结的当晚,容沐汐在院中独自徘徊,时不时仰头看向天上的圆盘。 “姐姐,一切都结束了,你不必再担心。”覃芷怡闯入小院。 容沐汐快走几步,一把搂住覃芷怡,红着眼道:“多谢妹妹,蝶香定是被你说服,来帮我脱险的?” “姐姐,其实不然。”覃芷怡羞愧地低下头,“那日,我去到怡红楼,寻了蝶香,希望她能救你一命,她却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实在不明白,为何她会突然改口。” “不管如何,她都是被你的诚意打动。”容沐汐笑着说道,然而她的笑容中却察觉不到放松,反而愈发沉重。 “姐姐,事情都过去了,只要我们都安好。”覃芷怡紧紧握住容沐汐的手,好在容沐汐并未有任何损伤。 “只不过,这次回到宫中,怕是要变天。”容沐汐情绪依旧低沉。 “皇后做了错事,皇上定会好好惩治,对我们并无影响。”覃芷怡分析道。 “错了。”容沐汐抬起头,对上覃芷怡清澈的眼眸,“皇上到底会如何处置金老板,以及会不会牵连皇后,都未有定数。况且,皇上对我已然失去信任,这些天,他都不愿见我。” “姐姐,莫要多心,皇上只是一时没缓过来,不知该如何面对你罢了。”覃芷怡安慰道。 “我的危机并未解除,待到金老板入了京城,事情会朝什么方向发展,我们压根猜不透皇上的心思。”容沐汐恹恹道。 覃芷怡低着头,着急了一会儿,又握住容沐汐的手,试图抚慰她的情绪,“姐姐,现下一切都未有定数,你莫要多想,等回宫之后,我们再想办法。虽然德妃娘娘与你划清了界限,但只要你求她,定不会不管你的。” 二人在月光中冷静了一会儿,覃芷怡想起尉迟安尚在房中等着她,便与容沐汐道别。 “芷怡,你可否再帮我一个忙。”容沐汐紧紧拉住覃芷怡的衣袖,恳求道。 “姐姐,黄老爷在房中久等,难免会起疑心,如果你需要帮忙,不妨找季先生。”覃芷怡给容沐汐留下一个提示,匆匆离开。 一片白纱似的云挡住了玉盘,小院瞬间被黑暗笼罩。容沐汐坐在石凳上,犹豫是否该去找季廷深帮忙。 “大夫人,这么晚还不进屋歇着?”突然,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惊得容沐汐心下一慌。 “季先生,你怎么在这儿?”容沐汐好奇道。 “今日之事暂时告一段落,属下担忧大夫人仍旧困于心慌之中。”季廷深目光游离,不敢与容沐汐碰触。 “季先生,听芷怡说,如果我需要帮助,可以找你,是吗?”容沐汐期待地看向季廷深。 季廷深莫名脸色一红,点了点头。 第299章 香消玉殒 容沐汐难为情道:“季先生,我想见蝶香一面,这个要求虽无礼,但我还是诚心希望季先生能帮我。” “去怡红楼吗?”季廷深本就对烟花巷地很是反感,碍于容沐汐的请求,只能答应,“等到子时,你来后门寻我,我会想法子。” 子时,容沐汐一路提心吊胆,蹑手蹑脚摸去了后门,而季廷深早已等候在此。 “大夫人,快!”季廷深拉开后门,招呼容沐汐跟紧他。 “季先生,实不相瞒,我是担心后门有侍卫守着,出行不方便,才请求你帮忙。现下你助我逃出容宅,我已然感激不尽,就不劳烦先生相伴随从。” 容沐汐不愿让季廷深再添麻烦,打算独自前行怡红楼,寻找蝶香。 “不可,杨洲城虽无宵禁,夜里也甚是繁华,但对女子而言,却是危险。”季廷深坚持要护送容沐汐去往怡红楼。 二人向怡红楼走去,容沐汐难得少言寡语,与遇事之前的性子变了许多。 “大夫人平日里总要聒噪不停,今晚为何……”季廷深打趣道,侧头看向容沐汐,却见她一脸深沉,便停止了玩笑。 “差点丢了性命,如今好不容易把性命捡回,还怎么轻松说笑?”容沐汐撇了撇嘴,鼻头一酸,几近落泪。 “有惊无险罢了,大夫人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不用为一时的挫折而丧气。”季廷深安慰道。 容沐汐扭头看向季廷深,认真问道:“季先生,可否说一句实话,你相信我的身份吗?” “大夫人乃是容家大小姐,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季廷深斩钉截铁地答道。 “季先生当真不怀疑,我曾是怡红楼的头牌?”容沐汐盯着季廷深的双眸,这一问,季廷深反倒挪开目光,只看向前方。 “曾经是曾经,既然大夫人现下是容家大小姐的身份,就不要再回顾往昔。如今,一切皆已尘埃落地,大夫人只用谨记容家大小姐的身份,其他的,都可抛下。” 容沐汐笑了笑,不再说话,二人沉默着走到怡红楼。 今夜与往常无异,人声鼎沸,叫卖声一浪高于一浪,唯有怡红楼只灯未点,黑漆漆一片,与这条街市极不匹配。 “怡红楼这是怎么了,今日不营业吗?”容沐汐疑惑道。 “兴许是金老板被关了起来,怡红楼无人管理,自然歇业了。”季廷深解释道,“但蝶香姑娘仍住在怡红楼,我们不算白来一趟。” 容沐汐点了点头,上前几步,正欲叩响怡红楼紧闭的大门,旁边一个路人怪异地打量着她。 “姑娘,你来怡红楼做甚?”路人出言询问。 “我来找蝶香姑娘。”容沐汐答道。 “蝶香?真是晦气!”路人摇了摇头,“姑娘难道不清楚,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蝶香吊死在了房中,怡红楼关门大吉啦!” “什么?怎么会这样……”容沐汐呆愣在原地,只觉天旋地转,几近晕倒,幸而季廷深及时搀扶。 “蝶香怎会突然想不开,她明明……”容沐汐喃喃自语,季廷深连忙将她拉到一旁。 “大夫人,有些话可说不得。”二人站在拐角处的深巷,季廷深低声道,“蝶香的死,我早该料到。” “是,黄老爷又怎会容得下她。”容沐汐低声啜泣,“是我连累了她。” 季廷深拍了拍容沐汐的肩头,“大夫人,早些回去歇息。蝶香虽死,你却该好好活下去,也算对她的安慰。” 容沐汐麻木地跟着季廷深走在街头,又回到容宅的后门。 “谁?”季廷深突然抽出佩剑,直指后门旁的灌木丛。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出头来,战战兢兢问道:“我……我是来找容家大小姐的。” “找容家大小姐做甚?”季廷深语气冷冽。 那个身影从灌木丛中走出,原是怡红楼一个年轻的女子,她一脸惶恐,“蝶香自尽之前,让我把一封书信交与容家大小姐。而她又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亲自交到容小姐手中,我只能在这里徘徊,碰碰运气,可否能遇见容小姐。” “是这样吗?”季廷深的目光宛如一把锋利的匕首。 迫于季廷深的压力,女子连忙跪在地上,哭泣道:“我不是故意上门惹事,真的是想找容家大小姐,这份信我一定得送到,还请大人高抬贵手,饶我一次。” “蝶香为何自尽,你可知缘由?”容沐汐不甘心,期盼从旁人口中听见另一种答案。 “奴家实在不清楚。只知蝶香早上出门一趟,归来时笑容灿烂。谁知,仅仅一日,便悬梁自尽了。”女子一脸哀愁。 “你……可是亲眼见她自尽的?”容沐汐红着双眼。 女子摇了摇头,“蝶香自尽前,是傍晚时分,她曾来过我房间一趟。当时,她神色慌张,说好像被人盯上了。” “此话何意?”容沐汐与季廷深对视一眼,追问道。 “蝶香说,她原本在阳台上观景,却总觉着被人盯梢。经过细细打量,她发现,街上竟真的有几个男人在偷偷观察她。她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遂写下了一封信,并嘱咐我,如果她出事,一定要将此信亲自送到容小姐手中。”女子解释道。 “她一早就察觉到了……”容沐汐神情恍惚。 女子仍旧在说个不停,“蝶香死后,金老板无故失踪,怡红楼无人打理,又失去了头牌,再加上死人的缘故,哪里还会有生意。于是,我们这帮姐妹纷纷逃出了怡红楼,另寻他路。” “信在哪?”容沐汐向女子伸出手,“交给我!我就是你要找的……” “夫人!”季廷深连忙打断容沐汐的话,“容家小姐的书信,与我们无关。” 容沐汐狐疑地看向季廷深,只见他对容沐汐使了个眼色,随即对那女子说道,“不过,就凭你想见到容家小姐,似乎不可能。” “大人难道不能行行好,带我去见容小姐吗?”女子翻了翻眼珠,坏心思藏不住。 “你如果非要我们帮忙,就把书信交给我们即可。否则,你就等在这,遇到把你当坏人的家丁,怕是小命不保。”容沐汐说道。 第300章 穷寇莫追 女子不情不愿地将书信丢在地上,随后离开容宅的后院,并喃喃自语,“原以为见了容家大小姐,总能讨得一些好处,没想到,容家的人如此不好相与。若不是我与蝶香感情深厚,才不会来办此差事。” 容沐汐见女子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随即捡起地上的书信,小心翼翼地收回怀中。 季廷深将容沐汐送回了小院,独自离开。容沐汐回到房中,将门窗紧闭,这才掏出书信,读了起来。 “姐姐,写这封信时,我思虑许久,不知该如何称呼你,只能最后喊你一声姐姐。你一定以为,我恨你到极致,以至于处处刁难。其实,直到你动手杀了江裕的那一刻,我才发觉,我并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开怀,反而,我自责愧疚。 这些年来,你待我如亲姐妹,先是从金老板那儿救下我,后面又为我铺路,为我出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只是贪婪令人变得盲目,才会让我越走越偏离正道。如果我的死,能换来你的幸福,我会心甘情愿地赴死。 我不知这封信最终会落于谁手,请读完信的人,将它焚于城郊卿姝的坟前,跪谢!” 容沐汐读完这封信,泣不成声。她在黑夜中独自坐到天亮,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尉迟安一行,终于结束了江南之旅,坐着马车回京。几个暗卫则押着金老板,跟在马车后面。 行至半路,马车在茂密的山林中急停,尉迟安探出车厢,“季先生,为何忽然停住?” “黄老爷,前面的路被一棵倒下的巨树拦住,我们恐怕得绕道而行。”季廷深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棵树为何会倒在路中央,真是奇异。”尉迟安感慨了一番,又回到车厢。 而季廷深则与盛长福跳下马车,拉着缰绳,换一条小路绕行。 正在季廷深全神贯注控制马车行驶方向之时,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即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寒光闪闪的剑刃对着马车里的众人。 “你们、你们这是做甚!”盛长福惊慌失措,重重拍了几下车厢,提醒尉迟安等人。 黑衣人的目标并不在于马车中的几人,而是径直向后面的金老板袭击而去。 押着金老板的暗卫抽刀上前,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整个山林中回荡着兵器相接的哐哐当当声。 “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覃芷怡紧张道。 容沐汐掀起车帘,双眼紧紧盯着那群刺客,“那群黑衣人应该是冲着金老板去的。极有可能,是为了杀人灭口!” 尉迟安二话不说,从车厢里跳了下去,随即拔出佩剑,与季廷深并肩作战。 黑衣人一波又一波,人群明显多于保护尉迟安一行人的暗卫。即便每个暗卫身怀绝技,始终敌不过黑衣人的连番攻击。 “啊!”金老板突然嘶吼了一声,尉迟安回头,只见一把飞刀直插她的心口。 “糟了!”尉迟安皱起双眉,此时容沐汐也跳下了马车,向尉迟安奔去。 “黄老爷,小心!”容沐汐疾走几步,伸出手臂,为尉迟安挡下一剑。 “大夫人!”尉迟安心急如焚,连忙将容沐汐拉到身后,“你怎么来了,这里危险!” “黄老爷在这里厮杀敌人,刀剑无眼,我实在放心不下。”容沐汐颤声道,“只能跳下马车,想着为老爷分担,谁知,我实在无能,还要老爷护着我。” 尉迟安紧紧握住容沐汐的手,柔声说道:“无妨,你在我身后,我反而更加安心。” 坐在马车中的覃芷怡通过车窗瞧见这一幕,目光落在二人紧握的双手上,心中不由泛起酸涩。 黑衣人首领大喊了一声,“目标已除,撤退!” 紧接着,一群黑衣人渐渐向中间靠拢,一边抵挡暗卫的攻击,一边退步。 突然,其中一个黑衣人向半空中撒了一把粉末,一众暗卫的眼前白茫茫一片。 黑衣人趁机逃窜,几个暗卫仍想追逐,季廷深说道:“穷寇莫追,我们接着赶路!” “这些黑衣人是来杀证人的。”尉迟安冷眼瞧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金老板,“想必是诬陷大夫人的幕后黑手所为。” “黄老爷打算如何?”容沐汐揣度着尉迟安的心理,处处试探。 “待到回到宫中,我定不会放过她!”尉迟安早已心中有数。 后宫之中,尉迟安不在的这段日子,一派祥和。 沈潇湘几近痊愈,每日除了养花弄草,便是去御花园碰碰运气,如果能遇到孟庆,她会有一整天的好心情。 “小主近来气色好多了,对生活也有了盼头。真是多亏了孟太医,让小主脱胎换骨,焕然一新!”宝珊围着沈潇湘,恭维道。 提到孟庆,沈潇湘脸颊一红,嗔怒道:“宝珊,别胡说!你这张嘴啊,就是招人嫌!” “小主每日来御花园,不就是为了偶遇孟太医吗?”宝珊压低了声音,悄悄道。 “你……”沈潇湘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可别乱说话,给孟太医招来麻烦!” “奴婢知道。”宝珊点了点头,突然她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道,“孟太医过来了!” 沈潇湘看见孟庆,连忙快步上前,同他打了个招呼,“孟太医,今日又是去为哪位姐妹看诊?” “回沈常在的话,微臣这是去为李答应看诊。近来,李答应时常身体不适,微臣每日都要去其住所。”孟庆答道。 “原是这样。”沈潇湘盯着孟庆,看了许久,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反复道谢,“孟太医医术了得,若非孟太医看顾,我如今还缠绵病榻,郁郁寡欢。” “小主客气了。”金色的阳光洒落,在孟庆身上绘出一道金光。 “孟太医的大恩,我实在无以为报,这里有些我亲手做的吃食,还请孟太医莫要嫌弃。”沈潇湘递给孟庆一个食盒。 孟庆犹犹豫豫接过食盒,“沈小主不必如此,为宫中的娘娘们看诊是微臣的职责,哪里用得着主子们报恩呢!” 第301章 情愫渐生 午后,沈潇湘在御花园散步,巧遇李梅香,只见她坐在石桌旁,手边摆着一个食盒,正在品尝其中的糕点。 “小主,李答应坐在那边,我们要去打个招呼吗?”宝珊问道。 沈潇湘摇了摇头,“宫中妃嫔皆知我身子不适,虽然稍有好转,但并不想被许多人知晓。李答应,我亦不想与她过多往来。” “可是……那个食盒似乎有些眼熟。”宝珊盯着李梅香手边的食盒,疑惑不解。 沈潇湘被宝珊提醒,才定睛一瞧,发现果不其然,那个食盒正是自己送给孟庆的糕点! 沈潇湘快步走向李梅香,指着那食盒质问道:“这盒糕点,你是从何而来?” 李梅香看见沈潇湘气势汹汹来兴师问罪的模样,连忙唯唯诺诺地起身,出言讨好,“姐姐在御花园观景,是妹妹叨扰了。这盒糕点,是孟太医给的,味道很是不错,姐姐可要一试?” “孟太医……”沈潇湘感到心口一阵刺痛,宝珊见状,连忙将其搀扶。 “是。”提到孟太医,李梅香脸上升起了红晕,又看了眼沈潇湘,随即怯怯道,“妹妹近来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幸而有孟太医帮忙调理身子,才得以恢复。” “那你可知,这糕点是从何而来?”宝珊愤愤询问。 李梅香古怪地瞧了食盒一眼,说道:“方才不是说了,这是孟太医给我的,怎么了吗?” “孟太医又何来的糕点,妹妹难道不会心生疑虑?”沈潇湘冷着脸问道。 李梅香将食盒稍稍推得远了些,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妹妹确实不知,还请姐姐指教。” 宝珊哼了一声,把食盒抱在怀中,“这是我家小主亲手做的糕点,送给孟太医尝尝鲜,竟不知,他将这些东西给了你!” 李梅香震惊地看向沈潇湘,急着辩解,“妹妹当真不知这是姐姐亲手所做。当时,孟太医只是忙于在后宫间走动,才会将姐姐的糕点送与妹妹,并非对姐姐不敬!” 沈潇湘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梅香,心中猜到了一些故事。她不再理会李梅香,带着宝珊匆匆离开御花园。 “小主,奴婢猜测,李答应确实不知这糕点出自于小主之手。”宝珊劝说道,“小主莫要生气,孟太医恐是忙碌,并非真心要辜负小主的好意。” “罢了,你也不要再安慰我。”沈潇湘自嘲地笑笑,“我明白,孟太医只是医者仁心,才会一心要把我从鬼门关处拉回来。如今,我身子几近痊愈,与他也算划清了界限,不过浪费了我的糕点,又算得了什么!” “小主……”宝珊看着笑意从沈潇湘的脸上逐渐消失,不禁心疼。 又过了几日,孟庆照例来为沈潇湘复诊,却吃了闭门羹。 “宝珊,沈小主可是哪里又不舒服了?”孟庆好奇道。 “我家小主一切安好,不用孟太医操心。”宝珊答道。 “可是,现下正是复诊的时候,微臣得仔细查看沈小主的近况,以此来判断沈小主是否痊愈。”孟庆仍旧坚持要见沈潇湘一面。 沈潇湘隔着房门,冷声道:“孟太医,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必你假惺惺地在意。” “假惺惺?沈常在这是何意?”孟庆一头雾水。 “孟太医,既然我家小主不愿见你,还是请回。”宝珊瞥了沈潇湘一眼,见她的脸色未有缓和,只能这样说道。 沈潇湘倚靠在房门上,等了许久,见门外已然没了动静,才将房门拉开。只见门外空无一人,沈潇湘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小主,为何不与孟太医把话说清楚?”宝珊难过道。 “说什么?逼问他为何将我亲手做的糕点送与她人?还是说出我一厢情愿的好感?”沈潇湘突然发起了脾气。 宝珊垂着头,无可奈何,“也许……孟太医并非如此,是小主多心了呢?” 沈潇湘一把将门关合,快步回到了内室,躺在卧榻之上,“这种人,我再了解不过。如果我真的相信他会坦诚相待,倒是我傻了。” 傍晚时分,院外传来阵阵蝉鸣,沈潇湘盯着渐渐昏暗的天空,心中一片凄凉。 她的目光突然落在延庆宫的墙头上,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花朵在墙头晃动,五彩缤纷,披着金黄色的夕阳,甚是好看。 “那是什么?”沈潇湘问宝珊。 “宫墙上怎会生出花儿?”宝珊疑惑,“还是各种颜色,各种种类的花儿。” “定是有人在捣鬼!”沈潇湘升起戒备心,匆匆赶去墙边,瞧个仔细。 “孟太医?”宝珊陪着沈潇湘来到延庆宫外,只见孟庆笨拙地举着几把鲜花,在夕阳的余晖中直挺挺地站着,时而身子晃动,手中的鲜花也跟着摇摇摆摆。 “沈常在,你怎么出来了?”孟庆看见沈潇湘,羞赧地低下头。 “孟太医,你这是做甚?”沈潇湘面无表情。 “沈常在今日拒绝微臣看诊,定是因为心情不畅。微臣思忖许久,才想出这个蠢笨的法子。”孟庆尴尬解释,“微臣在御花园捡了一些未败的鲜花,各种颜色,尚且留了一丝花香,放在墙头。待到小主发觉,可以在延庆宫宫墙下欣赏,兴许能心情好些。” “为何要花耗这番工夫?”沈潇湘有些感动,却又不动声色,将情绪藏在波澜不惊的表情下。 孟庆挠了挠头,支支吾吾道:“微臣作为御医,只有治病的能力,却没办法助小主解开心结。微臣实在不忍心小主 一直困在不好的回忆中,哪怕方法再笨拙无趣,微臣也愿意一试。” 沈潇湘突然露出了笑容,随即接过孟庆的花儿,娇羞道:“孟太医,如果下次你还想送我花儿,不妨直接来延庆宫找我。” 孟庆点了点头,口中念叨:“只要沈小主不排斥微臣看诊,微臣可以为小主做许多事。” 沈潇湘脸颊微红,在夕阳的映衬下,比她手中散发着香气的花朵更加艳丽动人。 第302章 矛盾激化 沈潇湘的身子早已痊愈,不再是病恹恹的模样,反而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小主能够重新拾起对生活的信心,全靠孟太医。”宝珊欣喜。 想起孟庆,沈潇湘心中一甜,不自觉红了脸颊。这些日子,孟庆总是借着请平安脉的理由来探望,并为她带来了花花草草,哄她开心。 “兴许,孟太医确实心中有我。”沈潇湘在心中思量,“不然,他为何对我的事,如此上心?以往,是我误会了男女之情,原来这世间,当真有情比金坚、郎情妾意。” “小主,今日阳光不比前几日灼烈,不如去御花园散散步。”宝珊提议道。 沈潇湘心情尚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提议,与宝珊一同向御花园走去。 途经一条无人注目的羊肠小道,沈潇湘突然听见了一些动静。她示意宝珊慢下脚步,莫要出声,二人蹑手蹑脚躲到一处灌木丛中,透过树叶的缝隙向前望去。 “孟太医!”宝珊震惊不已,匆匆看向沈潇湘,担忧她的情绪会因此而波动。 沈潇湘眼前的场景,击碎了她连日来的想象。孟庆正与李梅香孤男寡女依偎在一起,孟庆随手折了一朵花,插在李梅香耳边。 “我好看吗?”李梅香含情脉脉地看向孟庆。 “当然好看,你是这后宫最好看的。”孟庆哄道。 “胡言乱语!”李梅香嗔怪道,“那是你从未见过容贵人,她可是倾国倾城,举世无双的美貌。” “我不管旁人生得多貌美,你在我心中,就是最美的。”孟庆笑着说道。 李梅香忽然将孟庆推开,脸上现出哀愁,“皇上很快就会回宫,你我二人不能再频繁相见了。” 孟庆握住李梅香的手,恋恋不舍,却又缓缓松开,“你说得对。是我僭越了。但……我真的不甘心,我们才彼此吐露心迹没几日,就要硬生生被拆散……” “我们虽然被拆散,但还是有机会相见。”李梅香垂头道,“总好过丢了性命,又连累家人。” 孟庆向后退了一步,与李梅香拉开距离,“之前确实是我莽撞了,以后我会把李答应当作主子,默默守护。” 偷听的宝珊瞥了沈潇湘一眼,压低声音询问:“小主,我们要不要揭穿他们二人的奸情?” “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沈潇湘神情麻木,拉着宝珊匆匆离开了现场。 之后数日,沈潇湘再次抱恙,延庆宫的大门紧闭,不见任何人。 甚至连孟庆想来为沈潇湘请脉,也被拒之门外。 “小主,都是奴婢的错。”宝珊跪在沈潇湘的床前,一脸悔恨。 沈潇湘躺在床榻之上,面色红润,只是眉眼间藏了些微忧伤。 “怎么是你的错呢?”沈潇湘叹了一口气。 “奴婢以为,让小主把孟太医作为感情支柱,至少能让小主重燃活下去的期待。但奴婢实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至此,小主亦断不该对孟太医生了多余的心思。”宝珊劝说道。 沈潇湘从床榻上坐起,握住宝珊的手,“宝珊,我并未因此事一蹶不振。况且,我早已掐灭了求死的念头,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 之后,沈潇湘又恢复了往日的作息,时常去御花园赏花、散步,日子过得十分惬意,只是偶尔想起孟庆,仍会揪心疼痛。 “沈常在,身子都恢复了?”沈潇湘在御花园偶遇李梅香,李梅香主动上前行礼并寒暄。 “身子恢不恢复,与李答应有何干系!”宝珊对李梅香有敌意,抢先呛了一句。 “宝珊,不得无礼!”沈潇湘冷着脸,看向李梅香的目光中藏着锋芒。 “姐姐似乎对妹妹有些不满,可还是因为上次不小心吃了姐姐糕点的缘故?”李梅香战战兢兢询问。 “那种小事,我向来不会放在心上。”沈潇湘面不改色地说道,“况且,无论是孟太医还是李答应你,都是这宫中一文不值的人,赏给谁吃,都一样。” “姐姐可以羞辱我,但请不要羞辱孟太医。”李梅香为孟庆鸣不平,“孟太医医者仁心,处处惦记着宫中身子不适的妃嫔,尽心尽力,不该得到这样的评价。” “孟太医到底是医者仁心,还是四处留情,想必李答应比我更清楚。”沈潇湘瞪了李梅香一眼,直言不讳。 “姐姐这是何意?”李梅香神色大惊,“姐姐可是有什么误会?我与孟太医……并不十分熟稔,只是因他宅心仁厚而充满敬意罢了。” 沈潇湘盯着李梅香,一步一步向她逼近,“李答应,别在这里假惺惺地掩饰,你对孟太医是什么心思,我都了如指掌。” 沈潇湘压低了声音,在李梅香耳边轻轻说道。 李梅香闻言,脸色煞白,仿佛心事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人践踏。 “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李梅香声音怯怯道。 “妹妹向来擅长伪装,之前落水一事如此,现如今与孟太医之事,亦是如此。”沈潇湘帮李梅香理了理衣襟,轻声说道。 李梅香惊慌失措地看向沈潇湘,一时语塞。 “我有时候真的看不清楚,李答应明明聪明灵慧,却又在宫中不争不抢,低调行事,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姐姐误会了,我真的从未想过暗中谋算什么。”李梅香眼中噙泪,看上去楚楚可怜。 沈潇湘转过身去,只对李梅香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后带着宝珊离开。 “小主用她与孟太医的纠葛威胁李答应,只是为了出一口气吗?”回延庆宫的路上,宝珊十分不解,“既然小主本想着就此作罢,为何还要重提此事?” “有些事,我想忘记,偏偏咽不下这口气。”沈潇湘冷着脸说道,“那个李答应,心眼颇多,再者说,我又哪里逊色于她,为何孟太医会对她青眼有加?” “李答应自然比不上我家小主,是孟太医有眼无珠罢了。”宝珊压低声音,“但……小主早该扼杀这种心思,莫要再惦记孟太医了!” 第303章 打抱不平 傍晚时分,沈潇湘刚用完晚膳,倚靠在窗边,看着火红的夕阳渐渐熄灭,随即被黑暗吞噬。 宝珊走了过来,轻声问询:“小主,孟太医求见。既然小主身子已然恢复,奴婢以为,还是回绝他?” “让他进来。”沈潇湘冷声道。 “小主!”宝珊叮嘱道,“你分明应允,不再对孟太医怀有心思,怎地还要见他……” “宝珊,有些事不做个了断,我总是心中不安,让他进来。”沈潇湘摆了摆手,宝珊只能依她所言。 孟庆跟着宝珊走了过来,沈潇湘抬眸,迎上他的目光。 不似往常的温柔儒雅,此时的孟庆目光冷若冰霜,面上隐隐透着愠怒。 “见过沈常在!”孟庆简单施了一礼,随即垂手站立,直勾勾地瞪着沈潇湘。 “孟太医此番前来,并非来请脉的?”沈潇湘问道。 “是。有些事,微臣不得不向沈常在澄清。”孟庆瞥向宝珊。 “宝珊,你先退下!”沈潇湘吩咐道。 “可是……小主……”宝珊不愿沈潇湘与孟庆单独处于一室,试图让沈潇湘清醒,却拗不过沈潇湘的倔强。 “无妨,你先下去。”沈潇湘对宝珊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语气平和。 宝珊恨恨地瞪了孟庆一眼,随即退出了房间。 “孟太医,现下只有你我二人,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沈潇湘沉声道。 “沈常在可是找过李答应?” “并非我刻意去找了李答应,而是御花园偶遇,李答应主动上前搭讪。怎么,李答应和孟太医告状,是我故意寻她的麻烦?” “李答应绝非沈常在口中那般阴险之人,微臣是从她支支吾吾的表述中推测出来的。” “哦?孟太医,你与李答应才相识多久,就敢打包票说她心思不坏?”沈潇湘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微臣自然有识人的能力,李答应是什么样的人,微臣一眼就能看出。”孟庆坚信不疑。 “所以……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胡搅蛮缠、阴险毒辣之人?”沈潇湘轻笑一声。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孟庆避开沈潇湘的目光,低下头道,“只是,沈常在不该去打扰李答应,有什么不快尽管冲着微臣来,李答应是无辜的。” “无辜?”沈潇湘的声音扬了扬,从雕花木凳上突然起身,“且不说孟太医为何处处为李答应说话,就凭她三言两语就挑拨了你我二人的关系,她就不是一个无辜的人。” “李答应从未说过沈常在的坏话,是微臣以为,沈常在不该为难李答应,让她担惊受怕。” “孟太医,你在后宫中处在的位置,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这个身份,不该对一个无宠的答应如此关心。”沈潇湘厉声警告。 “是微臣僭越,但与李答应没有任何关系。”孟庆猛然抬头,对上沈潇湘的目光,“李答应心地纯良,微臣今日之所以要来为她讨个公道,就是不想沈常在一直蒙在鼓里,伤害了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孟太医真会说笑,我与李答应毫无交集,她又怎会是我的救命恩人?”沈潇湘不悦道,“倒是孟太医,我一直视你为救命恩人,才会三番五次容忍你的不敬。” “沈常在可知,微臣为何始终坚持来为你看诊,又处处关心你的心情,担心你郁郁寡欢,从而走上绝路?” “自然是孟太医宅心仁厚,不愿放弃每一条生命。” “错!”孟庆坦诚道,“微臣之所以对沈常在锲而不舍,是因为李答应的劝说。真正宅心仁厚,不愿放弃每条生命的人是李答应。她常常与微臣说,她很是感念沈常在奋不顾身,跳入水中救她一命。因而,她总惦记着报答沈常在的恩情。” “李答应让你做这些事的?”沈潇湘僵在原地,不愿相信耳中听见的话语。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孟庆执着于救人,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虽然,孟庆并不喜欢她,但至少她在孟庆心中尚有一丝特别。如今,听孟庆这样解释,她才明白,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我不需要李答应的同情和施舍。”沈潇湘冷声道,“她以为自己是在救我,其实不然,她分明是画蛇添足,让我难堪!” “沈常在,你为何要曲解别人的好意,这样冷酷无情?”孟庆恼怒道,“难不成,你真如同他们口中所言,是一个六亲不认,为了上位,愿意舍去父亲性命的人?” “你在胡说什么!”沈潇湘最怕被人提及父亲和芸娘之事,孟庆的话像一根针,深深扎在她的心口,“明明就是你们两个暗通款曲,还要假惺惺说什么救人一命。” “我明白了。”孟庆鄙夷道,“你连自己父亲都能伤害,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别以为自己有多清高,至少我们做不出伤害家人的事!” “你给我滚!”沈潇湘捡起一个茶盏,向孟庆用力掷了过去。 孟庆躲闪不及,额头上被砸出一个血口子,他愤恨地盯着沈潇湘,随即快步走出延庆宫,消失在沈潇湘的视线中。 “小主,到底发生了何事?”宝珊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扶住沈潇湘,“小主没事?” “我没事。不过是孟太医说了几句忤逆的话罢了。”沈潇湘扶额坐下。 “孟太医如此过分,小主该和皇后娘娘说个清楚,让孟太医得到应有的处罚。”宝珊气急败坏。 “算了,皇后和我们并非一条船上的人,我也不想再惹是生非。”沈潇湘精疲力尽,“就当我从未认识过孟太医。” 夏日的炎热渐渐消散,微风带来了些许清凉,尉迟安一行人终于跋山涉水,回到了京城。 “终于回来了!”覃芷怡挽住容沐汐的胳膊,亲昵道,“虽然玩得十分尽兴,我还是很想念京城的家呀!” “宫中的姐妹们,我也甚是想念。”容沐汐看着眼前愈来愈近的高墙,露出了不安的笑容。 第304章 金蝉脱壳 尉迟安从江南回到皇宫,并未立即向赵静姝发起质问,反而好似忘却了那件事,绝口不提。 赵静姝看见容沐汐与尉迟安亲昵的模样,眼神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异。 在万春宫向赵静姝请安之后,赵静姝把容沐汐单独留了下来。 “荣贵人,江南之行是否顺畅?”赵静姝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托皇后娘娘的福,嫔妾与皇上相处甚好,一同领略了江南的风土人情,长了许多见识。嫔妾甚至觉得,皇上比从前更疼爱嫔妾了呢!”容沐汐骄傲道。 赵静姝的脸色沉了下去,“皇上……当真如此?” “怎么,皇后娘娘仿佛很是失望?”容沐汐嘲讽道,“可是皇后娘娘为嫔妾安排了什么节目,却未能让娘娘如愿呢?” “大胆荣贵人,竟敢对娘娘口出狂言!”常嬷嬷怒骂道。 容沐汐瞪了常嬷嬷一眼,随即捋了捋肩前的秀发,“你一个奴婢,也敢骂主子,到底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呢?” “够了!你们二人莫要在本宫这儿吵吵闹闹,吵得本宫头疼!”赵静姝佯装身体不适,挥了挥手,对容沐汐下了逐客令。 容沐汐离开之后,钱霖昕求见,赵静姝不悦道:“淑妃,你可别再给本宫惹麻烦,本宫现下烦不胜烦!” “皇后娘娘,臣妾是来献计的!”钱霖昕笑着说道,“娘娘向来与德妃水火不容,如果臣妾有一个主意,可以打击到德妃一派,娘娘可会开怀?” “到底是什么法子?”赵静姝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钱霖昕得意道:“臣妾打听到,今晚子时,林贵人要与一位外男在翠微楼私会。皇后娘娘若是抓住了这个机会,定能让德妃那边折损一位得力干将。” “这个消息是否准确?”赵静姝怀疑道,“你向来做事不稳妥,这次是如何得知消息的?” “皇后娘娘这次定要相信臣妾,臣妾可是亲手截获了字条,娘娘请看。”钱霖昕向赵静姝呈上了字条。 “这……当真是林贵人的字迹?”赵静姝拿着纸条,反复查看。 “是,林贵人字迹娟秀却又颇有个性,在后宫是独一份。” “常嬷嬷,你派人去查查林贵人的字迹如何,再与这张字条做个比对。”赵静姝又看向钱霖昕,“淑妃,这张字条,你是如何截获?若字条在你手中,那个外男又如何赴约。” 钱霖昕愣怔了一瞬,随即开口解释:“皇后娘娘,是那个男人粗心,看完字条之后,落在了草丛中,刚好被臣妾身边的侍婢捡拾。” “那你可有看清外男的面貌,到底是谁?”赵静姝紧紧盯着钱霖昕的双眼,目光中透着探究的意味。 “呃……臣妾不知是谁。”钱霖昕心虚道,“当时天色昏暗,臣妾只远远看见林贵人的侍婢递条子给那个男人,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没有追上去。” 赵静姝盯着字条陷入沉思,随后又扬起嘴角,“若这件事是真的,本宫会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将林贵人的罪责与荣贵人的不堪过去联系在一起。到时候,看皇上还怎么护着她们!” 子时,月色朦胧,钱霖旭正要出门,却被钱霖昕挡在身前,“弟弟,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呀?” “姐姐,我自然是去翠微楼,与梦鸢见上一面。如今皇上回宫,我俩想见一面,难如登天。” “不许去!”钱霖昕气血上涌,“你既然知晓皇上回宫,还敢冒着大不韪去见林贵人,小命不想要了吗?” “姐,我和梦鸢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亲眼见证。难不成,你还要亲眼看着弟弟得了相思病,郁郁寡欢而终吗?”钱霖旭心痛道。 钱霖昕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劝阻这个执拗的弟弟,过了片刻,她缓了语气道:“弟弟,若非祖父曾立过大功,又与太后是挚交,你才得以随意入宫。之前,皇上不在宫中,姐姐尚且睁只眼闭只眼,任你在呈祥宫与林贵人相见。如今,皇上回宫,你可不能再任性了!” “姐姐,从小一直是你在身后支持我,无论我做什么事。怎么如今,你会为了一个男人,非要阻止我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呢?”钱霖旭格外不解。 “弟弟,你怎么这么糊涂!”钱霖昕知晓钱霖旭听不进她的好言相劝,只能坦诚相告,“不瞒你说,今晚我绝不会让你踏出呈祥宫一步。我已经上报皇后娘娘,林贵人与外男私会一事,你若出现,我们钱家就会不得好死!” “姐姐,你怎么能!”钱霖旭震惊不已,“可是……我若不出现,梦鸢到底见的是谁!” 钱霖昕向身旁的下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太监立刻冲上前,将钱霖旭绑了起来。 “你们放开我!姐姐,你到底让梦鸢与谁私会?你为何要害梦鸢?” 钱霖旭不断挣扎,企图摆脱几个太监的控制,然而无果。 “林贵人本就与张牧有染,我遣人悄悄递话给张牧,他一定会去见林贵人一面。”钱霖昕语气平淡道。 “张牧?他再怎么混蛋,也是我们的表哥,姐姐竟然连他的性命也不顾了吗?”钱霖旭愈发疑惑。 “姐姐这都是为你好!”钱霖昕目光坚定,“明日你便出宫,从此再也不要进呈祥宫。你与林贵人的事,应当快刀斩乱麻,当初是姐姐糊涂了,就不该放任你胡作非为。” “我可以再也不入宫,再也不见梦鸢,只求姐姐不要伤害她!”钱霖旭泪流满面,他对林梦鸢牵肠挂肚,却又无奈不能舍身救她。哪怕与她死在一起,也算是成就了殉情的一段佳话。 “林贵人必须死!”钱霖昕疯癫狂笑,“只有她死,你才能平平安安地躲过此劫,从此分明!姐姐希望今夜过去,你能重新开始,哪怕日子安稳平庸,只要你康健快乐。” “姐姐,你若害死梦鸢,我此生都不会快乐!我会恨你生生世世!”钱霖旭扯着嗓子咆哮。 “已经来不及了……”钱霖昕摇了摇头,神色悲戚。 第305章 深夜造访 赵静姝与尉迟安同行,朝着翠微楼的方向走去。 “皇上,真没想到,林贵人看上去乖巧老实,竟然会做出私会外男的恶行。”赵静姝故意激起尉迟安的不满。 “一切未有定数,皇后这样说,言之过早。”尉迟安冷着脸道。 “怎么,皇上不相信臣妾?”赵静姝将纸条再次向尉迟安展示,“这可是证据确凿,林贵人再怎么伶牙俐齿,怕是都无法摆脱罪名。” 尉迟安定定地看了赵静姝一眼,不再言语,只是步伐更加疾速。 翠微楼外,西颜守在门外,四处张望,惴惴不安。 “皇上,我家小主已经睡下,怕是无法面见皇上。” 待到尉迟安一行人来到翠微楼外,西颜立刻阻止其入内。 “你个小丫头,也敢拦住皇上,真是不知好歹!”盛长福指着西颜,破口大骂。 赵静姝眼见西颜如此惊慌失措,嘴角不禁上扬,又得意地看向尉迟安。 “皇上,这个小丫头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如果林贵人好端端地睡下,又为何要惊惧不已?” “皇上,我家小主当真已经睡下。她这些日子因为身体原因,总是无法安心睡眠,今日好不容易早早歇下,还求皇上怜惜小主。”西颜焦急道。 “让开!”尉迟安雷霆震怒,一声怒吼,惊得西颜浑身一抖,连忙闪到一边。 林梦鸢的房间大门紧闭,屋内摇曳的烛火迅速熄灭,只剩黑漆漆一片。 透过窗户,在烛火熄灭之前,尉迟安瞧见一个黑影,匆匆忙忙逃离,躲入了内室。 尉迟安无所顾忌,一把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林梦鸢!”尉迟安声音冷厉。 半晌之后,林梦鸢一袭薄纱衣从内室走出,秀发凌乱,脸色憔悴,看向尉迟安的目光透着惊恐。 “皇上……皇上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你这房中,可只有你一人?”尉迟安冷声道。 “皇上说笑了,嫔妾今日早早歇下,自然房中唯有嫔妾一人。”说罢,林梦鸢忍不住偷偷向帷帐之后瞥了一眼。 “若是只有你一人,朕方才看见的黑影是什么?”尉迟安追问。 林梦鸢张了张嘴,声音细微从喉咙中挤出,“可能是……是下人的身影。” “林贵人,你刚刚可是说,房中只有你一人啊!”赵静姝得意道,“不然,让我们进去瞧瞧,一看便知。” 林梦鸢张开双臂,将尉迟安一行人挡在帷帐前,慌张道:“皇上,嫔妾的床榻有些凌乱,还未来得及收拾,实在不能污了皇上的眼。” “到底是床榻凌乱,还是其中多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赵静姝一把将身娇体弱的林梦鸢推开,闯进了内室。 “皇后娘娘这话是何意?嫔妾是不三不四的人吗?”容沐汐从内室袅袅走了出来,笑望着赵静姝。 “沐汐!你怎么在翠微楼?”尉迟安颇为好奇。 容沐汐见状,亲昵地挽上尉迟安的手臂,娇俏道:“嫔妾与林贵人许久未见,她近来又睡眠不好,频频做噩梦,便央求嫔妾在翠微楼暂住。” “既然如此,林贵人为何遮遮掩掩,隐瞒事实?”尉迟安不悦道。 林梦鸢连忙跪了下来,哭哭啼啼道:“容贵人刚被皇后娘娘警告莫要张狂,她担心来翠微楼陪嫔妾之事被娘娘责罚,叮嘱嫔妾不要走漏风声。嫔妾担心牵连容贵人,才刻意隐瞒。都是嫔妾不好,还请皇上责罚!” “朕并非苛刻之人,你二人姐妹情深,同住翠微楼,又有何错?皇后平日里就是这样治理后宫的吗?” 尉迟安目光凌厉地瞧向赵静姝,令她隐隐有些不安。 “皇上,若是荣贵人和林贵人同住,臣妾自然不会责罚。怕只怕,林贵人私会的外男仍旧藏在内室,只不过找荣贵人做幌子。”赵静姝坚持要去内室一探究竟。 “外男?”容沐汐惊叫一声,“哪里来的外男?” “荣贵人,你方才从内室走出,可有什么异样?”尉迟安问道。 容沐汐摇了摇头,一脸无辜,“嫔妾在翠微楼陪伴林贵人,哪里见过什么外男。皇上和皇后娘娘如有不信,大可细细搜查。” 说罢,容沐汐将帷帐掀了起来,露出凌乱的卧榻,其间除了两床锦被,林梦鸢的一些衣裳,再无其他。 赵静姝不肯相信,径直走进内室,在各个角落搜索,甚至不放过床榻之下。 “皇后娘娘,这内室巴掌大的地方,哪里能藏得下一个男人?”盛长福无奈道。 赵静姝红着双眼,瞪向容沐汐,“林贵人分明藏了一个外男在翠微楼,到底被你们转去了何方!” “皇后娘娘这到底是怎么了?”容沐汐一头雾水,“为何一口咬定翠微楼里藏了男人?难不成……是着了什么魔?” “胡言乱语!”跟在赵静姝身旁的常嬷嬷呵斥道。 “常嬷嬷,主子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尉迟安沉声道,常嬷嬷怯怯地瞥了尉迟安一眼,急忙躲到赵静姝身后,不敢妄言。 “林贵人,如果你没藏外男,这张字条,如何解释?”赵静姝拿出字条,递给林梦鸢。 林梦鸢目光游离,容沐汐抢先一步把纸条拿在手中。 “这当然是林贵人约我一聚的字条。”容沐汐将纸条在手中把玩,“如果只是姐妹聚会,自然失了些乐趣,我们相约在子时一同看星星,多了些心惊肉跳的刺激。” 尉迟安宠溺地看着容沐汐,点了点头,“爱妃真是好兴致!” “皇上,她们分明是欲盖弥彰,强词夺理!”赵静姝不服气。 尉迟安瞪了赵静姝一眼,“皇后,你非得说她们有罪,可还有别的证据?” “臣妾……”赵静姝咬了咬牙,“臣妾的这张字条,是出于淑妃之手。林贵人身边的侍女将纸条交与外男,可是淑妃亲眼所见!” 林梦鸢惶恐地看向容沐汐,而容沐汐却镇定自如,她紧紧握住林梦鸢的手,用手心的温度暗示她不要紧张而自乱阵脚。 第306章 背水一战 钱霖昕半夜被惊扰,匆匆忙忙披上一件外衣,被带到了翠微楼中。 “淑妃,皇后说,你亲眼看见林贵人的侍女与一个外男接触,此话到底是真是假?”尉迟安的怒火从目光中喷薄而出。 钱霖昕先是瞧了一眼赵静姝,心慌意乱,而赵静姝向她频频使眼色,分明是想将她推出去做挡箭牌,不管她的死活。 随即,钱霖昕又扭头看向林梦鸢,只见她楚楚可怜,眼神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对自己并未有半点责怪。 钱霖昕低下头,她已对眼下的处境一目了然,遂回应道:“皇上,臣妾与林贵人向来不熟,又怎会瞧见她的侍女与外男来往?” “淑妃,此时此刻,你竟然想抵赖?”赵静姝心急如焚,生怕所有的错处都堆在自己身上,“难不成,是本宫编造的?” “皇后娘娘这么晚叫来臣妾问话,却是因为这样一件莫须有的事情,该不会是皇后娘娘得了癔症?”钱霖昕挑衅的眼神向赵静姝看去,眸中藏了几分讥诮和得意。 “你、你……”赵静姝气得说不出话来,常嬷嬷有心要为赵静姝作证,又被尉迟安冷凌的目光吓退,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常嬷嬷,你该不会要说,当时本宫与皇后娘娘交谈,你也在场,可为皇后娘娘作证?”钱霖昕首先发难。 常嬷嬷无话可说,只能恨恨地盯着钱霖昕,心中为赵静姝默默担忧。 “姑且不说这个。”尉迟安终于出声,“皇后,朕倒是想问问你,江南容家一事,是不是你故意陷害荣贵人?” “什么?”赵静姝神色大惊,“臣妾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 “大胆!”尉迟安突然声音一扬,在场众人皆一惊,“让怡红楼金老板指认荣贵人冒充容家大小姐一事,你敢说与你们赵家无关?金老板早已招供,在回京途中,又被赵家派来的打手灭口。你当真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不把朕放在眼里吗?” “臣妾怎敢对皇上不敬?”赵静姝连忙跪在尉迟安眼前,“哪怕给臣妾熊心豹子胆,臣妾也断断做不出那样的事。” “朕之所以未在回宫的第一时间处罚你,就是想看看,你还要闹出什么动静!”尉迟安踢了赵静姝一脚,看向她的眼神颇为嫌恶。 赵静姝哭得梨花带雨,“皇上,看在臣妾侍奉您多年的份上,能不能让臣妾说个清楚?” “朕懒得听你辩驳,来人啊,将皇后禁足于万春宫,让她好好反省!”尉迟安看都不再看赵静姝一眼,径直走出了翠微楼。 待到所有人离开翠微楼,林梦鸢才松了一口气,感激道:“多谢荣贵人救命之恩,若非荣贵人来翠微楼提醒,我还不知竟被淑妃摆了一道。” “幸好淑妃最后关头保下你,不然,皇后坚持要搜翠微楼,就会发现张牧了。”容沐汐向身旁的裳熹、裳寂使了眼色,二人连忙去向后院的灌木丛中拖出昏迷不醒的张牧,将他送出翠微楼。 “荣贵人怎知皇后和淑妃的合谋?”林梦鸢颇为不解,“想必,钱霖旭也被他姐姐蒙在鼓里,自然不能向荣贵人通风报信。” “是德妃娘娘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的,要说有未卜先知的神通,也是德妃娘娘。”容沐汐神色古怪,“但我也着实好奇,德妃是怎么一次又一次识破她们的密谋?” “或许德妃娘娘有人通风报信呢?”林梦鸢拍了拍容沐汐的手,劝她早些睡下,“荣贵人不必为此而伤神,快睡!” 那边厢,钱霖昕急急忙忙回到呈祥宫,打开关押钱霖旭的门,神情恍惚。 “姐姐,梦鸢到底怎么样了,她、她是不是……”钱霖旭红肿着双眼,绝望而无助地看着钱霖昕。 “她没事。”钱霖昕俯下身子,紧紧抱住地上的钱霖旭,低声啜泣,“是姐姐错了。这个后宫就是个吃人的地方,姐姐不该让你承受这种痛苦。” “梦鸢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她绝不会是……姐姐的敌人,请姐姐放心。”钱霖旭断断续续道。 “姐姐知晓。”钱霖昕摇着头说道,“姐姐在后宫韬光养晦这么些年,怎么会看不清一个人的真实面目?只是姐姐为了让你快刀斩乱麻,才出此下策,伤害了林贵人。” “只要梦鸢无事,以我对梦鸢的了解,姐姐的错,她可以既往不咎。”钱霖旭道,“姐姐不必烦忧。只是……姐姐可否再帮帮我们,让我们能离开后宫,离开京城?” “如果被抓住,你可知后果是什么?”钱霖昕放开钱霖旭,冷若冰霜地看着眼前之人。 “我会留下一封书信,澄清你与钱家人并未参与此事,而且我要与你们断绝关系。钱家有太后看护,应该不至于连累你们。”钱霖旭坦然道,“至于我和梦鸢,能逃出京城,算是重活一次,白捡了一条性命。如果逃不出去,就一同赴死,也算是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傻弟弟!”钱霖昕抱住钱霖旭痛哭,“姐姐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在这后宫里,我早已是个死人,这辈子都活够了,如果能以我一条命,换得你们的新生,也不失功德一件。” “姐姐!”钱霖旭摇头道,“我不会让你冒险。不管我们是否成功,你都要以保住性命为前提,撇清与我们的关系,明白吗?临行之前,我会修书给太后,求她护着你!” 翌日,初秋的风吹红了御花园中的枫树,容沐汐转了一圈,深深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不用去万春宫给皇后请安的日子,可真美好!” 这时,梓宸宫的小太监匆匆忙忙赶来,“小主,皇上让你速速去万春宫一趟!” “万春宫?”容沐汐与裳熹对视一眼,“皇后该不会想不开……” 万春宫中,一众妃嫔都候在正殿,等待容沐汐的到来。容沐汐的心突突跳个不停,她颇为担心,怡红楼之事又要被揭开…… 第307章 东窗事发 万春宫里,赵静姝垂手站于尉迟安身旁,而冯疏桐则站在中央,冷冷地盯着容沐汐踏进正殿。 容沐汐走到覃芷怡身旁,靠近她的耳畔,低声问道:“这个禧嫔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不清楚。皇上非得等你来,才让她开口。”覃芷怡答道。 “皇后已然失势,这是板上钉钉子的事。禧嫔总不能为了一个废人,使尽浑身解数,还真是忠心耿耿!” 容沐汐不屑道,目光随即投向不远处的李萱菱,只见她镇定自若,丝毫不为所动。 “禧嫔,你说有事要向朕揭发,到底是何事?”尉迟安问道。 “回皇上的话,臣妾这段时日一直在搜罗证据,为的就是揭发皇后娘娘暗中谋害皇嗣一事。”。 冯疏桐与赵静姝四目相对,从赵静姝惊异而扭曲的神色中可以看出,她从未料想到,冯疏桐竟然会对她背后捅刀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赵静姝破口大骂,“本宫已经落魄至此,你还要落井下石吗?” “皇后娘娘,您当初害了臣妾腹中孩儿之时,可有想到过今天?”冯疏桐冷静道。 在场的一众妃嫔皆在窃窃私语,容沐汐耳中飘入一些闲言碎语。 “当初我怎么听说,是德妃娘娘害了禧嫔的孩子呢?” “如果当真是皇后娘娘所为,禧嫔为何要抛弃德妃娘娘,转而投入皇后娘娘一派?” 容沐汐微蹙双眉,她也有同样的疑问。 覃芷怡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当时,禧嫔和德妃娘娘闹得十分不愉快,就是因为孩子的事?” “嗯……”容沐汐紧紧盯着眼前的一幕,深思不语。 赵静姝气急败坏,“禧嫔,你这是何意?你腹中的孩儿明明是德妃所害,怎地又来怨怪本宫?” “可惜啊可惜,皇后娘娘害死臣妾腹中孩儿的证据,已然尽数销毁。臣妾实在无可奈何。”冯疏桐目光悲伤,一滴清泪沿着脸颊滑落。 赵静姝当下松了一口气,面上又恢复了张扬跋扈的神情,“既然禧嫔口说无凭,现下这样诋毁诬赖本宫,又是什么目的?” 尉迟安阴沉着脸,目光并未落在任何人的身上。而赵静姝频频看向尉迟安,渴望他能为自己说一句维护的话,毕竟,她才是尉迟安的结发之妻,理应心连心,同仇敌忾才对。 “臣妾寻不着那些证据,不代表臣妾没有别的证据,否则,臣妾也不会站在这个地方,向皇上揭发娘娘不是?” 冯疏桐轻笑一声,吊足了众人的情绪。 “禧嫔,你到底有什么证据,快些呈上来。”尉迟安有些不耐烦。 “皇上,您可还记得冷宫中的吴莺莺?”冯疏桐提醒道,“她曾经有过皇嗣,却突然小产,皇上不觉得可疑吗?” “吴莺莺……”尉迟安喃喃自语。 几个太监将冷宫中的吴莺莺带了上来,她一看见赵静姝,便情绪激动,大叫大嚷。 “皇后,你好狠的心!亏我以为,你待我如同姐妹,才会心甘情愿为你接下谋害田常在孩儿的罪名,没曾想,你竟然……” 未等吴莺莺说完,赵静姝抢着辩驳,“皇上,吴莺莺在冷宫多时,精神失常,才会在御前胡言乱语!” “让吴莺莺说完。”尉迟安沉声道。 赵静姝悻悻地闭嘴,用阴毒的眼神紧盯着吴莺莺,不知她手里到底捏了自己什么证据。 吴莺莺并不在意赵静姝的目光,反而有条不紊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玉镯,呈现在众人眼中。 “皇上,你可记得这只玉镯?”吴莺莺声音沙哑。 尉迟安思索片刻,点了点头,“这是皇后赏给你的玉镯,成色非常好,想必十分珍贵。” “就是这只镯子,害死了我腹中的孩儿!” “你胡说!”赵静姝指着吴莺莺手中的玉镯,“这只镯子举世无双,独一无二,本宫赐给你,是对你的赏识。大家不妨看看,这只镯子能有什么异处,又怎会害你没了孩儿?” 吴莺莺向冯疏桐使了个眼色,冯疏桐又向尉迟安呈上一个锦匣。 “皇上请看,这就是装玉镯的锦匣。这种锦匣只有万春宫才会有,匣中的锦缎同样珍贵无比。” 赵静姝盯着那个锦匣,突然失了声,只瞪大了双眼,眸中的惊恐之色若隐若现。 冯疏桐扯出锦缎,用剪刀剪开,再将锦匣捧给尉迟安查看,其中藏了许多粉末状物质,散发出一缕又一缕幽香。 “皇上,这可是麝香粉,闻多了,极有可能导致小产。” “可是……吴莺莺的手镯并无问题,只是锦匣中藏了香粉,又怎会导致她小产呢?”覃芷怡疑惑不解。 吴莺莺好似突然受了刺激,疯疯癫癫地叫道:“这就是皇后拿捏人心的好手段!她知我这个人向来抠搜,这般名贵的镯子必然不舍得佩戴,只会放于锦匣中,日日在匣中把玩,才故而将麝香藏于匣内!” 赵静姝此时已然哆哆嗦嗦,目光游离,不敢再望向尉迟安。 而尉迟安阴沉着脸,又开口道:“你方才所言可是实话,你当真只是为了皇后背锅,而非害了田常在的龙裔?” 吴莺莺擦了擦脸上浑浊的泪水,点了点头。 尉迟安将凌厉如刀刃的目光挪向赵静姝,厉声道:“皇后,她们说的话可是事实?” 赵静姝连忙跪了下来,向尉迟安求饶,“皇上,臣妾不曾做过这些事,她们说的,都与臣妾无关,兴许……兴许是万春宫出了奸细,故意做了这些,妄图嫁祸于臣妾。” 常嬷嬷咬了咬牙,也跪了下来,“皇上,皇后娘娘确实不清楚这些腌臜事。都是老奴背着娘娘做的,是老奴罪该万死!” 赵静姝心疼地看向常嬷嬷,伸手握住她苍老而粗糙的手掌,低声说道:“常嬷嬷,你这是做甚,为何要站出来顶罪!” “够了!皇后,你还想用一个奴婢替你顶罪来瞒天过海吗?你真的以为朕如此好骗,可以任你摆弄?朕这次绝对不会相信你的小把戏!”尉迟安怒气腾腾道。 第308章 不甘寂寞 赵静姝被打入冷宫,彻底失势,而容沐汐则通过此事上位,被封了贵妃之位。 “按理来说,你与皇上去了江南,又被怡红楼老板指认冒充容家大小姐,不管你到底是不是怡红楼的花魁,就算后来有人站出来为你说话,皇上都会在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李萱菱来到梓宸宫恭贺容沐汐荣升贵妃,同时为她分析江南之巡尉迟安的想法。 “可是……皇上他好似并未怀疑,反而更相信我了。”容沐汐撇了撇嘴。 “会不会……是先捧后杀?”李萱菱握住容沐汐的手,劝说道,“这段时日,你可千万不要出风头,得避开锋芒才是。” “德妃姐姐说得对,皇上此举实在让人摸不透,我坐着贵妃之位,也不踏实。”容沐汐淡淡说道。 正在这时,覃芷怡被侍女裳熹带入殿内,她看见容沐汐的身旁坐着李萱菱,不由火大,“贵妃娘娘,难道你忘了之前的教训吗?” “什么教训?”李萱菱一脸茫然,却仍旧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德妃娘娘在贵妃娘娘被贬之时立刻划清界限,现下贵妃娘娘在后宫一手遮天,德妃娘娘又上赶着巴结,当真是会看形势!” 覃芷怡不服气,容沐汐竟然如此轻易与李萱菱和好。 李萱菱与容沐汐对视了一眼,皆笑出了声。 “哎呀,芷怡,你误会了!那时,我和姐姐共同做了一场戏,让赵静姝误以为我被遗弃,只能孤军奋战。这样一来,她才会对我全力出击。”容沐汐向覃芷怡解释道。 李萱菱也附和,“是啊,我们那招叫引蛇出洞。”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很奇怪,这次指认赵静姝的人,怎么会是禧嫔?”容沐汐好奇。 “我们可以表演姐妹反目,我和禧嫔又为何不可呢?”李萱菱嘴角噙着笑意,“这就叫兵不厌诈!” “贵妃娘娘,禧嫔娘娘求见。”说曹操曹操到,冯疏桐也来到梓宸宫道贺。 “贵妃娘娘,前段时日多有得罪,娘娘千万别放在心上。”冯疏桐向容沐汐施礼道歉,“臣妾和德妃姐姐也是为了骗取赵静姝的信任,才会演得六亲不认。” 容沐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向冯疏桐的目光中却十分生疏。 “姐姐,我们都是格外亲近之人,为何安排禧嫔去赵静姝身旁刺探消息,却不告诉我呢?” “我们还不是为了演得更逼真些,只有连身边人都骗过,才能骗过赵静姝一派。” 冯疏桐坐在李萱菱身旁,彼此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她们是入宫前就时常腻在一起的好姐妹,入宫之后,彼此扶持,又怎会轻易背叛对方。 容沐汐眼下才看清她们之间的姐妹情,而李萱菱看冯疏桐时,那种无比信任的眼神,从未在面对她时出现。 “这次,我能利用吴莺莺之事扳倒赵静姝,倒是要感谢一个人。”冯疏桐突然说道。 “谁呀?”覃芷怡好奇。 “贤妃肖嫦薇。”冯疏桐说道。 “肖嫦薇?她能有那么好心,帮助你打败赵静姝吗?”容沐汐提到肖嫦薇就感到胸闷不悦。 “并非说肖嫦薇给予了帮助,而是她无意中走漏了消息,才让我捉住了这个把柄。”冯疏桐笑着说道。 “那还不是禧嫔妹妹聪慧灵敏,才能抓住这次的机会,拔掉赵静姝这颗毒牙。”李萱菱对冯疏桐赞不绝口,“以后我们姐妹会在后宫,也算是站稳脚跟,不会再有人寻我们的麻烦。” 容沐汐本想开口说些恭维的话,却硬生生咽了下去,她突然走了神,一言不发,对周遭的一切提不起兴趣。 待到梓宸宫再次恢复冷清,容沐汐决定去御花园中散散步,此时的园子鲜花渐渐凋零,比起江南的盛景,自然是不值一提,却让她倍感亲切。 “贵妃娘娘……” 刚好在御花园遇见了肖嫦薇,容沐汐冷着脸看向她,而她也识趣地行了礼,表现得无比恭敬。 “贤妃倒是识时务,如今见了本宫,也如同曾经待皇后那般虔诚。”容沐汐戏谑道。 “如今皇后被废,宫中风头最盛的要数贵妃娘娘,臣妾就算再不服,也得表面恭敬,不是吗?”肖嫦薇不卑不亢,并未对容沐汐低下头。 “你对赵静姝怕也是假装恭敬,不然,也不会故意向禧嫔泄露吴莺莺之事。”容沐汐向肖嫦薇靠近了几步,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肖嫦薇笑了笑,答道:“我只是审时度势罢了。” “你会将吴莺莺的秘密故意泄露给禧嫔,说明你早已知晓禧嫔的身份,为何不向赵静姝揭穿?”容沐汐问出她心中的疑惑。 肖嫦薇抿了抿唇,答道:“这些年,我早已看透赵静姝的嘴脸,不想再与她为伍,但又碍于她的身份,不好直接撕破脸。” “你的意思是,你把吴莺莺的秘密作为投名状,想加入我们的阵营?”容沐汐冷笑道。 “非也。”肖嫦薇笑着摇了摇头,神情自在潇洒,“德妃也不是善茬,我不可能为她卖命。出于我对你的好感,我劝你最好不要过分相信德妃,有一种人是笑面虎,表面上处处为你考虑,心里还不知是如何厌恶你。” “德妃不会是那种人。”容沐汐不悦地瞪着肖嫦薇道。 “我不与你争辩这些。”肖嫦薇伸出手,把玩着容沐汐的秀发,“后宫中的生活乏味枯燥,不如我们来玩些新鲜刺激的?” “你这是何意?”容沐汐看向肖嫦薇的目光中充满探究和怀疑。 “为了解闷,想和你打一个赌,看看我俩谁更有魅力。”肖嫦薇眉眼间流露出挑衅。 “什么赌?”容沐汐有些跃跃欲试。 “皇上,我已经不想与你争下去。这次,我们换个对象,比如说御前侍卫长季廷深如何?” “季廷深?”容沐汐惊愕道,“你疯了吗?这在后宫可是要命的罪名。” “如果玩,就该玩大点,不是吗?”肖嫦薇扬了扬嘴角,浑身散发着桀骜不驯的叛逆。 第309章 争风吃醋 容沐汐冷笑一声,仿佛一眼看穿肖嫦薇的心思,“得了,贤妃,谁不知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不过是想拖我下水,寻个把柄抓在手中。” “贵妃娘娘,你真的误会臣妾了。”肖嫦薇也不恼,“如果你有把柄握在我手中,我不也塞了把柄放在你的手里吗?这个游戏,是你我二人一同参与,谁都脱不了干系。” “我没你这么闲!”容沐汐始终不肯承认肖嫦薇没有恶意,瞪了肖嫦薇一眼之后,匆匆离开御花园。 “主子,依奴婢看,贵妃娘娘定是忌惮您,才不肯相信您。”肖嫦薇身边的侍女斐云说道。 肖嫦薇嘴角含笑,胸有成竹,“她虽然不相信我,但对我的提议一定会感兴趣的。” 几日之后,容沐汐又想起肖嫦薇的提议,忍不住让裳熹打听季廷深的巡逻路线。 “娘娘为何对季大人如此上心?”裳熹不明容沐汐的意图,私下里与裳寂讨论。 “兴许是……江南之巡那次,娘娘承了季大人的情,想要找机会报答。”裳寂猜测道,“这些事情在后宫可不能随意提起。” “我当然知晓轻重,不然,也不会和你私下里讨论了。”裳熹吐了吐舌头,暗暗看向容沐汐,只见她一脸愁苦,心事重重。 一个时辰之后,裳熹回来梓宸宫,向容沐汐禀报,“回主子的话,季大人正在北面的城墙之下,独自巡逻。” “独自巡逻?”容沐汐疑惑不解。 “奴婢听说,季大人回宫之后,就有了这样的习惯,每日会独自巡逻半个时辰左右,避开其他人的干扰,放空自己。”裳熹答道。 容沐汐思索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走,陪我去一趟北面的城墙!” “娘娘,眼下季大人独自在那边,如若娘娘贸然前往,被旁人瞧见,怕是会招惹是非。”裳熹担忧。 “那你和裳寂就帮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确保无人打扰。”容沐汐坚持要去北面城墙寻找季廷深。 等到容沐汐匆匆赶到北面城墙,眼前的一幕令她震惊不已。 季廷深正要离开,一个倩影忽然出现,拉住季廷深的手腕,大胆而张狂,“季大人,既然独自出来解闷,不如让本宫陪陪你!” “贤妃娘娘?”季廷深目光警惕,速速推开肖嫦薇的手,并与之拉开距离,“娘娘说笑了,微臣还有急事,不耽误娘娘散心。” “季大人,这么拘谨做甚?”肖嫦薇快走几步,拦下季廷深,“一直以来,本宫都颇为赏识季大人的勇猛正直,若是季大人能多看本宫几眼,或许……” 肖嫦薇故意藏下后半句话,让季廷深自己猜测,随即,她的手搭上季廷深粗壮的臂膀,从上到下,轻轻摩挲着。 “贤妃娘娘请自重!”季廷深恼羞成怒,一把打下肖嫦薇的手,“娘娘不该如此轻浮,微臣多有得罪,日后只盼与娘娘不要来往。” 肖嫦薇敛起笑意,不远处的容沐汐捂着嘴轻笑出声。 “贵妃娘娘?”肖嫦薇在看见容沐汐之后,嘴角再次上扬。 而季廷深的脸色确是愈发难看。 “贤妃,平日里你总是腼腆矜持,欲拒还迎,今日为何如此放得开?”容沐汐故意嘲讽肖嫦薇。 “贵妃娘娘,臣妾平日里不争不抢,自然显得被动。但对于臣妾极其渴望的,臣妾不仅会主动,还要抓住就不放手!” 肖嫦薇笑望着容沐汐,又不经意地瞥向季廷深,目光中带了几分诱惑。 季廷深撇开目光,脸红到了耳根,浑身不自在,“微臣先告退了!” 肖嫦薇见好就收,摆动着腰肢,先行一步离开北面城墙。 而季廷深反而留在了原地,并未离开。 “怎么,季大人不会真的对贤妃有了心思?”容沐汐冷声质问。 “微臣不敢。”季廷深答道。 “一句‘微臣不敢’,就能让本宫信服?”容沐汐面露愠色,“季大人未免把本宫看得太单纯了。” “贵妃娘娘还想要微臣如何自证?”季廷深不带情绪地问道。 “认真回答我,你对贤妃,到底有没有动心?”容沐汐紧紧盯住季廷深的双眼,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季廷深既未避开容沐汐探究的目光,也未后退,定定地站在原地,与容沐汐四目相接。 “贤妃娘娘是主子,微臣有责任守护她的安危,但绝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 “你说的话,不是本宫想听的。”容沐汐气恼道。 “微臣不知贵妃娘娘想听何话,但微臣的责任并不是对娘娘讨好和奉承。如果娘娘没有其他需要,微臣还得尽快赶回城门处。”季廷深对容沐汐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见季廷深离去,裳熹和裳寂才走上前。裳熹不解道:“季大人见了我家主子,就像老鼠见了猫,躲得倒是快。他跟那贤妃,倒是说了好一会儿呢!” “裳寂,有件事拜托给你。”容沐汐握住裳寂的手,看向她。 “娘娘请说。”裳寂低下头。 “从今日开始,盯着贤妃的一举一动,但凡她与季大人接触,就立马告诉本宫。” 容沐汐虽然不信任肖嫦薇,却被她激起了胜负欲,再加上她与季廷深早已一同经历过生死,这种感情非常人所能及,她不愿季廷深被肖嫦薇抢走,与她愈来愈生疏。 接下来一连数日,裳寂都在向容沐汐汇报肖嫦薇的行踪。她总是趁季廷深独自一人之时,借机亲近。 季廷深起初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直到有一日,肖嫦薇在与季廷深推推搡搡之间,突然扭伤了脚。 “季大人,好痛,本宫恐怕无法起身走路了。”肖嫦薇委屈道。 “贤妃娘娘,微臣这就去请太医!”季廷深正打算借口离开,却被肖嫦薇拉住衣衫。 “季大人,你当真这般狠心,打算丢我一人在此,受苦受难吗?”肖嫦薇眼中闪烁着晶莹。 季廷深叹了一口气,无奈将肖嫦薇搀扶起身。 “微臣只能扶娘娘一段路,为了避嫌,之后只能由娘娘独自回宫。” 第310章 两情相悦 季廷深搀扶着肖嫦薇,向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季大人,为何总是这般冷若冰霜的面孔,这后宫诸多佳丽,当真无一人能走入大人的心房吗?”肖嫦薇歪着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季廷深。 片刻之后,季廷深才缓缓开口,“微臣绝不会对皇上的妃嫔有心思,也望贤妃娘娘莫要再为难。微臣谅解娘娘有时深宫寂寞,但这不是任性妄为的借口。” “本宫倒是听说,季大人已然到了适婚年龄,却迟迟不愿婚配。本宫还以为,季大人心中已有心仪之人呢!” “微臣一直忙于公务,常常忽略身边之人,如若草草婚配,却是担不起这个责任。”季廷深辩驳道,而他的面颊微红,羞赧之色尽显。 肖嫦薇在一旁偷偷打量季廷深的表情变化,对他的话抱有怀疑。 这日之后,肖嫦薇与季廷深之间的关系,缓解了不少。二人见面会轻松对话,肖嫦薇也不再动手动脚,过分亲近,而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容沐汐听罢裳熹的回禀,顿时气上心头,“再这样下去,倒是要让贤妃得手了!” “娘娘,就算贤妃得手,又与我们有何干系呢?”裳熹不解。 “闭嘴!你们只要按照本宫的吩咐行事,其他的,一概不许打听!”容沐汐怒气冲冲嚷道。 裳熹与裳寂对视了一眼,走出了房间。裳寂偷偷与裳熹说道:“我猜娘娘定是对那季大人有着别样的情愫。” “你的意思是……”裳熹惊惧地瞪大双眼,“万一让有心人发觉……” “我们既然要守护娘娘一世,此事万万不可让旁人知晓。”裳寂苦着脸道,“娘娘有了想要追寻的目标,我们岂有阻拦的道理,只能为娘娘扫清障碍,保护她顺顺利利。” 几日后的深夜,季廷深正在宫中巡逻,突然,一阵疾风吹过,他反手一抓,手心里多了一张纸条。 “大人,有情况?”季廷深身旁的侍卫连忙询问。 “没什么,你们继续巡逻,我去那边看看。”季廷深甩开身后的侍卫队,躲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再展开纸条,发现竟然是空白的。 “怎么,季大人看见纸条原是空白,是否有些失落?”裳寂从一旁的阴影中走出。 “我为何要失落?”季廷深面无表情,“倒是你,梓宸宫的侍婢,为何要出现在此地?” 裳寂突然现出一副慌慌张张的神情,“贵妃娘娘出事了!” “贵妃娘娘怎么了?”季廷深也跟着紧张起来。 “娘娘今日不知怎地,独自一人去了曾经走水的永盛宫,那边已然废弃多时,奴婢担心娘娘她想不开!” “她……为何要去永盛宫,你可知原因?”季廷深焦急追问。 “奴婢只是隐隐听见娘娘喃喃自语,求而不得之类的话。如果季大人当真在意娘娘,不如自己亲自前去劝慰。”裳寂留下这句话,转身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等到季廷深归队,侍卫见他脸色难看,不由关心道:“大人,那边可是有什么怪异之处?” “那边并无动静,是我多心了。”季廷深说道。 “那……大人可是身体不适?”侍卫又劝说道,“若是大人身体不适,不妨回去歇着,巡逻之事交给属下即可。” 季廷深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离开巡逻队,季廷深匆匆赶到永盛宫,这里只剩一片废墟,月光淡淡洒落,有一种萧条凄惨之感。 季廷深迎着月光,看见容沐汐身着红衣,站在观景台的残垣断壁上,“贵妃娘娘,那里很危险,快点下来!” “季大人?”容沐汐露出困惑的表情,“为何你会来此?” “娘娘先别管微臣为何会来此,你的安危理应排在第一位,快下来!”季廷深语气急促。 容沐汐倒是不急着下来,她对季廷深莞尔一笑,开始在废墟之上跳起舞来。 她轻灵的歌声在月光下幽幽飘荡,闯入季廷深的心扉,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突然,容沐汐翻上栏杆,手握住一条缠在房梁上的红纱,纵身一跃,跳了下来。 她张开手臂,红色的纱裙随风摇曳,宛如天女下凡,超尘却美艳。 季廷深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佳人,遗世而独立,不禁失了神。 正在容沐汐飞到一半之时,房梁蓦地断裂,容沐汐抓着的红纱翩然而下,她少了倚靠,坠落而下。 “啊!”容沐汐惊慌失措,叫出了声。 季廷深连忙上前,腾空而起,跃入半空之中,将容沐汐拦腰抱住。二人在空中转了一个圈,缓缓落在地面。 直到脚踩上踏实而坚硬的地面,容沐汐也未松开紧拽季廷深衣襟的手,含情脉脉地看向他,欲言又止。 季廷深也并未松开双手,反而紧紧将容沐汐拥在怀中,“方才太危险了,你可不能再做这样的傻事!” “我……不过是想给你留一个深刻的印象,让你永远也别想忘了我!”容沐汐嘟着嘴道。 季廷深无奈地摇了摇头,才将容沐汐松开,“已经忘不了了……” “你说什么?”容沐汐直视着季廷深的双眼,坚定道,“我想知晓你的心意,不然,日后我都不会再理你。” “知晓心意,又有何用,你很清楚,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季廷深叹了一口气。 “不能在一起是一回事,能与你心意相通,又是另一回事。”容沐汐揽住季廷深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胸口。 季廷深愣怔一瞬,伸手轻轻揉了揉容沐汐的头顶秀发,轻声道:“我心中是有你的。” “当真?”容沐汐抑制不住泪水向外涌出,她转了转眼珠,企图将泪水逼回。 “真的。”季廷深说得清晰而坚定。 “以后即便我们不能在一起,你也得对我念念不忘,不然,我可饶不了你!”容沐汐红着眼说道。 “你的意思是,除了你,我不能娶旁人吗?”季廷深笑着道。 “那是自然……”容沐汐心酸一笑,她心中清楚,不过是嘴上说得玩笑话,做不得数。 第311章 悬崖勒马 夜色朦胧,容沐汐挑了一条天青色的衣裙,乌发简单挽起,淡淡妆容衬得她清丽脱俗。 “裳熹,季大人来了吗?”容沐汐眉梢含笑,又朝脸颊上扑了些粉。 “快来了!”裳熹见容沐汐如此开怀,也不禁绽开笑颜。 “鲜少见娘娘如此真心地笑着,若是娘娘以后都能这般幸福下去,我们也能安心了。”裳寂感慨道。 正在这时,盛长福尖锐而刺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皇上驾到!” “皇上怎地来了?”容沐汐忽然敛起笑意,将粉扑丢到一旁,“他今晚不是去覃贵人的品芳斋吗?” “本以为覃小主刚封了贵人,能让皇上多流连一段时日,至少这些天不会来梓宸宫了,怎么……”裳熹与裳寂对视一眼,满面愁容。 尉迟安迈着阔步,喜笑颜开地踏入梓宸宫,却见容沐汐的脸色憔悴。 “怎么,朕来梓宸宫,爱妃不欢迎吗?”尉迟安上前几步,握住容沐汐冰冷的手。 “皇上近来忙着陪伴覃贵人,偶有一晚想到臣妾,臣妾怎会不欢迎呢?”容沐汐强颜欢笑。 “朕也是雨露均沾,疏忽了爱妃,很是抱歉。”尉迟安拍了拍手,几箱极其罕见的珠宝玉器、绫罗绸缎被搬了进来。 “皇上对臣妾有这份心,臣妾亦知足了。日后皇上哪怕忘记臣妾,时时刻刻惦记着妹妹,臣妾也不会吃味呢!”容沐汐的目光在几箱宝贝上逡巡。 尉迟安揽住容沐汐纤细的腰肢,轻声说道:“朕知晓爱妃是花了心思的,不然也不会这么晚还梳妆打扮。” “那是自然,臣妾一直盼着皇上,每晚都会刻意梳妆打扮一番,只赌皇上会不会来。” 容沐汐向裳熹使了个眼色,随后巧笑倩兮,陪着尉迟安进了内室。 裳熹悄悄从梓宸宫溜了出去,随即匆匆忙忙寻找季廷深的踪迹,半晌之后,才在梓宸宫不远处的一条甬道中发现他。 季廷深落寞地靠在宫墙上,低头望着青石板步道,一只手无力地垂下,而另一只手则摁在腰间的佩剑上。 “季大人?”裳熹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嗯,我刚刚结束巡逻,在此休息一会儿。”季廷深若无其事地说道。 “哦,主子让奴婢来通知大人,今晚不用去梓宸宫了。”裳熹怯怯开口,双眸偷偷瞟向季廷深,担忧是否会引起他的怒意。 “我明白,皇上来了梓宸宫,对?”季廷深叹了一口气。 “季大人,主子也是身不由己,你可别怪她。”裳熹心虚道。 “我不会怪她,我们本就不该有任何瓜葛。裳熹,你帮我带一句话。”季廷深冷声道。 “季大人,请说。”裳熹撇了撇嘴,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和她以后不会再见,也不要再让你传话,邀我去梓宸宫。”季廷深冷冷丢下一句话,打算离去。 “季大人,我家主子对你可是真心实意的。”裳熹快跑了几步,追上季廷深,哀求道。 “就算真心实意又如何?在这后宫之中,无论是她,还是我,都是身不由己。”季廷深顿了顿,“这样撇清关系,是对她好。” 翌日清晨,容沐汐心慌意乱地听完裳熹的转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再之后,阖宫上下无人不知,贵妃突然病倒。孟庆为其诊断,只道是容沐汐郁结难舒,并无良药对症。 容沐汐在卧榻上躺了几日,尉迟安来探望多次,皆被容沐汐寻了“病中憔悴不便面圣”的借口婉拒。 “娘娘,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不然,奴婢去找季大人,让你们再见一面?”裳熹一脸愁容地问道。 “算了,他不愿见本宫,本宫也不会低声下气强求。”容沐汐仍在生气。 这时,梓宸宫的小太监在门外嚷道:“娘娘,有人求见!” “这么晚了,会是谁来访呢?”裳寂好奇,随即走出房间瞧个究竟。 容沐汐期待地从榻上走下,跟在裳寂身后走向门口,一双美眸渴盼地向门外眺望。 “娘娘,是贤妃娘娘!”裳寂匆匆回来,将消息传与容沐汐。 “这么晚了,她来做甚?”容沐汐期盼的心火突然破灭,令她失望不已。 “那……娘娘还要见她吗?”裳寂询问。 “让她进来。”容沐汐妥协,又重回卧榻,装出一副四肢无力的病态模样。 “贵妃娘娘,这间房眼下只有你我,又为何要继续装病呢?”肖嫦薇坐在榻边的雕花圆凳上,一眼看穿了容沐汐的伪装。 “贤妃好眼力。”既然被识破,容沐汐索性起身,与肖嫦薇四目相对。 “这段时日,你在季大人身上花了不少工夫,臣妾可都瞧在眼里。看来,你对我们的赌约倒是上心。”肖嫦薇说道。 “赌约?”容沐汐耸了耸眉,得意道,“愿赌服输,你是我的手下败将了。” “臣妾自愧不如,娘娘已然俘获了季大人的心,也该收手了。毕竟,这可是后宫,时不时寻求一段刺激新鲜的生活,无可厚非,若是假戏真做,臣妾怕娘娘担不起这个责任。” “贤妃,这么晚来本宫的梓宸宫,就是为了说这些扫兴的话吗?”容沐汐不悦道。 肖嫦薇握住容沐汐的手,真诚道:“娘娘,臣妾来此,是为了提醒娘娘。为了一个男人装病,从而冷落了皇上,并非好的苗头。若是娘娘与季大人的事被传开,不仅会伤害娘娘,也会伤害季大人!” “这件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你若不说,还有谁会泄露出去?”容沐汐盯着肖嫦薇的双眼,似要从她的眼神中分辨出是敌是友。 “臣妾的话,娘娘若听得进去,现在与季大人划清界限,还来得及。”肖嫦薇神情凝重。 “当初是你非要引本宫入局,如今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为何又要劝本宫脱身?”容沐汐将信将疑。 肖嫦薇摇了摇头,“臣妾当初只顾着玩乐,本以为娘娘身经百战,不会对一个男人颇有留恋,没曾想……反正,娘娘自己小心,千万别走露马脚。” 第312章 虎视眈眈 肖嫦薇深夜造访梓宸宫后,容沐汐渐渐从病中缓了过来,又恢复如初,嚣张跋扈,贵气奢华,在后宫只手遮天,风头无两。 “主子这些日子虽比从前更加荣耀,我却始终觉得,她不是真正开怀。”裳熹与裳寂站在角落,窃窃私语。 “你也知,这是后宫,时时都要看皇上的脸色行事,娘娘多不心甘情愿,也得收起自己的心思。”裳寂较裳熹要通透一些。 容沐汐刚好从二人身旁经过,她们的话尽数落在耳中。 “你们所言,本宫并非不明白,只是心中一直像堵了块石头,很是憋闷。”容沐汐幽幽道。 “娘娘不如再约季大人一次,与他把话说清。或许,两个人面对面地斩断关系,而非这样糊里糊涂地拉扯,会更让娘娘心安呢?”裳熹提议。 容沐汐思索片刻,微微颔首,赞同裳熹的意思。 这次,季廷深并未拒绝,二人约好在梓宸宫再见一面。 当晚,季廷深悄悄潜入梓宸宫,来到了正殿的内室。 容沐汐坐在纱幔之中,身着单薄的寝衣,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随意地披散在脑后。 一双美眸望向季廷深,湿漉漉的双眸藏了无尽的心事,却能勾起季廷深对她的怜爱。 “贵妃娘娘今晚命微臣前来,想必是有话要说。”季廷深笔挺地站在容沐汐的对面,与她拉开一段距离。 “季大人难道无话可说吗?”容沐汐微微蹙眉,眼中闪烁晶莹,胸口隐隐的疼痛让她有些喘不上气。 “娘娘如果打算一直拖下去,耽误时间,微臣还有其他要紧事。”季廷深一脸冷漠,打算转身离去。 “廷深!”容沐汐终于忍不住卸下伪装,急忙快步上前,从后抱住季廷深的腰,“今夜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私会,你还要这样狠心吗?” 季廷深扯开容沐汐的双手,狠下心道:“贵妃娘娘,请您自重。裳熹告诉微臣,今夜的叙话是为了彻底撇清关系,因此,微臣才会出现在这里。娘娘如果还有别的心思,微臣怕是无法久留。” “廷深,我实在……我本以为今夜可以与你说清楚,断了这段关系,但是再见到你,我还是舍不得。” 说罢,容沐汐掩面而哭。 “娘娘不必如此,过段时日,自然会忘了微臣。”季廷深心软,伸手揉了揉容沐汐的头顶。 容沐汐伤心地哭了一会儿,季廷深始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所以……我们算是结束了吗?”容沐汐哽咽询问。 “是,既然要断,就得断得干干净净。微臣以后非必要不会见娘娘,也不会与娘娘随意说话。”季廷深沉声道,“还请娘娘不要再与微臣接近,尽量保持距离。” “连说话也不行吗?”容沐汐红着双眼看向季廷深。 季廷深冷着脸点了点头。 “我们非得如此吗?就算断了关系,也还能继续做知己?”容沐汐战战兢兢地试探。 “不必了。”季廷深当机立断地拒绝。 “廷深……”容沐汐仍想争取一些亲密。 “话已经说得很清楚,微臣现下就离开。”季廷深心知肚明容沐汐所愿,为了让她死心,索性选择快速逃离。 季廷深走后,容沐汐在黑暗中坐了一夜,直到黎明破晓,她才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枕边一片泪痕。 与季廷深彻底说清之后,容沐汐在外人眼中仍是光鲜亮丽的模样,心中却好似被搬空,总是空荡荡的。 直到有一日,容沐汐无意间走到季廷深独处之地,刚好发现一个精心打扮的侍女正捧着一个食盒向季廷深走去。 “贵妃娘娘,那个侍女对季大人似乎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裳熹暗示道。 容沐汐躲在树后,看向侍女的眼神多了几分怨毒。 “季大人,巡逻辛苦了,奴婢特意做了些点心,带给您尝尝。”侍女看向季廷深的目光藏不住娇羞。 季廷深本想拒绝,但他察觉到暗处一道熟悉的目光,随即接过侍女的食盒,友善道:“多谢!” 侍女似乎并未意料到季廷深会接受她的点心,心情顿时激动起来,“季大人,其实……奴婢一直仰慕您,觉着您在这后宫之中,是除了皇上之外,最威猛英俊的人。” “多谢夸赞!”季廷深依旧耐心聆听。 “季大人,奴婢心中明白,大人眼下对奴婢并不了解,但……大人可否给一个机会,让奴婢和大人成为好友?” “成为好友?”季廷深思索道,“这个……似乎不妥。” “大人,奴婢直白点说,其实奴婢一直爱慕着大人,也知大人至今都未婚配。奴婢明年开春就能出宫,若是大人不嫌弃,奴婢愿意给大人做妾。”侍女虽然羞赧,却还是一口气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树后的容沐汐从他们面上的表情猜到二人对话的内容,心中醋意翻涌。 “容我考虑一下。”季廷深并未直接拒绝,心中却有些不适,只想急忙摆脱侍女的纠缠。 “大人今晚可回去好生考虑,待到明日,奴婢再来要一个结果。” 侍女兴高采烈地离去,她以为,季廷深并未当即拒绝,就是对她有些许好感,也许明日,她就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娘娘,这个侍女可是犯了宫规!”裳熹盯着侍女逐渐远去的背影,恨恨道。 “把她带去梓宸宫,本宫需得好好调教一番!”容沐汐气急败坏道。 留香被带到梓宸宫之时,惊慌失措,战战兢兢。 “贵妃娘娘,奴婢实在不知犯了何错,娘娘为何要处罚奴婢?” 容沐汐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盯着留香,冷声道:“季大人也是你能肖想的?” “季大人……”留香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恋慕已然败露,愈发恐慌,“奴婢只是因为到了年纪,很快便要出宫,总得为自己找条出路。奴婢并非季大人不可,只是要寻一个体面的人家,安顿好自己,还请娘娘手下留情,饶过奴婢一次。” “若是旁的侍卫,本宫还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季大人,是绝对不行的!”容沐汐恶狠狠地拍着桌子道。 第313章 草菅人命 留香壮着胆子抬起头,观察容沐汐面上的表情,恍然意识到,容沐汐对季廷深竟然有着非同一般的情感! “贵妃娘娘与奴婢同为女人,奴婢一眼就能猜出娘娘的心思,原来,娘娘也爱慕着季大人!”留香得意洋洋道。 “大胆!你可知在后宫之中污蔑贵妃娘娘,是犯了死罪!”裳熹冲上前,对着留香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留香畏于容沐汐的权势,连忙改口道:“贵妃娘娘,都是奴婢失言,季大人不过是生得俊俏,总惹旁人多看几眼,但娘娘怎会心仪于他?” “这次让你来梓宸宫,不过是一个警告。若是下次再犯,仍对季大人怀有企图,本宫定不会轻饶!”容沐汐厉声道。 “娘娘,这个侍女狡诈阴险,这次也绝不能轻易放过!”裳熹提醒道。 “那你说还要如何调教?”容沐汐看向裳熹。 留香担忧伤及性命,连连磕头哀求道:“贵妃娘娘,奴婢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纠缠季大人!” 裳熹上前踢了留香一脚,吩咐梓宸宫的下人,“掌嘴!得让她记清胡言乱语的下场!” 下人将留香拖走,对着她连扇几十个巴掌,直到她面颊红肿,才放她离开。 翌日,覃芷怡来梓宸宫造访,刚踏入正殿,便嚷嚷道:“贵妃姐姐,你可知宫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什么事?”容沐汐语气平平道。 裳熹在一旁阴阳怪气,“贵妃娘娘眼下可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有什么事是覃贵人知晓,娘娘却不知晓的呢!” 覃芷怡斜睨了裳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妹妹常与宫中下人打交道,自然会更快知晓一些宫中秘辛。一得知这些消息,可不就来找姐姐说道了!” “裳熹,对待覃贵人该多些礼数!”容沐汐训斥了一句,随即看向覃芷怡,“妹妹要分享什么消息?” “姐姐,你可还记得李梅香,李答应?”覃芷怡神神秘秘道。 “似有印象。”容沐汐点了点头。 “她的父亲被弹劾中饱私囊,眼下皇上正在思忖要如何处置。”覃芷怡说道。 “那李答应必然得想些法子,救她的父亲。” “是啊,李答应昨日还来求过我,希望我能出面为她父亲说情。可是……我与李答应交情不深,万一因她父亲的事惹恼了皇上,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覃芷怡笑了笑,并不是很在意。 “她的事,她得自己想办法,让你去出头,算什么本事!”容沐汐摇了摇头,“另一件事呢?” 覃芷怡突然敛起笑意,凑到容沐汐眼前,低声说道:“昨天有个侍婢惨死在镜湖,尸首是今早发现的。” “侍婢犯了宫规,被主子处罚而死,在这后宫可是司空见惯之事。”容沐汐神情淡然。 “是,姐姐说得没错,妹妹只是同情那个侍女。听说她死相恐怖,脸肿得面目全非,好似生前经历了非人的折磨!”覃芷怡悲伤道。 容沐汐愣怔了一瞬,缓缓放下手中的杯盏,与身旁的裳熹对视了一眼。 “怎么会……”裳熹喃喃自语。 当晚,容沐汐正要就寝,忽然一个身影从窗外翻了进来。 “廷深?”容沐汐惊喜无比,“你可是想通了?” 季廷深怒不可遏,“留香是你害死的,对吗?” “你在胡说什么!”容沐汐从未料到,季廷深来此只是为了一个侍女而质问她,“留香是谁,我压根不认识!” “你不认识?”季廷深一步一步逼近,“留香就是昨日向我表达好感的侍女。” “怎么,她死了,你心疼了?”容沐汐醋意大发。 “你终于承认,是你害死了她?”季廷深震怒,“她不过是爱慕我,并未做错什么,你怎能草菅人命?” “她不过是后宫千千万万侍女中最普通的一个,有什么值得你留恋?”容沐汐扬起声音,语气中皆是不满。 “她虽然普通,可也是一条生命,不该被你这般践踏!”季廷深面对容沐汐的不知悔改愈发恼火。 “哼!季大人对她可真是在意,我便是看不惯这种在意,才会对她下手。”容沐汐语气阴冷。 “她和我约好,今日会来找我,可今日却并未出现,我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她溺水而亡,但死相恐怖。”季廷深叙说道,“我立刻意识到,她的死是你从中作梗,现下得到印证,果不其然。” “在这后宫之中,你不可以喜欢上别人,更不可有旁人打你的主意!”容沐汐吼道。 “你管的也太多了!”季廷深沉着脸,“像你这般心肠歹毒之人,我是不可能喜欢的!” “你说什么?”容沐汐的眸中闪烁着泪光,“你再说一遍。” “我不喜欢你,甚至对你很是厌恶。”季廷深冷冰冰的声音从口中流出,像一块块冰锥,扎在容沐汐的心口。 “是啊,季大人正直凛然,怎会心仪我这样的女人?更遑论,我还曾在青楼待过多时,季大人打心眼里就瞧不起?”容沐汐嘲讽道。 “你不可以再伤害无辜之人,否则,我一定不会轻饶你。”季廷深警告道。 容沐汐望着他冷冰冰的双眸,心忽然坠入冰窟,只觉得心灰意冷。 待到季廷深离开梓宸宫之后,裳熹着急道:“娘娘,为何不与季大人说个明白,那个侍女的死与你无关。” “当真与本宫无关吗?”容沐汐深沉的目光扫向站在一旁、心虚而慌张的裳寂。 “娘娘,奴婢只是……”裳寂解释道,“她知晓了娘娘的秘密,绝不能留!” “够了,不用解释,本宫知晓你的意图,只是这种事,日后不可再做!”容沐汐厉声道。 “娘娘当真担心季大人会对你下手?”裳寂迷惑。 “当然不是。”容沐汐苦笑着,“本宫怎会怕他?本宫只是不愿你和裳熹二人手染鲜血。日后这样的杀戮,别再有了。” 裳熹和裳寂低着头,眼眶湿润。 容沐汐伫立窗前,仰头看向窗外,天上的月亮格外耀眼,其中仿佛有一个孤单的身影在翩翩起舞…… 第314章 生养之恩 品芳斋,覃芷怡正在梳洗,禄祥从门外缓缓走了进来。 “皇上今晚又去梓宸宫了吗?”覃芷怡的语气中带着抱怨。 “皇上今晚去了李答应住的熙和轩。”禄祥摇了摇头,眼神中透着讶异。 “熙和轩?”覃芷怡从雕花木凳上起身,震惊道,“皇上都多久不见李答应了,为何突然想起她?” “奴才猜测,定是李答应为了让皇上不处罚她的父亲,才决定吸引皇上的目光。”禄祥答道。 覃芷怡坐在铜镜前,观察着自己不俗的容貌,生起闷气,“李答应果真不简单,只要一点小小的手段,就能让皇上对她生了青眼。” 细雨落在地面,溅出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沈潇湘撑着伞,在雨中行进。 “小主,今晚天气不好,为何还要出来散步呢?”宝珊不解。 沈潇湘伸手接了几滴暖暖的雨水,笑着说道:“平日总是在天气很好的时候出来,却也遇不到想看的风景。今日换一个天气,兴许能看见一些不同的景色。” “小主,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孟太医?”宝珊指着不远处一个淋雨的男人问道。 “我已经不记得孟太医的容貌,既然那边有人,我们还是别过去了。”沈潇湘分明认出了孟庆,却想避开他,以免情绪失控。 “可是……”宝珊频频回头,看见孟庆在雨中失魂落魄的模样,莫名有些同情。 沈潇湘绕开原本的路线,又走了一段,在回延庆宫的路上,却见孟庆迎面走来。 “孟大人!”宝珊喊道。 沈潇湘瞪了宝珊一眼,假装没看见孟庆,径直向前走去。 “沈小主,多日未见,身体可好?”孟庆在沈潇湘身后悠悠开口。 沈潇湘本想忽略孟庆的寒暄,却又忍不住慢下脚步,最终还是答道:“一切皆好。倒是孟太医,怎地在淋雨,小心染了风寒。” “医者不能自医……”孟庆自嘲道,“微臣该为上次的事,向沈小主说声抱歉。” “不必。”沈潇湘想起那日之事,仍旧觉得难堪,“我早就不记得了。” “原来,沈小主对李答应的成见,是有迹可循的……”孟庆低着头,无奈地摇了摇,挤出一丝苦笑。 “孟太医似乎是有心事?”宝珊瞥了沈潇湘一眼,插嘴道。 沈潇湘和孟庆对视了一眼,二人皆没有回应。 “既然孟太医有心事,无处纾解,不如和我家小主说道说道。”宝珊推了沈潇湘一把,自己则闯入雨中,寻了一处屋檐避雨。 沈潇湘为孟庆撑起了伞,尴尬一笑,“孟太医为何那样说,李答应做了何事?” 孟庆张了张口,又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人为了名利,什么都可以抛下,哪怕是当初信誓旦旦的承诺。” “人心是会变的。如果有人允诺你,绝不会变心,你可不能信。”沈潇湘坦诚道。 “沈小姐……也会为了利益,毁掉誓约吗?”孟庆不甘心地询问。 “让我在家人和知己之间做取舍,也不是易事。”沈潇湘劝解道,“李答应也是遇到了难事,才会如此这般,孟大人应该谅解。” 孟庆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说道:“我并非不能理解,她为了救李大人,情有可原,只是……我却心里堵得慌,感觉和她终于走到了尽头。” “孟大人对李答应的情意,只因为这样一个挫折,就断送了吗?”沈潇湘不解。 “也许,我们之间,也不过如此。”孟庆自嘲道,看向沈潇湘的眸中闪现着熠熠星辉,“感谢沈小主的劝导,微臣才能如此迅速从雨中走出。” “从雨中走出不难,难的是走出想淋雨的心境。”沈潇湘笑着说道,“孟大人若是过了几天,又重蹈覆辙,不妨来延庆宫找我聊聊心事。” 孟庆点了点头,与沈潇湘相视一笑,二人算是和解。 梓宸宫,裳熹正在为容沐汐梳发,裳寂在一旁感慨道:“李答应当真是有些手段,让皇上一连五日都留宿在熙和轩。” “若是从前的娘娘,必然会出手,把皇上抢过来,让李答应看看清楚,这后宫之中,到底是谁有本事!”裳熹得意道。 “现下的娘娘,倒是落得一份清净,若是……”裳寂原本要提及季廷深,幸而意识到不妥,尽快制止。 内室忽然陷入一片沉默,容沐汐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无可挑剔的容颜却显得憔悴。 裳熹扯了扯裳寂的衣角,裳寂连忙开口换了个话题,“虽说李答应有本事,但她尚未救出自己的父亲,估计后面一段日子,还得折腾。” “关于李答应的父亲,皇上怎么说?”容沐汐好奇道。 “奴婢听承乾宫的宫女私下议论,皇上对李答应道,得容他再调查清楚。”裳寂答道。 “皇上在政事上向来公正,如果李答应的父亲确有错处,即便李答应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无可取代,仍旧救不了她父亲。”容沐汐断言。 又过了一段日子,秋凉时不时掀起一阵狂风,枯叶在院中打转,梓宸宫迎来了一位意料不到的客人。 李梅香通过努力,已从答应升为常在,得到尉迟安的百般宠爱。 “贵妃娘娘,嫔妾今日来叨扰,实在是走投无路,还请娘娘救人一命!”李梅香一见到容沐汐,便跪了下来,虔诚又谨慎。 “李常在如今圣眷在握,为何还要求本宫帮忙?”容沐汐动了动嘴角,“直接去求皇上,岂不是更加直截了当?” “贵妃娘娘,嫔妾的父亲秋后就要问斩,无论嫔妾怎样央求,皇上都不愿格外开恩。”李梅香立时泪流满面,“嫔妾知晓,地位决定了在后宫中的话语权,即便皇上对嫔妾有一时的兴趣,却始终比不过娘娘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那……你想本宫如何帮你?”容沐汐开口道。 李梅香见容沐汐并未拒绝,眸中现出惊喜之色,“娘娘只要求求皇上,放嫔妾父亲一条活路,哪怕被流放,嫔妾也好松一口气,还了父亲的生养之恩。” 第315章 众叛亲离 容沐汐起身,围着李梅香转了一圈,轻笑道:“你凭什么以为,本宫会帮你?” “娘娘?”李梅香的希望再次落空,她急得再度落泪,“可是……刚刚娘娘还愿意扶嫔妾一把,为何……” “方才不过是试探,本宫不蠢,不会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容沐汐冷眼看向李梅香。 “娘娘若能帮嫔妾度过这次难关,嫔妾愿意为娘娘做牛做马,效犬马之劳!”李梅香承诺。 “你能为本宫效什么劳?”容沐汐鄙夷道,“在本宫眼中,你不过是一棵草芥,最是无用。本宫不必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说罢,容沐汐向梓宸宫的下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太监立刻上前,将李梅香赶出梓宸宫。 李梅香失魂落魄地走回熙和轩,断了贵妃这条路,她再也想不出法子,该如何救出父亲。 不远处的御花园中,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让她心头一颤。那是令她魂牵梦萦的人,他是这些黑暗日子里唯一的一束光,因为他,李梅香才有喘息之机。 “孟太医……”李梅香正欲上前,却发现孟庆身旁站着另一位女子。 二人站在一棵树下,说说笑笑,孟庆甚至摘了几片叶子编成一朵花的形状,戴在了女子的耳际。 “孟太医不仅医术精湛,而且心灵手巧,能编出这么精美的叶子花,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沈潇湘摸了摸耳畔的叶子花,露出甜美的笑容。 “微臣从前并未做过这些,只是今日与沈小主相遇,天气晴好,心情舒畅,突然有了这样的心思。”孟庆的话有些暧昧,令沈潇湘面颊微红。 李梅香站在不远处,观看着二人的互动,突然心潮涌动。 “孟太医、沈常在,你们怎会在此?”李梅香不甘心被蒙在鼓中,打算上前打探清楚二人的关系。 孟庆看见李梅香,脸色突然冷了几分,“微臣刚从熙和轩问诊归来,恰好碰见沈常在,仅此而已。” 沈潇湘笑着点了点头,李梅香却觉得她的笑中藏了几分嘲弄。 “熙和轩?你……是去找我的?”李梅香的语气起伏,多了些欣喜。 “李常在误会了,微臣是去给赵常在请脉的。”孟庆解释道。 “哦……”李梅香转了转眼珠,又看向沈潇湘,“沈常在,既然你与孟太医是偶遇,想必也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可否先行离开?” “先行离开?”沈潇湘面露愠色,“难不成得了皇上的宠爱,李常在就变得目中无人,可以随意驱遣人吗?” “不是这样的。”李梅香连忙道歉,“是因为……有些话,我想与孟太医问个清楚,关于身体的事情,不方便旁人在场。沈常在千万不要误会,我并无不尊重之意。” 沈潇湘冷哼一声,深深看了孟庆一眼,拂袖而去。 李梅香见沈潇湘走远,才转头看向孟庆,质问道:“你和沈常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微臣方才已经解释过了,与沈常在不过是偶遇,李常在到底想听见什么?”孟庆有些不耐烦。 “你……你忘了我们的誓言吗?”李梅香眼眶泛红,想起近来击垮她的难题,她突然忍不住,崩溃大哭,“我们说好的,虽然不能在一起,也会站在远处互相守望,你怎么能忘了呢?” “我没忘……只是,先违背誓言的人,是你。”孟庆冷声道。 “我?”李梅香想起,孟庆定是介意她主动吸引尉迟安的注意,“我还不是为了救父亲,难道你连这点也不能谅解吗?” “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是我,也会放弃一切,救自己的父亲。”孟庆沉声道,“但,既然做了抉择,就不要再对放弃的选项有执念,向前看。” “孟庆,就因为这种事,你便要和我一刀两断,甚至短时间又与旁的女子说笑,毫不在意我的感受?”李梅香无法接受,只觉得最后的救命稻草,也突然消失不见。 “我已经对你毫无感觉了,至于之后我与谁来往,似乎与你无关?”孟庆有些厌恶李梅香的话,“我与沈小主只是朋友,并非你想象的关系,再说,当时你让我伤心欲绝,是沈小主在我难受之时,伸出了援手。” “你明明知晓,沈潇湘对你不怀好意!”李梅香瞪着孟庆,“当初我就不该求你救她,我帮她们,却求不来帮我的人。” 李梅香掩面而泣,心如刀割,现在的她仿佛迷失之人,三番五次走入死巷子,已经让她精疲力竭。 尉迟安对她只是玩弄,宫中的姐妹袖手旁观,不愿伸出援手,甚至连她最信赖的孟庆,也背叛了她。 孟庆头也不回地离开,李梅香孤零零地站在御花园,眼神空洞,好似她处于一个虚幻的天地,只要睁开双眼,就能再度回到现实。 这日,容沐汐去到昭华宫,与姐妹会的成员会面,她的目光在一众姐妹脸上扫过,不禁疑惑,“怎么不见林贵人?” “她已经好些日子不见了,不知是生病,还是不愿出翠微楼。”梁烟说道。 “先前,赵静姝污蔑她私会外男,这件事虽然过去,却让皇上对她始终不冷不热,德妃姐姐该想些法子,让林贵人复宠才是。”容沐汐提议。 李萱菱勾起嘴角,笑容半真半假,“能不能复宠,靠的不是本宫的手段,而是林贵人到底有没有那个心。林贵人对皇上无意,不愿低下身段讨好,即便本宫有再好的法子,怕是也换不回皇上的心意。” 容沐汐摇了摇头,为林梦鸢感到可惜,她这样与一众姐妹疏离的性子,如何能在后宫站稳脚跟? 当晚,尉迟安来到梓宸宫,与容沐汐如胶似漆。 “皇上,林贵人虽然性子冷了些,却颇为乖顺。这些日子,皇上都未去翠微楼瞧过,怕是会伤了林贵人的心。”容沐汐在枕边吹着耳旁风。 “林梦鸢……自从她小产之后,总是对朕不理不睬,朕也懒得去自讨没趣。”尉迟安提起林梦鸢,一肚子火气。 “她失去了孩子,自然会心气郁结,皇上也该多多体谅。”容沐汐声音温柔。 第316章 金风玉露 梓宸宫,容沐汐正品尝着时令水果,裳熹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随后说道:“娘娘不好了,皇上方才去了翠微楼,发现林贵人竟然失踪了,勃然大怒!” “林贵人失踪了?”容沐汐惊讶起身,“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容沐汐带着裳熹、裳寂匆匆赶去翠微楼,见尉迟安正在训斥林梦鸢的侍婢西颜。 “你家主子是何时失踪的?”尉迟安怒问。 西颜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奴婢当真什么也不知道,昨日贵人小主早早睡下,让奴婢去耳房歇息。今日小主迟迟未起床,奴婢等了许久,推门去看,发现小主早已没了踪影!” “搜宫!”尉迟安双目喷火,“整座宫殿无异于铜墙铁壁,朕就不信林梦鸢一个柔弱女子,竟然能逃出宫去!” “翠微楼的这些下人,真是废物,连一个女子都看不住!”盛长福跟着骂道。 尉迟安正在气头上,目光扫过一众奴仆,嚷嚷道:“翠微楼伺候林贵人的下人,乱棍打死!” 西颜趴在地上哭了起来,“皇上,奴婢真是冤枉的,奴婢毫不知情,求皇上放奴婢一条生路。” 容沐汐不忍心这么多人受牵连而死,连忙劝阻道:“皇上,他们虽有责任,却罪不至死,将他们发配去浣衣局干活便是。” 尉迟安听见容沐汐温柔的话语,稍稍缓和情绪,妥协道:“把这些人发配去浣衣局等地,让他们明白,既然没有能耐守住眼前的生活,就只配用低贱的身份赎罪!” 西颜感激地瞥了容沐汐一眼,随后跟着翠微楼的其他奴仆去了别处。 容沐汐望了一眼冷清的翠微楼,那些茁壮成长的树木此时满目枯黄,院中更是堆砌着干枯的落叶,好似早已生机消散。 “林贵人会去哪里呢?”裳熹小声嘀咕。 容沐汐对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心中渐渐理出了头绪。 正在这时,御前侍卫张牧求见,尉迟安冷着脸看向他,“一个大活人无故消失,你们是怎么当值的?” “回皇上的话,微臣对林贵人的失踪,有些自己的看法。”说罢,张牧目光逡巡,欲言又止。 尉迟安挥了挥手,将一众下人尽数屏蔽,只留容沐汐陪伴在侧。 “皇上,林贵人定是与她那相好的一起逃了!”张牧轻声说道。 “张牧,你在胡说什么,林贵人哪来的相好?再者,皇宫守卫森严,她又如何逃得出去?”容沐汐立刻反驳。 而尉迟安则陷入深思,半晌之后,他抬起头,“继续往下说。” “林贵人背后,一定有人暗中相助,否则,仅凭林贵人与她那相好的能耐,是万万走不出皇宫的。”张牧嘴角上翘,目光中流露出得意。 “林梦鸢的相好是谁?”尉迟安冷声询问。 张牧转了转眼珠,低声说出一个名字,令容沐汐大惊,她匆忙看向尉迟安,却见他神情并无波澜,只是眸光变得冷冽。 “皇上,既然御前侍卫有疏忽之责,微臣愿自请出宫,定将林贵人和她的相好捉回来!”张牧语气坚定。 尉迟安点了点头,委命于张牧,令他前去捉拿林梦鸢和她的奸夫。 呈祥宫,钱霖昕躺在贵妃榻上假寐,忽闻尉迟安驾临,她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该来的,还是来了。” 尉迟安气势汹汹地闯入正殿,指着钱霖昕怒骂:“淑妃,前几日,你弟弟可是在呈祥宫小住?” “回皇上的话,臣妾的弟弟得了太后的特许,可在呈祥宫暂住,陪臣妾打发时光。”钱霖昕镇定自若。 “他现下人在何处?”尉迟安责问。 “臣妾的弟弟现下自然回了钱宅,总不能长久在后宫待着?”钱霖昕一脸茫然。 “淑妃,你可知,你弟弟拐走了林贵人,这可是死罪!”尉迟安咆哮道。 钱霖昕惊愕不已,连忙辩驳,“怎么会呢?臣妾的弟弟压根不认识林贵人,他只是在呈祥宫小住,从未踏足后宫别处,又怎会有能耐勾搭上林贵人?” “淑妃,别以为胡搅蛮缠几句,朕就会饶过钱家。朕已然派人出宫捉拿你弟弟和林贵人,等到二人缉拿归案,就是你们钱家的死期!”尉迟安冷声道。 钱霖昕跪在地上,吓得花容失色,她连忙扑倒在尉迟安的脚旁,求饶道:“皇上,钱家并不清楚弟弟的事,臣妾愿拿命抵过,还请皇上看在太后娘娘的份上,放钱家上下一条生路!” “你用太后威胁朕?”尉迟安不悦。 “皇上……”钱霖昕哭道,“太后与臣妾的祖父乃是挚交,若是皇上随意处置了钱家,太后定会伤心欲绝。臣妾不敢威胁皇上,只是求皇上思虑太后的难处。” 尉迟安闻言,沉默不语。 钱霖昕仍旧哭哭啼啼,在尉迟安面前回忆着二人曾经的美好,“皇上怕是已然忘记,臣妾含苞待放之时,也曾与皇上如胶似漆。皇上还许诺,日后会让臣妾再无伤心之时,只会喜笑颜开。如今,臣妾不求皇上兑现承诺,只想用一条命换回钱家的安宁,皇上也不愿成全吗?” 片刻之后,尉迟安点头,“朕会放过钱家,也会给你三日之限。” 待尉迟安离去之后,钱霖昕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桌上的酒盏上,那是尉迟安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珍宝,也是留给她的体面。 钱霖昕瘫坐在地,思绪回到昨夜…… 钱霖旭在殿内急得团团转,钱霖昕受不了弟弟频频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催促道:“阿旭,你先坐会儿,这事情急不得。” “到了相约的时辰,她还未出现,叫我怎能不急?”钱霖旭道,“要么她被什么事绊住,无法赴约,要么她就是怕了,不想来了!” “你现下急又有何用?”钱霖昕摇了摇头,“或许,林贵人仔细思量之后,事关林家的安危,她实在不愿涉险。” “不会的……梦鸢想和我在一起,哪怕有千难万阻,都不会让我们分开!”钱霖旭坚持道。 第317章 自有取舍 屋外响起雷电轰鸣,随即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哗啦啦的响声让钱霖旭思绪紊乱,更加失了耐心。 “姐,我得去找她!”钱霖旭走到门口,“万一她遇见困难,我却不能在她身边帮忙,她该有多无助!” 钱霖旭正欲拉门外出,钱霖昕的声音响起,“如果你贸然去翠微楼寻她,撞见了皇上,你猜猜会有什么后果?” “会……”钱霖旭露出惊惧之色,连连向后退了几步,缩回了正欲开门的手。 “弟弟,你也不想私奔之前就露了马脚?”钱霖昕将钱霖旭拉到一旁坐下,又安抚他的情绪,“现下你能做的,只有耐心等待。” 半个时辰之后,钱霖旭再次灰心丧气,“梦鸢还未来,想必她定是后悔,选择放弃。” 钱霖昕心疼地看向弟弟,不知如何安慰他。 正在这时,钱霖昕的心腹侍婢匆匆忙忙赶来,为二人带来了一位浑身湿透的女子。 “梦鸢!”钱霖旭激动上前握住林梦鸢的手,“你果然来了!快去换件衣裳,雨水寒凉,莫要染了风寒!” 林梦鸢换了一身衣裳,随即问道:“淑妃娘娘,这次的事劳烦您了,不知我们该如何出宫?” “放心,我早已安排妥当。”钱霖昕趁着夜色,将二人带去内务府的后院,一个面容憨厚的老太监正等在院中。 “淑妃娘娘,明日出宫采买的马车就停在院中,由奴才负责采买,而城门守卫是奴才的旧相识,向来不会为难奴才。只是,要委屈钱公子和小姐蹲在采买的箩筐中,用麻袋遮蔽严实。” “多谢公公!”钱霖旭向老太监鞠了一躬。 “钱公子不必客气,当年钱大人曾救过奴才一命,现下到了奴才偿还之时,奴才定会鼎力相助。”老太监露出慈祥的笑容。 之后,钱霖旭和林梦鸢分别躲在两个箩筐之中,用麻袋遮蔽,从表面上看,倒是瞧不出破绽。 钱霖昕失魂落魄地走回呈祥宫,虽然打了伞,却仍旧弄得一身湿潮。 “娘娘,不如洗个热水澡,把凉气都赶走?”钱霖昕的心腹侍婢询问道。 钱霖昕挥了挥手,直接躺上贵妃榻,看向天边泛白的月亮。 “罢了,顺其自然,这夜的雨或许不算最糟的事。” 梓宸宫,覃芷怡拧起双眉站在容沐汐的对面,“我知晓林贵人曾有过相好,但并不清楚,竟然是淑妃娘娘的弟弟!” “原本,我以为是侍卫张牧,后来才清楚,张牧利用林贵人的天真,偷走了钱公子的身份,才得到林贵人的真情实意。”容沐汐感慨道,“林贵人也是可怜人,先被骗了感情,后面知晓真相,又爱而不得,明明是两情相悦,却不能相守……” 覃芷怡叹了一口气,“只可惜,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眼下,只能盼着林贵人与钱公子远走高飞,最后过上属于他们的小日子。” 京城的生活,闹中取静,喧闹后归于祥和。 张牧先是去了钱宅和林宅,并未发现二人的踪迹,随即又去了繁华的街市,搜寻二人的下落。 同时,张牧又在京城中发展了几个耳目,让他们四处搜查关于钱霖旭的线索。 果不其然,按照张牧对钱霖旭的了解,他们并未立即离开京城。张牧在京郊的树林中发现了二人的身影。 “钱霖旭!”张牧对着钱霖旭的背影怒吼道,“带着皇上的女人出逃,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表哥?”钱霖旭见来人是张牧,松了一口气,“既然皇上派来追踪我们的人是你,我也没那么恐惧了。” 林梦鸢却不安地瞥了张牧一眼,随即扯了扯钱霖旭的衣袖,轻声道:“阿旭,他可是奸诈狡猾的张牧,并非你敬重的表哥,我们还是得谨慎一些。” “放心,梦鸢,虽说他曾对你做过一些不好的事,也是出于对你的爱慕。其实,表哥本心并不坏。”钱霖旭为张牧辩驳。 张牧突然仰头大笑道:“钱霖旭,你还真是蠢得可笑!这些年来,你一直被我玩弄于股掌之间,现下仍信我会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到底是从何而来的自信?” “表哥,你这话是何意?”钱霖旭一头雾水地望着张牧。 “事已至此,我也不想你死得不明不白,索性把真相告诉你!”张牧狂妄道,“这些年,我一直哄骗着你,不过是因为我们张家家境一般,想从你那儿多捞些银子罢了!至于林梦鸢,我确实对她有过爱慕,但利用你的身份勾搭她,是出于我对你的嫉恨。” “对我的嫉恨?”钱霖旭摇了摇头,“表哥,我有的一切,我亦不会亏待你,到底是为何,让你仍对我怀恨在心?” “凭什么你一个纨绔子弟,能过得比我还风光?”张牧露出丑恶的嘴脸,“明明我处处比你优秀,你却有挥霍不尽的钱财,甚至,容颜秀丽的林梦鸢会为你而倾倒。只有抢走了林梦鸢,让她爱慕于我,才能让我战胜你!” “喜欢一个人,是情意相通,不代表他就是完美的。”林梦鸢纠正道,“我会喜欢阿旭,并不代表他比你好,而是他温柔体贴,能给我安全感。事实证明,他确实比你好,他善良博大,而你就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卑鄙无耻!” 张牧被林梦鸢所言激怒,他抽出腰间的佩剑,一步一步向钱霖旭走了过来。 “不管你曾经是什么样,眼下却要成为我的剑下鬼。我可是领命于皇上,取你二人的性命!” 钱霖旭将林梦鸢护在身后,忍着对张牧的痛恨,求情道:“张牧,我知你一直以来记恨于我,这次,你可以取走我的性命,但可否饶梦鸢一命?” “阿旭,你在说什么胡话!”林梦鸢紧紧攥住钱霖旭的衣角,哽咽道,“我们一起从宫中逃了出来,重获新生,得到自由,你怎又要弃我于不顾?” 钱霖旭挣脱开林梦鸢的手,安抚她的情绪,“梦鸢,眼下我们已是无路可走,最好的办法就是保住一个人的性命。” 第318章 灰飞烟灭 林梦鸢在一旁哭闹不从,“阿旭,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又两情相悦。我没法独自苟活,只能和你同生共死,如果你出了事,我一定会随你而去!” 钱霖旭心痛地看向林梦鸢,他可以为林梦鸢丢了性命,却不想连累林梦鸢一同葬送性命。 “阿旭,我们未必毫无逃生之机,如果能反杀张牧,我们就能趁机逃走,不是吗?”林梦鸢暗示钱霖旭对张牧痛下杀手。 钱霖旭仍旧心有不忍,张牧却张狂大笑,“林梦鸢,你还真是愚蠢,你以为钱霖旭是我的对手?” “是不是,得等交手之后才知晓!”林梦鸢不服气道。 张牧撇了撇嘴,笑道:“算是我给你们一次机会,只要钱霖旭杀了我,你们就能逃出此劫,如何?” 钱霖旭仍在犹豫,林梦鸢立即拉了拉他的衣袖,劝说道:“阿旭,你还犹豫什么,他这种恶人,就该杀之而后快!” “可……如果我杀了他,岂不是又背上一条性命,与你亡命天涯?”钱霖旭踌躇不前。 这时,张牧率先发起攻击,举起佩剑,直接向钱霖旭刺了过来。 钱霖旭赤手空拳,怎可敌得过一把利刃,他赶紧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与张牧比划起来。 树枝不比长剑锋利,钱霖旭小心翼翼躲避张牧如狼似虎的攻势,再利用二人追逐的间隙,反手向张牧戳去。 张牧频频被钱霖旭用树枝刺中,不仅不愿认输,反而激发他的胜负欲,“哼!钱霖旭,你以为凭一根树枝就能打败我,也太盲目自信了?” 钱霖旭凌空一跃,对着张牧扬起树枝,打在他的手腕上,只见张牧持剑的手微微一抖,佩剑随之掉落在地。 张牧仍想蹲下身子捡起佩剑,钱霖旭一脚飞来,正中张牧的心口,将他踹飞出去。 随后,钱霖旭飞身上前,抛下树枝,与张牧扭打在一起,赤手空拳地对抗。 张牧完全不是钱霖旭的对手,钱霖旭骑坐在张牧的身上,一拳又一拳对着张牧的脸砸下,令他口吐鲜血,逐渐失了力气。 “我不想置你于死地,但你如果非要步步紧逼,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钱霖旭一发狠,一拳砸在张牧的鼻梁上,随即一道血柱喷出。 张牧吃痛地哼了一声,换了一副面孔,求饶道:“是我错了,表弟,是我错误地估计自己的实力,与你比起来,我确实逊色太多!求你,放我一条生路!” “阿旭,别被他骗了!”林梦鸢在不远处喊道,“张牧这个人阴险狡诈,如果你不取了他的性命,最后一定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表弟,别听她的,我是真心悔改!”张牧哭喊道,“况且,我原本就没想过真的杀了你们,只是奉命行事,不得不装装样子!” “你此话当真?”钱霖旭心软道。 “当然,你可是我的表弟,曾经我俩一起快活的时光,我无时无刻不惦记!”张牧舔了舔嘴唇道,“就算我羡慕你、嫉妒你,也是你过于耀眼,但我作为兄长,怎可真的与你过不去?在皇上身边讨生活,往往是身不由己……” “如果你不杀我们,事后要如何向皇上交代?”钱霖旭仍有几分怀疑。 “我空手而归,只向皇上禀报,你二人已经逃去了远处,实在寻不到踪迹。到时候,皇上罚我,我也甘心受罪,就当是为曾经伤害你们的错事而赎罪!”张牧情真意切道。 “阿旭,你别信他,他就好比狡猾的狐狸,说的话都做不得数!” 林梦鸢缓缓向张牧丢失的那把佩剑靠近,如果钱霖旭非得心慈手软,她绝不会放过那个恶人! 钱霖旭左右为难,目光落在张牧的脸上,只见他的眼中泪水滑落,倒是有真心悔改的觉悟。 “梦鸢,我们就再信他一回,毕竟,他是我的表哥……”钱霖旭软声说道。 说罢,钱霖旭松开手,不愿再为难张牧。 说时迟那时快,张牧迅速从怀中摸出了一把短刃,对准钱霖旭的心口扎了下去。 “阿旭!”林梦鸢尖声惊叫。 “表弟,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如此愚蠢好骗啊!”张牧趁着钱霖旭震惊之时,立即将匕首拔出,又在他心口处捅了几次。 钱霖旭直挺挺倒了下去,躺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林梦鸢赶紧扑在钱霖旭的身上,哭喊道:“阿旭,你不能抛下我,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 张牧得意忘形,忍不住在一旁大笑,“钱霖旭已死,我会把他的头颅带回,呈给皇上。至于林梦鸢,我随意编个借口糊弄过去,倒是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我不需要你施舍!”林梦鸢扯着嗓子喊道,看向张牧的目光充满仇恨和阴冷。 钱霖旭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抓住林梦鸢的手,断断续续道:“快……快逃!别管……管我……” “阿旭!”林梦鸢伤心欲绝,好似她的世界完全倾覆崩塌,她再也找不到出路。 张牧上前来拉林梦鸢的手,“跟我回去!我会找个小院,把你圈养起来,日后安心做我的外室,至少衣食无忧,也不用再伺候皇上。” 林梦鸢甩开张牧的手,亮出藏在身后的那把佩剑,当机立断地刺入张牧的心口。 “你……”张牧惊讶不已,林梦鸢何时捡起了那把佩剑,他不过一时疏忽,竟然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林梦鸢将长剑抽出,又使出浑身力气,并将所有仇恨集聚在脚上,用力踢向张牧的下腹。 “去死!”林梦鸢看着张牧仰头倒了下去,没了气息,却感受不到手刃仇家的快感。 她趴在钱霖旭的身体上放声大哭,又抓起钱霖旭的手掌,抚上自己的面颊,“阿旭,此生有幸遇见你,我已经死而无憾。就让我们在地下做一对鸳鸯,实现彼此许下的誓言。” 说罢,林梦鸢捡起那把杀死张牧的长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她依依不舍地看了钱霖旭一眼,手腕用力,所有的爱恨情仇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第319章 无心插柳 梓宸宫,容沐汐正与覃芷怡在观景台品着时令水果,裳熹踩着木质楼梯,“噔噔噔”地跑了上来。 “娘娘,大事不好啦!”裳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容沐汐匆匆从木椅上站起,焦急问:“发生何事?可是皇上派人寻回了林贵人?” “皇上不放心张侍卫,又派了几位去寻林贵人的下落,在京郊的树林中找到了……”裳熹面露忧伤。 容沐汐大概猜到裳熹隐去的后半句话,却仍旧不甘心问道:“找到什么了?” “找到了林贵人、张侍卫以及一名男子的尸首……至于那男人是谁,御前侍卫不肯透露。”裳熹如实道。 坐在木椅上的覃芷怡不禁流下眼泪,“林贵人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御前侍卫通过侦查现场判断,那位不知名的男子约莫被偷袭而亡,而张侍卫则是死于自己的佩剑之下,林贵人……她是自杀。” “自杀?”覃芷怡抹了抹眼泪,“她当时一定很绝望,自己的情郎被杀,即便她得了一条生路,前路也一片黑暗,不如自我了结。” “这对林贵人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可以与那个男人在地下有个伴,长久相守。”容沐汐叹息道。 “姐姐,你说的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鬼话!”覃芷怡突然生了脾气,“生而为人的时候不能好好过日子,与心爱之人相守,还指望死了之后得到圆满?” “芷怡……”容沐汐皱着眉,陷入伤情之地。 “林贵人用一把剑断送了性命,同时也抹去了她留在世间的痕迹,更别提与那男人许下的海誓山盟,都化作尘烟消散了……”覃芷怡很不赞同林梦鸢自行了断的行为。 “那也是皇上逼的,并非林贵人的本心,她不过想追寻情郎而去。”容沐汐为林梦鸢辩解。 “怎么能怪皇上?”覃芷怡立即跳了起来,“本就是林贵人背叛皇上,得到应有的惩罚,姐姐还要把责任推到皇上那儿吗?” 容沐汐敛起笑意,不再言语,她深知覃芷怡迷恋尉迟安,绝不会与她完完全全站在相同的立场。 “哦对了,娘娘,李常在的父亲已在牢中自尽。”裳熹说道,“本来皇上也不打算饶过他,只是看在李常在的面子上,让他留一个全尸。听说他临死前还在怪责李常在无用,不能保他一命。” “李常在知晓这件事吗?”容沐汐面无表情地询问。 “似乎……还未得知。”裳熹猜测道。 待到覃芷怡离去,容沐汐独自漫步,不知不觉走去了镜湖。 站在镜湖边,冷风吹得她面颊微红,有一种小刀滑脸的刺痛感。 湖水如一面平镜,映出容沐汐的花容月貌,风掀起一丝涟漪,将她的面容搅成一团模糊的形状。 容沐汐叹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一个身影,她忍不住褪去鞋袜,一步一步向镜湖走去,仿佛只要脚尖轻触那冰冷的湖水,就能摆脱在血液中沸腾的渴求。 “停下!”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随即一张宽厚的手掌紧紧钳住她的手腕,“生命只有一次,你为何不珍惜?” 容沐汐甩开那人的手,怒斥道:“关你什么事?你我已经毫无关系,是你口口声声说不再与我联系,为何又要出手相救?” “即便你我毫无关系,遇到性命攸关之事,微臣仍会出手。”季廷深沉声道。 容沐汐本来并未有轻生的念头,被季廷深一激,反而加固了她的倔强。 “我的性命由我做主,哪怕我再作践这条命,也与你无关。你如果不在意,就留我远点,全当看个热闹。”容沐汐冷声道。 “你为何这么偏执?”季廷深拉住她的手腕,不愿放手。 容沐汐试图掰开季廷深钳制她的手指,急得眼泪上涌,“请季大人放手,就算你今日拦下我,也未必日后能拦住我。对于一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季大人何必执着?” “你为何会想不开,可是因为林贵人?”季廷深疑惑。 提到林梦鸢,容沐汐伤心不已,又不想季廷深看轻自己的脆弱,连忙用手掩面,“林贵人只是想与心爱之人在一起,现下她与情郎皆化作尘土,再深的情意又如何,还不是成了他人口中的笑柄?” “但她至少离开了牢笼,与心爱之人短暂相处。那段时光不曾有假,是她刻在心中,最美好的记忆。”季廷深安慰道。 “那又如何?”容沐汐哭喊着,“他们都死了,要那美好的记忆有何用?” “至少他们勇敢尝试过……”季廷深说到这里,忽然停住,陷入深思。 “眼下的我,和死了的林贵人又有何区别?”容沐汐蹲下身子,小声啜泣,“我依旧困在深宫之中,无法与心爱之人相守,甚至心爱之人对我毫不在意,只会怨恨我……” 季廷深蹲在容沐汐身旁,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容沐汐的头顶,说道:“林贵人的死,让我也想了许多……” “你只会庆幸,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人不是你,否则林贵人和她情郎的下场,就是你我的下场。”容沐汐哽咽道。 “不是的!”季廷深一手揽住容沐汐的肩头,下定决心道,“我觉得,既然人必有一死,为何不能凭心而活?我在意你,就该让你明白,趁着我们还活着,尽可能地珍惜这份情意。” 容沐汐突然停止了哭泣,惊讶地看向季廷深,“你说什么?我不会在做梦?” 说罢,容沐汐的手伸向季廷深的脸庞,揉了几下,狠狠地捏了下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季廷深因容沐汐下手略重而皱了皱眉。 “确定我不是在做梦。”容沐汐歪着头,笑道,“况且,前段时日,你让我伤心难过,这个仇,我可得报!” “那你报。”季廷深笑得洒脱。 容沐汐的拳头捶了季廷深几下,忽地停住,一脸深情地抬头望向季廷深,“虽然我出不了后宫,也无法与你光明正大地相处,但至少有你在身边念着我,每日都有盼头……” 第320章 波折四起 品芳斋,覃芷怡意兴阑珊地躺在窗边的榻上,想早些睡下,却又苦于没有半点睡意。 “皇上又去了哪里?李常在的熙和轩吗?”覃芷怡问禄祥。 禄祥转了转眼珠,笑着说道:“皇上今日未去熙和轩,而是去了梓宸宫。” “又是梓宸宫?”覃芷怡不悦道,“皇上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一连多日未曾想起我来,要么去梓宸宫,要么去熙和轩,好似他心中只有她们一般。” “奴才倒是听说,这些日子,李常在一直拒绝见皇上,说是身体不适。”禄祥将道听途说的消息说与覃芷怡听,“不过,太医院却并无看诊的记录,兴许是李常在找的借口。” “皇上知晓吗?”覃芷怡不服气地问道。 “皇上大约是明白李常在的意思,索性后来也不去熙和轩了,只是一个劲地往梓宸宫跑。”禄祥答道。 “姐姐真是好本事,始终能拴住皇上的心,哪怕去江南之时,出了那种事,皇上对她仍旧死心塌地。”覃芷怡坐起身,把玩着手绢,抱怨道。 “小主可曾后悔,当时不该插手贵妃之事,反而应推波助澜,让贵妃垮台?”禄祥暗示道。 覃芷怡惊愕不已,随即看向禄祥,“你在胡说什么!我再怎么羡慕姐姐,也始终将她视为姐姐,绝不会起了背叛的心思。” “小主不必惊慌,奴才只是随口问问。”禄祥尴尬地动了动嘴角,解释道。 “日后莫要说这些混账话,挑拨我与姐姐的关系。”覃芷怡不悦道,但想起江南发生的种种,又联想近来发生的事,覃芷怡不禁怀疑,当初尉迟安对她的表白是否能作数。 一个侍婢走进内室,对覃芷怡说道:“覃小主,赵常在求见。” “赵常在?”覃芷怡不知赵嫣荷为何漏夜拜访,仍将其请了进来。 “芷怡,这么晚造访,真的打扰你了。”赵嫣荷脸上尽是慌乱之色。 “你定是遇到了麻烦,才会这么晚来品芳斋。”覃芷怡将她带入内室,又让侍婢端了一些热茶。 赵嫣荷盯着眼前的热茶,迟迟不肯饮用。 “嫣荷,这杯热茶怎么了?”覃芷怡见她犹犹豫豫的神情,不禁询问。 赵嫣荷下定决心道:“芷怡,实不相瞒,我已经有了身孕,只是一直穿着宽大的衣裳遮蔽罢了。” “有了身孕?”覃芷怡惊讶不已,目光不断向赵嫣荷的腹部瞥去。 “嗯,孟庆太医很早便知晓此事,只是他一直帮我瞒着。”赵嫣荷红着脸说道。 “你一直瞒着这件事,可是怕有人暗中对你下毒手?”覃芷怡问道。 赵嫣荷担忧地点了点头,握住覃芷怡的手,说道:“你一直待我很好,我们从入宫以来就是姐妹,我深信你不会害我。” “但你若是完全信任我,也不会担忧这杯茶里有问题了。”覃芷怡瞥了一眼赵嫣荷身前的茶盏,面露愠色。 她不知自己到底在气什么,到底是嫉妒赵嫣荷有了皇嗣,还是心寒赵嫣荷对她的怀疑。 赵嫣荷面露愧色,“抱歉,芷怡,我并非真的信不过你。但你也清楚,这后宫之中,向来留不住孩子,我只是过于谨慎罢了。” “你今夜来品芳斋,绝不会是告诉我一个消息,如此简单?”覃芷怡追问。 “是……其实,我来品芳斋,是为李常在所逼。”赵嫣荷惴惴不安。 “李常在?”覃芷怡与李梅香交往不多,并不了解李梅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只是听身边的姐妹提过几次,略有耳闻。 “用过晚膳,李常在突然敲响我的房门,随即我打开房门询问她有何事……” 赵嫣荷的思绪回到半个时辰之前…… 李梅香重重敲着赵嫣荷的房门,迫使赵嫣荷打开房门,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李常在?有何事吗?” 李梅香与赵嫣荷虽住在同一个院子,却鲜少有交集,一年到头说过的话用手指都数得清,赵嫣荷实在不清楚,李梅香寻上门的原因。 “赵常在,有些话不必我藏着掖着?”李梅香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很是生硬。 “李常在,是否有什么误会,不妨展开说说,让我们一起解开心结?”赵嫣荷客套道。 “没什么误会,是我对你长久以来的怨恨。”李梅香上前一步,捏住赵嫣荷的下巴,“今晚,我心情非常不好,你若不想我对你动粗,最好寻一个地方落脚,不要在熙和轩碍我的眼。” “李常在,我似乎从未惹过你,为何要对我如此?” 赵嫣荷不甘示弱,从前的她因为不懂避锋芒,走了许多弯路,如今,她已然收敛诸多,却要受到无端的欺负,令她心中不忿。 “赵常在,我不是在和你商量。”李梅香冷声道,“你若还不去寻一处地方落脚,可别怪我不客气!” “你……你就不怕我向皇上告发你吗?”赵嫣荷尖声嚷道。 李梅香嗤笑一声,说道:“近来皇上宠爱我,似乎要多过赵常在?实际上,皇上已经许久不曾来探望赵常在,我说得没错?” 赵嫣荷双脸涨得通红,手不自觉地捂住小腹,担心李梅香真的做出对她不利之事。 “赵常在,考虑好了吗?”李梅香突然露出狰狞的表情,再次威胁道。 赵嫣荷吓出一身冷汗,连忙简单收拾了一番,带着贴身侍婢前往品芳斋,向覃芷怡求助。 “所以,李常在逼着你去往别的地方?”覃芷怡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覃芷怡隐约听见有人嚷嚷,“走水啦!走水啦!快去救人!” “外面发生何事?”覃芷怡扭头看向禄祥。 禄祥摇了摇头,迅速蹿出屋子,打探消息。 赵嫣荷紧张地抓住覃芷怡的手,焦急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底是发生何事了呀!” “嫣荷,你别着急,我不会告诉旁人你怀有龙裔一事,你大可在品芳斋安心养胎。”覃芷怡安抚赵嫣荷的情绪。 赵嫣荷叹了一口气,“我也只能指望你了。” 第321章 火光灼灼 禄祥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内室,气喘吁吁道:“两位小主,不好啦!熙和轩走水了!” “熙和轩?”赵嫣荷从座位上起身,震惊地看向禄祥,心中后怕不已。 覃芷怡立刻解开了心中的疑团,“所以说,李常在赶你走之时,就已经预料到熙和轩走水一事。” “你的意思是,李常在并非恐吓我,而是救了我一命?”赵嫣荷仍旧惴惴不安。 覃芷怡点了点头,让赵嫣荷坐回原位,“你别操心,内务府自然会料理好此事,你现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切勿动了胎气。” 内务府忙于救火,折腾了一宿,而覃芷怡一直守在赵嫣荷身旁,始终无法安然入睡。 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终于升起,她紧忙安置好赵嫣荷,自己则去了梓宸宫,与容沐汐讨论熙和轩走水一事。 “皇上昨晚留宿姐姐的梓宸宫,熙和轩突然走水,定让皇上无法安心入眠?”覃芷怡试探道。 “熙和轩走水,皇上一得知此事,就从梓宸宫离开了,之后再未回来,想必是全副心思都用在了上面。”容沐汐一脸淡然,似乎对熙和轩走水一事并不在意。 “熙和轩现下如何?姐姐消息灵通,定能早于妹妹得到情报。”覃芷怡实际上是想了解李梅香的情况。 “我让裳寂去打探了一番,熙和轩昨夜的走水,只有一人死亡,其余人等皆是无恙。”容沐汐淡淡说道。 “一人死亡……”覃芷怡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大约只是一个宫婢,或是一个来不及逃跑的公公?” “不是。”容沐汐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是李常在。” “李常在!”覃芷怡联想到赵嫣荷昨夜所言,断定道,“定是有人想加害于李常在,如果能去熙和轩好好搜查一番,或许能发现一些线索,直指加害李常在之人。” “不必麻烦,李常在安排的这场大火,只是她选择自裁的一种方式。”容沐汐向覃芷怡解释道,“她用一场声势浩大的死亡,在向皇上抗议,或是想让某个人后悔。” “某个人?”覃芷怡一头雾水,“姐姐提及的某个人,到底是指谁?难不成是赵常在?” “这与赵常在又有何关系?”容沐汐被覃芷怡问得糊涂了。 “她……”覃芷怡犹豫片刻,才对容沐汐坦露真言,“李常在于熙和轩走水之前,曾威胁赵常在离开熙和轩,赵常在如今正在品芳斋暂住呢!” “李常在或许是想要保护赵常在……”容沐汐陷入深思,“李常在似乎与赵常在并无交集,为何会想到要格外关注她?” “可能……可能是因为她俩曾同住一个屋檐下,再怎么无情,都不想让无辜之人受牵连。”覃芷怡刻意隐瞒了赵嫣荷怀有龙裔一事。 “我刚才说的某个人并不是指赵常在,这只是我的臆想罢了,妹妹不必记挂心上。” 容沐汐笑了笑,从覃芷怡躲闪的神色中读出了她怀有心事。 李梅香在大火中身亡一事迅速传遍了后宫,尉迟安大怒,“这个李常在到底要做什么!” “或许……”盛长福猜测道,“她是不满李大人死于牢狱之中。” “哼!还真是不知好歹!”尉迟安把手边的茶盏丢在地上,“朕看在她的面子上,愿意给她父亲留一个全尸,她竟然还在怨怪朕!” “皇上息怒,既然李常在已死,皇上没必要因为此事伤了龙体。”盛长福在一旁劝解。 尉迟安恼火地坐下,双眉拧成了一团,对李梅香的情绪却是复杂。 李梅香才情了得,又善解人意,绝不输林梦鸢。他原本失了林梦鸢这个妙人,本以为李梅香可以填补空缺,却没曾想,李梅香也是一个性子刚烈之人。 她竟然会为了李父之事,断送自己的性命,还放了一把火,把熙和轩化为灰烬,又并未伤及无辜。 李梅香的性子,尉迟安倒是颇为欣赏,只是她这种极端的做法,令他又十分恼火。 “梅香啊梅香,你但凡花点心思做些别的事,朕定会补偿你。为何要如此决绝,让朕始终心怀愧疚呢?”尉迟安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延庆宫,沈潇湘也得知了李梅香之死。 “不得不说,李常在当真勇敢,竟然会放火烧宫,来表达对皇上的不满。”宝珊说道。 “你以为,李梅香只是为了表达对皇上的不满?”沈潇湘面无表情,冷声道。 “小主的意思是……”宝珊疑惑地看向沈潇湘。 “她怕是别有所图。”沈潇湘心如刀割,“她想用一场绚烂的死亡,在孟庆心中留下一个永远的位置。这样一来,孟庆哪怕已对她失去兴趣,却对她的死愧疚不已,日后常常会惦记,就算他有了新欢,也忘不了旧爱。” “李常在倒是会拿捏人心。”宝珊哀叹道,“现下孟太医定是十分难过。” “孟太医……”提到这个人,沈潇湘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不如小主偷偷把孟太医请来,做些点心宽慰他,兴许能让他心情好起来,自然而然会对小主印象深刻。”宝珊提议。 “还是算了。”沈潇湘摇了摇头,先前自作多情之事一直在她脑海中徘徊,若是这次再画蛇添足,定会破坏她与孟庆好不容易维持的情意。 午后,沈潇湘外出散步,恰逢孟庆垂头丧气地坐在镜湖边,吹着冷风。 “孟太医!”宝珊欣喜道,“这也太巧了!” 孟庆转过头,看见沈潇湘,挤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 “孟太医可是因为李常在之事忧心?”沈潇湘开门见山。 孟庆抓了一颗石子,丢入湖水中,“她这样死去,分明是想让我愧疚。如她所愿,我现下确实心如刀割,做什么事都好似索然无味。” “孟太医与李常在有些交情,因为她的悲剧而忧心,是常事。过不了多久,时间自然会淡去这些伤悲。”沈潇湘劝解道。 “如果不是李常在撞见我俩的互动,她也许不会这样从容赴死。”孟庆叹了一口气。 第321章 火光灼灼 禄祥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内室,气喘吁吁道:“两位小主,不好啦!熙和轩走水了!” “熙和轩?”赵嫣荷从座位上起身,震惊地看向禄祥,心中后怕不已。 覃芷怡立刻解开了心中的疑团,“所以说,李常在赶你走之时,就已经预料到熙和轩走水一事。” “你的意思是,李常在并非恐吓我,而是救了我一命?”赵嫣荷仍旧惴惴不安。 覃芷怡点了点头,让赵嫣荷坐回原位,“你别操心,内务府自然会料理好此事,你现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切勿动了胎气。” 内务府忙于救火,折腾了一宿,而覃芷怡一直守在赵嫣荷身旁,始终无法安然入睡。 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太阳终于升起,她紧忙安置好赵嫣荷,自己则去了梓宸宫,与容沐汐讨论熙和轩走水一事。 “皇上昨晚留宿姐姐的梓宸宫,熙和轩突然走水,定让皇上无法安心入眠?”覃芷怡试探道。 “熙和轩走水,皇上一得知此事,就从梓宸宫离开了,之后再未回来,想必是全副心思都用在了上面。”容沐汐一脸淡然,似乎对熙和轩走水一事并不在意。 “熙和轩现下如何?姐姐消息灵通,定能早于妹妹得到情报。”覃芷怡实际上是想了解李梅香的情况。 “我让裳寂去打探了一番,熙和轩昨夜的走水,只有一人死亡,其余人等皆是无恙。”容沐汐淡淡说道。 “一人死亡……”覃芷怡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大约只是一个宫婢,或是一个来不及逃跑的公公?” “不是。”容沐汐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是李常在。” “李常在!”覃芷怡联想到赵嫣荷昨夜所言,断定道,“定是有人想加害于李常在,如果能去熙和轩好好搜查一番,或许能发现一些线索,直指加害李常在之人。” “不必麻烦,李常在安排的这场大火,只是她选择自裁的一种方式。”容沐汐向覃芷怡解释道,“她用一场声势浩大的死亡,在向皇上抗议,或是想让某个人后悔。” “某个人?”覃芷怡一头雾水,“姐姐提及的某个人,到底是指谁?难不成是赵常在?” “这与赵常在又有何关系?”容沐汐被覃芷怡问得糊涂了。 “她……”覃芷怡犹豫片刻,才对容沐汐坦露真言,“李常在于熙和轩走水之前,曾威胁赵常在离开熙和轩,赵常在如今正在品芳斋暂住呢!” “李常在或许是想要保护赵常在……”容沐汐陷入深思,“李常在似乎与赵常在并无交集,为何会想到要格外关注她?” “可能……可能是因为她俩曾同住一个屋檐下,再怎么无情,都不想让无辜之人受牵连。”覃芷怡刻意隐瞒了赵嫣荷怀有龙裔一事。 “我刚才说的某个人并不是指赵常在,这只是我的臆想罢了,妹妹不必记挂心上。” 容沐汐笑了笑,从覃芷怡躲闪的神色中读出了她怀有心事。 李梅香在大火中身亡一事迅速传遍了后宫,尉迟安大怒,“这个李常在到底要做什么!” “或许……”盛长福猜测道,“她是不满李大人死于牢狱之中。” “哼!还真是不知好歹!”尉迟安把手边的茶盏丢在地上,“朕看在她的面子上,愿意给她父亲留一个全尸,她竟然还在怨怪朕!” “皇上息怒,既然李常在已死,皇上没必要因为此事伤了龙体。”盛长福在一旁劝解。 尉迟安恼火地坐下,双眉拧成了一团,对李梅香的情绪却是复杂。 李梅香才情了得,又善解人意,绝不输林梦鸢。他原本失了林梦鸢这个妙人,本以为李梅香可以填补空缺,却没曾想,李梅香也是一个性子刚烈之人。 她竟然会为了李父之事,断送自己的性命,还放了一把火,把熙和轩化为灰烬,又并未伤及无辜。 李梅香的性子,尉迟安倒是颇为欣赏,只是她这种极端的做法,令他又十分恼火。 “梅香啊梅香,你但凡花点心思做些别的事,朕定会补偿你。为何要如此决绝,让朕始终心怀愧疚呢?”尉迟安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延庆宫,沈潇湘也得知了李梅香之死。 “不得不说,李常在当真勇敢,竟然会放火烧宫,来表达对皇上的不满。”宝珊说道。 “你以为,李梅香只是为了表达对皇上的不满?”沈潇湘面无表情,冷声道。 “小主的意思是……”宝珊疑惑地看向沈潇湘。 “她怕是别有所图。”沈潇湘心如刀割,“她想用一场绚烂的死亡,在孟庆心中留下一个永远的位置。这样一来,孟庆哪怕已对她失去兴趣,却对她的死愧疚不已,日后常常会惦记,就算他有了新欢,也忘不了旧爱。” “李常在倒是会拿捏人心。”宝珊哀叹道,“现下孟太医定是十分难过。” “孟太医……”提到这个人,沈潇湘不由自主低下了头。 “不如小主偷偷把孟太医请来,做些点心宽慰他,兴许能让他心情好起来,自然而然会对小主印象深刻。”宝珊提议。 “还是算了。”沈潇湘摇了摇头,先前自作多情之事一直在她脑海中徘徊,若是这次再画蛇添足,定会破坏她与孟庆好不容易维持的情意。 午后,沈潇湘外出散步,恰逢孟庆垂头丧气地坐在镜湖边,吹着冷风。 “孟太医!”宝珊欣喜道,“这也太巧了!” 孟庆转过头,看见沈潇湘,挤出了一丝尴尬的笑容。 “孟太医可是因为李常在之事忧心?”沈潇湘开门见山。 孟庆抓了一颗石子,丢入湖水中,“她这样死去,分明是想让我愧疚。如她所愿,我现下确实心如刀割,做什么事都好似索然无味。” “孟太医与李常在有些交情,因为她的悲剧而忧心,是常事。过不了多久,时间自然会淡去这些伤悲。”沈潇湘劝解道。 “如果不是李常在撞见我俩的互动,她也许不会这样从容赴死。”孟庆叹了一口气。 第322章 前缘已尽 一阵冷风掀起沈潇湘的额前发,她皱了皱眉,对孟庆所言有些愠怒,“所以,你认为,是因为我的缘故害死了李常在?” “微臣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如果微臣与沈常在保持距离,或许能挽救一条性命。”孟庆叹了口气,他骨子里到底是坚持医者仁心的道理。 沈潇湘眼眶泛红,委屈不已,“说到底,你还是对李常在念念不忘。现下她一离去,你更是对她难以忘怀。” “不是这样的。”孟庆低着头,声音颤抖,“我确实对她不再上心。” “那你为何要纠结?”沈潇湘握住孟庆的手,说道,“眼下她死了,你我岂不是更加亲密?” 孟庆闻言,立刻甩开沈潇湘的手,震惊道:“你对梅香当真没有半点愧疚?就算……她的死与人无尤,我们也该收敛些。” “我为何要对她的死心怀愧疚?”沈潇湘恼火道,“是她选择了这条路,又不是我们逼着她选的。” “可我心里明白,她是因为对我失望至极。”孟庆语气不耐烦道,“沈小主若是无法理解,我们最好这些天都别见面,冷静一下。” “我就知道!”沈潇湘紧咬嘴唇,伤心欲绝,“李梅香一死,你对我的好感也会烟消云散。” 孟庆低着头,沉默不语,仿佛与沈潇湘的一场深交不过是短暂的误会。 沈潇湘强忍着失望,用随手携带的手绢擦拭着眼泪,低声道:“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吗?” “或许见面,对谁都没有好处。”孟庆淡淡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沈潇湘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孟庆再一次拉住沈潇湘的手腕,解释道:“我并非对李常在尚有留恋,只是,她的死,我该负一定的责任。如果我仍旧问心无愧地与沈小主来往,你也会觉得我无情?” 沈潇湘眼含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或许,这就是你我的缘分。我们在后宫相遇,本就是不该有交集的人。” “你是主子,而微臣不过是奴才。”孟庆黯然道。 沈潇湘在冷风中幽幽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深秋垂落的枯叶,在来年会有嫩绿色的新生,而对于后宫中的女人,却总是道别的季节。 容沐汐和季廷深常在深夜私会,但季廷深往往只是来梓宸宫,见容沐汐一面。 这日入夜,下起了倾盆大雨,时不时伴有雷鸣。 尉迟安翻了覃芷怡的牌子,今晚由覃芷怡侍寝,容沐汐倒是落得个清闲。 “娘娘,今夜季大人会来梓宸宫吗?”裳熹好奇道。 容沐汐趴在窗边,盯着水花不断溅落,摇了摇头,“雨这么大,他又忙着巡逻,约莫是不会来梓宸宫了。” “娘娘若是思念季大人,奴婢愿去递个消息。”裳寂说道。 “我和他的事,不可有一丝冒险。”容沐汐忧愁,“若是你去给他递消息,被旁人不经意发现,可是会连累季大人的。” “娘娘倒是不担心自己。”裳熹抱怨道。 雨滴顺着秋风扑面而来,容沐汐立即掩上窗户,在屋内仔细倾听雨打落叶的声音。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容沐汐淡淡一笑,“我已经在鬼门关徘徊过几次,捡回了性命,如今一切安好,又有人真心实意地待我,哪怕此刻丢了性命,也无憾。” “娘娘,万不能说这些晦气话!”裳熹急得要哭。 正在这时,一个黑影在窗外一闪而过,裳熹惊恐道:“娘娘,方才你可看见什么了?” “好像是一个人?”容沐汐又想开窗,却被裳寂制止。 “娘娘,这后宫之中,危机四伏。虽然赵静姝已被除去,却不可保证皇后一派没有人对你有杀心。”裳寂说道,“让奴婢先去外面探个究竟!” 容沐汐与裳熹对视一眼,静静地坐在内室,等待裳寂的消息。 片刻之后,窗外被叩响,随即传来裳寂的声音,“娘娘,快把窗户打开,看看是谁来了!” 容沐汐立刻打开窗户,一个令她魂牵梦萦的身影映入眼帘。 裳熹和裳寂对视一眼,识趣地留下二人独处。而季廷深则从窗户一跃而入。 “沐汐,我这一身湿漉漉的,倒是弄污了你的房间。”季廷深说道。 “快去擦擦,怎地也不记得撑把伞?”容沐汐嗔怪道。 季廷深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容沐汐用沐巾为其擦拭头上、身上的雨水。 “我急着来见你,就忘了撑伞,让你担心了。”季廷深腼腆道。 “我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容沐汐羞涩地瞥了季廷深一眼,又立即躲开视线,避免与他对视。 “我知晓皇上今晚不会来梓宸宫,即便雨大,我也想来看看你。”季廷深声音低沉,在容沐汐耳畔萦绕,“不知为何,思念之情最难抑制。” 容沐汐娇羞一笑,随即捶了季廷深一拳,“你怎地也学会甜言蜜语了?” “我并非擅长甜言蜜语,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季廷深顺手握住容沐汐的拳头,将她纤纤细手展开,随即与她十指相扣。 容沐汐感到脸颊发烫,看向季廷深的目光也变得炽热。 “今日,我倒是听到了一个消息。”季廷深突然换了个话题。 “什么消息?”容沐汐笑道,“我早已不参与宫中争斗,哪怕是勾心斗角之事,我也懒得理会。” “即便如此,兹事体大,我觉得你该留个心眼。”季廷深提醒道。 “什么事如此重要?”容沐汐不明白。 “皇上近来常常发愁子嗣之事,打算将他遗落在外的庶子寻回。”季廷深说道。 “庶子?”容沐汐恍然想起,“我倒是有点印象,皇上几年前在别宫宠幸了一个宫女,后来宫女怀有一子,一直养在别宫。” “那宫女暴毙而亡,皇上准备将庶子接回,并择一妃抚养。”季廷深神情凝重。 “暴毙而亡?”容沐汐疑惑不已,“好端端生活在别宫,又有龙裔傍身,理应过得十分顺利,怎会……” “宫女是怎么死的,你不必纠结,只是这庶子回宫,皇上到底会交由谁来抚养,你不在意吗?” 第322章 前缘已尽 一阵冷风掀起沈潇湘的额前发,她皱了皱眉,对孟庆所言有些愠怒,“所以,你认为,是因为我的缘故害死了李常在?” “微臣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如果微臣与沈常在保持距离,或许能挽救一条性命。”孟庆叹了口气,他骨子里到底是坚持医者仁心的道理。 沈潇湘眼眶泛红,委屈不已,“说到底,你还是对李常在念念不忘。现下她一离去,你更是对她难以忘怀。” “不是这样的。”孟庆低着头,声音颤抖,“我确实对她不再上心。” “那你为何要纠结?”沈潇湘握住孟庆的手,说道,“眼下她死了,你我岂不是更加亲密?” 孟庆闻言,立刻甩开沈潇湘的手,震惊道:“你对梅香当真没有半点愧疚?就算……她的死与人无尤,我们也该收敛些。” “我为何要对她的死心怀愧疚?”沈潇湘恼火道,“是她选择了这条路,又不是我们逼着她选的。” “可我心里明白,她是因为对我失望至极。”孟庆语气不耐烦道,“沈小主若是无法理解,我们最好这些天都别见面,冷静一下。” “我就知道!”沈潇湘紧咬嘴唇,伤心欲绝,“李梅香一死,你对我的好感也会烟消云散。” 孟庆低着头,沉默不语,仿佛与沈潇湘的一场深交不过是短暂的误会。 沈潇湘强忍着失望,用随手携带的手绢擦拭着眼泪,低声道:“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吗?” “或许见面,对谁都没有好处。”孟庆淡淡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沈潇湘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孟庆再一次拉住沈潇湘的手腕,解释道:“我并非对李常在尚有留恋,只是,她的死,我该负一定的责任。如果我仍旧问心无愧地与沈小主来往,你也会觉得我无情?” 沈潇湘眼含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或许,这就是你我的缘分。我们在后宫相遇,本就是不该有交集的人。” “你是主子,而微臣不过是奴才。”孟庆黯然道。 沈潇湘在冷风中幽幽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深秋垂落的枯叶,在来年会有嫩绿色的新生,而对于后宫中的女人,却总是道别的季节。 容沐汐和季廷深常在深夜私会,但季廷深往往只是来梓宸宫,见容沐汐一面。 这日入夜,下起了倾盆大雨,时不时伴有雷鸣。 尉迟安翻了覃芷怡的牌子,今晚由覃芷怡侍寝,容沐汐倒是落得个清闲。 “娘娘,今夜季大人会来梓宸宫吗?”裳熹好奇道。 容沐汐趴在窗边,盯着水花不断溅落,摇了摇头,“雨这么大,他又忙着巡逻,约莫是不会来梓宸宫了。” “娘娘若是思念季大人,奴婢愿去递个消息。”裳寂说道。 “我和他的事,不可有一丝冒险。”容沐汐忧愁,“若是你去给他递消息,被旁人不经意发现,可是会连累季大人的。” “娘娘倒是不担心自己。”裳熹抱怨道。 雨滴顺着秋风扑面而来,容沐汐立即掩上窗户,在屋内仔细倾听雨打落叶的声音。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容沐汐淡淡一笑,“我已经在鬼门关徘徊过几次,捡回了性命,如今一切安好,又有人真心实意地待我,哪怕此刻丢了性命,也无憾。” “娘娘,万不能说这些晦气话!”裳熹急得要哭。 正在这时,一个黑影在窗外一闪而过,裳熹惊恐道:“娘娘,方才你可看见什么了?” “好像是一个人?”容沐汐又想开窗,却被裳寂制止。 “娘娘,这后宫之中,危机四伏。虽然赵静姝已被除去,却不可保证皇后一派没有人对你有杀心。”裳寂说道,“让奴婢先去外面探个究竟!” 容沐汐与裳熹对视一眼,静静地坐在内室,等待裳寂的消息。 片刻之后,窗外被叩响,随即传来裳寂的声音,“娘娘,快把窗户打开,看看是谁来了!” 容沐汐立刻打开窗户,一个令她魂牵梦萦的身影映入眼帘。 裳熹和裳寂对视一眼,识趣地留下二人独处。而季廷深则从窗户一跃而入。 “沐汐,我这一身湿漉漉的,倒是弄污了你的房间。”季廷深说道。 “快去擦擦,怎地也不记得撑把伞?”容沐汐嗔怪道。 季廷深乖乖地站在原地,任由容沐汐用沐巾为其擦拭头上、身上的雨水。 “我急着来见你,就忘了撑伞,让你担心了。”季廷深腼腆道。 “我以为……你今晚不会来了。”容沐汐羞涩地瞥了季廷深一眼,又立即躲开视线,避免与他对视。 “我知晓皇上今晚不会来梓宸宫,即便雨大,我也想来看看你。”季廷深声音低沉,在容沐汐耳畔萦绕,“不知为何,思念之情最难抑制。” 容沐汐娇羞一笑,随即捶了季廷深一拳,“你怎地也学会甜言蜜语了?” “我并非擅长甜言蜜语,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季廷深顺手握住容沐汐的拳头,将她纤纤细手展开,随即与她十指相扣。 容沐汐感到脸颊发烫,看向季廷深的目光也变得炽热。 “今日,我倒是听到了一个消息。”季廷深突然换了个话题。 “什么消息?”容沐汐笑道,“我早已不参与宫中争斗,哪怕是勾心斗角之事,我也懒得理会。” “即便如此,兹事体大,我觉得你该留个心眼。”季廷深提醒道。 “什么事如此重要?”容沐汐不明白。 “皇上近来常常发愁子嗣之事,打算将他遗落在外的庶子寻回。”季廷深说道。 “庶子?”容沐汐恍然想起,“我倒是有点印象,皇上几年前在别宫宠幸了一个宫女,后来宫女怀有一子,一直养在别宫。” “那宫女暴毙而亡,皇上准备将庶子接回,并择一妃抚养。”季廷深神情凝重。 “暴毙而亡?”容沐汐疑惑不已,“好端端生活在别宫,又有龙裔傍身,理应过得十分顺利,怎会……” “宫女是怎么死的,你不必纠结,只是这庶子回宫,皇上到底会交由谁来抚养,你不在意吗?” 第323章 狼子野心 容沐汐的眼中只有季廷深,至于他说的,尉迟安即将召回宫的庶子,容沐汐并不在意。 “管他交由谁抚养呢!”容沐汐娇笑道,“我们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其他的都不重要。眼下我到了这个位置,也不打算再争强好胜,皇上的宠爱都留给妹妹们才好。” “你不该这样想。”季廷深冷静道,“到了这个位置,才更应该为以后谋算。只有得到龙裔,才能保障你日后衣食无忧。” 容沐汐陷入沉思,她一直无所出,如果能争得庶子的抚养权,倒是一个稳固地位的好法子。 “德妃姐姐已有养子,她必不会同我抢这个孩子,想要争夺他的抚养权,并不难。” “最好是这样。”季廷深说道,“你们姐妹会即便再团结,牵涉到自身利益之事,也未必会心甘情愿谦让一番。” “你说的话,我放在心上了。”容沐汐握住季廷深的手,头靠上他的胸口,“时辰不早了……” “嗯,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季廷深依依不舍地望着容沐汐。 “我不是在催你离开。”容沐汐嗔怪道,“不然……今晚就留下来呗?” “我们向来谨慎,不能因一时疏忽而坏了大事。”季廷深强自镇定。 “今夜倾盆大雨,助人好眠,必不会让旁人发觉。到时候,天一亮,你再悄悄回去。”容沐汐恳求道,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看向季廷深,令他不忍拒绝。 季廷深在容沐汐的说服下,留宿梓宸宫,良辰美景,一夜风流。 昭华宫,李萱菱与冯疏桐关起门来,在内室说起姐妹之间的悄悄话。 “皇上的庶子不日就要接回宫,姐姐是怎么想的?”冯疏桐问道。 “我身边已经养了一个皇子,这个庶子定会交与旁人抚养。”李萱菱淡淡道。 “姐姐,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扶持您的养子上位。”冯疏桐提醒道,“如果这个庶子交由贵妃抚养,她必会把姐姐踩在脚下,而她的儿子则更有机会当上储君。” “贵妃虽然位高权重,但她会听我调遣,这点妹妹大可放心。”李萱菱并不在意。 “姐姐,你糊涂呀!”冯疏桐从位子上起身,劝说道,“当时,贵妃为何依附于姐姐,还不是她在后宫并未站稳脚跟,而且又处处受人排挤。如今,她又是如何的风光,完全可以不把姐姐放在眼内。” “那你的意思是?”李萱菱犹豫不决。 “姐姐,庶子一定要交到你最信得过的人手中。”冯疏桐在李萱菱身前跪了下来,“如果能让妹妹抚养,绝不会让姐姐失望。” “你当然是我最信得过之人。”李萱菱连忙将冯疏桐扶起。 “让妹妹抚养庶子,妹妹会教他低调做事,平庸做人,不会抢二皇子的风头。如果他对姐姐的二皇子有任何威胁,妹妹绝不会姑息,定会为姐姐除去心头大患。”冯疏桐信誓旦旦道。 李萱菱突然笑出了声,“妹妹现下说这些做甚!姐姐不会这么计较,让两位皇子顺其自然,谁能当上储君,皆是命定。” 当晚,许久未踏足昭华宫的尉迟安突然出现,令李萱菱惊喜不已。 “皇上,臣妾这就去做些小菜,陪您喝几杯。” 李萱菱情绪激动,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只能找些事,让自己忙碌起来。 “不用了,朕只是过来问下你的意思。”尉迟安语气冷淡,“小菜点心,等以后朕再来品尝。” 李萱菱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从木然中清醒过来,“皇上这次来,可是为了庶子之事?” “是,朕属意让贵妃来抚养,德妃认为如何?”尉迟安询问。 “皇上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又何必在意臣妾怎么想。”李萱菱敛起笑容,又恢复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 “既然德妃并无异议,那朕便如此安排。”尉迟安说道,“不知贵妃突然得了一个孩子,会不会开心。” 想到容沐汐会因为凭空得了一子而露出欢欣的笑容,尉迟安亦不由自主地笑了。 李萱菱在一旁打量着尉迟安的表情,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仿佛他的笑容变成了一支利箭,直插李萱菱的心窝。 “皇上,贵妃娘娘的性子,臣妾再熟悉不过,孩子在她身边,倒是不讨喜。”李萱菱给尉迟安的期待泼了一盆冷水。 “她不喜欢孩子?”尉迟安抿了抿嘴,开始思索,先前容沐汐一直未能怀有子嗣,是否原因于此。 “臣妾有一个更好的提议,不知皇上……”李萱菱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尉迟安冷着脸道。 “禧嫔自从小产之后,便伤了身子,如果能将大皇子交由禧嫔抚养,她定会尽心尽力。”李萱菱向尉迟安力荐冯疏桐来抚养庶子。 “容朕再思量一番。”尉迟安并未直接答复。 “贵妃娘娘不喜孩子,但皇上开口,娘娘定不会扫了皇上的兴。但实际上,娘娘得委曲求全,皇上忍心让贵妃娘娘受这个罪吗?”李萱菱继续游说。 “朕会考虑你的建议。”尉迟安神情不悦,再与李萱菱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 李萱菱望着尉迟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心酸难过。 秀竹站在李萱菱身旁,疑惑道:“德妃娘娘,皇上到底是何意,大皇子会交由谁抚养呢?” “关于庶子抚养权之事,本宫定要阻拦,绝不能让贵妃得到大皇子。”李萱菱沉声道。 “可是……贵妃娘娘素来与娘娘交情颇深,如果因为皇子之事伤了和气,娘娘就会站在贵妃娘娘的对立面,处于不利的地位。”秀竹担忧。 “贵妃又如何能与本宫相提并论,让她先在贵妃的位置占着,等到再过一段时日,本宫自然会出手。”李萱菱的嘴角翘起一丝冷笑。 秀竹看向李萱菱,眼神中透露惊讶之色,她眼前的李萱菱从未如此陌生。 平素的李萱菱温婉大度,视容沐汐为最好的姐妹,今日这件事之后,秀竹倒是有些摸不透了。 第323章 狼子野心 容沐汐的眼中只有季廷深,至于他说的,尉迟安即将召回宫的庶子,容沐汐并不在意。 “管他交由谁抚养呢!”容沐汐娇笑道,“我们只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其他的都不重要。眼下我到了这个位置,也不打算再争强好胜,皇上的宠爱都留给妹妹们才好。” “你不该这样想。”季廷深冷静道,“到了这个位置,才更应该为以后谋算。只有得到龙裔,才能保障你日后衣食无忧。” 容沐汐陷入沉思,她一直无所出,如果能争得庶子的抚养权,倒是一个稳固地位的好法子。 “德妃姐姐已有养子,她必不会同我抢这个孩子,想要争夺他的抚养权,并不难。” “最好是这样。”季廷深说道,“你们姐妹会即便再团结,牵涉到自身利益之事,也未必会心甘情愿谦让一番。” “你说的话,我放在心上了。”容沐汐握住季廷深的手,头靠上他的胸口,“时辰不早了……” “嗯,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季廷深依依不舍地望着容沐汐。 “我不是在催你离开。”容沐汐嗔怪道,“不然……今晚就留下来呗?” “我们向来谨慎,不能因一时疏忽而坏了大事。”季廷深强自镇定。 “今夜倾盆大雨,助人好眠,必不会让旁人发觉。到时候,天一亮,你再悄悄回去。”容沐汐恳求道,一双含情脉脉的眸子看向季廷深,令他不忍拒绝。 季廷深在容沐汐的说服下,留宿梓宸宫,良辰美景,一夜风流。 昭华宫,李萱菱与冯疏桐关起门来,在内室说起姐妹之间的悄悄话。 “皇上的庶子不日就要接回宫,姐姐是怎么想的?”冯疏桐问道。 “我身边已经养了一个皇子,这个庶子定会交与旁人抚养。”李萱菱淡淡道。 “姐姐,无论如何,我们都得扶持您的养子上位。”冯疏桐提醒道,“如果这个庶子交由贵妃抚养,她必会把姐姐踩在脚下,而她的儿子则更有机会当上储君。” “贵妃虽然位高权重,但她会听我调遣,这点妹妹大可放心。”李萱菱并不在意。 “姐姐,你糊涂呀!”冯疏桐从位子上起身,劝说道,“当时,贵妃为何依附于姐姐,还不是她在后宫并未站稳脚跟,而且又处处受人排挤。如今,她又是如何的风光,完全可以不把姐姐放在眼内。” “那你的意思是?”李萱菱犹豫不决。 “姐姐,庶子一定要交到你最信得过的人手中。”冯疏桐在李萱菱身前跪了下来,“如果能让妹妹抚养,绝不会让姐姐失望。” “你当然是我最信得过之人。”李萱菱连忙将冯疏桐扶起。 “让妹妹抚养庶子,妹妹会教他低调做事,平庸做人,不会抢二皇子的风头。如果他对姐姐的二皇子有任何威胁,妹妹绝不会姑息,定会为姐姐除去心头大患。”冯疏桐信誓旦旦道。 李萱菱突然笑出了声,“妹妹现下说这些做甚!姐姐不会这么计较,让两位皇子顺其自然,谁能当上储君,皆是命定。” 当晚,许久未踏足昭华宫的尉迟安突然出现,令李萱菱惊喜不已。 “皇上,臣妾这就去做些小菜,陪您喝几杯。” 李萱菱情绪激动,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只能找些事,让自己忙碌起来。 “不用了,朕只是过来问下你的意思。”尉迟安语气冷淡,“小菜点心,等以后朕再来品尝。” 李萱菱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从木然中清醒过来,“皇上这次来,可是为了庶子之事?” “是,朕属意让贵妃来抚养,德妃认为如何?”尉迟安询问。 “皇上心中已然有了答案,又何必在意臣妾怎么想。”李萱菱敛起笑容,又恢复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 “既然德妃并无异议,那朕便如此安排。”尉迟安说道,“不知贵妃突然得了一个孩子,会不会开心。” 想到容沐汐会因为凭空得了一子而露出欢欣的笑容,尉迟安亦不由自主地笑了。 李萱菱在一旁打量着尉迟安的表情,心中泛起一阵酸涩,仿佛他的笑容变成了一支利箭,直插李萱菱的心窝。 “皇上,贵妃娘娘的性子,臣妾再熟悉不过,孩子在她身边,倒是不讨喜。”李萱菱给尉迟安的期待泼了一盆冷水。 “她不喜欢孩子?”尉迟安抿了抿嘴,开始思索,先前容沐汐一直未能怀有子嗣,是否原因于此。 “臣妾有一个更好的提议,不知皇上……”李萱菱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尉迟安冷着脸道。 “禧嫔自从小产之后,便伤了身子,如果能将大皇子交由禧嫔抚养,她定会尽心尽力。”李萱菱向尉迟安力荐冯疏桐来抚养庶子。 “容朕再思量一番。”尉迟安并未直接答复。 “贵妃娘娘不喜孩子,但皇上开口,娘娘定不会扫了皇上的兴。但实际上,娘娘得委曲求全,皇上忍心让贵妃娘娘受这个罪吗?”李萱菱继续游说。 “朕会考虑你的建议。”尉迟安神情不悦,再与李萱菱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 李萱菱望着尉迟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内,心酸难过。 秀竹站在李萱菱身旁,疑惑道:“德妃娘娘,皇上到底是何意,大皇子会交由谁抚养呢?” “关于庶子抚养权之事,本宫定要阻拦,绝不能让贵妃得到大皇子。”李萱菱沉声道。 “可是……贵妃娘娘素来与娘娘交情颇深,如果因为皇子之事伤了和气,娘娘就会站在贵妃娘娘的对立面,处于不利的地位。”秀竹担忧。 “贵妃又如何能与本宫相提并论,让她先在贵妃的位置占着,等到再过一段时日,本宫自然会出手。”李萱菱的嘴角翘起一丝冷笑。 秀竹看向李萱菱,眼神中透露惊讶之色,她眼前的李萱菱从未如此陌生。 平素的李萱菱温婉大度,视容沐汐为最好的姐妹,今日这件事之后,秀竹倒是有些摸不透了。 第324章 母子情疏 寿康宫内,一众下人皆小心翼翼维护着宁静的氛围,太后向来不喜热闹,但凡有一丝冗余之音,都会让她勃然大怒。 太后梳洗过后,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几个宫婢端着铜盆蹑手蹑脚地离开。 这时,太后身旁的刘公公快步上前,在太后耳边轻声道:“德妃娘娘来访,奴才可要寻个理由打发她?” 太后微不可察地僵直了身子,本已点了点头,忽然开口,“慢着,让她进来。哀家许久未管后宫之事,不知可是又出了什么乱子。” 李萱菱得了宣召,大步流星地走入殿内,笑道:“太后娘娘,近来可好?” “德妃,哀家只是年纪大了,又并非老糊涂,不用如此惺惺作态。”太后沉声道。 “太后说得这是什么话!”李萱菱上前一步,直接落座于太后身旁,“后宫之人皆知,太后向来是站在德妃一边,想必是对德妃颇为喜爱。” “哼!”太后冷哼一声,不再搭话,片刻之后,才开口询问,“你这次来,又有何事?” “赵静姝被废,后位一直空缺,难道太后不打算扶持自己人上位吗?”李萱菱眼神示意太后身边的侍婢给她看茶,接着出言试探。 太后不悦地瞥了李萱菱一眼,答道:“如今贵妃掌管后宫,一派祥和,岂不是遂了你的心意?” “太后,让贵妃掌管后宫,总不是长久之计。”李萱菱淡淡道。 “后位到底花落谁家,皇帝自有打算,哀家也插不上话。”太后不耐烦道,“再说,贵妃和德妃是好姐妹,谁得了掌权之势,都是一样的。” “看来,太后眼下更是看重贵妃咯?”李萱菱的脸色稍显难看。 “你也清楚,皇帝不是哀家所生,毕竟隔了一层,哀家总不能事事干预。”太后的语气重了些。 “臣妾自然知晓这一层,当年先皇后为何染上急症,曲贵妃又为何与前朝大臣有染,这些弯弯绕绕,臣妾可是一清二楚。”李萱菱饮了一口热茶,笑道。 太后突然一阵剧烈咳嗽,脸色愈发难看苍白,“德妃,你到底想做什么!” “臣妾的意图再清楚不过,若是先皇后在位,这后位定是归我们李家。太后与钱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心中难免对钱家后人有所偏颇,可是太后不要忘了,钱氏犯事,已经自我了结……” 李萱菱直勾勾地盯着太后,面上虽挂着淡淡的笑容,语气却是冷冽。 “你这是在逼哀家!”太后咳个不停,浑身颤抖。 一旁的宫婢连忙制止,“德妃娘娘,太后身体不适,还请娘娘先行回宫,莫要再惹恼太后。” 李萱菱不悦起身,瞪了说话的宫婢一眼,又看向太后,“臣妾想要什么,太后心中明镜似的,可别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然,臣妾会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怕是不好收场。” 太后呼吸急促,扶住一旁的侍婢,大口大口喘着气,她恨恨地望着李萱菱消失的背影,渐渐现出颓势。 品芳斋冷清了好一段时日,覃芷怡在院中晒着深秋中金贵的阳光,身上渐渐暖和起来。 高玟趴在石桌上,懒洋洋地盯着覃芷怡,见她始终在把玩手中的香囊,不禁问道:“这是谁送你的,让你如此喜欢?” “别提了,这是毓梓临死前留给我做个念想的。虽说品芳斋又来了一些下人,但总是用不惯,让我能信赖的,也不过禄祥了。”覃芷怡唉声叹气,“眼下,圣眷渐渐褪去,还不知这样的好日子能维持多久。” “你可得想些法子,让皇上回心转意啊!”高玟提醒道,“不然,仰仗你吃喝的我,又该如何?” “我能想什么法子呢?”覃芷怡皱着双眉,“如今皇上的心思全在贵妃娘娘身上,旁人无法撼动,即便我打扮得再花枝招展,皇上的双目也不在我的身上。” “所以……若能寻到些贵妃的疏漏,或许能让皇上的目光看向旁处。”高玟一脸坏笑。 覃芷怡坚定地摇了摇头,“贵妃娘娘是我的好姐妹,我绝不会害她。再说,赵静姝被废之后,我也想通了许多,后宫之中的勾心斗角实在无趣。” “你要知晓人心凉薄,等你被内务府的那帮狗腿子亏待,就会明白勾心斗角的好处。”高玟戏谑道。 覃芷怡并无接话,只是紧紧捏着手中的香囊,隐隐察觉香囊里好像有些奇怪的东西。 在覃芷怡分神之际,高玟一把抢过覃芷怡手中的香囊,细细打量。 “咦,这个香囊的走线很是粗糙,甚至有些松动……”高玟扯了扯香囊边缘的绣线,立刻露出了一个口子。 覃芷怡大惊,即刻抢回了香囊,收在怀中,“高玟,你在做什么!这可是毓梓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被你弄坏了,我会很伤心的!” “抱歉,芷怡。”高玟愧疚道,“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这个香囊简陋如斯,毓梓为何会如此珍视,并在临死之前交到你手中。” “恐怕……只是一个巧合。”覃芷怡口上漫不经心地答道,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怀疑。 梓宸宫,容沐汐陪着尉迟安一同用晚膳,见尉迟安心情低落,便随意问道:“皇上,怎么了,似乎有心事?” “今日,母后来找过朕,向朕打听庶子安置之事。”尉迟安答道。 “毕竟是太后的孙子,即便是庶子,太后关心备至,也属应当。”容沐汐安慰道。 “爱妃以为,大皇子该交由谁抚养?”尉迟安顺势问道。 “大皇子乖巧懂事,想必后宫中的姐妹,无人不想抚养。若是皇上信得过臣妾,臣妾乐意为皇上排忧解难。”容沐汐毛遂自荐。 尉迟安瞥了容沐汐一眼,又想到李萱菱的话,不禁在心中怀疑,“母后与朕商量的事,其实不止这一件。” “太后近来总在寿康宫静养,难得与皇上说些家常话,多说几句,更显亲情浓郁。”容沐汐笑容甜美,却不带半点温度。 第324章 母子情疏 寿康宫内,一众下人皆小心翼翼维护着宁静的氛围,太后向来不喜热闹,但凡有一丝冗余之音,都会让她勃然大怒。 太后梳洗过后,倚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几个宫婢端着铜盆蹑手蹑脚地离开。 这时,太后身旁的刘公公快步上前,在太后耳边轻声道:“德妃娘娘来访,奴才可要寻个理由打发她?” 太后微不可察地僵直了身子,本已点了点头,忽然开口,“慢着,让她进来。哀家许久未管后宫之事,不知可是又出了什么乱子。” 李萱菱得了宣召,大步流星地走入殿内,笑道:“太后娘娘,近来可好?” “德妃,哀家只是年纪大了,又并非老糊涂,不用如此惺惺作态。”太后沉声道。 “太后说得这是什么话!”李萱菱上前一步,直接落座于太后身旁,“后宫之人皆知,太后向来是站在德妃一边,想必是对德妃颇为喜爱。” “哼!”太后冷哼一声,不再搭话,片刻之后,才开口询问,“你这次来,又有何事?” “赵静姝被废,后位一直空缺,难道太后不打算扶持自己人上位吗?”李萱菱眼神示意太后身边的侍婢给她看茶,接着出言试探。 太后不悦地瞥了李萱菱一眼,答道:“如今贵妃掌管后宫,一派祥和,岂不是遂了你的心意?” “太后,让贵妃掌管后宫,总不是长久之计。”李萱菱淡淡道。 “后位到底花落谁家,皇帝自有打算,哀家也插不上话。”太后不耐烦道,“再说,贵妃和德妃是好姐妹,谁得了掌权之势,都是一样的。” “看来,太后眼下更是看重贵妃咯?”李萱菱的脸色稍显难看。 “你也清楚,皇帝不是哀家所生,毕竟隔了一层,哀家总不能事事干预。”太后的语气重了些。 “臣妾自然知晓这一层,当年先皇后为何染上急症,曲贵妃又为何与前朝大臣有染,这些弯弯绕绕,臣妾可是一清二楚。”李萱菱饮了一口热茶,笑道。 太后突然一阵剧烈咳嗽,脸色愈发难看苍白,“德妃,你到底想做什么!” “臣妾的意图再清楚不过,若是先皇后在位,这后位定是归我们李家。太后与钱家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心中难免对钱家后人有所偏颇,可是太后不要忘了,钱氏犯事,已经自我了结……” 李萱菱直勾勾地盯着太后,面上虽挂着淡淡的笑容,语气却是冷冽。 “你这是在逼哀家!”太后咳个不停,浑身颤抖。 一旁的宫婢连忙制止,“德妃娘娘,太后身体不适,还请娘娘先行回宫,莫要再惹恼太后。” 李萱菱不悦起身,瞪了说话的宫婢一眼,又看向太后,“臣妾想要什么,太后心中明镜似的,可别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然,臣妾会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怕是不好收场。” 太后呼吸急促,扶住一旁的侍婢,大口大口喘着气,她恨恨地望着李萱菱消失的背影,渐渐现出颓势。 品芳斋冷清了好一段时日,覃芷怡在院中晒着深秋中金贵的阳光,身上渐渐暖和起来。 高玟趴在石桌上,懒洋洋地盯着覃芷怡,见她始终在把玩手中的香囊,不禁问道:“这是谁送你的,让你如此喜欢?” “别提了,这是毓梓临死前留给我做个念想的。虽说品芳斋又来了一些下人,但总是用不惯,让我能信赖的,也不过禄祥了。”覃芷怡唉声叹气,“眼下,圣眷渐渐褪去,还不知这样的好日子能维持多久。” “你可得想些法子,让皇上回心转意啊!”高玟提醒道,“不然,仰仗你吃喝的我,又该如何?” “我能想什么法子呢?”覃芷怡皱着双眉,“如今皇上的心思全在贵妃娘娘身上,旁人无法撼动,即便我打扮得再花枝招展,皇上的双目也不在我的身上。” “所以……若能寻到些贵妃的疏漏,或许能让皇上的目光看向旁处。”高玟一脸坏笑。 覃芷怡坚定地摇了摇头,“贵妃娘娘是我的好姐妹,我绝不会害她。再说,赵静姝被废之后,我也想通了许多,后宫之中的勾心斗角实在无趣。” “你要知晓人心凉薄,等你被内务府的那帮狗腿子亏待,就会明白勾心斗角的好处。”高玟戏谑道。 覃芷怡并无接话,只是紧紧捏着手中的香囊,隐隐察觉香囊里好像有些奇怪的东西。 在覃芷怡分神之际,高玟一把抢过覃芷怡手中的香囊,细细打量。 “咦,这个香囊的走线很是粗糙,甚至有些松动……”高玟扯了扯香囊边缘的绣线,立刻露出了一个口子。 覃芷怡大惊,即刻抢回了香囊,收在怀中,“高玟,你在做什么!这可是毓梓留给我唯一的东西,被你弄坏了,我会很伤心的!” “抱歉,芷怡。”高玟愧疚道,“我只是觉得很奇怪,这个香囊简陋如斯,毓梓为何会如此珍视,并在临死之前交到你手中。” “恐怕……只是一个巧合。”覃芷怡口上漫不经心地答道,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怀疑。 梓宸宫,容沐汐陪着尉迟安一同用晚膳,见尉迟安心情低落,便随意问道:“皇上,怎么了,似乎有心事?” “今日,母后来找过朕,向朕打听庶子安置之事。”尉迟安答道。 “毕竟是太后的孙子,即便是庶子,太后关心备至,也属应当。”容沐汐安慰道。 “爱妃以为,大皇子该交由谁抚养?”尉迟安顺势问道。 “大皇子乖巧懂事,想必后宫中的姐妹,无人不想抚养。若是皇上信得过臣妾,臣妾乐意为皇上排忧解难。”容沐汐毛遂自荐。 尉迟安瞥了容沐汐一眼,又想到李萱菱的话,不禁在心中怀疑,“母后与朕商量的事,其实不止这一件。” “太后近来总在寿康宫静养,难得与皇上说些家常话,多说几句,更显亲情浓郁。”容沐汐笑容甜美,却不带半点温度。 第325章 后位之选 尉迟安定定地看着容沐汐,见她从白玉般的面庞,逐渐变成芙蓉色面颊。 “皇上这是怎么了?”容沐汐的纤纤细手在尉迟安眼前晃了晃。 “沐汐,如果你为皇后,会如何?”尉迟安半晌之后才开口。 容沐汐颇为震惊,她从未意料到,尉迟安会开口与她提立后之事。 “皇上……”容沐汐娇滴滴地开口,“臣妾从未贪图过后位,因为自知不配。能堪当后位之人,不仅要有过硬的家世,还得擅长谋划,臣妾总是被各种小乐趣蒙蔽了双眼,怎能帮皇上打理后宫呢?” “爱妃倒是有意思。”尉迟安轻笑了几声,“旁人都是争着抢着要做朕的皇后,爱妃却一味推脱。” “皇上应该心里明白,立后并非随意之举,而是惟贤惟德,甚至有时候,选出的皇后未必是皇上心仪的那位。”容沐汐大方笑道。 “但朕偏偏要选自己喜欢的呢?”尉迟安坚持道。 “且不说大臣们可能会反对,太后如果极力阻止,皇上又该如何呢?”容沐汐站到尉迟安身后,为他轻轻捏着肩头。 “太后……”尉迟安皱起眉头,顺手握住容沐汐在他肩头跳跃的手,“朕为何要受她处处钳制,她年事已高,不该再插手这些事。” “不管皇上是否在意太后,都该给德妃姐姐一个机会。”容沐汐终于说出了真心话,她想助李萱菱一臂之力,将她推上后位。 “爱妃怎会和太后的想法不谋而合?”尉迟安眸中闪过一丝警惕。 容沐汐愣怔了一瞬,突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皇上,这说明姐姐的好,后宫皆知,所以才会人人为她说好话。” “如果没有切身利益,太后怎会为德妃说话!”尉迟安面露愠色。 “皇上多虑了,即便姐姐当上皇后,太后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容沐汐不解。 “恐怕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尉迟安轻轻揽住容沐汐的腰肢,“倒是你,一直为德妃说尽好话,有些时候,该为自己多思量。” “臣妾和姐姐守望相助,一同伺候皇上,不分你我。为姐姐考虑,自然也是为自己考虑。”容沐汐解释道。 “姐妹情深?”尉迟安陷入深思,片刻之后才提醒道,“你从未怀疑过,赵静姝是如何找到怡红楼金老板的吗?” “怡红楼的金老板?”容沐汐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又瞬间恢复如常,“赵静姝想要诬告臣妾,千方百计寻了这样一个罪名,因此,她认识金老板也不足为奇。” 尉迟安浅笑,“对于你的身世,后宫之中应该没人比德妃更清楚。朕的意思是,虽然赵静姝已够不上威胁,你也得对身边人留个心眼。” 容沐汐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一时之间,辨不清尉迟安的意思。 品芳斋,覃芷怡独自一人坐在房中,盯着眼前的香囊目不转睛。片刻之后,她下定决心,用力扯开香囊,在里面掏了掏,果然掏出了一张小纸条。 覃芷怡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后,才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毓梓,姐姐这次遇上了大麻烦,恐怕性命不保,这张纸条也许能保你一命。 我在小树林里撞见与德妃闹翻的禧嫔,原来她们只是假意闹翻,为的是让禧嫔埋伏在皇后娘娘身边,刺探消息。 如果姐姐出了意外,一定是德妃和禧嫔动的手,你要去禀报皇后娘娘,让她和皇上替姐姐做主! 覃芷怡合上纸条,倒吸一口冷气,原来丽贵人惨死瑞安宫并非容沐汐的错,而是李萱菱! 容沐汐当然也不会清楚丽贵人惨死的真相,毕竟,她并不知晓德妃与禧嫔私下里的把戏。 “如果德妃娘娘因丽贵人撞破这个秘密而痛下杀手,说明德妃娘娘并非如眼见那般善良贤良,而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覃芷怡喃喃自语。 正在这时,禄祥走了进来,关切道:“小主,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因为许久见不着皇上,有些难过?” 覃芷怡匆匆将香囊收好,挤出一丝笑意,“禄祥,如果你身边的一个好人突然变坏了,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是坏的,而你恍然发觉实情,应该如何?” 禄祥转了转眼珠,继而摇了摇头,“奴才不明白小主的意思,可否说得再详细些?” “禄祥……”覃芷怡压低声音道,“毓梓死了,我眼下只有你可以信赖。” “没错,小主,奴才甘愿为小主上刀山下火海!”禄祥承诺道。 “不用说这些,只要你待我真心实意即可。”覃芷怡慌乱道,“我方才想说的是,德妃娘娘才是这后宫之中,最危险的人物。” 禄祥一脸惊愕,“小主何出此言?德妃娘娘向来贤良,待人周全,不曾害过任何人,小主为何会这样说?” “是毓梓临死前告诉我的,只是我今日才参破她的意思。”覃芷怡皱着眉,看向禄祥。 禄祥连忙否认,“毓梓背后是赵静姝,她又一直恨着贵妃娘娘,自然会认为德妃娘娘作恶多端。” “禄祥,你怎知毓梓背后的主谋是赵静姝?”覃芷怡疑惑地看向禄祥,“当时,我一直在思索,毓梓背后主谋是谁,你也从未与我提起过呀!” “哎呀!奴才得知毓梓是丽贵人的妹妹,便想起丽贵人归属于赵静姝一派,那毓梓当然也是赵静姝的亲信。只是……奴才的猜测,不好与小主细说,毕竟小主与毓梓情同手足,这份感情不容玷污。”禄祥解释道。 覃芷怡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是这样吗?那你觉着……这件事,我该不该与贵妃姐姐提起?” “自然不可!”禄祥急忙阻止,“贵妃娘娘可是德妃娘娘的密友,小主在贵妃娘娘面前说德妃娘娘的坏话,可是要与贵妃娘娘撕破脸的!到时候,贵妃娘娘发起火来,还不知会对小主做些什么!” 覃芷怡一脸迷茫,对禄祥挥了挥手,“你先退下,让我仔细想想。” 等到禄祥离开之后,覃芷怡将香囊收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但她仍在犹豫,是否该将纸条中的内容告诉容沐汐。 第325章 后位之选 尉迟安定定地看着容沐汐,见她从白玉般的面庞,逐渐变成芙蓉色面颊。 “皇上这是怎么了?”容沐汐的纤纤细手在尉迟安眼前晃了晃。 “沐汐,如果你为皇后,会如何?”尉迟安半晌之后才开口。 容沐汐颇为震惊,她从未意料到,尉迟安会开口与她提立后之事。 “皇上……”容沐汐娇滴滴地开口,“臣妾从未贪图过后位,因为自知不配。能堪当后位之人,不仅要有过硬的家世,还得擅长谋划,臣妾总是被各种小乐趣蒙蔽了双眼,怎能帮皇上打理后宫呢?” “爱妃倒是有意思。”尉迟安轻笑了几声,“旁人都是争着抢着要做朕的皇后,爱妃却一味推脱。” “皇上应该心里明白,立后并非随意之举,而是惟贤惟德,甚至有时候,选出的皇后未必是皇上心仪的那位。”容沐汐大方笑道。 “但朕偏偏要选自己喜欢的呢?”尉迟安坚持道。 “且不说大臣们可能会反对,太后如果极力阻止,皇上又该如何呢?”容沐汐站到尉迟安身后,为他轻轻捏着肩头。 “太后……”尉迟安皱起眉头,顺手握住容沐汐在他肩头跳跃的手,“朕为何要受她处处钳制,她年事已高,不该再插手这些事。” “不管皇上是否在意太后,都该给德妃姐姐一个机会。”容沐汐终于说出了真心话,她想助李萱菱一臂之力,将她推上后位。 “爱妃怎会和太后的想法不谋而合?”尉迟安眸中闪过一丝警惕。 容沐汐愣怔了一瞬,突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皇上,这说明姐姐的好,后宫皆知,所以才会人人为她说好话。” “如果没有切身利益,太后怎会为德妃说话!”尉迟安面露愠色。 “皇上多虑了,即便姐姐当上皇后,太后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容沐汐不解。 “恐怕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尉迟安轻轻揽住容沐汐的腰肢,“倒是你,一直为德妃说尽好话,有些时候,该为自己多思量。” “臣妾和姐姐守望相助,一同伺候皇上,不分你我。为姐姐考虑,自然也是为自己考虑。”容沐汐解释道。 “姐妹情深?”尉迟安陷入深思,片刻之后才提醒道,“你从未怀疑过,赵静姝是如何找到怡红楼金老板的吗?” “怡红楼的金老板?”容沐汐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又瞬间恢复如常,“赵静姝想要诬告臣妾,千方百计寻了这样一个罪名,因此,她认识金老板也不足为奇。” 尉迟安浅笑,“对于你的身世,后宫之中应该没人比德妃更清楚。朕的意思是,虽然赵静姝已够不上威胁,你也得对身边人留个心眼。” 容沐汐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一时之间,辨不清尉迟安的意思。 品芳斋,覃芷怡独自一人坐在房中,盯着眼前的香囊目不转睛。片刻之后,她下定决心,用力扯开香囊,在里面掏了掏,果然掏出了一张小纸条。 覃芷怡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后,才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写着: 毓梓,姐姐这次遇上了大麻烦,恐怕性命不保,这张纸条也许能保你一命。 我在小树林里撞见与德妃闹翻的禧嫔,原来她们只是假意闹翻,为的是让禧嫔埋伏在皇后娘娘身边,刺探消息。 如果姐姐出了意外,一定是德妃和禧嫔动的手,你要去禀报皇后娘娘,让她和皇上替姐姐做主! 覃芷怡合上纸条,倒吸一口冷气,原来丽贵人惨死瑞安宫并非容沐汐的错,而是李萱菱! 容沐汐当然也不会清楚丽贵人惨死的真相,毕竟,她并不知晓德妃与禧嫔私下里的把戏。 “如果德妃娘娘因丽贵人撞破这个秘密而痛下杀手,说明德妃娘娘并非如眼见那般善良贤良,而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覃芷怡喃喃自语。 正在这时,禄祥走了进来,关切道:“小主,你这是怎么了?可是因为许久见不着皇上,有些难过?” 覃芷怡匆匆将香囊收好,挤出一丝笑意,“禄祥,如果你身边的一个好人突然变坏了,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是坏的,而你恍然发觉实情,应该如何?” 禄祥转了转眼珠,继而摇了摇头,“奴才不明白小主的意思,可否说得再详细些?” “禄祥……”覃芷怡压低声音道,“毓梓死了,我眼下只有你可以信赖。” “没错,小主,奴才甘愿为小主上刀山下火海!”禄祥承诺道。 “不用说这些,只要你待我真心实意即可。”覃芷怡慌乱道,“我方才想说的是,德妃娘娘才是这后宫之中,最危险的人物。” 禄祥一脸惊愕,“小主何出此言?德妃娘娘向来贤良,待人周全,不曾害过任何人,小主为何会这样说?” “是毓梓临死前告诉我的,只是我今日才参破她的意思。”覃芷怡皱着眉,看向禄祥。 禄祥连忙否认,“毓梓背后是赵静姝,她又一直恨着贵妃娘娘,自然会认为德妃娘娘作恶多端。” “禄祥,你怎知毓梓背后的主谋是赵静姝?”覃芷怡疑惑地看向禄祥,“当时,我一直在思索,毓梓背后主谋是谁,你也从未与我提起过呀!” “哎呀!奴才得知毓梓是丽贵人的妹妹,便想起丽贵人归属于赵静姝一派,那毓梓当然也是赵静姝的亲信。只是……奴才的猜测,不好与小主细说,毕竟小主与毓梓情同手足,这份感情不容玷污。”禄祥解释道。 覃芷怡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是这样吗?那你觉着……这件事,我该不该与贵妃姐姐提起?” “自然不可!”禄祥急忙阻止,“贵妃娘娘可是德妃娘娘的密友,小主在贵妃娘娘面前说德妃娘娘的坏话,可是要与贵妃娘娘撕破脸的!到时候,贵妃娘娘发起火来,还不知会对小主做些什么!” 覃芷怡一脸迷茫,对禄祥挥了挥手,“你先退下,让我仔细想想。” 等到禄祥离开之后,覃芷怡将香囊收到了一处隐蔽的地方,但她仍在犹豫,是否该将纸条中的内容告诉容沐汐。 第326章 身不由己 冷宫附近,层层枯叶堆叠,一眼望过去一片金黄。 容沐汐踩在枯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更令她兴致百倍。 “廷深,你不觉得,踩在这些叶子上,特别有秋天的感觉吗?”容沐汐捧了一把金黄色的枯叶,洒在季廷深的身上。 “一会儿,你可以与小桥玩耍,一同享受秋天的清凉。”季廷深笑道,将身上的杂叶一一拍下,又为容沐汐摘下头顶上的枯叶。 “许久未来探望小桥,她会不会以为,我们将她忘了?”容沐汐突然有些伤感。 “小桥会理解的。”季廷深安慰道,“毕竟,冷宫不能随意出入,来探望她一趟,需得冒一定的风险。” 容沐汐和季廷深依旧从之前的藤条上攀爬而入,到达冷宫内院,容沐汐感到此处更加清冷,眼前一切尽是萧索之景,杂草、枯叶,散乱在地,似乎许久无人打扫。 “小桥!”容沐汐轻声叫道,一边目光扫视周围,查看小桥的身影。 “小桥素来顽皮,白日里都在内院玩耍,今日怎地如此安静?”季廷深仿佛嗅出了怪异。 容沐汐连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直到一个面容被毁的女子走出,“别再喊了!你们到底是何人!” 突然在冷宫中见到被遗忘的女子,容沐汐不由浑身一抖,小心翼翼答道:“我们是……小桥的朋友,想来探望她。” “小桥的朋友?”毁容女子不屑道,“我看是狗皇帝的妃嫔?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如果让狗皇帝知晓,你还有生还的机会吗?” “还请前辈大人有大量,看在我们对小桥真心实意的份上,莫要与我们计较。”季廷深连忙上前一步,安抚毁容女子的情绪。 毁容女子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看这位姑娘容颜极美,想必是狗皇帝放在心尖尖上的宠妃。不过,我也算经历过后宫的浮浮沉沉,狗皇帝的宠爱不过昙花一现,等到出现新人,你就会同我一样的下场。” “呃……前辈教训得是。”容沐汐立即低下头,谦虚道,“我从未奢望能够一直得到皇上的宠爱,只是有点运气,才能一直有惊无险,保全性命。” “哼!算你识相。”毁容女子撇了撇嘴,“你们说是小桥的朋友,为何这么久了,才想起来探望她?你们可知,她患了重病,不知还能熬多久……” “小桥生病了?”容沐汐和季廷深异口同声道,紧张而又心疼。 “前段时日,熙和轩大火,浓烟滚滚,我们都为了避险躲入了房中,只有小桥独自跑了出来,守在冷宫的东南侧。”毁容女子痛心疾首道,“浓烟呛得她涕泪直流,连连咳嗽,她还不肯离去,直到浓烟散去,我们找到她,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小桥为何要守在东南侧?”容沐汐实在疑惑。 毁容女子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小桥自打病了之后,总是念叨着大姐姐、大哥哥,不知是不是你们二人?” “我们……可以见见小桥吗?”容沐汐心急如焚,只想立马见到小桥,一探究竟。 毁容女子沉默片刻,才将容沐汐和季廷深引入小桥的房中,“小桥如今身子虚弱,你们切记,不要让她激动。” 随后,毁容女子将房门掩上,容沐汐随即与季廷深对视一眼,缓缓向内室走去。 “小桥……”容沐汐轻轻唤了一声。 床榻上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大姐姐,你终于来了呀!” 容沐汐与季廷深快步上前,见小桥虚弱地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嘴巴一张一合,却只吐出几个轻飘飘而无力的字。 “小桥,你这是怎么了?”容沐汐噙着泪水问道。 “母妃在……冷宫东南侧藏了些东西,让小桥……守好,虽然那些烟令小桥不适,但……小桥得守住母妃的东西,这是小桥答应母妃的事。她已经……不在了,小桥不能让她在天上难过……”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比小桥你的性命还重要呢?”容沐汐不甘心道。 “小桥自知命不久矣,只能拜托大姐姐替小桥保存母妃的遗物。”小桥用尽全力捏住容沐汐的手,苦苦哀求。 “小桥不会死的……我会去求皇上,让太医来给你治病。”容沐汐哭泣道。 “大姐姐,不必了,皇兄不会管小桥的,在他心中,也许小桥只是一个耻辱。”一行清泪从小桥的眼角流下。 “不管皇上怎么想,我都要试一试。”容沐汐松开小桥的手,焦急向屋外走去。 “大姐姐……”小桥的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挥着,“先别走……” 季廷深拉住手足无措的容沐汐,让她再回到小桥的床榻前,“大姐姐,小桥就要去天上找母妃了,想到这里,小桥很是开心。” 容沐汐强忍着泪水,对小桥挤出一丝笑容,“真的吗?” “真的!”小桥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强撑着起身,对容沐汐点了点头,“不要费功夫为小桥找太医了,这是小桥的宿命,也是小桥一心期待的归宿。” 容沐汐的双眼被泪水模糊,她摸了摸小桥的头顶,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来安慰小桥。 “大姐姐,不要伤心。”小桥喘着气说道,“这该是一件愉快的事,不是吗?” “是……姐姐希望小桥永远开怀……”容沐汐紧紧抱住小桥,声音哽咽。 “大姐姐,母妃的遗物在……冷宫的东南侧,我在上面种了一朵小花。”小桥的声音愈发虚弱,“你能帮小桥好好保管吗?” “我会的……”容沐汐泣不成声。 小桥沉沉睡去之后,容沐汐与季廷深退出了她的房间。容沐汐失魂落魄,毫无精神,季廷深在一旁安抚道:“小桥并不觉得痛苦,你亦不必沉溺于悲伤,就像她所说,能与她母妃团聚,这也许是她最好的归宿。” “我只是难受,在她临别的最后几日,无法陪伴在她身边。”容沐汐趴在季廷深的胸口,低声啜泣。 季廷深轻轻抚着容沐汐的后背,低声说道:“只怪我们身不由己……” 第326章 身不由己 冷宫附近,层层枯叶堆叠,一眼望过去一片金黄。 容沐汐踩在枯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更令她兴致百倍。 “廷深,你不觉得,踩在这些叶子上,特别有秋天的感觉吗?”容沐汐捧了一把金黄色的枯叶,洒在季廷深的身上。 “一会儿,你可以与小桥玩耍,一同享受秋天的清凉。”季廷深笑道,将身上的杂叶一一拍下,又为容沐汐摘下头顶上的枯叶。 “许久未来探望小桥,她会不会以为,我们将她忘了?”容沐汐突然有些伤感。 “小桥会理解的。”季廷深安慰道,“毕竟,冷宫不能随意出入,来探望她一趟,需得冒一定的风险。” 容沐汐和季廷深依旧从之前的藤条上攀爬而入,到达冷宫内院,容沐汐感到此处更加清冷,眼前一切尽是萧索之景,杂草、枯叶,散乱在地,似乎许久无人打扫。 “小桥!”容沐汐轻声叫道,一边目光扫视周围,查看小桥的身影。 “小桥素来顽皮,白日里都在内院玩耍,今日怎地如此安静?”季廷深仿佛嗅出了怪异。 容沐汐连喊了几声,也无人应答,直到一个面容被毁的女子走出,“别再喊了!你们到底是何人!” 突然在冷宫中见到被遗忘的女子,容沐汐不由浑身一抖,小心翼翼答道:“我们是……小桥的朋友,想来探望她。” “小桥的朋友?”毁容女子不屑道,“我看是狗皇帝的妃嫔?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如果让狗皇帝知晓,你还有生还的机会吗?” “还请前辈大人有大量,看在我们对小桥真心实意的份上,莫要与我们计较。”季廷深连忙上前一步,安抚毁容女子的情绪。 毁容女子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看这位姑娘容颜极美,想必是狗皇帝放在心尖尖上的宠妃。不过,我也算经历过后宫的浮浮沉沉,狗皇帝的宠爱不过昙花一现,等到出现新人,你就会同我一样的下场。” “呃……前辈教训得是。”容沐汐立即低下头,谦虚道,“我从未奢望能够一直得到皇上的宠爱,只是有点运气,才能一直有惊无险,保全性命。” “哼!算你识相。”毁容女子撇了撇嘴,“你们说是小桥的朋友,为何这么久了,才想起来探望她?你们可知,她患了重病,不知还能熬多久……” “小桥生病了?”容沐汐和季廷深异口同声道,紧张而又心疼。 “前段时日,熙和轩大火,浓烟滚滚,我们都为了避险躲入了房中,只有小桥独自跑了出来,守在冷宫的东南侧。”毁容女子痛心疾首道,“浓烟呛得她涕泪直流,连连咳嗽,她还不肯离去,直到浓烟散去,我们找到她,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小桥为何要守在东南侧?”容沐汐实在疑惑。 毁容女子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小桥自打病了之后,总是念叨着大姐姐、大哥哥,不知是不是你们二人?” “我们……可以见见小桥吗?”容沐汐心急如焚,只想立马见到小桥,一探究竟。 毁容女子沉默片刻,才将容沐汐和季廷深引入小桥的房中,“小桥如今身子虚弱,你们切记,不要让她激动。” 随后,毁容女子将房门掩上,容沐汐随即与季廷深对视一眼,缓缓向内室走去。 “小桥……”容沐汐轻轻唤了一声。 床榻上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大姐姐,你终于来了呀!” 容沐汐与季廷深快步上前,见小桥虚弱地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嘴巴一张一合,却只吐出几个轻飘飘而无力的字。 “小桥,你这是怎么了?”容沐汐噙着泪水问道。 “母妃在……冷宫东南侧藏了些东西,让小桥……守好,虽然那些烟令小桥不适,但……小桥得守住母妃的东西,这是小桥答应母妃的事。她已经……不在了,小桥不能让她在天上难过……”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比小桥你的性命还重要呢?”容沐汐不甘心道。 “小桥自知命不久矣,只能拜托大姐姐替小桥保存母妃的遗物。”小桥用尽全力捏住容沐汐的手,苦苦哀求。 “小桥不会死的……我会去求皇上,让太医来给你治病。”容沐汐哭泣道。 “大姐姐,不必了,皇兄不会管小桥的,在他心中,也许小桥只是一个耻辱。”一行清泪从小桥的眼角流下。 “不管皇上怎么想,我都要试一试。”容沐汐松开小桥的手,焦急向屋外走去。 “大姐姐……”小桥的手在半空中胡乱地挥着,“先别走……” 季廷深拉住手足无措的容沐汐,让她再回到小桥的床榻前,“大姐姐,小桥就要去天上找母妃了,想到这里,小桥很是开心。” 容沐汐强忍着泪水,对小桥挤出一丝笑容,“真的吗?” “真的!”小桥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强撑着起身,对容沐汐点了点头,“不要费功夫为小桥找太医了,这是小桥的宿命,也是小桥一心期待的归宿。” 容沐汐的双眼被泪水模糊,她摸了摸小桥的头顶,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来安慰小桥。 “大姐姐,不要伤心。”小桥喘着气说道,“这该是一件愉快的事,不是吗?” “是……姐姐希望小桥永远开怀……”容沐汐紧紧抱住小桥,声音哽咽。 “大姐姐,母妃的遗物在……冷宫的东南侧,我在上面种了一朵小花。”小桥的声音愈发虚弱,“你能帮小桥好好保管吗?” “我会的……”容沐汐泣不成声。 小桥沉沉睡去之后,容沐汐与季廷深退出了她的房间。容沐汐失魂落魄,毫无精神,季廷深在一旁安抚道:“小桥并不觉得痛苦,你亦不必沉溺于悲伤,就像她所说,能与她母妃团聚,这也许是她最好的归宿。” “我只是难受,在她临别的最后几日,无法陪伴在她身边。”容沐汐趴在季廷深的胸口,低声啜泣。 季廷深轻轻抚着容沐汐的后背,低声说道:“只怪我们身不由己……” 第327章 无意撞破 坐在冷宫东南侧废弃宫殿的石阶上,容沐汐任由冷风将满脸的泪珠风干成泪痕。 “看见小桥今日这般憔悴,我忽然担心,若是我早早离去,与你生离死别,你也会揪心疼痛吗?”容沐汐双眼无神,呆滞地看向远方。 季廷深扭过头,揉了揉她的发顶,“不许胡说!你定会比我活得长久。” “我时常在想,既然你我二人注定无法在一起,为何我偏要耽误你,应该放开你的手才对……”容沐汐眼中含着泪水。 “你在说什么?”季廷深质疑道,“当时我们不是说好的,你怎能擅自反悔?还是说,你对我已经毫无兴趣,打算丢至一旁?” “不是这样的……”容沐汐抓住季廷深的手,颤声道,“越是在意,越是不忍心见你难受。小桥的事,让我明白,宁愿远远守在你身边,也不想尝到失去你的滋味。” “你不会失去我的。”季廷深信誓旦旦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不!”容沐汐情绪激动,从台阶上站起,“之前是我们一时冲动,才想着不顾生死也要在一起。眼下我明白了生命的珍贵,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丢了性命!” “我们都不会丢了性命!”季廷深捉住容沐汐的双手,用身体的温度环绕她,“只要我们小心翼翼,不让旁人发现,就会长长久久,定能熬过千难万险。” “那若我们没那么幸运呢?”容沐汐苦着脸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一旦我们被发现,就……” 容沐汐不敢开口继续说下去,只是哭个不停,季廷深沉默地站在一旁,半晌之后,才戳了戳她。 “如果你害怕,那我们日后就减少见面的次数。或者,让我时不时远远看你一眼,也好解相思之苦。” 容沐汐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点头道:“我宁愿终日郁郁寡欢,也见不得你受苦受难。越是在意,越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不敢再冒险。” “我们还是先寻到曲庶人的遗物,尽快离开冷宫。”季廷深稍显低落。 容沐汐走在前面,季廷深跟在她身后,二人一路无话,直到寻到一处角落,上面种了一朵即将凋零的野菊,在风中摇曳。 “应该就是此处。”季廷深挖开泥土,又往深处刨了几下,果然发现了一个盒子。 容沐汐急忙将盒子拽了出来,拂去盒面上的泥土,小心翼翼打开。 盒子里是一封亲笔信,以及一个精致的翡玉吊坠,容沐汐展开亲笔信,原是曲庶人写给小桥的嘱托。 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当时的曲贵妃刚刚见过太医,并得知腹中有了先皇的骨肉,她欣喜万分,却又叮嘱太医暂时隐瞒,以免遭人暗算。 太医离去之后半个时辰,一个下人匆匆递来了一封书信,是当时的淑妃送来的。 “淑妃约我一叙,在镜湖边的亭中。”曲贵妃拿着书信,愁眉不展。 “娘娘如今刚有身孕,加上现在天色已晚,还是回了淑妃娘娘,改天再叙?”侍婢劝阻道。 “淑妃与我情同姐妹,有多年的情分,总不能为了前几日的争执而生分了。淑妃既然开口约我出去,应是想要解开这次误会,我如果拂了她的面子,怕是再也无法握手言和。”曲贵妃很是伤感。 “可是……即便是要与娘娘解开误会,淑妃娘娘也该约在一个晴朗的白日,为何偏偏选在夜里,奴婢实在觉得不妥。”侍婢坚持阻拦道。 “姐姐只是生我的气,必然不会害我,再说,你陪我一同前往,又能出什么事?” 曲贵妃心中亦有疑虑,却不停为淑妃找借口,最终仍旧决定要与淑妃一解前嫌。 然而,即将到达镜湖之时,曲贵妃只觉一阵腹痛,突然走不动路。 “我……我肚痛,得休息一下。” “娘娘,这离镜湖的亭子还有一段距离,不然……”侍婢看见不远处有一棵树,便搀扶着曲贵妃走去树下歇息。 曲贵妃倚靠在树干上,捂着小腹,小声地喘着气。此时的夜晚十分宁静,一点风吹草动,都听得格外清楚。 侍婢示意曲贵妃凝神静听,附近的灌木丛中竟传来人声。 “你的好姐妹现下已经到了亭中?”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传来。 随后,一把熟悉的女声笑个不停,“她向来单纯,我遣人送信,约她亭中一叙,她一定会去。” “事后,她若是把书信呈上,岂不是给我们惹麻烦?”男人警惕道。 “怕什么,送信的下人已被我买通,曲贱人看过之后,他就会偷偷处理了,绝对不会给我惹来麻烦。”女人说道。 “你这招当真高明,利用肖珏对曲贵妃的爱慕之心,将他们二人一网打尽。到时候,皇上对曲贵妃恨之入骨,而你又铲除了皇后,至此,你便再无对手。” “说这些为时过早,皇上多情,过不了几日又会恋上新人。我要的,不过是爬上权力的巅峰,那些情情爱爱之事,在我看来,只是一场儿戏。”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我也是你爬上顶峰的梯子?”男人有些不悦。 “当然不是!”女人突然娇声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为了我们日后的荣华富贵,你怎能这样想我呢?” “我以为,你只要权力荣华,连我都可以抛下。”男人语气稍缓。 “我若是只看中财富与权力,为何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与你幽会?”女人嗔怪道,“今晚皇上宴请朝中重臣,我不陪在皇上身边,稍有差池,就会被抓住把柄,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真心?” “哎呀!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怎会真的怀疑你的真心。” “皇上差不多要到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以免被牵连。”女人催促道。 曲贵妃发现附近灌木丛中再无动静,才松了一口气,“那女子的声音如此熟悉,似乎是……” “真是一对狗男女,竟然借着约娘娘一叙,想要往娘娘身上泼脏水。幸亏我们听见了他们的筹谋,不然,娘娘真的要落入她的圈套!”侍婢不忿道。 第327章 无意撞破 坐在冷宫东南侧废弃宫殿的石阶上,容沐汐任由冷风将满脸的泪珠风干成泪痕。 “看见小桥今日这般憔悴,我忽然担心,若是我早早离去,与你生离死别,你也会揪心疼痛吗?”容沐汐双眼无神,呆滞地看向远方。 季廷深扭过头,揉了揉她的发顶,“不许胡说!你定会比我活得长久。” “我时常在想,既然你我二人注定无法在一起,为何我偏要耽误你,应该放开你的手才对……”容沐汐眼中含着泪水。 “你在说什么?”季廷深质疑道,“当时我们不是说好的,你怎能擅自反悔?还是说,你对我已经毫无兴趣,打算丢至一旁?” “不是这样的……”容沐汐抓住季廷深的手,颤声道,“越是在意,越是不忍心见你难受。小桥的事,让我明白,宁愿远远守在你身边,也不想尝到失去你的滋味。” “你不会失去我的。”季廷深信誓旦旦道,“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不!”容沐汐情绪激动,从台阶上站起,“之前是我们一时冲动,才想着不顾生死也要在一起。眼下我明白了生命的珍贵,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你丢了性命!” “我们都不会丢了性命!”季廷深捉住容沐汐的双手,用身体的温度环绕她,“只要我们小心翼翼,不让旁人发现,就会长长久久,定能熬过千难万险。” “那若我们没那么幸运呢?”容沐汐苦着脸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一旦我们被发现,就……” 容沐汐不敢开口继续说下去,只是哭个不停,季廷深沉默地站在一旁,半晌之后,才戳了戳她。 “如果你害怕,那我们日后就减少见面的次数。或者,让我时不时远远看你一眼,也好解相思之苦。” 容沐汐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点头道:“我宁愿终日郁郁寡欢,也见不得你受苦受难。越是在意,越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不敢再冒险。” “我们还是先寻到曲庶人的遗物,尽快离开冷宫。”季廷深稍显低落。 容沐汐走在前面,季廷深跟在她身后,二人一路无话,直到寻到一处角落,上面种了一朵即将凋零的野菊,在风中摇曳。 “应该就是此处。”季廷深挖开泥土,又往深处刨了几下,果然发现了一个盒子。 容沐汐急忙将盒子拽了出来,拂去盒面上的泥土,小心翼翼打开。 盒子里是一封亲笔信,以及一个精致的翡玉吊坠,容沐汐展开亲笔信,原是曲庶人写给小桥的嘱托。 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当时的曲贵妃刚刚见过太医,并得知腹中有了先皇的骨肉,她欣喜万分,却又叮嘱太医暂时隐瞒,以免遭人暗算。 太医离去之后半个时辰,一个下人匆匆递来了一封书信,是当时的淑妃送来的。 “淑妃约我一叙,在镜湖边的亭中。”曲贵妃拿着书信,愁眉不展。 “娘娘如今刚有身孕,加上现在天色已晚,还是回了淑妃娘娘,改天再叙?”侍婢劝阻道。 “淑妃与我情同姐妹,有多年的情分,总不能为了前几日的争执而生分了。淑妃既然开口约我出去,应是想要解开这次误会,我如果拂了她的面子,怕是再也无法握手言和。”曲贵妃很是伤感。 “可是……即便是要与娘娘解开误会,淑妃娘娘也该约在一个晴朗的白日,为何偏偏选在夜里,奴婢实在觉得不妥。”侍婢坚持阻拦道。 “姐姐只是生我的气,必然不会害我,再说,你陪我一同前往,又能出什么事?” 曲贵妃心中亦有疑虑,却不停为淑妃找借口,最终仍旧决定要与淑妃一解前嫌。 然而,即将到达镜湖之时,曲贵妃只觉一阵腹痛,突然走不动路。 “我……我肚痛,得休息一下。” “娘娘,这离镜湖的亭子还有一段距离,不然……”侍婢看见不远处有一棵树,便搀扶着曲贵妃走去树下歇息。 曲贵妃倚靠在树干上,捂着小腹,小声地喘着气。此时的夜晚十分宁静,一点风吹草动,都听得格外清楚。 侍婢示意曲贵妃凝神静听,附近的灌木丛中竟传来人声。 “你的好姐妹现下已经到了亭中?”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传来。 随后,一把熟悉的女声笑个不停,“她向来单纯,我遣人送信,约她亭中一叙,她一定会去。” “事后,她若是把书信呈上,岂不是给我们惹麻烦?”男人警惕道。 “怕什么,送信的下人已被我买通,曲贱人看过之后,他就会偷偷处理了,绝对不会给我惹来麻烦。”女人说道。 “你这招当真高明,利用肖珏对曲贵妃的爱慕之心,将他们二人一网打尽。到时候,皇上对曲贵妃恨之入骨,而你又铲除了皇后,至此,你便再无对手。” “说这些为时过早,皇上多情,过不了几日又会恋上新人。我要的,不过是爬上权力的巅峰,那些情情爱爱之事,在我看来,只是一场儿戏。”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我也是你爬上顶峰的梯子?”男人有些不悦。 “当然不是!”女人突然娇声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为了我们日后的荣华富贵,你怎能这样想我呢?” “我以为,你只要权力荣华,连我都可以抛下。”男人语气稍缓。 “我若是只看中财富与权力,为何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与你幽会?”女人嗔怪道,“今晚皇上宴请朝中重臣,我不陪在皇上身边,稍有差池,就会被抓住把柄,你还不明白我对你的真心?” “哎呀!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怎会真的怀疑你的真心。” “皇上差不多要到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以免被牵连。”女人催促道。 曲贵妃发现附近灌木丛中再无动静,才松了一口气,“那女子的声音如此熟悉,似乎是……” “真是一对狗男女,竟然借着约娘娘一叙,想要往娘娘身上泼脏水。幸亏我们听见了他们的筹谋,不然,娘娘真的要落入她的圈套!”侍婢不忿道。 第328章 不甘落后 曲贵妃强撑着起身,双眉紧蹙,“不行,我得抓紧赶去镜湖边的小亭!” “什么?”侍婢震惊道,“娘娘,为何明知是陷阱,你还要去赴约?” “你方才没听见吗?”曲贵妃心急如焚,“肖珏也被他们骗去了亭子,若我不去通知他,他一定会被皇上惩处的!” “娘娘要顾着自己,就先别管肖大人了!”侍婢阻拦道。 “不行!”曲贵妃噙着泪花,“肖珏是我青梅竹马的挚友,我绝不能让他出任何危险。” 说罢,曲贵妃不顾腹痛,焦急向镜湖边的小亭奔去,而侍婢跟在她身后,满脸惶恐。 到了镜湖边的小亭,果不其然,肖珏修长挺拔的身姿立刻映入曲贵妃的眼帘。 “肖珏,你被人骗了!”曲贵妃见到肖珏的第一眼,便是责备。 肖珏原本笑嘻嘻地望着曲贵妃,见她神色慌张,立刻关心道:“阿岚,不是你约我一聚的么?怎地见你如此恐惧?” “我从未约过你!”曲贵妃与肖珏拉开距离,谨慎道,“我们都被长菀做局了!” “长菀?”肖珏皱起双眉,“她与我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怎会害我们?” “一入后宫,便不是曾经的我们,再纯净的心都会变得浑浊。你又怎能保证,长菀还是以前的长菀呢?”曲贵妃提醒道。 “如果真如你所言,长菀要害我们……你为何还要冒险赴约?”肖珏不解。 “我当然不想你出事,趁着皇上还未赶到,我们快些离开!”曲贵妃心急如焚,连忙拉起肖珏的手腕,打算逃离此处险境。 “大胆贵妃!”皇帝带着一群侍卫,怒气冲冲前来,刚好拦下了曲贵妃与肖珏的去路。 “皇上?”曲贵妃惊慌失措,“不是皇上想的那样,还请听臣妾解释。” “解释什么?”皇帝龙颜大怒,“朕已见你拉着肖珏的手,你二人的关系,朕心知肚明。” “不……臣妾之所以会来亭中,是遭人陷害!”曲贵妃解释道。 “遭何人陷害?”皇帝冷着脸追问。 曲贵妃和肖珏对视一眼,达成了默契,毕竟长菀是一同长大的好友,她虽然无情,曲贵妃却做不到将她供出。 二人陷入了沉默,皇帝更加恼火,“说遭人陷害的人是你,如今又一言不发,到底是何用意!” “皇上,臣妾拿不出证据,证明我和肖大人被人泼了脏水。”曲贵妃无奈道,“若皇上不信臣妾的话,臣妾任凭皇上处置,只不过肖大人与臣妾清清白白,望皇上莫要辜负一个臣子的拳拳之心。” 皇帝凝视着曲贵妃,半晌才开口道:“将曲庶人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 “皇上,那肖大人又该如何?”一旁的公公问道。 “先软禁在宫中,容后再议。”皇帝挥了挥袖子,冷冷瞧了肖珏一眼,板着脸离开。 待到皇帝回了承乾宫,淑妃便匆匆赶来,向皇帝求情。 “皇上,姐姐与我一同长大,凭她的性子,怎会做出与肖大人秽乱后宫之事?”淑妃疑惑道。 “朕亦不信她会做出这种事。”皇帝说道,“但她明知内情,却故意隐瞒,这是欺君之罪!” “明知内情?”淑妃试探道,“姐姐可有透露什么线索?或者,晚宴上出现的纸条,到底是何人所为?” “如果有线索,朕也不至于如此。”皇帝怒气冲冲,“倒是肖珏,朕却是不知该将他怎么办!” “皇上,既然姐姐和肖大人被捉之时,并未有过分的举动,肖大人又是肱股之臣,姐姐已然受了惩处,不如就将肖大人放了?”淑妃恳求道。 “你为何要帮肖珏求情,你与他又有何关系?”皇帝盛怒,惊得淑妃连忙跪在身前。 “皇上饶命,臣妾不自量力,说了僭越之言。臣妾只是认为,肖大人在朝堂之上有所作为,定能为皇上所用,才让皇上酌情处置,惹怒了皇上,是臣妾之失。” 皇帝将淑妃扶起,兴致缺缺道:“你先退下,朕要仔细思量一番。” 待到淑妃离去,公公好奇道:“皇上以为,该如何处置肖大人?” “肖珏确实如淑妃所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朕也信得过他。只不过,他与曲庶人、淑妃曾经都是一起长大的挚交,他到底与曲庶人有没有私情,连朕也不禁猜忌。” “如今曲庶人已被打入冷宫,肖大人又并未证实与曲庶人有任何苟且,奴才的意思也是……”公公小心翼翼道。 “罢了,朕明白应该如何。”皇帝揉摁太阳穴,做出了决定。 之后没过多久,冷宫里突然传来曲庶人怀有身孕的消息,然而皇帝却毫不在意,毕竟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生性多疑的他始终耿耿于怀。 曲庶人在冷宫受尽折磨,这日,一个不速之客前来探望。 “你为何会来冷宫?”曲庶人看见淑妃,心情降到了冰点。 “怎么,姐姐就如此不想见我?”淑妃笑道,“我们可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姐姐难道忘了吗?” “情同手足的好姐妹?”曲庶人冷哼道,“你若真把我当做姐妹,就不会在背地里坑害我和肖珏。” “姐姐误会了?”淑妃说罢,掩嘴大笑出声,“我只是想害你,并不想害肖珏啊!毕竟,他曾经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呢!”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将肖珏引入局中,若是皇上疑心肖珏,你会害他没命的!”曲庶人情绪激动。 “看来,姐姐果真对肖珏怀有不安分的念想。”淑妃嘴角上翘,“然而,你不如我了解皇上,肖珏是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困在这冷宫之中,还有了身孕,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度过呢?” “你为何要如此?”曲庶人双眼泛红,“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吗?” “从未入宫之时,我就对你充满怨气,只是你不知罢了。”淑妃阴沉着脸。 “我们不是好姐妹吗?你为何会……”曲庶人颇为不解。 “好姐妹?”淑妃愠怒,“我为何总要低你一等,你做红花,我就得心甘情愿做绿叶。连我喜欢的肖珏,也对我不理不睬,只把你放在心上!” 第328章 不甘落后 曲贵妃强撑着起身,双眉紧蹙,“不行,我得抓紧赶去镜湖边的小亭!” “什么?”侍婢震惊道,“娘娘,为何明知是陷阱,你还要去赴约?” “你方才没听见吗?”曲贵妃心急如焚,“肖珏也被他们骗去了亭子,若我不去通知他,他一定会被皇上惩处的!” “娘娘要顾着自己,就先别管肖大人了!”侍婢阻拦道。 “不行!”曲贵妃噙着泪花,“肖珏是我青梅竹马的挚友,我绝不能让他出任何危险。” 说罢,曲贵妃不顾腹痛,焦急向镜湖边的小亭奔去,而侍婢跟在她身后,满脸惶恐。 到了镜湖边的小亭,果不其然,肖珏修长挺拔的身姿立刻映入曲贵妃的眼帘。 “肖珏,你被人骗了!”曲贵妃见到肖珏的第一眼,便是责备。 肖珏原本笑嘻嘻地望着曲贵妃,见她神色慌张,立刻关心道:“阿岚,不是你约我一聚的么?怎地见你如此恐惧?” “我从未约过你!”曲贵妃与肖珏拉开距离,谨慎道,“我们都被长菀做局了!” “长菀?”肖珏皱起双眉,“她与我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怎会害我们?” “一入后宫,便不是曾经的我们,再纯净的心都会变得浑浊。你又怎能保证,长菀还是以前的长菀呢?”曲贵妃提醒道。 “如果真如你所言,长菀要害我们……你为何还要冒险赴约?”肖珏不解。 “我当然不想你出事,趁着皇上还未赶到,我们快些离开!”曲贵妃心急如焚,连忙拉起肖珏的手腕,打算逃离此处险境。 “大胆贵妃!”皇帝带着一群侍卫,怒气冲冲前来,刚好拦下了曲贵妃与肖珏的去路。 “皇上?”曲贵妃惊慌失措,“不是皇上想的那样,还请听臣妾解释。” “解释什么?”皇帝龙颜大怒,“朕已见你拉着肖珏的手,你二人的关系,朕心知肚明。” “不……臣妾之所以会来亭中,是遭人陷害!”曲贵妃解释道。 “遭何人陷害?”皇帝冷着脸追问。 曲贵妃和肖珏对视一眼,达成了默契,毕竟长菀是一同长大的好友,她虽然无情,曲贵妃却做不到将她供出。 二人陷入了沉默,皇帝更加恼火,“说遭人陷害的人是你,如今又一言不发,到底是何用意!” “皇上,臣妾拿不出证据,证明我和肖大人被人泼了脏水。”曲贵妃无奈道,“若皇上不信臣妾的话,臣妾任凭皇上处置,只不过肖大人与臣妾清清白白,望皇上莫要辜负一个臣子的拳拳之心。” 皇帝凝视着曲贵妃,半晌才开口道:“将曲庶人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 “皇上,那肖大人又该如何?”一旁的公公问道。 “先软禁在宫中,容后再议。”皇帝挥了挥袖子,冷冷瞧了肖珏一眼,板着脸离开。 待到皇帝回了承乾宫,淑妃便匆匆赶来,向皇帝求情。 “皇上,姐姐与我一同长大,凭她的性子,怎会做出与肖大人秽乱后宫之事?”淑妃疑惑道。 “朕亦不信她会做出这种事。”皇帝说道,“但她明知内情,却故意隐瞒,这是欺君之罪!” “明知内情?”淑妃试探道,“姐姐可有透露什么线索?或者,晚宴上出现的纸条,到底是何人所为?” “如果有线索,朕也不至于如此。”皇帝怒气冲冲,“倒是肖珏,朕却是不知该将他怎么办!” “皇上,既然姐姐和肖大人被捉之时,并未有过分的举动,肖大人又是肱股之臣,姐姐已然受了惩处,不如就将肖大人放了?”淑妃恳求道。 “你为何要帮肖珏求情,你与他又有何关系?”皇帝盛怒,惊得淑妃连忙跪在身前。 “皇上饶命,臣妾不自量力,说了僭越之言。臣妾只是认为,肖大人在朝堂之上有所作为,定能为皇上所用,才让皇上酌情处置,惹怒了皇上,是臣妾之失。” 皇帝将淑妃扶起,兴致缺缺道:“你先退下,朕要仔细思量一番。” 待到淑妃离去,公公好奇道:“皇上以为,该如何处置肖大人?” “肖珏确实如淑妃所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朕也信得过他。只不过,他与曲庶人、淑妃曾经都是一起长大的挚交,他到底与曲庶人有没有私情,连朕也不禁猜忌。” “如今曲庶人已被打入冷宫,肖大人又并未证实与曲庶人有任何苟且,奴才的意思也是……”公公小心翼翼道。 “罢了,朕明白应该如何。”皇帝揉摁太阳穴,做出了决定。 之后没过多久,冷宫里突然传来曲庶人怀有身孕的消息,然而皇帝却毫不在意,毕竟这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生性多疑的他始终耿耿于怀。 曲庶人在冷宫受尽折磨,这日,一个不速之客前来探望。 “你为何会来冷宫?”曲庶人看见淑妃,心情降到了冰点。 “怎么,姐姐就如此不想见我?”淑妃笑道,“我们可是情同手足的好姐妹,姐姐难道忘了吗?” “情同手足的好姐妹?”曲庶人冷哼道,“你若真把我当做姐妹,就不会在背地里坑害我和肖珏。” “姐姐误会了?”淑妃说罢,掩嘴大笑出声,“我只是想害你,并不想害肖珏啊!毕竟,他曾经是我心尖尖上的人呢!”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将肖珏引入局中,若是皇上疑心肖珏,你会害他没命的!”曲庶人情绪激动。 “看来,姐姐果真对肖珏怀有不安分的念想。”淑妃嘴角上翘,“然而,你不如我了解皇上,肖珏是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困在这冷宫之中,还有了身孕,今后的日子该怎么度过呢?” “你为何要如此?”曲庶人双眼泛红,“我有哪里对不起你吗?” “从未入宫之时,我就对你充满怨气,只是你不知罢了。”淑妃阴沉着脸。 “我们不是好姐妹吗?你为何会……”曲庶人颇为不解。 “好姐妹?”淑妃愠怒,“我为何总要低你一等,你做红花,我就得心甘情愿做绿叶。连我喜欢的肖珏,也对我不理不睬,只把你放在心上!” 第329章 嫉恶如仇 曲庶人叹了一口气,湿润着双眼,怜爱地摸了摸腹中的孩子,“原来如此。既然你我从未真心相待过,那我也不该怨你这次背后捅刀。我们从一开始,本就是敌人。” “倒是你……”淑妃敛起情绪,恢复一脸平淡的模样,“明明猜出是我做的,为何当晚没有供出我。如果你向皇上说出怀疑对象,兴许还有转圈的余地。” “我对姐妹情意过于执着,虽然你伤害了我,但我也实在不愿看你走上险境。”曲庶人淡淡道,“入宫前的那些年岁,是我最珍视的日子……” “哼!愚蠢……”淑妃突然动怒,“别再一副假惺惺的善人模样,倒是衬得我十分恶毒。” 淑妃对着曲庶人狠狠推了一把,盯着她的腹部咒怨,“你都进了冷宫,还留着皇嗣做甚!” 曲庶人意料不到,淑妃将她害入冷宫,竟然还要追到冷宫,将她赶尽杀绝,连她腹中的孩子都不放过。 “淑妃,你别欺人太甚!”曲庶人一手护住腹中的孩儿,一手揪住淑妃的头发,狠狠扯拽。 “啊!”淑妃吃痛,尖叫道,“放手,你这个贱人,快给我放手!” 两人纠缠在一起,互相推搡,直到淑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哼!”淑妃恼火道,“你已在冷宫,就别妄想用孩子再扭转皇上对你的态度,你若安心住在这里,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如此就好。”曲庶人冷静道,“我早已不对皇上抱有一丝希望,你放心,我会在冷宫长长久久住下,只盼你莫要再为难我。” 淑妃瞪了曲庶人一眼,理了理凌乱的衣衫,离开冷宫。 在她离开之后,曲庶人却在地上捡到了一条吊坠。此物精致而贵气,想必是哪位贵府公子的贴身物件,曲庶人仔细一瞧,上面赫然刻着一个“钱”字,随即,她心中了然。 后来,淑妃派人来冷宫寻过一次,曲庶人装作不知,躲在房中偷听着门外的动静。 待到小桥出生之后,曲庶人觉得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度以为是不是有人在她的饭菜中下毒,后来也渐渐淡了念头,只要小桥安好,她早些离开,也算解脱。 容沐汐读完手写信,回到现实,捏着那支吊坠反复查看,“上面刻着钱字,难道是……” “你想起了什么?”季廷深好奇道。 “信中提及的淑妃,是当今太后娘娘!”容沐汐惊恐地瞪大双眼,“太后……害死了曲贵妃和先皇后,才能最终坐上太后之位。” “没想到,来冷宫一趟,倒是有意料之外的收获。”季廷深笑道。 “这哪里是收获?”容沐汐忧心忡忡,“若是被太后知晓,我们怕是性命难保。” “如果你嫌这些东西碍事,不妨交给我保管,也算不辜负小桥的期望。”季廷深从容沐汐手中拿过曲庶人的遗物。 “不必了。”容沐汐再次将东西抢回,“我自有办法收好,不让人发现。” 二人出了冷宫,容沐汐劝道:“你快些回去,我自己回梓宸宫便是。” “日后你我二人鲜少见面,这次就让我送你回去。”季廷深语气忧伤。 容沐汐握住季廷深的手,依依不舍地看向他,随后点了点头。 二人有说有笑地走回梓宸宫,在门外说了道别。 “季大人,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容沐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季廷深不甘心地挤出一丝笑意。 “别再伤心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容沐汐鼻头一酸,笑容也跟着变得酸涩。 “嗯……那我先走了。”季廷深挥了挥手,慢悠悠转过身,不再看容沐汐。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感到背后一片温暖,原是容沐汐心有不舍,冲动上前,一把抱住了季廷深。 季廷深连忙拉开容沐汐的手,提醒道:“别犯糊涂,若是被旁人看了去,你会惹麻烦的!” “我知道……”容沐汐吸了吸鼻子,“我就是忍不住而已。” “再难也得忍住,我们都得活下去,就当是为了彼此……活下去。”季廷深狠心转过身,脚下步伐渐快,淡出了容沐汐的视线。 “这么谨慎,明明四周都无人在意。”容沐汐环顾周围,再次确认并未有人看见二人的举动。 待容沐汐进了梓宸宫,覃芷怡从一棵树下走出,神情怪异地盯着梓宸宫好一会儿,缓缓收起手中的香囊。 “小主,你怎地这么快就从梓宸宫回来了?”覃芷怡回到品芳斋,禄祥立刻迎了上来。 “我没去梓宸宫。”覃芷怡冷声道。 “没去梓宸宫?”禄祥疑惑道,“可是路上遇到何事?” “嗯,遇见了贵妃娘娘。”覃芷怡依旧一脸冰冷。 “遇见贵妃娘娘,为何没去梓宸宫呢?”禄祥见覃芷怡脸色难看,不便多说,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贵妃怎么可以这样!”覃芷怡突然暴怒,叫出了事。 “小主息怒,到底发生了何事,不妨与奴才倾倒苦水?”禄祥关切道。 覃芷怡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随后慢慢与禄祥道来,“皇上那么宠爱贵妃,对她百般好,甚至连她身世有污点,也从未放在心上。可是她呢?竟然背着皇上,与季大人打情骂俏,动手动脚!” “小主,你说什么?”禄祥惊愕不已,“这些可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贵妃方才抱住季大人的腰,我可是亲眼所见。我原本想与她分享毓梓的秘密,没想到,倒是撞破了她的秘密。”说到这里,覃芷怡眼眶湿润,低下了头。 “小主,你口中的季大人,可是季廷深侍卫长?”禄祥询问。 “嗯……早在去江南之时,我就发现他们二人过分亲密,又以为不过是自己多心。原来,他俩真的背着皇上……” 说到这里,覃芷怡哭哭啼啼道:“皇上为何见不到对他真心之人,却要对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付出一切,难道……难道我对他的情意,都分文不值吗?我又比贵妃逊色在哪里?” 第329章 嫉恶如仇 曲庶人叹了一口气,湿润着双眼,怜爱地摸了摸腹中的孩子,“原来如此。既然你我从未真心相待过,那我也不该怨你这次背后捅刀。我们从一开始,本就是敌人。” “倒是你……”淑妃敛起情绪,恢复一脸平淡的模样,“明明猜出是我做的,为何当晚没有供出我。如果你向皇上说出怀疑对象,兴许还有转圈的余地。” “我对姐妹情意过于执着,虽然你伤害了我,但我也实在不愿看你走上险境。”曲庶人淡淡道,“入宫前的那些年岁,是我最珍视的日子……” “哼!愚蠢……”淑妃突然动怒,“别再一副假惺惺的善人模样,倒是衬得我十分恶毒。” 淑妃对着曲庶人狠狠推了一把,盯着她的腹部咒怨,“你都进了冷宫,还留着皇嗣做甚!” 曲庶人意料不到,淑妃将她害入冷宫,竟然还要追到冷宫,将她赶尽杀绝,连她腹中的孩子都不放过。 “淑妃,你别欺人太甚!”曲庶人一手护住腹中的孩儿,一手揪住淑妃的头发,狠狠扯拽。 “啊!”淑妃吃痛,尖叫道,“放手,你这个贱人,快给我放手!” 两人纠缠在一起,互相推搡,直到淑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哼!”淑妃恼火道,“你已在冷宫,就别妄想用孩子再扭转皇上对你的态度,你若安心住在这里,我便放你们一条生路。” “如此就好。”曲庶人冷静道,“我早已不对皇上抱有一丝希望,你放心,我会在冷宫长长久久住下,只盼你莫要再为难我。” 淑妃瞪了曲庶人一眼,理了理凌乱的衣衫,离开冷宫。 在她离开之后,曲庶人却在地上捡到了一条吊坠。此物精致而贵气,想必是哪位贵府公子的贴身物件,曲庶人仔细一瞧,上面赫然刻着一个“钱”字,随即,她心中了然。 后来,淑妃派人来冷宫寻过一次,曲庶人装作不知,躲在房中偷听着门外的动静。 待到小桥出生之后,曲庶人觉得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度以为是不是有人在她的饭菜中下毒,后来也渐渐淡了念头,只要小桥安好,她早些离开,也算解脱。 容沐汐读完手写信,回到现实,捏着那支吊坠反复查看,“上面刻着钱字,难道是……” “你想起了什么?”季廷深好奇道。 “信中提及的淑妃,是当今太后娘娘!”容沐汐惊恐地瞪大双眼,“太后……害死了曲贵妃和先皇后,才能最终坐上太后之位。” “没想到,来冷宫一趟,倒是有意料之外的收获。”季廷深笑道。 “这哪里是收获?”容沐汐忧心忡忡,“若是被太后知晓,我们怕是性命难保。” “如果你嫌这些东西碍事,不妨交给我保管,也算不辜负小桥的期望。”季廷深从容沐汐手中拿过曲庶人的遗物。 “不必了。”容沐汐再次将东西抢回,“我自有办法收好,不让人发现。” 二人出了冷宫,容沐汐劝道:“你快些回去,我自己回梓宸宫便是。” “日后你我二人鲜少见面,这次就让我送你回去。”季廷深语气忧伤。 容沐汐握住季廷深的手,依依不舍地看向他,随后点了点头。 二人有说有笑地走回梓宸宫,在门外说了道别。 “季大人,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容沐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季廷深不甘心地挤出一丝笑意。 “别再伤心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容沐汐鼻头一酸,笑容也跟着变得酸涩。 “嗯……那我先走了。”季廷深挥了挥手,慢悠悠转过身,不再看容沐汐。 他往前走了几步,忽然感到背后一片温暖,原是容沐汐心有不舍,冲动上前,一把抱住了季廷深。 季廷深连忙拉开容沐汐的手,提醒道:“别犯糊涂,若是被旁人看了去,你会惹麻烦的!” “我知道……”容沐汐吸了吸鼻子,“我就是忍不住而已。” “再难也得忍住,我们都得活下去,就当是为了彼此……活下去。”季廷深狠心转过身,脚下步伐渐快,淡出了容沐汐的视线。 “这么谨慎,明明四周都无人在意。”容沐汐环顾周围,再次确认并未有人看见二人的举动。 待容沐汐进了梓宸宫,覃芷怡从一棵树下走出,神情怪异地盯着梓宸宫好一会儿,缓缓收起手中的香囊。 “小主,你怎地这么快就从梓宸宫回来了?”覃芷怡回到品芳斋,禄祥立刻迎了上来。 “我没去梓宸宫。”覃芷怡冷声道。 “没去梓宸宫?”禄祥疑惑道,“可是路上遇到何事?” “嗯,遇见了贵妃娘娘。”覃芷怡依旧一脸冰冷。 “遇见贵妃娘娘,为何没去梓宸宫呢?”禄祥见覃芷怡脸色难看,不便多说,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贵妃怎么可以这样!”覃芷怡突然暴怒,叫出了事。 “小主息怒,到底发生了何事,不妨与奴才倾倒苦水?”禄祥关切道。 覃芷怡深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随后慢慢与禄祥道来,“皇上那么宠爱贵妃,对她百般好,甚至连她身世有污点,也从未放在心上。可是她呢?竟然背着皇上,与季大人打情骂俏,动手动脚!” “小主,你说什么?”禄祥惊愕不已,“这些可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贵妃方才抱住季大人的腰,我可是亲眼所见。我原本想与她分享毓梓的秘密,没想到,倒是撞破了她的秘密。”说到这里,覃芷怡眼眶湿润,低下了头。 “小主,你口中的季大人,可是季廷深侍卫长?”禄祥询问。 “嗯……早在去江南之时,我就发现他们二人过分亲密,又以为不过是自己多心。原来,他俩真的背着皇上……” 说到这里,覃芷怡哭哭啼啼道:“皇上为何见不到对他真心之人,却要对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付出一切,难道……难道我对他的情意,都分文不值吗?我又比贵妃逊色在哪里?” 第330章 无中生有 禄祥趁着覃芷怡哭得梨花带雨,在一旁煽风点火,“小主,并非是你比贵妃逊色,而是贵妃有手段,说不定在背后说尽了小主的坏话,才会让皇上疏远小主。” “什么?”覃芷怡不敢置信地看向禄祥,“你为何如此说,可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奴才时常在外奔波,偶然听见丫鬟议论,亦属正常。”禄祥说道,“这些事情,奴才是听昭华宫的侍婢说的,贵妃向来与德妃交好,没准,是贵妃亲口告诉德妃娘娘的呢!” “贵妃当真是这种人?”覃芷怡咬紧下唇,心中疼痛难忍,“亏我当她是好姐妹,她却作践我!” “小主若是想出一口气,倒是可以将贵妃的丑事告诉皇上。”禄祥提议道。 覃芷怡这才收起怒火,训斥禄祥,“不可!这件事关乎到贵妃和季大人的性命,不能当儿戏。就算贵妃背后中伤,我也做不出告密这种事。日后,我就当没了这个姐妹,疏远她就是。” 一连多日,覃芷怡都未去过梓宸宫,只在品芳斋与高玟说些家长里短。 “芷怡,怎地不见你与好姐妹贵妃时常走动了?”高玟忍不住打趣。 “哎,别提了,贵妃在背后中伤我,挑拨我与皇上之间的关系,才会使得眼下的我如此落魄。”覃芷怡抱怨道。 “我早就说过,贵妃不是好人,只可惜你不信。”高玟冷哼一声,表达对容沐汐的不满。 正在这时,伴着一声尖利的嗓音,尉迟安大步流星走入品芳斋,覃芷怡和高玟二人连忙请安行礼。 尉迟安依旧只是淡淡瞥了高玟一眼,径直向覃芷怡走来。 “芷怡,多久不见,可有想朕?”尉迟安温柔道。 覃芷怡面颊微烫,娇羞不已,“皇上多久没来看嫔妾了,嫔妾只能数着红豆说相思。” “朕近来忙于政事,鲜少踏足后宫,还是贵妃提醒,朕才想起雨露均沾。”尉迟安淡淡笑道。 高玟站在尉迟安身后,对着覃芷怡撇了撇嘴,心中嘲讽,“近来忙于政事,鲜少踏足后宫?明明日日在梓宸宫流连,还编出这种谎言欺骗一心向爱的覃贵人。” 覃芷怡将双手放入尉迟安手心,随即紧紧握住,“皇上日理万机,勤于政事,是受百姓敬仰的明君,时不时能想起嫔妾,已然让嫔妾热泪盈眶。” 尉迟安拥着覃芷怡进入房中,一同用午膳。覃芷怡总是偷偷打量尉迟安,被他坚毅而成熟的侧颜惊艳,心动而魂不守舍。 “近来,你有去过梓宸宫,与贵妃一同打发时间吗?”尉迟安骤然提及容沐汐,令覃芷怡有些意外。 “近来……嫔妾畏寒,总是躲在品芳斋不出,只能与高常在打发时间。”覃芷怡寻了个由头,想敷衍过去。 然而,尉迟安并未打算终止话题,追问道:“那……你可有听见任何流言,关于……贵妃?” “流言?”覃芷怡立刻想起那日所见,但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难不成那天还有旁人在场? “芷怡可有想起什么?”尉迟安不依不饶。 “嫔妾……并未听见任何关于贵妃的传闻。”覃芷怡心虚地瞥了尉迟安一眼,又急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不安,“贵妃怎么了?” “没什么。”尉迟安脸色一冷,“不过是无中生有的戏言罢了。” 覃芷怡转了转眼珠,心中有些失落,明明容沐汐背叛了尉迟安,流言多多少少能减少她在尉迟安心里的份量,为何尉迟安不信,仍试图为她粉饰过错? 若是容沐汐因此而被尉迟安厌弃,或许尉迟安能看清心中所爱,多疼爱她几分…… “皇上,今晚留宿品芳斋,如何?”覃芷怡的言辞中含了几分恳求。 “朕,政务繁忙,还得回承乾宫批阅奏折。”尉迟安面无表情道。 “皇上接连处理政务,偶尔也要歇息……”覃芷怡仍想劝说几句,而尉迟安压根听不进去,带着盛长福匆匆离开。 望着尉迟安渐渐淡出视野的背影,覃芷怡忍不住红了眼睛,“皇上为何要待嫔妾如此?难道除了贵妃,他心中就放不下任何人了吗?” “小主……”禄祥动了动僵硬的嘴角,“皇上能给小主带来荣耀不假,但……皇上的感情真有这么重要吗?奴才以为,小主就该顺着皇上的心意,多哄哄皇上,换来后宫稳固的地位,至于皇上心中有谁……” “你怎会懂男女之情?”覃芷怡突然被激怒,嚷嚷道,“皇上曾真心向我表白,心中只有我一个,现下却忘了当日的承诺,让我怎能不伤心失望?” 禄祥阴沉着脸,不再言语,而是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覃芷怡的一举一动。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能重新夺回皇上的心呢?”她趴在床榻边缘,喃喃自语,眼中不断滑落豆大的泪珠。 过了几日,覃芷怡正在品芳斋无所事事,李萱菱却突然造访。 “嫔妾不知德妃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覃芷怡敷衍道。 李萱菱扶起行礼的覃芷怡,温柔低语,“妹妹何必如此拘谨,既然大家都是姐妹会的成员,自然是以姐妹相称,日后妹妹见了本宫,不必行礼。” “嫔妾不知……娘娘为何突然来到品芳斋?”覃芷怡疑惑道。 “本宫知晓妹妹近来受了诸多委屈,一直得不到皇上的眷顾,相思之情无处可解,因而来助妹妹一臂之力。”李萱菱笑着说道。 突然被一个外人戳破心事,覃芷怡觉着受到冒犯,脸色变得难看,“德妃娘娘误会了,嫔妾久居品芳斋,习惯闲暇生活,是否有皇上的宠爱,并不重要。” “妹妹腼腆,不愿提及此事,本宫理解。”李萱菱掏出一支价格不菲的步摇,插在覃芷怡发髻之间,“近来,贵妃总是霸占着皇上,令后宫姐妹寒心,实属不该。” “如果娘娘当真觉得不妥,为何不去找贵妃娘娘商讨,却来嫔妾这里说道呢?”覃芷怡强忍着怒火,反驳道。 第330章 无中生有 禄祥趁着覃芷怡哭得梨花带雨,在一旁煽风点火,“小主,并非是你比贵妃逊色,而是贵妃有手段,说不定在背后说尽了小主的坏话,才会让皇上疏远小主。” “什么?”覃芷怡不敢置信地看向禄祥,“你为何如此说,可是听见了什么风声?” “奴才时常在外奔波,偶然听见丫鬟议论,亦属正常。”禄祥说道,“这些事情,奴才是听昭华宫的侍婢说的,贵妃向来与德妃交好,没准,是贵妃亲口告诉德妃娘娘的呢!” “贵妃当真是这种人?”覃芷怡咬紧下唇,心中疼痛难忍,“亏我当她是好姐妹,她却作践我!” “小主若是想出一口气,倒是可以将贵妃的丑事告诉皇上。”禄祥提议道。 覃芷怡这才收起怒火,训斥禄祥,“不可!这件事关乎到贵妃和季大人的性命,不能当儿戏。就算贵妃背后中伤,我也做不出告密这种事。日后,我就当没了这个姐妹,疏远她就是。” 一连多日,覃芷怡都未去过梓宸宫,只在品芳斋与高玟说些家长里短。 “芷怡,怎地不见你与好姐妹贵妃时常走动了?”高玟忍不住打趣。 “哎,别提了,贵妃在背后中伤我,挑拨我与皇上之间的关系,才会使得眼下的我如此落魄。”覃芷怡抱怨道。 “我早就说过,贵妃不是好人,只可惜你不信。”高玟冷哼一声,表达对容沐汐的不满。 正在这时,伴着一声尖利的嗓音,尉迟安大步流星走入品芳斋,覃芷怡和高玟二人连忙请安行礼。 尉迟安依旧只是淡淡瞥了高玟一眼,径直向覃芷怡走来。 “芷怡,多久不见,可有想朕?”尉迟安温柔道。 覃芷怡面颊微烫,娇羞不已,“皇上多久没来看嫔妾了,嫔妾只能数着红豆说相思。” “朕近来忙于政事,鲜少踏足后宫,还是贵妃提醒,朕才想起雨露均沾。”尉迟安淡淡笑道。 高玟站在尉迟安身后,对着覃芷怡撇了撇嘴,心中嘲讽,“近来忙于政事,鲜少踏足后宫?明明日日在梓宸宫流连,还编出这种谎言欺骗一心向爱的覃贵人。” 覃芷怡将双手放入尉迟安手心,随即紧紧握住,“皇上日理万机,勤于政事,是受百姓敬仰的明君,时不时能想起嫔妾,已然让嫔妾热泪盈眶。” 尉迟安拥着覃芷怡进入房中,一同用午膳。覃芷怡总是偷偷打量尉迟安,被他坚毅而成熟的侧颜惊艳,心动而魂不守舍。 “近来,你有去过梓宸宫,与贵妃一同打发时间吗?”尉迟安骤然提及容沐汐,令覃芷怡有些意外。 “近来……嫔妾畏寒,总是躲在品芳斋不出,只能与高常在打发时间。”覃芷怡寻了个由头,想敷衍过去。 然而,尉迟安并未打算终止话题,追问道:“那……你可有听见任何流言,关于……贵妃?” “流言?”覃芷怡立刻想起那日所见,但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难不成那天还有旁人在场? “芷怡可有想起什么?”尉迟安不依不饶。 “嫔妾……并未听见任何关于贵妃的传闻。”覃芷怡心虚地瞥了尉迟安一眼,又急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不安,“贵妃怎么了?” “没什么。”尉迟安脸色一冷,“不过是无中生有的戏言罢了。” 覃芷怡转了转眼珠,心中有些失落,明明容沐汐背叛了尉迟安,流言多多少少能减少她在尉迟安心里的份量,为何尉迟安不信,仍试图为她粉饰过错? 若是容沐汐因此而被尉迟安厌弃,或许尉迟安能看清心中所爱,多疼爱她几分…… “皇上,今晚留宿品芳斋,如何?”覃芷怡的言辞中含了几分恳求。 “朕,政务繁忙,还得回承乾宫批阅奏折。”尉迟安面无表情道。 “皇上接连处理政务,偶尔也要歇息……”覃芷怡仍想劝说几句,而尉迟安压根听不进去,带着盛长福匆匆离开。 望着尉迟安渐渐淡出视野的背影,覃芷怡忍不住红了眼睛,“皇上为何要待嫔妾如此?难道除了贵妃,他心中就放不下任何人了吗?” “小主……”禄祥动了动僵硬的嘴角,“皇上能给小主带来荣耀不假,但……皇上的感情真有这么重要吗?奴才以为,小主就该顺着皇上的心意,多哄哄皇上,换来后宫稳固的地位,至于皇上心中有谁……” “你怎会懂男女之情?”覃芷怡突然被激怒,嚷嚷道,“皇上曾真心向我表白,心中只有我一个,现下却忘了当日的承诺,让我怎能不伤心失望?” 禄祥阴沉着脸,不再言语,而是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覃芷怡的一举一动。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能重新夺回皇上的心呢?”她趴在床榻边缘,喃喃自语,眼中不断滑落豆大的泪珠。 过了几日,覃芷怡正在品芳斋无所事事,李萱菱却突然造访。 “嫔妾不知德妃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娘娘恕罪。”覃芷怡敷衍道。 李萱菱扶起行礼的覃芷怡,温柔低语,“妹妹何必如此拘谨,既然大家都是姐妹会的成员,自然是以姐妹相称,日后妹妹见了本宫,不必行礼。” “嫔妾不知……娘娘为何突然来到品芳斋?”覃芷怡疑惑道。 “本宫知晓妹妹近来受了诸多委屈,一直得不到皇上的眷顾,相思之情无处可解,因而来助妹妹一臂之力。”李萱菱笑着说道。 突然被一个外人戳破心事,覃芷怡觉着受到冒犯,脸色变得难看,“德妃娘娘误会了,嫔妾久居品芳斋,习惯闲暇生活,是否有皇上的宠爱,并不重要。” “妹妹腼腆,不愿提及此事,本宫理解。”李萱菱掏出一支价格不菲的步摇,插在覃芷怡发髻之间,“近来,贵妃总是霸占着皇上,令后宫姐妹寒心,实属不该。” “如果娘娘当真觉得不妥,为何不去找贵妃娘娘商讨,却来嫔妾这里说道呢?”覃芷怡强忍着怒火,反驳道。 第331章 故地重游 一阵冷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冲进了屋子,李萱菱打了个喷嚏,覃芷怡连忙将窗户紧闭。 “妹妹,本宫不是没提醒过贵妃娘娘,只是……有些人处于盛宠之时,怎能听得进旁人的劝诫。”李萱菱摇了摇头,面上现出无奈。 覃芷怡震惊,“这么说,贵妃娘娘并不以为错,反倒认为是她的荣耀。” “没错。”李萱菱遗憾道,“本宫从未想过,贵妃的性子会是如此,这般听不进姐妹们的诉求。” “嫔妾也未料到。”覃芷怡失望道,心中暗暗思量,“她已经得到季大人的心,为何还要霸着皇上不放?为了虚荣,还是为了在姐妹中耀武扬威,不管如何,她都让人厌恶。” “先不管贵妃如何作想,本宫绝不能对这样的后宫坐视不理,不然,说好的有福同享,又如何从始而终?”李萱菱对着覃芷怡表达对容沐汐的不满。 “可是……贵妃眼下得了皇上的心,无论我们如何使手段,也争抢不过的。”覃芷怡想到不知还要多久才能与尉迟安亲近,心中便一片怅然。 “本宫对后宫了如指掌,不仅是妹妹对皇上情真意切,其实,皇上对妹妹又何尝不是如此?”李萱菱暗示道,“本宫前段时日与皇上商讨要事,皇上亦是频频提及妹妹,定是对妹妹有着特别的宠爱。” “那为何皇上一心留在梓宸宫,不愿多看嫔妾一眼?”覃芷怡的伤疤再次被揭开,眼中也逐渐湿润。 “贵妃向来会使一些手段,而这些手段,却是后宫姐妹们学不来的。”李萱菱敛起笑容,神情凝重。 覃芷怡忽然想起,容沐汐曾在怡红楼住过多时,会一些下作的手段魅惑人心,尉迟安定是被她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蒙蔽。 “皇上沉溺于此,德妃姐姐该想些法子让皇上耳清目明。”覃芷怡说道。 “是啊,本宫的意思正是,皇上惦记着妹妹,却被贵妃使了些手段,缠住了,才会迟迟不与妹妹相见。”李萱菱继续推波助澜。 覃芷怡妒火中烧,但她绝不会做出头鸟,这种关头,理应由李萱菱出面,将尉迟安从温柔乡中拉出来,仔细看清眼前的局势。 “就算皇上从未惦记嫔妾,也不该独宠贵妃一人。毕竟,贵妃的身后是容家,势力庞大,盘根错节,总不能让他们一家独大?”覃芷怡提醒道。 李萱菱点了点头,笑道:“本宫自然会想到这一点,因此,本宫会安排皇上与妹妹共度美好的一夜,以唤醒他的理智。” “德妃娘娘当真会如此?”覃芷怡受宠若惊,李萱菱竟然会主动为她张罗。 “姐妹会的成员,每一个都在本宫的关照范围内,即便刁蛮如贵妃,本宫亦是不竭余力相助。”李萱菱肯定道,“妹妹若想与皇上共度良辰,不被旁人打扰,还得去一处偏僻之地。” “德妃娘娘,嫔妾知晓一处地方,那是嫔妾与皇上生情之地,必不会被旁人打扰。”覃芷怡将闲逸阁之事,说与李萱菱知晓,也得到了李萱菱的赞同。 “闲逸阁,确实是一个意想不到之地,哪怕贵妃从中阻挠,也不会想到那个地方。” 李萱菱当即敲定,覃芷怡于明晚将尉迟安带入闲逸阁,与他共度良宵。 翌日,梓宸宫,裳熹打开房间的窗户,突然发现了一张字条。 “贵妃娘娘,窗外有一张字条,不知是何人置于此。”裳熹将字条递给容沐汐。 容沐汐带着怀疑展开字条,发现上面写着:沐汐,今晚子时,闲逸阁相见,不见不散! “这是……季大人的邀约?”裳熹迷惑道。 “不清楚。”容沐汐反反复复翻阅字条,并未发现其他线索。 “奴婢以为,这并非出自于季大人之手,娘娘还是谨慎为上,千万别被有心之徒蒙骗。”裳寂提醒道。 “本宫与季大人之事,除了我们,还有谁清楚?”容沐汐双眉紧锁,盯着手中的字条,“应该不会是骗局。” “就算无人知晓,奴婢还是觉得,娘娘需得与季大人再确认一下,才能赴约。”裳寂忧心忡忡。 “兴许,季大人想给本宫一个惊喜,如果本宫有怀疑,岂不是令季大人寒心?”容沐汐坚信字条是真,而季廷深则是想给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裳寂,你也太过谨慎了?”裳熹笑道,“娘娘与季大人向来小心翼翼,这件事不会有旁人清楚。况且,闲逸阁是后宫最为荒凉之地,鲜少有人知晓,倒是符合季大人稳妥的性格。” 到了夜间子时,裳熹和裳寂陪同容沐汐一起溜出了梓宸宫,向闲逸阁走去。 闲逸阁的兰花香气四溢,容沐汐浅吸一口,顿时心神荡漾。 “果真是季大人!”裳熹激动地指向远处,一个挺拔的身影早已等在亭中。 容沐汐快走几步,拉住季廷深的手,“你终究是想我了,才约我在此见面,对吗?” “不是你约的我吗?”季廷深迷茫不已,“我以为你遇见了急事,需要我帮忙。” “什么?”容沐汐震惊道,“那张字条,不是你给我的?” “我也收到了一张字条,约我闲逸阁一聚,但并无落款,我以为是你……”季廷深双眉拧成了一团,他已然意识到有诈。 “糟了,我们都被骗了!”容沐汐立刻松开季廷深的手,与他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当晚月影婆娑,覃芷怡在去往承乾宫的路上,巧遇尉迟安。 “皇上,这么晚还出来散步吗?可是心中有事,无人倾诉?”覃芷怡含情脉脉看向尉迟安,期待他的回应。 “覃贵人?”尉迟安似乎对覃芷怡的出现很是意外,“朕才从寿康宫出来,索性趁着夜色,品一品冬日的冷清。既然遇到了你,便一起走走。” “皇上,嫔妾记得,闲逸阁的兰花开了,那曾是我们流连忘返之地。不如我们今晚故地重游,再去闻闻那里的兰花,如何?”覃芷怡一头乌发披肩,露出小女人情态,令尉迟安心中一动。 第331章 故地重游 一阵冷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冲进了屋子,李萱菱打了个喷嚏,覃芷怡连忙将窗户紧闭。 “妹妹,本宫不是没提醒过贵妃娘娘,只是……有些人处于盛宠之时,怎能听得进旁人的劝诫。”李萱菱摇了摇头,面上现出无奈。 覃芷怡震惊,“这么说,贵妃娘娘并不以为错,反倒认为是她的荣耀。” “没错。”李萱菱遗憾道,“本宫从未想过,贵妃的性子会是如此,这般听不进姐妹们的诉求。” “嫔妾也未料到。”覃芷怡失望道,心中暗暗思量,“她已经得到季大人的心,为何还要霸着皇上不放?为了虚荣,还是为了在姐妹中耀武扬威,不管如何,她都让人厌恶。” “先不管贵妃如何作想,本宫绝不能对这样的后宫坐视不理,不然,说好的有福同享,又如何从始而终?”李萱菱对着覃芷怡表达对容沐汐的不满。 “可是……贵妃眼下得了皇上的心,无论我们如何使手段,也争抢不过的。”覃芷怡想到不知还要多久才能与尉迟安亲近,心中便一片怅然。 “本宫对后宫了如指掌,不仅是妹妹对皇上情真意切,其实,皇上对妹妹又何尝不是如此?”李萱菱暗示道,“本宫前段时日与皇上商讨要事,皇上亦是频频提及妹妹,定是对妹妹有着特别的宠爱。” “那为何皇上一心留在梓宸宫,不愿多看嫔妾一眼?”覃芷怡的伤疤再次被揭开,眼中也逐渐湿润。 “贵妃向来会使一些手段,而这些手段,却是后宫姐妹们学不来的。”李萱菱敛起笑容,神情凝重。 覃芷怡忽然想起,容沐汐曾在怡红楼住过多时,会一些下作的手段魅惑人心,尉迟安定是被她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伎俩蒙蔽。 “皇上沉溺于此,德妃姐姐该想些法子让皇上耳清目明。”覃芷怡说道。 “是啊,本宫的意思正是,皇上惦记着妹妹,却被贵妃使了些手段,缠住了,才会迟迟不与妹妹相见。”李萱菱继续推波助澜。 覃芷怡妒火中烧,但她绝不会做出头鸟,这种关头,理应由李萱菱出面,将尉迟安从温柔乡中拉出来,仔细看清眼前的局势。 “就算皇上从未惦记嫔妾,也不该独宠贵妃一人。毕竟,贵妃的身后是容家,势力庞大,盘根错节,总不能让他们一家独大?”覃芷怡提醒道。 李萱菱点了点头,笑道:“本宫自然会想到这一点,因此,本宫会安排皇上与妹妹共度美好的一夜,以唤醒他的理智。” “德妃娘娘当真会如此?”覃芷怡受宠若惊,李萱菱竟然会主动为她张罗。 “姐妹会的成员,每一个都在本宫的关照范围内,即便刁蛮如贵妃,本宫亦是不竭余力相助。”李萱菱肯定道,“妹妹若想与皇上共度良辰,不被旁人打扰,还得去一处偏僻之地。” “德妃娘娘,嫔妾知晓一处地方,那是嫔妾与皇上生情之地,必不会被旁人打扰。”覃芷怡将闲逸阁之事,说与李萱菱知晓,也得到了李萱菱的赞同。 “闲逸阁,确实是一个意想不到之地,哪怕贵妃从中阻挠,也不会想到那个地方。” 李萱菱当即敲定,覃芷怡于明晚将尉迟安带入闲逸阁,与他共度良宵。 翌日,梓宸宫,裳熹打开房间的窗户,突然发现了一张字条。 “贵妃娘娘,窗外有一张字条,不知是何人置于此。”裳熹将字条递给容沐汐。 容沐汐带着怀疑展开字条,发现上面写着:沐汐,今晚子时,闲逸阁相见,不见不散! “这是……季大人的邀约?”裳熹迷惑道。 “不清楚。”容沐汐反反复复翻阅字条,并未发现其他线索。 “奴婢以为,这并非出自于季大人之手,娘娘还是谨慎为上,千万别被有心之徒蒙骗。”裳寂提醒道。 “本宫与季大人之事,除了我们,还有谁清楚?”容沐汐双眉紧锁,盯着手中的字条,“应该不会是骗局。” “就算无人知晓,奴婢还是觉得,娘娘需得与季大人再确认一下,才能赴约。”裳寂忧心忡忡。 “兴许,季大人想给本宫一个惊喜,如果本宫有怀疑,岂不是令季大人寒心?”容沐汐坚信字条是真,而季廷深则是想给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裳寂,你也太过谨慎了?”裳熹笑道,“娘娘与季大人向来小心翼翼,这件事不会有旁人清楚。况且,闲逸阁是后宫最为荒凉之地,鲜少有人知晓,倒是符合季大人稳妥的性格。” 到了夜间子时,裳熹和裳寂陪同容沐汐一起溜出了梓宸宫,向闲逸阁走去。 闲逸阁的兰花香气四溢,容沐汐浅吸一口,顿时心神荡漾。 “果真是季大人!”裳熹激动地指向远处,一个挺拔的身影早已等在亭中。 容沐汐快走几步,拉住季廷深的手,“你终究是想我了,才约我在此见面,对吗?” “不是你约的我吗?”季廷深迷茫不已,“我以为你遇见了急事,需要我帮忙。” “什么?”容沐汐震惊道,“那张字条,不是你给我的?” “我也收到了一张字条,约我闲逸阁一聚,但并无落款,我以为是你……”季廷深双眉拧成了一团,他已然意识到有诈。 “糟了,我们都被骗了!”容沐汐立刻松开季廷深的手,与他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当晚月影婆娑,覃芷怡在去往承乾宫的路上,巧遇尉迟安。 “皇上,这么晚还出来散步吗?可是心中有事,无人倾诉?”覃芷怡含情脉脉看向尉迟安,期待他的回应。 “覃贵人?”尉迟安似乎对覃芷怡的出现很是意外,“朕才从寿康宫出来,索性趁着夜色,品一品冬日的冷清。既然遇到了你,便一起走走。” “皇上,嫔妾记得,闲逸阁的兰花开了,那曾是我们流连忘返之地。不如我们今晚故地重游,再去闻闻那里的兰花,如何?”覃芷怡一头乌发披肩,露出小女人情态,令尉迟安心中一动。 第332章 星辉散去 尉迟安朗声大笑,“今夜就任性一次,朕与你一同去赏兰花,回忆往事。” 覃芷怡面颊一红,顺势挽住尉迟安的手臂,与他向闲逸阁走去。 到了闲逸阁,尉迟安还未及细细品芳,随即两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贵妃和季侍卫?”尉迟安声音冷厉,“这么晚了,你二人为何会在此?” 容沐汐大惊失色,连忙从亭中跑出,跪在尉迟安身前,“皇上,臣妾不知为何,收到了一张匿名字条,才会来闲逸阁赴约,没想到竟在此处撞见了季大人。” 尉迟安探究的目光又投向季廷深,“季侍卫呢?” 季廷深行了一礼,镇静答道:“微臣也曾收到一张匿名字条,才会出现在闲逸阁。” 容沐汐扭头看向覃芷怡,冷笑一声,“妹妹何故在此?原本本宫还在疑惑,到底哪个贱人妄图坑害本宫,现下见了妹妹,倒是水落石出了。” 覃芷怡冷汗直冒,她竟然受了李萱菱蛊惑,给容沐汐下套,但李萱菱与容沐汐情同手足,为何会突然反目? “姐姐误会嫔妾了,嫔妾今晚与皇上故地重游,以为闲逸阁依旧如往常一般冷清,不曾想,姐姐竟然会与季大人一同现身。” 覃芷怡与容沐汐四目直视,毫无畏惧之色,愤恨与嫉妒纠缠,倒显得她格外刻薄。 “还请皇上明鉴,臣妾与季大人同时出现闲逸阁,是由奸人所害,她分明是要挑拨臣妾与皇上的关系!”容沐汐一边说,一边瞥向覃芷怡,目光冷冽。 “若是姐姐心中光明磊落,为何见到一张匿名的字条,就会匆匆赶来赴约?”覃芷怡不甘示弱,连忙反唇相讥。 “本宫……”容沐汐正要辩驳,却见尉迟安低着头,沉默不语。 季廷深急忙解释道:“微臣见这字条可疑,出于护卫皇宫的职责,特来探查背后的真相,微臣不知写这字条之人,到底有何居心!” “朕亲眼所见,你二人在闲逸阁私会,至于目的为何,朕自会调查清楚!”尉迟安突然抬眸,目光仿佛欲喷火,“来人,将贵妃送回梓宸宫禁足,季廷深则打入慎刑司,严刑拷问!” “皇上,为何要将季大人打入慎刑司,他并无过错,求皇上放过,臣妾愿意担起所有责任!” 容沐汐心急如焚,眼泪止不住下流,情急之下透露出她对季廷深的关切和紧张。 “朕处罚季侍卫,贵妃为何如此?难不成,你对季侍卫当真有情?”尉迟安不悦道。 “贵妃娘娘怕是心地善良,见不得无辜之人受罪。微臣愿意入慎刑司自证清白,但求皇上心安。”季廷深暗自对容沐汐使了个眼色,随后面色不改请求降罪。 尉迟安半眯起双眼,挥了挥手,并未改变主意。 容沐汐被带入梓宸宫禁足,而季廷深也被几个太监押入慎刑司。 “娘娘,你倒是喝点水,即便担心季大人,也不能不管自己的身子。”裳熹端着一杯热茶,劝说道。 “眼下廷深生死未卜,叫我怎能心安?”容沐汐哭得双眼红肿,“都怨我,如果我听从裳寂的警告,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娘娘,皇上只是将娘娘禁足梓宸宫,并未处罚,想必皇上还未抓住任何证据,能将娘娘和季大人定罪。”裳熹分析道,“也就是说,一切都会有转机。” “奴婢奇怪的是,为何是在这个节点出事?”裳寂沉吟道,“虽说这件事与覃贵人脱不了干系,但背后主使定是奔着后位和皇子去的。” “是覃贵人引皇上来闲逸阁的,但她并非想害我。”容沐汐摇了摇头,“她也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若她真的想害我,早在江南之时,就不会尽心尽力助我脱罪。” “那……到底是谁呢?”裳熹与裳寂面面相觑,“这个人既对后位有着渴望,又妄图干涉皇子的抚养权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有通天的手段……” 想到这里,容沐汐的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已经这么多天过去,皇上都未来见过娘娘,会不会已对娘娘彻底失望?”裳寂悲观道。 “裳寂,你怎能在这个时候说些丧气话!”裳熹瞪了裳寂一眼,“皇上正是对娘娘万分不舍,才会迟迟不愿做决定,不然,为何梓宸宫一应俱全,不曾有过任何短缺?” 正在这时,容沐汐突然恶心呕吐,面色也苍白如纸。 “娘娘这是怎么了?”裳寂手足无措。 裳熹和裳寂连忙奔至梓宸宫门口,重重拍打被封锁的宫门,大声嚷嚷,“来人啊,我家娘娘病了!求求你们,帮娘娘请太医!” 容沐汐瘫在地上,整个人软弱无力,只觉腹中翻山倒海,令她总有呕吐之念。 听着裳熹和裳寂扯着嗓子呼救了一日,孟庆太医才迟迟赶来。 “孟太医,你可算来了,快看看我家主子,到底是怎么了!”裳熹急得泪水在眼眶打转。 孟庆一脸歉意,“抱歉,微臣得知情况,就匆匆赶来,没想到,仍是来迟了。” “多说无益,还请孟太医快些为我家主子诊断。”裳寂催促道。 孟庆为容沐汐检查一番,神色闪过一丝惊异,“贵妃娘娘,这是……” “怎么了?孟太医你倒是说话呀!”裳熹焦急道,“我们娘娘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这……这,微臣恐怕要禀报皇上。”孟庆支支吾吾道,“贵妃娘娘这是……有喜了!” “有喜了!”裳熹和裳寂立刻笑容灿烂,激动地双手握在一起,在容沐汐眼前蹦个不停。 而容沐汐却隐隐有些心慌,每次皇上留宿梓宸宫之后,她都会来一碗凉汤,若是真的有喜,腹中的孩儿怕是…… 容沐汐连忙掐断不安的想法,笑着对孟庆说道:“有劳孟太医去禀报皇上。” 待到孟庆离去之后,裳熹欣喜,“皇上始终不来梓宸宫见娘娘,现下娘娘有喜,皇上定然会来梓宸宫,兴许会看在龙裔的份上,不再计较那晚之事。” 第332章 星辉散去 尉迟安朗声大笑,“今夜就任性一次,朕与你一同去赏兰花,回忆往事。” 覃芷怡面颊一红,顺势挽住尉迟安的手臂,与他向闲逸阁走去。 到了闲逸阁,尉迟安还未及细细品芳,随即两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贵妃和季侍卫?”尉迟安声音冷厉,“这么晚了,你二人为何会在此?” 容沐汐大惊失色,连忙从亭中跑出,跪在尉迟安身前,“皇上,臣妾不知为何,收到了一张匿名字条,才会来闲逸阁赴约,没想到竟在此处撞见了季大人。” 尉迟安探究的目光又投向季廷深,“季侍卫呢?” 季廷深行了一礼,镇静答道:“微臣也曾收到一张匿名字条,才会出现在闲逸阁。” 容沐汐扭头看向覃芷怡,冷笑一声,“妹妹何故在此?原本本宫还在疑惑,到底哪个贱人妄图坑害本宫,现下见了妹妹,倒是水落石出了。” 覃芷怡冷汗直冒,她竟然受了李萱菱蛊惑,给容沐汐下套,但李萱菱与容沐汐情同手足,为何会突然反目? “姐姐误会嫔妾了,嫔妾今晚与皇上故地重游,以为闲逸阁依旧如往常一般冷清,不曾想,姐姐竟然会与季大人一同现身。” 覃芷怡与容沐汐四目直视,毫无畏惧之色,愤恨与嫉妒纠缠,倒显得她格外刻薄。 “还请皇上明鉴,臣妾与季大人同时出现闲逸阁,是由奸人所害,她分明是要挑拨臣妾与皇上的关系!”容沐汐一边说,一边瞥向覃芷怡,目光冷冽。 “若是姐姐心中光明磊落,为何见到一张匿名的字条,就会匆匆赶来赴约?”覃芷怡不甘示弱,连忙反唇相讥。 “本宫……”容沐汐正要辩驳,却见尉迟安低着头,沉默不语。 季廷深急忙解释道:“微臣见这字条可疑,出于护卫皇宫的职责,特来探查背后的真相,微臣不知写这字条之人,到底有何居心!” “朕亲眼所见,你二人在闲逸阁私会,至于目的为何,朕自会调查清楚!”尉迟安突然抬眸,目光仿佛欲喷火,“来人,将贵妃送回梓宸宫禁足,季廷深则打入慎刑司,严刑拷问!” “皇上,为何要将季大人打入慎刑司,他并无过错,求皇上放过,臣妾愿意担起所有责任!” 容沐汐心急如焚,眼泪止不住下流,情急之下透露出她对季廷深的关切和紧张。 “朕处罚季侍卫,贵妃为何如此?难不成,你对季侍卫当真有情?”尉迟安不悦道。 “贵妃娘娘怕是心地善良,见不得无辜之人受罪。微臣愿意入慎刑司自证清白,但求皇上心安。”季廷深暗自对容沐汐使了个眼色,随后面色不改请求降罪。 尉迟安半眯起双眼,挥了挥手,并未改变主意。 容沐汐被带入梓宸宫禁足,而季廷深也被几个太监押入慎刑司。 “娘娘,你倒是喝点水,即便担心季大人,也不能不管自己的身子。”裳熹端着一杯热茶,劝说道。 “眼下廷深生死未卜,叫我怎能心安?”容沐汐哭得双眼红肿,“都怨我,如果我听从裳寂的警告,也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娘娘,皇上只是将娘娘禁足梓宸宫,并未处罚,想必皇上还未抓住任何证据,能将娘娘和季大人定罪。”裳熹分析道,“也就是说,一切都会有转机。” “奴婢奇怪的是,为何是在这个节点出事?”裳寂沉吟道,“虽说这件事与覃贵人脱不了干系,但背后主使定是奔着后位和皇子去的。” “是覃贵人引皇上来闲逸阁的,但她并非想害我。”容沐汐摇了摇头,“她也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若她真的想害我,早在江南之时,就不会尽心尽力助我脱罪。” “那……到底是谁呢?”裳熹与裳寂面面相觑,“这个人既对后位有着渴望,又妄图干涉皇子的抚养权问题,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有通天的手段……” 想到这里,容沐汐的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已经这么多天过去,皇上都未来见过娘娘,会不会已对娘娘彻底失望?”裳寂悲观道。 “裳寂,你怎能在这个时候说些丧气话!”裳熹瞪了裳寂一眼,“皇上正是对娘娘万分不舍,才会迟迟不愿做决定,不然,为何梓宸宫一应俱全,不曾有过任何短缺?” 正在这时,容沐汐突然恶心呕吐,面色也苍白如纸。 “娘娘这是怎么了?”裳寂手足无措。 裳熹和裳寂连忙奔至梓宸宫门口,重重拍打被封锁的宫门,大声嚷嚷,“来人啊,我家娘娘病了!求求你们,帮娘娘请太医!” 容沐汐瘫在地上,整个人软弱无力,只觉腹中翻山倒海,令她总有呕吐之念。 听着裳熹和裳寂扯着嗓子呼救了一日,孟庆太医才迟迟赶来。 “孟太医,你可算来了,快看看我家主子,到底是怎么了!”裳熹急得泪水在眼眶打转。 孟庆一脸歉意,“抱歉,微臣得知情况,就匆匆赶来,没想到,仍是来迟了。” “多说无益,还请孟太医快些为我家主子诊断。”裳寂催促道。 孟庆为容沐汐检查一番,神色闪过一丝惊异,“贵妃娘娘,这是……” “怎么了?孟太医你倒是说话呀!”裳熹焦急道,“我们娘娘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这……这,微臣恐怕要禀报皇上。”孟庆支支吾吾道,“贵妃娘娘这是……有喜了!” “有喜了!”裳熹和裳寂立刻笑容灿烂,激动地双手握在一起,在容沐汐眼前蹦个不停。 而容沐汐却隐隐有些心慌,每次皇上留宿梓宸宫之后,她都会来一碗凉汤,若是真的有喜,腹中的孩儿怕是…… 容沐汐连忙掐断不安的想法,笑着对孟庆说道:“有劳孟太医去禀报皇上。” 待到孟庆离去之后,裳熹欣喜,“皇上始终不来梓宸宫见娘娘,现下娘娘有喜,皇上定然会来梓宸宫,兴许会看在龙裔的份上,不再计较那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