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号公寓》 第1章 欢迎入职 【欢迎入职18号公寓楼管理处助理。】 咚—— 咚—— 咚—— 林深眼神木然地盯着面前的地板,脑袋一下又一下轻轻敲在挂着“管理处”牌子的门框上。 这种轻微的撞击是他面对压力时下意识的动作,他的心情现在糟糕极了,不,不如说是糟糕透顶。 还有什么比周日加班到深夜,精疲力尽地往回家路上走,结果回过神来就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更让人崩溃的呢? 他不过是饿得饥肠辘辘,勉强赶上末班地铁,满心想要回家好好休息的打工人而已。 为什么离开出站口以后,迎接他的不是凉爽的夜风,而是一栋被浓雾团团包裹的公寓楼? 更重要的是,他手里现在拿着的是什么玩意儿? “……新助理入职工作流程指导?” 林深轻轻念出纸张抬头上的文字,有些崩溃地笑出了声。 这算是几个意思,周末“自愿”加班的福报是吗? 在公司当牛做马还不够,到了这鬼地方还得继续帮人打工呗? 说实在话,他在这里已经待了整整一个小时了,然而整栋公寓楼一个人影也没有。 公寓楼的大门像跟墙融为一体似的,打也打不开,更何况是外面能见度几乎为0的大雾,就算门真的打开了,林深觉得自己也没勇气走出去。 直到他绝望地重新绕回到一楼大厅管理处的位置,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管理处的打印机里吐出来了一张纸。 他满怀希冀地拿起来一看,心头最后一点希望之火也被浇灭了。 手机上现在只有发不出去的信息,和打不通的电话,林深像是被困在了一座远离人烟的孤岛上。 疲惫又无助。 【本工作为接替制,助理工作日志放于管理处助理休息室内,请按照工作日程依次查看。】 “……接替制……什么意思?” 林深现在的脑袋里除了不好的想法之外,也只有不好的想法。 这个接替制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就是下一个人进来,上一个人出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到底招谁惹谁了? 他活在这世上虽说也没给社会做多大贡献,但至少也算遵纪守法、勤勤恳恳,怎么就他摊上这事儿了? 凭什么? 【工作日志内容包含已离职助理心德、经验与技术,请在必要时刻认真仔细阅读。】 听起来怎么感觉有点像荒岛求生手册…… 林深眨了眨酸涩的眼睛,他这一整天本就没有休息好,现在遇到这样离谱的状况,已经完全没有精力计较真假了。 “……什么鬼。” 他又把脑袋往门框上轻轻一撞,轻微的疼痛告诉着他,这不是梦。 理智在不断安慰他,这可能是某个人恶劣的恶作剧,可是他仔细想想,自己似乎也没有钱多得没处花,然后拿来整蛊他的朋友。 【本助理工作无法拒绝,无法辞退,请新助理严格按照本工作流程按时按量完成工作,否则后果自负。】 这是什么霸王条款,还有没有道理,有没有人权了? “后果是什么后果,你倒是说一下啊……”林深再一次“哐”一声用力撞了一下门框。 其实他心里是清楚的,现在的状况绝对不正常,但是他不太想承认,也不想认清这个现实,只能不断靠内心吐槽来舒缓变得越来越巨大的焦虑。 这里着实不像是有人在住,不管是哪里都只有一片死寂,连唯一这间敞开着大门的管理处内,也是一个人都没有。 更重要的是,他站在管理处的门口,就可以看到里面墙上挂着一张没有照片的工牌。 可是工牌姓名的位置,清清楚楚写着他林深的名字。 他从没接到任何关于岗位移动的通知,但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是早已为他准备好的。 林深站累了,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走进管理处,周围的一切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管理处内贴着墙依次摆放着三张办公桌,然而没有一张看起来是有人工作的痕迹,全都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他索性一闭眼,一咬牙,随便找了一张办公桌坐下,又继续看了起来。 【1、本公寓楼共计18层,每层6个房间,助理需每日至少巡逻一次(清理工作时除外),记录房间门上锁情况。】 【2、助理日常主要工作为对公寓房间进行定时清理,请尽量保证每月至少完成两个房间的清理,以避免造成严重后果。】 【3、开启公寓房间的万能钥匙放于工位抽屉内,请助理妥善保管。】 【4、挂有“狱”字锁头的房间不可使用万能钥匙打开,且需助理在巡逻期间重点观察锁头状况。】 【5、基于4中内容,如发现“狱”字锁头掉落,请助理立即回收,放于管理室内锁柜妥善保管,并及时更新公寓房屋情况表。】 【6、房间清理顺序建议按照房号从小到大进行,如清理完成,离开房间后可见“狱”字锁头。】 【7、基于6中内容,如若未见到“狱”字锁头,建议助理进行下次房屋清理时可先跳过此房间清理。】 【8、本助理工作原则上在工作期间不可随意外出,请助理自觉遵守,如有违反后果自负。】 “原则上?” 林深对这三个字很熟悉,一般说原则上,实际就是强制。 也就是说,他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就没办法离开了? 不是? 他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这么对待他? 【9、每周日为自由活动时间,助理可离开公寓,但请在周日结束前按时回到管理处准备下一周的工作。】 周日为自由活动时间…… 林深看到这几个字打了一个激灵,他赶紧拿出手机。 时间已经走过了24点,进入了周一的凌晨。 一口崩溃的浊气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10、助理对管理处工作有保密义务,请严格遵守,并认真完成,指标达到公寓审核水平之后,可获得接替离开机会。】 指标又是什么指标? 这个工作指导怎么什么东西都不说清楚,后果是什么不讲,达标要怎么达标也不说。 还有清理房间是什么鬼?打扫房间吗? 打扫房间是管理处助理应该干的事情,不是保洁的工作吗? 房间门上为什么要挂什么“狱”字锁头? 正常公寓的锁,谁家好人会用“狱”字啊? 【11、本工作流程指导,基于对助理的安全与健康考虑制定,希望助理工作过程中按照此指导顺利完成助理工作。】 【最后,欢迎入职,林深先生。】 再次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林深脸上的表情彻底挂不住了。 手中的纸张被他捏着咔嚓作响,透过管理室窗户看了一眼外面,他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感。 冷倒是也不冷,但鸡皮疙瘩顺着手臂悄无声息地往上爬。 他放下工作指导,捏着眉心缓了好一会儿情绪,眨眨眼睛之后,随手打开了他正坐着的办公桌的抽屉。 里面居然真的躺着一把钥匙,只不过这把钥匙没有锁齿,看上去像是崭新出厂的新品,按常识来说打不开任何一扇门。 林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把钥匙拿了出来。 与此同时,挂在墙上的工牌,无声地显现出了林深工作时用的证件照。 哐啷—— 眼角余光注意到这个变化的瞬间,他的手就是一抖,钥匙又掉回到了抽屉里。 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回响在原本就一片死寂的公寓楼内,惊得林深心脏不停地突突。 他不安地咽了咽口水,猛地一下关上抽屉。 犹豫片刻,松了松勒在颈部的领带,林深站了起来,走到工牌面前。 原本这个时间,他本应该回到家里,洗上一个热水澡,再吃点东西就进入梦乡。 而不是在这个地方,受精神上的折磨。 他取下工牌放在手里看了看,和上班时候用的怎么看怎么相似,抬起眼的时候,才看到管理处最里头的阴影下面,有一道门。 难道那就是工作指导里提到的助理休息室? “……总不能在这里坐一整个晚上?” 林深站在原地转了一圈,又小声自己对自己说话。 工作指导提到过,那个叫工作日志的玩意儿放在休息室里面。 如果上面有之前的人留下的记录,他或许能找到点什么出去的线索,总比干坐在这里要有用。 打工人的优良品质,要学会快速理解和融入一个新环境。 虽然林深现在不知道,这究竟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这么想着,他拿上自己的东西来到休息室门口。 门上没有锁眼,只有一个刷卡器。 林深看了一愣,又望了望手里的工牌,鬼使神差地伸出去扫了一下。 嘀。 一声脆响之后,是门锁打开的声音。 “……” 林深完美的失声了。 休息室内的布置,跟他逼仄的小公寓长得一模一样,不如说,就是他一直生活的地方。 他下意识回头又朝身后看去,实在是无法将管理处和眼前自己的房间联想到一起。 这算是怎么回事? 白天出门去公司前,没收拾的床铺就那样乱七八糟的放在他眼前,就算是还原他的住处,也不至于细致到这种程度。 更何况是书柜还有写字桌上堆放着的书,那不就是他自己的东西吗? 林深忽然感觉很脱力,他长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思考。 将东西一股脑丢到桌子上,脱下西装外套往椅背上一扔,他重重地躺倒在了柔软的单人床上。 漆黑的天花板,熟悉的房间顶灯,好像门外的一切都是幻觉。 就那么发了一分钟的呆,林深扯掉领带,从床上坐了起来。 打开衣柜一看,里面放着的也是自己的衣服。 因为眼前的一切过于的离谱,他蹲在地上笑出了声,最后使劲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一头钻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还下意识地把换下了白衬衣也给洗了。 还未干的头发滴着水,林深又仔细打量了一圈屋子。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床头柜的位置多了一本厚厚的大笔记本。 他把头发往脑袋后面一顺,打开床边的小台灯,拿过笔记本一看,深红色的外皮上印着“工作日志”四个大字。 林深靠着床头躺了下来,小心翼翼地翻开了第一页。 这和他想象中规整的工作日志不同,看上去更像是留言簿,上面都是不同颜色的笔留下的不同字迹。 【出不去,大门怎么都打不开。】 【外面的大雾太浓了,看不到尽头,甚至连窗户附近的景色也看不见,这不正常。】 【清理房间?这都在说什么鬼话,等下周日一到,我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些文字的语气各不相同。 【每个楼层我都检查了,没见到人,房间敲门也无人回应,里面到底有什么?】 【我看到了“狱”字锁头的房间,还是尝试着用了万能钥匙,打不开,而且开锁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恶寒,感觉不能继续尝试了。】 【你们这些人都疯了?居然真的照着做,有没有一点常识?】 【这不就是非法拘禁吗?等我出去了,第一个报警。】 【我觉得……或许可以照着试一试,毕竟不做的后果是未知的,还有什么比未知更恐怖的呢?】 林深看到这里,尝试翻动第二页,结果发现后面的部分像是黏在了一起,完全无法打开。 “按照工作日程依次查看,是指的这个意思?” 显然,手上这本工作日志也不是寻常物品。 林深盯着第一页的那几行字又看了一遍,才将其合上,放回了床头。 关掉小台灯,他拉过被子盖上。 说实在的他睡不着,但是不睡的话,也没有精力继续面对这个陌生的状况,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 林深决定试一试,他觉得工作日志上最后一条说得很符合他的想法。 如果不能彻底了解这里的状况,遇到什么意外情况,不利的只会是自己。 毕竟这个地方,现在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 不管是按照规则行事的人,还是选择什么也不做熬到下个周日离开的人,林深现在都无法在工作日志上看到他们的反馈。 他可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 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时间是早上六点,因为他的手机闹钟正在不断地响。 林深朦胧着双眼坐了起来,缓了好一会儿,才关掉了吵闹的声音。 他眨了眨眼睛,从床上站了起来,盯着房门的位置看了片刻。 打开门,门外是那个安静的管理处。 林深“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又将房门关了起来。 “……不是梦。” 第104章 房门后的世界 林深几乎是本能地取下洗干净的白衬衣穿上,又套上西裤,等站到镜子面前的时候,才后知后觉自己好像已经不用挤早班地铁去上班了。 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是哭,还是笑。 他打量了一下身上,也没有心情再换衣服了。 就这样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门外的公寓依旧静悄悄的,窗外的天和晚上看到的没有任何差别。 依旧被无边无际的大雾包裹着,显得特别阴沉。 林深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感觉不到饿意。 昨天赶末班地铁时候那种饿得七荤八素的感觉,仿佛从来也没有存在过。 “难不成要成仙了?” 林深自嘲似的一笑,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那把没有锁齿的钥匙。 他的脚步声不算重,但是在安静的公寓楼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林深一路走到管理处出门右边第一间房,深红色的房门上标着银色的“0101”房号。 低头一看,门锁的位置上挂着一个缠绕着铁链,银灰色约莫有半个拳头大的锁。 锁身上烙印着一个“狱”字,一股莫名的寒气从锁眼里不断地冒出来。 林深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一想到曾经有人尝试着开过“狱”字锁,他觉得对方真是勇气可嘉。 这东西,怎么看都不像可以轻易碰的玩意儿。 他收回了目光,顺着房号从小到大的顺序,发现右边的三个房间都挂着“狱”字锁。 于是不得不转过身,穿过管理处前的大厅,来到左手边的三间房。 最先入眼的是0104号房。 没有挂锁。 林深非常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但很快,理智就让他的心情紧张了起来。 没有挂“狱”字锁,不就意味着是他要打开清理的房间吗? 那他干嘛要松一口气,睡一觉起来反而神智不清楚了? 林深的脑袋在门边的墙上撞了一下,他抵着墙面低头看手里的钥匙。 犹豫了片刻,才伸出手去握住冰凉的门把手,然后将钥匙缓慢地插进锁孔里。 神奇的事情就在眼前发生了,钥匙没有任何阻挡地顺利深入。 并且随着林深手腕的扭动,发出了锁被打开的咔哒声。 “呼——” 林深长呼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四周,依旧寂静如初。 一咬牙,一闭眼,他推开了0104号的房门。 一瞬间,一道非常刺眼的光从他眼前闪过。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挡,然后就听到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那道光线也随之坠落。 紧接着,是一声尖锐的惊叫,几乎刺破了他的耳膜。 “啊啊啊啊啊啊!!!!” 林深眯着眼睛,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但作为一个刚刚起床,又被困在陌生地点的人来说,他的耳朵和眼睛不应该经受这样的折磨。 那道强烈的光线没有消失,一直无情地照射着林深。 他很快就意识到,应该是手电筒的光。 然后,才后知后觉,周围居然是一片黑暗。 “瑶瑶,怎么了?!” 随之传来的是另一个吼得更大声的男人的声音,林深闭上了眼,只觉得头疼得要死。 “鬼……鬼……有鬼啊!!” 颤抖着的女生说话磕磕绊绊的,感觉心脏都要从嘴里吐出来。 没一会儿,又是一道刺眼的光照在了林深的身上,他直接无语了。 “哪里有鬼,你睁开眼睛仔细看看,这不是个大活人吗?” 这次响起的说话声略显低沉,但同样是个男人的声音。 随着对方话音落下,林深感觉第二道照在自己身上的光移开了。 “不……不是鬼,他干嘛无声无息站在里面啊?”女生带着哭腔抱怨着,“吓死我了!” 林深慢慢睁开眼睛,注意到对面有个人影把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捡了起来,他这才勉强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 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堆放了很多纸箱和器材,还有不少课桌椅堆放在一起,几乎占据了这里超过一半的位置。 他心头咯噔了一下,为什么房间打开以后,里面会是这个样子? 对面还有人,而且不止一两个,看他们过来的方向,外面应该还有更大的空间。 这是一间公寓房应该有的大小吗? “不好意思啊,小姑娘胆子小,不是有意的。” 捡起手电筒的男人说着话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容看着林深。 男人样貌看上去比林深大,估摸着该有个三十岁后半到四十岁的样子,眼角有些皱纹,身上穿着的也是衬衣西裤。 “这里本来就黑灯瞎火的,吓死个人,他还站在里面不出声,怎么能怪我啊?” 被叫做瑶瑶的女生忍不住开口,手里捏着刚捡起来的手电筒,有些局促。 “瑶瑶,我们遇到秦叔的时候,他不也是一个人吗?”站在瑶瑶身边的男生放低了声音提醒,“应该是进来的时候……大家都分散在不同的地方。” 瑶瑶闻言白了男生一眼,“你看我像是没有脑子,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的人吗?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他吓到我了啊!” 男人走到林深跟前,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拍了拍林深的肩膀。 随后,才见对方表情完全放松下来,“我叫秦纪宇,那俩小孩叫我秦叔……你的话,看你随便叫了,你……没有手电筒吗?” 林深见秦纪宇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快速思考了一番,微微张开双臂,摇摇头。 “没有,我到这里的时候就这个样子了。” 秦纪宇“哦”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 林深还没搞清楚眼前究竟是什么状况,但他至少可以确定,公寓房门的后面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个远比房间要大得多的空间。 听起来夸张又难以置信,但在这种离谱的地方,发生什么都不意外。 而他眼前的这些人,明显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 现在最首要的事情,是要搞清楚这是个什么地方,并且还不能被这些人察觉。 “李舫,怎么了,我怎么听到瑶瑶的叫声?” 一个同样拿着手电筒的人影,从门外的一头跑了过来,语气里带着些许焦急。 不过在看到瑶瑶站在门口之后,轻喘了几口气放松下来。 李舫摇摇头,伸手朝林深的方向一指,“没啥,就是瑶瑶又发现一个人,被吓到了,没事的……秦叔已经确认过了。” 秦纪宇抿嘴笑笑,拍了拍林深的后背,示意他跟着出来。 “没事没事,是活人。” 这话在林深听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跑过来的男生微微喘着气,抬起手里的电筒朝房间里照了照,“这看起来是学校摆杂物的小仓库,你也太惨了,居然被送到这里面来。” “所以我就说啊,李舫你要是跟紧我,我也不会吓到了!” 瑶瑶一边抱怨着,一边抬起手电筒再次往林深的脸上照。 紧接着,她原本蹙紧的眉头松开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目光,轻咳了两声,“算了,想想你睁开眼被送到这里面也怪可怜的,我原谅你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秦纪宇见状,最先清了清嗓子,看着林深指了一下刚才跑过来的男生,“这是刘若成,三个小孩儿,你多担待。” 林深环视了一圈,开口问道:“你们都……相互认识?” 刘若成苦笑着摇摇头,“那倒没有,就是在这儿碰见的时候才认识的,但是来到这里就是队友了,肯定得互帮互助的。” 队友? 林深眨一下眼睛,没有把疑惑表现出来。 “小刘说得对,”秦纪宇点了点头,看看四周,“目前看来应该就我们五个人了?我在这里最年长,那就我来说几句。” “大家心里也都清楚,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不是第一次,但每次我都要重申,我们彼此之间要相互信任,相互帮助,大家一起解决问题,最终才都能安全出去。” “这地方不是开玩笑的,要真出了意外,你在现实世界里可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千万不要当独狼,也千万不要冲动行事。” 瑶瑶的脸听得煞白,她往几个人中间挤了挤,完全没了之前的气势。 “秦叔,这至于吗?不就是一个小愿望而已,我哪想得到会变成这样啊,早知道我就不……” “瑶瑶,”秦纪宇打断了她的话,“那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瑶瑶撇了一下嘴,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秦纪宇深吸一口气,说道:“向鬼神许愿,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与你愿望大小无关。” 向鬼神许愿? 林深默不作声地打量着眼前的几个人。 他可从来没听说过,也没接触过什么鬼神许愿的东西,那又是什么玩意儿。 “一般到这种地方,都会有一个明确的任务,”秦纪宇说着指了指身上,“大家都自己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多什么东西。” 李舫和刘若成闻言,摸了摸身上,冲秦纪宇摇摇头。 “没有。” “秦叔,我也没有东西。” 林深见状,也伸手装模作样地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通,然后摇摇头。 “我也没有。” 于是四个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脸色突然变得煞白的瑶瑶身上。 她的一只手伸进外套口袋里,看那表情分明就是摸到了什么东西。 可是她低着头,咬着嘴唇,一声也不吭。 “瑶瑶?”李舫歪着头,轻轻叫了她一声。 瑶瑶带着迟疑地看了李舫一眼,又转头看向秦纪宇。 随后,缓慢地把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手电筒的灯光照在了她的手上,只见手指上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几抹红色,还带着一股铁锈味。 “啊!!!” 瑶瑶猛地把东西往地上一扔,不管不顾地伸出手,正好一把抓住了林深的胳膊,像只考拉一样紧贴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秦纪宇见状把东西从地上捡了起来,那是一张对折的纸条。 只不过,纸张的边缘明显染上了红色,看着像是新鲜的血迹。 这也难怪小姑娘会被吓一跳。 秦纪宇看了看众人,把手电筒往胳膊下一夹,打开了纸条。 纸条上,用鲜血写着两个粗糙的文字: 还我。 第104章 照片墙 “……还我?”李舫皱着一张脸复述了一遍,说话的声音愈发变小,“要……还什么啊?” “你问这个我哪知道啊?!” 瑶瑶似乎是害怕极了,只能用愤怒代替恐惧,用力抓着林深的手臂,伸出脚去踢了一下李舫。 林深低头看了一眼,尝试着挣脱瑶瑶的手,结果发现对方像螃蟹钳子似的根本松不开,只能作罢。 于是他转过头,去观察秦纪宇的表情。 打开纸条的秦纪宇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但他一直沉默着没说话,摸不透到底在想什么。 而林深也不想轻易暴露自己与他们的不同,只能闭着嘴站在原地,等着秦纪宇这个带头人开口。 “瑶瑶,刚才在校门口的时候,你口袋里有这个东西吗?” 刘若成的手电筒朝外面照了照,说话声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没有!”瑶瑶蹙起眉头,“要是有我早掏出来了,干嘛等到现在!” 说着,瑶瑶把沾了血的手指往刘若成面前使劲伸了伸。 “你看看这血都是新鲜的,晦气死了!为什么偏偏在我口袋里啊?!” “开场就遇到血,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秦纪宇这时候才合上纸条,语气严肃地朝瑶瑶的方向看了过来。 瑶瑶一听脸立刻白了,说话的声气都跟着小了下来,“秦叔……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秦纪宇摇摇头,“有血就代表闹出过人命,那就不是吓你一下那种小打小闹的程度了,如果我们不小心行事,很可能在这里丢了小命。” 瑶瑶瞬间松开了抓着林深的手,转而抓住了秦纪宇的手臂,不停地摇晃着。 “不……不是?当初也没说事情会变成这样啊!早知道我就不许愿了,我可没想着要把小命弄没!” “瑶瑶,你冷静一点。”刘若成说着,伸手要去安慰对方。 只见瑶瑶一下拍开刘若成的手,紧紧盯着秦纪宇。 “秦叔,你刚才说过你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秦纪宇任由瑶瑶晃着自己的手臂,朝几个人看了一眼,“话现在我也不能说死,毕竟还不知道这地方要我们做什么,大家都还是小心一些,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瑶瑶闻言,停下了动作,自顾自地往后退了一步,盯着自己手上逐渐干掉的血迹一直看。 林深看得出秦纪宇似乎并不在意瑶瑶的状态,他很快就看向刘若成。 那副样子,确实看上去像是老手一般。 “小刘,你刚才顺着操场跑了一圈,有发现什么没?” 听到叫自己,刘若成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回答道:“到处都是废弃后的痕迹,全是灰和蜘蛛网,看样子这个学校已经空了很久了,教学楼的大门也是坏的,我就在外面随便看了一眼,没敢进去。” 秦纪宇闻言点了点头,“小心谨慎是好事。” “秦叔……你不是说你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只是像试胆一样的程度吗?我也是第一次啊,为什么不一样了?” 瑶瑶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完全没听其他人在说什么,只是想到什么就自顾自地问出来。 李舫一听,也使劲点了点头,“我……我也是第一次啊。” 秦纪宇沉默了一会儿,才缓慢开口。 “这都是运气,去到什么样的地方,遇见什么样的事情,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我只能说……这一次是运气不好。” “但是没关系,”秦纪宇话锋一转,“只要熬过去三次,活着熬过去三次,就再也不会进来了。” 陌生的信息不断涌入林深的脑中,勉强拼凑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和他不同,眼前这些人是因为跟所谓的鬼神许愿出现的。 而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明显异常于现实。 秦纪宇说,如果死在这里面,现实世界里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说明这几个人应该是在睡梦中被带到这里的,光是这一点,就能证明这里不是现实世界的某处。 而只要安然活过三次,就可以摆脱这样的现状。 那么问题来了。 林深双手抱胸。 工作指导上让他进入房间进行清理,又是清理什么呢? 他没感觉自己进来之后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也就是说他和这些人一样,遇到危险也会嗝屁。 所以在完成所谓的清理工作之前,他得保证自己好好活着。 “可秦叔你怎么知道,经历过三次就不会再进来了呢?”瑶瑶不依不饶地问着。 秦纪宇顿了一下,“是上一次,上一次我遇到的队友说的,他说那是他的最后一次,而且他也顺利活到了最后……” “但这件事也没法证实?” 刘若成一边思考着,一边开口,“我们来自天南地北,就算活着出去了,也不知道彼此之后的情况……” 秦纪宇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如果照他所说,这是他的第三次,也就是最后一次。 那么他肯定希望这个规则是真实的,这样的话,只要活过这一次,他就不用再进来了。 在场的所有人里,应该他是那个最不希望这条规则被质疑的人。 再加上才看过了带血的纸条,那他的心情就更不必说了。 林深见状,尝试着开口,“先不要想这个了?首先搞清楚我们要做什么不是最重要吗?” 刘若成眨眨眼睛,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你说得对……这位……” “我叫林深。” 林深迟迟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没发生的事情现在想了也没有用,还是先把眼前难关度过去,秦叔?” 听到刘若成的声音,秦纪宇才从自己的沉思里抽离出来。 他抿着嘴唇,点了点头,然后举着手电筒朝教学楼的方向一指。 “操场咱们也绕遍了,这间小仓库也没看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只能先进教学楼去看看了。” “真……真要去啊?” 李舫看起来有点怂,他缩着脖子看了教学楼的方向一眼,“那栋楼一看就好阴森。” 刘若成无奈地开口,“那你是要一个人待在这里?” 李舫一个激灵,朝瑶瑶的方向看,“我才不……我是……我是担心瑶瑶害怕。” 只见瑶瑶瞥了李舫一眼,“我才不要待在这里,哪里人多我去哪里,在这儿一个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到时候怎么办?” “那既然这样,大家就一起走。” 秦纪宇说完这句话,举着手电筒走在了最前面。 刘若成朝林深的方向看了一眼,两个人共用一个手电筒,也跟在秦纪宇的后面。 瑶瑶见状,一把拽住李舫的袖子,扯着他小跑跟在后面。 空旷的操场上回荡着几个人的脚步声,还有各自的心跳声。 林深回头朝仓库的方向看了一眼,那里只剩下黑漆漆一片。 其实他心里也没有底,从他开门进了0104之后,身后的门就消失了。 不管这次所谓的清理工作结果如何,他到时候应该怎么回去? 那栋公寓楼虽然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得让人心慌。 可和现在的状况对比起来,简直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 教学楼前面的楼梯上全是污渍和灰尘,看上去确实已经很久没有人踏足。 而走到楼梯之上,看到那扇破损的玻璃大门,李舫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玻璃大门的其中一扇完全倾倒在地上,碎成了小块,像是什么东西撞击造成的。 手电筒扫过去,就可以看到地面上残留着的干透的血迹,那种几乎接近黑色的红,彰显着它的不祥。 “这……这是发生过什么啊……”李舫忍不住开口感叹。 秦纪宇没说话,林深感觉他自从看过那张纸条之后,整个人就变得特别警惕。 最开始见面时的松弛,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那张纸条…… 林深顺着视线看向秦纪宇的裤子口袋,对方似乎在看完之后就塞到那里面去了。 为什么不丢掉? 还是说这样的东西丢掉会更危险? 刘若成屏着呼吸抬起手电筒,往前走了两步,照亮了大厅的墙壁。 那是一面照片墙,只不过上面的文字和学生照片都像是被湿气严重氤氲过,颜色全都顺着墙壁往下流。 “噫!” 瑶瑶忍不住叫出声,然后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这确实有点瘆人。 看上去就仿佛照片上的人都在七窍流血,一时间分不清究竟是墨还是真的血。 “嗯?”林深盯着那些照片看了一会儿,像是注意到什么似的,朝照片墙走了几步。 这个举动,把刘若成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吗?” 林深没有说话,而是又稍稍向前了几步,眯着眼睛看。 “什……什么啊?发现什么了?” 李舫和瑶瑶像两只互相取暖的小鹌鹑,相互拽着彼此,畏畏缩缩地凑了过来。 林深伸手指向照片墙,“上面的照片……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李舫眨眨眼睛,却又不敢多看,“大……确实好像是有点大,但是,但是万一人家学校以前就是这个风格也说不定呢?” 瑶瑶直接别开了脑袋,面朝挂着校徽的另一面墙。 “差不多得了,那些照片怎么看怎么瘆得慌,还是不要一直盯着看了?” “嗯……”林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在意瑶瑶的话,“真的会有学校用这么大的照片吗?而且……有些看起来,有点不太像是学生照片。” 李舫咽了咽口水,鼓起勇气又伸着脖子看了一眼,也不知道看清楚没有,就立马缩回去了。 “……也许是老师或者什么学校领导的?照片墙……也不一定就得是学生的照片?” 林深没有说话,他想表达的也并不是这个意思。 就算是学校领导和老师的照片也在上面,怎么的也该有个先后顺序? 就跟公司里的照片墙一样,领导和员工的照片会乱七八糟混在一起,不分前后吗? 说不上来的奇怪。 原本站在林深后面的刘若成,打着手电筒来到他身边,准备将光线对准照片墙。 “我们还是别一直在这里耽搁时间了,学校这么大……” 秦纪宇的话还没说完,林深的耳朵就听到了奇怪的响声。 咔嗒。 他瞬间睁大眼睛,拉着刘若成快速往后退了好几步。 紧接着,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 巨大的照片墙在众人眼前轰然倒下,把地面上的灰尘也全给砸了起来。 林深赶紧眯起眼睛捂住口鼻,松开刘若成之后,用手扇走周围扬起来的灰。 站在后面的人也不能幸免,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呕……什么味道,好难闻!” 伴随着瑶瑶的抱怨声,林深也意识到了不对。 其他几个人因为这句话,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倒下的照片墙。 只见这块巨大板子的背面血淋淋一片,散发着腐臭和变质的铁锈味。 这哪里是什么照片! 分明是镶在照片墙上的一张张脸皮,上面残留着的血肉已经发黑。 不断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第104章 号门 瑶瑶不受控制的尖叫声如期而至,然后就见她面色一白,捂着嘴冲出了大厅,蹲在台阶边上干呕了起来。 李舫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抿紧嘴唇绷着脸,似乎是在强撑。 这种腐坏的味道,驱动着人本能中的最深层恐惧。 即使林深捏紧了鼻子,也被味道熏得头晕眼花。 一时间,所有人都默契地退出了大厅,站在外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现在……要怎么办?” 刘若成一直以来表现得还算理智,但看到面前这一幕,也无法隐藏自己的动摇了。 他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秦纪宇。 这里只有秦纪宇一个人不是第一次来,他们很需要一个经验者提供的建议。 然而秦纪宇的表情也很差,甚至比最初看到那张带血纸条的时候还差。 众人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阴沉沉的篮球场,谁都没有勇气说重新进去。 “秦叔……那……那是假的?是假的?” 李舫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下一秒,他就被瑶瑶狠狠拍了一下后背。 “别自欺欺人好吗?!那味道怎么样也假不了!就算秦叔说是假的,你能信吗?” “我,我知道啊,就只是……想要点心理安慰而已。” 李舫下意识地反驳着,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瑶瑶抱着脑袋,双眼盯着地面,“我们……不会也变成那样?” “那张纸条上说的‘还我’,不会是,还脸皮?” 李舫说出这个推测,声音都是抖的,“不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秦叔,你倒是说句话啊。” 几个人同时抬头看向秦纪宇,只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只是默默看着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种表情已经说明很多事情了。 林深捂紧了口鼻,隔着另一扇还算完好的玻璃门朝里看。 操场和仓库里没有东西,答案是不言而喻的,除了进入这栋教学楼,他们别无选择。 透过玻璃门,林深能看到那几张脸皮是被用什么东西卡在照片墙上的。 而脸皮的边缘,隐隐约约像是有几道浅浅的线。 里面太黑了,林深看不清楚。 他集中了精神,下意识地就盯着照片墙背面,重新往大厅里面走。 “林深,你疯了吗?!” 瑶瑶眼睛尖,一下就发现了林深的动作,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林深闻声转过头来,松开口鼻深吸了一口气,看看秦纪宇,又看看其他人。 “照片墙背面感觉有什么东西。” 瑶瑶眉头皱了起来,噌一下站起身,“那也不能一个人行动啊,万一里面突然冒出来个什么东西呢?” 瑶瑶的语气虽然听起来很不好,但林深听得出是在关心人,也就没跟她继续斗嘴下去。 秦纪宇在这时轻咳了两声,他的嗓子有些沙哑,“只能进去了,我之前就说过……我们这次是运气不好,你们也看到了,除了这栋教学楼,我们没地方可去了。” 说到这里,秦纪宇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众人。 “要么原地不动困在这里,要么进去找脱离的方法,这样的话题刚才进行过一次了。” “那……”刘若成轻声开口,“也没别的选择了。” 林深没有手电筒,他只能等待其他人的决定,否则自己进去就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但刚才他的举动已经表明一切了,他是绝对要进去的。 虽然现在还不清楚这个空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不过他觉得这里出现的一切应该都是有原因、有指向性的。 这就像他常听同事说起玩密室逃脱,工作人员给的很多异常动静,都是一种线索的指示。 当然,现实这一套在这里硬套也许不算很合理,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多了。 他困在18号公寓里,不就和现在的状况一样吗? 干等在这里,是不会有奇迹发生的。 见到几个小年轻还在门口犹犹豫豫,林深心下暗叹了一口气。 他朝刘若成伸出手,“手电筒借我,我先去看看照片墙,你们慢慢决定。” 刘若成愣了一下,也许是对于那股腐臭味的忌惮,他有些犹豫。 不过见林深伸着手一直看他,最终只能把手电筒交了出去。 林深重新捂住口鼻,借着手电筒的灯光,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走。 之前扬起来的灰尘已经全都落了下去,照片墙周围也变得更清晰起来。 强烈的臭味透过手指的缝隙钻进林深的鼻子,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眯着眼睛走到照片墙跟前。 那恶心的味道愈发放肆,直熏眼睛。 手电筒灯光照上去,果然,脸皮四周确实有痕迹。 像是一个相框,而脸皮被用金属扣子卡在框和照片墙之间。 难道这东西,可以取下来? 林深冒出这个想法之后,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样的东西取下来能做什么用? 但如果没有用的话,这不显得多此一举? “怎么样?” 观察之间,秦纪宇闷闷的声音也从身后传来。 林深回过头,就见几个人都青着一张脸,站在大厅里。 “总感觉能取下来。”林深说完这句话,伸手在照片墙上方比划了一下。 瑶瑶闻言瞪大了眼睛,嗓子里又发出不适的声音。 秦纪宇捂着口鼻点点头,“这或许有什么用,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只能进教学楼内部看看了。” 年纪最大的人发话,大家也没有意见。 现在再去纠结别的,也只是纯纯浪费时间了。 五个人四个手电筒,挤成一团往教学楼里走去。 大厅后面是左右两把通向二楼的楼梯,正中一道玻璃门,门后看起来像小花园。 只不过这道大门被锁住,几人只得先顺着走廊查看一楼。 废弃的教学楼里到处都是破损的教室门和窗户,生锈的金属时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让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教室里面课桌椅翻倒,黑板上用粉笔写着各种杂乱的文字。 几个人来到一楼的第一个拐角处,面前的教室门上用血写着一个粗粗的“1”字。 “这是什么意思?”刘若成小心出声。 没有完全干透的血液顺着门板往下落,还没等秦纪宇伸手去推。 就听到“吱——”的一声,门自己打开了一条缝,仿佛是在邀请他们。 瑶瑶见状立马拽着李舫往后退了两步,躲在林深的身后。 如此意味明显的邀请,反而让人不敢深入了。 秦纪宇的手也停在半空中,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咽了一下口水,收回手。 “我们……先绕一圈看看,既然有‘1’,说不定还有其他门。”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想直接进去的,听到这样的提议,当然是点头同意。 秦纪宇重新迈开脚步,走在最前面。 瑶瑶他们看起来怕极了,下意识地躲着教室窗口走,生怕不小心看见什么。 这就导致林深不得不走在窗口的位置,他得和刘若成共享同一个手电筒。 路过窗边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转头朝窗户里面看去。 不算厚重的窗帘遮蔽了绝大部分的视野,再加上窗户上的污渍和手电筒灯光,几乎看不到什么。 林深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要说他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早已习惯隐藏自己的情绪,所以不能像瑶瑶和李舫那样,自由地表达出来。 可就在林深把头转回去的瞬间,他的眼角余光似乎看到教室里有一个垂着脑袋的身影。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僵,心跳忽然加快。 只能强行逼着自己往前迈步,眼睛不动声色看看周围的人。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 是错觉吗? 林深不敢回头去确认,他怕这次他回头,对方可能就已经到窗前了。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把这种恐惧硬生生地压下去,加快脚步往前走。 冷汗顺着后脖颈滑落下来,连握着手电筒的手心也出了汗。 一直到来到第二个拐角,林深的心跳也没有平复下来。 同样的,这个拐角的门上写着一个大大的“2”。 只不过和1号门不同,这一次2号门并没有因为他们的靠近而打开。 秦纪宇确认完之后,转头看看他们,扬了扬下巴。 几个人默契地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林深这一回可真不敢转头看了,他故意侧着脸,通过观察其他人的表情来缓解自己的紧张。 而剩下的两个拐角,也确实出现了3号门和4号门。 于是他们绕了一圈,重新穿过大厅,再次来到了1号门前。 教室门依旧虚掩着,似乎一直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看起来是有顺序的。”秦纪宇轻声开口。 “后面的2、3、4号门都打不开,应该是只能一个一个通过,也许通过这四个门,就能找到脱离的方法。” 大概是因为一直保持着高度紧张,瑶瑶的脸一直一片惨白。 她连呼吸都是发着抖的,“脱离的方法……是指离开这个噩梦一样的地方吗?那种出口,长什么样啊?” 秦纪宇摇摇头。 “这个不确定,有时候可能是门,也可能是一幅画,又或者别的什么。” “那不是用理智去判断的,”秦纪宇停顿了一下,“我这么说可能会觉得有些抽象,是出口出现的时候,你能感觉得出来,那里是可以离开的。”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要进去?”李舫的声音里带着强烈的不情愿。 刘若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没别的选择了?” 听到这句话,李舫的脸就丧了下来。 秦纪宇见状,伸出手去推了一下教室门,“在这里待得越久,就越折磨,想要快点离开,就不要磨磨蹭蹭。” 话毕,他第一个走了进去。 紧接着是瑶瑶拽着李舫,她看了刘若成一眼,小声说道:“我才不要最后一个。” 然而就在刘若成紧跟着李舫的脚步进入教室内部后,1号门嘭的一声猛然关上了。 只留下林深一个人,举着手电筒,对着散发铁锈味的木门。 “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 瑶瑶惊慌的声音从教室里传来。 然后林深就听到了敲门声,还有门锁反复响动的声音。 “锁……锁住了?!” 李舫的语气里带着哭腔,他趴到窗户口,发现窗户也打不开。 里面的人乱作一团。 但林深才是那个从头凉到脚的人,他只感觉后背阴风阵阵,站在门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深?!林深,你能从外面开门吗?” 瑶瑶喊得都有点破音。 林深后知后觉地眨眨眼睛,伸出手试探着推了一下门,然后木然地回答:“……打不开。” “秦叔!秦叔你在干嘛!怎么不……” 瑶瑶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深等了一小会儿,还是没听见动静。 他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强迫着自己走到窗户的位置。 拿起手电筒,往里面一照。 只见教室正中央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穿校裙的人。 歪着脑袋,头发梳成了马尾,皮肤颜色青紫。 可这些都不是最吓人,最吓人的是,这人没有脸皮。 脸上只能看到红黑相间的血肉,和从鼻孔耳朵里不断滴出来的黑色粘稠液体。 而教室里的四个人,都因为看到这个人而彻底失去了声音。 瑶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张着嘴,却没能发出她的尖叫。 林深握着手电筒的手在颤抖,剧烈的心跳声充斥在他耳中。 这下算是知道了,门口大厅里照片墙上的人皮,都是从哪里来的。 呲地一声,林深的余光注意到教室门角落位置有什么东西亮起了光。 紧接着,椅子上没有脸的女生手臂动了一下…… 第104章 动了 教室里的三个手电筒突然熄灭了,此起彼伏的惊叫声透过窗玻璃传到林深的耳中。 他把手电筒贴到窗户上,仔细去看那个没有脸皮的女生,又发现对方似乎没有动过。 幻觉? 林深摇了摇头,他的脑袋现在有些混乱。 他想开口向教室内的四人询问,但又觉得现在这种状况下,问出这样的问题,说不定只会让他们的情绪更崩溃。 于是只能把话语和恐惧一起咽回肚子里,转动手电筒,往四人所在的门口位置照。 “你们怎么样?” 回答林深的只有呜咽声和哭泣声。 他头皮发麻地原地踱步,余光时不时观察一下椅子上的人影,却又不敢细看。 换做是他,在黑暗的环境下,和这样一具奇怪的尸体共处,也是要崩溃的。 “蜡烛……” 最先传来的是秦纪宇的声音,音量很是克制。 “墙角位置的蜡烛亮了。” 还没等林深开口细问,就听到瑶瑶的喊声跟着传出来。 “林深,你可不准走啊!现在就剩你手里的手电筒了!没了这个光,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林深没有搭她的话,而是贴着窗玻璃尝试寻找秦纪宇的身影。 “除了蜡烛还有什么?蜡烛亮了之后,你们的手电筒就灭了,这之间可能有什么关系。” 教室里的回应给的很慢。 林深很是紧张,但也只能那么干等着。 没一会儿,类似铁链的声音轻微传了出来。 紧跟着的是李舫变调的叫喊声。 “卧槽!” “铁链,”刘若成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一头焊死在角落的铁链,大概跟手指差不多粗,和蜡烛在一起,另一头……” 似乎是刘若成在拉动铁链,林深能听到金属哗啦啦的声音。 “另一头连着的……这是……” “好像是点火的东西。”秦纪宇帮忙补充道。 林深闻言心下一动,他贴着玻璃慢慢移动手电筒,准备往教室另一个角落照去。 “我……我说……” 李舫战战兢兢的说话声传来,“我们就不能打破玻璃,爬……爬出去吗?” 没等林深说话,瑶瑶像是崩溃一般笑了一下。 “李舫你眼睛是全瞎了吗?你看这种老式的玻璃窗,每一块都又窄又小,我都钻不出去,你想什么呢?!除非再倒退个十年,不然谁也过不去!” “我倒退十年可能都不够。”秦纪宇叹了口气。 林深没搭他们的话,而是把手电筒的光对准角落,说道;“刘若成,你拉着铁链过去看看,我光照到的角落里有没有东西。” 刘若成咽咽口水,应了一声。 “喂!”瑶瑶喊了他一声,“小心点。” 刘若成点点头,紧抿嘴唇摸着黑板的边缘,颤颤巍巍走上了讲台。 但还没有等他走下讲台,就停住了。 “不行。” “什么不行?” 林深在外面打光,又加上玻璃的反光,实在是看得不太清楚。 不过很快,他就看到秦纪宇的模糊身影出现,往前走了几步,伸头看了看,立马折返回来。 “铁链的长度不够到角落位置,但是那里也有蜡烛。” 说完这句话,秦纪宇顿了一下。 很快他就像是明白什么一般,走到窗前,“你等我一下。” 林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经验的人,反应就是快。 紧接着,就见秦纪宇顺着窗户逆时针走,身影很快融入到了黑暗中。 教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很紧张。 一直到秦纪宇重新出现在刘若成的位置,才见他也是松了一口气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都有,四个角落都有蜡烛。” “什么意思啊?”李舫的脑子完全不带转的,只会张口问问题。 林深沉默片刻。 铁链的长度不够到达邻近的墙角,但是每个墙角都有蜡烛。 而目前只有靠近门口的第一个亮着,要做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他清了清嗓子,朝秦纪宇的方向看,“这东西……有点像四角游戏的变体。” 秦纪宇一听,也立马明白了过来,“你说得有道理,铁链长度不够,只能靠每个人在墙角接力。” “不是……这么黑,谁敢过去。” 李舫的抱怨声如期而至。 而瑶瑶在门口跺了跺脚,提高声音说道:“我就在门口了,哪儿也不去。” 林深眨了眨眼睛,他透过窗玻璃的反光看着自己朦胧的身影,不禁产生了些疑惑。 他出现在这个地方是必要的吗? 一层的四个角落有四间教室,而每间教室里四个角落。 不管怎么算,都是只需要四个人。 如果他没有通过0104的房门进到这里来,现在困在里面的人数就已经够了。 那他是什么? 他来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房间清理工作…… 他在不在这个“游戏”的计算范围内? 就在他思考之际,里面的四个人也已经分配好了自己的位置。 瑶瑶就站在的教室门口,李舫到讲台对面的角落。 而刘若成和秦纪宇,则摸着黑去教室后方的两个角落。 虽然不知道点燃蜡烛有什么作用,但被困在教室里,也没有其他选择。 嘴上如何抱怨,也只能去做。 “林深!你……你可别一个跑了啊!” 李舫缩在角落里,手上拉着铁链,朝林深的方向喊。 林深心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怎么跑?明显想要离开这里,必须完成眼前的任务,我就算撇下你们走了,也没地方可以去啊。” “行了林深,你别理他,我们也别磨蹭了,快开始。” 瑶瑶拽着铁链,催促了一声。 在得到其他几个人的应答之后,她蹲下身,把蜡烛上的火引到铁链上拴着的点火物。 林深见状赶紧挪动手电筒光线,为她照亮道路。 这个小姑娘虽然老是大惊小怪的,但是做起事来还算利索,很快就到了距离李舫两步的距离。 李舫脸色难看地引过火苗,慢吞吞蹲下身。 呲。 第二个墙角的蜡烛亮了。 而林深眼角余光,看到坐在椅子上的女生直起了身子。 她手臂伸得很直,食指伸出,指着一个方向。 看到这一幕,林深太阳穴的位置直突突。 但考虑到里面的人的心情,他硬生生忍住了。 然而这一下,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手电筒的光停留在第二个角落,没有跟着李舫移动。 “林……林深!你给我照一下啊!” 李舫慌乱的声音从教室里传出来。 林深这才回过神,移动手电筒寻找李舫的位置。 然而这或许不是一个好的决定。 照亮李舫的同时,也照到了教室正中那具没有脸皮的身躯。 “啊!!!卧槽!!动了,她动了!” 李舫瞬间惊叫出声,脚一软坐到了地上。 手中微小的火苗被他叫喊声给一下吹灭。 紧跟着,第二个角落的蜡烛也呲地灭了。 椅子上的女生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屁股离开椅子,稍稍站了起来。 她垂着脑袋,只有马尾辫在轻轻晃动。 “又动了!她起来了!!” 李舫吱哇乱叫着,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来回乱跑。 手里的铁链哗啦作响,他面朝着墙壁,不去往中间看。 就好像只要他不看,就没有事发生一般。 然而林深的脸色变了,他看不到角落里其他人,不知道他们是否也看到了眼前的变化。 穿着校服的女生像是一具提线木偶,缓慢且僵硬地一点点站了起来。 当她整个人都离开椅子之后,脑袋像是没有支撑一样,朝左边重重一歪。 一步。 一步。 目的明确地朝着瑶瑶的方向走过去。 “李舫!” “李舫!!!” 林深几乎是和瑶瑶同时喊了出来。 还没等他继续喊,就见一个塑料桶猛地砸到李舫旁边的墙面上。 砰地一声巨响,林深都吓得不轻。 那是从秦纪宇所在的角落里扔出来的东西。 果不其然,在李舫被塑料桶惊得一哆嗦,回过神来的时候,秦纪宇的吼声也传了过来。 “你自己一个人想死,别带上我们!!赶紧给我退回去,重新从瑶瑶那里点火!” 李舫看了一眼脚边的塑料桶,抬起头就看见在缓慢移动的女生。 他尿了。 双腿打着哆嗦,从裤裆一直湿到了裤腿。 林深最开始以为,最胆小的那个人应该是他们当中唯一的女生。 却没想到是这个刚见面时,吼得最大声的人。 “李舫,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瑶瑶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但也掩藏不了发抖的声线。 她紧握着铁链,重新从角落里的蜡烛处取了火,飞快跑上讲台,用一双大眼睛瞪着李舫。 而因为她这一动,木偶般的女生晃了一下脑袋,调转方向,朝着第二个角落移动。 她耳中和口中的液体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面上,就像是蜡烛燃烧时不断滴落的蜡油。 “你再不过来,下一个就是你。” 第104章 号门 也许是被瑶瑶这句话吓到,李舫扶着墙壁连滚带爬地往她的方向走。 只不过嘴巴里面还是止不住地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 林深也不是不能理解他,毕竟女生的那张脸,没有了皮肤的保护。 两颗圆溜溜的眼珠,还有没有嘴唇遮盖的牙齿与牙龈都露在外面。 那副样貌,想让人不害怕都难。 如果不是看她的穿着和发型,或许只靠那张脸,根本分不出男女。 单是平时看到面部毁容的人,都会无法控制地产生抗拒的生理反应。 那就更不用说,如今眼前这具没有脸皮却能行动的尸体了。 “李舫,快点!” 瑶瑶看李舫笨拙的动作,急得直跺脚,忍不住出声催促。 可是她越催促,李舫就越慌张。 再加上他刚才尿了出来,整个人的情绪就更不可控了。 然而行动迟缓僵硬的女生可不在乎这点,她的鞋底一下一下蹭在地面上。 就算是隔着窗户,林深都能听见。 就那么一会儿,她依然走到了讲台旁边,距离瑶瑶不过两臂的距离了。 或许是闻到什么恶心的气味,瑶瑶干呕了一声,但很快捂住了嘴。 她怕她嘴里吹出来的气,把手中的火苗给吹灭了。 “来……来了!” 李舫伸出手去,想要接瑶瑶手上的火。 结果一个左脚拌右脚,两个膝盖狠狠着地,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果然,李舫疼得脸都皱了起来。 但被人骂了这么几次,他再也不敢磨蹭和抱怨,咬着牙从地上站了起来。 两条腿原本就发软,这一摔加上疼,就更是不利索了。 只见他伸手扶着墙,颤颤巍巍伸出手中的铁链,艰难地接过了瑶瑶手中的火。 “你可不能再失误了!” 瑶瑶的声音听起来很急,“我手里这节东西快烧完了!再有下次,大家都得死这儿!” 李舫已然来不及回答瑶瑶的话。 他先点燃第二个角落的蜡烛,然后用手护着小小的火苗,身体蹭着墙边吃力地往前走。 而或许是因为第二个角落里的火被重新点燃,女生的动作骤然停下了。 只不过她并没有回到原本的位置上,而是一脚跨上台阶,再走一步,就可以碰到瑶瑶了。 瑶瑶抿紧嘴唇,整个身体紧贴黑板,一动也不敢动。 后续的速度就快多了。 有了最开始瑶瑶的打样,再加上李舫的磨蹭。 刘若成在接过火之后,快速地点燃了第三个角落的蜡烛,教室里稍稍亮起来了一些。 紧接着他用手掌挡在点火物的周围,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秦纪宇所在的角落。 呲。 第四个角落的蜡烛也亮了。 教室里安静了一会儿。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见此情形,李舫崩溃地喊了出来。 “这……这不是照做了吗?为什么什么也没有?我们是出不去了吗?” 林深站在窗外也皱起了眉头。 四个角落的蜡烛都点亮了,那还需要什么呢? 他想到这里,顿了一下。 如果这真的是四角游戏的变体,那么…… “瑶瑶,回你的位置上!” 没等林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黑暗里的秦纪宇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他满脸是汗地护着火苗,从林深眼前走过。 瑶瑶虽然不知道叫她做什么,但忌惮地看了女生一眼,也赶紧往回跑。 就在瑶瑶从秦纪宇手中接过火之后,第一个角落的蜡烛又呲地灭了。 原本不动的女生猛然扭过头,粘稠的黑色液体啪地甩到了地上。 “瑶瑶!她……她又动了!!” 李舫瘫坐在地上,发声提醒。 瑶瑶蹲下身去点蜡烛,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句,“我没瞎!不用你提醒!” 呲—— 温暖的火光映照在瑶瑶的眼眸里,女生又像断了线一般停住了。 教室的四个角落都静静燃烧了蜡烛,里面的人面面相觑。 就在这个时候,瑶瑶突然大叫了一声,一下从地上蹿了起来。 她丢下手中的铁链,一只手摸着肩膀,迅速转过头去看秦纪宇。 “秦叔,你刚才……” 吱呀———— 话还没有说出口,门开的声音传入了耳朵。 只不过,那声音不是教室的前门,也不是后门。 而是刘若成身后的墙面开了,他原本靠在墙边喘气,这一下直接失去重心,往后一倒,消失在了众人视野里。 秦纪宇见状丢下手中的锁链,转头看了林深一眼,尝试开了一下后门。 在发现打不开之后,他才朝刘若成消失的位置跑去。 李舫也跟着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往那个方向走。 只有瑶瑶最慢,她不安的目光四处看着,在来到窗前的时候,压低了声音问林深,“你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 林深有些不知道她在问什么。 瑶瑶张张嘴,思索了半天,最后摇摇头什么都没有说,也往角落的方向跑了。 林深不敢耽搁,他沿着走廊往前走,用手电筒朝教室方向照着。 只见刘若成从隔壁教室的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表示自己没事。 “为……为什么出不去啊?” 李舫最先跑到教室门口,晃动了几下门锁,发现根本打不开。 秦纪宇等到瑶瑶也跟过来之后,才前后观察了一番。 “看来这里进来就出不去了,我们可能要通过连通的教室,从1号门一直到4号门去。” “万一到了4号门还是出不去呢?”李舫问道。 瑶瑶愤怒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以为我们没想过吗?说出来,是为了证明你很聪明?” “不往前走,我们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秦纪宇深吸了几口气,又朝林深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深感觉不太对劲,可是他站在外面,确实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这很明显的,让他和教室里的人瞬间划分开了阵营。 他一直游离在外面看戏,里面的人却不知道下一次还会遇到什么。 出现一些隔阂,也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现在甚至不敢随便开口说话,也许一句话就会成为他们之间的导火索。 林深可不想困死在这里。 他要离开,需要这些队友。 “往前走。” 秦纪宇沉默了片刻,做出了下一个指示。 林深像是一个摄像头,顺着走廊跟着他们的脚步,来到了2号房的窗前。 他满脑子都在思考为什么? 他出现在这里的作用,还有被明显排除在外的用意。 “卧槽,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李舫借着林深的手电筒光,看到二号房里依旧坐着一个人,一个男人。 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穿着学生校服,身形也更像是个成年人。 第104章 脸皮 “……四角游戏里套四角游戏吗?” 秦纪宇一边思考,一边喃喃自语。 瑶瑶的眉头皱起,“那是不是说,到了4号门之后,我们还得返回1号?” 刘若成听了一愣,“可是4号和1号之间的通路是被大厅截断的,我们如果出不去,也没办法再到达1号了。” 秦纪宇显得有些焦虑,他叉着腰在讲台附近来回踱步。 但或许是时间到了,2号房角落的蜡烛忽地亮了起来。 这一次,几个人都没了废话,相视一眼站到了和先前相同的位置。 瑶瑶的脸色很差。 这让林深有些在意,她刚才有什么想说,但为什么不说? 她咬着嘴唇把火送到李舫的位置。 和1号房的情况一样,在第二个角落的蜡烛点亮的时候,正中椅子上的人猛然坐直。 头上随意扣着的棒球帽落到地上,同样是一个没有脸皮的人。 衣领上,袖子上和裤子上全是干透的血迹,地面四周还以他为中心有不少喷溅状的血。 李舫把自己缩成一团,努力不去看他。 呜咽着往刘若成的方向跑。 有了第一次的折腾,这一次明显顺利了很多。 一转眼,火苗就已经到了秦纪宇手里。 而林深站在窗外,皱眉看着教室正中的男人。 他的手臂也和前一个女生一样,伸得直直的,食指像在指着某个方向。 而和女生不同的是,每点燃一个角落的蜡烛,他的手臂就轻微地移动一点。 这就显得指向性更明显了。 他在指着什么? 是线索吗? 林深在窗口使劲歪着脑袋,朝男人手指的方向看,却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秦纪宇无声地从窗户前路过,正好挡住了林深的视线。 他这才回过神来,就见瑶瑶接过秦纪宇递来的火,有些警惕地四处观察了一番。 然后才慢慢蹲下身,把角落的蜡烛重新点燃。 好像她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所以在顺利点燃火之后,她长舒了一口气。 刘若成见状,下意识地远离身后的墙面,然后用手推了推。 只见他脸色一变,朝秦纪宇的方向看,“秦叔……怎么没开?” 秦纪宇站在窗前的位置,双手叉着腰。 教室里的三个人就看着他,像是等待行动指令的士兵。 林深看到秦纪宇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思考什么。 紧接着就见他绕着正中的男人转了一圈,似乎也注意到了手指的方向。 于是秦纪宇走到讲台边缘观察了半天,又皱着眉头站了起来。 显然,那里没有东西。 “我们……不会就这么被困死在这里了?林,林深,你不是在外面吗?你倒是也想点办法啊?!到现在为止你就那么看着,什么也没做!” 李舫撒气似的喊着。 几人的目光朝林深的方向投来,可他没话说,他反驳不了。 “有了。” 秦纪宇及时地吐出了两个字,瞬间切断了差点就要爆发的矛盾。 他转过头,隔着玻璃和林深相望。 “你还记得大厅的照片墙吗?” 林深点点头,“记得。” “当时不是说,照片墙上的那些脸皮,是可以活动的?” 仅仅是这一句话,林深就明白了秦纪宇的意思,“……你能确定吗?” 秦纪宇捏了捏眉心,“现在也只有这一个办法,只能试一试了。” “可是有好几张脸皮,应该选……” 林深的话还没说完,秦纪宇就伸出手去,指着男人的手指。 “如果……当然我说的是自己的猜想,”他舔了一下嘴唇,“他手指的方向就是呢?或许是想让我们帮他们找回属于自己的脸,这就是一种提示呢?” 说着,秦纪宇有些忌惮地站到了男人身边,比划起来,“如果粗略的把他身边分成八个方位,他指的方向,是不是就是属于他的脸所在的位置?” “还我……是这个意思吗?”李舫在旁边小声地说道。 刘若成闻言点点头,“有可能,可能不是让我们把自己的给他们,而是找回他们原本的脸。” 林深看了他们一圈,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但他还是应了一声,然后朝教室门的上方看了一眼,“我可以试试,一会儿从教室门上面透气窗送进去,你们找个人来接。” 说完,林深转头就往大厅的方向跑。 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没办法明确说上来。 而且即使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现在他们站在不同的两端,教室里的四个人也很可能听不进去。 来到教学楼大厅,看着倾倒的照片墙,林深叹了口气。 难以忍耐的腐臭味没有丝毫消散,而只看照片墙背面,他也无法分辨。 把手电筒往地上一放,林深卷起袖子,用力将照片墙抬了起来,然后靠在墙壁边上。 近距离观看这些人脸,可就更加骇人了。 从他们的眼睛嘴巴里流出来的,果然不是墨,而是脸皮被剥下来的时候,流出来的血。 林深打量了一圈。 发现秦纪宇的猜想似乎是对的,这些脸皮和照片相互交叠,确实是按照八个方位分布的。 只不过远近距离不一样,但是一个方位内,不存在两张脸皮。 但这就是正解吗? 林深心中冒出了疑惑。 很快他摇了摇头,现在还是先不要想了。 回忆着男人手指的方向,他果然找到了一张脸皮。 强忍着随时可能呕吐的冲动,林深钻到了照片墙的背面,抠开金属扣,把那一张脸皮取了下来。 “呕……” 生理性的反应还是控制不住,林深皱着眉站起身,看着手里拿下来的东西。 脸皮被封在柔软的透明材质里,摸着有点像保鲜膜,但又坚韧不少。 这么一看,这些脸皮,就仿佛是陈列的展品。 这样的想法又让林深一阵恶心。 紧接着,他扫了一圈照片墙上剩下的脸皮,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一想还有四个人在教室里等着他,现在没空耽搁。 重新拿起手电筒之后,林深提着封存脸皮的框快速往2号门的方向跑。 路过1号的时候,林深鬼使神差地往里面瞥了一眼。 就见原本应该定在讲台附近的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坐回到了椅子上。 她的脸面朝窗口方向,两个眼珠跟林深对个正着。 就好像她知道会有人从这里跑过去,所以一直看着,一直等待着。 眼珠在黑暗中随着林深的位置,一直转到她看不见的角落。 第104章 笑容 咚咚—— 咚咚—— 林深听到了自己剧烈地心跳声,他使劲甩了甩头,努力想要将刚才看到的画面忘掉。 他自认为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以前和同事去电影院看恐怖片也表现得还算正常。 但眼下,他深刻感受到,什么叫做隔着屏幕看到的,和亲眼看到的,完全不是同一个量级。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那个女生像是还活着。 可是她皮肤青紫成那样的程度,整张脸皮都被剥掉,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林深抿紧嘴唇,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一直到冲到了2号门前,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深知现在困在教室里的人,情绪比他还要在崩溃边缘,有些吓人的话还是能不说就不说了。 “林深!” 秦纪宇喊了他一声。 林深闻声抬起头来,就见秦纪宇的半个脑袋从教室门上方的透气窗露出来。 就在他去取东西的这么一会儿,几个人把讲台推到了门口的位置,供人站上去。 林深也没有废话,把装着脸皮的框举起来,塞到透气窗的缝隙里。 秦纪宇的眉头一下就皱了起来,想必是被脸皮上散发着的那股味道给熏到了。 但他显然不像李舫和瑶瑶那样,林深看他脸色虽然很差,却没有从口中吐出一句怨言。 只是冲着林深点了点头,然后就消失在透气窗的位置。 林深见状急忙来到窗前。 他很在意,这样的做法真的对吗? 即使他没有被困在教室里,心里依然免不了紧张。 再加上刚才在1号看到的情形,让他心里一直毛毛的,时不时就用眼角余光打量一下漆黑的走廊。 待在外面也并不是完全放心的,谁知道会不会什么时候,就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来到他身后呢? “呕……要吐了。” 李舫被腐臭味熏得满眼泪花,他蹲在地上,用手使劲捂着口鼻。 但这种刺激的味道无孔不入,他还是忍不住干呕连连。 “李舫,你就没做几件事,闭好你的嘴!” 瑶瑶捏着鼻子骂了一句。 刘若成青着一张脸,“秦叔,这要怎么做?” 秦纪宇打量着手中的脸皮,试探性地伸手摸了摸封在表面的材质。 他没有说话,只是思考了片刻,长呼一口气。 紧接着举着框,走到男人的身后。 将脸皮的背面对准男人血肉模糊的脸庞,用力按了下去。 想也知道,已经被剥下来的脸皮,怎么可能如拼图一般,完美无缺地合上呢? 再加上封存脸皮的表面那层带着弹性的透明膜,秦纪宇越用力往男人脸上扣,看上去不像是在帮忙,反倒像是在杀人。 有弹性的表面蹦出了人脸的轮廓,男人的脑袋跟着秦纪宇的动作不断摇晃。 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瑶瑶看得五官都蹙了起来,下意识地转头向窗外,不想再去看眼前的一幕。 然而正对上了站在窗口的林深,她看了他一眼,愣了一下,又微微转过头去。 林深打着手电筒,对准着秦纪宇的位置,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眼前仿佛在上演一出杀人秀,而秦纪宇异常专注。 “这……这样真的行吗?” 见折腾了半天一点效果也没有,李舫左右看了看,不安地问出口。 谁知他话音才落,就听到“啪”的一声响。 男人的双手毫无征兆地一把抓住了框的边缘。 这一下,教室里的四个人都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猛地和男人拉开了距离。 男人则双手抓着框,慢慢转动眼珠,看向秦纪宇。 “嘻嘻。” 带着一种扭曲的愉悦感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传出来。 “卧槽!卧槽!!是活的!!” 李舫和瑶瑶瞬间脸色煞白,朝着教室的第三个角落闷头跑去。 秦纪宇似乎被吓到了,他一时间没动。 目光与男人相接,一直到刘若成使劲扯了一下他的手臂,才像是摆脱了某种束缚一般,“哈”地吐出一口气。 瑶瑶咬紧嘴唇,使劲撞着角落里的墙壁。 紧接着吱呀一声,她随着打开的暗门,一起摔了出去。 “秦叔,快走!!” 刘若成拽着秦纪宇的手臂,头也不回地就跑了起来。 秦纪宇嘴皮颤抖地看了看男人,又在离开前,看了看林深。 林深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刚才男人的那阵笑声,和瑶瑶他们在教室里说话的声音完全不同。 那不像是从室内透过玻璃传出来的,反而像是直接响彻在脑内的。 他咽了一下口水,感觉莫名的手脚冰凉。 在四个人离开教室之后,男人的脑袋慢慢转过了来,看向林深的方向。 对方在笑,将绷开的脸皮扯得全是皱纹。 林深能看到下面带着血的牙齿。 圆溜溜的眼睛套上了皮肤,却依旧没有眼皮的保护,看上去似人非人。 紧接着,砰的一声! 男人举着框站了起来,然后一下子冲到了窗户面前。 整张脸和木制的框架一起重重砸在玻璃上,林深被震得猛地后退了几步,后腰撞上了走廊的窗台。 对方的手指在窗玻璃上写着什么。 林深一边慢慢后退,一边努力观察。 可惜对方的手指似乎不够灵活,最终只能看到一堆鬼画符。 男人的眼珠子一直跟随林深转动,眼中似乎有得意洋洋的神色。 他被看得浑身难受,一直退到自己看不见男人之后,林深才转身快速朝着3号门的位置跑。 他会出来吗? 林深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但又想起之前李舫提议说砸坏玻璃爬出来,被瑶瑶骂了一通的事情。 于是又不断安慰自己没事的,瑶瑶那样小巧的身形都很难爬出来,更何况是那样一个男人。 等到冲到3号门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呼吸急促。 而教室里的四个人,即使没有他的照明,也已经轻车熟路地开始点蜡烛了。 林深心里那种怪怪的感觉又扩大了。 他趴在窗玻璃上,满脸担心地看着教室内。 只见黑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我错了”。 他移动视线,正中椅子上坐着的还是一个男人。 只不过这个男人明显比2号门的要瘦弱一些,穿着的衣服上似乎绣着一个校徽。 林深眯起眼睛。 虽然同是校服,但跟1号的女生不一样。 很快,3号教室的四个角落都被点亮了。 里面的人长舒了一口气,表情比先前轻松不少。 也许是成功近在眼前,刘若成来到窗口,冲林深笑笑,说道:“东西,麻烦你去拿了。” 林深眉头皱起,没有动。 “怎么了?”刘若成有些奇怪。 “我就是想说……现在这样做真的对吗?” 林深思来想去,还是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谁知还没等刘若成再问,秦纪宇就阴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只见他把刘若成推开,两只手重重往玻璃窗上一敲。 林深不解地看向秦纪宇。 “怎么,现在就不装了吗?” 秦纪宇忽然笑了。 第104章 悲与哀 “难道不是看到我们快要成功了,所以沉不住气了?” 站在他身后的几人皆是脸色一变,用一种难以置信地表情看着林深。 “我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林深有些不悦。 秦纪宇用力敲了一下窗框,把林深上下打量了一番,“是吗?那是我误会你了?” 林深没说话。 “如果你不是这个鬼地方投进来,阻碍我们做完任务出去的障碍,那为什么四角游戏里会有五个人?” 秦纪宇一字一顿地说着,其他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目光中带着怀疑和审视。 “如果你真是队友的话,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进了教室,而你一个人在外面?” 林深不知道秦纪宇这种突然的转变,是从一开始就有的,还是某个时间点才出现的。 明明之前还出声打断了林深和其他人一触即发的矛盾,为什么这个时间点,又突然说这些话? 而且,很奇怪…… 林深微微蹙起眉头。 秦纪宇的话显得很矛盾。 这要是在一个冷静的场合,每个人都可以理智地正常思考的情况下,应该不难察觉出这种矛盾。 可困在教室里的人现在做不到。 他们的精神和身体都紧绷到了极致,就算现在林深开口劝说他们冷静下来思考一下,估计也只会起到反作用。 秦纪宇在想什么? 林深不逃也不避,透过窗户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虽说秦纪宇比他年长不少,但自己这三十年的人生也不是白活的。 秦纪宇见状,双手叉腰,挡住了身后三人的视线。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要真是队友,就按照我们说的做。” 我们? 林深心下叹了口气。 一直不都是秦纪宇在指挥其他人怎么做吗? 结果到了这个时候,突然就变成“我们”了。 林深往后退了一步,“……行。” 他果断地转身离开,并不试图通过话语获得其他人的信任。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已经觉得奇怪了。 秦纪宇的有一句话是没错的,四角游戏里怎么会有五个人。 如果遇到了第五个人,那对方绝对不会是人。 但林深很清楚自己是个活人,他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故意排除在外,为的就是现在这种效果。 因为2号教室里那个趴在窗户边怪笑的男人让林深发怵,他选择按照顺时针的方向路过4号门,重新回到了大厅。 回忆着3号门里男人手指的方向,林深取下了脸皮。 他的鼻子开始有些麻木。 仿佛因为秦纪宇的几句话,他真的成为了这个奇怪空间里的一部分。 对于同类产生出的恶臭,逐渐习惯了下来。 林深使劲甩了甩头,把这种可怕的想法抛出脑外。 再次回到3号门门口,将脸皮顺着透气窗递进去,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林深走到窗边,打开手电筒,盯着秦纪宇的一举一动。 这一次,对方的动作娴熟了不少。 而瑶瑶他们,吃了2号门的亏,早早就在教室的第二个角落里待机,准备着随时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秦纪宇将脸皮用力地蒙到了男人的脸上,对方的脖子使劲后仰,感觉随时都会断掉。 椅子吱吱作响。 而这一次,3号门的男人动作明显没有2号那么迅速。 他的喉咙里发出带着气泡的呜咽声,慢慢抬起手,自己抓住了框子。 秦纪宇见状立刻松开了手,快速地朝着瑶瑶三人的方向退去。 然而椅子上的男人却是耸起了肩膀,慢慢弯下腰,像是要把脸埋到胸口。 他开始抽泣,呜咽声也逐渐变大。 嘴巴里不断地涌出血泡,滴滴答答落到了自己的裤子上。 原本就被血液浸染的衣服,显得更加肮脏了。 林深看着那个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男人,甚至都没去在意快速从暗门离开的四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里面这个男人是真的在难过。 这是跟2号门完全相反的状况。 前一个男人眼中的得逞和笑意,还深深印在林深脑海里。 紧接着,他看到3号门里的男人朝窗口的方向转过头来。 林深倒吸了一口气。 这个男人流出来的不是眼泪,而是血。 他的脸皮被扯成了极其哀伤的表情,血液在皮肤上肆意流开。 显得可怖,又可怜。 男人嗓子里咕噜噜地冒着泡,只有眼睛缓慢转动,朝着黑板的方向看。 林深一怔,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想告诉我什么? 他知道自己冒出这样的想法很离奇,但内心又无比坚定。 可是黑板上除了密密麻麻的“我错了”,他实在看不到什么有用的内容。 在盯了一会儿还是无果之后,只能转身离开去4号门。 “你去做什么了?” 刚走到窗口,林深就看见了等待在里面的几人。 教室的四个角落亮着蜡烛,对方的脸上充满了怀疑。 林深思索了片刻,又重新问了一遍,“你觉得……这对吗?” 一句话出,他甚至在李舫的眼中看到了明显的疏离。 “不这样做的话,那我们怎么出去?” 刘若成开口问他,林深答不上来。 或许在他每次离开的那几分钟里,秦纪宇已经反复给三人脑中灌入了不少对林深的怀疑。 而更重要的是,眼下的状况,林深如果不照做,他也离不开。 他需要这些人。 没有再多废话,林深只得再次转身前往大厅。 很奇怪。 真的很奇怪。 四角游戏不该出现五个人。 就像一楼的教室选择了角落的四间,而教室内只有四个角落,也总共坐了四个人。 那这个需要从大厅往返取走对应脸皮的工作,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只有四个人,林深现在做的事情应该根本不存在。 他走到照片墙面前时,脚步停顿了一下。 这个地方真的存在完全无法更改,完全定死的规则吗? 仔细想想,好像没有任何证据。 从头到尾,一直都是秦纪宇指挥,他们在推测。 然后按照推测行事,真的可以顺利进行。 所以他们相信,摸索出来的就是这里的规则。 可这不都是他们自以为的吗? 林深一边思考着,一边取下脸皮。 他盯着挂在上面的脸皮看了一会儿,试图寻找什么。 最终,只是长叹一口气,收回了视线。 “算了,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虽然觉得秦纪宇怪怪的,但眼下也只有这一种解法。 林深重新回到4号门,把脸皮递给秦纪宇。 剩下三个人似乎都在避免与他对话,不像先前那般大吵大闹。 只是用警惕地目光看着他,闭着嘴巴安安静静地等待秦纪宇处理。 4号门里坐着的同样是一个男人,他仰面朝着天花板,两只手垂在身旁。 在秦纪宇将脸皮放在他脸上之后,一声叹息突然从他口中传出。 李舫和瑶瑶吓了一跳,却都捂住了嘴巴没有出声。 男人扶着框保持着朝上看的动作,就没有了别的动作。 紧接着,咔哒一声。 4号教室的后门开了。 秦纪宇长舒了一口气,李舫脸上甚至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只有林深定定地站在窗前,他看到男人转过眼珠。 用一种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这种感情太真切,像是无奈,又像是可惜。 然而还没等林深去深究,他就感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重重一砸。 耳鸣嗡地传来。 眼前一花,倒了下去。 第104章 我错了 林深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他只感觉脑袋后面生疼。 从地上坐起来,伸手摸了摸后脑的位置。 有点肿胀,但好在没有出血。 然后他又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除了蹭上灰尘,也没有多余的伤口。 挺好,这些人还算手下留情了。 他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扯到后脑疼痛的地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4号教室的后门已经关上了,只是里面的男人,还捧着框仰面坐着。 四周很安静,林深即使屏住呼吸,也听不到任何人声和脚步声。 他们逃出去了? 林深心里一凉。 不过很快,他就否定了这种想法。 从游戏开始的时候,就一直觉得不对劲,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首先是秦纪宇突然开始针对他起,说他是这个鬼地方放进来,阻碍他们顺利离开的帮凶。 但如果林深真的是帮凶,秦纪宇必不可能在被困的状况下,如此大胆地挑明。 否则如果林深一走了之,他们不就困死在里面了吗? 秦纪宇或许对他产生过怀疑,但后续肯定打消了,也正是因为坚信林深不是对立面的人,才敢那样说话。 为的不是要和林深撕破脸,而是为了拉拢那几个年轻人。 秦纪宇是有过经验的人,还和他们困在同一个空间里。 只要稍稍添上一把火,让三人对他深信不疑,那就可以彻底为他做事了。 其次是教室里坐着的四个没有脸皮的人。 如果规则是必须将脸皮归还给他们,那1号门是怎么回事? 林深摸着后脑勺,重新回到了照片墙前。 1号门的女生手指确实动了,她指过一个方向。 但四个角落的蜡烛被点亮之后,她只是停下了逼近瑶瑶的动作,并没有像剩下三个男人一样,手指准确地指向某一个位置。 而且…… 林深蹲下来仔细观察照片墙,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手电筒被拿走了。 照片墙上,穿着校服的那些,都是真真切切的照片。 那么女生的脸去哪儿了? 她也是这个四角游戏的一环,可她为什么没有属于自己的脸。 然而只有她表现出了袭击别人的举动,剩下三间教室又没有? 这种针对性和指向性是不是太明显了? 林深摸着下巴站起身。 现在一看,这个人数和性别也很有意思。 四个人,3男1女。 只有女生一个人没有脸皮,而瑶瑶最开始口袋里出现了一张写着“还我”的血字。 “不会……” 林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他猛跑两步站在楼梯口前,朝着1号门的方向看。 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 如果他们认为每个人都需要脸皮,如果四角游戏必须转一圈形成一个环…… 林深脑子乱乱地跑了起来。 还没等到他冲到1号教室门口,就已经看到玻璃窗上映照着忽明忽暗的烛光。 有一个人影蜷缩着身子在里面绕着圈地跑。 “瑶瑶?” 林深扑到窗户面前,喊了一声。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女生,在教室中间摇摇晃晃地走。 或许是因为她的目标一直在移动,导致她无法选择一个明确的前进路线。 “林……林深?!” 果然,教室里传来了瑶瑶带着哭腔的声音。 林深使劲擦了擦玻璃,用两只手挡在眼睛旁边,紧贴着窗户往里看。 只见瑶瑶顶着一双哭红的眼睛,不断拽着每个角落的铁链,顺时针方向跑着。 她每点燃自己面前的蜡烛,下一个蜡烛就呲地灭了。 这导致她根本没法停下来,只能不断点火,不断补救。 “林深,救救我!” 小姑娘或许是嗓子哭哑了,说话声音都变得破碎。 “你别停下来,我想想办法!” 林深抬头朝透气窗看了一眼,很快就否定了这个选项。 透气窗的打开幅度就那么点,要是想强行掰开,光靠瑶瑶一个人是已不够的。 他思来想去,盯着窗玻璃看了一会儿。 “瑶瑶!” “我……我在……” 瑶瑶回答的声音都在发颤。 “如果你努力努力,能不能从窗户里钻出来?” 瑶瑶拽着铁链,又不敢停下脚步,只能匆匆朝窗口的位置看了一眼。 “我不知道!我……我只能说试试。” “那就试试!” 林深留下一句话,翻身就要跑开。 瑶瑶见状,慌张地大喊,“林深!别,别走!不要丢下我!” “我不走!我找个工具,马上就回来,我不会丢下你的。” 他记得最开始从大厅过来的时候,旁边的破教室里有课桌椅。 徒手打破玻璃太困难了,必须得要工具。 林深来到教室门前,咬紧牙关,借着身体的力量使劲撞了四五下门。 只听嘭的一声,灰从上落下来。 他赶紧眯起眼睛,用手在眼前挥了挥,冲进去拿起一个椅子就往外跑。 他不知道瑶瑶像那样已经坚持多久了,所以犹豫不得。 来到窗户前,林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扬起金属制的椅子脚,用力地朝着玻璃砸去。 第一下或许是力道轻了,玻璃裂开几条缝隙,却没有破。 他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猛地往前一冲。 哗啦! 玻璃破碎的声音吓了瑶瑶一跳,她瑟缩了一下。 仅仅只是这一秒不到的停顿,原本无头苍蝇似的女生就像是找到了方向。 “别停!” 林深赶紧出声提醒,“我想办法把窗框砸开一些,等我叫你,你就直接过来,明白吗?” 瑶瑶紧咬着嘴唇,使劲点点头。 她的刘海全湿了,脸上都是汗,嘴唇发白。 林深捏住椅子脚,哐哐哐地朝着窗框砸。 巨大的声响回荡在安静的校园里,但这时候已经管不了许多。 直到窗框逐渐变了形,林深用手肘顶开窗户边上的碎玻璃。 “瑶瑶!” 他刚喊出口,就看到瑶瑶猛地丢掉铁链,朝着自己的方向冲了过来。 她的脑袋最快钻了出来,但是肩膀卡住了一些。 如果不是林深砸歪了窗框,还真过不去一个人。 然而到了这种情况,过不了也要硬过了。 瑶瑶果断脱掉自己的外套朝女生身上一砸,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往外钻。 皮肤刮在窗框上,又蹭到没有完全掉的碎玻璃,肩膀和手臂上很快就划出了好几条血口子。 她只是紧咬嘴唇,不停往外挤。 林深一只手使劲掰着窗框,另一只手拽着瑶瑶的手臂。 两个人同时用力,肩膀终于挤了出来。 紧接着,就见瑶瑶像一条鱼似的,咕噜一下从窗口脱了出来。 而女生冲到窗户口,忽地停下了,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注视着林深。 教室仿佛一个结界,限制着她的行动。 “还好吗?” 林深看着瑶瑶流血的肩膀,自己都感觉疼。 瑶瑶没说话,只是眼泪哗啦啦往外流。 “他们人呢?” “不知道……”瑶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4号门那个人嘴里吐出来一把钥匙,他们可能拿着钥匙去找门了。” 林深很想安慰一下她,但现在明显没有时间。 谁知瑶瑶突然“啊”了一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小张纸。 “这个。” 林深疑惑地接了过来。 那纸条皱巴巴的,还沾了不少灰尘和泥土。 “我在讲台附近的缝隙里捡到的,好像有字,但我在教室里没时间看。” 林深闻言,缓缓打开纸条。 【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这里只是需要3男1女,其余的怎么都行。】 林深垂下手臂,朝着3号门的方向转过头。 他原本以为满黑板的字是在道歉,在祈求什么的原谅。 然而这句“我错了”,指的是这个意思。 第104章 诱饵 林深在这瞬间,明白了一切。 3男1女,这就是这里唯一的规则。 这条规则太过宽泛,看上去太过没有用,然而正是这样,发挥的空间也就更加巨大。 可以说,就是这样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比如出现像林深这样,不在规则内的第五个人。 这种宽泛,是为了意外情况存在的。 如果当时没有在教室外面的林深,他们应该也有四个人对应的脱出办法。 “现在怎么办?”瑶瑶抹掉眼泪,用手胡乱擦了擦手臂上流下来的血。 “去找他们,”林深拉着瑶瑶的手快步往外走,“如果秦纪宇的话没有作假,那么如果出口出现会有感知,你之前感觉到了吗?” 瑶瑶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摇了一下脑袋。 “那就还有机会,抓紧时间找找。” 知道这里的规则之后,林深的心情极其糟糕。 进来的女生口袋里会出现“还我”的字条,然而有女生的教室,却没有对应的脸皮。 如果真的要还,就需要牺牲掉唯一的女生。 2号门的男人欣喜若狂,因为来到这里的人掉入了陷阱。 3号门的男人无助哭泣,他猜错了这里的规则,新出现在他眼前的人也在重复相同的错误。 4号门的男人绝望叹息,走到那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最开始的纸条上,一定还藏着什么内容。 秦纪宇从仔细看过纸条之后,脸色就不太对。 可能他就是发现上面隐藏的东西,才一路思考出了眼前这种解决办法。 这里真的能让人逃出去吗? 林深的心中产生了怀疑。 定死的性别和人数,与教室里被困住的四个人对应。 然而教室里唯一的女生,林深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跟剩下三个人对不上。 她确实和他们一样都没有脸,可是校服却不像其他人那样沾满了干透的血迹。 女生的脸皮,是怎么被取下的? 林深心里一毛。 这么想,她更像是个诱饵,一个从没更换过的诱饵。 而后面教室里的,是掉进这个诱饵中的人。 这地方是可以重复进入的吗? 林深的脚步顿了一下。 “怎么了?”瑶瑶紧张的声音传来。 他抿起嘴唇,没说话,又继续往前走。 工作指导上写着,管理处助理的工作,需要记录房间上锁情况。 如果“狱”字锁掉落,一经发现立刻回收,并登记情况。 万能钥匙打不开“狱”字锁,那如果锁掉了呢? 林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但如果这是说得通的,那就证明每次锁掉,这个空间又会被开启。 那么,被困在2至4号教室内的人,会不会是之前进来,但没能出去的人? 因为他们,被骗进无形中被暗示的所谓规则里了? 下一批人总能在照片墙上找到上一批被困在里面的人的脸,却唯独少了女生的那一张。 这种恐怖又紧张的氛围之下,往自己身边唯一的女生身上想,似乎也不会奇怪。 想要活下来,想要安全离开,谁还有空在乎别人怎么样? 每一批进来的人,将队伍里的女生丢下,是否恰恰才是正中了这个地方的目的? 失去了唯一的女生,这里的规则就被破坏了。 规则失衡了,又怎么还能想着出去? 林深带着瑶瑶走出大厅,操场上漆黑一片,只能看到篮球架模糊的影子。 “大门那边没地方可以去了是吗?” 听到林深的问话,瑶瑶抬起头来,“校门是锁死的,而且门很高翻不过去,我睁开眼就是站在校门里面的了。” “那只能试着往教学楼后面走了。” 两个人都没了手电筒。 林深是原本就没有的,至于抢走瑶瑶的,估摸着也是为了阻碍她的步伐。 在黑暗的情况下,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是有限的。 “疼吗?” 林深忍不住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瑶瑶使劲吸了吸鼻子,“要是之前,我肯定会说疼,但是现在……只要能活着,什么都可以忍。” 他们顺着台阶走下教学楼,没有照明只能每一步都很小心。 好在操场很空旷,下来之后就不用那么担惊受怕。 枯败的绿植在黑夜下像是一条条诡异的身影,张牙舞爪,但同时也为两人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他们顺着花坛边缘绕进了一条铺着破碎石板的小路,空气中能闻到一股腥味。 没走几步,就看到有一团黑影堵在路中间。 瑶瑶心里紧张,用力抓着林深的手臂,说话声音都变小了。 “那是……什么?” 林深安抚似的拍了拍瑶瑶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缓慢往前。 很快他就放松了下来,因为他看到那东西微弱地起伏着,像是在呼吸。 “……是人。” “谁?”瑶瑶缩成一团,手指冰凉。 等两人走近,发现衣服看上去非常眼熟。 脚啪嗒踩到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血。 “刘……刘若成?” 瑶瑶似乎是认出了外套,她伸手去抓,又被轻微的呜咽声吓到收回了手。 林深立马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对方的颈动脉。 还好,还在跳。 刘若成的手边是一个摔坏了的手电筒,两节大电池从桶身里掉出来。 林深拽着刘若成的肩膀,把他翻了个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 “醒醒,听得见吗?” 刘若成迷迷糊糊间睁眼,似乎是视线太朦胧,他嚅嗫着问了一句,“……谁?” “林深,他的脚踝!” 瑶瑶抬着两只沾了鲜血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刘若成。 林深赶紧也伸手过去查看,就听到刘若成痛呼了一声。 刘若成脚后跟的位置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断了,胸口的衣服上也有一块血迹。 “林……林深?” 刘若成似乎努力想睁开眼睛。 “是我,你感觉怎么样?” “走不了了,我的脚……秦叔用玻璃……” 他回答的声音很小,嘴的颜色快跟脸一样白。 特别是眼角余光看到瑶瑶之后,更是掩藏不住愧疚的表情。 “我错了……我们错了,太相信他了。” 林深没说话,而是拽着刘若成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瑶瑶,帮把手。” 瑶瑶应了一声,很快就明白了林深想做什么。 她使劲扯着刘若成的另一只手,配合着把他送到了林深的背上。 “不用了……我根本走不了。” “说什么鬼话呢?”林深抓着刘若成的腿,把他背了起来,“这里不是现实,回去还能活,躺在这儿就是真没救了。” “秦叔说……说逃不出去的,我们只能走一个人。” 第104章 秦纪宇 “他为什么这么说?” 林深并没有选择把刘若成放下,他站起身,向四周看了看。 刘若成或许是因为失血,又或许是因为疼痛,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小。 “他说……从进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是这样了。” 刘若成说着,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说,但是他的语气很笃定。” 果然…… 林深现在可以确定了。 秦纪宇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出现了林深这第五个人。 他就像是一个意外,一个突然出现的bug,不在最先的计算之内。 林深一直在思考,如果是3男1女的情况下,如果放弃女生会导致人数和性别失衡,从而失败。 那么如果不放弃女生,又该怎么寻找活下去的出路? 一点提示都没有。 这会不会是一个根本不会让人活着出去的地方? 因为不会放走任何一个人,也就不需要极其严谨的规则。 林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思绪压下去。 随后,看了一眼瑶瑶,示意她跟着自己,然后一起朝着教学楼后面的场地走去。 秦纪宇想要用林深来代替自己,完成这个人数和性别的规定。 这样的话,秦纪宇就可以站到第五个人的位置上。 成为多余的那个人,然后独自逃出去。 林深能明白秦纪宇为什么产生这样的想法,按照他自己说的,一个人进入三次这种鬼地方,只要能活着出去,就可以彻底摆脱这样的噩梦。 虽然没有人能保证这句话的真实性,但是作为一个活过了两次的人来说,秦纪宇希望它是真的。 希望越是近在咫尺,人就会变得越发迫不及待。 他手动制造了3男1女无法逃脱的局面,只为了给自己增加更大的可能性。 “唔……” 瑶瑶突然发出不太舒服的声音,然后用手捂住了鼻子。 她的脸皱成一团,下意识地往林深的方向靠了靠。 “血的味道……” 刘若成有气无力地呢喃了一句,手抓紧了林深的肩膀。 黑漆漆的教学楼后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直让人生理不适。 林深能看到前面有一团黑影,旁边掉落着一个电筒,照亮了紧挨在一旁的水池。 浓重的血腥味,就是从那个方向传过来的。 见状,林深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瑶瑶。 瑶瑶显然也注意到了,看向林深点点头。 他朝旁边的灌木丛扬了扬下巴,随后背着刘若成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 林深不确定那是不是秦纪宇,但至少对方肯定是个人。 只有人才会在这样黑暗的情况下视野受限,如果是别的东西,可能早就发现他们的动作了。 他带着瑶瑶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前行,一直到绕到了黑影附近,才停了下来。 瑶瑶在这时候用力晃了一下林深的手臂,然后朝后面一指。 顺着她指的方向,能看到一道学校后门。 大门上挂着一盏孤零零的黄色大灯,旁边是一间没有光亮的门卫室。 “那里……一定是那里,”瑶瑶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声音,但情绪显得很激动,“我说不上来为什么,但肯定是从那里离开,秦叔手上的钥匙,肯定是用来……” “嘘。” 林深背着刘若成,实在是腾不出手来让瑶瑶冷静。 只能猛地凑到她面前,用表情告诉她控制自己的情绪。 瑶瑶一愣,张张嘴,有些僵硬地往后挪了挪。 “瑶瑶,你能背得动刘若成吗?” 这个问题一出,两个人都是一怔。 刘若成最先说了话,“算了……之前跟秦叔一起把瑶瑶关进教室,现在这种时候我怎么好意思……” 瑶瑶却是点点头,打量了一下刘若成,“我应该能行,只是他比我高,可能不能像你背他这么容易。” “瑶瑶……” 瑶瑶转头瞪了刘若成一眼,“你别说话!” 林深见状把刘若成放了下来,冲瑶瑶嘱咐道:“你带上他,沿着灌木丛边缘往后门的方向走。” 林深一边说着,一边稍稍抬手比划,“我去那边吸引他的注意力,想办法把钥匙拿过来,你们在后门等着,什么都不要做。” “能……能行吗?” 瑶瑶扛起刘若成的一只手臂,有些担心地看着林深。 林深笑了一下,“只要他是个活人,总还是有试试的价值。” 瑶瑶见状没再说话,她咬着牙费劲地扛起刘若成,摇摇晃晃地转身往黑暗里走。 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林深才回过头,朝着血腥味的方向叹了一口气。 他走出灌木丛,站直了身子。 地上那团黑影极其认真,甚至没有注意到林深靠近的脚步声。 这反倒让林深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的脚步顿了一下,观察片刻,才又继续往前走。 掉落在地上的手电筒虽然照着的是水池的方向,但能看到手电筒整个泡在血水里。 光线下就见蔓延开来的血泊,无声地顺着地势流进水池。 原本就发绿的池水,变成了更诡异肮脏的颜色。 在距离黑影四五米的位置,林深终于看清楚了。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穿着一条宽松的米色休闲裤,裤裆和裤腿内侧潮湿一片。 除了李舫,还能是谁? 李舫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手臂和身体小幅度的摇晃,都是蹲在他身前的人晃动造成的。 林深皱起了眉头。 那确实是秦纪宇。 他手里拿着一片锋利的玻璃,瞪圆了眼睛专心致志地在做着什么。 林深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胃里翻涌出来,明明他今天早上根本什么都没吃。 “秦纪宇?” 林深保持着警惕的姿势,小心开口喊了一声。 对方虽然专注,但对自己的名字产生了明显的反应。 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又快速且用力地一划。 随后,慢慢地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身体。 秦纪宇口中发出伸展时的叹息。 “啊……” 林深几乎是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那是秦纪宇的脸,也是秦纪宇的穿着,可是那双眼睛怎么看怎么都不对劲。 在黑暗中微微泛着红光,像是嗜血的野兽,又像是屠宰猎物的猎人。 仿佛什么东西夺走了秦纪宇的躯壳,直让林深汗毛竖起。 他与林深面对面站着。 一只手上的玻璃碎片泛着冷光,另一只手上抓着一块摇摇晃晃的东西。 林深迅速目光下移看了一眼。 那是,李舫的脸皮。 第104章 你走不掉 鲜血滴滴答答顺着秦纪宇的手往下流,而躺在地上的李舫像是已经彻底失去了呼吸。 想来也是,如果人还活着,怎么承受得住这样的疼痛? “……秦纪宇?” 林深又克制地叫了对方一声。 名字仿佛是某种解除秦纪宇身上禁咒的秘法,只见他抖了一下,原本没有焦距的双眼开始逐渐出现了光辉。 不对劲。 林深又往后退了一步。 秦纪宇刚才的眼神,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状态。 而且…… 林深顺着秦纪宇的脸往下看,被他剥下来的那张脸皮,除了出血量恐怖之外,不管外形还是完整度都可以说是毫无瑕疵。 这是一个常人能够随手做到的事情吗? 况且,用的还是一片教室窗户的碎玻璃? 林深吸了一口气,把袖子又往上挽了一些,“秦纪宇,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再次呼喊男人的名字,对方终于如梦初醒一般,从什么东西里挣扎出来。 双眼先是有一瞬的迷茫,在看清站在自己对面的是林深之后,眉头又皱了起来。 “林深……醒得这么快……” 林深扯开嘴角笑了一下,瞥了一眼衣服裤子上都是血的秦纪宇,“确实,我醒的挺不是时候的,居然看到这种场面。” “这种场面?” 秦纪宇的声音里带着迷茫,但他顺着林深的目光往下看,猛地后退了两步。 把握在手中的脸皮慌乱地往地上一甩,紧接着又看到躺在身旁满脸血肉模糊的李舫,受惊一般地睁大了眼睛。 但很快,秦纪宇咽了咽口水,恢复平静的表情。 “你就是下一个。” 秦纪宇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却是抹了一脸的血。 “所以你想说,眼前这件事是你做的?” 林深一边问着,一边打量李舫的尸体。 鲜血把他的衣领,甚至是上半身都浸染了,这种状态和2-4号门里的男人一样。 秦纪宇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身子,“……不然呢?” 林深笑了,指了指他手里的玻璃碎片,“用那个?就算是手法再精湛再老道的专业人士,也不可能用那么粗糙的工具干这么精细的活。” “你怎么知道,你做过?” “我是没做过,”林深摇摇头,“但不代表我没有一般的常识。” “这里不存在常识。”秦纪宇皱眉。 “可你是在常识之中的常人。” 也许不见林深被自己唬住,秦纪宇的表情有点挂不住,他举起玻璃碎片挥舞了两下,“你说这么多,是想动摇我,让我放了你?” 林深叹气,“最开始那张血字的纸条,到底写了什么?” 他不想再和秦纪宇继续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直接开口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秦纪宇的表情果然马上变得不对劲了,他微微弓起身子,作戒备姿态。 “岔开话题……有用吗?” 林深的目光扫过秦纪宇裤子的口袋,他思索了片刻,终于开口说道:“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是注定离不开的了。” 秦纪宇明显很讨厌这样的话,脸上露出了怒意。 “胡说八道!” “只要你……只要你林深替我留下来,我就能出去!” 秦纪宇的语气十分笃定,他举起玻璃碎片,缓缓靠近林深。 “你是多出来的那个人,这里本来只应该有四个人的,多了你一个就是在规则外,只要我换到你的位置,我们当中就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林深目光紧盯秦纪宇的动作,不躲也不避。 “你前面两次活下来,是因为遇到的事情太简单了,还是有人大发善心把你保到最后?” “你没在之前死掉,可真是太奇迹了。” 秦纪宇闻言瞪圆了眼睛,扬起手中的玻璃碎片,朝着林深的方向就刺了过来。 锐利的玻璃尖端在无光的黑夜里划过一道寒芒,传来轻微的破风声。 秦纪宇的这一下,是下了死手。 然而林深却没有退开。 他抬起左手用手背往秦纪宇右手内侧用力一拍,然后旋转手腕顺势抓住了对方的手臂。 紧接着,快速抬起膝盖使劲朝秦纪宇的肚子上一顶。 只听见秦纪宇吃痛般地闷哼了一声,脸上五官皱到一起。 但是林深并没有停下,他立马两只手握住秦纪宇的手臂,飞快转身。 嘭一声。 一个结结实实的过肩摔,把秦纪宇砸在了地上,痛得蜷缩了起来。 原本装在裤子口袋里的纸条和钥匙,也因为这一震,哗啦啦掉了出来。 林深眼疾手快,立刻捞起钥匙,朝着后门的位置用力一甩。 小小的金属瞬间消失在夜色里,连落下的声音都听不见。 接着他从地上拿起了那张带血字的纸,打开之后,上面仍然只写着“还我”两个字,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秦纪宇见到这一幕,却像是发了疯一般想从地上爬起来,“还我!” 林深往后一退,避开了秦纪宇的手,“这上面到底有什么?”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秦纪宇咬牙切齿地回答。 林深把纸条翻转过来,放到秦纪宇面前,“除了‘还我’两个字,还有别的东西?” 他心里是疑惑的,先前秦纪宇看过纸条之后,脸上的表情明显就不对了。 那种反应,不像是演出来的。 可眼下这纸条上,真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你瞎了吗?!”秦纪宇一把扯过纸条,攥在手心里,“纸上不是写满了字吗?你……你看不到,你果然应该是替我留下来的人。” 秦纪宇捂着肚子,摇摇晃晃想要起身,“只有能出去的人才能看到,你是老天爷给我的机会。” 说着,秦纪宇自顾自地笑了。 纸条上没有别的字,这个事实在最初其他人看过字条之后就可以印证。 但是秦纪宇能看到,看到完全不存在的字迹…… 林深眨了眨眼睛,他明白了。 “不,最走不掉的人是你,你是第一个打开纸条的人,从那个时候起,就注定你无法离开了。” 秦纪宇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瞪着林深,“少在这里吓唬我!只要你留下,这里凑够3男1女,我就能走了!” “你真的是有经验的老手吗?” 林深叹息一声,“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四角游戏的规则,一切的起源是这张纸条,谁第一个看,谁就中了这里的诅咒……你知道你刚才剥下李舫脸皮时的表情吗?那根本不是一个常人该有的状态。” “对,你是被选中了,但不是被老天爷选中的幸运儿,而是被这鬼地方选中的傀儡。” 第104章 救我 “闭嘴!” 秦纪宇大喊了一声,他把攒成团的纸条往林深身上一丢,“你少在这里骗我,你想让我绝望,想让我放弃,不可能!” 林深弯腰再次捡起纸条,把它展开,“从一开始就是你指挥着大家行动,不管发现什么也好,指明方向也罢。” “我提出教室里是四角游戏的时候,你也很快地应和了,”说到这里,林深拿出了瑶瑶之前给他的纸条,“但这里有其他人留下的纸条,说这里只是需要3男1女,其他的都无所谓。” 林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还一路都在思考,如果不破坏这条规则,要用什么方法可以活着出去,但思来想去,都感觉根本没有逃生的选项。” “应该是从进入这个地方的那一刻,游戏就开始了,起始于这张血字纸条。” “谁看了,谁就是被选中的那个。” 秦纪宇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他捂着肚子站在林深对面,目光似乎在寻找掉落入黑暗的那片玻璃碎片。 林深把纸条往地上一丢,慢慢跟秦纪宇拉开距离,“秦纪宇,四角游戏的重点,是完成四个角的任务吗?” “不,不是的,四角游戏的重点是绕过一圈之后,多出来了第五个人。” 林深绕着秦纪宇转了半个圈,确保身后是学校后门的位置。 他看不清瑶瑶他们的位置,但心里祈祷着她可以顺利拿到被他丢过去的钥匙。 “你还记得吗?瑶瑶在1号门里的时候,火从她手里出发最后又回到她手里时,有个奇怪的表现,她大叫了一声摸着自己的肩膀想问你什么。” “有人拍了她的肩膀……是多出来的人,一个看不见的人。” “它怎么进去的呢?从看了纸条起,就一直跟着你了?” “然后从2号门开始,点燃蜡烛并没有打开教室暗门,你却突然让我去给你取来相应的脸皮。” “是,结果很顺利,”林深点了点头,“你以为是你搞清楚了规则,但这个四角游戏不存在规则,我想……这个地方属于藏在你身上的某个东西,所以用你的嘴巴说出来的规则,就顺利应验了。” “之前死在这里的人都是这样,从打开纸条被选中,到由这个人主导整场游戏,最后的结果都会是一个人也活不了。” “胡说八道!你都是在胡说八道!” 秦纪宇大喊一声,“你没有证据,你就是空口无凭!你想活着离开就直说,没必要编这些瞎话来骗我!” “在没有常识的地方,你要我给你证据?” 林深的目光原本是放在秦纪宇身上的,却忽地感觉对方身后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于是不动声色又往后退了一步。 “你太想离开了,不管三次的原则是不是真的,但至少是有希望放在你眼前,所以你迫不及待,你要做那个领导者,这样主动权才会在你手里,你的机会也就会变大……” 林深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 而秦纪宇见状,也不顾刚才一记过肩摔带来的浑身疼痛,咬着后槽牙一步步紧逼上来。 全然不知,他身后有什么异动。 终于,秦纪宇似乎是发现了地上的玻璃碎片。 他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容,但满脸的血迹只让他看上去更为瘆人。 秦纪宇盯着林深,缓缓弯下腰抓住玻璃碎片。 就在他要起身的时候,却忽然感觉脸旁边贴了个什么东西,带着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还有没有散去的余温。 “秦……叔……” 那是李舫,不对,是李舫的尸体。 他没有脸皮的脸紧紧贴着秦纪宇的耳朵,暴露在外的牙齿一开一合。 两个眼珠歪着看向秦纪宇,眼泪不断地往外涌,浸湿原本就被血浸染的血肉。 秦纪宇的半张脸被蹭得通红,血液染透了他的肩膀。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起不来,因为李舫整个身体都压在了他的背上。 林深看得头皮发麻,闭紧嘴巴往后退了几步。 “秦叔……别……丢下我……” 李舫还未像教室里那几具尸体那样彻底失去语言能力,但说话声已经有些含糊不清。 他一边哭着,一边伸出双手,紧紧地箍住了秦纪宇的腰。 原本就被林深狠狠踢过的肚子,更是疼得难以忍受。 “林深!!” 秦纪宇抬起头来,求助般地看了过来,“你救救我,我们一起出去行吗?如果你说的……你说的四角游戏是假的,那一起出去,也没问题的对?” 林深摇摇头,皱着眉,“你走不掉了。” 林深确实练过些身手,但那都是在学生时代,当了社畜之后就生疏了。 只是面对秦纪宇这样年龄比他大,还不懂技巧的普通人,或许能效果。 可是像李舫这样,明明死了,却又突然动起来的东西…… 林深心里没底。 他记得以前老师和教练不断强调的话,面对对手要能做出最正确和理智的判断。 不可鲁莽,不可高估自己。 遇到无法战胜的对象,拼命去搏是大忌。 林深感觉得出来,现在他如果上前,就是大忌。 “你,你别走!” 秦纪宇整个人被李舫压得趴在了地上,只能伸出一只手,剩下的根本动弹不得。 仿佛在他身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千斤重的巨物。 “我跟鬼神许过愿的!我的生活……我的一切,才刚刚恢复如初,我不能死在这里啊,林深!” 李舫一口咬住了秦纪宇的耳朵,鲜血顺着耳根流出来。 秦纪宇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一般,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林深,“最后一次了,这是我的最后一次了!只要活着回去,我就能过上以前的正常生活了!你帮我一把,帮我一把!” 林深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秦纪宇的脸扭成了一团。 李舫的双手像是冰冷的金属机器,抱着秦纪宇的腰不断往里收缩。 “秦叔……别走,我……怕……” 林深摇摇头,拒绝了秦纪宇的请求,“你有没有想过,从你向鬼神许愿的那一刻起,你就回不去了?它给了你希望,为的就是这一刻呢?” 秦纪宇痛苦挣扎着,随即吐了一口血出来。 他双手张开,似乎想要抓住远处的林深,“那你……不也是吗?你也许愿了,所以才来了这里,你有……有什么资格说我?!” 林深没有说话。 他只感觉猛地一阵心悸,突然想起工作指导上写的,助理对于工作内容的保密义务。 “那是……他们怎么会……” 秦纪宇像是发现了什么,忽地瞪大眼睛。 林深立马转头朝后看去,只见刘若成靠坐在门卫室的墙边,而瑶瑶手里捏着个东西在使劲朝他挥舞。 “林深!你救了他们,你为什么不救我!你要眼睁睁……看着……” 疼痛让秦纪宇说不出话来。 林深转过身,飞快地朝着后门的位置跑去。 他怕秦纪宇断气之后,李舫下一个找的人就是他们了。 咔嗒咔嗒。 骨头的断裂声不断回响在空旷的校园里。 “林——深……!” 秦纪宇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15章 回归 “快开门!!” 林深一边跑,一边大喊。 只见门卫室的灯忽然亮了起来,把瑶瑶吓了一跳。 而刘若成因为脚动不了,只能按着受到惊吓胸口,抬头朝上看去。 林深脚步顿了一下,又很快冲了过去。 门卫室的窗户很亮,玻璃窗被橘黄色的灯光充满。 里面伸出了一只苍老的手,然而他们却只能看到手,看不到里面是否真的坐了一个人。 “林深……” 瑶瑶紧紧捏着钥匙,露出询问的目光。 林深打量了一下那只手,见对方完全没有动作,于是扬扬下巴,“开门。” 瑶瑶点点头,转身颤颤巍巍把钥匙插进后门的锁孔里。 林深则是弯下腰,将刘若成从地上架了起来。 随着吱呀一声,生锈金属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学校的后门打开了,不过门后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和不断吹到他们脸上的冷风。 “你们这些学生啊……” 忽然,门卫室里传来老人沙哑的说话声。 “下次别偷偷大半夜往学校跑了,还了钥匙……就快走。” 林深眨眨眼,从瑶瑶手中拿过钥匙。 那只从窗口伸出来的手,手掌向上,静静等待着。 林深见状,将刘若成的手交给瑶瑶,低声嘱咐道:“先把他送出去,还了钥匙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又跑不动。” 瑶瑶“嗯”了一声,她身上和脸上又是血,又是土的,完全没了第一次见面时候干净漂亮的样子。 “林深,谢谢……” 刘若成低着头,嚅嗫了一句。 林深没有回答,他不是为了获得感谢这么做的,只是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能不见死不救,他当然也不想,自己毕竟还是个有良心的人。 秦纪宇那种情况,是真的没办法。 看着刘若成的身影没入门后的黑暗中,不再发出一点声响。 林深这才把钥匙放到那只手掌上。 只见布满皱纹的粗糙手指缓缓将钥匙握入手心,然后收回到什么也看不见的门卫室内。 一阵咳嗽声传了出来,门卫室的灯关闭了。 “走。” 林深拍了拍瑶瑶的手臂,下意识地回头朝秦纪宇的方向看。 那里只有黑暗和飘散过来的些许血腥味,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在他转头准备离开的时候,眼角余光却在教学楼的四楼瞥见一抹白色。 瞬间,林深的后背上布满了鸡皮疙瘩。 天太黑,光线太暗,他看不清楚是什么站在窗前。 但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视线充满恶意地盯着自己,仿佛要把他的身体给贯穿。 林深不受控制地打了一个寒颤。 那是什么? 他想要确认,却又不敢再抬眼看去,生怕下一眼,自己就走不掉了。 对了,他们只在一楼待过,只完成了一楼所谓的四角游戏。 那栋教学楼,只不过是中间的花园锁上了门,往二楼的楼梯还是通着的。 楼上还有什么? 不,楼上一定有什么。 林深咽了咽口水,感觉喉咙发紧。 他们真的可以走吗? 如果瑶瑶和刘若成能通过这道门回到现实里去,那自己呢? 进入的时候都不是同一个入口,出去也能一样吗? 林深听到了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林深?你怎么了?” 瑶瑶竟然还没有走,拽着林深的袖子晃了几下。 林深立刻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 再次转头的瞬间,他用余光快速扫过四楼的位置,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迈出了学校门,只能听到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大门在身后重重地关上了。 …… 林深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0104号房的门口,面对着房门,就好像他根本没有进去一样。 然而抬起双手,看到手上沾染的血迹,还有衣服上的污渍,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出来了,然后又回到这个寂静的公寓大楼。 一时间,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他脱力似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就听到门锁的位置发出响声。 林深像受惊的动物般绷直了身子,朝0104号门看去。 只见原本是门锁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个虎头且长着一只角的兽脸所替代。 林深警惕地拉开了距离。 就见那张兽脸缓缓张开嘴巴,露出两颗尖锐的犬齿。 紧接着,银灰色的铁链从它嘴里慢慢吐了出来。 铁链像是有生命一般,将门锁、门框和门把手团团缠绕住。 最后,兽脸吐出一个铃铛模样的东西。 铃铛的左右两半如同开花一般,向两侧裂开,然后不断缩小。 林深看到一个刻着“狱”字的锁头,从中间冒出来。 随后咣啷啷跟铁链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深张开了嘴巴,却说不出话。 一直到感觉到锁眼里冒出来的寒气,他才后知后觉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盯着0104号房门,一步步地往后退开。 他退入了管理处,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算是……成功了? 紧张过后,林深感觉到了迟来的疲倦。 他在管理处内呆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打开休息室的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站在镜子前打量了一番狼狈的模样,拿上换洗衣物,钻进了浴室。 等到再出来的时候,林深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他重重往床上一倒,拿过手机打开,发现时间竟然已经接近傍晚。 然后又猛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明明感觉没有在里面待上多长时间,为什么出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林深摇摇头,又躺了回去,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 在安静的房间里感受着自己的呼吸,他慢慢睁开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林深总觉得0104后面的世界并没有结束,那里似乎还隐藏着很多东西。 清理究竟是什么意思? 挂上“狱”字锁的标准又是什么? 就是因为门后的世界远没有结束,所以“狱”字锁才会掉? 也就是这样,检查锁头情况才会被写在工作指导里? 这公寓,究竟是什么地方? 又为什么存在? 林深的脑中实在是有太多问题,但是他太困倦了。 眼皮子不受控制地打起架来,他知道不应该睡,但还是抵不住那股困意的来袭。 轻轻地,陷入了沉睡。 第16章 日常巡视 林深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次听到手机在六点钟的闹铃声。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居然是瘫在床边随便一躺,就这么睡到了第二天。 架在床沿的小腿有些发麻,林深关掉闹钟,盯着地面看了快半分钟,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不饿。 还是一点都不饿。 对于这种变化,林深感觉有些不安。 他不清楚这是不是身体在无形中发生着什么他预测不了的变化,也无法判断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 而这绵长的一觉也很诡异。 明明在0104里没有待上多久,出来之后才发现时间过得飞快。 身体的那种疲劳就好像是不眠不休地做了几天几夜的苦工,光靠意志力根本撑不住那种困意。 然而一觉醒来,身体就彻底好了。 林深站在穿衣镜面前,摸了摸自己身上。 仿佛这种无法抗拒的睡眠,在无声无息中为他修复了一切。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来,昨天的工作日志还没来得及看。 去洗漱台上用冷水洗了把脸,重新坐回床上,打开了那本深红色的笔记。 果不其然,此时已经可以打开第二页。 林深深吸了一口气,靠在床头。 【我打开了第一扇门,很神奇,门后是一个奇怪的世界,不过好在只是像鬼屋一样吓吓人,我平安无事地出来了。】 【我也从门里顺利出来了,门锁变了样子倒是把我吓了一跳,“狱”字锁和铁链竟然是那样出现的,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都是傻子,我就一直待在房间里,也没有去搞什么清理,屁事没有。】 【门锁上冒出来的那张脸,长得奇怪又熟悉,虎头……独角……虽然没有身子部分,但总感觉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我没进行清理任务,但是把公寓门锁都看了一遍,偶尔能从“狱”字锁眼里听到有什么声音飘出来,是哀嚎?还是呼唤?听不清楚。】 林深看到这里,慢慢坐起身。 他这时才想起来,工作指导上说过,没有清理工作的时候,需要每日检查门锁状况。 如果没有进过0104,他可能还无法理解这种工作有什么用。 但现在,或许这样的巡逻能给他更多线索和思路。 【奇了怪了,我也从门里活着出来了,为什么我没看见“狱”字锁,你们之前这些人不是骗我的?】 【最上面那一条就是骗人的?我也进了第一扇门,怎么可能只是鬼屋吓吓你的程度?死人了!人在我面前死了!第一条不会是为了骗我们进房间的?】 【好巧,我也没看到“狱”字锁,是我出来的方式不对吗?工作指导说建议下次跳过这个房间,我应该跳过吗?还是继续进?熟悉过一次的地方,反而应该比较保险才对?】 林深皱皱眉,第二页的内容明显比之前多了不少。 而选择按照规定进入房间的人,居然是占大多数。 但也因为这样,出现了各种不同的状况。 同样都是活着出来了,为什么有的挂锁了,有的却没有? “狱”字锁应该是判断房间清理成功与否的标志,这也就意味着,助理活着出来并不是清理成功的判断标准? 还有进了同一道门,但看到和经历的程度完全不同。 一个说是鬼屋惊吓的程度,一个说是死人了。 这两者的差别,也太大了。 而工作指导为什么建议,在清理结束后,“狱”字锁没有挂上,就先跳过这个已经进过的房间。 林深觉得这条笔记说的也不无道理,一个完全陌生的门后空间,和一个已经去过的。 那怎么想,肯定是后者让人更有把握。 【我还没进门……我不知道该不该进,只是觉得很害怕,要是能有个人和我商量商量就好了。】 【上面说得对,这种只能看到前人留下的简短笔记,感觉有种说不上的寂寞和孤独。】 看到这里,林深合上了笔记本。 他没有留下文字与别人分享自己心情的习惯,如果非要写,他也希望写下一些对后面的人有用的信息。 然而结合看到的内容,和他在0104的经历,感觉现在似乎没有什么有效的东西可以留下。 他换上上班时习惯穿的白衬衣和西裤,打开了休息室的房门。 经过了昨天那一遭,林深对于整栋公寓楼的门锁情况变得在意了起来。 在办公桌上找到放在桌面上的表格,又从抽屉里摸出一支笔。 林深开始了自己第一次的,日常巡视工作。 一楼的情况他昨天已经看过了,现在扫眼过去,也没发现什么明显的变化。 于是他转身进入管理处旁的电梯间,决定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一遍。 这份工作大多数情况下是无趣的,更何况每天都要看一次。 挂了“狱”字锁的房门并没有任何明显的规律,它就像那样杂乱地分布在18号公寓内。 林深就这样一边检查,一边往下走。 一直到走到了11楼,耳边若有似无地听到了什么声音。 公寓的电梯是和管理处挨着的,位于房屋的正中偏左,而楼梯则位于右侧尽头。 林深站在11楼的这一边,隐隐约约感觉有奇怪的声音。 他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住了,屏住呼吸站在楼梯间门前,抬头朝另外一头看去。 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呜呜”的类似哭声还是呜咽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楼层内回荡,别提有多渗人了。 林深迈开步子,但每一步都很小心。 他竖起了耳朵,认真辨认声音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直到他走到1105,才站定了脚步。 那声音,是从“狱”字锁的锁孔里传出来的。 林深的手臂上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悄无声息地靠近,然后弯下腰,侧耳倾听。 和工作日志里其中一个人写的一样,感觉里面在说着什么,但根本听不清楚。 然而内心本能告诉林深,这绝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他抬起身来,才发现挂“狱”字锁的银灰色铁链看上去有些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一样。 林深伸出手,轻轻碰了一下。 变成黑色的铁屑簌簌地往下落,然后在半空中消散成灰,直至看不见。 “这是……” “狱”字锁要掉的征兆? 那锁眼里的声音,是房门后面的世界里传出来的? 脑海里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林深猛地往后一退,拉开了距离。 这可是11楼。 锁眼里的声音仿佛要吐出个什么东西似的,他可不敢在面前继续晃悠了。 飞快地在表格上记下一笔,立刻转身离开。 第17章 存在 这一周剩下来的时间,林深没有急着再打开下一个房门。 他从进入18号公寓起,一切的一切都太过仓促了。 虽然他明显感觉到门后世界的时间流速,远比在公寓里面快上很多,但这个月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工作目标了,时间上还是相当富余的。 显然,在工作日志上留言的人也有着相同的想法。 只有几个依旧坚持没进行清理工作的人,还在如日常般记录着他们所能观察到的变化。 林深除了每天将公寓楼从上到下绕一遍,确认门锁状况之外,其余时间都拿来进行自己猜想的尝试。 首先就是关于进食的问题。 他确实没有了饥饿感,似乎只要一觉睡醒,身体就像被重置了一般。 水是可以喝的,但也并没感觉有特别明显的必要。 这种状况虽然诡异,不过也为他省去了很多麻烦。 其次,是他现在生活的这个房间。 林深仔细地将房间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他可以肯定这就是自己常住的公寓。 当初这间只有一室一卫的房间,他怎么看怎么都不满意,现在反而庆幸它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了。 卧室的窗帘从林深入住起就没有打开过,原本是因为窗外的另一栋公寓楼离得太近,直接能透过窗户看到对面别人的屋子,所以他还特意买了厚实一些的窗帘。 现如今,外面只有看不到边际的浓雾,就更没有打开的必要了。 第三,是林深手头的电子设备,工作用的笔记本电脑还有贴身的手机。 两者居然可以正常上网,只不过和之前发不出消息也打不出电话一样,林深能做的只有搜索和浏览,无法在网络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不过这也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多了。 林深也趁此机会,在网上搜索了关于鬼神许愿相关的内容。 然而跳出来的东西,不管哪一个感觉都和秦纪宇口中的不沾边。 毕竟是和房门后的诡异世界相连,找不到也在他的意料之内。 等到一切都摸索清楚了,林深就安静地等待周日的到来。 周日是自由活动的日子,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到外面印证。 …… 周日的早上,还不到六点,林深就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了。 过去的周末,他从来没有这么早就自主醒来。 等穿好衣服,洗漱完毕,他带着微妙的心情盯着手机上的时间。 就在闹钟响起的一瞬间,林深如同听到发令枪一般飞速关闭它,穿上准备好的外套,走出了房门。 来到公寓大门前的时候,林深有些不安地咽了一下口水。 握上冰凉的大门门把手,只听到“咔嗒”一声,门真的打开了。 林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出现在他眼前的不是漫天浓雾,而是清晨微凉的空气,还有偶尔出现的鸣笛声。 他猛地回过头去,发现身后竟然是地铁的出入口。 一周之前,他原本应该从这个站口走出来,然后回自己住处的,然而等待他的却是18号公寓陌生的一楼大厅。 现在,他从公寓里出来,居然回到了这个位置上。 偶尔有人从林深旁边走过,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突然出现。 站在出入口思考了片刻,林深转过身往下走去。 他决定去一趟公司。 虽然现在是周末,但里面肯定是有人的。 自己一周都没有出现,也不知道现实里会出什么情况。 林深坐在空空的地铁里感觉很神奇,自己从来没有以这样轻松的心情去过公司。 在熟悉的车站下车,走出站口,抬起头来就能看到几乎要高耸入云的公司大楼。 林深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才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前台坐着一个满脸困意的短发姑娘,正低头摆弄着手机。 余光看到林深进来,立马坐直了身子,脸上扯出职业般的微笑。 “您好,请问找谁?” 林深的脚步顿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姑娘的名字,不过每天上下班时都会打照面。 每次碰面,彼此都礼貌点头示意。 然而此时姑娘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样。 脑子飞速旋转之后,林深走到前台,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对方一眼,开口问道:“那个……请问林深在吗?” “林深?”姑娘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对,”林深点点头,“就是设计部门2组的林深。” 姑娘想了想,又问道:“我可以帮您查一下,但您如果需要进入的话,要他下来亲自带您去办理出入手续……” “没事。”没等姑娘说完,林深就打断了她的话。 公司内部的规定,他再熟悉不过了,但这并不是他的目的。 姑娘有些奇怪地眨眨眼,但也没多说什么,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一串数字,打开了一个系统。 然而还不到一分钟,姑娘就抬起头来,看向林深。 “抱歉,请问一下名字具体是怎么写的?” “树林的林,深浅的深。” 再次敲打键盘过后,姑娘又抬起头来,“您没有记错吗?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 林深心下了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装作有些困惑。 “奇了怪了,我朋友说他就在这里上班啊。” 姑娘耐着性子继续说道:“您要不打个电话再确认一下,可能是说错地址了?” “好的,谢谢。” 林深摆了摆手,转身走出公司大楼。 他的心情很奇怪,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有什么堵在喉咙里。 就好像奋力爬上危险的山头之后,眼前只有一个被他不小心戳破的脆弱泡泡。 他的存在,难道从现实世界里消失了? 这种情况可笑又可悲,虽然帮他解决了突然消失的问题,可万一哪一天,他能够离开18号公寓,这个世界上还有他存在的位置吗? 林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了大半天,从没觉得周末这么无趣过。 最终早早地坐地铁回到了家门口的车站。 他原本以为,会像上一次那样在出站口就回到公寓,结果他却顺利地走出来了。 自由活动时间指这个意思? 只要周日不结束,他去哪里都可以? 然而林深早已没了兴致,他掏出家里的钥匙,有些犹豫。 既然公司里他的位置不存在了,那么原本的住处呢? 回到自己的家门前,林深左右看了看,将钥匙插进锁孔,居然能打开。 他轻轻拉开大门,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布置,甚至东西跟他早上离开的时候一个模样。 他的房间,好像变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的中间点。 第202章 山中村镇 林深从梦中惊醒,冷汗差点浸湿了枕巾。 他又梦到了最后在0104教学楼上看到的那个身影。 梦里他不断地试图靠近,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结果被面目全非的秦纪宇紧紧扒住了双腿,将他不断往充满鲜血的深渊拉去。 林深醒过来的瞬间,甚至有些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现实。 一直到手机闹钟响了个没完没了,他才伸出手去一按,倒回枕头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洗漱完毕,穿上工作日专用的白衬衣和西裤。 林深做好了心理准备,打开了房间门。 果不其然,门外变成了那个死寂的管理处。 他最先去了0104号门前,“狱”字锁完好无缺地挂在门上,泛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林深想了想,又将耳朵凑到跟前,侧耳倾听。 没有声音。 和1105不同,听不到有什么奇怪的动静从锁眼里面传出来。 随后林深站直身子,将1楼的六个房间依次扫过。 六个挂上“狱”字锁的房间,看着很是安心,但对他来说并不是个好消息。 明明自己才从一楼的一个房间里出来,怎么转眼就得去2楼了? 这简直就像是把一个小学还没毕业的孩子,丢到高考的考场上一样,让人不知所措。 拖着沉重的步伐,林深有些不情不愿地上了二楼。 万能钥匙捏在手里,0202的房门也在眼前,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工作日志上还没有人像他这样动作迅速,第二周就准备清理下一个房间。 但林深实在是不想干等着日志上出现有帮助的信息,这种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难熬了,特别还是困在与现实隔绝的地方。 他越是等,就越是想得多,越想得多,晚上就做乱七八糟的梦。 再这样下去,恐怕就要变成恶性循环了。 所以他当机立断,起了床,拿上万能钥匙,来到了下一扇房门前。 “听天由命……” 林深喃喃自语,闭了闭眼睛,将万能钥匙插进了0202号房的门锁之中。 咔嗒一声脆响,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 一阵眩晕感,迅速包围了林深。 他感觉头昏脑涨的,身体在随着什么东西摇晃,太阳穴的位置突突地跳着,胃里也有种翻涌的感觉。 是晕车。 林深很熟悉,他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胃,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辆安静的中巴车。 窗外一边是高得看不见顶的山壁,另一边能远远看到河流在山与山之间奔腾而过。 他坐在驾驶座后面的那个单人座椅上,身边堆着好些摄影摄像的器材。 一低头,发现身上还挎着一个镜头又大又笨重的相机。 接着他转头朝后望去。 因为坐在车头的位置,要比身后的座位高上一些。 林深一眼就能将这辆中巴车望到头,车上稀稀拉拉坐着7个人,身边也是堆着各式各样的器材和行李。 似乎是注意到了林深的目光,那些人脸色不好地抬起头来看他。 众人都难掩复杂的神情,像是在林深身上探究着什么。 随后,又都无声地移开视线,朝着自己座位旁的窗外看去。 林深只是这一眼,就明白了。 这些人和之前秦纪宇他们一样,是向鬼神许愿而来到这个地方的人。 一车人都带着很多东西,明显像是准备去拍摄什么。 按理来说应该是情绪高昂,充满期待的氛围才对,只有内心深知这地方不对劲,大家才会是这样的表情。 中巴车在山路上又拐了几个弯,终于开到了更为平坦的位置。 林深坐直了身子,往前探探脑袋。 四周变得开阔了起来,不远处就能看到村落的影子,看来是到目的地了。 开中巴车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着的烟,一路上都听着车内广播的歌曲跟着哼哼。 似乎是看到目的地将近,这个男人的情绪也高涨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大喊了一声:“几位老师,我们马上就要到啦!大家该醒的醒一醒,该收拾东西的收拾一下东西啊!” 与男人的热情不同,车上没有人应答。 然而男人似乎并不在意,哼着小曲儿转动方向盘,最终将中巴车停到了村口对面的空地上。 紧接着,他站了起来,冲众人挥挥手,“下车啦下车啦!” 也许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大家脸色不对,愣了一下,把嘴巴里的烟往耳朵上一夹。 “这是咋啦?怎么都这个脸色?” “晕车啦?嗨呀,我已经努力让车尽量平稳了,实在是这路不行啊,老师们都多担待呐。” 说着,男人往前摆了摆两只手,“下车,下车,到下面呼吸点新鲜空气就缓过来了。” 林深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个中年男人,最终判断他并不是从现实世界来到这里的人。 他原本以为每间房的背后都是像那个学校一样,是空无一人的废墟。 但显然眼前的状况告诉他,这个想法是错误的。 等到其他人都拎着东西下了车,林深才把脚边的东西收拾一番背了起来,最后走了下去。 中年男人说得确实不错,这里的空气很好,是在城市里感受不到的。 然而很明显,现在没有人有心思去感受这些。 不过也正是因为下了车,林深才发现了自己与其他人的不同。 另外七个人带着的器材和大大小小的包上面,都贴着好像是电视台的标志,每个人身上也套着一件带着相同标志的马甲。 只有林深,穿着自己的衣服。 西裤和白衬衫,跟他身上的装备完全不相配,突兀得异常。 林深心下有些无语,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在故意针对他。 上一次是就他没有手电筒,这次好了,不同得更明显了。 就像是直接当着面,对这些人大喊“快来怀疑我”一样。 “哎呀,张师傅,你们辛苦啦。” 喊声从村子的方向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满面笑容地在往这边跑。 “客气啥啊,叫我景德就好了,万成哥您还比我大几岁呢!” 张景德笑呵呵地往前赶了两步,从口袋里拿出烟盒,动作熟练地抽出一根烟递了过去。 被叫做万成的男人冲张景德摆摆手,转而看向林深几人。 他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脸上的高兴不似作假。 “大老远跑到咱村子来拍摄,老师们一路上受苦了?咱们这路况确实有些糟糕,真是对不住。” 说着,万成伸出手,招呼大家往里走,“快快快,行李很重?已经给老师们安排好休息的地方了,绝对干净,大家先好好休息休息再说,行?” 没有人搭话,但几人都迈开步子往里走,路过林深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打量了他一眼。 林深走在最后,看到村口立着一块石头。 上面刻着“孪台村”三个字。 第202章 消失了 “……这村子的名字,也太奇怪了。” 林深听到了走在前面人的窃窃私语。 “嘘,小点声,别随便乱说话。” 和那人并排一起走的男人因为两手拎着东西,只能扭起眉毛使劲摇摇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朝在最前面带头的万成看去。 林深又回头看了一眼村口的石头。 确实,这个村的名字是有些奇怪了。 孪这个字,除了双生、双子的意思,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把“孪”字当作村子的名字,难道是因为这里经常会有双生子出生吗? 林深一边走,一边转头观察四周,至少在他现在的观察看来,并没有见到一对双生子。 万成和张景德走在最前面,两个人说说笑笑,看起来关系很是熟络。 而拎着器材的几个人,都沉着一张脸无声地跟在他们俩身后。 和林深相同,这些人也在不动声色的观察四周。 然而至少到现在,这里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子。 只不过也许与城市远离,看到拿着大包小包和陌生器材的众人,村子里的人都不由地露出了好奇又探究的目光。 那目光中没有恶意,连小声议论的样子,也感觉不到村民的排斥。 林深微微蹙起眉头,这和0104的那所学校简直是两个风格,但门后的世界也会有这样平和又正常的吗? “几位老师,我们到了。” 万成的声音从队伍的最前头传来。 林深抬起头来,就见面前是一栋两层的小楼。 “这是咱们村里唯一的招待所,才建了没几年,”万成一边笑一边介绍着,“平时也就招待招待路过村子的那些个……外面的人怎么说来着?” 万成思索了一会儿,“哦,对,玩儿骑行的,会在咱们这里落个脚。” “这儿房间不多,设施上肯定也不如大城市里,还请各位老师多包涵了,”万成很是热情地替两个女生接过手里拎着的行李,招呼大家进去,“这几天老师们就住在这儿,吃饭呢,后厨会做,吃饭的地儿就在进门左手边。” 众人闻言,朝招待所的左边看去。 只见柜台旁边开了一道侧门,门帘被线拉起来绑着。 里面能看到一张长条的木桌,两边各摆着一排方木凳。 “厕所可能就麻烦些,”万成说到这里,不好意思地笑笑,“咱们这儿洗澡和上厕所都只有公共的,厕所就在右手边,澡堂子从后门出去就能看见。” 听到这里,林深看到队伍里有几个人不悦地皱起眉头。 他心下暗想,又不是真来这儿旅游的,怎么还有心思在意这个? 之后万成又唠唠叨叨地说了不少,才从柜台处拿了钥匙,带着众人上了二楼。 屋子两人一间,两个女生自然而然就分到了一起。 剩下几个男人面面相觑,林深甚至能从他们的眼睛里感觉到,似乎不是很想和他一起。 最后,是一个寸头男生最先站了出来。 扯着笑脸挠挠头,从万成手里接过钥匙,指了指林深,“那我和这兄弟一间?” 显然,每个人都在等待别人说这句话。 所以在听到寸头男生开了口之后,其他几人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赶紧应下来,从万成手里拿过钥匙,匆匆进了房间。 林深有些无语,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不过是没穿电视台的马甲,至于这样吗? 钥匙插进锁孔,门锁咔嗒一声打开了。 屋子里虽然有股木头的味道,但打扫得挺干净,门口还放了一块脚垫。 右手边有个可以放行李和物品的双开门大柜子,一张床抵着墙角放置,与另一张床用一个床头柜分隔开。 洗漱间很小,只够站一个人,洗手台子都是水泥砌起来,贴的白瓷砖,镜子底部沾满了水渍干透后的印记。 林深简单地绕了一圈,从洗漱间出来的时候,就见那个寸头男生已经把行李里面的东西全都掏了出来,正在检查都有些什么。 地板是木板铺成的,走在上面免不了嗒嗒嗒地响。 听到了林深的脚步声,寸头男生抬起头来笑了笑,“我叫方子阳,你呢?” 林深垂眸朝角落的那张床上一看,方子阳从包里翻出来的东西也都是摄像摄影器材,不过体积比他的大了不少,看着就重。 “林深。” 方子阳“哦”了一声,又扯扯身上的马甲问道:“你没有这个吗?还是脱掉了?” 林深摇摇头,耸了一下肩膀。 方子阳见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摸着下巴思索起来,“那可真是奇怪了,居然还有会这样的差别……” 林深想起了秦纪宇提起过的事情,他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男生,开口问道:“你是第一次吗?” 方子阳闻言愣了一下,不由地睁大眼睛。 紧接着,他像是做贼似的左右看看,还把窗帘给拉了起来,才压低声音凑了过来。 “你这个问法……难道你不是第一次了吗?” 林深觉得这个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于是回答道:“第二次了。” 方子阳的眼底,突然闪出一些希望的光彩。 林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感觉那种视线真挚得有点过头,让他无法直视,于是默默移开了视线。 “那个鬼神许愿……” “你也发现了是?”都没等林深把话问完,方子阳立刻就伸长了脖子。 或许是因为林深这个“经验者”的身份加成,方子阳表现得更加热络了起来,产生出了某种连林深都不知道的信任。 发现什么? 林深心下疑惑,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方子阳凑到他跟前,嘴巴都快要贴到林深的耳朵旁边了,悄声说道:“我找过了,许愿之后我就开始在意,但是我再也没找到过那个网址,它好像就出现那一次然后就消失了。” 方子阳说着睁大了眼睛,用手背拍了拍掌心。 “我在浏览历史里没找到,凭着记忆直接输网址也是说不存在,要不是愿望实现了,我差点把它当成了一个梦。” “在中巴车上的时候,我也悄悄问过周围的两个人,他们都说再也找不到那个网址了。” “但你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慌张。”林深打量着方子阳。 “我进过一个经验者的群。” 方子阳简短的一句话,让林深提起了兴趣。 “里面也有像你一样的经验者,说什么‘许过愿就逃不掉了’、‘只有想办法努力活下来’、‘这是许愿的代价’,那时候我就有心理准备了。” “那个群呢?” 林深关心地问道。 这对他很重要,如果能进入这个群,说不定就可以知道更多的消息。 他虽然无法发出信息,但光是看也能收集不少情报。 谁知,方子阳闻言却是面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消失了,跟网站一样,我进群的第二天,它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我在手机和电脑上反复找过,完全不见了,私下加的那些人的联系方式也不见了。” 第202章 台本 “即使是这样……” 林深盯着方子阳的脸看,“你表现得也太过淡定了。” 他不打算继续细问下去了,说的太多,让对方察觉到不对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在明知不太可能获得情报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表现得太过好奇才是。 方子阳闻言愣了一下,随后笑了,“每个人表现紧张和不安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我只是不习惯表现在脸上罢了。” 方子阳的这句话,说得很是真诚。 他剃着短短的寸头,个子很高,露在外面的手臂一看就是锻炼过的那种,讲话的方式也和他的长相一般,直来直去。 他并没有因为林深的话而表现出不悦,这反倒让林深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必要向所谓的鬼神许愿呢? 林深实在是不理解。 “说得也是。” 这边话音刚刚落下,那边就传来了敲门声。 方子阳和林深对视了一眼,立马站起身,应了一句,然后小跑着打开了门。 林深也伸出头去看,就见门口站着的是之前队伍里的其中一个女生,年龄看上去和他差不了多少,扎着一个精干的马尾辫,耳朵上有两个被耳环拉扯稍微变大的耳洞。 “现在有时间的话,我们在下面吃饭的地方集合一下。” 女生晃了晃手里一本白色封皮包裹的册子,能看到里面似乎有文字还有配图,但是封面上什么东西也没写。 方子阳点点头,“行。” 通知完,女生没有多逗留,继续去敲下一个房门了。 方子阳关上房门返身回来,又开始把丢到床上的东西往包里塞,“你说……会是干什么啊?” “来到这种地方,终归是要我们做些什么的,”林深回忆着秦纪宇讲过的话,“说不定是她发现了什么?毕竟从中巴车上睁开眼,身边就已经放着这么多东西了,电视台的标志和专业的器材,肯定是有什么任务的。” 方子阳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在把最后一个镜头塞进包里之后,他们走出了房间。 木板的地面在脚下嘎吱嘎吱作响,其他房间的人也陆续走了出来。 大家互相窃窃私语着,在一楼吃饭的小空间里坐了下来。 柜台旁边挂着一个圆形时钟,此时时间已经快接近傍晚。 也许是发现他们聚集了下来,后厨没一会儿就传来了炒菜的声音,油烟从后方的透气窗外飘过。 扎马尾的女生坐在桌子最正中的位置,正对着能看到外面的大厅。 她表情严肃,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才清了清嗓子。 “我想大家心里也清楚,我们究竟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那么多余的废话我也不想说了。” “我就想先问一句,不是第一次来的人,可以站起来给大家看看吗?” 说着扎马尾的女生自己最先站了起来,她手里还捏着那本白皮的册子,然后等待其他人的回答。 紧接着又有两个男生稍稍举起手,然后站了起来。 林深思考了一会儿,也跟着站了起来。 “还不错,”马尾女生示意大家坐下,“有一半人有过经验是一件好事,在这种地方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信任、相互帮助,不要落单,不要一个人随意行动。” 女生说话的声音,在林深耳中与秦纪宇的声音重合。 那个说过同样话的人,从一开始就没做到他所说的事情,这就导致林深现在听到这些话,反而会对说话的人下意识地产生怀疑。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冯语凝,我之所以把大家都叫过来,是在房间里收拾所带行李的时候找到了这个。” 说着,冯语凝把白册子高高举起,向众人展示。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迫不及待地询问那是什么。 冯语凝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各位所见,我们来的时候穿着电视台的工作马甲,身边也堆满了拍摄用的器材,所以我找到的这个东西,是事先策划好的台本。” “有经验的人应该清楚,来到这样的地方虽然不会有明确的任务提示,但是会出现相应的东西暗示我们需要做的事情,所以我想,我们的这一趟目标应该就是按照台本,完成相关的拍摄任务。” “当然,也不仅仅只是拍摄那么简单,这个过程绝对不会顺利的,严重的情况下很可能会危及生命。” 桌前坐着的人脸色都不好看,特别是另外一个女生,一直低着头,脸色发白,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木桌的边缘。 那是一种很典型的紧张表现。 冯语凝把册子往桌上一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再加上村子周围都是树林和大山,我不是很推荐这种时候还出去冒险,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天黑。” 听到这句话,之前站起来的两个男生跟着点了点头。 “今天就好好休息,然后和同房间的队友相互熟悉熟悉,明天一早咱们再仔细研究台本的内容,然后之后的行动,最少也要保持和同房间队友两人一组,或者是更多人一起。” “团结协作,才能最大程度保证更多人安全活着离开。” 说到这里,冯语凝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她准备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穿着围裙的大厨抬着炒好的菜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 见状,冯语凝快速把台本塞到屁股底下坐着,不再说话了。 “各位老师久等啦!趁热吃,趁热吃!” 陆陆续续有冒着热气的菜被抬了进来,荤素搭配合适,在这种远离人烟的地方,算得上是很丰盛了,还有一大桶白白的米饭。 这时候大家也没有心情纠结那些有的没的,吞着口水传递碗筷,都开始吃了起来。 林深夹起一块肉放到碗里,他不知道他现在这不需要进食的身体,吃下东西会有什么反应,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他盯着肉思考了片刻,往嘴里一塞,嚼了起来。 没有味道。 酸甜苦咸,什么都吃不出来。 这就导致肉嚼在嘴里,让林深有种异样的感觉。 虽然也不至于咽不下去,但感觉不明白吃东西的意义了。 “呕……” 饭桌上突兀一声,众人都下意识抬起头来。 只见坐在桌子最边缘的男人吐出一块东西,咂着嘴巴,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怎么了?” 冯语凝立刻放下了手里的碗筷。 桌上吐出来的是一块被嚼过几口的肉,看上去有些恶心。 那男人抬起脸来,又干呕了两声。 “这肉……又酸又臭的,呕……” 第202章 有怪味的肉 桌上的人见状全停下了碗筷,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那一盘炒肉看去。 可盘子里的肉,不管怎么看颜色都晶莹鲜亮,配合着干辣椒爆炒出来,入鼻的都是一股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这副模样的菜,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有问题。 然而男人的表情太真实了,他似乎还在回味嘴里残留的味道,表情也变得愈发难看。 这种反应不似作假,要真是演出来的,林深觉得他有冲击影帝的实力了。 只见男人往嘴里猛灌了几口冷水,但似乎还是驱散不掉那股怪味,脸都扭曲到了一起。 “这……不是闻着挺香的吗?” 与男人相隔一个人坐的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夹起一块肉,放到眼前打量。 随后,又小心翼翼凑到鼻尖嗅了嗅。 “没有怪味啊,不臭也不酸。” “有本事你吃一口看看!” 被质疑的男人也不憋着,拍了一下桌子指着戴眼镜的男人。 林深咽了咽口水,不敢说话。 他最先也是吃了一块肉,可是那块肉在他嘴里没有丝毫味道,于是他又悄咪咪地夹了一小筷子青菜,偷偷往嘴里一塞。 好了,这下他可以彻底放心了。 青菜他也吃不出味道来,看来不是饭菜的问题,是他自己身体的问题了。 这边林深刚不动声色轻轻放下筷子,那边就见眼镜男人不信邪地一口把肉塞进嘴里。 他昂着下巴,动作夸张地咀嚼了两下。 一开始,表情还是正常的。 但没过两秒,就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劲了起来,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 紧接着“哇”的一声,把肉吐到了地上。 然而眼镜男人的反应并没有到这儿就结束,他捂着嘴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对面的厕所一路狂奔,没一会儿,就隐约传来呕吐的声音。 “看,我说了……这肉怕不是臭了!” 这一下,众人盯着那盘炒肉,都没人动筷了。 冯语凝的脸色也不好看,她凑上前去,闻了闻炒肉的味道,神色复杂。 “但如果肉本身就是臭的,再怎么用调料翻炒,也不可能盖过它的怪味的。” 一句话出,没人说话。 接着几个人起身,也凑上去闻了闻,都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最先把肉吐出来的男人表情猛地一变,他微微起身,压低声音说道:“这……这该不会就是有问题的东西?看着、闻着都是正常的,但是我们吃到嘴里就不对了,从我们睁眼的瞬间,一切就开始了……这种怪异情况不会就是其中一部分?” “那这个肉……难道是……” 坐在冯语凝身边的女生小声开口,她没把话说下去,但大家都心领神会了。 也许是因为听到了刚才的吵闹声,掌厨的师傅一边拿围裙擦手,一边从后门小跑了进来。 “几位老师咋了?是东西不合胃口吗?” 面对掌厨师傅的询问,没有人敢直接开口。 最后,还是冯语凝站了起来,伸手指着炒肉问道:“想问一下师傅,这盘炒肉用的是什么肉啊?” “啊?”掌厨师傅一愣,目光扫过众人,挠了挠自己的脑袋,“肉有什么问题吗?” 见几人都一脸难色地看着自己,掌厨师傅想了想,又小跑着去了后厨拿来一双干净筷子。 当着众人的面,夹起一块塞进嘴里,嚼了嚼,然后咽了下去。 面色如常。 “这……难道是老师们吃不了辣?哎哟,是我疏忽了。” 冯语凝盯着掌厨师傅的脸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摆摆手,“有可能,可能是我们没吃惯,不是您手艺的问题。” “那要不……”掌厨师傅闻言把盘子端了起来,“我去再给你们重新炒一盘?” “不了不了。”最先吐了肉的男人使劲摆手。 “廖远!”冯语凝猛地转头看向男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廖远见状,也意识到自己说话太不过脑子,拒绝得太明显,于是立马闭上了嘴。 冯语凝转头对掌厨师傅歉意地笑笑,解释道:“他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着没必要为我们那么破费,您别往心里去,我们这些人啊……嘴巴在大城市里吃惯了,反而不习惯这种更天然健康的东西,可能是还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掌厨师傅一听,嘿嘿笑了。 “那几位老师一定要好好尝尝了,咱们村这个肉可是别的地方吃不上的。” 方子阳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下终于插上了话,“这话怎么说?” 一听有人提问,掌厨师傅脸上立马露出自豪又有些炫耀的表情。 “咱们这儿的肉啊,可是有圣子神的庇佑加持的,吃了不说强身健体,但是绝对能驱邪避害,但凡来咱们村里落脚的客人,都必然给他们炒上一盘。” “那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就是万村长说的,要给客人们最好的祝福,让圣子神保佑他们进山出山都平平安安。” “几位应该也听说了?在咱们这儿落脚的,骑行的人很多,这山里天气又变化莫测的。” “圣子神?”林深终于在这时开了口。 他因为一开始就没跟其他人一样,穿着电视台的马甲,为了防止不必要的猜疑和冲突,一直尽量装作一个透明人。 但掌厨师傅提到圣子神,他就有些憋不住了。 进村时候,刻在石头上的村名就很让他在意了。 “老师们刚落脚,还没来得及在村里逛逛?”掌厨师傅一笑,伸手顺着窗户朝外指去,“现在天要黑了可能看不见,在咱们村路的最尽头,往小道上山去,就有一座圣子庙,咱们村的村名也是因为有这座庙,被其他人叫着叫着才叫出来的。” 林深眨眨眼,“孪台村……这圣子庙里供奉的,难道是一对双生子吗?” “老师您说得是一点没错!” 掌厨师傅用手比划着,“这圣子庙建在一块巨大的奇石上面,这块奇石就像个台座的形状,双生圣子在上,所以那儿就叫孪台圣子庙,村子也就跟着叫孪台村了。” 说到这里,掌厨师傅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后退几步看了一眼柜台上的时间。 “哎哟,这个点了,我也该吃晚饭了,那咱们就先聊到这儿,老师们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千万别拘谨啊!” 等掌厨师傅走了,眼镜男人才摇摇晃晃从厕所里出来。 他坐回自己的位子上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向冯语凝。 “这不是猪肉,不是牛羊肉,更不是鸡肉……这是什么?” 第202章 请柬 众人越看那盘肉,越是感觉忌惮,却又不敢直接让人给他们撤下去。 毕竟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谁也说不清楚这盘带着异味的菜究竟代表了什么,是人有意为之,还是什么东西在给他们下马威。 而掌厨师傅,毫无异样地吃了下去,又究竟是不是在演戏? “冯姐,怎么办?”一旁的女生轻轻扯了扯冯语凝的袖角。 冯语凝抬眼看向眼镜男,对面喝了口水缓和了一下,但脸色还是奇差。 “这个不要吃了,但也不要跟这里其他人说,这村子的人究竟是好是坏,是另有目的还是无心之举,我们现在也说不清楚。” 饭桌上安静异常,全都听着冯语凝的话。 “在这种地方,千万不要轻易相信外人,一会儿我们腾出个塑料袋来,把这盘肉装起来偷偷丢掉,对外就跟他们说吃了。” 廖远第一个应和,“行,我看可以这么办,真吃绝对是吃不下去的,谁知道这表面隐藏得挺好,背地里究竟用的什么东西做的。” 林深不动声色地观察,先前和他一起站起来的另外两个男的,此时也没有说什么话。 全程都是静静听着,觉得冯语凝说得对的时候,跟着点点头。 掌厨师傅来的时候,也只是默不作声的观察。 跟一惊一乍的廖远和眼镜男,确实不同。 “行了,这事儿就先这样,大家赶紧吃完饭回去整理整理自己的东西,看看都有些什么,明天一早还是在这里……” 冯语凝的话音落下,大家又开始拿起碗筷。 只不过这顿饭异常沉默,每个人总在不经意间瞥一眼那盘肉,又挪开目光。 “喂,林深,你没事?” 方子阳压低了声音,往林深的方向凑。 林深嘴皮几乎没动地回道:“怎么了?” 方子阳小心翼翼地看了冯语凝一眼,才又往嘴里扒了一口饭,“你刚才不是也吃了块肉吗?他们两个光是嚼嚼反应就那么大,我看你都咽下去了……” 林深停下吃饭的动作。 虽然他吃不出味道,但也没感觉到身体上产生什么不适的反应。 “还行,可能是我味觉比较迟钝。” 方子阳不由地瞪圆了眼睛。 “你这迟钝的程度有点可怕了?没感觉哪儿不舒服吗?” “没有。” 没有了味觉的加持,林深对肉的判断能力有些下降。 不过多少还是可以通过咀嚼时,肉片在嘴里撕扯开的感觉判断出一二。 仔细想想,确实如眼镜男所说,这不是猪羊牛鸡的任何一种。 那它究竟是什么? 这顿饭结束得很快,无人说话。 即使交流也只是通过几个眼神。 很快,等掌厨师傅带着一个小工过来收拾走了碗碟,大家都上了楼,回了各自的房间。 山里的天确实黑得很快,吃完饭以后,屋子里就必须得开灯才看得清楚了。 窗外的大山和树林变成了漆黑的阴影,方子阳觉得瘆得慌,立马拉上了窗帘。 他做完这一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然后倒在紧挨着墙边的床上。 然而一转头,就看到林深若有所思地坐在床尾,又直起了身。 “怎么了?” 林深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我看冯语凝在吃完之后,拿着那袋子肉去了厕所。” 方子阳脱掉鞋子盘起双腿,想了想。 “也只能往厕所里面丢?丢到垃圾桶里面的话,很容易被村里人发现,丢到更远的地方,天又已经黑了,这不就只能往厕所里一丢,水一冲……” 林深摇了摇头。 “你觉得有问题?” 林深叹了口气,“我说不上来,但如果真的像掌厨师傅说的那样,那盘肉真的是被所谓圣子庇佑加持的,用这种方法会不会不太好?” 方子阳闻言,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睛。 “林深,没想到你看着一表人才的,居然这么迷信啊?” “这可不是现实,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一句话,把方子阳堵了回去。 “你说的也对。” 方子阳又往床上一躺,“丢也丢了,冯语凝不能有经验吗?要是出现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她肯定会察觉到的。” 确实,冯语凝这一举做了一个表率。 这件事本身存在着不可预估的危险性,不管有没有因此出事,她在所有人的心中只会变得更可信,话语权更高。 有危险,但同样也有足够的回报,所以她才这样一赌。 林深揉揉额角,也不愿再去想这些了。 简单洗漱过后,林深检查了自己的行李,然后从随身挎包的最底下,翻出了一张请柬。 那是一张婚礼的请柬,邀请他来拍摄和记录这场新婚。 请柬是手写的,上面用语极其礼貌。 看上去林深这个身份,和写请柬的人关系并不熟络,但对方还是言辞恳切地希望他可以前来,记录下这美好的时刻。 林深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呼呼大睡的方子阳,把请柬重新塞回包底藏起来。 很奇怪。 一种突兀感。 就像是在学校只需要3男1女的时候,突然多出来一个他。 而如今这张请柬上没有谈任何报酬的问题,仅仅只是真挚恳求,林深的这个身份就不远千里带着沉重的器材到来。 这种感觉好像……想尽办法都要把他往里塞似的。 林深一边思考着,一边把东西重新收拾好,放进摆大件行李的柜子。 然后关掉了灯,钻进被子里。 房间外的走廊还亮着灯,透过门缝投射进来,让整间屋子不算太暗。 林深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 …… 嘎吱—— 嘎吱——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深突然听到有人踩过地板的声音,猛地惊醒了过来。 而眼前只有一片黑暗,看对床的方子阳也只有一个朦胧的轮廓。 他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不清楚是几点了,但外面走廊的灯全灭了。 那脚步声不断朝着他们房间的方向靠近,林深不由地紧张起来,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嘎吱—— 嘎吱—— 每一步很慢,但很沉稳。 没一会儿,林深就感觉脚步声停在了身后,但他根本没听到开门声。 他用力闭起眼睛,生怕看见什么。 可是眼睛越是看不见,耳朵就变得愈发灵敏。 他听到了呼吸声,一声一声入耳,还有方子阳轻微的鼾声。 后背不受控制地蒙上一层汗,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试图控制越发加快的心跳。 然而下一秒,那呼吸的声音就凑到了他耳边,甚至还有丝丝冷风,往他耳朵里吹。 林深在被子里握紧了拳头,一动也不敢动。 “呼……呼……” 周身感觉被某种东西焚烧过后的味道包围。 林深听到了耳边传来呢喃的话语,却听不清楚究竟在说些什么。 “……信…………难……度……” 紧接着,冰凉的手指抚上了林深的脸庞。 第202章 眉心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林深就感觉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这就好像是被鬼压床了一般,神智是清醒的,身体却无法自由控制。 那只跟尸体一样冰凉的手似乎有着长长的指甲,顺着林深的皮肤轻轻划过。 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不要命地跳动着。 林深本能地想要去喊方子阳,但是他睁不开眼睛,也张不开嘴。 能听到的,只有方子阳安稳的呼噜声。 “……信……永…………难……度……” 贴在耳边的声音一直重复着相同的话,带着寒意蔓延开来。 林深听不清,更何况这样的状况下他根本不敢去细听。 他只能感觉到那只手顺着他的下巴一直摸到了眼眶的位置,凉意透过皮肤刺激着他的眼球。 林深很害怕,真的怕这只手一用力,就把他的眼睛给戳爆。 焚烧过后的气味混合着令人胆寒的温度,让他忍不住想起殡仪馆。 这简直是一个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想法。 他要在这里死了吗? 脑袋里只有这种念头不断的冒出来。 林深使尽浑身解数,依旧无法移动身体分毫。 他分明感觉后面的东西靠得更近了,隔着眼皮看到的微弱光线被什么东西遮住。 紧接着,手指在他的眼皮上晃了两圈,然后对准眉心,用力一按。 长指甲如同利刃一般刺破了林深的皮肤,然后洞穿了他的骨头。 手指竟毫无阻碍地戳进了他的脑袋里。 “啊啊啊!!!” 林深喊叫着挣扎了起来,他猛地睁开眼睛,外面的天居然已经大亮。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投射到地板上。 他微微转头,就看到被吓了一跳的方子阳衣服穿到一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林深,你咋了?做噩梦?吓了我一跳。” 方子阳说着,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林深没有回答,他坐在床上轻轻呼吸了几个回合,然后用手摸了摸额头,又摸了摸脸。 完好无缺。 真的是梦? 林深从床上坐起来,双腿有些发软地跑到洗漱间。 打开灯,他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脸。 不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异常。 可是手指洞穿他脑袋的疼痛,却如此真实地留在了身体上。 “到底怎么了?” 方子阳从外面把脑袋伸进来,分明感觉到了林深的不对劲,说话的语气都跟着严肃了。 林深用手来回摸着眉心的位置,想了想,问道:“昨天晚上,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吗?” 方子阳听了一愣,立马扫视了一圈屋内,才迟疑地摇摇头。 “没有,我睡得挺香的,一觉就到天亮了。” 林深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使劲来回搓了两把。 “林深……你还好?” 方子阳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安,他抱着手臂四处看了看。 “脚步声,”林深直起身子,把脸擦干净,“我昨晚听到了脚步声,从走廊外面进来的,但是我却没有听到开门声。” 方子阳闻言往屋子里退了两步,盯着门口看。 “该不会……该不会真是那个肉有问题?” 林深没有作答,而是在调整好呼吸之后走出了洗漱间。 他一边回忆着昨晚脚步声行进的方向,一边走到自己的床旁。 顺着床铺往下看去,林深目光一凛,冷汗也跟着下来了。 “卧槽……这,这是……” 方子阳也被吓到了,来回搓着自己的胳膊。 这个招待所打扫的方式明显不够专业和全面,只打扫了表面上看得到的地方,而床下则积了不少灰。 此时,借着窗外的日光,能看到林深的床下有两个只有一半的脚印。 之所以说是脚印,是因为甚至能看清几个脚趾头压在灰尘上留下的痕迹。 不是梦。 林深的脑子嗡一声,差一点就断线了。 他左思右想,忽地站了起来,惊得方子阳又退后两步。 “林……林深,你咋了?你,你别吓我啊。” 林深盯着方子阳,一步步向他靠近。 方子阳则是缩着身体往后退,一直到脊背撞上墙壁,退无可退了。 才见他哭丧着一张脸转过头来,“你,你冷静一点,你看你……你这不还没事吗?” 林深继续往前凑,然后伸出手指着自己的眉心,“你看这里有什么?” 如果是因为吃肉而遇到了怪异的事情,那没有吃肉的方子阳,说不定能看出什么。 “有……有什么?” 方子阳缩头缩脑地打量了几眼,没明白林深的意思。 “我的眉心中间,有什么东西吗?” 这种问话方式太怪了,饶是方子阳一个大高个儿男生,也被搞得靠着墙壁不停往下滑。 “没东西啊,看着跟昨天一样,你感觉有什么东西吗?” 林深一顿,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那就奇怪了,床下的半个脚印证明昨晚确实发生了怪事。 可是他的眉心到此时才开始消散的痛楚,如此真实,却又什么也看不出来? 怎么回事? 笃笃笃—— 还没等林深把这件事想明白,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你们起了吗?没起的话快收拾收拾,咱们下面见。” 门外是冯语凝的声音。 方子阳有些被林深吓呆了,张着嘴没发出声音。 于是林深回应了一声,听到冯语凝的脚步声离开,才又重新坐回床边,整理起行李来。 “……林深,你还好?” 方子阳的语气带着些许试探,人却不靠近。 “没事。” 吐出两个字后,林深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转头看向方子阳,“这件事情,能不能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毕竟昨天我也没说我把肉吃了。” 方子阳显得有些犹豫。 “冯语凝不是说过,得团结才能……” 林深见状,了然地挑眉。 “行,我明白了,那你就按你的想法做。” 林深把装了请柬的挎包背上,“我估摸着如果你跟他们说了,我可能很快会被你们排除在外,本来一开始就没有穿着电视台的马甲,大家的眼神已经很不对了。” 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方子阳,“这里也还有空房间,到时候分开住也不是很麻烦。” “啊……林深,我不是这个……” 林深打开房门,冲方子阳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有过第一次的经历,林深确实对于“队友”这种存在无法完全赋予信任,与其等着背后挨刀,不如主动先拉开距离。 再加上还有那封请柬,他确实需要单独行动的机会。 林深一边为之后的事情打算着,一边来到吃饭的地方。 却没想到,最早坐在那里的人是廖远。 不过在看清他的瞬间,林深不禁睁大了眼睛。 廖远的目光有些呆滞,不知道在看什么方向,但是他的额头到眉心的位置,像是被利器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不算多的血液顺着伤口流出,滑到鼻尖,再滴落下来。 如果不是廖远胸口明显还有起伏,林深差点以为这里坐着的是一具尸体。 第202章 别催,等一会儿 “你站在这儿做什么呢?” 林深听到身后传来声音,稍稍往旁边挪了一步。 他先前就站在进门的入口处,身体完全遮挡住了里面的光景。 “卧槽!” 应该是被呆愣像木偶一样的廖远吓到了,男生想也没想就叫了出来。 等看清楚坐着的是谁之后,林深见他眉头微微一蹙,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廖远?”背包男生猫着腰,叫着对方的名字,“我说一大早起来你床上不见人影,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原来你坐这儿啊?你出来了倒是跟我说一声啊,一个人单独行动,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廖远没有应答,没有目标地望着前方,似乎没听到男生说话。 于是男生伸出手去,在廖远眼前晃了两下,“廖远?喂——听得见吗?睁着眼睛睡着了?” 他一边问着,一边回头朝林深投来询问的目光。 林深只是摊开两只手,摇摇头,“我不知道,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这个样子坐在这儿了。” 男生心下疑惑,先是绕着廖远来回走了两圈,见身上没有什么异常,才伸出手去晃了晃他的肩膀。 谁知廖远居然猛地抖了一下,仿佛在这一刻才如梦初醒回过神,眼中也有了光,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他回过身,“哦……卢宇,早啊。” “你没事儿?” 卢宇见状,松了口气,把背包放在廖远旁边,“你额头上是怎么搞的?被什么东西划破了?” 听到这句话,廖远才满脸疑惑地摸了摸脑袋。 一看手掌,竟然沾着血。 他噌一下就从凳子上蹿了起来,又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抹了一把。 林深此时才能看清,廖远额头上的那条伤口并不深,被他两下这么一擦,就再也不流血了。 看上去,就像是被锋利的东西不小心划破了浅浅外皮,甚至都没怎么感觉到痛。 “不知道……”廖远盯着自己的手,眼神有些惊慌。 接着,他看向卢宇,问道:“我什么时候坐在这里的?” 卢宇一听笑了,“我怎么知道?晚上睡得还挺好的,早上起来你就不在床上了,床铺也是凉的。” 廖远抿抿嘴,没再说话,但他的表情却掩藏不了内心的慌张。 林深抬起手,也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却是一切正常。 这是怎么回事? 没一会儿,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下来了。 冯语凝的手里还是拿着台本,其他人都背着便携的小包,按照前一天吃晚饭时候的位置坐下。 方子阳来得最晚,不知道他在屋子里干了些什么,出现在林深面前时,面色有些纠结。 他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林深,才慢慢坐了下来。 “都来齐了?” 冯语凝来回翻着手上的台本,头也没抬地问道。 她身旁的女生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说道:“冯姐,还差一个……” 闻声,冯语凝才抬起头,“嗯?李言辉……那谁,跟你是住一间的?他人呢?” 林深眨眨眼,发现早上不在的是昨天冲到厕所去吐的眼镜男。 “王自杰,他是和我住一起。”李言辉回答道。 “那人呢?” “在洗漱间里不知道鼓捣什么呢,”李言辉脸上也露出不解的表情,“早上我起来之后,他就一直占用着洗漱间,我敲门催他,他一直让我等一会儿等一会儿的,然后我实在是没办法……” 说着,李言辉伸手指了一下卢宇的方向,“我就到他们房间借用了一下洗漱间,之后就收拾东西下来了。” “当然我走的时候也喊他了,告诉他抓紧点时间,他还跟我说知道了,也不知道现在在磨蹭什么。” 看到冯语凝朝自己的方向投来目光,卢宇点了点头,证实了李言辉的话。 “他确实来我这儿借洗漱间了,因为早上起来廖远就不在房间里了,所以言辉他过来借用也不是很占时间。” 冯语凝听完点点头,看了一眼廖远。 廖远坐在自己角落的位置上,手上的血迹已经用纸巾擦掉了,但他还是盯着双手看。 林深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忽地感觉有人偷偷戳了戳他的手臂。 转头看去,发现是神色有些不安的方子阳。 方子阳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不会是出事了?虽然昨天他们把肉吐了,但也还是吃进嘴了……” “那为什么我没事,廖远也没事?” 面对林深的问题,方子阳回答不上来。 林深说虽然是这么说着,但心里也是有怀疑的。 异常出现在了他们三个碰过肉的人身上,可这又很奇怪。 如果真的因为吃肉而遇到怪异的事情,最先中招的怎么想都应该是他林深,他可是直接吃进去了。 而廖远除了脑门上那一点皮外伤,也不见其他问题。 这是怎么回事? 林深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道:“要不我们上去看看?” 冯语凝似乎和林深想得差不多,她垂眸思索了一会儿,又朝廖远的方向看去。 他头上那条伤口虽然不流血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受伤了。 最终,冯语凝点点头,最先站了起来,“我们上去看看。” 众人也跟着起身,一起往二楼走去。 李言辉和王自杰的房间在林深他们房间的旁边,对门就是卢宇和廖远,而林深跟方子阳的对门,则是两个女生。 李言辉快步走到了前面,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只见,洗漱间的门还是紧闭着的。 冯语凝没说话,只是冲李言辉扬扬下巴。 李言辉了然地点头,敲了两下门,“王自杰,你在里面干什么呢?赶紧出来。” “等……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等什么呢?”李言辉快速看了一眼冯语凝的脸色,“你从我起床起就一直在里面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搞好吗?” “别催啊,别催,马上。” 王自杰的声音透过门传出来,听上去没有异常。 然而林深却是皱起了眉头,他走了几步越过人群,把耳朵贴到了木门上。 安静。 或者说是到了一片死寂的程度。 就好像,这里面根本没有人。 于是他抬眼,用口型告诉李言辉,让他继续喊话。 李言辉眨眨眼,扬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大家就等你一个,快点出来。” “别催啊,快了,快了。” 王自杰的话音自然地落了下去。 林深直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 “不对劲,里面确实是他的说话声传出来,但是除了说话声,就没有别的动静了。” 闻言,众人脸色皆是骤然一变。 第202章 没事,马上就好 死寂。 门里门外都是死寂。 站在房间门口的人甚至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来到还算宽敞的走廊。 跟冯语凝一起的那个女生,更是捏着拳头缩成一团,躲在人群的最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紧张地往门里看。 被林深这么一说,李言辉也不敢开口了。 他咽了咽口水,也把耳朵凑上去。 除了空气的流动,在耳朵与门之间的缝隙呼呼响起,剩下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要不是几秒钟前王自杰还在里面说话,不然任何人都会以为,洗漱间里面是空的。 “怎么办?” 李言辉的脸色有些难看,这种异常太明显了。 可是如果不开门,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更不能确定王自杰是否真的在里面。 冯语凝沉思片刻,将李言辉往后一拉,自己凑到了门前。 她轻轻敲了敲门,贴着门喊道:“王自杰,你在里面做什么?” “别催啊,等一会儿。” 王自杰的声音回得很快,而且听不出任何一点不自然。 “你快点出来,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就要想办法破门了!” 林深听了冯语凝这一句,不由地一挑眉。 这个举动可以说是相当冒险的,如果里面真是王自杰,或许用这种方法很有效,但如果里面不是呢? 到时候怎么办? 就在林深准备开口说出自己想法的瞬间,只听门内咔嗒地响了一声。 是保险锁打开的声音。 众人见状都屏住了呼吸,没有一个人说话。 李言辉更是后退了两步,让出门口这个出入的通道,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吱呀打开的那条门缝。 洗漱间里没有开灯,很黑。 林深只能看到门边露出一只穿着鞋的脚,但那个姿势并不像是站着的,而是坐或者躺在地上的。 他眉头一皱,抓着冯语凝的手臂稍稍往后拉了些。 冯语凝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一推门。 门又打开了一些,只不过很快就撞到了王自杰的另一条腿,从而停了下来。 王自杰坐在地上,逼仄的洗漱间里他的腿伸直都伸不直。 林深看到他的后背紧靠最里面的墙面,头歪朝右侧低垂,两条腿自然地向两边张开。 像是失去意识一般,静静地坐在那里。 “……王自杰?”冯语凝试探地喊了一声,但没敢上前。 不对劲。 林深的鼻子灵敏地动了起来,他轻轻地嗅了两下。 是铁锈味。 这样的味道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因为在上一个学校里,他无数次闻到过这样的味道。 以至于血液的腥味冲进他的鼻腔时,他立刻产生了生理上的不适。 “血的味道。” 林深开口提醒道。 冯语凝转头向他看来,表情变得更为严肃了。 王自杰太安静了,安静得感觉像是没有了呼吸,而他脸朝下,又看不出具体状况。 光从露出来的半个身子判断,至少身上是没有伤痕的,衣服裤子都很干净,只沾了水。 冯语凝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伸进洗漱间,摸到了墙壁边缘的开关。 啪嗒一声。 洗漱间亮了起来。 “王自杰,你在干什么?快起来。” 冯语凝微微弓身,全身的肌肉绷紧,然后极其缓慢地往下蹲,“你要是没事,就回答我一声。” “……” “别催,快了,快了。” “一会儿就好。” 自然的声音从王自杰的喉咙里发出,冯语凝立刻谨慎地往后一退。 林深心中也大感不妙。 王自杰说话的时候根本没动,他的肩膀,他的脖子和下巴,都像是被固定住一样。 正常人是不可能不动用这些肌肉的情况下,就说话的。 林深扯了一下冯语凝,小声提醒,“别靠近了?我感觉不对劲。” 冯语凝却是抿着嘴唇摆摆手,往里面挪了一步,“没事,没事,别慌。” 林深不知道冯语凝哪来的勇气和信心,但是他已经提醒过一遍了,于是只能自己悄悄退出房门。 “冯姐,冯……姐,你快出来,太危险了。” 最外面的女生此时都忍不住开了口,感觉都要急哭了。 冯语凝却像是充耳不闻一般,直勾勾地盯着王自杰。 林深见状,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 就在冯语凝缓慢地伸出手去,就听见哗啦一声响。 她都没来得及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迅速往后退了两步,跟王自杰拉开了距离。 等到平复下呼吸之后,才发现是洗漱台的水龙头打开了。 或许是因为这些异常动静之后,王自杰都安静地没有动,增长了冯语凝的勇气和信心。 只见她深吸一口气,又把身子探了进去。 然而她的鞋啪嗒踩到了什么东西。 众人循声看去,发现是水从洗漱间里缓缓流了出来。 冯语凝伸头往上看了一眼,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洗漱台的水池里已经是满满一池水。 水龙头一打开,水就顺着边缘漫了出来。 “啊!” 躲在后面的女生小声惊呼。 不为别的,正是因为流出来的水,带着一股腥味,颜色也有些奇怪。 是洗漱间里的血,被冲了出来。 “你到底发现什么了?”林深忍不住开口。 他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值得冒险到这个地步。 “没事的,”冯语凝重复着相同的话,“我心里有数。” “马上就好了,很快的,别催。” 王自杰又突兀地吐出一句话,吓得门外女生跑出去好远,再不敢凑到跟前看。 冯语凝明显也被吓到了,但她咽了咽口水,“似乎就是对音量大小产生了反应,你看他到现在都没动。” “别催了,快了。” 冯语凝伸手摸向王自杰的胸口,取下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站起身来,“行了。” 就在她放松下来的瞬间,王自杰毫无征兆地抬起头来,然后两腿朝身体方向猛地一缩。 双脚一蹬,就从地上蹦了起来。 他的镜片上面都是血污,两行血泪顺着眼眶流满了脸颊。 仔细一看,他的眼眶里根本就没有眼睛! “别催,马上就好了。” 王自杰的嘴巴微张着,却没有动,但声音确确实实是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紧接着,两个圆溜溜的东西咕咚顺着水流掉到了地上,朝门口滚了出来。 是连着神经的眼珠。 众人皆是一惊,然后立刻四散跑开。 林深眼疾手快抓住冯语凝,用力往外一扯,让王自杰如同铁钳的双臂扑了个空。 “锁门!”他大喊了一声,“李言辉,把房间门锁起来!” 好在李言辉不是新手,听到林深的话的瞬间,就立马把门重重关上。 他紧紧捏着门把手,将钥匙插进锁眼,飞快地扭了几下。 “马上,马上就好了,别催。” 王自杰自然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伴随着的是不间断的撞门声。 见突然动起来的王自杰并没有超出常人的力气,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冯语凝看了一眼门口,然后看向林深,“……谢谢。” 林深却是皱眉。 “王自杰明显看起来就不正常了,到底什么东西让你非要这么冒险?” 第202章 染血的木雕 “冯姐!” 林深没等到冯语凝的回答,而是先看到躲在最后面的女生惊魂未定地冲上来。 她张开双臂,一下紧紧抱住了冯语凝。 “吓死我了,你下次不要老是一个人冲上前去了!这儿还有那么多人呢,干嘛总是你冒险啊?” 女生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让围在周围的几个男的,脸上都有些尴尬。 冯语凝安抚似的拍拍女生的后背,“好了,楚然,我这不是没事吗?别担心了。” 说着,她抬眼一看林深,又补充道:“最后不也是有其他人帮忙,我才顺利出来的吗?你呀,不要把大家说得好像什么都没做似的。” 这句话一出,现场更是安静了。 方子阳悄无声息地凑到了林深后面,用只有他们俩的声音小声问道:“这句话到底几个意思?” 林深没空在意这些,他的注意力都在冯语凝紧握的左手上。 她从王自杰的身上扯下了一个什么东西,就算明知道是冒险,也要拿下来。 也许是注意到了林深的目光,冯语凝将赵楚然往旁边拉开。 “我看到了这个。” 她摊开手掌,手里赫然躺着一块木头的雕刻品。 它是纺锤的形状,两头尖,中间又非常圆润。 冯语凝把东西翻过来,众人也凑到跟前,发现那是一只眼睛的样子。 上下各刻着三根睫毛,眼睛正中心被王自杰的脸上滴落下来的血给染红。 然而诡异的地方就在这里,血液像是彻底浸透到木头纤维里一般,用手完全抹不掉。 “是挂在他脖子上的东西,”冯语凝看向众人,“昨天他可没有戴这样的东西。” 李言辉闻言也皱起了眉头,像是在回忆。 “确实……昨晚睡觉之前,我也没看到他有拿出类似的东西来。” “那晚上睡着的时候呢,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冯语凝问道。 方子阳才听到这句话,眼神就不住地往林深身上瞟。 而林深,却是朝廖远的方向看。 只见那个男人缩在人群最角落的位置,脸色一片铁青,一双眼睛不安地转动着。 那种表情,明眼人看了都知道是在隐藏什么。 果然,跟他一起碰过肉的人,很可能都听到了声音。 虽然他们只是嚼了几口就吐掉,但依旧摆脱不了。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最先中招的是王自杰? 林深想不通。 而且王自杰现在又是什么状态? 是生是死? “晚上……”李言辉一边回忆,一边摇头,“我没听见什么动静,昨晚睡得挺安稳的,一觉就到天亮了,连噩梦都没做。”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的洗漱间?” 被冯语凝这么一问,李言辉迟疑了。 耳边不断传来王自杰身体撞击房门的声音,他嘴里还在不断重复着那些没有意义的语句,加上自然的语气,显得特别诡异。 李言辉在片刻的思考之后,才开口回答:“倒不如说……我都不确定他昨晚有没有从洗漱间里出来……” 闻言,众人皆是一惊。 冯语凝则拧起眉毛,“什么意思?” “其实昨晚他还在洗漱的时候,我就已经上床休息了,”李言辉朝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个人好像有些洁癖,从去楼下厕所吐了那块肉之后,他就说一直感觉嘴巴里不舒服。” “然后……一直在反反复复地刷牙,折腾了很久,直到外面走廊的灯都关了,他还一直在洗漱间里,我就催了他几句,让他不要那么晚还搞出声音那么大的动静,万一招来什么东西就难办了。” 说到这里,李言辉叹了一口气,“但他根本听不进去,说又没有什么奇怪的征兆,有什么好怕的,我跟他辩了几句,他还是不在意,我怎么说呢……带着点情绪就睡了。” 林深闻言,眨了眨眼睛,“走廊熄灯是几点?” “十二点整,”冯语凝回答道,然后抬起手臂展示手腕上的电子表,“我躺在床上看着时间的,灯熄灭的瞬间,刚好是十二点。” 李言辉抿了抿嘴。 “后来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我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回床上睡觉……天亮起来的时候,洗漱间的门已经是关着的了,我自然地以为他比我早起,然后又占用了洗漱间,我才去对门的……” “所以他很有可能就没出来过。”林深说道。 冯语凝思索了一番,“这样的话,洗漱间里很可能有什么线索,但是……” 她的话停顿在这里,众人随着她的视线看向房门。 “现在这种状况,也没有办法进去了。” “那这个木雕是做什么的?”方子阳插空,问了一嘴。 冯语凝摇摇头,“我不确定,但突然凭空出现在王自杰身上,肯定是有意义的,所以我才想不管怎么样都要拿到手。” “算了,”冯语凝的话锋一转,“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先让他关在里面,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万一王自杰现在这种状态就是为了拖延我们的时间,继续站在这里只会顺了别人的意。” 此话一出,众人都不反对。 留下不停响动的房门,他们重新回到了一楼。 原本放在饭桌边的东西都没人动,只是桌上已经摆着热腾腾的白粥和一些开胃咸菜。 冯语凝也不磨叽,把木雕收到包里,然后打开了台本。 “言归正传,我昨天晚上把台本仔细通读了一遍,发现我们这个摄制小组来到这里的目的,是拍一期和孪台圣子庙有关的片子,附带着对整个村子进行一个宣传,看上去像是跟官方合作的拉动村子经济的项目。” 卢宇摸着下巴点点头,“听起来居然还挺像那么回事。” “而最重要的是,”冯语凝顿了一下,看向赵楚然,“楚然你说。” 赵楚然立刻从她腰间小包里拿出一部款式老旧的手机,把屏幕画面展示给大家看。 “我这边似乎是负责跟万成,也就是昨天来接我们的那个人对接,说是村子刚好有一场新人婚礼,正好可以结合孪台村的习俗一起拍摄。” 冯语凝的目光扫过众人,“婚礼,这东西出现得太过巧妙,就显得太过奇怪了,我觉得问题很可能就出在婚礼上,或许婚礼上会出现什么变故,而我们则需要阻止这场婚礼。” 林深眸光一闪,手掌下意识地覆在了挎包上。 他收到的那张请柬,看上去非常像是婚礼相关人员寄给他的,言辞间的恳切,怎么看都不像是希望婚礼被中断的感觉。 难道他,从一开始没有穿电视台的马甲起,就注定得跟这些人的目的背道而驰? 这不由地让林深又开始思考。 他出现在这里,清理公寓里的间,目的究竟为何? 第202章 多出来的碗筷 “老师们,起得都很早啊。” 还没等冯语凝跟众人分享台本里的具体内容,前一天傍晚跟着万成离开的张景德,就满面笑容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耳朵上依旧夹着一根烟,拿了根牙签正在剔牙,完全不把他们当外人。 坐下来的时候,身上还飘着一股葱香味。 见没有人搭他的话,张景德显得也不是很在意,他自然地在原本王自杰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方子阳在林深旁边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们还没吃啊,快吃快吃啊。” 张景德仿佛东道主一般,热情地招呼着。 然而才在楼上经历了王自杰的事情,几个人都不是太有胃口。 那股不算浓郁的血腥味,一直在鼻尖挥之不去。 冯语凝见状,开口问道,“你昨天去哪儿了?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住?” 张景德闻言愣了一下,把牙签吐出来。 “哎呀,老师们没听说吗?我就是孪台村出来的人,老师你们单位雇我送你们过来,不就是看重我这一点吗?不然这要是换成别的司机,还不知道得在路上耽搁多久呢。” 林深朝冯语凝的方向看,然后又看了看其他人。 大家都有些难以掩饰的意外神色,看起来,随身所带的物品里,并没有说明这一点的东西。 然而就是这样一句话,让冯语凝看张景德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 而且最奇怪的是,他们一行人明明是坐着张景德的中巴车过来的,他应该对他们都有印象。 但现在明显少了一个人,张景德却一句话都没有。 卢宇看气氛不太好,于是开了口,“那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在家里休息呗。” “嗨,我也想啊,”张景德一听皱起眉,“那不是万成哥那边,要忙着帮忙准备村子里的新人喜事,没空带你们转转,这才让我来的嘛。” “新人喜事?”冯语凝一下站了起来。 张景德身子后仰,有些不明白冯语凝为何这么激动,赶紧笑着摆摆手,“老师你们别着急啊,那边现在还一团乱呢,说是收拾收拾,会让各位去拍摄的。” “现在呢,就先不要急,”张景德的指头在桌面上敲了敲,“咱们啊,先把肚子填饱了,然后我带你们去村子里走一走,熟悉熟悉……不是有什么取景之类的说法吗?也算是提前考察一下?” “孪台圣子庙,”李言辉朝窗户外面看了一眼,“会去吗?” 张景德点点头,“那肯定了,几位来拍我们村子,怎么可以不拍圣子庙呢?” “那个……不会犯什么忌讳吗?”赵楚然问得小心翼翼。 张景德直接笑了,两手一拍大腿,“怎么会!我们这圣子可是仁心宽厚,保佑着村子的安泰,要是能看到孪台村因为这片子过上更好的生活,绝对高兴都来不及呢!” 到了这个时候,张景德依旧没有问一句是不是少了人,即使他的面前就摆着一碗粥和两碟咸菜。 明眼人都该知道,这个位置应该是有人坐的。 然而他却翘着二郎腿,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怎么出的村,怎么在外面奋斗,只字不提多出来的碗筷。 就好像,他从来不记得有王自杰这个人一样。 众人在他的催促下吃掉了早饭,才跟着他走出了招待所。 山中村子早晨很清冷,在屋子里的时候感觉不到,这一出了门,一阵小风就吹了过来。 方子阳下意识地裹住外套,低声说道:“这人是不是……有问题啊?” 林深先是抬眼就看到了远处树林之上露出的些许屋角,想来那应该就是圣子庙的位置。 然后他才将目光转到方子阳身上,“确实。” 听到这两个字,方子阳一个激灵,差点原地跳起来。 林深满脸不解地看他,“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怎么自己还能吓一跳的?” “我,我就是随口一猜啊。” 林深眯起眼睛,看着张景德走在前面的身影,“后厨给我们准备了八人份的早餐,那就说明到了王自杰出现异常的这个时点,后厨依然认为我们是八个人的。” 方子阳瞪圆眼睛,“对哦,但是……他刚才坐在王自杰的位置上,明明前面摆着粥,却跟看不见一样,我就觉得特别诡异。” “对,”林深点点头,“他才是最先跟我们接触的人,在车上共度了一段时间,如果真是所谓摄制组单位雇他来送人的,至少人数不应该搞错,但他只字未提。” “那怎么办?” 方子阳缩了缩脖子,“我们还要跟着他走吗?” “单独行动不一定就代表安全,”林深摇摇头,“至少张景德现在的表现勉强还算是个正常人,故意把他排开,也可能引起别的不好的变化,我想冯语凝也是有这样的考虑,更何况,我们确实需要一个熟知这里的人给我们带路。” “也是,”方子阳表示同意,然后有些犹豫地低下头,憋了半天才开口,“对了,那个林深……早上的事情不好意思啊。” “嗯?”林深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或许是很少用这样的方式跟别人说话,方子阳看上去有些尴尬。 “我当时的意思……真的不是说怀疑你,一定要把你说出去,就是觉得……怎么说呢……” 方子阳一边用身体的小动作缓和自己的不自在,一边清了清嗓子,“我想着我们都是一队人,说清楚了或许能避免之后产生误会。” “说出来我的误会就更解释不清了。” 林深指了指走在前面的几人,“这里面如你所见,除我之外有三个有经验的人,从下车的时候发现我没有穿电视台的马甲起,他们绝对已经是有怀疑了,想要彻底点燃它,只需要一个很小的理由。” “我认为在这种情况下,说出实情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他们现在之所以能接受我,是因为我的言行都在按着他们想的方向走罢了。” “……你说得也对,”方子阳在冷风中吸了吸鼻子,“其实我也不觉得你是个坏人,所以才很纠结。” 林深这时候反倒摇头,“你要是想说,你也可以说,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在这种地方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你自己更重要,更何况——” 林深一指李言辉。 “他不是正好少了个伴儿吗?你补上刚好合适。” 谁知,方子阳的脑袋却摇得像个拨浪鼓,压低了声音在林深耳边喊着。 “你饶了我,他的伴儿不是才刚死吗?我补上去,然后我成下一个怎么办?” 林深一下笑了。 “好了各位老师,这里就是咱们村的圣子庙了,很气派!” 第202章 圣子像 张景德的嗓音很亮,嗓门也很大,他只要开口一喊,感觉方圆百里有耳朵能动的东西都能听到这响动。 众人的注意力也是如此,马上就被吸引过去了。 抬头看去几层石阶之上就是挂着“孪台圣子庙”牌匾的建筑,一个巨大的香炉放置于广场的正中,空气中飘散着香烛的味道。 这座庙建得非常气派,相比村民们自己居住的屋子要更加漂亮精致。 一眼看去,就知道是花了大价钱。 “天呐,这可不得了。”方子阳小声地感叹了一句。 虽然圣子庙的规模实际上算不得很大,但已经充分表明孪台村人对它的重视了。 “怎么样?”张景德笑呵呵地伸手往前一指,“里面就是圣子像了。” 说着,张景德迈动脚步,带着众人往里走。 圣子庙正门的门槛很高,几乎到了林深小腿肚的二分之一。 一进庙,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张景德讲话的声音也自然地压低,从供桌旁边的袋子里抽出三根香,捏在手里,“老师们既然来都来了,就上个香,讨个平安。” 在场的众人没有谁说话,连林深也只是抬着头看圣子像。 这不是因为圣子像造得有多华丽,有多夸张而失去了语言能力,而是……太诡异了。 孪,双生,双子。 听到掌厨师傅提到圣子庙的时候,林深以为神像会是双生子的模样,并排坐在庙里。 然而眼前只有一座神像,高到快三米,就使得这种诡异感更甚之了。 赵楚然的脸唰一下白了,拽紧了冯语凝的胳膊就想离开,“冯姐……” 冯语凝却是皱着眉没有说话,只是冲赵楚然摇摇头,接过了张景德递来的香。 “这……真的要拜吗?” 方子阳的声音在林深耳边小声响起。 那与其说是双生子,不如说是个连体人。 他们的身体相互融合在一起了一半,左右各有一只手,但都分别只属于一个人。 两个脑袋因为空间有限,只能各自向左向右歪着。 靠外的两条腿看上去相对健康,以盘腿的姿势坐在台座上,剩下里面两条发育不是很好的腿,靠近身体蜷缩着。 他们的手一左一右,各自掐着兰花指,四目微垂,仿佛就在盯着下面这几个人。 身体的诡异,配合上脸部庄重神圣的表情,有种巨大的割裂感。 总觉得再多看一眼,就容易产生不适。 所以冯语凝在拿到香之后,一时间没动。 但等到香都发完了,众人面面相觑,又看张景德在那儿笑着看他们,气氛有些僵硬。 至少在几人的概念里,真正的神像不应该是长成这个样子的,要是拜下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林深捏着香,手心不自觉地出了一层薄汗。 张景德不说话,也不动。 他想了想,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供桌前。 用香烛的火慢慢点燃了香,一股清净的香味飘散开来。 紧接着林深对着圣子像拜了几拜,将香插进小香炉里,默默退了开来。 也许是有林深打了个样,又也许是大家的错觉,张景德表情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接着他又眼神扫过其他人,像是一种无声的催促。 “林深,你还真拜啊!” 方子阳被吓得脸都变了色,他不敢直视圣子像,只能在林深耳边低吼。 林深却是小幅度地摇摇头,说道:“如果我活过今晚,我就把我的猜测告诉你。” 见林深这么一说,方子阳更是瞪大了眼睛。 “你不会是吃了肉之后,准备自暴自弃了?” 林深摇了摇头。 “老师们,不要这么拘谨嘛。” 张景德在这里总算是开了口,他走到供桌前,笑着说道:“还是说各位老师不信这个,所以没有这种习惯?要真是这样,那倒是我疏忽了。” 刚才那种无形的逼迫仿佛幻觉,以至于张景德即使松了口,几人的神情也没见放松下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不悦的声音从神像侧边传来。 林深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二十岁后半的女人身穿粗布衣服,挽着头发,手里拿着笤帚,眼神警惕地看了过来。 而她目光所指,正是张景德。 张景德见状,有些尴尬地一笑,“这不是带老师们来,拜一拜圣子吗?你没听万成哥说?这几位老师是从城里来给咱们村拍宣传片子的。” 女人的目光扫过众人,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紧接着她将笤帚放到一边,快步走了过来,一下从张景德手里抽走了香。 “你就别拜了?” 张景德有些尴尬地抓抓头,“隐姑,你别这样啊,我虽然确实跑出去了,但怎么说根还是在村子里的啊。” “你?”隐姑冷笑一声,似乎完全不给他面子,“一开始是你主动抛弃了信仰,抛弃了村子,现在又觉着自己是村里人了?” 她将香放回袋子里,挡在供桌面前,“我可不敢让你拜,到时候脏了圣子庙,罪过可是算在我头上的。” 几人无声地看着两人一来一回,插不上话,也不敢插话。 林深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被叫做“隐姑”,总感觉这不像是她的本名。 而且这个称呼,和女人外表的年龄总感觉有些对不上。 隐姑的态度强势,张景德也只能一直赔着笑脸。 接着她伸手一指,看向众人。 “还有哪有你这种逼着人家拜的道理?咱们圣子庙,向来都是信则信之,不信也莫要强求,这么多年了,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啊。” 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嘴不留情地训一个中年男人,而男人却无话反驳。 这场景,也足够奇怪的了。 但是听到隐姑说不能强求的之后,赵楚然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她小跑着把香放了回去,冲隐姑笑笑,又躲回到冯语凝的身后。 隐姑见状,一句话都没说。 见这庙里人不阻止,而赵楚然放了香也没事,众人也就一个接一个把香放了回去。 方子阳在最后,他有些犹豫,看了看林深,又看看供桌。 最终居然一咬牙一跺脚,走了上去。 他站到隐姑面前,声音有些颤颤巍巍,“我……我还是拜一个,入乡随俗。” 隐姑没有说话,只是将方子阳上下打量了一番,就挪开了位置。 紧接着,她一推张景德,嘴不留情地说道:“你给我出去,你就不配站在圣子庙里。” 而张景德居然真的乖乖退出了圣子庙,站在外面尴尬一笑。 “隐姑,当年你还小,有很多事情并不是像其他人告诉你的样子。” 谁知隐姑直接转身到神像后面,拎来一桶打扫过后的水,朝着张景德就泼了过去。 “我比你清楚得很!” 她叉腰站在圣子庙门口。 方子阳在这时退了回来,手还在微微颤抖。 “你怎么突然胆子那么大了?”林深问道。 方子阳眨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自己情绪。 “我总觉得你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那我跟你赌一把,你可以害我,但总不能害自己?” 第202章 空的 “哦?这时候你就不怕变成王自杰那样了?” 林深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说道。 隐姑看上去并不是很欢迎有人来圣子庙,当然也没有表现得很抗拒,但众人见她看张景德那个脸色,也只得转身离开。 甚至,都没有谁敢上前跟她搭话。 “其实,我今早仔细地想了一想。” “所以吃早饭的时候你才来得晚?”林深问道。 方子阳点了点头,“你和他们之间还是有不一样的,只有你完全把肉吃了下去,但廖远和王自杰都吐掉了……” 说到这里,方子阳停顿了一下。 山后面的太阳升了起来,洒在清冷的村子道路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用手遮挡阳光,“所以你才想试,对吗?做跟他们完全相反的事,毕竟不同于王自杰,你昨天晚上活下来了,如果成功了,这就是一条出路。” 林深没有搭话,只是点了点头,跟着队伍往外走。 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讨论,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这无疑是一个冒险的行为。 不过林深没想明白的还有一点,除去他因为味觉消失的问题,吃不出肉上的怪味,村子里的掌厨师傅吃肉的时候也面色如常。 为什么只有他们这行人会有那般剧烈的反应? 究竟哪一边才是真实的? “我还以为,这村子叫这名字,是因为村里总能出双胞胎呢。”李言辉挨着张景德走,看似无意地开口感叹道。 一句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全都抬起头朝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张景德一愣,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老师你这么说其实也没有错,咱们村子以前啊,确实有一口孪生井,传说喝了井里的水就能生出双胞胎来。” “那井呢?”冯语凝好奇地睁大眼睛。 张景德表情有些落寞,朝圣子庙的方向瞥了一眼。 “就在圣子庙下面,不过啊,现在路已经被封死了,谁都进不去了。” “难道说出过事?”赵楚然小声地问了一句。 张景德只是笑笑,没说话。 “是因为这件事,你和那个隐姑的关系才变成现在这样吗?”林深想都没想,直接就问了出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都投了过来。 方子阳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往林深身后躲了躲。 张景德勉强从嘴角扯出一丝笑容,却很诚实地点了点头,“确实有点关系,不过那时候隐姑年纪还小,都是听其他人乱说,才会对我印象不好的。” 张景德停顿住,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又扯出笑容,将音量提高了一些,“哎呀,都是些不值一提的陈年往事而已,也就是我家和她家之间那点恩恩怨怨啦,还是趁着天气不错,我带各位老师到处转转。” “你们是不知道啊,这山里的天气变幻莫测的,你别看现在晴空万里,说不定一会儿就下起雨来。” 然而一语成谶。 在张景德说完这句话,带着众人绕了村子半圈,快要到新房的方向时,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 远远能看到新房红色的装点,然而院子里的人都披上了雨披,从里面跑了出来。 没一会儿,细密的雨点就跟着落下。 张景德说,新人的屋子在大婚前是不能随便让外人进入的,所以他们只得趁着雨势还不算大,往招待所的方向跑。 好在有熟悉村子的人带路,在绕过几条小巷之后,他们用比走大路更短的时间回了招待所。 张景德坐在一楼,和休息的掌厨师傅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其他人都上了二楼。 早上锁死的房门依旧紧闭,只是听不到王自杰的声音了。 然而李言辉也不敢贸然开门,商量了一会儿,他决定去跟廖远和卢宇挤一挤。 毕竟在圣子庙的时候,方子阳可是跟着林深上了香,可能他心里多少有些拿不准。 “这雨还真是说下就下。” 方子阳进了屋,看了眼窗外的雨幕,把窗帘又拉了起来。 而林深,则是把耳朵贴在墙面上,一动不动地听着什么。 “你在干嘛,林深?” 方子阳见状,有些奇怪地学着林深的动作,也把耳朵贴在墙上。 然而除了呼呼的风声从耳边穿过,听不到别的动静。 “你在听什么?”方子阳压低声音问道。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又听了一会儿之后,才站直了身子。 走到远离墙面的位置,说道:“旁边没有声音。” “旁边?” 方子阳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林深说的是关住王自杰的屋子,那就是他们隔壁房间。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我们早上离开的时候,王自杰在里面的动静吗?”林深问道。 方子阳点了点头,“当然记得了,现在想想都瘆得慌,特别是他眼睛……” “我不是说这个。”林深摇了摇头。 “那是……” “这个招待所的隔音其实很不好,”林深敲了敲墙面,“如果王自杰还保持那样子在里面,不可能一点声音都听不到,特别是我们回来了,在外面制造出了动静,不管他能用什么样的方式察觉到,都应该给点反应的。” “这样才符合他早上那番想要抓住我们的举动,但是现在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方子阳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也许是他累了,所以像之前那样躺着休息了呢?” 这句话说出来,方子阳自己都觉得离谱。 特别是在看到林深向他投来的无语目光,他赶紧不好意思地摆摆手,“乱说,我乱说的,你别当真。” 林深没有搭理,而是直接打开了房门。 方子阳见状立刻蹦了起来,“你去干嘛?” “我要去隔壁看看。” 方子阳只觉得头皮发紧,“林深,你还真是胆子大,不怕死啊!” “你要是怕死,就把门关紧点。” 林深扔下一句话,出了门。 走到隔壁几乎只需要两三步路,然而即使站到门前,他依旧听不到任何动静。 于是林深蹲下身,余光刚好看到方子阳鬼鬼祟祟跟着出来了。 “你到底想干嘛?”方子阳用气声小心翼翼地问着。 而林深则是用手掌撑着地面,弯下腰去,透过门下的缝隙往房间里面看。 空的。 他没有看到王自杰本应守在门口的双脚,里面像是什么都没有。 于是林深皱着眉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又垂眸看了看脚下的地面,最终一把握住了门把手。 “林深!” 方子阳差点想要尖叫,很费劲地控制住了自己的音量。 “怕就回去躲着。” 然而林深并没有给方子阳缓冲的时间,他就果断地扭动了门把手。 咔哒一声。 原本上锁的门,居然轻易就扭开了。 房间里的窗户没有关严,雨水的味道被风吹了过来。 而屋子里,空无一人。 什么都没有。 第202章 会动的身体 房间里洗漱间的门依旧半开着,但同样看不到王自杰的身影。 方子阳像是一只受惊的动物,紧紧贴在林深的背后。 “怎……怎么回事?人呢?谁把门打开了?” 一连串的问题,林深也回答不了。 如果是透过墙壁听不到这边动静的时候,林深还只是怀疑的话,在来到门前的那一刻,他就确定了。 “地上原本混着血的水渍不见了。”林深一指地面,示意方子阳去看。 “但这么长时间,干了也说不……” 方子阳下意识地说着,不过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那可不是普通干净的自来水,是混了血液的水,就算干透了,在木板铺成的地面上多少也是要留下印记的,不可能一点也看不出来。 更何况,之前从水池里滚落的两个眼珠,也不见了。 方子阳立刻感觉汗毛竖起,无意识地抓着林深的手臂。 王自杰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耳边只剩下吵闹的雨声。 林深思考片刻,推开了门,然后走进洗漱间里。 方子阳则站在门口,眼睛不安地左看右看。 池子里的水已经放干净了,甚至摸上去都是干的。 这样不通风的小房间,是很难做到自然干透的。 “林,林深。” 方子阳的声音颤抖,他抬起手来,朝镜子的方向指了指。 “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 林深闻言,果断打开了灯。 洗漱间的灯泡质量很差,瓦数不够,打开之后只会显得内部更加诡异。 但林深还是借着光看清楚了,洗漱台的镜子内侧,有两个血色的手印。 它们并不完整,但左右高度差的不多。 就好像镜子背面有一个隐藏的空间一般,在昨天深夜,有人这样透过镜子和王自杰对视。 “这……这墙的背面就是房间啊,怎么可能有人把血手印印在镜子里面那一侧。” 方子阳缩着身子,咽了咽口水。 他说的对,而且更何况就算是有人在镜子背面印上了手印,血也不可能透过后面镀上去的金属涂层,渗透到玻璃里的。 王自杰午夜的时候,在这里看到了什么? 林深又低头观察这个狭小的空间,然后很快在角落的阴影里发现了一个东西。 他弯下腰靠近的瞬间,眉头就皱起来了。 “林深,你发现了什么?” 方子阳伸长脖子,问道。 “牙刷。” 林深一边回答,一边直起身子。 准确些说,那并不是一把完好的牙刷。 塑料制成的牙刷把不知道怎么断开了,参差不齐的缺口缝隙里有些发黑的物质。 方子阳看着林深把牙刷把凑到鼻子跟前,张开嘴巴,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是血,氧化以后的血,还有铁锈味在。” 方子阳闻言脸都绿了,“王自杰不会是用这个东西把眼睛……” 林深把牙刷放到洗漱池上,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回忆起早上在这儿看到的那一幕。 当时太匆忙了,他不确定王自杰眼睛周围是否有更多的伤口。 但这绝不会是一个常人可以做到的。 眼睛后面是连接着无数神经和肌肉的,就算王自杰用牙刷断柄辅助,也不可能把自己眼睛从眼眶里掏出来。 那也就是说,在发生这件事的时候,王自杰很可能就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住了。 “林深,我们先回房间?要是他们出来看见,那就难解释了。” 方子阳戳了戳林深的手臂。 他应声点点头,“行,我们先回去。” 两个人悄声关上房间门,贴着墙壁边缘,尽量不碰到中间容易发出响动的木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之后,方子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脱力般倒在了床上。 “王自杰还活着吗?” 林深从洗漱间里洗了手出来,坐在床尾,“谁知道呢。” 方子阳转过头看他。 “如果他还活着,没有了视力他哪里也去不了,要是下楼也肯定会被招待所的人看到的,但我们回来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提。” “我更倾向于他已经死了,但是重点是昨夜他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让他变成早上我们见到的那副模样。” 林深转身朝着方子阳的方向,“隔壁房间的窗户没有关严,但跟王自杰同住的人是有经验的李言辉,我不认为他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方子阳猛地将双腿往床上一缩。 “你的意思是……他自己开窗跳出去了?” “对,”林深点点头,“他的身体可是会动的。” 说完这句话,林深叹了一口气。 “怎么突然叹气?” 方子阳从床头顺过一瓶水,咕咚咕咚喝下去,显然还很紧张。 “我们应该留下一两个人看守的,这样的话就能知道王自杰的身体去哪儿了。” 林深的手在床边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他身体去的目的地,我觉得很有可能就是事情的关键,否则一具尸体,没必要特意搞消失。”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现在已经晚了。”方子阳这下,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我们还有机会。” 听到这句话,方子阳一个激灵。 林深眼睛眯了眯,“不是还有廖远吗?他额头上有一条伤口,早上我看到他的时候也是一副神志不清的状态。” 方子阳脸色难看地朝房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这……” “我知道这话有些难听,这也只是我的推测,”林深吸了一口气,“只要过了今晚,我要是还活着,那就一切都有证明了。” 说到这里,林深猛地转头看向方子阳。 方子阳瞬间抱住双臂,往床里面挪了挪,“你,你要干嘛?” “我不确定上香是否会有影响,如果晚上你也听到了脚步声,千万不要惊慌,它好像在说什么,尽力听清楚,两个人总是好过一个人。” 方子阳这下才想起这茬,顿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行事。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没有选择。 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行……我努力……” 黑夜很快在延绵不断的雨声中悄然到来。 风顺着窗户缝隙吹进来,发出渗人的呜呜声。 嘎吱—— 嘎吱—— 来了! “……信…………” 第202章 人没了 天边刚刚露出一点鱼肚白,方子阳就像是缺水的八爪鱼一般,在床上手脚乱舞地挣扎着。 没一会儿,他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用两只手往眉心的位置来回摸了摸,又确认了一下自己没缺胳膊少腿。 才转头看了一眼窗户的方向确认天色,最后看向林深。 经过前一次的惊吓,林深这次就淡定多了,他没有挣扎,没有试图逃脱。 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听清对方的话语上。 那声音着实分不清男女,听起来过分地虚无缥缈,像是蒙了一层雾,缺了些真切。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真的就交代在这儿了!” 确认自己的脑袋上没有被戳个窟窿,方子阳全身放松下来,往墙边一靠。 “你听清楚了吗?” 林深问道。 方子阳思考了一下,才摇摇头,“我听了,但是真没法全听清。” 林深垂下眼眸,“上一次我也是,勉强只听清楚了四个字……加上这一次的……” 他回忆着听到的模糊音调,“信者……永……” “难度。”方子阳很快地吐出了两个字。 紧接着他脸色一变,从床上蹦了起来。 “什,什么意思?”方子阳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信者……永难度?这难道不就是说信奉的人,永远难以度化?” “不,不对啊……” 他来来回回在屋子里走着,“可是我,我就只能确定我听清了‘难度’这两个字,林深?” 到最后,方子阳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林深。 林深却也无法准确的回答,只是轻轻摇摇头,“不太确定,几个字之间都有短暂的停顿,或者是空缺,听起来一直都不是很顺畅地能连成一句话。” 林深站起来,拍了拍方子阳的后背,“现在下定论还是太早了,但有一点可以证实。” 方子阳闻言,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们活着。” “对,”林深拉开了窗帘,外面太阳还没有升起,“我吃了最开始的肉没有出事,你和我拜了圣子像也没有出事,这个不需要开门来到屋子里的东西,反而是想提醒我们什么。” “也就是说,王自杰的异状和廖远额头上的伤,跟肉本身很可能没有什么关系。” 林深闻言摇摇头,“这个话还不能说死,毕竟他们俩确实是因为碰过肉之后才出了问题的,为什么没有选择其他彻底没有吃过的人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 方子阳抓了抓头发,走进洗漱间洗了一把冷水脸,整个人看上去稍微冷静了一些。 “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我可睡不着了。” 林深也快速地洗漱了一番,用手指了指楼下,“或许我们可以去问问掌厨师傅,那肉究竟是什么,他之前说每个路过孪台村的人,他们都会招待一次,以保对方在山里出入平安。” 方子阳点点头,“也是,而且我记得那个胖师傅吃了以后,也没表现出有怪味的样子。” 打定了主意,两个人简单收拾一番,就出了门。 门外走廊上还很暗,也安静得很,感觉还没有人起来。 他们快步下了楼,就见掌厨师傅睡眼惺忪地抬着一碗面,从后厨的方向走出来。 他看到林深二人,微微有些惊讶,“两位老师,也这么早就起了?” “也?”林深眉头一皱。 掌厨师傅抬了抬手里的面碗,往饭桌的方向一指,“就差不多十多分钟前,你们队里的另一个老师也下来了,就坐在凳子上发呆,我想他是不是饿了睡不着,这不……煮了碗面给他。” 方子阳瞪圆了眼睛,瞧了林深一眼。 “是哪一个?”林深开口问道。 掌厨师傅笑了笑,朝饭桌的方向走,“这我哪记得住啊?我就记得各位老师的长相,跟名字对不上号,两位直接过来看不就行了。” 谁知掌厨师傅刚一步跨进去,人就愣住了。 林深和方子阳紧随其后,把脑袋伸进去一看。 里面根本没有人。 “奇了怪了,我煮面的时候透过窗子还看到人坐在这儿呢,怎么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掌厨师傅把面碗往桌子上一放,绕着走了一圈,甚至弯着腰看了看桌子下面。 一无所获。 林深推了一下方子阳的手臂,“我们去外面看看。” 话毕,两个人转身跑出了招待所。 村子的街道也是一片寂静,地面上只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偶尔有一两户人家的烟囱冒着白烟,其余的看起来都还没有起。 然而根本看不到哪里有人离开的身影。 林深踩了踩脚下,“石板铺成的地面,连脚印也没办法留下,要是掌厨师傅说的是真的,那也找不到人去哪里了。” 方子阳搓着发冷的手臂,神色有些不安,“林深,不会真被你说中了?难道是廖远?” 林深没有回答,而是冲方子阳招招手。 “先回去,问问师傅肉的事情。” 等他们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就见掌厨师傅皱着眉,自己坐在饭桌前呼噜噜地吸着面条。 看到林深他们,表现得有些不好意思,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站了起来。 “两位老师要吃吗?我给你们下去。” 林深抬手打住,“不着急,师傅,我们有点事儿想要问问你。” 掌厨师傅闻言,赶紧正襟危坐。 林深挨着他坐了下来,“不用那么紧张,就是有些好奇的事情。” “您说,您说。” “就我们最开始来的那一天,那盘炒肉……好像后面都没有再上了呢?” 闻言,掌厨师傅挠了挠头,说道:“老师们也别见怪,那炒肉确实是来的客人每次就那一餐,多的不会再有了,这是村子里的规矩。”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矩?” “您还记得吗?我说过这肉是受圣子庇佑的东西,多不得,也少不得,看的就是一个缘分,缘分嘛,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也不能坏了规矩。” 林深抿了抿唇,朝后厨的方向看,“那肉现在这里还有吗?我们不吃,就是想看看。” 掌厨师傅为难地摇摇头,“没有了。” “没有?” “对啊,这是每回客人来,万村长才会给咱们后厨安排一份的,不管吃没吃完,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林深和方子阳转过头,朝着楼梯的位置看去,就见冯语凝带着其他几个人小跑着下来了。 他们看到林深二人,也是一愣,但更多的是四处张望。 方子阳悄悄瞥了林深一眼,才开口试探着问道:“你们怎么了?” 冯语凝深吸了一口气,“廖远不见了。” 第202章 主动出击 后厨飘来准备早点的香气,然而围坐在桌前的几个人面色都难看得要命。 其中最如坐针毡的,就是李言辉。 前一天和他一个房间的王自杰才出了事情,昨天换了房间和卢宇、廖远挤在一起。 结果这一觉睡醒,廖远又没了。 他甚至没有像王自杰那样被困在洗漱间里,也没有留下类似木雕的线索,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不知道去哪儿了。 特别是赵楚然,此刻看李言辉的眼神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抗拒。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你去哪里,哪个房间的人就出事了。” 冯语凝闻言拍了一下赵楚然的手背,摇摇头,“楚然,别乱说话!” “冯姐,可是……” 她似乎还想要争辩什么,但是被冯语凝的眼神警告,只得咽了回去。 卢宇见状,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也怪我,我们这两个大活人在屋子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本来王自杰已经出了事,就该警惕一些的。” 冯语凝单手拄着额头,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片刻,她将目光投向林深和方子阳,开口问道:“你们俩又是怎么回事?这么早在下面,没有看到什么吗?” 方子阳下意识地看向林深。 林深也不隐瞒,直接说道:“我们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那个肉的原因,醒得早又睡不着,索性商量了一下来找师傅问问,看看能不能知道点什么。” 方子阳猛地点点头,“对,就是下来的时候看到掌厨师傅抬着一碗刚煮好的面出来,他说大清早看见我们的人坐在饭桌前面,以为是饿了睡不着,就去煮面了。” “结果面煮好了,进来一看,根本没人。” “我们当即就跑出招待所,”林深接上方子阳的话头,“可惜外面已经看不到人影了,肯定不是才走掉的,然后因为地面全是石板也没有脚印,我们也确定不了方向,就只能回来了。” 方子阳用真诚的目光看着冯语凝,但他很紧张,桌子下面的手紧紧抓着裤子。 冯语凝细细地将两个人打量了一番,才收回目光,“行,这台本的拍摄还没进行,就已经丢了两个人了,我们必须加快进度,再这样下去,可能都撑不到婚礼的那一天。” “冯姐,你说他们是不是故意的啊?”赵楚然的声音小小的,“说什么新房乱糟糟的在准备还不能去看,昨天下雨的时候也是,说外人不能随便进,其实就是在拖延我们的时间?” 冯语凝回道:“有这个可能。” 接着,她抬起眼扫过众人,“所以从今天起我们必须主动行动起来了,不管村里人怎么阻拦,也得赶在婚礼之前把事情全搞清楚。” “要是村民们不同意怎么办?这毕竟是他们的地盘。”卢宇问道。 冯语凝瞥了他一眼,“我们是来拍摄的,又不是来搞破坏的,要是这样他们还要对我们动粗的话,那就是他们的不对了。” 几个人一拍即合,吃了早点之后都回房间里收拾起拍摄需要的器材了。 方子阳抱着摄像机不断鼓捣,低声开口,“我说林深,他们知道王自杰不见了吗?” “应该不知道?”林深拿出一台便携的小摄像机,塞进挎包里,“昨天那种状况,冯语凝肯定已经判断王自杰没救了,不会轻易冒险再去确认的,我觉得对于有经验的人来说,出现异常的队友就已经不是队友了,要考虑的还是活着的其他人。” “况且,如果他们发现房间里没人,也不会说‘王自杰出了事’,而是跟廖远一样,说他‘不见了’,他们压根儿没去在意过,隔壁房间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反而正合心意。” 方子阳咂咂嘴,“廖远不会和王自杰去了一个地方?” 林深思考片刻,“很有可能,说不定他身上也有个木雕,当时冯语凝可以一扯就把眼睛木雕扯下来,说明固定得并不牢固,我们可以留点心眼到处看看,如果能找到别的木雕,说不定能推测出他们去的方位。” “不过……” 林深话锋一转,抬头看向方子阳。 方子阳眨眨眼睛,问道:“不过什么?” “你确定你要跟着我吗?”林深笑了,拍了拍挎包站了起来,“我说不定真的不是跟他们一边的,你要是跟着我可就回不去了,你没看刚才冯语凝那眼神?” 方子阳闻言一愣,低下头去。 没一会儿,他又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看上去像要英勇就义一样,“香都上了,怪声儿也听到了,但我还活着,那不如跟你一条道走到底,万一我现在反悔了,下一个就变成我了呢?” “我在外面听得最多的就是,要相信自己的感觉,相信自己的选择,一旦作出决定就不要轻易改变,最终的成败除了努力之外就是对当下情形的快速决策能力。” 方子阳呼出一口气,“况且……我其实不是很喜欢,会随意抛弃队友的人。” 他的目光看向墙面,像是越过了阻碍,看着对面空荡荡的房间。 “冯语凝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她们对李言辉的态度不是很说明问题了吗?我现在这样,真的能回去?我可不信。” 说着,方子阳把摄像机放进背包,拉上拉链,利索地背了起来。 “林深,你说,咱们去干啥?” 林深愣愣地看着他。 方子阳自己说完了,也有些不好意思,“你,你这样看我干啥?” 林深笑出了声。 他想了想,从挎包里把那张请柬掏了出来,丢给方子阳。 “看看这个。” 方子阳一把接住,打开扫了一眼,眼神都变了。 “这……” 林深把请柬抽回来,藏回挎包底部。 “你……真跟我们不是一边的?” 林深摸摸下巴,“冯语凝有一句话说得不错,婚礼或许可能确实是个关键,但究竟怎么个关键法,我们还没搞清楚。” “所以,你是打算去见见这对新人?” “对,”林深点点头,“张景德虽然说婚礼之前外人不可以随意进入,但我想这份请柬,可能就是接触他们的关键,在那里,或许我们能知道些什么。” 方子阳抿抿嘴,挥了一下拳头,“行,我跟你一起去。” 谁知他们到了楼下集合的时候,张景德就已经站在招待所的门口等着他们了。 脸上热情的笑意和前一天一模一样。 少了两个人的队伍,观感上其实是很明显的,但他依旧视而不见。 热情地招呼着众人,说是万成那边答应,可以去拍一拍新房外围的素材。 然后也不等其他人说话,就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第202章 你会数数吗? 队伍的气氛着实很压抑。 对于冯语凝她们来说,不过是安安稳稳睡了两个晚上,醒过来就莫名损失了两名队友。 这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有时候可能比真的看见鬼怪还要吓人。 毕竟人心这东西,是最难测的。 越是看不见,越是容易想得多。 林深似乎感受到了这种异样的气氛,他拉着方子阳远远地走在后面。 “怎么了?” 方子阳像是做贼一般紧张地朝四周望望,发现没有异常,才松了一口气。 林深没说话,而是朝冯语凝他们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他们?”方子阳没明白,“他们怎么了吗?” 这边话音才落下,那边张景德就带着他们拐进了一条小道。 两人脚步还没跟上,就听见里面传出一声闷响。 方子阳闻声原地蹦了起来,飞快看了林深一眼,赶紧往小道里面看去。 林深倒是不紧不慢地走在最后。 等他来到小道口的时候,就见李言辉和卢宇两人一前一后,将张景德狠狠压在地上。 冯语凝则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大块毛巾,用力地往张景德的嘴巴里塞,而赵楚然站在他们旁边慌乱地到处看。 也许是从没料到他们会这么做,张景德的脸上充满了意外和恐惧。 他的一张脸憋得通红,嘴巴里不住地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你们……你们这是在干嘛啊?” 方子阳忍不住出了声,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面前的一切。 冯语凝没有说话,而是用恶狠狠地目光回瞪过来,吓得方子阳连忙闭上了嘴。 紧接着,她转过头,盯着张景德,开口道:“你不要紧张,我们也不是想要害你,如果你能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就会放了你知道吗?” 张景德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 “那我把毛巾拿开,你别乱叫可以吗?”冯语凝又问。 再次得到肯定的保证,冯语凝深吸了一口气,将张景德嘴巴上的毛巾扯了出来。 这个满脸通红的中年男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等到终于缓过来之后,才用恐惧的目光看向众人,“各……各位老师,你们这是做什么啊?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可没说有这样的事情啊!” “你要是不对我们有隐瞒,至于要用这样的方法吗?”冯语凝垂眸看着他。 张景德左看看,右看看,表现得满脸委屈,“不是,不是老师您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冯语凝一把抓住了张景德不算长的头发。 赵楚然和方子阳都被吓了一跳,但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林深往前凑了凑,就看到冯语凝露出了个若有深意的笑容,上下打量着张景德。 “司机师傅,你会数数吗?” 张景德一下笑了,他似乎想要缓解气氛,“您这不是说笑吗?那肯定是会的。”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感觉冯语凝的脸色阴沉了几分,嘴角的笑容勉强地扯了几下,最终消失无影。 “是吗?我还以为你不会数数呢,”冯语凝把张景德的脑袋拽起来,“你好好看看,我们现在有几个人,来的时候又是几个人?” 张景德的身体一抖,不说话了。 他本就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嘴巴小幅度地嚅嗫着什么,神情闪躲。 “你知道些什么?”冯语凝压低了声音问,“你为什么离开孪台村?离开了为什么又答应载着我们回来?圣子庙的隐姑说你抛弃了村子,抛弃了信仰,又是什么意思?这个和你对我们的人少了却视而不见,有关系吗?” 张景德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起来,他像是在害怕什么。 尽管卢宇他们用力按住了他的身体,依然阻止不了他全力将自己蜷缩起来。 他的脑袋贴在冰凉的石板之上,歪着脑袋朝一个方向看,不住地碎碎念。 几人顺着他目光所看的位置望去,那正是山上的圣子庙。 林深见状微微眯起眼睛,“你是想说圣子庙有问题?” 张景德闻言又是一耸肩,一个劲儿地摇头,“我没说,我可什么都没说。” 显然,冯语凝并没有她的样貌那般和善。 仅仅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她眉头一皱,伸手掐住张景德的脖子就将他死死压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没有准备的张景德不受控制地发出“唔呃”一声,然后疯狂地拍打双手求饶。 这个举动,明显超出了李言辉他们的预料,两个人都有些意外地看向冯语凝。 而冯语凝却不为所动,弯下腰贴到张景德的耳边,“你知道吗?人也是会杀人的,是现在就死,还是再苟延残喘一会儿?你怎么想的呢?” 赵楚然瞪大了双眼,噔噔噔地退了好几步。 她是真的害怕,两条腿都在打颤。 就好像冯语凝威胁的不是张景德,而是她。 其他人也因为冯语凝的气场,震得都不敢开口说话,全都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静静等待着。 张景德的脸被按在地上,只能发出吚吚呜呜的声音,两只手在地上使劲拍了几下。 最终,他抬起两只手,认输了。 “早这样不就好了吗?”冯语凝长舒一口气,露出平常那种温和的笑容。 林深也被惊呆了,他从没想过,在这种非现实的地方,居然也可以随随便便威胁npc? 冯语凝胆子怎么那么大,她就不怕张景德之后悄悄使绊子吗? 还是说她之前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习惯了? “他们,他们……” 张景德喘了几口气,又咳嗽起来,他的鼻子和额头被压出明显的红印,可见冯语凝下手的力道不轻。 “他们去侍奉那位大人了,我也没得选啊,我能做什么?走了的人就再也回不来了!越是惦记越是在乎,下一个就会轮到你的!” 张景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老师们以为我想回来吗?我是没得选啊!逃不掉的,这都是我命中注定。” “什么意思?”卢宇慢慢放开了手,低声问道。 “圣子庙下面那口井,知道为什么被封吗?” 张景德吞了一口唾沫,“对,那口井的水喝了确实能生出双胞胎来,可只有生出来的人才知道,那怀的根本不是什么正常的双胞胎!我为什么跑,因为我害怕!我为什么回来,因为它在叫我回来啊!” “躲不掉的,根本躲不掉!我生在孪台村,就永远不可能离开孪台村!我都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哪来的胆子要到这地方来,但来了,就出不去了!” “不是……正常的双胞胎?”赵楚然的声音颤抖,她伸出手指,朝着圣子庙的方向。 像是为了呼应张景德的话,天边划过一阵滚雷声。 紧接着,山边的乌云很快的就盖住了头顶的天空。 没有人说话。 但谁都应该想到了。 不正常的双胞胎,那不就和圣子像一模一样吗? 第202章 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张景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睛通红。 “我身为孪台村的人,却抛弃了这里的信仰,对它来说是不可饶恕的,在接到你们公司的委托之前,我就一夜一夜地做噩梦,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孪台村?”冯语凝盯着他,“你如果不走,不就跟这里的人一样,一直受到庇佑了吗?” 张景德似是回忆起什么一般,眉头一蹙。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用手抹了一把脸,说话声音低沉,“我媳妇儿,我媳妇儿当年就是不小心喝了那口井里的水……后来……后来精神失常,跳井自杀了。” 张景德猛地抬起头来,瞪圆了眼睛,“我就是那个时候意识到的不对,所以想尽办法逃离了村子,我以为我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但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众人没有说话,只是面面相觑。 如果是这样,那也难怪,为什么张景德和圣子庙的隐姑会那么不对付了。 “可是既然是这样,你还带我们去圣子庙上香?” 卢宇想起这件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张景德。 谁知张景德马上就瞪了回去,“我那是在给你们机会,说不定你们诚心诚意拜一拜,会有用呢?” 方子阳的脸色一下子绿了,他扯了扯林深的袖子。 “他……他说的真的假的?” 林深却是面色没变,小声回应道:“别往心里去。” 方子阳闻言愣住,什么叫别往心里去? 这不是越说越让他觉得心慌吗? 对,他是听到怪声儿了,他也确实还活着,可是那上香究竟还有没有其他危险,谁给他个准话啊? “那肉呢?”冯语凝追问道。 “肉?”张景德眉头一皱,“什么肉?” “看上去很正常,但吃进嘴里发酸发臭的肉。”李言辉补充道。 谁知话音才刚刚落下,张景德就突然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指着众人,往后退了几步,跟他们拉开距离。 “你们吃肉了?哈哈哈哈……”张景德不断地眨着眼睛,往小道外面退,“你们吃了肉,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他像是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大喊完最后一句话,在雷声中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小道,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方子阳下意识地朝林深的方向看,却见林深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反而像是在思考别的。 心下不得不赞叹这人内心的强大,张景德都说那种话了,还能不为所动。 没有一个人追上去。 因为确实如张景德所说,在他们的认知当中,碰过肉的王自杰和廖远都出了事。 林深却是摸着下巴,朝圣子庙的方向看了看,又摸了摸挎包底部的请柬。 “冯姐,现在怎么办?” 或许是被刚才冯语凝的模样吓到了,赵楚然一时间不敢往前,只是小声地问。 冯语凝倒也没有在意,像是早就习惯了。 她一边思考,一边在小道里来回踱步,“那口井或许就是我们离开的关键,这么一想……圣子庙建在井上面,就很耐人寻味了,这算不算是一种另类的保护呢?” “井水如果有问题,他们村民大可以把井给填实了,然而却没有一个人那么做,只是封了前往井的道路……” 卢宇闻言点点头,“而且张景德说,喝了井水生下来的双胞胎都不正常,那不就和圣子像一个模样了吗?那地方是真的供奉圣子的,还是用来供奉那口井的?” 就在卢宇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冯语凝忽然一把拉住了他,朝着小道外面看去。 没一会儿,清晰的脚步声传来。 万成出现在了小道尽头,他看到几人有些惊讶,又东张西望地看看,这才笑着走进来。 “几位老师怎么在这里?我刚才好像听到景德大呼小叫的声音,还想说过来看看呢。” 冯语凝神色如常地回复道:“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把我们丢在这里,一个人跑出去了。” 万成一愣,立刻露出有些愧疚的神色。 “这……他怎么这样啊,哪有这么对待客人的?几位老师不好意思啊,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给你们带路也行。” 万成出现的时机实在是太准确了,以至于冯语凝没有立刻开口答应,而是思索了一番。 “我们本来说去新房那儿看看的,想说能不能提前拍摄些片段,取点景,不知道方不方便?” 万成眨眨眼睛,倒是看不出有什么隐瞒,“那当然,那当然,昨儿我们收拾打整了一整天,总算是布置得差不多了。” 万成笑着往前引路,嘴里还不断说着,“主要是也要给各位留个好印象嘛,咱们村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能有城里的老师来拍摄已经是天大的喜事了,大家都怕准备现场太乱太杂让你们观感不好。” 阴沉沉的天空回响着轰隆隆的雷声,空气都跟着沉闷了下来。 吹到脸上的风带着微弱的热气,万成的情绪却是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很快,他们就重新来到前一天路过,却没有靠近的新房。 这是一栋两层的小楼,里里外外被装扮得红红火火,如果不是天公不作美,眼前绝对会是一幅喜庆场景。 不少人穿着马褂坐在院子里扇着风,喝着水,聊着天。 看到万成带人过来,都有些拘谨地站起身来。 特别是见到李言辉他们从背包里掏出摄像机,村民们更是显得有些坐立不安,手都不知道应该往哪儿放。 林深朝着新房看去,大门是开着的,只是门口坐了两个挺壮的年轻人,皮肤晒得黝黑。 “你帮我看着点冯语凝他们,我去问问请柬的事。” 林深拍了一下方子阳的胳膊,低声说道。 方子阳点点头,也装模作样从包里把摄像机取出来,鼓捣了半天,也不知道打没打开。 林深才刚走到门口,两个年轻人就站了起来,冲他摇摇头。 “我不进去,只是有个东西,想请你们看看。” 年轻人面面相觑,然后点了点头,“您说。” 林深从包里掏出请柬,打开给他们一看,“我就是想问问,这请柬,是谁给我寄的?” 其中一个年轻人接过请柬看了看,想了一会儿,说道:“我可以帮老师问一问,您稍等一会儿。” 说罢,他拿着请柬就转身往新房后面跑去。 这稍等一会儿,确实就只是等了一会儿。 很快,林深就看到年轻人跑了回来,又把请柬递给他。 “怎么样?” 年轻人的面色有些奇怪,但林深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只见年轻人抿了抿嘴,放低声音,说道:“新娘子说了,请柬的样式确实是他们选的样式,只是内容并不是她写的,而且也没有寄过给您的印象。” 这一回,轮到林深愣住了。 第202章 林中的发现 “新娘子……确定是这么说的?” 年轻人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对,她说也没见过上面的字迹,认不出来是谁写的,至少不是她认识的人写的,新娘子还想知道,您是从哪儿拿到的请柬?” 林深慢慢从对方手里把请柬抽回来。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但他和新娘子同样好奇。 难道凭空冒出来的不成? “我也……不知道。”林深摇了摇头。 两个年轻人闻言互相对视,眼中读不出是什么情绪,最终也没再说话,重新坐回到了凳子上。 林深余光看到冯语凝朝自己的方向走过来,他赶忙将请柬胡乱塞回挎包里,控制了一下表情。 一回头,就见方子阳站在不远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对他说什么。 也许是看到冯语凝的靠近,原本坐下来的两个年轻人又忽地站了起来,他们双手一叉腰,刚好把门口的位置堵得结结实实。 冯语凝见状,原本观察林深的目光才收了回去,语气稍显缓和地问道:“没在这儿问出点什么?” “没有,”林深摇摇头,“他们就只是挡着不让进而已。” 听到这句话,那两个年轻人竟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冯语凝一眼,然后又面色如常地坐了下来。 冯语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行,我们去圣子庙周围绕绕,昨天走得太匆忙了。” 这并不是一句询问,而更类似于命令。 林深垂眸思考片刻,点点头,应了一声。 他知道冯语凝在想什么,她想借口去找通往那口孪生井的路。 如果张景德说的是真的,喝了那口井的水会出问题,那么她大概想通过破坏那口井,达到离开这里的目的。 先前在小道的时候,她似乎就已经有这种想法了,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实施。 林深不确定那口井和圣子像之间是否有关系,又有怎样的关系。 但就眼下来说,目前表面上看着问题最明显的也就只有那个地方了。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似乎都绕不开调查圣子庙,这或许就是这里赋予他们这种身份的原因。 “真的不用我给各位老师带路吗?” 万成站在院子门口的位置,被卢宇给拦住了。 冯语凝几步上前,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我们昨天已经走过一遍了,这么多人一起呢,不会迷路的。” 万成似是还有些担心,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那老师们多注意啊,这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的,可千万不要太往林子里走,不然要是突然下去雨来,到时候就很难出来了。” “对啊对啊,要真下起大雨,那林子里面有时候连我们都分不清方向的。” 或许是因为搭过话,院子里其他村民显得比刚开始活络了不少。 “行,我们知道,”冯语凝笑着点点头,“都是成年人了,心里有数的。” 说完,她转过头,立刻收起了笑容。 眼神示意众人收好东西跟她走,甚至都没有再给村民们一个眼神。 雷声一直在云层之间穿梭,空气虽然变得沉闷,却迟迟不见下雨。 顺着村里最宽敞的大路一直往上走,就能到达通往孪台圣子庙的石阶。 然而这一次,他们并没有顺着楼梯往上走,而是绕着圣子庙下面这个形状奇特的石台边缘,不断地往树林里前进。 常年自然生长的树木几乎遮蔽了头顶本就微薄的光,几个人不得不拿出拍摄用的照明设备,来给自己照亮前路。 树林里有着沉重的水汽,感觉光是呼吸一口,微小的水珠就能附着满鼻腔。 赵楚然进入树林没多久,就发出了抱怨的声音。 再加上茂盛的植被,让行走和视野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卧槽,这里的植物是不是太茂盛了一点?”方子阳紧跟着林深,忍不住小声吐槽。 林深点了点头,“确实,这茂密程度都快赶上雨林了,站在外面都看不出来。” 支撑圣子庙,作为其基底的石台也确实长得神奇。 只有绕着它走一圈才能感受出来,如此巨大的岩石,却像是被巨人精心雕凿出来的工艺品一般,类似一个往内凹陷的花瓶颈。 很难想象是如何自然形成的。 林子里偶尔传出几声鸟鸣和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叫声,每回都能把赵楚然结结实实吓一跳。 而或许是感受到冯语凝投向自己的目光越发严肃,她只得紧紧捂住嘴巴,低着头走路了。 “啊!!!” 然而没一会儿,赵楚然还是毫无征兆地大叫起来,甚至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脚下踩的又是不平整的泥土,导致她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李言辉见状上前,扒开草木看了一眼,不过是一只趴在石头上休息的蛤蟆。 于是他回过头,冲赵楚然说道:“没事,只是一只癞蛤蟆而已。” 谁知,赵楚然并没有应答李言辉的话。 她就保持那个姿势坐在湿润的泥土地上,瞪圆了眼睛,脸色煞白,仔细一看整个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冯语凝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开口道:“好了,没听到李言辉说什么吗?只是一只癞蛤蟆而已,把你吓成这样,赶快起来。” 显然,冯语凝对于赵楚然一直以来的一惊一乍,也到了忍耐的极限。 然而谁都没想到,赵楚然依然僵硬地坐在地上,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 这一回,居然连冯语凝的话都没了用。 方子阳看了林深一眼,只见林深扬扬下巴,他才试探着上前。 他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赵楚然的肩膀,只感觉眼前这个女生像是陷入了某种极大的恐惧中,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你……没事?” 方子阳一边问着,一边蹲下身。 他原本是想看看赵楚然的脸色,心中也不甚明白为什么她能被蛤蟆吓成这样。 然而真正等他蹲下身,一股味道钻进他的鼻子里,方子阳终于也跟着变了脸色。 “林,林深!” 方子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的,每一个音都走在破音的边缘。 鼻子里的味道,是铁锈味,是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腥气。 一块连着皮肉、带着牙齿和下嘴唇的下颌骨,正正好好出现在赵楚然两腿之间的地面上。 如果赵楚然摔得歪一些,说不定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方子阳甚至不需要别人的帮助,就能确定这是人的下颌骨,嘴里那排整齐的牙齿,除了人没有哪种动物是长这样的。 第202章 我不去 人在遇到超越自己恐惧极限的事物时,是会彻底失去发出声音的能力的。 就像是此刻的赵楚然,先前她总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被吓一跳。 但她仍有余力通过尖叫和呼喊,把这种恐惧快速地发散出去。 而这一次,她离得太近了,也就只是几公分的距离,没有人帮她挡住,也没有人预警,她就彻底宕机了。 方子阳能看到她低着头张着嘴巴,然而却没能挤出一点声音来。 眼前的毕竟是同类的下颌骨,断面上甚至还能看到鲜红的血肉,叫不出声也实属正常。 就算是方子阳,也一时腿软,差点没能站起来。 原本习惯了赵楚然大惊小怪的几人,在听到方子阳有些扭曲的声音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凑了过来。 虽然赵楚然的双腿在不断发抖,但大家都看清楚了那块沾满血的下颌骨。 林深与李言辉合力,架着赵楚然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然而她整个人还是摇摇晃晃的,双眼像是被黏在下颌骨上一样,移都移不开。 只有冯语凝在这个时候笑了一声,她目光笃定地朝前路看了一眼。 “果然是这里,就是这里有问题,只要我们继续往前走,绝对能找到根源。” 接着她大手一挥,朝前一指,“继续顺着这块石头往前走,我想很快就到了,然后找到去那口井的通路,想办法把井填平,再想办法毁掉圣子像,村子里一乱套,婚礼自然而然也不可能正常进行了,我们应该就能回去了。” “不要。” 众人还没说话,结果听到的是意想不到的声音。 林深转过头去,就看到赵楚然摇着脑袋往后退。 “我不去。” 冯语凝闻言眉头一蹙,表情明显有些火气。 “我们得要一起行动,这是为了安全着想,你忘了我一开始说的了吗?” “我不要,”赵楚然使劲摇摇头,“什么东西能这样掰断人的下巴?冯姐你还要往前走,你是疯了吗?” “赵楚……” “想办法把井填平?”赵楚然白着一张脸,终于抬起头来,“去井的路都被封死了,你要怎么过去?毁圣子像又怎么毁?那东西看着有三米高!” 冯语凝没说话,只是看着赵楚然。 对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我才不要去,太危险了,谁知道这树林里究竟有什么怪物,还这么黑……我们又没有碰过肉,完全没必要这么着急啊!一会儿下雨怎么办,这树林连村里人都说会迷路。” 赵楚然抓住双肩包的袋子,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懂,我不懂你看到这样一个下巴,怎么还能笑出声来的!你之前掐张景德的时候也是,像是下了死手……这是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喊出这句话,赵楚然快速扫了一圈其他人,然后紧咬嘴唇,头也不回地朝来时路跑去。 方子阳见状,急急忙忙想追上去拉住她。 “别管,让她去!” 谁知冯语凝大喊了一声,盯着赵楚然跑走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之间,“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整天就只会跟我说害怕害怕,不知道怎么办,关键时刻一点用处也没有,她爱去哪儿去哪儿。” “可是我们不是……”方子阳似乎还准备说点什么。 冯语凝立刻瞪了他一眼,“队友是相互帮助,相互扶持的,而不是坐在一边什么都不干,只是抬着两只手等着我们给她喂饭。” “之前看她是新人,样子挺可怜才一直陪着她安慰她,这都两天了,一点变化都没有,你还能从她身上奢求什么?” 方子阳抿抿嘴,把话咽了下去。 林深见状将方子阳拉了过来,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赵楚然说的话他也不是不同意,冯语凝之前的动作和手法过于熟练流畅,很难不让人想象她究竟是做什么的,又做过什么,并且她如何笃定自己说的就一定是对的。 但眼下冯语凝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儿不是学校,不是托儿所,来到这里的人不能期望所有事情都靠别人完成,然后自己捡现成的。 就算换做是林深,他也不会拦着赵楚然走。 之前见过的瑶瑶,遇到惊吓也会大喊大叫,但是该做的事情一样没少做,所以他愿意救。 可赵楚然…… 回想起来,脑袋里似乎只有她的叫声。 “看来大家都没意见了,那我们就继续往前走。” 冯语凝说完这句话,就拿着照明设备走到了最前面。 剩下的几个男人都看了看地上的下颌骨,相视一眼。 谁都没有开口,但似乎谁都清楚。 新鲜的断面,还没有怎么氧化的血液。 除了早上发现失去踪迹的廖远,估计也没有别人了。 没用多长时间,他们就绕到了巨石的背面,众人的衣服都因为水汽湿透了大半,感觉着实难受。 一路上在泥土间都能看到星星点点的血迹,沿着石头边缘往后延伸,冯语凝也目标明确地顺着血液走。 林深心中的不安在不断扩大,他说不上是天气的原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总感觉这个阴沉的树林里,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盯着他们一样,而他们顺着对方布置好的路线前行着。 一直到冯语凝突然抬起手,示意大家停下,然后自己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嘴唇形状的木雕,和之前的眼睛木雕一样,沾满了鲜红却抹不去的血迹。 下面还压着一小块衣服碎片,那颜色,就是廖远的外套颜色。 方子阳的呼吸都跟着变重了,他小心翼翼地朝林深看了一眼,趁着冯语凝不注意,低声说道:“王自杰会不会也在这里?” 会动的身体跳出窗户离开,在村子里却寻找不到踪影,确实很有可能是藏在这里。 “有可能,跟上去看看。” 冯语凝手握木雕,脚步走的更加坚定了。 然而很快,现实让她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眼前确实有一个看着就很可疑的通道,一人高,两人宽,凿于岩石壁之上,掩藏在草木之中。 只不过,它被灰色的水泥给结结实实地封死了。 冯语凝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啪嗒。 一滴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落在了林深的手背上,颜色红中带棕,棕里又透着黑。 腐臭的味道,迅速飘进他的鼻腔。 鸡皮疙瘩顺着后背猛地冒了出来,林深下意识地往后大退一步,举起手里的照明工具就朝着上方照去。 众人注意到林深明显的动作,也跟着他的视线朝上。 只见巨石突出的部位上悬挂着一根很粗的绳子,看不清究竟是草绳还是麻绳,但这都不重要了。 “卧槽!” “这什么情况!” 那是廖远和王自杰的尸体。 他们各自被竖着劈成了一半,并用什么东西给缝合在了一起,此刻被绳子悬挂在几人的头顶。 脚尖滴下来的血水,不断地落在地面上。 第202章 突变 嗒。 嗒。 嗒。 血液滴到地面上的声音极其微小。 在场的五人安静得可怕,他们手中的电筒对准了高处被拼到一起的两人。 惨白的光线让眼前的一幕变得更为瘆人。 没有主动控制的肌肉让脑袋往下低垂着,王自杰空洞的眼眶里,还能看到蝇虫不断在当中飞进飞出,而廖远的舌头则从没有下巴的位置耷拉下来。 他们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衣服,也被用东西粗糙地缝制到了一起。 “这……这……” 方子阳“这”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这也太像了。 和圣子庙里的圣子像,几乎一致的连接方式。 林深都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他们缝合处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又从两腿之间分开,不断往地面上滴落。 然后顺着泥土倾斜下陷的方向,往被封住的水泥处流淌。 冯语凝猛地吸了一口气,脸色阴郁得可怕。 她最先动了起来,弯下腰扒开水泥封口周围的草木,发现低凹处已经聚集成了一个不大血泊。 水泥之间的裂痕被鲜血浸染,看上去像是一条条神经或是血管。 “王自杰……”李言辉咽了咽口水,往后退了两步,“怎么会在这里?他连眼珠都没有了,就算活着也看不见路,不可能走到树林这么深的地方……” 冯语凝闻言直起身,转头看他,“你们之后没打开门检查过吗?” 卢宇摇了摇脑袋。 “没有,毕竟王自杰当时突然猛地跳起又扑过来,我们怕太危险了应付不了……万一不小心把他放跑就不好办了,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跑出来了。” 冯语凝用手敲打着水泥封口,又用手使劲按压了下半部分有裂痕的地方。 “凉的。” 冯语凝简单吐出了两个字,让其他人都是一愣。 林深疑问道:“什么凉的?” 冯语凝眨眨眼睛,举起嘴唇形状的木雕,“我碰王自杰的时候,他已经是凉的了,隔着衣服都能摸出来。” 接着她双手抱胸,抬起头又打量脑袋顶的尸体,“如果王自杰那天午夜就没出来,我假设他就是在那个时间点附近死的,等到我们早上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是尸僵形成的时间了。” “那种状态下面,除非强行外力破坏尸僵,否则他根本不可能那么灵活地动起来。”冯语凝面色不变地说着,看了李言辉一眼。 “而他动作非常迅速,却又没有活人该有的体温,那时候我就觉得他没救了,但他居然没有能力暴力破门,这是让我意外的……就想着留下他看看究竟是什么意图,没想到居然自己跑了,还变成这个样子。” 方子阳有种想吐的冲动,他的脸色发白。 在意识到头顶挂着缝合在一起的尸体之后,他就感觉一直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尸臭味,这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然而看到其他几个人都没有露怯,自己也只能尽力强忍着,把涌到喉咙眼的东西硬生生咽了回去。 而林深不言不语地打量着冯语凝。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即使看到这些东西,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 先前对张景德下手的时候,那语气和样子,也完全不像是在吓唬人。 如今还对尸僵形成时间这么清楚,在最开始摸到王自杰身体凉了,和后来看到他蹦起来,都没有太大的情绪表现。 林深都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缺少一些正常人该有的情感功能。 “难道这就是张景德说的,他们俩去侍奉那位大人了吗?” 李言辉紧蹙着眉头,嘴唇又白又干 很显然,并不是每个有过经验的人,都能表现像冯语凝那样。 “他们的样子……”卢宇把自己的照明设备撤开,观察了一下此时的天气,“是不是很像……”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 远处传来滚雷声,温热的风吹动他们头顶的草木,带来的只有黏腻和湿热。 然而这一刻,冯语凝却突然不说话了,她似乎在思考什么,一双黑眸盯着水泥封口的裂缝不断看着。 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卢宇和李言辉相互看着,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 直到冯语凝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直视林深,将他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她微微眯起眼睛,嘴唇轻轻蠕动,似乎在说着什么。 方子阳不知道为啥,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好预感,他往林深后面退了一步,有些警惕地看着冯语凝。 “我们到这儿就分道扬镳,怎么样?”冯语凝盯着林深的双眼,摊开手。 “啊?” 这一切来得太过没有预兆,方子阳只能发出疑惑又惊讶的声音。 然而林深没动,他垂下手中的照明设备,与冯语凝在阴暗的树林中对视。 卢宇和李言辉显然也没想到,满脸的意外。 “这……这是什么意思?” “冯语凝,你干嘛突然说这种话?” 冯语凝却是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双手插进裤兜,缓步走了过来。 她比起林深整整矮上了一个头,气势上却没有丝毫见弱。 嘴角扬起笑容,眼中带着让林深熟悉的审视。 “你和他都在圣子庙里上了香,怎么想怎么都觉得继续跟你们一起行动,不会很安全呐。” 卢宇下意识地就凑了过来,“不,不是,不能因为这个,就觉得他们有问题?” 冯语凝却是飞快地斜睨了一眼卢宇,开口说道:“看来你们没注意啊。” “注意什么?”卢宇有些警惕地梗着脖子。 冯语凝从裤包里抽出一只手,指着林深,“来的那天下午,傍晚的那顿饭,我们当中就他面不改色地把肉吃了下去,不是像我们头顶上这两个,嚼了又吐出来,而是完整地吃下去了。” 方子阳闻言猛然瞪大了眼睛,他看了看林深,又不可思议地看向冯语凝。 仿佛在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而这句话的威力,就有那么大。 卢宇和李言辉的脸上止不住地震惊,甚至下意识跟林深拉开了距离。 方子阳感觉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拍了一下手臂,想让林深赶紧解释些什么。 可意外的是,林深只是闭着嘴不动。 “你现在是哪一边的呢?”冯语凝眨眨眼睛,抬着头看他。 “我们?村子?圣子庙?还是自己?” 第202章 没说完的话 谁知,林深垂眸,依旧只是看着冯语凝不说话。 “林深!你倒是说点什么啊!” 方子阳急得直跺脚。 冯语凝用力地拍了拍林深的胸口,“我们这样好聚好散,也算是体面对?大家都有大家的玩法,也都有各自出去的办法,咱们互不干扰。” 林深抿抿嘴,伸手抚住胸口。 冯语凝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似乎是在等他的答案。 血液滴落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围观的三人逐渐焦躁起来。 只有冯语凝和林深,面对面站着,像是在进行一场平静的谈判。 直到这个时候,林深才深吸了一口气,放下手来。 “行。” “林深!!”方子阳大叫。 冯语凝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她冲李言辉和卢宇拍拍手,“那我们走,一会儿说不定得下大暴雨呢,在林子里迷了路可就不好了。” 说着,她依旧走在了最前面。 而跟在她身后的两个人,皱着眉回头看了看站在原地的林深和方子阳,才神情复杂地离开了。 方子阳望着三人的背影,拍了两下林深的后背,压低声音吼道:“林深,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你干嘛答应她,万一是她唬你的呢?” “她要是看见你吃了,为什么当时不直接点出来,王自杰出事的时候不说,廖远不见了也不说,偏偏这种时候才讲?!她肯定是打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算盘啊,不然这种时候,分开行动到底有啥好处?” 方子阳被树林闷得满头是汗,他抬手一指廖远和王自杰的尸体,“现在都出现这种诡异情况了,结果先是赶走了赵楚然,如今又是我们,她……她不会才是埋在我们中间的叛徒?!” 林深揉了揉耳朵,终于将目光移向方子阳,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别着急。” “急?我能不急吗?”方子阳瞪圆了眼睛,“她这明显就是故意的啊!连点铺垫都没有,太突然了,该不会……该不会是想把我们困在树林里,直接解决掉?” 林深抬起手,一把捂住了方子阳的嘴。 “你歇一会儿,你这会儿把这几天没说的话都补上了。” 方子阳扭紧眉毛,满脸的不理解。 林深看着已经彻底消失踪影的三人,来到水泥封口前,扒开草木仔细观察了一番。 接着又将照明设备往底部照了照,黑红色的血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与泥土混合在一起别提多恶心了。 “方子阳。” “怎么了?”回答他的声音里,明显还带着情绪。 林深站直身子,准备往回走,“你信我吗?” 方子阳从鼻子里无奈地哼出气来,“我现在都是跟你一边的了,我不信你我还信谁啊?” 林深闻言笑了,伸手拍了拍方子阳的肩膀。 “那好,那你就保持现在这个状态,然后相信我就可以了。” “卧槽,林深,你脑子不会出问题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方子阳一拍脑门,感觉自己有些头晕。 “对,就是这样。” 谁知,林深依旧说这样气人的话,然后顺着岩石的方向往来时路离开。 方子阳原地狠狠跺脚,又忌惮地瞥了一眼悬挂着的尸体,小跑着追了上去。 “你是不是故意想要把我气死啊?可是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林深照明着前方道路,都没有转头看方子阳,“我倒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好?哪里好了?” 方子阳不理解。 “你想听实话吗?”林深看他。 方子阳有些狐疑地盯着林深,思索片刻,点点头。 “那我告诉你,说实在的我其实一开始是希望你主动跟他们说,我吃了肉的。” “啊?”方子阳更加不解,“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可以有单独的自由活动时间啊,”林深拍了拍挎包,“我说让你不要把我的事情说出去,也是觉得这样的话你说不定会怀疑我在隐瞒什么,反而会更主动地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你,你你你!”方子阳伸手指着林深,似乎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深转头看他,又是笑,“谁能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善良大好人啊,想法、顾虑那么多……所以现在正合我心意。” “合着还是我的不对咯?” “不是不是,”林深摇摇头,“这是在夸你。” “我可听不出来!”方子阳又“哼”了一声。 然而,在走了一会儿之后,他原本的气也慢慢消了,情绪平复了不少,一股不安才迟迟涌现出来。 “我说林深,我们现在该去做什么?” 林深又是拍拍挎包,说道:“回新房去。” “啊?为什么?” “我不是拿着请柬去问了吗,你忘记了?” 方子阳一拍脸,“被冯语凝给气忘了,你问出什么来了?” 林深却是摇摇头,说道:“没有。” “那还去了做什么?” “因为我注意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林深看着树林的边缘已然不远,停下了脚步,“当时守门的两个年轻人跟我说,新娘子没给我写过邀请的请柬,她也认不出上面的字迹,反而还问我是从哪里得到的请柬。” 方子阳闻言脸色一变,跟着呼吸一滞,“然后呢?” “然后冯语凝不是突然过来了吗?她问我有没有问出什么,我说没有,人家只是不让进。” 说到这里,林深停顿了一下,看向方子阳,“我没说请柬的事情,但那两个年轻人也没有因为我对冯语凝的隐瞒,而表现出奇怪,反而面色如常,我觉得他们或许还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但是看到其他人来了就打住了。” “所以你要回去问清楚?但万一是错觉呢?” 林深摇头,“不,这种事情就算是发生在现实世界,也是很奇怪的,我们和冯语凝是一起来的,在孪台村的人心中我们就应该是同行的,一伙的,对他们来讲,没有必要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彼此之间会有隐瞒。” “你这么说,倒也是,想想如果是换成我,也会感觉奇怪。” 方子阳点了点头,“这么一看,分开行动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好。” 林深闻言笑了,“既然想通了,那就趁着大雨之前先去新房,看看他们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 第202章 气味 不知道是因为暴雨即将到来的关系,还是方子阳的错觉,跟着林深走出树林之后,感觉道路上都见不到几个人了。 再加上前面和冯语凝之间出现的突发状况,让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东张西望了半天,也没见到那三个人的身影,于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他撇头看林深,只见对方一副不是很在意的表情,心里疑惑,却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 林深自然也没有空跟他多废话,顺着之前的道路小跑加快走地回到了新房前。 这个时候,院子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 原本守门的两个年轻人,也没了早上那种拘谨僵硬的状态,靠着门边坐着,小声地说着话。 似乎是余光发现林深,其中一人转过头来看他,眼中并无意外之色。 就在林深张口要问些什么的时候,两个年轻人同时伸出手,朝新房后面指了指,然后就继续像是没看见人一般又聊起天来。 “他们什么意思?”方子阳跟在后面小声问着。 林深摇摇头,“不清楚,但看那意思是让我们上屋子后面去,那我们就去看看。” “不会是什么陷阱?” 方子阳看起来有些不放心。 林深的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看他,“那这个陷阱和他们现在直接拿着麻袋冲过来,把我们当街捆走一样粗糙。” 方子阳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两人顺着新房不高的篱笆墙一路走,没一会儿就绕到了后院。 刚一走过去,就见新房拐角的窗户里坐了一个人。 对方隐藏在半遮的窗帘之下,脸上甚至蒙着纱巾,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在看到林深的时候,那双眼睛笑了一下,像漂亮的弯月,随后冲他招了招手。 “这……这不会就是新娘子?包这么严实?” 方子阳咽了咽口水,跟着林深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对方像是早就知道林深要问什么一般,一只手扶着窗框,轻轻开口:“我知道你要问什么问题,不过我希望你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那确实是一个姑娘的声音,清脆好听,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温和。 凭声音和眼睛来看,年纪应该不大。 林深闻言点点头,“你说。” 姑娘若有深意地上下打量林深,末了,才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问题把林深问得一愣,一旁的方子阳也表现得满脸不解。 林深看向姑娘的双眼,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自己。 这又让他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是和方子阳一起来的,而且这姑娘看得见方子阳就在他旁边才对,为什么问的是“你”,而不是“你们”? 林深不敢确定对方是否话里有话,问的究竟是哪个层面。 而他基于工作指导,也无法回答真正跟自己相关的问题,所以思来想去决定不去细问。 要是他一问,方子阳说不定也会品出些不一样的地方,到时候他就更难于解释了。 于是,林深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然而,听到这个答案的姑娘却没有表现出意外,她似乎只是垂眸思考了片刻,又平静地抬起头来,朝林深招招手,示意他靠近。 林深顺势将耳朵凑了过去。 姑娘的轻声细语,就这样清晰在耳边响起。 “请柬确实是我选的,但上面的字我不认识,这场婚礼并不会主动邀请外人,所以我绝不可能将请柬寄出去的。” 林深眨眨眼,转头看她,“不邀请外人?” 姑娘的身上带着一股香薰的气味,沁人心脾,“对,只有孪台村的人才会收到请柬。” 林深眉头一皱,想到一个人,“那张景德呢?” 姑娘眨了眨眼睛,林深似乎在其中看到些许不愉快的情感。 只见她摇了摇头,坠在耳垂的银制耳环跟着晃动,“他不会有。” “即使他是孪台村人?” 姑娘眯眯眼,又摇头,“对其他人来说,他是孪台村人,但对我们来说,不是了。” 林深听得一愣。 这话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不太愿意继续讲跟张景德有关的事情,姑娘思索了片刻,从身边的什么东西里掏出来了一根很细的线香。 她将线香递到林深手里,“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请柬的,但上面确实有香的味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拿着请柬去圣子庙找隐姑求助。” 说罢,姑娘没有再给林深提问的机会,拉上了窗帘。 紧接着听到脚踩木地板的声音,逐渐远去,直到听到关门声。 林深拿着线香,直起身子,随后凑到鼻尖闻了闻。 “什么情况?”方子阳凑了上来,好奇地看着林深手里的线香。 林深不语,只是把线香塞到方子阳手里。 随后他打开挎包,将请柬翻了出来,也凑到鼻尖闻了闻。 方子阳见状,也有样学样,先闻了闻线香,又把鼻子凑过去闻闻请柬。 然而他似乎像是没闻出什么一样,疑惑地把眉毛扭成一团,问道:“林深,你闻到什么了?” 林深又闻了闻,才略带肯定语气地说道:“不是请柬,是字。” 方子阳“咦”了一声,不过很快就明白了林深的意思,他又使劲闻了闻。 “我的天,真的,这字上面有一股很淡的香味,”然后他又嗅了嗅线香,“和线香的……感觉有点像。” 林深转头看已经无人的窗户,心下疑惑。 如方子阳说的那般,请柬上的味道非常淡,如果不是现在可以凑近了闻,而且还有了线香作比较,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股气味。 但当时他将请柬递给看门的年轻人,对方送进来给新娘子看,也就那么两三分钟的时间。 这个姑娘居然一下子就发现了上面的问题。 这说明她对线香的味道很敏感,至少得经常闻得到才能如此快速地判断,但是她又不知道林深哪来的请柬,所以才会问从哪儿得到的,而林深又是从哪里来的。 可惜这两个问题,林深都回答不上来。 按照常人的思考方式,他简直可疑得不能再可疑了。 然而不管是看门的年轻人,还是这位姑娘,在听到他说“不知道”时都没有露出疑惑或是审视的表情,就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她甚至就这样接受了,林深拥有一封来历不明,但确实是她亲自挑选的请柬这件事。 甚至还说,拿着东西去找隐姑,可以得到帮助。 这种莫名其妙的信任,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生出来的? 头顶愈发清晰的雷鸣声,催促着两人返回招待所。 林深怀抱着疑惑,拍了拍方子阳的后背,“算了,先回去再说。” 第202章 闪电与惊雷 两个人前脚刚走进招待所,后脚天空就像是突然破了一个大洞,暴雨倾泻而下,暴力地冲刷着外面的石板路。 那噪音仿佛夏日的蝉鸣,吵得方子阳忍不住堵起了耳朵。 回来的路上,林深将从姑娘那儿听到的东西都讲给了方子阳听。 然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共同的问题,为什么只是字上有线香的味道,而请柬上没有? 如果是室内经常焚烧线香,这股味道浸入纸张还可以理解。 然而却请柬上没有味道,难道说写字用的墨水里面混了线香粉末吗? 可是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两个人研究了一路,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而进了招待所,刚准备上楼,就看到赵楚然沉着一张脸抬着个塑料盆下来了。 看到对方全身上下完好,没有什么磕碰的地方,方子阳心里松了口气。 他冲赵楚然笑了笑,说道:“下这么大的雨还去澡堂啊?那里面的电压不是很稳,这种时候太暗了,你要不等雨停了再说?” 赵楚然只是摇摇头,“不了,和那个人待在一个屋子里我更难受。” 此时她说话语气如常,而口中的“那个人”,想也知道就是冯语凝。 林深想了想,补充道:“或许她的做法让你理解不了,也接受不了,但是在这样的地方你也不能说她就是错的,毕竟危险可能随时就在身边,一个人单独行动还是太冒险了。” 赵楚然眉头皱了一下。 方子阳以为她又要发作,赶紧上前一步,准备解释一句。 谁知赵楚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你说的道理我都清楚,我知道之前确实冲动了……但是,你们有看清楚当时她的表情吗?” 赵楚然说着,从楼梯上下来,她靠近林深二人,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她的那种眼神真的不正常,我小时候见过村子里屠夫杀猪,就是跟她一样的表情,但是当时她手底下压的是个人!”赵楚然瞪圆了眼睛,“当然我也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也可能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但尽管这样,你们就能抛开一切对一个同类毫不犹豫地下手吗?” 方子阳被问得一愣,他迟钝地摇了摇头。 赵楚然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当时周围没有我们其他人,我甚至觉得她可能就把张景德给解决掉了,那种眼神是不会骗人的!我理智上就算知道,心理上还是很难接受,所以你们……也对她小心点,那绝不是什么普通人。” 说完,赵楚然抱着盆,就往招待所后门走了。 林深是同意她的说法的,冯语凝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人,但他又想象不出现实里究竟是做什么的,才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下面不改色地做那些事情。 虽然接连两个人出问题,让她的步调变得有些许急躁,但是在每次看到尸体,见到异常状况的时候,冯语凝都表现得极为冷静。 林深不认为,那是光靠进入几次这样的世界就能瞬间练就的,那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经验才能累积起来的淡定。 “这么说,冯语凝他们三个人已经回来了?”方子阳小声地问着。 林深朝楼梯上看了看,“这种天气,想再去别的地方也没机会了,回来倒也正常。” 方子阳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往楼梯上走了两步,“真是的,一想到还要住在对面,心里就膈应得慌,难怪赵楚然都觉得屋子里不好待。” 听方子阳说完,林深又忍不住笑出了声。 见状,方子阳奇怪地皱起眉毛,噔噔噔几步跑到林深前面。 “你怎么又笑,你到底在笑我什么?刚才在树林你就是这样笑了!” 林深闻言摆摆手,忍住嘴角的笑意,“没事没事,你别在意。” 方子阳上下打量他一圈,“神经。” 谁知,林深笑得更没有掩饰了。 方子阳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林深,晦气地摆摆手。 上到二楼转角的时候,一道刺眼的闪电从窗户外面划过。 巨大的亮光一瞬间闪现又消失,差点亮瞎了两个人的眼睛。 林深都忍不住使劲闭起了眼睛。 那道闪电似乎离得非常近,尽管身体下意识地保护了自己的眼珠子,然而闭上眼睛之后,光亮依然形状清晰地留在视网膜上。 紧接着,走廊和楼梯拐角的灯都跟着熄灭了,整个招待所陷入一片黑暗。 方子阳刚开口抱怨,紧随而来的惊雷却将他的声音完全吞没。 雷声像是将天给锤破一样,声音震耳欲聋。 林深只能看到,方子阳张着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彼此站得很近,却听不到说话声。 一直到雷声停下,还感觉余韵留在耳中。 方子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边上楼一边朝窗外看去,“我的天,吓死个人,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种阵仗的闪电和雷声,这不跳闸就怪了。” 然而还没等他们上到二楼,就听到几个脚步声朝着楼梯方向跑来。 这里除了他们几个人,就没住别人,不用想都知道跑过来的是谁。 林深和方子阳同时抬头看去,最先见到的是跑在最前面的冯语凝。 她脸色凝重,原本准备从楼梯上一跃而下,却没想到看到了林深二人,脚步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方子阳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别开脑袋,不想搭理上面下来的三人。 而林深在快速扫过他们的表情之后,开口问道:“怎么了?” 卢宇表现得尤为着急,他双手不停比划着,“刚刚的闪电,那个闪电……” “闪电好像劈到澡堂附近了。”冯语凝简洁快速地接过了他的话。 方子阳不由地伸直了脖子,一脸难以置信地表情看向他们,“你确定?” 李言辉抿着嘴,点了点头。 虽然前面几人才在树林里莫名其妙不欢而散,但这会儿,却默契地什么都没说,全都朝着楼下跑去。 暴雨还没有停歇下来,他们借着后厨房檐的遮挡冲到了澡堂门口。 可一想到里面是个女生,几个男人脚步都停了下来。 “赵楚然!”冯语凝站在门口,大喊了一声。 澡堂里黑漆漆的,只能隐约听到哗啦啦的水声,却无人应答。 不远处靠近山崖的地面上,确实有一块焦黑,是闪电打在那个位置留下的痕迹。 它明显没有真的劈中澡堂,可赵楚然为什么不回话呢? 林深感觉心底那种说不上来的不安,又开始蔓延开来。 第202章 那是人 雨水哗啦啦地从他们身后倾泻而下,那声音有多吵,澡堂里就有多安静。 冯语凝抬起澡堂门口厚重的塑料帘子,探头进去看。 然而因为刚才的突然断电,里面一片漆黑,除了能感受到热意的水蒸气弥漫着,她几乎看不见任何东西。 林深见状立刻翻出照明设备,从冯语凝的头顶将光打了进去。 只见挂着女澡堂牌子的门虚掩着一条缝,地面上可以看到不少水渍,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动静。 冯语凝见状,一把抢过林深手中的照明,“我进去看看。” 卢宇不安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摇摇头,“不行,一个人太不安全了。” 李言辉跺了一下脚,“要不就都一起进,这时候了也管不了那么多。” 冯语凝看看众人,点了点头,“行。” 她一把推开了澡堂里的小门,沉降在地面上的热气立马快速涌了出来。 几个人紧挨在一起,脚步谨慎地往里走。 沾了水的地板很滑,耳边能听到里面某个位置的花洒在不断地哗哗往外喷水。 “赵楚然!”冯语凝又大喊了一声。 没有应答。 湿热的空气让衣服黏在了皮肤上,呼吸也变得不太顺畅。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然后在某个瞬间,全都停了下来。 白色光线的照射下,冯语凝发现有掺杂着血液的水顺着下水管道流走,而水来的方向,正好就是花洒出声音的位置。 方子阳低呼了一声,“……不是。” 接着就见冯语凝深吸了一口气,顺着水流缓缓抬起手电筒。 一个还穿着衣服,但全身都湿透的人影被用粗粗的绳子绑住左右两只手臂,拴在了墙面上的冷色输水管道上。 对方歪着脑袋,潮湿的长发遮住了面部,而花洒越过肩膀不断往外喷着水,冲刷着身体。 看不清脸,但这里的女生,除了冯语凝就只剩赵楚然了。 光线缓慢往上,照亮了赵楚然的前胸,看不到一点起伏。 她的身上没看到伤口,但冲刷下来的全都是血水。 冯语凝把照明设备往林深手里一塞,小心翼翼地上前。 她弯腰拿起赵楚然放在塑料盆里的一个衣架,用力把它拆开,接着伸出去扫开了挡在对方脸上的黑色长发。 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在澡堂里回荡。 林深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方子阳直接捂住了嘴,一脸的痛苦。 赵楚然的脸上有一个巨大的伤口,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整个鼻子消失不见,露出了下面的森森白骨,上嘴唇的部分也被撕扯掉一大块。 血液不断顺着伤口汩汩流出,落到衣服上之后,又被花洒冲刷干净。 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脸上还保持着惊恐。 林深举着照明上前,发现她嘴巴微张,里面像是塞了什么东西。 很明显,冯语凝也发现了。 她躲过花洒的水流,关掉了龙头。 鲜红的血液瞬间顺着衣襟流下,把胸前染成一片猩红,又随着潮湿的衣服扩散开来。 像是一朵诡异盛开的红花。 林深此时靠近了,才发现绑住赵楚然的是一根很长很粗的草绳。 搓得极为粗糙,而且看上去并不是新的,上面似乎很早之前就沾染了别的东西。 这根粗粗的草绳紧紧绑在铁皮水管上,然后绕过赵楚然的右手,在她的脖子上绕了两圈,又顺着左手绑到了水管的另一头。 这个绳子,和在树林里见到吊着廖远和王自杰的,似乎很相似。 而这个时候,冯语凝已经踮起脚尖,掰开了赵楚然的下巴。 随后,从里面取出来一个沾血的鼻子形状木雕。 “这……好像什么祭祀一样。”卢宇忍不住说出这句话。 “眼睛,嘴巴,鼻子,这三块木雕工艺看上去都差不多的粗糙,”他咽了咽口水,打量着冯语凝的面色,“而他们三个,都失去了相应的部位,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某种有特别意义的祭祀方式。” 冯语凝没说话,也不否认。 林深眯了眯眼,环视着澡堂。 草绳的工艺同样看上去没有多好,但却能牢牢困住这么重的三个人,都没有断裂。 再加上它还有使用过的痕迹。 猛地,他眼角余光扫到门口似乎闪过一个黑影。 “什么人!” 林深大喊一声,试图震慑对方,然后拔腿就往外面追。 那是人。 那肯定是人! 他的心里此刻就这一个念头,如果不是人,绝对不会留下如此迟钝的痕迹。 但那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在那里偷看他们? 林深看到黑影慌张地转身逃走,等他冲出澡堂,差一点跑进雨幕的时候,对方已经跑到招待所前门的位置了。 “怎……怎么回事?”方子阳慌慌张张地跟出来。 他的衣服和裤子前面湿了一片,明显是追着林深出来的时候摔了一跤。 然而林深根本来不及解释。 他借着腿长的优势,飞快地从后厨房檐边上越过,二话不说地冲了出来。 方子阳见状,也只得赶紧跟了上去。 外面的暴雨在这个时候小了一些,然而打在脸上还是很影响人的视线。 跑在前面的黑影也因为雨看上去有些跌跌撞撞,林深只得把身上背着器材的笨重背包往招待所的地上一甩,跟着冲了出来。 “卧槽,林深,你不要命啦!” 方子阳的叫声在后面响起。 林深冒着雨往前跑,根本不打算停下来。 对方是人,对方只要是人,那他就还有对付的办法。 不是什么怪力乱神,不是什么恐怖怪物。 只见那个黑影钻进一条小巷,林深猛冲到巷口。 里面黑漆漆一片,堆着不少竹篓和废弃的木板子。 “林深!” 方子阳终于追了上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警惕地朝小巷里看去。 林深不断观察着,开口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偷看我们?” 不管是廖远、王自杰,还是刚刚发现的赵楚然,他们脸上出现的损伤其实都不是常人能够随意造成的。 那种强力的外力破坏,林深确定出自非人之手。 但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跑出来一个人? 如果他能问清楚,是不是也能搞明白一些,公寓房门背后的秘密? “我们有话可以好好说。” 林深一边说着,一边往里走。 方子阳也就小心翼翼跟在身后。 然而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雨声。 就在林深心里拿不稳对方位置,准备后退两步拉开安全距离的时候。 一个黑影猛地从竹篓之中冲了出来,手上握着一把生锈的斧头,大喊着冲林深劈砍了过来。 斧头破开雨幕,擦着林深鼻梁挥了过去。 第202章 一个猜测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再加上对方手上有工具,林深只能下意识地往后退。 赤手空拳,对上有武器,那瞬间就不一样了。 更何况那人挥舞斧头,毫无章法,就跟发了疯似的。 “林深,靠墙!!” 听到方子阳一声大吼,林深几乎是下意识地动了。 紧接着就见方子阳手里抬着一块木板,猛地朝对方冲过去,那力道之大把林深都吓到了。 只听嘭一声,对方的身体和木板接触在一起,然后被击退到很远的位置。 就在方子阳准备二次上前压制的瞬间,那把生锈的斧头就从对面飞了过来。 林深睁大了眼睛,赶紧拉了一把方子阳。 叮铃哐啷一声,斧头掉在地上。 等他们再回头,就见那人已经跌跌撞撞站起来,捂着胸口逃出了小巷,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 方子阳还想往前追,但这回被林深拉住了。 “别追了,这人才是真的不要命的,看那样子也是受伤了,想在村子里找出他应该不难。” 方子阳吐出一口气,“你早说那是个人啊,那我直接就把他一个抱摔留下来了,我还以为你在追鬼呢,给我吓出一身冷汗。” 林深摸了摸鼻梁上的伤口,有些刺痛,“很奇怪,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被林深这么一说,方子阳也皱起了眉头。 “确实,之前一直都是悄无声息,来无影去无踪的,而且刚才那人完全可以直接逃跑,却突然埋伏下来蹲守我们。” 林深点点头,“嗯,这村子里只有我们几个外人,熟悉村子情况的话想要甩掉我们应该很容易,但是刚才那种架势,虽然没有规律和章法,但真的像是想要把我们砍死似的。” “又或者说……刚才在澡堂,是故意被我发现的?” 雨到这个时候才逐渐小了下来,不过两个人都已经完全湿透了。 冯语凝他们没有跟着追过来,林深倒是也不意外。 他拍了拍身上仅剩下的一个挎包,思索片刻,说道:“今晚我们不要回招待所了。” “那我们去哪儿?”方子阳甩了甩头上的水。 林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那里。” 方子阳一看,脸色变了变,多少有些不情愿。 “圣子庙……真的假的?” “新娘子不是说,如果有事,可以凭请柬找隐姑帮忙吗?”林深把湿透的刘海往脑后一顺,“我们到现在为止晚上确实都平安度过了,但现在如果真有人想让我们死,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又不知道对面有多少人,再回招待所太危险了。” 方子阳抿抿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我们在树林里看到廖远和王自杰的尸体……那种……那种缝合在一起的状态,你不觉得很像……圣子像吗?” 方子阳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都快听不到声音了。 他就像害怕圣子有千里耳一样,能听到他在说什么,担忧地四处看了看。 林深却没有应答,反而说道:“我一直觉得,之前夜里听见的声音,并不是完整的。” “你是说……信者永难度那个?” “对,”林深仔细回忆着,“中间空白的那段太突兀了,我总觉得是差几个字,但是我们没能听清楚,而你当时的情况……” “我?”方子阳指指自己。 “我第一个晚上听到的内容,和你是差不多的,但是到了第二天,我能听清的字明显比第一天多了,所以我觉得话中间还有残缺,是我们的程度不够深,所以听不完全。” 方子阳的脸色更难看了起来,“所以你想去圣子庙里试试,你觉得那样就能听清楚了?可是听清楚有什么用呢?” “有用啊,我们不是活着吗?”林深张开双臂。 “万一只是运气好呢?赵楚然刚刚不是死了吗?她没碰过肉,没碰过香,甚至什么都没做,但是她死了!” 林深笑了,“所以我才有了一个猜测。” 说着,他直接转身,朝着上山的方向走。 头顶厚重的乌云开始往两边散开,周围逐渐明亮了起来。 “猜测,什么猜测?”方子阳赶紧几步追了上来。 他是不情愿的,但是让他一个人回招待所去,那也做不到。 “我觉得廖远和王自杰最先被选中,是有意为之的,”林深甩着身上的水,“他们最初碰了肉,但是因为上面带着的异味最终吐掉了,我感觉就是因为这样,最先出事的才必须是他们俩,绝不能是别人。” “什么意思?”方子阳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深看着方子阳,指了指自己,“如果肉真的有问题,那我这个吃下肉的人,不应该才是第一目标吗?没有人比我跟肉接触得更结实紧密的了?结果到现在,却好手好脚地站在这里,只是差点被人给砍了。” “大家都是因为廖远他们接触了肉,然后出了事,觉得是碰了肉导致的,可你如果反过来从我开始想,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吃了肉,所以对方碰不了我呢?” 方子阳听着不自觉张开了嘴,眼睛慢慢睁大。 “而你们,没碰过肉的,”林深指着方子阳,“弄你们的话,目的性和标志性就太不明显了,看上去就会像是谁倒霉,所以不小心轮到谁死了而已,赵楚然现在,是不是就很像这个情况?” 方子阳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深。 林深眯起眼睛,“两个吐过肉的人已经死了,而我这个吃过肉的碰不了,那么只能从剩下的人里面选了,赵楚然落单,就只是刚刚好。” “那,那我呢?”方子阳脸白了,“下一个万一轮到我怎么办?” “我觉得你不会了。”林深摇摇头。 “为什么能这么说?” 林深笑了,指指耳朵,“你不是和我一样,听到声音了吗?信者永……难度……” 方子阳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身子被风吹得发冷,“上香,是上香那一下吗?所以你才说要去圣子庙……你是觉得……” “等我们听清楚了,不就知道了吗?” 林深摸了摸下巴,“我之前对廖远一直很在意,你还记得晚上睡觉时候,感觉到手指洞穿了眉心吗?但是醒过来又什么事都没有了。” 方子阳赶紧点了点头。 “廖远的脑门上有一条浅浅的伤口,我在想啊,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林深在上山的石阶前停下了脚步,“廖远会不会才是那个最先被选中的人,但是因为他碰了一下肉,所以对方的力量被什么东西抵消了,只在他额头上留下伤口,但人活了下来。” “而王自杰……他当时直接去厕所里吐了个干净……李言辉还说,回了屋子以后他反复不断地漱口,这举动彻底消除掉了肉留下的气味,所以他成了死的第一个。” 第202章 隐姑 方子阳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朝石阶上方看去。 “那之前掌厨师傅说的,圣子庇佑过的肉可以驱邪避害,难道是……真的?” 然而说完这句话,方子阳又摇了摇头,“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肉会有怪味呢?” “但是掌厨师傅当时的表情和神色,看起来也不像是强装没有异味的样子。”林深补充道。 两人顺着石阶一路往上。 雨后的林子里散发着泥土的气味,积蓄在叶片上的水珠不断往下滴落。 “也就是说,”方子阳压低了声音,“那味道只有我们吃得出来?” 林深点点头,“很有可能。” 方子阳的表情凝重,低下头盯着地面没有再说话,他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沉思里。 林深认为,这是到目前为止最说得通的推测。 这就和在0104里一样,并不是他们进入教室开始四角游戏的时候,一切才正式开始,而是在他们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学校里的瞬间,瑶瑶的口袋里凭空出现了纸条起,就已经开始了。 这种开始没有预示,也不会亲切地通知你该开始了。 它要的就是这样,让人毫无知觉就陷入其中。 也许有什么事情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但没有一个人意识到。 直到碰到了那盘肉,主观上才以为,怪事刚刚发生。 两人登上台阶,入眼的还是那个大香炉,一抬眼,就看到隐姑拿着扫帚正在清扫着被暴雨打落的树叶。 还没等林深开口,隐姑已经看见了他们,停下手里动作,却没有过来。 林深不紧不慢地从包里将请柬从挎包里拿出来,边缘虽然有些发潮,但好在里面写字的部分还是干的。 他举起请柬,冲隐姑晃了晃。 隐姑眯着眼睛看了看林深手上的东西,在原地沉思片刻,然后伸手一指圣子庙里面,又低头继续打扫起来。 林深听到方子阳在耳边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于是说道:“别紧张。” 两人时隔一天重新回到圣子庙里,一跨过门槛,就闻到香烛的气味。 供桌上的贡品换成了全新的,上面还沾着大大小小的水珠。 林深再次抬起头,看向这座样貌奇异的神像,发现圣子像的肩头披上了一块红布。 而两个倾斜脑袋上的眼睛,依旧平静地垂眸看着他们。 隐姑并没有很快跟进来,她是在完成了整个院子的清扫工作之后,才重新出现在林深的面前。 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打量着林深,然后伸出手来。 林深立刻将请柬递给了她。 随后,隐姑拿过请柬,转身朝圣子庙后门出去了。 方子阳有些拘谨地坐在庙里靠门边的木椅上,目光闪烁,等隐姑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低声问道:“没问题吗?” “说实在的,我一开始是拿不准的。” 林深说出这句话,就看到方子阳不由瞪圆的眼睛,于是笑了起来,继续说道:“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感觉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明白了什么?” 方子阳赶紧问。 然而他还没等到林深的回答,隐姑已经又从后门出现,然后冲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跟过来。 林深见状,拍了一下方子阳的肩膀,连忙跟上隐姑的脚步。 隐姑沉默不语地在前面走着,一路来到后院的位置。 这里应该是隐姑居住的地方,小小的平房里亮着灯,透过窗户可以看见一个写字桌和靠墙摆着的书柜。 隐姑随之停下脚步,左右观察了一番,才开口道:“说,你们有什么需求?” 方子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林深见状问道:“你对我们没有什么疑问吗?” 隐姑却是非常肯定地摇摇头,“没有,那封请柬就够了。” 看到对方的表现,林深都多少有些迟疑了,“一封请柬而已,就足够了?” 隐姑闻言笑了,她似乎看出了眼前两人的困惑,从口袋里将那封请柬取出来,“我在圣子庙住了二十年,没有人比我对这个味道更熟悉了,只要闻一下,我就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而且我想……” 隐姑上下打量着林深,“要是没人告诉你们,你们应该也不会拿着请柬来这里的,那我就大概知道原委了。” 林深像是发现什么一般,忽地眨眼睛,然后下意识地抬起手,“你的……” “嘘,”隐姑却是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摇了摇头,“先说你们的诉求,我的事情并不重要。” 方子阳抓抓脸,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林深把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深吸了一口气,“可以让我们留宿在这里吗?” 隐姑点点头,欣然同意,“当然可以,不过偏房里条件不是很好,肯定比不上村里的招待所。” “没关系,这我们不在意。” 隐姑闻言,进了自己的屋子,然后从床边柜子下取出一串钥匙。 她带着两人来到距离自己住处不远的偏房,这周围看起来很久没有人居住了,虽然打扫得还算干净,却看着没有什么人气。 打开门,也是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屋子里是个大通铺,一头放着木柜,挨着墙角的位置有一张方桌和几个长条凳子。 隐姑将房间的钥匙取下,递给林深,“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这里时不时会打扫一下,但总归没人住,你们自己再清理清理,工具就在院子的水池那儿。” 林深接过钥匙,就见隐姑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隔着窗户看到她从自己屋子的方向抱出来一个盒子,快步朝着圣子庙的方向走。 看起来在暴雨之前,她似乎一直在准备什么。 中途被暴雨所打断,现在又要继续了。 等林深收回目光,发现方子阳已经从木柜里拿出垫子和被褥,往大通铺上一铺。 紧接着,脱掉了还没干的衣服担在桌子边,整个人倒在床上,长吐了一口气。 “林深,你刚才想问她什么?” 林深眨眨眼,把挎包取下来一放,坐到了方子阳旁边,“她的眼睛,你仔细看过吗?” “嗯?”方子阳转过头,摇了摇脑袋,“没注意。” 林深垂下眼眸,回忆着,“她眼睛的形状,和新娘子的长得好像,而且是有些过分地像了。” 方子阳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起来,“真……真的假的?” 林深叹了口气,瞥了方子阳一眼,“那圣子像呢?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啊?我觉得那圣子像太渗人了,我都没敢看,有什么啊?” 听到这声疑问,林深知道这是指望不上了。 于是他拍了拍自己肩膀的部分,“红布,昨天看的时候还没有。” “这样的吗?可是突然盖红布做什么?” 方子阳尴尬挠挠头。 林深捏了捏眉心,认真地看着方子阳。 “你知道吗?请柬上写的婚礼时间,是明天。” 第202章 愿望 “……林深,你的话题太跳跃了,我实在是有些跟不上。” 方子阳尴尬地笑着,看向林深。 林深沉默着没说话,把潮湿的衬衣也脱了下来,往床铺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方子阳眼珠子转了转,悄悄凑过来,“你……你不是被我气得没话说了?” “不是,”林深摇着头吐出两个字,“我只是想到,冯语凝之前说婚礼是个很关键的时间点,那句话现在想来一点错都没有,但是它就在明天……现在我们得充分休息,攒够精力才行。” 方子阳闻言张了张嘴,朝窗户外面看了一眼,“你是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 “会,”林深睁开眼睛,“原本我以为,婚礼和我们遇到的事情是两件事,冯语凝当时的推测可能是错的,婚礼出现在这里是为了扰乱我们的视角和判断,但刚刚的发现让我觉得,这都是一件事。” 方子阳皱了皱鼻子,“你现在难道是想说,冯语凝的判断和做法是对的?” 林深笑了,“那倒没有,我可没说过一句她之前的选择是对的,只是说她最初的一个推测是对的,这可不是一件事。” 方子阳“哦”了一声,才像是放心似的,松下了肩膀上的力量。 “你就那么讨厌她?就因为树林里的事情?” 被林深这么一问,方子阳心头的火又冒了出来,“她那明显就是口空无凭污蔑人啊!你一点都不在意,我反而才觉得奇怪!我总觉得她是发现了什么,但又不想带上我们,觉得我们跟她不是一边的了,所以要把我们撇开,我最受不了这种人!” “一开始说什么团结,什么要一起行动,什么相互帮助,全都场面话,真到出了事的时候,就只会顾自己一个人了。” 方子阳似乎越说越气,拳头在被褥上狠狠捶了一下。 林深静静观察着方子阳,等他的情绪稍微平静下来一些,才开口问道:“我怎么感觉,你不像只是在对冯语凝生气?你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下过暴雨后的天并没有晴朗多久,就又开始暗了下来。 窗外的光照着方子阳的眼睛,能看到其中轻微的震动。 过了好一会儿,方子阳才转过头看向林深,脱掉鞋子坐在大通铺上,“林深,你知道我许的是什么愿吗?” 林深一听这话,心下一动,但他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于是装作镇定地坐起身,摇了摇头。 方子阳抬起两只手,挤了挤胳膊上的肌肉,问道:“你看我,像是练什么的?” 林深记得他第一眼看到方子阳的印象,短短的寸头,现在少有年轻人会保持这样的发型。 不仅如此,方子阳个子很高,即使穿着衣服也能感觉到他肩膀的宽度和厚度,特别是后来他用木板把那个人影撞飞的时候。 林深简直惊叹于他的力量,自己要是被方子阳这么一撞,说不定骨头也要遭殃。 “感觉像是做什么运动的,但具体猜不出来。” 方子阳笑了,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笑得那么轻松,“这确实不容易猜出来,我是玩橄榄球的。” 林深有些意外地眨眨眼睛,“那你不是在国内……” “对,而且就算是在国外也不多,人种的不同导致身体天生在构造上有差异,天赋加上后天的加倍努力也不一定能够达到别人那样的效果。” 方子阳这么说着,脸上却毫不掩饰地展现着自己的骄傲,“所以我觉得我能打橄榄球,除了老天赏饭吃,真的是我付出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努力换来的,我能有出场的机会,而不是坐在场边看着他们比赛,你应该能知道这种差别的感觉?” 林深点了点头。 然而方子阳话锋一转,眼中的光忽地暗淡下来,“但是天不遂人愿,我遇到了车祸……我就只是站在路边等朋友,一个醉酒的男人踩着油门就朝我的方向冲了过来。” “如果不是我反应快,我可能直接就死在那里了,但是双腿骨折和关节错位让我不得不经历手术,我被直接从队伍名单里面抹去了。” 说到这里,方子阳自嘲地一笑,“医生说修养之后是能恢复正常功能的,但是没办法再进行比赛级别的强度训练了,对普通人来说这不是坏事,但对我来说是天大的坏事。” 方子阳拍了拍自己的双腿,转头看林深,“队里没有一个人来看过我,我被从名单里抹除这件事还是同学告诉我的,那些人从一开始,打心眼里就不觉得我有能力跟他们并肩比赛,这样的结果反而是他们想要的。” “一个人在国外,又行动不便,生活上始终都是不方便的,所以我最终选择了回国,家里人来接我回去的,”方子阳垂下眼眸,“我在医院里痛苦地进行康复训练,但我深知我回不去了,这真的很难让人接受。” “难道是那个时候……”林深张了张嘴。 “对,那个我再也找不到的网站,突然有一天弹了出来,”方子阳抿抿嘴,“我当时是不相信的,但万一呢,而且我从来没对家里人表达过我的这些想法,我觉得说出来我会好过一些。” 短暂的停顿,林深看到方子阳眼中的动摇。 “但是它实现了,我的腿变得完好如初,连医生都难以相信,反复做了很多遍的检查都确认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我早就没有回去的位置了。”方子阳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我不想轻易抛弃任何人,但如果别人主动放弃我,甚至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是真的会记恨的,”方子阳眨眨眼,“如果问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明知道许愿之后可能会到这样的地方来,我还会不会坚持,我想我是会的。” “健康的双腿,和受过伤的腿,是不一样的,我能清晰感觉得出来。” 林深对上方子阳的目光,那眼中的感情无比认真。 他原本以为,那个网站是可以被搜索到的,只是需要一些特殊手段。 没想到,居然是凭空出现的。 也就是说,网站在以某种广撒网的方式,让不知情的人许愿。 不管愿望或大或小,一旦实现了,他们就会被卷入这样随时可能丧命的世界里来。 林深不觉得背后是人在操纵,因为没有什么人,可以真的实现每一个人的愿望。 特别像方子阳这种,完全不在人类的能力范围内。 但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是单纯为了想要人命? 可是人命…… 又可以做什么? 第202章 圣子 是夜。 咚! 咚!咚! 林深是在睡梦中被什么敲击声惊醒的。 在他睁眼之前,声音就像是在耳边,然而睁开眼睛,它却诡异地消失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睡在旁边的方子阳。 只见对方紧皱着眉头,两只手使劲捂住耳朵,在大通铺上不断辗转。 仔细一看,并没有醒。 林深用手拂去额头的汗水,朝窗外看去,能见到圣子庙方向微弱的黄光,紧接着一个人影从隐姑的房间里跑了出来。 他立刻睁大眼睛,从床上翻身下来,弓着腰挪到窗户附近,顺便还拿起了已经在桌子上晾干的衬衣。 林深快速套好衣服,悄悄打开房门。 人影是朝着圣子庙方向跑的,看上去急匆匆的,而那个背影和跑步的姿势,看上去是个女人。 隐姑? 林深心下疑惑。 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但是天这么黑,她现在跑出去干什么? 疑惑刚从心头升起,林深就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看了一眼床铺上的方子阳。 跑过去轻轻推了几下,也来不及确认人醒没醒,林深打开门赶紧跟着跑了出去。 隐姑跑得极快,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快到圣子庙后门了。 黑夜下,林深只能依稀看见她身上披着一件外套,和白天的装束不同,看起来并不像是早有准备。 一边跑,他一边回忆着惊醒前听到的声音。 他原本以为,今天这一晚,可以清晰听到背后那个不断重复的声音。 结果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出现,反而被刺耳的噪音所代替。 那声音像是用工具敲击什么金属,一下一下,极其用力。 一种奇怪的猜想从林深心底升起,但这种猜想没有来由,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只得摇摇头,将想法甩到一边。 而他也很快就跑到了圣子庙的后门,随后贴在门边小心翼翼探头往里面看。 圣子庙里围着圣子像的烛光和油灯是一直不灭的,温暖的黄光本应给人带来一丝安慰,然而林深却嗅到了别样的异味。 是血的味道。 只是这种血的味道很怪,里面像是混杂了别的东西,让它不仅难闻还令人生畏。 林深至少可以确定,这不是腐烂的味道。 他仔细侧耳倾听,却没有听到动静,隐姑似乎不在里面。 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思考片刻,缓步跨进门槛,贴着圣子像边缘往前门的方向移动。 那股血的味道,也就更加浓烈了,充斥在整间庙宇里,让他没来由的心慌。 林深抚住胸口,深吸了几口气。 再往前挪步的瞬间,身侧忽然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滴落了下来。 奇异的血味立刻向四周弥漫,蜡烛上的火光也被盖灭了一片。 林深立马跟圣子像拉开了距离,然后抬眼朝上方看去。 他没有带照明设备,那些东西白天的时候就丢在招待所了,但是借着还没有灭的黄色灯光和烛光,他勉强看清楚了。 圣子像背面披着的红布,被大块的污血浸染,早已没有了白天时候的模样。 有什么东西在红布的掩盖下,不断往下掉落,无声地浇灭着周围台子上的蜡烛。 林深紧按着疯狂跳动的心脏,屏住呼吸伸出手,轻轻拉起红布。 眼前的一幕让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圣子像的背面是大块大块模糊的血肉,像是腐烂,又像是被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般,顺着后背掉落到台座上,那异常的味道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然而更诡异的是,他似乎看到了这具巨大身体在轻微的起伏。 就好像是,在呼吸。 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林深头皮发麻,松开手往后退了好几步。 圣子像……是活的?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荒唐了,林深自己都接受不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隐姑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出现。 林深心下一惊,立马朝后退了好几步。 他转头看去,只见隐姑满头大汗,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回来的,手里拎着一个装了东西大桶,目光阴沉地盯着他。 然而很快,林深就镇定了下来。 他没从隐姑的眼中感受到对自己的攻击性,更多的反而是一种不知哪里来的愤怒和警惕。 他脑子快速一转,抬起双手又往后退了一步,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听到声音了?” 一句话出,隐姑的目光立刻就放松了一些。 林深暗暗松了一口气。 猜对了。 “你……吃了肉?” 隐姑把桶放到地上,看向林深。 林深立刻垂眸瞥了一眼桶里的东西,是液体的,在火光下还有些金光闪闪,闻着有些漆料的味道。 “嗯。”他点了点头,应道。 隐姑吐出一口气,“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林深摇了摇头,“其他人都说肉有股臭味,给吐掉了。” 隐姑闻言眯了一下眼睛,眸中似乎有些说不上的失落,紧接着她又看向林深,“那你没吃出来吗?” 林深摆了摆手,他现在完全没有味觉,实在是想吃出味道也没办法,“可能……是我味觉比较迟钝。” 到了这个时候,隐姑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 她从屋角的位置取来一把梯子,搭在圣子像之上,然后从台座下的抽屉里拿出来一把刷子,拎着桶就要往上爬。 林深有些不明所以,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是在做什么?这圣子像……” “你发现了?”隐姑转过头,冲他无力地一笑。 “真的是……活的?” 林深自己把话说出来,自己都有些不确信。 “对啊,圣子是活的,一直都是活的,”隐姑缓慢地眨着眼睛,“他坐在这里,就可以看见整个孪台村,也可以保佑整个孪台村,他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动不了罢了。” “村子里的人,知道吗?” 隐姑顿了一下,随后把刷子伸到桶里转了一圈,“不知道,这是圣子庙的秘密,只有接管这里的人才能知道,不然多吓人啊……就算圣子在保佑村子,可是在别人看来,他那么大,长得那么奇怪,总会有人害怕,然后生出异心的。” 隐姑说着,扯下了圣子像身上的红布,异味瞬间爆炸开来,但她面色不动,开始往那些看似溃烂的皮肤上刷上金色。 林深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你这又是……” “我得盖住伤口,盖住味道,不然村子里的人迟早会发现的。” “这跟我听到的敲击声有关系,对吗?” 隐姑回过头,在灯光的阴影之下看着他,“……对。” 林深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跳了两声,“是下面那口井,对吗?” 隐姑忽地笑了,她点点头,看向林深的目光带着捉摸不透的深意。 “果然是你。” 第202章 他之血脉 “什……什么意思?” 林深被隐姑突然的一句搞得有些莫名。 隐姑停下了手里动作,趴下梯子,把桶放在台座上。 她抬起头,看着林深,“你之前不是好奇吗,为什么仅凭一封请柬,我就让你留下来?” 林深点点头。 “是信上线香的味道。” “这个我注意到了,村里的新娘子当时给了我一支线香,”林深仔细打量着隐姑的脸,“而且我总觉得,你和她的眼睛……很像。” 隐姑抿了下唇,“我们是双子。” 林深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孪台下面的那口井……” 隐姑摇摇头,“确实,那口井过去都说,只要喝了就可以生出双胞胎来。” “我听张景德说过这个事。”林深小心翼翼地提到这个名字,观察着隐姑的表情,“他说确实能生出双胞胎,但是生出来的不是正常的孩子。” 只见隐姑的眉头蹙了一下,“是,他没说错。” 她深吸了一口气,取来一根线香放在手里,“这味道我太熟悉了,闻了二十年,从我住进圣子庙照顾圣子开始,这个味道就一直萦绕在我身边,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然而上面的字,我不认识,我想我妹妹也不认识,她和我同样是注意到了请柬上的味道,所以她才让你如果有事,可以拿着请柬来找我,对吗?” 林深“嗯”了一声。 “村子会写字的人没有几个,写字好的人就更少了,”隐姑把双手藏进袖子里,“而字迹之中有线香的味道,这是寻常的笔写不出来的。” 说到这里,隐姑抬起头看向圣子。 林深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你该不会是想说,这请柬是……圣子写的?” “我相信就是这样,”隐姑的语气十分笃定,“我无数次做过这样的梦,然后它如今在我面前成为了现实,是圣子将你叫来的,或许是觉得你可以帮助他解决这里的问题。” “梦?变成了现实?” 林深眨眨眼睛,他实在不知道,隐姑所说的现实,究竟是不是现实。 至少在他眼中,这是公寓房门后的世界,而在其他人眼中,他们是入了梦来到这里的,要醒过来才能回到现实。 那么隐姑的“现实”,又是哪个现实? 然而隐姑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林深疑惑的表情,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不记得从哪一天起,我就一直在做这个相同的梦了,出现你这样一个人,拿着圣子写下的请柬出现……刚开始的时候我还疑惑过,但现在我确定了,我梦到的就是你。” 林深没有回话,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力,可以成为隐姑口中的天选之人。 再说了,他也是不清不楚被困在公寓里,才导致出现现在这样的状况。 而隐姑是门后世界的人,怎么可能会梦到他呢? 他们从未有过交集,林深过去也从未做过类似的梦。 但他现在就算不想是,那也必须是了,他得从这里离开。 目前的状况就是,如果不解决这个问题,就找不到离开的方法。 “下面的井,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敲击金属的声音,圣子的背上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隐姑听到这一连串的问题,用一只手捂住了耳朵,“你不是听张景德说过吗?喝了孪生井的水,可以生下双胞胎,但那不会是正常的孩子。” “你的意思是,圣子也是……” 隐姑垂下眼眸,神色不清,“我不知道圣子庙建成之前,下面这口孪生井是不是真的这么神奇,但是从圣子成为‘圣子’的那一刻,井就再也不会诞生出正常的双胞胎了。” 林深感觉脑子里忽然一团乱,他打量着隐姑,“等等,那你们跟圣子的关系是什么?你妹妹是新娘子,但是新房里不让任何外人进入,甚至有点严防死守的意思,而且从没有人提起说新郎是个什么样的人……直到我看到你给圣子像披了红布。” “不对,这不应该叫做红布,”林深摇了摇头,“这是新服,只是因为他穿不了正常的衣服,所以只能用红布来替代,可如果是嫁给圣子,那孩子……” 隐姑的眸中有些许赞赏的神色,“我就知道,圣子选择你必然是有理由的。” 林深现在根本顾不得隐姑这些话了,脑子里原本就塞了很多疑问,现在像线团一样缠绕在一起,让他找不到头绪。 “我们是圣子的血脉,举行这样的仪式嫁给圣子,也是为了延续这样的血脉,”隐姑微微抬头往圣子像的方向看去,“或许在你们外面人看来,这很没道理,很疯狂,但是为了村子的安定不得不这样持续下去。” “不需要与圣子交合,只要仪式完成,必然会怀下一对双胞胎,以备将来出现意外的时候,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让下一对双子接替自己的工作。” 林深感觉隐姑话里的意思有些怪,追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隐姑却是突然蹙起眉头,“不要相信张景德,尽管村子里的人觉得他也是受害者,但我和我妹妹最清楚,清楚当初他犯下的错导致了什么后果。” 张景德犯下的错误? “他说他妻子喝了井里的水,后来精神失常,跳井自杀了……那时候孪生井,是还没有封起来吗?” 隐姑冷笑了一声,“他这么说的?孪台村的人从出生起,就千规万训绝不可以靠近那口井,也更别想从里面捞什么东西来,圣子出现的时候,井水就干了,他张景德的媳妇儿喝的究竟是什么?” 林深头皮发麻,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那女人从村外来的,嫁给张景德之后就天天嚷嚷着要喝孪生井的水,生一对双胞胎,不管谁劝告都被她骂得狗血淋头,最后是她自己趁着夜色摸到山里去的。” 隐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没人知道她在里面看见了什么,找到她的时候,只看到孪生井入口的木头封条被她全拆了,一个人睡在井边,后来越来越不正常。” “她,怀上孩子了吗?” 隐姑看向林深,目光一凛,“怀上了,当然怀上了,村子里的老人如临大敌,但张景德拦着,谁都不让碰他媳妇儿……直到她自己临盆前,发疯一样跑回孪生井,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跳井了。” “如果没有他和他媳妇儿,我和我妹妹不用那么早就接管圣子庙,之前守庙的隐姑们也不会那么早就离去。” 林深感觉夜风吹到后背上,有些凉意,“她们去哪儿了?” 隐姑伸出手,指着圣子血肉模糊的后背。 “为了压住井里的东西,与圣子融合了。” “我们是圣子的血脉,也就是圣子的一部分。” “我们只有不断出生,不断与之融合,才能保证圣子的力量足够压住下面的存在。” 第202章 封印 咚! 圣子庙的门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踢了一下,两人闻声看去,只见方子阳睁大了眼睛站在门边。 他看看林深,又看看隐姑,末了才张开嘴,“你们……在说些什么?” 他抓了抓脑袋,靠在门边,有些忌惮地看了一眼圣子像,“是我没睡清醒吗?” 林深现在也没空像讲故事一样,给方子阳从头捋到尾。 他没能在夜里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反而变成了刺耳的金属敲击声,这或许是某种不太好的预兆。 “那种敲击金属的声音,是什么?”林深回过头,继续问隐姑。 隐姑垂眸向下看去,然后伸手一指地面,“是井里的东西想要出来,撞击下面压住它的柱子,圣子一辈子坐在这里不能动,就是这个原因。” 林深总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又皱着眉继续问,“这样的声音以前也会出现吗?我看你急匆匆跑出来,还以为是发生什么异常的事情了。” “偶尔会听到,”隐姑抿了一下嘴唇,“但今天确实最为刺耳,因为婚礼就快进行了,我听以前的隐姑说过,这个时候是最不安稳最吵闹的时候……所以我听到声音,就赶来圣子庙了……” “台座下面的柱子,就是一个封印,而圣子也是封印的一部分,它撞一次柱子就会被圣子造成一次伤害,过去隐姑们留下的笔记上有些过,需要最为注意这一天,这是……我和我妹妹从分开起唯一能够见面的日子,我们一旦见面,会导致封印产生不平衡。” “什么?你们多久没见面了?”方子阳不由地张大了嘴巴。 而就在这一瞬间,林深搞明白了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他一把抓住了隐姑的肩膀,把人家吓了一跳。 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发现林深的手劲儿很大。 方子阳见状,赶紧过来想要阻拦。 然而林深只是紧紧盯着隐姑的脸,问道:“你都是通过什么方法,知道圣子庙之外的情况的?” 隐姑被问得一愣,“村子里的人,每家每户都会轮流来,如果有重要的事情他们会直接到圣子庙跟我说,如果一整天什么事都没发生,就会在圣子庙门外挂一块白布。” 林深的手指不断用力,“你们见面会发生什么?” 隐姑有些吃痛,但是看到林深认真的表情,放弃了挣扎,“整个圣子庙和圣子一起都是一道封印,我们双子分别在内外以保持两边的平衡。” “如果我离开圣子庙,到村子里面去,台座下的封印就会松动,井里的怨气会从圣子像的位置直接冒出来,加速圣子身体的腐化……” 她眨了眨眼睛,“如果我妹妹离开村里来找我,那怨气就会顺着被封住的原本入口往外溢,最终冲破水泥封口蔓延到村子里去,我们只有在婚礼这一天,可以在圣子庙大门前见上一面,然后相互交换位置。” 林深这下才松开了手,皱起眉头摸着下巴。 方子阳有些担忧地看着隐姑,小声问道:“你没事?” 隐姑摇了摇头,反而是看向林深,有些疑惑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这些事情,就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吗?” 隐姑点了点头,“当然了,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总是会有人像张景德他媳妇儿那样按捺不住好奇心,结果惹来麻烦。” “村子里的人原本从小就被告诫,不可以靠近孪生井,再加上有了二十年前投井自杀的事情,大家更忌讳了,自然不会主动接近。” 林深敲了一下脑门,长长叹了口气。 “林深,你怎么了?” 方子阳揉了揉鼻子,似乎极不适应如今圣子庙里飘散着的味道。 “木雕,”林深沉声说道,“你知道木雕是什么东西吗?” 隐姑的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瞬间凝结,“你说的什么木雕?” 林深用手比划着,“粗糙的手工木雕,眼睛、鼻子、嘴巴的形状,这是我到目前为止看见过的。” 他吐出一个字,隐姑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回换隐姑抓住了林深的衬衣袖子,使劲晃了两下,“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怎么发现的?那木雕具体什么样子?” 方子阳的神色也跟着慌了。 “从我们来的那天晚上开始,”林深吸了一口气,“到现在死了三个人,都是我们的人,被挖掉了眼睛、扯掉了下巴、咬掉了鼻子,对应的木雕都是在他们身上发现的,那木雕上染了擦不掉的血。” 隐姑张着嘴巴,往旁边摇摇晃晃退了两步,手扶在台座上。 “尸,尸体还会跑,”方子阳忍不住补充道,“原本在招待所房间里死了的人,跑到圣子庙后面的树林里去了,赵楚然是在澡堂,但是肯定也会……” 方子阳没有把话说下去,而是转头看向了林深。 林深冲他点点头,“最初的两具尸体,还被劈成两半,仿照圣子的模样缝合到了一起,挂在后面那个水泥封口的岩石上面……” 隐姑忽然用手使劲捶了一下台座,声音不大,但看上去很痛。 可她脸上完全没有痛苦的表情,反而是闪过了一丝怒意和更多的不安。 “隐姑,这场婚礼,是必须举办的对吗?”林深问道。 隐姑点了点头,脸色难看地抬起脑袋,“是必须的,圣子从封印成形开始就已经不断在消耗自己,而我们双子只有不断出生融合,才能填补消耗掉的空缺,时间是从过去就算好的,绝对不能改变。” “那只要婚礼正常进行,就能控制住封印吗?” 隐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立刻又抓住了林深,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但现在不太一样了……如果你们真的看到了木雕,那就不一样了,那是绑在它身上封印的一部分,是压制五感用的东西,它用你们的人作为代价,把封印的伤害转移到了活人身上。” “用尸体丢失的部分换回了五感的自由,那就跟以前不同了。”隐姑说着,摇起了脑袋。 方子阳的脸色发青,他忍不住凑了过来,低声道:“卧槽,这怎么办?” “封印要是坏了……” 林深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隐姑接了过去,“不止你们,村子也会全灭的。” “据说当年村子还没有名字的时候,大家是可以离开的,但很多人自愿留下来一同看守孪生井的封印,才发展到了今天。” “孪台村困了它多久,它就对我们有多恨,不会留活口的。” 隐姑说到这里,皱起了眉头,“但是它不应该的,在全身被控住的情况下,除非……” 林深看向圣子庙外的夜色,“除非有人在外面帮忙,对吗?” 第202章 过分的真实 方子阳的脸都绿了,看上去比隐姑还不淡定。 他来来回回在圣子庙后门走着,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我大概想到了,”林深回头看隐姑,“虽然你说我是圣子选中来帮忙的人,但很可惜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孪台村封印孪生井这么多年,没有想出什么彻底消灭它的方法吗?” 隐姑的眼神有些黯淡,她摇了摇头。 “不知道,没有一位隐姑留下过相关的内容,而且之前交接一直都是顺利的,如果不是张景德家的那次意外,我和我妹妹也不会在才几岁的时候就接过圣子庙的管理权。”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不知道在看着什么地方回忆过去。 “虽然说那个女人是投井自杀,可对于孪生井来说,无异于将生命献祭给了下面的东西。” “当时的隐姑只能快速把事情交代给我,然后与圣子融合,来平衡这种突然而来的破坏。” 方子阳张了张嘴,“那也难怪你会那么讨厌张景德了。” “讨厌?”隐姑冷笑了一声,看过来的目光让方子阳浑身不舒服,“讨厌的程度对他来说太轻了。” 方子阳赶紧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那下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林深观察着隐姑的表情,“你说过圣子成为圣子的那一刻,孪生井就不会再让人生出正常的双胞胎了,但同时你还说,并不知道以前的孪生井是不是真的能生出双胞胎。” 隐姑没说话。 “那我可以理解为,圣子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因为孪生井诞生的不正常的双子吗?” 林深双手抱胸,眯了眯眼睛,“一切从他而起,然后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隐姑的神情在火光之下并不清晰,她沉默了很久。 “……你的猜测是对的。” 林深听到这句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井的问题?” 隐姑摇头,“不清楚,那实在是太久之前了,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真的就是一个意外,或许是身体上的原因,任何可能都有。” “但是她接受不了?”林深继续问。 隐姑双手合十,有些不安地抠着指头,“我想是的,也只能是这样。” “就跟张景德的妻子一样?” “不是,不是等等,”方子阳满头雾水地插到了两个人的中间,“你们在说些什么,我怎么突然之间一句也听不懂了?” 隐姑没有回答方子阳的问题,而是点了点头,“我觉得是,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但是接受不了……毕竟那是很久之前了,条件跟现在完全没办法比,所以她失常了,丢下一切投入井中,孪生井就彻底变了。” 方子阳睁大了疑惑的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 “下面封印着圣子的亲生母亲,这是隐姑的笔记里唯一明确写着的东西,剩余的都只是大家的猜测。”隐姑说话的声音变得低沉。 “毕竟怎么想的,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只有她本人知道,而在她带着这种难以控制的情绪投井之后,留下的只有对孪生井的诅咒,和蔓延出来的怨气对村民的伤害了。” 这下,方子阳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后退两步,撞在门槛上,顺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林深也一时没说话。 怀胎十月,受尽各种苦难。 最终生下来一个本人完全接受不了的,样貌怪异还身体粘连在一起的孩子。 一个身子,两只手,却有两个脑袋,四条或健康或残缺的腿。 就算是放到现在,林深也不觉得能有几个人短时间接受这种现实。 又或者,这样的孩子可能都等不到生产的时候。 那就更不用说,在眼前这位隐姑都不知道的很遥远的过去了。 本就承受了身体上的伤害,紧接着就是精神上的刺激。 林深突然有些恍惚,感觉这个孪台村一下变得异常真实。 仅仅只是房门后的一个世界,需要这么完整吗? 明明在0104都没遇到这样的情况。 他想到这里,忽地摇了摇脑袋。 好像也不对,那所学校还有很多没有探索的地方,只是很多进入的人都在一楼就差不多死光了,所以没人知道教学楼之上还有什么。 他离开的时候不是在楼上看到白影了吗? 那个穿着校服和众人不一样的女生,是唯一被重复留在原位的。 学校后门为什么还有一个看不见样貌的老门卫? 这么一想,0104似乎也没有他之前看到的那么简单。 只是眼前的0202,把这一切展现得更为全面而已。 隐姑说她无数次做过梦,梦到有人带着圣子写下的请柬到来,帮助他们解决问题。 现在仔细一想,如果之前0202也有过上锁和掉锁的过程呢? 她看到的是不是其他人? 但她这种描述的方式,是记得还是不记得? 林深想到这里,鬼使神差地看向圣子还在不断腐化的背部。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门后世界是真实的?可如果是真实的,它又不在现实世界里…… 他在后门的位置来回踱步,最终打定了主意,才再次看向隐姑,“我们除了见到木雕,还看到一个草绳,这些原本封印用的东西,被替换了出来原本的作用还有吗?” “有,”隐姑点点头,“木雕里的血是圣子和他母亲混合在一起的,草绳里裹了圣子的头发,只要圣子还在,这些东西就还有用。” 方子阳这分钟意识到了不对,他抓着门框站了起来,“林深,你想做什么?” 林深却是看着方子阳笑了起来,“看来最后还是要跟冯语凝殊途同归啊……不对,这个词似乎用的不准确……也没有殊途过……” 方子阳哪还有用管林深自言自语说些什么,他一下蹦到了门外。 “冯语凝他们不是要破坏了水泥封口,进到里面去吗?!”他的声音变得有点扭曲,“你们刚才不还说,那玩意儿拿回了五感,敲坏水泥,不是在帮它出来吗?” 林深看向方子阳,“但你也听到了,封印物还是有用的,我们又不像它那样可以不接触封印物就移动它们的位置,那就只有进到里面去了。” 方子阳疯狂地摆手,“东西不是在冯语凝手里吗?!而且你当时没听她说,封完井还要毁了圣子像呢!你不是没见过她下手的狠劲儿,那种动过手的人跟普通人可是不一样的!” 听到这句话的林深,反而笑得更没有遮掩了。 他没回答方子阳的问题,而是转头看向隐姑,“救你们,也是救我们自己,明天你只要想着怎么让婚礼顺利进行就可以了,别的因素,我们来想办法排除。” “喂林深,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第202章 再次相见 方子阳后半夜再也没睡着,他像个怨魂一样贴在林深旁边。 林深看着他通红的双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我们想要离开,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如果这场婚礼被中断或是破坏,都得死在这里。” “道理我都懂。” 方子阳幽怨地转过眼睛,叹了一口气。 “我担心的是我们干不过冯语凝啊!我确实是有点力气,但真的和那种会对人毫不留情下手的对象,还是差得远啊。” 林深当然明白方子阳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也练过,方子阳也有很好的身体素质,但他们学习这些技术最初的目的,都是出于爱好或是强身健体,这和杀人的招式还是不同的。 冯语凝之前对张景德下的死手,他们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普通人防身的招式。 她当时的话并不单纯是威胁,而是陈述事实。 或许就是这样,才会把赵楚然吓成那副模样,下意识想要远离她。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 林深把挎包里不用的东西全都掏了出来,丢在房间里,起身打开了房门。 这时候天都还没有完全亮,空气中带着冷气,吸一口都刺激着鼻腔和气管。 “你难道还藏了什么绝招?”方子阳眼睛一亮,赶紧凑了过来,“你该不会也是深藏不露?” 林深一下笑了,“你看我像吗?要真对上冯语凝,那我估计也是被她按着打的份儿。” 方子阳一下泄气了,“那你还说不用担心。” 林深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别东想西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方子阳撇了撇嘴,跟着林深出了门。 “隐姑说婚礼会在正午进行,那如果冯语凝他们不想让婚礼顺利进行的话,应该早上就会去凿开水泥封口?” 林深闻言,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方子阳小跑几步,来到林深身侧,“你说跟他们讲道理讲得通吗?还有……又是一晚上过去了,不会有谁出事了?”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人穿过圣子庙。 红布又重新盖在了圣子身上,原本那股带着带着血的奇异味道,被大量燃烧的线香和香薰所遮盖。 原本圣子身后被压灭的蜡烛,也都全换成了新的。 隐姑靠在前门附近的桌子边,闭着眼睛熟睡,看来她一整晚都在忙碌这些事情。 方子阳环视了一圈,皱皱眉,“一想到在这种地方不能出去,待了足足二十年,就感觉窒息,要是换成我,根本不可能坚持下去。” 林深抬起头,看向圣子。 微微垂着的四目依旧平静地向下看着,他一动不动,没有声音,也没有表情。 仿佛在昨天晚上看到他身体的轻微起伏,只是一种幻觉。 林深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方子阳的这个问题,其实如果按照隐姑的话来讲,严格意义上她们双子或许都不能算是真正的人。 她们是圣子的一部分,是为了让压制的力量得以延续,以另类方式出现的存在。 她们从圣子身上分离而出,又与圣子相结合,孕育出下一代,再重新融合回这具巨大的身躯里。 她们到底有多少自己的意识,对于眼下做的事情,是完全出于自己的意志,还是说被圣子刻在体内的本能? “卧槽,林深!”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不知不觉走出了圣子庙。 方子阳拽了一下林深的手,朝石阶下面指去。 林深顺势看去,就见下面的石阶被泼了一大片红色的东西。 铁锈味在空气中弥漫着,方子阳下意识捂住了鼻子。 这是人血,林深可以百分之百肯定。 而且血液在石阶上不断地往下流淌,看上去还没有干透。 他立刻转动视线开始观察四周,然而眼角余光一瞥,似乎在树枝上面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林深眉头一皱,拉着方子阳往后退了一步。 他缓缓抬头,朝上看去,喉咙里一下子发不出声音。 而方子阳也极为后悔,后悔跟着林深的视线往上看。 那是赵楚然的尸体。 前一天在招待所的澡堂里看到的赵楚然的尸体,她的面部很明显的缺少了鼻子和上半嘴唇,脸色比发现她的时候还要白。 方子阳突然“呕”了一声,没有忍住,跑到草丛边吐了起来。 赵楚然的胸腔被“x”字型切开,拉开的皮肉被用草绳和钉子分别钉在四肢上。 整个胸腔内的器官和骨头一览无余,而且都已经失去了血色,还有被鸟类啄食的痕迹。 林深也感觉到了强烈地不适,脑袋一阵眩晕,他都分不清石阶上泼的血究竟是不是从赵楚然身体上流出来的。 但是这个举动很明显了。 这是一种亵渎,就跟之前在树林里见到的廖远和王自杰那样,是有意对圣子展示的一种亵渎。 赵楚然的尸体挂得很高,那根本不是人用一般的梯子可以爬上去的高度。 方子阳早上本来就没有吃什么东西,这一吐,吐到最后也只有一些清水,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不敢再抬头往上看。 “林深……”他的声音在颤抖,“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真的要这样子吗?死了不就完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林深眯了眯眼睛。 这何尝不是一种挑衅,因为自己摆脱了一部分的封印,不会再被压在下面了,所以迫不及待地做出这些举动。 既可以动摇所见之人对于圣子的信仰和信任,也可以宣泄自己心中压抑着的不满与怨恨。 “不想这样就赶紧动起来,只要能保证婚礼的顺利进行,我们就还有救。” 林深其实也还是有些慌的,毕竟如果圣子都没有消灭它的办法,他们这些普通人又能做什么? 现在也只能赌一把了,毕竟坐以待毙的后果,已然清晰摆在他们眼前。 方子阳满脸痛苦地咽了咽口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了,“那我们走,我不想再看了。” 两人低着头,绕过石阶上的血泊,朝村子里跑去。 他们默契地往招待所的方向跑,先去确定冯语凝三人的行踪。 谁知才刚穿过一条小巷,看到招待所的正门,就见冯语凝和张景德站在门口的位置,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张景德的动作和表情有些唯唯诺诺的,对着冯语凝一个劲儿点头哈腰,完全没了前一天跑掉时候的那种气势。 而冯语凝则是回了一下头,李言辉和卢宇手里抱着些工具走了出来。 “卧槽,他们还活着!” 林深心下疑惑。 这是拿回五感就停止了杀戮? 可按隐姑的话来说,井里那东西不应该这么讲道理才对。 第202章 是谁? “林深,他们往这边过来了!” 方子阳的提醒声,让林深回过神来。 两人立刻往小巷的另一头退去。 之前他们一起走过这条路,从招待所到孪台后面的水泥封口去。 看几人手里被冯语凝分配了工具,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要去做什么。 “但是张景德怎么会在这里?”方子阳感觉有些奇怪,“冯语凝之前还想弄死他呢,现在关系又好起来了?” 林深没有回答,而是观察了一下四周。 现在天还是太早了,村子里都没有人起床,张景德居然来得这么早,还在招待所门口跟冯语凝碰头。 想来,或许是昨天他们俩直接去了圣子庙之后,这三人可能又遇到了张景德。 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线香的气味。 仔细看去,每家每户的正门的位置都摆了一个小香炉,里面燃烧着的线香长短不一,应该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添一支。 这或许和今天的婚礼准备有关系,毕竟过不了几个小时,隐姑和她妹妹就会见面,到时候是最为危险的时间。 孪台村的人只是按照老祖宗留下的方法,普通地进行着准备,却不知道有些事情早就悄无声息地发生了。 说起来,为什么他们这个所谓的摄制组要到这儿拍宣传片呢? 林深不能理解。 按照隐姑说的情况,这里根本不适合开放,也不适合让更多的人前来。 人越多,越难控制。 隐姑和她妹妹知道这样的情况吗? 知道村子想要对外宣传,然后吸引更多游客吗? 她们没法把真实的情况说出口,而村民们二十年来过得安安稳稳。 是这样的错觉,让他们觉得村子已经没事了吗? 村子需要发展,所以要更多的人进来? 二十年前,不过是张景德的妻子精神失常,自己跳井自杀。 而才有几岁的隐姑和她妹妹紧急接替了圣子庙的工作,这些是村民知道的。 但他们不知道,上一代的隐姑为了平衡封印,提前与圣子融合了,才保住了他们看似平静的生活。 这件事到底是从谁开始的? “林深,你在想什么呢?”方子阳戳了一下林深的手臂,“他们要进树林了。” 林深回过神,扬了扬下巴,示意跟上去。 方子阳猫着腰往前跑了一段,躲在几个箱子后面,又回头看林深,“你是突然怎么了?” 林深蹙起眉头,“想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是谁叫我们来的?”林深看着冯语凝四人的背影走进树林里,又悄声往前挪步。 “谁?村长?”方子阳不知道林深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我们下车的时候是他来接的,而且按照台本上的内容,既然说是为了拉动孪台村的发展,那肯定得是村里说得上话的人做了这个决定。” 林深点点头,“你说得对,可是昨晚听了隐姑说的那些之后,你觉得这个村子适合让更多的外人接触吗?” 方子阳张张嘴,一下子不说话了。 “第一次张景德带着我们去圣子庙的时候,他和隐姑说我们是来拍宣传片的,”林深转头看他,“但是隐姑真的知道这个宣传片,拍出来是干什么用的吗?” 方子阳抓了抓脑袋,“可是我们不是真的来拍的啊,只是莫名其妙有了这个身份而已。” 林深却是立刻摇了摇头,“你不能这样想,这只是我们知道自己不是的情况下,但对于孪台村的人来说,我们就是真实的摄制组,是从城里面来,为了给他们村子发展吸引游客拉动经济提供帮助的人。” 方子阳愣了一下,点点头。 “你不要忘了,隐姑已经二十年没离开过圣子庙了,她妹妹是不是能自由活动都不知道,那么是谁让这些人来的?我不觉得万成自己会凭空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林深眼见冯语凝四人的身影快要看不见了,才又压着脚步声往前跑了一些。 “整个孪台村的人都没怎么接触过外界,偶尔路过这里的只有骑行的零星几人,这种情况下,我不觉得他们会在没有人提点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冒出这样的想法。” 林深盯着方子阳的脸看,“他们压根就没有这方面的认知,也没有了解的渠道,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你说的……有道理。” 林深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他感觉这已经足够清晰地说明问题了。 他摸着孪台巨大的石壁,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往前走,没一会儿就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冯语凝对李言辉和卢宇说着什么,然后弯下腰扒开草丛,指着水泥封口底部的位置。 接着,她往后退了两步,目光扫向站在后面的张景德。 张景德扯着嘴角笑笑,点了点头,走上前扬起镐子,用力敲在水泥上。 方子阳贴在林深后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冯语凝像是个监工,站在他们后面,一言不发。 “这……这能凿得开吗?得要多久啊?”方子阳忍不住悄悄出声。 “可以,”林深的目光在冯语凝和张景德之间游离,“水泥封口下面有好些染了血的裂痕,之前就有被敲击过的痕迹了。” “什么?”方子阳很惊讶,却又不敢出声,“那岂不是……” “之前就有人敲过了,底部的泥土颜色深,很潮湿,那是松动过的痕迹。” 方子阳瞪圆了眼睛。 果然,在三个男人合力之下,没有多久就听到了水泥碎裂的声音。 二十年前的东西了,又被人已经敲坏过,再加上更大的力量,不可能不裂开的。 更何况,里面封印着的东西也同样在施力,没有了木雕的压制,普通物理的东西怎么能抵挡得住? 哗啦啦。 水泥像是碎掉的砖块一样掉了一地,靠里的一面已经被不知道是什么的乌黑色物质侵蚀得坑坑洼洼。 “就在这里面?”冯语凝双手抱胸,瞥了张景德一眼。 张景德只是扯开嘴角笑,“你看水泥封口里面的样子,还能有假吗?圣子庙的根基就在这里。” 冯语凝垂眸思考片刻,扬扬下巴,一行人就往里面走。 林深和方子阳不敢贸然靠近,再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之后,才移动到了入口附近。 伸头朝里面一看,并没有看到孪生井。 “这怎么还会有一个门啊?”方子阳有些意外。 水泥封口的里面,是一小段向下的楼梯,紧连一道挂着个大锁的木门。 门里有阵阵寒气往外飘散,给人很不好的感觉。 方子阳凑上去看了看,拿起挂在门上的锁。 “卧槽,这还带着锁,他们哪来的钥匙?” 第202章 门中井 那是一个银黑色的大锁,几乎有方子阳半个拳头那么大。 锁眼的位置看得出来原先是包着一张符纸的,不过现在已经破开,纸张褪色得厉害,原本上面红色的字迹也消失殆尽。 这不像是最近造成的,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已经被人损毁了。 林深侧耳倾听门内的声音,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点脚步声,看来这门内的通道要比他们想象的长。 两人没有轻易挪动已经被冯语凝四人推开的木门,侧着身子从中穿过。 一阵阴风立刻拂过脖颈,方子阳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门后竟然又是一段向下的楼梯,周围没有灯光照明,只能摸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下。 “谁家好人的井建在这么复杂的地下啊?” 方子阳的声音已经放得很小了,可在这个阴冷的空间里却还是回荡起来,吓得他一下子捂住了嘴巴,不敢再出声了。 林深也觉得奇怪。 虽然现在的隐姑也不知道孪生井出事之前,究竟是不是真的可以生下双子的神奇水井,但有谁挖水井会是这样藏在一层又一层的地下呢? 一般情况下,都是决定好泉眼的位置,垂直向下打井的。 通道两侧的墙壁触感冰冷,还带着一股轻微的湿气,他们小心翼翼踩下最后一个台阶。 左手边又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几乎只能容一个人行走,与之相连的是一道更加陈旧的木门。 木门的四边都有残留的褪色符纸,不过一看也和入口的门锁上的符纸一样,是很久之前就已经被破坏了的东西了。 只是这里的符纸颜色退得更厉害,要不是林深知道没人会闲着没事在门上贴白纸条,或许都很难认出那曾经是符纸。 他几乎可以确定,里面这道木门上的符纸和入口的符纸,不是同一个时间的。 而冯语凝几个人就站在木门里面,她的照明设备绕着里面的空间转了一圈。 电筒的白光照出来的瞬间,方子阳猛地将脑袋缩了回去,无声地拍着自己的胸口,显然吓了一大跳。 借着这道光,林深看清楚了里面小空间的大概构造。 正中是一个黑色石头砌出边缘的水井,靠墙的一面上依稀还能看到门的轮廓。 他心下疑惑,挖井的地方可从没见过这样的构造,而且里面的门似乎还不止一扇。 每道门只有上部有一个透气的口子,里面伸出一根快有胳膊粗的铁链,另一头则垂入正中的水井里。 一阵阵的寒气从里面的房间往外扩散,没一会儿,林深就感觉手指都要被冻僵了。 站在里面的李言辉和卢宇显然也有些受不了这种温度,忍不住往手心哈一口气,使劲地搓了搓。 这绝不是一口普通的水井。 林深紧抿嘴唇。 从两道门上符纸的破坏,可以确定这里至少经历过两次破坏。 如果里面这一次是圣子诞生之前出现的,那么入口木门上的,应该就是张景德的妻子了? 这个井,在圣子出现之前就有了,当时又是谁发现的?谁挖掘的?还用这个奇怪的挖掘方式? 不管怎么看都费时又费力。 “你是说在这个下面?”冯语凝的说话声不大,但却清晰地在这个空间里回荡。 张景德站在靠近门的位置,他似乎伸着脖子朝井里看了看,听到冯语凝的声音,才赶紧点了几下头。 “你看这铁链和这房间,要是没有问题的话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样子?” 张景德说着,伸出手朝自己旁边拍了拍。 林深顿时听到了金属震动的咚咚声,这和前夜他在梦中听到的敲击声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抬头向上看去,虽然脑袋顶上一片漆黑,但这个上面应该就是圣子所在的位置了。 里面的铁门和锁链,与隐姑说的压住那东西的柱子连在一起,这很明显是封印和镇压的一部分。 “老师您看到这六条铁链了吗?”张景德指了指其中一根铁链,“这六道门里是六个小阵法,护着井底圣子最重要的核心,只要破坏了它们,圣子庙才能被摧毁,否则我们常人是抵不过圣子的力量的,各位没法活着离开,我也走不掉。” 张景德说得十分笃定,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冯语凝。 “哦?”冯语凝轻笑一声,“你既然知道办法,怎么不自己早点来解决呢?” 张景德拍了拍手背,“嗨呀”了一声,“您有所不知啊,这锁链一动,圣子必然知道下面出事了,光靠我一个人时间可不够用啊。” 张景德的这句话说得倒是不错。 封印一动,圣子不可能不知道,只可惜他动不了,更不可能来到这里。 “这些门全都是焊死的,”卢宇挨个推了推铁门,“门又这么厚,你确定吗?” 张景德使劲点了点头,“如果不重要,怎么可能这样严防死守呢?” 这世界上最让人难以分辨的话,可能就是这种真假掺半的话了。 林深甚至不能说张景德讲的是错的,只是他所指向的目标不一样。 “你不会把我们带到这里,就是为了坐享其成?”冯语凝上下打量张景德。 张景德闻言赶紧摆手,“怎么会呢!我哪儿敢啊。” “要说坐享其成……” 张景德突然顿了一下,一切陷入寂静。 林深听到方子阳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紧接着,他就看到张景德猛地朝他们的方向转过头来,伸手一指,“不应该是他们吗?” 李言辉和卢宇手中的照明立刻甩了过来。 林深敏捷地将脑袋缩了回去,而方子阳被照了个正着,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 张景德脸上带着笑容,冲过来一把抓住了方子阳的手,大声说道:“我早就注意到了,他们从之前起就鬼鬼祟祟地跟在我们后面!” 方子阳奋力想要挣脱,然而张景德的手似乎劲儿很大,一直拽着他往里面房间的方向走。 冯语凝朝外走了几步,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过来。 方子阳见状,只得开口说道:“你们不能信这个人!他有问题!” “反咬一口是?”张景德哼了一声,“我早就发觉你们俩不对劲了,昨天是不是住在圣子庙里了?别以为我没看见!” 林深闻言,眯起了眼睛。 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伸手推了一下方子阳的后背。 方子阳猛地一抖,转过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林深,“林深,你干嘛?”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然而林深没有说话。 下一秒,冯语凝跨步上前,甩开了张景德,一把抓住方子阳的手腕。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巧力,让方子阳吃痛出声,瞬间只能顺着冯语凝的方向试图卸力。 林深见势赶紧抬起空荡荡的两只手,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哼,还算识相。” 第202章 井中物 小小的空间里,塞进了六个人,显得更加逼仄。 冯语凝反手扣住方子阳的手臂,将其翻转到背后,膝盖用力一顶,就让对方完全直不起身。 李言辉和卢宇见状,伸手想要过来帮忙。 谁知冯语凝转头瞪了他们一眼,两个人立刻收回了手,站在一边。 方子阳歪着脑袋,斜着眼睛盯着张景德。 谁知对方只是耸耸肩,露出一个轻松自在的微笑。 “想要破坏这里,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张景德清了清嗓子,看向冯语凝。 林深抬着两只手,不动声色地也看了过去。 只有方子阳还在不断扑腾,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放开!冯语凝,你是瞎了还是聋了,明显这狗东西有问题!你跟神经病一样怀疑自己人是怎么回事?!” 林深心下暗叹了一口气。 冯语凝不为所动,“什么方法?” “亵渎,”张景德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水井,“将圣子庇佑之人的血撒下去,就算不能完全毁掉铁链和小房间里的阵法,但也能让这里露出破绽。” 林深闻言垂眸,顺着六根铁链收束的位置往下看,里面只有漆黑一片。 这里位置偏僻,空间又狭小,却感觉不到水井该有的湿气,看来真的如隐姑所说早就已经干了。 张景德的妻子,当初到底是怎么敢从这种地方捞起东西来喝的? “你确定有用?”冯语凝看着张景德,语气冷冰冰的。 “绝对有用!”张景德拍了拍胸脯,“他们俩在圣子像前上了香,又在圣子庙里住了一个晚上,我在孪台村长大,除了隐姑可从没人能在那里过夜的,隐姑也绝对不会允许的,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不等冯语凝再说话,张景德就不知道从哪个口袋里摸出来一把小刀。 “卧槽,你要干什么!”方子阳大声一喊,却被冯语凝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她冲李言辉和卢宇扬了扬下巴,两人就一左一右架住了林深的肩膀。 银白色的刀身虽然不长,却在只有电筒白光的小空间里泛着寒意。 张景德笑得很难看,他眼中冒出了一种迫不及待的情绪,紧接着一把抓住了林深的一只耳朵。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林深理解了他要做什么。 眼睛、鼻子和嘴巴,五感虽然解开了一部分,但还没有完全摆脱所有的压制。 正常情况下,住在招待所的三人应该还要死一个人,这样下面的东西就能拿到听觉。 然而不知道冯语凝或者是其他两个人使了什么法子,逃过了对听觉的掠夺,使得这件事不得不在此时来完成。 林深没敢动,锋利的刀尖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反倒是后面的方子阳红了眼,抬起腿就往后蹬,狠狠给张景德的膝盖窝来了一脚。 “你个老逼登!你怎么不切你自己的耳朵!” 张景德回头看了一眼,弯下腰拍拍裤腿上的灰,猛地站直身子举起小刀就朝林深的耳朵上切了过来。 刀尖划破寒冷的空气,发出“呼”的一声响。 谁知还没等刀刃落到林深的耳朵上,四周的房间里突然发出了铁链的响动声,哐啷哐啷撞击着水井边缘,发出刺耳的响声。 林深都惊呆了,他看到里面的小空间站起来的似乎是人影,然而看不清面容,硬生生拽着粗粗的铁链,开始有听不懂的念诵声传出来。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尖啸从井底传出。 像是哀嚎,像是催促。 “看到没有?!”张景德只是愣了一秒,就大声喊了出来,“它有反应了!它知道我们在动它的信徒,所以要对我们动手了!” 说着,张景德更加急切地举起手中的小刀,使劲揪着林深的耳朵,用力挥了下来。 “林深!!快躲啊你倒是!” 铁链的巨响声和人的叫喊声融合在一起,让声音在小空间里不断回荡。 林深余光看到一只乌黑色的手从水井里缓缓伸了出来,五根指头上长着又尖又长的指甲,然而在触碰到铁链的时候,像是被烫到一般,发出“呲”的一声,紧接着就猛地缩了回去。 冯语凝在这个瞬间,松开了控制方子阳的手。 紧接着握掌成拳,一个旋身就将拳头挥了过来,那破风声比张景德挥刀的时候还要响。 方子阳被松开了束缚,立刻转过身张开双手,想要禁锢住冯语凝的动作。 哪知对方比他更快,只是稍稍往前跨步就将身体压低,那一拳依旧毫无阻碍地挥了出去。 林深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脑袋朝旁边一歪。 一只脚向后在墙壁上用力一蹬,借力顺势抬起了另外一只脚,朝着张景德的腹部就猛地踢去。 只听见嘣一声巨响,张景德的身体像沙袋一样撞在了一扇铁门上,手里的刀飞到林深脚边。 方子阳一下子愣在了原地,两只手还保持着环抱的姿势。 冯语凝的那一拳正正打在张景德的胸口,她慢慢收势,卸掉原本手臂上的力量,弯腰捡起地上的小刀,吹了吹灰。 张景德面色发白,捂着胸口缩在地上,竟然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冷汗顺着他的额头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他勉强抬起头朝几人看过来,嘴皮子不断地颤抖着。 冯语凝的动作却是没有停下,她紧接着一个转身正对水井,将手中的小刀对准井里冒出来的东西刺了下去。 林深这一刻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确实是有些身手,刀尖一下就稳稳戳进了对方的眼眶里。 接着没给那东西喘息的机会,冯语凝快速旋转刀身,一颗眼球就“噗”地破了。 她立刻提刀抽离,又往另一颗眼球戳了进去。 刺耳的尖啸声立刻穿透几人的耳膜,让他们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耳朵。 井里的东西挥动它细长的手臂,朝冯语凝的方向抓了过来,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 只见冯语凝松开了握刀的手,敏捷地往后退开。 那只手臂结结实实砸在铁链上,又是一阵灼烧声响起,它带着插着小刀的眼睛猛地缩回到了井里。 一股穿透骨髓的寒意,还有令人作呕的臭味开始弥漫开来。 “小……漾!” 张景德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来,又被冯语凝顺势踢了一脚。 立刻抱住自己的肚子,老实了下来。 冯语凝拍了拍手上的灰,垂眸看着张景德,笑了一声。 “你得把你的耳朵给它,它才听得见啊,傻子。” 方子阳愣愣地收回手,他的目光和李言辉还有卢宇一样,充满了不理解。 “这是唱的哪一出?” 第202章 断臂 “接连两天,同一个地方受伤,很难受?” 林深挣脱开李言辉两人的束缚,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张景德。 冯语凝也瞥了他一眼,才转过头来问道:“你知道要怎么做了吗?” 林深点点头,“你有带之前发现过的草绳吗?” 冯语凝拍了拍自己背上的背包,“就只从赵楚然身上取下来那些,廖远他们挂得太高了,又是在水井入口处,要取的话太明显了。” “不是,你们俩在说什么?” 这原本是方子阳想要问的问题,却被李言辉抢着问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 张景德不知道怎么的,悄无声息地爬起身,一只手担在水井边缘,然后整个身子就打算往下倒。 冯语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后腰,将他死死压在井边。 能看得出来,张景德疼得脸色惨白,但他手上的动作却一直没有停下来。 他双手紧抓垂下水井的两根铁链,用尽吃奶的力气往身体往井里坠。 “小漾!!小漾——!” 他冲井里大声呼喊着,回音顺着井壁又折返回来,响彻整个小空间。 “那不是你老婆!”冯语凝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声。 换来的却是张景德更加挣扎的身体,“胡说八道!你看清楚她的脸,你看了她的脸你就知道她是小漾了!她不是我媳妇儿会是谁?!我要把她救出来,你们不肯,我就自己去!!” 张景德像是魔怔了一般,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 见此情形,李彦斌他们也没空询问更多的细节,赶紧七手八脚地上前去帮忙按住张景德。 然后就听见到铁链晃动的声音变得更加剧烈,哐哐哐撞击水井边缘,然后那只乌黑的手臂瞬间从井中伸了出来。 李言辉吓了一跳,赶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才堪堪躲开手的胡乱挥舞。 他立马换了一个位置,拽住张景德的脚,使劲往后拽。 紧接着,披头散发的脑袋也跟着冒了出来,它的一只眼睛不断往外涌着黑色的液体,另一只眼睛上还插着那把小刀。 它张开嘴一声尖啸,差点刺破众人的耳膜。 方子阳下意识地去捂耳朵,可其他人都不敢松手,只得咬牙继续拽着。 特别是冯语凝,离井口的位置最近,刚才又是她用小刀捅伤了对方的眼睛。 那东西一甩脑袋,一只手扣住张景德的左臂,指甲深深陷了进去,另一只手目标明确地朝着冯语凝的面门抓了过来。 林深见状一脚猛踢过去,他清晰听到头骨裂开的声音,可对方竟然纹丝不动。 眼见尖锐的指甲快要划到冯语凝的眼睛上,林深用力吸了一口气,伸手从对方的眼眶里将小刀拔了出来。 随着“噗”的一声,那东西吃痛尖叫起来,它扭动身体,变得更加暴躁。 张景德却在此时火上浇油,“小漾,带我走!把我带走了,你就自由了!小漾!!”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嵌进他手臂里的指甲,像中了邪似的一个劲儿念叨。 然而那东西身上乌黑色的液体,如同某种毒素一般,顺着张景德的伤口开始蔓延。 林深抿紧嘴唇,快速跑到了水井的另一边,然后向下一刀狠狠刺进张景德的手臂里。 鲜血伴随着污血一起从伤口里涌出来,林深不敢松手,这把小刀太短了,威力也太小了,他不确定能不能砍断张景德的手臂。 但是他不敢去想,万一那些乌黑色的液体在张景德身上蔓延开来了,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可是他始终是没有经验的,只能紧握刀柄不断地向下用力。 这或许是林深第一次深刻认识到,人的骨头究竟有多硬。 巨大的阻滞感让小刀停滞不前,而井里的东西一甩脑袋,肮脏的头发像是鞭子打在他的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张景德手臂被乌黑色液体所浸染的部分,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干瘪,而井里东西的手臂同时充盈了起来。 冯语凝“啧”了一声,大喊道:“跟我换位置,让我来!” 听到这一声,林深也没有多犹豫,用力地点了点头,和冯语凝对上视线。 在目光交汇的那一刻,两人默契地同时松开手,一前一后快速交换了彼此的位置。 林深将两只手在张景德的胸前反扣,这对他来说更加熟悉,不仅能箍住对手,必要的时刻还可以尝试进行一个抱摔。 不过就张景德的这个体重,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冯语凝则是侧身往左一挪,稳稳握住了还插在张景德手臂上的小刀。 她看了一眼张景德,一脚踩在水井边缘,身子借力腾空而起,两只手同时对着手臂用力往铁链上狠狠一砸。 紧接着在她下落的瞬间,脚底精准无误地踢中了刀柄。 手臂砸在铁链上反弹回来的力,和冯语凝一脚踢出的力,刚好对撞在了一起,只听到咔嚓一声响混杂在吵闹的铁链声中。 张景德手臂关节就这样硬生生被扭开了,冯语凝双脚落地之后,立马拔出小刀,对准关节的位置扎了下去。 她捏住张景德的手臂,和小刀同时旋转,那只手臂竟然就这样硬生生被卸了下来。 鲜血哗啦啦地顺着可怖的伤口开始往外涌,然而张景德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双眼只是盯着井中的怪物,嘴巴里不停地念叨着。 “你给我清醒一点!” 冯语凝给了张景德脸上一个大大的巴掌,然后看着断掉的手臂掉下井里。 那东西明显是嗅到了味道,立刻缩回井里去找那只手臂了。 “小漾!小漾你看看我!是我啊!” 如果说先前的张景德还有自己的意识,这一刻他就是个被夺魂的傀儡,目光只会随着井下的怪物移动。 林深之所以这么觉得,是因为如果张景德原本就有牺牲自己,换取对方自由的意思,早在到达孪台村的时候,他就可以这么做了。 那时候他们之中没有人知道这里有一个井,也没有人知道井下是什么东西,他只需要悄悄地来,谁都发现不了。 这就说明,张景德并不想死,他想用其他人来解开封印,让怪物得到自由。 但这一刻,他不受自己控制了,才会一个劲儿地想要往井里去。 连自己断了一只手臂,都感觉不到。 咀嚼的声音从井底传上来,让人作呕。 方子阳满头大汗,脸上却全都是疑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冯语凝却是在这时,从口袋里丢出一个用塑料袋装着的东西。 那东西掉在地上,听声音是硬邦邦的,不过颜色发黑,一时间看不出是什么。 “它没得选了,这里能被影响的人,只有张景德了。” 第202章 眼睛木雕 一股奇异的味道开始和小空间里的臭味相撞,林深动了动鼻子,不由地睁大眼睛。 没了一只手的张景德失去了原有的平衡,被四个男人拽着摔到了地上,几个人压住他的手脚,让他不要乱动。 林深伸过手去,将塑料袋捡了起来。 里面是几块发黑的方形物体,用手捏一捏有一点软度,像是风干的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啊?”方子阳按着张景德扑腾的身体,大声问道。 林深却是从里面闻到熟悉的味道。 这股味道他知道是什么,就在昨天晚上他才闻过,是圣子身上散发出来的。 “你……什么时候?”他抬起头,看向冯语凝。 冯语凝擦掉额角的汗,板着一张脸看了一眼井下,才回答道:“最开始的那天,晚饭之后。” 林深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是你说要去处理肉的时候?” “对,”冯语凝笑了一下,点点头,“我先看到你吃了肉的,但你没有任何表示,之后廖远跟王自杰在那儿大惊小怪,可是掌厨师傅吃的时候又面色如常,我就觉得有问题了。” “所以你也听到声音了?”林深忍不住问。 冯语凝点点头,目光扫过卢宇二人,“听到了,当天晚上就听到了,只是不够清晰。” “他到底在说什么?” 冯语凝闻言挑了一下眉毛,“你昨天晚上没有听到吗?” 说到这里,她突然“哦”了一声,“我差点忘了,你们已经在圣子庙里了,就没必要再听到这些了。” “所以是什么啊?”方子阳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把张景德的伤口给严严实实包裹了起来。 “信者永安,疑者难度。” 冯语凝吐出这几个字,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水井,“只有信他才能得到庇佑,才有活下来的机会,他保护不了信仰之外的人。” “那他们呢?”林深看向李言辉和卢宇。 冯语凝朝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没说话。 卢宇的脸色有些难看,回答道:“昨天晚上,说想活下来就把这东西吞掉。” 李言辉垂下眼眸,叹了一口气,“和生死相比,这点怪味也算不了什么了……” “但是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方子阳将两个袖子用力地系在一起,终于是吐出一口浊气。 林深打开挎包,从里面摸出眼睛木雕,放在方子阳面前。 “因为这个。” “啊?”方子阳瞪大了眼睛,李言辉二人也很意外。 “这东西什么时候到你手上的?这不是第二天早上,冯语凝从王自杰身上扯……” 林深笑了一下,“就在我们离开水泥封口,说要分道扬镳的时候。” “什么?” 林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你当时没看到吗?她拍了一下我的胸口,我就感觉有什么异物了,所以赶紧伸手接了一下,当时虽然没法看,不过这东西的形状用手一摸就能摸出来了。” “我靠!”方子阳又大喊一声,“难怪!我每次跟你说他们怎样,给你分析一堆,结果你总是不说话不回答,要么就是让我别急别多想,我还以为你是有别的什么想法和打算呢,结果是因为这样吗?!” 林深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啊,实在是编不出什么理由来,只能不回答你了。” “这……这,”卢宇左右看看,“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干嘛要瞒着啊?” 冯语凝却是哼了一声,“越少人知道,那就越有可信度。” “那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打算的?”李言辉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不太高兴,但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威胁张景德的时候,如果之前都是我不着边际的猜测,那么那天他说漏嘴,就让我确定了。” 方子阳奇怪道:“说漏嘴?他说漏什么了?” “我不是问他为什么我们的人少了,他却视而不见吗?他当时说,廖远他们俩去侍奉‘那位大人’了,‘那位大人’是什么?” 冯语凝转眼看过来,“他每次提到圣子的时候,一直都是称呼‘圣子’的,就连刚才也是一样,只有那一次用了‘那位大人’不是很奇怪吗?再加上之后去水泥封口,看到了底部有松动和开凿的痕迹,我才彻底确定的。” “在张景德说出他妻子的事情之前,我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井的事情,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单独行动过,那么水泥封口的新鲜痕迹能是谁做的呢?” “如果是孪台村的人,那完全没必要在我们来的时候才这么做,他们任何时候都可以,但这一切是从我们来了以后才发生的,那问题就很明显了。” 冯语凝没有把话说下去。 “那干嘛非要分开呢?一起行动不好吗?”方子阳小声地说着。 “一起?”冯语凝垂眸看着井中,完全没去看他,“内讧一定是喜闻乐见的,更何况你们俩从最开始就确定是这怪物碰不了杀不了的了,和你们闹掰了主动分开,不是更容易得到他的信任吗?” 冯语凝说着,伸手朝门外一指,“入口木门的钥匙在他身上,虽然当年发生了什么我没法知道,但钥匙很有可能就是他私自藏到现在的,所以孪台村不得不用水泥封住入口,禁止更多人的进入。” 方子阳张张嘴,倒是没再说话了。 咀嚼声和骨头断裂的声音不断从井里传出来,偶尔带着一两声呜咽。 张景德或许是因为失血,嘴唇有些发白,整个人也没有之前挣扎得那么厉害了。 虽然他的嘴皮子还在不断蠕动着,说着那些没有意义的话,但只能无力地动几下。 “所以你问到的,要怎么做?”冯语凝向林深投来一个眼神。 林深举起手里的木雕,“草绳,木雕,都是封印的一部分,把它们放回到原本的位置上,让外面的婚礼能顺利进行,我们应该就能离开了。” 一听这话,李言辉和卢宇都变了脸色。 “放回去?原本的位置?” “这也太冒险了?” 冯语凝却是面不改色地摸了摸下巴,“那怪物的脸上确实残留有草绳捆绑的痕迹,也就是说要把木雕塞进对应的位置……” “我想应该是这样。”林深点点头。 其他人都不说话了,毕竟这种事情太危险,谁都不会愿意冒这个险。 谁知冯语凝看都没看其他人一眼,目光直指林深,“你行吗?我来吸引它的注意。” 林深笑了笑。 “这时候还有不行的选项吗?” 冯语凝也罕见地笑了,“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那我们来。” 第202章 他不能走 主意打定,说干就干。 林深解开手腕上的扣子,将袖子卷到手肘之上,然后接过冯语凝递来的木雕和草绳,开始研究应该怎么把这两样东西结实地捆在一起。 “林深,你认真的吗?” 方子阳凑了过来,压低说话声音。 “我们等到婚礼进行不就好了吗?这太冒险了!” 林深蹲在地上,摇了摇头,“那太久了,我们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你觉得现在过去多久了?” 方子阳抿抿嘴,没说出话来。 虽然谁都没有可以确认时间的工具,但是根据体感,距离正午估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谁能保证在这段时间里,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呢?”林深看向他,“原本留存的封印束缚是否结实,它一会儿会不会直接从井里蹦出来?” 方子阳的肩膀泄了气,这些他确实无法保证。 林深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取出一块木雕,准备将其绑在草绳上。 谁知木雕才一靠近草绳,草绳上无数的纤维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朝木雕裹了过来。 林深一个激灵,木雕脱手而出掉在地上,等他再看去的时候,草绳已经将木雕的四边紧紧包裹,只留下正中的部分还露在外面。 “怎么了?” 或许是听到动静,冯语凝蹲在张景德身旁转过头来询问。 林深摇了摇脑袋,“没事。” 李言辉和卢宇二人则拿着照明设备,往水井四周的铁门里面照去,结果看清楚当中的东西之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退开,没有再去看了。 方子阳见状有些好奇,低声问道:“里面是什么?” 李言辉摇摇头不说话,只是把手电筒递了过来。 方子阳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拿过手电筒,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道铁门里照了进去。 只是片刻,他也猛抽了一口凉气,把手电筒往李言辉手里一丢,重新蹲了下来。 “看到什么了?”林深问他。 方子阳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好一会儿才憋出一个字,“人。” “人?” 方子阳呼出一口白气,“像干尸一样的人,穿的衣服也不是现在的款式,看着不像是活的……但之前明明看见他们动了。” 他的表情难看,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铁链的另一头是从他们胸口伸出来的,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林深没说话,却是冯语凝把话头接了过去,“以人为基,镇压怪物形成一种封印,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情,你没看过不少话本故事里都有这样的事情吗?” “话是这么说……” 林深明白方子阳的意思,看故事和亲眼见到的感觉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也是这个发现,让他更加肯定这个孪生井可能被发现之初就有问题,只是后来时间太久了,日子也逐渐变得安稳了,住在这里的人也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草绳分成三段,分别裹住三个木雕,然后又把它们全都挂在自己的左臂上,以方便随时取用。 随后,林深站了起来,呼出一口气。 同样是白气飘散在空中,这里似乎越来越冷了。 光是从这一点来看,继续这样耗下去绝对不是什么好办法。 最里面门上的符纸被破坏一次,入口处木门门锁上的符纸也被破坏了一次,再加上水泥封口内侧那些侵蚀的痕迹。 符纸的数量有非常明显的减少,这或许侧面说明这个村子里已经没有人会这一门手艺了。 那么隐姑的交替和传承,就成为了稳固这个地方的最后一道防线。 这种时候,可以说是容不得一点意外了。 他们自然也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最后一道防线上面。 毕竟婚礼一旦出现意外,连挽救的机会都不存在了。 “我好了。” 冯语凝闻声,踢了张景德侧腰一脚,随后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张景德因为失血整个人变得有些迷迷糊糊的,虽然方子阳用外套将他的手臂断口包裹住了,但这始终不是解决办法。 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外套已经被鲜血浸湿了很大一块,甚至都开始朝外面滴血了。 而冯语凝之前切断他手臂的做法,也没有完全阻止那些乌黑色的液体蔓延。 零星残留下来的部分,依旧顺着伤口不断向上侵蚀着张景德的身体。 就好像不把这具身体的生命力吸干殆尽,是不会罢休的。 冯语凝推了一把张景德,将他丢到水井边。 伤口撞在石头上,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然而或许是因为靠近了水井,他的眼睛又猛地睁大了。 完好的那只手开始不断向下伸展,试图抓住井下的怪物,嘴里碎碎念的频率也跟着变快。 “冯语凝,你……你这是要做什么?”方子阳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谁知冯语凝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后在张景德身后弯下身子,“还能做什么?让他发挥他的用处啊。” “可……可是,”方子阳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他怎么说也算是个活人啊,你这样做不就是要把他弄死吗?” 冯语凝眼睛一眯,笑了,“你难不成还想着要带他出去?” “不,不然呢?” “他不能出去,”冯语凝说得非常笃定,“你可不要忘了,是谁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没有了他,就不会再有那趟车了。” 林深听到这句话,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他看向冯语凝,总感觉她话里有话。 他们确实是坐着张景德的中巴来到的这里,如果从一开始没有张景德,这些人就不会进来了吗? 可是这样的话,0202号房后面这个世界就会消失吗? 林深还没在工作日志上看到相关的内容,也没有人提起过遇到这样的队友。 但如果这件事是可能的话,工作指导里怎么可能不说呢?为什么只写了“狱”字锁可能会掉落的情况? 如果他这次平安出去了,并且0202也顺利挂上了“狱”字锁。 下一次锁头掉落的时候,打开0202的门,看到的又会是什么? 一个怪异的世界真会这样简单地消失?要真消失了,那空出来的房间又会怎么样? 林深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但是冯语凝为何说得这般肯定? “林深?”冯语凝向林深投来询问的目光,“你在分心什么呢?” 林深刚张开嘴,就感觉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摇了摇头。 “没事,可能是太冷了,反应有点迟钝了。” 第202章 木雕归位 平复下来的铁链又开始震动了起来,井外的几人都听到井里又开始传出了低吼声。 在吞掉张景德的小臂之后,它只安静了那么一会儿。 紧接着就像是饿了很久的孩子一样,又开始躁动了起来。 只要它一动,一出声,就会让铁链跟着震动。 金属与越发冰冷的空气碰撞到一起,方子阳只能不断搓着手臂,将自己缩成一团保存热量。 原本看上去情况还不错的李言辉和卢宇,也开始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温度,紧紧挤在一起。 虽然水井口的木门是开着的,这里依旧与外界相通。 但是空间还是太小了,通道不仅狭窄还有拐弯,导致积蓄在这里的寒气根本没有办法散出去。 冯语凝的嘴唇同样有些发乌,但她面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感情,只是一只手紧抓着张景德后背的衣服,双眼观察着水井里的动静。 林深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比之前还多的好奇,他原本以为对方只是和秦纪宇一样,经验稍微多一些的人而已,但现在看来,这种认知似乎是错误的。 她的行动力很强,下手又准又狠,这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尽管最开始她的一部分猜测出现了差错,然而还有不少现在仔细想来,方向都是对的。 在发现推测出现偏差之后,也能够快速调整方向,想出应对的方法。 这能是一两次进入噩梦一样的世界就能练就的? 林深不信。 “它动了。”冯语凝眼睛都没抬一下地说道。 林深也赶忙收敛心神,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等他离开了这里,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研究。 于是他应了一声,点点头,走到了冯语凝和张景德对面。 随后又稍稍退开一些,与水井拉开距离。 冯语凝一把抓住张景德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揪了起来,“你说你在回孪台村之前,一夜一夜地做噩梦,觉得是自己跑不了了才回来的,可真的是这样吗?” 张景德的眼睛动了一下,不过他没说话。 林深一时间也分不清楚,这个男人究竟是完全被控制住了,还是依然有自己的部分理智,只不过是在演戏。 “你为什么深信下面那个怪物是你老婆?二十年前她跳井的时候,你没确认过吗?” “门口的钥匙一直在你身上,你就这样保管了二十年,为什么?人都死了你还要留着钥匙?” “你听到的是什么,看到的又是什么?还是说,它许诺了你什么?” 这句话一问出来,张景德的瞳孔震动了一下,他喃喃地说道:“小漾会回来的,它答应我的,只要……只要我给它足够多,它会把小漾还给我的。” 冯语凝眯了眯眼睛,“空口承诺是最容易反悔的,你不知道吗?” 一只完好的小臂在这个时候从水井里伸了出来,林深长呼出一口气,紧盯着对方的动作。 然而紧连在小臂后面的,依旧是一截乌黑干瘦的上臂,这反而让正常的小臂看上去格外诡异。 完好的肢体接在了奇怪的地方,健康的肤色被映衬得更为显眼。 冯语凝也在同时停止了说话。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紧接着冒出来的头颅显得动作迟缓,它慢慢转动脑袋,像是在寻找什么。 林深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于是用手朝方子阳三人的方向比了一个“嘘”。 这东西耳朵上的封印还没有解除,原本顺利的话,昨晚一过它就应该能听到声音。 但是冯语凝偷偷保存下来的肉,让它最终扑了个空。 刚才又被戳掉了两个本不属于它的眼球,它现在既听不见又看不见,剩下的只有嗅觉和味觉。 味觉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而四周温度的降低,也让嗅觉的灵敏度跟着降低了。 它拼在脸上的部件不属于它本人,是从正常人身上取下来的。 现在仔细看去,都能看到拼凑出的痕迹,还有不同肤色之间明显的分界线。 正常人的器官,可做不到像动物或者怪物那般敏捷。 林深握住缠着眼睛木雕的草绳,冲冯语凝无声地点了点头。 冯语凝立刻抓紧张景德的肩膀,伸手用力一握对方的伤口。 血液瞬间顺着衣服开始往外滴,而张景德也控制不住地痛呼出声。 尽管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但这种钻心的痛楚还是无法忽视的,除非他现在直接晕过去,否则根本忍受不了。 方子阳显然接受不了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情,龇牙咧嘴地紧闭眼睛,最终把头埋到了胸口。 这样的事情,确实只有冯语凝能做,别人都下不了手,就算下手或许也会有迟疑。 张景德的挣扎带动了水井边的铁链,这种不同于封印的晃动很快就被那个怪物捕捉到。 它张开自己的嘴巴,嘴角的位置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一个男人的下颌装在它的下巴上,着实违和。 尖啸声回响在狭窄的空间内。 它挥出那只乌黑的手臂,朝着张景德的方向就抓了过来。 尖锐的指甲瞬间没入上臂,另一只手立刻抓住张景德的肩膀,想要顺势再往井外爬。 还没等林深抓住时机上前,怪物就抽出了指甲,摸上张景德的脸。 到了这个时候,张景德的目光中终于带上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恐惧。 他开始不断摇头,身体想要往后退,却被冯语凝用力顶住后背,死压在水井边上。 失血本就让他没了力气,现在更是难以摆脱冯语凝的控制。 方子阳似乎想要开口说点什么,被卢宇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身体的本能到了这个时候,果然是做不得假的,即使再被迷惑,内心那种不想死的念头一旦冒出来,还是会以自己为主。 奈何张景德根本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长的指甲伸进他的眼睛里。 随即快速旋转往外猛地一扯,一颗眼球就落到了怪物的手里。 冯语凝在这时看向林深。 林深立刻接收到了信号,一步登上水井边缘,踩着铁链弓着腰抻开双臂。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也不管身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了上去。 双臂拉着草绳一个交叠,立刻绞住了怪物的脖子。 刺鼻恶心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只能屏着气,捏着眼睛木雕用力塞进对方的眼眶里。 尖锐的叫声立刻响了起来,简直要刺破人的耳膜。 然而林深不敢停下来,他咬着牙将草绳绕到怪物脑袋的后面。 草绳的头与尾相接处的瞬间,又像是活了一般自己缠绕在了一起。 紧接着,那些缠绕在眼睛木雕上的草绳开始在怪物脸上蠕动,瞬间就将它另一个眼眶填满。 刚掏出来的眼球脱手而出,怪物像是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一般,伸手想要把眼睛上缠绕的东西取下来。 可是它一碰,手指的皮肤就立马灼烧了起来。 连已经变得完好的那只手,也一下子烧得半个手掌变回了原本的乌黑颜色。 成了! 有用! 林深松了一口气,又立马集中了精神。 第202章 五感封印 刚刚松了一口气,林深就立马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眼睛之前已经被冯语凝一个戳破,一个挑了出来,所以他才能顺利将木雕塞回去。 那也就意味着,他接下来得自己动手拆掉不属于怪物的鼻子和下颌。 他可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心里免不了犯怵。 仅仅只是愣怔了这短短一秒,怪物尖啸着就转身将手挥了过来。 林深心下一惊,赶紧后跳一步落回地面,堪堪躲开了那只乌黑枯槁的手臂。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张景德顶着空了一个眼球的眼眶,一边喊叫一边试图摆脱冯语凝的束缚。 然而他越是扭动身体,冯语凝压制他的力量就变得越大。 她抬头冲林深的方向看了一眼,伸出手去抓起身旁的一根铁链使劲晃动,将其撞在水井内壁上,发出哐哐哐的声音。 怪物感受到震动,立马又将身体转了回去,像野兽般呲着牙,喉咙里发出类似于威慑和警告的声音。 “疯子!你才是疯子,你知道你这么做是在杀人吗!” 张景德大声叫喊着,然而怪物的一巴掌正正抓在他的头顶,刮下一大片头皮和头发。 鲜血顿时汩汩地顺着头皮伤口流出,浸湿头发,然后滴落在水井边缘往井里滑去。 “啊啊啊————!!” 张景德想要抬手去检查伤口,却被冯语凝踢了一脚身体,吃痛地停住了。 冯语凝立刻转头,朝卢宇他们的方向看去,“还不过来帮忙!” 李言辉见状,看着捂紧方子阳嘴巴的卢宇,只得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跑了过来。 他一把抓住张景德的手臂,往背后用力一压,膝盖顶住对方的后背。 被两个人这样控制,再加上从头上冒出来的鲜血,张景德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方子阳的嘴巴里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但卢宇手脚并用地箍住了他,让他没有办法立刻冲上来。 林深见此状况,心知自己的速度要加快了。 再多一秒,对大家都是一种折磨。 冯语凝把嘴巴凑到张景德耳边,大声地说道:“杀人?那你帮这个鬼东西做的事情又算是什么?” “我又……我又没杀人!” “你是觉得当帮凶没有罪是吗?”冯语凝笑了,“如果不是你来到孪台村,挖松了最后一道水泥封口,如果没有你指引,跟我们一起来的人怎么会死的?” “你不要忘了,这怪物被困在井底出不来的,没有人帮忙,它拿得掉脸上的封印吗?” 张景德突然闭了嘴,但他的表情依旧痛苦。 血流了一脸,被抹得到处都是。 而怪物嗅到了血腥味,目标和方向也就变得更加明确了。 “你的钥匙是从哪里来的?” 冯语凝继续说着,“没有这把钥匙,你老婆怎么进的孪生井?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吗?” “哦……我忘记了,人有时候下意识地会挑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来记住,不利的事情就把它忘记,你只是忘记了。” “那现在想起来了吗?” 张景德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怪物一把抓住了他的脸,将手指扣进了他的眼眶。 眼球正在不断被往外挤。 林深深吸了一口气,闭闭眼,抓着嘴巴形状的木雕。 一咬牙,一跺脚,重新跳回到水井之上。 他快速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朝前一扑,整个人压在怪物的身上。 两只胳膊紧压怪物的肩颈,右手抓着木雕朝前一伸,左右扼住怪物的喉咙然后手指扣在自己的右臂上。 他咬紧牙关,捏住了对方的下巴。 这个不属于怪物自己的下巴,皮肤摸上去要更加顺滑,但靠近边缘的地方也已经开始干瘪。 林深很轻松地就摸到了分界的位置,他闭上眼睛,不去看它。 手指顺着下颌的皮肤缝隙用力往里一扣,只听到咕啾一声,指尖就陷入了血肉之中,摸到了断裂的下颌骨粗糙的边缘。 怪物顿时叫着挣扎了起来,冯语凝只得将张景德的脑袋往水井边缘一压,顺势压住对方的手臂,让它挣脱不出。 另一只手隔着方子阳的外套,抓住对方的另一只手臂,用力地往前一扯。 下颌嵌得比想象中还要紧,光靠指尖的力量没有办法掰开。 林深快速转过头深吸了一口气,又使劲将手指往缝隙里面探入。 手指被黏腻的血肉和不知名的液体所包裹,触感着实让人恶心。 但他不能停下来,嘴里憋住这一口气,手指内扣下颌骨内侧用力地向下一掰。 滋啦一声。 是皮肉和骨头与脸部分离的声音。 林深突然想起了廖远被悬吊在入口岩石上的模样,他是不是也是这样被掰掉下颌骨的? 他吐出憋着的那口气,大喊一声,唰一下将整块下颌骨给扯了下来。 林深根本没敢看手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模样,就慌忙往身后一丢。 左手松开对怪物的控制,抓住草绳,右手摸到嘴巴木雕,朝对方嘴巴里按了进去。 草绳在接触到怪物舌头的瞬间,便飞快张开成网,先是牢牢裹住舌头,随之附上口腔内壁。 像包裹木乃伊一样,没一会儿就以一种完全不是草绳的形态封住了怪物没有下颌的嘴巴。 木雕缓慢在嘴唇的位置浮现,这个小小的空间里瞬时安静了不少。 它发不出声音了,门中铁链的晃动也跟着幅度变小。 此时林深的右手上已经是一片发黑的血污,散发着难闻的臭味,但他的手却没有像张景德的手臂那样被不断侵蚀。 难道这就是圣子的庇佑吗? 所以怪物拿他们没办法,最后不得不让张景德这个人出来动手。 他没空多想有的没的,趁着这个架势又一把抓住了对方的鼻子。 冰冷的触感顺着皮肤蔓延到林深的四肢百骸,他能够感觉到这个部件上本应属于人类尸体的温度。 心一横,眼一闭。 林深这次没了多余的犹豫和思考,手指狠狠扣进伤口缝隙,用力捏住然后瞬间将这个部分扯了下来。 把东西往地上一丢,抓起鼻子木雕使劲往里一塞。 这根短短的草绳与嘴部的草绳开始纠缠融合,立马变为了一体。 等到鼻子木雕从草绳中间浮出来的时候,怪物的脑袋已经完全被散开的草绳包裹住了。 这些看似有生命的草绳,不断移动收紧,直到对方的脑袋完全不会动了,才彻底停了下来。 林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跳下水井跌坐在地上。 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刚才掰下颌骨那一下,已经是用尽他全部的力气了。 “辛苦了。” 冯语凝松开了张景德,甩了甩手臂。 第202章 人该醒了 就在这个时候,铁链开始向门内收回,拉扯着怪物将它再次拽到了井底。 林深见状,强行撑起身子爬到井边往下一看。 这才注意到,井下有一具同样浑身发黑的尸体,头发长长的,肚子破开,身上穿着的是现代的衣服。 “那是……” 冯语凝看着不动的张景德,冷笑了一声,“还能是谁,只可能是他老婆啊。” 李言辉也松开手,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他刚才不是说,那怪物就是他老婆吗?” “那种东西说的话能信吗?只是为了骗他来做事罢了,抛开一个大活人跳下这么高的井不说,二十年不吃不喝能活着吗?” 冯语凝甩了甩手指上沾染的鲜血,“如果她跳井那天就死了,倒也还好,要是留了半口气,那我真不敢想。” 原本不动的张景德忽然转了一下脑袋,朝着冯语凝的方向。 他现在的样子,和鬼也差不多了,但着实算是命大,居然没有死。 林深趴在井边,看着张景德。 “隐姑说,你妻子是从外面来的,对吗?” 张景德那张可怖的脸立马转了过来,他只是呼呼地喘气,什么都不说。 原本发白的嘴唇,被头上流下来的血给染红。 “这个孪生井的构造,怎么看怎么都像是最初就有问题了,”林深吸了一口气,稍稍缓过来一些,“隐姑说了,你们从出生起就千规万训,不可以靠近那口井,说明那个时候孪生井就已经不对劲了。” 林深停顿了一下,试图从张景德脸上看出些情绪来。 然而对方依旧不停喘气,用唯一一只充血的眼睛看着他。 “孪台村的人对孪生井闭口不谈,你妻子到底是怎么知道有这个井的呢?” 林深的目光顺着张景德的肩膀往下看,“而你的钥匙又是从哪里来的?你真的是在你妻子出事的时候才抛弃了村子,抛弃了信仰吗?” “事到如今,在我们面前装深情,是想让我们同情,还是心软?” 方子阳掰开卢宇的手,猛地吸了几口气,难以置信地看向林深。 “什么意思?林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深没有回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张景德。 “真正的事实只有你自己清楚,隐姑所说的,也不过是她当年看见的一部分。” “你只要隐瞒好,只要装作无辜,装作丧妻这么多年没走出来的样子,这里的人就还会接纳你,相信你,同情你。” 冯语凝见状,弯下腰眯起眼睛,说话声音不大不小,但刚好所有人都听得见。 “你嘴里喊着的‘小漾’,你真的认为她是你的老婆吗?又或者……” 冯语凝抬起头,和林深对上了视线。 林深的目光一沉,叹了一口气,“又或者,她和我们一样,都是被你骗来的?” 水井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之前骇人的寒气在逐渐散去,但仍旧感觉不到温暖回归。 方子阳的眼睛在冯语凝和林深身上来回游移,他张着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张景德突然笑了,然后越笑越大声,直到被流进嘴巴的血给呛到。 冯语凝立马给了他一脚,垂眸看着他摔在地上。 “井底那个女人究竟是不是自己要来孪生井,是不是不听劝告非要喝井水,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二十年前的方法失败了,所以现在你又换了另一种方法。” 林深撑着水井边缘慢慢站了起来,“冯语凝说得对,你不能走。” 冯语凝弯下腰,从张景德的口袋里摸出入口门锁的钥匙,捏在手心里。 “你不是喜欢这里吗?不是为了它什么都能做吗?生命走到尽头之前,可以跟它待在一起,应该会很高兴?” 张景德的喉咙里呼噜噜地响着,他每喘一口气,气管里都会发出可怕的呼啸声。 光是听着,都让人汗毛倒竖。 方子阳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直到林深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拧着眉毛转身走了出去。 张景德见状,趴在地上往外爬了几步。 冯语凝转眸看他,用力一脚把他推了回去。 “你这个杀人凶手!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张景德大喊了一声,他的嗓音嘶哑,配上气管里的呼啸声格外渗人。 冯语凝却是毫不在意地一笑,背过身摆了摆手,“这么咒我的人多了去了,你还得再往后排排。” 林深关上了水井口的木门,看着门边褪色的残破符纸,隐隐约约听到头顶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过去多久了,这就开始了? 等他们走出入口的木门,才发现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刺眼的光线让几个人都睁不开眼睛。 林深手上残留的那些乌黑色液体,被阳光一照,哗啦啦就掉在地上,随之变成了灰黑色的烟雾消散殆尽。 他愣愣地看了看变得干净如初的手臂,有种做梦的感觉。 冯语凝锁上了木门,往前一抬手,“走,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怎么回去?”方子阳这时候终于能说出话来了。 冯语凝有些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呗。” “可是,司机不是已经……” 冯语凝无语地笑了。 “你不会真以为你是坐着他的车来到这里的?梦结束了,人该醒了。” 方子阳张张嘴,没再说话,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低头往前走。 走出树林,敲锣打鼓的声音从石阶上的圣子庙里传来,炮仗声不断,村民们的欢呼声和笑声也跟着一阵一阵地传来。 林深往上看了一眼,空中飘飘摇摇都是红纸。 再往下一看,隐姑背对着圣子庙站在石阶下,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孪台村。 她的目光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冯语凝路过她的时候,将手中的钥匙递给了隐姑,什么也没说地继续往前走了。 其他几个人匆匆跟在她的身后,小跑着往前。 林深走在最后面,与隐姑擦肩而过的时候,对方什么都没有说。 他走出去几步,忍不住回头。 只见隐姑只是看着他,手里捏着钥匙,轻轻点了一下脑袋。 林深旋即收回目光,追上冯语凝他们的脚步。 顺着大道一路走出村子,路过村口刻着“孪台村”的石头,张景德的中巴车还停在对面的空地上。 中巴车的车门敞开着,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冯语凝轻车熟路地一步跨上去,冲其他人摆了摆手,“大家后会无期,别再见面了。” “林深。” 方子阳喊了他一声。 林深抬头看去。 只见方子阳低头思考了片刻,又说道:“谢谢你啊,咱们有缘再见。” 林深赶忙摇了摇头,推着他上车,“别说瞎话,别见面了才是最好的。” 看着其他人一个个跨上中巴车,然后消失不见,车内依旧空无一人。 林深又回头朝孪台村的方向看去,远远能看到圣子庙的屋檐。 又是一堆疑问,又是没有解决的各种问题…… 他心下叹了口气,也跨上了中巴车。 第59章 孤独与寂寞 林深的右手抬着,虚空握着空气。 他一脚踏出去的瞬间,脚下的地面变回了公寓有些熟悉的地板,寂静回归耳中。 一直到0202号房门挂锁的声音消失,他才彻底回过神来。 银白色的锁头敲击在铁链上,也敲在他的心上。 林深快速眨了一下眼睛,摸了摸之前鼻子上有伤痕的位置,竟然完全消失不见了。 正当他放下手,准备回到屋子里去看工作日志的时候。 一个闪着金光的东西从他的袖子里一下滑了出来。 林深一个激灵,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接住,最终还是慢了一步。 那东西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只有颜色依旧夺目耀眼。 林深弯腰伸手的动作,在看清那个小东西的时候顿了一下。 那是一个拴着红绳的链子。 他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去看。 没有眼花,挂在上面的是圣子样貌的金属小像。 两个头,一个身子,两只手和四条不协调的腿,一个跟圣子庙里同比例缩小的金色圣子像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地上。 林深感觉到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他愣在原地许久,才伸手把它拿了起来。 随即他将身上从上到下摸了一通。 这东西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跑到他身上的? 而且,竟然还跟着他从0202号房里出来了? 一种虚幻和现实相互碰撞的违和感,让林深不由自主地拍了拍脑袋。 他转身往管理处走,脑子里的疑问却是更加多了。 如果门后的世界,是现实中的人向鬼神许愿之后,进入的梦境世界,那么自己怎么可能从梦境当中拿出真实的东西来? 林深的指腹反复摩挲着小小的圣子像,能感受到上面的凹凸起伏。 这样的东西怎么假的了? 他在管理处里呆站了大概两分钟,才刷开了休息室的门,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屋子里。 一顿洗漱之后,林深先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在0202里待了大约四天左右,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到周五的晚上了。 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叹了一口气。 盯着手里的圣子像看了一会儿,最终将它挂在了脖子上。 是因为他吃下了圣子肉,又在圣子庙里上了香,所以被认定为是信徒,而得到了庇佑吗? 林深不敢确定。 他思来想去,然后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尝试在搜索框内输入了“孪台村”、“孪台圣子庙”之类的关键词,然而并没有能找到完全一致的内容。 他又不死心地调出地图,尝试寻找这样一个小小的村落,结果也是失败了。 之前隐姑的话就已经让他产生了奇怪的怀疑,现在挂在胸前的圣子像证明着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但是它们都消失在现实世界了。 林深盯着天花板,突然想到,自己不也从公司的记录和同事的记忆里消失了吗? 这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他猛地坐了起来,将工作日志拿过来,准备将之前几天没有看的内容全都翻阅一遍。 说不定也有人和他一样,察觉到了这种违和错位的感觉。 【日常无事,只是偶尔能从高层的房间里听到缥缈的声音,每次路过的时候都格外紧张,那会是“狱”字锁要掉落的征兆吗?】 【走不掉,为什么走不掉?我周日离开了公寓,我甚至都没有选择回家,在外面绕了整整一个晚上,结果到了午夜十二点,突然大雾笼罩,我不断往前跑往前跑,出现在我面前的只有18号公寓楼,为什么?我只是想离开这里回归生活罢了,为什么不让我走?】 这段文字写到最后,下笔的力道越发变重。 林深手指轻抚上去,能感受到明显下凹。 【巧了,我也走不掉,这鬼地方就是想困死我们!反正我是不会进房间的,现在第二周开始,我看是它耗得过我,还是我耗过它,谁怕谁啊!】 【除了周日,似乎就没办法主动和外界取得联系,我周末急匆匆地出去和朋友见面,但是他们似乎对我一周不见并没有感到奇怪,明明以前我们每天都会聊天发消息,可他们好像默认了我是个只有在周日才能见面的人,看他们对着我说说笑笑,感觉好奇怪。】 【我们到底在哪儿,又会去哪儿呢?我的痕迹在工作单位消失了,不管我怎么解释,他们都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我,那种眼神让我很难堪,继续这样下去,我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林深看到这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朋友不多,关系好的也都是学生时代结识的,大家分布在五湖四海一年可能都难见上一面。 平时也几乎不聊天,都是有大事的时候才偶尔交流一次。 他忽然想起不知道是谁说的,一个人的彻底死亡,不是从他死去的时候开始,而是所有人遗忘他的时候开始的。 如果朋友还能记得自己的话,林深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受了一些。 【我进了第二个房间,因为发现房间里的时间流速似乎比外面快上不少,如果将时间全都挤在最后的话,万一在每个月的时限之前完成不了,感觉可能会发生可怕的事情,工作指导为什么建议每个月至少两次呢?我总觉得跟公寓里“狱”字锁发出响动有什么关系,我会继续观察。】 【我很想知道上面坚持不进房间的人最后会看到什么,可是工作日志没有办法提前翻开,所以还是决定遵从工作指导的要求进了一次房间,我不想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有时候“后果自负”这句话背后要承担的东西,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可怕。】 【我也没进房间,目前一切良好,有任何变化会每天记录的,虽然在我之前的人,你也已经看不到了。】 【看到这里,前面留下笔记的这些人,你们现在都在哪里呢?是安然从公寓出去了,还是去到了别的地方?越是想,越是觉得不安……】 【进房间是赌,待在屋子里什么也不做同样是赌,为什么不能选择不赌?我明明什么也没做过,虽然算不上助人为乐,但也没有为非作歹伤天害理?我只是想过正常的生活,从来没有奢求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样的地方?】 两周的时间快要过去,工作日志上的每一条内容都明显多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一个人待在这样的地方实在是太寂寞了,没有人说话,也无法和外界交流。 眼前这本笔记本,成为了每个待在这里的人心中唯一的慰藉。 虽然前者无法给他们回复,后者也只能看到他们留下的内容,但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些东西,说不定会让人产生在跟其他人交流的错觉。 只是两周,那种说不出来的孤独和无助,就已经从工作日志上溢出来了。 第60章 见面 林深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睁开眼睛时,工作日志还捏在手里,手腕被这本厚笔记本压得发酸。 他赶紧把手从笔记本下面抽离,整个人往枕头上一缩,侧躺着打开了手机。 时间竟然到了周六的深夜,他闭上眼睛睡了整整一天。 此时林深没感觉到更多的困倦,也没有因为睡得太长时间而产生身体的不适感,他只是躺着,什么都不想做。 他盯着自己的右手手掌看了一会儿,之前掰掉井底怪物下巴的触感似乎还留在身体里。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的糟。 他活了三十年吃的猪鸭牛羊鸡都是市场上处理好的,最多就是拍死蚊子打死苍蝇,跟蟑螂进行一番斗智斗勇。 学生时代上了比赛台,那也是一招一式有严格规定的,主打一个点到为止。 他哪能想到,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居然生掰了怪物的下颌骨。 而且一细想,那可是属于一个活人的下颌骨,感觉就更难受了。 秦纪宇之前说过,如果在那个世界里死掉的人,在现实里就醒不过来了。 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体还能留个全尸吗? 最好是能留个全尸,不然如果是按照林深看到的样子被人发现,那也太惨太可怕了。 时间一转,就跳到了周日凌晨十二点,一条消息从手机屏幕上蹦了出来。 林深愣了一下,在看清发信人之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发信时间显示是周六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要打电话回去,但一看现在这个时间就立刻作罢了。 想了半天,最终只回了一个“好的”。 林深放下手机,已然没有了睡意,他又翻开工作日志继续看了起来。 【门后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觉得里面的人都活生生的,他们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游戏里的npc……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做出很自然的反应,但是我却没办法搜索到符合的地名或者是其他相关内容,他们到底是什么?】 【我除了遇到那些同样被卷进来的人之外,还没遇到其他人,我还以为门后都是荒凉的世界呢,竟然有人的吗?如果他们真的是活人的话,他们知道自己被困在奇怪的空间里面了吗?】 【说起来是不是没人提,我遇到的其他人说是跟鬼神许愿,所以强制进来的,可是鬼神许愿是什么东西啊?我从来没听说过,也没有见过,想搜都搜不到!】 【同样,我明明没许愿,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被困在这里?如果那些人是因为跟鬼神许愿遭到了报应,那我算什么,我们算什么?】 等林深从工作日志上收回视线的时候,他的手机闹钟就响了起来。 他立马起身洗漱了一番,对着镜子看了一眼挂在胸前的圣子像,小心翼翼地将它藏进衣服里面。 拿上手机,立刻出了门。 给他发来消息的是一个从高中时候就相处很好的朋友,但大学考的方向不一样,两个人就分开了,再到后来彼此工作繁忙,联系跟着变少了。 偶尔分享一下工作中的抱怨,节假日互发祝福的语句,林深都没想到,毕业这么多年他们居然还有能见面的一天。 他踏出公寓大楼,门外清冷的空气又让人清醒了几分。 而对方也在这个时候,给他回了信息,留下一个地址和一张店面的照片,发了个歪嘴笑的表情包。 林深立刻搭上早班的地铁,来到了地址附近。 即使清晨的街道空无一人,显得格外寂静,但也比公寓里那种死一般的沉寂要好上太多了。 他沿着街道慢慢往前走,偶尔与人擦肩而过,这种感觉着实有些久违。 等找到店面的时候,太阳已经露出了光辉。 小店刚刚开门,店家还在里里外外地忙碌着打扫,林深隔着玻璃朝里面看了一眼,最终决定站在街边等。 让他一个人待在完全没有客人的店面里,还是太勉强了。 “林深!” 好在没有等多久,那张变得成熟但仍旧看得出过去面貌的笑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林深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林深自然地抬起手来摆了摆,“大忙人居然主动约我见面,真是太意外了。” 对方的眼睛下面能看到厚重的黑眼圈,但精气神看上去还不错,早上洗的头发没有干,过来就是给了林深重重一拳。 “要不是工作原因来这边一趟,我都怀疑我们怕是一辈子见不上面了。” 林深笑了笑,“沈大医生这么忙,都可以理解。” “什么大医生啊,”沈榷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打了个哈欠,“苦兮兮的打工人罢了,你没看到我眼底的乌青吗?从开始工作起到现在就没有消失过!” 话音刚落,沈榷就拽了林深进了店,大声跟店家点了餐,找了个靠近窗户的位置坐下来。 早晨的太阳照射进来,沈榷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林深偷偷地看了一眼正在忙碌的后厨,又砸砸没味道的嘴,“你怎么会过来的?你那儿到我这儿挺远的啊。” “一个研讨会,”沈榷又打了一哈欠,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本来我是不想来的,我一大堆事情等着做呢,但是转念一想出来还能好好休息一下,这不就来了?” “研讨会?” 林深有些意外,“忙成这样还得抽空参加研讨会?” 沈榷皱了皱鼻子,晃晃手指,“这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一堆人坐在里面,花上几天全说废话的活动,咱们的研讨会都是实打实的学术交流,技术交流,只不过嘛……这一次确实有点特殊。” “特殊?”林深看着店家将热腾腾的早餐端来,压低了声音,“怎么个特殊法?不对……这能说吗?” 沈榷闻言一下笑了,“有啥不能说的,又不是机密行动!就是罕见病例的分析啦,虽然也不算是频繁,但是时不时就在全国各地冒出那么几个来,到现在还没有个具体的判断和治疗方向,所以在积攒了一些案例之后,才组织了这么一个研讨会。” “罕见病例?” 沈榷眨眨眼,凑近过来,“你没在网上关注过吗?我记得最近上过一次热搜词条,就是病人突然陷入沉睡,所有身体指标都是正常的,但是人醒不过来,有的呢在一段时间后就自然苏醒了,而有的人悄无声息地身体体征就消失了。” 第61章 病征 “身体体征消失?” 沈榷抿了一口豆浆,被烫得直吐舌头。 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回答道:“话说得直白一点,糙一点,就是死了。” 林深眉头蹙起,“一点征兆都没有?” 沈榷在桌子上轻轻拍了一下,露出些许愁容,“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也是这次研讨会上讨论的最大的一个问题。” “到目前为止,任何一家收治了病人的医院,都没有找到这个病的发病规律,”沈榷叹了一口气,单手支着下巴,“林深,你知道吗?” “什么?” “不管是多么急性的症状,发病来得多突然多迅猛,从病发到死亡总是会有一个或短或长的过程的,但是就目前观察到的情况,那些突然失去生命体征的人,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一瞬间就轻轻掐断了他们与世界的联系。” 听着沈榷这么说,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 “可能前一秒,所有仪器指征都在正常范围内,但是下一秒,就立刻消失了,连过度都不会有,真的就是眨眼的瞬间。” 沈榷说着,猛地抹了一把脸,“在那之后不管如何进行急救措施都没用了,心脏复苏做得再用力时间再长,吐出来的数据都是我们人工按压引起的,器官自己根本不会给反应了。” “但是你还是得做啊!”沈榷忽然睁大了眼睛,看上去有些许崩溃,“就是我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从所有指征消失的瞬间,任何抢救都没有意义了,但是你得做!你得拼尽全力做,不然人家家属根本接受不了,人家不会认为是回天乏术,就是觉得你没尽力。” 林深张张嘴,却不知道说点什么来安慰沈榷。 他们专业之间相差的太远了,也许他能说出口的一些话,没有办法正中沈榷需要的点。 又或者他和他的同事之间已经说了无数次了,再听到别人说也无动于衷。 看开一点?不要想太多? 这样的话语,应该在沈榷选择当医生之前就是要知晓的了。 面对现在的他,最需要的是切实地能够解决问题的方法。 可惜林深能够意识到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但凭他自己阻止不了。 “而且我还有个不太好的猜测。”沈榷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往嘴里塞了一口豆沙馅儿的包子。 “什么猜测?” 沈榷嚼了几口,停下来与林深对视,“大部分医院里收治的,都是突然昏睡在一两天以上,叫不醒且被家人或者同住的人发现的,那就很有可能有那种独居,并且死得悄无声息的。” 林深也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豆浆,喝了一口,跟水没有差别,“确实有可能。” “所以我们现在掌握的数据可能是有极大缺失的,再加上这种突发性的死亡,查不出原因也从体表看不出损伤,等他们被人发现的时候,说不定也不会被当作这种昏睡病症的病人。” “这昏睡时间的长短也没有个规律,我们真的是从头查到脚,一路查到基因遗传里去了,我真没参加过气氛那么沉闷的研讨会,大家发言的时候都是干巴巴的,没有人有进展。” 林深朝窗外看了一眼,“那你们的会结束了吗?” “结束了啊,”沈榷把最后一口包子吃下去,“我订的车票是今天下午出发,晚上到的,没什么事做也不想出去逛,正好想起你不是在这边么,就给你发了消息。” “那么晚?”林深想起手机上看到的时间,“都快睡觉了。” 沈榷咂咂嘴,摇了一下脑袋,“研讨会一直没结束呗,就是虽然没有进展,但是大家又不想就这么散了,一直聊到深夜去了,我给你发消息那会儿我才回酒店。” 林深想了想,又问道:“你不说有醒过来的吗?你们没有问过这些病人,昏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像是正中了沈榷苦恼的点,他捶了一下桌面,发泄似的猛喝一口豆浆,结果被烫得满脸通红。 林深赶紧抽了一张纸,递到他的手里。 “慢点,别着急。” 沈榷慌乱地把纸抓过去,擦掉从嘴边冒出来的豆浆,等缓下来的时候才露出幽怨的目光。 “问了,怎么可能没问……” “那他们怎么说?”林深好奇道。 沈榷沉默了一下,才缓慢开口,“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是什么意思?” 沈榷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敲击着,“他们醒过来的时候,一切指征都正常,意识也是清醒的,可是一旦我们询问昏睡期间的感受,又或者昏睡之前是否有什么征兆……” “他们大部分人都会陷入一种恐慌的状态,就好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开始变得警惕敏感起来,但是精神科的检查表明人都是正常的。” “而最关键的,”沈榷手肘拄着桌面,靠近林深,“是当一部人在安抚下恢复平静,尝试着去描述的时候,他们的语言系统就出现了混乱,他们似乎自认为是在对我们叙述他们所知的东西,但是讲出来的话根本没有逻辑,没有任何联系。” 林深不由地张开了嘴,“怎么会这样?” “搞不懂啊!”沈榷又拿了一个包子猛咬了一口,“明明说自己的个人信息,拿一些东西给他们辨认的时候,意识清醒认知正常,一旦涉及昏睡问题就拼凑不出完整的话来!” “有清醒患者的医院几乎都是这样,研讨会上还各自放了留存的录音,想着人多力量大,说不定可以一起讨论解读什么的,不过结果就是,他们说的话根本不存在意义。” 林深陷入了沉思。 他开始思考,这是否和他的情况相似。 受到了类似工作指导这样的约束,一旦想说,心脏就会抽痛来阻止一样。 只不过这些向鬼神许愿的人,表现为胡言乱语,就算他们想讲,也被什么东西阻挡住了。 想到这里,林深突然一顿,他伸手按住沈榷吃包子的手。 “怎么?” “你们都是医生和病人交流吗?”林深直勾勾地盯着沈榷。 沈榷愣了一下,嘴巴里的东西也不嚼了,点了点头。 “那你们有没有试过,病人之间交流跟昏睡有关的事情会怎么样?” “病人之间?”沈榷眨眨眼睛,“收治到医院的病例不算很多,也没有传染风险,他们基本上都住在一个病房里,平时倒是偶尔交流的,但好像没特意观察过,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林深没有回答,慢慢松开了手。 那这样子看来,有过经历的人之间是可以正常交流的,只是关于门后世界的东西,他们没有办法告诉完全没接触过鬼神许愿的人。 而鬼神许愿这种东西,按照方子阳的经历,并不是你能主动找到的,而是它来找上你的。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把他,也把这些人与现实世界给隔绝开了。 第62章 答案 早饭过后,林深陪着沈榷在附近走了走,散散步,偶尔说说学生时代的事情。 两个大男人也都过了闹腾的年纪,或者说,现实发生的太多事情,让他们没有了更多的精力。 只是这么走一走,和老朋友说说话,似乎就已经足够了。 直到林深把沈榷送上了车,两个人都没有再聊起早餐时关于昏睡病症的问题。 林深是没有办法说。 而沈榷作为医生,面对他眼中的普通人好友,也不可能一直把这件事讨论下去。 林深逆着人流走出了车站大厅,看了看时间,去了趟书店扫了一大堆货。 才拎着书回到了自己的公寓门前。 这个月剩下的两个星期,他不打算再进入任何一道门了。 林深之前工作的时候也是这样,他只会完成工作日程安排好的内容,在时限内尽自己的最大可能做好,绝不多做,也不会偷懒少做。 每进一道门都是伴随着危险的,那么在完成了工作指导的最低要求之后,就没有必要继续冒险了。 买了那么多书,也是为了今后消磨时间。 他插入钥匙,扭动门锁,进到屋子里之后,把装着书的三个纸袋子往床尾一扔,坐在床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沈榷他们所认为的罕见病例,并不是最近才有的,而是因为积累了一定的数量,才开了一次研讨会。 很可能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这样的例子,只是没有被人发现。 它像是一种无名的病毒,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又悄无声息带走一些人。 一直到了现在,才被发现。 这也和工作日志上不同字迹的记录对上了。 他站起身,进了浴室冲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看到挂在脖子上的圣子像,于是凑到穿衣镜面前仔细打量起来。 冰凉的触感透过皮肤散开,原本第一次见时觉得诡异无比的样貌,现在看来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你给我留下这个东西,是有什么用吗?” 林深盯着镜子里的圣子像,喃喃自语。 可惜没有人能回答他的这个问题。 在孪台村见到圣子的时候,他也只是坐在台座上垂眸看着他们,只有在夜里入了梦,才会来到身后对他不断重复那句话。 林深都不知道,圣子是否真的能与人正常交流。 毕竟连隐姑,也只能从之前隐姑留下的笔记里,了解过去的事情,从没有真正从圣子口中得知过去的真实。 而如今,他离开了0202,入睡的时候也听不到那句“信者永安,疑者难度”了。 想到这里,林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打开桌子上的小台灯。 随后他拿过工作日志,又从包里摸出来一支笔,坐到桌前。 翻开工作日志,写下了他到18号公寓以来的,第一条留言。 【门后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它是不是真实的?你们没有一个人想过这个问题吗?它们是不是真的存在过,只是像我们一样,突然被从世界上抹去了痕迹?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又该用什么样的办法,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呢?】 林深写到这里,停下笔。 稍稍拉开窗帘,外面依旧是望不到边的大雾。 公寓外面这片天地又是什么样子的?这栋楼究竟伫立在什么样的地方? 这些雾里如果隐藏着什么东西的话,他要什么时候才能看见? 18号公寓给他的感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虽然困住了他,但同时似乎也困住了门后的奇怪世界。 不然为什么每次他安然出来的时候,门上吐出来的会是写着“狱”字的锁呢? 这个“狱”字,就和孪台村的“孪”字一样,意思单一,指向性非常强。 还有一个他在意的点,也是工作日志里有人提出过的疑问,为什么工作指导建议他们每个月至少进行两个房间的清理? 这和“狱”字锁会掉落,是否有什么联系? 林深看着笔记本里翻不开的书页,心里充满了好奇,又带着一种急躁不安。 答案或许就在后面,可是却不让他提前看到。 为什么呢? 明明如果只要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这上面留言的很多人可能就会做出更加正确的选择,也就能避免很多不可控的情况出现,本该是一件好事才对。 每有一个人试错,就有后来的人进行修正,不是更好吗? 林深捏着眉心,看着之前没能看完的内容,陷入了沉思。 “管理员助理……那真正的管理员在哪里呢?” 他喃喃自语道。 这里除了他,就再也没有人了,其他人也有过这样的疑问吗? 那些已经从这里顺利逃离的人,又在离开之前,见到了18号公寓真正的管理者了吗? 【最近感觉巡视上锁情况的时候,意外的有些凉,是外面的天气也影响到这里面了吗?还是说是我的错觉?不过门锁里传出来的声音更加渗人了,每次我都是跑着路过的,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确实,我似乎也在某扇门附近听到了“呜呜”的声音,分不清楚是在哭,还是在说什么,完全不敢靠近,每次都是远远地看一眼然后就跑了。】 变冷? 林深转过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然而此时的时间还没有过午夜十二点,仍旧属于他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 打开门,也是正常的现实世界,所以关于这一点,他此刻无法印证。 【我打定主意了,我准备再试试同一扇门,就在下周!毕竟是经历过一次的门后世界,怎么样也比陌生的地方要有把握,等我出来了,我会在这里记录下存在的变化,这也能搞清楚为什么工作指导上会建议跳过没能成功上锁的门,等我的消息。】 【要不是翻不开后面的内容,我现在就想知道写下这条消息的人,你在里面看见什么了,第一次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快点到下一周。】 【我也是出来之后,门没有上“狱”字锁,但我不敢轻易尝试,只有等看到上面这个人的留言再决定怎么行动了,希望能是好消息。】 林深看到这里,眯了眯眼睛。 他也很好奇,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两次顺利出来都上了锁。 好在接下来的两周,他已经打算好窝在房间里度过了。 等一等,再等一等,就能知道结果了。 不管是没能顺利挂上“狱”字锁的门,再次进入会发生什么。 还是那些一直不进门,打算耗到一个月结束的人。 所有的结果,他都能得到答案了。 第63章 变化 【不是错觉,公寓里的空气确实比先前更凉了一些,之前穿着同样的衣服在楼层走一圈,后背都会微微出汗,可现在我一整圈走下来,手指却冻得有些僵,这里的温度在悄悄改变……】 林深手里拿着表格,不知道第几次站到了1105的门前。 从最开始发现这个房门上的“狱”字锁会不断往下掉落碎屑起,他每次巡视的时候都会格外注意它的状况。 就他的观察来说,还没有一扇门像1105这样,变化得如此明显。 “狱”字锁和铁链上黑色的部分在不断扩大,虽然每天的进展缓慢,但依旧是能看出不同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伸出笔去轻轻触碰一下。 黑色的碎屑顿时簌簌地往下掉。 而从锁孔里传出来的声音,也更加大,更加清晰,就仿佛门后有一头巨兽,逐渐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光是站在门前,林深就感觉到无比难过。 这种难过像是紧张,又像是恐惧,是很多负面情绪糅杂在一起的集合体,很难讲清楚具体是怎样的感觉。 每次到1105的门口,就会忍不住本能地想要逃走。 然而他每一次,都强迫自己站定下来,即使没有勇气再往前靠近,也要用双眼记下“狱”字锁的变化。 明明自己眼前不过是一扇房门,它不会动,也不会变形,可林深总觉得像是与嗜血的野兽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不敢发出声音,也不敢轻易呼吸。 【我也感觉到了,现实世界里还那样阳光炽热,但是进到公寓里就忍不住打哆嗦,每次巡视的时候我都能听到在走廊上回荡着的呜咽声,或者说是嚎叫声?我分不清楚,但我能肯定的是,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了。】 【这绝不是什么好征兆!我总感觉会发生什么事情,原本打算再去开一扇门的,可是走到管理处门口我就迟疑了,我好像有些不敢打开管理处的门,讲不清楚这种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林深用手轻轻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工作日志上写的凉意他也感觉到了。 穿着同样的白色衬衣,原本他是不会觉得这么冷的。 而且这种冷,如同冰窖。 是会悄无声息钻入骨髓的类型。 就算是把袖子拉起来,它好像也会偷偷地从衣服缝隙吹进去,顺着皮肤游走,然后刺痛骨肉。 林深握笔的手有些发僵,他在表格上缓慢地写着,记下1105的变化。 随后才艰难地迈动步子,往楼梯的方向走。 一直到路过1106,走下几层阶梯,那种震慑他的感觉才开始消退。 他甚至都不清楚,之后几天自己是不是还可以这样站在1105面前了。 【开什么玩笑啊!我把过冬用的衣服全都翻了出来,睡觉的被子换了最厚的,床单也用了带绒毛的,为什么这种寒气顺着门缝飘进来了?什么情况?明明公寓里看着都正常啊,结果变得跟极寒天气似的!受不了,好冷!】 林深回到自己的房间,翻动着工作日志,看到这一条的时候,不由地微微蹙起眉头。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公寓里确实温度变低了,但还没有到这条留言写的程度。 他回到屋子里,整个人就温暖了不少,喝上一杯热水,手指的温度也跟着恢复了。 怎么会像是极寒天气呢? 【冷得发抖!房间里的空调根本没有用,不管我把温度开得多高,好像一点变化都没有,不停打哆嗦,写字都不利索了!】 …… 林深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公寓里巡视一圈,记录下1105的变化。 然后回到自己的住处,在自己的电脑上写下不同笔记的人留言中的不同。 而时间越是往后推进,他发现有一个字迹出现的频率逐渐变高。 是那个一直抱怨公寓变得很冷,甚至寒气钻进休息室的人。 对方每天的内容,第一个字写下的必然是“冷”,而这个“冷”字,贯穿了他整整第三个周所有的记录。 【周日是唯一可以喘息一下的时间,我会迫不及待地在午夜十二点一过,就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即使外面的世界还是深夜,即使我出了门一个人也不知道去哪里比较好,但总比待在这个大冰窟里要好!】 【回来总是痛苦的,太冷了!如果可以逃,我真的想要逃到天涯海角,而不是时间一到就被大雾包围,然后回到这个该死的地方!】 【等等,有什么不对劲!你们听到了吗?你们也有听见?】 林深翻看到这里的时候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原本在一边对照工作日志,一边在电脑上整理内容。 但是看到这一条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停了下来。 听到什么?这个人听见什么了吗? 他甚至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但耳边什么声音都没有。 【好吵,好冷,又吵又冷!我只能躲在被子里,穿了我尽可能可以往身上穿的厚衣服,空调开到了最高温度,还是好冷,写字很困难!我根本睡不着,外面的叫喊声和呜咽声好大,我甚至不敢开门去确认那究竟是什么!】 【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哐的一声!像是一个特别大的重物落在地上,我本来就冷得睡不着,这下睡意直接被吓没了!难道说是“狱”字锁掉地上了?可我不敢出门,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起,公寓里突然变得漆黑一片了。】 【房门外面好像永夜和极寒,我甚至连巡视检查门锁都做不到,更别说什么让我进房间了,这就是惩罚?我不进房间的惩罚吗?!凭什么!我又不是自愿进来的!】 字迹开始变得抖动和杂乱,林深翻阅的手指也跟着停顿下来。 1105的“狱”字锁似乎也要掉了,拴着门锁的铁链已经在极限的边缘。 但是他不敢去碰,他怕自己一碰,会加速锁掉落的速度。 【我以为是我产生幻听了,但是真的有脚步声!我现在贴在门口的位置,门冰得冻得我耳朵疼!有清晰的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明明感觉很远,但是我听得清清楚楚!公寓里出现了什么东西!我不敢去看所以没办法确认!】 【靠近了,在靠近了,越来越近了!说不上来,但我觉得那东西在找我,我甚至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了,我好几夜没有睡,现在根本不敢睡。】 【它在门外!它就在那里!我没有地方可以逃了,周日怎么还不到?!不,不对,周日到了我也没办法了,我总会回来的,回来了就没救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后悔了!对不起!房门快要坏了,我该去哪里?】 【我该去打开一扇房门的,哪怕一扇都好,也许那样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一大滴墨水滴落在这句话的旁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205章 七个花轿 哐!!! 一声巨响把林深惊醒,他猛地抬头来,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的。 看工作日志上那个人的留言看得他入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醒过来之后,笔记上的那一点墨汁依然在那里。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似乎想到什么事情,又单手拄着桌边来回翻看工作日志的内容。 之前有一个人,写下了他会再次进入同一个房间,然后回来记录下所看到的变化。 可是似乎在那条留言之后,林深就再也没有看到相同的笔记出现在工作日志上了。 他不觉得是门内时间经过太长,人还没有回来的缘故。 现在已经是月底了,而且是第四周的周六了,不管怎么样,总该是有些消息的。 除非,那人进去之后就再也没能出来了…… 林深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眸盯着工作日志上杂乱的字迹呆站了一会儿,然后将笔记本合上。 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秋天穿的呢绒大衣套上,手握上门把手迟疑半晌,才将门给打开了。 休息室外面的气温确实变低了很多,顺着管理室紧闭的大门渗透进来,但远远没有到那堆杂乱字迹所写的严重程度。 一件大衣,林深觉得足以御寒了。 不过打开管理室的门之后,他还是忍不住搓了搓手。 他甚至能从嘴巴里哈出一口白气来。 结果放在他的面前,显而易见。 留下那些信息的人一个房间都没有进过,只是每天耗着时间,然后在周日的时候离开这里出去放松一下。 所以公寓给这个人的变化也是最大的。 温度的突然降低,照明失灵,公寓内变得像是进入了黑夜一般。 听见的响声也比林深提前了,有什么不知道的东西在公寓楼里活动。 虽然不知道那人的结局如何,但想来绝对不好。 林深乘坐电梯,目标明确地来到了11楼。 他远远地看去,就见1105那个熟悉的位置上,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拢了拢衣领,林深小心翼翼地靠近。 到目前为止,工作指导上警告和建议的两点,都已经得到了印证。 尽管林深并不清楚具体会发生什么,不过他至少清楚,这是不可以轻易去尝试的事情。 来到1105号门前,一低头,就看到完全变成黑色的“狱”字锁静静躺在地面上。 原本拴住门锁的铁链,已经完全消失无踪。 整道门的门边朝外透着幽幽的寒气,不过好在林深经过了每天强迫自己的训练,现在就算站在门前,也能很好的控制这种心底冒出来的恐惧了。 他隔着大衣袖子,把“狱”字锁从地上拿了起来。 和一碰就会掉碎屑的铁链不同,现在手里这个锁头通体发黑,但并没有碎裂的迹象,反倒像是原本就用黑色的物体打造出来的一般,完全没了原本的模样。 林深看了看平静的1105号房门,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开门出来,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于是他没有再过多停留,很快地回到了管理处。 然后用工牌刷开了靠近休息室门边不算大的锁柜。 第一次打开,林深就惊呆了。 这个锁柜的内部比他想象得要大太多了,或者确切些说,根本不像是摆放东西的柜子,更像一个通往无底洞的大门。 林深看不见锁柜的底部,眼前只有一片黑暗。 他拿着发黑的“狱”字锁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将它丢了进去。 紧接着屏息凝神去听,可不管等多久,都听不到锁头落地的声音。 林深迟疑了一会儿,最终选择收回目光关上了锁柜。 他不知道那下面是什么,也不知道锁头掉下去会到哪里,但本能告诉他那不是人可以触碰的东西。 再看一次锁柜外观,还是那么的平凡无奇,根本想象不出来打开之后会是那样的世界。 极寒没有来。 永夜也没有来。 听到了锁头落地的巨响。 没有听见索命的脚步声与呼吸声。 林深这下更加确定了,看似不讲道理的工作指导,其实是保命用的指南。 只有按照规定行事,才能安然活下去。 …… 第二个月,第一周。 林深再次睁开眼,第一时间是拿过放在床头的工作日志,打开寻找那个他已经烂熟于心的字迹。 没有,还是没有。 那个进了同一道门的人,真的彻底消失了。 他坐起身,简单地洗漱了一番。 套上衬衣,穿上西裤,走出了管理室。 来到0205门前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摸摸挂在胸前的圣子像,又朝0202的方向看了一眼,感觉有些微妙。 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打开。 明明才是第三次,但已经轻车熟路地像个老员工了。 …… 黑暗在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听到的就是重重地关门声,随之而来是锁链的响动以及金属锁上锁的咔嗒声。 林深循声转过头,窗外透进来的日光让他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他最先感觉到左手上好像捏着个什么东西,低头看去,是一张纸。 纸上画着一个鞋底的形状,靠上的部分有一朵梅花图样。 看起来像是纳鞋锈花时用的模纸,但仅仅只有一朵梅花,似乎显得太单调了些。 “卧槽,为什么把我们关起来!” 听到身边有人跑到窗前朝外面喊了一句,林深立马回过神来。 他快速扫了一眼身边的几个人,发现只有自己手上拿着张纸。 心里一惊,赶紧将其揉成一团攥在手心,然后不动声色地塞进裤子口袋里。 紧接着他也朝窗外看去。 只见外面的院子里坐着一个大肚便便的男人,手里抬着长烟杆,慢条斯理地嘬了一口烟,用几乎挤成缝的眼睛看向他们几人。 他身边全是手拿火枪的年轻男人,身上穿着统一的服装,整整齐齐站着一动不动。 “你们——”大肚子男人说话声音尖细,笑起来的样子只能跟难看沾边,“把我未过门的媳妇儿找出来,给她穿上新婚绣鞋,我就放你们出来。” 屋内的几人,同时转过头去。 才发现屋子里并排摆着七个花轿,一样的形制,一样的花纹样式,没有丝毫差别。 紧接着,他们又互相看了看彼此。 都是男的,不过只有六个人。 而一双大红色的鸳鸯绣鞋,就放在正中的木凳上,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觉。 一个男人闻言蹙眉,双手抓住窗棂,“我们就六个人,有七个花轿,那不是少一个吗?” 另一个人一听,面上闪过紧张的神色,也冲到窗前,“这要是都错了,不就都出不去了吗?你这是什么道理?” 谁知,话音刚落。 就听到嘭的一声,第二个男人的脑袋上溅起了血花,脑门冒着烟直直地倒了下去。 而门外开枪的年轻男人,利落地收回火枪,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胖男人笑了,晃了晃烟杆。 “好了,现在只有五个了,满意了吗?” 第205章 猜拳 血液和脑组织飞溅到地上,众人慌张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倒下的男人脑袋上还冒着最后一缕烟,林深看着这一幕,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而其他人也跟他差不多,看着成大字躺在地面上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谁都没有想到,窗户外面的人会这样毫无征兆地开枪。 也谁都没想到,才睁开眼睛还没搞清楚这里究竟是怎样的地方,就有一个人突然断了气。 胖男人见状笑了起来,他将烟杆在座椅边缘敲了敲,抖落里面最后一点烟灰。 然后把圆滚滚的手臂搭在扶手上,烟杆向上。 人群之中立马蹿出一个瘦削的男人为他装上烟丝,又再次把烟点起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一个劲儿地点头哈腰。 胖男人对此人视若无睹,反而是微微仰起头看了看天色,随后眼睛透过窗棂看着他们。 “你们的时间可不多,在日落之前把她找出来,我就给找到的人一笔钱,让你远走高飞。” “嘁,我们要你的钱有什么用啊?又带不出去!” 一个男人的抱怨声从林深的身后传来,不过比起先前的音量小了很多。 这句话只有屋子里的人听到了,剩下的几人皱起眉头看着外面。 “要是找不到——”胖男人习惯性地拖了一个长音,一只手拄在膝盖上,咬住白玉烟嘴,“那就自求多福。” 话毕,就见那个点烟的瘦削男人稍稍挺直腰背,拍了拍手,催促道:“时间真的不多了,想活命就帮赵老爷把事情办好了,绝对少不了你们好处的。” 随后两个下人从持枪的年轻男人后面抬来了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各式点心,还有刚泡好冒着热气的茶。 外面的人,就这样看起戏来。 林深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他默不作声地先是观察了一圈室内。 空空荡荡,除了七个并排摆放的花轿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 四面墙的窗棂都没有糊纸,更不用说封玻璃了,全都是透风的。 只不过靠里的墙面上装了几个实心的木头窗户,看上去可以随时开合。 随后他又移动到窗口,小心翼翼向外查看。 左右手两边也有两间屋子,左手边的屋子稍微小一些,倒是糊上了纸窗,门口还放了一个熄灭的小火炉。 而右手边的房子和他们现在所待的差不多大小,窗户也全都是透风的。 顺着窗户尝试朝里望去,只有一片漆黑。 三间平房和远处正对着的入口,将胖男人以及一干人等所在的小院团团包围,像是一个三合院。 可是林深又觉得哪里不对,如果只是三合院的话,房间里也显得太过空旷了。 外面阳光还算明显,但他们身处的屋子完全背阴,有些冷。 不过和月末的公寓相比,已经是好上不少了。 林深轻轻搓了搓手,将视线收了回来。 而这个时候,剩下的四个人已经绕开地上的尸体,对着放在木凳上的鸳鸯绣鞋小声讨论了起来。 “这啥啊,灰姑娘的故事吗?” 一个穿着件白色t恤,一条黑色六分短裤,脚踩人字拖,身形和外面胖男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年轻人摸着下巴,小声吐槽道。 “也就是说,这七个花轿里只有一个正确选项?”另一个梳着三七分的男人扶了一下眼镜,“那这多出来的两个花轿怎么办,这不是得有人去两次了?” 话音才刚落下,穿着老干部外套的中年男人立马摆了摆手。 “谁爱去谁去,我可不敢去两次!我都这年纪了,应该你们年轻人多出点力?” 几人一听,视线立马落到了中年男人身上。 然而他却不见局促,只是抓了抓脑袋,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看他们。 “耗到天黑会怎么样?” 这次说话的也是个年轻人,脸上学生气还没有脱,穿着一件灰蓝色的衬衣。 林深闻言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这不是个好选择,他刚才说了要是日落之前做不到,就自求多福,这四个字听起来就不太好。” “你说得也对。”学生气的年轻人点了点头。 “那咋整?”中年男人咽了咽口水,探头探脑地观察绣鞋,“我还是第一次见,上来二话不说就崩死一个人的。” 小胖子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人中上的汗,“啧”了一声。 “谁说不是呢,我耳朵现在还在嗡嗡响呢。” 三七分的男人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要不我们先认识认识,大家都是干什么的,也好集思广益一下。” 众人点头同意,林深也没有意见。 但是关于他是做什么的,他现在也不知道了。 自我介绍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他们又围拢在了绣鞋面前,说话都不敢大声。 外面的人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凡往门口靠近一些,就看到火枪举了起来。 穿白色t恤的小胖子闫文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目前还在家里蹲,他伸手想把绣鞋拿起来,但看上去又没有那个勇气。 最后只得叹了一口气,转头往花轿的方向看去,“也就是说,轿子里有七个新娘子咯?然后给那胖子找到能穿这双鞋的?” 乔业甩了一下他基本不会动的三七分,冲闫文冷笑了一声,“你不会真的以为花轿里真是漂亮姑娘?” 闫文咂咂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邓宇承眯着眼睛从窗棂看出去,“太阳已经是斜的了,感觉距离日落没有多少时间,既然不能等到天黑,那就得抓紧时间才行啊。” 郭红武闻言一拍自己的小油肚,一手插在腰上,立马摆出了中年小领导常见的姿态。 他清清嗓子,试图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然后伸手往前指了指鸳鸯绣鞋。 “石头剪刀布,啊?也别说什么有的没的了,时间本来就不多,这里我年纪最大,那就先按我说的做,咱按顺序去穿绣鞋,还算是公平?多出来的两个,先放一放再说。” 林深虽然看得出几人脸上对郭红武说话方式的不满,但对这个提议倒是没什么意见。 于是他们围成一圈,开始了石头剪刀布。 一局下去,闫文欢呼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高举双手像是个胜利者。 他满脸的笑容往后一退,“几位加油~” 乔业极其不悦地瞥了闫文一眼,嘴巴小声碎碎念着什么。 紧接着又是两局,林深和邓宇承安全退出比赛,剩下乔业和郭红武对峙。 他们互相盯着对方,谁也不让谁,甩手的动作都用力了起来。 最终,乔业成了那个输的人。 他的脸色臭得难看,闫文却是在旁边偷偷笑了起来。 谁知这时候,郭红武一拍大腿,说道:“那就从赢了的开始先选。” 第205章 奖励 “什么?!” 听到郭红武的这句话,闫文的眼睛立马瞪圆了。 他脸颊上的肉因为震惊而不断颤抖,然后踩着人字拖冲到对方面前,仰着下巴不敢置信地说道:“不应该是输的人先选吗?!” 郭红武却像是一座山一般无动于衷,只是微微一笑,摆出了中年人在职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那种从容。 “哎,我刚才忘记说了吗?肯定是赢的人先来啊,输的受惩罚,赢的才是有选择权那个嘛。” 说到这里,他摊开双手眨了眨眼睛,目光投向站在旁边的乔业身上。 一脸无辜地问道:“难道不都是这样吗?是我想错了?” 乔业这时候脸色缓和了过来,他用手小心地摸了摸自己做了造型的头发。 他和曾经的林深一样,同样是个打工人,不过察言观色、顺势而上方面可比林深来得灵活得多。 扶了一下眼镜,他冲郭红武点点头,“确实是这样的,我既然输了,是最后一名,当然应该接受惩罚,输的人本来就不应该有多少选择权,我觉得这个道理是说得通的。” 林深轻轻扬了一下眉毛,这脸色变得比翻书快多了。 而闫文脸上的喜色早已消失殆尽,整张脸因愤怒而变得通红,大滴大滴的汗顺着额头流下来,让他看起来异常狼狈。 邓宇承在最中间,于是耸了一下肩膀,“我倒是无所谓。” “你当然无所谓了!”闫文瞪了一眼邓宇承。 七个花轿,越是先选,能选中的概率就越低。 他们需要的是找到这双绣鞋真正适配的主人,而且谁都不知道花轿里坐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么如果有人先去排除错误选项,往后的人正确率也就越高了。 乔业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叹了口气。 也对,如果还活着一个人的话,那这种概率上的危险又会跟着小一分,可惜了。 闫文立马蹿到林深的面前,抓起他的手腕,“你怎么想?我之后可就是你了,我们先赢的人不应该在后面才对吗?” 林深其实是没什么想法的,万一第一个人一下就选中了呢? 谁说得清楚这种事情? 又或者,这七个花轿里其实都没有正确选项呢? 至少前两个房门里面发生的事情,已经清楚告诉了林深,门后世界是不会轻易放活人离开的。 其实他并没有抱太美好的希望。 更何况原本是七个花轿对六个人,现在还没开始就死了一个,变成五对七。 说不定谁都没选中呢? “我……都可以。” 听到林深这句话,闫文彻底泄了气。 他恨铁不成钢似的瞪了林深一眼,在乔业和郭红武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走到绣花鞋面前。 那双绣鞋的绣工非常精致,一对鸳鸯在鞋面上栩栩如生。 林深想起藏在口袋里的梅花绣样,心下奇怪。 眼前这双绣鞋已经是完成品,而且整个鞋面的设计、配色和图案分布都安排得极好,看上去不像是能再加入一个梅花的样子。 而且仔细想来,哪有鸳鸯绣样上配梅花的? 这也太突兀了。 郭红武撩起外套双手叉腰,催促道:“快点的,一会儿要是天黑了,那都是你磨蹭的。” 猜拳的顺序决定之后,这个中年男人又恢复了那副不好沟通的神色,用眼睛对着闫文指指点点起来。 闫文鼻子里哼出一声,一把将绣鞋抓了起来,“你们以为你们在后面就能好过吗?还多了两个花轿呢!” 乔业显然也是知道的,听到这句话眉头一蹙,扫了一眼花轿没有说话。 只见闫文径直走到左手边数的第一个轿子前,脚步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停顿下来。 他的脚趾在人字拖上抠来抠去,右手捏紧了绣鞋,半天都不掀开轿帘。 郭红武往前一步,“啧,赶紧的啊,别浪费时间了!” 闫文转过头,怨恨地捥了郭红武一眼,抬起小胖手,颤颤巍巍地把轿帘掀了起来。 几个人站在后面,弯腰的弯腰,伸脖子的伸脖子,就为了看清楚轿子里坐着的究竟是什么。 然而轿帘并没有被闫文完全掀开。 一闪而过的缝隙里面,林深能看到穿着新婚嫁衣的双腿并拢在其中,赤裸着双脚,肤色看上去倒是正常,而再往上就看不见了。 乔业双手抱胸,语气里有些不服气,“不会?这小子不会一上来就选对了?那里面不就是坐着个人?” 郭红武同样是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在看到那双赤足的时候眼睛一亮,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啧,便宜那小子了。” 邓宇承则是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闫文的一举一动,他有些紧张,一直抓着自己的衣服不断揉搓。 只见闫文的上半个身子探入花轿,然后缓慢地单膝跪了下来。 通过被他的身体顶起的轿帘,能猜测出他似乎抬起头朝轿中人的脸上看去。 一切都很安静,闫文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因为恐惧发出悲鸣。 他只是专注地看着花轿里的人,紧接着慢慢捧起对方的脚,尝试着把鞋子穿上去。 林深屏住了呼吸,他透过有限的空间观察着闫文的一举一动。 太平静了,里面真的是人吗? 但是那双赤足的肤色,确实非常正常。 然而鞋子才抬到脚边,闫文的动作就停住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手里捧着的鸳鸯绣鞋比脚大出了不少,至少有两个指节的宽度。 这差得太多了。 “卧槽,不是。”乔业小声说道。 闫文没有立刻出来,只是捧着鞋子卸掉了肩膀上的力量。 紧接着,几人就看到一只如玉的纤纤细手抚摸上闫文的脸庞,轿中人低下身子凑到他面前,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还是说了什么话。 等手离开的时候,闫文才恋恋不舍地退了出来。 他看向花轿的眼神中带着些许迷恋,往回走了好几步,才把视线收了回来。 谁知他将绣鞋放回木凳上,一转头,林深就看到了他脸颊上红色的唇印。 这是怎么回事? 林深眉头一蹙,朝第一个花轿的方向看去,那里已经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郭红武却是一把捏住了闫文的胖脸,瞪着眼睛看那个唇印,语气中充满了羡慕,“行啊,你小子艳福不浅啊,长这样都能被亲一下?” 闫文轻哼一声,变得有些得意洋洋,“你们是没见过我瘦的时候,那时候哪个女生见了我把持得住?” 人不仅安然退了回来,脸上还多了一个“胜利者”的标记。 屋子里的氛围突然就轻松了下来,几个人看向花轿的眼神都跟着变了。 林深却不安地又看了几眼闫文脸上的唇印。 不可能的。 事情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第205章 鞋里有东西 “得了,你小子再瘦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嘿你这人,还别不信啊,我刚上大学那会儿可还是玩健身的呢。” 闫文举起胳膊,试图挤出肱二头肌,然而众人只能看到圆滚滚的膀子。 郭红武一下子被逗笑了,“就你?我还真不信。” 林深走到绣花鞋面前,它就那样放在木凳上,左看右看都看不出什么问题。 越是这样,他越是感觉心慌。 一双鸳鸯绣鞋而已,如果真的没有问题的话,何必把他们锁起来呢? 那个赵老爷身边既然能招呼那么多人,随便喊几个进来把鞋一试不就完事了吗? “怎么?” 也许是见林深半天都没有动作,郭红武也不和闫文争论了,而是几步走到木凳面前,叉着腰歪着头打量他的脸。 “这小胖子都试过没问题了,你还不敢去啊?要不我替你去?” 林深一听,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行啊,你想先去的话也可以。” 郭红武一愣,似乎没想到林深会这么回答,表情僵了僵,“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我之前说过的,顺序是什么样我都可以。” 林深上班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这样子的中年领导了,专业技能欠缺,相关知识储备也少得可怜,但总是以自己工作久经验多而高高自居。 以前打工是没得选择,人家说什么也只能听什么,可现在不一样了。 看到郭红武这种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大肚子中年男人,他就有一股无名火从心头冒出来。 现在不管他说什么,都不会有影响了,那么他一定要说个够。 到了这鬼地方,哪还有什么论资排辈? “你要是真想去我就让你去,而且不是多了两个花轿吗?你也可以都去了。” 郭红武瞪圆了眼睛,嘴巴抿成一条线,伸出一根手指不停地朝林深的方向点着,也不知道是想说点什么,等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林深扫了一眼绣鞋,又问道:“怎么样,要去吗?给我个准话。” “怎么有你这么说话的年轻人呢?”郭红武猛地吸了一口气,看上去想要教育林深几句,“你这样子也老大不小的了,在工作了?怎么一点常识都不懂呢?” 林深顺着窗户往外看,“去不去,一会儿天要是黑了就怪你了。” “嘶——”郭红武一跺脚,甩了一下头,“不去!该你去的就你去啊,咱们这都说好的了,你是自己怕了不敢说?” 见此情形,乔业走了两步,挡在林深和郭红武之间。 他推着郭红武往后退了两步,“行了行了,消消气,我们关在一起不就是应该互相帮助的吗?” 林深心想,郭红武刚才这么搞闫文的时候,乔业怎么不出来说话? 紧接着,乔业又皱着眉转头,小声对林深说道:“你也是,长辈说几句就说几句呗,听着不就是了,有啥好还口的。” 林深不再搭理他们,将鸳鸯绣鞋从木凳上拿了起来。 绣鞋的鞋面摸上去非常光滑,鸳鸯的绣工也是极好,细细密密的各色绣线构筑出的鸳鸯活灵活现。 纳的布鞋底摸上去也有一定的柔软度,相信穿起来绝对会很舒服。 他选择了右手边数的第一个花轿,拿着鞋子走到面前,就看到花轿里的赤足露出一点点的脚尖。 掀开轿帘,那双并拢的脚如同白玉般温润细腻,一看就不像是做过苦活的样子。 一个穿着红色新娘装的人坐在当中,她的头上顶着同样是鸳鸯绣纹的盖头,四个角的位置还缀着流苏,双手微微合握放在腿上,动作看上去十分规矩。 林深就那么掀开轿帘站着,而轿中人没有动静,既不说话,也不抬头看向他。 等待了片刻,他才慢慢蹲下身,凑近对方的双脚。 他左手抬着鞋子,右手拿过一只,眼睛扫过的瞬间忽然感觉到鞋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林深的动作顿住了,他透过轿帘的缝隙悄悄往外看,只见那四个人像盯闫文一样盯着自己。 于是他立刻收回目光,尽量不让身体产生大幅度的变动,然后将手指往绣鞋里面伸了进去。 等快要摸到鞋尖的位置时,林深的指尖确实触碰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指尖轻轻扫过会发出微弱的嚓嚓声,听着像是纸。 但是等他试图伸手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才发现那玩意儿跟鞋面一起,牢牢地固定在鞋底上面了。 也就是说,做鞋子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要放这东西进去了? 林深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猛跳了两声,又将鞋子抬起来,试图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而因为光照有限,他只能看到两片不算长的红布,中间夹着的好像卷起来的东西就是他摸到的纸。 这是什么东西? 拿又拿不出来,看又看不见。 林深最后只能放弃了,他将一只鞋放在怀里,腾出手来去抓新娘的脚。 才触碰到,他的手就下意识地弹了回来。 好凉。 这是活人该有的温度吗? 林深不动声色地抬头观察,可是坐在轿中的新娘依旧动也不动。 他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抓住对方的脚踝,把那只脚抬了起来。 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他努力稳住心神,尝试着把鸳鸯绣鞋套到对方的脚上。 不过脚尖才放进鞋子里面,林深就知道眼前这个新娘不是鞋子的主人了。 这双鞋对于她来说太宽了些,虽然长度看上去合适,但鞋子两边完全没办法跟脚面贴合。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准备把鞋子抽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没动的新娘忽然微微弯腰,盖头上的流苏跟着摇晃了起来。 林深一个激灵,身体下意识往后一倾,只能看到盖头下面的红唇带着笑一闪而过。 紧接着,对方抬起了右手,就要往他脸上摸过来。 那瞬间,林深是想要立刻起身后退的,可他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无法被自主控制,就好像被什么神秘力量定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玉手慢慢伸过来。 不妙! 林深心底警铃大作,手里抓着鸳鸯绣鞋,作势就要往对方身上扔。 新娘柔嫩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的脸上,骇人的凉意顺着接触的地方瞬间散开,一股浓郁的香味也莫名地从花轿里涌出来,把林深团团包裹。 眼看着盖头下面那张脸靠自己越来越近,林深耳中忽地听见了某种声音。 咔嚓。 什么东西裂开了。 紧接着,那只手像是被什么刺到一般,猛地往后一缩。 第205章 有问题的花轿 浓郁到呛人的香味如同潮水一般瞬时退去,林深猛吸一口,灌入肺里的是正常的空气。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着,活动了一下脚踝,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动了。 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然而这种安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另一种味道立马替代了之前浓郁的香气。 那是什么东西灼烧之后散发出来的臭味,里面微微带着木炭的味道,还有别的类似于烤肉的奇怪香味。 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不过林深的这个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碰过他的脸又连忙收回去的那只手,突然之间开始脱水干瘪,原本白皙的皮肤像是龟裂一般一点点剥落散开,只留下棕红色的血肉,不断冒着黑气。 一道视线在这个时候落到了他的身上。 林深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了盖头下面的那张脸。 同样是皮肤被灼烧殆尽,没有嘴唇保护的两排牙齿就那样明晃晃的露在外面,哪还有什么明艳的红唇。 而再往上看,就见两个眼球被烧成半化不化的样子,向下用一种怨毒的神情盯着他。 仿佛想要将他直接生吞活剥。 对方的嘴巴一开一合,牙齿不断碰撞在一起,嘴角边粘连着的最后一点肌肉也被不断撕扯开。 林深感觉她似乎在说什么,可是自己根本听不见。 他只能抓起绣鞋,从花轿里退了出来。 等到轿帘往下一盖,神奇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新娘的皮肤又逐渐变回了先前的颜色,白里透红,娇艳欲滴,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是林深的幻觉一样。 他收回目光,带着鸳鸯绣鞋回到了木凳前面,把鞋子往上面一丢,吐了一口气。 几个人立刻围了上来,对着他上下打量。 紧接着,郭红武笑了起来,“怎么的,这些新娘子是有恋丑癖吗?” 他说着,毫无顾忌地伸手一指闫文,“能下嘴亲这小胖子一口,对他却无动于衷?真是奇了怪了。” 闫文闻言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脸上的肉跟着晃动了两下,“恋丑癖,你说谁恋丑癖呢!你一会儿最好也别被亲,不然你也是你嘴巴里的丑人了!” 郭红武张张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 咽了咽口水,瞪了闫文一眼,又转眸饶有兴致地看向林深,“真是可惜了,没被看上心里一定很难受?说不定是人家看出你的人品了呢?能理解,也能理解。” 林深懒得搭理他。 他伸手往胸口摸了一下,刚才听到的声音似乎是从自己身上传来的,而且在摆脱控制的瞬间,也感觉到了胸口一暖。 是圣子像吗? 他很想确认一下,但在这些人面前,又不想轻易把这个东西露出来。 眼见邓宇承要过去拿绣鞋,林深想了想,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怎么了?” 林深思索片刻,低声说道:“我总觉得被轿子里的人碰到不好,想办法尽量远离的情况下试鞋子可能会安全一些。” 邓宇承虽然不知其中缘由,但还是点了点头,眼珠一转,“可是要怎么远离?” 这问题把林深给问住了,他现在确实还没有想到应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可以阻止新娘触碰他们。 而且新娘动起来的时机,都是绣鞋送到脚边,发现不合适之后。 可是到了那时候,人就动不了了,更别说想什么远离的办法了。 似是看出了林深脸上的为难,邓宇承只是摇摇头,“没事,还是谢谢你的提议了。” 郭红武站在一边,双手抱胸,“啧啧,怎么的?没得到好处所以心有不甘是?自己没能蹭到,所以也要找个人一起,心里才能平衡一些?” 林深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我这是在想办法保命,而你只会动着你这张嘴不停往外喷粪,听得进去的人就听,听不进去的那我也管不着,再说了——” 林深把郭红武从头打量到脚。 稀疏的头发,灰色的老干部夹克,里面是一件墨蓝色的polo衫,穿一条灰黑色休闲西裤,脚上却是一双蓝白色的旅游鞋。 “仅仅因为人家有没有亲自己一口,蹭没蹭到这好处就患得患失的人,”林深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是从哪个原始森林里来的野人啊,连女人都没有见过吗?” 林深自认为自己平时还是很平和的,但是遇到郭红武这类型的人,他似乎就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像是要把过去那些年在公司受到的气,在这里全部找回来一样,说话也没了遮拦。 郭红武果然被他激怒了,卷起袖子走过来,作势就想抓住林深的衣领。 乔业下意识地要阻拦,也被郭红武狠狠地推朝一边。 “你这小子,给我嘴巴放干净一点!” 郭红武大喝一声,抡起他的拳头,一把揪住林深胸口的衣服,挥了下来。 “别啊!”乔业跟着大喊,伸手过来要拉。 林深朝一侧偏头,敏捷地躲开了郭红武挥过来的拳头,然后左手立刻抓住对方的手腕,右手往他腋下一伸。 紧接着抬起腿,膝盖在郭红武的肚子上重重一顶。 右手绕过腋下,环抱住对方圆溜溜的胳膊,快速背身紧贴郭红武胸口。 腰背和双手同时朝前发力,猛地一弯腰,就听见嘭一声响,郭红武被他结结实实背摔了出去,还扬起了地上的灰尘。 “好!!” 屋外的赵老爷看到这一幕,烟杆往桌上一丢,拍起手来。 身旁的瘦削男人见状,也跟着使劲拍手。 “你有点本事,”赵老爷满面笑容,伸手指着林深,“要是能出来,可以考虑留在我手底下做事。” 林深才懒得搭理,而是转眸看向摔懵在地上的郭红武,“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你不会以为你是在做春梦?” 郭红武目光狠狠地瞪过来,但嘴上安分了不少,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有些狼狈地坐了起来。 乔业和闫文见状,都识相地往后退了几步,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 而邓宇承在这场闹剧发生的时候,已经拿着绣花鞋,走到了正中的花轿前蹲下了身。 他在原地来回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抬起了新娘子的脚。 可惜这一回,却是鞋子小了,对方的脚尖甚至都塞不进鞋子里。 就在邓宇承准备起身的时候,林深发现他的身体猛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就僵住了。 果然是这样! 林深想也没想,就几步上前,想要去拉邓宇承。 谁知就在他的手碰到邓宇承肩膀的一瞬间,花轿里忽地吹出一股强风,把地上的灰尘全都扬了起来,迷住了众人的眼睛。 “卧槽,怎么回事?!” 闫文用胳膊护着眼睛,大喊一声。 林深赶紧挥走面前的尘土,发现邓宇承已经不断擦着脸退了回来。 他用一种惊恐的目光回望着林深,嘴巴不断呢喃着,声音却很小。 “……我……我看见了……” 第205章 变化 邓宇承的瞳孔不断震颤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他颤颤巍巍地将绣鞋放回到木凳上,一双眼睛盯着林深,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深的目光扫过其他人,吐灰的吐灰,拍衣服的拍衣服,特别是坐在地上没起来的郭红武,被吹得满头满脸都是。 “你看到什么了?”林深只能悄悄凑近邓宇承,小声问道。 “脸……”邓宇承不停用双手在脸上一下一下抓着,“新娘子的脸……全……全烧毁了,五官黏成了一团……” 邓宇承深吸了一口气,明显话没有说完,但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 林深也就不催促,只是目光在闫文的身上游离。 那个小胖子,脸上顶着刺眼红色的唇印,看起来完全没有擦掉的打算。 等等—— 林深忽地眉头一蹙,想要凑过去再看清楚一些,结果被邓宇承一把抓住了手臂。 “我感觉她在看我,”邓宇承手上的力道很重,“那种很恶毒……恨不得要我死的感觉,不仅身体动不了,我差点要窒息了。” 林深听到这里一愣,他看向邓宇承。 对方的表情十分认真,吐出来的每个字却是字音越来越重,完全不似故意夸大。 他心下瞬间多了些不好的预感。 这种被禁锢的感觉,怎么会有一种层层递进的趋势? 闫文是第一个试鞋的,他回来除了脸上多了一个唇印,没有再说其他,整个人状态看上去反倒是挺不错的。 林深是第二个,他感觉双脚被钉在地面上动弹不得,但是上半身还是可以小幅度活动。 到了邓宇承,就变成全身都动不了,而且还产生了窒息的感觉…… 想到这里,林深不由地看向郭红武,他是第四个人,如果他的身上又发生更加明显的变化的话,会加重到什么程度呢? “要不是你……” 思绪因为邓宇承的话,又回到了现实。 只见对方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捂着微微颤抖的嘴唇,“谢谢你,如果你没碰我那一下,我真的感觉我要死了。” 林深不确定邓宇承摆脱了束缚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功劳,毕竟他的手指才刚碰到邓宇承的肩膀,花轿里就突然吹出那阵无名风。 那种感觉,像是在故意阻止他的介入一般。 也许只是束缚解开的时机,和他碰到肩膀的瞬间对上了罢了。 林深对于门后的世界,下意识地不会往太好的方向去想,凡事只有做好最坏的打算,等到结果真的来临的时候,才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你不必谢我,也不一定是我……” 林深的话没有说完,就看到邓宇承将自己擦得通红的脸颊凑到面前,问道:“还……还有吗?” “还是被碰到了?” 邓宇承轻叹一口气,摇摇头,“没办法,太远的话就够不到新娘子的脚,靠近了只要一碰就动不了了,我只感觉脸颊上蹭了一下……” 林深仔细看去。 尽管邓宇承用手和袖子来回在脸上搓,皮肤被磨得一片红,可是那一抹胭脂红依然牢牢地留在脸颊上。 那仿佛不是口红,而是某种烙印,一旦印上就抹不掉了。 林深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邓宇承的问题,然而对方看着他的表情,已经猜到了一二。 于是这个话题并没有再继续下去。 林深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前的圣子像,依靠触觉感受它的轮廓。 虽然刚才听到了裂开的轻微声响,但此刻摸起来圣子像的轮廓还是完好的。 而另一头,郭红武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外套上全都是灰。 从头到脚狼狈不堪,都是林深的杰作。 郭红武只得脱下外套使劲抖了抖,然后将它往就近的花轿轿杆上一担。 一手抓起绣鞋,抹了把脸上的灰,眼角余光带着些许愤恨扫过林深之后,朝着左手边第三个轿子走过去。 林深这次彻底集中了精神,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接下来发生在郭红武身上的事情,可能会比邓宇承还要严重。 这是故意的吗? 虽然排在后面的人选中的几率变大了,但同时身体要承受的痛苦和束缚也会跟着变大。 他们自以为能占到便宜,谁知是跳进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坑。 林深心里明白的,对于门后的世界不能存在一点侥幸,它就是为了让一个人都走不掉准备的,哪可能会有什么好事? 也许是快要轮到自己了,乔业的脸色也谨慎了起来。 他伸着脖子打量郭红武的动静,两只手不自觉地捏到了一起,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指甲。 只有闫文,还像个乐呵呵的傻子似的,蹲下身把脑袋压低试图往花轿里面偷看。 郭红武手中的鞋子,似乎也没有能套上。 那双脚比鸳鸯绣鞋长了那么一点点。 就在他试图用力把轿中人的脚塞进鞋子里面去的时候,他的身子猛地抖了一下,也被钉住不动了。 因为动作太明显,晃动幅度很大,连带着轿帘都摇晃了两下。 乔业的脸色霎时发白,他想上前确认,却半天不敢挪动步子。 憋了半天,才终于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你没事儿?怎么了?” 郭红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像一尊雕像般定在原地。 邓宇承抿紧嘴唇,抓着自己的袖子,没敢说话。 到了这个时候,闫文似乎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蹲着往前挪动了几步,喊道:“喂,死老头,你咋了?倒是出个声儿啊。” 郭红武依旧没有反应。 窗外的天色在不知不觉间开始变暗,日头已经到了山边,或许再过一会儿,这最后的光辉就要没有了。 “喂,你别故意吓我们啊!” 闫文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伸出手指去,戳了戳郭红武的后背。 紧接着就听到两声叫喊,一前一后响彻屋子。 闫文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人字拖从脚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而郭红武整个人倏地往地面上一倒,满脸通红不断喘着粗气。 他一只手捏着自己的脖子,拼命地咳嗽。 另一只手把鸳鸯绣鞋往木凳的方向一扔,整个身子就蜷缩起来,也不管地上脏不脏了。 “……哈……哈……哈……” 郭红武每喘一口气,就能听到他喉咙里传来呼啸声。 林深赶忙上前,一摸郭红武的手臂,发现热得吓人。 乔业脸上的表情完全绷不住了,“到底怎么了?这是发生什么了?!” 郭红武使劲张大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从他嗓子眼里传出来的,只有空气流过产生的呼啸,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他瞪圆了眼睛,用手往嘴巴里使劲指着。 林深眉头一蹙,脸色沉了下来。 “你……是不是说不出话了?” 第205章 难道不是吗? 一句话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林深身上。 “什么……什么意思?” 当中最为紧张的,莫过于乔业了。 到现在为止,就剩下他还没有给轿中新娘穿鞋。 前三个人看上去都安然无恙,结果到了郭红武,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他扯着嘴角十分勉强地笑了一下,看了林深一眼,又蹲下身推搡了一下郭红武,“我说你别故意搞这种……” 乔业的话并没有说完,他就已经迅猛地将手缩了回来,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指尖。 “不对劲是?不对劲!”闫文喊了出来,举着他的一根手指,“这老家伙身上怎么会烫成这样?!” 邓宇承见状,也只敢咽了咽口水,没有去触摸郭红武。 林深默不作声地又小心伸出手,轻轻拉开郭红武的polo衫衣领,发现他现在像是一个水煮过的大虾般从脑袋红到脖子。 这种烫人的感觉,透过衣服清晰传到他们的手上。 “……啊啊……啊……” 郭红武依旧只是张着嘴,不断往嘴巴里面指,声音越听越像是垂死挣扎之人,让其他人下意识连连后退。 西斜的太阳投射进来的光全落到了墙面上,林深尝试往郭红武嘴里看,但却什么也看不清。 只感觉比体表更热的热气正在从他嘴巴里冒出来。 郭红武在地上蜷缩、扭动,手一下一下摸着脖子,表情逐渐痛苦。 乔业的脸色极其难看,由青到白。 他扫了一眼被郭红武随意丢在地上的鸳鸯绣鞋,一下子失去了捡起它的勇气。 眼睛在眼眶里来回转动着,似乎在思考什么。 耳边充斥着的是郭红武含糊的呻吟声,衣服和地面来回摩擦的轻微响动。 终于乔业猛吸了一口气,冲到窗口的位置,然后伸手指着在地上挣扎的郭红武,冲赵老爷的方向开始大喊。 “找到了,他找到了啊!你们没看到他变成这个样子了吗?他肯定是找到了,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窗外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乔业急得用手使劲敲了几下窗棂。 “喂!!你们听到没有!他既然找到了,那就放我们出去啊!这不是完成了吗?!” 一个拿火枪的年轻男人,面无表情的出列。 随即他举起枪,对准了窗棂前的乔业。 林深心下一惊,几乎是和邓宇承同时,伸手想要去将乔业拉过来。 “等等——” 意外的是,赵老爷却在这时伸出手,拦下了年轻男人的动作。 年轻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目视前方地收回火枪,又退回到队伍当中去了。 夕阳在他们的身上留下厚重的阴影,除了一张脸,整个身体都已经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林深稍稍松了一口气,收回手的瞬间,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也走到窗户旁边眯着眼睛努力往外看。 然而此刻光线实在太暗了,被三间房子团团围住的小院,就更是看不清楚。 赵老爷轻轻吐出烟,抬起他圆滚滚的脑袋往房檐边看了一眼,才说道:“你们忘了我最初是怎么嘱咐的了吗?” 乔业眉头一皱,回头看了看还在地上翻滚的郭红武,眼睛正好扫过了地上那具已经凉透的尸体,终于是把情绪压下去了一些。 “你不是让我们找新娘吗?这难道不是找到了?” 瘦削男人闻言,有些恼地摇摇头,“你们可真是,不会好好听赵老爷的话啊,怎么一点东西都记不住?” 乔业双手紧抓窗棂,回道:“难道不是吗?前面他们三个人退回来都毫发无伤,到了第四个你们也看到了,这不正常,难道不就是找到了吗?” 赵老爷把烟杆往桌子上一放,肥胖的两只手支着扶手,作势要站起来。 瘦削男人见状,赶紧弓着身子伸手过去扶。 只见赵老爷费劲地站起身,抖了抖衣衫的前摆,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我说的是,找到我未过门的媳妇儿,给她穿上绣鞋,你们——穿上了吗?” 乔业的脸瞬间绿了,他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一句,“难道这还不是吗?” 赵老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拖着笨重的身体活动了两步,才又慢慢转过头来。 “离日落可没有多久了,抓紧时间。” 话毕,就见他背着手,目光不再看过来了。 “他这不就是故意不说吗?!” 乔业在墙面上捶了一下。 但说话声也不敢放大,毕竟那些拿着火枪的人还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林深说道:“在这种地方,你还能指望把我们锁起来的人,给我们提供帮助吗?” “废话,我当然知道了!”乔业使劲瞪了林深一眼,“我就是问一问,试试啊,试试都不行了吗?” 林深见状,没有再回话了。 乔业一定是慌了,看到郭红武这个样子,接下来就轮到他。 他害怕,怕自己变得像郭红武一样,更害怕自己即将遭遇的比郭红武面对的更为可怕。 此刻像是一个被点燃了引线的炸弹,随时都在爆炸的边缘。 “啧,我说你这人。” 闫文反而开口了,他皱着眉头一指乔业,“你跟我们发什么脾气?顺序是你们定的,说猜拳就猜拳,说我赢的先来,我也来了,现在轮到你了,你倒是发起火来了?” 乔业紧咬嘴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双眼睛盯着闫文看了半天。 随后,仿佛赌气似的从地上把鸳鸯绣鞋拿了起来。 林深想了一下,还是下意识地拉住了乔业,说道:“我还是坚持我之前的猜测,不能太靠近花轿里的新娘,你不要着急,看看好好想一个办法才是。” 谁知乔业一下甩开了林深的手,接着冲他们一笑。 “你们可别忘了,这里有七个花轿,就算我也没选对,还剩两个等着你们呢。” 接着,他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 “而你们有三个人,谁来做那个坐享其成的呢?” 说完这句话,乔业转过身朝着花轿的方向走去。 而这句话,确实也让闫文和邓宇承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他们有意无意地相互打量,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深皱起了眉。 乔业这明显是破罐子破摔了,既然他很有可能得不到什么好结果,也必然不会让别人好受,所以才故意说这样的话。 他原本还想好声好气劝乔业几句,如果一起想办法,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端倪。 可是看眼下的情况,林深放弃了。 沟通不了的人,再花时间想要改变他们的想法,都是没有意义的。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看着乔业选择了左手边第二个花轿。 随后左右看了看,往花轿后面走去。 余光扫过花轿的背面,林深猛地睁大了眼睛。 “等等!!” 第205章 烤肉 “咋了?!” 闫文几乎是原地跳了起来。 刚被郭红武的状态给吓了一跳,现在被林深这么一喊,整个人像只炸毛的动物,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上蹿下跳。 林深没有回答他,而是猛地抓住轿杆往前跑,然后朝乔业的方向看去。 “别……” 然而他没有想到对方的动作那么快。 乔业没有像他们之前那样犹豫、思考、打量,他几乎是掀开轿帘,就蹲下身开始给新娘子穿鞋。 以至于林深喊出“等等”的时候,鸳鸯绣鞋已经套在轿中人的脚尖上了。 林深张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本已经冲到嗓子眼的话,此时只能硬生生地咽回去了。 或许是看出林深神色不对,邓宇承鼓起勇气凑了过来,小声问道:“林深,怎么了?” 林深却是蹙眉,看着突然一动不动的乔业,叹出一口浊气。 “晚了,来不及了。” “什,什么意思?” 闫文见状也凑了过来,还略有些忌惮地看着乔业的方向。 他的两只手不断来回揉搓着,额头和后颈已经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汗珠,脸上留下的唇印也更加鲜艳了。 林深伸手往花轿后面一指,“轿子背后有东西,七个轿子都有。” 邓宇承和闫文皆是瞪大了眼睛,然而就在他们想穿过轿子去看个究竟的时候,一股糊味忽然开始在屋里蔓延开来。 此刻的闫文简直就是惊弓之鸟,他下意识地往林深身后一躲,只从肩头露出两只眼睛往前观察。 焦糊味的来源很明确,正是花轿前蹲着的乔业。 邓宇承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喊了两声,“喂,乔业,你……你怎么样了?” 没有回答。 和郭红武一样,没有说一句话。 而躺在地上的郭红武也同样看着乔业的方向,只不过他眼睛圆睁,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嘴巴里不断发出“啊啊”的声音,使劲地摇头。 他双手慌张地在地面上扒来扒去,似乎在努力让自己远离乔业的位置。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了林深的心头,他抓住闫文和邓宇承的手臂,往后退了两步。 几乎是同时的,乔业的身体仿佛雕塑一般,僵硬地往后一仰。 整个人保持着双手前伸的姿势,倒在了地上。 两只红色的鸳鸯绣鞋应声落地,就掉在花轿的前面。 而乔业的双手,竟然已经烧得如同焦炭一般,不断地冒着黑烟。 闫文的嗓子里挤出一声奇怪的惊叫,他被吓得连连后退,用手捂着嘴,咿咿呀呀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诡异。 这场面着实是太诡异了。 就算是林深,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烧焦的痕迹并没有只停留在乔业的双手上,而是像是有生命一般,顺着他的手臂逐渐往上灼烧,所到之处只剩下漆黑的皮肤,和一股令人难以接受的焦香味。 对,就是焦香味。 林深抬手堵住了鼻子。 这种味道几乎和烤肉的味道一样,嗅觉在不断告诉他们,这就是美味烤肉的香气。 可是眼睛所目睹的一切,加上理智的过滤,让他们深刻知道这是同类燃烧后产生出的味道。 林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但是嗅觉和理智的背道而驰,让他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恶心感觉。 而退到窗户口的闫文,已经脸一白,“呕”地一声在墙边吐了出来。 “他……”邓宇承颤抖着伸出手,指着乔业,“他……” 林深知道他想说什么。 乔业这个时候还是有知觉的,他那双瞪圆了死死盯着这边的眼睛,因为疼痛不断震颤着。 可是他动不了,他只能任由这种奇怪的灼烧不断在身上蔓延。 他甚至无法像郭红武那样张嘴发出声音,没一会儿,灼烧的痕迹已经悄然爬上了他的脖子。 皮肤在高温下不断消失,肌肉和血管剧烈缩水,唯有他穿着的衣服毫发无伤。 “……啊……啊……” 郭红武越过地上的尸体,着急忙慌地往林深他们的方向爬。 像是害怕再慢一些,那些东西就会沿着地面蔓延到自己身上来。 然而这种想法显然有些多虑了,灼烧痕迹在彻底将乔业吞噬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只留下一具穿着干净衣服,但已经烧成焦炭还不断冒着黑烟的尸体。 乔业到最后还保持着单腿下跪的姿势,双手直直往前伸,那双原本盯着林深他们的眼睛也干瘪成一小团,让人无法直视。 闫文把嘴巴里最后一口清水吐出来,整个人都跟虚脱了一样,走路摇摇晃晃的。 原本敦实的身子,看上去简直像瞬间瘦了十斤,虚弱又惨白。 “怎么……怎么会这样?”他捂着嘴说话,声音闷闷的。 两个人就这样死掉了,而且还是如此短的时间内,林深一下子都有些难以适应。 “林深,你刚才说等等,是什么意思?” 邓宇承一边问,一边朝花轿后方看。 可他明显忌惮坐在花轿里的新娘,以至于自己一个人根本不敢过去。 林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看了看他和闫文,侧身穿过花轿,朝背面一指,“你们过来看。” 闫文和邓宇承对视一眼,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飞快跑过花轿,来到它们后方。 “这……”闫文愣了,眯着眼睛仔细打量。 “这什么东西?符纸?” 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贴在花轿背后的黄色符纸。 只不过这些符纸上的大部分朱砂都严重褪色,下半部分几乎认不出什么图案和文字来了。 这不像是被人为抹掉的,而是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逐渐消磨后形成的。 林深点了点头,“应该是符纸,虽然看不清楚了,但是符头上的敕令两个字还是很明显的。” “可这是什么意思?”邓宇承咽了咽口水,有些不能理解。 七个花轿的背后,都各自贴了一张符纸。 而符纸上面朱砂的褪色程度大差不差,更重要的是,字迹看上去也是相似的。 “……啊!啊……啊……” 郭红武没办法过来,只能在地上着急地喊叫着。 林深沉吟片刻,打量着花轿。 “……你们没有这样的疑问吗?” 见两人脸上都是疑惑的神情,林深大胆地用手拍了拍轿杆。 “如果花轿里的新娘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杀死我们,为什么要在轿子里等待呢?如果她们想,直接出来解决掉我们不是更快更方便吗?” 第205章 穿鞋的方法 从邓宇承问林深,要给轿中新娘穿上鞋子却不能靠近的话,应该怎么做的时候,林深就在默默思考这个问题了。 有一种违和感萦绕在他的心头,一直到看到了花轿背后的符纸,才终于得到了解答。 新娘子对他们的禁锢几乎是无法反抗的,林深如果不是有挂在胸前的小小圣子像,也不可能那么幸运。 那么疑问也就在这个时候诞生了。 既然她们那么厉害,能让人不动就完全动弹不得,为什么还要坐在轿子里等着他们上钩呢? 这太浪费时间了。 明明只要走出轿子,他们剩下的五个人在被锁住的屋子里,可以说是逃无可逃。 这和把人跟饥饿的嗜血猛兽关在一起,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可是这些新娘并没有那么做,她们在轿中可活动,却一步也不离开轿子。 结合贴在花轿背面的符纸,林深猜测,并不是她们想坐在轿子里,而是被困在轿子里出不去。 而掀开轿帘这个动作,就等同于猎物主动送上来,哪有不吃的道理? 而且在这件事上,显然也利用了人的惯性思维。 赵老爷说,要找到他未过门的新娘,给对方穿上绣鞋,就会放他们离开。 那么人在下意识的情况下,看到被轿帘遮挡的花轿,又要蹲下身去给新娘穿鞋,任谁都会倾向于掀开轿帘,拉近和新娘的距离,来完成这件事。 正是这个举动,让他们自己掉进了逃不了的陷阱里。 闫文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目光在花轿和林深之间不断游离。 “你的意思是,这符纸是用来限制新娘子行动的东西?” 林深微微点头,“又或者说,这个花轿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禁锢装置,因为符咒下面的内容已经看不清楚了,所以没有办法根据书写的内容判断这张符纸具体的效果,但是单从她们没办法从轿子里出来这一点,就已经是极大的印证了。” 邓宇承盯着符纸看了半天。 “要这么说的话,符纸上的字都快消失殆尽了。” 林深闻言蹙起眉头,顺着窗户外面看去,“这或许就是赵老爷不断强调时间的原因。” 闫文本来因为吐过,脸色就已经发白,听完这句话又白了几分。 “日落之前……也就是说符纸上最后剩下的字迹,很可能会在日落的时候消失,到时候我们……” 闫文的话没有说下去,他捂住了嘴,悄咪咪地抬眼朝院子里看。 趴在地上的郭红武明显也听清楚了三人的对话,嘴巴里“啊啊”的频率都跟着变快了。 林深沉下目光,“我觉得很有可能。” 闫文明显急了,他一跺脚,“怎么早没发现这个东西呢!” “这就确实不知道了。” 林深摇摇头,心里也是疑惑。 明明有这样保险的方式,如果能提前发现的话,都会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可是赵老爷他们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将他们关了起来,然后催促他们在日落之前完成找人的任务。 林深觉得他们来到这里突然,睁开眼睛就已经被关在屋子里,而且话都没说几句,就有一个人脑袋被崩了个对穿。 这样随时受到生命威胁的情况,人变得急切,从而忘了花时间仔细观察屋内线索,也是情有可原的。 但赵老爷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他真的是要找穿得上绣鞋的新娘,完全没有必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浪费时间才对。 林深实在是想不明白。 于是他下意识地看着窗外的那群人,不过此刻这些人都几乎融入了阴影之下,只是原地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这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邓宇承瞥了一眼掉在乔业尸体附近的绣鞋,“还有两个花轿的新娘,没有试鞋子。” 林深轻轻摇了摇头,把这些过多的疑虑暂时甩到脑后。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三人,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穿过花轿走到乔业身旁,捡起了那双绣鞋。 焦炭般的味道钻进他的鼻子里,近距离看这样一具烧焦的尸体,有种上不上来的恐惧感。 “我有想法,可以试一下看看,如果成功那么最后一个花轿就能放心不少了。” 林深刚这么说完,邓宇承就有些不知所措。 他小跑两步过来,“这……可以吗?会不会太冒险了?” 邓宇承可说不出自己主动上的话来,说到底他还是害怕的,只是内心不免有些过意不去,话也没过脑子就说出来了。 所以在讲完这句话的时候,林深在他脸上看到了纠结又后悔的神色,似乎恨不得打自己嘴巴一巴掌。 而林深想的却是,如果圣子像帮他挡了一次,那么相比起另外两个还能正常活动的人,他的安全保障是更高的。 圣子像只要没碎,应该就还有赌一把的机会。 于是他冲邓宇承摇摇头,说道:“既然是我提出来的,那就应该由我先试,你不用多想。” 闫文这时候也侧着身子从花轿中间挪了出来,他明显松了一口气,冲林深不好意思地笑笑,什么话都没说。 林深不着痕迹地伸手往绣鞋里面摸,纸张的触感依旧清晰。 这里面的东西又是做什么的? 总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直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右手边剩下的两个花轿前。 这一次,他没有再掀开轿帘,而是隔着帘子蹲下了身。 接着手从轿帘下方的缝隙里伸了进去,摸到轿中人的脚然后稍稍往外拉了一些。 果不其然,林深明显感觉到对方猛地震了一下,随即又不动了。 他抓住时机,将鞋套在了那只脚上。 闫文和邓宇承站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甚至屏住了呼吸。 两双眼睛紧紧盯着林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回,那种禁锢的感觉没有找上林深。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然而同时,又有一个坏消息。 那就是手上的绣鞋和那只脚依旧不匹配。 林深有些呆愣地站起来,拿着鞋往后退了两步。 “怎么会……” 这确实让他意外了。 如果花轿和符纸是一种对轿中人的禁锢,那么她们就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调换位置。 可是这样一来,难道是他们的运气太差了吗? 差到一连全选择了错误的选项,而把正确的放到了最后? 不安和异样的感觉开始在林深的心头疯狂扩散,只有闫文和邓宇承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相视一笑。 紧接着,邓宇承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从林深手中接过了绣鞋。 也不管林深有没有表示,说道:“那……那我来试最后一个。” 林深说不出话,他的目光不断在七个花轿上扫过,又回头看向赵老爷他们的方向。 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 第205章 都不对 闫文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着,他的表情就好像一切都胜券在握一般。 然而越是这样,林深越是感觉心里没底。 如果说是他们运气不好,到最后一个花轿才抽中正确答案。 那么真的只要给最后一个新娘穿上绣鞋,一切就能平安结束了吗? 这相比之前的两个房间,也太过于和平和简单了。 林深拄着下巴思考着,慢慢又绕到花轿后面仔细打量那些符纸。 他尝试从花轿轿身上再寻找出些什么线索,然而放在他面前的却真的就只有这么点东西。 夕阳的光辉在墙上投射出窗棂的巨大影子,林深眯着眼睛朝外望去,橘黄色的太阳已经有大半躲藏在了远处绵延的山脊之下。 一股怪味顺着窗户外面飘了进来。 林深一怔,使劲用鼻子嗅了嗅,一时间不知道闻到的是什么。 他悄然靠近窗边,垂下眼眸往外看,然而看到的只有些许潮湿的地面而已。 “不……不对啊?” 邓宇承带着迷茫和意外的声音从花轿前面传来。 林深一激灵,小跑两步冲到了前面,“怎么了?” 闫文见状也赶紧凑了过来,“什么不对?” 邓宇承的手里只拿着一只鸳鸯绣鞋,而另一只此刻正挂在最后一个新娘子的脚尖上。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难以消化和理解,看看林深,又看看闫文,蹲下身来。 “这个鞋子……” 只见邓宇承拿住挂在新娘子脚上的绣鞋,随后轻轻往上抬,努力与脚底相合。 然而很明显能够看出,这双脚,显然也不合鞋子。 “这是怎么回事?”闫文惊讶出声。 他使劲挠了两下脸颊,接着想也不想地冲到了窗户前,冲着外面的赵老爷就喊,“怎么回事?没有一个是能合这双鞋的啊,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是为了拖时间?” 赵老爷却依旧保持着侧身背手的姿势,目光看着日落的方向。 闫文脸贴窗棂,继续喊道:“喂!你倒是说话啊!你们这些人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出去是不是?” “什么钱,什么远走高飞,什么新娘子,都是骗人的对不对?!” 林深也怔住了,他确实没有想到过,居然没有一个人的脚是合鞋的。 难道真的像闫文说的,那些话都是赵老爷为了拖延时间骗他们的? 林深摇摇头。 他感觉不是。 如果一切都是骗人的,赵老爷就没有必要重复日落这个时间点了。 说明他确实是想在日落之前,从这些轿子里找出什么来的,只是有些东西被他隐瞒了,没有说出来。 瘦削男人双手揣在袖子里,看着闫文叹了一口气,“为了这点小事骗你们作甚?谁知道你们这些人这么不中用,磨磨蹭蹭半天还不得要领,这也怨不得赵老爷啊。” “你说什么鬼话呢!”闫文使劲抓抓脸,拳头敲在窗棂上,“鞋子都不合脚,让我们怎么穿,给谁穿?!” 赵老爷到这个时候,眨了眨眼睛。 他微微侧过头,却并没有看闫文,而是望着瘦削男人,“时间差不多了?” 瘦削男人双手向前轻轻一拱,毕恭毕敬地回答道:“确实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可能就走不掉了。” 赵老爷点点头,抬手一挥,“那行,开始准备。” “准备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闫文大声喊叫,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搭理他。 只见那些拿火枪的年轻男人向周围散开,进屋的进屋,取东西的取东西,也不知道突然之间忙碌些什么。 “草!” 闫文大骂一声,满脸火气地收回目光,在地上重重地跺了一脚。 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林深看着闫文的脸瞬间说不出话来了,他默不作声地转眸看了一眼邓宇承,无意识地跟他们拉开了两三步的距离。 闫文一边挠着脸,一边向林深问道:“现在怎么办?日落的时候符纸上的朱砂肯定会全部消失,到时候这些新娘子全从花轿里出来,我们可就真的没救了。” 邓宇承心事重重地扫过花轿,目光落在闫文脸上的时候,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干啥?”闫文眉头一皱。 他本来心情就不好了,看到邓宇承的动作,更是处于爆炸的边缘。 “你……你的脸。” “我的脸?”闫文一脸奇怪,伸手抹了一把脸颊,“我的脸咋……” 等他把手放到眼前的时候,自己也被吓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的手上此刻沾满了鲜血,指甲缝里塞着细碎的皮肉。 “这,这啥啊?” 闫文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他又颤抖着伸出手,缓缓摸过脸颊,感受着上面的凹凸起伏。 到了这个时候,他似乎才真正意识到,他的脸被自己用双手挠破了。 然而从林深的角度看过去,这绝不是挠破而已的程度。 闫文脸上的皮肤像是柔嫩易碎的豆腐一般,被他自己的指甲轻轻一刮,就一块一块地往下掉。 而他t恤领子附近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块。 只见他又像是想确认一般,使劲用手抓了两把,细碎的血肉簌簌地往下掉,手上沾染的鲜血已经顺着手臂开始往下流。 “怎么会?”闫文慌忙将手上的碎肉甩开,“不疼啊,我都没感觉到疼啊,这是怎么回事?!” “……是新娘。” 没等林深说话,回答闫文的是邓宇承。 他单手捂着自己的脸,双眼仿佛失去焦距般盯着地面,面如死灰。 “什么意思?” 邓宇承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捅破了之前被新娘留下印记的地方,他的手指顺着伤口深入,脸上瞬间被钻出了一个血窟窿。 林深看得头皮发麻。 邓宇承抽出手指,看着指尖上往下滴的鲜血,“被新娘碰过了。” 闫文瞬时脸色煞白,他赶紧摸了摸自己的另外半边脸,完好如初。 像是想起那个唇印留在了哪半边脸上一样,双手颓然地垂到了地上。 郭红武见到这一幕,竟然扯着他的破锣嗓子笑了起来。 一只手指着闫文,另一只手拍拍自己的脸,躺在地上不停地笑。 “笑什么笑?!”闫文伸出脚去,用力踢了郭红武一下,“有什么好笑的?!你以为你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吗?” 郭红武说不出话,不过闫文这结实的一脚确实踢得他生疼。 他的五官因为疼痛扭成一团,但嗓子眼里还是不断发出漏气般的笑声。 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一股烈火灼烧木材散发出来的味道,开始若有似无地飘进他们鼻子里。 第205章 没人这么说不是吗? “放火!” “卧槽,他们在外面放火!!” 闫文此刻哪还管得了自己的脸怎么样,郭红武又怎么样。 只见他一下从地上蹿了起来,冲到窗户面前朝外看。 几个举着火把的年轻男人从房子侧边走了出来,众人的脸映照在火光之中,依旧是面无表情,让人感觉瘆得慌。 林深也几乎是在这个瞬间明白过来,刚刚从房间后面窗户闻到的味道,很可能是油。 而他看到的地面潮湿,并不是水,也是油。 也就是说,这一手准备是一开始就打算好的。 赵老爷此刻就站在人群之中,朝他们的方向看,“赶不上了,时间不够了。” “你这个死胖子!”闫文气急了,双手抓住窗棂就开始使劲摇晃了起来。 他似乎恨不得直接破窗而出,把赵老爷按在地上打。 “你凭什么这么做?!日落不是还没结束吗?!太阳都还在那儿呢!” 赵老爷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些许悲悯,“真到那时候,就真的来不及了。” 他将烟杆挂在腰间,“符纸要是完全失效了,那这把火的意义就没有了,很可惜……是你们太慢了。” 林深听到这里睫毛一动,转头看向花轿。 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符纸完全失效之后,这把火就没有意义了? 赵老爷想要趁轿中新娘的禁锢还没有消失之前,把她们处理掉? 那为什么还要穿鞋? 他在找什么?为什么现在又突然放弃了? 闫文哪里听得进去这些,他不管不顾地使劲摇着窗棂,一双眼睛充血,配合上他鲜血淋漓的半张脸,倒是有几分像被困在屋子里的恶鬼了。 “谁信你的鬼话,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一句真话!你要烧花轿就烧,为什么要连我们一起烧?!” 瘦削男人伸出手,指了指脸颊的位置,“你们染了阴毒,怎么能放你们出来呢?” “我呸!” 闫文卡了一口痰,朝瘦削男人的方向吐过去。 只可惜距离太远了,根本碰不到屋外人分毫。 而邓宇承,在这时轻轻拽了一下林深的袖子。 “林深,你说绣鞋是不是本身就穿不上?” “穿不上?”林深一顿,立马就懂了。 邓宇承深吸了一口气,他脸上的窟窿不断往外流血,就好像身体的凝血功能消失了一样,伤口彻底变成了一个不会凝固不会愈合的放血的口子。 他努力维持着自己的理智和镇定,一指花轿,“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样,其实穿鞋并没有必要一定要掀开轿帘,但我们下意识地都去做了这样一件事,那么有没有可能绣鞋其实也不可能合脚?” 林深的目光沉了下来,他瞥了一眼外面的赵老爷,握紧了拳头。 “确实,他没有说过一句这个鞋子会合脚,只是让我们把鞋给新娘穿上,是我们下意识以为,为这位未过门的媳妇儿准备的精致绣鞋,肯定是合脚的。” 火势开始逐渐蔓延,呛人的烟雾顺着窗户往屋子里飘。 没一会儿,房子后面的窗棂就跟着火烧了起来。 闫文依旧不管不顾地喊着,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已经不正常,他甚至没空去想应该怎么逃离,而是想方设法要出去给赵老爷来上一拳。 以至于火已经在窗外的位置往上烧了,他仍然不愿意放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深的错觉,似乎火开始燃起来之后,闫文和邓宇承脸上的皮肤也开始一片片剥落。 原本邓宇承脸颊上那个窟窿,已经变得有硬币那么大,能清晰看到里面发白的骨头。 郭红武在地上慌乱地爬,然而火都是从上而下烧起来的,他几乎没有可以躲藏的位置结果只能像是一只无头苍蝇一般。 “可惜线索还是太少了,”邓宇承擦了一下流到脖子上的血,“但仔细一想,我又不觉得我们真找到了,他就会放我们出去,你看到那些拿火枪的人了吗?数量那么多,够我们一个人挨好几枪了。” 这点林深是懂的。 门后世界就是这样,要人无路可逃。 想到这里,林深忽地眼睛一亮,他从西裤口袋里摸出那张被他揉成团的纸,在邓宇承面前打开。 原本他把东西藏起来,是为了避免发生像前几次那样的情况。 在这个空间有限的地方,如果被绝大多数人针对了,林深还真不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但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他有些慌忙地展平纸张。 邓宇承有些意外,“这是什么?” 林深想也没想就说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手上就拿着的一张纸,这东西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的,肯定是什么线索。” 邓宇承染血的手指抹过纸张,留下刺眼的鲜红。 “这是……鞋底的图案?上面还有一朵梅花?” “对,”林深点点头,“你觉得这像什么东西?” 邓宇承一下被林深问住了,他思考片刻,目光看向丢在地上的鸳鸯绣鞋,说道:“看着像是纳鞋用的图样。”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那双绣鞋你也看见了,绣工精良,设计得也非常精巧,我不觉得还有什么位置可以再添一朵梅花。” 也许是感受到了温度升高,林深说话的语速也快了起来,“更何况,鸳鸯跟梅花完全不搭,不应该绣到一起的。” “你说得有道理。”邓宇承点点头。 “而且……”他顿了一下,“怎么说呢,会有人把图案绣在鞋底上面吗?” 橘黄色的火光已经彻底将屋子包围,然而似乎只有林深一个人觉得热。 闫文的双手已经被火点燃,可他还像是魔怔了一般,使劲摇晃着窗棂,一双眼睛紧盯外面的人不放。 而邓宇承也是,脸色发白地站在他的旁边,一滴汗都没有出。 听了邓宇承的话,林深猛地吸了一口气,结果被烟呛得直咳嗽。 邓宇承下意识想要帮林深拍拍背,结果看到自己手上的血,又只能收了回去。 “……我懂了!” “什么?”邓宇承问道。 林深使劲抖了一下那张纸,把它抬到邓宇承的面前。 “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林深?”邓宇承有些不知所措。 林深努力抑制住咳嗽的冲动,他拉着邓宇承蹲下身,避开往上面飘的烟。 “没人说,这就是鞋底的图样不是吗?” 第205章 黄符纸 “……对。” 邓宇承愣怔了一会儿,才有些迟缓地回答了林深。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上立刻就全是往下流的鲜血。 然而他对于这样一幕却没有了任何表示,而是像感觉到什么似的,来回活动了几下手指。 林深二话不说,冲过去把鸳鸯绣鞋拿了过来。 他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注意到邓宇承有些微妙的表情,而是直接席地而坐,将手指使劲往鞋子里面伸。 “林深,你在做什么?”邓宇承将手上的血擦在衣服上,才凑了过来。 “你们没注意到吗?”林深摸到鞋尖的纸,开始用力将其往外扯,“鞋子里面有东西。” 邓宇承闻言眉头一皱,“什么?” 林深一边胡乱扯着,一边继续说道:“我感觉是和鞋子缝到了一起,藏得很不起眼,一开始发现的时候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什么,但现在我懂了。” “什么?” 一些碎纸不断被林深从绣鞋里扯出来,虽然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很难分辨原本的颜色,可邓宇承眯着眼睛努力辨认了一会儿,发现是黄纸符的颜色。 甚至手摸上去,还有微微粗糙的感觉。 他似乎立刻想到了花轿后面的符纸,“啊”了一声,立刻拉住了林深的胳膊,“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如果鞋子里的黄纸符和后面的符纸是一样的东西,那撕毁它不更是大事不妙了吗?” 林深却是没有立刻回答,他尽可能地把能摸到的部分全都扯了出来,然后在地上快速拼凑起来。 火焰的热度让他额头上流下了汗,衣领和后背都浸湿了不少。 然而他却十分集中地不断拼凑,在能勉强看出符纸上写的是什么内容之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停下了动作。 和花轿背面的符纸不一样,这张符纸还没有发挥它的作用,所以上面的朱砂印记鲜明。 到了这时候,他才抬起头来看向邓宇承,“你看得出来这是做什么用的符纸吗?” 邓宇承被林深问得一愣,他尝试着在符纸碎片之中寻找一些自己能读得出来的内容,但要问它是做什么的,那可真就不明白了。 似乎看出了邓宇承迷糊的模样,林深摇了摇头,指着符纸下方的位置,“其他地方你都不用看,只要看这天柱和地柱之间的字就可以的,符纸画出来,写在这个地方的内容就是希望这张符纸达到的效果。” 邓宇承听得一愣,他不知道林深哪来的这种稀奇古怪的知识,然而目前的情况也来不及多问了。 于是他垂眸看去,“……缚阴魂……固此身……” 林深点了点头,“如果理解的没有错的话,这张符纸的作用是将对方的魂魄束缚,然后强制留在身体里,我想这就是赵老爷非要我们给新娘子穿上绣鞋的原因。” 邓宇承有些呆愣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他这……为什么?人都死了,何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这我们就不清楚了,”林深抿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上面小字还有些信息,很可能是他要找的那个新娘的生辰八字,但他不知道新娘到底在哪个里面,只能让人强行试鞋,然而试鞋的后果你看到了,就算鞋子没有穿上……” 两人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屋子,现在除了林深,伤的伤,死的死。 “这些符纸一定是他请人写下的,而处理的方法也很可能是写符的人告诉他的,”林深用手捂住口鼻,尽量靠近邓宇承说话,“他不可能自己去试的,所以才把我们关起来,让我们给他一个个试。” “我之前透过窗户看他,总觉得他藏在袖子下面的皮肤哪里看着不对劲。” “袖子下面的皮肤?”邓宇承说着,想要往窗外的方向看去。 然而火舌已经高高燃起,他只能看到双手跟窗棂烧得黏到一起的闫文,那张脸已经面目全非,却还是死盯着窗外的方向。 “当时院子里被房子的阴影遮住,再加上穿的衣服确实很难看出来,但现在想来那颜色跟正常皮肤相比好像太深了。” 邓宇承猛地转头看向郭红武和乔业的位置。 林深见状点了一下脑袋,“他手上受过伤,和这种灼烧很像的伤,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或许是写符纸的人救了他,这样的人吃了一次亏绝对不会再次以身犯险的,所以才需要我们替他来做这件事。” “找错了,死的也是外人跟他没关系,要是找对了,他的目的达到,外面的人一开枪把我们全解决了,对他来说也是万事大吉。” “所以呢?”邓宇承抿抿嘴,“我们现在能做什么?” 他的话音才刚落下,窗边就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两个人皆是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发现窗棂在火苗燃烧的加持下,真的被闫文给整个晃了下来。 外面的瘦削男人见到这一幕,大惊失色,推着赵老爷就要往门口的方向跑。 “赵老爷,等不得了!” 那赵老爷却是被推得一步三回头,他满头是汗,圆滚滚的身子步伐摇晃,“大师说过了,得亲眼看它烧干净,不然的话……” “这哪里等得了啊?”瘦削男人不管不顾地使劲推着对方笨重的身体,“咱先出去,先出去!被这染了阴毒的人碰一下,您是知道有多受罪的!” “死老头!!” 林深很难相信,这种状态下的闫文居然还能说出话来,他几乎要跟火焰融为一体。 两只手粘在窗棂上扯不下来,只能抬着它一路往前跑,看上去就像一个举着盾牌的可怕怪物。 站在后方的年轻男人们,立刻抬起了手中的火枪,开始朝闫文射击。 他的身体一次次被洞穿,却根本没有倒地的趋势,双眼发红地朝赵老爷的方向一路猛冲。 火枪不比现代的枪支,在打出一发之后,是需要时间重新装填火药和子弹的。 接连好几枪打在闫文身上,都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这些原本面无表情的人终于慌了神。 瘦削男人见状,也有些大惊失色地喊道:“赵老爷,您看到了?染了阴毒就不是人了!根本不会怕这些的,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一下,赵老爷也不敢再坚持了。 只不过他的身体真的过分笨重,就算是有瘦削男人在旁边帮扶,跑起来也相当磨蹭。 他们或许都没有想到,会有人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能如此执着。 他一边跑得难看,一边又回头朝屋子的方向看。 “你为何要如此恨我?我不过是喜欢你而已啊,我可以给你吃给你穿,给你足够好的生活,你为何要恨我?” 第205章 新娘 听到这句话的林深,倏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烟雾刺激着他的眼睛和鼻腔,没一会儿就开始不舒服了起来,可他此刻却不想躲也不想避,只是死盯着赵老爷的方向。 “林深?”邓宇承也跟着站了起来。 林深没有应答,而是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梅花图案的纸张,又转头看向花轿。 邓宇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抓住林深的手臂使劲晃了两下,“你是不是知道要怎么做了?” 林深这时才猛地回神,“不能让他走,唯有赵老爷,决不能让他走。” 然而话虽这么说,房屋的出口早已被火焰团团围住,这根本不是人能出去的地方。 之前在地上还有点动静的郭红武,此刻也完全不动了。 邓宇承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拽了一下林深的袖子,“我去。” “什么?”林深下意识地就摇头,“火太大了,你这怎么可能过得去?会烧死的!” 自从在沈榷那里听到,昏睡的人突然死去的情况,林深看着邓宇承就忍不住脑补那样的场面。 他不是什么大善人,也更到不了圣人的程度,但要他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还是不愿意的。 “不会,”邓宇承却是意外坚定地摇了摇头,“闫文可以出去,我也可以出去。” “那怎么一样?” 邓宇承拦在林深面前,“你很聪明的,虽然就认识这么一会儿,但我感觉得出来你是足够聪明的,你应该感觉出来我们现在跟你的不同了。” 他说着,用手摸了一下脸颊上还在不断扩大的窟窿。 手指此刻已经能清晰摸到里面的骨头,然而人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楚。 “我从刚才起,我的关节就有些僵硬了,”邓宇承不断活动着手指,“从跟花轿里的新娘接触的那一刻,这一切肯定就是改变不了的了,你看你被火烧的得满头大汗,可是我却一滴汗都没有出。” “那个瘦子说的没错,染了阴毒的就不是人了,那现在只有我能做这件事了。” 林深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发现自己不知道能说什么。 只有呛人的烟不断往喉咙里钻,只有被熏出来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邓宇承使劲拍了一下林深的肩膀,“你是聪明人,怎么做才是对的你很清楚,我和闫文去拉住赵老爷,你按你想到的方法去做就行了。” 林深很难想象,邓宇承这样一个顶着学生气模样的人,在最开始又紧张又不安的人,在这个时候居然如此冷静地对他说这些话。 “可是……” “没有可是了,”邓宇承皱起眉头来,“我们总得有一个人活着出去?办法都想到了,要是全烧死了,那多可惜?” 说完这句话,邓宇承没有再给林深回话的机会。 他用力推了一下林深的肩膀,转身迎着烈火冲了出去。 火苗瞬间攀上了他的衣角,然后悄无声息地开始一路往上烧。 尽管这样,他还是跟闫文一样,感觉不到痛楚一般目标明确地往前跑。 林深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抹掉熏出来的眼泪。 他将那张画着梅花印记的纸往地上一丢,拿着绣鞋开始一个花轿一个花轿地寻找。 穿鞋不必一定要掀开轿帘,可以把对方的脚直接拉出来。 也没有任何人说绣鞋是合脚的,毕竟它是一个禁锢用的道具,只是外表长得精致了些。 当然,做工精致也可能是赵老爷的某种自我感动和炫耀。 就像他说的那般。 给你吃给你穿,给你很好的生活,你就要嫁给我,而不是恨我。 林深蹲下身,将花轿中的脚一只一只拉出来检查。 那么同理,画在纸张上的图案不一定是鞋底的绣样,而就是一个粗略画出来的脚底的轮廓呢? 毕竟,谁会把图案绣在天天要踩的地方,不仅看不见,穿起来还可能不舒服。 外面又突然响起了几声火枪声,然而林深没空去看了。 直到他找到了那双脚,右脚的脚底是一个类似于梅花形状的胎记,在火光之下依然鲜艳醒目。 而这个花轿里的人,正是乔业选择的那一个。 白皙的脚踝上隐约能看到绳子捆绑过的痕迹。 林深伸手摸了摸鞋子里面,确认符纸已经被他撕得不能再干净了,才小心翼翼地隔着轿帘,把鞋子套在了对方脚上。 绣鞋显得略微有些宽松。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把轿帘完全掀到轿子顶上,立马退后了几步。 那双交合在腿上的双手,也能看到捆绑的痕迹。 轿中新娘的指甲和指尖发黑,那应该是血液干透后的颜色。 而新娘装下面隐约露出来的脖子上,能看到骇人的抓痕。 如果她是正确答案的话,那其他轿子里的呢? 林深才冒出这个想法,就立马甩了甩脑袋。 现在可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 他快走几步穿过花轿,褪色的符纸还没有被火焰烧到。 用力吐出一口气,林深紧接着就屏住了呼吸。 然后伸手用力一扯,将符纸撕了下来丢入火中。 几乎就是一瞬,一股诡异的寒气扫过他的全身。 紧接着他就看到轿子动了,发出了吱呀一声。 一个顶着红盖头,脚穿鸳鸯绣鞋的女人从轿子里走了出来。 一声叹息从屋内传到屋外,周围的火焰都像是为之停滞了一秒。 林深根本不敢出气,他就定定地站在花轿后面,看到新娘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拿掉了红盖头。 她的头发没有想象中那般精致。 头发不仅杂乱,像是被抓过或者被拉扯过,并且插在发间的几根簪子也东倒西歪。 随即,新娘猛地转过了身。 吓得林深浑身一震。 然而对方并没有冲着他来,而是对着其他花轿稍稍行礼,目光漠然地扫过林深,接着转身从坏掉的窗户冲了出去。 “放,放手!你们这些鬼东西!” 赵老爷劈叉的嗓音传入林深耳中,可惜他什么都看不见。 “她来了!她来了!快放手!!” “放手啊!!” 尖叫声,叫喊声,火枪的响声,不断在外面响起。 火焰也在林深眼前越烧越旺,将他团团包围,根本找不到离开的地方。 剩下六个花轿的符纸在一瞬间被火舌吞没,轿子也变得像是纸做的一般,一下子烧个没影。 剩下的,只有六具穿着新娘装,却死状各异的尸体。 林深说不出来话。 他看着眼前剩下的唯一一顶完好的花轿,又侧耳听了听已经变得一片死寂的院子。 最终,鬼使神差地走进了花轿,放下了轿帘。 灼烧的气味迅速退散,难耐的高温也像是幻觉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第77章 关于死亡 呛人的烟味逐渐朝两边散去,那种难以忍受的炽热也像是梦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林深缓缓伸出手,轻碰了一下轿帘,手刚刚好握在了0205号房的门把手上。 他立刻他手缩了回来,从上到下将自己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 身上很干净,手上也没有一点烟灰。 而上一个月月底,那种让人不好受的寒意,似乎也不见了。 此时的公寓,变得和林深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一样,清冷空旷,再没有其他。 只是他眼前这道0205的房门,却是毫无变化。 “狱”字锁并没有出现,林深第一次见到了工作日志里提到的情况。 不过他也没有从锁孔里感受到那种骇人的寒气和恐惧,0205仍旧和任何一扇还没有被打开过的房门般静静地伫立在面前。 林深低头轻轻握了握拳,他明白了。 这时候是彻底明白了。 不管是进入门后的世界,还是从当中出来,他都是那个多出来的、不会被计算到的人。 就如同他在公司的存在被抹除了一样,在这个地方也没有被记作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所以只有管理处助理活着走出来的情况下,“狱”字锁是不会被挂上的,因为被卷入这一场“噩梦”里的人已经全都死了。 林深用手轻敲了两下额头,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墙面上。 哪怕是一个人,他的工作是至少得让一个人活着从里面出去,可这是为了什么呢? 工作指导的根本没有说,甚至还把这称为“清理房间”? 这哪里是什么房间的清理? 这个想法才冒出来的瞬间,林深就顿住了。 也对,如果工作指导里不这样写,如果它讲清楚了进入到房间里要做什么,那么敢于鼓起勇气去尝试的人,是不是反而会变得更少呢? 它用一种近乎骗的方式,让他们来做这件事,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这间公寓给困在这里的所谓助理,留下的选择就只有那些,要么继续坚持这份工作,因为一旦开始就没有机会随时停下了…… 毕竟,不去做这件事的人的下场,林深已经在工作日志上看到过了。 每个月是一个期限,而至少清理两个房间可能是某种东西的条件,这个他现在还没有搞清楚。 然而不去达成这个条件,等待管理处助理的,就只有如同极寒的公寓,和陷入永夜的世界。 他们甚至会听到公寓里传来奇怪的声音,然后不用多久就丧命于此。 一条绝对的死路,和一条可能要碰运气但说不定能活的路,如此选择放在眼前,凡是正常人都知道该怎么选了。 林深有些疲倦的叹了一口气,那种仿佛几天没睡的劳累感又涌了上来。 他甚至没有功夫再去想邓宇承的事情,垂着眼眸回到了管理处,盯着锁柜看了一会儿,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习惯性地走进浴室,脱掉身上的白衬衣,才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把衣服往洗衣机上一丢,走到镜子面前。 打开灯,圣子像还挂在上面,只不过脖子的位置似乎多了一条黑色的裂痕。 果然那个时候,是圣子像保护了他。 林深看着镜子摸了摸小小的圣子像,触觉上感受不到表面有断裂的痕迹,但却能清晰看到那条裂痕就悬在最为危险的位置。 如果他没有这个护身符,会变成什么样? 林深双手拄着洗漱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想象不到,他完全想象不到。 要是死在门后世界怎么办? 就像那个说要重新进同一道门,然后再也没能留下记录的人,他是死在里面了吗? 甚至没有人能解答这个问题。 林深就这样盯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了浴室开始洗澡。 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工作日志上的留言。 如果说管理处助理跟那些卷入的人一样,随时都会死在门后世界的话,那么这种更替的频率应该很高。 但就他所能看到的那些内容,感觉其实并没有那么多人在上面留言。 还是说,绝大多数人跟他一样,不太习惯频繁地记录下自己的所见所闻? 不对。 这说不通。 只要数量足够多,再怎么有人不写工作日志,也足够累积客观的量的。 林深关掉水,从浴室走出来,他把毛巾盖在脑袋上,坐在写字桌边看着那本工作日志。 等到身上的水珠全干掉了,他才重重往床上一躺,开始翻看起来。 笔记本上的不少字迹都是有迹可循的,只要看得时间够长,而且看得够仔细,就能分辨出哪条是谁写的。 再加上他之前在电脑上整理过了一次,现在就看得更轻松了。 和他想的一样,在工作日志上留下记录的人,其实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多。 但是在这样一个与世界隔绝,没有陪伴的人,又无法向外界发送信息的地方,想要彻底忍住什么都不写,林深感觉是很难的。 一开始或许还能忍受,可长时间的孤独过后,人总是希望找些什么东西来当做慰藉。 而这本工作日志,明显就有这样的功能。 尽管不是真正的相互交流,但也可以这样骗自己。 想到这里,林深忽地笑了。 每次看这些留言的时候,他都会想象,某个人以什么样的神情待在跟自己房间完全不同的地方,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些东西。 一想到有人曾经跟他一样倒霉,他心情就会跟着变好一点。 【之前那个人你还在吗?果然不打开房间是不正确的判断……我很想知道你听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可我感觉你回答不了了,我几乎一整夜没睡,担惊受怕,怕我在睡着的时候也有什么东西悄然来到我身边,然后终结我的生命,可是怕过之后……我好像又有点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那我至少可以不用在这里受折磨了不是吗?死了一了百了啊。】 【我不知道留下这条信息的人,你最后怎么样了,如果说这种死亡是像寿终正寝那般安然离开人世的话,我或许也不会拒绝,但我觉得在这里的死亡绝不会是那样的,当你真正面对无法理解的恐惧和疼痛的时候,你一定会后悔自己冒出这样的想法,毕竟……求生是人的本能,你或许以为自己放弃了,可真到生死关头,你会意识到,你根本不想死。】 【你们这些人,干嘛在工作日志上写这么丧的东西啊,本来心情就不好了,这看完不是更不好了吗?我真想把看过你们这段文字的记忆从脑子里抹掉!】 【不会死的,我们一定都不会死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都在哪里,最后怎么样,但一定会没事的,这或许是我从出生开始到现在,最想活下去的一次。】 【别放弃。】 林深的眼皮沉沉的,厚重的笔记本掉到床上,他无声地睡着了。 第78章 分析与记录 林深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站在一个漆黑一片的地方。 他能够清晰地看清楚自己,却分不清这个地方哪里是天,哪里又是地。 放眼望去,每个角落都是同样的黑。 没有风,没有声音,只剩让人难耐的死寂。 而样貌怪异的圣子与他面对而坐,身下是熟悉的刻着莲花纹样的台座。 林深从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与圣子再次相见,而他在梦中,也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圣子动了起来,不过动得极其缓慢。 对方没有再像圣子庙中那样,垂着眼眸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而是完整地睁开了四只眼睛。 双瞳。 林深在梦中被吓一跳,圣子的眼眸里都是双瞳,这配合上他怪异的身形就显得更加吓人了。 圣子在黑暗中,缓缓将手指对准林深。 他的嘴巴一开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可是不管林深如何集中精神,如何侧耳倾听,他都听不见圣子在说什么。 虽然他们看似彼此面对面,但两者之间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把他们分隔开来。 林深的声音传不过去,圣子的声音同样也传不过来。 “你想告诉我什么?” 林深尝试着向圣子的方向靠近,然而不论他走多少步,他们之间的距离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而圣子的脸上露出了愁容,他只是用手指一下又一下指着林深,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仿佛是累了,又或者是放弃了。 还没等林深想出靠近的办法,圣子又变回了原本的动作,微微合上双眼。 紧接着如同细沙一般,消失在了这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林深也是在同时,突然就醒了过来。 他猛地坐起身,原本还搭在脑袋上的毛巾顺着肩膀滑落下来。 闹钟没响,房间里一如既往的昏暗。 他转头看了一眼放在枕头边的工作日志,才发现床头的台灯都没来得及关,自己也是衣服都没套上,光着膀子就这么睡着了。 起身看了一眼手机,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时分了。 林深轻轻叹了一口气,用冷水随便地洗了一把脸,换上衣服走出了房门。 安静的公寓中空气有些许清冷,也得益于这样的空气,没走一会儿他就彻底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了。 然而他还是忍不住一直回想,回想着梦中圣子说话时的口型。 可是他尝试了几次,却是一个字也拼凑不出来。 林深在巡视路过0205的时候,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他盯着房门思索了片刻,然后悄悄靠近,将耳朵贴到锁孔的位置倾听。 只有空气流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听不见异响,也感觉不到有什么改变。 如果再进去一次的话,会发生什么呢? 林深也只敢想想,可不敢真这么做。 或许正是因为房门看上去太平静太普通了,和其余没有打开也没有上锁的房门一样,才会让人掉以轻心吗? 所以,工作指导里,才会专门写下这样一条警告。 因为这绝对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尝试二次进入的人似乎彻底消失了,没有人能知道重复进入同一个门会发生什么。 而真正在里面看到,并且经历过的人,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到这个孤独的地方留下自己的文字了。 未知会让想象无限膨胀,而无限膨胀的想象又会让人的恐惧不断从心里滋生出来。 林深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脑门,收敛了心神,从0205号房旁边走了过去。 公寓里挂着“狱”字锁的门其实比他想象当中要多上不少,等待他的下一个门已经是在三楼了。 林深一边缓慢地上楼梯,一边扫过1105掉锁的时间。 他心想,或许可以留意一下“狱”字锁掉落的时间间隔,要是这当中真的有什么规律的话,说不定就能搞明白为什么工作指导要求每个月至少清理两个房间了。 他现在所能想到的,都是基于那个没有进过房间的人,最后的那些留言。 一次房间都不进,公寓就会变成一个极其危险的地方,所有不好的征兆一股脑地爆发最终把之前的那个助理给带走了。 如果能搞清楚这当中的关联,或许就能知道公寓究竟为什么存在了。 林深就这样走走停停,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到13楼了。 当然他也不是主动回过神来的,他一路都在思考,以至于爬楼的过程竟然没有感觉到有多辛苦。 让他停下来的,是到了13楼楼梯口,一转弯就能看到的1301号房。 银色的“狱”字锁和铁链散发着冰冷的光辉,可是有一小点不太起眼的黑色斑点像灰尘一样沾在铁链的边缘。 林深一下顿住了脚步。 这个时候他还没能从锁眼当中感受到什么,也不会听到骇人的呜咽、呢喃声。 如果放在刚开始进来的时候,他肯定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 毕竟发现1105的铁链出问题的时候,碎屑已经开始会往下掉了。 而有了一次“狱”字锁掉落的经历,林深感觉自己对公寓里的变化在无形中开始敏感起来。 又或许这里太安静了,也没有其他东西,自然而然会把注意力放在一些很小的事情上。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1301,尝试着拿起“狱”字锁。 一切如常。 要不是眼睛再三确认了锁上黑色的斑点不是眼花,他或许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了。 “……下一个是1301吗?” 林深喃喃自语,仔细检查着锁头和铁链的每个部分。 确认完毕之后,他将表格翻到背面,开始按照日期详细记录目前1301号房“狱”字锁的情况。 掉锁没有按照他所想的顺序,又或者它其实有什么规律,只是现在还不得而知。 一直到绕完18层楼,重新回到管理处。 林深发现,出现问题的“狱”字锁,只有那一间房。 他把表格塞回工位的抽屉里,带着疑问返回了房内。 翻开工作日志,又看到了那条简短的“别放弃”。 林深一下子躺倒在床上。 除了别放弃,他还有得选吗? “真是强人所难啊……” 第301章 工作间 林深庆幸自己习惯了孤独的日子,虽然在这栋公寓里偶尔会觉得无聊,但还没有到那种极度渴望想要与人社交的地步。 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感谢自己一直以来的习惯性自闭,和下意识地远离社交。 只可惜吃饭的乐趣被剥夺了,在这点上还是有些小遗憾的。 一份工作从最开始入门,到能够简单上手,并且找到适合自己的节奏,差不多就是一个月的时间。 林深感觉自己也开始习惯了在这里“工作”,每天只用干那么一点简单的事情,不需要听领导的唠叨,也没有指手画脚两秒一百个想法的甲方,剩下的时间都可以由自己来支配。 要是把这样的形容挂出去招人的话,估计会有很多人来? 只不过这份工作偶尔会有些废命,还是无法自主控制的那类,也没人给买五险一金,出了问题只能自己担着。 这些可笑的想法冒出来的时候,他正站在0301号房门前,对着门不由地笑了起来。 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这是突然之间出现的精神失常,还是潜意识里意识到了某种潜在压力,用这样奇怪的方式舒缓一下。 他从裤兜里摸出万能钥匙,插进锁眼里轻轻转动。 最后吸了一口公寓里清冷的空气,推开门大步朝里面走了进去。 …… 一股灰尘的味道。 林深的鼻子痒痒的,他立刻捂住了口鼻,抑制住了那种想要打喷嚏的冲动。 慢慢睁开眼睛,周围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亮。 是窗外的光线太弱了,看着像是暴雨到来之前的天空,阴暗又沉闷。 一大片的乌云仿佛要与地面相接,远处的树木在风中不断摇晃。 林深站在原地转了一圈,不出意外,他果然又是一个人。 此刻正站在一个不算大的房间里,屋内没有多少家具,只有靠床的位置放了一张深褐色的木头桌子,上面堆着各种各样的工具,以及或写了字或画了图或是一片空白的纸张。 紧挨着旁边的是一道似乎通往里屋的小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声音。 剩下的就是墙上的工具架子,以及靠近门口的一个木柜。 这像是一个工作间,杂乱中带着简洁。 观察完这些之后,林深才慢慢迈动步子,朝着窗口的方向走去。 窗外出乎意料的是一个花园,植物茂盛,还有池塘又有假山的,看着像是江南园林的模样。 而他之前看到的在风中摇晃的树木,甚至是院墙外面的植物。 花园里的爬山虎将窗户边缘遮挡了大半,以至于这里的窗子没有办法打开。 林深凑近用手晃了两下,才发现是已经焊死了的。 窗台和桌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看来这地方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使用了。 接着他浑身上下摸索了一番,发现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心下奇怪又多出了些不安。 就在他思考着,是不是要出去想办法跟其他人汇合的时候,猛地感觉身后袭来了一阵风。 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做出了反抗的举动,尝试朝侧边躲去。 然而对方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凌厉的风从脸侧呼啸而来。 林深微微转头,只来得及看到一只手掌,以及手腕上带着的红绳。 紧接着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疼痛。 林深开始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最先感受到的是后脖颈上还没有消散的痛。 他费劲地活动了一下脖子,睁开了眼睛。 然而眼前的光线甚至比他进来的时候还要暗,几乎可以说是被黑暗完全包围了。 “唔……” 他吃痛出声,等到想要活动一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点也动不了。 这一下让林深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低头一看,就见到自己被牢牢绑起来的双脚。 而他正坐在一个木椅上面,两只脚各绑在一个椅子腿上。 每边的绳子至少在他的脚踝上绕了四五道,绳结似乎在椅子腿的后面。 他的双手同样被反绑在椅背之后,尝试着活动了一下,也是几乎没有什么施展的空间。 绑他的人绝对是个行家,普通人没有相关知识绝对做不到这个程度的,这是丝毫不给他挣脱的余地。 就连林深他晕过去之前那个手刀,也能看出对方的水平。 那人动起来的时候比他快,比他敏捷不知道多少,同时下手的力度又控制得极好。 可那是谁? 为什么要对他做这样的事情? 林深想到这里的时候,立马朝四周看去,然而他目之所及之处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一道紧闭的房门,这个房间里只有多到可怕的镜子。 大大小小,形状各异,有的边框设计精美,有的就单纯只是一面镜子。 它们被靠墙放在地上,层层相叠。 唯一相同的是,三百六十度没有死角地映照着被绑在椅子上的林深。 只要他一动,镜子里自己的无数个身影也跟着一起动,别说多奇怪了。 再加上他突然发现,这间屋子竟然没有窗户。 这让他对着自己的镜中身影,又多出了几分诡异的感觉。 林深来回深呼吸了几次,将自己有些慌张的情绪压下去,随后将注意力集中在房门的位置。 他尝试着挪动椅子,往房门附近去靠。 却发现双腿真的被绑得死死的,想要稍稍改变自己的姿势,换一下重心都是做不到的。 “真狠啊……” 林深无语到笑了,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绳子绑的位置全都恰到好处,让人想要使劲儿都没法使出来。 而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他也不敢随便大声地呼喊。 毕竟谁知道,要是他呼救了,推门进来的是人还是鬼呢? 他甚至没办法知道自己究竟失去意识了多长时间,现在外面是黑夜还是白天,更不用说搞清楚对方把自己关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了。 不大的空间,无数的镜子,直让人感觉压抑。 忽地,门缝下面闪过了一瞬的光。 林深立马集中了精神。 那不是什么照明工具的光线,更像是闪电,颜色偏冷而且非常短暂。 如果真的是闪电的话,能将门缝外突然照亮,这是不是说明,天已经黑了? 他想起之前看到的满是乌云的天空。 该不会是要下雨了? 空气沉闷,林深又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往椅背上一靠,放松了全身的力量,盯着天花板开始发呆。 咯啦。 突然间,有什么细微的声音突然响起。 林深瞬间汗毛倒竖,又直起脑袋来,警惕地四处观察。 镜中无数的自己,也不断左顾右盼。 像是在…… 彼此之间寻找着可能是假扮的那一个。 第301章 镜中 林深立刻警惕了起来,特别是在这样限制住行动的情况下。 他沉默着慢慢转动视线,眼睛从一面又一面的镜子上扫过,如果不是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或许他都看不清这些东西。 咯啦。 又是轻微一声响。 他仔细辨认,感觉像是什么东西抓挠硬物发出的声音。 可是他眼前除了镜子,再没有其他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在响? 越是搞不清楚,林深心里越是没底。 他身体暗暗用劲,再次尝试着挣脱绳索的束缚,然而结果依旧是失败的。 咯啦。 咯啦。 微弱的轻声时不时响起,而且还不是在同一个方位,更像是绕着林深在移动。 这让他心中更觉不对劲,集中了精神想要从镜子当中找到一些端倪。 忽地,一道红光从一面不大的白色边框椭圆镜子上闪过。 林深几乎是一秒就将目光锁定在了镜子上,然后双脚用劲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下的椅子,尝试远离那个方位。 不过等他看过去的时候,那面椭圆镜子上只有他的身影,和那张警觉的面容。 咯啦。 这一次,声音又从他脑袋后方传来。 他着实是没办法调转方向,只是竖直了耳朵再去仔细辨认。 奈何他周围全都是镜子,又在行动限制的情况下,着实是寻找不到一个很好的躲藏点。 到了这个时候,林深心里已经感觉相当不妙了。 他屏住了呼吸,再次去寻找刚才红光的去向,随后真的在一面被其他镜子遮挡了大半的方形镜子上再次看到了它。 只可惜周围实在是太黑了,林深也只能看出那像是一个红外线一样的光点,在镜面上小幅度的晃动着。 它上下左右飘忽不定,随后往左边一滑又消失在了黑暗里。 这里没有窗户,也没有别的光源,林深实在无法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欺骗自己。 他的心凉了大半截,只能使尽全力往门口的方向移动。 咯啦。 嘣—— 这一次多出来的异常声音让他突然停止了动作,一面镜子轻轻摇晃了两下,又落了回去,跟压在后面的镜子碰撞到一起,发出震动。 这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林深没有注意的时候,偷偷碰了一下镜子来吸引他的注意力。 林深的刘海之下渗出了一层薄汗,他只能一刻不停地观察视野范围内的镜子。 很快,又听到了一声镜子的碰撞声。 “……呼……” 一阵缥缈的吹气声,传入了林深的耳朵,他顿时浑身肌肉紧绷,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紧接着,原本看到的一点红光变成了两点,出现在一面有着繁复花纹边框的镜面上。 它左右晃动了两下最终停了下来,然后有节奏地慢慢闪动起来。 林深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凑巧,那面镜子正好跟他面对面。 而且在他跟红光对视两秒的时候,他后背上已经是冷汗涔涔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胡乱移动的红色光点,那分明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正透过镜面无声地盯着他。 在意识到那是一双眼睛的瞬间,林深似乎开始看清当中像脸一样的轮廓,以及在那双眼睛下面微笑着咧开的嘴巴。 咯啦。 咯啦。 抓挠声再次响起,刺激着林深的神经。 然而这个声音却不是从正面的这面镜子上传来的,一个在身侧,一个在脑袋后面。 林深顿时感觉四肢在不受控制的失去温度。 不止一个? 这是他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可是他又不敢从正面的镜子上挪开目光,去寻找另外两道声音的来源。 以前也在一些鬼故事中听说过,镜子的另一面里可能存在着一个完全相反的世界,而那个世界里住着的东西都很可怕。 他不会遇到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镜中那双血红的眼睛,慢慢朝镜子前靠近了一些。 里面只有大片的眼白,和小如芝麻一般的黑色眼瞳在抽搐般地抖动着。 越是靠近,林深越是能看清那张笑着的嘴上似乎沾满了鲜血,嘴角快要咧到眼角的位置,被用几根线粗糙地缝在了一起。 “呼……” 镜中那张脸缓缓张开了嘴巴,一股寒气穿过镜面扑到了林深的脸上,让他没忍住打了一个哆嗦。 就在他下意识眨眼躲避寒气的一瞬间,那张脸竟然从镜子里面探了出来。 紧接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夹杂着腐臭的气息,直冲林深的脑门。 那是一个人的头颅,但也仅仅只是一个头颅。 脑袋顶上头发稀疏,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腐臭的味道就是从这些没有能够愈合的伤口上传来的。 仔细看去,甚至还有几条白色的虫子在伤口上蠕动着。 林深双脚用力在地上一蹬,将椅子挪远,尝试着与这个脑袋保持一定的距离。 人头下面的脖子断口不整齐,仿佛是被硬生生给扯开的,周围被一圈说不清楚是什么的黑红色雾气团团围绕,其间蝇虫在无声地飞舞。 咯啦。 抓挠声突然变得很近,林深心下一惊。 这一次的声音,明显跟之前的不一样。 不过还没等他去确认究竟是从哪里,又是怎么发出的,嗅觉和触觉就已经给了他答案。 一只乌紫色的断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同样让人难耐的臭气直往他鼻子里面钻。 冰冷的温度透过衬衣传到他的身上,他还能感觉到那只手在不断移动。 人头在这个时候凑到了林深的眼前,它用抖动着的眼眸上下打量了起来。 “嘻嘻。” 紧接着,发出了类似喜悦的笑声。 另一只断手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摸上了林深的大腿,随后缓缓往上游走。 完蛋了。 林深的心里冒出了这个念头,他下意识地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这个时候也不能再顾虑其他了,管它外面能进来的是人还是鬼,总不能再继续这样对峙下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 腐臭味让胃里不断翻涌,但也只能硬生生地靠意志力压下去。 然而就在他张开嘴巴要喊出声的一瞬间,肩膀上的那只断手猛地捏住了他的脖子。 那力道极其惊人,声音一下子卡在喉咙里然后消失了,紧跟着气也喘不上来。 随后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传入了林深的耳朵里。 他在那一瞬间懵了。 他极其清醒理智地听到了自己舌骨断裂的喀嚓声,还没来得及等他感受疼痛,另一只断手毫不犹豫地洞穿了他的胸口。 温热的鲜血飞溅出来,沾染在断手和那个不断笑着的人头脸上。 随之而来的剧烈疼痛让林深的脸一片煞白,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滚落。 他只能感觉到那只断手在胸口里转了一圈,发出咕啾咕啾的声音,然后猛地拔了出来。 紧接着胸前一热,颈椎被对方毫不犹豫地使劲一扭,眼前彻底黑了下去。 体温随着鲜血,快速从林深身上流失。 第301章 松绑 疼痛。 黑暗。 这是林深的意识涣散的最后一刻能感受到的东西,他勉强听到那个人头似乎在耳边笑,但声音已经很缥缈了。 他的意识好像被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抽离一般,开始不断地下坠下坠。 如同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看不到尽头,也到达不了终点。 一直到他紧闭的双眼里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金色光芒,他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找,可是身体却不受他主观控制,根本没有办法活动。 他只能感觉到那阵光芒似乎在朝自己靠近,又或许是自己在不断靠近光芒。 然而从光芒之上,林深感觉不到一点温度。 他只觉得周围变得刺眼起来,似乎驱散掉了无尽的黑暗,然而依旧没法阻止他不停地往下掉。 那是什么? 林深本能地想要去探索。 他感觉要是能靠近那道光,似乎能知道些什么。 然而直到他完全被光芒包裹住,身上的疼痛感消失,身体却还是没有能拿回自主的控制权。 朦胧之中,他只能看到发光的源头似乎放在一个台座上…… “喂……喂!醒醒!” “我的天,居然能睡得这么沉?” 好像有人在推搡林深的肩膀,说话声音就在耳朵附近。 “嘶——不应该啊,难不成还晕着?这都多久了,不会啊……” 林深努力挣扎着想要醒过来,眼皮却重得像是被人黏上了胶水。 他就只能一直听到一个人在附近不断地自言自语,听得久了甚至都感觉有些烦了。 那声音就像是熟睡时,蚊虫不断发出的鸣叫,让他有些心烦意乱。 “……” “……太吵……了……” 林深从干疼的嗓子眼里挤出这三个字来,耳边突然就清静了。 他慢慢地来回喘了几口气,才稍稍睁开一些眼睛。 仿佛是一直生活在某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一般,外面照射进来的光线让他感觉十分刺眼,尝试了好几次,才终于看清楚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模糊身影。 “总算是醒了,你这吓得我小心脏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 在林深眼前的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岁后半的年轻男人,嘴角看上去有些时下常说的微笑唇,微微上翘着,此刻正蹲在地上帮他解开脚上的绳子。 林深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才猛然间如梦初醒。 他立刻睁大了眼睛,向四周看去。 他还在那间没有窗户的屋子里,周围依旧摆放着不知道多少面镜子,只不过现在镜子上映照着的是他和这个男人的身影。 原本紧闭的房门已经被打开,外面天光大亮,看起来已经过了一夜了。 林深的眼睛转了转,低头朝自己胸口的位置看去。 什么都没有。 白净的衬衣上甚至连一点灰都看不见,更不用说血液了。 做梦? 还是幻觉? 林深摇了摇头。 不可能是幻觉的,那种恐怖的痛感他到现在都还清晰记得。 甚至是他体温的消失,意识的远离都还刻在记忆里。 他百分之百确定,昨天晚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他现在解释不了,为什么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好了好了,脚上的解开了,还有手上的绳子,你等我一下啊。” 这个年轻男人有些自来熟地跟他搭着话,尽管林深完全没有回复,对方似乎好像并不在意。 话多这个行为,如同浸透了他的dna,只要他想说,他就会张嘴不停地说。 “你感觉怎么样,还好?” “手和脚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那就跟我说,我来帮你疏通疏通。” “还是说腿僵了站不起来?要不我扶着你起来先走两步看看?” 林深没做声,他只是盯着男人看了一圈,才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 年轻男人一拍脑门,“哦,对对对,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顾十远,五六七八九十的那个十,远是远方的远,你呢?” 顾十远弯着嘴角,伸过一只手来,似乎真的想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林深却是拍开了他的手,没有动,“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嗯?什么意思?”顾十远有些奇怪地眨眨眼睛。 林深垂下眼眸叹了一口气,紧接着一把抓住了顾十远的右手手腕,“这根红绳,昨天我晕过去之前见过它,你猜我为什么会看到?” “啊……啊这……”顾十远有些尴尬地笑笑,挠了挠头,“这个我也不想的啊,真的,我是没办法。” “没办法?” 顾十远立刻站直了身子,三指向上做出发誓的姿势,“真不是我想要这么做的,我还替你说过话来着,但是少数服从多数,我要是一直坚持就得被孤立了啊。”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凑近说道:“你……能理解一下的?” 林深的目光朝门口的位置瞥了一眼。 顾十远见状,立刻朝外一指,“都是他们说的,说只有你一个人出现在这个房间里,没有和他们一起在大堂,肯定是有问题,得暂时控制起来放着才行。” 林深松开了顾十远的手,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的关节确实有些僵硬,再加上一直被以不舒服的姿势反绑着,手脚也有些麻木。 “你既然说你替我说过话,那你为什么还要动手?” 听到这话,顾十远的表情立马理直气壮了起来,“别人不行啊,普通人掌握不好力度,要么敲不晕要么容易把人直接敲死了,我真的怕弄出人命,所以才不得不自己来干这件事的。” 说完,他又笑了笑,然后郑重地站在林深面前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对不起啊,你相信我是真的没办法。” 林深有些看不懂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说话的样子吊儿郎当的,这时候又很郑重其事。 到底哪边才是他想要表达的真实感情? 也许是注意到林深一直不说话,顾十远表情有些难看地微微抬起头,“我知道你现在一时半会儿没法相信我,我也不求能立刻得到原谅,但我发誓,真的,从这一刻起我绝对不会再做同样的事情了,之前真的是逼不得已。” “你发誓有人会给你打包票吗?”林深叹了一口气。 顾十远挠挠头,“嘛……那个……你要想,我们这也算不打不相识对?” “不打不相识?难道不是你在单方面打我吗?” 林深活动了一下手腕之后,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完好无缺,甚至没有伤口,也不会疼痛。 顾十远闻言愣怔了一下,然后立刻把自己的脸凑了过来,“要不你也打我一下?” 林深一皱眉,“神经。” 顾十远一笑,“那这样,我保证你下次遇到危险的时候,我绝对冲在你前面怎么样?” 林深懒得再跟他说这些浪费时间,摆了摆手,“既然是觉得我可疑把我绑了起来,为什么现在又给我松开了?” 顾十远这时才正色,朝门外一指,“因为已经有人死了。” 第301章 吊树上 “什么?” 林深扬起眉头,想也没想就要往门外走,结果脚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好在顾十远眼疾手快,伸手挡在林深胸前,又朝后拉了一把他的胳膊,这才没直接倒在地上。 不过也就是这一下,林深感觉到了顾十远手臂上的力量,这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控制力和速度。 也难怪,当时虽然没有用双眼看到,但也感觉到了对方敏捷的身手。 “我的天哪,你悠着点,我扶着你走啊别急。” 顾十远说扶,还真就抬起林深的左手,拉着他慢慢地往外走。 光线越发强烈,林深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顾十远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们不是怀疑你有问题把你关在这里吗?我怕出什么事情,昨天就一直守在门外面,结果今天早上其他人发现有人死了,你在这里呢又出不去也动不了,那肯定就跟你没关系了啊,所以我赶紧帮你解开了。” 林深闻言一愣,“你昨晚一直都在门外?” 顾十远想也没想地点了点头,接着伸手一指窗边,“是啊,我就一直坐在这个工作台边上,后半夜那暴雨下得超级大。” 林深微微一蹙眉,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吗?不管是从这间屋子,还是里面那间。” 顾十远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下,摇摇头,“没有,除了下雨的声音什么都没听到,难道你听到什么声音了?” “……没有。” 林深也摇了摇头。 这下好了,没人搞得清楚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胸口分明被那只断手洞穿了,可为什么自己现在还好生生地活着? “你说的死人了,是在哪儿?你不是一整晚都在这个地方吗,怎么知道的?” 面对林深的问题,顾十远面不改色地伸手指向窗外,“因为就在外面啊,就是昨天后半夜暴雨的时候,我在这儿看见了。” 顾十远的这句话说得极其平静,就像只是在简单陈述一个事实,没有带丝毫感情。 刚才跟林深说话的时候,明明看着还挺活跃的,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林深没再继续想下去,而是顺着顾十远手指的方向往外看。 只见池塘对侧的一棵矮树上,摇摇晃晃地挂着一个人。 还有一堆人就围在那具尸体的旁边,面色难看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尸体挂着的位置不算远,林深只要仔细一看,就能看清对方的脖子上勒着一条粗麻绳,而另一头挂在一根比较粗壮的树枝上。 尸体脸上是万分惊恐的表情,脑袋无力地歪朝一边,脚尖绷直,堪堪能碰到地面。 这就让人觉得很奇怪了,这样的高度,只需稍微用力一些,就能压弯树枝让双脚落到地面上了,怎么会吊在这种位置? 林深带着疑惑,目光再次上移。 这一次他才发现,尸体的脖子似乎有些意外的长了。 眯着眼睛重新审视,终于搞清楚了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树上吊着的那个人的颈椎,完全被拉断了,从轻微摇晃的幅度能够勉强判断出头和身体的幅度与频率不匹配。 此刻身子完全是靠颈部剩下的肌肉和皮肤,勉强支撑着没有和脑袋分离。 “这……” 林深想起了昨夜自己被捏碎的舌骨,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他仿佛能感觉到那种颈椎被硬生生扯断的疼痛,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顾十远却是盯着窗外的方向,忽然说道:“我昨晚看见了。” “看见什么了?” 林深心里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要远离这个男人一些。 顾十远连说了两次“看见了”,他感觉得出这两次指代的是不同的意思。 谁知顾十远突然转过头来,收起了之前严肃的表情,反而笑了一下,“下暴雨之前那棵树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的。” “你怎么能确定?” 顾十远拍拍工作桌,“我一直坐在这呀,因为什么都干不了就只能看着外面,现在那花园里有几棵树,有多少种花,池塘里有没有活物,我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下雨之前,花园里什么没有的,”他松开了林深的手,双手拄在木桌之上,“但是什么时候有的,我就不清楚了,雨太大了,直接下得起了白雾,等我再能看清的时候,已经是雨势小下来,然后那个男人从房间里跑出来了。” 林深也稍稍往窗口靠了靠,“他自己一个人跑出来的?” “对啊,”顾十远点点头,看出去的目光又冷漠了下来,“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一样,然后跑到那棵树下的时候,脖子一下就挂在麻绳上了。” 林深想象着那个画面,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不知道是地上全是水,脚滑了一下,还是根本没看见树上挂着根上吊绳,反正他就被吊在那里了。” “可如果光是上吊的话,就这样的高度他的脖子不应该……” 听到林深的这句话,顾十远弯起了嘴角,“你说得对,他的脖子应该是外力拽断的,我看到他在那里想要挣扎,但是双腿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了一样完全动不了,没过多久就不动了。” “是……什么东西?” 顾十远撇了一下嘴,摇摇头,“不知道,地上都是溅起来的雨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那种情况下我也不可能冒险去救他。” 这种平静地叙述着目击他人死亡过程的模样,让林深忍不住想起了一个人。 他使劲地摇了摇头,又想到了昨晚看到的那两只能够灵活移动的断手。 该不会是它做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问道:“不出去看看?” 顾十远才像如梦初醒一般眨眨眼睛,笑容又挂在了嘴角,“去呀,可以去看看,我这不是怕你还没恢复过来嘛?毕竟打晕你的是我,把你绑起来的也是我,我肯定得等你觉得能动了再说嘛。” 这种情绪的剧烈转折,还是让林深有些适应不了。 但听到顾十远的最后那句话,他才是有些气上不来。 感情绑他也是眼前这个男人?! 与此同时,似乎是花园里的人注意到了这边有动静。 他们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两个人身上,面色都不是那么好看。 第301章 领头人 “哎哟,这就瞪上眼了?” 顾十远轻轻“切”了一声,“走走,不然又得被他们批判一番了,我耳朵都听出老茧来了。” 林深跟在顾十远的很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听他的语气,似乎很不喜欢外面这些人。 “你不喜欢他们?”林深试探着开口问道。 顾十远的手握在门把手上,“也不能这么说,但确实有点烦人,我觉得喜欢不喜欢这个东西至少得要了解和亲近到一定程度,才能用来作为判断标准?可我没打算跟他们那么亲密,所以应该谈不上。” 林深感觉有些意外,“我倒是很少听人会这么说喜欢和不喜欢。” “是嘛?”顾十远闻言笑了,转头看了林深一眼,“那我对你来说不就是第一个了?这样你对我的印象是不是又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呢?” 林深立刻收起了脸上的表情,他实在是无法预判面前这个人什么时候正经,什么时候在说玩笑话。 顾十远识相地闭上了嘴,吱呀一声推开工作间的大门,出现在林深眼前的是一个口字型的小回廊。 因为顾十远说的昨夜那场大暴雨,此刻外面都是泥土的气息,回廊中间的露天小院全都湿漉漉的,还有些脆弱的花枝被打得东倒西歪。 甚至连回廊的地面也被浸湿了一大片,不过仔细看去没有见到任何人走过踩出的脚印。 这么看来,顾十远至少不是刚刚才来到工作间的,那么他说自己在这儿待了一整晚的可信度倒是升高了一些。 林深完全不熟悉这里的环境,特别还是如此的园林建筑,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他只能跟在顾十远后面慢慢走着,然后不着痕迹地观察四周。 能看到回廊后面有一个三层的小楼,然而通往那里的院门是关闭着的,他只能看到小楼开着的窗户处似乎有人走动。 另外一道拱门后则种着不少青竹,只能看到地面上铺着的卵石。 而路究竟通往哪里,则被茂盛生长的竹子遮盖得严严实实。 顾十远带着林深走到回廊的一头,打开了一次只能供一个人通过的小门。 就在他们俩才跨过门槛,堪堪看到大堂的一角时,就听到了其他人从花园里回来的脚步声。 林深刻意放慢了脚步,等到顾十远完全走出去了,自己才慢慢跟上。 大堂里站着两女三男,看向林深的目光中带着怀疑和一种说不上来的愤怒,特别是三个男人当中看上去比较年长的那一位。 他鬓间的头发有些花白,不过脸上看着精气神很足,一双眼睛从上到下不断审视着林深。 紧接着他双手往后一背,直接就开口问道:“谁允许你把他松绑的?” 这句话,明显问的就是顾十远。 顾十远闻言,脸上突然就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快走两步挡在了男人和林深之间。 他弯着眼睛笑道:“哎呀孟叔,我还以为你们和我想的都是一样的呢!你看他被关了一整夜,现在才被放出来,那肯定就不会是他下的手啊,如果说没死人的话继续怀疑也有道理,但现在都出了事了,这不是能证明他的清白了?” “所以你就自己给他松绑了?” 孟严的眉间是如刀刻般的几条皱纹,他用一种自上而下高位者的眼神睨着顾十远。 顾十远却是搓搓手,然后转身一把拉过林深,将他的手腕展示给众人看。 “这绑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到时候血液流通不畅,四肢坏死了那可就是我得罪过了,我良心上会过不去的。” 几人闻言相互看了看,然后无声地凑到了孟严身前。 只见林深的手腕确实被绳子磨得通红,还有好几处地方破了皮,手掌和手指的颜色明显也比手腕白上了不少。 两个女生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仿佛感受到了那种疼痛和不适一样。 “孟叔,顾小哥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啊,既然怀疑解除了,没道理继续这么绑着了。” 孟严立刻转眸看向她们,“什么时候让你们也帮忙求情了?” 被对方的语气一吓,两个女生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闭上了嘴。 林深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些人,虽然只是过了一个晚上,但看起来现在这堆人里已经有了个明确的领头人。 这种强势的态度,他到现在也是第一次见。 不过相比起这些,林深更在意的却是顾十远的态度。 明明刚才还没出工作间的时候,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这些人的嫌弃。 结果现在跟这位“孟叔”说话,他又笑得像个费尽心思讨好大人物的小狗腿子一样。 林深甚至怀疑,他刚才听到顾十远说觉得这些人烦,可能是个幻觉。 孟严的目光慢慢挪回到顾十远身上,他抬起手指着林深,问道:“你是不是认识他?” 顾十远的脑袋立刻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怎么可能呢?我跟每个人都是第一次见啊,孟叔你要是不信我可以发誓,我要是撒谎的话天打雷劈尸骨不全!” 这毒誓让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林深心里也是一惊。 且不管是不是真的会应验,哪有因为这种事情就这么说自己的? 而且,顾十远这人是多喜欢发誓啊? 孟严鼻子里哼出一声,笑了起来,“我看你昨天那么给他说话,今天又忙着帮他解绑,我还以为他是不是救过你的命呢?” 见顾十远脸上又堆满了笑容,正要说些什么,林深一步上前,把两只手递到孟严面前。 “你要是还有怀疑,可以继续把我绑起来,倒也没必要因为这点事情就拿年轻人撒气,多少有点难看了。” 话音才刚落下,就听到两个女生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孟严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死死盯着林深的眼睛看了半天,然后一巴掌把他的手拍开。 “我没说不打算松开你,我只是希望我们当中能有些纪律,不要随随便便凭着自己的判断去做一些自以为正确的事情。” 孟严的声音低沉,很有震慑力。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略过了林深和顾十远,有意无意地落在另外四个人身上。 “我是想要你们清楚,任何一个不经思考的举动都可能会害到我们所有人,明白了吗?” 几个人听了,都忙不迭地点头。 就在孟严指着顾十远,又想讲他的时候,一个穿着墨色长褂一副管家模样的四十多岁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抬起头,看到聚在大堂的众人,礼貌地一躬身。 “各位客人,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去用膳了。” 孟严蹙了一下眉头,看看男人来的方向,问道:“杨管家从花园过来的?” 杨进汝闻言似乎愣了一下,点点头,“是。” “你……没在花园看到什么?” 问这句话的是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他问完,还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孟严。 见对方没有反应,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杨进汝满脸疑惑,“不知道各位客人……问的是什么东西?” 第301章 孟严 “什么东西?”眼镜男瞪圆了自己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朝外一指,“还能是什么东西,就是花园池塘旁边那棵矮树……” “尹治。” 孟严沉声喊住眼镜男,往前跨了一步,挡在他和杨进汝之间。 随后,就见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忽地挤出些笑容,冲杨进汝摇摇头,说道:“杨管家不要见外,年轻人说话口无遮拦,昨夜怕不是做了噩梦,结果醒来就一直笃定地跟我们说看见外面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孟严说到这里,稍稍转头,用冷冷的目光扫过众人,然后又笑着再次看向杨进汝,“这不,我们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安抚他,但可能真是吓傻了,所以一直没能冷静下来。” 尹治稍稍扶了一下眼镜,他下意识地张嘴想要说什么,然而见到孟严投过来的目光,又只能把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其他人也只是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竟然有这样的事,”杨进汝脸上带着些许意外,但很快就歉意地笑了笑,“真是对不住各位客人,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孟严赶紧摆摆手,“不不不,杨管家没有任何过错,人做噩梦这种事哪是能提前预料到的?” 杨进汝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各位都是老爷重要的客人,老爷没回来之前,照顾各位客人的饮食起居就是我的任务,让客人感觉不适做了噩梦,那自然就是我的过错。” 说到这里,杨进汝眸中满是关怀的神色,他走到尹治面前,左右细细打量。 “尹先生若是有哪里不舒服,尽管跟我讲,我一会儿就安排人去镇上把大夫请来为您看看。” 尹治听了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没事的,我一会儿就好了,不劳烦杨管家操心了。” “尹先生可千万莫要勉强啊,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尹治忌惮地朝孟严的方向看了一眼,扯着嘴角后退两步,“没有勉强,真的没有勉强,已经没事了。” 杨进汝眨眨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孟严身上。 “那……既然真的无事的话,各位就请随我去用膳,再等一会儿恐怕都要冷了,到时候我可真就难辞其咎了。” 仿佛生怕自己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尹治往前走了两步,“对,对,吃饭吃饭,都去吃饭,吃了饭就全好了。” 其他人见状,也应声点了点头,见孟严没有说话,便都跟着杨进汝开始往外走了。 孟严沉思了片刻,转过头来看了林深和顾十远一眼。 林深眉头一皱,以为他又要讲些什么,结果对方一句话没说,也迈步出去了。 孟严那边才刚走出大堂的屋檐,这边顾十远就用力拍了一下林深的后背。 “干什么?” 顾十远一瞪眼,说道:“你刚才干嘛啊,那种人随便糊弄两句完事儿了,你突然站出来我心脏都要被你吓停了!” 林深摸了摸自己已经不再疼痛的胸口,感觉有些微妙。 说什么心脏都要被吓停了,他自己的心脏可能昨天晚上真的停过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跳了起来。 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诈尸还魂? “你还说我,”林深朝着外面走了几步,“在屋里的时候你还说觉得他们烦人来着,结果当着面又是点头又是哈腰的,我差点都以为你人格分裂了。” 顾十远“啧”了一声,跟上林深的脚步,说道:“这就是你不懂了?孟严那种人,你越是跟他对着干,他话就越多,那不如我主动一点,把他的话头掐死在摇篮里,就不用更烦了啊。” 林深却是笑了一下,摇摇头。 “我怎么觉得不是这样的?刚才要不是那个管家进来,他可打算又接着说你了,你到底干了什么让他对你意见这么大?” 林深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擦伤,又继续说道:“我看他对我的话都没有那么多。” 顾十远闻言脸色一臭,远远地看着孟严的背影。 “不就是那老家伙看出来,我没其他人那么听话呗,所以我才说我打晕你真的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说着,顾十远伸出手,在前面几个人身上比划了一下。 “你也看出来了,其他人可以说是对他言听计从的,我要是再坚持下去,那就得两个人都被当作嫌疑犯对待了,到时候才是真没救了。” 林深眨眨眼,回想着孟严拍开他的手时那种感觉。 “他到底做了些什么,让大家对他又怕又听话的?刚才他碰我的时候,我感觉他的手掌内侧很粗糙,应该有不少老茧,他要么是个做重体力劳动的,要么就是个练家子,常人的手掌不可能粗糙到那种程度。” 顾十远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拍着手笑了起来,“厉害,行家啊。” “我可比不上你。” 听林深这么一说,顾十远脸上立刻露出些许尴尬,“哎呀,我说兄弟啊,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嘛,我真的知道错了。” 见林深不搭话,顾十远自讨没趣地吐吐舌头。 随即正色道:“也没干啥,就是一巴掌把大堂的一张小桌子给拍断了,那时候我们还没发现你在工作间里呢,一群人全在大堂叽叽喳喳地差点吵起来,最后被他一巴掌拍安静了,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这倒是听得林深一愣,“把桌子拍断了?!” 顾十远看着林深的表情,直接笑了出来,“哎呀,其实就是看起来厉害而已,但你只要仔细检查一下大堂里的桌椅,就会发现其实都是些老物件了,只要找准角度会用巧力,有点力气的人都能把桌子拍坏,所以也没到很夸张的程度了。” 林深一时间有些无言,他搞不懂顾十远的这种判断标准是从哪儿来的。 就算再是老物件,既然还能用就说明是结实的。 那么一般正常人就不可能一下子能把桌子给拍断的,这也太夸张了。 就这样的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小花园。 卵石铺成的小路踩上去坑坑洼洼,再加上下过雨,低洼处全是积水,众人的速度都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 而当中更主要的原因,是在路过养鲤鱼的池塘前时,大家都下意识地朝着矮树的方向看去。 但让众人意外的是,几分钟之前还挂在上面的尸体,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甚至那根麻绳,也完全不见了。 树枝上更是看不出半点被绳子磨损过的痕迹,就好像这里真的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301章 兄弟,我们志同道合啊 “怎么会突然没了啊?”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啊?往那边走点,再往那边走点,我不要靠过去。” 两个女生手拉着手几乎挤成了一团,一边朝矮树的方向看,一边不断地交头接耳。 “不会是……” 其中一个女生眼睛咕噜噜一转,看向了一旁游着锦鲤的池塘。 另一个女生赶紧拍了一下她的手,“呸呸呸,别乱说,你看这池塘才多深,放下去哪可能看不到啊?” “那会去哪儿了啊?难不成……自己走了?” “乌鸦嘴别瞎说!你再这样今晚我不陪着你睡了!” 她们俩说话的声音并不算是很小,林深一边听着一边转头看向池塘。 池塘的池底覆盖着绿色的藻类,还有些许漂浮的水草,水面上零星三四朵睡莲,水质看上去还算清澈,能看到几十尾锦鲤悠闲地在里面游动。 这地方确实不可能用来藏尸,只要长了眼睛,不用走近都能看出池塘里有没有什么东西。 现场唯一可惜的就是,一场暴雨过后,地面完全湿透,不能像走廊里那样可以判断是否有脚印靠近这附近。 也就无从得知,那具尸体是被人搬走的,还是真的像女生所说,自己从麻绳上下来然后走掉的。 “几位客人是不是还有什么疑问?”杨进汝听到了身后的说话声,于是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两女生见状使劲摆手,“没有没有,我们俩在闹着玩呢,杨管家不要在意。” “这样吗?” 杨进汝思考了一下,似乎看上去还是有些不放心,“若是什么对我这样的男人无法开口说的烦恼,我也可以安排宅子里的嬷嬷过来……” “不劳杨管家费心了,”没等女生搭话,孟严先开了口,“年轻姑娘,有时候就是喜欢这样打打闹闹,不是什么大事。” 见孟严这么说,杨进汝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问了。 林深用手肘顶了一下顾十远的胳膊,“这些人都是谁啊?我现在连人都还认不清。” 顾十远一拍脑门,“你看我,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轻轻抬起头,往前一指,然后靠近林深耳边低声说道:“死了的那个就不管了哈,戴眼镜那男的你也听到了,是叫尹治,脸上一股打工人的沧桑,确实看着着实显老。” 林深眉头一蹙,“别说这种有的没的,行吗?” 顾十远嘿嘿一笑,“行行行,反正也彼此之间知道的也就是名字而已,我怕你觉得太干巴巴了,所以加了一点我的点评。” “不需要。” 林深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跟顾十远说话很累。 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活力和能量太大了,让他一时半会儿很难消化完,然而还没等他消化多少呢,下一波又铺天盖地的过来了。 要不是顾十远的身手弥补了一些他长嘴的缺点,林深真的懒得跟他凑到一起。 “那个老头,大家叫他孟叔的,名字叫孟严,”顾十远的目光在孟严身上突然严肃了下来,“年纪和气场放在那里,现在没人敢跟他反着说话,不过他如果真的是一心想带着我们出去的话,那我也没什么可反对的了。” “至于那个一直没说话的男人,叫石越明,他是真的不说话,从昨天见面起除了说了自己的名字,几乎就是靠摇头和点头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十远说到这里撇了撇嘴,“那个头发过肩的女生你应该有印象,就是刚才帮你说话那个,她叫温从竹,跟她挨着的那个女生是苗小羽,两个人好像都还是学生,昨晚因为害怕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林深眨眨眼,摸了摸下巴,“也就是说其他人都是住的单间?” “对啊,”顾十远点了点头,“那个杨管家说,给每个人都安排了单独休息的房间,但是俩女生之后商量了一下,感觉住在一起比较安心,孟严也没说啥就这么住了,至于其他人都是单间。” “所以呢,加上昨晚那阵吵得要死的大暴雨,根本没人能听到别人的房间是不是发出什么声音了。” 顾十远仿佛知道林深要问什么一样,还没等他开口,就自行说了下去。 “我留在工作间里是他们都知道的,所以我估计啊,是早上去那个死掉的家伙房间发现没人,才出去找的,结果就发现吊在矮树上了。” 顾十远说到这里,双手抱胸,微微眯着眼睛睨向孟严的背影,“他们肯定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解除对你的怀疑了,那老头纯粹是因为我没请示他,他不高兴了而已,所以说这种人最烦了。” 听到这句话,林深终于忍不住笑了,“那这不就回答了一个你之前问我的问题了吗?” “什么问题?”顾十远一挑眉,明显早忘了。 林深给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你刚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冲到他面前说话吗?我好像真的天生就讨厌这种类型的人,看他又要开口对你指指点点,心里就烦只想让他赶紧别说话。” 顾十远闻言慢慢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上下打量着林深。 “天呐,没看出来啊,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斯斯文文从不开口的类型呢。” 接着,他突然朝林深伸出了右手。 “干什么?” 顾十远眨眨眼,“合个掌,兄弟,我看我们还是志同道合的。” 林深心里一阵无语,“有病。” 他拍开了顾十远的手,快走几步追上了前面的人。 顾十远看看自己的巴掌,也不恼,笑了一下收回手,也追了上去,“看在我这么诚心诚意的份儿上,你总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林深的动作顿了一下,回道:“……林深。” 这一回顾十远终于没有再多嘴,一行人跟着杨进汝穿过花园的卵石小路,来到了另一处屋子前。 还没进门,就闻到食物的气味往外飘。 两个女生眼睛一下子亮了,“哇好香。” 杨进汝笑了笑,“客人们谬赞了,就是简单的皮蛋瘦肉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不过早晨的时候还是应该吃些清淡的东西比较好。” 然而一提到吃的,林深就犯难。 特别是走进屋子,看到内嵌大理石的木桌子上已经分好了碗筷,每个小碗里也都已经盛好了粥,还配上了开胃的咸菜,他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孟严先在最里面的凳子上落了座,其他人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对着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却没有一个人开动,而是全都看着孟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第301章 喝粥 这是在干什么? 就在林深疑惑的时刻,只见孟严率先将盛了粥的小碗抬到自己的面前,先把小调羹拿出来前后左右都看了个遍,然后放回碗里。 紧接着,他低下头,微微弓起身子,视线与碗口保持水平,用手缓慢地转着碗边检查了一圈。 随后抬起了小碗,摸了摸碗底,又将摸碗的手指来回捻了捻,放到鼻子前轻嗅了几下。 最后,他伸出小拇指,蘸了一点粥在手指上,放在舌尖一抿,似乎在仔细品尝其中的味道。 做完这一套让林深有些目瞪口呆的动作之后,才见孟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起眼看向众人,点了点头。 紧接着,其他人都学着他的动作,开始有些笨拙地检查了起来。 还好杨进汝把他们领到这里以后就出去了,不然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见顾十远也有模有样地检查着,林深也只得用手转着碗,然后努力保持嘴唇不动地轻声开口问。 “这是怎么,觉得会给我们下毒吗?” 顾十远眯着一只眼睛,盯着碗边,“谁知道呢,他让做就做呗,这是昨天就说好的了,做任何事之前都得向他请示一下,这都坐一个桌子了就装装样子。” 林深张张嘴,却也没再说话了。 他明白在这样的地方谨慎一些是好的,可是他不觉得门后世界会用这么拙劣粗糙的方式弄死他们。 而且就算真的在食物里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也绝对不是用这种寻常方式能够检查得出来的。 感觉这样的饭前行为,除了能给自己一点心理安慰,起不到别的作用了。 大家的动作看上去都非常不熟练,而且目光有意无意地朝孟严的方向看,一直到见他拿起调羹开始喝粥起,几人才终于慢慢停下检查的动作开始吃了起来。 林深就很为难了,他稍稍舀了一小勺,抿了一抿。 淡如清水,只有熬烂的米饭在唇齿之间化开。 如果他还能尝出食物的味道的话,这或许会是一顿在摆脱绳索束缚之后的美味早餐。 然而每一粒米在嘴里散开的时候,他只感觉像是隔夜的饭卡在牙龈和口腔的细小夹缝里,千辛万苦掏出来一抿,结果既寡淡又觉得有点恶心。 米饭都是这样了,就更不用说粥里混着的肉沫和皮蛋碎了。 顾十远注意到林深迟迟不动,推了他一下,“怎么了?” 林深抿抿嘴,摇了一下头,“没什么胃口。” 他甚至忍不住想,这门后世界能不能把吃饭这个环节给他省略掉,要么就是别让一堆人聚在一起吃,他也不用显得那么突兀。 “不是?”顾十远舀起一勺粥,还没往嘴里放又丢回了碗里,“难道是因为昨天捆了你,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那我太过意不去了。” 林深赶紧小幅度地摇头,“跟你没关,就是吃不下。” 顾十远“哎哟”了一声,放下勺子,“那你都不吃,我也不好意思吃了。” 孟严听到林深两人这边的动静,停下喝粥的动作抬起头来,“不喝就饿着,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跑不动,可别怪我现在没说。” 顾十远撇撇嘴,从小碟里抓了点咸菜放在嘴里嚼嚼,“孟叔你别操心,我们年轻人挺得住。” 孟严的眉头皱了一下,不过最终也没再说话。 一桌子人都很安静,只有吸溜肉粥的声音。 林深就那么坐着,盯着碗里的东西看。 一说肉,他就想起在孪台村吃的第一顿饭,那个时候也有肉。 不过当时圣子的肉有股极为奇怪的异味,让其他人都吐了出来,现在看这几个人吃得都挺香的,那应该没事? “想啥呢?” 听到顾十远悄悄问话的声音,林深想也没想地回答道:“在想粥里的肉沫是什么做的。” 顾十远这边才“呜哇”了一声,坐在他们俩旁边耳朵灵敏的两个女生顿时停下了动作。 她们俩都抬着调羹,朝林深的方向看过来,抿了抿嘴又低头看了一眼下一口还没往嘴里送的食物,无声地面面相觑。 最终,两个人都默契地把调羹往碗里一放,将碗朝桌子里面推了推,也坐着不动了。 尹治坐在她们俩的对面,或许是余光看见她们没吃了,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来。 那里面还剩着小半碗的皮蛋瘦肉粥,热气都没有散尽。 “怎么不吃了?” 听到尹治开口,温从竹勉强地扯起嘴角笑了笑,“吃饱了,我们……都吃饱了。” “这么点就够了吗?”尹治看看自己已经快吃光的碗底,“孟叔的话你们又不是没有听见,能吃还是多吃一点,不然之后没力气。” 苗小羽又悄悄瞥了一眼林深,摆摆手,“是真的吃饱了,吃不下了。” “哦,那行。” 顾十远见状,在桌子下面拍了一下林深的腿,“你看你,罪大恶极啊,人家吃饭都不香了。” 林深没说话。 他总觉得会提供食物的地方都很奇怪,所以还是多个心眼比较好。 只不过其他人和他不一样,他不吃不喝也感觉不到什么不舒服,出去以后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就能立马恢复了。 而眼前这些人,不吃不喝确实是会出问题的。 但既然两个女生自己选择了这样的做法,也没有开口怪他,他不觉得应该为此而感到愧疚。 吃下东西可能出现的未知风险,以及不吃或者少吃东西可能产生的问题,她们自己在做选择的时候就应该心知肚明的。 都是成年人了,既然能接受后果,那就没必要再纠结了。 顾十远盯着林深的脸看了半天,见他没点表示,无奈地叹出了一口气,“你多照顾照顾人家女生呀。” 林深眨眨眼,低声说道:“需要的时候肯定会,而且不是还有你吗?你比我可厉害多了。” “嗨呀你到底要惦记这事儿到什么时候?” 顾十远撇撇嘴,有些尴尬地抓抓脑袋不说话了。 林深不着痕迹地打量他。 看顾十远的样子,他似乎并没有把自己完全的实力展现在其他几人面前,不然孟严可能很难成为当中的话事人了。 也就只有对着林深手刀那一下,认真了起来。 想到这儿,林深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生气。 但是…… 其他人看不出来,孟严还看不出来吗? 刚见面的几个人,不可能完全信任顾十远,让他一个人去工作间的。 肯定得有人看着。 那或许,孟严对顾十远的这种态度,其实就是知道他的实力,从而产生的警惕和试探呢? 只是顾十远在他们面前表现得像个狗腿子一样,让孟严找不到打开这个话茬的机会。 思考间,大家都吃了个七七八八。 杨进汝也踩着点地出现在了门口。 “几位客人若是吃完了,按照老爷留下的吩咐,我带各位在宅子里走走,熟悉熟悉?” 第301章 夫人的小楼 孟严顿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他把空碗往一推,往外走了两步。 “那就有劳杨管家了。” “客人言重了,”杨进汝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是温和的笑容,他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看到其他人动了起来,才慢慢往前走了几步,“这都是分内之事罢了。” 几人在杨进汝的带领下,顺着卵石小路走出来,再次看到那个矮树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林深则是沉默着观察周围的房屋,然而除了他们吃饭的小厅还有后厨距离这个位置比较近,矮树附近就看不到什么房屋了。 路过锦鲤池塘和矮树往后走,就是一片不算太大的莲花池子,池水比养鱼那个深一些,但水同样清澈见底。 池子之上是九曲十八弯般的石桥铺成的道路,宽度勉强够两个人并排通行。 再往后连接着的就是一条被树荫遮蔽的长廊。 林深转头朝右边一看,这条长廊一头绕着弯通往之前他看到过的那道种满青竹的拱门,而另一头则是绕到工作间所在的回廊。 其间假山青草相衬,还种着些娇嫩的兰花。 如果不是出现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或许确实是一个纳凉休息的好去处。 杨进汝带着他们,穿过了拱门。 太过茂盛而倾斜的竹子意外得有压迫感。 杨进汝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客人们见谅,这一丛竹子是夫人最爱,老爷就千叮咛万嘱咐让人千万不要动,结果长成了这样,还请各位多加小心,不要被竹枝竹叶划伤了才是。” 林深下意识地朝竹子丛里看去,里面黑漆漆一片,只有凉意散发出来。 这就算是喜欢的植物,适当进行一下修整难道不才是让它更加健康成长的正确方式吗? 哪有说喜欢,就完全不让动的? 林深很想扒开这些细竹往里面看看,但杨进汝和其他人的脚步明显没打算给他这个时间,他只能默默看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 而顾十远一路上居然异常的安静。 林深转头向他看去,就见他抬头盯着矮墙对面的那座小楼看。 “看什么呢?” “嗯?”顾十远应了一声,微微眯起眼睛,“那里面是不是有人?” 林深点点头,“确实有,之前我看到有人在里面走动,但是没有足够的光线所以也看不清楚什么样。” 似乎是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声,温从竹也不由地抬起头看过去,苗小羽也连带着起了好奇心。 注意到几人的动作,杨进汝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笑道:“各位客人好奇那个地方?” 孟严转过头,目光扫过几人,又朝小楼上看了看,“请问杨管家,那是……” 杨进汝也轻轻地看了一眼,回答道:“那是我们家夫人居住的小楼,夫人身子向来很弱,跟人一接触多了就容易大病不起,所以就给夫人单独安排了两个照顾起居的小丫头,然后搬到那个独栋小楼里住了。” 孟严眸光一闪,接着问道:“夫人得的是什么病?” “不晓得,”杨进汝有些难过地撇撇嘴,“镇上大夫来看过的,老爷后来还去城里请了留过学回来的……医生?应该是这么叫,但是谁都没能检查出是什么问题,只说是夫人身子本来就不好,目前能做的就是远离人多的地方,然后静养了。” 孟严摸着下巴上不长的胡茬子,“那付老爷这次出去就是为了给夫人找更好的大夫?” 杨进汝点点头,“也有,有一单大生意必须得老爷去谈,正好到那边找找大夫,也算是一举两得。” “那付老爷什么时候回来?”顾十远突然收回目光,开口问道。 “这个……”杨进汝脸上露出些许迟疑,“这就不好说了,各位也该知道,老爷若是在回来的路上的话,书信也难通,他只是走之前说了,会尽量在夫人生辰宴之前赶到的。” 说到这里,杨进汝的目光扫过众人,“毕竟这请帖也发了,各位客人也来了,肯定是不会怠慢的,还请各位再耐心等一等,一定会回来的。”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小楼之上出现了一个穿着浅色衣服的身影。 众人立刻敏感地将目光投了过去。 那确实是一个面色发白的女人,她手里捏着一块手绢轻轻搭在窗框上,垂着眼眸正朝他们的方向看。 女人脸上的表情极其漠然,没有丝毫感情可言。 即便看到这么多人朝自己望去,也没有任何表示。 一直到杨进汝上前了一步,冲着女人的方向轻轻躬身行礼。 女人才收回了手和自己的目光,转头看向室内,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此,窗口没有再出现任何人。 “这是……”尹治有些奇怪。 杨进汝赶忙开口解释道:“久病不愈,夫人自己也是心烦意乱,还请各位客人担待,夫人绝不是不欢迎各位的意思,光是能这样在屋子里走动走动,已经是身体很不错的表现了。” 而他们当中的石越明,真的像顾十远说的那样,到现在没开口说一句话。 不过他此刻还是目光朝着小楼的方向,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头,接着又转向杨进汝,最终垂下了眼眸。 “怎么样?”顾十远突然拍了一下林深,低声说道,“是不是感觉怪怪的?” 林深仔细回想着女人刚才的表情,点了一下头,“她好像不是不想见我们,而是不想看见这个管家。” “对,”顾十远的眼睛一亮,笑了起来,“她看我们的时候只是脸上没有表情,但细看你会发现是在观察我们,结果这杨进汝突然走上去行礼,她就立刻转头回屋里去了。” 顾十远双手抱胸,“看来这位付夫人,比起外人,好像更讨厌自家人。” 林深思考了片刻。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又继续往前带路的杨进汝,和跟他在说话的孟严,才又将目光转向小楼。 “难道说,付夫人是被关起来的?” 这是林深心头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顾十远闻言只能一耸肩,“谁知道呢,矮墙挡着还有那么多树,除非我们有办法偷偷过去看看,但肯定不是现在。”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会有另外一个问题。 假设付夫人是被关在了小楼里,那和昨夜死的人有什么关系,又和林深在镜子里见到的头颅和断手什么关系? 这乍一看,感觉八竿子都打不着。 “你们……” 忽然陌生的声音飘进两人耳朵里,顾十远几乎是本能地就抬起了两只手。 结果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石越明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了他们旁边。 “如果要去的话,带我一个行吗?” 第301章 宅子 石越明整个人长得淡淡的,说话也是淡淡的。 单眼皮下是一双无神的眼睛,走路像是没声音一般,连孟严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什么时候就悄然凑到了后面。 “我的天,哥们儿你别吓人啊,”顾十远松了一口气收回手,“我差点就一掌拍在你脸上了。” 石越明却是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顾十远的手,摇摇脑袋,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 “有吗?我觉得我走得挺明显了,是你们注意力都在别的地方,所以没有发现。” 林深上下打量着他。 石越明双眼下面的黑眼圈很重,再加上有些三白眼,配合上无神的眼睛,全然一副一周没睡觉的狼狈模样。 但仔细看去却是一个挺年轻的小伙子,皮肤在几人当中最白,感觉像是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 “怎么样,带我一个可以吗?” 见林深和顾十远都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他又开口问了一遍。 结果顾十远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行啊,两个人还勉强,三个人就目标太大了,不过你说说你为什么想要跟我们去?” 石越明用他白皙的手指拄着下巴,说道:“感觉怪怪的。” “怪怪的?”顾十远眉头一挑。 “那个管家刚才的举动……”石越明和两人并排走着,悄悄伸手指了一下杨进汝。 “你该不会是说……”林深眨眨眼睛。 这边话还没有说完,石越明就像对上了信号一样,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林深皱起眉毛,盯着杨进汝的背影,“确实,他既然是这里的管家,给自己侍奉的主人行礼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但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这么做,而是在那位付夫人观察了我们一圈之后,他才突然上前去行礼。” “对啊,”石越明应了一声,“所以我也想去看看,是不是真像你们说的那样,是把人关在小楼里了。” 顾十远要是不断摇头,“但是不行啊,我们现在是七个人,三个人一起走的话那差不多就走掉一半了,这也太明显了,况且……” 顾十远上下一看石越明,“我们俩本来就有点不被孟严待见,单独行动还能理解,你怎么办?” 石越明低下头,陷入了思考,随后他又抬起头来,“那结盟怎么样?” “哦?” “我就留在孟严这边,但是我们互通消息,这可以?” 林深有些意外地看着石越明,身边一下子多出这么些靠谱的队友,让他一时半会儿有点适应不过来。 “哇哦,”顾十远兴奋地睁大双眼,“当间谍是?有点儿意思。” 石越明伸出一只手,“那就这样?” 顾十远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掌,然后一拍对方后背,“行,我们这就是靠的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啊,你可别到时候说话不算话。” “不会的,”石越明摇摇头,“孟严那人确实是厉害,但什么事都要过问他,一言堂到最后肯定是要出问题的,我不可能把自己的命完全交在他手上。” 说完这句话之后,石越明又恢复了之前无口的模样,悄无声息地蹭到了前面的人群里面,非常自然地走了起来。 石越明说得没有错。 林深也不相信剩下几个不敢说话的人,会是对孟严心悦诚服的。 他们只是在相对于自己更强大的力量面前,选择了更加稳妥的方式。 孟严这种靠拍断桌子震慑众人的手段,确实在最开始的时候能够快速获得关注和话语权,但终究不会是长久之计。 没人敢在门后世界里,轻易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付到一个人手里,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用气势和力量镇压他们的人。 要是孟严接下去的行动不进行一些改变,迟早要出大问题的。 到了生死关头,本能是绝对会占据上风的。 那时候他的话,他的气场,可能真不一定有用了。 这就是林深会说他讨厌孟严的地方,虽然和郭红武相比,孟严确实是厉害不少,但他们用的都是同样的方式,用上位者的姿态来指挥下面的人。 想到这里,林深的动作才一顿。 被顾十远松绑之后,事情一路不带停的,他都没来得及确认挂在胸口的圣子像怎么样了。 于是他慢慢抬起手,假装在锁骨附近摸了一下。 隔着衬衣能感觉到圣子像的轮廓,这让他安心了不少。 然而紧接着问题也就来了。 上一次是圣子像在新娘花轿的地方保护了自己,那么这次被断手洞穿了胸口呢? 圣子像没事吗? 他能突然又活过来,又会是圣子的功劳吗? 其实仔细说起来,林深昨夜在那个摆满镜子的封闭空间里所看到的一切,同样对其他人来说也是个重要的线索。 顾十远说窗外雨太大,所以看不见是什么东西在拉扯上吊者的双脚。 而林深看到的那双自由活动的断手,就能很好地解释这一切。 可是他不能说。 他当时逃无可逃,也避无可避,跟那样一个鬼东西共处一室还活了下来,这要怎么跟别人解释? 一旦他开了口说这件事,原本少了一些的怀疑,到时候又得增加回来了。 除非他能编出点让人信服的故事来,可这本就是他最不擅长的,不然当初他早可以跟方子阳胡编乱造一大堆了。 现在唯有自己多留一个心眼,找找看那鬼东西相关的线索了。 在思考间,他们已经在杨进汝的带领下穿过了一个小院和另一道拱门,来到了宅子的更深处。 “这里就是老爷和夫人原本一起住的地方了。” 林深收回思绪,抬头看去。 眼前的屋子确实要比之前看到的大上不少,屋前院落也更加宽敞,正中摆了一个石头刻成的养莲花的水缸。 只是因为这里的主人不在,屋门和窗户都是紧闭着的。 唯有右边角落高出来一截的小楼,被用很多木头支架和木板团团围了起来。 孟严眯了眯眼,抬手朝那个方向一指,问道:“那里是什么?” 杨进汝“哦”了一声,回答道:“那是主屋上面的小阁楼,但是因为风雨侵蚀又年久失修,所以整体都破破烂烂的,老爷出门之前本来是叫了人来重新修缮的,结果不是很满意说是准备换人,就只能暂时像那样搁置了。” 说罢,杨进汝张开手臂,在院子里比划了一下,“到时候生日宴就在这里举办,带各位走了一遍,也是为了记记路,这宅子老爷刚买下来的时候也差点在里面迷路呢。” “嗯?”温从竹发出了疑问的声音,“这宅子,是买的?” 杨进汝笑着点点头。 “对,这听说原本是个有名的匠人家的宅子,但不知为什么后来似乎全都搬走了,这宅子空置着可惜,老爷看了也觉得喜欢,好不容易联系上原主家就给买了下来。” 第301章 镜匠人 听到这样一句话,站在院落里的七个人极其默契地相互对视,然后又无声地收回了目光。 孟严背着一只手,朝小阁楼的方向走了两步,说道:“难怪了,昨天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感觉大堂里那些桌椅看着有年头了,虽说透露些陈旧但又保养得很好,要是说是从别人手里购来的,那就说得通了。” 杨进汝双手交合,手都快缩到袖子里去了,“真是让各位见笑了,老爷很中意这宅子的家具和布置,所以很多东西其实都没有动过,一直保持着原样。” “杨管家说的这位匠人,是做什么的?”林深忍不住,将话题插入了孟严和杨进汝之间。 而杨进汝这个人,不管是谁提问他都恭敬至极,有问必答,感受不到一点差别对待。 “听说……好像是个做镜框的人。” “镜框?”尹治眉头一蹙,满脸的不解,“怎么还会有这样的职业?” 然而林深的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那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却是放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镜子。 镜子的镜框也都根据不同形状,做了相应的设计。 他稍稍转眸看向顾十远。 当时是这家伙绑的自己,那肯定也看到满屋子的镜子了。 只是顾十远表情认真地看着杨进汝,完全没注意到林深的目光。 杨进汝笑了笑,一躬身,“确实,这不是一个很常见的职业,老爷刚听说的时候也很意外,但据说这匠人做的镜框工艺极好,每一个都是手工打造的,只要客人提得出要求就能做得出满意的镜框来。” 杨进汝一边说着,一边两手在虚空比划,“凡是他做的镜框跟镜子卡得严丝合缝,仿佛原本就是属于这镜子的一部分一样,不仅如此,用了他的镜框,镜子不易摔坏也不容易被外力敲裂。” 苗小羽瞪圆了眼睛,“能这么神奇?” “这我就不清楚了,”杨进汝摇摇头,“毕竟也没人会闲着没事儿去敲镜子不是?这俗话说的破镜难圆,真敲坏了可就用不成了。” “说得也是。”苗小羽皱皱鼻子,点了点头。 “那杨管家知道,这一家人搬走的原因吗?”孟严沉声问道,“这么大一个宅子,布置如此精细,各处花草池塘也看得出下足了功夫,怎么会有人舍得丢下这里离开呢?” 杨进汝摇摇头,“只听说是这位匠人过世了,子女就从宅子里搬走了,但具体是什么原因老爷也没过问。” 林深在杨进汝说话期间,一直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不管是回答谁的问题,杨进汝的表情都很自然,说话之间都不存在卡顿。 “那可真是可惜了,”孟严叹了一口气,“要是这匠人做的镜子如此特别,还真想见见本人什么样。” 杨进汝笑道:“可真是巧了,老爷跟客人说了一样的话,刚把宅子买回来的时候就整天为这事儿唉声叹气。” 说到这里的时候,杨进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一指。 “说到这个,也不知道各位客人有没有注意过,那匠人以前工作用的房间,就和几位住的地方挨着,只不过里面大部分东西似乎都被他子女收拾干净了,留下来的一些老爷也不太看得懂,原本是打算收拾干净的,后来老爷还是决定原封不动地留下来。” 杨进汝垂下眼眸,“这生不能见到匠人之才能,老爷也只能保留匠人留下的东西了。” “也包括那一屋子的镜子?”顾十远在这个时候突然说话了。 林深眼睛一眨。 果然,他是知道的。 杨进汝闻言一顿,思索了片刻,才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各位客人进去过了?那地方很久才打扫一次的,主要是老爷千叮咛万嘱咐让不要随便动,怕不小心弄坏了那些镜框,早知道我该安排人稍微收拾收拾的,这是我的失职了。” 顾十远摆摆手,“也还好,里面算是挺干净的。” 孟严的目光这个时候投了过来,他眼中审视的情绪更浓了,像是要在顾十远身上戳出个洞来。 “那些镜子确实都是匠人留下来的,当初老爷接下这个宅子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也就是什么样,里面的东西从来没人动过。” “镜子?什么镜子?”温从竹看看顾十远,又看向杨进汝。 杨进汝继续说道:“听说在某些方面有出众才华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怪癖,这也是老爷不在,我斗胆在此与各位胡说几句。” “我估摸着这位匠人对镜子怕是也有自己的痴迷,否则怎么会放那么多镜子藏在自己的工作间里呢?要说是客人的单子,做完了肯定是就送出去的,那小屋子里的也只可能是匠人自己的东西了。” 杨进汝说到这里,不自觉地撇撇嘴,“第一次跟着老爷进去的时候,可真是把我吓了一跳,这一顺眼看过去啊,全是自己的模样,多少都有点瘆得慌。” 林深在这个时候瞥了一眼顾十远,“确实,被镜子一直没有死角地映照着,那种感觉确实很奇怪。” 顾十远的身体突然抖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脑袋,带着歉意地冲林深笑了笑。 “哥们儿,饶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没有下一次了。” 林深没有搭他的话,而是继续问道:“摆了那么多镜子,付老爷就没有听过什么奇怪的传言吗?要真是像杨管家说的,这匠人有爱好镜子的怪癖又那么有名,总该传出去点什么?” 那个黑夜中凑到林深面前的头颅,从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对方是通过镜子出来的,那肯定跟镜子是有关系的。 “这我们做下人的就不清楚了,”杨进汝摇摇头,“老爷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起过,自然也没办法问。” 话题到了这里就断了开来。 杨进汝的表现太过自然了,林深一时半会儿判断不出来,他是否有演的成分在里面。 毕竟话语这种东西,如果在假话里掺杂了真话,就会难以让人分辨。 宅子里有身体支离破碎的鬼怪,在这地方住了那么久的付家人,会谁都不知道吗? 林深单手拄着下巴,开始沉思了起来。 既然他没办法说清楚昨夜在那间小屋的遭遇,那就得想点法子,让其他人的注意力放到镜子上面。 虽然他刚才的话题试图往这个方向引,但是杨进汝说不知道,也没办法逼着他硬去讲。 那么要怎么让他们意识到镜子可能存在危险,就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之一了。 第301章 小阁楼 孟严似乎是对那个小阁楼异常的在意,在关于匠人的话题结束之后,他又朝阁楼的方向看去了。 “杨管家,那个阁楼能上去看看吗?” 闻言杨进汝一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恐怕得让客人失望了。” “不能去?” “硬要说的话……”杨进汝似乎在斟酌词句,“应该是现在没有办法上去,一是因为阁楼真的年久失修,上去的楼梯破损得厉害,受了伤谁都担待不起,二是这屋子一直都是老爷在住的,这老爷人没回来,我也不敢擅自做决定把它打开啊。” 杨进汝的这几句话说得真切,目光没有闪躲直视着孟严。 这种情况下,饶是孟严也没办法要求对方打开屋门了。 他只是沉吟了片刻,便抬脚朝着小阁楼的方向走了过去。 杨进汝见状一惊,赶紧小跑着跟在后面,“哎客人!要小心啊,万一上面掉块什么东西,被砸中可就出大事了!” 孟严抬起手,拦住了杨进汝的动作,目光盯着阁楼来回打量。 “杨管家不要紧张,我就是好奇看看,不会再靠近了。” 林深几人也顺势朝前走了不少,离得近了,勉强能从木板的遮挡下看到阁楼的一些外貌。 两扇朝外的窗户已然松动,屋檐上面的瓦片也缺失了几片,窗台边上都是风雨侵蚀的痕迹。 怎么看都如杨进汝说的那样,确实是年久失修。 可是越是不让人去的地方,就越是让人在意。 林深回过头,又暗暗记了一遍过来的路,这才收回了目光。 “这阁楼上面是做什么的?” 突然听到孟严问话,杨进汝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愣怔了一下才回答道:“听老爷说是一个很小的工作间,这间大屋子以前就是匠人住的,如果大堂那边的工作间大都是用来做客人的单子,可能这里就是那匠人自己的小天地。” 说着,杨进汝用手比划了两下,“我当时就是陪着老爷到了楼梯口,那楼梯很窄就只能一个人通过,木板腐朽有些严重,老爷也就是上去看了一眼就赶紧退回来了,具体里面有些什么,恐怕得等新的修缮的人来了才知道了。” 杨进汝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提到“老爷”了,这个素未谋面的付老爷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让林深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一个对镜子痴迷的匠人,一堆会钻出鬼怪的镜子,眨眼间就消失的上吊人的尸体,还有被关起来的付夫人。 他是如何在这样一个古怪的地方选择生活下去的? 是否又是明知道这里问题频出,依然选择了买下这个宅子? “各位客人若还有精力,也可以随意在宅子里走动走动,老爷吩咐了,希望诸位能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过得自在。” 杨进汝双手交叠,微微躬身,“我这边还得安排下人们的工作,也得赶紧准备生辰宴的东西,就恕我不能继续陪各位再逛逛了。” “无妨,”孟严摆摆手,似乎巴不得杨进汝赶紧走,“我们自己随便走走就行。” 杨进汝闻言眨眨眼睛,好像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 沉默了一会儿,才又试探着开口,“各位客人可真的不要太靠近阁楼啊,那瓦片或是窗户掉下来可是要出大事的。” 孟严不耐烦地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杨管家放心去。” 杨进汝抿抿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到孟严的脸色,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就急匆匆地从来时路离开了。 一等到杨进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孟严就立刻走到了主屋面前。 他先是伸手拉了拉主屋大门上挂着的锁,又将眼睛贴近窗户试图往里面观察。 但或许是光线太差了,换了好几个角度,都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最终只得放弃。 随后,就见孟严盯着阁楼的方向,后退了两步,伸手一指。 “那里面肯定有问题,我们得想办法进去看看。” 顾十远摸着下巴开了口,“可是那杨进汝不是说阁楼年久失修,这上去了万一下不来怎么办?会不会太冒险了?” 孟严眉头一簇,他真的很讨厌有人反对自己的提议。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之前都是怎么活下来的?” 顾十远闻言露出了意外的表情,紧接着又委屈了起来,“孟叔,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这就是人身攻击了,我会很受伤的。” 林深想了想说道:“要是杨管家说的话真假掺半,谁能保证他说的就一定是假话呢?至少从阁楼外观上来看,确实是有些危险的,而且主屋的门上了锁,真想要去要么从管家身上偷到钥匙,要么就只能冒险爬上房顶,顺着木头支架钻进坏掉的窗户里。” 林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孟严身上。 “不管是哪一种,都相当地冒险,更何况阁楼周围现在的样子,也不像是能支撑得了我们的体重去做这件事。” 孟严目光一沉,下意识朝着两个女生的方向就看了过去。 苗小羽被盯得一个激灵,慌忙地摆着双手,“不行,我们可不行,那么高的地方怎么爬的上去?” “而且谁都不知道阁楼里面是什么样,”林深继续说道,“要是进去了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出不来了怎么办?总不能一个个都进去送?” “那……”尹治在这个时候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他微微抬起自己的一只手,像上课回答问题一样,“等付老爷回来?让他给我们开门?” 孟严听了这句话一下子笑了。 尹治的脸瞬时变得煞白,赶紧闭上了嘴,不再说话了。 林深摇摇头,“付老爷这个人物究竟存不存在都还不好说,那就更不用指望什么等他在生辰宴之前赶回来了……” 说到这里,林深一顿,“还有这个生辰宴是什么时候,你们知道吗?” 林深昨天可没有跟其他人在一起。 看大家对杨进汝的熟悉程度,昨天肯定是见过面的了,那么要说生辰宴的时间也只能是那个时候就跟他们讲过了。 石越明在这个时候无声地摇了摇头。 “你看,没人知道,”林深朝尹治的方向看,就见他面色更难看了,“说不定付老爷回来还有生辰宴的举办,是我们永远都等不到的事情。” “行了,”孟严在这个时候大手一挥,“关于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反正这地方遮遮掩掩肯定有问题,真要从那管家身上偷把钥匙也不是不行。” 温从竹抿了抿唇,左右看了看。 “那我们现在去哪儿?之前挂在矮树上的尸体,不用去找找了吗?” 第301章 废弃院落 温从竹一句话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孟严。 林深也识相地闭上了嘴。 既然他现在已经搞清楚了房门挂“狱”字锁的条件,那就得尽量避免跟队友发生太多剧烈的冲突。 在刚开始的时候已经没有给孟严留下一个好印象了,这时候还是往后退一退为好。 孟严双手抱胸,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眼来。 “分头行动,既然说去阁楼的事情我想办法,那就由我来接触杨进汝,如果能摸清楚他的行动规律,说不定可以找到什么空档。” 紧接着,他伸手朝温从竹的方向一指,“小温既然提到了尸体的事情,那你们就去那家伙住的屋子查看一下,早上我们为了找人都太匆忙,还没有仔仔细细看过房间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温从竹脸色一变,或许是想到了那人被拽断脖子的死相,稍显犹豫。 孟严看了她一眼,便转头望向尹治和石越明。 只见石越明闭口不说话,一步跨到孟严旁边站着。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又像什么都说了。 于是,孟严一拍尹治的肩膀,说道:“两个姑娘害怕也正常,那就尹治你陪着她们俩一起去。” 尹治霎时间脸都绿了,用手一指自己,“孟叔,我……” “在这样的地方单独行动确实是不明智,”孟严根本没给尹治把话说下去的机会,“石越明人安静话又少,跟我一起去接近杨进汝更不容易露馅儿。” 这句话说完,尹治乖乖闭上了嘴。 他悄悄看了一眼温从竹和苗小羽,见两人也在看他,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那我们要去付夫人待的小楼。” 还没等孟严继续安排,顾十远就已经抢先给自己和林深安排好任务了。 孟严顿了一下,面上有些不高兴,但思考片刻过后,还是点了点头。 “也行,反正你俩自己小心点,那小楼肯定也有问题,行动的时候不要被人发现。” “孟叔你放心,”顾十远拍了拍胸脯,“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我在行。” 林深一皱眉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顾十远见状,眉毛都撇成了八字。 一把将手搭在林深的肩膀上,伸出两根手指在脸颊上从上往下一比划,表示自己很伤心。 孟严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正午吃饭之前,在大堂集合,不管找到什么没找到什么,绝对要在时间之内回去汇合,如果我没见到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那就认为你们是出事了,直接当死人处理。” 几人面面相觑一番,点了点头。 他们走出主屋的大院,在拱门前朝不同方向分开。 “那我们也走。”顾十远冲林深招呼了一声,然后就迈步走在前面。 林深跟在顾十远身后一步的位置,默默观察着对方。 顾十远似乎对路非常熟悉,只是来时走了一遍,他就已经完全不需要判断方向,像是在自己家一样熟练了。 他甚至带着林深穿过了一条藏在假山之间的小路,等走出去的时候,发现他们已经位于小楼的另一头了。 “你怎么那么熟悉?” 听到林深的问话,顾十远回过头来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因为过来的一路我都在观察这附近的地形啊,我们那个回廊通往小楼的拱门不是关着吗?我就一直在想,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不太被人注意,毕竟得翻墙嘛。” 林深朝四周观察了一番。 确实,这里又是假山,又是树木的,极大程度遮挡了视线。 生长出来的树枝都已经越过矮墙,进入了小楼所在的院落。 顾十远像只猴子一样利索地爬上一棵树,朝林深伸出手来,“怎么样,上得来吗?不行我拉你一把。” 林深也不推辞,直接握住顾十远,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树枝,脚用力一蹬爬到了树上。 他们沿着树枝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段,直到能够到矮墙的顶部。 手往前一伸,在矮墙顶部抻了一下,刚刚好可以跳进院落里面。 顾十远轻巧落地,脸上全是认真的表情,他竖起了耳朵,双眼不断左右观察,在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冲林深招了招手。 两个人弓着身沿着矮墙边缘慢慢行走。 林深眯着眼睛快速环视了一圈,小楼所在的院落似乎没有怎么打理过的痕迹,所有植物都有些野蛮生长的意思,跟外面花园简直不像一个世界。 这种感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丛生长过分茂盛的细竹。 院中石桌和石凳附近都是残花和落叶。 要是没有问题的话,堂堂一个付夫人住在这样的环境里,能说得过去吗? “付夫人养病的居所,有点寒掺啊。”顾十远低声说了一句。 他们小跑了几步,从树荫之下跑出来,然后快速贴到小楼外墙边缘,下意识地抬头向上看去。 目之所及之处,窗户全都是紧闭着的,而且不少灰尘将窗玻璃蒙上一片灰白。 如果不是先前在楼里看到过付夫人的身影,林深都要怀疑这是一栋常年没人居住的废楼了。 “但是很奇怪啊……”林深喃喃自语着。 “嗯?”顾十远转头看了林深一眼,“你是想说付夫人的状态?” “对,”林深点了点头,“她那时候的表情更多的是一种漠然,看到杨进汝朝她行礼,也只是马上转身离开,如果是一个被长时间囚禁在这种没有打扫的院落里,那种情绪状态总归有点奇怪。” “确实,但如果不是囚禁,那又是什么呢?” 两个人没有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们贴着墙面朝小楼大门的方向不断移动。 等来到正面的时候,发现之前付夫人所在的那个窗口,也已经紧闭起来了。 林深抬头朝上看,只有那一扇窗户还算是干净,但明显也没有多少打理过的痕迹。 “咦?” 顾十远的疑惑声在这时将他的视线拉了回来。 “怎么了?”林深小声问道。 顾十远张张嘴,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银黑色的大锁,“门没有锁。” 林深也愣了。 顾十远手中的锁既没有扣起来,也没有挂在两个门栓之间。 甚至顾十远试着轻轻推了一下木门,吱呀一声,门就露出了一条缝。 真的不是囚禁? 那这没有打扫的院落和小楼又是怎么回事? “……进去看看?” 第301章 积灰的小楼 顾十远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显也是有些犹豫的。 毕竟按照他们最初的设想,这个地方要么上了锁,要么也不是那么轻易可以进去的。 结果一道敞开的木门,就这么明晃晃地敞开怀抱欢迎他们,反倒是有些不敢进去了。 林深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快速换到顾十远的对侧,稍稍偏着头朝门缝里面观察。 “怎么样?”顾十远悄声问道。 林深抿紧了嘴唇,闭上一只眼睛打量。 终于在他的眼睛适应了房间内部的黑暗之后,看到了几个挨着墙摆放的柜子,紧接着又看到了一个落灰的摇椅。 摇椅? 他愣了一下。 这里确确实实有过生活的痕迹,但是看家具上落灰的程度,看起来又是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住了。 如果付夫人不是被关在小楼里面的,为什么不管是院子还是一楼内部都没有打扫过的痕迹?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夫人该有的待遇。 但如果是被囚禁起来的,大门又怎么会是开着的? 林深想到这里,心一横,说道:“要不就进去看看。” “行。”顾十远回答得很快,像是就在等这一句话一样。 林深这边话音刚落,他那边就又将门推开了一些,紧接着像条泥鳅一样熟练地滑进了室内。 林深紧跟着走了进去,忍不住上下打量顾十远,最终还是低声问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该不会,顾十远之前跟孟严说的,偷偷摸摸最在行,其实并不是开玩笑? 顾十远却是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你觉得呢?” 林深懒得浪费时间回答这个问题,既然对方不愿意讲,那他也不打算坚持问了。 他将目光投向屋内。 这个地方的陈设果然是有人生活过的样子,只不过跟他在门缝里看到的摇椅和柜子一样,其他家具上都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他伸手用手指在柜子边缘摸了一下,又用手指捻了捻。 “看起来这里并没有闲置得太久。”顾十远一边观察一边小声说道。 林深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确实,灰尘积得还不算厚,但是这就奇怪了……” 顾十远摸摸下巴,“杨进汝说付夫人身子不好,就一直在小楼里静养,那时间应该不短才对。” “嗯,”林深应了一声,开始翻找可以打开的柜子,“如果不是囚禁,住的时间长又没有打扫的话,灰不可能才积这么一点,但如果其实一直在打扫的话,这到了客人来的时候,又突然不打扫了反而没有道理了。” 他拉开了一个抽屉,边缘的灰跟着抖落下来。 抽屉里装着些常用的修理工具,还有两个坏掉的木头做的机关小玩具。 林深盯着看了一会儿,伸手拿了一个出来。 顾十远原本在另一头的矮桌查看,余光见到林深手里多了个东西,立刻就窜了过来。 “是什么东西?” “……玩具?”林深左右打量了一番。 那是一个外观非常普通的小木人,手上拿着一把剑,画在脸上的眼睛鼻子已经褪色到快要看不见了。 木人的背面能摸到一个发条机关,林深尝试着扭了一下,发现卡住了。 而且发条上面也生了锈,不像是最近的玩意儿。 “付老爷夫妻俩,没有孩子?” 林深被顾十远这个问题问得一愣,“我能有你们知道的多?至少我们这样绕了一圈下来没看到孩子,那应该就是没有,而且这玩具那么旧了,再加上付老爷如果真是个需要去各地经商的人,我看也没那个空做这些东西,这怎么看都像是自己手工的。” 顾十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就可能是杨进汝说的那个做镜框的匠人留下来的了?” “这个可能确实大一些,”林深点点头,然而眉头却是蹙在一起的,“但这样也很奇怪,如果说付老爷是欣赏那位匠人,所以留下了他的工作间和那一堆镜子,还可以理解,这些东西留下来又是做什么?” 顾十远也从抽屉里掏出来另外一个木人,比林深手里拿的要矮上一截,不过手中依旧握着一柄小木剑。 “况且这东西还坏了,都没有修过。” 两个人同时陷入了沉默,在思考片刻之后,默契地将玩具给放回了抽屉里。 就在关上抽屉的一刻,滑轮似乎卡了一下,一张轻飘飘的像纸一样的东西从缝隙里飘了出来。 顾十远眼疾手快地一把接住,翻过来一看,是一张已经发黄的黑白照片。 “全家福?”林深轻轻把抽屉推了回去。 顾十远手中的照片上,映照着一对夫妻。 两人的面貌因为相纸褪色多少有些看不清,他们并排坐在两个木椅上,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可能三四岁的孩子,头上扎着两个小髻,而男人的旁边则是站着一个穿着背带短裤的男孩。 男孩看上去年龄也不大,也就比椅背高出半个头,三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只有最小的那个孩子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女人。 “这该不会是匠人家的照片?”顾十远晃了晃相纸。 “真是奇怪了,”林深环视一圈,看到了藏在角落里通往楼上的楼梯,“坏掉的玩具或者是不用的工具也就算了,搬家会连照片也不带走的吗?” 这里一看就不是现代,照片也不是随便说拍就拍的。 顾十远想了想,拉开外套拉链,把这张照片偷偷放进了衣服内侧的口袋里。 接着他顺着林深的视线,也看到了楼梯。 楼梯前面有一道像是栅栏一样的镂空木门,然而已经损坏得有些严重,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边。 林深靠近了发现木门上有些许线状的灼烧痕迹,往地上一看,也有一段段直条状的黑色物体。 用手一碰,像是碳灰一样全散开了。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眼,迈开步子继续往上走。 谁都没有说话,也谁都没有迟疑。 他们一路顺着楼梯上到了二楼,发现同样是和一楼一样的积灰程度。 只不过这一次墙边摆放着的都是高高的书架,然而原本应该整齐排列在上面的书倾倒了一地,有些书本的封面上还有类似利刃割开的痕迹。 这地方就像是谁打过一架似的,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多少。 紧接着,“咔嗒”一声响钻入了他们的耳中。 林深对这样的声音非常有印象,他一把抓住顾十远的袖子,就猛地往楼梯的死角一退。 顾十远一愣,稍稍歪头观察,发现有一个圆溜溜黑洞洞的东西正对着他脑袋的方向。 他立刻把双手举了起来,表示自己并没有恶意。 “姑娘们别激动啊,我们就是想来见见夫人。” 第301章 “付夫人” 可疑。 实在是太可疑了。 林深跟着顾十远的动作,也慢慢举起了两只手。 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之上,站着两个手拿火枪的女生,她们目光冰冷,将枪口对准了林深和顾十远,保持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这哪里是杨进汝说的,挑选出来照顾付夫人的丫鬟? 而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口,也被一道栅栏似的镂空木门所挡住,门和楼梯间之间挂了好多用红绳连接着的铜铃铛。 见两个女生一言不发,林深也跟着开口,“若是不愿意见我们,那我们这就走。” 没有人回答,但对方也不开枪。 如果真是不讲道理的人的话,这时候早就开枪把他们俩打个对穿了,明显这样的动作更像是警示与威慑。 紧接着,林深就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踩在木质楼梯上吱呀作响。 之前在窗口见到的那个穿着浅色衣服的年轻女人,慢慢出现在了他们俩的视线里。 她手上依旧拿着那块手绢,目光冷漠地将两人从上打量到下,却也没叫身边的姑娘把手里的火枪放下。 顾十远回以一个和煦的笑容,不过也没有换来对方的友好对待。 “让你们在楼下翻箱倒柜不够,还要继续往上走吗,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林深和顾十远默默对视了一眼。 女人眨了眨眼睛,叹了一口气,像是在思考什么般沉默了一会儿。 她穿着一件洗褪色的长褂,下身是及膝的百褶长裙,仔细看去没有一点病态,只是感觉非常疲倦而脸色发白。 “多的我也不说了,说过太多遍我也累了,趁着正午的时候想办法离开,能走多远走多远,听不听是你们的事。” 林深很想开口说,如果真能翻墙离开,那肯定早走了。 可是他们并没有在真实的世界里,翻出这座宅子的院墙,外面会是什么?又或者说,他们真的能出去吗? “之前也有人来过吗?”顾十远开口问道。 女人只是看着他,“同样的话我没必要说第二遍,我不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东西来的,但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到头来只会是一场空。” 林深打量着那两个拿火枪的女生,又看向女人,“姑娘你……有想过出去吗?” 似乎是意外于被林深称为“姑娘”,这个女人很明显地愣了一下。 她再次审视林深,随后说道:“别想套我的话,我现在没法信任你们。” 林深眨眨眼,感觉好像有戏,于是他慢慢地伸出手指了指凌乱的二楼,“所以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女人抿着嘴,像是在回忆什么,紧接着转过身不再回话,慢慢上楼去了。 两个女生跟着收起了枪,也没多给林深和顾十远一个眼神,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顾十远见状伸长了脖子往上观察,确定没有动静之后,他居然大着胆子偷偷挪到了红绳前面,伸手去碰铃铛。 林深吓得一惊,立马想要去抓住顾十远的手。 然而还是顾十远的动作更快,他一下就稳稳当当地捏住了一个铜铃铛。 林深的后脖颈都是冷汗,不过好在让他担心的一幕并没有发生。 这个铃铛没有声音,尽管它整体构造完好,却没有因为顾十远的触碰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果然,”顾十远悄声说道,“这是防鬼用的铃铛,人碰了之后不会出声的,厉害啊,我之前只在记录上面见过,没想到看到真的了。” 说着,他居然大胆地又晃了几下铃铛。 红绳跟着铃铛摇晃起来,又带动了周边的好几个铃铛,但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深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气,“你能不能先跟我说一声?” 顾十远这才“哦”了一下,摆摆手,“抱歉抱歉,光顾着看铃铛了,把这事儿给忘了。” 之前抹在手上的碳灰还没有完全擦干净,林深看了看自己的手,小声说道:“看来下面那道门上,也很可能挂过同样的东西。” 顾十远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又朝上看了一眼,然后无声地朝林深抬抬手,示意他出去再说。 两人没有再做停留,直接走出了小楼,又回到了他们之前翻墙进来的树荫下面。 “宅子里有什么东西,所以那位付夫人只能那样守在自己的高塔上了,”顾十远说着,又抬头朝上看,“那东西肯定是在木门前吃了瘪,知道自己靠近不了……” “所以我们不是第一批来这里的人,也不是第一批尝试接近她的人,否则她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了。” “对,”顾十远点了点头,利索地翻上墙头,朝林深伸出手来,“但至少那些人的目的和我们不一样,不然也不用被枪指着头了……既然自己被红线和铜铃铛挡着进不去,那不如利用活人来诱骗,反正不管成不成自己都不亏。” 林深借力攀上了院墙,紧接着一跃而下,“越是不让做什么,越是想要去做什么……‘付夫人’这个名头,看起来要打个问号了。” 顾十远跃下墙头,笑了起来,“那也难怪她一开始用那种表情看我们的,心里肯定是想着‘让我看看这回又来了几个傻子’。” “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林深思索片刻,目光左右观察外面是否有动静,“杨进汝和那些下人的问题也很大了,但现在又看不出来他们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活人自愿给宅子里的鬼东西当下人?” 顾十远自己说出这句话,又摇了摇头,“也不像,杨进汝说话时候的动作和表情都很自然,我不觉得正常人生活在这种环境下能有如此稳定的状态,谁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 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绕了很大一圈,才重新回到了卵石铺成的小路上。 和煦的风吹在脸上,如果没有刚才那一遭,这或许是件极其惬意的事情。 然而还有一点问题,林深没有想明白。 如果这个宅子除了那位所谓的“付夫人”待的小楼还有活人,其余地方都被侵占了的话。 他之前看到的从镜子里出来的断肢,为什么想要逼她离开驻守的城楼呢? 活人只要熬一熬,熬到没水没粮,迟早是要死的。 它难道是想从她那里知道什么?还是得到什么? 林深的思绪断在了看到细竹丛的那一刻,他们不知不觉就已经回到了居住的回廊附近。 看到林深停下脚步,顾十远回头看了他一眼,“想到什么了?” 林深盯着竹子深处的黑暗,忍不住朝那个方向走了两步。 “总感觉里面有东西。” 第301章 细竹丛 顾十远的表情一愣怔,表情突然变得有点难看起来。 “不是,你不会是想……钻进去看看?” 说着顾十远抓住几根细竹晃了晃,“就这种宽度,能进得去就有鬼了。” 林深不说话,他只是站在原地思考。 顾十远的话说得并没有错,这里确实很难钻进去,细竹长得极其茂密,一不小心还容易被竹枝和竹叶刮伤。 “我总感觉奇怪,”沉默好一会儿之后,林深才终于开口,“杨管家说,这里的细竹是因为付夫人喜欢,所以不让动,但我们刚才已经见过那位付夫人,她在这个地方的处境明显不是管家口中表现的那样,那么我觉得基本可以判断,那句话就是假话。” “那倒是没错。”顾十远点点头。 他伸长脖子,试图从细竹丛里看出什么端倪。 然而这一丛竹子位于拱门和矮墙之间的角落,原本就藏在阴影之下,更不用说竹竿相互交叠,就更是看不清楚了。 越是看不见,似乎越是会想象里面可能藏着什么。 “也就是说,竹子变成现在这样可能有其他的原因,”林深原地缓缓踱步,“如果说小楼附近还有楼里面没有打扫,是因为那些红绳和铃铛的关系,那面前这丛竹子呢?正常人家哪可能看到竹子都歪成这样了还不打理的?” 顾十远闻言眯起了眼睛,他的表情认真了起来,看上去总算是开始思考了。 “虽然不知道楼上三个人是靠什么活到现在的,但一楼和二楼积灰的情况可以看出时间并不算太久……既不是因为付夫人喜欢所以放着不动,也不太可能是原本就放任不管……” 说到这里,顾十远缓缓转眸,对上林深的目光。 林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猜测,这里可能发生了什么,才导致竹子朝外倾倒,但宅子里的其他人又没有办法碰。” 顾十远眼睛一亮,伸手一指林深,刚张开嘴。 “两位客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冷不丁的陌生声音毫无征兆地传入两人耳中,顾十远朝旁边敏捷地一蹦,回过头去。 林深则是默默从细竹丛旁挪开了一些,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拱门前的下人。 这人身上穿着灰蓝色的短褂,衣领袖口这些地方都有污渍和汗渍的痕迹,他手里抱着一堆没有撑开的红色纸灯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人。 下人脸上的表情很僵,说话也几乎没有音调起伏。 看他出现的方向,应该是从莲花池子那边绕过来的。 见林深和顾十远都不回答,下人往前走了一步,“这些竹叶和竹枝比两位想象中的还要锋利,如果一不小心受伤了,杨管家会怪罪我们的,还请两位避开一些走比较好。” 说完这句话,下人也不动。 他的目光无神,却像是无声催促一般。 要是林深和顾十远不走,他似乎也不打算离开。 顾十远不动声色地瞥了林深一眼。 林深只得微不可见地点点头,说道:“多谢关心,我们知道了,下次一定会注意的。” “那就好。” 下人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看上去硬是要目送林深他们离开才行。 两人只得再次对视一眼,顺着拱门走了出去,重新回到回廊上。 林深往工作间的方向走了几步之后,又回过头,结果发现那个下人依旧抱着纸灯笼站在原地看着他们。 这下他心里更确定了,压低声音跟顾十远说道:“看来只能晚上找个没人的时间来看了。” 顾十远“啧啧”了几声,“他们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本来还不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的,现在反应这么大,那不是让人更想去看看了?” 林深却是回想着下人的模样,“他感觉……没有杨管家那么……灵活?” “谁说不是呢?”顾十远皱皱鼻子,“那双眼睛一点光都没有,看得人瘆得慌。” 待两人快要走到回廊的转角,准备进大堂的位置时,林深再次回头看去,这才见到那个下人转身,逐渐消失在细竹丛之后。 “走了?”顾十远头也没回地问道。 林深点点头,“走了,一直盯着我们到这儿才转身走的。” 等两人走进大堂,发现温从竹三人已经坐在里面了。 他们挤在一起小声地说话,时不时朝大堂外面看一眼,似乎是在等孟严的到来。 听到脚步声,苗小羽转过头来,看到是林深和顾十远,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温从竹抬起眼来,用手稍稍挡着嘴巴,低声问道:“你们有收获吗?” 没等林深回答,顾十远就拍了拍胸脯,抢着回答道:“收获那肯定是大大的有啊,你们呢?” “有一点,”尹治扶了扶眼镜,“但是也不多。” 林深眨眨眼,“房间里没有什么打斗或者是挣扎的痕迹?” 尹治被林深问得一愣,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倒是没看出来,床铺上被子确实是掀开的,门栓也是好好的,怎么看都感觉是那家伙自己打开门从屋子里跑出去的。” 温从竹皱起了眉头,“地面上也没有什么我们想象中的痕迹,更别说血迹啊或者更可疑的东西了,他自己的鞋子也是被他穿着走的,完全不知道昨晚能发生什么。” 林深听到这里,就没有再说话了。 他们紧挨着一张小方桌或坐或站,等了大概又有个二十分钟,终于看到孟严带着石越明从大堂外面走了进来。 孟严一脚跨进来,先是扫视一圈众人,开口道:“都有收获?” 温从竹看了看林深的方向,拍了一下苗小羽,才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说道:“正好刚才我们说了一些,那就我们先讲。” 苗小羽慌慌张张地起身,从自己带拉链的口袋里掏出来两张轻飘飘的东西,递到孟严的手里。 温从竹见状,继续说道:“我们在他屋子里没有发现打斗或者是挣扎的痕迹,所有的家具和摆设都是在原位的,我们和自己的房间也对比过了,东西都没有换位置,门栓完好,怎么看都像是他自己主动离开房间的。” “要说唯一不太对劲的东西,可能就是这个了。” 苗小羽一边观察孟严的面色,一边小声地说道。 林深和顾十远立刻凑了上去,朝孟严手中看。 孟严眉头一蹙,“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尹治赶紧凑了上来,用手比划了两下,“就房间进门之后斜对面的那个长柜下面,不知道是掉到里面的,还是原本就在那儿的。” 孟严的手里是两张黄符纸,上面用红色的东西画着一些内容。 只不过,总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从上面飘散出来。 第301章 假的 顾十远盯着符纸,轻轻地“咦”了一声。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把它从孟严手中拿过来,然而手刚抬到半空中,又收了回去。 孟严将两张符纸分开,左右手各拿一张,又问道:“他房间里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发现这样的东西?” 温从竹摇了摇头,“没有了,就只在柜子底下发现这个。” “要不是发现了这个,我们真的可以说是一无所获。”苗小羽轻轻地嘟囔了一句。 孟严深吸了一口气,将两张黄符纸放在小方桌上,双手抱胸打量了起来。 林深则是在看清楚符纸的全貌之后,也不顾其他人怎么看,凑到面前用鼻子轻轻嗅了两下。 “你,你这是干嘛啊?”尹治被林深的动作吓了一跳,有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林深却是毫不在意,在反复确认过后,他才直起身子,“上面的有一股油漆一样的味道。” “嗯?!”苗小羽睁圆了眼睛。 她看了看林深,似乎见他表情不似开玩笑,也低下头去凑近闻了一闻。 “你还真别说……好像确实是油漆的味道。” 林深见状又继续说道:“而且这张符纸,一看就是乱写的,为的就是骗骗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一句话出,温从竹和尹治的脸上忽地闪过一丝尴尬,他们俩对视了一眼,最终没有出声。 只有苗小羽想也没想地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孟严在这个时候轻咳了一声,众人的目光立刻聚集了过去。 林深见状,也就退后了一步,没有答话。 “写了‘敕令’却没有符头,也没有主事的神佛,”孟严用手指在符纸红色的印记上来回摩擦,“符脚有时候会省略不写倒是不奇怪,可是符腹里面虽然写了保家宅平安,下面又没有跟着写符胆。” 林深这才点了点头,“符纸的用意,是靠招来神仙的力量施加于符纸之上,而符腹里写的内容是写符人想要符纸达到的效果,但是这张敕令符缺的东西太多了,完全就是废纸一张。” “而且……”孟严将手指放到鼻子面前闻了闻,“确实是油漆一样的味道,写符用的应该是墨水和研磨过的朱砂才对。” “所以这东西什么效果都没有?”苗小羽难以置信地开口。 见孟严率先点了点头,她整个人都泄了气,有些脱力地坐到了椅子上,“不是,找了这么半天还以为终于找到一个有用的东西,结果只是废纸?” 林深摇摇头,“倒也不能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不可能无缘无故丢两张假符纸在房间里,而且还是藏在柜子下面……如果能找到它原本在什么东西上,或许能知道点什么。” 孟严的脸上明显有一丝不悦,他的目光扫过温从竹和尹治,叹了口气,“找得还是不够仔细,你们不把房间的每一寸角落都给我一点不落地检查完,怎么能说看了没东西呢?” 两人只是低着头,不敢回话。 顾十远在这个时候轻轻拍了一下林深,低声问道:“你哪儿知道的这些东西啊,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啊。” 林深有些无语地白了他一眼,“多上网,乱七八糟的内容看得多了,皮毛总能知道点。” 顾十远闻言挑了一下眉毛,“哦哟”了一声。 孟严则是盯着符纸沉默了一会儿,众人也就只能干等着他开口。 好在没多久,他就回过神将符纸捏在手里,揉成一团。 “能买下这么大的宅子,付老爷肯定是不缺钱的,他们要是想伪造符纸,一点朱砂和墨水怎么可能弄不到?” 孟严说着,转过身来,“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写这个东西的人,碰不了真正的朱砂。” 一阵风从大堂外吹了进来,温从竹用手将头发绕到耳后,脸色有些发白。 “孟叔,你的意思难道是……” “搞这东西的,很可能不是人,”孟严也没有隐瞒,立刻说道,“至于搞它是为了什么,只有重新再检查一次房间,找到符纸原本的来源才能够搞清楚了。” 孟严想想,又说道:“我们只是运气好,刚好知道一点,不然说不定就被误导了。” 顾十远眨眨眼,左右看看,“那既然这边已经说完了,孟叔你们说说你们的发现呗,能从杨进汝身上把钥匙偷过来吗?” 孟严简直就是条件反射般地皱了一下眉头,找了个椅子一屁股坐下。 “杨进汝身上应该没有钥匙,我和石越明观察了他很久,他一直在安排下人准备生辰宴装饰用的东西,偶尔也出出力,要是他身上有钥匙,早能听见声音了。” “也就是说可能在他的房间里?”顾十远问道。 “也不好说,但是有可能。”孟严摸了摸下巴。 顾十远突然耷拉着肩膀,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也就是说你们也没去他房间里确认?那这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吗?还去了那么长时间,最后一个回来,都干什么去了啊?” 林深见孟严脸色肉眼可见地变了,赶紧伸手拉了一下顾十远。 虽然他知道顾十远是故意这么说的,可谁摸得清楚孟严的脾气? 孟严右手紧握成拳,在小方桌上重重地捶了一下,“你以为套话是那么简单快捷的事情吗?” “那就是还有别的发现咯?倒是快说啊。” 顾十远一点也没有退缩的意思,眨巴眨巴眼睛,装作看不懂孟严脸色的样子,一直冲他笑嘻嘻。 孟严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把自己的火气压下去。 果然,一开始靠武力获得众人的跟随和信任是很快,但后面维系起来就不能单靠这个了。 孟严明显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瞥了顾十远一眼,才慢慢说道:“我们看到了付老爷和付夫人的合照了。” “什么?!”顾十远意外地瞪圆了眼睛。 孟严被吵得有点头疼,捏了捏眉心,“照片上的女人和在小楼上见到的一样,两个人在照片上的状态也非常亲密和放松,也就是说付老爷应该是真实存在的。” 也不怪顾十远表现出吃惊,林深都有些没有想到。 按照付夫人刚才的态度和说的话来看,他们俩都已经默认了除小楼以外,整个宅子很可能都没有一个正常活人的事实。 那么只存在于杨进汝口中的“付老爷”,也就很可能是一个虚构出来的人物。 结果现在孟严居然说,看到了夫妻俩的照片? 林深抬眼朝石越明的方向看去,只见对方轻轻地点了点头,很明显地肯定了孟严的说法。 “照片什么样?” 林深下意识地问出口,又觉得似乎问得太笼统。 于是他继续补充道:“照片上的男人,长什么样子?” 第301章 付老爷? “长什么样子?” 这个问题明显把孟严给难住了,他愣了一下,重复了一遍林深的话,张张嘴好像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最终,他将目光投向了石越明。 众人也就自然而然地顺着孟严的视线,全都看向了石越明。 石越明一愣,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想抬手把自己的脸挡起来。 但在做了一番心理斗争之后,又清了清嗓子,僵硬地把双手放了回去,紧贴在身体两侧看上去像是个突然立正的士兵。 但他也没有立刻开口说话,好像苦于应该如何形容,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说了一句,“……夫妻相。” “夫妻相?”顾十远眨眨眼睛,“这算什么形容?” 石越明尴尬地咳了两声,“不是说一对夫妻在一起时间越长,眉目之间越容易相像吗?我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说到这里,石越明好像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朝大堂外的方向退了一步,伸手一指。 “那张照片就是在池塘边的矮树旁边拍的,付夫人坐在鲤鱼池的边上,付老爷就蹲在她身边,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也靠得很近,非要说长相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就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普通人的模样,没什么很特别的地方。” “你们看到的那张照片放在哪里?”林深问道。 “书房,”孟严这回开了口,“摆在付老爷办公用的桌子上。” “甚至还有相框。”石越明补充了一句。 林深垂下眼眸,满脸怀疑地思考了起来。 孟严看看顾十远,又看看林深,“你们俩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顾十远单手一拍桌子,说道:“我们倒是觉得,这个家里很可能没有什么‘付老爷’。” 石越明的脸上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立刻小跑两步回到几人身边,“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十远叹了一口气,双手抱胸,将他和林深之前钻进小楼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大堂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一时间没有一个人说话。 “那两个跟着付夫人的女生手上拿着的是火枪,这不是常人可以随随便便就能拥有的东西,更何况,我看她们的架势很熟练。”林深缓缓说道。 顾十远接着林深的话继续说,“但现在的问题就是,付夫人不相信我们,或许在此之前她就已经遇到过带着目的接近她的人了,所以就抛下那么几句话,多的根本不愿意说。” 苗小羽泄了气,用手拄着自己的脑袋,“跑,我们能跑哪儿去啊?要真是能跑,大家也不会在这个地方见面了。” 这句话,更让大堂中的气氛沉闷了下来。 尹治愁眉苦脸地找了个椅子也坐了下来,双手拄着膝盖,“可如果没有付老爷,孟叔他们看到的照片又是怎么回事呢?这又不是现代,也不可能随随便便p图。” 林深抬眼看向他,“或许搞清楚付夫人的身份,这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我记得我当时叫了她一声‘姑娘’,她看上去好像有些意外,很可能这个‘付夫人’的身份她并不认可,我们现在这样叫也不过是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能用‘付夫人’来当代号了。” 顾十远闻言,点了点头,“如果我们现在身处在鬼的巢穴里面,而只有付夫人的高楼是唯一的安全点的话,要是对方想让她死简直太容易了,拖时间即可,但就像刚才说的有过其他人带着目的接近过她,那么她肯定掌握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可是我们要怎么取得她的信任?”温从竹问道。 顾十远摸了摸下巴,“唉,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她那样子跟铜墙铁壁似的,但在此之前还是先想办法好好活着。” 话题突然又转回到最初的内容上,温从竹表情一僵,垂下了脑袋。 也是,死人不会说话。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大半夜冒着大雨要往外面跑,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又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 能硬生生将颈椎扯断的力量,绝非正常。 尸体甚至还在眨眼间就悄无声息消失了,唯一的线索是两张红油漆混出来的假符纸。 “那个……”尹治突然出声,“那有没有可能,付夫人的话才是骗人的呢?她不是用红绳和铜铃铛防守最后的生存之地,而是被困在里面了?” 林深一怔,“这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 “这件事很简单嘛,”顾十远摊开了手,“只要真的拿鬼去铜铃铛面前试一试就知道了,至少付夫人和两个女生出现的时候铃铛没有响,我摸铃铛也没有出声,用鬼试一试就知道真假了啊。” 尹治的脸一下变了色,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顾十远,“你是故意的吗?谁有本事带着鬼去试那种东西啊?!昨晚那家伙都被扯断了脖子,谁敢去啊?” 眼看尹治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苗小羽眼疾手快地冲到他跟前。 伸出两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顾小哥肯定是开玩笑的啊。” “哪有人这么开玩笑的?”尹治瞪着眼睛。 顾十远却是一耸肩,表情认真,“我没开玩笑啊,想要知道真伪这不就是唯一的办法吗?” “你看他!”尹治伸手朝顾十远的方向一指。 孟严在这时候猛拍了一下桌子,就听咔嚓一声,桌脚应声断了一根,“安静!” 林深看着在空中飞扬的木屑和灰尘,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原来顾十远讲的真不是夸张,这孟严还真能把桌子拍断,也难怪他手上老茧那么厚那么粗糙。 尹治听见这声音,猛地一缩脖子,不出声了。 顾十远倒是满脸的不在意,叉着腰站在原地,只将目光转向了孟严。 “付夫人她要是像你说的那样,是被困在红绳和铃铛里面的,”孟严缓缓说着,深深地看了尹治一眼,“那么昨晚那家伙是怎么死的?你要是能说出让人信服的解释,或者找到证据,让我们相信那没问题。” 尹治一怔,下意识想要开口。 结果孟严的目光很干脆地从他身上移开了,落到顾十远身上,“同理,他们认为小楼外面都是危险区域,只要找到证据我们一样也信。” “最重要的事情,我第一天就说了,”孟严慢慢站起身,“我们是在一条船上的,别像个小学生一样的只会发泄情绪和吵嘴,心里一旦生了嫌隙,就很难完全站在一条战线上了。” “内讧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我看过太多了,你要是下次去了其他地方爱怎么闹怎么闹,但有我在这件事就是不行的,听懂了吗?” 尹治的肩膀耸到了一起,点了点头。 “……知道了。” 第301章 杨进汝 孟严的话,让林深对他有了些许改观。 这个年长于他们的男人,确实用了林深最不喜欢的方式来管理其他人,但他并没有盲目地彻底相信自己的力量。 在这件关乎生死的大事上,显得异常的冷静和清醒。 林深之前见孟严开口,不愿抢着说话,让他觉得反感,同样也是认为大家是队友,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 在面对未知,面对非人力量的时候,他们作为人就应该是无条件相信彼此,帮助彼此,这才能获得最大的收益。 一个人不论是能力还是脑力都是有限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这就是队友存在的意义。 林深不认为,像秦纪宇那样的人能够活到最后,利用别人的人,有朝一日终归也会被别人利用。 哪怕像冯语凝那种下手狠重说话不留情面,一开始也是主动出来带头的人,到最后也还是选择救了李言辉和卢宇吗? 就在这一瞬间,林深突然觉得孟严稍微顺眼了一点。 虽然这人现在脸上的表情仍然很臭,但说的话绝对是没问题的。 “各位客人怎么在大堂干坐着啊。” 杨进汝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 几人循声看去,就见他轻轻抬着长褂的前摆,快跑两步进了大堂。 接着双手交叠,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都忘了吩咐他们给几位准备些热茶,你看我这,一忙生辰宴的事情,把招待客人都抛在脑后了,老爷要是知道了肯定得怪罪下来。” 孟严收敛了面上的表情,摆了摆手,“杨管家言重了,我们就是在这里聊聊家常,有没有茶都没关系,夫人的生辰宴是大头,肯定要以那边为主啊。” “那也不是怠慢客人的道理啊。”杨进汝摆摆手,左右看了看,露出歉意的笑容。 他的表情,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像那么回事。 以至于林深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些不寻常的端倪,将他从头打量到脚,都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下手。 “老爷带着夫人搬过来的时候,没有带多少下人,原本就是为了让夫人能有个静养的环境,现在若不是准备生辰宴人手不够,临时请了些人进来,这样的事情原本不该在付家发生的。” 林深默默地眨眨眼。 他似乎发现了杨进汝的一个很重要的作用,这个男人的每次出现,都是为了向他们叙述这个宅子的故事,还有这对所谓的付家夫妻的情况。 他们所了解到的和这里有关的一切,全都是通过杨进汝之口构筑出来的。 也就是说,只要杨进汝的话里掺杂了一点假话,就能轻易影响到他们对整个事情走向的判断。 除了林深和顾十远在细竹丛那里遇到的那个穿短褂的下人之外,其他在宅子里活动的人,都像是被安排好了程序的机器。 从不会跟他们主动搭话,也从不靠近他们所在的地方。 只有杨进汝,每次都如此热络。 他无数次地主动提起“老爷”,提起“夫人”,似乎就算没有人问,也能够滔滔不绝说上半天。 原本林深以为,这个宅子里不存在付老爷,那么杨进汝很有可能就是这里的主导人。 可是孟严跟石越明在书房看到了一张两人的照片,付老爷的存在现在也只能打上一个问号。 这种情况下,杨进汝又属于是什么呢? 就在他思考之间,杨进汝又跟孟严寒暄了几句,才行礼告辞,转头又匆匆离开了。 他提着前摆小跑着出了大堂,看上去确实很像为了生辰宴在忙碌的模样。 孟严等到看不见杨进汝的身影之后,才转身看向他们,用不大的声音说道:“那现在我们再去看看小温他们之前看过的房间,早点找到问题,早点从这鬼地方离开。” 几人都没有意见,点点头跟在孟严身后,朝着回廊的方向走。 之前死掉那个男人的房间,就在一进回廊入口的地三间房,它夹在尹治住的房间和两个女生挤在一起住的房间中间。 也就是说,如果昨夜真的发出过什么很大的响动,就算是暴雨,旁边两间屋子的人也不至于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孟严率先走到门前,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里面果然如他们所说,摆设一切正常,没有任何挣扎或是打斗的痕迹。 尹治侧着身子蹿进了屋子,跑到墙边的长柜旁一指,“就是这个柜子下面,从缝里面掏出来的。” “对,就是那儿,当时我们其实都要走了,”苗小羽接着补充道,“结果我一回头,感觉下面有个什么颜色不一样的东西,这才发现的那两张假符纸。” 尹治这时候非常配合地蹲下身,在地面上拍了拍,然后站了起来。 林深这是第一次见到其他人住的地方。 一间不算大的屋子,右手边靠里是帷幔遮挡起来的床榻,进门一张小圆桌配四个凳子,贴墙放着两个大花瓶,花瓶的旁边就是发现符纸的长柜。 而左手边靠近门的位置,是一个摆着盆的铁架子。 最上面的盆里装这些干净的清水,应该是洗漱用的,顶上挂着一块手感不算太柔软的擦手巾。 林深伸手把它给拽了下来,下面被遮挡住的,竟然是一块嵌在架子上的小镜子。 “咦?”苗小羽突然跑了过来,“这居然有镜子吗?” 这个问题反而把林深问蒙了,“你们房间没有?” 温从竹见状,赶紧走过了过来,“这盆架子倒是见过,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敢碰,昨天进了屋就直接上床了,也不知道里面的水究竟能不能用,而且昨天孟叔不是交代了吗,能少碰东西就少碰,所以我们也只是看了一眼。” 苗小羽赶紧点头,“对对,是我没说清楚,只是没想到这毛巾下面还藏着面镜子。” 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想到了自己,又看了看掉了黄符纸的那个位置。 也就几步路的距离。 于是他不说话,凑到镜子面前仔细观察了起来。 “怎么了?” 孟严出声问话,林深都没有回答。 没一会儿,他在镜子上面找到了一条浅浅的痕迹,旁边沾着一小片黄色的碎纸屑。 这时候林深才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子,“从这上面撕下来的。” “啊?” “什么东西?” 疑问声突然在屋里此起彼伏。 林深指着椭圆形的小镜子,“黄符纸应该是从这个上面撕下来的。” 第301章 到底有没有问题 几个人瞬间都凑了过来,围在盆架子边上仔细观察镜子上的痕迹。 孟严伸手摸了一下,那浅淡的粉红色并没有掉下来,倒是把那一小块纸屑给蹭到了手指上。 他转身走到门口,其他人也紧跟上去。 借着外面的日光,确实能看出碎纸屑和黄符纸是同样的材质。 “可是黄符纸是假的,贴这个在镜子上做什么?” 温从竹想了想,“是想说镜子有问题?可如果镜子真有问题,又何必用假的东西提醒我们注意呢?” 林深心下也疑惑。 他是知道镜子一定有问题的,刚才他们也才讨论出,之所以写假的符纸,是因为写这东西的人碰不了真的。 那他大概率能够确定,就是他昨夜见到的那个鬼东西或者是它的帮手准备的。 可自己将矛头指向自己,算是个什么事儿? 孟严把手上的纸屑扫走,朝外招招手,说道:“现在都去各自房间都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 众人应声散开,只留下林深站在回廊里面。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有啊!”尹治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没一会儿,几个人手里都拿着刚刚撕下来的黄符纸走出了房门,他们甚至还把符纸凑到鼻子前面闻了闻。 孟严脸色古怪地看着手上的东西,“一样的味道。” “什么意思啊?”尹治把符纸使劲抖了两下,“这到底是有问题还是没问题?你说镜子有问题,它是用假的符纸贴着,你要是说没问题的话,搞这东西不是多此一举吗?” 尹治一下把其他人心里的疑问都说了出来,可是他们只能站在回廊上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我们……要不把这些盆架子偷偷挪到外面藏起来?”苗小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 顾十远把手中的符纸揉成团,摇了摇脑袋,“我检查过了,盆架子的四个角都是焊死在地面上的,镜子也有过焊接的痕迹,就算是孟叔的力气,也不可能做到手撕这种三四个指头粗的铁架子?” 这一次孟严没搭话,他只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饶是力气再大的人,也总是有个极限的。 “那……那怎么办啊?”苗小羽小声地问道。 温从竹脸色难看地靠在门边,“如果是镜子有问题的话,会是什么问题呢?能让一个人大半夜不顾危险都要从自己房间里冲出去,要是真的……我们今晚该怎么办?” “住一起,挤一挤?” 尹治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朝大堂的方向看,似乎很怕突然有人过来。 “哪种选择都很危险啊,”顾十远一个抛投,把黄符纸丢进了草丛之中,“挤在一起有可能一网打尽,分开住也各有各的危险,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还有一个很奇怪的点,就是那家伙昨晚没有求救吗?你们住得那么近,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他就那样自己一个人往外跑了?” 三人听了脸色都各有各的奇怪,最终都摇摇头。 “没听到什么声音。” “我也,要是有人敲门的话,应该不可能听不到。” 顾十远蹙起眉头,“不求救很奇怪啊,他怎么知道跑出去就能得救呢?就算他当时可能被什么东西追逐着,来不及停下脚步求助,但顺手敲一下门应该不是做不到的事情啊……我是因为当时在工作间,半夜暴雨又那么大所以没听到声音还算正常,可你们这个位置说不通啊……” 林深想了想,说道:“有没有可能,他做了但是其他人没听到呢?” 众人的目光忽地集中到了林深的身上,他避开目光往后退了一步。 “闹鬼的故事里不是常有这样的桥段吗?人在外面求救,但是里面的人听不到声音,所以没有打开门,我在想有没有这种可能,”林深观察了一下几人的表情,又继续说,“他尝试了,结果没有听到回应,所以不得不仓皇往外逃,矮树上不还凭空出现了麻绳吗?” 林深昨夜不也是一样吗? 他在那个满是镜子的小房间里,被断手洞穿了胸口。 那么大的动静,就坐在门外工作桌旁边的顾十远居然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不管是他,还是吊在树上死掉的男人,他们的声音都像是被隔绝了一样。 苗小羽两个拳头都攥了起来,“那我们……要不还是挤在一起?要真是出了事听不到声音,那可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林深见势,赶紧又立刻说道:“得找个没有镜子的地方,虽然贴的都是假的黄符纸,还不知道用意是什么,但主动避开肯定不会是一个坏的选择。” 沉默了很久的孟严终于点了点头,“这个方法确实可行,但不能让杨进汝知道,所以天黑之前还是得各回各的房间,然后再出来转移地点。” “可是我们能去哪儿啊?”尹治扶了一下眼镜,有些不安,“房门钥匙全在杨进汝手上。” 林深朝工作间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走了两步,用身体挡在了众人与工作间之间。 那道通往摆镜子的小房间的门,可不一定是能锁死的。 只是因为当时林深已经在里间了,所以在外面的顾十远才变得相对安全了起来。 如果他们全都去工作间里的话,那情况就不是很好说了。 “付夫人的小楼?”顾十远拿出了一个提议。 尹治顿时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没问题,我可不放心全都去那里,万一真被一网打尽呢?” 顾十远撇撇嘴,手很自然地搭在了林深肩膀上,“那要不就还是我们俩去,至少今天跟她见过一面了,再见面应该也不会太难说话,要是明早没见到我们,那也帮你们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 尹治仿佛听出了些意有所指,脸色不好,但碍于身旁的孟严,不敢再发作了。 孟严却是在思考过后,点了点头。 “也不是不可以,要是能从付夫人手中再拿到些跟杨进汝这边视点不同的线索,也更有助于我们判断。” “至于剩下的人……”孟严抬头看了看天色,“晚饭之前还有时间,一起走走把宅子好好绕个遍,看看有没有既能进去,又没有镜子的地方,等到天黑的时候分头行动。” 孟严伸出手,指向众人,“不过要记住,绝对不要一个人出门,一定要结伴,晚饭之后我会给你们留一个信号,到时候按信号行事。” 第301章 触碰 也许是因为所谓的付老爷不在,整个宅子里上锁的地方颇多,就连孟严和石越明之前看过的书房,也在他们离开之后重新锁了起来。 几人默契分开将里里外外全都绕了个遍,最终在吊死过人的那棵矮树下重新汇合了起来。 此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轻车熟路地朝着吃饭的屋子走。 白色的烟从后厨的窗户不断飘散出来,其中带着饭菜的香味。 “看来只有这个地方了。” 孟严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低沉之中仍然带着一种气势。 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那是紧挨着后厨的柴房。 只有这里不上锁,并且在后厨的人忙完晚上这一顿,收拾干净之后就会离开。 但想要摸清楚后厨这些下人什么时候离开,那就得等天黑下来躲在外面慢慢守了。 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活,但谁都没有意见。 孟严在快到吃饭的地方前停下了脚步,接着轻轻吹了一声口哨,转头扫过几人。 他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 大家都明白了,这就是他说的信号。 这顿饭吃得出奇的快,尽管后厨的手艺确实相当不错,抬上来的每个菜都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但他们现在没有慢慢品味的心情。 每个人都是闷头大口吃饭,疯狂地摄入碳水,像是在为打仗做准备一般。 只有林深显得有些另类,他一口一口咽着米饭,为了不使自己显得太过突兀,又偶尔夹一筷子青菜塞进嘴里。 好在大家结束得很快,他也松了一口气。 萦绕在几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奇怪,他们回去的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到了回廊也是招呼都没打就径直进入了自己的房间。 林深知道,这是一种紧张的表现。 而他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就跟顾十远待在了同一间屋子里。 日落来得很快,没有多长时间,从门口投射进来的光线就明显地变暗了。 外面一片寂静,一点脚步声都听不到。 林深只能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他靠在门边的位置,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错过点什么。 直到屋子里完全昏暗下来,看什么东西眼前似乎都像有雪花点的时候,他听到了外面传来一声很轻的口哨。 顾十远的耳朵很灵,顿时无声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悄然靠近门边。 没一会儿,就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他们门前。 短暂地停留片刻,一声不大的口哨声之后,就继续自然地向前走。 顾十远的房间是最靠近回廊出口的位置,所以他们是最后一个听到声音的。 林深的手放在门框边上,看到两个猫着腰的身影跟做贼似的从门前跑过,从摇晃的头发判断应该是温从竹和苗小羽。 又等了一会儿,石越明和尹治才又悄悄地出来了。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回廊上没有灯笼照明,要不是他们靠近房门口,差点都看不到那两个踮着脚快跑的身影。 顾十远轻轻把门推开一条缝,朝远处看去,像是确认了石越明他们已经走远,才给了林深一个眼神。 他们立刻推门而出,将门合上之后左右观察了一番,朝着拱门的方向靠近。 这时候已然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了,但从莲花池的方向朝远处看,依稀还能看到后厨的灯是亮着的。 林深小跑几步,躲到了拱门和细竹丛之间的缝隙里。 顾十远藏在了他的对面,先检查了一番其他地方,才在黑暗里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顾十远摇摇头,用很小的声音回答,“我就知道你还是想来这里。” 林深没有立刻搭话,他看了一眼卵石小路的尽头,确定没有人影之后,才冲顾十远扬扬下巴,从缝隙里挪出来。 “帮我看着点,我去摸摸看。” 顾十远比了个ok的姿势,敏捷地往前跳了两步,顺势躲在了林深刚才站的位置。 林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然后才慢慢将脚伸进竹丛里,然而里面的空间比他想象的还要逼仄,尝试了好几次,脚也不能落在平整的地面上。 最终他只能选择踩住不太会摇晃的几根竹杆,紧接着调整好自己身体的平衡,左手用力抓着四五根竹子,伸出右手往黑漆漆的缝里伸。 他说不上自己此刻是什么感觉,但就是坚信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这种感觉就好像,神奇的第六感突然被打通了似的。 林深紧抿嘴唇,朝下探身,周边的竹子被他压得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让他有些紧张,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这宅子里没有顺风耳。 他屏住了呼吸,不断往下,指尖终于碰到了冰凉的泥土。 中间带着一些潮湿和黏腻,说不上来的奇怪,这让林深愣了一下。 然而他现在没有时间去思考更多,只能侧过身子最大幅度地将手臂朝前伸展,这也使得他的视线根本没有办法往里面看,一切全凭手上的触觉。 细竹丛深处的空气异常冰冷,能触摸到的地方全都是湿的,这和外面的土壤看起来很不一样。 林深不断向前摸索,直到摸到了一段棒状的物体,身子猛地一抖,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 他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没有视觉上的辅助,触觉上的体会被无限放大。 他有些不敢碰,但还是强迫自己摸了上去。 黏糊糊的,跟里面的泥土很相似,但中间又有点硬硬的。 心脏剧烈的跳动声开始不受控制地冲入林深耳中,他只能不断吸气吐气来控制自己的情绪。 紧接着他一闭眼,又往前摸了一截。 这个棒状的东西没有多长,连接在后面的是一块更大一些的平面,只不过上面硬硬的东西好像多了好几根,像扇骨一样放射形向外展开。 鸡皮疙瘩在这瞬间爬上了林深的后背,他突然不敢喘气,又硬着头皮朝左边一摸。 同样是几根长短不一的棒状物,细一点的更硬些,粗的就又黏又软。 多摸两下,感觉全都沾在了林深的手指上。 这一下,他原本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这不是什么棒状物体,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像扇骨的平面,这是一只人手。 一只没有皮肤,正在不断腐烂的人手。 林深本能地想要把手缩回来,但是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咬紧牙关猛地一抓那只手,稍稍往上一提,就把它给拎了起来。 有重量,但又不是全身的那种重量,感觉不到手臂后面有牵连着什么。 这是一只断手! “……草!” 林深第一次,忍不住爆了粗口。 第301章 摸到了 顾十远似乎是听到了林深的声音,他转过头来,在黑暗中观察林深,但很快又转了回去,继续自己的放风工作。 有股异样的感觉在林深的胃里翻涌,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将那只断手朝旁边一丢,又继续摸索起来。 他想过细竹丛里可能会有东西,但是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东西。 但是从触感上来看,跟他在小房间里见到的那两只断手不一样。 藏在这里面的断肢没有皮肤,而且已经腐烂得有些厉害了。 从镜子里出来的那双手,只是伤口断裂的样子很可怖,但动起来的时候跟活人的一样灵活。 没一会儿,林深似乎又摸到了另一只手掌。 只不过这一只被别的什么东西给压住了,没有办法抽出来。 林深只得顺着往上摸。 那是个形状不规则的物体,可触感也是一样的,黏腻中能摸出骨头的坚硬。 此刻他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盲人摸象”四个字。 成语故事里的盲人摸的物体太大了,每个人只能摸到一小个部分,所以摸出了不同的结论。 然而现在在林深手底下这个,他光是摸了这两下,就知道是什么了。 他只能鼓起勇气,逼着自己继续摸索,一直到摸到了一个更加冰凉的东西。 那东西的形状规则,外缘光滑。 林深动作停顿了一下,又用手指沿着外缘慢慢地滑动了两圈。 是个圆形。 中间向里面凹进去,内部好像还有个什么东西。 他心里一激灵,差点就要下意识起身,结果耳边听到竹子的响声,又立刻安分了下来。 “就是这个……” 林深喃喃自语,然后开始有些着急地胡乱摸索起来。 他只能伸进去一只手,转过身子的话空间肯定不够。 但是他得想办法,把这个东西从里面拿出来。 最终,林深心一横,眼睛一闭,手指抠进另一个不太规则的凹陷里面。 只听到咕啾一声,他努力压制着呕吐的冲动,用力朝外一提。 一个形状近似椭圆的物体带着泥土和飞溅的腐肉,被从细竹丛里掏了出来。 顾十远立刻回头,跑到林深旁边准备接应。 可在昏暗的光线下意识到那是个什么东西的时候,顾十远又利索地把手收了回去,朝四周观察了一圈,蹲下了身子。 林深费劲地从里面钻了出来,已经是满头满背的大汗。 他喘了几口气,擦了擦额头。 “……好家伙啊……”顾十远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拎在林深手上的是一个正在不断腐烂的人头,没有皮肤,只剩下不多的已经发黑的血肉。 林深的手指扣在人头的左眼眶里,把有些瘪的眼球挤压得更为变形。 而吸引了顾十远的目光,还有林深的再次观察的。 是人头的右眼。 一个在付夫人的小楼看到过的铜铃铛,严丝合缝地卡在口眼眶里。 这个铜铃铛里面也有一个铜制的铎舌,随着林深的动作轻轻摇晃,然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跟顾十远对视了一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把人头往地上一放,两个人都蹲在了细竹丛的遮掩之下。 人头颈部断裂,因为血肉腐烂的原因,颈椎似乎已经掉在里面了,只留下些许腐肉还挂在周围。 顾十远屏住呼吸,满脸嫌弃地凑近观察。 随后抬起头来,“这怎么做到的?看铃铛上的这些污渍,感觉不像是死后塞进去的啊。” 这话说的林深眼睛都幻痛了起来,他的手上不断滴着腐败的液体,将就用这只手不断检查。 “如果这个铜铃铛,跟付夫人的那些是同样的作用的话……” 林深沿着人头的表面,一寸一寸摸索,“假设这个人是自己主动把铃铛塞到眼睛里,那么想要保护什么?至少明显没有保护到自己。” “可能藏在嘴巴里?”顾十远不太确定地说道,“我也只是在记录里看到过这样的东西,现实可没见过,也搞不清楚到底具体作用是什么样的。” 林深没说话,慢慢向下摸。 他感觉自己此刻似乎有些麻木了,不是不害怕那种麻木,是害怕和恶心到达了一定的阈值之后,大脑似乎没有在正常工作了。 摸到两排紧闭着的牙齿时,他忍不住“咦”了一声。 顾十远立刻眨眨眼睛,紧盯着他看。 “太紧了……” 林深尝试着用单手掰开人头的下颌,但它却意外地牢固。 这是本不该发生在一个腐烂到这种程度的人头上的事,负责支撑和拉扯的肌肉与筋腱不剩多少了,不应该会打不开的。 林深顿了一下,把人头侧过来,又尝试着拉扯了几下,还是一动不动。 这下他不得不两只手一起上了。 也顾不得脏不脏恶不恶心,左右手同时朝两个方向用力,依旧是不动如山。 “你说的还真有可能是对的。”林深喃喃说了一句。 “那这……”顾十远也不太知道应该怎么办,“那抠一下铃铛试试?” 说做就做。 都到了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林深二话不说转换了目标,一只手抠着左眼眶按住脑袋,心里不断默念着“莫怪莫怪”,用手死死扣住铜铃铛的外缘。 用力一拔。 就听“啵”的一声,铃铛就这个被从右眼眶里给拔了出来。 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恶臭从眼眶中冲了出来,两人同时脸色一白,撇过头去开始干呕了起来。 但也是同时,人头像是泄了气,嘴巴一松,两排牙齿就那么打开了。 林深和顾十远对视了一眼。 只见顾十远往后退了一步,抬了抬手,又捂住嘴巴把目光移向一旁。 林深只能屏住呼吸,朝人头的嘴巴里看去。 有东西。 里面有一块在夜色下微微反光的东西,它的边缘不规则,还有些尖锐。 他的手抬起来顿了一下,然后慢慢伸了进去。 小心翼翼地捏住一角,把它从人头的嘴里抽了出来。 那是一块镜子碎片。 林深很难想象它是怎么被塞进一个人的嘴里的,这样的锋利程度和大小,不划伤口腔是绝对不可能的。 “怎么会在嘴里藏这种东西?” 顾十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了过来,他摸着自己的嘴巴,仿佛能感受到那种疼痛。 林深同样也不理解,也不能判断这究竟是本人所为,还是他人强迫。 但至少它用这种方法藏在一个人的嘴巴里,肯定是有什么用处的。 就在两人起身,准备往小楼的方向走时。 远远看到一个穿着长褂的身影从远处一闪而过,去往的方向正是后厨。 “杨进汝?” 林深顿住了脚步。 顾十远当然也注意到了。 这个宅子里他们见过的人,只有杨进汝穿着有长长衣摆的褂子,其他下人都是短褂。 “他这时候去后厨干什么?” 第301章 后厨 “该不会是察觉到了孟严他们躲在那边了?” 顾十远快速贴近拱门边缘,露出一只眼睛朝外观察。 只见杨进汝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树影的掩映之下,他立刻回过头,正好看到林深将人头费劲地送回了细竹丛里,然后将铜铃铛往旁边一放。 “跟上去看看。” 林深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血污又散发着异样臭味的双手,将人头嘴巴里那块异常干净的镜子碎片勉强塞进裤子口袋,就跑了出去。 顾十远赶紧跟上他的步伐。 两个人猫着腰飞快从莲花池上穿过。 等来到鲤鱼池附近的时候,林深直接把两只手往池水里一伸,胡乱地清洗了一把,又立刻往后厨的方向小跑。 顾十远看得目瞪口呆,伸出手指指池子,又看看林深,没说出话来。 然而不知道是杨进汝走得太快,还是林深他们太慢,等来到还亮着灯的后厨侧窗前的时候,早已经看不见杨进汝的身影了。 林深立刻警惕了起来,他挨着墙根蹲下,飞快观察着四周。 余光中掩藏在黑夜之下的柴房静悄悄地合着门,看起来应该是没有发现的样子。 而头顶上的后厨内,此刻还不断传出声音,像是在忙碌着准备什么。 咚! 咚! 咚! 一下又一下,是菜刀重重落下敲在砧板上的声音。 林深和顾十远对视了一眼,悄无声息地直起一些身子,透过狭窄的窗户缝隙朝里面看去。 一个卷着袖子穿短褂的男人,手上正拿着一把厚重的斩骨刀用力地剁着什么。 没一会儿他就把刀放到一旁,转身从后面的大台子上拿过来一个大盆,将在砧板上斩断的骨头全数倒了进去。 一个圆润粗大的骨关节就这样在林深眼前滑过,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抓住了顾十远的手臂。 顾十远猛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敢出声。 紧接着下人弯下身,鼓捣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又双手抓着什么东西重新站起身,把其放在砧板上,换了另一把刀身细长一些的菜刀,开始细细地剔了起来。 窗外的两人几乎是同时用手捂住了嘴巴,那下人拿起来的,分明是一条剥掉了皮的人类小腿。 虽然没有脚掌的部分,但是人类的腿骨相比家畜的更直更长,只要稍微有些生活经验的人,即使不能立刻辨认出是否是人骨,也能察觉得到那肯定不是猪牛羊一类的骨头。 而那个下人,就像是在处理普通食材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小腿上的肉一块一块切下来,剥离血管筋腱,剔除不是太多的脂肪。 随后将这些腿肉切成大块,丢进另一个盆里。 之后再次拿起斩骨刀,又开始咚咚咚地砍了起来。 顾十远的脸色煞白,几次忍不住移开视线。 而林深可能是刚才捞人头的时候搞得大脑短路了,虽然也觉得难受,但还是目光直勾勾地看着。 一直到一道破碎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后厨摆放食材的里屋门口。 林深冷汗顿时滑了下来,他一把拽住顾十远的手,直接在墙角下藏了起来。 顾十远刚向林深投来疑惑的目光,谁知一抬眼,竟看到后厨内灯光的映照之下,一个人头飘然而至,来到了正在砍骨头的下人身后。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看林深,又看看窗口,似乎在拼命表示什么。 林深在嘴边比了一个“嘘”的姿势,无声地摇了摇头。 是它。 林深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他昨夜在那间小屋子里见到的就是这个东西。 那张脸他记得可太清楚了,根本不可能忘掉。 “还能撑多久?” 屋里忽地飘出来杨进汝的声音,两人顿时一动也不敢动。 斩骨刀的声音停了下来,“菜园子里倒还是有不少,只是新的长不出来了,肉本来是不够的,不过今天有了新货算是补上了。” 杨进汝的声音沉默了一下,“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下人似乎也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应该也撑不了多久。” 只是这几句说话的声音,都跟林深俩人见到那位抱灯笼的下人一样,音调很平,听不出什么感情,像是机器一般。 谁知“嘭”一声,断手狠狠敲在了后厨窗户上,吓得林深两人屏住了呼吸。 “撑不了多久是多久?那你觉得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再这么等下去,要是老道察觉到不对,我拿不回东西,到时候问题就棘手了。” “我没时间,这些身子也没时间,”杨进汝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已经彻底坏掉一个,新弄下来的那个体格又太差,说不定坏得会更快。” 林深只感觉冷汗不断地从额头上流下来。 他总感觉自己应该是听不懂后厨里面的人在说什么的,可奇怪的是他又感觉每一句都能找得上对应。 “小姐她……怎么说是跟着老爷吃过苦的。” 杨进汝的声音忽地冷笑了一下,“真不知道留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你们之间真的有感情吗?我看人家可是铁石心肠。” “要不是得装出这里还在正常运作的样子,不然你们早没用了。” 下人突然不说话了。 紧接着,林深就听到了什么东西被捏住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响。 像是干掉的草杆或者更结实一点的麦秆,被不断揉捏发出的响声。 “搞清楚你们的这口气是谁大发慈悲留给你们的,要是老道来之前解决不了这些问题,我是真的会拿你们上手的。” “你们没试过碰到那些玩意儿会怎么样,该好好学学长长记性。” “真是的……麻烦一个接一个。” 下人映照在窗户上的身影低下了头。 就在这个时候,或许是听到了后厨传出来的动静,林深余光看到柴房的门似乎打开了一条小缝。 只不过那边实在是太暗了,他看不清楚究竟有没有人正从门缝里朝外观察。 他只能面朝那个方向,不住地摇头,然后轻轻摆手让他们缩回去。 然而柴房那边也不晓得是不是看不到他的动作,门缝又打开了一点,让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一阵恶臭顺着窗户缝隙飘了出来。 顾十远小心翼翼地抬起脑袋,朝窗户里面看去。 林深愣了一下,也壮着胆子朝里面看去。 只见那双断手朝后厨里间的方向一伸,拽住来一张人皮。 然而奇怪的是,那是一具拥有正常身体的人皮,只有四肢和头部的位置是瘪下去的。 而身体的部分就像是寻常的尸体一样,在黄色的光线下依然透露着一种诡异的青灰,墨绿色的静脉网在皮肤之下若隐若现。 靠近肢体断口的位置出现了严重的腐烂,往外渗着尸水。 那个人头将自己的脑袋还有断手,慢慢塞进人皮之中,整个皮囊开始鼓了起来。 它快速套上衣服,遮住身体异样的颜色。 一个神色如常的杨进汝,就这样出现在了林深两人的眼前。 第301章 铜铃铛 林深彻底说不出来话了。 昨天夜里见到的鬼东西,居然跟今天一整天看到的管家是同一个“人”。 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就这样摆在了他的眼前。 这个“杨进汝”在昨夜就见过他了,那么今天一早在大堂看见他的时候,应该早就把他认出来了才对。 可是他跟杨进汝对话的时候,对方就像是对待每一位客人一样,没有看出丝毫异常。 为什么? 当时对方的断手贯穿了他的胸口,虽然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但作为一个人类,在那样的情况下应该是会死的。 然而对方看到他第二天活蹦乱跳地站在大堂里,竟然一点表示都没有。 杨进汝坦然地接受了林深出现在这群人之中,尽管昨天他根本没来得及跟其他人见面,就已经被顾十远敲晕在了工作间里。 想到这里,林深悄悄移动视线,看向了顾十远。 既然他能意识到这个问题,顾十远怎么会意识不到? 这家伙让人心烦的熟络,难道是故意的?其实他也察觉到了异常,所以才非要跟在自己身边? 那么其他人呢? 林深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还是说顾十远这样突然站到他这边,又是跟他一起行动,又是帮腔,其实就是在有意无意地平衡这种不自然的细节? 可是顾十远又是哪里来的把握,这么相信自己呢? 他当时因为自己胸口被捅穿,结果莫名其妙活了过来,还没搞清楚究竟什么情况,就立刻听到另一个人的死讯,根本没有来得及去细想这些问题。 现在这么浅浅一思考,竟然已经是满背的冷汗。 林深完全想不通顾十远到底是怎么想的。 但是就结果来看,至少其他人确实没有对他表现出明显的排斥和疏离,之前交流线索的时候也极为正常。 就在他脑袋里面一团乱的时候,被顾十远猛地拍了一下肩膀,紧接着拽着胳膊就开始往外跑。 “想啥呢,杨进汝要出来了。” 顾十远压低声音在林深耳边喊了一句,飞快回头看了眼柴房的方向。 “敢不敢跟我试试?” “试什么?”林深使劲晃了晃脑袋,抛开脑中无数的问题。 “今天跟尹治说的,铃铛和红绳究竟有没有作用。” 林深闻言,立刻朝柴房的方向看去。 那地方死路一条,要是被注意到了,几个人很难跑掉。 看顾十远的意思,是想要把杨进汝引开,又能试试白天的猜想。 而且现在他们也还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对付这鬼东西,除了主动避开镜子,林深也是一无所知。 现在就跟对方起冲突,反而是对他们不利的。 虽然杨进汝刚才在后厨说什么时间不够了,老道来了就棘手了,可是他们这些人可等不到什么故事继续往后发展,更不可能等到那位老道。 死了就是死了,连回头路都没得选。 “你这不是赌付夫人的态度吗?” 两人躲进饭厅边上的树丛里,就看到杨进汝缓缓从后厨里走了出来,他站在不大的小院里,只要一转头就能看到柴房。 顾十远笑了一下,伸手指指林深的裤包,“那可是和付夫人小楼里一样的铃铛,总不可能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牺牲这么大,从死人嘴里掏出一个镜子碎片来,能没有用?” 林深咬咬牙,点了点头,“行。”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顾十远脸上的表情立刻就精神了。 在这一瞬间,林深感觉这人是不是有些精神不正常,原本应该害怕和担忧的时候,却表现得有些过于亢奋了。 但见到顾十远利索地起身,他也没空再多去思考,只能跟上脚步,拔腿就往前跑。 他们并没有弄出多大的动静,但这就足够了。 搞得太明显,反而会显得假。 而杨进汝也立刻就敏锐地捕捉到,余光中一闪而过的黑影。 “什么人?!” 他甚至像是一个真正的管家一样,突然大喝一声,追了上来。 好在他是套上了这个管家的皮囊,不然林深绝对不会答应顾十远这个冒险的提议的。 人跟鬼赛跑,光是听听就觉得好笑。 他们只能一路顺着莲花池狂奔,期间连头都不敢回,不过耳朵能确认,身后的脚步声一直紧紧跟随着他们。 一直到冲到了拱门前,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声。 然后一股恶臭味如期而至。 林深心下大叫不好,就算不回头,他都能想象是什么东西落地了。 他的脑袋在这一刻飞速运转,按照白天的记忆开始思考究竟怎么走,才能既快速到达小楼,又不会被脱下皮囊鬼东西追上。 但最终他停下了思考,伸手用力一推顾十远的后背,借着这个反作用力一个快速转身,弯下腰去一把捡起了之前放在细竹丛旁边的铜铃铛,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而顾十远被这么一推,往前猛跑了两步,也转过头来。 林深没有多想,他已经看到一只断手从皮囊里飞了出来。 此刻对方的双脚还套在里面,多犹豫一会儿,他可能就要旧戏重演了。 于是他用力抓住铃铛,使劲朝着杨进汝的方向一扔。 还没等他脚站稳,就感觉另一只手被顾十远一把抓住了,然后拽着就开始朝前继续跑。 “铛——————!!” 近乎刺耳的脆响声突然在拱门附近炸开,紧接着声音迅速向外扩散,回响在整个宅子里。 林深立刻和顾十远对视了一眼。 铜铃铛真的发出了声音,而且这声音完全不像是那么小一个东西能够搞出来的声量。 匆匆回头看去,就见铃铛悬在半空中震动了两下,一层浅金色的光芒顿时笼罩杨进汝周身,一个巨大的铜铃虚影也跟着同时出现。 仿佛定身咒一般,让杨进汝动弹不得。 “跑跑跑,”顾十远小声催促着,“说不定一会儿就挣脱了!” 他们按照白天的路线,头也不回地跑进了树荫之中,顺着树干爬上去,然后利索地越过矮墙,想也不想直接冲进了小楼。 而紧接着,在夜色下几团大小不一的黑影也跟着飞了进来。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二楼,发现挂在镂空门上的铃铛和红绳都在剧烈摇晃,响声此起彼伏,像是某种警告。 而付夫人已然站在阴影之下,垂眸看着他们。 “不好意思,我们……” 林深下意识开口,准备说点什么。 付夫人却是快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拉起红绳打开门,催促道:“进来。” 关门的瞬间,耳边铃声大作。 红绳上散发出来的暗红色光芒把楼梯都照亮了。 林深忍不住捂起了耳朵,跟着付夫人上了三楼。 “啊————!!” 尖啸混杂着铃声在二楼响起,紧接着是那些木质书柜剧烈晃动的声音。 而眼前这个女人却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叹了一口气,在陈旧的木床边上坐了下来。 第301章 你以为我们不想走吗? 不进来不知道,林深看着满屋子围着天花板边缘挂满的红绳和铜铃铛,一时间竟将外面的嘶吼声抛到了脑后。 顾十远也是猛喘了两口气,被眼前的摆设彻底吸引了视线。 三楼的布置很简陋,相较于一楼二楼原本有过的生活痕迹,三楼看上去像是原本就没怎么打整过。 一张粗糙的硬木板床上铺着薄薄的床单,上面的被子很小,像是小孩子盖的。 靠里的墙边堆着两个装着东西的粗麻袋,旁边还有一个不算大的深褐色罐子,炊具都是极其简单破旧的模样。 之前见过的两把火枪,此刻就倚放在窗边, 而最吸引林深二人视线的,是放在床脚缝隙里,被红绳团团包裹的一团并不完整的镜子。 那面镜子露出来的部分,映照出这个不大的空间,但其中又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深渊,让人不敢靠近。 “文婉!” 忽然,楼梯之下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林深和顾十远的动作都是一顿,下意识地朝付夫人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而不论是付夫人,还是守在她身边的两个女生,都对这样的声音无动于衷。 付夫人只是摆了摆手,其中一个女生从床底下拿出两个矮矮的小凳子,递到林深他们面前,又退了回去。 “文婉!你听得到对不对?我知道的!” “你忍心看到我这样吗?你知道这都不是我想的,我没办法,我没有选择!” 这个男人的声音带着哀求,也带着某种悲伤和无奈,听上去情真意切。 可是付夫人依旧面无表情,充耳不闻,“先坐下。” 林深和顾十远互看了一眼,慢慢在凳子上坐了下来。 只不过这两个小凳子实在是太矮了,完全不像是为成年人准备的,两个人一坐下去感觉跟直接坐在地上没有多大的区别,大半个屁股都在外面。 但是人家都喊他们坐了,不坐又显得有些不礼貌。 顾十远抿抿嘴,欲言又止。 “付文婉!!你听得到!我知道你听得到!!” “你以前从来不是这样冷血无情的人,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的?!你知道我有多痛心吗?!” “你怎么能狠心这样对我?!以前的日子你全都忘掉了吗?!” 林深的目光在楼梯口和付文婉之间来回流转。 只见付文婉微微皱起眉头,用手捏了捏眉心,脸上有些烦躁的情绪。 “呃……”顾十远清了清嗓子,“就这样……不用管吗?” 清脆的铃铛声一直不绝于耳,时间久了就感觉有些吵闹,这种情况下他们也没有办法好好的交流。 然而付文婉只是摆了摆手,“一会儿就会放弃了。” “听他那口气,是……认识你?”顾十远打量着付文婉的表情,问得小心。 付文婉闻言忽地笑了,“骗人的小把戏罢了,至少我认识的那个人,可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 尽管在延绵不断的吵闹声中,付文婉说话的声音不算很大,但林深还是在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些难以明说的悲伤。 她的脸上虽然没有露出那样的表情,但语气还是不自觉地出卖了自己。 “付文婉!!你有本事就一辈子在里面不出来,看谁耗得过谁!” “是人总会死的!你以为你们能撑多久?!” 付文婉坐在床边,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一直到铃声逐渐小了下去,楼梯口散开的红光也消失殆尽,一切终于回归了安静。 林深不自觉地用手掏了掏耳朵。 明明已经安静下来了,可他感觉好像依然还能听到铃声在不断响。 他摇了摇脑袋,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付文婉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突然让我们进来,但是还是很感谢你救了我们。” 付文婉只是弯起嘴角,“你们往小楼的方向跑,不就是打的这个算盘吗?” 林深一顿,抿抿嘴,没答出话来。 “可你也可以选择不让我们进来的啊。”顾十远把双脚朝前伸展开。 付文婉不带温度的目光扫过顾十远,点了点头,“确实,我是可以这么做,我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毕竟这种把戏它也不是没有玩过。” 这回轮到顾十远愣住了,“那你还……” “假装逃命跑进来,我好心收留一次,最后目的却都是一样的,”付文婉的目光盯着窗户的方向,似是在回忆什么,“一次亏就已经吃得够够的了。” “那为什么还让我们进来?”林深问道。 付文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收回目光,伸手指向林深。 “我看到了。” “啊?什么?”顾十远有些莫名其妙地眨眨眼睛。 “这座小楼建在这里,就是可以将整个宅子一览无余,”付文婉说着,站起身走到了林深的旁边,“我看到你钻进竹子里面,把东西拿出来了。” 接着,她朝林深伸出了手。 林深下意识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手放在裤包的附近,往后退了一步。 顾十远也一下蹿了起来,“你救我们,我们是很感激了,但你这是要做什么?” 面对顾十远的提问,付文婉笑了,然后非常自然地收回了手。 “挺好的,有警惕心是好事,”付文婉靠在窗边,目光落在林深的身上,“但是光是拿着那东西是没有用的,这也是我们困在这里的原因。” 林深和顾十远齐齐将目光看向了床尾的镜子。 “不过你敢动手去掏谁也不敢碰的东西,刚才还用铜铃伤了它,我决定相信你们一次,但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听从我的建议,趁着正午离开这座宅子呢?” 顾十远一下笑了,“你以为我们不想走吗?” 付文婉一愣,“怎么可能走不掉?既然都能翻过小楼外的院墙,宅子的墙也不会是问题的。” “说得轻巧,那你跟这俩姑娘干嘛待在小楼里,直接翻墙跑出去啊?”顾十远用鼻子哼了一声。 “我们不一样!我不可能丢下这里不管,自己离开的。” 付文婉的语气突然加重,她看起来非常重视守在这里这件事。 林深有些无奈。 眼前两个人完全在说两件不同的事,一个理解不了一个,只能大眼瞪小眼。 他想了想,从裤子口袋里把那块镜子碎片小心地拿了出来。 “付姑娘,不管你信不信,我们确实没有办法自如地离开这里,原因很复杂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说得清楚,但我想如果能够解决眼前宅子里的问题,说不定就能离开了,我想也许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如果能够合作,大家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付文婉转眸看了过来。 林深将手里的镜子碎片举了起来,“所以,你能告诉我们,这是什么东西吗?” 第301章 我们没选择 付文婉叹了一口气,回到床边坐下。 “你们能做什么?保住自己的小命就行了。” 顾十远闻言皱了皱鼻子,“我们这不就是想要保住小命,才来跟你谈这个问题的吗?” 林深眨眨眼,把手放了下来,“付姑娘,你是在等人对吗?” 付文婉的动作轻轻一顿,立刻抬眼看向林深。 “我们在后厨的时候听到了,说害怕老道来了,事情就会变得棘手了,”林深又在矮矮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但是你在这里守了多久了?” 林深说着,看向摆在墙边的两个麻袋和那个罐子,“这些东西又还够你们撑多久?你能保证在消耗完之前,能等到想等的人吗?” 这下表情有动摇的就不止付文婉了,连她旁边的两个女生也垂下了眼眸,朝着她的方向看去。 等待不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但是不能知道期限的等待就非常折磨人了。 她们此刻明显就是在这种状况里,人在哪里,什么时候会来,能不能活着等到,这都是没有人可以为她们解答的。 时间越是久,信念就越是容易被磨灭。 “信肯定是送出去的了。”沉默了半天,付文婉说出这样一句话。 “回信呢?”顾十远反问,“你们用什么送的,怎么知道真的送出去了,而不是被半路拦截了?” “鸽子,”付文婉深吸了一口气,“我亲眼看着它飞出去的。” 顾十远眯眯眼睛,“但是没回来?”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林深在夜色下打量着对面的三个人。 这里不是现代,没有便捷及时的通讯工具,一封信这样飞出去,谁知道对方究竟什么时候能收到?糟糕一点的情况下,说不定很可能收不到。 就连林深小时候寄个信都容易寄丢,就更不用说付文婉的方法了。 她们甚至没有办法去确认,信到底有没有送到该送的人手里。 就算是一切幸运,对方真的收到了她们的求助,那也没有飞机高铁这样的交通工具,能不花多长时间就来到这座宅子。 等?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见付文婉的表情,顾十远继续张口说道:“你们等的人真要是那么厉害,他难道不应该掐指一算就算到有这么个劫,直接留下来帮你们吗?最关键的时候都不在,我看也没什么本事嘛。” 付文婉突然眼睛一瞪,站了起来,“胡说八道,要不是他留下的这些东西,你以为能活到现在?掐指一算?算天机这东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惩罚又不是落在你身上,你不知道痛。” “所以说啊,”顾十远一摊手,“你既然知道老道也不是个全知全能的人,你就把希望全数都放在他身上,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会来的结果?你信任他,你愿意拿命去赌没关系,但我们没见过他,我们只想活着离开这里,而不是坐以待毙。” 付文婉没有搭话,她来回打量两个人,手里紧紧拽着帕子。 “你们做不到的。” 顾十远一皱眉,用力地叹了一口气,“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付姑娘,”林深想了想,开口,“这其实对你来说没有损失的不是吗?不管我们成功还是失败,你都可以按照你最初的计划一直坚守在这里不动,我们死了那就只是死了,你也不是没见过死在宅子里的人对吗?” 付文婉看着林深的眼睛,表情稍稍认真了一些。 “如果我们成功了,你们也就不用被困在这个地方不能离开了,两条路都不会对你产生太大的影响,毕竟这些东西在保护你,也在保护宅子里其他你在意的地方。” 林深的话仿佛戳中付文婉内心的某个点。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紧闭的窗户,似乎目光穿过玻璃看着某个林深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但我们不一样了,我们只有这一条路可以选,”林深垂眸看着手中的镜子碎片,“一起来的还有其他人在外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出事了,而我们两个跟你们待在一起,也只会多出两张嘴,消耗你们本就不多的物资。” 林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目光扫过另外两个女生。 “那为什么不试一试呢?这是我们的选择,后果又不需要你来承担。” 付文婉把手帕往床上一放,单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弯着腰似乎在沉思。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蛐蛐儿的叫唤,一切寂静得像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就连刚才的铃声和鬼东西的尖啸似乎都变成了一种幻觉。 顾十远直接走到了窗户前,稍稍打开一条缝隙,朝着柴房的方向看。 只可惜天太黑了,加上树木和屋檐的遮挡,根本不知道孟严他们那边的状况。 结合之前在一楼看到过的红绳灼烧后的碎屑,想必“杨进汝”今夜应该也被楼梯口的红绳和铜铃铛伤了,那一时半会儿或许不会再有新动作。 然而这也只是暂时的,他们没那么多时间去等了。 终于,付文婉直起了身子。 她侧过身子把手伸到枕头底下,掏出来什么东西捏在手里,重新走到了林深的面前。 顾十远听见动静,关了窗户转身凑了过来。 付文婉缓缓展开手掌,三枚一头粗一头细一些的金属棒出现在两人眼前。 银白色在夜色下闪着不一样的光辉,粗的那一头上裹着褪色朱砂的符纸。 “铁棒?”顾十远“咦”了一声。 金属棒大概有付文婉的一根食指那么粗,她听到顾十远的话眉头蹙了一下,“不是铁棒。” “那这是什么?”顾十远又凑近左右打量。 付文婉瞥了一眼床尾,“长钉,用来敲碎那面镜子的。” “长钉?这哪里像钉子了,两头都是钝的。” 付文婉懒得搭理顾十远,看着林深解释了起来,“这是已经用过的了,不能再用了,你们真想做点什么,就得把剩下的钉子找来,将这面镜子彻底敲碎。” “光靠寥寥几颗长钉根本不够用,那鬼东西很难敲坏,如果没有道长教的符纸画法,普通的工具根本伤不了分毫。” 林深看着手中并不算大的镜子碎片,“……那面镜子是什么?” 付文婉眨眨眼睛,握紧了手中已经钝掉的长钉,将手背在身后。 “它的身体。” “你们逃跑过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它没有身体,因为在我这儿。” 第301章 镜子 “什么意思?” 顾十远被付文婉说得有些懵,他直接两步走到床尾,眼睛直勾勾盯着镜子看。 缠绕在镜身上的红绳密密麻麻,但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只是这么看的话,跟一面普通的破镜子没什么区别。 就在他伸出手,想要尝试触碰镜子的时候,之前一言不发的一个女生立刻挡到了他的面前,冲他摇了摇头。 付文婉眨眨眼睛,说道:“我劝你最好不要碰,虽然上面有红绳压制,但不代表这面镜子就对人完全没有影响了。” 顾十远闻言撇了撇嘴,抬着两只手朝后退了几步,“会有什么影响?” “那就要看你心里装着的是谁了,”付文婉来回捏着手里的三个长钉,“每个人看到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像刚才你们听到的声音,就是一种模仿。” 林深挺直了后背,“确实,那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不是我们之前听到过管家的声音。” 付文婉叹了一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遗憾的事情,“我们本应该把这面镜子敲碎的,可是它的坚硬程度超出了想象,即使有我父亲精心制作的长钉,配合上道长的符咒,依然没有办法一次性将它毁掉,这是我们漏算的一点,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你说这块镜子是它的身体,那它的其他部分呢?”林深看看手里的镜子碎片,最终递到了付文婉面前。 “不知道。”付文婉摇了摇头。 “我想它应该是藏在什么地方了,但从逃进这座小楼起就再也没出去过,所以我也不知道在哪儿,”付文婉接过那块镜子碎片,“你从细竹丛里掏出来的这一块,还有我们放在这里的一块,是我唯一知道去向的,但逃跑的时候没能来得及带上父亲做的剩余长钉,才只能靠道长留下的红绳和铜铃铛耗着。” 顾十远摸了摸下巴,“但那个杨进汝说,镜子之所以坚硬难破,是因为匠人做的镜框。” 付文婉直接笑了,“镜框做得再如何牢固,镜子这种脆弱的东西该碎还是会碎的,根本不可能有那样的神乎其技。” “所以这里果然是……做镜框的匠人的宅子?”林深看着付文婉,“那付姑娘你……还有杨进汝提到的‘付老爷’又是?” “付老爷?”付文婉喃喃地重复了一句,“这个宅子里能被称为‘付老爷’的,只有我父亲一个人。” 顾十远瞪圆了眼睛,“那孟严他们在书房看到的夫妻合照是怎么回事?” 付文婉眉头一蹙,“我尚未婚配,哪来的夫妻?” 林深这下心里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之前喊付文婉“姑娘”的时候,她会有明显的反应。 在这个地方,叫她莫须有的“付夫人”的人太多了。 “你们所谓的夫妻合照,不过是我与兄长的照片罢了。” 付文婉的语气里带着落寞,她垂眸看着手中的镜子碎片,翻来覆去地看着,“你们拿到这块碎片的时候,不就已经见过他了吗?” 这一句话出,林深和顾十远都愣住了。 林深甚至抬起了双手,他仿佛又能感觉到那种黏腻还在指缝之间,先前的触感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顾十远则是看看付文婉,又看看林深。 也就是说,刚才付文婉就在小楼的窗户边上,看着他们把自己亲哥哥的尸体残肢从竹子里掏出来。 拔掉了眼眶里的铃铛,又从人家嘴巴里把碎片掏了出来。 林深张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他无法想象付文婉是用怎样的心情看这一幕的。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们回小楼,他本不用选择那样的结局的。” 付文婉缓慢地眨着眼睛,“或许我们俩应该换换位置……” 顾十远小心翼翼地给林深使了个眼色,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安慰一下付文婉。 然而付文婉情绪平复的速度比他们开口的速度还要快,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面色又恢复如常。 “这种浪费时间的旧事就不说了,如果你们想要帮忙,就得去找到我父亲的尸体,他做出来的那些长钉应该还在他那里,把它们尽数拿来,或许就能将这块镜子敲破。” 说到这里,付文婉停了下来。 她又摸到木板床旁边,从靠里的床单下面,拿出来了一个重物。 那是一个银白色的锤子,付文婉需要两只手才能够将它抬起来。 锤头和长钉相同,都裹满了写着符字的黄纸,红绳紧紧缠绕把手,相对于称它为一件工具,反倒更像是一种法器。 顾十远单手把锤子接了过来,结果右手一下子明显下坠,他十分意外地眨了眨眼睛,“这东西,实际比看起来还重好多啊,这哪是常人挥得动的?” “那是自然,毕竟它就不是作为一件工具出现的,如果没有足够的重量,怎么敲得动那面镜子?” 顾十远赶紧将锤子往床上一放,退了回来,“等等等等,那这就算是你答应了?” “不然呢?”付文婉露出有些不悦的表情,“如果不是答应了,跟你们说这么多干什么?” 林深往顾十远身前一挡,笑了笑,“那我有些事想要向付姑娘确认,也就是说姑娘你的父亲,也就是真正的付老爷确实是一个做镜框的匠人?” “对。”付文婉点点头。 “那他说,付老爷有怪癖收集了一屋子的镜子,又是真是假?” 付文婉眯了一下眼睛,“如果你说的是父亲工作间旁边那个小房间里的镜子,那我只能告诉你,我父亲没有那样的怪癖,那些镜子原本是各位客户送来的单子,但出现了这块有问题的镜子之后,父亲就不放心把剩下做好框的镜子送回客人家,全都扣下来了。” 林深眼眸一动。 他知道付老爷在顾忌什么,应该是怕那个鬼东西顺着镜子出现,害了更多的客人。 “那这块镜子,又是从哪里来的?” 付文婉像是陷入了回忆,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又重新看向林深。 “送来的,和其他客人的镜子一样,被当做订单送过来的。” 第301章 付家往事 夜色深沉,偶尔一两声的虫鸣,整座宅子寂静无声。 付文婉坐回到了床边,一只手拿着镜子碎片,另一只手握着三根长钉,娓娓道来。 “镜子是一个男人送来的,那应该是个艳阳高照的天气,可是他裹得严严实实,穿着一件长款的风衣不说,脚上还套着黑色长靴,帽子和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戴着眼镜和皮手套。” “他的样子真的很奇怪,可是父亲的客人里奇奇怪怪的人也不少,所以那个时候谁都没有在意这件事。” 付文婉深吸了一口气,“那男人说,镜子是家里祖母的,因为有些特殊的意义不愿丢弃,所以希望父亲能够为其做一个合适的镜框,价格不是问题。” “父亲当然是接受了,他很少拒绝别人的要求,做一些手艺活本就是他的兴趣所在,兴趣能成为一份活计,倒也不算是件坏事。” 林深眨了眨眼睛,“镜子送来的时候,没有看出问题?” “没有,”付文婉摇摇头,“镜子用报纸包着,捆了细麻绳,打开之后也只不过是一面边缘有些破裂的镜子,镜身整体还是很完好的,所以父亲就为它做了一个刚好可以遮住裂痕的镜框。” “只不过……” 付文婉停顿了一下,“那个男人却再也没有来过,到了约定好的交货时间,父亲整整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人,他给男人留下的地址去了两封信,同样是石沉大海。” “怪事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发生的,”付文婉转眸,目光扫过林深和顾十远,“家里的下人说看镜子的时候,似乎能看到镜中有些模糊又熟悉的影子,又或者是在夜里,能听到镜子里传来逝去之人的说话声。” “我们家的下人,要么是没有家人的孤儿,要么是走投无路的穷人,只要愿意干活愿意出一份力,父亲就会留下他们,所以一开始觉得,是不是他们思念心切,产生了幻觉。” “你们还挺乐观的,”顾十远小声嘟囔道,“真有这种幻觉也是怪吓人的。” 付文婉瞥了顾十远一眼,“是啊,可是谁能想到真的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那老道呢?”林深问道,“你们现在保命的东西,不是老道留下来的吗?” 付文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长是在镜子送来前一年来到我家的,那时候说是路过讨水喝,结果突然跟我父亲聊起来,说镜子这种东西很玄的,它既能照出人的模样,也能够照出一些不存于世的东西,父亲的生意虽然没有错,但怕时间长了总会生出什么问题。” “所以他在离开之前留下了一袋子的铜铃铛和红绳,还教了父亲如何画符,说是如果出了问题这些东西可解燃眉之急。” 顾十远往林深旁边一凑,小声说道:“确实也就只解了燃眉之急,现在困在小楼里哪儿也去不了。” 林深拍了顾十远的手臂一下,低声回道:“少说两句,算我求你了。” “后来——”付文婉拖了一个长音,“宅子里的下人开始消失,不过有的会又突然回来,有的彻底不知道去哪儿了,可是回来那几个人样子都怪怪的,说话语气明明很自然,脸上却像是木偶一样没有表情。”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们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父亲开始把自己关到工作间里,整天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干什么,虽然现在已经知道了,他是在做那些长钉。” 付文婉捏着长钉看了看,“道长留下来的符纸他全都做了长钉,满满的一袋,他决定找个没有人的角落,将那面有问题的镜子彻底毁掉。” “可是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又或者说太低估那面镜子了,第一锤下去,长钉的尖头就被砸扁了,费了很大劲才将镜子的一个角给砸了下来,然后它就出现了,从镜子里……” 付文婉说到这里,睁圆了眼睛。 就好像现在她的眼前,依旧能清晰地看到那一幕。 “那双眼睛,和送镜子来的男人一模一样……” “之后就是一片混乱,我只记得耳边不停敲打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紧接着楼梯断裂轰然倒塌,然后就是……” “兄长带着我抱着镜子剩下的部分往外跑,我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在意识到出问题的时候,他就悄悄布置了这栋我们小时候常待的小楼,以防万一。” “那你兄长为什么会在……”林深这句话有些问不下去,毕竟尸体的状态太过残忍了。 “我们遇到了外人。”付文婉说着这句话,目光看向了身旁的女生。 林深意外道:“她们俩不是宅子里原本的人?” “不是,”付文婉摇摇头,“我不是说出现问题之后,其他客人的镜子都被父亲扣下来了吗?有人告到了治安局里去,正巧碰上了他们来调查,结果听到了宅子里的响动,就擅自进来了。” “那时候太乱了,我们下意识地以为那个鬼东西会从屋子里追出来,结果它是直接从镜子中冒出来的,兄长立刻就把东西全都交给了我,让我躲到小楼里。” 付文婉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治安局的人也吓了一跳,拿枪就开始打,可是那有什么用?最后混乱中,只有这两个姑娘被他们保护着和我一起被送进了小楼。” “难怪,”顾十远“啧啧”了两声,“我就说,杨进汝说什么给你安排的丫鬟,哪有丫鬟还配枪的。” 付文婉把三枚长钉往锤子旁边一放,“小楼里的食物也是兄长提早准备好的,可惜逃出来的时候,只拿到了父亲的这把锤子和三枚长钉,我慌忙之中学着父亲的模样使劲敲打,然而只在镜面上留下浅浅的痕迹,长钉却全都坏掉了。” “没有足够的数量和力量,只是白白浪费长钉,我没了办法,又怕它用相同的方法穿过镜子找到我,就用老道的红绳全都捆起来试试,没想到真的有用。” “也就是说……只要有镜子的地方它都能去?” 林深这句话声音很小,却还是被付文婉敏锐的捕捉到了。 “我想是这样的,毕竟这面镜子原本是被父亲保管着的,下人们说在镜子里看到东西,都是在各自房间。” 难怪,也就是说那东西最初出现在林深面前,并不一定是因为它的本体就放在那间屋子里,而是那里全都是镜子。 它看到了林深,才最先选择他的。 “那回廊旁边客房里的镜子是原本就有的吗?” “镜子?”付文婉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不记得有过。” 顾十远闻言一拍大腿,“卧槽,也就是说那些焊地上的盆架子,是它专门给准备的,我说呢,谁家好人会把架子直接焊在地上不让动的!” 林深没有搭理顾十远,而是继续问道:“那付老爷,他当时既然打算毁掉镜子,就没有做什么准备吗?” 付文婉顿了一下,伸手指向楼梯口的位置,然后又指了指房间天花板边缘挂着的红绳和铃铛。 “你知道为什么要挂那么多吗?就是因为一两个铃铛奈何不了它,父亲用死向我们证明了这一点。” 付文婉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它的身体被用红绳困在这里,说不定道长留下来的东西早被它消耗得七七八八了。” 第301章 臭味 话分两头。 二十分钟前,后厨。 尹治在门缝里探头探脑,小声地说道:“刚才跑出去那两个身影,不是顾十远他们?这……不会有事?” “你要是担心,你就追出去看看。” 听到孟严这句话,尹治一愣,立马闭上了嘴。 很快,他们就看到后厨里的下人擦着手也走了出来,似乎正在朝杨进汝离开的方向看。 然而他并没有跟杨进汝一样,跟着追出去,只是低头像是在思考,紧接着准备转身回去。 “这杨进汝大晚上的,来后厨做什么?”苗小羽低声嘟囔,“该不会是商量着怎么毒死我们?” 温从竹摇了摇头,“不可能,要真想毒死我们,昨天那一顿饭不就可以把我们全放倒吗?何必还要多折腾一遭,又是符纸又是付夫人的。” “也是。”苗小羽一下没了话,也就不再说了。 “那就说明,他很可能想要我们做点什么。”孟严慢慢站起身,也朝着门缝外看去。 “做点什么?”温从竹抬头看他,“难道说……真跟假符纸有关系?” 孟严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而且这个时间,后厨早就过了准备饭菜的时候,离明早的早饭也还远,有什么事情必须在这个时候说?” 尹治猛地睁大了眼睛,“后厨里难道有什么?” 温从竹也靠在门边,看着脚步缓慢踏进后厨门槛的下人,“可是有人啊,怎么进去,总不能打草惊蛇?” 孟严一时间也没有说话,他确实没有想到一个很好的方法。 他最开始下意识想到的是敲晕那个下人,等他们查看完后厨之后再把他放回去,可是这样等到下人醒了绝对会意识到出了问题。 毕竟整座宅子里,只有他们这几个外人,很容易就会被怀疑到头上。 而第二个方法,就是直接解决掉这个下人。 然而宅子里本来就没有几个人,突然少了一个下人,还是太过明显了。 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拿不清楚杨进汝究竟是什么身份,要真是他们提防的目标,在找到正确有效的解决办法之前,撕破脸不是个好选择。 就在纠结之际,一声响亮的铃声像冲击波一般飞速划过众人的耳畔。 尹治听得一个激灵,直接原地站了起来。 温从竹和苗小羽则下意识地抱在了起来,慌张地四处观察,“怎……怎么了这是?” 孟严立刻从思考中抽离,转头就见一直蹲在尹治身后的石越明突然伸手推了一下柴房的门。 尹治吓得更是往后跳了一步,转头指着石越明的鼻子就想骂。 孟严一把抓住尹治的手,“闭上嘴。” “倒了。”石越明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几个人立刻目光朝外看去,就见下人脑袋在门槛外面,身子在后厨里面,整个人躺在那里不停地抽搐,然后逐渐失去了动静。 孟严甩开尹治的手,用眼神警告着,“待在这里不要动。” 说完,他立刻从柴房跃了出去,踮着脚尖小跑到后厨门前,贴着墙边慢慢蹲下身。 紧接着,孟严伸出一只手先是在下人鼻子前碰了碰,表情有些意外地皱了一下眉。 然后又挪到下人的脖子上一放,疑惑变得更深了。 石越明见状,跨步准备跟出去,结果被尹治一下拉住了。 “没听孟叔怎么说?” 石越明却是瞥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说道:“现在连幼儿园的小孩子都没那么听话了,我是成年人,我有自己的判断。” 尹治被他气得一瞪眼,收回手蹲在地上,不说话了。 石越明也不多跟他纠缠,压下脚步声来到了孟严身旁,顺带朝外面看了看。 既没有发现顾十远他们的身影,也没找到夜色下宅子里出现什么异象。 “你来得正好,”孟严抬头看了石越明一眼,“你摸摸,我怎么摸不出来。” 石越明小心地蹲下身,先左右打量了一番,然后伸手摸向脖颈。 “嗯?” “是不是?”孟严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 石越明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又抓起下人的一只手,手指压在手腕的位置用力摸了摸。 甚至为了不被别的因素影响,他闭上了眼睛静静感受。 过了一会儿,他才摇着头睁开了眼,“没有,一点都没有,而且这种手感有点奇怪……” “确实,”孟严摸了摸下巴,不过他没有继续细想,“这些先放着不管了,趁这个机会进去后厨看看。” 石越明点了点头。 孟严立刻站起身,抬手招呼另外三个人。 温从竹见状,拉着苗小羽站了起来,像做贼似的左顾右盼跑了出去,“孟叔,什么情况?” “不知道,”孟严摇了摇头,“但这是个好机会,你们就帮忙守着这个人,我们去里面看看,要是他有要醒的迹象,就立刻提醒我们。” “好。”温从竹应了一声。 尹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看到不省人事的下人,眉头都皱成了“八”字,“孟叔要不我也跟你们进去,多个人多份力?” 孟严扫了他一眼,“留在这里照顾她们俩,这回给我细心点。” 尹治张张嘴,也没话说,挨着墙根蹲了下来。 他伸长脖子朝着外面看去,不过和石越明一样,什么都没看到。 “那杨进汝不会突然又回来?” 等他转头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孟严和石越明早已经进了后厨。 切好的肉块就放在进门的案台上面,满满一整盆,散发着一股让人不太舒服的腥气。 石越明盯着肉看了几眼,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 孟严则是从这头看到了那头,然后发现了被布帘子挡着的小门,于是拍了拍石越明,“进去里面看看。” 石越明收回了视线,“嗯。” 后厨里还是亮着灯的,两人压着身子快速走过窗前,才来到小门前,就闻到了一股让人作呕的味道。 孟严眉头一皱。 而石越明直接用手捏住了鼻子。 腐臭伴随着温热的气息朝外飘散,孟严屏住呼吸,慢慢掀开了布帘子。 这下,石越明只有完全用手掌捂住口鼻了,在走进后厨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准备吃食的地方会有如此让人恶心的味道。 里屋很黑,摆着不少木架子和筐子,里面应该堆着的是食物。 而最靠近屋子里面的天花板上,拉着一条铁线,上面挂着长条的东西,恶臭的味道就是从那个方向散发出来的。 第301章 人皮 眼见孟严往前走了一步,石越明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低声说道:“小心一些。” 孟严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侧着身子不断观察,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石越明紧跟在他身后,也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越是朝里,味道就越是大得让人难以忍受,就连孟严也不得不拿手挡住了口鼻。 极度的腐臭味过于浓重,熏得人头晕眼花。 一小扇封紧的窗户,只透着外面清冷的依稀月光。 窗棂的模样被映照在墙面上,也稍稍照亮了挂在里面的东西。 那是两具人皮,非常非常完整的人皮,甚至手指还有指甲都没有破损,很难想象究竟是如何剥离下来的。 而在石越明意识到的瞬间,恶心反胃的感觉到达了顶峰,胃里有什么东西翻涌上来,他只能硬生生地又咽回去。 这里的空气相当糟糕,以至于两人都没法开口说话。 孟严只是回头看向石越明,像是在确认他的状况。 石越明白着一张脸,很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待到走得更近一些,才发现那不仅仅只是单纯的人皮,而是身体部分在不断腐烂,只有四肢和脑袋部分是人皮的东西。 难怪铁线被压得往下弯了那么多,人皮脚趾的部分都快要碰到地面上了。 啪嗒。 孟严似乎踩到了什么,他低下头查看。 发现人皮附近的地面都湿漉漉的,那不是水,是从腐烂的身体上不断流下来的尸水,带着恶臭并且十分黏腻。 他不得不往回退了半步,鞋底来回在地上蹭了蹭。 向周围看了看,从一个竹筐里拿出一根山药来,朝前轻轻地戳了戳。 两个铁钩挂在肩膀的位置上,被孟严这么一戳,铁线跟着尸体吱呀摇晃起来,尸水顺着脚尖嗒嗒嗒地往下落。 而紧挨在旁边的另一具就明显好上不少,身体的皮肤紧绷,还能看出些许没有褪色的光泽,相对新鲜。 石越明往前靠了一步,眯着眼睛细细打量。 孟严则是举起山药,试图把耷拉下来的面部撑开确认。 人皮跟着山药不断地晃动着,很快他们就在靠近耳根的位置,看到了一颗显眼的黑痣。 石越明猛地睁大了眼睛,而孟严也同时回头看他。 于是他立刻点了点头。 两人四目相对,像是什么都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孟严立刻又去撑开另一个腐烂严重的脸,可惜没有了眼睛,人皮又皱缩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来原本究竟长什么样。 另一具身体,要不是看到那颗痣,他们也没办法确认。 只不过腐烂更厉害的这具身体,脸颊左右两边似乎多了两个破口,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开的一样。 石越明心中疑惑,既然能做到如此精细的剥皮,怎么可能还会在脸上留下伤口。 “噫!”外面似乎传来了苗小羽一声低低的惊呼。 这样的声音其实不足以引起什么太大的注意,但孟严和石越明原本就警惕,听到之后几乎是立刻做出了反应。 不过好在惊呼过后,并没有再传来其他声音。 孟严把山药放回竹筐里,朝石越明摆摆手。 两人快速离开了这个仿佛人间地狱一般的地方,才刚走出小门,就忍不住大口呼吸起来。 原本后厨内散发着的肉块的腥臭味,似乎也一点也闻不见了。 他们俩快步来到门口,才明白了苗小羽为什么发出那样的声音。 此刻三个人躲在角落的位置,警惕地看着躺在门槛上的下人,见到孟严他们出现,立刻站了起来。 下人的衣服上渗出了些墨绿色的东西,带着让孟严和石越明熟悉的臭味。 它们从衣领还有袖缝这样的位置出现,很快就朝着四周蔓延。 而下人原本颜色如常的脸,也肉眼可见地灰败了下去。 “你们……” 孟严还没开口问,尹治就使劲摆手说道:“我们什么都没做,他突然之间就这样了。” 两人越过下人的身体,重新蹲了下来。 那股臭味让石越明干呕了几下,额头上冷汗涔涔。 紧接着,他们就看到下人胸口的衣服像是被灼烧了一般,散发出一股焦味。 布料先是逐渐变黑,紧接着冒出隐隐的红光,最后变成了橘黄色,而那张灰败的脸也开始像脱水一样干瘪下去。 孟严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往胸口的位置一按。 预想中的灼热并没有传来,他只感觉到了冰冷,还有一种身体不该有的坚硬,就像是衣服下面还穿着钢板似的。 他很快又戳了戳身体其他地方,却并没有相同的触感。 簌簌。 有什么东西从下人的耳朵里掉了出来。 两人条件反射般蹿了起来,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出安全距离。 而下人并没有动,从他耳朵里掉出来的东西也没有动。 “什……什么东西啊?”苗小羽紧抓着温从竹的手,壮着胆子站起身使劲辨认,“稻草?干草?” 孟严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走过去确认。 确实是干掉的草杆,浅褐色,捏在手里嘎吱嘎吱响。 “人脑袋里怎么会掉出这种东西?”尹治擦了擦自己的眼镜,又戴上,语气中满是不理解。 “难怪一点脉搏都没有,颈动脉也完全摸不到。”石越明喃喃说道。 孟严面色一变,捏着草杆说道:“我们回去。” “回去哪儿?”尹治问道。 “当然是住的地方,回廊那边。” 尹治原本下意识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孟严那毋庸置疑的眼神,只得闭上了嘴。 他们不知道孟严在想什么,明明白天的时候还说要找没有镜子的安全地方躲藏,现在竟然又要回去。 然而孟严往回走,几个人也不可能留下,只能跟着他小心翼翼地跑出去。 直到快要靠近莲花池的时候,孟严抬起手拦住了他们,然后蹲下身子藏在树荫之下。 几个人有样学样,也赶紧蹲了下来。 只见一个穿着长褂的身影,姿势奇怪摇摇晃晃地跑出拱门,消失在了回廊房间的遮挡之下。 孟严又等了几分钟,在确定没有动静之后,才慢慢起身追了出去。 他一直提着一口气,朝着回廊的方向看,已经没再看到那个身影了。 这让他终于把这口气松了下来,眉间的力量也跟着卸掉了。 尹治这时候才试探着开口,“孟叔,你刚才不会是怕,他突然回来确认我们其他人的情况?” 孟严沉默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不过看那样子,好像遇到了什么事,直接就走掉了。” 而石越明则是摸到了拱门前,眉毛一挑,从地上拿起一个东西,才重新回到几人身边。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孟严,然后指了指拱门,“在那儿捡的。” 孟严低头一看,手里是一个铜铃铛。 只不过铃铛里面的铎舌已经断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第301章 安排 尹治把脑袋伸过来观察了半天,才伸出手指了指。 “这……这不会就是顾十远说的,付夫人小楼里看到的那种铜铃铛?” 苗小羽的眼睛马上一亮,“也就是说,刚才那一声巨响是这东西发出来的?那我们拿着它,不就多了一个防身的东西?” 还没来得及等她高兴,就见石越明摇了摇头。 孟严在月光之下细细打量手中的铜铃,“这东西已经坏了,里面的铎舌断掉,不会再发出声音了。” 苗小羽的表情瞬间垮了下去,又开始担心地四处看看。 “铎舌?”温从竹疑惑地眨眨眼,“铎舌是什么东西?” “就是这个,”孟严把铜铃铛口转朝他们,指指里面,“摇晃的时候撞击铃铛本体,用来发出声音的东西。” 说着,孟严把手指伸到里面仔细摸了摸,继续说道:“断面很粗糙,有点刮手,应该是才坏了没多久,确实可能像小苗说的那样,刚才那声响是这东西发出来的。” “这么小一个东西……居然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尹治有些不可思议,他似乎想要碰一碰铜铃,然而思考过后还是有些害怕,最终把手收了回去。 “要是法器,那就不奇怪了。”孟严说着,目光转头朝小楼的方向看。 几人见他的动作,也跟着抬头朝远处看。 月光的映衬下,没有亮灯的小楼显得格外阴森,窗户紧闭,判断不出里面究竟有没有人。 “我们……”尹治开口,想要说点什么。 “都回屋去。”孟严简短一句话,就将他打断了。 “为什么啊,孟叔?”尹治瞪着眼睛,语气很急切,却又不敢大声说话,“他们既然顺利逃进去了,那说明付夫人的小楼应该是安全点啊,我们一起去不是正好吗?现在回屋子,后半夜遇到意外怎么办?” 孟严摇摇头,率先迈开步子往屋子的方向走。 温从竹脚步也有些犹豫,看了看小楼的方向,“孟叔?” “你们觉得,为什么第一个晚上它只选择了一个人?”孟严没有立刻回答问题,而是反问他们。 温从竹一愣,和苗小羽对视了一眼,摇摇头,“什么意思?” 孟严的脚步踏上回廊,才慢慢回过身看他们。 “昨天晚上我们谁都不知道镜子可能有问题,在屋里既然听不到屋外的声音,有那个能力的话为什么不一个个把我们弄死,而是只选择一个人?” 苗小羽摸摸下巴说道:“之前不是分析说,它可能想要我们做什么……” “对,”孟严伸手一指苗小羽,肯定地点了点头,“它想要我们主动发现什么,然后顺着它的想法走。” 石越明一直朝小楼的方向看着。 结果没想到,就这么看着看着,看到窗户打开了一小条缝。 他顿了一下,盯着窗户缝看了半天,才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来。 孟严继续说着:“林深他们发现了符纸的碎屑,所以我一直在想,死掉那个倒霉蛋没有听我的话,在屋子里摸来摸去,发现了藏在盆架子下面符纸,至于他是无意蹭掉的,还是故意取掉的,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了,但能知道,就是这个动作让他成为了目标。” “可是为什么啊?”尹治挠挠头,“就还是之前说的那个问题,既然镜子真的有问题,它为什么还要主动提示我们呢?这不应该是藏得越深越好吗?” 尹治自己说完这句话,突然“啊”了一声,捂住嘴不说话。 孟严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看来你也没有太蠢,它想要我们主动发现符纸被破坏,想要发现镜子有问题,想要我们主动去问它,以达成某种我们现在不知道的目的。” “刚刚匆匆赶回来,它要是真有余力,不可能不去房间检查的,”孟严原地踱步,“既然它给了我们这样一个空子,那我们就顺着它的想法走下去,看看它究竟是要做什么。” 苗小羽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孟严接着抬起手,一指小楼,“那两个人已经跟它撕破脸了,明确地成为了与它站在对立面的目标,就由他们来吸引火力,没必要所有人全都搭在一个事情上。” 温从竹闻言皱起了眉头,“可是……这样对他们会不会……我们毕竟是一起的。” 孟严冷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两步,“他们要是足够聪明,我们位置对换,也应该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见温从竹开口还想说什么,孟严抬手打住了她。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这样子是在针对他们俩?” 这个问题一出,谁都不说话了。 孟严长叹了一口气,“林深他为什么就一个人待在工作间,而没有和我们一起?既然都是许愿进来的人,理应在一起不是吗?” 尹治脸色一变,“他,他不会是内……” “把你这种简单的思考丢到天边去,”孟严瞪了尹治一眼,“他要是内鬼,没必要跟我刚见面的时候就那么藏不住自己的情绪,但我确实觉得……他和我们是不同的。” 温从竹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意思?怎么不同?我们会到这种鬼地方来,不都是因为许愿吗?” 孟严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我之前见到过一个跟他很相似的人,出现在不一样的地方,就好像被突然塞进来似的,但一直到离开那个人也没有做过任何不利于我们的事情。” 石越明蹙起眉,“那你为什么还要控制住林深?” “万一呢?”孟严眯了眯眼,“没有明确的信息可以证明每次都一定会有这样的人,我经历得多了,也有些老油条故意冒充这样的人,趁着新手慌乱的时候偷偷找地方藏起来,然后又冒出来主持大局,更何况,我也不能确定这个鬼世界的东西是不是也知道这样的信息。” 孟严说着,活动了一下手腕,关节咔嗒咔嗒响,“这也是为什么,刚见面的时候我要那样控制住场面,就是顾十远那小子……比我想象得还要机灵得多。” “什么?”尹治瞪圆了眼睛,“那小子也知道?” “只是我的猜测,但看他插科打诨掩护林深,说不定也是意识到了什么,”孟严目光扫过众人,“所以我这不是为难他们,也不是针对他们,我相信他们会明白我们的选择。” “刚才这个铃一响,他们俩必然也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放在明面上的目标,那我们就不应该再去掺和了,人越多,不定因素也就越大,我们应该继续利用我们现在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立场,做另外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温从竹垂下眼眸,想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那……我们要怎么办?” 孟严思索了片刻,冲几人招招手,“靠过来,我们安排一下。” 第301章 说服 顾十远嘎吱嘎吱地推着有些生锈的窗户,完全不顾两个女生向他投来的冷冷目光。 林深在思索片刻之后,说道:“也就是说,如果它的身体完整了,老道留下来的这些东西可能都控制不了它多长时间?” 付文婉点了点头,“对,父亲当时已经布置得很好,至少是在我们当时是那么觉得的,但都没有撑多长时间,要不是父亲咬着牙最后锤下了好几块碎片,我和兄长恐怕也没有逃跑的时间。” 她说着,目光又转向镜子,“我现在已经把道长留下的东西全用光了,也没有信心可以取出剩下的长钉又安然无恙回来,更何况这把锤子,需要相当大的力量才能发挥真正的力量,不然就像这三枚长钉一样,没造成什么伤害就废掉了。” 顾十远闻言,捏了捏拳头,回忆着刚才的手感,“确实,那锤子的重量普通人挥几下就没劲了。” 林深听到这句话,朝顾十远看去。 对方似乎也跟他想到一起去了,正好转眸看着他。 两人无声对视点了点头。 林深坐直身子,正对付文婉,说道:“我们这边有人可以敲这把锤子,只希望到时候付姑娘能给他们行个方便。” 付文婉顿了一下,“长钉能不能拿来都是问题。” 林深笑了,摇摇头,“有很多事情是一个人无法兼顾的,但很多人一起分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你怎么能确定他们就是可信的,你知道我在这里见过多少满口谎言的人了吗?” 林深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如果付姑娘你要我说个人感情,我确实不喜欢那样的人,但我可以确定,至少我们目的是相同的,真正聪明的人不会做杀鸡取卵的事情,而那种只会想自己的人,最后最容易被所有人抛弃。” 说到这里,林深看向两个一直都没说过话的女生,“你不是也一样吗?坚守在这里,少一个人少一口饭,撑的时间也就越长,可你还是把她们俩留下来了。” 听到这句话,两个女生脸上都明显露出了不悦,下意识地往前一步。 付文婉抿着嘴,伸手拦住了她们。 “我想作为治安局过来调查的人,你们最开始也是站在对立面的?”林深面色不变,继续平静地说着,“但你看现在,你们不也是连成一条心了吗?付姑娘你原本可以放弃她们,你却没有那么做,所以反过来她们现在也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你。” 林深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再者,我们要来这里之前是和他们说过的,那么如果意识到你这里是个安全的地方,应该会迫不及待靠近的?” 被林深这么一说,付文婉只是张了张嘴,点了一下头。 林深心里松了口气,“你之前说你遇到过不少接近这里的人,我想也不乏用这种理由靠近的,但是他们如果没有来,你是不是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呢?” “不来?”付文婉看向林深。 “对,”林深轻轻点头,“刚才拱门那儿的一阵铃响,我想整个宅子都听到了?他们当时是看着我们被杨进汝追着离开的,铃一响,我们又往你这里跑,这不就是放在明面上说,我们俩已经和杨进汝站在对立面了吗?” 付文婉却是在这个时候摇了摇脑袋,抬起一根手指更正,“不要叫它‘杨进汝’,杨管家死了,它不过是用了管家的皮囊,这么说,总让我觉得不舒服。” 林深“啊”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抱歉。” “那就叫它镜子鬼呗,镜子不就是它本体吗?”顾十远突然插嘴,“反正我也没兴趣纠结它究竟叫什么,不重要。” “那就这么叫,”林深清了清嗓子,“接着刚才的话,我们就在昨晚死掉了一个人,它要是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全都解决掉,但却没有这么做,我一直在想这是为了让我们做什么,现在见到付姑娘你们,我就肯定了,它想要靠我们从你手里拿回镜子对吗?” “这也是付姑娘你,之前会遇到那些骗你的人的原因,是不是?那如果他们明确知道我们在这里,却没有来,能不能理解为他们愿意继续顺着镜子鬼的想法演下去,比起一时的安全,更想获得离开这里的方法呢?” 付文婉的眸光变了变,在顾十远和林深身上游离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把你们俩当作诱饵,当作靶子?” 顾十远双手抱胸,点了一下头,“对啊,注意力都放在我们俩身上的话,他们行动不就更方便了吗?到时候只要你肯给个方便,就能有一个可以用这把锤子的人。” “这可是赌命啊。” 付文婉的神色复杂,语气弱了一些。 赌命…… 林深都有点搞不懂,他究竟有几条命了。 被镜子鬼洞穿了胸口,结果第二天完好无损的,直到现在也没感觉到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就算是赌命,那又怎么样呢?”顾十远笑了。 “嗯?” 面对付文婉疑惑的神情,顾十远在窗前慢慢踱步,“先前我们不就是说好的,不论成功还是失败,你只要按照你原定的计划守在这里就行了,对你不会有任何损失。” “既然如此,付姑娘你为什么要为我们担心呢?”顾十远停下脚步,看向付文婉,“没道理,也没必要不是吗?” 付文婉一时语塞,脸上露出些许愣怔,忽然低下头不说话。 “所以说,你先前的冷漠都是装出来的,”顾十远眨眨眼睛,“你还是想救人,就像救她们俩一样,把我们放了进来,如果你坚定地觉得要等老道来解决一切,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管我们。” 付文婉咬咬唇,“那又怎样?” “不怎样啊,就是想说没必要管我们,”顾十远拍拍手背,“选择是我们做的,你没必要替我们操心,哎呀……就是因为这样,你下一次说不定还得被人骗呐。” 付文婉奇怪地眉头一蹙,问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深立刻抬眼看顾十远。 只见顾十远动作一怔,有些尴尬地笑笑:“这不重要,不重要,别往心里去。” 紧接着,他又小声喃喃了一句,“反正说了下次也忘……” 结果这句话说完,正好对上了林深的目光,他撇撇嘴,吐了吐舌头。 林深心下叹了口气,说道:“付姑娘你只要告诉我们,怎么找到长钉就行了。” 付文婉没再纠结顾十远的话,而是思考了一会儿,伸手朝外一指。 “小阁楼里,应该和我父亲的尸体在一起。” 第301章 回来的“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个身影从小楼里蹿了出来。 清晨的空气带着一丝微凉,吸入肺里让人不自觉地打了个抖。 也不晓得是不是昨晚的铜铃和红绳起了什么作用,这一早的宅子里异常安静,像是没有人一般只能听到两人刻意压低的脚步声。 然而尽管这样,林深也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在跃出小楼外墙之后,还是细细观察了一番四周,才冲顾十远点点头,再次朝着主屋的方向小跑而去。 “真要从镜子鬼身上拿钥匙,恐怕有点难啊。” 顾十远一边跑,一边小声地说道。 林深想了想,说道:“先试试从房檐上能不能爬进去。” “不是?”顾十远眨眨眼睛,“之前你还说上去太危险,不同意轻易上去呢,怎么现在就变卦了?” 林深瞥了他一眼,“此一时彼一时,你不也说了吗,从镜子鬼身上偷钥匙太难了,它要是个有问题的普通人,或许还能从他身上拿到东西,可现在我觉得可能性行太小了。” “确实,跟从老虎屁股上拔毛没啥区别了。” 小声说话间,两人已然来到主楼门前。 此时的主楼跟之前他们看到的稍有些不同,大红色的灯笼顺着屋檐挂了好几个,在早晨的微风中轻微摇晃。 红色的绸缎装点在门头上,确实颇有些喜庆的意味。 可是这里既没有生辰宴,也没有宾客,更没有付老爷。 林深先来到大门面前,拿起锁来仔细看了看,接着又用手使劲拽了几下。 挂锁结结实实,完全没有打开的可能性。 不仅如此,仔细看去会发现,窗框的边缘也用小锁给锁了起来,那可叫一个无缝可钻。 “很难搞啊。”顾十远一边感叹着,一边抬头朝小楼的方向看去。 林深知道他在说的是什么。 他们有两个人,合力送一个人爬上去不算是一件难事,但问题在于阁楼里面。 付文婉说了,他们当时逃跑的时候听到了楼梯断裂的声音,所以被木板和木架子围挡起来的小阁楼确实如表现得那样充满了不确定因素。 除了楼梯坍塌之外,里面是什么情况? 楼板安不安全,付老爷的尸体又在什么位置。 并且这当中最重要的是,门窗被锁死的情况下,进去的这个人最后究竟能不能出来,全看外面是否可以解决掉镜子鬼这个棘手的问题。 要是运气不好的话,说不定就彻底被困死在里面了。 而且谁也说不准,在里面会不会遇到其他危险,要真遇到了,那可就是跑也跑不了,逃也逃不掉。 “先找孟严他们,”顾十远收回了目光,“不管怎么样,最好能先通个气,那大叔脾气是差了点,但脑子总还是有的,不然这贸然进去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林深点了点头,但他还在观察进入阁楼的方法,心里默默地计划了起来。 两个人返身,偷偷摸摸走出主楼的院子,远远看到两个拿着扫帚扫落叶的下人,摇摇晃晃地走在卵石小路上。 他们俩连对视都没有,默契地躲到了围墙边上,静静观察着。 下人的动作和步伐很奇怪,从背影看有种没睡醒的感觉,像是社畜赶早八时候的绝望与崩溃。 脑袋明明连在脖子上,却像是没有支撑一般摇摇晃晃,两只拿着扫帚的手看上去也十分无力。 扫一扫帚,就有大半的落叶从扫帚下面露出来。 来来回回扫几遍,依旧跟没有怎么扫一样,但他们还是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一路往主屋的方向过来。 “这是咋了?跟丢了魂似的。”顾十远小声说着,往后缩了缩。 林深摇摇头。 他们躲在角落里,用树荫遮挡自己,看着两个下人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趔趄着走了进来。 那两人目光呆滞,没有焦距般地盯着前方,无力地挥动着手中的扫帚。 早晨熹微的阳光洒在下人身上,照得他们皮肤发青。 等距离近了,才发现对方身子晃动一下,就有东西簌簌地从耳朵、鼻孔还有嘴巴里面露出来,飘飘摇摇地往地上掉。 顾十远瞪圆了眼睛,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用手肘顶了一下林深,“我天,你看见没?” 林深皱眉仔细观察,“看见了,不过那是什么东西?” 顾十远也只能不住摇头,“不知道啊,细细长长的,还轻飘飘的,从嘴巴里吐出来就算了,哪有人鼻子耳朵里也往外冒东西的?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先别管了,”林深轻推了一下顾十远,“正好趁着没发现我们,先离开这地方。” 顾十远也没再多纠结,只是又看了一眼地上掉落的东西,贴着墙根一个侧身就蹿了出去。 林深紧跟在他后面,注视着两个下人的一举一动,也顺利离开了主屋。 一直到在卵石小路上跑到细竹丛的时候,顾十远才停下了脚步。 他弯下腰,从卵石缝隙之间捡起来一根细长的东西。 “这……是草杆吗?晒干掉的那种。” 林深闻声赶紧凑上前来观看。 他伸手捻了捻,干草杆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声响钻入耳中,让林深打了个颤。 顾十远被吓了一跳,脖子往后一缩,“怎么了?” “这声音听过。”林深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草杆。 “什么时候,在哪儿来着?”顾十远不放心地扫了一圈四周,才小声开口问道。 “昨晚,在后厨,”林深转眸看他,语气十分肯定,“镜子鬼和后厨下人说话的时候,突然就听到这种声音,我当时就想,像是稻草或者麦秆被揉捏的那种声音。” 顾十远的脸一下绿了,“不是,那这些下人……他们什么东西做的?” 面对顾十远的问题,林深自然也是回答不上来的。 他只能摇摇头,说道:“什么东西做的不清楚,但不可能突然之间变成这样,说不定是昨晚对镜子鬼的影响让他们变成这样,又或者是当时那个铜铃的响声。” 顾十远想了想,同意地点点头,“有可能,那时候镜子鬼不还跟他们说,让他们搞清楚自己那口气是谁留给他们的。” “结合付文婉说的话,有的下人彻底消失不见了,有的消失了一两天又重新回来了,只是变得不正常也不自然。” 两人互看一眼。 “回来的那些,很可能早就不是人了。” 第301章 是你啊 “就是不知道,回来的还是不是本人。” 听了林深这句话,顾十远突然笑了。 他一拍林深的肩膀,摇摇头,“管他们是不是本人的呢,从他们以这种方式重新回到宅子里,跟镜子鬼站到一边起,这个话题就没有讨论的意义了。” 林深垂下眼眸,点点头,“确实。” 顾十远轻蔑地瞥了一眼手中的草杆,随手往路边一扔,继续往前走去。 他们走进回廊,远远就能听到大堂里有说话的声音。 两人立刻默契地屏住了呼吸,仔细倾听。 大堂里说话的几人语气平静,没有争吵,也没有慌张,看来昨天晚上过得还算是顺利。 这个时候,林深不得不庆幸队伍当中有孟严这个人,如果没有他来主导,剩下的人现在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他们贴着墙边跑到了工作室旁边,然后挨着墙角蹲了下来。 如果孟严几人昨夜有做打算,并且想法跟他们相差不多的话,如今的情况下,两边最好不要贸然见面。 不然万一镜子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那就一切泡汤了。 顾十远稍稍往前挪了一步,伸长脖子跟着林深朝大堂的方向看去。 只见温从竹和苗小羽挤在同一个椅子上,手里捏着昨天发现的假符纸,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不断默念着什么。 她们时不时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互相点点头,又继续小声地说着。 林深能从她们频繁的眨眼中感受出一丝紧张和不安,这或许是她们俩挤在一起坐的原因。 而孟严背着手,在一旁慢慢地来回踱步。 相比起温从竹两人,他脸上的表情就淡定了不少,眼睛一直朝大堂外面观察,像是迫不及待地在等待着什么。 尹治则单独坐在一个椅子上,偶尔不太自在地扶扶眼镜,抬起眼不着痕迹地看看两个女生,然后开始深呼吸,活动活动脸部僵硬的肌肉。 早晨的阳光终于在这个时候越过了远处的围墙,斜斜地照射进大堂里。 孟严眯着眼睛站在入口正中,看上去简直就像个门神。 “你们俩……” 幽幽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 林深和顾十远的心脏都是猛地一跳,两个人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一转头,才发现石越明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顾十远的眉毛皱成了一团,一只手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整个人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使劲瞪了石越明一眼,说道:“卧槽,你这个人,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还好我没有心血管疾病,不然真的被你把命给拿了!” 顾十远架势很足,但说话用的全是气声。 石越明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认真思考什么,“我以为你们看见我过来了。” “怎么可能!”顾十远上下打量石越明,“你从哪儿过来的?我们一直看着大堂呢,怎么没看见你走过来?” 石越明伸手一指屋子的方向,“我刚从屋子里出来。” 林深感觉顾十远的一口老血要从嘴里喷出来了。 “我脑袋后面又没长眼睛,看得见你过来就有鬼了!” 林深按住顾十远开始胡乱比划的双手,低声问道:“你们昨晚又回房间里了?” 石越明点点头,朝大堂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将昨夜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顾十远这才慢慢平复了被吓到的心情,“我就说,这大叔脑子没那么差。” 林深想了想,也将他们这边知道的情况说了一下。 “难怪……”石越明低声喃喃自语,然后抬起头来,“铜铃声响了之后,后厨那个下人突然就倒了,如果说你们拿那个铃铛砸在了它身上,却对其他下人起了反应,这些人‘起死回生’的人肯定跟它有点什么关系。” 林深摸着下巴点头,“感觉他们现在有些像是共生的关系,但至于怎么连接在一起的,我们还不清楚。” “所以,你们真的打算正午去那个阁楼?里面什么样都不清楚,会很危险?” 林深看向石越明,“但如果不去,我们没有对付镜子鬼的手段,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而你们如果打算顺着它的想法走下去,那正好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小楼,而不引起过多怀疑。” “话是这么说……” 石越明陷入了思考,最终像是决定什么一样,突然起身。 林深和顾十远皆是一愣,看着他跑进工作间,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笔试着写了两下。 似乎发现不出墨,石越明又扒拉半天找出另外一支笔,在手心里开始写起了东西。 “他干嘛?”顾十远不解的开口。 “你问我,我问谁?” 林深的话音刚刚落下,石越明又小跑回到他们面前,将手心展开给他们看。 “记住这串数字。” “啊?”顾十远疑问出声。 林深则是仔细看了半天,没从里面看出什么规律来,就是一串随机数字的拼凑,一时间不知道石越明是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顾十远抓住石越明的手掌,左看右看似乎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石越明朝大堂的方向看了看,低声道:“群号,能记就记下来,你们年纪都不大,这么一串数字使劲记记总能记下来的?” 顾十远愣了。 林深更是愣了,但他的愣和顾十远不一样,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指向石越明,但又很快地收了回去。 在这瞬间,他想起来方子阳对自己提到过,在现实当中进过一个向鬼神许愿者的群,那些人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分享自己的信息。 只不过当时方子阳说,群很快就消失了,单独加的联系方式也不见了。 石越明却是没注意到林深表情的异常,继续说道:“在这种地方,谁也不可能一辈子单打独斗,既然现实当中有手段,那肯定是要尽力去使用的,我看你们俩行动力强又有想法,如果出去了只有这种办法能联系上了?就算下次没有运气遇到一起,彼此分享信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到。” 林深愣了半天,才开口,“可是……群不是会消失吗?” “你知道群的事?可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啊。”石越明有些意外。 林深赶紧摇摇头,“我是听别人说的,之前进过类似的群,但群很快就不见了。” 顾十远左看看,右看看,没说话。 石越明闻言眉头一蹙,叹了口气,“损失惨重,我的一台主机,两个显示器还有单独搭的一个服务器全报废了,内部原件像是被泼了强酸一样,腐蚀得完全没法重新修理。” 林深心下一惊,敢情还真是石越明! “那你还要继续?”林深问道。 石越明点点头,“东西没了可以买可以换,但命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更何况群并不是立刻就会消失,所以也不算是做无用功。” 顾十远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就在这个时候,大堂里传来了略微沙哑的说话声,让他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几位客人,怎的起得那么早?宅子里下人们都还在打扫清洁呢,你看着……茶又没有给准备。” 第301章 大麻烦 石越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起身。 他无声地看了一眼林深和顾十远,左右手手掌来回搓着,一直到把手心的数字给抹掉了,才轻轻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摸了出去。 林深偷偷朝外看去,只见杨进汝单手抬着前摆,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然而和前一天相比,他的脸色显得略微有些苍白,双唇失去了血色。 最重要的是,周身飘散着一股极其浓烈的香气,就连躲在回廊的林深和顾十远都闻得清清楚楚。 温从竹似乎是被呛到了,轻轻抬起手来挡住鼻子,不安地与苗小羽对视了一眼。 只有孟严面不改色地看着杨进汝,叹了口气,说道:“这怎么会睡得着?” 杨进汝的动作一顿,目光扫过几人,像是才突然发现什么似的,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把人数过来,顿时睁大了眼睛。 “这……还有两位客人呢?” 众人默契地低下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杨进汝左右看看,又扯开嘴角笑了起来,“是不舒服还在休息吗?那真是怠慢各位了,要是身体不舒服,我这就差人去镇上把大夫叫来。” 孟严皱起眉头,抬起手摆了摆,“不见了。” “什么?” 孟严沉默了一下,又深吸了一口气,重复道:“他们不见了,早上一起来房间里空空如也。” 说完这句话,孟严打量着杨进汝的表情。 他双手背在身后,绕着杨进汝走了一圈,“杨管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杨进汝脸上立刻露出惶恐,“这怎么会?!各位都是老爷重要的客人,给我十个胆子我都不敢啊。” 那双苍白的手不断摇晃着,让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看上去更是虚弱了几分。 “真的吗?”孟严停下脚步,“可昨天我们就少了一个人,你怎么没发现呢?” 只见杨进汝的身体一顿,眼珠子在眼眶中转来转去,仿佛是在思考什么。 “少了一个人?客人您在说什么,你们不就是七个人吗?昨天我好好数过了,就是七个人啊。” 苗小羽难以控制的惊呼,几乎是在杨进汝话音落下的瞬间响起的。 她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把自己缩成一团,往温从竹的怀里挤。 杨进汝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尹治有些僵硬地清了清嗓子,小心地问道:“杨管家,你确定我们只有……七个人吗?” 杨进汝似是思考般快速眨了眨眼睛,点头应道:“那是自然,我怎么可能把人数数错呢?” 苗小羽又是“呜”地叫了一声,整张脸都埋在了温从竹的颈窝。 顾十远伸直了脖子,在林深耳边低声道:“牛啊,还给编剧情了。” 只有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他看向大堂几人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些心慌。 这几个人既然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跟镜子鬼说,那就说明他们可能已经意识到林深出现的某种不对劲了。 他们确实只应该有七个人,去掉死去的那个,现在就剩下六个人。 林深当时并没有和他们在一起,只是后来替进了空出来的这个位置。 他还没搞明白镜子鬼明明知道自己在当中,为什么没有任何表示,结果现在其他人好像也知道多了一个他。 这让林深对于之后的计划和打算,多了一点不确定的想法。 孟严在温从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愁容满面地一拍小方桌,“可是我们明明有八个人。” “这,怎么会?!” 杨进汝表现得很吃惊,不得不说看不出来一点破绽。 温从竹顺势搂紧了苗小羽,抖着手里的两张假符纸,大声道:“我就说!我就说肯定有问题!绝对是有鬼混到我们当中了,不然你们这宅子贴这些符纸干什么?!” 苗小羽极其配合地又呜咽了几声。 看不到她的面容,也不知道她现在究竟什么表情。 顾十远和林深从没见过温从竹那么大声说话,听得一愣一愣的。 “它混在我们当中,”温从竹猛地朝杨进汝瞪眼,“我们以为我们就是八个人,结果它悄无声息消失,还一个一个带走我们的人,你们贴了符纸明显就是知道的,知道有问题为什么不提醒我们?!” 杨进汝看向温从竹手中的符纸,脸上露出不妙的表情,“啊……这……客人您怎么能把符纸给揭下来啊。” “怪我咯?”温从竹睁着一双杏仁眼,把符纸往桌上一拍,“有问题早跟我们说,而不是贴在镜子上吓我们一跳,你知不知道小羽发现这东西的时候吓成什么样了?” 孟严抬起眼,接着说道:“这就是付家的待客之道吗?我看生辰宴也是假的,你们想要的是我们的命,把我们骗到这里来了。” 林深不自觉地张开嘴。 “卧槽,这演着演着还说起真话来了啊。”顾十远不自觉地捂住嘴巴。 林深不再去看,而是靠着墙面坐了下来,“真假掺半的话,才最能让人分不清楚,这是个很好的办法,全是假话很容易露馅,大家都不是专业的演员。” 石越明在这时悄无声息地上前一步,“我们的房间里全都有符纸,除了最开始消失那个人那一间,这什么意思?” 杨进汝赶紧摆手,像个完全无辜的人,“各位是老爷的客人,我们怎么敢做伤害诸位的事情啊。” “那符纸怎么说?是我眼睛瞎了吗,这不是符纸?”温从竹梗着脖子,又大声喊。 杨进汝像是十分为难地低下头,纠结着要不要解释的样子。 “这……确实是符纸。” 这句话一出,温从竹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而在她怀里的苗小羽用力抓了一下她的手臂,她又立刻挺直了后背。 孟严眯了眯眼睛,表现得最为镇定自若,“终于肯说实话了?” 杨进汝叹了一口气,眉毛拧到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小方桌上的符纸,连声哀叹。 “客人们不该把符纸取下来啊,这是保护各位的东西,取下来……可就没效果了!” 尹治咽咽口水,凑了过来,“既然能贴一次,还不能贴第二次吗?” “能,当然能,”杨进汝点点头,“可是不见了的客人,肯定是自己撕了符纸,才遇到危险的啊,这就没办法再找回来了!” “这话怎么说?”孟严问道。 杨进汝的表情神秘莫测起来,说话声音也压低了。 “按照我的拙见,各位客人见到的那位多出来的同伴,很有可能是恶鬼假扮的,它……它很可能是宅子原本的主人,那位匠人留下的一个大麻烦。” 第301章 拜托了 大麻烦。 顾十远似乎忍不住想笑,被林深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他死死盯着自己面前这张年轻的脸,一直到顾十远努力控制住了情绪,伸出三根手指准备发誓,才慢慢松开了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原主人留下的大麻烦?”尹治的声音有些发抖,但效果似乎刚刚好。 杨进汝深吸了一口气,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如死灰一般。 “各位客人还记得之前我提过的吗?那位匠人爱镜如痴,收集了很多不同的镜子放在自己的工作间的小收藏室里。” 温从竹点点头,横眉一竖,“当然记得,但这和符纸什么关系?” “这其中可能有一面镜子,”杨进汝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番众人的表情,“是一面带有巨大问题的镜子。” 深深的叹气声从杨进汝喉咙里冒出来,他眸中染上了哀伤,一只手抚在胸口的位置,“既然各位客人都问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能再对各位有所隐瞒了,不过这件事请千万不要告诉老爷是我说的,老爷离开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过……” “老爷这次出门,其实也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而是为了出去寻求帮助,去找那位给我们留下符纸的道长的。” 大堂里的人除了孟严和石越明,都明显一顿。 林深心下暗叹,所以说真话假话掺杂在一起,就是非常有说服力。 若不是昨夜亲眼见过铜铃和红绳的威力,要是真的作为一个一无所知的人,在这里听镜子鬼说上一通,说不定真的会相信这番说辞。 孟严眉头一蹙,站了起来,他双手抱胸非常有压迫感。 “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隐瞒了做什么?” 杨进汝张张嘴,满脸的欲言又止。 他深深地看了孟严一眼,目光才若有似无地朝付文婉所在的小楼方向看。 “这……这也不算是完全隐瞒,”他弓着身子,显得特别恭敬低微,“夫人的生辰宴确实是有的,只可惜夫人现在的状态无法出席生辰宴,老爷没有了办法,这才临时决定出去找道长的,毕竟这是付家的家事,说出去的话老爷的脸面往哪里摆?严重些要是影响了生意,那更是得不偿失了。” “各位客人想想,老爷买了一座会闹鬼的宅子,这恶鬼还影响了本就身体孱弱的夫人,哪说得出去呢?说不出去啊,。” 苗小羽把半张脸露出来,小声问道:“夫人?夫人她怎么了?” 杨进汝见状,上前了几步,“夫人她……夫人她不是因为养病住在小楼里的,而是因为被镜子里的恶鬼骗了,现在不相信我们任何一个人,觉得我们都是要来害她的,她就带着镜子和丫鬟躲进了小楼里,完全不让我们靠近。” “老爷也心疼啊,我们也没有一个人愿意这么做,可是不解决这个问题,夫人随时都会对我们造成伤害,这真的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杨进汝的语气真切,就好像事情真的是他所说的样子。 “我们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跟夫人之间已经无法交流了,只能用符纸贴住客房里的镜子,避免我们剩下的人也遭了毒手。” 温从竹一拍桌子,“你们这样瞒着我们,不就是在害我们吗?” 杨进汝面上着急,两只手来回拍着手背,“这这这……我安排的时候,已经尽力让客人不要注意到镜子和符纸了,但没想到……老爷也是怕各位知道了以后心里不安,绝非有恶意啊。” “你这话谁能信?”温从竹冷笑一声。 这句话倒是挺真情实感的。 孟严放下了抱着的双手,“这样的事情,杨管家你好好跟我们讲,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都不是不通道理的人,有难处不就该相互帮助吗?” 杨进汝动作一顿,接着面朝孟严,双手交叠深深鞠了一躬。 “是我们想法太过浅显了,不知几位客人如此大义,要是早说……也不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 尹治搓搓手,瞥了一眼孟严,才开口:“你的意思是,我们消失的人回不来了?” “这……也不一定是回不来。” “真的?”苗小羽立马扬起脑袋,“顾小哥多好一个人,我真舍不得他就这么没了。” 原本挨着林深坐的顾十远一愣,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又用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杨进汝立刻答道:“这恶鬼听说是把人抓到了镜子里面,只要能找到那面本体的镜子,用符纸封印,等到老爷把道长请来,说不定还是可以得救的。” “本体的镜子?”孟严问道。 问题突然提到了关键的部分,几人都不由自主地表现得有些紧张。 杨进汝点了点头,“对,这镜中的恶鬼可以去到任何一个有镜子的地方,但是本体只有一个,只要找到那个本体,这些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温从竹冷哼一声,“既然你们知道,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客房的镜子上贴符纸?还说不是骗我们?” 没等杨进汝开口,孟严伸手往温从竹面前一挡。 “小温,不要急,杨管家也许还有什么苦衷呢?这种事情,谁都不想的。” 温从竹闭上了嘴,但脸色还是很难看。 她转过头,不再看杨进汝。 杨进汝感激地笑笑,“多谢您的理解,这不是我们不想,是现在做不到啊。” “怎么说?”尹治又赶紧问了一句。 “这镜中恶鬼的本体,被夫人带走了,我们尝试着接近过她,想要把镜子拿出来处理,可是只要一靠近,夫人就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开始发疯,那……那毕竟是夫人啊!本就体弱,还被老爷捧在手心上宠,我们怎么敢下手伤到她?” 杨进汝脸上尽是委屈,“真有个三长两短,没法跟老爷交代啊,老爷也是下不了手,这才匆匆出门的。” 孟严眼眸一转,“也就是说,只要能拿到那块镜子,就有办法了?” “对,”杨进汝点点头,“要是能把那面镜子顺利拿出来,用符纸暂时镇住,其他问题肯定都好说的,我们谁不希望夫人赶紧恢复正常啊?她的身体,再这样折腾下去,说不定真的得出大问题。” 孟严摸了摸下巴,“或许……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杨进汝闻言赶紧摆手。 “这怎么行?本就是付家的事情,哪有让客人费心的道理?” 孟严摇摇头,说道:“杨管家这么讲就见外了,这也不只是为了付夫人,同时也是为了我们的同伴,这时候还分什么你我?更何况,我们这边有两位姑娘,说不定能让她放松警惕,更好接近呢?” “这……老爷要是知道了,我可怎么交代啊。” 孟严笑了。 “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还有那么重要吗?杨管家,不要勉强自己,就让我们试试。” 杨进汝原本苍白的脸上,似乎终于染上了一抹血色。 那嘴角弯起,眼睛在几人之间流转。 “那……就拜托各位了。” 第301章 稻草人 林深和顾十远返身离开的时候,孟严他们还在跟杨进汝如往常一般寒暄。 等到走远了,顾十远才在自己鼻子面前扇了扇,轻咳两声。 “差点没把我给呛死,它哪里搞得那么香的味道,咳咳。” 林深知道,镜子鬼现在用的那具身体也开始不行了,或许就是因为昨晚那个铜铃。 它没有身体的部分,所以在剥皮的时候需要留下尸体的身体部分,来支撑行走和动作。 然而尸体这种东西,一旦失去活性就会开始腐烂,出现异味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细竹丛里付文渊的尸体残肢,很可能也是这样形成的。 不过或许因为付文渊临死之前,将镜子碎片强行塞进嘴里,又用铜铃封住,才导致镜子鬼虽然带走了他的皮囊,却没能拿走碎片。 这么一想,最开始那天死掉的男人,应该也是被它带走处理掉了。 那昨夜它在后厨说的有些话,似乎也就可以理解了。 “它还不如把那层皮给褪了,这样我们也好找钥匙。” 走远了之后,顾十远说话的声音也稍稍大了起来。 他双手叉着腰,目光看着主屋的方向。 这个时候,之前两个去主屋院子扫地的下人,从远处摇晃着走过来。 他们立刻躲进了树荫之下,隐藏起自己的身形。 和来时相比,两个下人的脸明显瘪下去了不少,像是漏了气的气球,双手无力地拖着仿佛有千斤重的扫帚。 一股异常的臭味随着下人的走来,在空中缓慢飘散。 林深下意识地捏住了鼻子。 就在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林深眼前走过时,顾十远突然从草丛里蹦了出来。 他无声地靠近走在后面的下人,一手勒住对方的脖子,膝盖猛地一提顶上对方的膝盖窝。 然而常人该有的反应却没出现在下人身上,对方只是软绵绵地跟着顾十远的动作往后一仰。 呆滞的双目在即将看到顾十远前,就被他抬手给遮住了。 而走在前面的下人,仿佛失了魂一般,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有动静,依旧机械地往前走。 这让顾十远的动作更加大胆了不少,他拖着下人就朝林深的方向小跑而来。 林深先是愣了一下,两眼快速扫过四周,赶紧伸手出来拉。 下人的身体“噗”的一声落在草地上,他被顾十远捂着眼睛,林深也就下意识去捂住了他的嘴巴。 而下人只剩下两条腿还在不断地往前捣腾,像是依旧保持走路的姿势,动作看上去透着几分诡异。 这样近距离的观察,林深才清晰感觉到下人关节处的违和。 他想了想,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用手使劲一捏下人的手臂。 嘎吱嘎吱。 昨夜在后厨听到过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卧槽啊……”顾十远低声感叹了一句,随后用力一压下人的脖颈。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被压迫住了颈部,影响了呼吸,他应该会剧烈挣扎,并且试图摆脱这种控制。 可面前这个下人像是没有感觉一样,只有嘎吱嘎吱的声音从脖颈处冒出来,紧接着草杆簌簌地从鼻孔和耳朵里往外掉。 顾十远一下松开了手上的力道,朝林深看去。 之前见到的下人,虽说脸上表情僵硬,但说话做事的模样还算是个正常人,现在看到的这个,感觉连提线木偶都算不上了。 更像是程序崩坏的机械,只是下意识地重复着一些行为,而除此之外更加复杂的运作已经做不到了。 林深压低了声音,“果然……他们跟镜子鬼之间,存在着什么联系,昨夜又是铜铃又是红绳,让他们的身体不再能被自如控制了。” 顾十远撇撇嘴,闻了一下自己的手,露出有些嫌弃的表情。 “它自己都得靠那么浓烈的香味来掩盖尸体发臭了,这些下人肯定更不行了。” 不过他们之间是怎么产生联系的? 林深一边暗暗想着,一边仔细观察下人的身体。 他伸手慢慢从下人的身体上抚摸过去,四肢和头部一样,一按压就会发出声音,皮肤没有丝毫弹性。 只有躯体的部分,能感觉还有肋骨支撑,胸腔按压下去可以回弹。 而一直摸到胸口的位置,林深的手顿了一下,又使劲压了两下。 “怎么了?” 注意到林深神色中的异常,顾十远开口问道。 林深先是摇摇头,沿着胸口又摸了一圈,才不太确定地开口,“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顾十远一挑眉毛,也用手摸了两下,“咦?这什么玩意儿?” 林深二话不说,松开捂住下人嘴巴的手,解开对方短褂上扣子。 衣服一拉开,更加浓烈的腐臭味猛地飘散出来,熏得顾十远眯起了眼睛。 青灰色的皮肤暴露在两个人眼前,裸露出来的皮肤既没有弹性也没有光泽,甚至还有些墨绿色的血管模样的纹样浮于表面。 而胸口靠近心脏的位置,嵌着一块不大的镜子碎片,正映照着林深他们头顶上的茂密树叶。 顾十远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他原本想倒吸一口凉气,但空气中臭味太重,最后只能憋住了。 “好家伙,付文婉说的找不到的其他镜子碎片,感情都在这儿呢?” 林深屏住呼吸凑近了观察,“这应该不是原本就有的,有点像是之后塞进去的。” 说到这里,林深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摇了摇头。 “不行,我们得把他放了。” 顾十远顿了一下,摸摸下巴,“……也是,这碎片如果是镜子鬼跟下人们之间的连接,要是取下来说不定会让它察觉。” 林深点点头,“虽然我们俩已经站在明面上了,可时间还没到,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引起它的注意,有必要的话,之后把这件事告诉石越明他们。” 说着,林深替下人拉好衣服,把扣子扣了回去。 顾十远一松手,就往下人身后跳了两步,躲开他的视线。 只见下人躺在地上盯着头顶的树木看了三四秒,慢慢地麻木起身,摇摇晃晃地又开始往外走。 他的后脑勺瘪下去一大块,双腿走路的时候也带上了轻微的嘎吱声。 这样一个人皮稻草人,既没有对自己刚才的经历感到奇怪,也没有观察四周是否有异样,甚至连掉在地上的扫帚也没有捡起来,径直朝着拱门的方向趔趄着离开了。 第301章 一切小心 趁着正午到来之前,林深和顾十远一起,将整座宅子又细致地绕了一遍。 认真一数,宅子里的下人确实不多,只不过因为先前他们都沉默寡言,做事走路也总是低着头,没给人留下什么深刻印象。 现在一看,除去顶替了杨进汝身份的镜子鬼,也不过区区五人。 作为如此规模的一座宅邸,是有些过分的少了。 也就是说,付家真正的下人们“活着”再次回来的,其实并没有几个人。 他们分散在宅邸的各个角落,机械地重复着安排给他们的工作,相比起前两天,位置更为隐蔽一些,想必是为了不让孟严他们发现异常。 林深坐在靠近主屋小院的草丛中,抬头透过树荫观察日头移动的角度,然后被顾十远轻轻推搡了一下。 “你看。” 林深回过神,朝着顾十远指的方向看去。 孟严带着几个人,重新来到了小楼院落外,晃了晃院门,又抬起头朝上看去。 几个人挤成一团,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 杨进汝并没有跟过来,或许是觉得自己一同靠近会引起不必要的怀疑,不过这也让温从竹他们放松了不少。 孟严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铜制的小钥匙,想来应该是杨进汝给的。 他把钥匙插进挂锁,扭动了两下,就听咔嗒一声脆响,锁被打开了。 尹治看上去有些心虚地回头张望,被孟严在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林深和顾十远集中了精神,如果付文婉愿意放这几个人进去,那他们的计划就至少成功一半了。 屏住呼吸,看着孟严推开院门,率先走了进去。 石越明走在最后,顺手将门上的挂锁给摸了下来,悄悄攥在手里。 几人没有在院落里多做停留,而是推开小楼的大门,挨个走了进去。 小楼的窗户上蒙了一层灰,林深二人看不清晰里面的情况,只能抬起眼朝三楼紧闭的窗户看去。 这一等待,就是快将近十分钟。 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什么情况也看不见。 林深下意识地抓住了身边的草,拽得紧紧的。 虽然他理智上不觉得孟严会突然倒戈,也不觉得付文婉会出尔反尔,但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悬起来。 好在这种不安,被三楼微微打开的窗户给消散掉了。 付文婉的那块手帕从窗沿边上露出一个角,慢慢扫过窗台之后,又缩了回去,接着窗户又关了起来。 窗玻璃上刚好映照着不断往上攀升的圆日,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顾十远一拍林深的大腿,猫着腰站起了身,伸出脑袋朝主屋方向看了看,才回头冲林深扬扬下巴。 他们重新回到了主屋前的院落,脚步没有做过多停留,飞快跑向屋侧,躲在角落里继续观察。 林深抬头朝上看去,被木支架和木板包围的阁楼就在他们头顶。 靠近看了,才能看清窗户破损的严重程度,根本不是年久失修能够造成的。 除非,这个“年久”得有个几十年的程度。 林深想了想,抓住顾十远的手臂,小声道:“我进去。” “啊?”顾十远一愣,明显是没想到林深会这么说。 林深眨眨眼,继续说道:“付文婉说过里面的楼梯断裂了,那么楼板的情况也不好说,进去搞不好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顾十远一瞪眼,“那更应该我进去啊。” “不对,”林深摇摇头,“要是这个过程中被镜子鬼发现了呢?你明显要比我灵活很多,让你把长钉送到他们手上肯定比我快。” 顾十远刚张嘴要说什么,就被林深抬起手打住了。 “不管是最初你敲我那一下,还是后来翻进小楼的院子里,你的动作就是更敏捷、更快,从主屋这个方向过去不可能再绕到门口进去,直线距离肯定最短,那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让他们叫个人出来拿也行啊,”顾十远皱着眉头,“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还能相互想想办法。” “你觉得他们谁能来?”林深反问。 这个问题确实把顾十远问住了,“可你一个人……” “孟严绝对要是那个握锤的人,我们这当中除了他没有人有那么大的力气,”林深继续平静地说着,“而镜子鬼想要的就是那面镜子,一旦上面的红绳被拆掉,它说不定立刻就会过去,不要忘了,它可不需要像我们一样用两条腿跑。” “孟严是腾不出手的,那小楼里也不能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治安局的火枪可对它没用。” 顾十远闭上了嘴。 林深朝外扫了一眼,“我觉得主屋窗子上的锁,也不一定是不能砸坏的,只是我们现在不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等长钉拿出去了,小楼那边开始行动了,不就不用顾忌这些了吗?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想,你在外面都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 “就算镜子鬼真的朝我这边来了,”林深又伸出食指摇了摇,“你能最快速度把东西送过去,和唾手可得的身体相比,哪边对它更重要?要是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老道的铜铃跟红绳威胁性就不那么大了。” 林深说着,抓起顾十远的一只手拍了拍,“你快一秒,我就早安全一秒,要是换我来,我可没有这么信心。” 见顾十远眼中眸光闪动。 林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你最开始不是答应过我吗?下次要是有什么情况,你肯定冲在我前头,你忘了?我白被你给打晕了?你现在想赖账了?” 顾十远一愣,看向林深,“你……行,这回算我说不过你,我去送就我去送。” “行,是成是败,我可就全靠你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你千万别辜负我。” 顾十远张张嘴,神色有些复杂,但终究没说出什么来。 林深却已经起身,他抬手估计了一下房檐的高度。 “得你抬我一把,我才能上去,一个人有点勉强。” 顾十远也跟着站了起来,十指交叉掌心向上,随后压下弓步,“试试,不行再换。” 林深往后退了两步,他把袖子卷起来,又活动了一下四肢。 紧接着小跑过去,抬脚稳稳踩在顾十远的掌心。 顾十远闭气,手臂和下肢同时向上用力,使劲往上一抬。 林深快速抓住木头支架,另一只手在房顶上一抓接着一扒,双膝稳稳当当跪在了上面。 屋檐上的瓦片噼里啪啦往下掉了几块,顾十远赶紧慌忙收手躲开。 林深慢慢站起身,手伸进支架和木板之间,只是轻轻一拉,本就破损的窗户就被歪歪扭扭打开了。 灰尘带着霉味从里面飘散出来,光线昏暗,看不清楚。 他回头看了一眼顾十远,小声道:“我进去了,找到了的话,我想办法从窗户扔出来,你拿到就赶快过去。” 顾十远点点头。 “林深,一切小心。” 第301章 入阁楼 屋檐上的瓦片有些松动,林深几乎没有办法站直身子。 他一手拉着木架子,另一只手伸进去摸到窗沿,然后两手同时用力,身体和头往下一压钻进了架子与阁楼之间。 窗内飘出的陈旧气息更加浓重,他皱了皱鼻子,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 顾十远就站在下面,双手叉着腰满脸紧张的样子。 林深没空去看,他在找到支撑平衡的位置之后,慢慢松开了双手,将两扇窗户都完全打开。 好在窗户虽然坏得很厉害,但是阁楼的墙体看上去还算结实。 用手使劲压了几下,又抬起脚踩了踩,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跨了进去,彻底消失在顾十远的视野之中。 飞扬的灰尘飘散在阁楼之中,林深轻轻扇了扇,还是咳嗽了几声,紧接着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等双眼适应了里面的明暗,林深才看清楚阁楼连接主楼屋子的部分确实塌下去近乎二分之一,黑漆漆一片,不确定下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塌陷边缘的木质地板看上去摇摇欲坠,他只能沿着墙边慢慢走。 阁楼的高度不算太高,林深站直身子,脑袋就要顶到天花板了。 眼前残留的布置能勉强看出,这确实是一间和工作间很相近的小空间。 一张木质的桌子放在窗边的位置,刚好给林深提供支撑,只是各种工具七零八落,放在远处的架子也都坏了大半。 这个地方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被炸过似的,只不过威力没有特别大,所以外墙保存完好。 木桌上一块镇纸压着积了灰的纸张,林深想了想,伸手扫开看了看。 似乎,都是些镜框的设计图纸。 他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像是木凿的工具,在手中掂量了一下重量之后,沿着塌陷边缘丢了下去。 他屏住呼吸细听,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木凿落地的声音。 这座主屋有两层,不过好在似乎层高都不算很高,算上阁楼,也就差不多是现代住房两层楼的高度。 而付老爷的尸体并没有在阁楼上,很有可能是随着塌陷掉下去了。 那么只要能找到下去的方法,这样的高度还不算是太危险。 林深快速扫了一眼,楼梯靠墙的一侧的木板还固定在墙壁上,并没有完全塌陷下去。 他挪动到旁边,脚下的木地板已经在吱吱呀呀地响,灰尘和木屑扑簌簌地往下落。 顺着楼梯残骸往右看,能看到主屋二楼的地板。 深吸一口气,林深的手心有些微微出汗。 换做是小时候,他可能有百分百的信心,沿着楼梯边缘一下就跳到主屋二楼去,还能稳稳当当落地。 可是…… 他现在已经三十岁了,今时不同往日啊。 林深在心底暗叹了一句,抹掉手心的汗,伸出腿去踩了踩楼梯残骸边缘。 嘎吱,嘎吱。 声音听得他有些心惊胆战,可现实容不得他继续耽搁。 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一鼓作气。 况且他也不认为,这样摇摇欲坠的部分,还能够支撑他再来回试探了两三次。 不再多想,林深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 然后他一手撑着掉灰的墙面,右脚用力在楼梯边缘一蹬,把整个身体朝着主屋二楼的方向一送。 脚下楼梯的支撑力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好,只听咔吱一声就又断了一大截。 他眼疾手快地抓住塌陷的阁楼地板边缘,使劲朝前一荡,左脚堪堪碰到二楼地板。 林深赶紧松开双手的力量,闭上眼睛把重心朝前,不管不顾地往前一扑。 身体在前滚的过程中下意识地做了一个缓力的受身,整个人打了一个轱辘,撞到二楼靠窗的花瓶支架,停了下来。 林深没有能立刻起身,他趴在地上,歪头看向在半空中摇晃的楼梯残骸,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好险,要是他长得圆润一点,可能就得跟个球似的直接掉下去了。 想到这里,林深摸了摸被撞疼的后背,从地上爬了起来。 二楼楼梯附近同样是一个洞,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看清楚,墙壁不是因为光线不足而呈现出黑色,而是就是被什么东西染成了黑色。 林深心下一惊,付老爷不会真是拿什么东西想把这儿给炸了? 只不过看起来量似乎不够,只有不算结实的木头毁坏了,主屋的墙体还好好的。 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朝塌陷的洞口往下看。 坍塌的楼梯残骸全都堆在和一楼连接的位置,几乎堵住了出去的空间。 难怪主屋不仅是门,连窗户都上了锁。 这要是被人看到,怎么看怎么都不可能觉得没问题。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堆叠在一起的碎木块,给林深铺成了一条往下走的道路。 可他没有立刻下去,只是一双眼睛盯着里面。 一楼楼底坐着一具尸体,弓着腰垂着头,后背能看到完好的衣服,只不过已经分辨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 想来这就是真正的付老爷了。 那种姿势,仿佛是在原地坐化一般。 可是身前隐约可见被熏黑的部分,明确地告诉着林深,这人死得没有那么安详。 他抬头从上往下扫,才发现楼梯残骸之间也有些已经染成黑色的红线,就像在小楼一楼见过的那种状态。 用手一碰,就变成了碳粉。 而付老爷的尸体上,也缠绕着凌乱的红线,或许原本不是这番模样,但因为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才导致那些红线像是裹乱的毛线球一样乱七八糟地挂在他身上。 四周散落着几个微微反光的金属物体,林深眯着眼睛看去,感觉很可能是铜铃。 他弯下身,沿着残骸往下走。 残骸虽然不够坚实,偶尔松动一下,但还是让他顺利来到了一楼。 臭味钻入他的鼻腔里。 虽然从进入阁楼起就能依稀闻到一些,但等真正靠近了,才能明白这种味道究竟有多难耐。 林深放轻呼吸,捡起一个铜铃看了看,里面的铎舌已经断了。 看来付文婉说的没有错,如果让镜子鬼拥有完整的身体,这些老道留下的东西可能真的支撑不了多久。 或许正是因为付老爷当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才不管不顾也要将镜子给敲下几片来? 林深不知道付老爷究竟怎么想的,可现在也没办法问了。 他蹲下身,才发现尸体胸口森白的肋骨暴露在外面。 身前的一面几乎都能看到裸露出来的骨头,脑袋低垂的角度超过了正常人可以做到的极限,要不是后颈上的皮肤和肌肉还拽着它,说不定这脑袋早就折到胸口里去了。 就这状态,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付老爷原本的模样了。 第301章 怎么是你 付老爷只是双腿交叠坐在地上,双手环抱在胸前,像是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 掉落出来的腐烂器官完全遮盖了他怀里究竟抱着什么东西,其余的身体组织也将自己身边的地面污染得一塌糊涂。 整个人像是燃烧过后的蜡烛一般,被凝结的“烛泪”固定在地面上。 林深被熏得有些头晕,只能用手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四周再没有多余的东西了,如果付文婉的信息没有错,那么长钉只可能在付老爷的怀里。 可是这种状态…… 虽然先前在细竹丛已经摸过付文渊的尸体残块,可这不代表他已经进化到看见这些东西都能处变不惊的程度。 那些看不出原本形状的器官像小山一样堆在付老爷怀里,他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下手。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在其间看到了缓慢蠕动的蛆虫。 一股恶心的感觉从胃里涌了下来,林深快速捂住嘴,又努力把它压了回去。 他左右看了看,实在是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最终目光只能落到了付老爷的尸体上。 “抱歉,只能借用一下了。” 林深低低地说了一句。 接着他伸出手,将付老爷后背上残留的衣服轻轻掀了下来。 尸体渗出的体液让衣服撕离的时候,像是在揭开一张胶水未干的纸张,感觉说不上来的奇怪。 尽管衣服碎片也干净不到哪里去,可总比徒手去碰那些腐烂的器官和蛆虫要强上太多了。 林深的脸几乎皱成了一团。 他把脑袋歪朝一边,只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付老爷尸体的位置,然后两只手捏着衣服残片伸进对方怀里。 咕啾。 眼睛虽然可以控制着不去看,但是嗅觉和听觉上的刺激却无法避免。 越是犹豫,就越是折磨。 林深转头朝后猛地吸了一口气,又立刻转回来,隔着衣服碎片用力往里面一摸。 伴随着让人作呕的声音,他真的在付老爷怀里摸到了一个质地不太一样的东西。 不仅如此,它似乎还有一定的重量。 林深一鼓作气,双手抓住它的边缘,用力将它拽了出来。 尸水和器官飞溅,啪嗒嗒地往地上掉,他只能赶紧后退几步,又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 沉闷的响声传来,是金属接触地面发出的声音。 林深忍着恶心把残留在上面的腐烂物体还有蛆虫扫走,一个被浸染变色的布袋子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打开袋口,发现里面是被红绳胡乱缠绕着的锦缎。 鼓囊囊一包,还有长钉尖锐的部分刺破了锦缎,露出来。 他赶紧褪去外面这层已经被完全污染的布袋,拎着红绳把里面的东西拽了出来。 不知道是因为红绳的保护,还是别的什么,锦缎看起来并没有被尸水过分侵蚀,总体上还是干干净净的。 林深松了一口气,才发现额头上已经是一层薄汗。 就在他如释重负一般站直了身子,思考着究竟从什么地方把东西给顾十远丢出去的时候。 身后付老爷的尸体,却像是失去支撑一般,轰然倒塌。 他受惊一般回头,看到的却是尸体下面露出来的干净如新的镜子碎片。 那块碎片不算很大,但大概也是从付文渊嘴巴里那块的两倍。 它映照着阁楼上的破洞,然而在不知不觉中,镜面突然变成了一片漆黑,像是能够吸入任何东西的黑洞。 林深感觉汗毛瞬间从后腰一直攀升到了他的脸上,本能之中感觉到了什么危机。 他不再多想,从身侧抓起原本是楼梯的碎木,朝着窗户就敲了过去。 主屋的窗棂样式复杂,虽然人出不去,但是把装了长钉的小包送出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一边砸一边回头观察那面镜子,似乎看见上面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外面的顾十远听到了敲窗的声音,赶紧凑了过来。 “林深?你找到东西了?” 林深没空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使劲往玻璃窗上敲。 终于,在一声喀啦的脆响之后,窗外正午的光线照亮了一小块地板。 顾十远的眼睛很快就凑到了面前,“怎么了?” 他似乎也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语气中带着些许紧张。 林深抿紧嘴唇,从地上把锦缎包捡起来,使劲往外塞。 顾十远见状,也不敢再啰嗦,他在外面用力拉。 在两人合力之下,锦缎包硬生生地被从窗棂之间挤了出去。 “你……”顾十远拿着手里的东西,看了林深一眼。 林深紧皱眉头,只是飞快地摆手。 顾十远吸了一口气,“……你等我。” 说罢,顾十远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他的身形轻盈,一眨眼就消失了在院落之外。 林深在这个时候才回过头,紧盯着那面镜子碎片。 付文婉没有提过,又或许是她也不知道,付老爷这里居然还剩下一片镜子。 或许原本因为包裹长钉的红绳,让这块镜子无法使用,可现在不一样了,压制解除,那鬼东西随时都可能出现。 林深缓步靠近。 他在思考对方会不会来。 如果能来是最好的,他需要给其他人争取更多的时间。 同时,他有一个问题,很想让镜子鬼解答一下。 林深没有走到能被镜子映照到的范围内,那天夜里他没有死,从此之后镜子鬼就再也没有接近过他,甚至将他默认为了其他人当中的一员。 这当中绝对是有点什么问题的。 它现在应该只能感觉到,有人进到了主屋,还拿走了长钉。 所以很大概率是会过来看看的,那么如果它一眼就看到林深,会不会转头就离开? 林深不敢确定,所以在靠近到一定距离之后,就停下了脚步。 咯啦。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林深无声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缓缓蹲下身,向前挪动一些。 紧接着,一根乌紫色的手指从镜面里伸了出来,而夜里曾经看到过的红光,也逐渐在不算很大的镜面上凝聚显现。 猛然间,就在那只断手要顺着镜面飞出来的时候。 林深瞪圆了眼睛,一把抓起沾满了尸水粘液的衣服碎片,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着他,反手抓住了断手,把其压在地面上。 他的双膝跪在付老爷原本坐的位置,温热黏腻的液体浸透裤子,濡湿他的膝盖。 然而此刻却也顾不得恶心不恶心了。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它这么快就到小楼那边去。 有一股林深说不上来的冲动,又或者说是力量,让他下意识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以至于当他与镜中那张睁着红眸的人头对视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心中立马开始慌了起来。 然而镜子鬼芝麻大小的眼眸也像是看到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剧烈地颤抖了几下,断手开始扭动,想要挣脱林深的钳制。 “……怎么是你?!” 惊异的声音从镜子中传出。 还没等林深自己想清楚,他现在该如何收场,胸口的位置突然伸出来一只缠绕着铁链的灰黑色手臂。 它快速张开五指,在林深的注视之下穿过镜面,用乌黑尖锐的指甲掐住了人头的脖子,生生将其从镜面中拽了出来。 第301章 诱饵? 林深惊了。 就那一瞬间,他因为过度惊愕竟然连一丁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只是骤然睁大了眼睛,低头朝自己的胸口看去。 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完好的,眼前这只灰黑色的手臂,就像是从虚空中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漆黑的铁链随着手臂的动作不断摇晃,他甚至仿佛从某个不存在的远方听到了铁链相互撞击发出的声响。 林深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查看自己的身体情况,可是他一只手按着镜子鬼的断手,另一只手撑在地面上保持身体平衡,根本抽不出空来。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冲动和勇气是从哪里来的,但如今眼下情况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视线快速移动到镜子鬼的脑袋上,他看到的是和自己一样的惊愕。 那双带着红光的眸中闪过惊慌和无措,在意识到林深看向自己之后,立马试图恢复镇定。 一人一鬼,就这样对视着。 林深感觉后脖颈上全都是冷汗,白衬衣也紧紧贴在后背,整个主屋的气氛一片沉闷。 他从未和这些东西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更没想过上手去控制。 可胸口的那只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样,尖锐的指甲掐进了对方的脖子里,将其死死按在本就不大的镜面上。 林深透过此时的镜面,能看到头顶破了洞的地板,也能看到自己因为惊吓有些煞白的脸。 他没感觉到疼痛,同样也不存在不适,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圣子? 这个想法在心底冒出来的时候,就被林深很快的否定了。 他是见过圣子的,圣子的手臂可不长这样,更不会有铁链缠绕。 可如果不是圣子的话,还会是什么? 林深想不出来了。 “……呵。” 冷笑声传入他的耳中。 回神看去,镜子鬼略显痛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它突然弯起眼睛打量林深,然而喉咙里却像是冒血泡一样呼噜噜地响。 林深眉头微微一蹙。 这只手臂并不听从他的控制,像是只有本能一般越掐越用力。 他听到了指甲刺入骨肉响起的声音,看到了顺着镜子鬼颈部的伤口不断流出来的浓稠的黑色血液。 对方脸上那一瞬间的从容,真的就只持续的一瞬间。 “你果然……” 镜子鬼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然后又是呼噜噜的响声。 林深能感觉到他按住的那只断手在挣扎,手上的力道有些发虚,只能咬着牙使劲压着。 之前,就是这样一只断手洞穿了他的胸口,那种痛楚即便是现在也还能清晰回忆起来。 他可不打算再感受一次了。 不过当这种想法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林深又开始紧张起来。 他的目光开始不断在镜面上游离。 还有一只手,另外一只手在哪里? 而就像是某种不知道的东西感应到他的想法一般,镜面上白光微微一闪,映照着的不再是主屋的光景。 他能看到镜中灰黑色手臂的铁链悬垂进了镜面,捆住了另外一只断手,像是挂在无底深渊中不断摇晃着。 林深使劲眨眨眼,又将目光集中在胸前,铁链分明是紧紧缠绕在手臂上的,根本没有触碰到镜面。 他迷糊了。 这是什么意思? 镜子内外映照出来的东西怎么不一样? “……第一晚选择你……是我失策了。” 也许是看到了林深神情中的困惑,镜子鬼艰难地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 林深立刻回了神,皱紧眉头,紧闭双唇。 “把你放在全是镜子的屋子里……是他们的计谋吗?” 镜子鬼的眸子颤动着,它说话有些咬牙切齿,也许是那只手臂让它感受到了某种痛楚。 “他们把你当诱饵,就是……为了引我上当?” 林深眯了眯眼。 眼前这鬼东西说话向来真假掺半,他无法判断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所以决定不随意开口。 见林深没有回应,镜子鬼扯着嘴角笑了起来,“……不回答,是被我说中了?” 显而易见的挑拨,林深没有动。 从镜子鬼的这几句话里,他能听出它是知道点什么的。 镜子鬼与他第一晚在没有窗户的小屋里见面的时候,看起来把他当做了一般人,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它现在会说那一晚是它“失策”了。 也就是说,当时出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变化,是镜子鬼都没有能预料到的。 而林深能够想到的,只有镜子鬼的断手洞穿他的胸口,他失去意识之后的事情。 毕竟在那之前,林深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也没有察觉什么端倪。 这也就解释得通,他为什么在疼晕过去之后,再次醒来还完好地坐在小屋里,而镜子鬼已经不见踪影。 如果林深当时没有死,他一直觉得镜子鬼没必要放过这样一个脆弱易死的人类。 一次没死,为什么不二次补刀? 甚至可以三次四次,一直到林深彻底断气为止。 顾十远当时虽然就坐在外面,但他说过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那种情况下,怎么想都不觉得镜子鬼会毫无理由地收手,就像在树上吊死那个男人,它不就没有放过吗? 可镜子鬼却并没有对林深那么做,说明它很可能做不了这件事。 那么第二天看到林深在队伍当中,也不做任何表示,很可能就是前一夜遇见了什么,让它只能选择视若无睹。 答案——就是眼前他胸口伸出来的这只手臂吗? 林深转动眸子,对上镜子鬼的双眼。 眼前这鬼东西想要打信息差,几句话就把林深放在诱饵的位置上,想要他去怀疑孟严,怀疑顾十远他们的动机。 但同样的,林深觉得自己也可以利用这一点。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比起自己,也比起自己的队友,面前这个玩意儿似乎知道得比他们多不少。 如果能从它口中知道些什么,就算是真假掺半,但至少也比直接大海淘沙要来得简单直接一点。 真假的问题,完全可以以后慢慢筛选判断。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被黑色污血染了大半的镜面,开口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 镜子鬼眼眸转动,一抹笑意攀上了眼角,“你果然……被他们骗了?现在让你来这里,不也是给他们当诱饵吗?到时候他们全都跑了,丢下你一个人在这个地方……” “别啰里啰嗦的,”林深语气稍显急切,他壮着胆子凑近了一些,“快说!” 第301章 该去哪儿去哪儿 顾十远几乎是飞一样地跃出了主屋院落,他之前从未觉得这里到小楼的距离如此遥远。 林深把锦缎小包塞给自己的时候,脸色分明有些奇怪,他很想问清楚究竟怎么了,却又怕耽误了时间发生什么更不可预测的事情,只能拔腿就往外跑。 他几次想回头去确认,但都硬生生地忍住了,两头担心后果很可能就是两头都顾不好。 他现在只能跑,不停地往前跑,直到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付文婉。 顾十远一直竖着耳朵想要听身后的动静,然而主屋的方向和整个宅子一样,安静得让人有些难受。 他顺着之前走过的小路一路狂奔,来到原本爬树翻墙的位置时,就见一个举着扫帚的下人猛地朝他冲了过来。 顾十远瞪圆了眼睛,双手抓着锦缎小包用力往围墙里一抛,然后立刻低下身子躲过了挥舞过来的扫把杆。 “啧。” 他眉头一皱,顺势双手撑地,一击扫堂腿划了出去。 本就已经不太灵活的下人,嘭地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脚上的触感软绵绵的,就像踢在了草包上面一样,怎么都感觉不得劲。 顾十远只能又旋了半圈,把多余的力量卸掉,然后两只手用力一撑,跳起身来。 他原本想爬上树翻进小楼所在的院落之内,然而脚刚动了一步又停了下来。 他猛地回过头,看到正在从地上爬起来的下人,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紧接着就是抬起一脚,狠狠踢中对方的脑袋。 又是嘭的一声。 下人没有头骨支撑的脑袋被顾十远踢得凹陷了下去,干燥的草杆从耳朵里哗啦啦地飞出来好多。 “死了就去该去的地方,别赖在这世上。” 顾十远话音落下,又是反身一脚。 这回草杆从对方的嘴里直接吐了出来。 下人没有流血,也流不出血,稻草仿若变成了他的血液,不断从面部的各个位置掉落出来。 顾十远看到对方眼中似乎闪过了本能的惊慌和恐惧,下意识地抬起手保护自己。 他忽然笑了,伸手一把抓住下人的手腕,用力一捏就是嘎吱嘎吱的声音。 “你自己听不到吗,这种声音?用这种方式活着很有意思吗?我看它对你们也没有那么好嘛?” 顾十远像是在对下人问话,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根本不需要对方说什么,也没有等对方说什么,又是一脚狠狠踢在了对方肚子上。 紧接着他松开手,就看着下人倒在地面上。 他一步上前,一脚重重踏在对方胸口。 这一次,终于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顾十远闻声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才缓缓睁开双眸低头看去。 “变成这种怪物的模样,还没有自由,你们到底怎么想的呢?” 也许是因为脑袋里掉出来的草杆太多,除了那双还能表达些许感情的眼睛,顾十远没能从下人脸上看出更多的表情来。 或许眼前这个“人”已经恐惧到了极致,惊慌到了极致,却根本没有办法正确表达出来。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弯下身加重了脚上的力道,只听肋骨又咔啦咔啦响了几声。 “你都感觉不到疼痛,怎么知道自己还活着呢?” 说着,顾十远垂眸一把扯开了下人的短褂。 他的动作粗暴又快速,直到颜色灰败带着腐臭的身体暴露在太阳光底下,对方胸口那块镜子碎片映照着万里晴空,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顾十远伸出手去,一把抠住镜子碎片的边缘,使劲拉扯。 已经没有活性的血肉和皮肤被他撕裂的瞬间,下人慌张地开始挥舞双手。 他只是叹了一口气,踩着下人的胸口,抬起另一只脚猛地踩住对方的一只手,咬紧牙关用力一扯,将镜子碎片给拽了下来。 “走好。” 那一瞬间,仅仅就是一瞬间。 顾十远看到藏在镜子下面的心脏还像是活人那般鲜艳红润,在下人的胸腔里规律的跳动着。 然而下一秒,它的颜色立马黯淡下去,垂死挣扎般鼓动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一股难以抑制的臭味钻入顾十远的鼻子里,他飞快往后一跳,和下人拉开距离。 眨眼间,那具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败,像是腐烂了十天半个月一般,露出了被顾十远踩断的几根肋骨,胸腔里的内脏也融成了一团。 他看了一眼手中干净如新的镜子碎片,不再多做停留,动作麻利地爬上树枝跃进了小院里。 捡起先前丢在地上的锦缎小包,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院门口摇摇晃晃进来的两个下人。 顾十远轻轻啧了一声,不再搭理他们,直接跑进了小楼里。 一路冲到二楼,转头就看到站在拐角角落,缩成一团的尹治。 对方看见他,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脚步发虚地跑下来给他开门。 “没……没来?” 尹治这时候哪还记得自己跟顾十远斗过嘴,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似乎生怕什么东西从看不见的地方突然冒出来。 顾十远没空搭理他,只能摇摇头,在门才开了一条缝的时候,就侧身快速钻了进去。 他一鼓作气跑上三楼,看到一屋子的人都看向自己,才终于是呼出一口气。 把锦缎小包往地上一丢,说道:“快点。” 孟严从床尾的位置站了起来,双手抱胸看了一眼顾十远身后,“他人呢?” 顾十远眉头一蹙,“阁楼里。” “没事吗?” 顾十远看着去解开红绳的付文婉,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说道:“有没有事,就看你了。” 孟严动作一顿,从床头拿起那把沉重的锤子,使劲握了握。 付文婉则是将镜子挪到了屋子中央,然后冲身边的两个女生点点头。 两人过来扶住镜面,让它直立在地面上,而付文婉蹲下身开始一圈一圈地解开红绳。 她的动作不算快,但也不拖沓,只是神情中还是隐藏着些小心翼翼。 顾十远下意识地想要催促,然而张开嘴之后,又把话咽了下去。 温从竹和苗小羽挤成一团缩在角落里,尹治也跟她们站在一起。 大家都很紧张,这种情况还是不要说太多影响情绪的话才是。 解开的红绳轻轻落地,两个女生迅速将镜子往地面上一放,拉着付文婉往后退了好几步,警惕地盯着镜子看。 安静,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和镜面一般安静。 然而什么东西都没有出现在他们眼前。 顾十远眼睛快速一转,立刻朝窗外看了一眼,随后伸脚一踢锦缎小包,“孟严!” 孟严没有开口说话,而是立刻蹲下身,解开锦缎小包,把长钉尽数抖落在地板上。 紧接着他捏起一根长钉,放在镜面上,用力猛吸了一口气扬起手中的锤子。 咣——! 一声如同敲钟般的巨响,让苗小羽他们忍不住捂住了耳朵。 长钉上符纸中的朱砂红字闪过一抹光,然后肉眼可见地消退了一些。 孟严看着镜面上微不可见的小小擦痕,皱紧了眉头,“有意思……” 第301章 碎片 “三次。” 付文婉的声音从旁边幽幽传来,她摸出之前三根废掉的长钉,举在手里,“一根长钉只能敲三次,不管成功与否三次之后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再也不能用了。” 她说着,目光扫过孟严握锤的右手,“千万不要浪费。” 孟严没有答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付文婉一眼,目光才又回到了镜面之上。 顾十远的心思则似乎已经不在这件事上了,他两眼盯着镜面一直看,而镜子和一般的镜子没有任何差别,此刻映照着小楼的窗户和一部分天花板。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眨眨眼,心中感觉有些不对,转身就准备往外走。 “你……你去哪里?”尹治突然喊了他一声。 温从竹和苗小羽也朝他看了过来。 “找钥匙,”顾十远快走几步来到了楼梯口,“如果镜子鬼的身体在这里,红绳被取掉之后它为什么不来拿?这不正常,只要拿回自己的身躯,什么铜铃,什么红绳它还需要害怕吗?这应该是它的第一目标才对。” 孟严听到顾十远的话,也慢慢转过头来。 顾十远一脚跨到楼梯下,“它既然没有来这里,那就很可能是主屋那边出了什么问题,我不信它那么迟钝会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摆脱了禁锢。”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朝孟严瞥了一眼,“你们来之前,有看到它去了哪儿吗?杨进汝的身体明显已经支撑不了,而且它要是意识到问题,肯定不会带着人类笨重的身体行动的。” 没等孟严回答,温从竹就摇了摇头脑袋,“不知道,就只看到了它离开的方向,可是现在在哪里没人清楚。” 顾十远眉头一皱,他摸了摸口袋,把先前扯出来的那块镜子碎片往地上一扔。 “那我还是去找工具砸窗算了。” 丢下这样一句话,他立刻消失在了楼梯口。 “孟叔,你就让他这么走了?”尹治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孟严回过眸,用力握了握锤子,虚空挥舞了几下,似乎在调整手上的力道。 “你要是不想让他走,你也可以陪他一起去。” 尹治瞬间闭上了嘴。 苗小羽见状瞪了他一眼,“你现在就少说点,是在意这种事的时候吗?” 尹治一撇嘴,脸上有些不服气的表情,“我这不是关心他吗?万一在外面乱跑出了事怎么办?” 三次。 孟严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然后粗略地数了一下长钉的数量。 虽然长钉看似很多,但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 刚才孟严用了自认为很大的力量,却只在镜面上留下小小的擦痕,接下来如果不用出更大更稳定的力量,有再多的长钉也是白搭。 锤子的重量也让他觉得手里像是单握了一个大哑铃,本身就重,自己还得特别用力,这种状态连他都不确定能坚持多久。 然而孟严脑子里虽然这么想着,眼中却没有丝毫动摇和慌张,更多的反而是一种兴奋。 因为他从来没有尝试过,几次来到这样一个噩梦的地方也从没有尝试过,亲手握住这些鬼怪命脉的感觉。 他甚至嘴角弯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镜面上的擦痕,再次将长钉尖锐的部位对准那个位置,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身子,准备充分利用上半身的力量,挥下比刚才还要用力的一锤。 旁边的几人都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刚才那声巨响出乎他们的意料,那怎么可能是一面镜子发出来的声音? 明显更像是敲击了某种厚重的铜制品才可能发出的响动。 孟严憋住嘴里的一口气,双目圆睁,盯紧长钉上端的符纸,嗙的一声,重重一锤敲了下去。 震耳欲聋的声响在小屋中不断回荡,苗小羽和温从竹不自觉地缩在墙角蹲了下来。 “两次了……”孟严一个人喃喃默念着,没有一刻停歇,挥起锤子稳稳当当敲下去第三下。 咔啦—— 非常轻微的响动,在第三锤挥下去之后响起。 孟严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种不和谐的音符,他扫了一眼长钉上颜色近乎消失的红字,将其丢到一边,目光聚集在镜面敲过的位置上。 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缝,因为窗外日光的照耀,在他眼前若隐若现。 他笑了,然后兴奋地拿起下一根长钉,不管不顾地继续敲击了起来。 尹治看着孟严的表情,心里莫名冒出来些担忧,他凑到温从竹耳旁说道:“孟叔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吓人啊?” 温从竹没有说话,但还是轻轻地点了一下脑袋。 孟严的神情全然没有了先前他们熟悉的那种严肃,反而像是突然魔怔了一样,两眼放光嘴角带笑地咣咣咣敲击着,怎么看怎么感觉精神仿佛突然间不正常了。 尹治抿了抿嘴,朝付文婉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三个女人,注意力集中地盯着孟严的一举一动,眸光随着锤子不断上下移动,全然没有注意到孟严的精神状态。 直到又是三锤下去,一声脆响过后。 一块不到手掌一半大的碎片被孟严从镜子上敲了下来,他这才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他活动了一下握锤的右手,就见暴露在日光下的镜面忽地冒起了一缕黑烟。 屋中的几人全都警惕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然而预想中的危机并没有出现。 黑烟只是不断往上攀升,然后消失在了半空中,等他们低头再看去的时候,地上只有一块失去了光彩的铜板。 “草,这是啥啊?”尹治忍不住瞪圆了眼睛,伸着脖子使劲打量。 付文婉的脸上也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孟严看了看他们,又重新回到镜子面前,将那块铜板捏在手里看了看,沉吟道:“这该不会是……铜镜?” 他抬头朝付文婉看去。 只见对方蹙了一下眉,语气不太确定,“或许是……我只听说过,从小就没见过还有人用这样的东西。” “那确实,”孟严眯了眯眼睛,把碎片往地上一丢,又抓起一枚长钉,“铜镜这种东西映照出来就容易变形,还得经常磨镜才能保持清晰,有了新的镜子应该很少会有人用这样费劲的东西了。” “难怪敲下去声音会是这样……”苗小羽小声嘟囔了一句。 “不过这么大一块铜镜,”孟严打量了一下镜子的长度,“还真是没有见过……” 话毕,孟严再次挥起锤子。 有了一次成功的经验,他对下锤的力度有了谱,后面敲起来显得更加得心应手了。 不过就跟第一块碎片一样,并不会让他觉得轻松多少。 付文婉从靠床的柜子里拿出林深带来的那块碎片,看了看外面的天空。 她想了一会儿,捧着碎片来到窗前。 就见手里的碎片同样冒出了黑烟,很快也变成了一片铜板。 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脸上的表情复杂了起来。 如果……如果当时有日光,他们是不是早该发现这个问题? 付文婉闭上了眼睛,叹了一口气。 第301章 我要抓住机会 孟严的注意力极其集中,他一锤一锤,有节奏地敲着长钉,像是一个敬业的敲钟人。 即便尹治他们听着这个声音已经感觉有些疲劳了,孟严还是一丝不苟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一直到不知道是第四块,还是第五块碎片被他敲下来的瞬间,温从竹突然从墙角边站了起来。 她的目光猛地朝窗外的方向看去,尽管她似乎并看不到自己想要看的方向,而孟严的动作也在这个时候顿了一下。 屋子里的气氛很是安静,没有人说话。 尹治和苗小羽也像是回过神来一样,目光在他们几人之间游离。 他们感觉到了,又或者说是听到了,清晰的门被打开的声音。 那是可以离开这个世界的信号,也是可以结束这场噩梦的信号,只要他们去到宅子的大门前,一步跨出去,就能够醒过来,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去。 也就是说,其实他们并不需要完全破坏镜面,就能够走了。 想到这里,温从竹眸光一亮,看向孟严,“孟叔……” 谁知还没等她说完话,孟严已经把脑袋转了回去,拿起下一颗长钉,扬起锤子准备敲下去。 温从竹一愣,看看身边的苗小羽和尹治,想了想凑上前去,小声说道:“孟叔,你感觉到了?是门的声音,我们已经可以走了!” 付文婉只是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们,并没有开口说话。 孟严同样,他用力敲了一下长钉,像是对温从竹的回应。 似乎是见孟严没有动,尹治也悄悄摸摸地走过来,蹲在孟严身边,“孟叔,我们走,已经可以走了,何必还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啊?顾十远他们要是感觉到,肯定也直接跑了。” 孟严还是没说完,又敲下去一锤。 剧烈如撞钟声在三人耳边炸开,温从竹和尹治赶紧又捂住了耳朵。 他们对视了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不理解。 温从竹抿了抿嘴,伸手轻推了一下孟严,“孟叔,你听到我们说话了吗?还是这声音太响,你现在听不清楚,我说我们可以走了!” 直到第三锤下去,又是一块碎片掉落在日光照射下,变为了一块粗糙模糊的铜板。 孟严才收回手,转头看了看他们俩,接着拿下一根长钉。 尹治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了孟严的手腕,“孟叔,走!门都开了,也就是说我们根本没必要完全破坏镜子啊,这不是说明我们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吗?”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小心翼翼地瞥向付文婉,更加凑近孟严的耳朵。 然而孟严甩开了尹治,又是一锤下去,才慢慢开口,“想走你们就走,我也没拦着,没必要在我耳朵边上叽叽喳喳,我听得见。” “那为什么?”尹治忍不住问。 苗小羽也从后面挪了过来,双手抱臂,有些心事重重地往主屋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跟着蹲下身,“怎……怎么说?” “为什么?”孟严被尹治问笑了,他两眼一瞪,握住锤子猛地一敲,“给了我杀死那鬼东西的机会,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我为什么要放弃?” 温从竹一愣,“可是……我们不是只要活着出去就好了吗?现在大家都感觉到门开了,就说明可以离开了啊,多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啊。” “对啊,现在确实是没事,但谁知道什么时候那鬼东西会突然过来啊,到时候就可能就走不掉了。” 尹治跟着应和。 孟严没有搭理他们,而是看向苗小羽,问道:“你刚才看主屋那边,有人出来了吗?” “没有。”苗小羽摇了摇头,“他们不会出事了?” 孟严眯了眯眼,又是一锤,一块碎片掉了下来。 “我不知道林深现在在里面什么情况,当然我也没善良到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不走,但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我绝不可能让它从我手里轻易溜走。” 孟严垂下眼眸,丢开碎片,重新拿起一枚长钉,“活着离开?如果这是一件有尽头的事情,那我会跟你们做出同样的选择,但这不是……” 这句话出,两个人都噤声了。 “我们这只是在逃跑,不断地逃跑而已,”孟严打量着手中的锤子,“我当然知道,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也是最好的选择,可是现在不一样,机会就在我手里。” 说到这里,孟严忽然笑了起来,尽管其他人理解不了他怎么突然拥有这样情绪的。 “凡是多次进入这种地方的人,我相信都会跟我一样希望有这么一个机会,”孟严敲下一锤,“不过你们想走就走,活的机会放在面前了,我不会强迫你们跟我一起冒险,但我现在是绝不会走的。” 他的目光扫过地面上的铜板碎片,眼中丝毫不见疲累。 “不过如果……” 孟严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你们愿意留下来跟我一起尝试这个可能性,那么我有一件事想请你们帮忙。” 这或许是来到这里以后,孟严第一次说话如此客气,还用上了“请”。 一时间,尹治的表情都有些绷不住。 苗小羽想了想,往前挪了一步,“什么忙?顾小哥肯定是去救林深了,我不太想丢下他们直接跑掉,毕竟眼前这个机会也算是他们给我们争取来的,我不想……”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是把头埋到了臂间,眉毛拧成了一团。 “我可以去。” 一直蹲在墙边一句话都没说过的石越明突然开口,把尹治吓得差点原地蹦了起来。 他忽略过尹治那双喷着怒火的眼睛,直视孟严,“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我可以去,你说得对,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不该轻易放走。” 孟严看着他,屏息敲了一锤。 苗小羽立马举起手,“什么事?我说不定也可以做。” “镜子碎片,”石越明从墙边站起来,“之前在后厨摸过那个下人的胸口,感觉异常的坚硬,那不是人的胸膛能拥有的硬度,顾十远走之前丢下的这块碎片,说不定就是从下人那里弄来的。” 说着,他举起那块一直被人忽略的镜子碎片,来到窗前的阳光之下。 黑烟顺着碎片边缘升腾,很快变成了铜板。 “铜铃声响过之后,那个下人就突然倒下没了意识,而今天半天的时间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那些远远走过的下人明显状态不对劲吗?” 石越明说着,朝窗外瞥了一眼,就看到两个下人在小楼门口的位置,但却没有进来。 “那个管家昨夜没能查看我们的情况,今天浑身呛人的香味,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他说话的时候,看着孟严,“而这种影响,波及到了下人身上,就证明两者之间存在什么联系,思来想去,我觉得最可能的就是镜子碎片。” “你们……在说什么?”付文婉到这个时候,似乎才听明白了一些,上前两步想要问个究竟。 石越明没有回她的话,而是晃了晃手中的铜板。 “机会难得,你们不想杀一次鬼试试看吗?” 第301章 我会了 “……” “……” 两个人都默契地同时间沉默了,石越明的目光扫过他们,心中也是有了数。 “要走就走。” 孟严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地从敲长钉声的间隙中传出来,他的额头上蒙上了一层汗,手上的速度和力道却毫不见弱。 “那我们怎么办?”苗小羽有些紧张地双手握拳。 石越明把变成铜板镜子碎片朝孟严身旁一丢,转身就准备下楼,“你想跟他们走就走,想留下来帮忙就跟我走,这是个人的选择,怎么做都没人会怪你。” 苗小羽抿抿嘴,看了温从竹和尹治一眼,追上了石越明。 “孟叔……” 尹治刚开口,孟严就使劲摇了摇头,像是不耐烦似的,“你要是干脆点走,我还能高看你几分,别在这儿跟我说了,没空,也不想听。” 尹治的话被噎在喉咙里,他有些不自在地抿抿嘴,最终只能将目光转向温从竹。 两人对视一眼,也顺着楼梯向下走了。 然而来到门口的时候,就见到两个下人如同木偶一般完全挡住了小楼的出口。 他们并排挤在门口的位置,谁也不让谁,两个人都进不来,也又都不往后退。 石越明则是翻箱倒柜,最终拉开林深他们之前发现过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找出来两件趁手的工具,递到了苗小羽手里。 “这……”苗小羽有些迟疑地接过,却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 毕竟对方怎么说还是保持着人的外形,普通人是很难过掉自己心理上那个坎的。 石越明却是眯眯眼睛,挥动了一下手中的羊角锤,余光看到温从竹和尹治刚好下来。 于是他说道:“做不到,就跟着他们走。” 苗小羽转眸,正好对上了温从竹的目光,她立刻又收了回去,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两步。 “那……那你教教我怎么做,我总得学学怎么保护自己,孟叔说得对,逃过这一次不是就没有下一次了,我总不能指望每次都会有人保护我。” “那个……”温从竹的嗓子有些干,她悄然开口。 石越明回头看了她一眼,站定脚步。 “我……我可以帮你们看看这些人都在哪儿,给你们报个位置。” 就在石越明准备开口回复的时候,尹治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抬起手来打断他。 “就,就帮你们找找,找到了我们就走。” 石越明眨了眨眼,没说不行,也没说行。 他轻轻摇晃着脑袋,握紧了手中的羊角锤,转身的瞬间一锤敲在一个下人的脑袋上,对方瞬时朝后嘭一声倒地。 这个动作没有预警,让小楼里的另外三人都吓了一跳。 石越明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下一锤又敲中了另一个获得行动空间,准备往里走的下人脸上。 这两人一前一后倒地,一个压一个,动作笨拙机械,一时间竟没能起来。 温从竹和尹治见状,匆匆走出小门朝远处去了。 而石越明像是完全没注意他们一般,冲苗小羽说道:“看到了吗?他们不是活人,脑袋上连骨头都没有。” 说着,石越明将羊角锤转了个方向,勾住一个下人的手臂皮肤用力一扯。 一个巨大的口子立马出现在苗小羽面前,她下意识地耸起肩膀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又慢慢睁开。 预想之中的骇人血肉并没有如期出现,她只看到灰白的皮肤下面塞满了干黄的草杆,此刻正从石越明扯开的伤口往外冒。 它们塞得鼓鼓囊囊的,撑起了下人们手臂原本该有的形状,如今得到释放,一个劲儿地不断往外跑,扑簌簌地掉一地。 苗小羽睁圆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石越明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一脚踩在下人身上,快速解开了其中一人的衣服,一块镜子碎片赫然出现在对方胸口。 “你来。”石越明冲苗小羽招手。 苗小羽小心翼翼地上前,咽了咽口水,“我……我要怎么做?” “把它取下来。”石越明眼睛一眨不眨。 苗小羽闻言一愣,不由自主地去观察石越明的表情,却见对方异常认真。 石越明在这个时候忽然转眸看向她,“我们要找到所有的下人,从他们身上把碎片取下来,到小楼里的时候你听付文婉说过了?她手上那一块最大的镜子是镜子鬼的身体部分,那么其他的很有可能就是散落在宅子里下人身上这些。” “这些镜子碎片可能是付老爷当初敲打下来的部分,只不过当时他在阁楼那样隐蔽的地方,没有日光所以并没能发现镜子照过日光就会变回铜板,以至于碎片被镜子鬼拿走,成为了它和下人们之间沟通链接的渠道。” 苗小羽点点头,“也就是说,只要把这些东西全拿了,再加上孟叔要是能敲坏那面镜子……” 石越明点点头,说道:“对,我们说不定真的能杀死它,虽然它已经死了……应该可以说让它消失,这样的事情我还没听谁做过,是觉得值得一试……” “而且……”石越明眉头一蹙,像是想起什么。 “而且什么?” 石越明忽地摇摇头,笑了一下,“坏了我那么多设备和心血,总得让我有个出气口?” 苗小羽不懂石越明在说些什么,只能稀里糊涂地点头。 “你来试试,不亲自动手一次,你下一次也不会下得去手的。”石越明一指身下的两人。 苗小羽的表情立刻紧绷了起来,她一只手紧握着工具,颤颤巍巍蹲下身。 手碰到下人身体的时候,或许是被上面冰冷的温度吓到,又立马收了回去。 石越明见状说道:“越是犹豫,折磨的反而是你自己,只要成功一次,你就能知道这种已经崩坏的人偶没什么可怕的了。” 苗小羽抿紧嘴唇,没有回答。 她努力伸出手去,抠住了镜子碎片的边缘,冰凉的皮肉从她的指背滑过,让她忍不住地打了一个抖。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着自己努力把手指再往里伸,一直到稳稳扣住碎片边缘。 “嗯!!” 随着她一声用力的闷哼,苗小羽双眼一闭,手使劲儿朝上一扯,碎片应声离开了下人的身体。 胸腔里心脏的跳动声连一秒都没能持续,就从两人耳中迅速消失。 紧接着,那具身躯不再动弹,只是快速腐烂。 被石越明眼疾手快地踢了一脚,侧翻到一边。 苗小羽看着手里的镜子碎片不断在日光下冒出黑烟,眼睛都亮了,她转头看向刚才被压在下面的那个下人,握紧了小锤。 “石越明,我们继续,我会了……” 第301章 怪物 破损窗户的一缕光照射在主屋黑漆漆的地面上,镜子鬼的喉咙里传出呼噜噜的声音。 “什么东西?”镜子鬼轻轻地笑了两声,“还能是什么东西,当然是怪物啊。” 林深眯了眯眼,没有作答。 镜子鬼的眼球在颤动,但它表情却维持得很好,像是毫不在意那只灰黑色手臂的钳制,“哪有活人的胸口会有手伸出来呢?你自己用脑子想想也知道啊,你啊,被恶鬼附身了,迟早有一天会被取代的。” 林深的表情不动,不管这句话的真假,但他知道这是镜子鬼想要吓他,想让他动摇,如果完全顺着这个方向说下去,他很可能会失去提问的主动权。 所以他只是双眼紧盯着镜子鬼,没有丝毫退让。 “怪物?”他反问道,“恶鬼?那就是比你厉害了?不然你也不会这样在这儿没法动弹。” 一句话出,镜子鬼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你被恶鬼附身了,都不怕的吗?到时候你可就不是人了。” 林深略作思考,回答道:“如果它能够帮助我像这样控制住你,不是一件好事吗?原来你们做鬼的,也分高低贵贱,也会起内讧?” 见镜子鬼不说话,林深又继续说道:“所以那晚上在摆满镜子的小屋里,你是发现了这个问题,所以仓皇逃窜了吗?甚至我出现在他们的队伍里,你都没表现出来奇怪的举动,明明在那之前我们理论上是应该没有见过面的。” 说到这里,林深停顿了一下,“你……害怕了,对吗?” 镜子鬼瞪大了眼睛,晃动着的眼眸死死盯着林深的方向,尽管如此,它还是扯着嘴角的笑意回道:“你也就现在威风一下了,等你完全被这东西控制,后悔都没地方后悔的!” “你没认出我。”林深突兀地来了这样一句。 “什么?”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语气放缓,“就按你说的,我的身体里有一个恶鬼,但是在你没有伤害我之前,你看不出来对吗?否则你后面不必躲,现在也不必这样被从镜子里扯出来,也就是说在洞穿我胸口之前,在你眼里我和其他人没有丝毫差别。” 镜子鬼的两排牙齿忽地咬在了一起,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林深眨了眨眼,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没有回答,有时候就是最好的回答。 那么现在关于工作指导的上的那句话,他终于又多了一点了解,为什么一道门出来之后没有挂上“狱”字锁,公寓不建议助理下一次再进入同一个门,而是推荐跳过。 会被发现。 这种发现很可能不是说助理一定得受到伤害。 因为如果他假设向鬼神许愿过的人会被随机送到任何一个门后世界里,那短时间内被送进同一个门的可能性应该是极小的。 每一次的冒险都伴随着受伤和死亡,经历过一次就代表着汲取了经验,连续进入同一个世界里反而会增加这些人的存活可能性,这就跟他之前认为的门后世界希望他们全死相违背了。 那么能够连续进入的人,就是不正常的,不管受没受过伤,第二次必定会被发现。 那么这就引到另一个问题上了。 林深轻轻皱起眉头,仔细观察着还在不断收力的灰黑色手臂,以及镜子鬼颈部不断扩大的伤口。 工作日志上,那个说要进同一道门的人,之后就再也没留下信息了,很大可能是没有从门里出来。 现在他已知助理受到致命伤害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立刻死去,而是完好地活着,并且此刻镜子鬼就被胸口冒出来的手臂压制在眼前。 那么那个进去的人,应该不会那么轻易被消灭才对。 除非…… 这些鬼地方的背后,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东西? 察觉到助理的,不仅是这些可能可以被制住的鬼,还有更不可控的东西?所以那人才没能出来? 这才是工作指导写下这条内容的原因? “你最开始说你‘失策’,不就是因为这个吗?”林深缓缓开口,“你没能认出我的不同,给自己招致了麻烦,所以刚才看到我的时候,才会脱口而出问怎么会是我,对吗?” 镜子鬼发出轻哼,紧接着笑了起来,“我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它把眼睛眯了起来,用那颗小小的眼眸打量着林深的脸。 “你以为他们是和你站在一边的吗?你以为你掏心掏肺就能得到他们的接纳和理解吗?”伴随着液体的呼噜声从镜子鬼的口中传出,“不,不会的,只要找到了生路他们就会立马离开的,离开了这里,谁还会管你是谁?自己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你这种迟早被身体里怪物所替代的东西,永远都会被他们怀疑,永远都会被他们关注和警惕,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杀死我你就变功臣了?”镜子鬼口中吐了黑色的液体,浓稠且带着刺鼻的臭味,“不,你在他们眼里只会变成更可怕的怪物而已,因为这种事情是人做不到的,你做到了……你就不正常。” 林深听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镜子鬼看他表情不变,话突然说不出来了,“你……” “你以为我多大了?”林深开口问道。 “如果倒退十几年,我一定会对你说的话深信不疑,”林深耳中传来镜子鬼颈椎骨错开的响声,“可是大哥,我已经三十了啊,我要做什么样的人是我自己决定的,我如果一直被是周围裹挟,说不定根本活不到今天,早跟你当同伴去了。” “你说我不是人,而是怪物?”林深笑了一下,“一个害人无数的怪物口中的‘怪物’,究竟有几分可信呢?是……对普通人来说,活着很重要,因为这件事很费劲,可你觉得这样就会没有人想要你死吗?就算不是现在,也一定会有的。” “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不是怪物吗?”镜子鬼口中吐出几句话来,“不要自己骗自己了。” 还没等林深说话,巨大的类似敲钟的声音瞬间传遍宅子的角角落落。 镜子鬼的脑袋不受控制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额头上出现了一块像是被高温灼烧过的皮肤,冒出了一缕黑烟。 它瞪大了双眸,像是在眼前看到什么画面似的,张了张嘴巴,开始尝试奋力挣脱。 然而那只灰黑色的手臂却是一点力都不放,只能看到镜子鬼的脑袋在镜面上来回磨蹭,把黑色液体甩得到处都是。 “不可能,门明明……” 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下一声敲击声给打断。 然后—— 敲击声,一下一下,不绝于耳。 林深在这时垂眸,“你能把我认成普通人,并且袭击了我,不就是对我是人最好的认可吗?” 镜子鬼明显很讨厌那敲钟般的声音,他的两个眼球在疯狂震动,都无法对上林深的视线,几次张开的嘴都被外面的声响所打断。 “我还以为你知道很多东西,结果比我想象得还要无知,真可惜。” 第301章 你被放弃了 “胡……说八道!” 敲击声仿佛是远处山峦间传来的敲钟声,有节奏地不断传入林深的耳中。 他看到镜子鬼的双眸里冒出了一颗颗血珠,然后顺着它不算光滑的脸颊开始滚落,融入黑色的液体之中消失不见。 膝盖一直磕在坚硬的地面上,此刻已经有些发疼,可是他不敢动,又或者说他不能动。 他实在是预测不到这只手臂究竟想要做些什么,甚至如果不是自己能亲眼看见手臂从胸前伸出来,否则根本感觉不到有这样一个“异物”存在。 “胡说八道?” 林深只能尽可能地表现得平静,让镜子鬼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 “胡说……八道!”镜子鬼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来,“你不过是想骗你自己罢了,你不愿意去承认,就以为事情不会发生了吗?” 镜子鬼想笑,可是嘴巴张大的瞬间,只有黑色的污血冒出来。 “所以你真的很了解我?” 镜子鬼试图转动眼眸,像是一种无声地回答。 林深想了想,问道:“那你能说出我是谁吗?做什么的?又是从哪里来的?只要你能说中一条,我或许可以相信你一下。” “……” 镜子鬼并没有给林深回答,不知道是因为口中涌出的血污堵住了它的喉咙,还是因为它回答不上来,只有那双颤动的眼睛试图盯住林深。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是我?”林深却像是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一般,开了口就没打算停下来,“我思来想去都找不到理由,把我活过的三十年细数过来也找不到一点端倪,你既然说我是胡说八道,那你替我回答这些问题啊,你告诉我为什么?” “就算是怪物又如何,要真是你说的怪物,那至少也有个来头,也会有个归处,”林深慢慢地摇头,“可我呢,我有什么?没人给我解答,你也做不到,真的很让人失望。” 林深叹了一口气,阴影之下的眸中有些他一直压抑着的情绪。 他的疑惑实在是太多了,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不等他走到这条路的终点,就没人会给他解决。 他原本以为门后世界的这些怪力乱神会比他知道得多一些,但从镜子鬼这种表现来看,它们也什么都不知道。 是不是该夸奖这种保密工作还做得挺好的? 林深想到这里,突然笑了出来。 他看向镜子鬼,用余光瞥了一眼地上改变了些许角度投射进来的日光,想起刚才自己思考过的可能性,准备开口诈一诈眼前这个倒霉鬼。 “你说门开了他们就会走,会为了活命而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林深注视着对方的表情,“可你似乎也是一样啊,我看你都快不行了,怎么没人来救你呢?” 此话一出,镜子鬼的脑袋猛地挣扎了一下。 它被林深按住的那只断手使劲抓了两把空气,近乎没有弹性的皮肤似乎因为情绪激动而不断抖动起来。 脑袋下面的镜面开始跟随着它的情绪变得浑浊,仿佛一个污秽的无底旋涡。 然而还没等林深看出有什么变化,就听到铁链当啷响了一声,镜中的混沌就被清扫殆尽,只剩下悬垂在镜子里的那只断手在不停地摇晃。 铁链的缝隙里像是生出了什么东西似的,开始顺着断手的皮肤不断生长、放大。 “你激动了,原来鬼也会这么激动啊,看来你是真的被放弃了,不然怎么会反应这么强烈呢?” 林深觉得自己应该说中了。 如果镜子鬼又或者说这些门后世界的背后,没有其他的东西的话,对于他的这种胡言乱语,对方没必要给它反应的。 那么他之前的猜测就很可能是有根据的,助理不能在短时间内进入同一道门。 被门内的鬼怪发觉或许不到无法抵抗的程度,但被另外什么未知的东西感觉到,真就是无力回天了。 那会是秦纪宇又或者是方子阳当初提过的“鬼神许愿”中的那个“鬼神”吗? 想到这里,林深眨了眨眼睛。 接着就看到镜中从铁链上生出的东西,似乎正在顺着链条不断地向上攀升。 他心里猛地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要远离,奈何胸口伸出来的那只手限制住了他的动作,只能大睁着双眼看着那些黑色的东西从里面冒出来。 一直到冒出了镜面,他这才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 黑色的莲花。 林深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问号,他不能理解。 可是两只眼睛又看得清清楚楚。 小朵小朵的黑色莲花顺着铁链往上生长,眨眼间就蔓延到了镜子鬼的半张脸上,而镜中那只断手已经被团团包围,完全看不出样貌了。 一边是额头上不断扩大的灼烧痕迹,一边是把脸当成养料一样无声蔓延的黑色莲花。 镜子鬼的五官瞬间扭曲到了一起,它似乎是感觉到了某种难以忍耐的痛苦,张开嘴想要叫喊。 甚至连林深都绷紧了神经,准备迎接那刺耳的声音。 可谁知它的嘴巴这边才张开,一个“啊”刚发出短小的音。 黑色莲花像是不断增殖的恐怖生物一般,瞬间把镜子鬼的嘴塞得满满当当,最终连呜咽声也没能传出来。 林深被眼前一幕惊得冷汗直下。 镜子鬼的脑袋变得像是一个富含营养的培养基,被这些数量可怖,挤得密密麻麻的黑色莲花贪婪地汲取着养分,在他面前不断收缩、干瘪。 没一会儿,还没有被完全覆盖住的皮肤就已经变得紧贴头骨,然后像是风化的墙皮一样开始不断剥落。 咔啦—— 响声传入林深耳中,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镜面上原本的黑色血污竟然全都被吸收掉了,镜面之下只有悬吊着的空荡荡的铁链,而这块镜子碎片开始自己出现了裂痕。 镜子鬼的七窍中长满了茂盛的花瓣,以至于林深已经看不出它的表情,自己原本按着的那只断手也失去了反应,变得干枯瘦削,像是一只干尸的手。 直到镜子碎片完全崩裂,碎成小片小片的渣滓,那只灰黑色手臂才无声地缩回到了林深的胸口之中。 而镜子鬼的脑袋和断手,和黑色的莲花一起风化成了灰。 这都什么跟什么? 林深的脑子短路了,他缓缓直起身子,看了看自己的手。 接着又摸了摸胸口,没有任何异样,完好无损。 幻觉? 不,不对。 林深摇摇头,这怎么可能是幻觉? 付老爷倾倒的尸体就在他旁边,此刻还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红绳和铜铃的残骸也围绕在四周,只有眼前的东西化成了灰。 敲钟般的声音还没有停下,不过速度似乎变慢了。 第301章 辛苦了 林深隔着衬衣感受胸口的温度,没有任何异常变化。 不疼,也不觉得难受。 可他搞不清楚这只突然伸出来的手臂是什么,又为什么突然收了回去,并且在他能看到的工作日志里,从来没见过其他人提到这样的事情。 林深开始思考,这会和第一天晚上有关系吗? 不然他的死而复生,和镜子鬼的突然逃离,着实没有办法解释。 镜子鬼当时将林深当成了一个普通人,一个可以攻击的对象,结果在洞穿他的胸口之后发现了不对劲,于是离开了。 或许就是这个伤口,造成了某种不知名的变化,打开了一道镜子鬼都不知道的“门”。 他对这是公寓给助理的保护机制持怀疑态度,毕竟要真是保护的话,前面几次为什么不出来?哪有让人断气一次,才会出现的保护? 这还能称之为保护吗?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手臂的目标明确,在镜子鬼出现的瞬间就把它从镜子里给拽了出来。 然而镜子鬼的残肢在这里消失之后,手臂也跟着离开了,尽管都不确定宅子里是否还有其他没有处理的镜子碎片。 那么是不是可以认为,这只手臂并没有自己的思想?也感觉不到其他? 敲钟般的声音对镜子鬼是有影响的。 林深完全有理由认为,现在还在响起的声音,是有人在小楼上敲打那面镜子。 那么如果手臂的目的是消灭镜子鬼,而现在声音还没停,就证明镜子鬼的身体部分还没有被解决,这只手为什么会收回去? 林深不相信镜子鬼前面忽悠他的那些话,可自己也想不出来这究竟是什么,只能慢慢站起身,试图从胸口感受出些什么。 可惜他只能听到自己逐渐平复下来的心跳,再没有其他了。 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去翻翻新开放的工作日志,看看过去是否有人跟他有过一样的经历。 哐! 哐——哐哐! 哐哐哐! 突如其来的敲击声打断了林深的思考,那声音近在咫尺,让他忍不住转头看去。 只见窗外一个黑漆漆的身影,手上不知道拿着个什么东西,用力地一下一下敲打地窗哐。 木头和金属的撞击,金属和金属的撞击。 没一会儿,就听当啷一声,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紧接着就是窗户被人猛地拉开,对方把手里的东西往身旁一丢,作势就要朝屋里钻。 林深快速看了一眼地面上的黑灰,用脚扒拉两下又使劲踩了踩。 然后赶紧顺着楼梯残骸爬出去,冲过去拦住对方,“别进来了,没东西了。” 听到林深的说话声,对方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一双眼睛四处打量,伸长了脖子似乎想要确认什么。 “真的假的?” 顾十远的脑门上都是汗,刘海都快要黏在上面了,将林深上下看了一番,发现好手好脚的,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就保持着一只脚踩在窗框上的姿势,不动了。 “肯定是真的,”林深有些心虚地眨眨眼,“付老爷的尸体在里面,烂得不成样子了,内脏都掉了出来,没什么好看的。” 顾十远闻言卸下了肩上的力气,“我看孟严那边镜子没动静,就想着是不是这边出事了,杨进汝的身体也不知道被丢在哪儿了,我一个猛冲……” 听顾十远叽里呱啦地说着,林深朝窗外一看。 也不知道对方从哪儿找来的一把镰刀,刀刃的部分现在看起来已经有些坑坑洼洼了。 “……没来你这儿?”顾十远猛然抬头,问道。 林深心里一惊,缓慢地摇了摇头,“没有。” 顾十远有些狐疑地眯起眼睛,转头朝右看去。 然而他只能看到从楼上掉落下来的楼梯残骸,遮挡了绝大部分的视野,有股难闻的臭味若有似无地飘过来,甚至连付老爷的尸体在哪儿也看不清。 他又朝上看去,看到的也是坏了大半的地板,有限的视野里看不到多少可用的信息。 于是他的目光又回到了林深的身上。 接着顾十远抓起林深的一只手,前后左右翻着看了个遍,又捏捏他的手臂,拍拍肩膀。 “行,至少你看起来确实是没事。” 顾十远似是还有些疑虑,但又从林深身上找不出问题,只能作罢。 他让开了窗口的位置,让林深顺利地从里面爬了出去。 临走之前,林深还是回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他的手上还沾着黑色的灰,不过几乎与主屋里的灰尘融为一体,分不清谁是谁了。 响彻宅邸的敲击声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慢慢停了下来。 顾十远闻声朝着小楼的方向看去,嘴里感叹道:“孟严这人真不是盖的啊,敲那玩意儿要很大力,他居然坚持了这么久。” 就在走出主屋院落,林深准备问问之前发现过的那些下人怎么说的时候,正好看到拿着小锤往回跑的石越明和苗小羽。 两个人被太阳晒得脸蛋通红,满头满脸都是汗,但表情却极其亢奋。 转头看到林深和顾十远,石越明的脚步慢了下来,冲他们无声地点了点头。 而苗小羽则是挥着手里的小锤,另一只手抓着好几块铜板,跑到了他们面前,“你们没事?” 没见过苗小羽这种状态,顾十远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没事,你这是干嘛去了?” “这个!”苗小羽把铜板举到两人面前。 顾十远疑惑地皱眉,“这是什么?” 林深也是仔细打量,左看右看也只能看出是些不算厚的铜板,表面有过打磨的痕迹。 “镜子碎片啊,”苗小羽又晃了两下,“从下人身上扯下来的,被日光一照就变成这样了。” “确切地说,应该是被长钉敲下来之后,再被日光照过就会变成这样。”石越明在后面幽幽补充道。 “哎呀,这不重要!”苗小羽撇了撇嘴,整个人看着格外精神,“重要的是全都被我们找到了!一个也没剩!” 石越明点点头,“那倒是,都绕着宅子跑了两圈了……” 几人说着往小楼里走,正好碰到跟付文婉她们出来的孟严。 孟严看到林深和顾十远,很明显地顿了一下,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却又什么都不说。 林深见他的右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结合之前听到的敲击声,心下也不得不佩服。 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有谁能像这样坚持到最后呢? 林深相信孟严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并不是因为他觉得对方足够善良,又或者对自己最开始做的一切存在歉意,而是因为相信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目标一致,利益一致,那么有脑子的人就不会轻易做出错误的选择。 想到这里,林深看着孟严,“辛苦了。” 孟严面上有些不自在,“辛苦什么,我不过是自己想做罢了。” 顾十远“啧啧”两声,“哎哟谦虚,换成别人谁能做到啊?” 孟严闻言皱起眉头,挥了两下手,自顾自地往外走。 “啰里嗦的,回去了,有缘别见了。” 第301章 没有代价是最大的代价 石越明见状,丢下了手中的羊角锤,冲林深和顾十远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转身朝着宅子大门方向走了。 苗小羽左右看了看,冲他们一笑,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 然而憋到最后,却只是说道:“孟叔说得对,我们要是有缘,就不要再见了,大家都……好好的。” 说完,没等林深他们回答,也转身跑走了。 林深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树丛掩映之下,这才回过头来。 只见付文婉带着两个女生从小院里走了出来,不知道这对于她来说是时隔多久之后的自由,看她的眼神和动作,似乎都有些生疏。 她一只手扶着门框,把头朝外伸,像是看一个新鲜世界一般左右打量。 在犹豫片刻之后,才把脚迈出了门槛,随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多谢各位的帮忙。” 她在顾十远和林深面前微微欠身,抬起眸之后扫了一圈目之所及之处,“好久没觉得外面的日头这么刺眼了。” 林深的目光越过付文婉,看到堆在小楼门口的腐烂尸体。 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付文婉也稍稍偏头朝后一看,接着侧身将其挡住,“剩下的就是付家自己的事情了,有治安局的两个姑娘为证,之后的事情我相信会有一个妥善的结果的。” 说到这里,付文婉停顿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眼中还是带着稀奇。 “等一切尘埃落地,或许真的应该带着他们的尸骨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这个地方? 林深不做声。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按照付文婉的穿着来判断这里的时代,相距他们生活的年代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更何况这并不存在于现实世界里,她能去哪儿呢? 再说了,就算是真的存在又能怎样?它也只会变成“存在过”,而无法继续持续下去。 或许走出付家的大门,一切就都烟消云散了。 最终,林深抿了抿嘴,“那……我们也得离开了,祝付姑娘将来一切顺遂。” 付文婉笑笑,点了点头,“也祝各位前路顺遂。” 两句一样的话,不管是说出来还是听进去,都让林深感觉有些不太自在。 走出0301之后付文婉她们会怎么样,林深想象不到,又怎么能说出祝愿人家将来顺遂的话呢? 并且走出了0301,不论是他,还是向鬼神许愿的人,似乎都不可能前路顺遂的, 这种美好的愿望,说出来反而有点讽刺的意味。 顾十远少见地一直没说话,只是目光放远看着天空,听到林深说要离开,就转身朝大门的方向走了。 林深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安静的付家宅子。 树木掩映中偶尔能看到下人们姿态怪异的腐败尸体,整个宅邸宁静又充斥着诡异。 “林深,你……” “嗯?”林深转眸看向顾十远。 顾十远一怔,张了张嘴,却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算了。” “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顾十远摇了摇头,“咱们有缘再见。” 林深脚步一顿,站在付家大门前看向顾十远,“你这话……听起来不是很吉利啊,别人都希望别再见了,你还要‘有缘再见’。” 顾十远只是眨眨眼睛,笑道:“那不是自我安慰的话吗?来到这里的人,谁心里都清楚是逃不掉的。” 林深闻言一蹙眉,想了想问道:“那我怎么听人说,只要活过了三次就可以彻底摆脱,回到自己正常的生活里?” 顾十远瞪大了眼睛,神情中满是不可思议,“谁说的?” “呃……”林深脑海中闪过秦纪宇的样子,思考片刻后决定如实回答,“我第一次……第一次进来的时候,遇到的一个有经验的人说的,他说只要坚持活过三次,就可以再也不进来了。” 顾十远忽地大笑起来,用手使劲一拍红漆大门,摇了摇脑袋。 “这是什么小学生的幼稚想法?” 林深没答话,只是看着顾十远叉起腰,深吸了一口气。 “你要是再见到他,你就去问问他,”顾十远对上林深的视线,“他许下愿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上面为什么什么代价都没写?再问问他愿望得到实现的时候,又为什么任何代价都没有付出?” 林深抿了抿嘴。 他还是没有作答,毕竟秦纪宇已经死了,他们没法儿再见面了。 “天上哪可能有掉馅儿饼这种好事?很多人可能看到那个许愿的页面,都没有想过它会是真实的,半开玩笑半试探往上面写下任何内容都有可能,直到这些愿望不论大小不论轻重都实现了,还没来得及开心多久,就被带到这种鬼地方来。” 顾十远神情严肃,“没有代价的事情,才是代价最大的,你哪怕只是在上面写下,希望今天切菜时候被切伤的手指明天能够愈合,这样一件看起来很可笑的小事,你所面临的代价却都是一样的。” “这就是给鬼神许愿啊,人家才不管愿望和代价对不对等,只要你许了,不论诚心不诚心都是逃不掉的。” 林深看着顾十远极其认真的样子,甚至从当中看出了些许愤慨,于是忍不住问道:“既然你知道这些,你当初……又是为什么许愿?” 顾十远闻言一顿,脸上的表情立马又恢复如初,嘴角弯起笑道:“当然是为了我更伟大的志向了啊。” 林深眉头一皱,看不出顾十远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向鬼神许愿,又跟伟大志向有什么关系? 顾十远却是比了一个“嘘”的姿势,摇了摇头,“它要是真能帮我实现,我还真信它能被以‘神’相称。” 听到这句话,林深心下一惊,他一把抓住了顾十远的胳膊。 “你这话的意思……你的愿望没有被实现?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顾十远眨眨眼,不动声色地挣脱开林深的手,小声道:“所以说我现在不承认它是‘神’啊,小肚鸡肠的东西一点肚量都没有,说到底只不过是找个由头和渠道让人顺理成章来送死罢了。” 顾十远摆摆手,似乎还有话,但是不愿说下去了。 他一脚跨出付家大门外,转头冲林深挥了挥手,“梦结束了,人该醒了,有缘再见。” 等林深猛地睁大眼睛,还想要去问什么时候,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站在原地呆愣了几分钟,最终也只能离开这个地方。 第128章 惊变 刺眼的日光一闪而过,周围瞬间黯淡了下来,林深低头看着眼熟的地板。 还没等他抬头确认0301号房门的状况,一阵轻微的摇晃似是从脚底传来。 紧接着,这阵晃动变得越来越剧烈,让他有些站不稳脚跟,只能紧贴着墙角蹲了下来。 怎么回事? 地震? 这种地方也会发生地震吗? 林深头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蜷缩弓身,两只手护住头颈,以防真有什么东西落下来把他砸伤。 他感觉整座公寓都开始剧烈摇晃了起来,但声音却像是在耳边一般,轰隆隆半天没有停止。 什么情况,难道真的是哪里塌掉了? 想到这里,林深快速转动眼珠开始朝左右两边望去,然而视野之中,除了能感觉到大楼在震动,没有看到什么塌陷的地方。 一直到声音停止,这种摇晃才逐渐小了下去。 仅仅又过了两三秒,公寓又恢复成了原本安静的模样。 林深来回呼了几口气,才慢慢将手放了下来。 他扶着墙面站起身,朝走廊的另一头看去,一切完好。 紧接着又朝最靠近自己的走廊窗户往外看,依旧是满天的白雾,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他平复了呼吸,转身去确认0301号上锁情况的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 林深睁大了眼睛,将0301的房门从上往下细细看了一眼,然后又使劲揉了揉眼睛,猛地扑了上去。 冰凉粗糙的触感透过手掌皮肤清晰地传达给他,“0301”四个金色的门牌数字掉在他的脚边,而眼前那道原本是红黑色的房门已经不见了。 在林深眼前的,是一块灰白的石壁。 他微微张着嘴,沿着门缝从上开始摸,一直摸到了门的底边。 然而整道门就像是与两侧的墙壁,还有脚下的地板融为一体似的,看不到丝毫缝隙。 更不用说,之前会变成奇怪异兽的门锁,还有其吐出的铁链,甚至是长出来的“狱”字锁了。 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甚至下意识地摸出了万能钥匙,尝试靠近原本是门锁的位置,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0301的房门就这样在林深的眼前消失了。 不对。 林深猛吸了一口气,摇摇头。 确切地说,不是在他眼前消失的,而是在刚才的摇晃当中,在那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当中。 等到他抬起头,身旁的房门就已经变成石壁了。 上面光秃秃的,没有文字,也没有花纹,放眼望去跟整个三楼的剩余五个房间格格不入,跟公寓的整个装修基调也格格不入。 林深脑子这下彻底短路了,他捡起地上的四个数字,匆匆朝楼下跑去。 进了管理室,他开始翻箱倒柜起来,把里面所有办公桌的抽屉柜子角角落落都给摸了个遍,然后又看着手里掉下来的四个数字牌。 应该没有的。 他之前每天巡视楼层情况,还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变成石壁的房门,否则他就不应该如此吃惊了。 现在的举动,完全是脑子没有转过弯来下意识做的。 他想到这里,把数字往桌子上一丢,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了下来。 林深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他原本还想继续思考,然而从门里出来的那种疲倦又席卷了上来。 他不得不将门牌数字扫进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了房间。 熟悉的气味和熟悉的摆设缓解了些许不安和疑惑的情绪,林深横着往床上一躺,没来得及洗漱,也没来得及换衣服,眼睛一闭直接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 和之前有些相似的梦。 他站在一个天地都是黑暗的地方,四周寂静无声。 然而那里只有他一个人,不论他等多久,甚至是扯着嗓子试图呼喊,这个寂静的空间里没有任何东西回应他。 没有声音,也没有风。 原本曾经出现在他对面的圣子已经不见了。 林深尝试着迈开双腿往前走,可因为周围都是同样的漆黑,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前进,还是依旧在原地没有动过。 他开始往前跑,使劲地跑,但这黑暗无边无际。 直到林深猛地从梦中挣扎着醒过来,看到周围熟悉的布置,飞快跳动的心脏才慢慢平复下来。 坐起来的瞬间,林深把圣子像从领口里掏了出来。 然而和最开始看到的金色神像不同,此时出现在他眼前的圣子像变得通体漆黑,原本就不清晰的面容已经几乎看不清楚了,只有轮廓还算鲜明。 林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赶紧把圣子像取下来放在手心仔细打量。 接着又用指腹反复摩挲。 触感还算是光滑流畅,但圣子像上的黑色却一点也抹不掉,就好像它原本就该是这样的颜色。 怎么会这样? 想起从0205出来之后,圣子像颈部多出来的一道黑色印记,林深缓缓睁大了眼睛。 难道是……镜子鬼洞穿他胸口那一下? 林深有些无措地站起身,捧着圣子像沿着床边走来走去。 那么在进0301之前做的那个梦,梦到圣子的时候,它就是想提醒自己什么? 当时圣子的模样如沙子般消失了,就是一种暗示? 然后就是刚才…… 梦里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圣子像又变成了这个颜色,是想说它的庇佑已经离开了吗? 林深不敢确定自己的推测有几分正确,毕竟没有人能给他解答。 再加上0202已经挂上了“狱”字锁,他也不可能再次返回。 想到这里,林深长叹了一口气,将圣子像往床头一放,盯着看了好半天才重新收回了心神。 他走进浴室,又在洗漱台的镜子前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脱下衬衣。 然而在他抬眼的瞬间,整个人像是触电一般往后退了两三步,直到后背撞到冰凉的墙面,才不得已停了下来。 林深眼睛一眨不眨,缓慢伸手抚上胸口,又低头一看。 眼中的动摇满溢而出。 他使劲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凑近镜子,张开嘴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他看到,镜中自己胸口有一个近乎圆形的空洞,从前胸穿透到后背。 他甚至能借着镜面透过这个空洞,看到身后的墙壁和摆设。 第129章 空洞 咚咚。 咚咚。 咚咚! 林深耳中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变得越发剧烈了起来,他感觉手脚冰凉,被定在镜子面前动也动不了。 然而等他沿着镜子里映照出的空洞,真的伸手去触摸自己的胸口时,却又能实实在在摸到自己完整的身体。 并且胸膛传来的温度,明显比他冰冷的手指要温暖上好几倍。 他记得这个位置,就是被镜子鬼用断手洞穿的地方,也是后来那只灰黑色手臂伸出来的地方。 可是这究竟是什么? 林深觉得自己两眼发昏,明明一觉睡起来体力恢复了很多,但整个人又开始晕晕乎乎起来。 他清楚,这是恐惧所带来的。 是他眼前发生的这件让他无法解释的事情所造成的。 他又将另一只手反手摸向后背,镜中隐约能看到自己指尖的部分,实际摸却也是什么都摸不出来。 诡异的情况让他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双手往洗漱台上一杵,停顿片刻后猛地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疯狂地泼凉水。 等到整个上半身都被冷水沾湿,他才又抬起头来,重新面对自己变得奇怪的身体。 什么都没改变。 镜子里的胸口依然还有个空洞,这不是幻觉。 林深慢慢地转动自己的身体,试图去看清楚空洞的截面上是否是自己的内脏,然而不管他怎么调整角度,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 这就好像,他的身体原本就该是这个模样。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浴室洗澡,又怎么出来的了。 虽然出浴室的时候,下意识地避开了洗漱台前的镜子,可是又对上了衣柜旁边的穿衣镜。 再次看到胸口的空洞,林深的脑中一团乱麻。 他重重往床上一躺,闭上了眼睛,可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倦意,更不用说脑子里一下子塞了那么多事情,哪还有心情继续休息? 在沉默良久之后,他坐起身套上宽松的衣服,拿上表格巡视情况去了。 原本让他觉得枯燥费时的工作,今天却过得格外的快。 除了变成石壁的0301,剩余房间都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化。 换做是之前,林深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至少证明没有新增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来。 可眼下,他恨不得出点什么事,让他不要再去东想西想。 他一边往管理室走,一边总是无意识地去抚摸胸口。 这种感觉很怪,林深有些说不上来。 他既希望胸口能感觉到点什么异样,以让他能找到解释刚才所见一切的缘由,但他又不希望感觉到痛楚或是不舒服,不然他不是真的变得不正常了吗? 林深匆匆回到房间里,把工作日志拿过来,开始快速翻阅起来。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样一条一条细读,而是眼睛快速从上往下一扫,想从中找出他最在意的那个关键词。 然而一直翻到不能翻阅的位置,他还是没有发现。 写下记录的人,没有一个出现跟他相同情况的。 又或者说,在林深现在可看的时间点,还没有人产生这样的变化。 甚至是公寓房间会变成石壁这样的事,在当中也没有一个人记录过。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又用手使劲敲了自己的脑袋几下,试图把纷乱的思绪暂时排除脑外。 林深摸过漆黑的圣子像,习惯性地戴在了脖子上。 不论圣子像现在是否还有护佑他的作用,这东西的存在已然成为了某种心理安慰。 深吸一口气耐下性子,他拿着工作日志来到桌前坐下,把笔记本往回翻了一些。 林深强迫着自己按照之前的步调开始整理工作,毕竟不能这样停滞不前,至少他此刻还在正常呼吸,他的身体还有着常人的体温。 而且周围的一切,不会等待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我……我上周遇到了奇怪的人,原本不想记录下来的,可思来想去也没有可以诉说的人,最终还是决定写下来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找上我的,态度很热情地跟我套近乎,说是需要我的帮助,我太紧张害怕了,很多话都没能听进去,现在想来也想不起多少了……你们能想象吗?被素未谋面的人左右夹击,然后不停地说可以合作,没有坏处,这谁能信啊?我慌不择路地开始跑,他们在后面追我,我直接跑回了家,但是进门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这不是直接把我的地址暴露给他们了吗?我就听到他们在外面不断敲门,我缩在被窝里假装听不到,好在后来终于安静了,但是这周日也快要到了……他们会不会在门口堵我?原本以为每周出去透透气很不容易,现在连门都不想出了,我该怎么办?】 林深的目光在这段长长的文字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此刻却没办法像之前那样把所有信息输入进脑子里。 他的手一直抚在胸口的位置,就没放下来过。 【奇怪的人?不会是什么可疑组织?在门里遇到的那些人不是说,他们跟鬼神许过愿吗?会不会是信奉这个所谓“鬼神”的组织啊,要真是的话,往自己家里跑确实不是个好选择……不过我在这儿自言自语有什么用,你又看不到。】 【看来只能自己小心些了,我的房间门上有猫眼,每次出门之前都会偷偷看一看,至少我现在还没有遇到奇怪的人,可是他们怎么找上来的呢?又是从哪里知道的信息?】 工作日志上新出现的内容往林深的脑子里塞,跟他之前的那团乱麻裹在了一起,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又硬撑着看了几行,他最终放弃了。 合上笔记本,往椅背上一倒,林深用手捏了捏眉心。 “真是糟透了……” 第130章 检查 几分钟之后,林深又猛然坐起身,从电脑旁边拿过一支笔放在工作日志上。 盯着上面的内容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提笔。 这是他第二次决定在上面写下东西。 【0301号的房门变成了石壁,连万能钥匙使用的位置都没有了,我甚至不确定是只有房门变成那样,还是整个房间都变了,没有办法进入确认……石壁没有缝隙,就好像这道门原本就不该存在似的,发生了太多事情了,我的脑子一团乱,我太希望有个人能站出来给我一些解答,可是我写在这里,又有谁又会是在什么时候能看到呢?】 林深的笔尖顿在笔记本的纸页上,留下一个浓重的点。 他原本以为如果都是按照差不多的顺序进行,那么之前的助理探索的进度应该不会相差太多,但事实告诉他不是如此的。 胸口出现的莫名空洞一直让他心绪不安,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又重新提起笔来。 【助理在门后世界不会死?我不确定我这个推论是不是对的,你们写下的文字也没有一个人提到这件事,但至少我没死……没死……我现在这个状态,真的能称之为没死吗?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肉眼看到的自己和镜中看到的自己会出现不一致,门后世界的东西对我的伤害像是留在了身上,可我又没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这到底算是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我在这里写下这些东西对我有什么用,之前的人不能回答我,之后人的回答我或许也看不到了,现在心烦意乱,感觉做什么事的心思都没有。】 林深写到这里,终于将笔丢到一边,靠在椅背上叹了一口气。 他把手放在自己的颈动脉上,感受着有规律的跳动,闭上眼睛心里默数着。 一会儿之后,他睁开眼睛挪到了床上。 心跳频率也是正常的,尽管他现在似乎有些焦虑,但身体指征好像没出什么大问题。 可他就是安心不下来。 他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和日历,又将它丢朝一旁。 林深的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但他侧过身闭上眼睛,强制让自己去休息,只要睡着了那么一时半会儿就不会因为脑子里的事情而烦恼。 这里没人能解答他的问题。 就跟工作日志上的任何一个人相似,所有的一切只能靠自己去验证和摸索。 …… 这一周剩下的时间对于林深来说过得极其折磨,他数着日子,在周六的晚上艰难地睡着了。 他总是暗示自己不要去在意,可是回过神的时候,发现手已经无意识地抚上了胸口。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几时睡着的不知道,但是醒来的时间很清楚。 那是周日的凌晨,没等到手机闹钟的响声,他就返身坐了起来,简单洗漱之后换上衣服就出了门。 外面的天都还没亮,公寓外和道路两旁都亮着昏黄的灯光。 他快步走在冷清的街道上,偶尔会与一两个晨练的老人擦身而过。 一直到坐上地铁,来到了医院门口。 门卫室亮着灯,保安坐在门口还打着哈欠。 林深轻轻哈出一口白气,缩了缩脖子走了进去。 他钻进门诊大厅,这时候的医院里人已经有些多起来的趋势了。 绕过人群来到挂号收费台,林深停顿了片刻,想了想,才开口道:“你好,我想要体检……” 台子后面的收费人员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从桌子下面抽出来一张体检表放到台面上,然后朝他的方向一推。 紧接着站起身,把手从防护栏里伸出来往外一指,“从门诊大楼出去右转,看到的第一栋楼的四楼就是了,现在其他检查科室还在准备,你先去做基本项目。” 林深拿过体检表,点着头道谢之后,快步走出了门诊大楼。 他站在外面长舒一口气,低头看了看检查表,遥想上一次看到这玩意儿还是在刚工作的时候,没想到一眨眼都已经这么久了。 只有入职的那一次,他像现在这样大清早来到医院取表体检,再之后就一直都是公司统一安排了。 想到这里,林深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抬起头左右看了看,转身朝着右边走去。 绕过门诊大楼,林深一眼就看到亮着白色灯光的四楼。 他心里有些紧张,深呼吸了几口之后,才走进楼内,顺着楼梯悄然往上。 推开四楼的玻璃门,坐在里面聊天的几个医生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过头继续说话了。 只有坐在一个白色台子后面的年轻姑娘站起身,朝他伸出了手,“体检?” 林深抿着唇,点了点头。 “嗯,照片呢?” 林深顿了一下,回答道:“相馆和复印店还没开门,一会儿贴行吗?” 姑娘想了一下,“倒也不是不行,只要别忘了就可以。” 说话间,林深转头看了一眼隔壁虚掩着的门,那就是他这次来的目标。 于是在一通毫无意义的身高体重、视力检查之后,林深捏着体检表打开了他最在意的那道大门。 “医生马上就来,你在里间坐两分钟等一下就好。”姑娘冲他嘱咐道。 林深应了一声,坐到了房间里的长凳上,旁边就是紧闭着的检查室的门。 他知道他的这个举动可能有些冒险,但不管想多少次,他都还是想来验证一下。 捏着体检表的手心微微冒汗,直到听到门被人拉开的声音,他瞬间挺直了后背。 进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医生,她的目光在林深身上停留了片刻,接着就从白大褂里掏出钥匙打开里面的门,“稍等一下啊,我叫你你再进来。” “嗯。” 林深吐出一口气,摸了摸胸口,感觉心跳变快了些。 他不停地深呼吸,试图平复这种紧张的情绪。 “行了,进来。” 没一会儿,女医生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林深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然后起身走了进去。 女医生的目光看向他,摆了摆手然后一指门旁边的凳子和桌子,说道:“外套可以脱了先放在那里,弄好了就来台子上躺着,自己把衣服拉起来啊,哦对了,记得把鞋子脱了再上来。” 林深带着忐忑地脱掉了外套,然后到检查床上一躺。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拉起t恤,把胸膛暴露在女医生的面前,一双眼睛紧盯着对方。 只见女医生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体检表上的信息,开始往他胸口贴东西。 “三十岁……换工作啊?还是参加什么考试了?” 第131章 完好无缺 林深不是一个健谈的人,他永远都不会是一个话题的发起者,也不会主动与不熟悉的人进行交流。 他总是别人问什么,他答什么,别人不问,他就说什么都不说。 只有到了非常必要的时刻,才会主动开口去说出一些自己的想法。 以至于他想起来某一年的年会开始前,有身边的女同事评价他,说他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但光是坐在那里就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林深不知道这个评价究竟是褒义还是贬义,毕竟他当时假装听不见,自然也就没有问。 这也是他一直搞不清,为什么18号公寓要选择他成为助理?那鬼地方根本不知道要他站出来,并且主动去主导大方向对他来说究竟有多困难。 这样的事情,不应该让更加稳定并且有表达欲望的人来做吗? 而眼前这个女医生,分明就是很健谈那种类型,只是看了一下他的年龄,就能以此展开一个话题。 林深不想回答,又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可是在这样一个只有两个人的狭小检查室里,别人问话了,自己什么都不说又显得太过于不礼貌。 他躺在检查床上,轻轻点了一下头,回答道:“换工作。” “是嘛?这个年龄怎么会想着换工作啊?”女医生挑了一下眉毛,把林深的裤脚拉了起来,“手脚自然放平不要动啊,慢慢呼吸,不要紧张。” 仪器夹在手腕和脚腕上,有些冰凉。 林深深呼吸了一口,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 女医生也看不到他胸口的空洞,像对待每一个普通人一样面不改色地做着轻微调整。 林深想了一下,说道:“精神上的压力太大了,感觉这样迟早会撑不下去,所以想换个环境试一试。” 听到这句话,女医生叹了一口气,“也是啊,现在干什么都不容易,一个二个的不是这有问题就是那有问题,不过能下定决心去调整你也蛮有勇气的。” 勇气? 林深弯起嘴角苦笑。 勇气完全是被强行逼出来的,根本不是他自己选的,他甚至没有办法把真实的话说出口。 “还好……反正都是为了活下去。” 女医生看了他一眼,跟着笑了笑,“好了,保持现在的状态,慢慢地平稳呼吸,一会儿就好。” 林深没再出声,只是双眼盯着白色的天花板,余光看到窗外的天慢慢亮起来了一些。 没有多久,女医生将林深身上的东西全数取下,抽出打印出来的心电图,从左往右扫了一眼,随后在上面签字盖章,递到林深手里。 “好了,可以了。” 医生什么都不说,那就证明什么问题也没有。 林深坐起来拉下衣服,接过女医生递过来的心电图和体检表,摸了摸胸口才将外套套了起来。 出门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问道:“没……什么问题吗?” 女医生有些奇怪地眨眨眼睛,摇了摇头,“能有什么问题啊?没问题还不好吗?你这挺健康的,心电图显示也正常,难道非要没病找病啊?” 林深摇头,道了声“谢谢”,离开了检查室。 心跳没有问题,前面做的血压检查也没有问题。 镜子鬼洞穿他身体的那一下,如果不是他能看到胸口的空洞,还真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可如果他的身体真的完好无损,那镜子里看到的到底是什么呢? 林深一边想着,一边离开了体检室。 门诊大楼里此刻已经挤满了人,他把一切需要展露胸口的检查都做了一遍过来,然后耐着性子等待结果。 而最终结果,全都是正常的。 他坐在门外的花坛边上,盯着手里刚刚出来的片子,上面映照着他完整的胸腔。 不管是内脏还是肋骨,没有过任何受伤的迹象。 林深一闭眼,叹了口气,把片子装回袋子里,目光看向进进出出的病人们,心里的感觉很怪。 其实他心里是清楚的,自己身上发生这么奇怪的事情,怎么可能用寻常手段检查出问题呢? 可是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还是想着不管怎么样要来看一看,尽管这些检查带来的心理安慰可能微乎其微。 他还没有办法完全脱离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思维,毕竟之前三十年都是这样平常地度过的,怎么可能短短不到两个月就让他彻底接受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深不确定别人能不能做到,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他又不是生下来,就被老天指着鼻子说,你三十岁的时候必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所以你到时候一定要像接受平常生活一样快速地接受它。 这种不被常理所接受,又无法向外界诉说的事情,得是怎样的超人才能瞬间就如鱼得水? 林深眨了眨眼,他从天没亮就一直折腾到了下午,虽然剩下的自由活动时间不多了,可他也没有什么更想去的地方。 收拾一下检查结果,全塞进装片子的袋子里。 站起身的瞬间,余光似乎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愣,瞪大了眼睛看去,然后脚步下意识地就朝那个方向迈。 对方穿着一件长款风衣,双手塞在口袋里,满脸疲倦地在医院大门口走来走去,看上去满腹心事。 “沈榷?” 林深喊出了他的名字。 对方闻声一愣,抬起眼来,看向林深的目光有一瞬的陌生,但很快就变成了意外。 紧接着,下意识地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林深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反问道:“这不应该是我问你的话吗?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榷的脸色发白,嘴唇有些干燥起皮,比林深先前见他的时候看到去要虚弱不少。 穿着一件长风衣站在日光下,风一吹来感觉整个人又瘦了好多。 沈榷抓抓头发,吸了一下鼻子,有些不情不愿地说道:“……强制休假。” “强制休假?什么意思?” 沈榷眨眨眼,扯出一个笑容,“还能什么意思,就字面意思呗。” “你们不是很忙吗?”林深上下打量着他,之前心里那些忧虑一下抛到了脑后,“之前你说的病例的事情……” 沈榷把两只手伸出口袋,做了一个从竖到横的动作。 “突然昏倒了呗,强制让我休息几天调整状态,我想回去就拦着我,我也没办法啊。” 第132章 像你 沈榷的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脸上也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然而林深却是吓得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瞪着眼睛把他从头到脚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沈榷似乎想抬手挣脱,却抵不过林深的力量。 “昏倒了,你居然说得这么轻松?” “嗨呀,”沈榷摇摇头,“我自己是医生,我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林深皱起眉头,“那如果是知道,但还是勉强自己呢?这跟是不是医生都没关系了。” 沈榷张张嘴,想了一下才又说道:“就是过度劳累嘛,然后饮食和睡眠没跟上,一下子眼前一黑就过去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林深狐疑地看着他,“那既然让你强制休息,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你工作单位不在这儿,你家也不在这儿?” 被林深这么一说,沈榷表情一僵,把目光移到了一边。 林深见状叹了口气,“你不会是……想来看看这边的病人怎么样?之前研讨会是在这儿开的,你……” 沈榷听到这里,赶紧投降似的举起两只手。 “行行行,别说了别说了,让我休息我怎么可能安心休息得了啊?一点进展都没有,更不用说突破了,这种无力感一次两次或许还好,还能想办法慢慢消化,可是重复的次数太多了以后,人是真的会顶不住的啊。” 沈榷说话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完全借着林深双手的力量站着。 “不止是我,其他人也一样,就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要我强制休息,我能不知道他们心里想的是什么吗?多一个人……怎么说也多一份分担,一想到他们还在没日没夜焦头烂额,我怎么休息?” 说到这里,沈榷转头朝医院里面看去,“我这不是,想来碰碰运气吗?” 林深心中忽地一动,他抓着沈榷的肩膀抖了一下,慢慢开口,试探着问道:“你们的病患,就那些顺利醒过来的,有没有谁的身体上出现损伤的?” “损伤?”沈榷有些奇怪的皱皱眉,“你要是说身体上呈现出来的,那倒是没有,要是说其他的……我们又没法沟通,所以也搞不清楚。” “那镜子呢?”林深吸了一口气。 “镜子,镜子又怎么了?”沈榷这边问着,那边才注意到林深手上拎着的东西,“你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什么东西的片子,我给你看看?” 林深闻言立刻收回了手,摇摇头。 “没事,就是个基础检查,医生也说什么问题都没有。” 沈榷“哦”了一声,摸摸下巴,“那你说的镜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病患照镜子的时候,能不能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林深问出这句话,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 沈榷想了想,摇头。 也不知道他是自己太虚了没意识到林深问话的奇怪,还是满脑子都是工作的事情,根本没对这个提问上心。 “没啊,况且谁没事会去看病人照镜子什么样啊,但护工和护士那边都没有反馈,所以我想应该是没有。” “不过……”沈榷垂眸沉吟,“你这个思路确实可以啊,我们一直以来都专注在自己双眼能看到什么,或许确实……应该尝试一些不太寻常的方法,说不定会有什么发现……” 看着沈榷的状态,林深有些担心。 他伸手在沈榷眼前挥了挥,试图打断他的思路,“你现在不是在强制休息期吗?你既然想早点回去,现在不更是应该尽快恢复身体?老是这样东想西想,身体再吃不消了怎么办?” 沈榷顿了一下,抬起头来,“话是这么说,可我要真是能自如控制脑子想什么或者不想什么就好了。” 林深没能答话,毕竟这也是他之所想。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把现在这种杂乱的思绪塞到脑中的某个角落,暂时不去想它。 “不说这个了,”林深摇了摇头,“你休息到什么时候去?” 沈榷用手指算了算,“明天,反正是强制假期的最后一天,不管怎么样我就直接回医院去,你又给我提供了新思路,或许真的应该跟他们好好聊聊。” “你……要用什么方法?” 沈榷很干脆地摇了摇头,“我现在也不知道,所以才需要找人商量啊,一个人的脑子哪够用啊?我又不是什么救世英雄,能凭一己之力解决掉所有事情。” 说完这句话,沈榷就开始唉声叹气起来。 林深印象中的沈榷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无力过,学生时代的他尽管是遇到困难也能勇敢地面对。 林深一直很羡慕,也很钦佩他的这种态度。 可现在的沈榷,变得有些像林深了,尽管理智上知道这件事还是要继续坚持下去的,情感上已经开始不受控制了起来。 林深能理解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特别是看过生死的医生,感触应该是比他还要深的。 可是他明明知道些什么,却无法说给沈榷听。 但仔细想一想,就算他能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告诉沈榷,他们现有的手段对于这样昏睡,甚至在睡眠中死去的人不会起任何效果? 这对一个绞尽脑汁想办法的医生来说,该是多绝望的事情? “林深,你……是不是……又复发了?” 林深闻言一愣,对上沈榷的目光,赶紧摇摇头,“没有,我现在挺好的。” 沈榷抿了抿唇,“上次见你的时候确实还行,但这一次,总感觉像是看到上学时候的你……” 林深下意识地张开嘴,却没能立刻说出话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还说我,我感觉倒是你更像那时候的我了。” 沈榷笑了,移开了目光,“所以我才想赶紧回去啊,和他们一起把事情塞满脑子,或许就没空在这儿忧伤了。” “别太勉强自己,不然后果……” 沈榷拍了一下林深的手臂,打断了他的话,“这我当然知道啊,我现在可是医生,比你清楚多了。” “那最好……” 第133章 像留言板 林深和沈榷就是在医院门口分别的。 他站在这头,看着沈榷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人行道上的那一头,才终于是转过身去朝公寓的方向走。 如果按照林深的习惯,看到沈榷这样的状态,多少是要将他留下来好好谈心一晚的,就像沈榷当初对自己做的那样。 可是现在的林深却做不到,他不敢把沈榷带回家里去。 要是过了午夜十二点,会发生什么? 他无法轻易尝试。 林深背对着逐渐西斜的日光,回到了公寓楼。 他打开门,将检查结果随意往门口的位置一丢,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就往床上一躺。 辗转了两圈,总觉得还是不放心,又坐起身给沈榷发去了一条消息。 内容依旧是不断重复希望他不要勉强自己,世界上有些事情现阶段可能真的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解决不了,不要因此将自己逼到死胡同里。 而回复他的,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好的”,还有一个笑脸。 两人此时的位置像是跟学生时代做了一个对调,林深这才意识到文字和话语有时候就是那么苍白无力。 道理谁不懂呢? 但是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把手机往身旁一丢,又躺了下去,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 接下来的一周,林深依旧像过去那样重复着每天必须完成的简单工作。 他总是在睁眼醒来的时候,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胸口。 然而除了那一次与镜子鬼的面对面,胸口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异样,他也感觉不到穿透的空洞里面是否有什么不属于他身体的部分存在。 时间久了,人就开始习惯。 又或者说林深在强迫自己习惯,尽管偶尔还是会下意识伸手去摸了摸,但只要它没有痛感和异常,就不断心理安慰自己没事的,一切都还好。 他拿着表格走过一间间房门前,在0301面前停顿了一下。 从那天起,除了“狱”字锁在不断腐蚀的那道门之外,这就是他最关注的地方了。 可是一周下来,这块石壁没有出现丝毫变化。 他曾经尝试着把耳朵贴到石壁前倾听,然后又用手指轻轻敲击,返回来的声音告诉他这是实心的。 并不是石头将0301的房门代替了,而更像是整个空间都不见了。 这是不是代表,镜子鬼消失了,所以这个房间也就跟着不见了? 等到林深重新回到房间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想起石越明之前在掌心写下过的数字。 他一拍脑袋,坐到了写字桌前,寻着自己已经模糊的记忆尝试搜索那串数字。 之前从门里出来的时候,一系列的变化来得太多太快,让他有些应接不暇,等现在终于冷静下来了,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情被自己给抛到脑后去了。 他看着那串数字,挪动鼠标,点了一下“搜索”。 没有搜索到任何结果。 于是他又将自己不是很确定的几个数字调换了一下位置和顺序,再试了几次。 结果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林深长叹一口气,松开了鼠标。 他不确定是自己的记忆出错,还是像方子阳说的那样,这种群存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突然消失。 石越明的机器和设备,是不是又报废了? 桌面的右下角冒出来一个新闻弹窗,林深下意识地扫了一眼之后将其关掉。 他重整了精神,将工作日志拿过来,准备继续进行整理工作。 【他们又来了,就在门外,我透过猫眼可以看到他们站在门口,我走路都不敢出声,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应该报警?可是仔细想想报警又有什么用呢?每周的时间就只有那么一点,要是警察来了……我跟着去协助调查,过了午夜十二点怎么办?难道我就只能这么躲着吗?】 【受不了了,这又不是写日记的地方,感叹来感叹去我就没看到你对人家样貌和穿着的描述,写了半天我什么都看不出来,与其这样你还不如不写呢!谁知道你该怎么办啊?就算我写在这里你不是早就看不见了吗?】 【虽然我也想这么说……之前留下的长段记录也几乎没有多少有效信息,倒不如说,感觉越往后看日志里的有效内容越发少,更多的都是情感输出,确实变得像是一本日记了,我还没见到什么奇怪的人,也没有谁主动来跟我搭话,但是没有外貌特征的话,就算我之后遇到了,也很难判断是不是相同一批人。】 【没法主动跟外界交流,也没法主动发出信息,会想在工作日志上写下来也不奇怪?上面发脾气的那个人,不也是在输出自己的情绪吗?谁也不要说谁了……】 与其说是工作日志,倒不如说现在更像是一个留言板。 林深停下打字的双手,目光落在工作日志上的你一句我一句。 但如果之前那条信息里写的“奇怪的人”是真实存在的,这些人又属于是哪边的呢? 他们说希望能跟公寓助理合作,需要帮助,又是通过什么判断出来助理的? 普普通通走在大街上,能一眼看得出来区别吗? 【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对方怎么认出他来的吗?和公寓相关的内容,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门后那个奇怪的地方,都是没办法主动说出口的,有什么东西限制着我们不让我们把事情讲出来,那这种情况下,其他人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写这条信息的这个人自己暴露了什么?】 【有道理,更何况工作日志这东西,没强制要求必须将所有东西都如实写下来,说不定他隐瞒了些什么呢?为什么我们后面的人都没遇到这样的事情,偏偏就是他?只可惜现在在这里抱怨这些也没什么用了,他又看不到……只能自己小心行事了。】 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拉开t恤的领口,低头朝自己的胸口看去。 难道说这个人和他发生了同样的事情,还被别人看到了? 除了这一点,他几乎感觉不到助理和普通人有什么大的外在区别。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可能那么准确就能在现实中找到他在哪儿才对。 进入门后世界的人应该是天南海北的,至少林深从其中几个人的嘴里听到了明显和自己不同的口音。 一个国家那么大,茫茫人海中找一个人会那么容易? 第404章 艺术馆 最后一周的周日林深哪里都没有去,他只给沈榷发去了消息,对方回了他一张顶着黑眼圈的自拍照。 虽然照片上的神情相比两人见面那天好上不少,但和林深印象当中那个沈榷,还是相差甚远。 他心中总有种说不清的不安,想了半天之后只能发出去这样一条消息。 【我虽然不是随时随刻都能回复你的消息,但你如果有什么想要说,随时都可以发给我,我看到了一定会回复你,要是没看到也可以把我这里当成一个情绪垃圾桶,专业的事情上我帮不了忙,但作为朋友还是希望能用自己的方式给你分担。】 这些话看起来多少有点矫情,换做平时林深是肯定说不出口的,但他现在总觉得,沈榷需要这么一个地方,而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沈榷的回复只有一个简短的“嗯”。 林深有些放心不下,可让他再多说点什么,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于是这一觉并没有睡得很踏实,他几乎是睁着眼睛听到闹钟声的。 穿好衣服之后,他站在穿衣镜面前来回转了两圈。 看不出来。 有了衣服的遮挡,他自己也看不到身上缺少的那一块了。 林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走出房门,拿上万能钥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 他还挂着那个小小的圣子像,尽管它已经通体漆黑,不知道还有没有作用。 但作为保护过自己一次的礼物,林深还是决定把它留在身上,也算作是一种心理安慰,又或者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护身符。 万能钥匙插入0404号房间的门锁,林深轻轻扭动。 咔嗒咔嗒的响声回荡在安静的公寓里。 他推开门,拥抱自己的是即将日落的昏黄夕阳。 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地面上蒸腾起来的热气,不远处的树木当中有吵闹的虫鸣。 耳边听到皮鞋踩踏在地面上的响声,还有一大串钥匙随着身体晃动哗啦啦地响。 他微微转头避开刺眼的日光,等双眼完全适应之后,就看到一个穿着浅灰蓝色衬衣的大肚子中年男人在走来走去。 男人脑袋上戴着一顶完全不符合他头围的帽子,耳间还夹着一根烟。 手上拿着一根橡胶棍甩来甩去,钥匙的声音就是从他腰间传来的。 一条深蓝色的裤子,配上一双黑色的皮鞋,腰带磨损得有些厉害。 臂章上是大大的“安保”两个字,被浑圆的手臂绷得紧紧的。 他的目光从那头慢慢扫过来,落到林深身上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男人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皱皱眉,似乎是数了数人数。 林深心下有些紧张。 不过好在男人只是摸了摸自己长满胡茬的下巴,什么也没说,又来回走动了起来。 他时不时打量一下在自己面前站成一排的几人,然后又转头朝不远处看去,嘴巴里发出不耐烦的声音。 林深微微转头,朝身旁看去。 跟他站成一排的是五个男人,在难耐的刺眼夕阳下眯着眼睛,时不时有人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 似乎是察觉到了林深的目光,他们也转头看了过来。 或许是动作幅度太大了,中年男人蹲下脚步,橡胶棍在空中猛挥了一下,“看看看,看什么看?站个队都不会?这才几分钟就受不了,那今晚的工作怎么办?” 中年男人的嗓门很大,他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自己的帽子扇了扇,肉眼可见脑袋顶上都是热出来的汗珠。 “我告诉你们啊,人家把这个工作交给我们,是对我们公司的信任,”男人把帽子扣回去,单手叉腰,“做好了呢,奖金都不是问题,做不好呢……也不用我多说了?你们心里应该都清楚。” 嗒嗒嗒的跑步声从林深他们身后传来,但是碍于中年男人的目光,没有一个人敢动。 没一会儿,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手捧着一堆东西冲到了他们面前。 年轻人冲着中年男人笑了笑,手往前一伸,“叔,我拿来了。” 中年男人闻言用橡胶棍在对方屁股上揍了一下,“我之前怎么教你的?在这儿要喊我什么?” “啊?哦哦哦哦,”年轻人赶紧点头,“于队长,东西我拿来了。” 中年男人很是受用地点点头,伸手在年轻人抱的东西里扒拉了几下,然后又摆摆手,“行,那你发给他们。” 年轻男人从林深这头开始发东西,是一件绣着“深海艺术馆”五个字的蓝白相间马褂。 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那么多,发到另一头之后手上还剩下不少。 就见年轻男人动作笨拙地将马褂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那头开始一个个分发手电筒。 结果来到林深面前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又出现意外了。 林深掂量了两下自己手里的手电筒,忍不住举起手来。 “怎么了?”于队长用橡胶棍朝林深一指。 林深扭开手电筒后面的盖子,朝向于队长的方向,说道:“里面没电池。” 于队长闻言眉头一皱,抖着他圆溜溜的肚子凑过来,歪头一看。 果然,林深手中的电筒里空荡荡的,一节电池都没有。 就见于队长极其无语地闭了一下眼睛,接着一脚就踢到年轻人的小腿肚上,“我说你这小子,这么点简单的活都做不好吗?东西拿多了也就算了,手电筒有没有电池,你靠重量都感觉不出来吗?” 年轻人被踢得原地蹦起来,有些委屈地挠了挠头,说话声音小了不少,“啊这,叔……啊不,于队长,我看都装在塑料袋里,我就直接拎出来了,我以为都是准备好了的,就直接拎出来了……” “闭嘴闭嘴闭嘴,”于队长不耐烦地摆手,“我看你这样也别跟着我混了,赶紧回老家算了!” 说罢,他也不搭理年轻人,从林深几人中间穿了过去,抬手朝上一指。 “你们先跟我进来,我把工作安排一下。” 紧接着,他又转头看向林深,说道:“大厅左手边就是门卫室,你自己去里面拿两节电池装上就行。” 林深点了点头。 他们跟随于队长的脚步转身,抬起头来朝上一看,就见“深海艺术馆”几个大字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艺术馆整体规模不大,但外观构造上确实颇带艺术气息,像是数个不规则的几何拼凑在一起,也看不出来像是个什么东西。 “你们的工作,就是负责今晚馆内的安保。” 第404章 白 顺着纯白的台阶走进艺术馆的大厅,几个人的脚步都显得小心翼翼的。 林深也不例外,他甚至下意识回头朝后看了几眼。 这地面和楼梯实在是白得有些令人发指,总感觉自己踩上去之后会留下黑色的鞋印,于是不得不检查一番。 一块同样是白色的影壁遮挡住了大门的位置,让人无法一眼看到馆内的布置,而左手边的门卫室也完全融入了艺术馆的风格之中,连个清晰的门牌都没有。 于队长拍了一下林深的肩膀,将他往门卫室的方向一推。 “赶紧去拿电池,拿完过来我统一交代你们事情。” 紧接着,他的脸色就是一变,没好气地又用橡胶棍捶了一下年轻人的屁股,“那多了的马褂你倒是赶紧给人家送回去啊,这也要我教你?一会儿你去晚了,人家下班了,这东西你可是要自己保管一整晚的!搞丢了就是你的责任!” 年轻人闻言脸色一绿,拔腿绕过影壁,就朝艺术馆里跑去。 林深在几人的注视下钻进了门卫室,里面打扫得很干净。 最靠里的位置有一个行军床,床上铺着平整的白色床单,床尾叠放好的被子也是白色的,要不是能看到床底下的支架,一眼看过去真像是个医用担架。 靠墙的一面安装有十六个屏幕的监控墙,能透过监控看到艺术馆内的各个角落。 只不过现在正处于黄昏与黑夜交接之时,艺术馆里也因为要到下班时间没有开灯,导致监视器既无法按照日光下模式正常运作,也完全达不到转换为夜视模式的标准,所有画面都糊成一大片,一时间看不清楚哪儿是哪儿。 林深快速扫过一眼之后,打开了监控墙下面的铁质办公桌,很快从里面拿出一板还没有开封过的电池。 他一边抠着包装,眼睛一边不断观察四周,注意到进门处的墙上贴着一张工作注意事项。 禁止在馆内随意奔跑,以身作则维护艺术馆形象。 对待客人要热情礼貌,尽量做到有问必答,无法回答的问题可以引导客人寻找馆内工作人员帮助。 维持馆内秩序,保证客人按照艺术馆安排路线有序参观。 林深眼睛在注意事项上扫着,手上熟练地将两个大电池塞到手电筒里,还没等他往下细看,于队长的脑袋就从门口冒了出来。 他皱眉往里扫了一眼,目光落到林深身上,“弄好了没?别磨磨蹭蹭的。” 林深点点头,将拆下来的包装扔进垃圾桶里,回答道:“好了好了。” “好了就赶紧出来,”于队长一扬下巴,“抓紧时间安排完,我好下班。” 林深才从门卫室里走出来,于队长就已经迈开脚步,带着众人顺着影壁的左边走进了艺术馆内。 艺术馆内部的空间也不算是很大,但因为到了下班时间,显得有些空旷,说话声不断回荡着。 “你们的工作就是负责艺术馆的晚间安保,”他停下脚步,抬着橡胶棍虚空画了一个圈,“中间这个大的展览厅,然后还有边上四个小一点的分厅。” 几人顺着于队长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馆内也是白花花的一片,白色地板,白色墙面,白色天花板,一时间都看不出来这里到底展出了什么东西。 眯着眼睛仔细辨认,才发现展品也同样都是白色的。 “卧槽,这也太白了,啥也看不清楚啊……” 不知道是谁在队伍当中小声说了一句,于队长耳朵灵,一下就听到了。 他“啧”了一声,“这可是艺术,艺术这种东西你们看不懂不是很正常吗?又不是让你们来参观的!” 于队长往前走了几步,腰间挂着的钥匙串不停地响,“展品的数量呢,不多……一共就是41件,中间展厅这件最大,然后每个分厅各有10件,你们的工作就是保证这些雕塑展品到天亮之前都完好无损,不要多也不要少。” “叔,这玩意儿也有人偷?”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摸了回来,在于队长旁边小声咕哝了一句。 不出意外,他又被打了一下屁股。 “大师的作品肯定值钱啊,你以为是你玩泥巴随便捏的东西吗?”于队长瞥了他一眼,看向其他人,“反正你们要记清楚,这少了一件,或者是坏了一件,那可能是你们一辈子都赔不起的,所以都给我打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来。” 几个人的脚步在艺术馆里回荡着,他们绕着中央展厅转了一圈,也只看到摆在正中间空空的台座。 林深下意识地抬头朝上看,其他人也跟着往上看。 这才注意到,展品原来被悬吊在天花板上。 然而那只是一个白色的球体,不管怎么看都看不到任何花纹,或者说是特殊的地方。 而球体下方的展台上挂着的标签,写着“生命源头”。 “什么意思啊?一个球叫生命源头?”有人小声地说着。 就有人轻轻摇头,“你没听那人说,这叫艺术?我活这么大从没去过艺术馆,看不懂正常,这又不重要了。” “也是……” 于队长伸手点了点四个分厅的方向,继续说道:“这五个厅,我们安排五个人分别巡视和看守,这就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有人举起手电筒问道:“那还多一个人呢?” 于队长顿了一下,心情不太愉悦地抿抿嘴,“门卫室守监控去!” “那会不会,不太公平啊?” 人群中立刻传出了不安的声音来。 其他人刚要张嘴发表意见,于队长就将橡胶棍重重往手掌心一敲。 “啪”的一声响,回荡在安静的艺术馆里,众人被这声音吓得顿时不做声了。 “你们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见大家规规矩矩不动了,于队长将手背在身后走到他们面前,“每一小时,顺时针交换一次巡逻区域,大家轮流休息,但是在展厅里的时候绝对不能够偷懒,你们可要记住了,展品丢了你们拿命都赔不起!” “门卫室的监控可是能看到情况的,明天我会来检查,多劳多得,偷懒的人也别以为躲得过,顺序按照公司工号从小到大安排,谁还有意见?” 几个人面面相觑,没人答话。 第404章 灯光改造 “很好。” 于队长满意地点点头,一只手搭在他圆滚滚的肚子上,时不时拍一拍。 “少说话多干事的道理,我想不用我一遍又一遍重复,你们只要牢牢记住一件事,这次的委托要是能顺利完成,将来公司就有很大的机会跟艺术馆达成长期合作,关乎未来发展的事情可马虎不得。” 说完,他的目光在几人之间转了一圈,直到看到有人点了点头,才摇头晃脑地带着他们又往门口的方向走。 空空荡荡的艺术馆里只有脚步声回荡,门口影壁又遮挡掉了绝大多数的光线,让没有开灯的馆内显得有些寂静诡异。 直到回到门卫室的位置,最后一缕夕阳斜射进大厅,几个人似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于队长一转身,用橡胶棍一指旁边的门卫室,“在门卫室里可以休息,但绝对不能睡着,你们之间相互监督,交换位置的时候要是发现睡觉的人,可以积极反应,我倒是会处置。” 咽唾沫的声音在林深耳边响起,然而没有一个人敢表达什么不满。 “时间从晚上八点到明早的六点,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你们想怎么放松想怎么聊天我管不着,但是上班的时候都给我精神点,听到没?” 在得到众人的点头回应之后,于队长像是说累了一般,长吐了一口气。 接着他转过身摆摆手,“行了行了,去,多的话我也不想啰嗦了。” 说罢,他冲一直跟在身旁的年轻人招招手,两个人顺着艺术馆大门走了出去。 身边几人明显松了一口气,肩膀上的力量都松了下来。 大家下意识地朝门卫室里走,林深也就跟了进去。 最后进门的人将门轻轻虚掩,细听外面真的没有任何动静之后,几个人才或蹲或坐地发出叹息声。 “怎么到这儿也要上班啊……” 不知是谁小声地感叹了一句,随后引起了众人的叹息。 但很快,其中一个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的男人轻咳了两声,将艺术馆的马甲套在身上,说道:“要真是上班那么简单就好了。” 这句话一出,门卫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另一个人见气氛压抑,赶紧扯着嘴角笑了笑,抬手说道:“刚才那人不是说按工号顺序吗?咱们……要不先看看自己的工号,也算熟悉熟悉,毕竟要在这儿待上一整晚。” “你们……都熬过夜吗?”最开始的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林深循声看去,发现是坐在行军床边上的一个微微有些胖的男生。 他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鼻头不知道因为太热还是紧张渗出了几个汗珠,一双眼睛不安地在眼镜片后面转动着,左右手的食指来回搅到一起。 “真是熬夜都还好了,”三十多岁那个男人下意识搭话,“这算是通宵了?到后半夜真的会很难熬的,更何况过了我这个年纪,可不像你们年轻人那样那么能硬撑了。” “怕的就是正好是那种时候出事……” 有人突然幽幽冒出一句,大家瞬间噤了声。 就在这个时候,门卫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 众人一惊,坐在行军床上的男生直接蹦了起来。 只见之前见过的年轻人将脑袋伸进来左右看了看,发现大家都在盯着他,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小声说道:“不好意思哈,我叔刚才有件事忘记说了,他又不想再走回来,就让我传个话。” “什么事情?”林深问道。 年轻人咂咂嘴,伸手指了指靠近门口那人的手电筒,“他说……什么艺术馆为了这次展出的效果,重新安排了灯光线路,好像是说有些地方要改造还是怎么的?” 年轻人说话模模糊糊的,一边说一边想。 “说现在还没稳定下来,所以晚上可能会出现断电的情况,到时候要是没灯了,就用给你们发的手电筒。” 三十多岁的男人闻言立马上前了几步,一把抓住年轻人的手,“有灯?” 年轻人眨眨眼,有些莫名其妙,“有啊,控制台不就在监控屏下面吗?只是展览厅的大灯没法开,能打开的就是墙角那种氛围打光?是不是叫这个我也忘了,总之还是能看清楚的,但如果电压不稳或者是别的问题出现突然断电,你们就用手电筒。” 他说着,像是又想起于队长交代的声音,睁大眼睛“哦”了一声,“嘛,灯光电路改造这一块是交给别的团队搞的,不过不跟咱们一起是待在馆里的,但我想要是发现断电什么的,应该会让他们值班的人维修调试?” “那要多久?”男人又紧接着问。 这下算是把年轻人问住了,他愣怔了半天,才摇了摇头,“这我哪知道?总之等一等应该会来电的,在那之前就用手电筒将就将就。” 说到这里,他眼睛上下打量男人,似乎想笑但是憋住了,“别跟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没有灯光?” 门卫室里没有人回答,大家都闭着嘴,似乎各有想法。 林深知道,这哪是怕没有灯,怕的是发生什么意想之外的事情。 更何况,这种意料外的情况,必定是会出现的。 他们可不是待在还算安全的现实世界里,而是在“噩梦”之中啊。 “行了,叔让我交代的就这些,都记住了?” 年轻人问了一句,似乎是想等待大家的回答,结果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只得悻悻地抓了抓脸,干着嗓子说道:“那……那我走了啊,你们加油。” 话毕,他帮几人关上了门卫室的门,小跑着离开了。 门卫室内的气氛比刚才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三十多岁那个男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门口的位置蹲了下来。 “说什么线路改造电压不稳,这分明就是要出事的预告啊。” 最开始打圆场那人又站了出来,“这不是还有手电筒吗?我们不能还没开始,就自己先放弃嘛,对不对?” 外面的夕阳落到了高楼的背后,光线变得暗淡了下来。 林深打开了门卫室的灯。 大家各自穿上了发下来的艺术馆马褂,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机器运作的电流声在屋子里回荡。 第404章 监控摄像头 沉默在几人之间流淌了很久。 直到监控屏的画面变为了夜视模式,墙上的小钟指向了七点,蹲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才终于站起身。 他的膝盖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吸引了其他几人的目光。 他从口中吐出浊气,拉开马褂扯了一下自己胸口的衣服,上面夹着一个长条形的金属工牌,说道:“我工牌最后四位是0122,你们呢?” 众人闻言,全都低头朝胸口看去。 林深先下意识地摸了摸,确定了自己胸口也挂着东西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才低头看去。 带黑框眼镜的男人揪着自己的衣服走过来,说道:“我是0106,还有比我的小的吗?” 就这样,几个人之间自然而然地开始了自我介绍。 三十多岁那个男人叫邓迟,工号后四位是0122,他的眼睛下面有些发青,那明显是没有休息好导致的,一说起要没有休息地熬上一整晚他就忍不住一直叹气。 带黑框眼镜的男生叫应大海,工号后四位0106,整个人看起来丧丧的,特别是听到“上班”之后脸色就更差了。 之前打圆场的男人叫周泉,工号后四位是0139,他的样子看起来还好,只是眼睛不断转动着观察周围人的脸色,然后下意识地总想上去安慰几句。 剩下两个没有出过声的。 一个叫田松杰,工号后四位是0134,年纪跟应大海看着差不了太多,瘦瘦小小的,以至于艺术馆的马褂套在身上都显得过分宽大。 另一个叫许立川,工号后四位0117,这人身体健壮,总是有意无意地凹造型显示自己的肌肉,看着像是常去健身房锻炼的那种人。 “我的后四位是0144。” 林深的话音才落,许立川就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哥们儿,你这个数字也太不吉利了……” 林深闻言笑了笑,“都在这种地方,还在乎数字本身吉不吉利吗?” 许立川一愣,收回了手,脸色难看起来。 邓迟的目光在他们各自身上转了一圈,说道:“那按照说的工号大小顺序,就是应大海、许立川、我、田松杰、周泉,最后是林深了。” 应大海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他眼中刚流露出来一点喜意,立刻就被众人投来的目光给逼了回去。 一个人缩在墙角,脑袋埋在胸口。 田松杰移开目光,鼻子里哼出气来,“你最先待在门卫室,又不代表你就不用去外面巡逻了,这可是晚上八点到早上六点,你自己算算时间,说不定后半夜最危险的时候你就在外面展厅呢。” 应大海闻言眼睛瞪圆,两个鼻孔也因为用力呼吸撑得圆圆的,“说得好像你就很安全似的,我高兴一下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哎,好了好了好了,”周泉两手一伸,挡在他们中间,“我们都是一道的,哪有自己人跟自己人吵架的道理?要真是出了什么问题,都得互帮互助。” 田松杰抬头刚一瞪眼,林深抬手拦了他一下,“真想吵,活着出去以后再吵。” 这一句话,立刻浇灭了田松杰脑袋上的火苗,他呼出一口气,往墙边一靠不说话了。 门卫室里本就不安的气氛,因为这句话彻底沉寂下来。 邓迟挪到监控屏旁边,说道:“这监控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门外的都有。” 听到邓迟的声音,沉默的众人才终于转头朝着已经变成夜视模式的画面看去,只有其中两个画面此时还处在日间模式下,看不太清楚,不过按照画面上显示出来的模糊轮廓,可以确认是艺术馆大门外左右两边的监控摄像头。 它们各自照着门外道路两边,并没有对准艺术馆的大门。 而紧接着的两个摄像头就是安置在大厅里的,也同样在左右两边,各自能看到三分之一的影壁,拼凑起来刚好完全覆盖了大厅和门口进出的位置。 而剩下的摄像头,则是中央展厅的四个角各有一个,都对准了正中摆放着“生命源头”雕塑的台子,而雕塑本体因为被吊在天花板上,每个摄像头都只能照到一部分。 四个分厅,则是在对角的位置安装了两个摄像头,空间原本就不算很大,两个摄像头也做到了完全覆盖。 就这么乍一眼看去,确实没有发现很明显的死角。 “说起来,”周泉摸了摸下巴,“他们说晚上可能会停电,那么这个监控屏幕呢?到时候会不会也断电?” 林深想了一下,说道:“如果按常理来说,监控的电路跟灯光不会是同一条,展厅里的灯灭了,监控应该是可以正常运作的……” “可是……”周泉看向林深,眉头蹙了起来。 林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就是这个‘可是’,要是它完全超出了常理,那共用一条电路也不奇怪了。” 邓迟脸色严肃地拍着自己的手臂,尝试着用手推动了一下控制台上的灯光推杆。 监视器画面中,展厅的角落瞬时亮起了灯光。 只不过那灯光确实如年轻人所说,像是氛围灯一样,照着展品和展品之间的墙面,光线弱到摄像头依旧处于红外线的夜视模式中。 邓迟低头看了一眼马褂,“啧”了一声,“难怪这艺术馆的马褂是这种蓝白相间的,不然在摄像头底下还真不一定看得清楚人。”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 “对了,还有这个。” 林深说着,走到门口墙边,抬起手一指。 “工作注意事项?”应大海喃喃了一句,明明戴着眼镜,却还是眯着眼睛凑上去看。 他揉了揉鼻子,抹掉鼻尖又渗出来的汗珠,“这东西不是随处可见吗?我单位办公室里也挂着,写了好多字呢,但我一次都没仔细看过,除了抬头最黑最粗的那几个大字,下面的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黑点了。” 林深却是不太同意地摇摇头,“那可不一定,记一下总是没差的。” 田松杰走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撞了一下应大海。 然后在对方转眸看向自己的瞬间,非常自然地抬起头开始阅读注意事项上的内容,“我觉得深哥说得有道理,在这种地方哪还能按照现实里的思维来想,说不定一点小细节就能救我们一命。” 应大海抬起手,指着田松杰的后脑勺,像是告状一般把周围人都看了一圈。 然而见没人搭理他,只得忿忿地放下手,“上面内容也不少啊,哪能分得清哪条有用哪条没用,总不能全背下来?” 第404章 矛盾 闻声,许立川最先转过了头,他习惯性地一巴掌拍在应大海的肩膀上。 “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从学校毕业应该没有多久?” 被许立川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给问愣了,应大海有些迟缓地点点头,回答道:“我确实也就刚毕业不到两年,许哥你怎么看出来的?” 许立川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不正好?学生的记忆力可比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好得多了去了,就这么点东西,你怎么可能背不下来?” 应大海脸一白,赶紧摆手,“不不不不,也不是每个学生记性都好啊,我就不行,以前上学时候背课文是我最痛苦的事情了,你都不知道我被老师罚过多少次。” “那也不慌啊,”许立川一把搂过应大海的肩膀,然后伸手往控制台一指,“你看这是啥?” 应大海眨眨眼睛,看了过去,“麦……麦克风?” 许立川搂着应大海用力晃了两下,“不错,还不傻嘛,就是麦克风。” “可是这能……” 许立川摇摇手指,打断了应大海没说完的话,“进来的时候你没注意看天花板嘛?上面是装着广播的,所以实在是记不住了,在门卫室的人完全可以用麦克风来提醒啊,所以不要压力那么大。” 林深听到这句话,动作顿了一下。 他转过头来,顺着许立川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想了想,忍不住开口。 “我觉得……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尝试。” 许立川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他看向林深,眸中明显有些不高兴,“你什么意思?” 林深确实不太擅长跟他人对峙,特别是他敏锐感觉到许立川目光中带着的情绪,脑袋里下意识开始斟酌起应该如何用词,“广播的声音太大了,我们又不确定晚上艺术馆里会有什么样的危险,搞出太大的动静总是不好的,更何况……也没人说这间门卫室就是绝对安全的。” 许立川“啧”了一声,手臂上的肌肉跟着抖了两下,“你排在最后你当然这么说了,到九点你就能换位置进门卫室了,我可是第二个,也就是最后一个才能进门卫室休息的人,在此之前得把所有展厅都绕个遍,你让我记这么多字?我怎么记得了?” 应大海一愣,张开了嘴巴,“啊?那许哥你干嘛还让我记啊?” 许立川冲他一笑,“你是第一个,我是第二个,我们俩肯定是挨着的啊,你又毕业没多久,那种上学的感觉应该还在身体里?只要你记住了,到时候我们靠得那么近,你提醒我一下不就完了?” 应大海脸上立刻露出不情愿的神色,但他似乎又怕被许立川看见,只能低下头低声嚅嗫了几句。 “啊?你说啥?”许立川歪着脑袋靠近他,问道。 应大海赶紧摇头,“没,没,我什么都没说。” 田松杰眨着眼睛默念了几句,像是已经把上面的内容记了个大概,这才转过身来,目光朝许立川身上一扫,又是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是不是连互相帮助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啊?”田松杰双手抱胸,“互相帮助又不是让你什么都不做,就全靠其他人,谁知道你现在套近乎是不是为了坑这小胖子?” 被田松杰这样一个瘦小的人说是“小胖子”,应大海脸上有些不高兴地一红,但怎么想对方也算是在帮自己说话,最终也只是瞪了他一眼。 许立川一听,有些不乐意了,他松开应大海走到田松杰面前。 两个人的身高差得确实有些多,再加上许立川挺直后背,又拥有练得鼓鼓囊囊的上身肌肉,整个肩背看起来格外厚实。 这么一对比,田松杰就显得单薄很多。 “我只是不擅长动脑而已,想把这种事情交给更会做的人来做,要出力的时候我自然是会出力的。” 说着,许立川举起自己的一边胳膊,鼓起肌肉,用力敲了敲。 然而田松杰只是抬起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男人,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 他笑了一下,“健身房里练出来的?” 问完这句话,他的目光又朝许立川的下身扫去,“只练上身但是不练下肢力量是?从进这道门开始你就在显摆你的肌肉,像个门口迎宾的气球人似的摇来晃去。” “嘶——你这小孩,”许立川抬手指着田松杰的脑门,“你这是想把所有人都得罪个遍是?” 田松杰一摊手,回答道:“我跟正常说话的人可没仇没怨,就只是看不惯你打的小算盘罢了。” 接着他继续面不改色地说道:“深哥说的又不是没有道理,谁知道艺术馆晚上会是什么样,你让人用大喇叭给你提示,你是生怕别的什么东西听不到我们的动静吗?更何况,从刚才起有没有仔细看过一下注意事项上的内容?” 许立川眉头扭在一起,见到邓迟和周泉回过头来,才不情不愿地往前走了两步。 “写啥了,你就不能直接说?” 林深侧身从邓迟与周泉之间穿过,食指往注意事项上一指,“这里写了,馆内参观需要保持安静,不可以大声喧哗,也不要制造噪音影响其他客人。” “你就算是只看了一眼,也该有点印象?”田松杰顺势补了一句。 许立川紧紧捏着手电筒,他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梗了梗脖子,“谁知道这注意事项是不是你们疑神疑鬼?说不定记了半天都是白记,还有你——” 许立川靠近田松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到时候你要是有了麻烦,可别来求我帮忙。” 说完这句话,他一把拉开门卫室的大门,又朝里面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没一会儿,林深就在5号和6号监视屏窗口上看到了许立川的身影,他气鼓鼓地靠在展品旁的墙边,胸口因为用力呼吸而起伏。 此时的时间,是晚上七点四十五分。 第404章 分配 “切,脾气跟块头一样大。” 田松杰耸了一下肩,目光在监控器上许立川的身影处扫过一下,就不再看他了。 应大海站在角落里搅着自己的手指,像是在纠结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扭扭捏捏地走到田松杰面前。 “那个……谢谢你啊。” 田松杰身形一顿,转过头来看他,“谢我什么?” 应大海被这么一问,表情有些尴尬,“就是……刚刚帮我说话的事情,谢谢了……” “我又不是专门为了帮你说话,”田松杰摇了摇脑袋,“单纯就是看不惯他不想自己出力,想全靠别人罢了,更何况真按照他说的,万一连累其他人怎么办?” 应大海张张嘴,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周泉见状,拍拍田松杰的肩膀,说道:“不管怎么样,你也是出自好心不是吗?既然人家感谢你,你接受就好了,又不会掉块肉。” 田松杰突然抿起嘴,又看了应大海一眼,没说话。 林深见状,将话题拉回正题,“那既然许立川已经去了左手边第一个分厅,姑且把它称作1号好了,那么我们就按照顺时针的顺序分配区域。” 说着,林深从铁皮办公桌上摸过来一支笔,然后抽出一张已经用过的出勤打卡表格,翻到背面,画了一个简易的深海艺术馆平面图。 他用笔尖在平面图上一点,继续说道:“从左边两个分厅去右边那两个分厅,都需要经过中央展厅,那么按照路线顺序,左边两个依次称为1号和2号,中央展厅是3号,右边从里往外是4号和5号。” “行,”邓迟点了点头,伸手在图上一指,“我跟在许立川后面,那我就去2号。” 周泉也跟着点头,“那我就是4号,林深去5号,小田就在中央展厅,一个小时以后就按顺时针的顺序交换位置,没问题?” 周泉问这句话的时候,转向了应大海。 应大海赶紧“嗯”了一声,“没问题,我都没问题。” 林深放下笔,盯着平面图看了一会儿,“中央展厅的视野很开阔,基本上绕一圈就能看清楚各个分厅内的情况,我觉得这个位置会很关键。” 田松杰把玩着手里的手电筒,“我会仔细看的。” 周泉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抽出一张用过的表,翻到背面在桌子上拍了拍,“既然每个人都会轮到回门卫室里,如果在自己负责的空间里有什么发现的话,可以记录在这儿,对下一个人也有帮助,我觉得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这个麦克风尽量不要使用,我们之间交换位置的时候大声说话这事儿也要谨慎。” 林深同意地点点头。 “那,那许哥怎么办?要现在去告诉他吗?” 应大海小小地问出声。 田松杰闻言撇了一下嘴,“他脑子那么灵活,小算盘打得啪啪响,来了一看就知道什么意思了,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主动写了。” 邓迟清了清嗓子,接话道:“没事,我一会儿去2号厅肯定要从他那儿路过的,我告诉他就行。” “影壁的背面有个艺术时钟,你们应该都看到了?”林深一边问着,一边目光扫过几人,“我刚才看了一下时间,跟门卫室里是一样的,正好各个分厅朝外看就能看到时钟时间,到点了就自动换位置。” 说话间,墙上的时间已经走到了七点五十四分。 监控屏幕里,许立川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开始欣赏起展厅里的展品来。 他把手背在身后,捏着手电筒,弯着腰歪着头,像是怎么也看不明白展品在表达什么。 几人对林深的话没有意见,下意识都看了看时间。 周泉拍拍应大海的肩膀,说道:“那这就麻烦你了,监控能看到所有地方的情况,要是你在屏幕上发现了什么不对劲,也可以记录下来,还有不要背靠门口坐,最好是侧坐,随时都能查看身后的情况,交换的时候别忘了拿手电筒。” 到了这个时候,似乎是意识到一个未知的夜晚即将到来,应大海的脸上开始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特别是周泉叮嘱他的这几句,让他嘴角紧绷,眼皮子一跳一跳的。 嘴巴张了半天,只挤出一句“知道了”。 应大海把手电筒抓在怀里,坐到监视屏前的椅子上,转头目送几人出去,“大家都小心啊。” 田松杰却是敲了敲桌子,伸手指指注意事项,“有空紧张,不如好好记记上面的内容。” 应大海猛地点点头,“我,我知道。” 几人走出门卫室,站在影壁前面面相觑,但谁都没有说话。 在听到展厅里传来“嗒”的一声响,不大不小,像是那个艺术时钟指向整点的声音,他们相互点点头,都朝着自己负责的区域走去。 这时候艺术馆外已经一片黑暗,街边路灯虽然亮起,却还是显得异常昏暗。 按照时间来说,现在并不算晚,可街道上不仅一个人都没有,连一辆车也看不见。 套着橡胶圈的门锁挂在艺术馆大门靠里侧的门把手上,林深路过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盯着看了一会儿。 “怎么了?”周泉见他停下,自己也跟着停下。 林深指了指,“要不把它锁起来?” 周泉看着外面阴郁的街道皱了皱眉,走上前去一拉门把手,外面微凉的夜风瞬间吹了进来,也吹起了他们心底的不安。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毕竟大门很可能是一个重要的逃生出口。 虽然外面的街道究竟有多大有多远,他们搞不清楚,也不确定跑出去是否有用,但总比困在有限的艺术馆空间里好上不少。 外面有树,有绿化带,有其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房屋和小巷,说不定也能成为躲藏地点。 可是,门如果一直开着,万一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偷偷钻进来怎么办? 艺术馆不安全他们可以肯定,然而这并不代表外面就一定安全。 门卫室这个位置距离极近,很容易就成为一个下手的目标。 最终,周泉深吸了一口气,握住门锁,“还是锁起来。” 咔嗒一声,似乎响在林深的心头。 这个举动,艺术馆或许成为某种堡垒,也可能是困兽之笼,可惜他们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第404章 号厅展品 绕过影壁的右侧,艺术时钟的时间已经指向了八点零二分。 周泉在昏暗的展示灯下继续朝前走,林深则直接转入5号分厅。 他抬头朝对面的1号和2号看去,因为有部分实体墙壁和玻璃墙的阻挡,他并不能很清晰地看到许立川和邓迟在什么位置。 田松杰则是侧身站在“生命源头”的展台旁边,抬着脑袋盯着天花板上那个大球看。 林深也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那个球打磨得极度光滑,不论怎么看,都感觉只是一个球而已。 他之前怎么说也算是在设计部工作的,可是左看右看,依旧看不出这样一个单纯的白色球体究竟有什么展出意义。 它若是暗刻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花纹,又或者是再安排几个大小不一的球体和它组合在一起,林深或许都能从里面硬编点解释出来。 可眼前这个玩意儿,看着和素描课用的石膏球体一个模样。 把这样一个所谓的雕塑作品放在中央展厅,说明它确实是这次展出的重点和中心。 名字还起得那么大,这究竟是想要表达什么? 林深感觉脖子有些酸痛,他放弃了思考,最终收回了目光。 将注意力转向自己所在的5号分厅,八件纯白的雕塑作品依次靠墙摆放,剩余的两件则放在分厅正中央,将整个空间分割成了一个“回”字。 这个展厅的灯光几乎都是安装在墙壁上方,从上往下照射,而林深最初一眼扫过去,差一点没看出来这空间有放多少东西。 仔细看去,才发现不少展厅都很低矮,有几件甚至是平铺在地面上,像是一滩烂泥又或者是水塘,形状不规则,只能看到上面有些许波纹。 地面上参观路线的中心贴着箭头形状的发光材料,林深心想这应该就是注意事项里提到的线路指引。 他下意识沿着箭头的方向顺时针绕了大半圈,又来到靠近门口位置的那几滩东西面前,越发不理解这究竟是个什么主题的展览。 其中一个作品雕刻了几个不细看就容易忽略的泡泡,从有波纹的表面冒出来,铭牌上写着“0144沉没”。 林深眼睛瞬时瞪圆了,他盯着铭牌上的四位数字看着,又不由地拉开艺术馆的马褂,抓起胸口挂着的工牌看了一眼。 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他不清楚自己的这个工牌,这一回是不是也是被硬塞进来的,但是看到和工牌后四位一样的的展品,心里总是觉得不自在的。 更何况这件作品,是一个波纹水面上冒着零星几个泡泡还叫做“沉没”的雕塑,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吉利。 他蹲下身,右手抚上胸口空洞的位置。 黑色的圣子像也正好就挂在那个位置,他皱着眉头又转眸看向“沉没”旁边的另一个雕塑作品。 “0145寂静”,平静的水面上只有微不可见的几条波纹,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就是一块表面磨得光滑只有边缘不规则的板子。 一种莫名的压抑在林深心底蔓延上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子,朝外看了一眼。 田松杰围着“生命源头”绕了半圈,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了林深的目光。 于是他举起手,比了一个“ok”的动作。 然后又指指林深,歪了歪脑袋,似乎在无声地询问他这边情况怎么样。 林深此刻还没有什么大的收获,只得摇了摇脑袋。 田松杰点点头,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林深又抬眼朝“生命源头”看了一眼,刚顺着展厅路线走了两步,又忽地停了下来。 这么一想,最开始于队长带他们进艺术馆的时候,最中间的这件展品似乎没有编号? 想到这里,他快速围着展品绕了一圈,眼睛顺着展示台扫过。 5号厅的展品每一件都有编号,那为什么作为重点的中心展品会没有呢? 这不符合展出的常识啊。 没有编号的话,在准备阶段对展品进行记录、移交、清点等各类工作的时候,要是弄丢了,想找的时候怕不是连一点它存在的证据都找不到。 林深心中疑惑,不过一时间也找不到解释的方法,只能先把这种不安压下去。 嗒一声。 林深竖起耳朵,循声看去,发现是影壁背后的艺术时钟指向了八点十五分的位置。 可能之前因为他们一直在门卫室里说话,所以没能听到,现在看来这个艺术时钟是每十五分钟会有一次响动。 田松杰似乎也是听到声音,下意识打开手电筒朝时钟上照去。 林深看到他往前走了几步,伸着脖子打量那个艺术时钟。 钟面是和艺术馆整体相近的米白色,在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借着阴影能看出轮廓,最长的一根银色指针指着罗马数字“3”的位置,另一根更粗更短一点的时针也同样是银色,没有秒针。 也不知道是指针,还是钟表内部有什么设计,让它在指向需要的时间时发出响声。 但这样也好,艺术馆里太安静了,他们又不敢随意大声相互讲话,每十五分钟听到一次响声也能缓解在寂静中产生的迟钝与麻木。 林深想到这里,一转头,就被自己旁边的第一件展品给吓了一跳。 之前光顾着观察展厅内的布置而没有去细看,现在站得近了,才注意到那是一个蒙着白布的人形坐在一把椅子上的模样。 有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旁边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人,定睛看去发现是雕塑作品以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0135沉眠”,椅子的刻画极致粗糙,如果不是那明显的四条凳子腿,和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来的椅背,还真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然而与椅子不同,仿佛盖着白布的人形则雕刻得极为细腻,白布的表面打磨得流畅自然,每一个褶皱,每一个曲面都相当真实。 林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盯着这件展品缓慢移动脚步,又蹲下身低头从底部往上看。 直到确认这真的不是一个人被蒙着白布放在这里,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人形看起来低垂着脑袋歪向一边,一只手搭在腿上,另一只手在身侧下垂,说是沉眠看着更像是在椅子上死掉的尸体。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瞬间,林深打了一个寒颤。 他捏了捏眉心,又用手习惯性地敲着自己的脑袋,移开了目光。 就那一瞬间,余光似乎看到白布下摆的形状轻微改变了一点,林深顿时瞪圆了眼睛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可等他看过去的时候,雕塑还是那个姿势,并没有动作。 第404章 我就是火力 林深听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那声音在他耳中相当吵闹,他像是担心什么东西听见一般,用力地按住胸口,然后用尽量不大的幅度不断吸气吐气。 一直到心跳稍稍平稳,他才又试探着靠近“沉眠”。 他垂眸看着雕刻出来的白布下摆,一时间又有些不确定了。 刚才看到的角度和形状,似乎就是这个样子的?还是说这条褶皱,刚才应该更宽一些,幅度更小一点? 林深轻轻摇着头,他根本没有看得那么仔细,也不知道刚才的余光一瞥感觉到的变化究竟真不真实。 想到这里,他壮着胆子拿起手电筒,朝“沉眠”碰了碰。 他用的力量很轻,但依旧感觉到了雕塑该有的坚硬感。 收回手之后,检查了一下没在上面留下什么痕迹,才带着怀疑地又挪开几步。 林深假装不去看“沉眠”,尝试着用尽量不起眼的余光扫过,然而刚才那种变化的感觉却没有再次出现。 他站在原地思考着,随后抬头朝角落里的摄像头看去。 不知道应大海在门卫室里,有没有注意到刚才是否有异常? 如果有,希望在交换位置的时候,应大海能给他留下一点有用的发现。 想到这里,林深也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疑虑,继续绕着展品慢慢走。 展厅里的灯在这个时候忽闪了两下,像是电压不稳,但也就持续了两秒不到就立刻恢复了正常。 他赶紧转头朝外看去,只见田松杰左右转着脑袋,像是在确认其他分厅里的情况。 田松杰紧抓着手电筒,肩膀因为肌肉紧绷有些耸起,不过没一会儿他就放松下来。 看向林深的方向时,摇了摇头,接着又朝周泉那边摇摇头。 “草,这也太无聊了。” 许立川的声音突然从对面的1号厅里传来,给林深惊得一个激灵。 田松杰下意识地朝他的方向看去,使劲用手指了指嘴巴,然后用力摇头,似乎是让他不要说话。 谁知许立川抱着两只手,走到1号厅的入口处,打开手电筒往前方一照。 一道白光直接刺向林深的眼睛,害得他不得不抬起手来遮挡,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这不是什么事都没有吗?”许立川像是故意似的晃了晃手电筒,“这才几点啊?也就快要八点半而已,一般出事肯定是后半夜啊,你们一开始就这么严阵以待,等到了后半夜可就没精力了。” 许立川说话的中气很足,声音不算太大,但在这个安静的艺术馆里还是清晰地回响着。 没有一个人出声应答他,他明显有些无聊地“啧”了一声。 “我跟你们说,我可是跟鬼搏斗过的。”许立川说着,把手中电筒压了下去,但没有关掉。 林深终于放下了手,可是每次一眨眼,就能看到眼前多了一块边缘发白的黑斑。 “你们可别不信,”许立川举起胳膊挥了两下,“那次要不是我眼疾手快,我们一半人都得交代在那里,所以说啊,有时候鬼其实没多么可怕的,但是你们越是担心越是紧张,就会助长它们的气焰,自然就斗不过它们了。” 说着,他又像是炫耀一般,举着手电筒往自己对面扫了一圈。 林深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他相信许立川的话存在一定真实性,但或许只是当时运气好,遇到的危险不大,又或者是其他人在别的地方做了什么帮了忙,才让他产生了自己逆转了大局的错觉。 人和鬼搏斗? 关于这一点,林深实在是信不了。 如果他不是助理这个身份,当时就死在镜子鬼手上了。 而也是因为镜子鬼对他的这个伤害行为,那只灰黑色的手臂才会在他与对方的对峙时及时出现,进行了反击。 这不是他自己的力量,没有他的努力,也就不存在把镜子鬼拖住这份功劳放在自己身上。 工作日志上目前没有过相似的记录,都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的碰巧罢了。 勇气确实可以在关键地时候赋予人动力,但无谋的勇气就是一种鲁莽了。 “你要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那怕就怕了,”许立川似乎没打算就此闭嘴,“这看得见也碰得到,还怕啥啊?没听过那句话吗?所有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而我自己,就是火力。” 田松杰突然很不给面子地笑了一声,不过很快他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防止再发出更多的声音。 许立川举起手电筒,照了田松杰一下,“你他娘的笑什么呢?我告诉你我一咯吱窝就能给你把脑袋夹碎,你可别不信!” 林深有些好奇许立川是第几次来到这样的地方了,他实在太过没心没肺,一次意外的成功能让他信心充足到这种程度,不像是有过丰富经验的人。 能把游戏世界的话套用到这种情况下,多少有点让人费解了。 似乎是见依旧没人跟他说话,许立川一拍手臂,“跟你们这些无聊的男人说话也太没意思了,一个二个都不开口,装深沉呐?” 他嗤笑了一声,转身走回自己的1号展厅,只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真是的,怎么能全是男人?就不能安排个姑娘进来吗……” 嗒。 银色分针指向“6”的位置,遮盖住了许立川没有说完的话。 第404章 阴风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确实如许立川所说的那样,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林深在5号厅里走走停停,然而每次路过“沉眠”的时候,他都会忍不住停下脚步,盯着那个人形看上一会儿。 似乎是想用双眼清晰记住这东西的轮廓,记住每一条曲线和褶皱,以防下次再出现与刚才同样的感觉,能够瞬间找出问题所在。 咔嚓。 在艺术时钟指向九点前的最后一分钟,林深感觉自己的脚底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停下脚步,抬起鞋底一看。 不算亮的展灯勉强映照出地面上一些细碎的颗粒,他心里立刻警惕了起来,站在原地不断转动脑袋观察四周。 整个5号厅异常安静,所有展品都摆放在自己的位置上。 于是他垂眸思考了片刻,缓缓蹲下身,用手摸了一下地板。 白色的碎屑立刻沾在了林深的手上,他用两根手指轻轻地捻了捻,这些碎屑立刻就变成了更细的粉末,将他的指尖稍稍染白。 林深将手指凑到鼻子跟前闻了一下,一股淡淡的石膏味。 不舒服的感觉立刻从心底蔓延开来。 他顺着地上的碎屑朝身旁看去,挨得最近的展品就是他最先看到过的“沉没”。 眉头轻轻一皱,林深靠近了0144号展品。 依旧是带着些许波纹的表面,依旧是几个精心雕刻出来的看着随时都可能破裂的泡泡。 在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林深却是突然集中了视线。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泡泡。 等等,第一次看的时候这上面冒出来的是几个泡泡?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脚底捻着白色的碎屑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林深缓慢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的脑子在拼命搜索刚才的画面,可越是想要想起来,就越是想不起来最需要的细节。 一直到耳边听到时钟传来的咔嗒一声响,林深才带着满腹的疑惑慢慢站起身,从5号厅里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顿在门口的位置,一直到周泉走了过来,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原本要换位置的田松杰见状,也悄悄凑了过来。 他朝许立川的方向看了一眼,才低声问道:“怎么了?” 林深先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不太确定,但我总感觉展品好像有变化,可是它们都太白了,几乎跟艺术馆的装潢融为一体,所以不是特定的角度很难发现。” 此话一出,田松杰的脸色变了变。 “泉哥,你呢?有注意到什么变化吗?”他一边问着,一边抬头朝上看,“我脑袋顶上就只有这个圆球,倒是没看出什么动静来。” 周泉抿着唇,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才摇了摇脑袋,“我倒是没有注意到有什么变化,和林深说得一样,这些东西太白了,真的有一点微妙的变化也很难立刻注意到。” 田松杰闻言忍不住“啧”了一声,“展品还长得那么奇形怪状,这就更难分辨出来了。” “我说你们几个人挤在哪儿干啥呢?” 许立川略显不满的声音传来。 循声看去,就见他站在2号厅的门口,叉着腰打量他们。 而邓迟在这个时候也走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你们发现什么了?” “林深说感觉展品有变化。”周泉答道。 林深看了眼时钟,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真的是动了,还是因为紧张产生的错觉,总之多留一个心眼,我一会儿去门卫室仔细看看监控,如果发现什么问题会记下来的。” 三人脸色有些难看地点点头,就在原地分散开来。 林深绕过影壁走出去,就看到应大海匆匆忙忙从门卫室里走出来。 他拿着一支笔,在自己的左手上不断地写着什么。 林深只能看到他的手掌和手臂内侧黑乎乎的一团,刚往前走了两步,又见应大海猛地一个回头,把脑袋伸进门卫室里朝墙上看了一眼。 紧接着他飞快地在手臂上补了几个字,才终于是放下了手,朝着1号厅走去。 这下算是搞清楚了,林深来到门卫室前,往墙上的注意事项一看。 应大海应该是记不下来上面写的东西,所以用笔把它们抄在了自己的手臂上,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呼—— 一阵莫名其妙的邪风忽然吹到林深的脖子上,他一缩脑袋猛地回头朝后看。 他身后只有空荡荡的大厅,还有错开一小条缝隙的艺术馆玻璃大门。 四周安静得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呼吸,林深捏紧了手电筒,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才壮着胆子迈动脚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阴凉的风顺着玻璃门的缝隙吹进来,和刚才的感觉一模一样,然而这并没能让林深稍稍平静下来。 他先伸手拽了一下挂在门把手上的门锁,锁是完好的。 接着才握住门把手,将右边的这一扇玻璃门朝里拉了一下。 门缝完美贴合,将那阵让人不舒服的风阻隔在了外面。 林深吐出一口气。 可他刚松开手,玻璃门又无声地自己打开了一条小缝,阴风开始呜呜往里吹。 他头皮发麻地往后退了一步,再次伸手过去想要把门关严实,然而只要一放手,玻璃门就像是原本卡住什么东西一样又打开了相同的角度。 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 他和周泉一个小时前路过这里,锁上门的时候,他记得门是可以完全合拢的才对。 林深抿起唇,又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安全的距离。 他慢慢抬起脑袋,目光顺着玻璃门的边缘看了一圈,什么也没有看到。 鸡皮疙瘩顺着被阴风吹拂的手背攀上身体,林深使劲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转身进了门卫室。 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大门和门锁的位置,门外深沉的夜色像是一个无底的漩涡,让他心里没来由的慌。 他轻轻往后挪动了一下椅子,保证自己暂时看不到玻璃门的方向,心里冒出来些许安慰,才将视线放回到了铁皮桌子上。 这个行为多少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但林深现在却非常需要。 越是意识到那道门缝,他就越是会在意,然后下意识地去看。 只有假装自己看不见,才能更集中精神在更为重要的监控上面。 “集中……集中……” 林深对自己喃喃低语着,拍了拍脑袋。 第404章 号码 桌上摆着之前那张被翻到背面表格,然而应大海并没有在上面写下任何东西,只有笔尖在纸面上蹭了好多黑色的点。 还有一些或长或短的线,以及几个随手胡画的圆圈。 原本放在桌上的笔被应大海给带走了,林深看了一圈,最终打开了办公桌的抽屉开始翻找起来。 和上次找到电池一样,他从抽屉里面摸出来一整盒还没有开封的黑色中性笔。 盯着盒子左右看了一会儿,他才极其小心地轻轻扯开外面的塑料包装,从里面抽出来一支笔,放在桌面上。 抬起头,十六个监控的画面都在正常运行着,只不过在夜视模式下,林深只能看到那件蓝白色的马褂在屏幕中缓慢移动,却很难看清楚当中映照的究竟是哪一个人。 1号和2号的画面倒是最能分辨出来,那就是安装在艺术馆门外的两个摄像头,如今也映照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只有漆黑的树影在夜风中不断摇晃。 虽然1、2两个摄像头没有能照出外面大门口完整的影像,但通过能看到的部分楼梯判断,外面是没有东西的。 那玻璃门开了一条缝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深忍不住想了一下,又使劲摇摇头。 他记得之前是在5号和6号看到许立川的身影,然后又通过屏幕里展厅的模样,判断出最后的13到16号的四个摄像头是负责监控中央展厅的。 以此类推,剩下的几个摄像头就好分辨了不少。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再去看那些游走在展厅里的蓝白色马褂,就能勉强通过身形搞清楚谁是谁了。 应大海是最好认的那一个,不过他进了1号展厅之后,就一个人缩在靠里的角落,抱着他写满了字的手臂,像是在不断背诵。 林深尝试着凑近监控屏幕去看,然而1号展厅的展厅外形也大都过分抽象,他只能借着本就不清晰的光线勉强辨认出一些不规则的形状。 看了一圈下来,并没有像0135号展品那样很明显的人形。 他收回目光,重新坐到椅子上,拿起笔在纸张上写下自己在5号展厅感受到的异常。 停下笔的时候,他又看向周泉所在的位置。 对方此时正背着手,微微弯着腰,按着顺序仔细观察每一个展品。 然而在路过0144号展品的时候,周泉的身形非常明显地顿了一下,他猛地弯下腰,低着头似乎在紧盯展品的铭牌。 紧接着又直起身,像先前的林深一样,掀开马褂抓起胸口的工牌看了一眼。 林深下意识地从椅子上半站了起来,他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一双眼睛紧紧跟随周泉的脚步。 就见对方左右转头环视了一圈之后,顺时针又快速将5号展厅绕了一圈。 周泉最终走到展厅门口的位置停了下来,他一只手扒着玻璃墙,把脑袋伸出去,朝着4号展厅的方向看,似乎是在找田松杰。 很快邓迟的身影就出现在了5号展厅摄像头的边缘,他好像在跟周泉交流什么,然后就见周泉扯着自己的工牌摇了摇头,伸手朝外一指。 林深的视线立刻在监控屏幕上快速移动,他看到邓迟离开5号展厅门口,往4号的方向走了过去,像是去传话。 没一会儿邓迟就返回到周泉面前,摇摇头摊开手。 周泉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之后就转身回了展厅里。 他在摄像头的正下方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像是透过屏幕在跟林深对视。 只见他抓着胸口的工牌,然后又指了指离自己最近的展品铭牌,朝摄像头大幅度地摇头。 林深这下子完全站了起来,他伸手摸向胸口的工牌。 什么意思? 周泉想要跟他说什么? 他们的工牌,还有展品的铭牌,接着是摇头? 玻璃大门的门锁在这个时候忽然发出哐啷一声响,林深顿时汗毛倒竖。 他右手紧紧抓着办公桌的边缘,将脑袋小心翼翼地歪过去,顺着门卫室门框的边缘朝外看。 挂在门把手上的门锁此刻正在轻微晃动,金属的锁身一下一下敲击在厚实玻璃上,不断发出轻微的响声。 这声音,像是敲在林深的心头,让他的呼吸都跟着快了起来。 那条门缝依旧往里吹着阴风,可仅仅只是这么一点风,根本不可能晃动那么重的门锁的。 林深的指尖不自觉地扣着铁皮桌子的下沿,他一动也不敢动,直到门锁的摇晃彻底停止下来。 一切回归寂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监控屏幕,大门和大厅的位置也没有映照出什么奇怪的东西。 然而越是这样,不安也就越发扩大。 他一边思考着周泉想要表达的意思,一边缓慢坐回到椅子上,尝试着平复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开始像应大海那样,抓起放在桌上的笔,在纸张边缘没有意义地画着圈。 周泉最先产生明确的反应,是看到和林深工号后四位相同的0144号展品开始的。 之后拽着工牌检查了一番,就快速绕展厅一圈,像是在检查什么。 想到这里的时候,林深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是多出来的那个人。 他来到门后世界所获得的一切都不是像其他人那样,是被什么东西统一准备好的,不管是线索还是之前的身份,都更接近于硬塞。 是为了让他尽量融入到其中。 那么他胸口的这块工牌,可能是和其他人一样的工牌吗? 林深没有仔细比对过各自工牌之间的差别,当时也都只是各自确认了一下工牌后四位的数字,之后它就一直被盖在艺术馆的马褂下面。 但也托这样的福,他至少没像之前那样被人怀疑。 可是现在…… 林深明白过来了周泉想要表达的意思。 对方发现了0144号展品,而他记得5号展厅进门左手边第一件展品“沉眠”的编号是0135,最后一件是“寂静”,编号是0145。 林深停下了手上胡乱画圈的动作。 一个分厅是十件展品,编号怎么可能从0135编到0145去? 他之前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展品是否都有铭牌,没有仔细去看上面的数字,而且当时也不确定,展品的编号是不是都是连贯的,更不清楚究竟是从几号开始编的,自然也就没太注意这件事情。 而现在的状况就是说,周泉在意识到林深的工牌号对应上了展品编号,但却没能找到跟自己工牌号对应的。 第404章 错位数字 周泉工牌号后四位,林深依稀记得是0139,和自己的最为接近,才安排在了紧挨着的4号展厅。 那么如果少了这个数字,倒是正好能对上0135到0145了。 这样说来,周泉把脑袋伸出去那会儿,是叫邓迟传话,让田松杰确认4号展厅里的编号? 田松杰是0134,如果0135是5号展厅的第一件展品,那么0134应该是4号厅最后一件。 可是邓迟回来的时候只是摇头,说明田松杰也没有找到和自己工牌号相符的后四位数字。 林深的表情紧绷了起来,如果说连续两个人的号码都没有出现在展品编号之中,那么剩下的三个人就更不用想了,肯定也是没有的。 只有林深这个多出来的人,临时塞了一个0144号,才会出现对应的展品。 不过周泉要是这样一个细心的人,那么怎么会转移到5号展厅才发现这个问题呢? 林深摸着下巴,若有似无地朝门外瞥一眼,才又看向监控屏幕。 他能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4号展厅的展品编号是连贯的,同时周泉也没在那里看到和其他人的工牌号对应的号数,就没有往深了想。 直到看到0144号,这个数字不管是看上去还是念出来,都有些不吉利,这才引起了周泉的注意。 结果围着5号厅转了一圈,没有发现0139号。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这些空缺的编号,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些人准备的? 于队长最开始说过,整个展子算上没有编号的“生命源头”,一共就是41件展品。 如果是按顺序从头开始编号的,怎么也不应该编到0145号才对。 除非…… 把他们五个人加上。 林深想到这里,用笔敲了一下脑袋。 可在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同时,他又多出了另外一层担心。 其他人没有找到自己对应的编号,只有林深这个不吉利的0144出现在展品当中,会不会有人下意识的认为只有他成为了有危险的目标,从而放松了警惕? 林深来回深呼吸了几口,他按照自己的记忆将其他人的后四位写在纸张上。 接着抬头朝监控屏幕上看去,只见邓迟在4号和5号展厅之间来回游走,他们相互比划着什么传递信息。 许立川则是侧身靠在2号厅的门口,嘴巴一张一合,看着又像是在大声说着什么。 应大海则是换到了1号展厅的另一个角落里缩着,两手抱着自己的膝盖,时不时抬起手臂看一眼。 余光瞥到监控屏幕左上角显示的日期和时间,林深的眸光一怔。 他快速将屏幕从头看到尾,确认每个屏幕上面的日期,紧接着猛地翻过压在手下的那张纸,定睛看去。 这是一张记录得满满的出勤打卡表,这个在林深把它从文档夹里抽出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但是表格左上角写着的年份,却和此时此刻监控屏幕上的年份对不上。 他立刻将文档夹拿过来,快速翻看了一遍表格上的时间。 日期对得上,他最开始抽出来画平面图的那张是监控屏上今天这个日期的前一天,用来记录信息抽出来的第二张则是两天前的。 可两者的年份,差了整整一年。 监控屏上的时间显示错误? 林深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摇了摇头。 没有必要。 如果真是显示错误,放在这样一个地方明显没有任何作用。 他的指尖轻轻地在办公桌上有节奏地敲着,接着目光落到抽屉上。 他想了想,再次拉开抽屉,把藏在深处的东西扒拉出来。 被他刚刚拆封的中性笔,还有两板全新未动过的电池,盒口还贴着封口标签的订书机,以及同样没有拆封的一打订书针。 都是全新的。 除了最开始被应大海最开始拿走的那支笔,还有时间是一年前的出勤打卡表,剩余什么东西都是新的。 林深的用手在铁皮办公桌上轻轻摩挲了一遍。 整张桌子也很新,表面没有磕碰,感受不到明显的凹凸不平。 原本这种材质的桌子,是最容易出现破损的,特别是如果它真的跟表格一样,已经过去一年了,不应该这个新才对。 想到这里,林深立刻起身,检查了一下坐着的椅子,又看了一眼身后白花花的行军床。 都好新,对不上。 每一个门后世界应该都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背景的,不管这个背景对于如今被卷入其中的人是否重要。 从0104开始,到变成石壁的0301,不管是哪一个都不像是为了应付他们这些人,由某种未知系统突然生成出来的空间。 其中的人都有在他们这些人到来之前的故事,而正是这些故事让每个地方出现了异常的问题,才困住这些陷入“噩梦”的人们。 那么他现在发现的这一年的时间差,是否也是这间深海艺术馆之前的故事? 一年前这里发生了什么,才导致一年之后这个地方以崭新的模样出现在他们面前,门卫室里准备的一切都是全新未拆封的。 只有这份带着岁月痕迹的出勤表,在试图掩盖这种时间上的空缺? 就在林深陷入沉思之际,耳边哐啷一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抖了一下,刚站起身想要向外查看,就瞥见最靠近门卫室的3号摄像头拍摄着的画面。 原本扣紧的门锁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刚才的声音就是门锁从门把手上滑落下来,又掉在白色地板上发出的。 林深瞬间感觉喉咙收紧,呼吸跟着紧促了起来,他无意识地张着嘴,两眼在门口和监控屏幕之间来回移动。 玻璃大门在红外线的夜视画面下只有黑白灰三色,但肉眼可见大门又朝外打开了一些。 原本在监控画面上不太能看得清楚的门缝,此刻已经能够一眼辨认。 只不过在画面上,那条门缝之外看不到夜色中的街道,只是一片浑浊的黑暗。 阴风顺着扩大的门缝,直接吹进了门卫室。 林深的身体僵直,他缓慢挪动身子紧贴墙壁,试图不往前就看清门外的情况。 什么也没有。 只有玻璃大门又缓慢地往里合上,变回了他之前看到的样子。 这仿佛是一个开门又关门的动作。 ……什么东西进来了? 第404章 看不见的什么 此时,时钟时间即将指向九点半。 林深在匆忙看了一眼墙上的小钟之后,疑惑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从监控里找出任何异常,就是没来由地觉得好像是多出来了什么。 下意识地放轻自己的呼吸,林深缓慢地从桌上将手电筒拿到手里,半边身子贴着墙盯着门卫室门口的位置一动不动。 一阵接一阵微弱的风,将地面上几乎看不见的灰尘扬起。 随着时钟时针指向九点半的一瞬,身侧的十六个监控屏幕同时闪动了起来。 像是发生了故障,又像是接触不良。 而这样的异状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也就是林深一眨眼,它们又恢复了正常工作。 然而林深却是寒毛竖起,他又往后退了半步,小腿肚顶到行军床,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这声音让他瞬间不敢乱动。 他只能无声地转动自己的眼珠,朝监控屏幕看了一眼。 摄像头全都在正常运作,画面当中也能看到其他五个人在艺术馆内活动,然而等他扫到日期的位置时,感觉心脏猛地顿了一下。 监控屏幕上的时间,赫然已经变回到了一年前,跟出勤表最后一张完全相同的时间。 他使劲闭了两下眼睛,再睁开去确认。 没有变化。 显示的时间就这样猛然倒退了一年之后,又开始继续正常往前行走。 那时间一分一秒地跳动,像是一把大锤不断重重落在林深的心头一般,让他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呼吸。 几乎是同时的,控制台边上放着的麦克风,开关突然在昏暗的门卫室里亮起。 小小一点绿光,在林深看来却格外刺眼。 冷汗顺着耳后慢慢滑落下来,紧接着他就听到,因为麦克风的接通,而在艺术馆广播里发出的刺耳响声。 那声音之巨大,几乎是在一瞬间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他想要堵住耳朵,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嗒一声。 麦克风的开关被迅速关掉了,寂静又重新包围整个艺术馆。 然而外面展厅里就没有那么安静了,许立川的怒吼声几乎是在麦克风的杂音消失瞬间就跟着响起。 “林深!!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啊?!!” “你想把我们的耳朵搞聋还是怎么的?这么吓我们好玩吗?!啊??!” 许立川中气十足,他这一喊,让声音在空间中回荡了好半天。 林深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答话,他的一双眼睛不断在门卫室内寻找着异常,只能抽空瞥一眼监控画面。 只见应大海像个西瓜虫似的,把自己缩成一团,脑袋埋在臂弯里,乍一看就像是个圆滚滚的球。 许立川则是从门口的位置回到2号展厅,双手叉腰,盯着摄像头,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至于其他三个人,也都下意识地朝门卫室的方向走了几步。 然而碍于不敢随便离开负责的区域,也只能站在尽量靠近边缘的位置大门口的方向看。 田松杰紧接着在展厅里快速走了两圈,也抬起头看摄像头,仿佛是在询问怎么回事。 一道模糊的影子在监控屏幕上一闪而过,朝着门卫室外的方向飘去。 林深不知道这样形容究竟对不对,但那个黑影确实闪的很快,就是在屏幕上掠过然后就消失了。 他甚至来不及确认,看到的究竟真不真实。 喉咙发紧,咽口水都有点困难。 即便周围一片安静,林深也只能定定地站着不动。 鸡皮疙瘩爬满了手臂,他握手电筒的手指有些发酸。 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这间艺术馆里确确实实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在那种被说不出的异样笼罩的感觉稍微削弱之后,林深尝试着伸出手去碰了一下麦克风的开关。 很牢固,这个小摇杆甚至需要一定的力量,才能将它从off掰到on的位置。 这绝对不可能自己动起来的。 他立刻抓过笔,在纸张上写上“好像有人”四个字,想了一想,又补充上一句“保持安静,遵守注意事项”。 然后他慢慢放下笔,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转头看向监控屏幕。 他看到许立川站在摄像头下面,搓了搓露在外面的胳膊,然后一拍自己的脖子,转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林深一边听着自己的心跳声,一边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监控屏幕上只有许立川一个人的身影,也没有再出现屏幕闪动的情况。 只见他摸着自己的脖子顿了一下,慢慢转过身子往后看,弓着上身又伸着脖子,像是在感受什么似的。 然后就见他伸出两只手,朝自己的前方快速左右挥舞了两下,手指一张一合仿佛尝试抓摸什么。 没一会儿,许立川猛地收回自己的手,放在胸前,往后退了两步,又伸出一只手虚空摸了摸。 林深看着这样举动奇怪的监控内容,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就好像看到一个精神异常的人,做出的常人不能理解的举动,就显得更加诡异一样。 而更令他奇怪的是,一直以来遇到过的事情,全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怎么单单就这一次,会突然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 难不成真的是许立川的乌鸦嘴显灵了? 许立川在镜头下面忽地抱紧了自己的胳膊,脑袋灵活地左右转动,他的后脚跟似乎不小心磕到了展台的边缘,重心不稳地往下倒去。 就见他两只手在空中慌乱地挥舞了几下,最终还是稳稳当当拄到了展台的边缘,没让自己跟展品来个亲密接触。 而那件展品距离许立川似乎非常的近,几乎要贴到眼睛的位置。 他保持那个动作顿了好半天,才非常缓慢地起身,像是后怕一般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另一只手抚上胸口,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然而现实似乎没有给他喘息放松的机会,林深看见他用力一缩肩膀,又像是在躲避什么似的,飞快往旁边挪了好几步,然后拿起手电筒放在身前,似是防御着什么。 邓迟像是发现了许立川的异常,朝2号展厅的方向走了几步,无声地冲许立川招招手。 可是许立川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只是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正前方的空荡荡的位置。 林深抿住唇,手下意识地又摸上了麦克风的开关。 如果有必要,他确实不得不使用眼前这东西了。 指尖渗出了汗,让他摸开关的手指有些发滑。 不过很快,许立川就突然站直了身子,像是恢复到往常的模样一般,抹了一把自己的脑门上的汗。 接着转头看到站在2号厅门口不远处的邓迟,耸了耸肩膀,摆摆手,什么都没表达。 他故作轻松地将两只手背在身后,又慢慢走起来,就好像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一般。 林深缓缓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不说? 刚才明明还那么大声讲话,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是什么都不说了? 第404章 黑暗 林深凑近了屏幕,想要看清楚许立川的表情。 只见对方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朝左右两侧看去,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不过行走的姿势上比刚才放松太多了。 很明显,方才让许立川感觉到异样的东西,已经从2号展厅离开了。 可是他似乎,并不打算把自己刚才感受到的一切,分享给其他人知道。 先前都无所畏惧地一直说话,表现得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现在倒像是转性了一般,开始遵守起了他们之间的规则了? 林深只能拿起笔,快速地将自己看到的情况简单记录下来。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虽然能感觉到这个看不见的东西带来的异样,却没有对他也没有对许立川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如果这次的对手真的是一个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那就看刚刚许立川的动静,完全可以把他的脑袋往展品上一按。 展品就能直接把他的眼睛给戳穿,造成巨大的伤害。 而就结果来说,看上去却只像是许立川自己没有站稳,不小心往下摔倒,最后还是靠自己的双臂支撑起了身体,保证了自己的安全。 那么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林深感受到它的瞬间,监控屏幕上的时间改变,指针指向了九点半。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似的,原先还没什么明显异常的艺术馆,顿时间改变了自己的画风,变得让人后背发寒起来。 艺术馆中的灯光在这个时候又闪烁了两下,摄像头下的应大海像是触电一般从地上弹了起来。 然而因为体型原因,他的脚在地面上蹭了一下,两只脚绊在一起,直直往地上摔了下去。 这一下,几乎是脸着地,林深光是看着就觉得痛。 应大海却像是没感觉到痛一般,慌慌忙忙从地上爬起来,他转动自己粗短的脖子,像一只受惊的动物左顾右盼。 随后慢慢手脚并用地又跑到他最初蹲着的角落,蜷缩了起来。 而这个动作,映在林深的眼里,心中瞬时警铃大作。 他飞快从椅子后方挪了出去,悄声关上门卫室的大门,手里紧握着手电筒。 紧接着下一秒,咔嗒一声响,直冲进他的耳朵。 整间深海艺术馆黑了下来。 断电了。 而门卫室里的监控屏幕,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一般,画面在挣扎着扭曲闪动了两下之后,也跟着彻底黑了下去。 林深背靠着门卫室的门,转头朝墙上的注意事项上看去。 黑暗之中,白纸上那些字糊成了一团一团硬币大小的黑点,但他脑海里清晰记得在上面看到过的内容。 【禁止在馆内随意奔跑,以身作则维护艺术馆形象。】 【维持馆内秩序,保证客人按照艺术馆安排路线有序参观。】 从应大海爬似的从1号厅的那头逆时针跑了半圈,躲回另一个角落的时候,林深感觉自己后脑勺像是有一阵冷风吹过。 他后来的动作完全是一种无意识的本能,直到眼前的所有东西都黑了下去,就只能听到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 死寂。 林深的耳中只剩下让人难耐的死寂,他缓慢转身,将手握上把门手,然后把耳朵贴到门边的缝隙,试图倾听门外的动静。 可是什么都听不到,只有空气流动的呜呜声。 外面怎么样了? 林深迟迟没有能扭动门把手,他不敢轻易去尝试在非交换时间之外,擅自离开自己负责的区域会发生什么事。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要是打开这道门,外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 他的呼吸扑在冰凉的门板上,又返回到自己脸上,很快就凝成了几颗不算大的水珠。 周围的温度下降了,虽然还不是很明显,但他能感觉到有寒气顺着门缝往门卫室里钻。 监控屏幕漆黑一片,他也看不到其他人的情况,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周围很暗,不过林深还是能看清楚门卫室内各个摆设的轮廓。 这间屋子从他进来起原本就没有开灯,眼睛也就不需要适应的时间。 在这种漫长的等待之中,他只能无声地观察室内的一切。 然而就在看到行军床的那一刻,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狠狠地停顿了一拍。 呼吸几乎是瞬间停滞了下来,喉咙跟着发紧。 那张原本整洁如新没有人动过的白色行军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子散乱开来,堆在床铺的上方。 而一只看不清颜色的手伸在被子外面,无力地垂在行军床的边缘。 寒意顺着林深的双脚攀附而上,他下意识地摸向胸口,隔着衣服抓住了圣子像,目光像是掺了胶水一样被硬生生黏在那只手上。 伸出来的那只手上戴着一块银色的手表,手指粗壮看着像是个男人的手。 林深紧贴着墙面挪动了两步。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手电筒,壮着胆子打开了开关,一束光直接将门卫室的天花板照亮,室内瞬时亮了不少。 于队长说停电的时候就用手电筒照明,那么现在打开手电筒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转动自己有些僵硬的手腕,将白光往行军床的方向一照。 那只手不见了,只有被子杂乱地堆在上面,完全盖住了本就不算长的小床。 林深抬起右手,从里面把门卫室的门给反锁了起来,然后举着手电筒缓慢蹲下身,试图从被子缝隙观察里面是否有东西。 他既担心门外有什么东西突然冲进来,又害怕被子底下藏了什么。 不论锁不锁门,心里都有种不安,就跟最开始锁上艺术馆大门的时候一样。 而掉下的门锁告诉他,锁门这个动作似乎并没有大用处,可他还是下意识求个心安。 林深挨着墙壁以蹲姿往前挪。 手电筒的光照向行军床底部,发现它已经没有向下凹陷了,只有一些若隐若现的深棕色染在被子的内侧。 他三步一回头地看看门口,又继续往前几步。 接着伸出手去,抓住被子的一角,将它轻轻掀了起来。 一股原本笼罩在内部的恶臭瞬间飘散了出来,带着温热恶心的气息直扑林深的面门。 里面没有人,那只手臂也不见踪影。 然而浸染在被子和床单上的棕黄色印记,像是什么东西腐烂后的痕迹,让人作呕。 第404章 消失不见 林深一鼓作气,掀开了被子。 只见原本白色的床单上印着一个躺在上面的人形,从上往下一照,这个印记既有黄色又有棕色,其间还掺杂着暗红色和黑色。 就像是有个人躺在这里死掉,尸体不断腐烂,尸水穿过衣物,渗透到床单上留下的难以磨灭的痕迹。 林深将被子猛地往行军床上一盖,往后退了好几步,重新回到门口的角落里。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有一种时间真的倒流了的感觉。 从晚上九点半开始,监控屏幕的时间改变的那瞬间,就好像真的回到了一年前的深海艺术馆。 原本紧锁的玻璃大门突然开了,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外面进来。 它打开了麦克风,在听到噪音之后,又立刻关上,紧接着出去了。 它径直去了许立川所在的2号厅,是因为噪音响起之后,许立川在那儿很大声地喊话。 那么……它是过去查看情况的吗? 那它又是谁? 林深想到这里,转头看向放在办公桌上的出勤表。 难不成,他们现在的时间与一年前发生什么事情的艺术馆相互交错了?那么这个看不见的人影,是之前的保安? 林深摇摇头,他没有证据,只是没来由地这么想。 不然怎么解释时间的变化,又怎么解释原本干净整洁的行军床,突然多了一个尸水浸透的人形? 假设对方真的是一年前的那个保安,按照许立川恢复正常神色,而应大海突然从角落蹿起来的反应来看,它应该是从2号厅返身进了1号厅。 不管是它,还是应大海,两个人在路线上居然都进行了一个逆时针路线的行走。 一年前的此时此刻断了电,一年后的此时此刻也同样断了电。 鸡皮疙瘩从林深的后背冒了出来,他再次看向行军床。 那床上的人形呢?是那个保安的?还是其他人? 可如果是其他人的话,尸体腐烂到这种程度,又并非密闭空间,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林深感觉这个地方的时间似乎不能用常理去理解了。 时间像是糅杂在了一起,一个空间里存在了所有时间中的事物。 他知道他的这些想法没有根据,但是他需要这样一个行为,来平复内心对于突然出现未知事物的不安。 如果在自己脑内的逻辑上能够说得通,就可以避免更加过度的慌乱。 只是这停电时间有些过分长了,又或者说真的还会来电吗?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林深眼角余光注意到监控屏幕似乎亮起了微弱的光,就像是显示器没有完全断电之前,那一层薄薄的低光。 他百分之百确定,之前是没有这样的光的。 缓慢站起身子,耳边就听到电子设备运作时发出的轻微响动。 没一会儿,稀薄的灯光从门的底边投射进来,而监控屏幕也突然“啪”的一亮,恢复了正常。 林深扭动门锁,拉开一条缝朝外看去。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后脖颈上都是冷汗,被外面流动的风一吹,有些发亮。 确认外面没有异状之后,他快速回头朝屏幕上看去。 接着眼睛猛地睁大,冲到屏幕面前,恨不得把整张脸都贴上去。 5号和6号摄像头拍摄下的1号展厅里空荡荡的,完全找不到应大海的身影,也看不见地面上或者是展品上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 蹲在“生命源头”展台边缘的邓迟最先发现了情况,他猛地起身,伸着脑袋左右看了一圈,然后又转头朝周泉的方向挥手。 林深看到周泉扒在门口,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那么大一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了。 纯白的深海艺术馆,纯白的展台,纯白的展品,一切都是如此的一尘不染。 消失的应大海没留下一丁点痕迹。 林深感觉耳朵里嗡的一声,双手垂了下来。 他深呼吸了几个回合,又快速抓起笔。 【规则,规则,一定要遵守规则。时间不对劲,时间似乎倒退了,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跟现在的我们重合了。不要奔跑,按照箭头引导方向走,不要大声说话,千万千万不要忘。停电之后可能会在门卫室看到奇怪景象,不要紧张,平静对待。】 他飞快写下这几句话之后,又从文档夹里抽出来两张用过的出勤表,对折之后将它们一分为二。 随后把同样的话抄写了四遍,全都揉成团攥在手心里。 关于“不要大声说话”,林深斟酌了半天,最终没有写成“不要说话”。 虽然注意事项里面说,馆内参观需要保持安静,不可以大声喧哗,也不要制造噪音影响其他客人,但也有一条是讲对待客人要热情礼貌,尽量做到有问必答。 这样一个深夜里的艺术馆,并没有来参观展览的客人,可却不一定没有别的“客人”。 林深擦去脖子上的汗,才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有些乱,他抬头看了一眼时间。 九点五十二分。 刚才的“停电”持续了十多分钟,尽管他们能按照注意事项完成这场危险的夜间警备,却不能保证一年前那个看不见的人影也会按照同样的规则行事。 毕竟他们是知道自己进入了一个异于现实的诡异空间,而原本那个保安可能并不知道。 它或许甚至连注意事项都没多看过一眼,或许真的只是以为是短暂的停电。 那么,像刚才那样的状况,在他们几人遵守规则的情况下,很有可能还会再次发生。 早晨六点才会结束这个要命的工作,林深看着时钟表盘,感觉“6”这个数字离得好远好远。 第404章 什么东西 嗒。 嗒。 嗒。 在时钟表盘上的三根针重合的一瞬间,林深攥着手里的纸团,拿着手电筒迫不及待地从门卫室里走了出去。 他第一眼看见了掉在地上的门锁,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弯下腰把门锁捡起来翻看了一下,上面并没有不正常的断裂痕迹,反倒像是锁扣没有扣紧自己滑脱出来,掉到了地上。 但林深是亲眼看到周泉扣上门锁,并且还拽了一下确认有没有锁紧的,所以这种自己脱落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他把门锁重新挂在了门把手上,想了一想,还是又重新扣了起来。 如果真的如他所想,从九点半开始,他们的时间与一年前的同时刻重叠了,那么林深能理解为什么明明上锁了,却还“有人”可以打开门进来。 那是过去的举动,现在的他们又怎么影响得了呢? 反过来想,就算过去这个时间点艺术馆的门没有上锁,也没有任何东西进来,又有谁能保证他们此刻的艺术馆不会进来奇怪的东西呢? 更何况,交给他们的任务是在艺术馆内巡逻到早上六点,在这个时间之外离开艺术馆,或许也不会是一个好的选择。 想到这里,林深轻轻放下门锁,抓住门把手将玻璃大门推开了一些。 黑暗。 从门缝中透出的黑暗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像是无形的触手不断往里面伸,其中还夹杂着之前林深感受到的阴风。 他看不清楚街道外的景色,好像在时间重合的那个瞬间,这个艺术馆就被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里。 立马关上大门,林深长吐了一口气,转身的瞬间意识到什么问题。 他左右看了看,耳边能听到邓迟和周泉几人在影壁后小声交谈的声音。 不过他却暂时没空加入其中,而是大胆地迈开步子,在影壁前的大厅来回走了两圈。 很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按照引导路线游览的规则,似乎并不影响这一片区域。 这么仔细想来,最开始他和周泉一起去4号和5号厅的时候,走的方向明显就是逆时针,当时也没出现突然停电的情况。 林深脚步一顿。 等等,之前邓迟帮周泉和田松杰传话的时候,是不是也并没有遵守顺时针的路线? 那么这一切的变化…… 是九点半才开始的? 也就是说,从出现异象起,他们就得遵循注意事项行动了,而在此之前的深海艺术馆某种意义上还是可以被称作“普通”的艺术馆的? 这样的想法冒出来的时候,林深一下不知道“普通”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显而易见,面前这块大厅并不在影响的范围内,它也没有贴上会发光的引导箭头,而只有影壁后的空间像是连成了一个不可逆转的循环。 此刻只要破坏规则,就会发生难以预计的事情。 比如,应大海的消失。 林深收敛了心神,看了看手中的纸团,快步绕过影壁来到了展厅里。 只见几个人都站在各自展厅门口不远处的位置,许立川双手抱臂,不断朝着一号厅的方向瞟。 他前面说话中气十足,此刻却像是相当忌惮1号厅似的。 看到林深走进来,才扬了扬下巴,低声问道:“应大海真不见了?” 林深转头朝1号展厅里看去,一切都纯白如新,展品也摆放整齐。 他冲许立川点了点头,“断电的时候,门卫室里的监控也全都熄灭了,所以你们看不见,我也看不见。” 许立川在原地转了一圈,没再说话,他脸上明显多了些慌张的情绪,但似乎又不想被其他人看见。 林深瞥了他一眼,也没打算点出来。 他只是把之前捏好的纸团,一个一个丢到四个人脚边,又继续说道:“断电前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应大海逆时针从1号厅的一个角落,跑到另一个角落的画面,在我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屏幕扭动了几下就黑掉了。” 许立川弯下腰把纸团捡起来展开,看了眼问道:“……‘什么东西’是什么东西?你这都不写清楚,谁知道是什么啊?” “我说你这人有病?”田松杰同样看完了纸团上的内容,眉毛一拧,“要是知道是什么东西不就写了吗?不写那不就是因为不知道吗?不知道的东西你问了能有答案?” 许立川“啧”一声,把纸团往地上一扔,“我问问怎么了,他会少块肉还是怎么的?” 田松杰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转头不再看他,“浪费时间。” 林深见状,朝许立川的方向走了一步。 结果对方却像是神经过敏一般,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两只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护住自己的前胸,一双眼睛藏在双手后面滴溜溜地转。 “你是因为当时感觉到了,所以现在迫不及待想知道那是什么?” 许立川闻言脸色一变,没有搭话,然而身体后倾的动作清晰表达了他拒绝交流的意思。 “他感觉到了什么?” 周泉把纸团攥回手里,双眼朝许立川的方向一看,似乎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许立川则是微微侧身,不去看几人。 林深目光从左往右缓缓扫过,最终落在周泉身上,“广播突然发出声音的时候,他不是大喊大叫了吗?” 兴许是突如其来的断电,加上应大海的消失,让一群人把这个小插曲给抛在了脑后。 如今被林深一说,立刻就想了起来。 许立川也是放下了胳膊,斜着眼睛盯向林深,张了张嘴但没有说出什么。 林深眨了眨眼睛,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那不是我开的,也不是我关的。” 许立川一听,嘴巴张大,脸霎时间变得一片惨白。 他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手臂上的肌肉一颤一颤的,发际线边上渗出来的汗在展示灯下都清晰可见。 “难道那就是深哥你说的……‘什么东西’?”田松杰问道。 林深点点头,又继续说:“九点半之前,应该是从艺术馆外面进来的,我在监控里看到门往外开了一下,然后就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靠近那种……” 周泉听了满脸的震惊,“不可能啊,门锁明明挂上了,你当时就在我旁边看着的。” “但是它自己掉了,掉到地上我才重新挂回去的。” “……怎么会这样。” 周泉没有怀疑林深话语的真实性,他只是单纯地感到吃惊。 毕竟仔细想想,在这样的地方发生任何事情都是可能的。 林深抬手,朝许立川的方向一指。 “我在监控里面看到了,就是在他大喊之后,许立川他在2号厅的状态就不对劲,他像是感觉到什么东西一样,一直不停伸手摸来摸去,却什么也没抓住,最后脚磕在站台边缘,差点把眼睛插到展品上,我说的有问题吗?” 第404章 找优越感 “鬼扯!胡说八道!!” 许立川突然大声喊了两句,他挺直腰背,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指向林深,然而却没能说出后续的话来。 邓迟摸摸下巴,转头看着许立川,“难怪……我当时感觉你动作怪怪的,冲你打招呼你也没理我,是这个原因?” 被邓迟补了这么一句,许立川下意识地就开口反驳,“真的胡说八道!我不过是在活动身体而已,跟你们这些人不一样,那是我的习惯!” 说着,像是为了增加可信度,许立川又指向2号厅内部。 “展厅就这么大一点,在里面绕来绕去又没有什么事情做,我适当活动活动怎么了?有问题吗?” “你非要这么解释吗?”林深一笑。 许立川则是蹙紧眉头,回道:“没有的事情,我为什么要承认?” “也行,”林深摆摆手,不打算继续纠缠,“你可以有你的想法,我们也有我们的认为,不影响,重要的是之后的事情。” 许立川似乎还打算说点什么,不过其他几个人的注意力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之后的事情是什么?”田松杰把纸团塞进自己的口袋里,问道。 “应大海当时躲在1号厅这边的角落里,他是突然像受惊一样,从地上蹦了起来,然后转头往另一个角落跑的,”林深说着,用手一比划,“我感觉他的那种状态就和许立川很像,感觉到了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才会害怕得突然起身想跑。” “结果,他没能顺利爬起来,自己把自己绊倒在地上,只能手脚并用往另一边跑,然后立马就停电了,周围全都黑掉了。”说完这句话,林深看了看几人的表情。 许立川则像是找到话头一般,一脚踩在纸团上,下巴一点邓迟。 “你就乱说!什么逆时针顺时针的,前面我明明看到邓迟给他们俩传话,也没见他绕着展台走半圈啊,还不是在那儿来来回回的?你不会是想故意显摆自己有多聪明,躲在门卫室里就鼓捣了这些?” 林深没搭理他。 邓迟却是在听完这句话之后,脸色有些难看。 “我之前说了一个时间点……” 林深刚开口,田松杰立马“哦”了一声,“九点半!深哥你说九点半之前感觉有什么进来了,门锁也是那时候掉的,紧接着就是广播突然响起来,又感觉有什么东西。” 邓迟立刻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九点半之前还没有影响,所以我当时那样走没有事,可是后面开始就……” “对,”林深点点头,“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也暂时想不出来别的可能性了,所以至少从现在起我们都得严格遵循注意事项写的内容,走之前多看一下地上的路线指示箭头,不要凭着自己的感觉乱走。” 许立川却是梗着脖子,嗤笑了一声。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说够了吗?看看现在时间都过去几分钟了,该换位置了?” 周泉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林深,“对了,还有那个展品编号……” “我说你们怎么婆婆妈妈的,到底有多少话要说啊?”许立川如同轰苍蝇一样,烦躁地使劲摆了摆手,“我们现在活得好好的不就好了吗?只要顺时针走路不就行了?别的还要说什么啊,有那么多话要说吗?怎么跟小姑娘似的?” 更加厌烦的情绪顿时从田松杰的脸上露了出来,“你是说话不过脑子,还是真的就没大脑?小姑娘招你惹你了?” 许立川瞬间条件反射般地抬起双臂,把右手的短袖袖口裹到肩头,冲田松杰挥了挥拳头。 “我才是劝你,说话之前过过脑子,就你那小身板还挨不住我一拳。” 田松杰扯开嘴角一笑,“我又不是你,遇到什么事就只知道拿拳头。” 林深转头看了眼艺术时钟,他们站在原地说话确实有些久了,此时快要十点十分了。 不过这样看来,转换巡逻位置似乎并不是必须的。 仔细一想,最开始于队长也不是这么安排的。 只是当时有谁说了一句,六个人五个展厅,那就多了一个人被安排到门卫室,觉得这样不公平,才变成轮流交换位置的。 如果这个的地方没有林深在,就刚好是五个人对应五个展厅,以及缺少的五个编号数字。 “你这身形,真的是生错性别了,要是个小姑娘的话,我还真能耐心照顾照顾你,大老爷们儿就真算了,没那个爱好。”许立川冷哼一声,越说越过分。 他或许以为田松杰会因此暴怒而起,却没想到对方突然笑了。 于是许立川眉头一皱,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田松杰摇摇头,看起来已经不想再搭理这人了,“我算是搞明白了,你就是想在别人身上找点优越感而已,所以从之前开始就一直说什么姑娘姑娘的,还好这里没有姑娘,不然人家得被你恶心吐了。” 许立川额上的青筋一跳,下意识地想要张口回击。 田松杰却是已经将注意力回转到林深几人身上,放低声音问道:“那现在怎么说?” 周泉从刚才起似是一直在思考,此刻听到田松杰的声音抬起头来。 “我在想,要不就不要去门卫室了。” “啊?”许立川的声音立刻传了过来。 邓迟眨眨眼,双手叉腰,问道:“怎么说?” 周泉又细思片刻,说道:“我仔细想了想,于队长最开始安排的时候也是固定位置的,只是我们恰好多了一个人,才安排到门卫室去的,但现在应大海不见了,人数变成了五个人不正好对应五个展厅吗?” 田松杰皱皱眉,“是这样,泉哥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是谁说不公平来着,然后才安排成一个小时换一次位置。” “这艺术馆是肯定有问题的,既然在这里必须遵循一定的规则……”周泉停顿了一下,看看几人,“我觉得把应大海的位置空出来,是个有点冒险的选择,还是应该保持每个展厅都有人才行。” 邓迟赞同地点点头,“有道理,不管这间艺术馆之前有什么故事,但我们现在在这里,就得遵循现在的规则才行,空出一间展厅确实不太好。” “那我们怎么安排?”田松杰扫了一圈,“还是继续按刚才的分配?” “我说你们几个人商量,问过我的意见了吗?!” 许立川突然大吼一声,浑厚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艺术馆里。 顿时,一阵阴风不知道自哪里袭来,吹得林深一个激灵。 紧接着“啪”的一声,艺术馆里的灯全灭了。 第404章 糟糕的情况 林深顿时感觉寒意从脚底一直蹿到脑袋顶,他想都没想立刻打开了手电筒。 紧接着几束灯光也跟着亮起。 手电筒的强光照射在发白的地面上,勉强映照出几人的下半张脸。 此刻再没有人说完,林深和他们对视一眼,大家都默契地转身,重新回到了一个小时前自己负责巡视的展厅里。 而林深,直接进了应大海消失的1号展厅,徒留许立川站在2号厅的门口。 他也打开了手电筒,这个时候捂着嘴,只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那眸中似乎还有不少情绪,可是面对眼前这样的情况,许立川也只得硬生生把话咽回去,不情不愿地迈动脚步回了2号厅。 林深站在分厅的入口处,先用手电筒从外往里照了一圈,然后才往里迈步。 进到1号厅的瞬间,他就感觉到了温度明显有些不对劲,鸡皮疙瘩顺着胳膊马上长了出来。 耳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总能听到若有似无的什么东西的跳动声。 咚咚—— 咚咚—— 极其规律与平稳,反而让林深不安了起来。 他先走到了应大海最开始缩着的那个角落,看到展台拐角的边缘,掉落着那支被应大海从门卫室拿走的中性笔。 林深弯下腰,将那支笔捡了起来。 被许立川这么一闹,如今艺术馆黑下来,他才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能跟其他人说清楚。 比如监控器上时间的改变,比如出勤的日期和今天是相同的,以及周泉没来得及讲的关于展品编号的问题。 不过关于编号,林深有些心情复杂。 他既想跟其他人说清楚自己关于数字缺失的猜测,却又怕因此导致其他人对自己产生不必要的怀疑,毕竟只有他的0144号存在于5号厅。 想到这里,林深举起手电筒,绕着1号厅快速转了一圈。 他的目光这次仔细扫过展台上贴的铭牌,一个一个数字数了过去。 从0101开始到0111结束,这中间,正好少了应大海的0106。 林深满腹疑惑地又走到0105和0107号展品之间。 这是巧合吗?还是有意为之? 1号厅缺少0106,而应大海又刚好是0106。 可是他们按时间轮流交换巡逻位置,是因为多出了林深,所以才临时调整的,不太可能是有意为之。 再加上,之前他推断4号厅编号没有缺少,周泉因此没能注意到数字的问题,而中央展厅的“生命源头”是没有编号的。 那么就说明,很有可能并不是一个展厅对应一个数字。 他把中性笔的笔盖打开,卷起左手的袖子在自己的手臂上写下了1到45的数字,然后去掉其他五个人的工号数字,按照十个一组分了一下。 果然,这么一看,2号厅应该是是0112到0123,中间缺少了许立川的0117和邓迟的0122。 3号展厅的编号连贯完整,那么4号展厅就是缺少了田松杰的0134和周泉的0139。 这应该只是一个巧合,毕竟如果按照最开始五个人的安排,根本无法保证同一时间同一个展厅里一定会有对应数字的两个人。 人的性格是千奇百怪的,并不能够像操控机器一样完美控制。 林深在某种意义上松了一口气,要真是能计算到那种程度,可就太可怕了。 他突然想起关于第一次断电的时候,也没来得及问其他人应大海当时是否有什么动静,手电筒有没有亮。 除了许立川因为跟1号厅有一墙之隔,什么都看不见之外,其他人都是可以从门口看到应大海所在位置的。 不过仔细回想,在监控恢复之后,邓迟起身的反应来看,像是没听到什么,那更远的周泉和田松杰注意不到也能理解了。 那也就是说,应大海当时连手电筒都没能打开,就悄无声息消失了? 也可能是他当时太过慌乱,自己都不记得手电筒这个事情了? 林深皱起眉头,又细细看了一圈。 他在地上只找到了这支门卫室的中性笔,却没有发现应大海拿着的手电筒,手电筒跟着人一起消失了? 林深垂眸,打量着手中这个银白色外壳的照明工具。 于队长当时说,断电的时候用手电筒。 这看似是一句理所当然的废话,但可能也是某种重要的规则。 那么手电筒跟着应大海一起消失了,是不想给他们留下更多的照明设备? 一个人手上只有一个手电筒,要是坏了连换都没地方换,而如果突然没电了,就得去门卫室里拿新的电池来换。 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林深僵住了。 他猛然将手电筒朝外一照,想看清楚其他人的情况,然而灯光照射在玻璃墙上,晃得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于队长是发了手电筒没错。 当时看的时候,好像是林深倒霉一般,拿到了一个没有电池的手电筒。 但谁知道装了电池的手电筒,里面的电量又能坚持多久? 这样断电的情况如果多来几次,会不会有谁的手电筒就支撑不住了? 更糟糕的是,就算他们小心翼翼不去违反注意事项,也不能保证一年前在这里的保安就不会犯错。 断电这件事,他们无法完全自主控制。 第404章 还是巧合? 越过黑暗看其他人手中一缕一缕的白光,让林深心生不安。 远处的田松杰和周泉几乎看不到身形,只能通过手电筒灯光的转动来推测他们的动作,而离得比较近的邓迟,就站在“生命源头”的展台附近。 他感受到林深刚才照射出来的灯光,冲着1号厅的方向左右晃动了两下手电筒。 这看起来应该是没事的信号。 咚咚—— 咚咚—— 规律的跳动声依旧在林深耳边响彻,甚至根据林深的位置,会有远近大小的变化。 这个声音其实并不大,可是在林深能意识到它的时候,就无法忽略它的存在,还越发觉得清晰可闻。 他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侧过耳朵,试图寻找声音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林深先来到了0101号展品的面前,反着光的金属铭牌上写着“一个”。 那是个不算很圆的球体,就直接被放置在站台上,实在看不出这样的东西究竟有什么展出的必要。 只不过在这个位置,能听到的响动声比较小。 他就这样侧着身子,绕着1号厅的展品绕了一整圈,最终停下了脚步。 林深现在可以确定,跳动声是从展厅中央的两个展台传来的,他顺着边缘走了一圈,声音大小的变化相差无几,而一往中心靠,它就明显变大一些。 这种声音变化是相当微妙的,以至于对比了很多次才能完全确认位置。 他之所以这么在意,是感觉跳动声实在是太像心跳了。 并且他越是这么想,内心的暗示就变得越发强烈,这驱使着他不得不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而他此刻停下的位置,在几分钟之前也曾经站在过这里。 林深这下子脑子真的懵了。 展厅摆放展品的顺序是,从进门左手边的墙面开始,每面墙前面按照编号顺序摆放两件展品。 那么靠左的两面墙壁摆放的就是0101到0104,它们斜对角的另外两面墙壁,则摆放编号靠后的四件展品,是0108到0111。 而正中间,摆放的就是中间编号的两件展品,也正好是0105和0107。 1号厅中的寒意顺着林深的脚腕往他的身上攀,如果说刚才推算编号和工号后四位能确定是一种巧合,而非故意安排的话。 那么现在确认声音是从正中两件展品里传出来,还正好缺少了应大海的0106,真的还能叫巧合吗? 他感觉双脚像是被钉子钉在原地,完全不敢太靠近那两件展品。 缓慢呼出一口气,将灯光照向铭牌。 “0105融合”,两个形状相当不规则的物体,各自伸出了自己长长的“触须”,与对方的“触须”相互缠绕在一起,而它们身体相接处的位置看上去像是在不断地融合。 林深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这种“触须”,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触须,它们细细长长的,感觉只要伸手轻轻一碰就很容易断掉。 仔细一看,一方的“触须”在与另一方缠绕之后,尖头的部分直接刺入了对方的身体。 像是插进水里一样,在表面刻画出了一些柔软的波纹。 而“0107保护”,则是内外两个物体一大一小套在一起的造型。 外部是一个镂空的球体,只不过在林深看来,所谓的花纹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意象,也看不出图形变化的规律,它就像是无数分叉延伸的树杈网络,包裹成了一个圆。 而这些树杈最终密集聚拢的位置,稍稍朝里面凹陷,最终汇成一条比“触须”要粗壮不少的管子,与它内部的另一个小球相连。 林深屏住了呼吸,他眯起眼睛集中自己的视线,透过镂空球体朝里看去。 里面的小球大概有他的两个拳头大,像是一个毛线团。 然而想到这里的时候,林深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0105。 放在这个地方,与其说是毛线团,倒更像是这些“触须”团团裹在一起形成的球体,而它们与镂空球体伸进去的管子相接,保证了自己能保持一个悬在空中的造型。 相比起林深之前看到的那些意义不明的展品,他不得不承认“保护”确实有点艺术品的意思了。 可是放在这样的地方,又加上应大海的消失,这东西只让他瘆得慌。 而在他收回目光,准备与这两件奇怪的东西拉开安全距离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瞥到了正对自己也是正对中央展厅的玻璃墙上,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这个身影,几乎是跟他肩并肩站在一起,同时抬着头看向玻璃墙。 林深瞬间汗毛炸起,可他却不敢轻举妄动。 他只能僵硬地抬着手电筒,借着散发出去的灯光辨认玻璃墙上映照出来的身形,紧接着又转动眼睛观察自己右侧。 空空荡荡,他旁边没有人。 于是他缓慢地吸气呼气,朝左侧移动了一步。 那个身影没有动,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 林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努力辨认对方的样貌。 不过身影似乎戴着一顶帽子,上半张脸完全隐藏在了帽檐的阴影之下,只能看到绷紧的嘴角。 再往下是一件看不出是白色还是浅灰色的制式衬衣,臂章上似乎写着字,不过看不清楚,衣服胸口处有一个接近圆形的图案。 林深立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马褂,和马褂上深海艺术馆的logo长得很像。 对方下身穿着一条深色的裤子,鞋子被展台遮挡看不见,手里也拿着一个手电筒,把玻璃墙照得反光。 咚咚! 这次林深听到的是自己的心跳。 为什么这次他没有感觉到? 如果现在映照在玻璃墙上的身影,就是一年前的那位保安,他应该像刚才在门卫室里一样,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才对。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才发觉1号厅这种若有似无的寒气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手指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些冻僵了。 林深的眼珠一转。 难道说,是因为这种温度的骤降,影响了他的感知? 在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林深感觉自己稍微冷静了一些,至少从之前的接触来看,这个同样被困在艺术馆里的保安,并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他吐出一口气,这才注意到,那个身影并不是不动,而像是在害怕什么而微微颤抖。 林深无法拿手电筒的灯光去照,一照就更加看不清楚了,他只能用尽全力辨认。 终于是在对方的手臂上,发现了些许不寻常的痕迹。 那是三条并排的长条状印记,颜色很深。 如果不是正好印透在浅色的制服上装上,林深还真不一定看得出来。 而身影的旁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时不时扫过,但实在太模糊了,根本看不清楚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下一秒,他看到玻璃墙上的人影逐渐张大嘴巴,因为恐惧而面部扭曲,然后拔腿就往1号厅外跑去。 林深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抓住他,然而他怎么可能抓得住过去的存在呢? 双手在冰冷的空气中抓了一把空,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身影从逆时针的方向消失了。 紧接着,咔啦一声。 手电筒的玻璃罩子传出了轻微的破裂声。 第404章 s……哥 林深没办法形容自己当时心情的,他只感觉心脏猛地停顿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就摸向手电筒前方。 玻璃罩子上能摸到一道清晰的裂痕,不过好在还没到损坏的程度。 然后他的心脏就开始突突突地跳了起来。 他原本以为,一年前保安的行动如果违反了注意事项,或许会让他们多次进入停电的危险状态。 可现在看来,如果是在停电状态下碰到同在一个空间的保安,没有办法再停电了,这种伤害就直接作用在最关键的照明工具上面吗? 不讲道理。 林深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这四个字来,真的只能说是不讲道理。 尽管他知道门后世界本就该是这样的,可还是忍不住感叹。 毕竟如果他们真的能完完全全按照艺术馆的注意事项行事,谁都不惹出岔子来,那么只需要熬过这个漫长的黑夜,就能够平安从这个地方离开了。 这绝对不是0404所允许的,所以时间的相互重叠,与一年前的保安相遇,为的就是给他们制造更多不可控的麻烦。 过去的人和事,都是已经发生了的,没有办法更改,他们就只能受着。 不仅不能控制和改变保安当时的一举一动,也没有可以跟他对话的可能。 抛开林深之前在门卫室行军床上看到过的尸体腐烂的场景,眼前至少能确定的是,当时深海艺术馆里可能就只有这一个夜间保安。 那么他独自一个人遇到这样的情况,自然会变得更加慌乱无措,他没法求救,也找不到相互分担紧张和不安的人,行动也就更加容易失控。 这是很糟糕的,那就意味着会给他们带来更多不可知的情况。 林深一边想着,一边摩挲着手电筒上的裂痕。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耳边那种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变大了。 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心跳,可仔细辨认之后才发现,是从“融合”与“保护”的方向传过来的。 林深心底顿时警铃大作,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又往前走了几步,跟两件展品拉开最长的距离。 可惜每个分厅都不大,这种所谓的最远距离,也远不到哪里去。 “保护”中的那个毛线团,像是在随着心跳声有规律地震动着,一下一下,敲得林深有些呼吸困难。 紧接着,啪嗒一声。 有什么东西从大小球相连的管子里喷了出来,溅在白色的地板上,还有的直接飞溅到了墙边的展品上。 这里太白了,以至于有任何不一样的颜色,都会显得极其突兀。 林深像是忘记了怎么呼吸,感觉嗓子发紧。 他缓缓移动手电筒,照向地面上喷溅出来的东西,玻璃罩子上的裂痕为灯光在地面上投下一道被分割开的光影。 而他看到的,是飞溅到地上,泛着新鲜光彩的血液。 寒冷抑制住了他的嗅觉,让他没能从中闻出味道来,但是那种新鲜程度,只能让他想到一个人。 没等他思考接下来应该怎么应对,管子里又猛地喷出比刚才还要多的血液,它们甚至顺着纯白的展品边缘流到展台上,淹没了金属铭牌,然后继续往地上流淌。 “保护”对面的两件展品上都沾上了星星点点的鲜血,看得人瘆得慌。 那两件展品同样是意义不明的球体,只不过是很多大大小小的,要么簇拥在一起,要么看不出是在相互融合还是分裂。 血点子顺着它们光滑的表面往下流淌,划出一条条笔直的红色线条,然后啪嗒一声落在展台上。 “……” 轻微的嚅嗫声。 林深顿时警惕了起来,他没听清在说什么,但他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哥……” 林深握紧了手电筒,灯光照射在不断涌出鲜血的“保护”之上。 紧接着,他看到一只血肉模糊的手,从管子里猛地伸了出来,然后在空中胡乱挥舞了几下,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来借力。 眼前的画面有些太过于超越常识了,那根管子的粗细程度,根本不可能让这样一只手臂伸出来的。 然而手臂还是在不断挣扎扭动,用力地往外伸。 然后林深就看到了半边肩膀,紧跟着肩膀挤出来的是一个圆溜溜的脑袋。 一个小小的管子口,一下就被远粗它好多倍的头跟手臂充满,血液把展台染红了大半,还在不停地往外涌出。 那颗脑袋上全是鲜血和不知名的粘液,将黑色的头发粘在了面部。 脸部下方感觉被管子挤着,有些变形,嘴巴无法正常开合。 而睁开的双眼中只有眼白,像是常年生活在无光地区眼睛退化掉的生物。 如果那真的是别的生物,林深或许还能好接受一点,然而那明显是一个人的一部分,配上那样一双眼睛,让人本能地感觉到不适。 “……s……哥……” 这一切的发生是面朝1号展厅内侧的,所以此刻除了林深,没有一个人能够注意到。 而他顺着那只流血的手臂看过去的时候,看到了手心和手腕上糊成一团团的黑色印记。 对方还在不断往外挤,一边挤嘴巴里一边发出一些不能完全成音调的话语。 林深没有办法清晰分辨,但那只手臂足够他认人了。 “……大海?是你吗?” 他轻声开口询问。 听到林深的声音,对方立刻激动了起来,伸在外面的那只手疯狂地舞动。 接着啪嗒一声,林深就看到头和手臂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出来一样,直直掉在了地上。 之前流淌到地上的血液,又溅得对方满身满脸。 林深原本没有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然后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s……哥……救……w……” 断了大半漏了风的喉咙汩汩地往外流着血,说话的声音也因此几乎全是气声。 每吐出一个音节,嘴巴里就跟着吐出一口血。 如果不是手臂上的黑色印记,还有那张圆脸,林深实在认不出这个满身是血的人就是应大海。 他在求救。 这个林深听得出来。 可是林深救不了。 从“保护”中掉出来的,只有应大海的上半身。 就算是华佗在世,也不可能救得了这种状态下的人。 “……s……哥……” 或许是因为得不到林深的回应,应大海双手在地上扒拉了几下,拖着自己的身子往前挪动了一些。 他扬起脑袋,张开的嘴巴里竟然一颗牙齿也没有。 脖子和嘴巴都漏风,他说话相当费劲。 应大海伸出自己的右手,朝着林深的方向够,那圆滚滚的手指上是血液、粘液和不知名的透明液体混合的产物。 一抬手,就啪嗒啪嗒往下滴落。 “……救……w!” 第404章 现在不行 应大海极其用力地想要从口中吐出清晰的话语,然而喷射出来的,却是飞溅的鲜血。 林深下意识地往左边挪了半步,躲开了飞过来的血滴。 这个时候,被寒意影响的嗅觉终于是闻到了铁锈味。 灼热的鲜血破开了1号厅里部分的寒气,像是热源一般在空气中升腾而起。 应大海看到林深的动作,忽地激动了起来,他扒着两只手使劲往前。 然而藏在阴影中,被鲜血溅到的0104突然像是0105一般,从自己的身体里伸展出来细长的触须,绕住了应大海因为扒地面而往后伸的手。 应大海猛然呜咽一声,只有眼白的双眼睁得圆圆的,另一只手用力朝前不断扒拉着,似乎是想要挣脱束缚。 林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抬起手电筒朝0104照过去。 可是就在光源即将照到触须的一刻,对方就非常迅猛地将其缩回到了身体里,等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件展品依旧像是刚才一样,或簇成一团,或看似在分裂。 应大海感觉到自己重新获得了自由,他着急忙慌地朝着林深的方向爬,就好像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早已经缺失了一半。 身体在地面上拖擦出长长的血痕,他张着嘴咿咿呀呀,也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 应大海进一步,林深只能退一步。 虽然说没在门后直接死掉的人,等离开这里就可以醒过来,可是林深实在不知道应大海现在这种状态究竟算是什么情况。 而且现下的环境,也没有人有本事带着这样一个只有半截身子,还在不断流血的人躲过危机活到早上六点去。 应大海的手电筒也不见了,他落入阴影之中,似乎就会吸引那些奇怪的展品突然动起来。 这要怎么保住他? 林深实在是想不出来。 也许是意识到了林深有意拉开距离,应大海的手握成拳头,在地面上重重捶了一下,飞溅起来的血液又沾上了纯白的展品。 他的眉毛拧成一团,那双白色眼睛怒目圆瞪地看向林深。 嘴巴里不断冒出听不清楚的音节,原本就讲不清楚话,此时因为情绪的激动就更分不清在说什么了。 林深看他这个模样,终于是忍不住低声开口,“大海,你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吗?” 可是应大海并没有回答林深的话,他像是被情绪完全冲昏了头脑,一直在发出不成调的声音。 没一会儿,他就咬紧嘴唇,猛地朝林深伸手,想要抓住林深的裤脚。 林深敏捷一跃,躲过了那只本就不灵活的手,不过手电筒也因此短暂地离开了照射应大海的范围。 昏暗中几道细长的“白线”嗖嗖就飞了过来,缠住了应大海的手臂和肩膀,拽着他往回拖。 应大海立马慌张起来,眼睛里哗啦啦开始往外面掉眼泪。 林深赶紧又把灯光照了过去。 一切恢复如初,眼前只是一个被应大海的鲜血染得一塌糊涂的展厅。 不过林深很快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重新获得自由的应大海,卯足了吃奶的劲儿,拖着自己的身体猛地朝前了好大一截。 在快要靠近林深的瞬间,想也不想就伸出两只手,想要去抓住林深的腿。 林深蹙了一下眉,往后退了两步。 应大海一愣,脸上露出怨恨的情绪来。 “……救……w!!” 不清醒的话语,伴随着鲜血和泡沫,飞得到处都是。 林深暗叹了一口气,耐下性子用尽量平静的语气低声开口道:“大海,如果现在是早上6点了,又或者现在出去的门已经打开了,那么我不管是背是扛,还是抱,我都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的……” 应大海听到这里,双手往地上一拍,扬起来的脖子里听到关节摩擦的细微声音。 他用看不到焦点的白色双眼盯着林深,像是在催促林深赶快帮他一般。 林深却是垂下眼眸,继续说道:“但是现在不行,时间太久了,没有任何人可以带着这种状态的你活到6点钟,你无法自由快速的行动,你的手电筒也不见了,谁都不可能把自己放到一边,用所有精力去照顾你的。” 应大海霎时张开嘴,像是要大喊,但因为喉咙漏风,没能够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z……你……” 林深顿了一下,他微微躬身,试图听清楚应大海在嚅嗫些什么。 “……z……z……你!” 他身体后倾的瞬间,对上了应大海抬起来的双眼。 那表情,分明跟达不到目的就突然爆发情绪的小孩子一样,两排见血的牙龈来回磨着,指甲不断抓抠地面。 “……诅……z……你!” 林深捏了一下眉心,感觉头有些痛。 他看了一眼手电筒,快速将光线从应大海身上挪开了。 紧接着听到的是一声带着惊呼的呜咽,余光看到“保护”从管子里伸出了无数的触须,像是裹线团一样团团将应大海裹住。 然后不断挤压、挤压,像是扭抹布一般把鲜血都挤了出来,顺着触须之间的缝隙滴落到地面上。 “嗖”地顺着管子往回一收,那个毛线团样的球体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它不断发出“咚咚”的跳动声,直到这个声音越来越慢,也越来越弱,最终彻底消失。 一切归于寂静。 一切也归于黑暗。 展品如初,只有林深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着。 第404章 时间 林深紧盯着不再有动作的“保护”,耳边也再没有原先让他不安的跳动声。 他有些僵硬地迈动步子,忽然感觉自己像是没有学过行走一般,调整身体方向都变得有些费劲。 他用手电筒照射着被鲜血污染过的展品,缓缓走了几步。 喷涌出血液的管口还在时不时往外流血,形成了一小条细流,顺着展台流到地面的血泊之中。 他不敢轻易移开手中照明用的灯光,生怕黑暗之中这些展品又开始蠢蠢欲动。 这是只要在黑暗下它们就有可能动起来,还是说因为应大海最开始违反了规则,才会只对他产生了反应呢? 林深在玻璃墙前转头,看到邓迟举着手电筒,眉头紧皱地观察着脑袋顶的“生命源头”。 他不觉得邓迟他们会对这样关键的事情有所隐瞒,那么…… 林深想到这里,停下了脚步,他想起在玻璃墙上看到的保安的身影。 难道又是因为那个保安? 当时在他的手臂上看到过三条印记,林深总觉得像是受了伤,被什么东西打在手臂上,血才顺着破口渗出来。 可是光线太昏暗,玻璃墙上的影像也太过模糊了,所以他无法确定。 再加上当时在保安身影附近,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飞快挥动。 林深缓慢地继续往前走,此时他绕到了中间两件展品的背面。 乍一眼看过去,完全不见另一头满地骇人的血液,而飞溅在其他展品上的血点子,也因为光线的关系看得不清晰。 他终于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盯着展品的背面。 当时保安和应大海都朝着反方向跑了,而应大海似乎直接被“保护”给吞了下去,保安则很可能是被那些细长的触手打伤的。 林深侧头又看了一眼玻璃墙。 然后保安一时间愣在了原地,可能因为恐惧无法行动,但在脑子转过弯之后,就疯了一样地逃了出去。 他是安然跑出去了,却给林深的手电筒带来了一条无法愈合的裂缝。 那么为什么,当初的展品不像现在对待应大海那样,对待那名保安呢? 应大海没有挣扎的余地,林深看那保安的身形也没有多强壮,一件制服衬衣松松垮垮的,帽子也是因为太大了,才遮住了大半张脸。 那种情况下,想要把保安弄死不是易如反掌?反而让他跑出去了? 为什么? 因为保安只有一个人,这样反复折磨他才好玩吗? 林深被自己脑子里没来由冒出来的猜想怔了一下,他竖着耳朵倾听,却并没有在黑暗中听到其他展品动起来的声音。 它们是在捕猎,还是在取乐? 林深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他走到靠近1号展厅门口的位置,能感到外面稍显温热的空气在附近流动。 这种温度让他有些发僵的身体得到了些许缓解。 他站在门口不再动,继续思考着。 如果“保护”最开始能够在应大海没能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的时候,就将他整个吞下,又怎么会允许这样一个只剩下半截身子的人,挣扎着从它体内跑出来呢? 它最后抓住应大海那一下,就像是一张巨网扑向猎物,没留给对方任何逃脱的余地。 也就是几秒钟的时间,一切就在林深面前结束了。 这分明是没必要的。 难道真的是在取乐? 是为了假装给应大海一种可以生的希望,同时又想通过这种方式给林深带来一些惊吓? 又或者说,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他们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主动做出一些违反了规则的事情? 毕竟,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大脑暂时失去思考的能力,本能一旦占据上风确实很容易有一些不经思考的行为。 那么应大海自以为是自己的努力挣扎,而得以获得片刻的自由,实际上这很可能是“保护”有意而为之? 应大海觉得是自己拼命争取到了机会,但作为同伴的林深却放弃了他。 林深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相信换在场任何一个人遇到刚才的情况,都不可能选择去救应大海的。 只是应大海碰到的,刚好是林深罢了,所以最后将自己无法安置的愤怒全都丢到了他身上。 如果选择向应大海伸出手,说不定会跟着一起,被那些触须卷进到“保护”的身体里去。 想起应大海被积压得越来越小的身体,林深就感觉自己的骨头也跟着疼。 他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指,朝影壁的方向看过去。 艺术时钟上的时间是十点四十六分。 “这么久……” 林深喃喃念出一句,心里紧跟着就咯噔了一下。 他记得第一次断电的时候,应该是在九点半之后,具体时间可能也就相差个三四分钟的样子。 然后等到监控恢复正常,他第一时间开始写下自己的发现,再抬头看时钟的时候是九点五十二分。 除去这些时间的话,上一次的断电差不多就是十多分钟的样子,最长也不会超过二十分钟。 但是这一次呢? 当时跟周泉他们一直在交流,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然后许立川不耐烦地插话进来,提醒他们看看时间都过去几分钟,那个时候艺术时钟还没有指向十点十分,但也快要差不多了。 紧接着就是许立川突然一声大吼,艺术馆整个停电了。 这么一算来…… 林深慢慢张开了嘴,用手指在自己的掌心画了一下表盘。 第二次的断电,少则半个小时,多则可能要超过四十分钟,毕竟到现在都还没有来电。 一种道不清的情绪从林深的心底冒出来,然后扩散到他的四肢百骸,配合着1号厅里本就寒冷的空气,他的关节都跟着像是生锈了一样。 该不会,每停一次电,时间就会变长? 而且看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在翻倍。 要真是这样,事情就变得很糟糕了。 如果只是不断往上加时间还好说,可要是不停翻倍,每一次停电的时间跨度增加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弄不好最后到6点前,很可能艺术馆里的展示灯就根本不会再亮了。 那种时候谁的手电筒一没电,可就要出大问题了。 第404章 会动 艺术时钟上细长无声的秒针在黑暗下几乎看不见,林深只能盯着分针看。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往前行走,但还是太慢了。 他一边缓慢地往前走,一边仔细回想了一下门卫室抽屉里未拆封的电池,最多也只留下两板。 而且这种手电筒用的大电池,几乎就是一板两个,刚好够一个手电筒使用,那么最多也就支持两个人更换。 可是除却林深,他们现在还有四个人,明显就是不够换的。 就算林深没有加入其中,也同样是不够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自己的额角。 备用电池不够多,要是再加上断电时间的翻倍来消耗电池电量,这分明就是不想给活路啊。 想到这里的时候,耳中听到了“嘶”的,类似于电流一样微弱的声音。 林深猛地抬头。 紧接着就是“啪”的一声,艺术馆里的展示灯重新亮了起来。 墙壁上的光源自上而下照射在展品上,在展台上留下一道模糊的阴影,林深立刻关掉了手电筒。 他下意识地朝着1号厅内侧的方向看过去,入眼的只有一片纯白。 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迈动脚步又往里走了走。 不见了。 之前满地的血液,还有飞溅得到处都是的血点子,像是梦一样全都消失不见了。 展现在他眼前的,还是纯白得没有一点污渍的展厅,空气中不仅没有铁锈味,同样那种缓慢渗透进骨髓的寒气也跟着消失了。 灯亮前后的展厅,仿佛两个世界。 而也是同一时刻,他听到了艺术时钟走向整点发出的“嗒”一声。 “林深,你怎么了?” 或许是见林深没有出来,周泉已经从5号展厅的方向走了过来,站在门口不远处小声呼唤他。 林深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脑袋。 尽管他现在只要右转,就能最近距离地离开1号厅,但他还是按照指示箭头的方向在展厅里绕了一圈,才重新回到了门口。 许立川双手抱胸站在“生命源头”的展台旁边,看到林深的举动忍不住嗤笑出声。 结果就是同时被几双眼睛盯住,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但也没说什么。 看来许立川自己心里也清楚,要不是刚才他大喊一声,第二次的断电可能还不会来得那么快。 林深则是看着他皱起了眉头。 如果许立川当时不喊,也许林深要在玻璃墙上看到保安反向跑开的身影,这次停电才会到来,而手电筒也不必裂开了。 他深吸几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从1号厅走了出去,眼睛扫过几人,缓慢开口,“我见到应大海了。” 一句话出,在场几人的神色各异。 “在哪儿?”周泉伸着脖子往1号厅里看了一眼,才又望向林深。 林深抬起手一指,“展品里。” 许立川终于还是笑出了声,他像看精神病人一样上下打量林深,“你不会是被自己脑补的东西吓傻了?就应大海那身形,展品多大,他多大啊?进得去吗?就算是剁碎了都塞不下啊。” 没有人搭理许立川。 田松杰摸着下巴,在5号厅附近来回踱步,“深哥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这些东西会动?” 林深眨了一下眼睛,看向他,点了点头。 田松杰见状,猛地吸了一口气蹲到了地上,有些无措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就说,不是我的错觉。” 邓迟闻言一怔,开口道:“你看到什么东西了?” 田松杰摇了摇头,回答道:“确切的说,其实我也没有看见,就是刚才断电的那段时间里,我老感觉后面有什么东西撞到我的小腿上,很轻……但是我往前几步,就往我腿上撞一下,我又不敢回头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我这里就‘生命源头’这一个球,”邓迟说着,抬起头来,“我用手电筒照着看了好半天,也没见有什么变化。” 林深转眸看向周泉,“你有吗?” 周泉抿了抿嘴,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在几人面前捻了捻手指,才说道:“地面上老是有粉末,本来地板很白是看不出来的,但是鞋子踩上去就能听到声音,我第一次意识到有的时候,就把这些粉末扫到展台边缘,确认脚下不会出声音了才走,可是……” 周泉脸色有些难看地捏紧了拳头,“再多走几圈之后,地板上又开始有粉末了,因为全都是白色的,手电筒的光往展厅里一照就反光,我现在还没找到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粉末。” 林深左右看了一眼,才又开口,“应大海被0107号展品‘保护’给吞进去了,第一次我不清楚,但第二次我是亲眼看见他被塞进去的。” “等等,第二次?”许立川站直了身子,投来疑惑的目光,“你这说的都什么跟什么啊,怎么有点听不懂。” 林深没在意许立川话里找茬的意思,“我看到他从展品里爬了出来,浑身都血,身上也很多伤口,一双眼睛没有黑眼仁但是能看到我在哪里,他朝我求救,被我拒绝了。” “啊?!”许立川瞪圆了眼睛,伸过手来推搡了一下林深的肩膀,“牛啊你,见死不救还可以这样面不改色地说出来。” “吵死了。”田松杰在后面小声喃喃了一句。 “你说谁?” “谁搭腔就是说的谁啊。” 周泉朝田松杰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跟许立川浪费时间,然后才又看向林深,“什么情况?” 林深叹了一口气,“他只有半截身体,前进完全靠两只手在地上爬,而且只要展品没有被手电筒的灯光照到,就会突然活动起来把他抓住,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应大海已经违反了规则,所以在没有了照明的情况下,展品就会对他发动攻击,而我们现在还在遵守规则,就算是在黑暗下遇到了什么异动,它们也还无法真正对我们做什么。” 邓迟同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这个可能,更何况如果应大海真是那个样子了,我们也没办法照顾他,还有这么长时间……” 说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艺术时钟,其他人也跟着看了过去。 此时的时间是十一点零二分,距离一切结束,还有七个小时。 第404章 许立川 “你不会其实是在吹牛?” 许立川不和谐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林深转头看他,就见他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观察1号厅的情况。 在收回目光,对上林深视线的一瞬间,嘴角一扯就笑了起来,“真像你说的,应大海满身满脸都是血,那血呢?去哪儿了?被你喝了?这展厅里面不是干干净净的吗,你是不是想故意制造恐慌啊?” 说着,许立川用手指在自己额角轻轻点了几下,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你该不会才是有问题?仔细想想,最开始你手电筒里没有电池,就先去了监控室拿的东西。” 他的一只脚在地面上有节奏地轻点着,“怎么别人的就有,就你的手电筒是空的呢?”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在这儿无理取闹了?”田松杰猛地站起身,伸手一指许立川。 谁知许立川一下笑了,抬手指向2号厅,继续说道;“你们知道我发现什么了吗?”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以至于田松杰都跟着愣了一下。 “发现什么了?”周泉依旧是语气耐性平静地说着话。 许立川冷笑两声,掀开马褂抓起自己胸口的工牌,说道:“你以为我在2号厅待了两个小时是白待的吗?我把展厅里的每一件展品都仔仔细细看了过去,连铭牌的每一个细节都没有漏掉。” 林深眯了眯眼睛,没开口,打算继续听他讲下去。 虽然这个走向他已经想到了,毕竟不是第一次经历。 “2号厅的展品编号是从0112开始到0123结束的,然而一间分厅只有十件展品,”许立川扬起眉毛,挺着他锻炼得颇有成效的胸肌,“你们仔细想想,这编号和数量难道不是对不上?” 见周泉几人的脸色微变,林深淡淡开口:“所以呢?” 许立川一指林深胸口,“你的工牌后四位是0144?还记得我跟你搭话的时候,说你号码不吉利吗?” 林深点了点头。 许立川神情更是多了几分自信,“我的工牌号和邓迟的工牌号是0117和0122,你记得?可是我在2号厅里,没有找到的就是我们俩编号的展品,那么……” 许立川将目光移到了周泉身上,“周泉你说,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第一次断电之前,我就看到你们三个在那儿鬼鬼祟祟的,邓迟还帮你们俩传话,我看见你扯着工牌像是在说什么了,你是不是发现了跟林深的工牌号对应得上的展品?” 周泉闻言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林深,最终还是点了一下脑袋。 “你看!”许立川顿时来了精神,“为什么会有和你对应的编号,为什么你的手电筒偏偏没有电池?应大海最先待在门卫室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怎么换成你之后就开始出事了呢?出事也就算了,怎么又偏偏是你看到了什么浑身是血的应大海,然后你还没有救他!” 许立川摸着下巴,像是在模仿推理断案的侦探一样,脸上表情变得深沉。 “你……林深,该不会才是那个搞鬼的人?还有说的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也是你弄的?” 林深缓缓眨了一下眼睛,“说了半天,你原来是想给自己找安慰,你害怕了对吗?” “胡说什么呢?”许立川大手一挥,“刚才的话你没听到吗?周泉都承认他看到0144的编号了!” “那又怎么样?”林深眯着眼睛反问,“你怎么就能一口笃定说是我有问题,而不是这个鬼地方故意这么安排,为的就是让我们怀疑自己内部队友,然后搞分裂呢?” “你……空口无凭!” 林深笑了,“这句话原模原样返还给你,你也只是基于你看到的东西做的猜测,怎么你的猜测就是可信的,我的就是不可信的?那我只能说,你就是在找安慰。” 许立川瞪圆了眼睛,他朝其他几人使眼色,似乎是想要他们帮忙说几句话。 可是一切并没有如他所愿,周泉和邓迟只是眉头深锁,什么都没说,而田松杰则是有些烦躁地堵住了一边的耳朵。 林深见状,又继续说道:“因为我看见你最开始在2号厅里奇怪的举动,你非说你只是在活动身体,不想承认对?结果后面听到我说,应大海也出现了同样过激的反应,然后从断电的展厅里消失了,你是不是怕下一个就是你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许立川使劲摇了摇头。 “你想寻求一个心安,所以把所有可疑的点往我身上套,只要大家确认问题都在我身上,”林深朝许立川的方向走了一步,“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怀疑我,不管是把我控制住,还是解决掉我,这不关乎问题是不是真的解决了,你只是需要这样一个渠道,把你的不安和紧张释放出去。” 许立川的眉头扭成一团,往后退了一步。 林深紧跟着又靠近一步,“你之前的行为举止,都是在掩盖你的紧张和不安,大声说话,故作轻松,讲述自己之前所谓的英勇事迹,你不是在讲给我们听,而是在讲给自己听对吗?但应大海出事了,光靠这一招没用了,你就需要一个可以顶住这口锅的人。” “你选了我,”林深指了指自己,“要是按照你一贯的思维,发现展品编号里没有你们的,只有我这个不吉利的0144,你难道不应该像最开始那样,下意识觉得我会是那个倒霉的人吗?” 林深说着,手指用力一戳许立川的肩膀,“你没办法那么想,因为你最开始就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才是倒霉蛋这个想法,在你心里立不住脚了。” 许立川突然扯开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他转动脖子,朝其他三人的方向看去,用略带开玩笑的口气说道:“我……我这不就是个猜测而已嘛,你至于情绪那么激动吗?不是就不是呗,我们好好说话不行吗?” 林深收回了手,盯着许立川。 “不好好说话的人究竟是谁,我想大家心里都有数,所以我深信好好说话这种方式对你来说行不通,你无法自主控制自己的情绪,就不要怪别人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你。” 第404章 难题重重 林深说完这些话之后,才发觉到自己的心脏正在猛跳。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手从许立川的肩头移开,用眼角余光观察其他人的反应。 他知道许立川说的这些猜测都是合情合理的,不然在0404之前又怎么会遇到那些情况? 如果这一切发生在刚刚开始的时候,他或许不会说那么多话,毕竟他真的没有向一个陌生人一次性表达这么多内容的经历。 印象这种东西,是可以调整和改变的。 但现在不一样,深海艺术馆里的一切已经开始了。 并且他们目前正处在越来越危险的状况之中,如此情况之下,许立川突然把之前一直憋着不说的话在这个时候说了,总会让他忍不住想起秦纪宇。 这很危险。 林深只不过是希望有人活着离开这个鬼地方罢了,所以他不得不主动去说一些话,控制住场面不让它往失控的方向奔跑。 不过好在周泉三人的表情虽各有不同,却没有露出那种明显怀疑的眼神。 田松杰则是在这个时候很明显地叹了一口气,惹得许立川都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 只见他双手叉腰活动了几下身体,才将视线移到许立川的身上,说道:“我不知道你现在说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你能不能想想你从开始到现在做过点什么吗?一直在捣乱捣乱捣乱的,你不会忘了刚才的停电是怎么回事了?” 这句话一出,许立川脸上的表情绷紧,他抿着嘴唇,嘴角的肌肉在不断抽动。 “最开始让你好好记一下注意事项的内容,你说你记不住,”田松杰眯了眯眼睛,又继续说起来,“你让应大海记,现在好了他没了,你自己大吼大叫先给我们引来了麻烦,这下转头又先开始怀疑别人,你让我们怎么全信?” 周全闻言点了点头,他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而且……许立川,林深说的他在监控里看到你举止奇怪,这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反正我是注意到了,但他不理我。”邓迟低声补充了一句。 顿时,几双眼睛都落到了许立川身上,像是要在上面烙出几个洞来。 “如果是真的,你为什么要说自己只是在活动身体,”周泉的声音平静,但却很有压迫感,“如果是假的,那么邓迟发现你的举动,去询问你的时候,你又为什么装作看不见,什么都不回答?” “你到底是想要怎样啊?”田松杰皱着眉,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问题。 许立川咬住嘴唇,牙齿在下嘴唇上来来回回摩擦。 他快速抬眸瞥了一眼林深,满目都是不信任,可转头一看周全三人,又像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田松杰看他这个样子,直接笑了,“你该不会是觉得,最开始遇到那种情况,你的样子太过慌乱所以觉得丢脸,才不想说?” 许立川眼神中出现了一瞬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林深轻轻挑了一下眉毛。 不会真让田松杰说中了? 可是这种事情,在这样的地方有那么重要吗? “这也是我随口猜测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田松杰摆摆手,不再去看许立川,“别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了,我们被送到这里又不是为了吵架,还是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他的这句话,相当明显地意有所指。 然而许立川只是嘴角动了动,小声嘟囔了一句,林深也没有听清楚。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么多的时候,林深收敛了心神,又把自己之前的一些猜测跟其他说了。 其中包括在玻璃墙上看到的保安身影,以及他裂开的手电筒罩子,还有关于断电时间的问题。 这些事情说下来,他们的表情明显变得阴郁了不少。 原本光是在这样一个地方耗上几个小时,就足够让人难熬的了,现在还多出那么多不确定因素。 这种就算自己老老实实遵循注意事项的规则,却依旧会有其他麻烦主动扑过来的感觉,真的非常不好。 而且一切都是发生在黑暗之下的,黑暗总是能给人带来不安。 特别是听到林深说起手电筒玻璃罩裂开的事情,周全他们不由自主地朝许立川的方向看了一眼。 许立川有些不自在地晃晃脑袋,避开了他们的目光。 他小声咕哝了一句,“……我又不是故意的……” 田松杰年轻,耳朵又灵敏,在安静的艺术馆里一下就听到了这句话。 “不是故意的?注意事项上没写吗?记性不好是一码事,你有没有认真去想要记住,又是另外一码事。” “可是这……”邓迟似乎已经完全习惯了田松杰对许立川的态度,现在连看都不看一眼了,只是低头打开手电筒,将两节电池倒出来看了看,又重新塞了回去。 周全见到邓迟的动作,也略带心事地捏了捏手电筒。 邓迟抬起头来,说道:“这种老式的手电筒,也看不出来究竟还剩下多少电量,按照林深说的,门卫室里最多只剩下两对电池的话,也不能轻易都去换新的,数量本来就不够,万一别人的电量更少,到时候没得换就惨了。” 林深闻言点了点头,“而且手电筒是否还有电,什么时候会突然电量用尽,都得在断电的状态下才能知道,现在开关手电筒确认,无疑也是一种浪费电量的行为。” “没了光,展品说不定就会动起来……”周泉喃喃说了一句,眉头都挤成了一个“川”字。 “对,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林深吐出一口气,“于队长最开始提到这么一回事,我想肯定是有用的,虽然现在只能确定,展品会主动攻击违反过规则的人,但如果一个人失去光源之后会怎么样……没有证据,也不可能自己尝试,至少我是觉得很危险的。” “而且不确定,断电状态下能不能去拿电池对?”田松杰抓了抓头发,问道。 林深沉吟片刻,看向田松杰,“是这样的,注意事项里虽然说了,按照指示路线行走,在灯亮交班的时候,可以确定是能走的,但没提到过没有灯光的情况下可不可以,冒险尝试不是良策。” “那怎么办?”田松杰抹了一把脸。 第404章 指示箭头 “还能怎么办?其他人用手电筒给这人照明呗。” 许立川有些干巴巴的声音传来,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眼睛也没朝他们的方向看。 只不过身体还是有意无意地往林深几人的方向倾斜,说明在他的意识里,还是希望能参与进这场讨论的,所以身体本能让他在无意识中转了个角度。 “照明?”田松杰反问的这句话,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 他说完之后,就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许立川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周泉见状,不得暗自叹了一口气,拍拍田松杰的肩膀,才说道:“这或许是最后的办法,但问题的重点在于,林深刚才说了,每一次断电时间很可能会不断翻倍,也就意味着,之后艺术馆处于黑暗状态的时间会越来越长,这很难保持长时间为没电的人提供照明,毕竟自己负责的区域也不一定安全。” 许立川张了张嘴,看了林深一眼,没说出话来。 “再说了,也不一定只有一个人的手电筒会熄灭啊,”田松杰努力压制住了自己语气中烦躁的情绪,“一个人或许还好,其他人还能想办法,那要是再多一个,再多两个呢?” 艺术馆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得出来。 无解。 林深的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但这也符合了他从一开始对门后世界的印象。 这些鬼地方,就是在想方设法把人往绝对的死路上去逼。 林深想到这里,无意识地又抚上了胸口。 当时在应大海的面前,他亲眼看到动起来的0107号展品,可他的胸口里并没有像上次面对镜子鬼那样,冒出来那只灰黑色的手臂。 也就是说,手臂并不是因为发现了门后世界的鬼而出现的,它还有什么别的限制条件。 不然的话,以它当时轻松消灭镜子鬼的能力来说,不可能让林深就那么看着应大海被挤压成那个小的球,然后被吞了下去。 那么如果真的遇到他们说的这样,出现了不止一人没有了电量的情况,又该怎么办? 如果那只手臂能够出现,林深或许还有一些信心,可以想办法跑回门卫室拿来电池,可如果它有条件限制呢? 艺术馆就那么大点空间,不像之前付家宅子那么大。 他要是贸然行动,被什么东西弄死了,除了被影壁遮挡的大厅,其余地方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虽然林深确认自己身为助理不会在门后世界死亡,可是被其他人看到,刚刚遮盖过去的疑点不又重新聚到他身上了吗? “这有什么的,”许立川忽地站直身子,“趁着现在灯亮去拿啊,拿在手里的话,到时候谁没电给谁用不就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老老实实绕着“生命源头”的展台顺时针走了大半圈。 “既然你说灯亮的时候可以过去门卫室,现在不就是机会吗?不就是只要按着顺时针方向走就好了吗?那我这边出去,从那边进来不就完事了?” 许立川抖了抖肩,推开拦在他前面的田松杰,作势要绕过影壁,走到门卫室里去。 然而就在他的脚刚刚跨出中央展厅与影壁之间相分隔的地砖缝隙,周围的展示灯骤然熄灭了。 “许立川,你他……”田松杰下意识地想要骂人,但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快速退回到了5号展厅里。 而其他人,也按照顺时针的顺序,移动了自己的巡逻空间。 林深也赶紧走到2号厅的门口,打开手电筒,就见许立川一个人立在影壁出入口的位置。 对方像个木桩一样站在那里,只打开了手里的灯光,照着影壁外面的方向。 定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僵硬地转过身,面色不佳地回到了“生命源头”的展台前。 林深见许立川先是低着头猛吸了一口凉气,慢慢吐出来之后,又抬起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那眸中似乎是有询问的意思,不是说只要顺时针就行了吗,为什么还会突然断电? 林深抿着唇,低着头看沿着展品路线贴着的箭头,它们在黑暗的展厅空间中散发着微弱的夜光。 田松杰则是朝许立川的方向晃了晃手电筒,然后举起左手比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 对啊,这是为什么? 不管是中央展厅,还是4个分厅,都是“回”字的形状,许立川也按照这个路线走了,为什么到影壁的位置,突然又断电了? 难道不能那样出去? 林深冲许立川摇了摇头,转身进了2号展厅,一边走一边思考。 最开始他和应大海交班的时候,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他从5号厅出来到门卫室,应大海从门卫室到1号厅,整个过程没有出现异常。 经历一次停电,应大海被展品吞掉之后,周泉建议大家按照原有位置继续,不再去门卫室,由林深填补上1号厅的空出,也没有问题。 那问题出在哪儿呢? 他从5号厅出来,也是顺着影壁的那个出口走到大厅的啊,为什么许立川就出不去了? 想到这个地方,林深的脚步突然一顿。 他把手电筒移开,不去照射脚下的地板,而是直接在黑暗中看原本就会微微发光的指示箭头。 以林深站在内部的角度来看,它从2号厅的入口右侧进入,绕了一圈回到门口之后,分叉成了两个箭头。 一个箭头继续指向2号厅内的顺时针游览路线,另一个箭头则指向朝着门口左侧延伸,接上的就是往外走的箭头。 他来到门口的位置,朝右边看去,只能看到1号厅出来的箭头直指他现在所在的2号厅,而没有分叉的箭头表示出了1号厅可以直接绕着中央展厅走。 而中央展厅有自己更粗一些的指示箭头,指向顺时针的路线。 林深一怔,又转头朝左侧看,从2号厅出去的箭头,则是朝着4号厅方向延伸出去的。 只不过,中央展厅自己的粗箭头,却和2号厅延伸出去的箭头,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位置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类似公路上两条路汇合成一条的那种指示箭头。 林深张开嘴,轻轻“啊”了一声,眼睛不由地瞪圆。 他的心里冒出了一个猜测,但还需要另外半边和中央展厅的验证。 第404章 循环 林深举起手电筒,往许立川的身上照了照。 许立川不由地眯起眼睛,抬起手臂来挡住白光,他眉头不高兴地一皱,往林深的方向走了几步。 “你想干啥?”许立川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但语气中多少还是有些不愉快。 不过似乎他也知道,两次突如其来的断电都是他造成的,原本冒出来的火气只能自己又给压回去。 “有件事,需要你帮忙确认一下。”林深回答道。 “我?” 许立川略显疑惑地指了指自己,他对林深的请求有些意外,毕竟刚才他才说过那番话。 结果现在对方突然要他的帮助,让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梗着脖子又说:“我能做什么啊?你要找人帮忙,找邓迟也好,找周泉也好不行吗?给你传个话也不是什么难事。” 林深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你现在的位置是最方便的也看得最全面的,所以希望你帮我去确认。” 许立川挠挠脸,咽了一下口水,“行,行,要做什么?” “你绕着中央展厅走一圈,”林深用手顺时针画了一个圈,“不要用手电筒的灯光去照,就看自己会发光的指示箭头,从哪里进的又在哪里分叉,每个位置你都帮我看一下,然后回来告诉我。” 许立川有些不理解地上下打量林深。 他或许原以为会给他什么重要的任务,神情认真了一些,然而听到林深说只是看箭头的时候,表情立刻垮了下来。 不过话都说出口了,许立川最终只能不太情愿地点了点头,冲林深摆摆手,说道:“行,我去看了然后回来告诉你。” 林深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开口道:“一定要看仔细了,每个展厅的门口都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分叉,又是往哪边分叉的,还有中央展厅自己的粗箭头也一样,都要看清楚。” 许立川放大了摆手的幅度,像是嫌弃林深啰嗦,一张脸都皱在一起,不停地点头。 “行行行,知道了,这么点事儿我还是记得住的。” 见许立川走了出去,林深也不敢再大声说话,只得转身绕回2号厅,一边走一边等待对方回来。 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往玻璃墙的外面看,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许立川或许真的认真去看了,他并没有很快地绕了一圈就回到林深这边,而是等了一会儿才出现,嘴巴还不停蠕动着,像是在默念什么。 他举起手电筒朝2号厅里晃了一下,林深立马就凑到门口的位置。 “怎么样?” 许立川在自己手心里画着什么,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林深的问题。 “箭头是从1号厅这个方向的影壁进来开始的,”他说着伸手朝大厅的方向指了一下,“箭头进来之后就直接进的1号厅,然后又从出入口的位置到你现在在的2号厅。” “没有跟中央展厅的箭头相连?或者是直接可以绕中央展厅的指示?”林深着重问。 许立川眉头一皱,说道:“没有啊,要是有我肯定跟你说了啊,没说肯定是没有。” 林深点点头,“然后呢?” 许立川一指2号厅门口,“你面前这个你不是自己能看到吗?从1号厅过来,进了2号厅绕一圈,出来接上了中央展厅的箭头……” “对面呢?对面4号和5号。” 许立川撇了一下嘴巴,似乎是在表达林深打断他的不满。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又继续开口,“这儿的箭头绕过去,一头可以顺时针绕着中央展厅转一圈,另一个分叉开了就是直接绕进4号厅里去的,然后从4号厅出来连接到5号厅,5号厅里面绕一圈,又从影壁的那一头出去,就没了。” 林深眨眨眼睛,“也就是说4号和5号厅的指示箭头,也不连接中央展厅?只有2号厅这里出去的箭头,可以绕着中央展厅转圈?那5号厅和1号厅之间呢?” 许立川明显没有想到林深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愣了一下,用手虚空画了几下,才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至于你说的5号和1号,倒是5号出来有一个分叉箭头跟中央展厅的箭头相连,然后就又顺着我刚才说的那个路线再走一圈。” 他单手搭在腰上,歪着脑袋观察林深的表情,“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啊?” 林深低头思考着,在脑中将这条线路描绘了一遍,随后才看向许立川说道:“这就是为什么,你刚才刚跨出去一步,艺术馆就断电了。” “嗯?”许立川眼角肌肉一抽,朝影壁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和一个入口。” 许立川一下笑了,“这不是废话吗?影壁就放在那里,任谁看都知道出入口只有一个?” 林深轻轻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入口只能从影壁进1号厅,出口只能从5号厅出影壁。” 这句话多少显得有些奇怪,但许立川慢慢收住了脸上的笑容,他微微转动脖子,目光顺着被手电筒光照亮的白色地板看了一圈。 林深知道,他其实是在看消失在强光里的指示箭头。 许立川缓慢开口,“你的意思是,只有按顺序进了5号厅,再从里面出来的人,才能从影壁出去,所以这次断电……”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而是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林深点了点头,“对,因为我从5号厅出去的时候,一切都是正常的,然后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一直是在按照1号厅、2号厅,中央展厅也就是3号,紧接着4号厅、5号厅的顺序移动了,而且为了避免不小心逆时针走,每次交班换位置的时候,都没有离自己的展厅太远。” “那真要是这样,刚开始的时候你和周泉不就直接从出口进来的吗?然后去了4号和5号?”许立川打断林深。 林深呼出一口气,“这个不是说过了吗?很可能是当时时间还没有到,九点半那个时间点的问题,从开始出现异状起,我们就只能按照这个路线进出或者是循环了,要么1号厅进5号厅出,要么就是从1到5不断转圈循环,中央展厅是不能出去的。” “现在艺术馆大门也是关闭的,所以就算从5号厅出去了,也只能在大厅绕一圈又回到入口1号厅,或许只有等到早上6点,这里才能恢复正常。”林深又补充了一句。 许立川愣怔了片刻,脚在地面上轻轻一踩。 “草,这什么鬼地方!” 第404章 号厅缺失的数字 黑暗中的艺术馆,地面上的箭头似乎都在散发着不安的光芒。 许立川皱紧了眉头,目光顺着影壁的方向看了出去,“那照你这么说,只有等到换班的时候才能由5号厅的人出去门卫室拿电池了?” 见对方完全理解了自己的意思,林深点了点头,“话是这么说,如果整个大厅真的是这样一个循环的话,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从5号厅出去就只能从1号厅进来了,只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断电时间如果翻倍的话,交班和灯亮可能就……” 许立川单手叉腰,眼珠子转动着,像是在思考。 没等林深说完,他就打断道:“你说的看见应大海,是真的吗?” 林深闻言一愣,还是“嗯”了一声。 “当然是真的了,我实在是不知道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有什么必要。” “可是……那么大个人,”许立川朝1号厅的方向瞥了一眼,“怎么可能被还没他半个身子大的展品……” 林深立刻摇了摇头,说道:“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那确实是超乎常人的死亡方式。 一个人被捏碎、挤压,林深现在回想起来,都有种格外不真实的感觉。 想到这里的时候,林深突然一顿,他抬起眸来用认真的目光看向许立川。 许立川被这样盯得有些不自在,把脑袋稍稍外朝一边,才开口说道:“你这是突然干嘛?” 林深却是使劲拍了两下许立川的肩膀,然后朝1号厅的方向一指。 “刚刚你看箭头顺序,路过1号厅的时候,有注意到里面的状况吗?” “啊?”许立川疑惑了一下,思考过后摇了摇脑袋,“没有啊,你不是让我看箭头走向吗?我一直低着头观察,那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箭头本来就不算明显,哪有空看其他地方。” “那你现在去看。”林深立刻催促道。 “看啥?” 林深捏了捏眉心,“看1号厅的情况也好,看周泉的情况也罢,反正去看一下……我能保证在刚才灯亮起来之前,应大海出现的地方满地都是血,但是灯突然亮起一切就都消失了,现在又断电了,你去看看有没有又出现,还是只有那一次。” 许立川看表情是不想给林深跑腿的,他站在原地犹犹豫豫,又像是在判断林深表情中是否掩藏着谎言。 “你没有打其他什么主意?” 听到这句问话,林深心下有些无语,他推了许立川一把,说道:“你要是害怕,那这事儿就另说。” 这一听,许立川有些不乐意了。 他挺了挺胸膛,转过身去,只是歪着脑袋朝林深的方向看,“看就看,有什么好怕的,你在这儿等着。” 林深见他转身顺着中央站台顺时针绕了大半圈,快要走到1号厅入口的时候,还朝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许立川将手电筒上移,也不管1号厅里是不是有人,就把照明往里面一扫,才慢慢靠了过去。 林深贴在玻璃墙边,视野也只能看到许立川尽量前倾的身体。 一直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他绕着2号厅的展台快速走了一圈,在路过中间两件展品的时候,忽地顿住了脚步。 手电筒的光扫过展品上的铭牌,不自觉地后背上就冒出了冷汗。 之前一直在思考游览路线的问题,都还没来得及细细查看2号厅的展品和编号。 现在扫了一眼,确实如许立川之前说的那样,这里缺少他的0117号和邓迟的0122号。 但这都不是重点,而是他觉得熟悉的一幕又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感觉像是瞬间又回到了1号厅的位置。 2号厅正中央的两件展品,展品编号分别是0116和0118,唯独缺少了许立川的0117。 巧合?这还是巧合吗? 林深感觉有些头皮发麻,他抬起左手撑住自己的额头,目光不断在两个铭牌之间跳跃。 他越看,越觉得这两个数字之间像是有一条巨大的裂缝,在悄无声息地扩大,然后等待着适合的人跌入其中。 “0116拥抱”,展品是两只斜向朝外伸展开的双手,看手臂的长短、手指的粗细程度,像是一双孩子的手。 雕刻和打磨技巧的高超,让人看着明知道只是雕塑作品,却依旧能感受到肉嘟嘟的小手该有的柔软触感。 只不过两只小手只有小臂的部分,它们只见被无数从断端中伸出来的细枝,又或者说是细线相互连接,这种感觉很像是“0105融合”当中伸出来的触须,编织出了无数细密的网。 两只手面向林深展开,像是在索求他的拥抱。 如果这真的只是普通的雕塑作品,林深一定会感慨制作者的手艺高超,这般错综交叉的线,光是镂空打磨就是一道很大的工程。 但他反而是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看过之前动起来的1号厅展品,看过“保护”把应大海硬生生吞下去,现在这些东西只会让他觉得越看越不舒服。 于是他没有在一个展品上过多逗留,而是转移自己的视线,看向0118号。 “0118避风港”,林深不由地眯起了眼睛,他面前的是一个形状奇怪的物体,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出个真正与某种东西相似的模样来。 它像是一个被困在空心球体内的史莱姆,紧贴着球体边缘不断伸展拉薄自己的身体,形成一个完美的弧度,只有边缘像是海浪又或者说是波纹一样高低起伏。 而它的正中,则同样是一个被伸出的无数细长触须簇拥起来的一颗心脏。 林深别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 心脏的模样十分真实,好在它颜色纯白,否则真的会让人误以为那是一颗真正的人类心脏。 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于是伸手抚上胸口。 理智上虽然在不断拒绝,心里却还是忍不住在想,如果它们动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林深使劲摇了摇头,想把这种有些可怕的想法抛到脑后去。 他怎么可以想象它们动起来的样子? 那又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一转头,看到的又是第四面墙的展品,展品编号是0121和0123,中间又正好缺了邓迟的0122。 现在看到这种被夹在中间的数字,应大海的模样就在林深的脑中闪过一次。 他只能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些东西,他担心在1号厅发生的一切都是一种误导,编号在某个展厅,并不意味着对应工牌号的人就一定会在这个地方出事。 得把这种惯性思维抛开,否则太过在意明显的地方,就会放松了对其他位置的警惕。 第404章 馆内广播 林深往出入口的位置走了两步,伸出头去,朝着1号厅的方向看。 然而他只能看见许立川撅着屁股垫着脚尖,极力将身体往里面探,又努力保持双脚不轻易越入1号厅的费劲模样。 许立川的右手支撑在玻璃墙上,抬着手电筒往里面照,过去挺长时间了却还是那么专注。 林深抿了一下嘴唇。 或许他的担忧是对的,断电之后,1号厅里的惨状又重现在了他们眼前。 否则以许立川的脾气,没事的话肯定就立刻过来告诉他没事了,而不会花那么多时间一直守在那儿不走。 在林深思考之际,许立川的后脚跟终于落回到了地面上,他猛吸了一口气,似乎还在低声跟周泉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转过头来看向2号厅的方向。 许立川的面色难看,原本被手电筒泛开的白光从下往上照着就已经够骇人的了,现在再加上有些煞白的脸色,看上去更是瘆得慌了。 林深见他抿紧了嘴唇,像是在极力遏制着什么。 滋滋—— 滋——滋滋—— 忽地,有声音突然从艺术馆的广播里流淌出来。 那是极其细小的电流杂音,虽然并不明显,但是整个馆内太过安静,以至于每个人都察觉到这样的异动。 对面展厅里原本还在移动的手电筒灯光,瞬间就停了下来。 许立川要朝林深这边迈的脚步,也硬生生地顿住,他抓着手电筒绕着中央展厅照了一圈,广播里传出的杂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滋滋—— 周泉在这个时候,从1号厅里将手电筒灯光朝着影壁的方向照。 林深知道他或许是想查看门卫室的情况,然而深海艺术馆的影壁无疑发挥着它最为巨大的作用,将大厅位置的情况遮挡得严严实实。 周泉手里的光线,最终只能在艺术时钟上一晃而过,让林深看清楚了时间,却没能照出隐藏在黑暗中的门卫室。 滋滋—— 滋—— 嗡—— 是如同最开始林深听到的那种刺耳杂音,他下意识的捂住了耳朵,而站在1号厅外面的许立川两只手往耳朵上一罩,直接蹲了下来。 “……” 渐渐地,林深模糊听到电流声中似乎夹杂着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只不过听起来太过缥缈,像是小时候看过的那种老电影,声音仿佛被蒙在什么东西的背后,如同一声一声轻微的闷响。 “……长……我……你现……” 偶尔能听清楚几个字,让林深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勉强能辨认出那应该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急切地想要说什么。 而这个声音,不属于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更不属于已经不见的应大海。 许立川像是突然回过了神,蹲着朝林深的方向移动了几步,瞪圆了眼睛用眼神询问林深。 像是在说,你有没有头绪? 林深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猜测这可能跟一年前的保安有关系,毕竟如果他们之间的时间真的重合到了一起,前面也发生过奇怪的事情,现在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倒也不奇怪。 只是他没有实际听过保安的声音,加上在门卫室行军床上看到的那道腐烂人形痕迹,不是很确定一年前的这个夜里,在艺术馆里的,是不是只有刚才看到过瘦弱身影的那个保安。 “……长……队长……是……我……” 不知道是声音逐渐清晰了起来,还是因为相同的话语多重复了几遍,林深辨别出了其中的意思。 这不像是广播的通知,而更像是在打电话,只不过现今声音通过艺术馆广播的方式诡异地传了出来。 “我啊……是我啊……你现在……在……” 滋滋—— 许立川皱着眉头,慢慢放下了照着耳朵的双手,接着手电筒往上一举,照亮了中央展厅墙角的黑色圆形扩音器。 “……呼……我……我是问……你现在在哪里……” 粗重的呼吸声伴随着不成句的话语,或者说呼吸声夹杂在每个词句的断口,能明显感受到说话人当时极度紧张的情绪。 听着听着,连林深都感觉胸口的气变得有些紧了起来。 “你……你过来……过来一下……馆里……大门……大门打不开了……” 每吐出几个字,对方就用力地喘息一下,这不是说话人有意识的举动。 声音里带着颤抖,却还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没,我没开……没开玩笑!……对……我是拿着钥匙,但是……但是打不开!” 这一句话的音量在句尾的地方陡然增大,伴随而来的又是一阵刺耳的锐鸣。 许立川“嘶”了一声,又重新捂住了耳朵。 林深目不转睛地尝试朝门卫室的方向看,他一边听声音,脑海中一边想象着那个瘦弱的身影将门卫室小心翼翼反锁,然后躲在房间的一角,战战兢兢地掏出手机,顺利给外界打出去一个电话时心安的表情。 以及在电话接通后,因为过度紧张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境地,而电话对面的人又无法理解自己当前状况而突然爆发出来的失控情绪。 “……喝醉?我……我不喝酒,你是知道……没有……” “打不开……钥匙插进门锁,转不动……我骗你……骗你做什么?” “……你……你就……队长你过来帮忙看一下……就一下行不行?” 广播里传出来的声音始终不算清晰,但声线里的颤抖还是能够清晰感受到,甚至这几句话说到最后都带上了一种无助的哭腔。 “……” 只可惜广播当中听不到电话那头究竟说了些什么,反倒是原本的说话声霎时间停住了,徒留下还在滋滋作响的杂音。 许立川趁此机会又朝林深的方向挪了几步,他在2号厅的出入口前停下,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错觉?可队长……你的语气……别骗我……” “……那你刚才……话……为什么突然说一半……不说了?” 林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从这几句话里,可以判断出艺术馆确实本身就存在什么问题,而这种问题并不是一年前因为保安的这起事件才突然开始的。 当时的保安,只不过是和现在的他们一样,被困在了这个诡异的空间里。 第404章 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 “……什么……什么叫做……我知道?我能知道什么?” 朦胧的声音里少了些之前的那种慌张不安,多的是一种难以接受和消化的不理解。 “……招俜公告里……写……有这样的东西吗?我要是知道……怎么可能……” 每当广播中的声音情绪激动起来,刺耳的锐鸣就顺着扩音器传遍艺术馆的各个角落。 “……我不知道!你来……我现在……对……不干了……” “我要……生活,不是……送命……” 滋滋的杂音在这个时候开始变大,说话的声音逐渐被拉远,变得虚无缥缈起来,需要非常集中精力,才能辨别当中的字句。 而许立川已经开始不安地环顾四周,他时不时摸摸自己的手臂,又猛地回头看向空无一物的身后,像是下意识在警惕什么, “……你……来……不然……” 嗡—— 尖锐的声音像是要刺穿在场几人的耳膜,长长地响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止。 随之而来的是不受控制的耳鸣,其中还带着让人想要晕眩和呕吐的感觉,林深也不由自主地靠着玻璃墙边蹲下了身。 他蹙紧了眉头,感觉这个声音像是一把冰冷坚硬的锥子,直直地往他脑子里钻。 疼痛和烦躁感不足以致命,但不知何时会停歇的绵长感却让人窒息。 许立川更是抓挠着自己的耳朵,然后又使劲捶脑袋,像是要通过自己制造出来的痛感,驱散掉外部带来的干扰。 滋—— 伴随着短暂一声电流杂音,这折磨人的声音忽地停住了。 林深心下猛地松了一口气,而许立川则是冲到了角落的位置,“呕”了一声,对着墙角吐出来几口清水。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广播里突然传来无比清晰的说话声,回响在寂静的艺术馆内。 许立川呕吐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后背僵直地扶着墙边,微微转头看向林深。 紧接着,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广播像是被什么人切断了一般,带着杂音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句话太过清楚,清楚得完全不像是通过扩音器传出来的,反而更像是凑到耳边说的。 既没有嘈杂的声音,也没有经过麦克风和广播之后失真的感觉,林深能判断这确实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并且还是个年轻人。 那种咬牙切齿的愤恨情绪,一声一声准确地落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就在许立川又吐出几口口水,摸了摸嘴巴,准备转身跟林深说些什么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像是什么东西突然崩塌,落到了地面上。 林深迅速起身,抬着手电筒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照去,睁大了一双眼睛寻找着。 许立川也跟着看过去,然后无意识地往墙角的位置退了半步,弓起身子抬起左手,护着自己的下颌和脖子的位置。 5号厅里田松杰的手电筒灯光非常明显地晃动了好几下,从地面上甩到天花板,又从天花板晃到墙壁上。 从玻璃墙上一扫而过之后,又连连后退了不少。 林深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声音就在喉咙里,却不敢发出来,最终只能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试图看清楚对面的状况。 5号厅里没有传出声音,只是田松杰的手电筒定在那个位置就没动了。 林深脚尖在地板上轻点,最终将光对准许立川晃了两下。 许立川眯起了眼睛,蹲下身子躲避,低声吼道:“你干嘛?” “快过去看看,”林深朝着5号厅的方向扬扬下巴,“田松杰那边是怎么回事,声音应该是从5号厅传出来了。” 许立川皱皱眉,脚步挪动了一下,“你倒是会使唤人。” 林深却是一抿唇,“在中央展厅的人不就是负责这个吗,你之前不也看到邓迟帮周泉和田松杰传话了?只有你能转一圈看到所有人的情况,不是你去还能谁去?难不成要等到灯重新亮起来?要是我之前猜测的断电时间翻倍是真的的话,这回说不定到交班时间都不会亮灯,到时候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 许立川的脸色变了变,他从鼻子里哼出一股气,“啧”了一声,“行行,我去看。”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就朝着5号厅的方向走去。 林深的心里急切了起来。 要是交班时间和展示灯亮起的时间错开了,那么到时候让5号厅的人绕出去拿门卫室的电池,也会变成一种危险的尝试。 没有光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们交班可能都不能像之前那样停下脚步相互交流、分享自己的发现,就更不用说那间有腐烂人形印记存在的门卫室了。 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门卫室是个安全点,那里只不过是不需要严格遵守展厅内的路线循环罢了。 可没有规定说,馆里这些奇怪的东西不会移动位置。 思考间,许立川阴沉着一张脸绕回来了,他在路过1号厅的时候脚步停了一下,像是在低声跟周泉说着什么。 随后,才朝着林深的方向走了过来。 “怎么样?”林深皱眉问道。 许立川抿紧的嘴唇有些发白,“……尸体。” “尸体?”林深愣了,往5号厅看了一眼,“哪里来的尸体?” 他在5号厅的时候,可没见到哪里有可以藏尸体的地方,整个展厅是一览无余的。 许立川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揉了揉额角,声音低沉地回答道:“5号厅出入口左手边,第一个展品……” 林深猛地睁大了眼睛,感觉身体里有根什么东西“啪”的一声断了。 “是‘0135沉眠’?” 他缓慢地问出口,脑袋浮现出的却是5号厅清晰的画面。 一个坐在形状奇怪椅子上,盖着白布的人形。 当时林深用手电筒试着碰过了,表面很坚硬,他甚至从上到下看了一圈…… “对,你记得还怪清楚的……”许立川搓了搓手臂。 “……田松杰说广播停下之后,那个雕塑突然从顶部崩开一个裂口,然后自己坍塌下来,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尸体。” 第404章 肿胀 “沉眠”是一具尸体。 林深的眼皮子跳了两下,他现在已经无法确定换班之前,他在5号厅看到0135晃动了一下,究竟是他的幻觉,还是藏在里面的尸体发出的名为死亡的挣扎。 但如果这样一具尸体近乎完美地融入到了众多展品当中,并且从数量上来看也完全被算到了出展数量里。 他的呼吸轻轻一滞,目光朝身旁扫了一眼。 这个艺术馆里,是不是还有其他展品下面也会藏着什么? “尸体什么样子?认得出来是谁吗?”林深咽了一下口水,喉结跟着不安地动了几下。 许立川的表情难看,他的两条眉毛在听完这句话之后立刻拧到了一起。 他轻轻地干呕了两下,要不是刚才那阵引起耳鸣的噪音,已经让他从胃里吐出来些清水,此刻吐无可吐,说不定在5号厅门口的时候就直接呕出来了。 “看不出来。” 许立川摇摇头,有点龇牙咧嘴的,似乎回想尸体的模样让他相当反感。 “看不出来?具体是指什么?”林深有些担心地朝田松杰的方向看了看。 “哎……就是……”许立川叹了口气,好像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似的原地转了一圈,咬咬牙,“那尸体的脸是肿的,颜色又绿又紫看着就恶心,舌头尖伸在嘴巴外面,我感觉……像个被吹鼓的气球,说不定是这样才把盖在外面的雕塑给撑裂的。” 林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当时在感觉到“沉眠”动了一下的时候,就仔细观察过那座雕塑,如果真的是因为尸体膨胀而撑开展品,那个时候就应该看到裂缝才对。 可他当时看到的展品是完好无损的,能掐着广播消失的点出现变化,反而感觉更像是跟那个保安的最后一句话有关系。 你来……不然……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林深的眼珠轻轻转动了一圈,“脸认不出来,总有点别的可以辨认的特点?” 许立川闻言一愣,侧过头暗骂了一句“草”,极其不情愿地开口。 “有是有,但是也没办法完全看出来……尸体身上穿着一件衬衣,不过也因为尸水渗透出来好些地方都跟着变了颜色,我一眼也没办法确定那是灰色还是绿色,又或者是偏黄色……那东西简直不能细看……呕……” 许立川又忍不住干呕了一声,不过这次他很快地捂上了嘴。 或许觉得连续发出这样的声音很没面子,他自己“啧”了一声,有点尴尬地瞥了林深一眼。 接着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把这种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又继续说道:“反正感觉应该是浅色的衬衣,不然也没那么容易看得出尸水渗出来,下面穿着条深色的裤子,脚上对的雕塑没有完全掉所以看不出鞋是什么。” 说到这里,许立川拍了拍自己的手臂两侧,“感觉衣袖侧边原本好像缝过什么东西,然后被扯掉了,破了个大洞,至于其他的……” “还有什么?”林深看着许立川的眼睛。 许立川的嘴角抽了抽,“你在5号厅待过啊,知道那个展品是面朝里面放的?就我站在外面的角度,只能看到尸体的背面和右侧,左边看不清楚啊,所以我也不知道了。” 林深不由地睁大了眼睛,“你看不见,你问问田松杰不就行了?” 谁知许立川却是重重哼出一声,带着嫌弃,“他田松杰嘴巴跟抹了毒似的,我能心平气和跟他说两句话已经不错了,我看他也不太想搭理我。” 林深忽地感觉脑袋有点疼,抬手敲了敲额头。 “……行,那就你看到的情况,你能推测出尸体的年龄性别什么的吗?” “啊?”许立川或许是完全没考虑这些,被林深一问,不得不仔细想了想,“男的,脑袋上的头发挺短的,年龄还真看不出来,我不是说尸体鼓起来了吗?皮都撑得圆溜溜的,被尸水浸得光滑,露在外面的手指也是粗粗的。” “不行了,”他突然摆了摆手,脸色发白,“我得缓一会儿,太恶心了。” 说着,许立川就转身往远处走了两步,蹲下身长呼了一口气。 他的脑袋低垂着,手电筒灯光近距离照射着地面,左手扶在额头上,看起来在5号厅看到的尸体给他的冲击很大。 林深见状,也不再去搭话。 他有那么一瞬思考过,这具尸体是不是保安本人,但如果结合广播里的话来看,倒更像是电话对面保安提到过的“队长”。 并且之前在门卫室里发现过行军床的痕迹,一定得是有尸体在上面长时间躺过,才能浸染得那么厉害,那就有点跟5号厅坐着的尸体对应不上。 尸体膨胀确实是一个麻烦事情,这样就没办法准确判断这个人生前的身形,难以分辨胖瘦。 不过许立川所描述的上下身衣服的深浅和颜色,倒是跟他在保安身上看到的制服还算能对上,要是能确定左胸口的位置有没有深海艺术馆的logo,那就更好了。 想着想着,一个有些可怕的想法从林深的脑袋里冒了出来。 “0135沉眠”的外壳紧紧包裹着尸体,是不是一年前就根本没有人发现有这样一个人消失了? 难怪他当时感觉,那根本不像是有人在椅子上睡着了,而是死在那儿了。 只不过,高度腐败导致的尸体膨胀应该会有非常大的气味才是,这个艺术馆空间不算很大,也没感觉有什么高效的排风系统,全靠这阴森的气氛降温。 按理来说,尸体从展品里暴露出来,味道肯定会泄露到外面的。 林深抿了抿唇,踮起脚尖往5号厅的方向看。 他举着手电筒,然而灯光照过去只能看到玻璃墙的强烈反光,和靠向外侧的两件展品模糊的轮廓,看不清楚田松杰的具体情况。 如果跟他在1号厅的感受相似,5号厅说不定也在断电的时候,变得像是一个被结界笼罩住的空间,味道和温度都不会外泄? 想到这里,林深眉头一蹙。 要真是那样可就麻烦了,这种肿胀尸体产生的腐败气体可是有毒的,田松杰一个人待在里面得要熬到什么时候去? 他将灯光一转,照向艺术时钟,时间是十一点四十七分。 要真是时间翻倍,那这才刚过去一半多一点…… 就在这一刻,林深下意识地希望自己之前关于断电时间的推测是错误的,他实在无法想象和一具高腐尸体单独待那么久会是什么感受。 心中带着不安地冲5号厅晃动了两下手电筒。 田松杰似乎是注意到了,也小幅度地晃动几下以示回应。 林深吐出一口气,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起来。 第404章 手 人就是这样,越是不希望什么事情发生,那么担心的那件事情就越是容易成真。 许立川缓过劲儿来之后,似乎有些烦躁地围着“生命源头”的展台绕了好几圈。 此刻正举着手电筒,对准了影壁上的艺术时钟,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深几乎看不见的秒针微微转动着脑袋。 他在倒数,倒数交班时间的到来。 可当三根粗细长短不同的指针重合到一起的那一刻,艺术馆并没有亮起灯来。 许立川的身形很明显地顿了一下,他揉了揉眼睛,又伸着脖子死盯时钟。 馆内寂静无声,没有任何变化回应他的期待。 林深心中所想,也跟着落空了。 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失落,心情就很快地紧张了起来。 从现在开始,就要进入后半夜了。 午夜十二点这个数字几乎就像是一个代表着危险的信号,从很小的时候就刻进他们的记忆里,那就更不用说在这么一个诡异的地方了。 林深尝试着慢慢走出2号厅,紧接着就看到其他手电筒的光也在黑暗中缓慢地移动了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画了一个表盘,如果上次是四十分钟的断电时间,那么这次是八十分钟,也就是说要到十二点半之后,展示灯才可能亮起来。 这样翻倍下去,第四次断电就要超过两个小时了。 那么第五次断电,会一直持续到早上6点…… 林深感觉自己的脚步沉重,以至于他收敛心神抬起头时,才发现自己走出2号厅没有几步。 而其他几个人,也只是举着手电筒,远远围绕着“生命源头”的展台静静相望。 田松杰从5号厅出来的时候是扶着墙的,他走路摇摇晃晃,没有几步就跟脱力似的蹲到了地上。 周泉见状,也只能低声询问他的情况。 田松杰摇摇头,声音如蚊蝇,如果不是这里太安静,或许真的会听不到,“没事,但是邓哥……” 他喃喃地说着,转过头朝邓迟的方向看过来。 被邓迟手电筒的光照亮了半张脸,林深才看到田松杰白得跟纸一样的脸上都是汗,刘海被汗水浸湿黏成一缕一缕的。 邓迟则是转动脑袋,看了一眼5号厅。 虽然之前许立川没有去跟邓迟讲广播之后发生的事情,但大家都听到什么东西崩落的声音,再从许立川的传话的举动,以及此刻田松杰的状态,也能够猜出一二。 邓迟走上前去,蹲下身轻轻拍了拍田松杰的后背。 而那个年轻人像一片摇摇欲坠的薄纸,被邓迟拍一下,就像是要倒下去似的晃动一下。 原本就瘦弱单薄的身体,此刻看着更是摇摇欲坠了。 5号厅仿佛变成了一个散发着异臭的毒气池,谁在里面待都是一种极大的挑战。 如果可以的话,他们都希望可以这样站在中央展厅多待一会儿,可惜到现在都没有亮灯,让几人的脚步都不敢有太久的停留。 然而有句古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人倒霉的时候,就连喝凉水都塞牙。 就在邓迟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进入5号厅的时候,忽一下,照亮中央展厅的光线很明显地暗了一大截。 许立川的手电筒灯灭了。 他举着不再发光的手电筒,眼睛瞪得很圆,整个人被艺术馆的黑暗包裹,只有其他手电筒散发出的余光勉强照出他的模糊身形。 许立川像是被定住一般,站在艺术时钟前一动不动。 林深瞬时绷直了后背,他感觉天花板上忽然吹来了一阵阴风,擦着耳旁掠了过去。 紧接着他倒吸了一口凉气,浑身汗毛竖起,相比起思考,双手先下意识地动了起来。 他抿紧嘴唇,两只手用力抓着手电筒,把刺眼的白光直接照到了许立川的身上。 邓迟和周泉的动作也很快,在意识到林深移动手电筒灯光的瞬间,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变化,立刻也将自己手上的光照了过去。 三道强烈的照明把许立川整个人照得发白,他紧闭起眼睛,用手遮挡光线。 而这一照,正好照到有什么细细长长的东西,已经伸到了许立川的面前,却因为手电筒光线的阻挡停滞了一下,随后开始慢慢往回缩。 林深张了张嘴,之前在1号厅里感受到的寒气似乎也在这一刻出现,冰凉的气流顺着喉咙灌了进去,让嗓子无意识地收紧,没能发出声音。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移动地看着那个东西缓缓朝黑暗中躲藏。 再晚一点,就要碰到许立川的肩膀了。 那是一只手,一只巨大的枯槁又苍白的手。 光是手掌,林深就感觉有自己的小臂加手掌那么长,这样的东西捏到身上,人还能活吗? 他几乎无法细思这个问题,只是看着对方从自己旁边移过,随后慢慢向上,又消失在了天花板的方向。 没人敢移动手中的灯光,林深更是,他只能在感觉到寒气开始消散的时候,僵硬地抬头朝上看去。 可是艺术馆的屋顶比一般的居民住宅要高上太多了,以他们现在的照明情况,根本不可能看清楚上面有什么东西,所以最终入眼的只有一片黑暗。 林深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的心跳声早已如鼓,在耳底剧烈回响着,只能赶紧深呼吸了一个来回,去努力地平复。 一时间没有一个人动,或者说谁都不敢动。 他们都只是轻轻转动眼珠,观察周围人的情况。 而田松杰,或许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暂时忘记掉了在5号厅里的糟糕状况,双手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松杰,你还行吗?”周泉的声音略微发抖,他低声询问。 田松杰眨了眨眼睛,他刚才分明也是看到了那只手,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 “电池,”林深尝试着移动脚步,侧着走了两步,“小田你去拿电池,只能你去,然后从1号厅的入口回来,给许立川,我们再换位置。” 田松杰虽然不太明白林深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林深有些不放心,又重复了一遍,“一定记得,从5号厅这边出去,1号厅这边进来。” “行……”田松杰的目光在许立川身上停留了片刻,皱皱眉,“我去去就来。” 第404章 尝试 田松杰举着手电筒的身影消失在影壁的一侧。 什么都没有发生,林深的心中暗暗长舒一口气,看来的坏的猜测虽然应验了,不过至少好的猜测也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很快,他们就听到了门卫室大门晃动的轻微声响。 林深一愣,保持着灯光继续照在许立川身上,赶紧往前走了几步。 没一会儿,田松杰的脑袋从影壁的另一侧伸了出来,他紧皱着眉头,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小声说道:“门锁了!” 闻言,邓迟和周泉皆是瞪大了眼睛,他们先是朝田松杰的方向看看,又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视线又都落在了林深身上。 许立川的肩膀瞬间耷拉了下来,他张张嘴却没有出声。 “怎么回事?”邓迟忍不住开口问。 林深是除了应大海之外唯一进过门卫室的人,也是最后一个接触门卫室的人,所以对于邓迟的询问,倒也不会感到奇怪。 不过林深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仔细在记忆里搜索了一番,确定没有错之后,才抬起眼摇了摇头。 “我能百分百确定,我从门卫室出来的时候,门是开着的,我当时一只手拿着给你传递信息的纸团,一只手拿着手电筒,”林深抬起左手虚空握了两下,“又因为之前听到了大门门锁掉落的声音,就想着去查看,出了门就没有回过头。” “那怎么回事?”周泉皱起了眉头,思索起来。 田松杰则是靠在影壁的外侧,不敢轻易移动一步,只能伸着脑袋看他们,“这难道只能破门了吗?可是那样声音肯定会很大,我感觉不安全。” 林深摇摇头,摸着下巴想了想。 强行破门太过冒险了,他们现在四个人都处于无法离开艺术馆展厅的状态,影壁也几乎遮挡了观察大厅的有效视线,田松杰一个人在那边出现什么状况,那太危险了。 但谁都没碰,门卫室不可能无缘无故上锁的。 “我有个想法……”林深轻轻开口。 周泉眼眸一动,立刻问道:“什么想法?” “门卫室的门,很有可能是那个保安关起来的。” 说完这句话,林深感觉许立川都顶着强烈地光线朝他转过头来,只可惜他现在被照得发亮,用手挡着脸,看不出来表情。 周泉虽然也不自觉地动了一下眉毛,但反应明显没有许立川那么大,“你是什么意思?是想说,之前艺术馆大门的门锁掉了的事情吗?” 林深点了点头,“九点半出现变化开始,监控时间改变了,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和保安当时所处的艺术馆可能重合起来了,但他终究是在过去……我们现在锁住了门,是锁不住过去的他的,当然也可能是当时玻璃大门没锁又或者是他有钥匙。” 说到这里,林深抬手往上一举,“广播里不是也提到过吗?保安跟‘队长’说有钥匙,但是打不开,过去他可能通过钥匙进入了上锁的艺术馆,开始夜间巡逻,我们影响不了过去,但是过去能影响我们。” 邓迟蹙着眉头,像是在脑子里描绘着什么,然后才慢慢开口说道:“所以你才说,可能是保安把门关起来的?” “对,”林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门卫室的出勤表断在一年前的这一天,而屋子里的其他东西几乎都是全新的,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只有出勤表这么突兀地放在这样的地方,中间出现了很明显的时间断层,那如果艺术馆从一年前出了事起,就因此一直没有启用呢?当时的保安遇到了什么,他打电话求助外界无效,最后只能躲到门卫室里。” 说到这里,林深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几人,“这么一想,第一次断电的时候,我在门卫室行军床上看到的幻影,以及腐败液体印在床单上的人形,就很有可能是保安的了,那么……如果‘此刻’保安把自己锁在门卫室里。” “那5号厅这个又是谁呢?”林深转头看过去,周泉也跟着看了过去。 邓迟碍于位置的缘故,不转身就看不到身后5号厅的情况,只能观察林深和周泉的表情。 周全“啊”了一声,“你来……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喃喃念出这句话,确实许立川抖了一下,他有些抱怨的声音传来,“能别在我耳朵边上说这种吓人的话吗?呸呸呸,不吉利。” 林深上前几步,说道:“或许他真的没有放过,而这具尸体就是那位‘队长’呢?保安当时说门打不开,让对方来看看,‘队长’怎么想应该也是有钥匙的?” 听到这句话,邓迟的脸色变了变。 他咽了一下口水,最大程度地转动上半身朝后看,却也只能看到小半个身子。 而田松杰则是皱起了一张脸,本来就还没完全恢复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深哥,这……” “试试吗?”林深没有直接为大家做决定,“我觉得至少这个方法,要比破门安全不少,而且我们也能遵循交班的位置。” 邓迟还没说话,倒是许立川先紧张了起来,“等等,等等,手电筒要是移开了,我不会死吗?” “所以我才问要不要试试看啊?如果你们都同意,就让邓迟移开手电筒看看情况,要是没问题他就去5号厅找找尸体上有没有门卫室钥匙,如果不行,再去考虑破门或者其他方法。” 林深的话音落下,艺术馆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带着压抑感传来。 第404章 尸臭 当然,这种沉默并没有在他们当中持续很久,只不过压抑的气氛以及黑暗的环境,让林深感觉回答似乎来得有些慢。 最终是邓迟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说道:“我觉得可以试试,总比现在这样僵在原地要强,而且林深说得也对,我不放心小田一个人在门卫室那边尝试开门,要是我们只能按照固定顺序顺时针移动的话,他如果出了事,我们这儿一个人都没办法直接出去。” 周泉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说自己的意见,而是看向了许立川。 “你呢?你觉得怎么样?” 或许是意外于周泉突然询问自己的意见,许立川有些不自在地咂咂嘴,然后用手指了他们一圈。 “我?我还能有什么选择?我现在是死是活,已经全在你们手上了,那肯定是听你们的决定啊。” 林深闻言摇了摇头,说道:“当然得问你,现在是你的手电筒没电了,我们每一个尝试的动作不仅是自己在冒险,同时也随时可能影响你的安危,所以现在你的态度对我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许立川面色忽然变得尴尬起来,他或许是想起了之前几人的小摩擦,又想起了他说出口的那些话。 而现在在他面前的几人,却似乎并没有被那些事完全控制情绪。 明明只是用极其正常的方式对待他,却还是让许立川感觉有点想要找个角落藏起来。 他转头朝影壁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正好对上了田松杰的目光,可是手电筒的灯光太亮,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 “那……那肯定是做啊,”许立川再次出声,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干干的,轻咳了两声,“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让你们一直这样替我照着,更何况就像林深之前说的那样,你们的手电筒电量还剩多少也讲不清楚。” 周泉听到这里,就果断地点了点头,说道:“那行,我们就这样试试。” 林深见邓迟转过头来看向自己,于是点了点脑袋,又轻轻小跑了两步靠近上来。 邓迟则是闭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随后紧握手电筒慢慢朝左侧转身。 一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除了看不清楚的许立川,每个人的目光都盯着邓迟手中的那一束光。 它一点一点地,从许立川的身上移开。 这要是放在平时,其实就是一个极其简单的东西,可现在做起来,却让邓迟不敢呼吸。 他手中的光线像是在与黑暗中的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相互拉扯一般,带动着他转身的动作都变得极其缓慢。 几个人都竖着耳朵,听着艺术馆里的动静。 直到邓迟手中的光线完全离开了许立川,直直照射着身旁纯白的地板,众人这才同时长呼出一口气。 许立川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被光照热了,抬起手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朝5号厅的方向瞥了一眼,又不受控制地做了一个干呕的动作,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邓迟的手臂。 “那个……你小心点啊,那东西真的很恶心,你这会儿进去就出不来了。” 许立川说的那东西,当然是被裹藏在“沉眠”里的尸体。 而田松杰闻言也是使劲点了点头,“邓哥,真的很臭,不是那种说你靠意志力撑一撑就能支撑下去的臭,简直没法形容。” 邓迟轻叹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 他缓慢转过身,照明的光线扫过尸体的背面。 林深隔着玻璃墙都看到了被尸水浸透的衣服,绿一块黄一块,光是看背面都感觉被撑得鼓鼓的。 不过尸臭的味道并没有顺着5号厅出入口飘出来,看来在断电状态下的展厅,似乎真的有什么他们看不见的东西将空间一个个分隔开。 或许也正是这种东西,像无形的规则限制住了他们的活动空间。 好在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人主动在非换班时间离开自己负责的区域,否则林深也无法想象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我过去了。”邓迟轻声说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5号厅。 他的脚步沉重,在走到出入口的位置时停了一下。 然而走进去的瞬间,林深就感觉到邓迟的脸色变了,他几乎是本能地把身体往后倾,似乎是想要远离臭味发散的源头。 如果不是脑袋里还记着必须按照顺时针的路线行走,邓迟或许早就跑到角落里避开异臭了。 他做了两个干呕的动作,被许立川看在眼里,似乎也感同身受般难受起来。 光是看到肿胀的尸体,就已经让许立川受不了了,更别提闻到味道会是什么感觉。 邓迟抬起左手,用自己的手臂和衣服挡住鼻子,转动手电筒朝尸体的身上照去。 这不照还好,照清楚了对方的样貌反而让邓迟忍不住弯下了腰,紧接着就呕出了几口清水。 那绝不是一个常人能够忍受的味道,那也绝不是一个正常人可以坦然接受的,自己的同类死亡后的样貌。 说太不体面或许有些对不起尸体,但确实是太不体面了。 “人的外形”这个概念在看到尸体的瞬间,就被破坏得体无完肤,那种深藏在体内拒绝面对这一切的本能让邓迟没有办法立刻行动。 他紧抿嘴唇,从臂弯间露出来的半张脸憋得有些通红。 紧接着他弓着身子移动脚步,转了个身来到了尸体的左侧,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 随后才憋住一口气,把手电筒换到左手上,在保持身体不动的情况下,尽量伸展自己的右臂去触碰尸体的裤包。 然而被尸水浸透的布料触感绝对好不到哪里去,邓迟的指尖才刚触碰到裤包边缘,立刻就像触电般缩了回去。 直到试探了有个三四回合,邓迟似乎开始对自己反应有些恼火,于是发泄般用手在大腿上狠狠捶了两下。 他像是在低声跟自己说着什么,嘴巴轻轻蠕动着。 最后一咬牙,将右手直接探进尸体的裤包,朝里面摸去。 许立川捂住了嘴,连连干呕,他转过头去几乎要将脑袋埋到胸前。 林深都皱起了眉头,不自主地移开了目光。 第404章 反锁 尸臭是很可怕的东西,更不用说高度腐败的尸体所带来的尸臭。 那是一般的清洁用品没有办法有效快速去除的味道,即使当下的几分钟内被芳香剂掩盖住了,它也会很快破开这股香味,用它强悍的力量展示什么叫做真正的“阴魂不散”。 林深简直难以想象,邓迟的整只右手没入裤包,等拿出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这里没有任何清洁用品,更不用说用来擦手的纸巾,除了糟糕剩下的也还是糟糕。 尸体的腐败液体是带着滑腻感的,所以邓迟的手伸进去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很大的阻碍,但也正是这种滑腻感,让他的胳膊上起满了鸡皮疙瘩。 可他没有退缩的选项,只能尽力的摸索。 在摸到一个稍稍有些坚硬的东西时,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他用手指顺着东西的轮廓轻轻转了一圈。 圆的,像是个钥匙环。 邓迟分不清是憋气憋得头晕目眩,还是被尸臭熏得眼花。 他不再多想,用中指勾住那个圆环,快速地朝裤包外面一拉,一串潮湿的钥匙被他从里面拽了出来。 沾在钥匙上的液体甩到玻璃墙上,顺着墙面缓缓往下流,留下几道黄绿色的痕迹。 邓迟右手平举着钥匙,不敢靠近观察,然后顺着5号展厅的通道转了一圈,重新回到出入口的位置。 蹲下身,将钥匙贴着地面,朝着影壁的方向用力推出去。 林深几人的目光也随着钥匙移动,看着它没入没有光照的黑暗中。 很快,田松杰的脑袋从影壁这头缩了回去。 没一会儿,听到的就是钥匙相互撞击发出的轻微声响。 一切又再次安静了下来,只有邓迟在做完这些之后,在5号厅里找了一个远离尸体的角落坐了下来。 他低垂着脑袋,只能从身体的起伏看出还在呼吸,右手手臂担在膝盖上,根本不敢往自己面前靠。 这时候,田松杰开始一把一把钥匙尝试开锁的声音传来。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卡住。 田松杰又尝试着扭动几下,就能听到锁芯里咔嚓咔嚓的声音,然后他才会换下一把钥匙。 滋滋—— 滋—— 然而头顶广播里忽然传来的声音,却是让林深猛然绷直了后背。 周泉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也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广播的响动,他们都听出来了。 可是这东西怎么又会响起来? 田松杰试钥匙的声音也停了下来,邓迟也顿时从角落站起来,举着手电筒朝外看。 “怎,怎么回事?”许立川有些紧张地小声问道。 而林深只能摇头。 要是能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现在也不至于如同惊弓之鸟了。 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却没有下文出现,田松杰似乎又开始继续尝试开门。 可是只要他一插入钥匙,转动起来,广播里就跟着传出若有似无的电流声。 滋滋—— 林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看了一眼艺术时钟上的时间,感觉双脚发凉。 耽误时间太久了,不知道如果继续这样在中央展厅里僵持下去,会不会有别的什么异常变化。 想到这里,他转动脑袋,眯着眼睛扫过每一间展厅的内部。 注意事项上没有写,那个于队长也没有说,他们这样交班的自由时间究竟有多久,不过在这种断电状态下不能再拖下去了。 田松杰似乎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所以即使能听到广播里传出响动,这回他也没有停下动作。 而伴随着开锁声的频繁,广播里的声音也越发明显了起来。 滋滋—— 滋—— “……队……” 保安的声音在发出的瞬间,就被林深敏捷地捕捉到了。 他先下意识地朝尸体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那个东西没有动起来之后,才集中了精神去辨别广播里模糊的说话声。 “……队……队长,是你吗?……” 试探般的话语带着电流声,从扩音器中流淌出来,田松杰的动作都因此停顿了一下。 “……队……队长?” 似乎没有人应答,保安又颤抖着询问了一声。 田松杰盯着手里散发臭味的钥匙,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转动。 而这一次,艺术馆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扭动门锁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从广播里传了出来。 他们先听到田松杰轻微扭动钥匙的声音,紧接着隔不上一秒,同样的声音就跟着从扩音器中扩散到艺术馆的各个角落里。 “……你……说话……队长……” 保安的声线变得有些尖锐,他似乎碰掉了门卫室里的什么东西,叮铃哐啷掉在地上。 随后就听到保安慌乱的呼吸声,把东西从地上捡起来之后,即使只是轻轻一放,也能清晰从广播里听到响动。 田松杰顾不得许多,他们没空浪费时间了,这样耽搁下去,危险的就不止是许立川一个人。 于是他集中了精神,努力屏蔽广播里仿佛模仿般的声响,加快了试钥匙的速度。 同样的,这种越来越快的节奏,也同样出现在广播里。 咔嗒。 咔嗒咔嗒。 咔嗒咔嗒咔嗒。 保安的呼吸随之越来越快,他的喉咙里传出来呜咽声,经由麦克风,从一年前的艺术馆里传到了现在林深他们的耳朵里。 “……队长……你说话!你说话啊……是不是你……” 没有回答声,只有门锁的咔嗒响动。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似乎只要门卫室这道门打不开,这个声音就永远不会消失一样。 听得久了,连林深和周泉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许立川则是大气不敢喘一口,捂着自己的嘴巴,紧盯着影壁入口的方向。 “……不……不回答……你到底是谁?你……你不是队长……” 保安的声音颤抖,他喊出这一句,又很用力地喘息了两口,似乎门卫室内的气氛让他觉得窒息。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别进来!门反锁了……你……你打不开的……” 咔嗒咔嗒咔嗒。 田松杰似乎也听到了这句话,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 林深的冷汗顺着后脖颈流了下来。 如果保安说的是真的,门卫室的门被从里面锁起来的话,他们有钥匙不也打不开了吗? 保安既然能在一年前把门锁起来让他们打不开,那他们拿到钥匙不也就没办法解决反锁的门了吗? “不……不会……” 许立川的声音传入林深耳中,语气里带着些许绝望。 紧跟着,咔啦一声。 周泉的手电筒玻璃罩上,出现了一条裂痕。 第404章 别进来 比周泉反应更剧烈的,是许立川。 他在紧张之中捕捉到破裂声的轻微响动之后,差点从原地蹦了起来。 林深看到他的双腿猛地抽搐了一下,紧跟着弯曲身体,抱住自己的双臂,硬生生控制住了那种本能想要远离危险的动作。 周泉的眉头一皱,看了看林深,然后伸手自己摸了摸玻璃罩。 看来,这就是代价。 如果这样的时间继续持续下去,林深或者周泉的手电筒,迟早还要再坏一个,更糟糕的情况是两个都坏掉。 到时候就不是更换电池这么简单的事情了,里面的灯泡要是炸了,有再多的电池,手电筒也不可能亮起来了。 “看来时间不多了。”周泉的语气还是尽量表现得平静,但他的呼吸还是略显急促了起来。 许立川缓缓抬起头来,伸着脖子冲影壁的方向压抑着声音说道:“田松杰,抓紧啊,没时间了!周泉的手电筒也裂开了!” 林深不知道许立川的声音有没有传过去,也不知道田松杰灵敏的耳朵能不能捕捉到,不过广播里开锁的声音却是在停顿了一下之后,并没有完全停下来。 咔嗒咔嗒的锁芯与钥匙的撞击声,像是一道催命符。 既在催门卫室里保安的命,也在催此刻他们的命。 “……锁了!我都说锁了……快走开!别进来!你们……你们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保安似乎是在大声叫喊,以起到威慑的作用,但奈何他的声音实在是太抖了,丝毫没有威胁性。 滋滋—— 滋滋滋—— 更加强烈的电流声顺着扩音器传出来,许立川堵着耳朵,双脚踮着脚尖不安地在地面上抖动着。 “……电话……接……队长……接电话啊……” 保安近乎祈求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咔嗒咔嗒咔嗒。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不接电话了?” 林深垂下眼眸,或许不是对方不接电话了,而是他的电话已经打不出去了。 他反倒是觉得,保安的第一个电话能打出去,是一个奇迹。 从先前广播传出来的内容来看,保安最开始的求助并没有被队长当真。 但这并不代表着,队长不知道些什么。 保安提到感觉队长的语气发生了变化,像是隐瞒了什么没有说。 虽然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不太容易能做出足够正确的判断,但林深相信保安敏锐感觉到的变化不会是作假。 那么这种情况下,就算知道真的是打电话在求救,队长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帮忙吗? 想到这里,他转头看了一眼5号厅低歪着脑袋坐在椅子雕塑上的尸体。 或许没有,所以保安才没有放过队长。 “……为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咔嗒咔嗒咔嗒。 “……上班……我……赚钱……生活……有什么错?” 保安的情绪似乎开始崩溃,他不断地喃喃自语着,耳畔是不断响起的门锁声。 “……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有仇吗?” “……没有啊……不应该啊……” 咔嗒咔嗒咔嗒咔嗒。 咔嗒咔嗒。 “别吵了!!” 嗡—— 伴随着保安的一声怒吼,刺耳的锐鸣瞬间响彻整间艺术馆,甚至连玻璃墙都像是被震得抖了一下。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等他们抬手想要捂住耳朵的时候,声音早就已经从耳朵的一侧快速穿过,从另一侧出来,给他们留下了久久不散的耳鸣。 咔嗒咔嗒。 然而门锁的响动并没有因此停下来,反而变得更快,更大,更放肆。 林深一时间搞不清楚,这究竟是田松杰发出来的,还是一年前真实出现在门卫室外面的声音了。 咔嗒咔嗒咔嗒。 似乎是见情绪爆发之后的威胁并没有能起到效果,保安的语气又弱了下来。 “……别……别再响了,我……不会……放……进来的……” 说话声中夹杂着啜泣,可惜这种哀求也并没有起到效果。 “……我……警棍……你要是敢进来……打死……” 保安怎么可能会有真正的警棍呢? 那不过是面对正常人的情况,能作为攻击和防御手段的武器,在这样的地方,这种威胁几乎是没有用的。 嗒! 一声清脆巨响,比之前的任何一声都要明显,也都要重。 “……!” 保安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里,带着喉咙中绝望的嘶叫。 那似乎是反扣的门锁弹开的声音。 紧接着,林深他们就听到田松杰嗒嗒两声转动了钥匙,将门卫室的门锁给打开了。 “……啊……” “……别……” “……别过来……” “……我……放过我……” “……求……” 保安甚至没有如想象那般,爆发出巨大的叫喊声。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堵在了喉咙里,用尽浑身的力量,才能挤出一丁点蚊蝇般的声音。 啪一声。 像是麦克风的开关被人关掉了,艺术馆内重回之前的寂静。 保安最后的挣扎,也被这个开关给掐断了。 站在中央大厅里的三人几乎不敢用力呼吸,许立川满头都是汗地转动着眼珠,鼻翼轻微抽搐着。 “田……田松杰把麦克风关了?”许立川的声音有点发虚。 林深摇了摇头,回答道:“我觉得不会,谁知道随便开关艺术馆里的设备,会不会引起什么我们都不知道的危险情况,他不会随便做这样冒险的事情的。” 许立川闻言,张了张嘴,也许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最终没能说出话来。 咔啦。 又是一声脆响,惊得许立川一动。 林深紧跟着眉头一蹙,握手电筒的手心出了不少汗。 然后三人就看到,一小块玻璃从林深的手电筒前头掉落下来,与白色的地板完美融为一体。 第404章 它们都活着 “林深!”周泉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许立川也瞪圆了眼睛,伸手指指林深的手电筒,又指了指已经看不见玻璃碎片在哪儿的纯白色地板。 林深没敢动,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眸光一动就看到田松杰已经从影壁入口的方向走了进来。 他心下松了一口气,抬起下巴仰了仰,说道:“没事,小田这不是来了吗?赶紧把电池换上,我们回自己的区域里去,现在的情况看起来,在断电状态下交班,长时间不回到规定的区域去,可能也会对手电筒有损害。” 周泉的手心也出了汗,在他听到林深说田松杰已经过来以后,才拿开一只手,在自己的裤子上轻轻蹭了蹭。 许立川没有说话,他亲眼见到周泉的手电筒出现了一条裂纹,现在又看到林深的手电筒直接掉了一小片玻璃下来,此刻究竟是怎样的心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没有人有空去猜测他的想法,也没有人有那个闲情过问。 “喏,快点。”田松杰把一板两只的电池递到许立川手里,眼神中带着催促。 他的手上散发着触摸钥匙以后的腐臭,这让许立川忍不住皱了皱眉,但都这个时候了,他只是本能地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东西来。 他只能胡乱地把电池包装撕开,扭开手电筒的后盖,把两节新电池换进去。 剩下的垃圾盒旧电池被他捏在手里,左看右看,也不知道应该丢到哪里去,也不记得注意事项有没有提到过乱扔垃圾这件事。 最终,许立川只能把这些东西全都塞进自己的口袋里,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打开了手电筒开关。 林深见状,伸手拍了拍田松杰的肩膀,低声说道:“赶紧回去,有什么事一会儿灯亮了再说。” 几人也不敢耽搁,顺着中央站台一绕,回到了自己巡逻的区域里去了。 艺术馆在黑暗中重回寂静。 林深转动视线,首先朝邓迟的方向看过去。 5号厅是现在最难熬的地方,他比较担心对方的状况,毕竟田松杰之前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脸色已经煞白。 定睛一看,果然邓迟坐在展厅的角落里,一只手死死捂住鼻子,像当时的应大海一样,只能待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 紧接着,林深走向1号厅的方向,就见田松杰站在“保护”前不远处的地方,瞪圆了眼睛盯着四周的血痕。 他揉了揉鼻子,在原地犹豫了几步,最终选择用力从血泊之上跳了过去。 似乎从周泉进入1号厅开始,应大海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看来林深之前听到的心跳声确实和应大海有关系。 那么在他当时听到心跳声渐弱,直至消失,可能就是应大海彻底死亡的标志。 要问林深会因为没救应大海而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吗? 那肯定是有的,毕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面前被挤压成常理不可能存在的样子,很难不无动于衷。 可是人没有办法做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特别还是在这样的地方。 刚才许立川的手电筒不过就是灭了一瞬,那只从天花板上伸下来的巨大手臂就差一点抓了他,那么带着只有半截身体的应大海继续行动,无疑是一件相当冒险的事情。 林深没信心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能照顾好那种状态的应大海,而如果他做了施救的行为,就得自己负起责任来,而不是把这种压力转加给其他人。 一个人照顾半个人,这句话可能听起来有些像地狱笑话,但林深不确信自己有那样的能力。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脑子里想这件事。 不救应大海的决定是理智做出来的,不代表他感情上就能全盘接受。 对于林深来说,过去三十年遇到的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他知道那都是些什么道理,只是他自己没办法完全地承受和化解。 嗡—— 轻微的耳鸣穿过林深的右耳,他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揉耳朵,只不过这种状况并没有明显变好。 他知道,这是自己精神压力变大的一种表现,是因为自己内心的道德标准和做人准则,束缚住了他的思想与行动。 尽管做出了更为正确的选择,他依旧会不自觉地反复拷问自己这对不对,这是不是能接受的。 也难怪为什么之前沈榷会突然问他,是不是复发了。 林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反复握了握拳,然后又低下头审视自己一番。 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对上了田松杰从展厅里投来的目光,那当中带着关心和一丝丝担忧。 林深只能下意识地扯开嘴角笑了笑,摇摇头示意对方没有什么事,然后收回目光转身走了两步。 不能在这样的地方散播负面的情绪,刚才经历的事情已经够让人崩溃的了。 他们想要把最后的这几个小时撑过去,就不能被不安的情绪所感染和淹没。 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他举着手电筒朝中央展厅的天花板照过去,回应他的也只有那一片刺眼的白,根本看不出刚才的手臂究竟是从什么地方伸进来的。 还是说…… 只是现在手电筒的灯光照亮了天花板,所以它看起来还是个普通的天花板。 然而只要这道照明移开,一切陷入到黑暗中,那么它变成什么样的可能性都有? 林深想到这里,冷汗顺着后脖颈流下。 这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之前1号厅的展品也是这样,没被灯光照到就疯狂动起来。 或许,它们其实一直都是活着的,只是装作没动的样子。 因为其他人没有违反艺术馆里的规则,所以它们无法针对现有这几人做出什么伤害举动,但它们却会通过各种试探和变化来增加恐惧感,让他们在紧张和慌乱之下做出错误的行为。 之前田松杰和周泉察觉到的异状,就能用这个理由来解释了。 林深一边想着,一边转动手电筒的灯光,照向“生命源头”。 那个巨大的圆球还是悬挂在中央展厅的天花板上,看不出一点变化,可林深总觉得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东西,怎么会放在最惹眼的位置呢? 它到底是什么? 第404章 换手电筒 啪! 一声轻响,把神经绷紧的几人都吓了一跳,定睛看去,才发现是展厅里的展示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而林深面前的中央展台,安装在地面上的四盏向上照射的灯也跟着亮起,照着“生命源头”的底部。 他立刻转头,朝艺术时钟的方向看去。 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是十二点三十分。 林深飞快地在心里算了一下断电的时长,果然是翻着倍来的,那么到早上六点为止,他们至多还可能会经历两次断电。 这一次许立川的手电筒没有电,也是刚好碰到了可以交班的时间,他们运气好,才能让田松杰去门卫室拿到新电池,可接下来就不一定有这样的好运了。 林深关掉手电筒,看了看玻璃罩子上的破口,又眯着眼睛靠近了一些。 在确认内部的小灯泡还完好无损之后,才终于是吐出了一口气。 “没了!” 邓迟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带着惊异以及努力压制的音量。 林深循声看去,眼睛也不由地瞪大。 他几步走到5号厅的玻璃墙跟前,隔着厚实的玻璃看背对着自己的0135号展品,而邓迟就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也只瞪着眼张着嘴。 他们面前,“沉眠”如林深最开始见到的那样,是一个盖着白布的人形,坐在造型扭曲的椅子上。 哪里还有破碎的雕塑,哪里又有已经肿胀发臭的尸体。 从邓迟的状态判断,展厅里的味道都消失了,而尸体也莫名其妙还原成了雕塑的模样。 邓迟几次尝试伸出手,想要去触碰“沉眠”,确认现在眼前的东西究竟是不是真的,但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气下手。 他只是闻了一下自己的右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看来尸臭的味道还留在他的手上,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就跟1号厅一样。 只不过展示灯亮起之后,给每个人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相安无事的幻觉。 可地板上究竟有没有血泊,眼前这座人形雕塑究竟是不是巨人观的尸体,没人敢去确认和深究。 “一样的,”林深低声说道,“1号厅的血泊也是灯亮了就会消失,出现问题的展品还是能不要碰就别碰了。” 邓迟点了点头,闭上刚才因为惊讶一直没能合上的嘴巴,他大口的呼气和吸气,看来刚才在展厅里确实很是受罪。 其他几人站在展厅出入口附近,只能关切地朝5号厅的方向看。 林深只能绕了一圈,把关于“沉眠”的变化告诉了他们。 “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啊……”周泉在听完林深的话之后,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摸着手电筒玻璃罩上的裂痕,眉头蹙得很紧,“刚才运气好,正好在交班的时候手电筒没有的电,这要是之后在展厅里没电了那可就糟糕了。” 说到这里,周泉看了一眼林深的手电筒,“你的玻璃罩都破开了,到时候不可能一直靠你一个人来帮忙照明,你这就算是还有电,罩子和里面的灯泡估计也坚持不了太久。” 林深垂下眼眸,抿了抿嘴。 周泉继续说着:“我在想,要不要跟别人换手电筒?比如许立川的,他的刚换了新电池,手电筒本身也是好的,你把你的还给他,我想他也没有意见。” 林深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你的这种提议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我们现在没办法确定,是不是注意事项上没有写的事情,我们就能做?” 周泉闻言一愣,神情更加严肃,“你说得也是……” “应大海的手电筒不见,”林深看了一眼1号厅的方向,“我从之前就觉得,如果艺术馆只是想要把我们这些活人吃掉,它吞手电筒干什么?你看这个……” 林深从口袋里,把一支黑色中性笔拿了出来。 “这是?”周泉打量了一眼,没从中性笔上看出什么端倪。 林深抬起手,指向影壁的方向,说道:“最开始跟应大海交班的时候,我看着他拿着一支中性笔,在手臂上抄了好多字,然后才着急忙慌地出来的,我进了门卫室一看,最开始放在办公桌上用来画图和分配区域的那支笔不见了。” “所以你是说,这支笔就是应大海当时带出来那支?” 林深点点头,继续说道:“如果展品吞掉应大海的时候,连带着随身物品一起吞了,那为什么不见了的只有手电筒而笔却留下来了呢?虽然也可能是从身上掉落了,但按照你们的观察来看,应大海在断电之后连手电筒都没来得及打开,又怎么保证手电筒就一直在他手上呢?” 周泉抿着唇,“确实,要说可疑也是挺可疑的。” “所以我觉得换手电筒这种事情不一定行得通,”林深举起手电筒晃了两下,“这东西可能从最开始发下来的时候,就已经跟我们一一对应了,现在要换,感觉太冒险了。” 周泉用力地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搭在玻璃墙边上,“这可就难办了……” “是啊,而且门卫室里剩下的电池只有一对了,还够一个人换。” 周泉眨眨眼睛,用一根手指在空中写写画画,像是在计算什么,“如果按照你说的,断电时间会翻倍,下一次很可能就是一百六十分钟,两个多小时……再下一次……那就更长了,灯亮的时间我们还没有办法自主控制。” 周泉越说,声音就越小。 他低着头,盯着脚下的地面,突然沉默了。 林深站在他旁边等了一会儿,见他依旧没有没动静,只能轻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开。 一转头,就看到许立川大喇喇地坐在4号厅出入口的位置,盯着自己的手电筒看。 似乎余光注意到了林深走过来的双腿,他顿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脸上的神色极其不自然。 “那个……” 许立川吐出两个字,结果因为嗓子又干又紧,声音变得有点走调。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又咳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那个……刚才谢谢你们啊,我……我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 林深闻言笑了,说道:“讲出去的话,哪还有收得回去啊?” 许立川面色一白,揉了揉自己的脸,“我……哎我又不是……哎呀,就是一种形容啊,我当然知道话已经说出去了,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就是……就是表达一下我之前对你的误解。” 他一边说着,一边抓抓头发,摸摸脖子,动作多得不得了。 人在尴尬的时候,确实容易下意识做很多动作来努力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倒是觉得挺好的。”林深说道。 许立川一怔,“啊?” 林深摇了摇头,“没什么,保持怀疑不是一件坏事。” 第404章 害怕不是坏事 “你……你这人,心还怪大的。” 许是想不出还能说点什么了,许立川只能挤出这样一句干巴巴的话来。 林深却是极其认真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我的心可不大,我当时之所以反驳你,是因为你不仅隐瞒自己奇怪举动的原因,还为了让大家转移视线,而把矛头指向我。” 许立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眼睛不安地转了一圈。 “我们当时需要相互分享信息,需要相互帮助和信任,来一起解决面前的困境,但你扯到别的事情上确实是在浪费我们本就不多的时间,”林深说着,看了看展厅里的灯,“亮灯的安全时间不长,不应该花在相互质疑上,但我并没有说保持怀疑的态度不好,可要分场合。” “道理我也知道……”许立川的回话声很小,他来回搓着自己的手臂。 “你当时不就是害怕吗?”林深眨眨眼,盯着他的脸,“有看不见的东西靠近自己,所以下意识做出了很大的反应,如果只是自己一个人还好,但是不想被别人看见。” 许立川的上眼皮跳了一下,他咬住嘴唇,感觉话语就在嗓子眼了,可愣是说不出来。 “害怕也不是什么坏事,我觉得……”林深淡淡地说道。 许立川这个时候,才终于抬起眼眸,和他对视起来。 “人要是什么东西都不怕,你不觉得那太可怕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许立川不解地蹙眉,“要是什么都不怕了的话,这些事情不就都不在话下了吗?就是因为……因为害怕,所以很多事不敢去碰,更不用说去做了,反而会拖了后腿。” 林深摇了摇头,“不,我觉得一个完全不懂‘害怕’是什么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这样他无法判断什么是危险,什么是安全,不论任何事都会直接行动,这反而会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 许立川这下才是明显愣住了,“你这说法,我倒是……之前没想过。” “当然了,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林深转动着手电筒,“人知道疼痛,知道害怕,是因为担心受到伤害或者是失去生命,那就说明,生命在他们心中的位置很重,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是希望能在保护自己的情况下再进行,所以会谨慎会思考。” “而我觉得,只有当一个人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不管是自己,还是周边的一切都不再担忧和寄挂的时候,他才会没有这种害怕的情绪,而真到了那个时候……”林深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盯着地面,目光却像是穿透了纯白的地板,看向了别的地方,“生命和其他东西对他来说就不重要了,不重要了,也就不会去珍惜了。” 林深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像是在喃喃自语。 许立川似乎也感觉到了林深神情的不同,咽了咽口水,左右观察他的神色却没说话。 林深沉默了一会儿,又眨眨眼睛,把自己拉回到艺术馆里,“哪怕是那些冒着生命危险去救别人的人,也不可能是一点都不害怕的,只是当时有他们认为更为重要的东西,暂时超越了生命的位置,让他们下意识地去做,并不代表是不珍惜生命,所以害怕没什么好丢脸的。” “……”许立川张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深吐出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站在这里,跟一个刚刚闹过矛盾的人说这些话。 也许是之前的情况太过紧张,现在展示灯亮了起来,神经稍稍放松,脑子突然不会思考和工作了,就下意识地说了些废话。 “在这种地方谁不害怕?”林深耸了耸肩,“在这儿死了,现实世界里可就醒不过来了,每一趟都可能是送命的旅程,大家都怕,要是说了害怕还被笑,那只能说笑的那个人有问题。” 许立川抓了抓脸,卸下了肩膀上的力量,“被你这么一说,我更……不好意思了,要不是我,你和周泉的手电筒也不会……” 林深摇摇头,“跟你没关系,手电筒是这个地方给我们准备的,我们没法选择,只能被动接受,这是我们进来的一瞬间,这鬼地方就算计好的,就是想要我们死,想要我们没法离开,你并没有有意破坏手电筒,也没故意浪费电池电量。” “我们只是在快速的判断过后,做了认为对的事情,说到这里……”林深笑了,“你不是说我是故意不救应大海的吗?那就是在我判断后,我没能力保证我可以照顾他到早上六点,而他没有手电筒,光靠一双手也无法快速行动,我不能因为我个人觉得于心不忍,我要救他,结果自己照顾不过来,再把这份责任压到你们身上不是吗?” 或许是没想到林深又会提起前面争吵的事情,许立川的表情有些挂不住。 他抿了抿嘴,“我懂你的意思,换做是我,真遇到那样的情况,我也没法救他……当时只是,情绪上头了顺着情绪就那么说了。” 林深想了想,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还有五个多小时,从现在开始大家一起想办法撑过去。” 许立川抬起眼,朝田松杰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小子也是……说话那么难听,结果也帮了我。” “嫌弃归嫌弃,也没到希望你死的地步啊,一般人哪有那么恶毒的?” 许立川点了点头,胡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说得对,那个……林深……” “嗯?” 许立川眼睛左右飘飘忽忽,嘴巴张开又闭上,最终才把话挤了出来。 “你要不和我换一下手电筒?” 第404章 低沉情绪 许立川的表情看起来认真,当中却又带着些紧张。 林深看得出来,让他说出这句话,对于现在的许立川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挑战。 他似乎因为心里对于刚才的事情依旧过意不去,想要做些什么有用的事情,来通过行动弥补自己心理上不安的部分。 林深能够理解这种想法,但他还是果断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 许立川明显一愣,他原本脖子上绷紧的肌肉,也因为林深的这个动作无意识地放松了下来。 林深回身往周泉的方向一指,将他们俩刚才说的话,又在许立川面前复述了一遍。 许立川听完,低下头盯着自己手里完好的手点头,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如果手电筒从分发的时候,就有一对一的特殊意义,那么现在这种时候交换彼此的手电筒不是一件好事,”林深轻声说着,“注意事项里没有写的东西,也不代表就是不存在。” 许立川捏紧了手电筒,用力甩了一下,“这也不行,那也不可以,这还让人玩吗?” “如果真的只是玩,那就好了。” 林深轻轻感叹一句,许立川立刻沉默了。 艺术时钟在这个时候“嗒”的响了一声,不用看,都知道时间走到了十二点四十五分的位置。 许立川也像是因为这个声音而回过神,他看了林深一眼,低垂着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林深则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生命源头”。 他心里是清楚的,手电筒即使最初分发的时候可能没有意义,但在他们拿到手里进入这个艺术馆之后,手中的照明工具就不仅仅是简单的道具了。 不然的话,他不可能被分发到一个没有电池的手电筒。 他是多出来的那个人,自然原本就没给他准备带着电池的手电筒,抽屉里的三对电池也并不是为他准备的。 反而可以说,是因为他的出现,多占用掉了一对电池。 “田松杰那小子也是的……”许立川忽地喃喃出声。 “他怎么了?”林深转头看他。 “他刚刚直接把两对电池都从门卫室里拿出来不行吗?”许立川叹了口气,看向1号厅,“这样的话,之后要是遇到什么状况,就可以直接换掉旧电池了,只要中央展厅有人,不管是传递消息还是物品,都还算方便?” 林深眨眨眼,没有同意他的说法,也没有立刻否定,反而是像陷入思考一般眼睛盯着一个点慢慢失去了焦距。 似乎是注意到林深眼神的变化,许立川微微弯腰,仔细打量,“怎……怎么了?又有哪里不对?” 林深在沉吟片刻后,才摇摇头,回答道:“我不敢肯定,但有些猜测。” “猜测?” “嗯,如果手电筒现在有一对一的特殊意义,”林深将自己的手电筒举到许立川眼前,“那么电池呢?如果把我们手里的每个手电筒,都看作是一条寿命长短不一的生命,那么门卫室里没有拆封的电池,就相当于一种特别的续命工具。” 听到林深突然这样说,许立川的表情显得有些意外,他张了张嘴,在试图消化。 “如果应大海被吞掉的时候,展品把手电筒留下来了,我们剩下的人是不是就多了一个手电筒,也多了一对寿命长短未知的电池?” 许立川眼珠子转转,似乎在思考,然后才点了点头。 林深见状,继续说道:“艺术馆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连带着手电筒一起带走了,这里既然连随时都可能没有电的手电筒都不愿意给我们留下,给我们增加一份生的机会,那把全新的电池带在身上又会不会发生什么?” 被林深这么一说,许立川使劲眨了眨眼睛,他用手搓了搓自己露在外面的手臂。 “你这么说……好像也没有错。” 林深把手背到身后,轻轻活动双腿,“我们没有这样试错的机会,你刚才手电筒没电的时候也感觉到了?那只手过来的速度之快,如果我们再慢一些,你可能就被直接抓走了,同样的……我们也没法保证,让小田带着电池进来,会怎么样……这试不了……” 许立川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他像是在思考,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整个人往地上一蹲,脑袋埋在臂间,传出来的说话声有些闷闷的,“这个夜晚怎么这么长啊……” 因为他们没有太多的喘息时间,也没有更多放松的选择,只能不断在紧张和不安的情绪下,猜测猜测还是猜测,然后在这个一眼能看到头的艺术馆里永无止尽地跟时钟一样顺时针旋转。 那当然,会觉得一个夜晚的时间如此难熬。 林深相信许立川是知道这些的,他只是单纯地想感叹一下,想把心里憋闷着的情绪抒发出来。 所以林深下意识地弯下腰,伸手想要拍拍许立川的肩膀,然而手在半空中一顿,又收了回去。 现在不是交班时间,他不知道这样只是让部分身体越过巡逻区域的行为,是不是一种规则的违反。 细思过后,只能停下了自己原本的安抚动作。 规则的不断限制,以及顾忌未知的危险后果,时间久了也同样会让人疲倦。 他从许立川的面前走开,对方还一直保持着蹲下低头的动作,没有给过多的反应。 林深感觉到了大家开始消沉,不管是周泉,还是许立川。 其实很多东西不用林深说出来,他们自己心里也都多多少少有想法了,毕竟在这个艺术馆里已经待了几个小时了,脑子不笨的人都能琢磨出些东西。 然而很多事情,说出来却不一定能得到解决,这才是难点所在。 可他向来不是个擅长于鼓励和安慰他人的人,所以即使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情绪上的低迷,思来想去半天,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好。 林深觉得安慰人是一门很高深、很讲究技巧的事情,说的话得让人接受和信服,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困难的了。 每个人的生活背景不同,性格也不同,不可能用相同的方式对待还能得到相同的结果。 他很想说坚持住,不要放弃。 可仔细想想,这样的道理谁不明白呢? 如果他们没有在坚持的话,不早就像应大海那样消失在黑暗中了? 林深想到这里,叹了一口气,他捏了捏眉心,感觉自己又开始下意识想太多不该想的事情了。 他想把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却脑后,然而它们已然生根。 第404章 保安 因为许立川手电筒突然没电这一遭,让交班的时间被大大延后,以至于十二点半展示灯重新亮起,体感上没有过去多久,艺术时钟的指针就指向了凌晨一点的位置。 嗒。 艺术时钟一直都在无声地往前走着,只有每十五分钟一次的响动,证明着它还在正常运作。 几个人都形成了默契,从各自展厅里走了出来,围着中央展台相互对望。 “还有五个小时。”周泉轻轻说出这句话,回应他的只有沉默。 从前一天晚上八点开始的巡逻工作,他们已经走过去了一半,但问题在于,居然还剩下一半。 而且剩下的这一半,不仅要面临手电筒随时没电的危险,还有断电之后越发变长的黑暗时间。 几人沉默的状态,已经看出来了疲倦。 林深眨眨眼,觉得这样的情绪不能继续扩大下去,于是看向田松杰,开口问道:“你之前去门卫室里,有什么其他变化或者发现吗?” 听到问自己,田松杰思考了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脑袋,“就只是……行军床上有印记……” 田松杰的表情突然有些难看,他皱皱鼻子,舔了一下自己发白的嘴唇才继续说道:“我看被子鼓起来,边缘还有些污渍就掀开看了一眼,结果行军床上就是一个人形的印记,然后我没再多看拿了电池就出来了。” “没感觉到里面有别的东西?”林深有些疑惑。 许立川轻咳一声,说道:“那个保安……那个看不见的保安,如果靠近的话,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附近的。” 田松杰一愣,看了许立川一眼,却还是摇头,“没有,就跟你们听到的广播一样,门打开的瞬间里面声音消失了,我进去之后什么都没有。” 林深低下头,摸着下巴没说话。 “那保安呢?”邓迟左右看看,“广播里那声锁扣的响动,肯定不是钥匙扭开锁芯的声音,是反锁的那种锁扣弹开的声音,也就是说并不是小田打开的门,而是当时有什么东西打开了门卫室的门,然后我们刚才才能进去的,那保安应该在里面才对……” 周泉呼出一口气,“他最后挣扎的声音……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死了。” 说到这里,周泉停顿了一下,“那么行军床上的人形印记,说不定就是保安的,门卫室在我们现在看来好像还算是个相对不那么危险的地方,但大前提是因为我们在遵循这里的规则。” 林深闻言,抬起眼来点了点头,接上了周泉的话头,“周泉说得对,广播里的内容可以知道这个保安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甚至艺术馆有问题也不清楚,更不可能说意识到要按照某种规则行事了,他从1号厅开始,可能就在不断地犯错,不断地引出艺术馆里诡异的变化,直到他意识到问题打电话找队长求助。” 众人听林深说到这里,几乎同时转头往5号厅看去。 只不过现在亮着灯,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完好的0135号展品,而不是那具肿胀的尸体。 “可他没有一次就死亡,”田松杰开口说道,“应大海只错了一下,就被吞掉了。” 林深答道:“这个问题我之前也想过,但也都只是我单方面的猜测,或许是因为当时艺术馆里就只有一名保安,太快把人弄死会失去很多乐趣。” 这样的话说出来,几人看林深的表情都变了变。 当然了,他们也知道这并不是林深自己真实的想法,但是听到从自己人嘴里说出来,感觉还是怪怪的。 一阵沉默过后,周泉又继续说道:“他逃回了门卫室,但终究还是没有逃掉,那里看似像个堡垒,可一旦被堵在里面,就没有第二条可以逃生的出口,我想或许就是这样,所以进门的瞬间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感觉到他的存在了。” “可那样的话……”田松杰看了一眼林深,“深哥说的‘乐趣’不就没了吗?” 许立川闻言嫌弃地眯起了眼睛,“保安不是打电话了吗?他那时候跟队长说什么,你要是不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不定已经找好下一个目标了呢?这种鬼地方,想不想来还能凭自己意志的?弄死一个保安,靠他的怨念把队长带过来,那后半夜又多一个玩乐的对象了。” “但是尸体不是已经在这里了吗?说明队长已经死了啊。”田松杰瞅了许立川一眼,伸手往5号厅一指。 林深摇摇头,“这只是我们看到,虽然我们现在和一年前重合了,但我也只通过玻璃墙看到过保安的样子,他当时看到的艺术馆什么样,我们看不见,我们能看到的是我们当下在的艺术馆的模样,并不是我们回到了一年前的艺术馆里,所以按照现在的时间点来说,看到队长的尸体并不奇怪。” 田松杰闭上了嘴,思考了一番,才点了点头。 邓迟双手叉着腰,在原地转着观察了一圈,“事情越来越糟糕了……” 几人听到这句话,都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紧接着一个人迈动脚步,剩下的人也跟着顺时针移动位置,彼此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无需语言的默契。 “至多还会有两次断电,都要以小时为单位了,”周泉忍不住开口,“熬过去了就是早晨的太阳,大家千万不要放弃。” 几人的脚步皆是因为这句话顿了下来。 林深面朝4号厅,看着里面形态各异的展品。 大厅隔着那样巨大的影壁,早晨的太阳都照不亮艺术馆的内部,他们无法寄希望于阳光照进来,只能努力活着走出去找光明。 “这话就别说了,”许立川转过头朝周泉看去,“大家都心知肚明什么情况,也不用强行鼓舞士气了,多累……”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在嗓子眼里。 林深就站在许立川的旁边,意识到了对方状态的不对,立马转头看过去。 可是他眼角余光只看到猛地冲出去的许立川的身影,用手在中央站台上一撑,飞身一跃,朝着田松杰的方向就跑了过去。 邓迟和周泉也注意到了许立川突如其来的动作,目光紧随,刚要开口说什么,转头就见田松杰脚下伸展出来两条不符合常理的影子。 “小田!” “松杰!” 而林深看到的,则是模模糊糊映照在2号厅玻璃墙外侧,保安满身是血的身影。 第404章 来陪我 玻璃墙上的展示灯从上往下投射,光线越过保安模糊的身形,在地面上投射出不规则的形状。 他的双眼圆睁,眸中带着愤恨地紧盯着田松杰的背影,缓缓举起自己的双手。 被展示灯投射出的黑影因此在地面上拉长,刚刚好触碰到田松杰的双脚。 林深瞬间感觉鸡皮疙瘩冒了出来,他也没再多想,拔腿就往2号厅的方向跑。 “小田,往旁边跑!” 然而林深压抑着声音喊出这一句的时候,留给田松杰反应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忽地感觉自己的双腿被什么东西一拽,整个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一张脸朝下,结结实实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疼痛顿时让他头晕目眩,两只手下意识地扒拉着却怎么样也站不起身。 林深瞪圆眼睛,看到玻璃墙上的身影脸带笑意,死死抓着田松杰的脚要往展厅里拖。 这个时候,邓迟和周泉也注意到了映照在玻璃墙上的异常存在。 “保安!”邓迟的脚步也动了起来,“草,他要干什么?” 而最先发现问题的许立川,用力地朝前一扑,一把抓住了田松杰的双手。 也是在这个瞬间,啪一声,艺术馆的展示灯全灭了。 不可以在艺术馆内奔跑,林深是记得这条注意事项的,可眼前的情况根本不容许他们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如果不是许立川眼疾手快,田松杰可能早就被拽走了。 他快速打开手电筒,朝两人的方向照过去,紧跟着邓迟和周泉的手电筒也亮了起来。 而许立川则是因为这一扑,手电筒飞了出去,撞在中央展厅的墙壁上,又弹了回来。 虽然林深在许立川之后就动了起来,但因为邓迟离得更近,他快步上前,一只手为两个人照明,另一只手也伸出去拉住田松杰的胳膊。 林深紧跟着赶上,等他抓住田松杰另外一只手的时候,才意识到拽他的力量有多大。 田松杰的喉咙里发出疼痛的呜咽声,一时间分不清楚,是因为脸撞在地面上的疼痛,还是此刻被两边拉扯身体的疼痛。 玻璃墙上分明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拥有的力量却是三个人都难以抗衡的。 更重要的是,邓迟尝试着用手电筒的灯光去照保安的身影,对方却不会像艺术馆的展品那样立刻瑟缩回去。 “对他没用!”邓迟咬牙切齿地说着。 滋滋—— 滋—— 广播在这个时候又不安分地发出了噪音,拨动着每一个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保安模糊的脸庞上带着极其诡异的笑容,他的全身上下只能看出一片斑驳,那张脸也几乎被血污遮盖,只有弯起的嘴角最为清晰,也看得人瘆得慌。 他一张嘴,广播就跟着滋滋作响。 “队长……长……你来……” “……为什么才来?为什么……不……不早点来……” 滋滋—— 此时的广播里,传出来的不仅是保安支离破碎的声音以及电流噪音,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些不知名的响动。 林深一时间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什么声音,听着像是什么黏腻的东西相互交叠摩擦,又像是蠕动,他根本没闲情去思考和判断,只能紧抓着田松杰,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 周泉则是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高举着手电筒,努力把几个人照亮。 他虽然距离三人只有两三步路的距离,可要是按照顺时针的方向走,就得绕过大半个展台,最终只能选择不动,尽力为他们提供光亮。 “……是你……是你害的我……” 玻璃墙上保安的嘴巴一张一合,一股血泪顺着他的左眼滑落下来,落到纯白色的地面上之后,完全无视了光照情况下该有的规则,变成一条漆黑的影子,如同黑色的细蛇攀上了田松杰的身体。 “……为什么开门……为什么……想我死?” 滋滋滋——! 滋滋! 随着保安情绪的波动,杂音突然变得刺耳炸裂起来。 “……说了……不要进来……不要进……为什么……一直用钥匙开门……” “……你就是……想我死……” “那……来陪我!” 锐鸣声穿过几人的耳朵,他们都痛苦地眯起了眼睛。 许立川龇牙咧嘴地几次想要起身,奈何另一头拖拽的力量太过大,他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他娘的,这鬼东西死了就算了,眼神也不好了吗?在这儿睁眼说瞎话!” 田松杰的脸色惨白,他尝试着张开嘴,然而因为疼痛几次都没能说出话来,只能不住地摇头。 关节和肌肉剧烈的拉扯,让他感觉已经几乎到了极限。 林深见状又不敢轻易松手,他扒着田松杰的衣服,将自己身体的重量压在对方身上,把手电筒夹在咯吱窝里,终于是腾出来右手,尝试着朝玻璃墙的方向抓去。 然而不管是玻璃墙,还是地面,传来的只有令人心寒的冰冷,根本碰不到保安,也碰不到那些奇形怪状的影子。 这种情况是林深没有想到的,一个因为不断违反规则死去的人,却成为了一个不守规则束缚的意外。 既不受光照影响,更摸不着,这要怎么办? 虽然田松杰确实不是真正害死他的人,可他当时正好在那个位置,与保安遇到的情况相重叠,这是凑巧吗? 不对,不可能是凑巧的,是故意的。 手电筒里的电量不一,这是早就定好的东西。 那么迟早有一个人会在那个时候手电筒没电,就迟早会有一个人在那个时间点去门卫室拿电池,然后被保安当成队长盯上。 果然过了午夜十二点,事情就变得越来越棘手。 几个人的手在用力的拉扯中都失去了血色,但最受罪的还是田松杰。 他面色发白,额头上渗出了汗,极其费劲地抬起头来,从嘴巴里挤出几个字,“深哥……你们不行……就放手……” 第404章 窸窸窣窣 “你就闭上嘴省点力气!” 没等林深开口,趴在地上的许立川先传来了闷闷的说话声。 他整个人脸贴着地板,一动也不敢动,两只手紧紧抓着田松杰的手臂,青筋暴起。 田松杰的嘴皮子因为疼痛而颤抖,他似乎还想要说话,可刚才那一句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嘴巴开合半天愣了一点声音也没挤出来。 要怎么办? 林深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他的眼睛不断转动着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想要找出一个有效的办法来帮田松杰摆脱束缚。 就在目光扫过地板的一瞬间,林深后背的鸡皮疙瘩就起来了,他甚至来不及回头,只能张开嘴不停叫着周泉的名字。 “怎么了?”周泉抬脚想要上前,却意识到方向不对,把还没落地的脚又收了回去。 “手电筒,手电筒!”林深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说,只能不断朝一个方向扬下巴,“许立川的手电筒!”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许立川猛地抬头看向林深,然而仅仅只是这一下的分神,田松杰的身子就被往2号厅的方向拖拽了一段。 “草!”许立川低声骂了一句。 周泉没有完全明白林深的意思,但听到“许立川的手电筒”这几个字,还是立刻紧张了起来。 他开始小幅度转动自己的手电筒,在几人周边寻找了起来,刚才确实听到了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然后又撞上墙壁滑开的声音,但是不确定究竟在哪个位置。 林深单手抱着田松杰的腰,左右摇晃了几下手电筒为周泉指明方向,其间他看到什么白色的东西在光照下一闪而过,心跳立刻变得剧烈起来。 刚才跑起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违反规则了,但因为他们几个人的光照了过来,许立川才没有像应大海那样突然消失在黑暗里。 “快点!”林深忍不住催促了一句。 周泉当然也着急,他的后脚跟不断在地上点着,一双眼睛快速地扫过手电筒照到的每个角落。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是多想上前一步,多想再靠近一些,可是他不能。 断电之后的艺术馆里,再一次违反规则,根本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他不敢轻易去尝试。 不要人没救回来,又搞出更大的麻烦。 周泉一只手按住在胸口狂跳的心脏,一只手紧握着手电筒,他的手心里全都是汗,可现在已经顾及不了这些了。 终于,跟随着林深晃动手电筒的提示,周泉发现了飞到角落里的手电筒。 那是许立川之前吐过的位置,被白光一照,还有些反光。 周泉的呼吸瞬间滞住了,他看到一只白色的小手握在手电筒上,此刻因被光线照到而停住。 半截带着从2号厅里延伸出触须的手臂悬于空中,并没有因为接触到光照而缩回去。 它坚硬,白皙。 手电筒真的是自己飞到角落里的吗? 周泉的脑中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他双手稳定住不断晃动的光源,转眸观察了一番四人的位置,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刚才听到响声的远近。 怎么可能在那里呢? 要是放在那么明晃晃的地方,他也不至于找了半天找不到…… 心里刚想到这个地方,周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快速眨了眨眼睛,也突然明白过来林深为什么催促他。 并不是手电筒掉到了那个位置,而是那只手抓着手电筒拖到了那个位置,要是他再发现得晚一些,说不定就拖进2号厅里面去了。 “差一点……”林深长吐了一口气,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 周泉现在的位置不能动,如果他想要过来,就必须绕过中央展台。 可那样的话,邓迟他们几个人就会挡在周泉前面,不能保证周泉的手电筒可以完全不动地照着许立川的手电筒。 而且周泉的手电筒已经出现了一条裂痕,林深也不希望他为此冒险。 “林深,你够得着吗?”周泉焦急地在原地不断踮着脚。 林深紧抿嘴唇,看了一眼被黑影紧紧箍住的田松杰双脚,又看了一眼角落里与白色雕塑手臂固定在一起的手电筒。 “我……试试。” 林深心里是没底的,他的手电筒光一移开,邓迟三人的位置就立刻黑了一大块,可是他又没有办法反向给几人照明。 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让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可是现在都不是在意这些时候,他紧抱着田松杰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一直到爬到了田松杰双腿的位置,两只手顺着小腿与地面的缝隙伸了进去,用胳膊的力量箍住田松杰的脚踝的位置,才终于是直起了身子。 田松杰双腿上两道黑影并没有因为林深的动作而有任何反应,影子像是柔然的绳子一样,带着田松杰的脚左右晃动,却并不松开。 而林深,坐起身子才发现,自己距离墙角的位置,还差半个身子的长度。 窸窸窣窣。 窸窸窣窣。 不安的声音落入了每个人的耳中,他们下意识地想要观察,但又强迫着自己不要去看。 生怕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惊吓,手上的力道就没有了。 林深夹住手电筒,伸出手去够了够,还差得有些远。 于是他想了一想,直接把手电筒后端咬在嘴里,搂紧田松杰的双腿,趴下身子去尽力往前够。 还差一点。 林深伸直了手臂和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扒着地面慢慢调整身体的方向,以便自己更加靠近手电筒。 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他无法控制咬在嘴巴里的手电筒的光线往什么地方照。 他一扭头,光就顺着展厅玻璃墙的底部扫过。 也是这么一扫,他头皮发麻,动作停滞了片刻。 被手电筒光照到的2号厅玻璃墙里面,感觉白花花的一片,像是有好些东西全都挤到了出入口附近,隔着厚实的玻璃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林深心下不断默念,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然后转开目光不再去看,而是把精神集中在墙角的手电筒上。 艺术馆的地板感觉都被他擦干净了大半,冰凉的气息顺着衣服和裤子透进身体里,手指尖被冰得有些麻木,也只能不断不断尝试着往前伸。 终于,林深的指尖碰到了手电筒的边缘,金属外壳透着和地板相同的凉意。 而同时,他的手指也蹭到了那只白色的雕塑小手。 第404章 不如试一试 和看上去不同,雕塑摸上去略微还是有些粗糙的颗粒感,。 它外壳坚硬,像一个大小完美的卡扣卡在手电筒上。 一眼看过去就能百分之百确定是无机物模样的东西,却如此严丝合缝地扣在手电筒上,让人产生一种很难以理解和适应的违和感。 让人忍不住会去想,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动起来,又怎么可能刚刚好抓住一个东西。 林深用手指勾住手电筒的边缘,他原本准备靠指尖上的力量,将手电筒推离雕塑小手,但很快他就发觉了不对劲。 被这只白色小手箍住的手电筒,像是被固定在地面上一般,直到他借着力握住了手电筒前端,它仍然在原地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手上再次用力,结果只是把自己从地上给拽了起来,手电筒还是一点没动。 “林……林深?”周泉似乎也看出了不对劲,小声呼喊林深的名字。 可林深现在根本没法搭话,他紧咬着手电筒,而耳边令人不安的轻微响动没有停止,眼前已经摸到的手电筒也拿不起来。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吗? 他认得出眼前的雕塑小手,是0116的拥抱。 它的手指很粗很短,根本没有办法完全握住整个手电筒,可尽管这样,也能像是让手电筒生了根一般无法从角落移开。 林深放低身体的重心,又尝试着跟它拉扯了几下,还是无法移动。 到了这个时候,他开始有些懊恼,垂下眼眸朝自己的胸口看去。 可是这一次,并没有像镜子鬼的时候那样,那只灰黑色手臂从他的胸口伸出来。 说实在的,林深现在无比希望手臂可以出现。 当时那只手臂既然可以轻易穿过镜子,把镜子鬼从里面抓出来,那么眼前这些东西应该也是不成问题的。 然而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好像之前遇到的事情并不真实,若不是林深亲眼看见过,也逐渐接受了胸口出现的空洞,或许真的会以为是梦一场。 那为什么现在它不出来了? 林深两只手一左一右都在用力,汗水顺着眉毛边缘滑落了下来。 明明古怪已经近在咫尺,就差把他们几个人包围了,手臂为什么不出来?这当中真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限制条件吗? 他咬着手电筒,口水盈积在口腔里,别说讲话了,要保证口水不顺着嘴角流出来都已经是尽了全力。 手电筒的光再次扫过2号展厅的玻璃墙,就听到邓迟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周泉瞬时抬头看去,原本因为焦急在不断抖动的身体,也一下子停住了。 他瞪圆了眼睛,两只手高举着手电筒,表情在白光照射下看着有些渗人,嘴巴蠕动了半天,没讲出话来。 “放……放手…………” 田松杰的喉咙里发出很小的声音,他的脸一片惨白,而脖子往下又憋得通红,手腕和脚腕的位置也开始因为缺血而变了色。 在挤出这几个字之后,田松杰就开始自己扭动手臂,试图挣脱许立川的控制。 “开什么玩笑,你不准动!”许立川费劲地仰起头,朝田松杰喊了一句。 然而下一秒,他也瞪着眼睛看着2号厅的方向不动了。 手上力道无意识地一松,田松杰立刻被保安的黑影往里拽了一大截。 许立川立刻收回目光,用力咽了咽口水,整个人往前一扑,双手箍住田松杰的手臂,咬牙切齿地说道:“这算什么……你要是因违反了规则,那强行被带走我也不说什么了,可你什么都没做!他这就是没道理,自己不长眼睛!我为什么要如他的意?!真正该去找麻烦的他不敢找,拿着我们出气,算什么东西?” 林深知道他们看见了什么,直到这一刻,他为了不让嘴里的口水流淌出来,努力地扬起脑袋。 眼睛余光看到2号厅的展品伸展出来的触须,像一张等待猎物的大网,顺着玻璃墙往出入口的方向延展,把正面原本应该是透明的墙体遮盖得几乎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触须的前端攀附在出入口边缘,不断蠕动试探着。 如果不是手电筒散出去的光源照射到了它们,林深简直不敢想象,黑暗之下它们喷涌而出会是怎样骇人的场景。 “……这样……我们全会出事的……”田松杰的额头抵着地面,没人看得清楚他的表情。 许立川反而加大了手上的力量,“你想得倒是美,你以为只要你一个人被拉走,我们就安全了吗?你知不知道现在才几点,距离早上6点还有多远?要是你一个人能换我们全员立刻安全,我绝对马上就放手,可保安是保安,艺术馆是艺术馆,他们不一样!” “再说了——”许立川的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走调,“跑是我先跑的,喊也是我喊的,要说违反规则那怎么也该是我,而轮不到你!” 忽地,许立川说话的声音停住了。 林深心下突然感觉不太对劲,他猛地回头看向许立川,想要说点什么,却因为嘴巴里的手电筒只能呜呜啊啊发出些意味不明的声音来。 邓迟也睁大眼睛抬起头,他抬着手电筒的手在颤抖,腰背因为一直保持不自然的姿势开始酸痛起来,张开嘴巴一下子没能说出话来。 他伸手想要抓一下许立川的衣服,却发现自己根本腾不出手来,“许……咳咳……许立川你可别做傻事!你冷静一点!” 许立川却是扬起了头,顺着光照的方向看到了自己的手电筒。 “傻事?我怎么可能会做傻事呢?”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半截雕塑小手和手电筒,眼睛非常缓慢地眨了一下,“我现在很冷静,反正我也逃不了了,不如试一试。” 林深急了,喉咙里只能用力发出“嗯”的警告声。 然而许立川充耳不闻,他继续说道:“保安和艺术馆不是一边的?不然他为什么只拿我们撒气,不敢去碰这些展品呢?人都死了,还在怕什么?” “再这样下去,手电筒会坏的。”许立川说着这句话,转眸对上了林深的双眼。 他说话声音很低,像是喃喃自语,“谁不害怕啊,只是有时候有些东西,或许真的暂时超过了……” 许立川的话没有说完,他在看完林深那一眼之后,借着环抱田松杰双臂的力量飞身跳了起来。 第404章 总有一个 许立川的双腿在地面上用力一蹬,起身的瞬间快速抓住林深的一只胳膊,然后用力向前一扑。 林深被这股力量拉扯,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他口中咬着的手电筒跟随着他的动作,朝着天花板的方向照了过去。 一瞬间,林深似乎在漆黑的天花板上看到了一双在黑暗中观察他们的眼睛,那位置远高于天花板原有的高度,就像是艺术馆突然没有了房顶,而连通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深渊。 然而被光照到的一刻,他看到的一切立马变回了纯白色的天花板,又近在眼前了。 咔啦。 周泉的手电筒在这个时候响了一声,一块细小的玻璃碎片掉落了下来,紧跟着邓迟的手电筒也传来了轻微响动。 手电筒的玻璃罩裂开了。 邓迟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他手中的光源也跟着晃动起来。 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大,失去了许立川力量的田松杰又被往里拽了一截,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照什么地方,只能往前一倒,靠全身的力量拉扯住田松杰。 而许立川则是双手在地上一撑,伸出手去推了一把周泉,然后朝着自己手电筒的方向跃了过去。 三道光源七倒八歪,从原本照明的位置离开,就听到簌簌簌的声音。 另一只雕塑小手被彼此之间的触须所牵引,从2号厅的出入口里飞了出来。 它们在黑暗中飞速扩大,几乎变成成人的手的模样,只不过要大上好多倍,一左一右瞬间将抓住手电筒的许立川给团团裹住。 用力一捏,林深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同时还有玻璃碎裂和金属变形的响动。 紧接着原本挤在门口位置的触须如同汹涌的潮水,迫不及待地挤出来,缠上许立川的脚和脑袋,将他往2号厅里拽。 也几乎是同时,触须撞击到玻璃墙,产生“嗡”的剧烈震动。 保安的影子像是受惊一般,猛然松开手。 林深几人都碰不到的这个虚影,展品们却像是碰得到,伸展开的触须敲打在玻璃墙上,将保安打得瑟缩起来,就见他立刻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几人的视野之中。 田松杰被拉拽的力道一松,被邓迟往回扯了一大截。 林深感觉到原本右手握着的手电筒前端被人掰开,那些冰凉的触须带着粗糙的质感从他手背上滑过,他的心脏瞬间漏跳了半拍。 被松开的右手立刻抓住原本咬在嘴里的手电筒,朝着许立川的方向照过去,然而看到的只有快速回缩的的触须。 一切发生得太快,就只是一两秒钟的时间,根本不够其他人做出反应。 眨眼的瞬间,什么都结束了。 许立川用手推林深和周泉那一下,明显就是故意的,他不想让光照到自己。 但他的猜测也是正确的,保安被艺术馆的展品弄死,却又不敢招惹他们。 许立川违反了艺术馆里的规则,而他选择自投罗网,这样送到嘴里的食物怎么可能不要呢? 这种时候,保安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又或者,下半夜的“队长”如果消失了,那之后漫长的黑夜是不是就会变得太无趣? 林深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原因,他的脑袋一团乱,手电筒的光照着角落的位置,还能看到许立川之前呕在那儿的清水。 而他转动手电筒,朝2号厅内看去的时候,只能看到地板上有一条鲜血擦蹭出来的痕迹。 血液顺着地面延伸上了2号厅正中的展台,两只雕塑小手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只不过伸展开的手指上沾着还没有干透的血迹,血珠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艺术馆再次安静了下来,只有三人的手电筒灯光木然地照射着前方。 田松杰趴在地板上,从自己胸口压着的位置摸出自己的手电筒,颤抖着手指尝试了几次,才把开关给打开了。 白色的灯光顺着地面照射出去,他翻了个身,仰面朝上,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林深最先回过神来,他用手撑着地面,慢慢站起身。 在原地转了一圈,观察了一番艺术馆。 刚才他跟在许立川后面也跑了起来,可是并没有展品找上他,所有展厅都还是之前的样子。 按理来说,违反规则的人应该会被处理掉才对,还是说,有什么东西限制着它们,一次只能处理一个人? 不然这件事是说不通的。 林深一边想着,一边摸了摸胸口的位置。 他如果不受伤,门后世界的东西是不会知道他异于其他人的身份的,所以应该不是艺术馆感觉到他不一样而没选择他。 那么一次只能处理一个人的猜测,可能性就更大了。 想到这里,胸口有一团吐不出来的无名火,烧得林深有些难受,他皱起眉头,四处寻找着。 “他在哪儿?那个保安……”田松杰抓着自己的手电筒,虚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粗暴地晃动手臂甩着手电筒到处查看。 邓迟起身擦掉额头上的汗,抓住了田松杰的肩膀,摇摇头,“冷静一点,这就是在逼我们犯错。” “这我当然知道了,”田松杰压抑着声音,语气中却还是带着烦躁,“可是许立川他……他……之前我还跟他吵嘴呢,现在就……这让我怎么接受?!还不如放手让我被拉走算了!” 周泉则是默不作声地顺着血迹的方向,盯着2号厅里的“拥抱”,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林深眨了眨眼睛,瞥了一眼“沉眠”的位置,才看向田松杰。 “这不好说,要是保安能杀人呢?你没有违反规则,但许立川已经跑起来了,如果我们当时放手,可能两个人都保不住。” 田松杰一怔,垂下眼眸。 周泉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传来,“所以就是为了让我们慌乱,为了逼我们,要么豁出去救人,要么就眼睁睁看着他被拖走,反正总有一个人是被吃定了的……真是荒唐的鬼地方,如果早知道是这个样子,当初许愿的时候我就该说让它们都消失。” 第404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难以言说的气氛在四人之间流淌,田松杰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嘴巴轻轻蠕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算了……先回到各自的位置上,本来是应该交班换位置的时候。” 周泉叹了一口气,把自己之前的情绪压抑了下去,抬起手电筒看了一圈。 邓迟闻言朝5号厅的方向一看,“可现在又少了一个人,5号厅空出来了,怎么办?” 周泉低头沉思。 林深没有作答,他的一双眼睛无法从田松杰身上离开。 身体里一种本能的感觉迫使着他下意识观察田松杰的一举一动,这绝非他太过敏感了,而是此时田松杰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太熟悉了,熟悉到不由地担心了起来,最终伸出手去抓住了田松杰的肩膀,迟疑着开口问道:“小田……你没有在想什么危险的事情?” 或许是没有想到林深会突然问这样一句话,田松杰原本还在嚅嗫的双唇一顿,目光先不自觉地向脚下看去,然后才缓缓抬起眸来看了林深一眼,又立刻避开。 邓迟和周泉见状,也停下了讨论,看了过来。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田松杰身上的时候,他的肩膀瑟缩了一下,头低低地埋在胸口,两只手紧抓着手电筒,只能看到他的睫毛在白光的照射下缓慢地上下扇动。 过了一会儿,田松杰才又重新抬起头来,脸上带着难看的笑容,“深哥,你怎么那么敏感?” 听到这句话,邓迟和周泉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而林深却是皱紧了眉头,双唇一抿,眼中神色复杂了起来。 不同的性格和想法的人听到这句话的反应是不一样的,邓迟和周泉没有对此多想,所以以为田松杰是在说林深太过敏感了,可林深自己知道,对方这句话并不是在问他,而更接近一种感叹。 林深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自己内心感受到的哪怕一点点变化。 只有真正经历过、感受过的人,才能明白这种形容不出来的东西。 就在林深准备开口问第二句的时候,田松杰突然抬起手来拍拍林深的肩膀,然后推着他往4号厅的方向走了两步,嘴上催促道:“还是快回我们各自的位置,你们的手电筒都裂开了,不能再多折腾了。” 林深心生不安地转头看向田松杰,然而对方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做似的,脑袋转朝一边,根本不跟他对视。 “小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深轻声说了一句,就感觉推他的力道一顿。 田松杰的脚步在2号厅出入口附近停下,始终没有回头看林深一眼,“……深哥,我不管你这么说是为了把我的想法诈出来,还是真的知道……” “我当然知道……”林深打断了他的话。 谁知田松杰用力地摇了摇头,又推了一下他的后背,“你要是真的知道,那你就不要管行吗?你心里应该清楚,这是相对来说最好的选择了。” 田松杰的低语声里几乎没有什么力气,他一边说,一边转头往2号厅里看,以至于话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几乎要听不清楚了。 “你也不要说什么,大家一起想办法……”田松杰低头看了看手电筒,“如果真的有办法,也不会是刚才那种情形了,所以我觉得我的决定就是最优解,你自己知道就好,别告诉邓哥和泉哥他们,可以吗?” “我……” 林深回答得有些犹豫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人的理智和感情有时候是不能统一的。 尽管理智会告诉一个人如何做是最好的,是正确的,但很多时候人还是下意识会被感情所牵扯,而不能坚定地选择理智告诉自己的那个选项。 就如同现在,林深应该一口答应的,可话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安排?” 好在邓迟的说话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林深和田松杰之间难耐的气氛。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看过去,就见邓迟和周泉的手电筒都照着5号厅的方向,摆放在玻璃墙后面的“沉眠”被反光照得几乎看不见。 林深将自己的思绪努力扯了回来,眼睛转了一圈,最终定在了周泉身上,“还是先按照现在的位置,等到交班时间再换,一下子挪两个位置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不按工号顺序去补上5号厅的空也不一定安全。” 周泉眨眨眼,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的想法,我们在断电之前已经移动过一次位置了,现在还没到下一个交班之间,要是再移动一次也不知道符不符合规则。” “所以只能你在中央展厅多留意一下5号厅的状况了。”林深跟周泉说着,目光还是下意识地往身旁的田松杰身上看。 然而田松杰只是站在原地不言不语,听到安排之后就转身往2号厅里走了。 地上的血液还没有干透,他站在出入口的位置,一手扶着玻璃墙,低头顺着血液移动自己的视线,最终目光落在“拥抱”鲜红色的双手上。 他将手电筒灯光照了上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邓迟似乎注意到了林深的目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的,担心得太多想得太多也会影响情绪和行动,要相信我们肯定能坚持到离开,小田只是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而已。” 林深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喃喃地说了一句,“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他在路过周泉的时候,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张口想要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憋回去了。 只剩下心脏还在不安地跳动着,连带着林深每呼吸一口,就感觉抽动着疼。 他的右手摸上胸口,隔着衬衣在应该是空洞的位置使劲抓了抓,然而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林深知道,他并不能将希望寄托于那只手臂之上,毕竟他还没搞清楚那究竟是什么。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寄生到自己身上的怪物?还是透过那个只有镜子能照出的空洞,从另一个未知空间穿越过来的怪异存在? 可他心里明知道身体里可能有这么个奇怪的东西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却不知道如何让对方出来,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的恼火。 只要它出现,说不定就能扭转一切。 可它不仅不受林深的控制,甚至感觉都没法感觉到。 林深长叹了一口气,将身形没入了4号厅的黑暗中。 第404章 凉气 林深先绕着4号厅走了一圈,他从入口左手边靠墙的展品开始看起,快速扫过展厅内的展品,然后再次回到原位。 之前田松杰提到过的,在展厅里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跟在身后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又或者只是现在暂时还没发生。 他停在门口想了一会儿,手扒着玻璃墙,将手电筒往外一照,看向艺术时钟的位置。 此时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半,好巧不巧,正好听到“嗒”的一声。 林深将手电筒收了回来,照着脚下纯白色的地面。 一点钟的时候他们开始交班的,那时候说了些话,时间上大概算到一点十分,毕竟没有太过注意。 之后就是许立川发现了出现在田松杰身后的保安身影,紧接着冲了上去,艺术馆内就再一次断电了。 那么按照断电的时间来算,这一次时间长度是上一次的翻倍,那就差不多得是一百六十分钟了。 单位写作分钟的时候,似乎感觉不到这一百六十分钟能有多长,可是换算成小时就是两个小时四十分钟。 如果从一点十分开始算起,等到艺术馆亮灯,就得是三点五十分的时候了。 林深吸了一口凉气,闭上眼睛,才又缓缓吐了出来。 太长了,长到他们得要在黑暗中经历两次交班。 而且还又少了一个人,到时候也只能把中央展厅空出来,剩下的人各负责一个分厅。 这样大家都能看到中间的情况,也是目前来看最好的方法了。 不管下一次断电,是一百六十分钟翻倍成三百二十分钟或者更长,那都不重要了,早上6点一切都会结束,此刻他们所经历的,就是最长的一次断电了。 不会再有比它更长的了。 想到这里,林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前面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精神有些疲倦,再加上几个小时都是在不停走动,想来大家的体力也都开始有些吃不消了。 林深自己还好,至少在门卫室里待过一个小时,其他人可是从昨天的8点起就一直在展厅里绕来绕去,几乎都没有休息过。 他的目光朝外望去,就正好看见周泉靠着中央展台坐到了地上,捏捏自己的眉心,然后使劲晃了晃脑袋保持清醒。 这和普通的熬夜或者通宵还是不同的,现代大部分人熬夜通宵做的事情,大都是一些刺激肾上腺素的同时,还能够取悦自己的有趣的事情。 可他们现在的状况不同,肾上腺素确实也是在上升,但几乎都是被惊吓出来的,精神和肌肉都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这就导致放松下来的时候,反而变得更加疲累。 如今他们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撑…… 呼—— 一阵凉风忽然吹到了林深的后脖颈上,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猛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来到转角的位置,才利用转身的瞬间尽量表现得自然地转头朝身后的方向看去。 空无一人。 沉寂在黑暗中的展品也并没有动静。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只感觉到了残留在上面的凉意。 林深的眉头轻轻蹙了起来,他缓慢地放下手,眼珠子不断转动着,然后往前又走了几步才停了下来。 他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然而除却心跳声外,他没能听到任何响动。 呼—— 这一次,凉风吹到了他的耳后,离得非常近。 这让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立刻警惕地朝身侧看去,还是什么都没有。 这不像是什么东西在吹风,就单纯地是凉气扑到了皮肤上,林深没有办法很好地形容这之间究竟有怎样具体的差别。 非要说的话,就是吹出来的气能感觉到有一个强有力的出气的位置,但刚才吹到他身上的两下,却显得格外的散。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右手往后面一伸,壮着胆子虚空抓了几下。 什么东西也没有抓到。 他的这只手,之前摔过人,掰过怪物的下巴,也掏过被剥了皮的尸骸,可那些都是有形的东西。 初次接触的时候虽然会感觉到恐惧,可一旦搞清楚自己能对它产生伤害,心里那种害怕就会被稍微压下去一些。 然而现在,面对这种摸不着看不见的玩意儿,才最是让人心虚。 他哪怕是抓到身后站着一个展品也好,也不至于在摸空之后,心跳得比刚才还厉害。 呼—— 又是一阵凉风,吹到了林深的脸侧,他感觉到下颌的位置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眨了眨眼睛,林深盯着手中照明的设备,快速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猛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他微抬手电筒,将白光散出去,转头朝玻璃墙的方向看了过去。 心脏漏跳了一拍。 林深下意识地张开嘴,但立刻又将差点从喉咙里冒出来的声音用力压了下去。 他身后此刻紧紧贴着一个“人”,血污沾满了衣服,大帽檐遮挡下的脸庞也被血液浸染,只能看到那张时不时咧开的嘴。 对方凑得极近,连一拳的距离都没有,只要稍微再往前靠一些,就能和林深重合到一起。 是那个保安。 他左右扭动着身体,似乎在观察林深。 林深往前挪一步,保安也跟着往前挪一步,仿佛身后灵一般。 而林深之前感觉到的那些冰凉气息,很可能就是从他鼻子里呼出来的。 借着玻璃墙的映照,勉强能看到那道模糊的身形在左右不断检查,凑近嗅一嗅,又弯下腰各处检查一番,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神智的人该有的举动。 保安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只能跟在林深的身后,无法出现在他面前,所以只有通过这样不断变化姿势的方式,来辨认林深的长相。 仔细想来,之前保安出现的时候,也是在田松杰的背后。 林深想到这里一个激灵,他往前走了一步,对方立刻就跟了上来。 紧接着,林深低下头去,看着自己被手电筒余光映照得模糊拉伸向后的影子,轻吞了一下口水。 影子在动,随着保安的动作或站或弯腰,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第404章 找人 咚咚。 咚咚。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而之前田松杰被黑色影子拽住双脚,狠狠摔在地面上的画面还深刻留在林深的脑海里。 他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紧接着试探着迈出步子。 果不其然,影子跟着一动,保安也就动了起来。 这么一看,并不是保安紧贴着林深在模仿他的动作,而是林深的影子在带着他往前走动,而他整个人都专注在辨认这件事上。 他在找“队长”,在找田松杰。 脑袋里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林深转眸朝对面的2号厅看了过去。 然而艺术馆里太黑,在没有充足照明情况下,根本看不清楚田松杰那边的状况。 又想起许立川是被“拥抱”带进那间展厅的,林深此刻心里又多了一份担心。 呼—— 这阵凉气吹到了林深的眼角,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感觉凉得有些难耐的刺痛。 而等他再睁开眼睛,往玻璃墙上看去的时候,发现保安的脸就贴在自己的脸旁边,帽子和脑袋几乎挡掉了林深的半张脸。 他的眼前空无一人,但他的眼前却又站了个已经失去理智,变为怪物的保安。 呼—— 呼—— 一阵一阵凉气如同呼吸一般有节奏地扑在林深的脸上,像是冬日的冰凉落在皮肤上,凉意逐渐穿透皮肉刺入骨髓。 没一会儿,林深的小半张脸就僵住了。 冷汗顺着脸另一侧的鬓角流了下来,却也像受到冰凉气息的感染,仿佛要冻结在滑落的中途。 林深的呼吸变得短促起来,手脚也仿佛不听控制般定在了原地。 不过这样的困境并没有持续多久,玻璃墙上保安的身影就慢慢移开了。 他盯着林深的脸,缓慢地往后退了两步,紧接着轻轻摇了摇头,像是确认了这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不断不断往后退,一直到彻底消失在玻璃墙上。 林深这个时候才终于,猛地呼出一口气。 原本逐渐收紧的气管一下子松开,还带着凉意的空气被他猛地吸进肺里,立刻咳嗽起来。 他赶紧捂住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以至于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停了下来。 然后他紧抓手电筒,将白光扫过4号厅,又来来回回看了两圈。 确定保安已经不在了,才迈动双脚快步走到4号厅出入口,把手电筒灯光往周泉的身上晃了两下,不安地左右观察着,寻找那道消失的身影。 周泉被灯光一刺,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他单手撑着地面慢慢站起,下意识地四处观察了一番才朝林深走了过来。 “怎么了?”周泉小声问道。 “保安……”林深先吐出两个字,然后又往田松杰的方向看。 周泉顿时瞪大了眼睛,转动手电筒四处查找,“你看到他了?去哪儿了?!” 林深抬起一只手,示意周泉控制自己的音量,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略带担忧地说道:“刚刚就在4号厅里,跟在我身后,离得很近,感觉像是在辨认人。” “辨认?”周泉重复了一下这两个字,眉头一拧,立刻朝2号厅方向看了一眼,“难不成他还在找松杰?” 林深点了点头,回答道:“很有可能,虽然我们现在已经能看到队长的尸体在5号厅里,但对一年前的保安来说,现在队长很可能还没到艺术馆,也有可能刚被困在艺术馆里……” 说到这里,林深抿抿嘴,又思索了一会儿,“许立川之前说的可能不是什么玩笑话,这保安现在眼神真的不好,他得花很长时间来辨认一个人是不是他要找的队长,被从2号厅的展品吓跑之后,他就丢失了目标,现在又重新开始找了。” “那松杰……”周泉的语气里蒙上了一层担忧。 林深垂下眼眸,没去对上周泉的视线,“保安肯定是不会放弃的,在我们主动违反规则之前,艺术馆肯定是允许他这样自由活动的,否则如果我们不犯错,那下半夜展品就动不了我们了,所以保安的存在是必需的……而保安之前在广播里也明确表示过,绝对不会放过‘队长’,他不可能不找,小田现在还是很危险。” 想起田松杰之前的神色,林深的话语顿在了这里。 他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但他不知道说出来了,其他人又会是怎样的判断,于是这才慢慢抬起眼来,观察周泉的表情。 只见周泉的表情变得越发严肃,右手拇指不断在嘴角的位置搓揉着,又无意识地用指甲刮几下,没一会儿就出现一片红印。 “怎么能有这种摸不到又不能控制的东西出现在里面,这还有道理吗?”周泉略带愤恨地“啧”了一声,跟他最开始那种平静温和的状态,完全是两个人。 林深无法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如果胸口的那只手臂出来的话,或许能有什么办法。 但是眼下,以他们所知的信息,和手头拥有的东西,确实无法对保安造成最直接的影响。 而如果依靠展品来限制保安的话,也只是刚刚许立川那一幕的重演。 脑海中闪过许立川冲出去的一幕,那股心头的无名火又冒了出来,林深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许立川确实是个口无遮拦的人,刚开始的态度和说话方式也确实气人,但他并非一个坏人,在发现艺术馆里的问题之后,也再没有主动做出过什么错误的行为。 这和相处还有交流都太过短暂的应大海是不同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林深觉得压在心底的某种感觉像是要破开压制住它的坚硬外壳,从里面冒出来了。 他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思忖片刻,开口道:“周泉,多注意小田的状况。” “嗯?”周泉眸中有些意外的神色,“这我当然会注意的,毕竟保安现在不是在找他吗?可问题在于,我们有什么办法阻止吗?我现在实在想不出来……” 林深却是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那你是想说什么意思?” 林深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才说道:“他想直接放弃自己了……” 第404章 没别的办法了吗? 还没等林深说完,周泉就是一瞪眼。 “怎么能?许立川豁了命才救了他的,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 “我当然知道他的命是许立川换回来的,但是……”林深打断了周泉的话,停顿了片刻,“刚刚他的那种表情和眼神,我太熟悉了,小田他甚至跟我说,如果我知道那就不要管他。” 周泉微微张嘴,下意识地摇摇头,嘴角想扯出笑容但失败了。 “……不会,他……松杰他有明说他要那么做吗?” 林深摇摇头,“当然没有了。” 周泉呼出一口气,拍了拍胸口,“那既然他没有亲口说,还是不要太往糟糕的方向去想?毕竟在这样的地方,又连续几个小时经历这些事情,谁的情绪和想法都可能变得奇怪起来,但这并不代表一定会去做不是吗?” 林深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周泉。 他相信周泉并不是真的不相信,只是此时此刻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怎么说也是费劲巴拉救回来的人,不论怎么样都希望他能尽可能地活下去,活得长一点久一点,才对得起刚才发生的那一切。 但周泉心里应该清楚的,田松杰现在所面对的局面。 见林深只是沉默着不说话,周泉的表情逐渐变得难看了起来。 他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来获得林深的应和或是认同,然而在张嘴的瞬间,又猛吸了一口气,把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周泉慢慢低下头,盯着地面上被手电筒照亮的那一块地板,眼睛一眨不眨。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来,却没有抬头看林深。 林深闻言眯了眯眼睛。 是啊,难道没有其他的办法吗? 至少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林深实在想不出来别的办法了,又或者以他现在的能力确实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一个人放在明面上,注定是要出事的,然而谁都无能为力的感觉,是让人极其不舒服的。 这就让林深不得不思考起自己的身份来。 公寓的助理只有在保证有人活着的情况下离开房间,房间门才会挂上“狱”字锁,而如果除自己以外全军覆没,那么“狱”字锁不仅不会出现,这同一道门助理也不能连续进入。 也就是说,至少在他的理解里,这个助理的工作是在帮助门后世界的人逃离的。 而如果遇到比较少见的情况,就像镜子鬼的时候,能够彻底将它除掉的话,房间的门就会变成石头,从此无法打开。 林深虽然不确定那究竟代表着那道门是彻底消失了,还是拥有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消灭”,但似乎是比挂上“狱”字锁要更彻底的状态。 工作指导上的内容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么说起来,上面明明写着是对公寓房间进行清理,可是到现在为止,林深做的事情最为接近房间清理的,也只有0301才算得上,其他根本不是。 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能做的事情太有限了,但公寓又让他以这样普通且不被察觉的状态进入门后世界,这当中肯定得有点什么意义的,不然以这样的状态很难每次都达成相同的理想结果。 从工作日志上来看,18号公寓一直在不断更换助理。 虽然不知道更换的条件是什么,但按照已知的情况,要么是助理出现了意外,要么是达成了工作指导里所说的某种评判标准而得以离开。 离开一个,公寓就会找到下一个接替,甚至没有给选择的机会。 那么问题来了,真正的管理员呢? 助理的定位,本来就应该是辅助管理员工作的,可林深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关于管理员的任何内容,公寓里没有,工作日志上也无人提及。 这样一想的话,公寓的管理处也很奇怪,明明就只有林深一个人,但里面的办公桌却摆了不止一张,就好像还会有别人似的。 可他分明感受不到任何一点有其他人活动的气息,只有偶尔从门后散发出来的寒气和诡异响动。 那是不是找到18号公寓的管理,才能真正的执行工作指导上所说的“清理房间”的工作,也才能解决作为助理无能力为的事情? “……林深?” 或许是见林深沉着脸思考了很久,周泉有些担心地开口喊了他一声。 林深眨眨眼睛,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了出来,目光看向周泉,感觉担忧的情绪让眼前这个男人在瞬间老掉了好几岁的样子。 对方的眉头一直紧皱在一起,特别是听到林深说田松杰要放弃自己以后,拧在眉间的情绪就一直没有散开。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周泉的呼吸声有些重,又重复了同样的一句话。 林深只能摇摇头,如实回答,“你是知道的,就现在的状况我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能做的就是保证尽可能多的人活着出去,真的想要把所有人都救了,这……不现实。” “我当然也知道……” 周泉用手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 “小田让我不要管,也不要说,”林深朝2号厅的方向看了看,“但我想我们现在怎么样也是一个整体,这件事不管它发不发生,要不要它发生,还是都应该跟你们说一下,至少先有个心理准备,不然到时候我们之间闹出分歧来,就中了对方的圈套了。” 周泉的手从额前滑下,顺势捂住了嘴。 两人相对无言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开了口,“要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死,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林深应了一声,点点头,“我知道。” 周泉有些烦躁地叹了一口气,又使劲捏了捏眉心,“算了……我先去把这件事跟邓迟说一下,到底要怎么做决定,也不是你我说了算的,松杰那边我会多注意的,他如果改变主意……” 周泉的话停顿住,他似乎在思考,又像是在纠结。 最终,眼睛一闭,牙一咬,说道:“如果他想要活,也向我们求救,我一定是会去救他的。” 没有等林深回话,周泉就一个转身,快步从4号厅的出入口离开了。 林深只能打着手电筒,照着周泉的背影,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第404章 侵蚀 林深的心里开始纠结了起来。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不是不能理解周泉说出这些话的心情。 顺应自己的内心去救一个想救的人,或许与看着对方死去却什么都不做相比,多了不少危险性,但同时也可能减轻了心里的某种负担和罪恶感。 这样的事情,他并不能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来判断,究竟值不值当,又或者说是否理智。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不是冰冷的机器,除了理智冷静的思考之外,还有情感上的共鸣和理解。 林深无法说周泉的这种选择就是不理智的,毕竟谁能知道,如果他此刻看着田松杰出事而什么都没做,等到他离开这里从噩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内心的煎熬和自责就会比现在这样好受? 人的精神是种很神奇的东西,有的时候它对躯体造成的影响,比一般人想象得还要厉害。 但如果作为公寓的助理,林深是不允许周泉这么做的。 他们要是都这么选择,那跟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个往里送有什么区别? 只是他没有权利指着周泉的鼻子说,这种做法是错误的,是没有意义的。 他林深又不是人家什么人,也做不到所谓的“冷血无情”。 或许抛开公寓助理身份,林深以自己的身份进入到门后世界,说不定也会冒出相同的想法来,只是不一定有像周泉这样开口表达一个偏向不理智想法的勇气。 要是真有办法,林深不会不救的。 他何尝不希望能多几个人活着出去? 虽然只要有除他之外的人活着出去,不管是一个还是两个,房门都会会挂上“狱”字锁,但他跟人家无冤无仇,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单纯完成任务的机器,怎么可能不想多几个人活着? 他看着斜对面展厅凑在一起说话的邓迟和周泉,两人的表情笼罩在黑暗之中看不太出情绪,但似乎气氛也不是太好,只能心下叹了一口气,转身开始绕着展厅走。 他现在能思考的,就是如果周泉到时候真的做出那样的举动,自己应该怎么去阻止,又或者是已经做出决定的田松杰有什么自己的想法。 林深的拳头不自觉地就握了起来。 咔啦。 轻微的破裂声传入林深的耳中,他忽地就把思绪收了回来。 这声音很小很小,却因为太过耳熟,强烈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林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将手电筒抬起来。 稍稍转了个方向,眯着眼睛看过去,就见玻璃罩子上又多了一条不长不短的裂痕。 心脏猛地漏跳了半拍。 不对劲,为什么这个时候玻璃罩会突然裂开一条口子? 他现在在4号厅里,没有离开自己的位置,也没有做任何违反规则或是别的危险事情,不应该发生这样的情况。 林深一边摸着上面有些刮手的裂痕,一边往前快走了两步。 还是说,这种造成手电筒损坏的影响其实是持续的? 只要艺术馆断电,伤害就会不断侵蚀手电筒,只不过他们当时为了帮助许立川和田松杰,导致了这种侵蚀的加快?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林深一时间感觉呼吸都有些不畅。 又或者说,是因为手电筒已经裂开了,所以这种侵蚀变得更快、更剧烈了? 他使劲摇了摇头,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一样的糟糕。 林深赶紧走到了出入口的位置,朝外看去发现周泉还在和邓迟说话,心下又多了一份急切。 现在他的手电筒受损是最为严重的,紧接着的就是周泉的,之前也掉了一块玻璃碎片,那么邓迟的手电筒经过刚才的耽搁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为完好的是许立川的手电筒,换了新电池也没有受损,可没用多久就没了。 应大海的更不用说,用都没来得及用就损耗掉了。 那现在就剩下田松杰的相对还算完好,只不过电量留存情况不明,然而考虑到他现在的处境,估计也很难保住。 到了这种程度,不是故意的真的说不过去了。 林深盯着周泉的背影,却又不敢大喊,只能寄希望于他感受到自己的目光,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是考虑如何救田松杰,那就太过勉强了。 谁知道受损的手电筒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到时候一个人没救到,还搭一个人进去,绝对是得不偿失的。 或许把这个情况告诉他们,在思考之后能主动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林深的手紧紧扒着玻璃墙,张开嘴巴低声呼喊周泉,可惜声音太小了,对面的两个人根本听不到。 于是他只能朝1号厅的方向晃动了两下手电筒。 周泉说话的动作一顿,跟邓迟一起看了过来,然而紧接着他抬手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动作,又转头继续说了起来。 林深的手在玻璃墙上轻轻捶了一下。 心静不下来,人的动作就会变多。 他盯着两人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就强迫着自己收回目光,开始绕着4号厅一直走,然后又猛地停下朝外面看一眼,见对方还没过来,又继续焦急地继续走。 一直到,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轻轻撞在他小腿肚上。 林深瞬间寒毛竖起,定在了原地。 他感觉到那东西与自己的小腿相撞之后,因为力的作用往反方向退了一些,但很快又主动往前,再次敲在他的腿上。 原本心中有些烦躁的情绪被抛到了一边,如同一盆冰水从脑袋顶上浇下来,让林深整个人都冷静了。 出现了,是田松杰之前提到的状况。 林深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静了下来,连原本清晰入耳的自己的心跳声都逐渐消失,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朝前迈了一步,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嘎吱嘎吱。 是什么东西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 林深抿紧嘴唇继续往前走了两步,伴随着这种轻微响动,在他停下脚步的一瞬间,后面那个东西又撞在了他的小腿肚上。 相同的高度,相同的位置。 他非常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又轻缓地吐了出来,转动脑袋尝试朝玻璃墙的方向看去。 然而什么也没有看到。 或者确切一点说,被4号厅中间两件展品的展台遮挡,林深在上方的视野里没看到任何东西,但这并不代表下面没有别的东西。 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停下,身后的东西跟着嘎吱响了一声,再次与他撞在一起。 第404章 呢喃声 是什么东西? 林深心里不自觉地冒出这样的想法,紧随而至的就是紧张和恐惧。 看不见却感受得到,很能激发人类对于未知的无限想象,脑袋不受控制地就开始脑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 他僵硬地低下头,微微转动脖子,不过在有限的视野里也同样什么都没看到。 林深不敢直接转身,也同样不敢大幅度回头。 不安地咽了咽口水,再一次尝试往前走了两步被同样撞到小腿之后,他彻底停了下来。 和保安不同,保安在辨认出林深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之后,就直接离开了,可现在身后这个东西明显就是不依不饶地跟着自己,这可要怎么办? 然而林深不动,身后的东西就紧贴在他腿上不离开,也不往前催促他。 林深慢慢地深呼吸,他转眼看了一圈自己面前的状况,心里打定主意,又收敛了心神继续往前走。 一直到走到转角的位置,他大步向前一跨,飞快地完成了一个转身的动作,同时利用眼角余光朝身后看去。 只见一架纯白色的轮椅从他视野里滑过,紧接着又感觉到了撞击,然后停下。 轮椅?哪来的轮椅? 他脑子乱糟糟的,用手抓了抓头发,这时候才注意到4号厅一个低矮的展台上空荡荡的,只有那块颜色偏深的铭牌在一片白色里十分扎眼。 展品动起来了。 尽管他们没有主动违反规则,但这些展品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安分了。 而这样的举动,分明就是想要利用恐惧让他们做出错误的举动。 林深这时候才意识到,抵在他腿后面的,是轮椅脚踏的部位。 冰凉的气息透过裤子布料,清晰而刺骨地渗透进他的皮肤里,让他忍不住又往前走了半步,然而轮椅紧随其后又凑了上来。 这根本不可能是雕塑展品的材质该有的温度,自身的体温无法传导过去,只有那些刺痛的低温会传过来。 “……” 林深隐约间听到了什么声音,但他不确定是因为声音太小没听清楚,还是因为听到的原本就不是人言。 总之,好像有什么声音,却听不出说的是什么。 他甚至无法准确地拼凑出那些音来,声音从耳中一闪而过之后,就根本不记得听到的究竟是什么样的音调了。 然而就在林深开始意识到自己听见什么的时候,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非常微小,需要他集中百分之百注意力才能捕捉到的呢喃声,在他的耳中逐渐变大也逐渐清晰起来。 “……?” 他这次听到了上扬的语调,像是在提问,又或者是表达疑惑。 但相同的是,林深依旧听不懂说的是什么。 外语? 这种可能性最先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他往前走了一步,开始思考,轮椅则紧随其后。 林深轻轻地摇了摇头,他不觉得这种听不懂的声音是世界上的某种语言。 它太过于陌生了,陌生到就算林深并不是什么语言大家,也没掌握几门熟练的外语,也能够感受到呢喃声中毫无规律可言。 它像是倒放又倒放之后的磁带,也像是解码不成功变成一堆难解乱码的文字,无法用一般常理去寻找其中的语言逻辑。 刺骨的寒气顺着小腿逐渐往上蔓延,让林深打了个颤。 一个糟糕的可能性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不自觉地又往前走了几步,而轮椅也跟着他缓慢前行,在4号厅里又绕了半圈。 “……” 无法理解的声音不依不饶地传来,不仅听不懂,也无法完全理解其中表达的感情。 林深的心跳加快,脑海中闪过注意事项上的内容。 他们需要对展厅内的客人有问必答,但他没有想到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的,如果无法理解呢喃话语中的意思,又怎么判断自己能不能够回答呢? 这不是强人所难? “……?…………?” 他不动声色地轻咽了一下口水,这种句尾语调轻微的上扬,听上去确实更加接近疑问,可重点就是这是在问什么? 于是他想了一想,试探着小声开口,对着身后空荡荡的轮椅问道:“这……这位客人,请问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林深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就算是自言自语也基本只默默地在脑内进行。 现在这种明知道后面只有个空轮椅,明知道根本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还要假装什么都知道进行情景扮演的感觉让他浑身都很别扭。 “……!” “…………?” 得到了林深的回应之后,呢喃声的语调开始发生轻微的变化,难解的点却在于说了什么。 林深仔细地去倾听每一个音调,确保自己这次真正记住了。 等声音消失之后,又在脑内将那一个个音节按照顺序排列出来。 可就跟他最开始感受到的一样,呢喃声当中没有规律,听不出节奏和断句,更没办法分析是否发过相近或相似的音调。 林深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 同样上扬的音调,同样是近似疑问的感觉,但明显每一次听到都是不一样的音节。 他都无法判断,这究竟问的是不是同一个问题。 “我……我刚到艺术馆工作,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林深一边斟酌着回答,一边侧耳倾听身后的动静,“您的问题,或许……或许可以等馆内负责的工作人员来,再……为您解答。”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可现在这种时间,艺术馆里除了他们几个人,哪还会有别人? 更不用说,有谁家看展会是大半夜来的? 果然,轮椅只是静静贴着林深的小腿,但轮子像是被人在往前推似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看来不给出满意的回答,是不可能轻易放过他的,但林深也不敢随便开口说有什么要求都能帮忙,这样非常容易被钻了空子。 他只能感觉到轮椅的脚踏紧紧地抵着他的腿,第一次感觉到像是在催促着他往前走。 然而很快,林深就知道这种推测错了。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他的后背往上,牢牢抓住了他的肩膀,紧跟着像是重物压在身上一般,让林深不自觉地身体往前一倾,然后就感觉到脸边贴了个东西。 他呼吸一滞,转动眼眸。 余光里看到石膏雕塑般惨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地将脑袋搭在他另一侧的肩膀上,眼珠在与雕塑头颅的摩擦声中转过来看着他。 “……” 听不懂的呢喃声,清晰入耳。 第404章 龟裂 林深的脑子飞速地旋转了起来,然而从肩膀传来的疼痛让他冷汗直下。 抓住肩膀的那只白色手掌,不断地加大着力度,像是要硬生生将他骨头捏断一样。 不仅如此,他似乎连行走都变得沉重起来。 他看不见身后,只能感觉自己每往前挪一步,身后的轮椅也被他拖拽着往前走,而挂在身上的雕塑就变得更重一分。 所有的力量,仿佛都在拉扯着他往后倒。 林深只能不断弯腰往前,调整自己逐渐偏移的重心。 紧接着,雕塑的另一条手臂忽地伸直,横亘在他眼前,手指朝着出入口的方向指着。 “……” 呢喃声瞬间钻入林深的耳朵,他下意识地偏开脑袋。 什么意思?这是软的不行,来硬的了吗? 要出4号厅?怎么可能? 注意事项说要有问必答,要帮助客人解决问题,所以就用这种方式强迫他出去吗? 林深咬紧牙关,慢慢转动手中的手电筒,将光源对准了自己的脸往上一照。 刺眼的光芒从小小的灯泡里照射出来,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然后就感觉到挂在身上的东西一僵,原本在蹭在他脸旁边的那个雕塑脑袋,一下子就缩到后面去了。 和之前看到的触须不同,这些雕塑被照到之后没有快速回到原位,只是像被暂时剥夺了行动能力,定住不动了而已。 同时,林深也感觉到了压在身上的力量似乎松了一些。 他左手紧握手电筒,右手摸上肩头,尝试着掰开扣在肩膀上的那只手。 然而一摸,就抹了一手的白色碎屑。 林深停下动作,把右手伸到眼前,又细细地用手指相互捻了捻,这种摩擦的感觉跟最开始在5号厅里发现的白色碎屑一样。 咔。 异样的声音在这时传入林深的耳中,打断了他的思考。 那声音很近,几乎就在耳边,所以在片刻的愣怔和疑惑过后,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赶紧又用手摸了一下肩膀上的手掌。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在对方的指背上摸到了一条清晰的裂痕。 这让林深的心跳猛地一滞,几乎是不带思考地将手电筒从自己身上移开了。 黑暗重新回归,白色的光源照射在地面上,呢喃声中带着些许愤怒重新响了起来。 在感觉到那只手的手指动了一下的时候,他立刻收回了手。 然后转动眼珠,寻找着4号厅的展台上究竟少了几个展品。 不能再继续照下去了。 这是林深脑子里冒出来的念头。 手电筒的光确实非常有用,但似乎又有些有用过头了,他相信只要自己再照射一会儿,肩膀上这只手的手指肯定会跟着一根根断裂开来,说不定最后就会彻底毁掉。 这是一个非常有效的自救方式,如果换做任何一个人发现,强光的近距离照射能在短时间内对展品产生如此强大的影响,绝对会用这种方式来保证自己安全的。 可是仔细想想,就知道这也是一条自取灭亡的道路。 林深的心脏还在砰砰跳,他深吸了几口气,又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前走了几步。 他记得于队长最开始交代过,等到早上6点这份工作结束的时候,艺术馆展厅里的展品是一个都不能少的,如果真用手电筒的光把展品毁掉,说不定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轻轻咽了咽口水,林深看了一眼挡在自己眼前的那条手臂。 不过这也让他发现了另外一个问题,这些展品看似独立,但实际却是一个整体。 不然如果展品真的拥有自己的生命,究竟又有谁会愿意牺牲掉自己,来强迫他们违反规则呢? 林深一边想,一边往前走,腰也越来越弯。 但他并没有打算带着身上这个鬼东西离开4号厅,更何况现在根本不是交班时间,他哪可能走出去? 他只是顺着小小的游览通道一步一步地往前,寻找着展品空缺的展台。 而似乎是感觉到林深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那只指向出入口的手臂也不往回收,林深越是往里面走,它就越是要反方向指向出去的方向,以至于最后,整条坚硬的手臂狠狠压在林深的脸上,几乎堵住了他的嘴,鼻子也被压住了半边变得难以呼吸起来。 林深借着半边还能出气进气的鼻孔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憋住,用双手扒着地面和展台借力往前走。 直到空荡荡的展台和孤零零的铭牌出现在他的面前,手电筒的灯光一照,才发现展台的平面上耷拉着几根触须。 原本无力地瘫在边缘,在感觉到林深靠近之后,忽地开始动了起来。 它在林深眼前竖起来,慢慢伸长,然后轻轻缠住了他肩头的手指,一股石膏摩擦的味道飘进了林深的鼻子里。 林深心下一动,飞快地瞥了一眼展台里面长出来的触须,又看了一眼挂在身上的东西,立刻将手电筒的光再次对准了自己。 一瞬间,缠在手指上的触须不知道为什么并没能收回去,而挂在他身上的东西也不动了。 林深整个人往地上一蹲,右手用力去掰扣在肩膀上的那只手。 之前照射出来的裂痕让手指有些松动,他一边用力掰,一边身子不断往下躺,最终整个人都贴到了冰凉的地板上,从僵住的雕塑空隙里挪了出来。 仅仅只是这么一会儿,雕塑就像是因干旱了龟裂的土地一样,冒出了很多条或长或短的裂缝,它们逐渐扩张有要连到一起的趋势。 林深从地上爬了起来,照射着雕塑快速地往后退了几步,然后才尝试着将光源挪开。 符合他想象的一幕发生了,展台上原本没有几根的触须,一分二,二分四,忽然变成一大丛,飞快地包裹住展品全是裂痕的身体,像是在保护什么似的,将它往回拉。 很快,一个如同茧一般的圆球就出现在了林深的眼前。 无数的触须将那件展品团团包裹,不断摩擦蠕动着,更加清晰的石膏味道传入林深的鼻子里。 也几乎是同时,他的耳朵敏锐捕捉到,艺术时钟发出“嗒”的一声。 第404章 崩裂的圆球 林深松了一口气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衣领已经湿了一片,雕塑残留下来的碎屑有不少顺着领口掉到了衣服里面,还有一些因为汗沾在皮肤上面,让他感觉到很不舒服。 从4号厅走出来,看了一眼时钟上的时间之后,又回头往展厅里面看。 那个触须构成的茧还保持原样,只不过隐没在没光的角落,从外面不太看得清楚。 周泉和邓迟漫长的交谈似乎这个时候也才结束,又或者是听到了艺术时钟的响动,不得不停止下来。 田松杰面色不佳地站在2号厅的出入口没有移动。 他们现在又少了一个人,如果将最容易观察的中央展厅空出来的话,那也只需要林深和周泉移动回他们最开始的巡逻位置。 田松杰脚边地面上的血像是渗进了地板下面,任由他用鞋底怎么擦蹭都没出现变化。 林深见状眯了眯眼睛,弯下腰用手摩擦了几下地板,一时间也分不清楚,这艺术馆的地面究竟是用什么东西做的了。 他缓缓站起身,朝田松杰的方向看去。 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也看了过来,紧接着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而周泉和邓迟的交流似乎并不愉快,林深看到周泉转过身来的时候,只是阴沉着一张脸,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他转头像是还要在跟邓迟说点什么,然而对方在他开口之前就摇了摇头,抬起手来打住。 周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张开的嘴巴不得不闭上了。 紧接着就将目标转向了田松杰,快走几步来到他眼前。 周泉上下打量着对方,伸手拍了拍,又摸了摸手臂,低声问道:“你没遇到他?” 田松杰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僵了一下,一股怒气又从心底冒了出来,他单手握拳在玻璃墙边缘一敲,才回答道:“我巴不得他来找我,要不是他,许立川也不用……” 周泉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后知后觉这句话说得不对,又激起了田松杰的情绪。 没等他想出什么安慰的话,倒是田松杰先抓住了他的肩膀,“泉哥,我很清楚我自己现在的处境,做什么样的选择由我来决定,我们确实是一个整体,但又不是连体,没必要一个个往里送。” “不行,能做的努力我一定是会做的,不然我心里这个坎过不去。”周泉摇摇头。 邓迟闻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看你之前都挺好说话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固执。” 周泉的目光立刻转了过去,“别人有自己选择的自由,但我也有决定自己行动的自由,如果尝试之后无法成功那我没话说,但让我什么都不做就直接放弃,我不行……” “这很冒险,”林深擦掉脖子上的汗,轻声开口,“手电筒并不是在之前那种特殊的时间才会损坏,而是只要断电的时候在使用,就会有损耗的,刚才我的手电筒又掉了一块玻璃碎……当然了,我说这些也并不是以此要求你不要去做,只是希望你行动之前多考虑考虑,这种冒险行为增加的风险究竟是什么样的。” 周泉闻言,垂下眼眸,用手摸了摸自己的手电筒罩子。 田松杰松开手,直接往2号展厅里一退,“我当然也不可能就是站着等死啊,要说我现在反倒是想抓住他……你们说,既然保安死了可以这样为所欲为,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深哥不还看到过应大海爬出来吗?要是这样的话……” “别说了……”周泉打断了田松杰的话,朝着4号厅的方向走了几步,“能别讨论这种一定要让人牺牲为前提吗?” 邓迟和林深对视了一眼,撇了撇嘴。 接着邓迟抬起头,用手电筒往“生命源头”一照,动作顿了一下。 伸着脖子,眯着眼睛确认了一番,思考片刻他才忍不住开口,“先不说那个话题了,我倒是想问这个,你们有没有觉得,上面那个球好像变得比之前大了一些?” 这句话一出,之前有些难耐的气氛消失了,连周泉也眨眨眼睛,转过头朝上看去。 浑圆的球体悬挂在天花板上,静悄悄地看不出一点变化。 但要说是不是变大了,林深没法确定。 邓迟抿抿嘴,继续说道:“我从最开始就是待在中央展厅时间最长的,总感觉好像比我看得时候要变大了。” 林深又仔细观察,只不过白色的天花板加上白色的圆球,周围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参照物,光是听邓迟这么说,他也看不出来。 “这没有参照物,怎么看得出来?”周泉问道。 邓迟下意识地摇摇头,“手电筒照上去的阴影,之前没有那么大的……” 艺术馆里一下子安静了,因为这几句话,田松杰和周泉的手电筒也照了上去。 林深脑中一闪而过断裂的手指,瞬间头皮一炸,开口阻止道:“别,不要一下子那么多手电筒一起……” 然而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圆球上就突然崩开了一条口子,透明的液体顺着裂口一滴一滴地往下掉落,滴在了中央展台上,溅开水花。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大家都吓了一跳,他们后知后觉地按照林深的话把手电筒给挪开了。 然而圆球上的裂缝仍然存在,也没有像展台上的触须将其包裹和愈合。 几人只能听到啪嗒啪嗒的水声,一下一下砸在展台上,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血液的味道。 “这是……什么?”周泉睁圆了眼睛,盯着没入黑暗依旧清晰可见的那条裂缝。 林深不安地咽了一下口水。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影响了视线,他总觉得“生命源头”上崩开的这条口子,并不像那些雕塑那般坚硬。 反而是更加柔软的质感,随着透明液体的滴落,还像是在不停地小幅度收缩和扩张,就仿佛——在呼吸一般。 “不会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了?”邓迟的声音从那头幽幽飘过来。 没有人回答他,但每个人心里都这么想。 林深皱起眉头,这麻烦一重接着一重,越是到后半夜,艺术馆越是不安分起来,这是真的不想让他们活着出去啊。 然而现在处于断电状态,他们也不敢长时间待在原地不动。 “这怎么搞?”邓迟又轻声开口,“林深你刚才说的不要那么多手电筒去照是什么意思,我感觉它也没有恢复回去的样子啊……” 林深哪回答得上来这样的问题。 他只是感觉,手电筒的光对展品像是抑制作用,而对这个球反而更接近于“催化”。 这跟刚才的状况完全不一样,他甚至忍不住想,如果邓迟没有注意到圆球是否真的有大小变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多人去关注这件事了?而不关注,它又是不是不会这样突然崩裂? 一个糟糕的想法从林深心头冒了出来,如果按照他刚才所想,有人发现了手电筒灯光能对展品造成破坏,那么会不会把这种方法告诉其他人,然后他们用这样的手段毁掉了艺术馆里所有的展品。 而当只剩下眼前这个圆球的时候,用灯光一照,等待他们的不是展品的破裂,不是安全地等待天明的大把时间,是另一种更大的“惊喜”? 厌恶的情绪生了出来,到处都是陷阱。 毕竟确实没有明确的文字写过,手电筒是对破坏展品有效的,这都是他们摸索出来的。 然后惯性思维,会带着这样想的人,走进深渊。 “不是……等一等,”周泉在这个时候突然出声,他抬起手电筒一照,“松杰多久没说话了?” 第404章 躁动 邓迟噤了声,他立刻转动手电筒朝2号厅的方向照过。 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才想起来田松杰先前已经自己退回到展厅里面去了,他站在1号厅的位置,根本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而从林深的方向用手电筒照过去,光从玻璃墙上反射回来,就更是看不清楚了。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转眸去看周泉的表情。 只见对方瞪大了眼睛,打着手电筒在2号厅出入口的位置照了老半天,似乎都没有任何发现。 他有些着急,强迫着自己深呼吸了几口气,压抑着声音开口朝对面喊了两句,“松杰,你在吗?听到我的声音的话,走出来一下。” 然而回应周泉的只有沉寂的空气,以及还在不断滴水的“生命源头”。 这下周泉真的按捺不住了,他还没有进展厅,于是决定绕过中央展台过去看看。 在路过林深面前的时候,林深抓住了他的手臂,轻声嘱咐道:“要是没有发现你就立刻回来,千万别做不过脑子的事情,你要是进了2号厅,顺时针的顺序也是被打乱了的。” 周泉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听进去。 林深才一松开手,他就快步走了出去。 只有邓迟和林深各自站在展厅的门口,看着周泉的身影走到1号厅跟前。 周泉伸着脖子高举手电筒往里面照,整个人不自觉地踮起脚尖,像是想要靠一只手电筒就将整个展厅都照亮似的。 他的脑袋左右微微转动,仿佛机器扫描一般,寻找着田松杰的踪影。 寂静,无声。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周泉却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离开。 可是每个分厅的大小都是一样的,一眼扫过去就基本能看到全貌,怎么可能需要这么长时间呢? 真要是有个大活人躲在里面,就算是缩在角落里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根本花不了这么久。 林深心里确信,田松杰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跟他最开始做出决定时一样。 他或许是知道,如果自己发出响动,以周泉刚才那样的态度,不可能眼睁睁放着他不管的。 艺术馆又没有那么大,保安绕一圈找个人,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与其像之前那样搭上一个人,那不如自己静悄悄地离开。 田松杰虽然从一开始就跟许立川不对付,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坦然接受对方为了保住他一条命而牺牲自己,这种心里的愧疚和过不去的坎,可是要比周泉那种要大的。 “……松杰?”周泉小声地朝里面呼喊着,终于是累了,无力地垂下了双臂。 他颓然转身,朝着4号厅的方向走了几步。 抬起头来,看向在注视自己的林深,表情中带着不理解,“……为什么?他怎么能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的?” 林深不知道怎么安慰人,而且现在也不是安慰人的时候。 他只能想了一下,说道:“你还记得你刚开始跟我说的什么吗?如果小田他开口求救,你就会想办法去帮他,但现在你也看到他做出的选择了……” 周泉只是不断摇头,好像自己还是接受不了。 “如果我们有办法,不可能不尝试的,”林深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没人心里会好过,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道理我当然都懂,”周泉把自己的头发抓乱,“但‘知道’和‘做到’是两件事,许立川把他救下来这才过去多久?一条人命换另一条人命,就只值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吗?” “行了,周泉,你跟林深说这个有什么用?”邓迟的声音带着些许愤怒地传来,“是林深拦着你不让你去做了吗?小田自己做的决定,我们又不是有读心术透视眼,随时都能知道他怎么想怎么做的?” “我当然知道!”周泉下意识的反驳,他的情绪莫名地有些失控,“但是你根本不懂这种看着人在自己面前消失的感觉究竟有多折磨人!现实里这样,在这种噩梦里也这样!” 邓迟忽地抬起手电筒,把光照在周泉身上,“这难道跟你许的愿有关系吗?” 周泉闻言,愣了一下,却并没有回话。 邓迟深吸一口气,靠在玻璃墙边上,“周泉,谁都会有心理阴影,也谁都可能有难言之隐,大家都是许了愿进来的,不管愿望是大是小,我想肯定总有些说不出口的东西,但那都是自己的问题,没理由要求其他人时时刻刻都迁就理解你。” 邓迟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没经历过,我是理解不了,但是我知道,如果你现在自己不想想办法,你也会变成那个人命不值一小时的人。” 林深感觉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了,可他又是那种不懂如何安慰人和缓和气氛的,只能左右看看,张张嘴没挤出一个字来。 不过很快,别的东西帮他打破了这种境地。 一团深色的液体猛地从“生命源头”的裂口里滴落下来,把白色的展台污染了一大半。 第404章 “深海” 铁锈味顺着展台向四周扩散,原本在相互看着对方的邓迟与周泉,都立刻收回了视线。 圆球的裂口里,有个什么东西挤了出来。 同样是圆圆的形状,撑开了不大的裂口,从里面往外冒。 林深在片刻的愣怔之后,飞快地抬起手电筒往上照了一下。 仅仅只是照了这一下,他就清晰看见从里面挤出来的是半个人形,浑身带着血、带着粘液和说不清楚什么的味道。 心中警铃大作,从心底升起的一股莫名的不安感,迅速包裹林深的四肢百骸。 他想也不想,下意识地就喊了一句,“有问题!快躲!” 这个时候,哪还管得了什么规则不规则的。 然而这句话的话音才刚刚落下,“生命源头”上的裂口像是听到林深的话语一般陡然增大。 只听啪嗒一声,原本从裂口里挤出来的人形重重落在了中央展台上。 那人形只有上半个身子,但它并没有因为下落而与挂在天花板上的圆球所分离,它们之间有各种各样的器官相连。 是的,林深使劲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那确实是各种各样的器官,血管、被拉直的肠子,以及非常好辨认的双肺、胃,还有肝脏。 这些器官就那样暴露在空气之中,表面好像覆盖了一层薄膜,而这层薄膜也将半个人形完全包裹。 邓迟和周泉闻言,也只能下意识地往分厅里面跑。 跑? 他们现在还能跑到哪里去? 就算是艺术馆的大门敞开,他们又敢出去吗?走到外面,等待他们的绝不可能是平静的街道。 可是在这艺术馆里面,又还有什么能够躲藏的位置? 掉出半个人形的圆球裂口,并没有因此停止,它还在不断往外秒流淌着血液混合透明液体的不明物质,偶尔还掉出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碎块,砸在展台上又掉落到地上。 “……s……哥……” 破碎的呢喃声传入林深的耳朵,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声音虽然变了调,虽然更加不清晰了,但那个声线他还认得出来。 就连邓迟和周泉的脚步,也因为听到这个声音而停了下来。 他们惊恐地转头看去,只见掉在中央展台上的人形,撑着自己的两只手把上半身给支了起来,那层透明的薄膜紧紧包裹着它,五官挤在里面变形得厉害。 林深闭紧了嘴,他不敢回答,也不能回答。 他当时分明听到应大海的心跳声停止了,而且一个人类的身体被挤压到那种程度,是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 现在说话的这个,怎么想都不可能是真正的应大海。 林深在心底不断这样提醒着自己,然后一边冲其他两人使眼色,一边悄无声息地往展厅里面退。 可是他们手上有手电筒,照明如果开着就能清晰看到他们移动的路线,然而又没有人敢把它给关掉。 人形费劲地支着身子,似乎想要睁开眼睛寻找。 直到它发现有一层薄膜蒙住了自己的身体,于是抬起两只手,开始在自己的身体上胡乱抓起来。 那薄膜被人形的手指一抓,就像是脆弱的糯米糖纸一样瞬间散开,同时原本包裹在外面的血液和粘稠液体,也随着薄膜一起脱落,掉在中央展台上。 而露出来的—— 是与整个艺术馆相同色调,纯白无瑕的身体。 那一双眼睛在挣脱桎梏之后慢慢睁开,里面的眼珠依旧是白色的,和林深之前见到挂在自己身上那个一模一样。 眼珠的转动,带着坚硬石膏的摩擦声。 “……救……w……” 人形不断环视四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然而跟它说的话不相符的,是它的表情,它一边说,一边咧开嘴笑,两只手仿佛刚出生的小孩儿一样啪啪在展台上拍打着。 每一个动作,都带动着它与圆球连接的部分不断晃动。 那些还包裹在薄膜之下的身体器官也跟着摇晃起来,飞溅的液体落在纯白色的地板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嘻嘻……救……w啊……” 应大海曾经说过的话从它嘴巴里传出来,配上它完全不符合情绪的表情,让人看的瘆得慌。 林深将手电筒默默转到身后,一步步往黑暗里退,邓迟和周泉也几乎都是同样的动作。 紧接着,圆球的裂口里忽地流出如瀑一般的血水,哗啦啦砸在地面上,溅起水花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加刺鼻的气味。 汹涌的血水如同浪涛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涌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就连人形也被血水给冲了起来,但它丝毫没有惊慌的模样,反而是张开双手,任由自己在波涛之中飘荡。 “……来……来这里……温暖的……家……” 血水没有给林深他们任何机会,几乎只是两三秒的时间,就飞速将他们淹没。 眼前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当中飘着絮状的杂质。 林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紧紧握着手电筒,血水太过汹涌,要是不小心一些手电筒很可能就被冲散。 他努力在浑浊的液体里睁开眼睛,晃动手电筒试图寻找邓迟和周泉,然而这样一支手电筒,在“深海”当中又能照亮多远的距离呢? 什么都看不到,林深也无法开口呼喊。 他只能靠一只手还有两条腿往外面游,紧接着就被血水一推,身体重重撞在了玻璃墙上。 疼痛和其所带来的麻木立刻席卷上来,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脚踝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奋力地转过头,看到展厅里纯白的展品如同海中的鱼儿灵活游动起来,它们像是终于脱离了控制,一股脑地从展厅里游出来,不断靠近林深。 有手的展品就抓住林深的身体,没有手脚的就像是鬼魅一般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旁边。 它们把林深目的明确地不断往前推,那方向正是中央展台的位置。 保安那队长那具高度肿胀的身体,也同样在血水之中向上飘荡,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在意他的去向,他就以那样极其可怖的模样从林深的眼前飘过。 手电筒传来拉拽的感觉,林深立刻收回了目光。 他两只手用力,将手电筒往怀里扯。 他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但心里下意识觉得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决不能丢掉手里这个照明的工具。 很快,他就在血水里看到两点模糊的光,在朝着和自己相同的方向不断靠近。 第404章 卷入 血水里太过浑浊和污秽,这种情况下林深的一双眼睛非常难受。 可他又不敢闭上,他还得靠眼睛来判断眼前的情况。 只有那些白色的展品,像是不会被污染一般,穿梭在血水之中也没有被染上任何一点污秽。 这就跟林深,还有被同样推着不断靠近中央展台的邓迟和周泉不同了。 血水里的絮状物质沾在他们的衣服上,迅速变成一片片深红色的污渍,直到三个人靠近到能够看得清彼此的时候,身上都已经是斑斑点点了。 “……s……哥……邓……z……泉……” 应大海的声音从水中传过来,朦朦胧胧的,根本分不清究竟在哪个方向,又好像哪个方向都有。 林深只能感觉到血水似乎一直在不断顺着圆球的裂口往外涌,直到充满整间艺术馆。 因为他的身体在下意识地往上飘,只是他的双腿被展品拽着,才一直在水中飘荡。 纯白的半身人形保持着张开双臂的模样,终于从浑浊的液体中展现出了自己的模样,它像是要拥抱每一个人,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张嘴呢喃着不成句的话语。 “……来……” 白色的眼珠转动,在看到林深的一瞬间。 那具半身忽然从胸口的位置向四周裂开,展开成一朵内里长着人类器官的花朵。 然而花朵的中间并不是花蕊,而是像深海动物那样的圆形吸盘,吸盘内侧长了两圈尖锐得如同三角的牙齿。 它猛地将血水往吸盘口里一吸,三人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被拉扯过去。 邓迟最先挣扎起来,他用空出来的一只手,使劲去扒拉挂在身上的那些展品,试图摆脱他们的控制。 可惜人在水里是没有办法像在陆地上那样,如愿地使出自己该有的力量的。 尽管他已经用尽全力在挥拳敲打,也使劲地想要掰开展品箍在他腿上的手臂,可他的动作看起来就是软绵绵的。 “……来啊……” 应大海的声音又从“花瓣”后面传来。 身体虽然已经伸展成了非人的模样,那双手臂依旧保持着张开的姿势在血水里飘摇。 “……该……回家……” 吸盘的内部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又像是一个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红色的“海水”在被它吸了一口之后,就在不断地往里面流动,逐渐变成了一个漩涡的形状。 周泉一口气憋不住,嘴里吐出来一个巨大的气泡,然后立刻就被血水呛到,整个人本能地挣扎起来。 而人一慌乱,就很难再顾及别的情况,被展品猛地往前一推,卷入了漩涡里。 林深睁大了眼睛,他感觉到握在双腿上的手臂力道不断加强,像是要把他的骨头都给捏碎一样。 他只能把手电筒护在胸口,用手掌堵住本就已经破开的玻璃罩子,防止血水灌入把灯泡给彻底弄坏。 …… 挣扎终究还是徒劳的,在水里不但难以用力,每一个动作还特别费劲。 再加上身上的推力,仅凭他们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抗拒漩涡的吸力,两个人也双双被卷入其中,视野里的一切瞬间就黑了下来。 林深只感觉自己随着湍急的水流不断地往前漂,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借力停下的东西,身体只能血水的裹挟将他带到更加黑暗的深处。 他看到了前面邓迟手电筒的灯光在摇晃,然而照亮的狭小范围里也只能看见飘着絮状物的红色液体。 除此之外,看不到其他东西。 之前那些控制住他们的展品也都不见了,最先被卷进来的周泉也完全看不到踪影。 林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同时也能听到另外一个更加巨大,更加沉闷的心跳声,他尝试着四处寻找却也是一无所获。 他们会去哪里? 会就这样死掉吗? 如果在艺术馆待到后半夜必然会遇到这样的事情,那怎么可能有人能活着回去? 他原本以为,这里或许真的能通过完美遵守规则,可以全身而退,却没想到后面不仅冒出了一个规则之外不受控制的保安,现在又遇到这样无解的状况。 这里没有变,门后的世界根本没变。 它从来没想着让任何一个人活着出去。 林深忽地感觉自己的身体触碰到了有些柔软的东西,身体也跟着慢慢停了下来,原本团团包裹住他的水流逐渐降了下去,他终于能冒出脑袋用力地喘了一口气。 头发带着异味黏在脑袋上,他让不太舒服,浑身的衣服也全部湿透,紧贴着皮肤。 这对林深来说,简直太过折磨了。 他最先举起了手电筒查看情况,发现还在正常照明,灯泡没有坏掉之后,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似乎在刚才的过程中,玻璃罩子上又掉了几块碎片,破口变得更大了。 在他前面不远处的邓迟好像速度也慢了下来,仰着脑袋把头露出水面,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两道白色的光线,几乎是同时照射到他们的头顶,而他们看到的,却是深红色的柔软物体。 林深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他睁大眼睛观察着,总感觉这些柔软物体像是在活动,而之前听到的心跳声也隔着这些物体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们不受控制地继续往前漂,一直到血水完全消失,脚踩在同样柔软的地面上,发出咕啾的响声。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样的地方根本没有办法站稳,邓迟噤了声,深一脚浅一脚地想要往林深的方向靠近,却是直接摔了下去。 他的手在触摸到柔软地面的一瞬间,仿佛触电般迅速弹了起来。 “……肉壁……”邓迟模模糊糊地吐出两个字,使劲甩着自己触碰过地面的那只手。 被手电筒光照亮的地方,像是有呼吸般轻微起伏着。 林深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尽力转动身体和脑袋,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很快,他发现一处黑暗的角落里,有一缕被什么东西遮盖了大半的光。 他心下一凛,朝着那个方向抬手,冲邓迟说道:“……周泉!” 邓迟也立刻回身,照了过去。 不照不知道,一照才发现此时他们所在的空间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雕塑,如同小山一般。 第404章 如山的雕塑 那全都是些纯白色的展品,形状各异,却像是杂物一般一个堆叠一个,摞得感觉有两三米那么高,一直顶到了肉壁的上方。 尽管周围的环境依旧污秽又恶心,它们却无比干净。 而林深发现的细微光线,就是从那当中照射出来的。 邓迟顿了一下,眯着眼睛挪开了手电筒的光,才确认里面真的有光线。 林深见他转头看了自己一眼,于是点了点头,两个人踩着柔软的地面艰难地往那个方向靠近。 窸窸窣窣。 不安分的响动传入林深的耳中,他立马警觉起来,回身照过去,看到的依旧是一大堆摞在一起的展品。 他忽地忘记了呼吸,转身背对着邓迟缓缓后退,而手腕则是轻轻转动,扫过这个漆黑的空间。 全都是白色展品,完全将他们包围了。 “……林深?”邓迟有些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深摇了摇脑袋,抬起一只手朝后面摆了摆,低声说道:“你找,我看着。” 显然,邓迟也听到了刚才的那阵响动。 林深继续往后退,直到靠到邓迟的后背,并且感觉到他蹲下身,才彻底停住了脚步。 “……邓迟,小心点。”他一边小声提醒,一边集中了百分之百的注意力,寻找响动的源头。 血水顺着发尖流下来,从他脸上滑过,身体在这个时候也跟着冷了起来。 林深握紧拳头,使劲搓了搓手指。 “嗯,我知道。”邓迟闷闷地回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手电筒夹在两腿之间。 他吸了一下因受凉而不太舒服的鼻子,声音立刻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回荡起来,吓得他只能立刻憋住,用手背摸了一下之后,试探着伸出手去触摸那些展品。 咔啦。 黑暗中似是有展品相互碰撞发出的响声,林深立刻把手电筒转了过去,只见那些堆叠在一起的人形姿势扭曲,分不清伸展出来的手脚究竟属于谁,也看不出刚才突然动了的是哪个。 “真……真的是雕塑,”邓迟看着手上沾上的白色粉末,在潮湿的掌心里洇开,“一摸全是……石膏粉末……” 林深的眼睛一眨不眨,“周泉是在里面吗?光是不是他的手电筒?” 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一边警惕着,一边在寻找是否有离开的出口。 然而手电筒灯光照到刚才进来的方向时,那里的肉壁已经紧紧地收缩在了一起,根本没有留下一点空隙。 而剩下的地方,全都是白色雕塑,把肉壁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邓迟被林深一问,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过紧张,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没有用的废话,他赶紧拍拍自己的脑袋,长呼出一口气。 “你……你等等,我在往里找,被压住了不好翻开。” 林深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 他自然也没有催促邓迟的意思,谁都不是身经百战的铁人,也总有被吓懵的时候。 越是这样,就越是不能心急,不然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当然,也是因为林深知道邓迟不是一个因为恐惧就会变得拖拖拉拉,无法行动的人,他才能够放心地让对方去调整。 邓迟的动作很小心,虽然他已经尽量努力不去制造响动,但摞在上面的雕塑还是因为下面的松动而缓缓往下落。 他盯着那缕投射出来的光,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眯起眼睛把手颤颤巍巍伸进了自己腾出来的空间里。 原本浑身就湿透,体温开始逐渐流失,再碰到冷冰冰的雕塑,手臂上更是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邓迟的指尖努力往里伸,直到碰到手电筒有些变形的金属外壳。 他先是松了一口气,又马上紧张了起来。 手电筒还亮着,说明没有坏,可是还不能代表周泉就是没事。 于是他往前挪了半步,用手指顺着手电筒往里面摸了摸。 等到摸到一节稍显柔软的手指,邓迟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又用力摇了摇头,吞了一下口水才开口道:“好……好像找到了。” 林深转动眼珠,飞快地往后看了一眼,心思思索一番,回答道:“拉他出来,反正这些东西我估计迟早都会动起来,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浪费了,先确认他的情况比较重要,手电筒还有光应该还没有太大问题。” 邓迟无声地点了点头,又忽地意识到林深现在根本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又赶紧应了一声。 他的动作大胆了起来,整只手臂伸进雕塑间的缝隙里,往里又摸了摸,果然摸到了胳膊。 紧接着他抬起头瞥了一眼上面层层叠叠的雕塑,心一横,憋住一口气,抓住找到的那只胳膊就是使劲往外一拽。 哗啦啦—— 摞成小山的雕塑开始往下倾塌,它们相互撞击在一起扬起白色的灰尘,好在邓迟屏住了呼吸,否则肯定要被呛到。 周泉紧闭双眼的脑袋从里面冒了出来,在手电筒光的映照下,双唇发白,眼睛微微睁着一些,然而仔细看去并不像是有意识。 “林深,他好像没反应……”邓迟摸了摸周泉的脸,感觉和自己的手一样温度很低。 用手在周泉微张的眼睛上挥了两下,对方也没有给他反应。 随着刚才这阵倾塌,空间里的躁动声开始响起,邓迟挺直了后背,紧紧抓着周泉的胳膊,竖起了耳朵。 “摸摸他的颈动脉,看看还有没有反应,”林深微微弓起身,“别摸鼻息……我刚才好像看到他呛了一口水,有可能是昏过去了,只摸鼻息是判断不出来的。” “颈……颈动脉?在哪儿?” 不知道是太冷把脑子也冻僵了,还是因为紧张而无法顺利思考,邓迟一时间竟然搞不清楚颈动脉究竟在什么位置。 林深一愣,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双眼确认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之后,往侧面走了一步,接着后退。 他在邓迟身旁蹲了下来,瞥了一眼周泉的位置,把手伸了过去。 “就在这里,喉结位置为中心往两边差不多四十五度的地方。”林深一边说着,一边又慢慢起身。 他没有帮邓迟去摸,因为黑暗中有些东西动了起来,而光靠他的一只手电筒,根本没有办法把周围都照亮。 窸窸窣窣。 哗啦—— 第404章 生命循环 邓迟明显也听到了不安的响动。 在这种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人的耳朵会出乎意料地灵敏,他有些慌张地伸手轻轻按在周泉的脖子上,深呼吸一口气,把那种恐惧的感觉暂时压制下去,努力去感受颈动脉该有的跳动。 林深则是脑袋里飞速旋转着,他们是从那个肉壁紧缩的口进来的,既然看不到其他地方,也只能尝试着原路返回。 看着空间里堆满的雕塑,他不太确定应大海最开始被吞掉的时候,是否也是到达了这样一个地方。 他想起黑暗中向许立川伸过来的巨大手掌,又想起自己在黑暗的天花板上莫名感受到的注视。 这个艺术馆,说不定其实是一个整体。 之前4号厅里趴在他身上的雕塑,手指因为手电筒光断裂的时候,是展台上伸展出来的触须把它拉了回去包裹起来,而似乎林深有印象的几件展品,也都有相同的特征。 这么一想,这些展品虽然看似独立地摆放在艺术馆内,但其实也在通过某种方式与馆体本身相连。 那如果再大胆一些想呢? “生命源头”…… 只可以一个进,一个终点出,在内部无限循环的不能反着走的路线。 还有这里堆满的没有完全成形的雕塑…… 林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圆球裂开垂吊而下带着应大海声音的半个人形,表面盖着薄膜,相连接的器官还有那些血液以及不知道是什么的透明液体。 对了,球体刚刚裂开的时候,也是先有透明液体滴落下来,之后逐渐裂开之后,那半个白色雕塑般的人形才跟着掉出来的。 人形当时说“温暖的家”,生命源头,生命的循环。 他抬起眼,再次朝紧缩的肉壁方向看去,这算是在……孕育生命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鸡皮疙瘩顺着后腰爬了上来,只能用力甩了甩脑袋。 但如果这个设想的方向是对的的话,他们或许还能利用一下。 毕竟跟被其他展品吞掉不同,邓迟和周泉身体都还是很完整的,他们并没有被捏碎重塑。 如果艺术馆里的展品都是这样被“生命源头”“生”出来的话,他们想要出去,或许也需要用同样的方法,可是仅靠三个人也许撼动不了那道缩进的出入口…… 林深的眼睛一转,看向那些躁动着的展品,咽下不安的口水。 “林深……还有,”邓迟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飘来,“周泉还有反应,他的颈动脉还在跳的……” 这让林深心里彻底松了一口气,回道:“那应该就是之前呛了水昏过去了,你能背起他吗?我们得想办法出去了。” 邓迟有些愣怔,他转头看了林深一眼,张张嘴似乎下意识地想要问什么,但还是身体先动了起来。 他抓住周泉的两只手,将对方彻底从雕塑下面拉了出来。 哗啦啦的崩塌声让他紧张到了极致,但他也只能双手紧捏周泉的手腕,然后用力往自己身上拽。 好在周泉虽然没有什么意识,自己却奇迹般地握着外壳有些变形的手电筒。 邓迟蹲下身,又拽了两下。 林深见状,伸出一只手帮忙一抬,周泉就歪着脑袋整个人挂在了邓迟身上。 “我们……怎么出去?” 耳边的响动变得愈发明显起来,邓迟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用手臂和手腕箍住周泉的两条腿,以便自己还能握住自己的手电筒。 白光在漆黑的空间里不受控制地来回摇晃,扫过的地方都能看到原本堆叠的雕塑如同虫群一般以诡异的姿态蠕动起来。 林深拍拍邓迟的手臂,将光往紧缩的肉壁方向一照,“那里,我们从那儿进来的。” 邓迟的眉头顿时蹙了起来,毕竟那个位置早已紧紧收缩,他不觉得光靠他们两个人的力量就能把它给拉开。 “那……就试试。” 邓迟心里其实是有很多疑问的,可他知道眼下的情况问出这些问题,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他们需要的不是理智和冷静的分析,也不是怀疑自己的能力。 唯有此刻,只在此刻,他们要坚信他们所想的一定能成,去依赖那股最为莽撞的冲动,去拼尽全力做一件正常情况下觉得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毕竟,邓迟深知他们别无他法了。 这个时候不去鲁莽地尝试看似没有道理的事情,那他们也只能被这些展品淹没,然后成为其中一员了。 想起圆球里掉出来的应大海的半身人形,邓迟就眉头直皱,他可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唔……” 没有自主意识的人是很重的,因为本人无法有意识地协调自身的肌肉和重心,再加上如今脚下也全是肉壁,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的。 邓迟没有走出去两步,额头上就都是汗了。 “你行吗?要么还我来?”林深伸手拽住邓迟的一只胳膊,一边警惕着,一边带着他往进来的方向走去。 邓迟闻言摇了摇头,又用力地朝前迈了一步,“没事,我还能行的……办法是你想的,我现在也不知道你究竟想要怎么做,但我也知道没时间和机会坐下来思考跟分析了,我就只能信你,那背着周泉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林深你……只要放心大胆地去尝试就可以了,要么我们一起活着出去,要么……”邓迟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吸了吸鼻子,甩掉落在眼睫毛上的水珠,“不……没有别的了,我们一定能出去。” 林深看着他,点了点头。 “一定能出去”这样的话,林深没有办法坦然说出口,但是现在他们确实需要这样相信。 所以思来想去,他最终没有开口承诺什么。 而他们越是靠近紧缩的肉壁,那些成堆的雕塑就更加躁动,很快就看到一些行动力过分强盛地从雕塑堆里挤了出来。 一双手拖着残缺的身体,指头紧扒肉壁,朝着林深和邓迟的方向就飞快爬了过来。 第404章 浪潮 林深心下一激灵,飞快地扫了一眼其他雕塑,然后将手电筒灯光对准了那双手臂。 白色的光芒往上面一照,雕塑的手指应声断裂,像是断掉提线的木偶忽地就停下了动作。 这倒是让林深有些意外。 堆积在这个诡异空间里的雕塑,似乎并没有外面摆在展厅里的那么坚固,之前那一个,林深也是用手电筒灯光照了一会儿,手指上才出现了裂痕。 而眼前这个,不过是灯光照过去,手指就断掉了。 是因为它们都还没有发育成型,所以才藏在这里而没有被放置在艺术馆里? 有了这个发现,林深更加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想。 他紧盯那些凑过来的雕塑,轻轻推了一下邓迟的手臂,示意他继续走,“别停,一直到我们进来的那个位置去,保护好手电筒,只要它不坏我们应该还有出去的可能。” “那这些东西?” 邓迟回话的声音有些喘息,身上背着一个没有意识的人,脚下的路又不好走。 光是几步路的距离,就会消耗掉他很多的能量。 “我们得靠它们出去,只有三个人的话那个入口估计不会打开,所以一定要护好手电筒,”林深一边慢慢后退,一边头也不回地继续跟邓迟交代,“这里的展品很脆弱,灯光一照就会坏掉,我们要靠它们,但又不能被它们控制住,如果一会儿有雕塑靠得太近了,你就用手电筒照一下,只要保证我们有一个相对安全的空间就行。” 邓迟蹙了蹙眉,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电筒,“行,听你的。” “周泉就得靠你分心照顾了,我会尽量保证你们两个的活动空间的,只要肉壁开了口,你就立刻带着他往外面挤。”林深又补充道。 邓迟点了点头,搂紧周泉的腿,“那肯定,都到这份儿上了,而且他还有气,总不是可能就这样把他丢在这里……就算是丢下了,其他雕塑也不可能就这么放过我们。” 得到回答之后,林深紧盯着光线下那具残缺的身体,它像是死尸一般趴在地上。 于是他转动眼珠想了想,将手电筒稍稍挪开。 肉壁忽地在黑暗中蠕动了几下,渗出些液体来将不动的展品包裹。 没一会儿,林深就看到那件残缺的雕塑又开始动了起来,原本断掉的手指好似被肉壁给吸收,新的手指又从断面上生长出来,然后快速地朝着他们的方向再一次爬了过来。 难怪,之前窸窸窣窣的响动越发明显,或许手电筒光照过去的时候,都对这些脆弱的东西造成了伤害,所以它们被修复之后,就目标明确地寻找伤害它们的源头。 而这个地方,或许真的是生命的源头。 被破坏掉的东西,能快速重组起来,源源不断地产出新的生命。 “林深……我,到了。” 邓迟的声音传来,他背着周泉,几乎紧靠皱缩的肉壁。 现在这种时候,也管不来恶不恶心,难不难受了。 他尝试着伸手往肉壁收缩的位置探了一下,里面贴合得相当紧,光靠普通的人力量根本没有办法掰开。 林深心下打定主意,回头看了一眼邓迟的位置,往后又退了几步。 然后他紧握手电筒,用白色灯光不断去照射尽量多的展品。 一瞬间,雕塑的崩裂声此起彼伏,空气中石膏粉末飘散得到处都是,眼前变得雾蒙蒙一片。 林深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继续着这种挑衅的行为。 当灯光下一小片雕塑被照得断裂开来,他就转动方向去照下一片,而耳朵则听着黑暗中的响动。 窸窸窣窣—— 响动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近。 被灯光破坏过一次的雕塑,就像是因伤害而被激怒的小孩,不管不顾地如同潮水般往林深他们所在的方向涌。 没用多长时间,就变成了一股雪白的浪潮,往肉壁皱缩的方向扑了过来。 林深见状,快速朝着邓迟的方向一扑。 他张开双手,整个人护住邓迟和周泉的脑袋,把他们遮在身下。 紧接着下意识眼睛一闭,就感觉后背上噼里啪啦一堆坚硬的东西砸了过来,敲得他后背生疼。 与此同时,原本紧缩的肉壁出入口,也同样承受了这次撞击,忽地抽动了一下。 林深紧贴肉壁的肩膀感受到了这阵不安的动静,呼出一口气。 有用。 他立刻抓紧手电筒,从自己的肩头照了出去。 稀里哗啦的断裂破碎声,雕塑的碎块又一次往他身上砸,而更多的雕塑则是忌惮地猛地缩了回去。 邓迟瞪圆了眼睛,他之前看到那样的阵仗,下意识地抬起手护住自己的脑袋,却没想到林深突然挡住了他们。 得到片刻的喘息,他不由地抬起头来,“林深,你没事?” 林深抹了一把额头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水的液体,扯了扯嘴角,“没事,死不了。” 话虽然这么说着,邓迟脸上的表情却不见好,他余光看了看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浪潮”,吞了一下口水,“这得多少下,怎么可能……” “你只要抓准时机,一旦能出去就拼命往外挤,记住这个就够了。”林深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邓迟张了张嘴,无声地点了点头。 “抓好周泉,我要来第二次了。” 林深冲他眨了眨眼睛,扶着肉壁微微直起身子。 他的后背很疼,如果不借力的话感觉都有些站不起来了,可他现在不能那样表现出来。 示弱,是现在唯一不能做的事情,一旦他们当中有任何一个人的心态崩了,那一切就会彻底垮下去的。 林深太明白这些了,对上邓迟的双眼,他只能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深吸一口气,再次去招惹那些雕塑。 三个人出不去的话,那么一堆东西呢? 这是个孕育生命的地方,如果里面的东西着急地想要离开,这个源头又怎么能够控制得住? 林深单手扶住腰,努力挺直身子,随着断裂声的再一次响起,崩塌扬起更多的白色灰尘,落在本就湿滑的地面上。 浪潮再一次涌了过来。 第404章 抓不住 哗啦啦—— 雕塑结结实实砸在身上的痛楚,和肉壁如同受到什么刺激的猛然皱缩同时传来。 林深终于感觉到了额头上渗出来的是冷汗,他垂眸看着邓迟,对方一只手用力兜着周泉的屁股,努力保持不让周泉从身上滑下去,另一只手在肉壁不安抽动的同时尝试着往外伸。 这是第三次,还是第四次了? 或者是第六次? 林深自己都有些记不清了,只是他现在完全直不起腰来,手指紧紧抠住肉壁的褶皱,保证自己的身体不会被雕塑彻底压垮。 到了这个时候,他稍稍有些感谢年轻时候曾经痛苦锻炼过的身体,原本潜藏在记忆里不太美好的故事源头,居然终于起了点奇迹般的作用。 肉壁再一次抽动,露出了一个不算大的口子。 不知道从哪儿吹来的凉风,顺着口子扑到了邓迟的脸上,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原本就是全身湿透的状态,现在被风一吹,更是冷得受不了。 邓迟抿了抿嘴唇,使劲将自己的一只手伸进口子里,然后身体一扭往后一倒,把周泉往外面推了推。 林深见状,在驱赶开雕塑的浪潮之后,用力吸了一口气,“应该就是这一次了……抓准机会,这些雕塑肯定会跟着我们一起出去,所以不是出了这个口就安全了,千万不要放松……警惕。” 疼痛让他说话声颤抖起来,他只能尽力压低声音,让邓迟听不出来。 邓迟用力地点了点头,将手电筒往外一照,可惜看到的只有一片黑暗。 不过紧接着,他听到了“嗒”的一声,整个人瞪大了眼睛看向林深。 林深的表情在这时候也不自觉地一变,饶是他也很难完全保持镇静。 这个声音他们太熟悉了,每一个小时就会听到四次,以至于每次响起的时候不用多想,都知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是艺术时钟的响动,虽然搞不清楚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究竟属于哪里,但至少肉壁外面就是艺术馆。 尽管出去不代表着绝对安全,可也比待在这个诡异又狭小的空间要好上不少。 首先要出去,其次的都是其次了。 林深一点头,拍了一下邓迟的肩膀,“加油。” 他再一次将手电筒收入怀里,失去了灯光的照射,雕塑的浪潮不依不饶地涌了上来,其中带着意义不明的呢喃和尖啸。 它们像是在愤怒,每一下打在林深的身上都用尽了它们最大的力量。 耳边的声音一阵接一阵,让他有些头晕眼花。 肉壁抽动的频率和幅度也越发大了起来,甚至有些体型小一点的残缺雕塑,早已经顺着张开的口子滑了出去。 终于—— 肉壁彻底张开了。 邓迟毫不犹豫地把周泉往外一推,自己紧跟着放低身体一趴,推着周泉的两只脚继续往外。 而在肉壁彻底松开的一瞬间,冲过来的雕塑推着林深一起涌了出去。 噼里啪啦的击打声,在黑暗中响起。 林深被裹挟在浪潮之中,只能尽力蜷缩身体护住自己的手电筒,他根本没空也没有办法去看邓迟和周泉的情况。 只能在漆黑的空间里偶尔看到一道手电筒的光闪过,然后又没入到雕塑潮中。 跟被血水一同吸进来的时候一样,出去的时候也同样漫长而看不到终点。 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拉扯他的手电筒,也听到了手电筒上玻璃罩子又发出破裂的声音。 林深只能用手掌尽力护住玻璃罩子,然后在雕塑向着他面门扑过来的时候,再猛地抬起手电筒一照,把它们驱散开。 “……s……哥……” 如同幽魅般的声音忽然从林深耳边响起,他打了一个冷颤,转眸看去,就见雕塑潮里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的手臂上,还能依稀看到一些化开的黑色污渍,一只手胖胖圆圆的,拼命朝着林深的脖子抓过来。 应大海?! 林深心下一凉,努力想要挪动身子躲避,然而四周的雕塑只是把他越裹越紧,根本没有留出多余的空间。 下一秒,那只冰凉的手臂正正地抓住了他的脖子。 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只断手,他抬眸快速寻找,看到一只幽怨的眸子在雕塑的缝隙之间盯着自己看,紧接着脖子上的力道就加重了。 手臂的断端连接着无数白色的触须,看起来应大海被捏碎吞下之后,并没有那么快重组起来。 那么先前见到掉出来的那个,是模仿着做出来的假的。 为了什么?为了让他们产生恐惧和愧疚? 林深来不及再多想,只能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掰应大海紧扣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指。 然而对方的力量之大,已经完全不是普通人时候的样子。 “……为什么……不……救……” 带着怨念的说话声,夹杂在呢喃与尖啸之中。 林深紧闭双唇,所有力量集中在摆脱手的控制之上。 而应大海手上的力道又变重了不少,那只瞪圆的眼睛,逐渐被不断扩散的石膏给侵蚀,在林深面前彻底变成了白色。 周身的雕塑不断撞击拉扯着林深本就疼痛的身体,每当他好不容易抓住了应大海的一根手指,就被其他雕塑一撞而脱开。 “……救……救w……啊!” 忽地,又从浪潮之中伸出来一只手,林深呼吸一滞,不受控制地闭起了眼睛。 “你他娘的……应……大海……自己没本事,就别什么都……怪到别人头上!” 熟悉的声音让林深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垂眸看去,就见刚刚伸过来的那只手,一把握住了应大海的手腕,极其用力地一捏。 咔啦,骨头碎裂的声音传入林深耳中,紧跟着的是应大海痛苦的呼喊。 而下一秒,呼喊声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然后被使劲往后拖。 扣在脖子上的手指松开,林深终于得以喘了一口气,他慌忙转动眼珠寻找,然而顺着手臂看过去的,只有残缺的半个脑袋。 “许立川,是不是你?!” 林深想也没想,扯着生疼的脖子喊了一声,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没有人回答他,但他切实地抓住了跟雕塑触感不太相同的什么东西。 林深咬紧牙关,想将对方用力地往外拉,然而紧接着感受到的是,比他更加强的推力。 手里抓着的东西从他指尖滑了出去,他又下意识伸手朝前使劲抓了几下,却再也没有东西了。 晕眩,疼痛。 林深撑着自己的意识,借着手电筒的光四处寻找,看到的只有白色的浪潮层层叠叠。 最后,他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什么东西用力拽了一下,从黑暗中脱出,但意识却陷入了黑暗。 “深哥!” 第404章 日光 林深听到这一声呼喊的时候,意识已经几近混沌。 他只感觉声音像是从缥缈的地方传来,听上去非常模糊,但即使脑子没有办法冷静思考,身体还是下意识做出了反应。 他在一片黑暗中奋力地伸出手去,使劲抓了几下,在终于抓到什么东西之后,像是忽然间松了一口气一样,意识也跟着彻底抽离了。 林深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很沉,很累,想来小时候去打比赛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累过。 整个人都在无力地向下坠,直到身体碰到什么坚硬冰凉的东西才终于停了下来。 什么时间,什么艺术馆,邓迟和周泉现在情况怎么样,他已经没有思考考虑的余力了。 …… …… “行啊,胆子真是大了。” 林深在朦胧间感觉有谁在踢自己的脚,他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 然而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不论他如何努力,都睁不开一星半点。 “还睡是?这么好睡回家睡去,在家里想睡多久就能睡多久,这个班也没必要上了。” 踢在脚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林深的意识才逐渐开始清醒。 他感觉自己脑袋后面凉冰冰的,感觉身体也是紧贴着什么没有温度的地方,他使劲挪动了一下身体,随之而来的疼痛瞬间让他清醒了不少。 “这一个二个的,公司是找你们来上班的,还是来带薪睡觉的?” 这回林深终于认出来了,一直在说话的是于队长。 “赶紧给我起来!不想干了就收拾铺盖走人!” 林深的手触摸到了冰凉平整的地面,他奋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入眼的是一条宽松的深色制服裤子,对方脚上套着一双有些脏的皮鞋,还在不断踢着他们。 随着身体的晃动,挂在腰间的钥匙跟着哗啦啦地响。 林深迷蒙地眨眨眼睛,转头朝自己的身旁看去,才发现邓迟和周泉也不省人事般躺在那里。 心下没来由地松了一口气,他脑袋后面靠着的是装饰着艺术时钟的影壁,外面的日光透过缝隙投射进来,让适应了黑暗的双眼一时间难以看清更多东西。 等等,日光? 林深忍着疼痛翻身坐了起来,他双手往地板上一杵,两条手臂都跟初生的小鹿似的颤抖个不停。 他甚至没空在意于队长投过来的目光,转头抬起脑袋看向艺术时钟,此时的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十分了。 “……早上了?” 林深有些难以置信,他揉了揉眼睛,然后拖着疼痛的身体挪到邓迟两人身旁,着急忙慌地摸了摸他们的脉搏,才终于长呼出一口气,脱离似的地又躺回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于队长看到这一幕,无语地笑了,双手叉腰盯着林深,“干什么呢?以为睡觉还睡死过去了是?要是现在是老板知道你们在这儿偷懒,那你们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了,还敢给我躺下,赶紧起来!” 说着,他又用力踢了踢林深的小腿。 然而林深现在可没力气搭理他,他的脑袋里乱糟糟的,实在是不知道从那个诡异的地方出来,怎么会眼睛一闭就这样直接到早晨了。 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至少还有人活着。 林深想到这里,居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于队长见状眉头一皱,刚张开嘴,伸出手指着林深想要说点什么,一个身影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一下撞在于队长的背上。 “唔!”对方痛呼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叔……叔,没人了,就他们仨。” 于队长龇牙咧嘴地摸了摸自己的背,又转头瞪了年轻人一眼,“你是没长眼睛是怎么着,这都能撞我身上?你不知道我年纪大了不经撞是吗?还有说了多少次了,上班的时候要叫我什么?”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又挠了挠头,应了一声。 于队长慢慢直起身子,被年轻人这么一打断,这回看向林深的目光终于是柔和了几分,“行,看在你们三个不像其他人直接跑了,还能坚守岗位,睡觉这事儿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还是赶紧给我起来,这都几点了,等人家艺术馆的人来上班看笑话是吗?” 林深没有答话,而是伸出手去轻推了几下邓迟,又推了推周泉。 没一会儿,两个人也迷蒙地睁开眼睛,被照射进来的日光一照,五官几乎皱成一团。 但在脑袋思考了一秒之后,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睁大眼睛,看到的是嫌弃地“切”了一声转身走开的于队长,还有同样坐在地板上的林深。 “我……还活着?”周泉用冰凉的两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满眼都是不可思议。 紧接着,他从身下掏出一个变形得厉害的手电筒。 咔哒一声,他下意识地推开手电筒的开关。 在清晨的阳光下灯泡散发出来的光线几乎看不见,于是周泉弓起身子,用两只手蒙住手电筒,脑袋凑上去一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是终于理解了现实,抬起头来,“不是……幻觉,也不是……梦?” 邓迟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扶着影壁慢慢站了起来。 他放眼望去,最开始见到艺术馆是什么样子,此刻它还是什么样子。 抬起头来,那个意义不明的圆球依旧悬挂在天花板上,完全没有了他们之前见到的那个可怖模样。 而一切都还是纯白的,没留下一丝污渍。 林深也下意识转头,朝5号厅的方向一看,原本应该藏着尸体的“沉眠”,保持原样放在玻璃墙的后面。 真的如周泉所说,就好像一场梦。 只有他们手中变形程度不一的手电筒,还有消失的三人,切切实实证明着一切。 林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后背靠着影壁借力,耳边传来“嗒”的一声。 时间到了七点十五分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邓迟的手臂,“走,都快走。” 邓迟点了点头,把周泉从地上拉了起来,几个人扶着影壁边缘,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第404章 深海艺术馆 绕过影壁的一瞬间,朝阳透过玻璃大门照射进来,三人忍不住抬起手挡住。 “……第一次感觉日光这么刺眼。”邓迟低声呢喃了一句。 周泉紧跟着就“嗯”了一声。 他们合力推开了艺术馆的玻璃大门,清冷的风吹到脸上,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耳边能听到安静的街道上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不远处有清洁工扫地的唰唰声,还有路过的自行车铃铛声。 而原本靠近门边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两人,见到有人开门出来,赶紧往旁边让了让,然后继续开始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林深有些好奇,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是一个拿着话筒的年轻女生,身上穿着一件电视台的长袖外套,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手里提着摄像机,靠在门边,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 “……呃……前面这段应该没问题了?”女生像是在背诵什么,向男人确认着。 男人眉毛一挑,点了点头,“你就没出过错,现在是太紧张了,还是放松放松比较好,越是担心越是容易出错啊。” 女生点了点头,却又像是什么都没听进去一般,继续说道:“那我自己再背一遍……我就小声背,这回不吵你了。” 林深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他盯着女生看。 “咳咳……深海艺术馆时隔一年重新开馆,似乎已经彻底走出了当时事件的阴影,作为一间建成没有多久的艺术馆来说,确实可以说是相当坎坷了,而如今,在沉寂许久之后,选择再次开馆也向世人表达着艺术馆所秉持的理念……” 林深的手紧握着门把手,感觉脑袋有些晕眩,听得有一句没一句的,脚步却是一点也挪动不了。 “林深?”邓迟有些担心地低声叫他。 他稍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你们先走。” 邓迟和周泉相互看了一眼,却也是没动,只是静静等着他。 “也许有人会问,一年前深海艺术馆在举办这次艺术品展览之前,就发生了不幸事件,为什么时隔一年依旧选择以这场展览作为一个新的开始,我们从艺术馆主理人那里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万事万物的生命自海洋而来,海洋是一切生机发展的,这也是艺术馆选择以‘深海’命名的原因,那么作为这样一间艺术馆,他们坚持选择与自己理念相同的个人艺术家合作,进行一次关于‘生命’的带有重大意义的初展。” “各位将在这次展览中看到生命的循环往复,看到生命从起始一直走到消失沉寂的过程,从中感受到生命的神奇与伟大,本次展览共计四十三件展品,都由这位神秘的个人艺术家亲手制作,相信大家对于这位艺术家的身份都非常好奇,但很可惜,其本人似乎并不愿意出现在镜头之下,那么只能邀请各位在展品当中感受其所想表达的一切。” 这一下,不光是林深,邓迟和周泉都愣住了。 周泉低下头,掰着他冰凉的手指数了又数,小声说道:“昨天于队长说展厅里是四十一件展品,有四十件有编号,中间那一件没有……我们损失了三个人,如果他们真的留在艺术馆里了,也应该是四十四,不是四十三啊……少了什么?” 邓迟眉头皱了起来,他似乎不太想讨论这个话题,只是摇了摇脑袋。 而林深也没有答话,他还是盯着女生后背看,像是要在上面钻出一个窟窿来。 到了这个时候,那女生喃喃念叨完,才终于转过头来,试探着问道:“啊,是我们站在这里不太好吗?那我们换个位置啊,不好意思。” 说罢,不等林深回答,女生推着男人又往大门旁边走了些。 林深眨眨眼,吸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 女生外套上的那个电视台的标志,好眼熟。 他一直在努力回想,可是脑海里只有依稀的模样了,只是感觉配色和形状,跟在孪台村看到的马甲多少有些相似。 可是他当时并没能穿上那件马甲,所以现在也无法确定。 想了半天,只能把目光收了回来。 “走。” 迎着日光和微风跨出艺术馆的大门,刺眼的光芒瞬间将他们笼罩,邓迟和周泉走在前面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林深的视野里。 他往前跨了一步,四周的光瞬时间暗了下来,耳边传来熟悉的挂锁声。 长吐了一口气,拖着疲惫又疼痛的身体,林深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安静的18号公寓,莫名让他感觉有些心安。 至少在这个地方,他只要认真遵守工作指导,就不会发生危险的事情。 他扶着管理处的门框,把脑袋靠在上面,垂下眼就看到许久没有动过的打印机里,不知什么时候吐出来了一张纸。 他愣怔了一下,伸手拿了过来,只见上面打印出来“0301”四个很大的数字。 林深极其不解地皱眉,把纸翻来覆去看了个遍,然而并没有别的信息了。 这是什么意思? 0301不是已经变成石门了吗? 打印机这种时候突然吐出来一张这样的纸想表达什么? 思及此处,林深萌生出了些许不安,他把纸张往打印机旁边一丢,转身又走了出去。 拖着如同灌铅的双腿,他怀着不安的心情爬上了三楼。 然而一转头,看到的就是依旧是石头的0301号房门,上面没有多什么东西,自然也没有少什么东西。 林深有些不放心,又伸手在上面摸了个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带着疑惑后退了两步。 没有变化,那打印机什么意思? 林深最终放弃了思考,他现在疲倦至极,只想要先好好休息一下,让身体恢复过来才能用脑袋去想更多的事情。 打定了主意,他转身下楼,回到管理处,把那张打有“0301”数字的纸塞进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随后就回了房间。 强撑着精神冲了个澡,路过镜子看到胸口的空洞时,林深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 紧接着往床上重重一躺,闭上了眼睛。 第195章 另一个世界? 这一觉,驱散了林深身体上所有的不适,在他从床上坐起来之后,第一次真情实感地感谢自己这种变得奇怪的身体机制。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之前的那些疼痛和颤抖,仿佛就是梦境。 拍了拍自己的脸,换上宽松的衣服,林深先习惯性地去巡视了一圈公寓,一如往常地记录下房间变化之后,重新回到了管理处。 拉开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那张纸还躺在里面。 不是他当时神志不清看到的幻觉,是确确实实有这样的东西。 他再次把纸两面都翻看了一下,没有任何变化。 “……什么意思啊?”林深在椅子上重重坐了下来,往后一靠,椅背嘎吱响了一声。 他把纸抬起来,透过管理处的灯光仔细看,也没有什么隐藏在里面的信息。 然而等他坐直身子,重新把纸塞回抽屉里的时候,才发现对面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一张空白的工牌。 林深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他瞪圆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快步走了过去。 那块空白工牌,就挂在他的工牌原本挂的位置,只不过上面既没有照片也没有姓名。 林深抓住工牌翻到背面,也是什么都没有。 他愣了,转头看了一眼管理处,又开始回忆自己巡视的时候,似乎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才是。 那这是? 林深被搞蒙了,这种接二连三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莫名变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难道他达到标准了,所以现在要换其他人进来了? 林深摇了摇头。 这种想法冒出来的瞬间,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要真是那么容易,工作指导上怎么可能不写清楚,既然它讲得不清不楚,就说明不可能那么简单。 他松开工牌,匆匆回到房间里,打开放在床头的工作日志。 虽然感觉在深海艺术馆里待了很久很久,然而仔细想来也不过一晚罢了,换成公寓里的时间,也就勉勉强强过去一天。 工作日志上的东西没有增加多少,他就往回翻,可是一直翻到第一页,也没有提到这件事的内容。 林深终于吐出一口气,坐在了床边。 工作日志他看得还是很仔细的,想来也不可能遗漏什么内容,现在又确认了一遍,果然是没有。 想到这里,右手的手指来回搓了搓,他抬着工作日志坐到了桌前,提笔写了起来。 【管理处里多出来一张空白的工牌,上面没有照片,也没有姓名,打印机里还吐出一张写有“0301”的纸,可是0301在我这里已经变成石门了,我还去确认了一遍,没有任何变化,完全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只能再观察一下看看了。】 停下笔,林深靠着椅背思索片刻,又坐直了身子,再写了一段话。 【工作日志说,进行房间清理工作的时候建议按照房号从小到大的顺序进行,我一开始以为这可能是一个由易到难的标准,但是我昨天从0404出来,仔细一想感觉这种难度并没有按照一个平稳的曲线逐步往上递增,非要说的话,更像是上上下下的折线根本找不到规律,或许……按照房号顺序,其实跟难易度无关?否则没办法解释才到4楼就这样,那整栋公寓18层楼,上面得是什么样?】 之前的感受不算特别真切,但这一次,林深觉得0404真的要人命。 就好像他顺着楼梯慢慢往上,结果走到0404面前的时候却发现平稳的阶梯不见了,看到的只有高耸到九十度的悬崖峭壁。 如果真的按照这个变化幅度,他根本无法想象再往上的楼层会是什么样。 那如果他现在写下的这个推测是对的,是合理的,按照房号顺序进行又代表什么意义? 既然不是难易度,那肯定得有点别的什么…… 笔杆在工作日志上轻轻敲打着,目光扫过其他人留下的文字。 时间越久,上面记下来的内容也明显不像最初那样,是单纯对于公寓内变化的记录了,每个人都开始有意无意地写起自己,也写起自己的情绪,发泄一些无法主动说出去的东西。 而这让笔记本上的有效信息,大幅度减少了。 林深捏了捏眉心,脑中闪过女生身上穿着的那件工作服,笔尖在工作日志边缘点了两下,又继续写道。 【我不确定我的记忆是否足够清晰,可是我在不同的门后世界里看到了相似的图案,说实话,这个时候确实有些后悔当时没有仔细去看那个标志的设计与构成,这原本跟我工作有关的,或许是我下意识地在抗拒和工作相关的东西……但是那个形状和配色,感觉真的很相近,那如果门后世界是不一样的地方,会出现相同的东西吗?如果真的是相同的东西,难道说其实那些诡异的地方是连接在一起的,就像我们的世界一样,另一个充满了怪力乱神的世界?】 林深把笔帽盖回去,深吸了一口气,将中性笔往工作日志旁边一放,闭上了眼睛。 就算他写下来,此刻也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依旧只能靠自己去寻找。 可是如果在网络上搜索,想来也不会得到答案。 孪台村找不到,这个深海艺术馆估计也没有什么有效信息。 脑袋里面虽然这么想着,林深还是伸出手去,摸索着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的电源开关。 等感觉到屏幕亮了起来,他才缓缓睁开眼睛,打开浏览器输入了“深海艺术馆”几个字。 果不其然,搜索结果里要么是跟“深海”沾边的内容,要么就是“艺术馆”相关的推荐,而这五个字合在一起的却没有。 那么那个电视台的标志,就更是无从找起了。 难道真的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跟他们现实世界完全镜像的地方? 很多小说电影里不都喜欢这么写吗? 林深蹙起眉头,双手抱胸。 可如果是镜像的世界,两者之间不更应该有可以相互对应的地点和位置才对吗? 脑袋里乱糟糟的,林深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长叹了一口气。 第196章 沈榷的邮件 身体上的疲倦可以通过休息来得到充分缓解,然而精神上却没有那么容易。 林深不知道第几次从床上睁开眼睛,早已经是手机闹钟响过很多回之后了。 他慢慢地坐了起来,盯着被窗帘遮挡住的窗户,透过缝隙能看到公寓外灰蒙蒙的天色。 起身,洗漱,换上衣服,走出房间。 一抬头,林深就看到那块挂在墙上的空白工牌。 他犹豫了片刻,抓起放在办公桌上的记录表格,走到墙面前,再次盯着工作牌看。 上面依旧什么都没有,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仔细寻找端倪,却也是一无所获。 转头回身,就能看到放在门口的打印机,然而自从打印出那张“0301”之后,它也是再没有动静了。 这么一看,就是二十分钟,林深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也不清楚到底期待这块什么都没有的工牌上会出现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摇摇脑袋,从管理处走了出去。 安静的空间里只能听到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整栋公寓的上锁情况此刻已经烂熟于心,顺着从上绕一圈下面所花的时间比之前都短上不少。 如果他的工作内容,只有这些那就更好了。 林深想到这里,笑了一下。 …… 工牌的变化他没有能等来,等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消息。 林深打开电脑,一如往常地整理工作日志上的内容时,才注意到邮箱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封未读邮件。 这让他心下有些奇怪,自从工作以后,他的这个私人的账号就几乎再也没有收到过邮件了。 就算是工作用的账号,现在这个时代,也很少有人通过邮件形式进行工作沟通,这对他们来说太不高效也太不及时了。 取而代之的是,全天二十四小时,林深能想到或者不能想到的时间,像催命符一样发过来的信息和没有商量与交流余地的要求。 他坐在桌边,犹豫了一会儿,才滑动小小的触摸屏点开了未读邮件。 沈榷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发件人的位置。 林深忽地坐直了身子,他没有立刻点开邮件,只能看到标题上一片空白。 沈榷怎么会给他发邮件? 他们之间又不是没有别的联系方式,现在也不是学生时代了,有事怎么还会用这种他可能没注意就忽略掉的功能? 林深的目光下移,点开时间最远的一封未读邮件,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地忐忑了起来。 【林深,回想起上一次这样用邮件给你发送消息,竟然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明明上学的那段回忆在我脑海中似乎还是几周前的感觉,仔细一想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现在打下这些字的时候,心情有种说不上来的微妙。 为什么不直接给你发消息?又或者是打电话?我也这样问过我自己。 可能是……就连眼前正在打字的这一刻,我居然都需要停下来想一想,看来连我自己也有些搞不清楚。 或许,我只能说是或许,有些事情我既想告诉你,但是又害怕告诉你,我觉得我非常需要一个能够听我倾诉的人,然后转头又害怕我的倾诉对别人造成困扰。 你当年的心情,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我以为我学了医我就会明白,不过好像到了这一刻,我才能理解一点。】 林深的手指轻轻在触摸屏上滑动,看到沈榷的这段文字,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印象中的沈榷,是很少用这样的语气去说话的。 【你说得对,人与人之间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就算有过相似的经历,也绝不会是相同的感受,毕竟人和人之间都是不一样的。 我这几天晚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最终还是翻身坐起来,打开电脑给你打下了这些文字。 除了你,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倾诉人了,但这也只是我单方面的倾诉,我并不期望你能在看过之后给我任何意见,也没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想办法。 我原本在手机上打下了大段文字,但我害怕你一睁眼就会看到,又把它给全删了。 人可真是矛盾。 那么用邮件,用邮件你是不是能晚点看到,或者压根不会去注意它呢? 真希望你看到我发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时,我已经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这样我又可以像过去那样,轻松地对你说“没事的,一切都得到了解决”。】 林深的脑海中闪过上一次在医院门口看到沈榷时的样子,他伸手抓过手机,把社交软件打开检查了一遍。 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和沈榷的聊天内容,也停止在他们上上次见面约定那会儿。 【我向医院做了一个大胆的提议,当然了,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想着能够得到支持和理解,所以真的得到相同的结果之后,心里虽然有失落,不过很快就调整好了。 我说完的那天,主任拉着我聊了很久,他可能觉得我从晕倒过后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一直不断强调让我好好调整自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要去东想西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真的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如果在没有遇到那些病人之前,我或许还会把这些唠叨话听到耳朵里,但现在不行了。 那很明显不正常,哪有人平时说话交流都没有任何障碍,但是一提及昏睡病症的时候,不管是说话还是文字都变成难以理解且没有逻辑的东西呢? 作为一个医生,我深刻地知道我应该信奉什么,以什么为准则,然而唯有在这件事上,我觉得它似乎已经超出了常理,我们现在这样只是原地踏步,根本不会得到任何改变。 沉睡病人的生命体征可能在眨眼之间就归零,在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一刻,不管我们速度多快,不管我们想尽多少办法,都已经无力回天了。 是……医生是看过很多生老病死,可这不代表我们不是人,没有属于自己的真实感情,只是以这样一个身份面对其他人,需要去坦然接受和自我化解,但那都是在我们清楚知道我们拼尽全力之后了,现在这个不一样,这件事……我们什么都没做到过。 有点累了,我还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尝试,等我决定好了,再写下一封。 不过林深,至少我希望你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永远永远都不会。】 第197章 笨办法 林深缓慢移动鼠标,退出了眼前的这封邮件,看着剩下的空白标题的邮件,他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打开了。 他印象中的沈榷,至少那个学生时代的沈榷是意气风发的,即使面对当时的林深,浑身上下也是充满了力量和希望的。 这很难让林深,把眼前写这封邮件的人跟记忆里的模样对上号。 鼠标悬停在第二封邮件上面,林深很想给沈榷一个回复,希望他可以不要过多执着于这件事,而是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工作上,放在照顾自己上,像以前一样过自己的生活。 一种莫名的心慌从胸口蔓延上来,林深有些担心,担心沈榷的精神状况。 但他知道,沈榷又是那种不会轻言放弃的人,只要认准了一个目标,就会想尽办法去将它达成。 这样的意志力,如果放在以前那是非常让林深羡慕和佩服的,唯有放在这件事上,林深忽然希望沈榷能是一个知难而退,以自己为优先的人。 可沈榷要是做得到,他现在也不会是医生了。 林深忽地觉得头疼,使劲用手背捶了几下脑袋。 他闭着眼睛靠着椅背休息了好几分钟,又猛地睁开眼睛,点开了第二封邮件。 【展信佳。 明明只是电子邮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用一下书信的开头,我们认识的时候其实已经没多少人还用书信沟通了? 或许我最开始也应该用书信?这样的话,要是我寄平信,它或许很久才回到你手里,又或者是像过去那样,在路途中它就丢失了,也不至于像现在,老是担忧你会不会突然给我回信,真给我回了信我又应该怎么回答你。 所以点开邮箱,看到里面空空荡荡的时候,我竟然松了一口气。 睡眠变得更少了,脑子感觉无时无刻不在思考,我应该用怎样的方法去尝试,当然在这期间,我也在寻求同事们的意见和想法,也算是找到几个志同道合的人。 我就知道,决定做这一行的人,谁心里没点信念呢? 我在那之后又想了两天,几乎是天快亮的时候,才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 身体很疲倦,但精神却完全没觉得劳累,换做平时我或许会觉得这不是个很好的信号,但现在我需要这样的状态。 病人没有给我们那么多时间,我们也没更多更好的选择。 我做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可笑,有些没效率的决定,一个笨办法。 那些醒过来的病人是我们唯一的线索,唯一的救命稻草,尽管提到关键内容听不懂,写下来的文字也看不懂,但病人之间可以相互交流,你之前问过我的话给了我启发。 我录下了两个病人交流的过程,只要一有空,就会反反复复听。 终于让我发现在我们看来是混乱的语言体系里,偶尔会出现一些发音相近或者相似的词语,那么我是否能通过多个病人的对比,推测出这些东西的意义呢? 病人们或许不是没有逻辑地在乱说,只是因为我们无法听懂,以我们的认知来看没有任何规律,但并不代表他们真的是语言系统混乱了。 如果我能从中把重复性最多的关键词抓取出来,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想办法跟他们去对应呢?连成一句话或者某些词无法表达的话,我把它拆开,拆成不带有原本意义的东西,是不是就能自己去拼凑了? 我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兴奋得完全睡不着觉,虽然这个方法其他人并不看好,毕竟以我们的文字来说,量实在太大了,想要一个个对比不知道需要花上多少时间,但我选择去做。 这总比毫无办法地干看着要好上千百倍,我知道这不会很快有成果,所以等我有了进展,再跟你说。】 林深盯着电脑屏幕上长长的文字,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他现在就算想回,也没有办法发送出去,可真的到了能发消息的日子,又应该说些什么呢?像刚才想的一样,劝沈榷放弃? 沈榷说不定会敏锐地察觉出,林深可能知道什么,又或者隐瞒了什么。 这些都是无法对外人说出口的东西,他可是还记得心脏那种奇怪的抽痛感,如果引起了怀疑却又无法给对方一个完满的解释,以那个人的性格只会更加在意。 沈榷是很聪明的,他的那种对人的行为和语言的敏感性,是与林深纯纯情感上的敏锐不同。 一旦被他发现,就会死抓着不放,直到想出办法来。 林深记得以前老师就这样夸过沈榷,说他很适合去做研究,能够死磕到底,即使一条路走错了也不会灰心气馁,而是很快思考下一条接近结果的道路。 如果…… 如果真的让沈榷找到规律了呢? 这种原本无法传递出去的消息,是否就能不受限制在网络上悄然流传开,然后让还没有卷入的人多留一份心眼? 要是从这个角度想,沈榷做的事情是极具意义的。 可是林深即使努力让自己往积极的方向去想,也没有办法彻底说服自己,这件事可以以如此美好的结局收尾。 鬼神许愿既然能悄无声息地找到每个特定的人,又悄无声息地消失,甚至还曾经破坏了石越明尝试联系其他人的设备,那么要是这条路被沈榷破解了导致行不通,它是否又会以别的形式出现和影响更多的人呢? 林深的心里开始变得迫切了起来,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多的手段。 他得搞清楚这个鬼神许愿的背后究竟是什么东西,门后世界是它创造出来的,还是有别的什么来由? 他不希望沈榷卷入进来,那个曾经对他伸出手来,帮助过自己的人,如果最终变得跟接手的病人一个下场,林深接受不了。 之前在艺术馆里感受到的,胸口堵着的那团无名火似乎又冒了出来。 如果其他来到这栋公寓里的人,每天期盼着的是达成所谓的标准得到离开的机会。 那这一刻的林深决定彻底抛开这种想法,因为如果这里换了人,就没人能救得了自己的朋友了。 第198章 跟着铁链走 林深盯着两封邮件反反复复地看,一直到手机上的时间变成了深夜。 之前在走出0404后那种挥之不去的疲累,在这一刻仿佛烟消云散。 以至于他一觉醒来的时候,又是比手机闹钟起得早。 站在穿衣镜面前,看着胸口的空洞,林深思考着。 那只在遇到镜子鬼时冒出来的手臂,他或许也需要通过一些尝试,搞清楚它究竟什么时候会出来,什么条件下又不会产生反应。 毕竟之前被“生命源头”吞下去的时候,林深感觉那种情况的危急跟面对镜子鬼没什么差别了,可是那只手依然没有出现。 所以就目前已知情况推测,灰黑色手臂并不是到了危险时刻就会自动出来保护林深,帮助他扫清一切障碍。 那么就不能完全寄希望于此之上,但必要的时候,或许确实需要冒一点险,来搞清楚身体里藏着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助理在门后世界,不会出现其他人那样常规意义上的死,是不是就是为此准备的? 林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衬衣套上。 他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三四圈,才终于是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清冷的空气扑在面门上,让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然而等他抬起头来,准备如往常一般拿上表格去巡视公寓情况的时候,眼前管理处里的状况,却让他的脑子瞬间短路了。 他定在原地,瞪圆了眼睛,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怦怦乱跳,嘴巴下意识地张开,却半天没能说出一个字。 使劲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是不是睡眠不足产生了幻觉,可是揉过眼睛之后,一切依旧真实地在面前。 林深屏住了呼吸,迟疑着往前挪了一步。 “……深……深哥?” 对面原本表情无措坐在一张空办公桌边的人,也挠着脑袋,缓慢地站起身来。 原本挂在墙上空白的工牌,此刻已经写上了名字,还很自觉地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随着起身的动作摇晃了两下。 塑料外壳的反光在林深眸中一闪而过,紧接着看见的就是清晰的三个字——田松杰。 林深没能回话,他眼珠子转了两圈,忽地转身回了房间。 把门关上,两只手抱着头蹲到了地上,来回深呼吸了几口气,又立马打开门走了出去。 对方还是站在那里,因为林深的动作而显得坐立不安,两只手来回搓着也不知道放到什么地方好。 林深沉默着上前,站在距离田松杰一臂的位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紧接着又上手从头到脚摸了一遍。 “深哥?你……你是深哥?不是长得很像的人?” 田松杰被林深摸得缩起了身子,一边躲,一边试探着问出口。 林深一把捧住了田松杰的脸,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是梦……你怎么……” 林深感觉自己的脑子乱乱的,一时间有太多话想要问,以至于张开嘴不知道先说什么好。 “你真是深哥!”田松杰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一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我……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走啊走,就到这儿了。” 林深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公寓的大门,伸手一指,“你从哪儿进来的?” 田松杰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脸上表情却是带着迷茫,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呢,我一下子也讲不清楚,反正就是……我顺着一根铁链一直走走走,到处都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就看见一根铁链,我说不明白为什么,就是感觉我要跟着它走,不走不行,回头是黑暗,往前也是黑暗,我想着既然这样我就走呗,然后回过神来,推开的就是这道门了。” 支离破碎地说完了一段话,田松杰也没管林深听没听懂,转身指了一下管理处的门。 林深一愣,开口确认道:“不是那边那个大门,而是管理处的门?” “管理处?” 田松杰感觉脑袋上冒出了一个问号,他往后退了几步,把头从管理处小心翼翼地伸出去,抬起来往上看了一眼,才又像是害怕什么一般,把身体立刻缩了回来。 “是,就是这道门,”田松杰点点头,“反正就是一直走啊走,我只能看到铁链,然后它突然像是被截断了一样,但我面前全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我就抬起手来推了一下,就在这儿了,还发现了写着我名字的工牌,这……这都什么啊?” 林深也想问田松杰说的都是什么,一会儿听得懂,一会儿又听不明白,不知道他讲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可仔细回想自己刚来这里时的情景,林深记得是站在公寓大门前的,而不是直接在管理处里面。 而且如果林深是达成了工作指导上说的某种标准,田松杰代替了他助理的身份进来的话,这件事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林深可没有遇见上一个出去的助理,如果助理跟助理之间能够见面,在最开始的工作日志上很大概率是会有人提的。 可是谁都没有说遇到过前一任的助理,那么眼前的状况,跟助理工作交替可能就没有关系。 那么排除这个可能性,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对,对,还有这个。” 田松杰也没管林深搭没搭话,拉开自己的袖子,把右手手腕举起来。 林深闻声看去,只见田松杰细细的手腕上戴着一个银灰色的铁环。 之所以说是铁环,是因为它的样式完全不像是一个镯子,更像是以前那种镣铐枷锁一样的玩意儿,又粗又厚,看上去很是沉重。 不过就田松杰挥动手臂的幅度,又感觉它好像没有那么重。 “这是什么?”林深眉头一皱,不解地问出口。 田松杰也一愣,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我到这儿之后就有了,试着摘了也摘不下来,好在是感觉不重,也就没再试着想别的办法把它弄开了。” 林深忽地有些想笑,这鬼地方塞给他的问题已经够多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同样两眼一抹黑的田松杰。 然而他心里却忽地放松了不少,之前紧绷着的情绪都好像得到了缓解。 想到这里,林深心下一动,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打开了抽屉。 原本放着印有“0301”的那张纸,突然变成了一张什么字都没有的白纸。 第199章 他之所见 “怎么了吗?” 田松杰见林深拉开抽屉,就一直盯着里面看,犹豫了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伸着脖子也往抽屉里面看了一眼。 然而他只看到抽屉里平铺着一张白色的a4纸,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反而更加困惑了。 林深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将抽屉关了起来,“没什么……” 他从0404出来之后,这几天每次巡视都会去确认0301的情况,但是那道变得浑然一体的石门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 而此刻,原本应该在艺术馆里消失了的田松杰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然后纸张上的内容消失了。 这难道,算是一种奖励吗? 林深不太确定,不过现在至少可以解释,为什么管理处会有好几张办公桌了。 “先不说这个。” 林深一把抓住田松杰的手臂,拉着他在办公桌前坐下。 现在哪还有心思去巡视房间,他现在有一大堆问题想要跟田松杰搞明白。 很显然,田松杰此刻也处于懵逼又好奇的状态,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观察着四周的模样,非常顺从地就坐回了位子上。 “你……”林深张开嘴说了一个字,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合适的方法去问,“……在艺术馆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当时确实是看到你不见了,周泉他还……他还确认了好几遍,2号厅里根本找不到你。” 听到这个问题,田松杰的表情变了变,他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抓抓自己的头发。 “深哥你这么问我,我也觉得奇怪……不如说我顺着铁链走过来的这一路,都在想这个问题。” “怎么说?”林深问道。 “我……我不认定我当时的状态算不算是死了,”田松杰眨眨眼睛,语气多少有些不确定,“但是我见到保安了,而且比我们在玻璃墙上看到那种模样要清晰很多,当时确实是他把我拽走的……这个我倒是有心理准备,他本来就盯上我了,所以发现的时候我没出声,我就是怕你们来救我,然后又像许立川那样……”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林深也垂下了眼眸。 林深想起自己被无数雕塑推着往外涌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还有反推了他一把的力道。 当时他分明抓住许立川的手了,但是对方却从他指尖滑了出去。 田松杰沉默片刻,摇摇头,继续说道:“我只感觉自己失去意识之后,混沌了一会儿,原本以为我可能就那么死了,然而睁开眼睛发现我还在艺术馆里,我就躺在门卫室里面……门卫室的门关着,我能听到外面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然后保安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一边说着,一边瞪圆了眼睛,“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坐起身冲过去就把他给揍了一顿,等揍完之后我才后知后觉,我居然可以碰到他……那瞬间我意识到,我是不是变成和他一样的东西,然后永远困在艺术馆里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说不定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事情。” 林深默默听着,没有说话。 “我要去打开门,保安就从地上爬起来拼命拦着我,他说话颠三倒四的我根本听不懂,也不想听,”田松杰双手拄在椅子边缘,把身子往前倾了一些,“现在想一想,感觉有点好笑,原本还活着的时候只能怕,只能跑,没想到变成一样的状态,他却比我还怂。” “之后呢?” “之后,我甩开他打开了门卫室的门,”田松杰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脑袋里在回想当时的画面,“我就看到红色的水像是倒带一样缩回到了‘生命源头’里面,只留下一个不大的裂口,然后我把整个艺术馆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你们。” 林深眨眨眼睛,指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所以,最后不是我的幻听,确实是你……” 田松杰皱了一下眉头,说道:“我在艺术馆里绕了很久,想了很多办法,可是‘生命源头’悬挂在那么高的地方,我根本没办法够到它,你知道那几个小时我怎么过的吗?” “几个小时?” 林深愣了,他感觉他们并没有在那个满是肉壁的空间待上多久,进去找到被压住失去意识的周泉,到想办法出来,没有过一刻停留。 田松杰闻言也愣了一下,他像是在确认自己的记忆一般,快速地眨着眼睛。 “至少得有两三个小时,就是因为时间太长了,我差点以为你们也要没救了,”他拍了一下大腿,有些激动地站起身,“就在我差点绝望,要放弃的时候,那个圆球突然鼓动起来,裂口也逐渐变大,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一开始还吓了一跳,然后我就看到邓哥带着泉哥从里面掉出来,之后就是好多未成形的雕塑……” 田松杰说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什么都没有的地板,两只手挥来挥去,“我就在那些残骸堆里找,掉出来的雕塑大部分都摔了个粉碎,就是没有你,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冒出头来,我就一把抓住你的衣领,把你拽了出来……” 说到这里,田松杰的脸上开始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他抬起头来,看向林深,“从这里开始,怪事就发生了,我看到你抬手抓住了我,然后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到了那个一片漆黑的地方,然后只能顺着脚下的那根铁链一直往前走,都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就到这里来了。” “我原本以为,是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老天送我到鬼门关去了,可是走出来……”田松杰摸了摸胸口的工牌,“写着我名字的牌子挂在墙上,我又看到了你,这不是鬼门关,这是什么地方?” 林深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严格上来讲,他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但他记得,确实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听到了田松杰叫他的声音,然后他像抓许立川那样,努力伸出手去抓住了什么东西。 当时在艺术馆醒过来,手边空无一物,他以为是自己朦胧中产生的幻觉。 然而此刻田松杰出现在他面前,林深忍不住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 第200章 奖励? 这同样是工作日志上完全没有见人提到过的内容。 林深蹙了蹙眉,可如果他当时一把抓住了田松杰,就把对方带到了那个全是黑暗的奇怪地方,那么最开始抓许立川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生效。 就算他猜测的这个“0301”的奖励,是能让他用这种方法带回来一个人,那么他最先触碰的也应该是许立川才对。 可是当时许立川就那样从他手掌里挣脱出去,并不像田松杰这样,听着好像根本没有挣扎和反抗的余地。 “你当时……”林深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能确定你是被什么东西弄死的吗?” 田松杰闻言挑起了眉毛,单手支着下巴,来回走了两圈。 “应该……是保安,我记忆里没有见到像裹走许立川那样的白色触须,更何况我并没有主动违反规则,艺术馆按理来说应该是不能拿我怎么样的,不是吗?至少在那个圆球出问题之前,是这样子的。” 林深点了点头,没有立刻答话。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 他的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保安在艺术馆里行动的时候,就是无视一切限制规则存在的,不知道这是艺术馆许给他的自由,还是某种他们所未知的规则决定的。 那么田松杰被保安弄死,成为了保安的同类,才能被他带出来,而许立川则是被展品带走的,就不一样。 保安虽然存在在深海艺术馆内,但并不完全属于艺术馆的一部分,否则他的行动就该受到规则限制了。 艺术馆需要这样一个无视规则的存在,来帮助它让能够严格遵循规则的人出现不可避免的错误,但同时,也因此创造出了一个容易不可控的漏洞。 也是这样阴差阳错,让田松杰也成为了那个特殊的人,没有被彻底束缚在艺术馆里。 所以当时艺术馆门外的女记者报道词里,说艺术馆出展的展品是四十三件,因为田松杰没在里面,他被林深伸手一把带走了。 留在那里的,只有应大海和许立川,数量上就对上了。 “不过我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田松杰又喃喃开了口。 他张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一圈,从下到上打量着自己,“如果我是死了,难道这里是地府?可是也不像啊……” 田松杰朝管理处外面看了看,“但要是说我没死的话,我应该从我的床上醒过来才对,深哥,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深捏了捏眉心,说道:“如果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就好了,其实我现在也没有完全搞清楚,我甚至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田松杰闻言瞪圆了眼睛,他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对……”林深点了点头,“从我意识到我来到这栋奇怪的公寓起,这里就只有我一个人,后面休息室房间的门打开连通了我在现实的住处,但是我只有在周日的那一天,可以离开这里到现实的世界里去。” 田松杰张张嘴,缓缓坐回到了椅子上。 他的眼珠子转动着,像是在努力消化林深说的并不长的句子,然后才试探着开口,“深哥你……没有许愿吗?” 林深抬眸看他,笑出声来,“如果不是碰到你们这样被卷入的人,我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鬼神许愿’,我也一次也没见过那究竟是什么样,只从别人嘴里听过,说是突然冒出来的网页。” 田松杰捂住了嘴,无意识地抬起脚,整个人缩在了椅子上。 他原本就身形瘦弱,这么一缩,看着像个小动物似的,“你没有许愿,却能进到里面去……还有你说的别人是……” 林深抬起手来,往管理处外面一指,“那些门,看到了吗?只要我把它打开,我就能遇见和你们一样的人,是之前见过的人,跟我提到过许愿的事情,我才知道凡是遇见这东西的,都会被卷到这种世界里来。” 田松杰扒着椅背转过身,顺着玻璃窗往外看去,盯了一会儿之后,才又转了回来。 他上下打量着林深,眼中情绪很是复杂,“所以深哥你不知道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但是被困在这儿之后,却要进到门里面的世界,跟我们这些许过愿的人一起去经历那些事情?这……为什么啊?” 林深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至少现在不知道,但我想只要继续下去,我也许就能找到原因了,况且我也没有办法主动离开,就算是周日能够自由活动,到了时间也会强制回到这里,我之前也才打定主意要留在这儿搞清楚一切,做点我能做的事情。” “那我……”田松杰揉揉鼻子,看了看自己。 “你很可能是被我抓过来的,”林深回答道,“你不是被艺术馆带走的,或许这让你处在了馆内的规则之外,然后被我抓过来的,但要想弄清楚为什么我能做到这样的事,恐怕也只有继续下去才搞得明白了。” “而且你有了工牌,”林深伸手一指,“说明这个地方承认并且接纳了你,我不知道这是基于我的行为产生的变化,还是这栋公寓自己有自己的判断标准和想法,但我想……既然你出现在这儿,很可能也跟我一样没有办法自由出入了。” “这也有点……太过离奇了,”田松杰忍不住感叹,“我原本以为许愿之后遇到的事情就够奇怪的了,没想到还有更奇怪的,要不是已经经历过那一遭,不然我肯定会觉得自己脑子出问题了。” 林深叉腰,沉默着想了一会儿。 最终他拿起摆在桌上的表格,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做,得巡视一圈公寓,等我把这事儿做完了,我们再好好聊,你也可以先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说到这里林深停顿了一下,“这里还算是讲道理的,只要我按照工作指导做事,就不会出现什么危险的情况,所以你可以放心。” 田松杰点了点头,从椅子上下来,站起身左右张望起来。 而林深拿着表格,转身要出管理处的时候,目光从玻璃窗上扫过,猛地顿住了。 他睁大了眼睛回过身,一把抓住田松杰的肩膀,将其往自己身前一拉。 “深……深哥?怎么了?” 第201章 不太一样 林深没说话,他只是两只手搭在田松杰的肩膀上,盯着倒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猛看。 田松杰先是抬眸看了他一眼,然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等搞明白林深在看什么的时候,也跟着吓了一跳。 管理处的玻璃窗上,只映着林深一个人的身影。 他能看到自己的两只手虚空抬着,身前什么东西都没有。 然而收回目光,田松杰又是如此清晰地在自己眼前。 视觉,以及触觉,无一不向他证明着,这个人真实存在在自己跟前,可是玻璃窗上又什么都没有。 “这……” 田松杰自己也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来。 显然,他从进入到管理处开始,就从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过这样一件事上。 因为他能感觉得到自己,也触摸得到自己,还能碰放在管理处的工牌,完全忽略了玻璃窗没有映照出自己模样这件事。 那毕竟只是窗户,又不是一面清晰的镜子,平时很少会有人特意关注。 林深的眼眸转动,他放下表格,拉着田松杰往休息室的方向走。 田松杰也没开口,默默跟在后面。 林深打开房间门,往屋子里一走。 可是等他一转身,张口想要对田松杰说点什么的时候,才发现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了,原本捏在手心里的手腕,不知什么时候凭空消失。 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他猛吸了一口气,感觉凉意顺着脚底钻了上来。 一时间,心乱如麻。 是他魔怔了?还是这种一个人的状态太久了,脑子终于是出了点毛病? 刚才看到的一切是幻觉? 林深摇摇头。 那怎么可能是幻觉?他们之间还说了那么多话的,总不能一直都是他自己在管理室自言自语? 他把头发顺到脑后,呼吸无意识地急促起来,赶忙退出休息室。 一抬眼,撞上了同样慌慌张张在管理处里转了一圈的田松杰。 “深哥!” 见到林深,田松杰猛地松了一口气,一把抓住林深的胳膊,“我还以为我脑子坏了,出现幻觉了……” “怎么回事?”林深懵,田松杰也懵。 两个人面对面在休息室门口站着,看着彼此,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最终,田松杰使劲闭了闭眼,伸手一指休息室问道:“深哥你刚才说,那里面连接着你的房间,对?” 林深点了点头,反问道:“你看到的是什么?” 田松杰噤了声,慢慢松开抓着林深的手,再次走到休息室门前,把一只胳膊伸进敞开一条缝隙的门内。 林深看到田松杰的胳膊像是被什么东西截断了一般,手掌和小臂都消失在了门内。 “里面……是个宿舍,”田松杰慢慢收回手,原本消失的部分又平安无事地出现,“像我学校的宿舍一样,只不过有单独的隔间小门,我看你突然在我面前消失,就立马退了出来。” “我的房间,只有我能进?”林深喃喃地说道。 他想起工作日志上,之前也有人说过休息室的门连通了自己原本的住所,那么田松杰看到的,难道才是这个休息室真正的模样? “里面静悄悄的,我感觉应该一个人都没有,”田松杰咽了咽口水,“这么看来,我似乎和你,又有点不太一样。” 林深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房间里进不去,那只能在管理处讲究着验证一下了。 思及此处,林深开始解开衬衣的纽扣。 田松杰顿时瞪大了眼睛,一蹦跳了老远,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林深,两只手护在自己脸面前,露出一只眼睛警惕地说道:“深……深哥,你这突然是要干嘛?你冷静一点行不行,我们……我们有话好好说。” 林深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解开了两个纽扣,朝田松杰走了过来。 田松杰缩进墙角,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然而林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上一提,然后指着胸口说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我有一件事想要让你帮我确认,你睁开眼睛看看。” 田松杰紧抿嘴唇,小心翼翼地睁开左眼,看到林深指着自己的胸口,又立马闭上了,“看……看啥啊?有什么好看的?” “你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林深眉头蹙了起来,他直起身看向管理处的玻璃窗。 玻璃上的身影虽然模糊,但他依旧能看到胸口的那个空洞。 “奇怪的东西?”田松杰又尝试着睁开眼睛,见林深盯着玻璃窗,身上的力量才慢慢松懈了下来,“深哥,你什么意思?” 林深不再指着自己的胸口,而是指向窗户上的身影,“你看得见吗?我胸口上缺失的部分。” 这话显然有些把田松杰问懵了,他贴着墙角慢慢站起身,眯着眼睛仔细观察。 玻璃上没有自己的身影,让他还有些不习惯,看了一会儿之后,才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太明白深哥你说的什么意思,胸口缺失的部分?你缺少什么了吗?” 林深意外地转眼看向他,“你看不到吗?就算是通过玻璃窗,也看不到?” 田松杰带着不解地摇摇头,“我直接看你,和玻璃窗上是一样的,什么都没有啊。” 这下林深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空洞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现实世界里的医生看不见,现在以这样特殊状态存在的田松杰也看不到,那这究竟是什么?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深哥,你没事?”田松杰关切地问道。 林深还能回答什么呢? “没事……只是又多了一个问题,也需要去解决而已。” 他努力收了神,将扣子扣回去,然后拿起表格,“我去转一圈,很快就回来,如果休息室里是宿舍的话,我估计你也只能在那里住下了,可以趁这个时间收拾收拾,等我回来再细说。” 田松杰点了点头,“行。” 话毕,林深带着复杂的情绪走了出去。 然而等他走到公寓尽头的楼梯前,刚一转身,就看到田松杰小跑着跟在他身后,有些不解地停下脚步,“怎么了?” 田松杰张张嘴巴,好像自己也有些搞不明白,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深哥……我好像不能离你太远,你一走,我就像被什么拽着似的,得跟着一起走。” 第202章 许愿 田松杰的话让林深很是意外,他转过身打量着面前人。 “你……能离我有多远?” 问出这句话,林深就看到田松杰往管理处的方向小跑而去,然后在快要接近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看了林深一眼,又作势努力往前跨,结果真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拽住了身体,两只脚在地面上滑来滑去,愣是一点没能往前走。 林深垂眸沉默了片刻,最终朝田松杰招招手,“我也搞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既然不能离我太远,那就只能跟我一起走了,我们边走边说。” 田松杰闻声,点了点脑袋,又跑了回来。 一路顺着楼梯缓慢而上,林深将自己从进入这栋公寓开始的事情,一直到从0404号房间出来,全都讲给了田松杰听。 这其中也包括那些,发生在林深身上却没有被记录下来的变化。 他从没有过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的经历,但或许是一个人待在公寓里的时间久了,既不能主动往外发送消息,又无法把和自己相关的事情说出口。 突然之间拥有了这样的机会,林深觉得自己明明说了很多,却一点也没有累。 而在诉说这些事情期间,他也没有感觉到之前那种一想张口,就心脏扯着抽痛的感觉。 看来田松杰现在的身份,至少在公寓看来,并不是外人了。 默默听完林深的那些话,田松杰才像是理解什么似的,眼神往林深的胸口上瞟,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所以深哥,你刚才是想让我看你说的……你自己能看到的胸口的空洞?” “对啊,”林深点点头,“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我去了医院做了检查,心电图显示是正常的,医生也没看出任何问题来,我以为普通人是看不见的,结果现在你也看不见。” 田松杰眨眨眼,“只有你能看到的变化,那这会不会跟深哥你所说的,那个判断标准有关系呢?” 说完这句话,田松杰又是立刻摆了摆手,快速补充道:“啊,这也只是我随口一说,你不用全都当真啊。” 林深却是沉默不语,一边走一边思考。 “……你……说得也有可能,”林深登上18楼,停下了脚步,“毕竟关于这一点,工作指导上写得很模糊,按照常理来说的话,你写得越清楚明白,助理也才更能明确目标和坚持的方向,那我只能理解为这件事当中有什么不能说,或者是不好说的东西,所以被隐瞒了。” “那,你觉得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的吗?”田松杰也跟着停下脚步。 林深摇摇头,“没有,除了能够透过镜子看见,从来没有感觉到一点异常,所以我才格外在意。” 田松杰闻言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顺着18楼的走廊看出去,感叹道:“这还真全都是谜团,现在不仅深哥你了,连我也是……” “是啊……” 林深沿着走廊慢慢走过,田松杰也就跟在他的后面。 两个人从18楼开始,一层一层地慢慢往下走。 等沉默着走下了三四层楼,林深才终于又打开了话匣子,“小田,你能给我讲讲你许愿的事情吗?关于这件事,我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少了,进到门后世界其实也很少有人会主动说起相关的事情来。” “许愿吗?”田松杰的脚步顿了一下,又往前小跑几步,跟上林深,“这要从哪儿说起呢?我之前也是从来没跟别人提起过。” “你怎么见到那个许愿的网页的?也是突然之间弹出来的吗?” 田松杰听到这个问题,却是摇了摇头,“不是哎,我的是我同学发到聊天窗口里的,不过现在看来,应该也不是他本人发的,毕竟我点进去再出来之后,那条信息就不见了。” 林深听得一愣,回头看向田松杰,“别人给你发的?” “对啊,当时在学校里,好像说是有个什么投票的活动还是啥的,但是当时我家里发生了点事情,搞得一团乱,班级的会议我请假了没有去,同学就说给我发,所以我看到网址的一瞬间,下意识地以为就是投票活动的东西,想也没想就点进去了。” 林深眯了眯眼睛,低下头思考,“这么巧?” 田松杰凑了上来,“是?后来我也这么觉得,这时机也太过凑巧了,要是换做平时,他们突然给我发个网址还什么都不写,我肯定会先问一问是什么的,但就是那天!家里的事情搞得我本来就心烦意乱,感觉脑子根本不想思考。” 田松杰的两只手十指交叉相握,一下一下捶在自己身上,“我当时意识到网址不对劲,就想要发消息去问同学,结果漆黑一片的网页上就突然冒出文字来,问我是不是有困扰有苦恼,是不是不知道怎么解决,只要许愿的话,任何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紧接着我手机就响起来了,是家里打来的电话,我不想接可还是不依不饶地一直在响。” 田松杰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他跟着林深往前走,目光却是直视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当然了,事情也不是就发生在那一天,而是长年累月一直积累下来,恰好在那天爆发了,我想如果我还能保持冷静,还能好好思考,我当时也不会破罐子破摔地真写下许愿的内容。” 他闭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接起电话就是我妈特别尖锐的声音,旁边还有我爸一直在说话,翻来覆去都是那些内容,我都听烦了,当时宿舍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没忍住跟他们吵了一架,挂了电话之后整个人情绪都不太好,看着网页上的那些文字,我鬼使神差地就写上去了。” 林深注意到,田松杰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表情异常的严肃,当中还带着些许厌烦和压抑的愤怒,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先前那般,声音都跟着低沉了下去。 “你……”林深下意识地想要问他,到底许了什么愿。 可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任何理由去了解别人的隐私,所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而田松杰却像是感觉到林深要问什么似的,抬头看着他笑了笑,“我许了愿,希望我姐姐心想事成。” 第203章 如果我死了 田松杰的话让林深有些意外,因为这个愿望看起来很是普通,像是那种逢年过节或是过生日的时候,许的一个非常宽泛但又充满祝福意味的愿望。 这个愿望不像方子阳的那样具体,具体到问题的某个点,让林深一时间不知道回些什么。 然而田松杰也像是憋了很久似的,开了这个口,不由自主地就说了下去。 “深哥你知道吗,我姐比我大十五岁,”他笑着打量林深,“我姐应该比你年龄还大呢。” 林深一怔,点了点头,“那确实是,比我大。” 田松杰呼出一口气,“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就只有我姐,我几乎就是被她带大的,我都不记得我爸妈那个时候到底都在做些什么了,吃饭……生病……学习……这些事情里,我都只记得我姐的模样,那时候年纪小还什么都不会想,后来才发觉,这些事情说不定并不是我姐自己愿意这么做的。” 他说话的声音小了不少,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只是她太有责任心,她没办法看着我没人顾没人管,所以才伸出手开始照顾我,可是这一照顾,好像一切顺理成章就全都是她的责任了。” “那你父母……”林深眉头皱了起来。 “谁知道呢?”田松杰耸了一下肩膀,“我后来开始懂事的时候,有一次吵架我问过他们,结果他们说他们小时候都是这么就长大的,他们做得到,那我们也做得到,大家都这么过来的。” “我当时气急了,因为那时候他们是为了一点小事,把我姐给直接骂哭了,我才反问他们,既然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交给我姐,那么他们当初生我的时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和我姐岁数差那么多,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到这里,田松杰看向林深,盯着他的眼睛,“结果你知道我妈说什么吗?她用那种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说辛辛苦苦生下我,居然一点感激之心都没有,还老是跟我姐站在一边,我可是家里的儿子,一个家怎么能没有个儿子呢?”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了10楼往下。 田松杰停在楼梯口的位置,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一边说着儿子很重要,一边又完全不管我也不关心我的事情,我实在是不能理解她要表达的东西,那时候我快十五岁,马上就要上高中了,他们一边骂着我姐这么大年纪还没本事把自己嫁出去,一边又不允许她走太远,不然没人照顾我,说让她不要那么心高气傲挑三拣四的,就近找个人嫁了得了,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啊?” 田松杰当然不是真的在询问林深的意见。 尽管内容讲得并没有多么详细,但通过田松杰的语气和神情,林深还是能清晰感受到他提起这些事时的那种情绪,其中带着极其强烈的排斥。 “那个时候起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个累赘,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我,说不定我姐早就能离开家了,所以半夜我偷偷去她房间,让她自己想办法走,她说她不可能丢下我不管的,说等攒够了钱带着我一起离开。” 田松杰吸了吸鼻子,低着脑袋。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鼻音,林深走在前面也听得清晰,但并没有回头去确认。 “后来是我成绩考得还算不错,到了市里的学校,原本我爸妈是不同意的,他们说是舍不得我离得太远,但我非常需要这样的机会,我可以住校,我姐也可以以此为理由远离那个家,”田松杰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从那之后的几年也许是距离的原因,还真的顺利了不少,直到我上了大学……” “我姐自己攒了些积蓄,准备给自己买套房,面积买不了多大但也够住了,可我不知道这消息到底怎么传回我爸妈耳朵里的,他们闹着冲过来,要我姐写我的名字,说她总是得嫁出去的,要给弟弟将来做些准备。” “所以你们之间又爆发了?”林深轻声问道。 “嗯,”田松杰应了一声,点点头,“他们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我不接就一直打,然后找到我姐上班的地方去闹,本来如果只是烦我的话,忍忍也就过了……最后不得不为了这件事回去,又是跟他们吵了一顿,道理是根本讲不通的……” “深哥,我真的觉得那段时间我的理智可能是断了线,否则那种奇怪的网站,我是绝对不会写的。” 田松杰右手握成拳,在墙壁上敲了一下,“感觉那时候也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心里想着,既然有本事那就实现我的愿望啊,所以我才把那句话写了上去,紧接着许愿的那个输入框就消失了,网页又变成一片黑,我再刷新一下它就消失不见了。” “我当时真的没当回事,因为写完之后,这件事还是一团乱,闹得我头疼……” “等等,”林深忽地打断了田松杰的话,“那你现在人在哪里?我是说,你在进艺术馆之前,人是在哪里?” 田松杰愣了一下,回答道:“学校啊,我出来上大学了,肯定是没在家里的,躺在床上睡着了就进来了……” 说到这里,田松杰的话也停了下来,他抬起眸看向林深,“那我现在的状态……不会是会被人发现死在宿舍里了?” 见林深抿了一下唇没有说话,田松杰抓抓脑袋,“……可如果我死了的话,是不是这件闹腾的事情就可以有个结果了?我姐就不用被逼着做那些不想做的事情了?” 林深闻言缓缓地摇了摇头,“以你父母的性格,你觉得你出了事,学校通知了他们,之后会发生什么?” 田松杰的脸色一下变得有点难看,他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林深的眉毛拧到了一起,“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在发现这一切之后,所有的事情朝着你姐姐汹涌而来,然后那个许愿的网页出现在她面前呢?” 第204章 现实干涉 田松杰听到这句话,突然站定不动了,只有一双眼睛在转动着,看得出来他在思考。 林深也只是站在原地,回身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 过了许久,田松杰才往前走了一步,咽了一下有些干的喉咙,“深哥,这……这该不会是有意的?” 林深知道田松杰和他想到一起去了,这个年轻人挺聪明的,脑子也足够灵活,只不过是经验少。 “现下没有证据,但我感觉这种可能性非常大,”林深沉吟着,“之前我遇到的那个男生,就是被撞断双腿没有办法继续比赛的那一个,网页突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时机也太过巧了,刚刚好是他一个人在国外孤助无援,又因为伤情恰好听到了队员对自己的排斥,再加上很可能面临一辈子没有办法继续做自己喜欢的运动那种打击,所有不幸的事情一口气冲他扑过来。” “然后那个许愿的网页就出现了。”田松杰接上了林深的话。 林深点点头,继续说道:“世界那么大,它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能够如此精准地找到每一个人的,又用的什么方式能刚好在他们最需要的时间点出现?我一直没法理解这件事情,但如果这一切遭遇,是它先设计好的呢?” “或许,原本让事情正常发展不一定会真的糟糕到那个程度,但它在里面动了手脚,把这些人往那个方向去推,然后网页再适时的出现……” 林深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田松杰的表情。 而田松杰的脸色渐渐变白,他舔了一下嘴唇,不太确定地说道:“我爸妈来闹过两次之后,我去找过我姐,关于到底是谁让我爸妈知道买房这件事的,我们怎么研究怎么也想不出个可能性来,我老家的镇子挺闭塞的,那里的人很少到外面去,也没有跟我姐关系好得可以随时联系的人,这个问题我当时就是一直想不通。” “所以很可能并没有一个具体的人,但消息就像谣言那样,不知源头是哪里但就是传进耳朵里去了。”林深摸了摸下巴,“它为每一个人制造一个量身定做的麻烦,然后又以许愿的形式出现,再把你们都拉扯进到这个世界里,变故和死亡一起又向周边的人传播出去……” 两个人的脚步都停下了。 此刻他们已经走到了一楼,抬起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大厅和敞开着门的管理处。 “深哥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田松杰双手一拍,“而且人和人之间的经历与性格是不同的,承受能力和忍受度也不一样,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它精心设计才会上钩,也会有人只要被轻轻挑拨一下,推动一下,就足够达成目的了,谁能想到一个网站许愿会牵扯到性命,按照人的正常思维要么是钓鱼网站,要么是什么人的无聊恶搞,能有几个人会往这种诡异的方向去想?更何况在无法冷静思考的情况下,等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已经回不了头了。” “对,再加上只要经历过,就没有办法和普通人说出口……要是使用电子设备相互交流,设备还会被损坏,它不仅不让里面的人向外面传递信息,也在阻止里面的人相互联合。”林深眯了眯眼睛,指节在表格上敲了一下。 田松杰上前两步,回过身看林深。 他想了想,才试探着开口,“那深哥你觉得,你那个医生朋友的尝试,能有成效吗?” 林深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他摇了摇头,“我不抱什么希望,但我又没办法明确地说清楚原因去劝阻他,而如果我有所隐瞒,他肯定更会坚定自己的选择一条路走到底,所以我现在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复他的邮件,唯一能做的,只有留在这里,搞清楚一切,而不是想着脱身离开。” 田松杰沉思片刻,说道:“精神压力要是太大的话,说不定也会出问题。”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林深叹了一口气,感觉头疼,“他的状态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了,工作的时候昏倒过,但却根本没有心思好好休息,还想着这件事,我很怕他垮了,也很怕……” 林深的话没有说下去,但田松杰知道他没说出口的是什么。 他怕在门后世界看到沈榷,要是那样的话,很多事情就不是主观能控制的了。 气氛变得有些沉闷,田松杰在原地踱步,想着说点什么把这个话题暂时略过去。 他能理解林深害怕的事情,就像他如果想象自己的姐姐也因此卷入,就会忍不住心慌一样。 “深哥,听了你的话,我有一个想法。” 林深慢慢回过神来,问道:“什么想法?” “如果那个鬼神许愿的东西,真的有那么大的本事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人弄死呢?”田松杰清了清嗓子,“直接把人弄死,比拐弯抹角要节省不少时间不是吗?毕竟就我们这些人的处境来看,进来了走到头也是个‘死’字,说明它的目的很可能就是这样,那它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林深下意识地回答道:“那就是它做不到。” “对,它做不到!”田松杰使劲点点头,“它也许是可以在现实世界产生一些干涉,但没有办法真的在那里杀人,为了达到目的不得不选择这样折腾的方式,也就是说,很可能有什么东西在限制着它,不然以这些鬼东西在门后世界的能耐,怎么会这么麻烦呢?” “确实,我觉得鬼神许愿更像是一种契约,不管你在上面写什么,但只要你写下了,就像是你主动跟它达成了某种关系,它就可以把你拉进来。”林深点点头。 田松杰听完,往前走了两步,指着一道门上的“狱”字锁,“那么这栋公寓的存在,会不会就是这个作用呢?是因为它在,那些诡异世界才没有办法直接在现实里杀人,但也因为这种‘阻挡’的能力是有限的,也才让它可以用另一种方法干涉现实?” 田松杰不敢随便碰“狱”字锁,只能弯下腰凑近打量。 “不然我很难理解,为什么锁上会非要有这么一个字,‘狱’字的意思很单一但又很特殊。” 第205章 好人卡 “你和我最开始想的一样。” 听到林深的声音,田松杰转过头,慢慢直起身子,“是?挂锁这个东西现在虽然很多地方都不常用了,但也不算是少见的,如果只是从某种意义上要把这个房间‘锁’住的话,只是需要一个挂锁就够了,没必要上面必须出现‘狱’字,只能说,这是有特殊意义的。” 林深点了点头,习惯性地扫过一眼表格上记录的内容,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便迈步朝着管理处的方向走。 田松杰见状,也紧跟在他的后面。 他目光顺着从这头一直看向走廊的那一头,才快走了几步,凑到林深旁边,想了想问道:“所以深哥你,之后也会继续进这些房间是吗?我会不会也跟着你一起进去啊?” 田松杰的语气里,带着一些期待和雀跃,但也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深的侧脸,见对方微微垂下眼眸看自己,咽了咽口水。 “如果你和我之间真的不能离得太远,那不如说……”林深稍作停顿,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或许我们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连接在了一起,我记得当时我听到你的声音,下意识伸手抓了一把,我不确定我抓到什么,但我是在确认自己肯定抓住了之后才放心地失去了意识。” 田松杰眨眨眼,“深哥你的意思是,我去到那个漆黑一片的地方,很可能是因为你?” 林深想了一下,才点点头,“就目前已知的情况来讲,我只能这么想,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以你这样的状态是可以随便进入这栋公寓的话,我在这里的两个多月不应该什么都遇不见。” “也是哦,这样转了一圈下来,真的安静得不行,我还觉得你一个人能在这儿待这么长时间可真不容易。”田松杰感叹了一句。 “所以我觉得你可能都没有选择,只能跟着我走。”林深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有些抱歉。 田松杰却是使劲摇了摇头,“往好了的方向想,我是不是其实比其他人幸运多了?身体死在现实世界里,而灵魂被困在门后世界不得自由,最终结果会怎么样还不知道,而我现在有自己的意识,这不是已经强上好几百倍了?” 林深一愣,静静地盯着田松杰看了一会儿。 也许是因为他的目光太过直接,田松杰又是像受惊的小动物一般一缩,“我说错什么了吗?深哥,你干嘛这样看我?” 林深笑着摇摇头,收回了目光,“没什么,只是羡慕你这种心态。” 田松杰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我的心态?这种心态应该很常见?” “说和做是两码事,”林深回到管理处,把表格放下,“更何况你说过自己的家庭环境,你能这样健康长大其实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所以才会觉得羡慕。” 田松杰被林深的一句话,说得定在了原地。 他没有走进管理室,只是一只手抓着门框,目光紧随林深的动作。 似乎是注意到田松杰没动,林深抬起眸,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吗?” 田松杰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笑着跑进了管理室,冲林深眨了眨眼,“深哥,你真是好人。” 林深眉头一皱,往后退了一步。 “搞什么,突然给我发好人卡?” “哎呀,不是那个意思,”田松杰摆摆手,“你不是第一个知道我家庭情况的人,可是很多人在听完之后,只会觉得心疼,觉得我有点惨,然后让我想办法多照顾照顾我姐姐,可你不一样,你什么都没有去评价,而是找到了连我都没想到的方向夸了我一下,还是不会让人不自在的那种。” 田松杰说着没有不自在,林深反倒不自在了起来,他轻轻地抓了两下鼻子,“你这不也挺会说的吗?” “我这是和我姐相处的过程中慢慢学会的,还是不一样,”田松杰摇头,“你那是下意识没做任何多余思考说出来的话,这种很能看出这个人究竟怎么样。” “行行,”林深摆摆手,他不太习惯听别人这么说自己,“现在也没什么事了,都休息,原本从0404出来,我打算多休息一阵的,但既然你来了,为了验证我们现在的状况,我准备明天再进一道门。” 田松杰一听,眼睛都亮了,“行啊。” “这么激动?那里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当然会激动啊,”田松杰笑了,“我都已经死了,还能再糟糕到哪里去呢?而且这一次,我不是被动等待这种事情的到来,是主动去接近,心态和位置都不一样了。” 见田松杰挥拳跃跃欲试,林深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 对方还像个小孩似的,藏不住心里的情绪,也难怪在艺术馆的时候老是跟许立川斗嘴。 他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又冲田松杰简单地嘱咐了几句,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了。 林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发黑的圣子像。 这么一想的话,这块圣子像会不会也是他跟圣子之间某种连接用的东西?只不过现在它已经完全变黑,没了最开始的模样,所以他再也无法在梦中看到圣子的模样了? 圣子确实庇佑了他的信徒,或许就像田松杰说的那样,这里的门既阻挡住了诡异世界里的东西更加深入的干涉现实,同时也阻挡住了圣子完全的力量。 林深躺了下来,盯着天花板。 脑海里回想着表格上记录的内容,下一个该进去的门是…… 第503章 红色小本子 一大清早,田松杰咽口水的声音林深清晰可闻。 对方站在自己身边,几乎要碰到彼此的手臂,而田松杰那双眼睛像放着金光一样盯着林深手中的万能钥匙。 林深想说点什么,然而思考之后还是作罢了。 按照田松杰现在的状态,估计再说什么他一时半会儿也听不进去了。 林深将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扭动了两下,田松杰的目光也紧盯着他的每个动作,还无意识地弯下了腰,凑进去观察。 拔出钥匙,林深握住门把手转动了一下,听到咔嗒一声,0503的房门被打开了。 田松杰伸着脑袋顺着门缝往里看,只有一片漆黑,和扑面而来带着灰尘的陈旧空气,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收好钥匙之后,林深将门推开,两人的身影在瞬间没入了黑暗之中。 而等待他们的,同样是黑暗。 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看到的是从窗户外面投射进来的月光,洒在有一层薄薄灰尘的地板上,林深也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简单环视了一圈所在的位置。 这是一间不大的房间,四周堆满了各种没有开封的纸箱,还有成捆的没有拆开的书籍。 它们一摞堆一摞,从大到小,几乎像是小山一般快要顶到了天花板。 “这什么地方啊?这么多没拆封的书?这倒下来可不得压死人。” 也许是周围的环境太过安静,田松杰也只是小声地感叹了一句。 屋子只有中央不大的一块地方可以下脚,顺着看过去就是不远处紧闭的房门。 林深现在已经习惯了,看来这一次又是跟其他人分开出现。 他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拍了一下田松杰的肩膀。 “怎么了,深哥?” 林深抬手一指房门,说道:“你帮我到门口听着外面的情况,有什么动静就立刻告诉我,我来仔细看看屋子里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田松杰闻言点了点头,他悄悄跑到门口的位置,谁知他才抬手一碰房门,就听到门锁咔嗒响了一声,门就打开了。 他握着门把手,瞪圆了眼睛,赶紧把门又推了回去,“这怎么一碰就开啊?吓我一跳。” 林深眉头皱了一下,看看田松杰又看看房门,“我才是吓一跳,你都没有扭门把手门就开了,被吓到的点不应该是这个吗?” 被林深这么一说,田松杰才一愣,“唉,是吗?可我感觉,我好像扭了啊。” 林深张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你……” “我怎么了?” “你有没有感觉你变得跟那个保安有点像?”林深想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田松杰眯着一只眼睛悄悄从门缝往外看,一边小声回答林深的问题,“这话怎么说?” “我最开始在门卫室遇到保安的时候,我看不见他,但是他也是一碰麦克风的开关就打开了,你现在也是一碰,门就打开了。”林深摸了摸下巴。 田松杰看着林深眨了眨眼睛,他似乎也在思考。 紧接着就见他把门一推,咔嗒一声关上了。 然后田松杰站直了身子搓了搓手,抬起右手一靠近,门又是一声轻响,打开了一条缝。 “这……”田松杰的脸色变了变,“我明明感觉我是扭了门把手的,可是仔细一看,我这都……还没碰到啊,深哥……难道这就是不做人的感觉吗?” 林深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便没有回答,而是嘱咐道:“别玩了,你帮我看着,我好好检查一下,记得有任何动静立刻告诉我。” “行,”田松杰使劲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又问,“深哥你是怕外面跑进来什么怪物吗?还是别的东西,我感觉门外走廊很安静啊,没有灯好像也没人。” 林深转过身顿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如果你的后脖颈被人快打出老茧来,你就会明白了。” 田松杰只是眨眨眼睛,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两人不再说话,周围立刻被寂静所包围。 林深最先回到了窗户口,顺着沾着灰尘污渍还有些许手指印的玻璃窗朝外看去。 外面似乎是一个小广场,正中还有一个已经熄灯并且不再运作的喷泉,周围的灯都灭了,只能勉强看到小广场出去是一条宽敞的道路。 沿着路边是修剪整齐的灌木丛,树木则按照一定距离规整地种植着,在黑夜下像是一道道摇曳在风中的诡异影子。 林深定睛观察了一会儿,能确定外面没有人路过,而远处依稀能辨认的房屋也没有灯光。 然后他才收回视线,看向屋子里堆满了的书籍。 蹲下身,往纸箱上一摸,也像地板一样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起来摆在这里有一段时间没有动过了。 林深想了一下,打开了其中一个已经被拆封的纸箱,里面放的依旧是书籍,整整齐齐罗列当中,不过种类就很杂了。 他放低身体靠近去观察,又看了看四周成捆的书籍,也都是各种类型都有。 一捆书里面最终也就两三本重复,再多就没有了。 “看起来不像是书店……” 林深低声喃喃自语。 如果是书店的话,一本书不可能只有单本,也不可能就多出两三本,没有谁会是这样进货的,但如果要说这是某个人的藏书,像这样放置又显得有些奇怪了。 林深又打开了几个纸箱,情况和第一个看到的一样。 然后一个深色书皮的小本子,不知从哪个纸箱的缝隙里啪嗒掉到了地上。 田松杰闻声立刻转过头来,低声问道:“怎么了吗?” “没事,”林深朝他摆了摆手,把小本子从地上拿了起来,“只是有个东西掉出来了。” 借着不算清明的月光,林深勉强能辨认出本子封皮的颜色像是红色,又或者是深红色,上面什么字都没有,就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偏皮质的硬质封皮。 这个本子的大小和林深以前上学时期的学生证相比,也大不了多少,不过稍有些厚度。 他前后检查了一番,背面也是什么都没写。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本子与落灰的其他物品相比,那是相当干净。 “是什么东西,小笔记本吗?”田松杰不知什么时候蹲了下来,靠着墙一边观察外面,一边开口问,“里面有没有写什么东西?” 第503章 上锁的房间 林深感觉到了田松杰相当强烈的积极性,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是好奇的,这是林深从进入公寓之后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但他也不反感,倒不如说,好像有了田松杰在旁边,自己也似乎变轻松了一些。 或许是之前都靠自己一个脑子在思考,时间久了总是会累的,现在突然多出一个帮手,让他无意识间还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林深自认为自己并算不上是聪明人那一类,没有足够灵活的大脑,也做不到可以考虑到每一种可能性,提前准备好各种应对措施。 他垂下眼眸,打开了小本子。 然而里面同样是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只有浅浅的笔记本上该有的横线,从头翻到尾,甚至连生产厂家和出厂信息都没有。 林深眯了眯眼睛,把小本子塞进了裤包里,大小刚刚好。 “上面没有东西。”他轻声回答田松杰的问题。 “没有?”田松杰显得有些意外,“那它出现在那里做什么?” 林深只是轻轻笑了笑,又继续去看其他地方,“被我发现,就是它出现在这里的作用。” 田松杰被林深说得一愣一愣的,两撇眉毛疑惑地扭成了一个“八”字,“啊?” 他当然不知道林深在说什么,但林深自己却相当清楚。 “小田你还记得艺术馆门外,于队长给你们发手电筒的事情吗?” 田松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记得啊。” 林深转过头看向他,说道:“从现在起,你和我一样都是多余出来的了,我们本都不该出现在这些地方的,是通过公寓的房门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硬塞进来的,所以其实当时准备好的那些带着电池的手电筒就只有五支,到我手上的是个空手电筒,不是吗?” 田松杰这才恍然大悟地睁圆了眼睛,“我当时还觉得是深哥你太倒霉了,怎么拿到个没有电池的手电筒,还以为那是要拿你第一个开刀的暗示呢。” 林深一时间无语,抿了抿唇,“五个展厅,其实刚好对应五个人,门卫室没有在规则之内,所以其实一开始是没被算进去的,只是因为突然多了我,巡逻的位置才被安排成那样的,也就是说门卫室里本来应该还多一对电池是给你们用的,却被我提前占用了。” 田松杰听到这里,却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了,那结果不还是个陷阱吗?虽然不在艺术馆顺时针循环的规则之内,却也藏着保安这个不受控制的麻烦,谁知道那时候你要是没在,究竟是真给我们用还是存心就想害人?” 田松杰说完,还极其不悦地“啧”了一声。 林深只得笑笑,没再说什么。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继续检查的时候,余光忽然看到田松杰伸着一只手,使劲朝他的方向挥舞。 “深哥,有动静!” 田松杰说话几乎都是气声,好在周围安静,还算听得清楚。 林深动作一顿,立刻转身,压低身子快速挪了过来。 田松杰立刻将房间门一关,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响动似乎就是从隔壁传来的,像是开锁的声音,一直咔嗒咔嗒地响。 折腾了好一会儿,他们俩才听到门锁打开的声音,紧接着是门被推开的吱呀声,然后杂乱的脚步声在这之后响起。 林深不由地睁大了眼睛,从脚步声来判断,外面的人可不少。 “怎么说?”田松杰这下子紧张了起来,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压抑着声音问林深。 林深思忖片刻,扬扬下巴,“打开门看看,如果有机会就混进去,不然单独出现的话更容易引起怀疑。” “行。”田松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拉开门。 只见一堆人站在门外的走廊上,似乎相互低声说着什么,或许是因为四周氛围和深夜的影响,他们不仅克制着自己的说话声,连从隔壁屋子出来了,都没有立刻往外走或是查看其他地方。 林深稍稍站起身,紧挨着田松杰的脑袋朝外看去。 那些人手里没有照明设备,站在走廊上靠月光也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轮廓,只不过好几个人手里似乎都拿着什么东西。 “往……往外走?”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带着试探又有些颤抖地冒出来。 众人的低声讨论瞬间停止了。 所有人的目光向出声的人看了过去,那人立刻脖子一缩,靠在墙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 “你问我,我们问谁啊?”另一个声音也轻轻响起,“钥匙不是你拿着吗?你不会有什么身份?” 听到这句话,田松杰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林深。 林深垂眸看他,轻轻点了点头,看来外面这些就是这次被卷进来的人了。 不过他们的数量之多,让林深意外,一眼扫过去至少也得有十多个人,他之前可从来没有遇见那么多过。 一堆人把走廊挤得水泄不通,有人想尝试着往前走,又被前面不愿走的人堵住,最终只能退了回来。 “冤枉啊!”被众人盯着的那个人举起双手,手里确实捏着一把钥匙,“我真不知道!我发誓我真的是说要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东西的时候,仔细摸了才从口袋里摸到这东西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演的啊?又没有证据,只能你说什么是什么了呗?” 那人一听,张了张嘴,半天没能说出话来,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田松杰见状,小声说道:“深哥,好像已经有人代替我们被怀疑了哎。” 林深眼眸一转,“也就是说,他们被锁在隔壁那间屋子里,一直没能出来,结果检查了随身携带物品之后,发现开门的钥匙就在他们自己人的口袋里?” 他忍不住想起之前学校里瑶瑶口袋中那个纸条,于是轻轻摇了摇头,“这不能说明什么,也可能是这地方为了引起矛盾故意设置的陷阱。” 林深的话音才落下,另外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听说话声,是在队伍后方,离林深他们的位置不算远,“那你也没证据证明他是搞鬼的人啊,搞个这么明显的事情,让你不过脑子就怀疑自己人,你还真就怀疑了,我看人家说不定在后面偷着乐呢,你还不如想想,为什么一开始我们以为自己被锁在小屋子里,结果钥匙其实是在我们自己手上,可能有别的意思呢?” “那你说是什么意思?”对方不服气地伸手一指,质问道。 月光下,说话的男人一摊手耸了耸肩,“这不是我们要一起思考的事情吗?怎么,我就开口说句公道话,你现在准备把帽子扣我头上了?” “这……气氛不是很好啊。”田松杰悄悄地说了一句。 “谁扣帽子了?”对方的声音瞬间尖锐起来,“你才在扣我帽子?” 第503章 又老又新 “哎哎哎,行了行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也许是见两人眼神中擦出了火光,颇有些剑拔弩张再进一步就要动手的气势,人群中又钻出几个人来,挡在了他们身前。 “你们要吵架,等离开这里以后吵,去见了面吵,爱怎么吵怎么吵,就算是打架我们也管不着,非得挑现在吗?” 有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隐藏在众人之中,幽幽地飘出来,音量不大不小,刚好都能听得到。 离林深他们比较近的那个男人倒表现得不太在意,只是耸了一下肩,往后退了一步,什么都没有说。 另一个人就不一样了,瞪着一双眼睛像是要把刚才说话的人从人堆里揪出来一般,双手还紧紧握拳。 不过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周围逐渐安静下来。 或许是慢慢察觉到气氛的诡异,那人也只得收起自己的脾气,愤恨地一跺脚。 没有人再讨论,也没有人再开口询问,这十几个人的队伍就缓慢地开始往前走。 只不过脚下的木质地板似乎有些年头了,尽管他们走得很小心翼翼,还是免不了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林深见状,轻轻推了田松杰一把,低声说道:“趁现在,混到队伍里面去。” 田松杰赶紧点了点头,拉开房间门,悄咪咪地摸了出去。 林深也紧随其后,小跑了两步,然后自然地跟在队伍后面,慢慢走了起来。 按照他之前的经验来说,这群人被锁在旁边那间屋子里的时间和他们进来的时间不会相差太多。 十几个人挤在那样的屋子里,几乎没有活动空间,还黑灯瞎火的,肯定不会好受。 那么当时的第一要务肯定是找到离开屋子的办法,而不是在那种环境下面心平气和地熟悉彼此,趁这个机会混进去,被发现的概率会小一些。 果然,这一堆人也只是一个挤一个地往前走。 而走在最前头的人似乎并不想打这个头阵,脚步异常缓慢,然后下意识地往后面退,导致队伍很快就乱了起来,偶尔能听到冒出几句不悦的抱怨。 林深一边走,一边关注着队伍里有些人手上拿着的东西。 和他发现的空白红色封皮小本子很像,虽然周围太黑,无法准确判断其颜色,但大小质感似乎相差得不远。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林深不由地好奇了起来。 自己的红色小本子是空的倒是能够理解,本来就不是其中一员,但如果是这里的每一个人手里都有一本的话,某种角度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在他思考之际,田松杰早已经顺着缝隙挤到了队伍里头。 等林深慢慢抬头,顺着走廊一侧的窗户向外看去的时候,田松杰才又从人堆里退了回来。 他原本想要先问点什么,结果看清楚窗外的景象时,却是愣了一下。 出现在窗户外面的是脚手架。 林深的目光顺着从这头一直扫视到那头,然后稍稍靠近窗边低头向下看了一眼,这些脚手架几乎覆盖了整面墙,而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则是这栋楼的顶层。 说是顶层,但其实也高不到哪里去,也就三层楼。 只不过之前透过房间的窗户往前看的景色,跟后面这些脚手架实在是不相配,一前一后像是两个世界,又或者说仿佛两个时代。 还有脚下的地板也是,外面小广场上的喷泉那么光鲜亮丽,楼里怎么会这么破旧? “怎么有脚手架?这里是还在建的房子?” 队伍中也有人注意到了窗外的景象,小声试探着开口问道。 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转头朝着窗外看去。 脚手架遮挡住了大部分的视野,在黑夜下只能依稀看出外面不远处就是几乎没有长植被的山体。 这一前一后的景色,给人一种又老又新的感觉。 “怎么可能……”有人反驳了一句,似乎还脚尖用力踩了踩地板,“看这地板不像是临时搭的那种,反而像是用得太久变得老旧了的,要是还在建,这里面的灰尘肯定比我们现在看到得要多。” 田松杰趁这个时候凑了过来,他贴在林深耳边小声说道:“深哥……我刚才尝试了一下,他们好像看不见我。” 说完,一双眼睛带着些许兴奋,在昏暗的走廊里亮闪闪地眨了两下。 林深脚步一顿,左右看了看,尽力不动嘴皮地回道:“那你有什么发现吗?” 不会被其他人看到,田松杰说话的音调也放松了下来,“本子,他们手里拿着的红色本子,我看到有些人的装在口袋里,有的人拿着,几乎每个人都有,你觉得这会不会是和之前艺术馆里手电筒一样,某种带特别意义的物件?” 林深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田松杰见状,继续说道:“他们没有人在讨论这个问题,也没有主动提,那我想肯定是被锁在房间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每个人手上都有了,才不会觉得奇怪……我现在明白你说的,那本红色小本子被你发现,就是它的作用是什么意思了。” 说到这里,田松杰停顿了一下,他摸着下巴思考,“可是我们的本子上面没有东西……” “这确实有些难办,”林深转头又往窗外看了一眼,“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只能让你去偷看其他人的上面写了什么。” 说话间,这条长长的队伍终于顺着走廊中央的楼梯开始往下走。 他们转过楼梯间,朝二楼一看,走廊的两边竖了两道镂空的铁门。 门上挂着银色的锁,左右两条通道都给锁住了。 从规模和样式上来看,二楼和三楼看上去差不多。 队伍里有人大胆地扒着铁门,眯着眼睛朝走廊里面看了看,喃喃地说道:“办公室……复印室……看着像是办公区域。” 这人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另外一边也有人朝走廊另一头看过去,“最里头好像是厕所……旁边的房间没挂牌子,但是门的样式看着是差不多的。” “这是什么地方?” 疑问从人群中冒了出来,众人相互看了看,下意识地加快了下楼的脚步。 绕到一楼,十几个人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起停下了脚步。 “书店?” “还是图书馆?” 眼前的空间骤然变得宽阔,目之所及之处陈列着一排排整齐的铁质书架,朝左右两边一看,同样也摆满了罗列着书籍的架子。 第503章 有什么东西 站在楼梯上,视线越过高高的书架,一眼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大门。 人群中有人忽然动了,在漆黑的环境里,能看到一个人影飞快地跳了出去,从书架中间穿过,直接冲到门口的位置。 哐当。 一声轻响也足够刺激每个人的神经。 那人紧握着大门两边的门把手,极其克制地推了推。 很显然,这栋楼的大门是上了锁的,在摇晃了几下无济于事之后,那人又转身走了回来。 一时间,队伍里的人又开始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彼此。 不知道是谁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难道有谁拿着钥匙吗?” 或许是想起了被锁在三楼屋子里的情形,众人顿时间开始再次仔细地摸索起自己的口袋来,衣物摩擦的声音窸窸窣窣地响起。 林深见状,也只得装模作样地摸了几下。 而田松杰就自由多了,他早走到了楼梯下面,盯着书架上的书观察了起来。 “没有啊,之前在房间里就翻过了,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也是,要有早摸到了,也不用等现在。” “那就是……都没有咯?” “所以这回就是要把我们困在这栋楼里不能出去?可如果是这样,为啥刚才那间屋子的钥匙又是我们自己拿着?” “等……等一等。”有谁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人群的动作忽地停下,看了过来。 这种整齐划一的动作多少有些骇人和诡异,说话那人缩了缩脖子,推了一下挂在鼻梁上的眼镜,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见大家都看着他,使劲咽下带着不安的口水,试探着开口:“你们……你们有没有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们周围?” 这句话一出,其他人还没做什么反应,林深就是明显地一怔,目光朝着田松杰的方向看了过去。 对方似乎也听到了这句话,瞬间挺直了身子,也朝林深看来。 “什么意思?”有女生颤颤巍巍地出声,“你别故意吓人啊。” 眼镜男没有立刻回话,而是抹了一把脸,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我……我怎么可能故意的,难道你们没有感觉到吗?从……就是从楼上下来之前,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旁边,那种,那种飘来飘去的感觉。” 有人不受控制地惊呼了一声,虽然声音不大,还是挑动着每个人的神经。 原本挤在一起的队伍,猛然间往两边一退,就像是商量好似的,非常自觉地跟眼镜男拉开了安全距离。 眼镜男一下子慌了,一双眼睛左看右看,伸出手想要靠近其他人。 而只要他迈一步,其他人就退一步。 “你们……你们别这样啊,”眼镜男有些着急,眉毛拧成一团,“不会真的只有我感觉到了?你们没感觉?” 林深不动声色地移动目光,看到人群中有人眼神闪躲。 看来不止一个人意识到这个问题,但现下的情况,却没有人敢主动开口说了。 他能够想象,眼镜男说的那种身边有人的感觉,或许和他当时遇到保安的时候一样。 看不见,但能察觉到有什么东西靠近。 可奇怪的是,林深现在却不会有这种感受了,就算是田松杰离自己再近,也跟平常人没什么两样。 十几个人围成一个圈,把眼镜男圈在中间,就好像要审判什么似的,任由对方着急地又是挥手又是跺脚,愣是没有一个人替他解围。 只见书架边上的田松杰眨了眨眼,像是在思考什么。 没一会儿他就动了起来,不过并没有想办法直接回到林深旁边,而是顺着队伍的外围慢慢走。 偶尔停下脚步,凑近观察其他人,张张嘴吹一口气。 终于,另一声没有抑制的惊呼从人群中冒了出来,一个短发女生捂着耳朵慌乱地朝前跑了两步,然后在地上蹲了下来,把自己缩成一团。 她的手指在耳朵边上搓来搓去,像是听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还没等有人开口问什么,书架附近的几人就不安地骚动起来。 他们像是躲避什么似的朝边上一退,有的人在摸自己的胳膊,有的人又在摸自己的手。 眼镜男见状,顿时瞪圆了眼睛,伸手一指,说话都有气儿了,“看,看,你们是不是也感觉到了?!还……还装!” 林深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这一下,众人更是沉默寡言了。 一直到,略显不和谐的笑声传来,“你还问呢,他们本来就是不想承认啊,被跟你分成一类又不是什么好事,不如忍一忍混在人群里安全。” 眼镜男陡然看了过来。 林深听得出这个声音,就是最开始差点跟另一个人吵起来那个。 他顺着说话声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双手插兜,从头到脚就是一身运动服。 而与之极其普通的装扮相反的是,男人的那张脸。 “你……什么意思?”眼镜男壮着胆子往前了一步,紧盯着男人。 男人的半张脸上几乎都是刺青,但并不是那种市面上常见的图案或是文字的刺青,更像是某种看不懂的稀少语言。 他的脸颊上没多少肉,显得颧骨高耸,眉尾还有一颗眉钉,配上剔得相当干净的寸头以及那双狭长的眼睛,整个人看上去带着一种诡异阴郁的感觉。 “还能什么意思?”男人用一种像是看蠢猪的表情看着眼镜男,“只要只有你一个人感觉到异常,那么你就是异常的,一会儿要是出了什么事,先把你推出去大家心里就不会觉得太过不去啊,这种事情你用膝盖想想都应该知道?” 眼镜男浑身一顿,他的眼镜再次滑落到鼻翼的位置,“你……你别胡说八道。” 刺青男人闻言“啧”了一声,似乎是习惯性地一摊手,耸了耸肩,“行,我胡说八道,那你看看谁愿意和你一起。” 话毕,刺青男人双手一抱胸,不再说话。 林深下意识多看了他几眼,谁知对方竟立马转过头来,与他对视。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他吓了一跳,只得礼貌一笑冲对方点点头。 “认识一下,我叫陆元安。” 男人朝林深伸出细长又骨感的手,眉钉在夜色中微微泛着冷光。 第503章 图书馆 林深看着陆元安细长的手指,才发现对方连指背上也有刺青,一眼扫过去和脸上的有些类似。 他不知道对方主动搭话究竟是怎样的意图,思考过后也只能慢慢伸出手,握了上去。 “林深。” 只见陆元安点了点头,说道:“好名字,看似简单常见的字,但却又有深意的韵味,是林深见鹿还是林深不知处?” 这话问得林深反倒不知道怎么回答了,他只是摇了摇头,慢慢松开手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从来没有问过,也没去想过这个问题。” 此刻陆元安说话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刚才那股子不和谐的劲儿。 如果不是他脸上的刺青,光听语气和声音又变得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了。 陆元安面对林深的回答,倒也没有做更多的表示,他只是笑了笑,说道:“不管是哪一个都挺有深意的,我喜欢你的名字。” 这一句话,给林深整得有点不会了。 他长这么大,倒还真没有遇见过这样夸自己名字的人,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来,只能挤出“谢谢”两个字。 而原本气氛怪异的圈子,也因为田松杰的有意为之,变得没有那么难耐了。 有人站出来当了和事佬,拍了拍眼镜男的后背。 “行了行了,既然大家都有感觉那么就多留一个心眼,咱们被困在这里也是为了找出去的活路,现在就自己人排挤自己人怎么说得过去?” 没有人搭话,只是看向和事佬的眼神也并不那么友善。 先前不见说话,这个时候突然出来找存在感? 陆元安看到这一幕更是忍不住嗤笑出声,引来了对方的注视。 “兄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结果陆元安只是面色平常地一挑眉,摇了摇头,“没有,没什么,我们队伍里确实需要像你这样善解人意的人,我很感激,只是我不太能掌握正确表达的方式,让你误会了。”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和神情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 和事佬虽然看出来了,可陆元安半张脸的刺青可能让他有些忌惮,嘴巴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比起这个,”陆元安慢慢开口,目光扫过众人,“钥匙,有人拿着吗?” 话题终于又回到了正轨,然而人群里只有摇头,没有点头。 “所以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吗?” 有人发出疑问,却没有人能回答。 之前焦灼的气氛消散,原本围成圈的人群也逐渐散开。 见到众人开始顺着楼梯走到一楼去,田松杰才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林深旁边,“这应该不是书店,更像是图书馆,看外面的道路和楼感觉也不太像是那种独立的图书馆。” “你觉得是学校的图书馆?”林深小声地问了一句。 这句话才说完,他就见到走下楼的陆元安忽地转头看了他一眼,于是立刻闭上了嘴。 田松杰朝陆元安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人是谁啊?” “不清楚,但我感觉他怪怪的,”林深摇了摇头,慢慢顺着楼梯往下走,“他感觉很灵敏,还主动过来搭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田松杰撇撇嘴,继续说道:“我觉得像是学校的图书馆,至少这个规模不像是对社会开放的,二楼是办公区域,三楼摆放还没有拆封分类的书,至少就我所知我们学校是这样的,新书到了以后迟迟不能上架,等了一年半载我们都忘了书也没出现在图书馆里。” “一群人,困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能干什么呢?”林深喃喃自语,看着围着书架东翻西找的众人。 田松杰摸着下巴,在一层台阶上来来回回地走,“钥匙也奇怪,既然房间的钥匙在他们自己身上,那么看上去就是自己把自己锁在那间屋子里的,为什么图书馆大门的钥匙又没有?” 这边话音才落下,那边忽然哗啦一声响。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警惕的目光朝声音发出的位置看了过去。 只见一些堆在墙边的书被一个人不小心碰得掉了一地,正好在中间书架区域与左边区域连接的位置。 左右两边虽然同样摆放着书架,但跟二楼的情况一样,此时已经被上了地锁,只能透过镂空的卷帘看到里面的状况,没有办法直接进去。 那人被大家看得有些不自在,尴尬地扯着嘴角笑了笑,摆摆手,“抱歉,抱歉,太黑了没有灯,脚不小心踢到书了。” 说罢,他慌慌张张蹲下身,开始把散落一地的东西捡起来。 没有人上前帮忙,都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过了一会儿,才纷纷收回目光继续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寻找线索。 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在那人旁边走了两圈,最终弯下腰说道:“我……我帮你一起?” 男人愣一下,一边转头看向女生,一边伸手去拿刚好卡在卷帘缝隙里的一本书。 “谢……谢谢,没事,我一个人能行。” 就在这个时候,林深猛然睁大了眼睛,他下意识地拉了田松杰一把,然后飞快地越过眼前几人,朝着捡书的男人跑了过去。 他看到了,看到卷帘下方他原本以为是阴影的地方突然有什么动了一下。 那不是屋子里的阴影,是别的东西。 林深心下瞬间警铃大作,什么都没想地就伸出手去想要把对方拽起来。 “有东西!”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句。 然而他和男人的距离,明显没有左边卷帘那么近。 男人听到林深的声音,手已经伸过去捏住了那本卡在里面的书,他有些不解地回头看向林深,表情看上去像是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大声说话。 紧接着,就见他脸色一变,本来弯腰在他旁边的女生惊叫一声猛然后退。 哗啦——!! 金属卷帘发出刺耳巨响,有什么东西从缝隙里抓住了男人的手指,然后用力将其往左边区域里一扯。 血花飞溅。 原本活生生一个人,眨眼间就在众人面前被扯进了狭小的缝隙里,骨肉分离,血流一地。 第503章 脑子怎么长的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 尽管原本站在男人旁边的女生察觉到不对,飞快往后退了两步,鲜血还是像温热的水一样喷了她一身。 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幸免,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血液顺着她的脸又往下滴落到地板上,那女生下意识地张了张嘴,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附近的几个人伸手想要接一下,可在意识到对方几乎成了一个血人之后,又带着顾虑地缩回了手,最终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女生整个人结结实实倒在了地板上。 周围全都噤了声,而左边卷帘旁只留下被衣物包裹着的肉块,还有迅速蔓延开来的血泊。 林深的手伸在半空中,有些僵硬地收了回来。 田松杰也愣了一秒,毕竟谁都没亲眼见过会有人以这样离奇的死法突然失去生命。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身,绕过身前几人冲到了卷帘面前,伸着脑袋使劲朝里面看。 不知道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嗓子里带着如哮喘般的呼啸声,一众人才在这个时候彻底回过神来,哗啦啦全都往后退了好几步,留下惨烈的现场。 散落在地上的书并没有被完全捡起来,已经逐渐被鲜血浸透,封皮全都染上了颜色,看不出写的究竟是什么。 几个胆子小的人,更是快速绕过人群,躲到了最后面,隔着书架试探着看也掩盖不了他们此刻的惊慌。 鲜血快要流到林深的脚边,他沉默着往后了一步。 在回过神的人里面,有人朝林深看了过来,咽了咽口水,问道:“刚才是你喊的,对?” 林深一转眸,看到一个惨白着一张脸的微胖男人,他想了一下,点点头。 “你……你看见什么了?”另外一个人出声,嗓子有些干,听起来随时都在破音的边缘。 陆元安的目光也投了过来,只是他站在人群的外围,抱着手,就像是个旁观者。 林深伸手朝卷帘的角落一指,“我看到角落的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原本以为是影子,结果发现不是,感觉不对劲我就叫了他一声,可惜还是晚了。” 一句话出,周围人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们在黑暗中面面相觑,随后默契地又离左边卷帘远了不少。 “这……这里面该不会是关着怪物?”之前的和事佬颤颤巍巍出声,他紧贴在书架边缘,完全不敢靠近。 怪物。 一个简简单单的词语,让众人的目光再次朝着被锁住的左边区域看去。 而正好在这个时候,田松杰皱着眉头慢慢走了回来。 陷入紧张情绪的人神经是相当敏感的,在这种敏感的同时,又很容易做出比平时还要大还要明显的反应。 有人似乎感觉到了田松杰的经过,带着惊呼地往旁边躲避,甚至有人直接顺着楼梯冲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间,双手抓着扶手警惕观察四周。 “有……这里也有东西!” 惊吓的情绪还没有平复,慌乱又再次蔓延开来。 田松杰当然此刻也没有想要故意吓人的意思,他看到其他人那样反应,脚步很明显地一顿,表情中带上了些歉意,重新回到了林深旁边。 尽管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他还是习惯性地小声对林深说道:“没看到,看地板上拖拽的血痕,抓到那个人之后往里面一拉就直接跑走了,完全没有停顿过。” “但是很奇怪啊,”田松杰说着,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不是都说鬼能穿墙的吗?怎么我过不去呢?”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 周围的人太多了,又处在惊弓之鸟的状态,他要是突然开口说话,就算嘴皮不怎么动,也会很快就被人注意到。 到时候,就很难解释清楚了。 “所以……所以我们要怎么做啊?”有女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众人集体回头看过去,把对方吓得缩到书架后面,额头抵着架子边缘,不敢抬头对视。 “肯定是要从这里出去啊,”和事佬舔了舔他发白的嘴唇,迈动颤抖的双腿又往后退了两步,“找钥匙,我觉得……我觉得我们应该找钥匙,然后不要靠近左边那片区域。” 有几个人同意地点头。 十几个人又是瞬间往后退了好几步,只剩下散发着气味的血泊,杂乱的书籍以及空荡荡的金属卷帘。 林深在这个时候,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 “喂,你还去干嘛啊?!”和事佬吓得声音都变尖了。 林深紧抿嘴唇,绕过地上的血泊,小心翼翼地靠近卷帘。 他顺着血痕的方向,发现它顺着墙边的借阅登记台往里一绕,确实就看不见了。 但仔细往里一看,越过重重的书架,似乎能看到对面墙边有一道小门,门上挂着一个牌子,太黑了即使借着小窗透进来的月光也看不太清楚。 “喂,你聋了吗?!”和事佬又喊了一声,这回嗓子都劈叉了。 “少说话省省你的体力,”陆元安突然出了声,他走到林深旁边,也伸着脖子往里一看,“里面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下,谁都能听得清。 林深不确定陆元安是不是在问自己,但还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说道:“看不清楚门牌上写的是什么,不过拖拽的血痕顺着右边转进去,就再也没有出现了,那很可能就是到那个方向去了。” 陆元安摸摸下巴,点了点头。 “到里面去就到里面去呗,”和事佬清清嗓子,一双胖手紧紧抓着书架边缘,“它爱去哪儿去哪儿,刚刚都发生那样的事情了,你们还作死靠近,我真不知道你们俩脑子怎么长的!” 田松杰闻言眉头一蹙,快步走了过去。 林深下意识想要拉住他,但手刚抬起来一点,就感觉陆元安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只能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田松杰走到和事佬旁边,歪着脑袋打量对方。 或许感觉到了什么异状,和事佬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下一秒,田松杰冲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凉气,就见那个圆润的身子从原地蹦得老高。 和事佬面色惊慌,张嘴就想大喊,瞬间被他周围几个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嘴巴,控制住身体。 呜咽声顺着指缝流淌而出,林深只能无奈地叹气,“我不觉得把我们困在这样的地方,还会多出没有用的空间,就算现在避开,迟早会有让我们进入的时候,那肯定是要搞清楚里面的状况的。” “而且……”林深顿了一下,又朝左边区域看了一眼,“我站在这里好一会儿了,它也没来,说明不是靠近就会触发某种我们不知道的东西,那么搞清楚这点,行动起来不是会更安全吗?” 第503章 混乱制造者 “他说得也有道理。” 人群中传来同意的声音,“这种鬼地方不可能留个放着怪物的区域,然后从头到尾都不会让你进去的。” 和事佬的眉头紧皱,他使劲拍着别人捂住自己嘴的手,终于重新获得了说话的自由。 “我这不是担心他们才那么说的吗?” 他的额头上都是汗,擦了擦之后,又用手捂住刚才被田松杰吹气的那只耳朵,目光警惕地环顾四周。 陆元安一下子笑了,他朝着和事佬的方向走了几步,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你平时担心别人也是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吗?那你活到现在没有被打死,得感谢你周围人的善良和包容了。” 和事佬的表情一僵,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陆元安并没有就此作罢,他弯下腰,把脸靠近和事佬,继续说道:“你之前解围是在想什么,你觉得没人知道吗?找个垫背的不是吗?那种情况下,大家都不愿意跟拿着房间钥匙的人一起,你突然大度出面当那个说好话,又维护他的人,那不得对你感激得不行?” 林深听着,转头在人群中寻找之前拿着房间钥匙的那个男人。 只见对方站在最靠近角落的地方,即使听到对话里提到了自己,也只是揪着外套的衣摆缩着脑袋。 他周围确实没有人,以至于林深简单地扫了一眼,就准确找到了他的位置。 “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和事佬开口看似反驳,但语气里毫无气势。 “在外面也就罢了,在这里不一样,”陆元安继续靠近,对方只得后仰身体躲开,“在这种地方被孤立是很致命的,没人愿意信任和接受他的帮助,反过来说也就很有可能没有人愿意帮助他,所以你出了面,意义就不一样了。” 陆元安眯着眼睛一笑,“获取了信任,谁知道你是真心的,还是想在危险的时候把他推出去救自己一命啊?” 和事佬闻言,脖子一梗,扬起下巴,“你……你说那么多,你怎么不帮他?” “我为什么要帮?”陆元安直起身子,摊开双手,“他跟我非亲非故的,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犯不着啊。” “那你说我……” 和事佬的话还没有说完,陆元安就伸出手指,戳在对方的鼻尖上,“我只是不喜欢你这种,怀里揣着小心思,还要装作善人模样的行为罢了,要是他明知道你会这么做,还愿意跟你一起,那我没话说,可要是他没想过这种可能性,是被你骗的,那就没意思了。” 林深心下叹了一口气,将注意力从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争执中抽离开,转头又尝试着朝左边区域看去。 他静下心来,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耳朵上,努力倾听里面的声音。 很安静,除了耳边其他人逐渐响起的说话声,再没有别的声音了。 “深哥,你在想什么?”田松杰这个时候终于凑了过来,他踮起脚尖,试图朝里面看。 林深想了想,小声说道:“我在想那是什么东西,真的是怪物吗?血痕只出现在右边通道这里,其余地方没有一点血迹,说明这人被扯断骨肉拖进去的时候,对方目的明确地就朝着里面走了,那么要么就在那边那个墙角,要么就是那道门后面。” “你是觉得这是有目的的?” 面对田松杰的问题,林深又思考了一会儿,才轻轻点点头,“有目的,或者说这个‘怪物’有意识地在做什么,至于你之前问我的问题……” “怎么样?”田松杰抬眸看林深。 林深眨眨眼睛,收回观察的目光,“其实我在想……如果艺术馆里的人被展品吞掉,然后变成了展品,那你和保安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呢?就是一种,像是相互影响或者相互传染那种感觉。” 田松杰闻言眨了眨眼睛,思考起来,“这么一想,保安死了以后好像也没有能穿墙,更不会飞天遁地,只有玻璃墙上会映出他的身影,深哥你是觉得,我是因为保安而死的,我很可能变成跟他差不多的东西?” 被“东西”两个字说得一愣,林深摇了一下脑袋,“哪有说自己是‘东西’的?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如果你留在艺术馆,会不会成为了保安一样的存在?只是因为我伸手抓了你一把,又或者是你沿着铁链从黑暗中走出来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变化,毕竟你手腕上的铁环就出现得挺突兀的。” 田松杰举起右手,拉开袖子,“确实,但是玻璃窗上映不出我的样子啊,如果我和保安一样的话,应该能看见才对。” “那可能是因为我,”林深缓慢地回答着,“或许搞清楚我身上的问题,就能明白你的变化到底怎么回事了。” 谁知田松杰突然眼睛一转,脸上浮现出笑容。 林深感觉不太对,立刻转眸盯着他,“你在想什么?” “如果想证明我和保安是不是一样,不是还有一个办法吗?”田松杰的目光慢慢落到地板上。 虽然图书馆里没有灯,外面的月光也不足以照亮眼前这个空间,但每个人的脚下都有一团模糊的黑色影子。 林深下意识一把抓住了田松杰的手腕,“别了,现在够乱的了,就别再添乱了。” 田松杰皱皱鼻子,表情看上去有些可惜。 而他们一转头,就看到和事佬被两个人架着胳膊,单手握成拳头使劲朝着陆元安的方向挥。 嘴里不知道叽里咕噜念着什么,可能是某地的方言,一双小眼睛像要在陆元安脸上瞪出个窟窿来。 林深对陆元安的行为感到迷惑。 他一边把很多人心知肚明但不敢说的东西轻易说出口,看似是想要解决掉队伍里的不安因素,可是转头他又用自己那种让人不悦的语气和态度挑动别人的情绪,搞得唯恐天下不乱。 他平息混乱,又自己制造混乱,像个巨大的矛盾体一样。 而且陆元安跟林深说话的时候,分明能够语气很正常,但转头对其他人又变了副模样。 “深哥,这个人确实很怪。”田松杰皱着眉不住地打量。 “你这个满脸刺青的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和事佬终于说了一句大家都听得懂的话,伸出脚要踢陆元安。 然而陆元安灵活地往旁边一躲,和事佬这一脚直接踢在了书架上。 只听“当啷”一声,有什么东西敲击在金属架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紧接着落到地板上。 第503章 金属小盒子 饶是和事佬,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放下双手,松下身上紧绷着的力气,跟架着他的两个人同时转头朝地上看过去。 一个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金属小盒子掉在那里,月光刚好照着它的一个边角,闪耀着令人在意的寒光。 周围的人立刻退开,架着和事佬的两人也松开了手,警惕地与小盒子保持距离。 而陆元安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表情不悦地往旁边挪了几步。 此刻的情形,就如同刚才躲避尸体和血泊一样,众人全都贴边站着,给小小的盒子留出了巨大的空间。 没有一个人上前,他们都屏住呼吸,像是感觉盒子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异变似的,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 “深哥。” 田松杰的声音传来,林深转头看去,才发现他蹲在刚才那具只剩下血肉的尸体旁边,从对方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了一个红色的小本子。 林深快速扫过众人,趁着大家都没注意到这边的时候,朝田松杰一伸手。 对方立刻将红色小本子丢到了他的手里。 手掌下意识一握,能感受到小本子上还带着温热,不过好在东西放在外套口袋里,被衣物隔挡之后并没有完全被血液浸透。 林深把手背在背后,他下意识地朝陆元安的方向看过去。 可是这一次,那个男人并没有像先前那般敏锐地察觉到他这边的情况,而转眸看过来,反倒是和其他人一样紧盯着地上的小盒子,一动也不动。 林深偷摸着将小本子塞进裤子口袋里,又摸了摸另一边没有文字的空白那一本,这才深吸了一口气,缓步上前查看。 “这……这什么东西?”和事佬最先开了口,他似乎想要上前,又没有勇气。 “不是你刚才一阵扑腾踢下来的吗?那你去看啊……” 女生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和事佬立刻瞪眼看过去,“有本事出来说话!” 按理来说这个时候,陆元安不出来呛几句都不正常,可这不正常就发生在了眼前。 他不仅没有说话,甚至还摸着楼梯扶手,不动声色地往楼梯上退了几步。 这个动作落入林深的眼中,更是让他疑惑了起来。 “是……是啊,你踢下来的,肯定你去看。” “我们又没跟人家吵架……” 人群里开始传出低语声,没有人真正出头,但都借着黑暗说着自己的想法。 几双眼睛盯在了和事佬身上,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然而在他恶狠狠盯回去的时候,代替那些下意识避开的目光,又会有另外几个人看着他。 几个跟和事佬靠得近的人贴着墙面退开,空间里瞬间只剩下和事佬,还有静悄悄躺在地上的金属小盒子。 田松杰忍不住在林深耳边“啧”了一声,“他们在搞什么啊?一堆人叽里呱啦的,结果全都在浪费时间,谁都不想做,都等着别人来做,都等着枪打出头鸟呢?就这架势,还能出得去吗?” 林深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人多了就是这样,想法多了很难统一到一起,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进来这么多人的情况。” 说着,林深慢慢上前了两步。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这才看清楚金属盒子的表面似乎印刻着什么纹路,像是装饰性的花纹,又像是某种标志。 不知是谁突然伸出手推了和事佬一把,他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往前冲了一步,直接拉近了跟小盒子的距离。 他原本是想要往后退的,结果又被谁推了一下,火气立刻上来了。 转过头的和事佬试图找出罪魁祸首,然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事不关己的漠然,他这么转了一圈也一无所获。 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初拿钥匙那个人身上。 和事佬瞬间腰杆都挺直了,他伸手朝对方一指,说道:“刚才这些人对你什么态度,你还记得吗?现在就是给你证明自己不是内鬼的机会了,只要你来打开这个盒子,我相信再没有人怀疑你,说你坏话了。” 田松杰不解地皱起眉,“这都什么跟什么,他这话前后有逻辑联系吗?” 角落里那个人被和事佬点到,抖了一下,畏畏缩缩地从角落里出来,他的目光里带着惊慌,明显也不想碰盒子。 忽地,之前被田松杰吓过的那个短发女生突然挡在了他们中间,“差,差不多得了,听了刚才那些话,你,你觉得你这套还行得通吗?你自己踢下来的,你去看啊!” 她说话也有些发抖,但还是梗着脖子说完了。 和事佬一愣,恨恨地朝陆元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嘴硬道:“不就是个盒子而已,有什么好怕的!等我打开了,要真是什么好东西,你们一会儿可别来求着我!” 说罢,他借着气势弯下腰去抓小盒子,但身体的本能还是让他的动作一顿。 林深看见他转动眼珠,似乎是在看有谁上前阻止,然而谁都没有动。 最终他一咬牙,狠狠心把小盒子拿了起来。 和事佬下意识地闭紧眼睛,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盒子就那么躺在他手心里。 只见他慢慢睁开眼睛细细地左右打量,然后用指甲抠住盒子边缘,轻轻一掰。 “咔”一声,金属小盒子露出了一条缝隙。 十几个人动作整齐划一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生怕出现什么可怕的事情。 然而和事佬的表情,从恐惧不安转变成了惊喜,转头朝陆元安的方向用力“呸”了一口,大着胆子将盒子完全打开。 第503章 钥匙 随着和事佬的动作,林深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就见对方从金属小盒子里拿出来的,是一把钥匙。 钥匙通体银白,看不出任何特别之处。 和事佬则是用他短小的手指捏着钥匙的一头,像是举起什么战利品一般,略有些得意洋洋地展示给众人看。 “没想到是钥匙?”他仰着下巴,目光缓缓从每个人身上缓缓扫过。 人群中有几人耐不住性子,已经下意识往前走了好几步,和事佬立马把手一收,将钥匙攥在了手心里。 他冷眼往旁边一瞥,说道:“这个时候来抢了?早干什么去了?” 有人听了这话,抿了抿唇,又往后退了两步。 和事佬却像是还没有说够,攥着拳头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这是我提到书架,我撞下来的东西,盒子是我打开的,钥匙也是我发现的。” 田松杰看不惯地“切”了一声,“说这些有意义吗?” 和事佬见没有人开口对他说什么,将金属小盒子往书架的边缘一放,握着钥匙推开了堵在图书馆大门口的众人。 林深却是不紧不慢地把小盒子拿到手里端详,轻声说道:“不着急,反正这肯定不会是大门钥匙,哪有那么容易。” “用膝盖想想也知道啊,”田松杰点了点头,“不过为什么会有个装钥匙的盒子放在书架上面?” 话毕,两个人都抬起头,朝着书架上方看去。 图书馆里的书架约莫超过两米,林深即使伸着脖子踮起脚也看不到顶端的状况,不过他伸手往上摸了摸,还是能摸到上面附着有一层薄灰。 看来,这座图书馆并没有弃置,也没有长时间未使用,而且还时常有做打扫,否则书架顶端的灰尘不可能只有这么一点。 他扫掉手指上的灰尘,耳边听到和事佬将钥匙插进图书馆大门的声音,随即换了一个位置,想借着月光仔细打量手上的盒子。 这个金属盒子扁平,看上去有点像是烟盒。 打开盒子里面用一些卫生纸代替了软海绵塞着,把这些东西拿掉之后,盒子内部空空如也。 “就只装了钥匙?”田松杰喃喃低语。 林深则是又抬起头看了书架一眼,把盒子合上,“书架位置比较高,这种扁盒子放在上面也没人看得出来,里面只单放了一把钥匙,相比起只在上面放一把小钥匙容易弄丢,盒子相对保险一些。” 田松杰顿了一下,跳起来伸手朝书架上一摸,“深哥你是觉得,这个盒子就是有意提前放在这里的?” 林深沉吟了一下,才点了点头。 指腹摩挲着盒身上的花纹,感觉这东西的做工并不精细,花纹边缘翘起的金属稍稍有些刮手,不像是能在市场上贩卖的质量。 思及此处,他把盒子凑近到眼前,一边观察一边细细抚摸。 果然上面的纹路是那种,一般人看了都感觉得出来并非熟练工匠所制,仔细看去还有几处雕刻失误的地方。 图案转折的部分生硬,林深甚至能够想象刻刀当初在上面是如何敲一下又调整位置的,弧形和圆圈都很粗糙,线条不够流畅。 “像是自制的东西。”林深低语。 “自制?” 田松杰才刚吐出两个字,图书馆门口突然有人发出压抑的低笑。 “笑,笑什么笑?!”和事佬扯着嗓子的说话声立刻就跟着传了过来。 很显然,他在金属小盒子里发现的那把钥匙,并不是用来打开图书馆大门的,可他刚才动作和态度趾高气昂,此刻有人忍不住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和事佬面上有些挂不住,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周围的人吓得往两边退了几步。 “不是就不是呗,这有什么好笑的?”他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口气来,踏着步子来到右边卷帘前,“不是大门的钥匙,那就是卷帘的钥匙,我这不就是想试一试吗?真不懂你们这帮人到底在笑什么,把所有可能性都试一遍过来更保险,懂不懂?” 林深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盒子本身不好确定,但是盒身上刻着的花纹工艺很生涩,这种程度的东西我觉得是没有办法在市场上流通的。” 田松杰好奇地歪着脑袋打量,“也就是说……盒子或许是买来的,但是上面刻的东西可能是个人行为?” “嗯。”林深点了点头。 他下意识地朝陆元安的方向看去,只见对方依旧站在楼梯的阴影里。 好安静,从发现这个掉落的盒子起,陆元安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他的一双眼睛藏在黑暗中,不知道究竟在看着什么方向。 这种转变实在是太过明显和突兀,让林深很是在意。 陆元安认识这个盒子?还是说他从这个盒子上感觉到了什么? 可不管怎么看,这就是一个普通盒子,没有任何机关。 “这要是右边的卷帘打不开……” 有人在人群里小声说了一句,却被和事佬瞬间捕捉到。 他蹲在地上,此时作势要把钥匙插入地锁,听到说话声猛地抬头看过去,对方立刻噤声了。 “右边卷帘打不开怎么了,那不还有二楼的办公区域吗?没听之前那位怎么说的吗?有什么话就直说,别在这里装模作样拐弯抹角的,做人堂堂正正一点。” 他瞪圆了眼睛,像是在寻找说话的究竟是谁,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于是意有所指地朝陆元安的方向看去。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此刻的陆元安异常安静,就只是站在那里。 尽管和事佬用力瞪了一眼,陆元安依旧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仿佛讨了没趣,和事佬干瘪瘪地咂咂嘴,把钥匙慢慢插进地锁。 将手心的汗往裤子上擦了擦,看得出来他还是有些紧张的。 他的目光专注,紧盯着锁扣,虽然刚才话是那么说,但如果真的不是右边卷帘的钥匙,最后还是要去开左边的话,他可能真没这个胆子。 那具被抽到了骨头的尸体还堆在那里,血液的腥味也已经不知不觉在空气中肆意蔓延开来。 只不过是此刻人多,众人还能靠周围人缓解这种恐惧与不安。 但没有人是不怕的。 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去提这件事,也没有人去照看那个昏厥过去的女生,就是最好的证明。 咔嗒。 锁眼里传来响声,和事佬的脑袋上都是汗。 不过他笑了,放松地一笑,之前那股气势又回到他的身体里。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周围的人,然后才彻底把锁打开,像个胜利者似的慢慢站了起来。 “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 第503章 谁放的? 用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把锁。 这样简单的事情,哪怕是小孩子,也只需要细心教导就能学会的事情,林深不太明白和事佬为什么做出那副仿佛邀功般的举动。 而装钥匙的盒子被发现,也只不过是他碰巧踢到了书架,把原本就放在上面的东西弄到了地上。 如果这一切都是提前就准备好的道具,那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林深把金属小盒子往书架顶上一放,往后退了几步,接着又顺着楼梯再往上走了一些。 他发现摆放盒子的位置很巧妙。 从楼梯上下来其实是能看到一部分书架的顶部的,但是这个金属小盒子放的位置,刚刚好摆在了视觉盲区里。 明明只需要再往前走两步就能看到那个书架,但楼梯自上而下,往前一走高度就不够了,正好看不见金属盒子。 要说这不是有意的,林深不信。 田松杰也学着他的动作,来回检查了两遍。 “我的天,深哥,这真的是有意的?不然怎么可能摆得那么巧?” 林深点了点头,他不觉得这样的地方会存在巧合,任何觉得是巧合的东西,其实都是提前设计好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盒子,有意摆在那里? 为了让他们发现?让他们使用? 而且不是图书馆大门的钥匙,反倒是卷帘的钥匙? 难道是要他们去里面找什么东西? 找到了才能离开? 哗啦啦的声音传入耳中,是和事佬跟另外两个人拉开了右边区域卷帘的声音。 林深立刻从自己的思考中抽离出来。 他看到和事佬拍了拍手,把钥匙随手往靠墙的书架上一放,昂着脖子说道:“现在怎么说?我都冒着危险把卷帘打开了,和某些光说不做的人相比不知道强多少。” 见没有人说话,和事佬不服气地瞥了陆元安一眼,又继续说道:“这不是很明显了吗?一个区域找到打开下一个区域的钥匙,这样一直找下去最后肯定就是大门的钥匙,然后我们就能出去了。” 光从和事佬的话来看,没有什么问题,有几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但林深觉得这种解法看起来很莫名其妙,说得难听一些就是蠢。 这就好像玩恐怖游戏的时候,在一个空间里面埋头苦找,终于找到了某个柜子的密码,解开密码发现里面放着一把钥匙,用钥匙打开一道门或是一个柜子,发现里面又是一个密码,不断循环。 恐怖游戏里这样的设计是作者制作的,那如果这个图书馆真的像和事佬说的是这样,那又是谁准备的? 林深转眸向身后看去,左边卷帘处的血液已经开始往地板里渗。 如果他是这间图书馆的“作者”,那他绝不会留右边卷帘的钥匙,而是左边的。 那个男人死之前,伸手去抽卡在卷帘缝隙里的书才被拽走的,但林深他们之前靠近却没有发生任何事,说明很可能触动左边卷帘就会引起那个“怪物”的注意。 那么他一定会在盒子里放左边卷帘的钥匙,这样在没有其他线索和道具的情况下,就必然有人要冒着危险去打开左边地锁。 到时候光是为了开不开锁,而谁又上前去开地锁,就能引起一波争执。 不开锁,十几个人困死在这个小小空间里,开锁寻找出路就代表着必然的牺牲,和“怪物”被放出。 以他对之前门后世界的了解,这才应该是正解。 思考间,众人已经哗啦啦全都进到了右边区域里。 林深在田松杰轻轻推搡了两下之后,才慢慢回过神来。 “深哥,你在想什么呢?” 林深垂眸想了片刻,问道:“小田,你觉得钥匙是谁放的?” 田松杰一愣,摸了摸下巴,“这……我不知道,但感觉不像是图书馆里的设计。” 林深眨了眨眼睛,往楼梯上一看,才发现陆元安站在那里还没有走,于是他转过身朝着昏厥过去没有人管的女生方向走去。 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跟田松杰说道:“我就是在想这个,如果我是这个图书馆里控制着一切的存在,我绝对会给他们准备一把左边卷帘的钥匙,不会给他们留那么多那么长的生存空间和时间的,这里可是有十几个人。” “深哥,虽然是这样没错,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有点可怕了。” 田松杰说完这句话,小跑了几步,蹲到女生的面前。 女生身上的血还没有完全干,头发一缕一缕地紧贴额头,看不出表情什么样,只能感觉到眉头似乎紧蹙在一起。 林深微微侧身,朝人群的方向看了一眼,从口袋里把红色小本子掏出来,“你找找这女生身上,是不是也有这个本子。” 田松杰顿时一愣,表情有些不自在,“深……深哥,这不太合适,人家一个姑娘,我……” “没人看得见你,我就不一样了。”林深回道。 田松杰瞪圆了眼睛,“是这个问题吗?” 林深点了点头,“就现下的状况来说,就只有这个问题。” 田松杰的脸色变了几变,他开口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虽然他知道林深是想要确定什么东西,但是伸手在女生身上摸来摸去,田松杰感觉心理上这个坎还是不容易过的。 他皱着眉,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最终一咬牙,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伸进女生的口袋里,像是摸什么危险物品一样,表情痛苦。 而林深则是打开了之前从死者身上拿下来的那本,随意一翻,就发现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偶尔有几张图画,但也看不懂是什么东西。 “深哥,我……我摸到了。” 田松杰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女生的小本子就放在外套口袋里,没有贴身放置,他把东西捏出来以后,往地板上轻轻一丢。 红色的封皮上沾了血液,污染程度跟林深手上这本大差不差。 鲜血沾染在纸张边缘,然后逐渐往里扩散,让不少书页都黏在了一起。 “跟着我翻翻看,里面的内容是不是一样的。” 田松杰依言照做。 两人都没有细看里面的内容,而是对照图画出现的位置,段落的长短和多少,快速判断出结果。 一直到翻到了最后一页,林深的手一顿,田松杰也忍不住伸过头来睁着一双眼睛细看。 “深哥,这……” 那是一个图案,一个和金属小盒子上刻着的图案纹路一模一样的标记。 第503章 你不一样 余光中,透过书架之间的缝隙,林深看到原先一直定在楼梯上的陆元安动了起来。 他立马合上小本子,拍了一下田松杰的手臂,从角落的位置站了起来。 只见陆元安沉默着走到了右侧区域的入口,站在那里盯着里面的人,表情有些阴晴不定。 “他这是怎么了?”田松杰把红色小本子塞回女生的外套口袋,贴到林深耳边,“前面都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话也不说,站在那儿那么半天才动。” 林深摇了摇头。 “不知道,但我感觉他是看到装钥匙的盒子开始,就变得有点奇怪了。” 话音才刚刚落下,陆元安就像是脑袋后面长了眼睛一般,猛地转头朝林深的方向看了过来。 原本阴沉着的一张脸,表情稍稍舒缓了不少,“你在那儿做什么呢?” 既然已经被看到了,林深收起小本子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没什么,就是看看昏倒那个女生的状况。” “是吗?” 陆元安转动眼眸朝女生的方向看了一眼,他脸上没什么明显的表情,语气里也没有信任感,但却也没有多问。 慢慢把视线收回到林深身上,陆元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你怎么看?” “什么意思?”林深问道。 “那把钥匙,”陆元安挑起眉,视线看向被和事佬丢在书架上的钥匙,“还有……那个盒子。” “怎么看?”林深想了想,观察了一下陆元安的表情。 陆元安一笑,他长得还算是好看的模样,只不过因为半边脸上的刺青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你也觉得这地方会白白送道具,还不收取任何报酬吗?” 林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顺手摸过那把钥匙。 指腹又是传来一阵粗糙的感觉,他垂眸定睛一看,这分明是一把刚配出来没多久的钥匙,几乎没有什么磨损,毫无使用痕迹。 陆元安似乎也顺着林深的目光看了一眼,又莫名其妙笑了一声。 林深思考片刻,还是决定把自己刚才的发现说出来,“是一样的。” “什么东西是一样的?”陆元安略带兴趣地打量林深。 “装钥匙的金属小盒子上刻着的花纹,还有……红色小本子最后一页上印着的,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林深只是这么说着,没有把本子掏出来。 那东西上面被血液污染,留下了一块块印记,要是给陆元安看了,肯定会意识到那不是林深的东西。 这个男人有种奇怪的敏锐,让林深下意识防备。 他不想也不能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是多余之人,这已经不止一次带来麻烦了,现在面对陆元安,这种情绪更是到达了顶峰。 谁知陆元安听到他的话,眼睛却是突然亮了,笑得更明显了,“你说得对。” 林深一愣,下意识问道:“所以你看到盒子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才会是那种表情?” 话虽然这么问出口了,可林深还是不能理解。 如果光是发现两者有相同的图案,那顶多也就像他和田松杰刚才那样,有些吃惊和意外,但陆元安当时状态明显已经超过这种限度了。 能让他直接无视周围人说话以及行动,一个人沉默不语,至于吗? 陆元安摸了摸嘴唇,“我很清楚我自己身上有什么,没有什么,所以几乎是一瞬间我就知道多了东西了。” 他并没有完全正面地回答林深的问题,一边说还一边皱眉头。 这种情绪,林深感觉很像是——厌恶? “深哥,这个人真的很怪。”田松杰小声地提醒着。 林深抿了抿唇,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所以你问这些问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陆元安眨了眨眼睛,“睁开眼睛有意识的瞬间,我们十几个人被锁在一间小屋子里,所有人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里面翻箱倒柜寻找出去的办法,结果发现开门的钥匙就放在某个人的口袋里,红色小本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出现在身上,还跟装着打开卷帘的钥匙盒子一个图案,我们到底是谁?来这里做什么的?” 陆元安停顿了一下,把头靠在墙边,“不奇怪吗?自己把自己锁起来,既然能提前准备钥匙为什么不是大门的,而是这栋建筑内部的?这是不是说明,‘我们’其实不想出去?” 陆元安说到“我们”两个字的时候,伸手朝里面的人划了一圈。 林深缓缓皱眉,“你既然有发现,完全可以跟其他人说,为什么要单独说给我听?” 陆元安弯起了嘴角,他眯着眼睛,“因为你不一样,你不像是个真正的参与者,你给我一种游离在外面的感觉。” 林深忽地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了上来。 田松杰脸色一变,揪着林深的袖子,“卧槽深哥,这人不会知道什么?” 陆元安并没有停下,他站直身子往林深的方向走了一步,“你和那些人不同,我感觉得出来,与其跟他们浪费嘴皮子,跟听得进去话的人讲更节省时间……” 陆元安一边说着,一边不断靠近。 林深想要避开他的目光,但硬生生忍住了。 这个时候他不能这么做,越是那样表现,越是会让对方笃定自己的想法。 当然他也不可能直接开口承认,谁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诈他的话? “喂!我这儿发现个东西!” 右侧区域里忽然有人在角落里喊了一声,陆元安敏锐地转头循声看去。 林深松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就见其他人都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和事佬则是像个领导者似的,小跑着过去。 “发现什么了,你直接说不行吗?”他嘴里骂骂咧咧,脚步却没有停下。 “这里地砖可以掀开,里面放了个……这是什么?像是个——” 说话声戛然而止,停得太过突兀,林深和陆元安都下意识地往里面走了两步。 “像个啥?”和事佬的声音隔着书架传来,“……人呢?刚才谁说的话?” 第503章 罐子 没有人回话,更多的人反而是因为和事佬的这句话,朝角落的方向聚了过去。 陆元安转眸看了林深一眼,轻轻点了点头,也快步靠了过去。 “这……不出意外是出了意外?”田松杰小声地说道。 林深没有回答,跟紧陆元安的脚步朝人群里挤了过去。 这个图书馆的空间不大,再加上摆了铁质书架,每条通道几乎只能供一个人通过,没一会儿角落的位置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陆元安个子高大,他完全不顾周围人的感受,强行从中间挤了进去。 和事佬此时就站在角落的位置,目光扫过围在周围的人,他的面色有些难看,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开口问道:“刚才是谁说话?” 依旧没有人回答,只有被他看着的几个人使劲点了点头,举起两手以示无辜。 “奇了怪了,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他梗着脖子,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 可刚才众人都见过左边区域出现的怪物把人活生生推走,所以虽然没有人说,但大家心里多多少少其实都还是有些不好的猜测的。 陆元安叉着腰,盯着墙角的位置看了会儿,才回过身抬手一挥。 “都挤在这里做什么?紧赶着往上送吗,还是有人愿意上来把东西从里面拿出来?” 一句话出,好多人立刻往后面退了好几步。 紧接着人挤人,导致更后面什么都没看到的人也不得不往后退。 林深没有陆元安行动那么强势,他原本站在最后面,只能越过几人的头顶看到和事佬跟陆元安站在里面,被这么一说,身前的人轰然间朝四周散开,他就看到地板上一块不大的地砖被掀了起来。 原本地砖铺设好以后都应该是要填缝的,林深眉头一紧,不明白这究竟是因为时间久远导致地砖松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角落位置的地砖看上去完好,没有已经损坏的迹象,周围也见不到工具,怎么这么轻易就掀开了? 和事佬抹了一把鼻头上的汗,舔舔嘴,“你,你拿?” 陆元安闻言双手抱胸,往旁边退了一步,“你现在是我们的领头人了,当然是全权交由你处理才符合礼数。” 和事佬一愣,脸色瞬间白了下来,他朝角落瞥了一眼,又抬头看着陆元安。 陆元安却是面不改色,回看着他。 林深上前两步,田松杰已然跑到了角落跟前,他蹲在陆元安两人之间,伸着脖子似乎在努力辨认。 “深哥,好像是个罐子。” 罐子? 林深一愣。 他刚想着要怎么张嘴问话,就听田松杰已经开始自顾自说了起来,“看着像是细长细长的瓦罐,表面很粗糙,有一个盖子,不知道是封死的还是能拿起来。” “你既然不做,那上来凑什么热闹?”和事佬脸颊上的肉在颤抖。 陆元安眨眨眼,“好奇,看看不行吗?我现在看完了,可以退下了吗?” “你……!”和事佬伸手一指陆元安,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最终恨恨地放下手,目光转了过来,像是开始在人群中挑选人手。 众人立刻意识到不对,纷纷往后退,躲到书架的后面,隔绝了和事佬的那双眼睛。 “你,就你!”和事佬没有犹豫,抬手指了一人。 那个短发的女生。 对方的脸色霎时一变,瞪圆了眼睛使劲摇头,“我不要!为,为什么是我?!” “你刚才不还替别人出头逞英雄的吗?现在怎么又不敢了?”和事佬挺直后背,伸长脖子似乎想要拔高自己的气势。 “你,你不是觉得自己是领头的吗?领头的人,不,不做表率怎么行?” “深哥,怎么说?”田松杰也转过头,看了林深一眼。 要拿出来吗? 林深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从人群散开之后,他就一直努力在周围人的低语声中辨认,确认是不是真的有人发现了罐子,现在又躲藏在人群中不说话,还是说发生了别的什么事情。 现在根本搞不清楚他们这么一大群人,大晚上出现在上锁的图书馆里究竟是为了什么,那么每一个发现是在帮助自己逃脱,还是在间接帮助某些未知的东西发展? 陆元安跟和事佬现在跟那个罐子站得很近,但同样的事情没有发生,是人无声无息消失的事情只能发生一次,还是说对方在有意伪装。 思及此处,林深下意识地小幅度摇头。 田松杰接收到信号,从原地站了起来。 他起身带起的微风或许被和事佬感觉到了,就见那个浑圆的身躯猛地一抖,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书架上,好些书摇晃了两下,哗啦啦掉到了地上。 所有人顿时屏住了呼吸,整个右侧区域如同死寂一般没有一丁点响动。 和事佬更是使劲捂住自己的口鼻,好像在通过控制呼吸来掩藏自己的气息。 田松杰见状叹了口气,抬起双手往后退了几步,“他们防我有什么用啊?” 林深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不知道多了田松杰到底是提供了帮助,还是无形中在制造更加紧张的气氛。 原本黑暗就给人不安的感觉,一丁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人不自主地绷紧神经,这也怪不得他们做出如此反应。 然而寂静过后,众人就听到左侧区域的方向传来了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蹭的声音。 大家顿时倒吸一口凉气,顺着墙面往两边躲藏。 林深循声转头看去,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声音在响。 可是不管等多久,左边卷帘的后面都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身影。 声音没有停下,十几双眼睛只能集中精神紧盯着对面,谁都不敢动。 “深……深哥!” 田松杰不知道从哪个方向退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林深的身后,他拽了一下林深的袖子,拉着他慢慢往后退。 “墙角墙角!”田松杰用气声凑在林深耳边说着,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按理来说别人是听不到他说话的,那么他那么小声…… 林深顿了一下,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按照田松杰说的四处观察。 “……上面!” 上面? 林深心脏猛地抖了一下,他微微抬起眼,鬼使神差地朝着和事佬和陆元安所在的位置看去。 只见房间的墙角上,不知什么时候起趴着一个如同壁虎一样的怪物,它隐没在黑暗之中,双手双脚张开紧紧吸在墙面上。 第503章 火焰 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林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随着田松杰的引导不动声色地慢慢往后退了好几步,尽管被书架遮挡了部分,却还是能看到对方畸形的脑袋似乎在轻轻摇晃。 黑暗中,有一双不太能分辨出的眼睛放着些许微光,紧盯着书架下面的人。 而众人还在警惕左边的响声,完全没有注意到头顶上有别的东西。 林深的脑袋开始飞快转动。 或许是之前的推测错了?先前那个死去的男人,不是因为书卡在卷帘里而被拉走的,是因为碰掉了书? 就像现在,和事佬的身子撞到书架那样? 不然这件事很难解释,毕竟从刚才到现在,他们争吵起来的时候声音就已经足够大了,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还是说摆放金属小盒子的这个中间书架区域,是安全的? 无数的疑问在林深的脑海里飞速闪过。 那么他们用钥匙主动打开了右边的卷帘,是不是变相扩大了“怪物”的活动空间? 他不确定此刻出声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只能不断用眼神朝陆元安暗示。 说时迟,那时快,怪物的嘴里忽地吐出一条奇长的舌头,如同炮弹一般朝着书架的方向就射了出去。 紧接着就听到了“呃”一声,陆元安猛地转头朝自己左边看去,眼睛再往上一瞟,然后飞速往后退了好几步。 周围听到声音的几个人,也猛然朝后退开。 没一会儿,林深越过书架的缝隙,看到了和事佬被提了起来,一直拉到了墙角怪物所在的位置。 这一下,饶是站得远的人也注意到了,转头看了一眼之后,都是下意识地朝两边快速散开。 和事佬的脖子被舌头团团卷住,他拼命地扑腾着自己的身体,张开嘴巴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呃。” 左侧的响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最靠近门口位置的人已经退到了外面去,其他人也无声地一个推搡一个想要往外面跑。 和事佬的喉咙里只能挤出气来,他看向陆元安的方向,下意识地伸出手。 那是在求救,可又要怎么救? 卷在脖子上的舌头越收越紧,和事佬原本还能奋力扑腾的双腿,幅度逐渐小了下去。 “……于……于暗夜中点燃火焰,迷……迷途之人祈求光明的归宿……” 忽地,原本安静的空间里响起某个人颤抖着的声音。 众人意外地转头看去,就见一个满头大汗的男生手里举着红色小本子,借着稀薄的月光,磕磕绊绊地阅读着什么。 他抬着一只手挡在自己身前,捏本子的手在颤抖,声音是奋力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主见你困窘,主见你痛楚……主听你无……无声呼唤……一点火焰于大地上……升……升起……” “卧槽,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站在他旁边的人推搡了他一把,像看到疯子一样往旁边连退好几步。 男生被推了一个踉跄,只得双手紧捏红色小本子,“……慈悲的火焰掠过荒野……点……点燃黑暗的窥伺……” “噗”一声,怪物长长的舌头上突然升腾起一点火光,然后迅速顺着舌头内部燃烧起来,隔着粗粝的表皮能看到橘黄色的光在流动。 那舌头霎时间像是被灼烧后的木炭,毫无征兆地断裂,将和事佬重重摔到了地上。 怪物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自行咬断了自己的舌头,恶臭的血液撒在地上,紧接着顺着房顶快速从右侧区域爬了出去,彻底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和事佬趴在地上,抓着自己的脖子疯狂地咳嗽,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查看他的情况。 林深则是盯着怪物消失的方向冲到了外面,可对方的速度明显比他快太多,再加上行动的时候完全没有声音,等他再去寻找的时候,已经看不见踪迹了。 他定在原地,看向楼梯上方,低声问田松杰,“……什么时候?” 田松杰摇摇头,躲在林深后面只露出一双皱着眉的眼睛,“不知道啊,就是突然感觉那里有什么,看过去的时候那东西就已经在了。” 林深努力回忆着黑暗中的身影,从身体的比例和轮廓来看,像是一个人,可是关节的开放程度还有弯曲幅度是人根本做不到的,再加上那个形状明显而怪异的脑袋…… 林深慢慢回过身,先看到了陆元安投过来的目光,下意识地冲他摇了摇头,随后又转眸,看向那个捏着本子已经瘫软在地上的男生。 他旁边的人一改刚才的态度,脸上露出放松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 “牛啊,你怎么想出这个办法来的?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说出话来。” “你还好,没事了没事了,那东西被赶跑了。” “这小本子居然这么有用?我之前随便翻了一下,感觉全是字就没看了。” 男生只是坐在地上,双手拄着地面,不断吞咽着口水。 很明显,他的惊慌还没有缓解,根本没空开口跟其他人说话。 等了有一会儿,在发现没有别的异常之后,才有人慢慢尝试着靠近和事佬,轻声问他怎么样了。 “……你……你们……” 和事佬一张脸的颜色都变了,想来是刚才被卷住脖子无法呼吸导致的,以至于现在他只勉强抑制住了自己的咳嗽,却还没有办法顺利说出完整流畅的话来。 林深眯了眯眼睛,从裤包里把红色小本子摸出来塞到田松杰的手里,然后将他往后轻轻一推,“小田,你找个地方悄悄翻一翻,看看上面有没有写那些话。” “行。”田松杰接过本子,躲进了中间区域的书架后面。 林深深呼吸几口气,还是有些在意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圈,才重新走回到人群之中。 陆元安看了和事佬几眼,又转眸看向那个男生,面色难看地打量着对方。 似是终于缓过劲儿来,男生这才坐直了身子,眼睛亮了起来。 他举着手里的红色小本子,说道:“我……我记得之前翻看的时候,上面好像有过跟那个……那个怪物外形差不多的简笔画,就,就试了一下,没想到真的有用!” 他又咽了一下口水,目光中带着希望地看向众人,“这,这说不定就是给我们的保命道具!你们都看到了?我刚才成功了,是有效的!” 第503章 不反感但不庆幸 几乎是所有人在这个时候都松了一口气,在听完男生的话之后,都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把红色小本子拿出来,借着不明亮的月光勉强辨认着上面本就不大的字体。 没一会儿,就有一个人惊呼了一声,“有哎,真有!” 那人冲到人群的中间,举着自己的本子用手一指,“你们看这个形状,是不是很像?” 几个人凑了过来,像是在确认页脚的数字,然后手里飞快一翻,开始低声讨论起来。 和事佬摸着脖子从地上摇摇晃晃爬了起来,他又咳嗽了几声,似乎还是感觉嗓子里火辣辣地疼,表情依旧痛苦。 他想找个什么东西借一下力,结果看到身边只有书架之后,只能忌惮地收回了手。 又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人群之后,才脱力般坐回到了地上。 林深目光扫过众人,耳边能听到不停地翻书页的声音。 那些人里只有陆元安没有动,他双手抱胸面色阴沉,脸上的刺青衬得他表情更加难看。 他脸上像是多了些烦躁的情绪,脚后跟不断轻点着地面,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越过众人从最里面走了出来。 又是那种状态。 林深看着陆元安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和之前看到金属小盒子时候,一样的神情。 厌恶,反感,想避而远之。 明明刚才才亲眼见到过,上面写着的东西驱赶走了怪物。 “你还好吗?”林深开口,叫住了陆元安。 陆元安的脚步一顿,目光终于从死盯那些人的方向收了回来,他定定地看了林深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你是看到我这样,所以故意问的吗?” 林深眨眨眼,没有否认,“当然。” 陆元安深吸一口气,背对着众人靠在墙边,“那答案就是‘不好’。” “你很讨厌那些东西?” “很讨厌。”陆元安的回答笃定又简短。 随后,他看着林深问道:“你呢?你觉得怎么样?” “我?”林深想了想,如实说道,“实话说的话就是现在没什么感觉,既不反感也不觉得庆幸。” “哦?”陆元安一挑眉,表情终于又轻松了一些。 林深继续说道:“不反感的原因是,刚才那段话确实奇迹般的救了一个人,说明它是有用的。” “那不觉得庆幸呢?” “代价,”林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个简单的红色小本子,光靠念出上面的文字就可以赶跑‘怪物’,一点代价都不需要吗?的东西才是最贵的,所以我不觉得可以因此而放松下来。” 陆元安眯了眯眼,似乎心底之前的不快被这些话扫除了大半,“我的感觉果然是对的,你和其他人不一样,至少……你绝对经历过不少次这样的噩梦了。” 噩梦吗? 林深没有立刻作答。 对于这些被卷进来的人来说,这或许真的更像是躺在床上陷入噩梦之中。 “所以你也是吗?因为经历过多次,所以觉得这东西不可以全信?”林深反问道。 谁知陆元安摇了摇头,“不,我只是在看过那个本子之后,单纯就厌恶它罢了。” 林深有些意外,张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余光中,他看到坐在地上的和事佬左右看了看,也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摸出红色小本子,凑到眼睛面前仔细看起了上面的内容,嘴巴还不断蠕动着,像是在跟着阅读。 就只是这短短的一段对话的时间,陆元安身后那些人都对着小本子变得无比认真。 原本紧张不安的氛围诡异地被一扫而空,变得像是一个学堂一般。 最开始念诵文字的男生擦掉了脸上的汗,整个人都变得特别积极,穿梭于众人之间不断地说着什么。 林深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心头有股说不出来的别扭感。 忽然间,一个脑袋从陆元安身后冒了出来,是之前那个短发女生。 她似乎一直是弯着腰看着地面走,周围又黑没能及时注意到自己身前的已经是个人了,然后一头撞了上去。 陆元安被她的脑袋一顶,身体前倾不得不改变了姿势,接着略带不悦地低头看去。 而短发女生在“唔”了一声之后,也下意识抬起头来看。 结果在看到那张带着刺青的阴沉脸庞之后,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往旁边飞快一跃,低着脑袋使劲摆手,“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没看见,你也知道这里这么黑,我真没看清楚。” 陆元安眉头一拧,直接转身弯下腰,凑近短发女生。 对方被他这么一吓,像是受惊的动物一般直接蹿了起来,直接下意识躲到了林深的背后。 “我还什么都没说。”陆元安语气无奈。 短发女生没有答话,只从林深手臂旁边露出一双眼睛,才慢慢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不,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会很凶,跟……跟刚才一样,就下意识……” 陆元安闻言朝里面看了一眼,倒也没有再计较,反而是问道:“你为什么出来?这边除了一具尸体就是一个晕厥的人,里面人多明显更安全一点?刚才的怪物还是朝外面跑的。” 短发女生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我不太习惯……那种氛围……” 她的话说得很委婉,顺着其目光看向那些捧着红色小本子认真阅读的人,林深和陆元安也知道指的是什么了。 陆元安一笑,像是完全不记得刚才是谁对此满脸厌恶,“可是那东西刚才确实救了一个人的命。” 短发女生脸色一变,嚅嗫了一句,“我当然知道……” 她有些忌惮地抬起头,顺着天花板的角角落落看了过去,才吞了一口唾沫,“那……那你们觉得,前面发现罐子那个人,是被刚才那个怪物吞掉的吗?” 第503章 共同点 陆元安眼皮微微一动,他看向短发女生,“为什么这么问?” 短发女生一愣,往后畏缩了一些,避开对方的目光,“仔细想想感觉怪怪的,假设真有一个人掀开了地砖,发现里面有个罐子,然后在出声叫我们的时候被怪物拉走了,为什么一点痕迹都没有呢?这跟刚才那个胖子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许不确定,但似乎是见两人没有反驳,又变得大胆了一些,“胖子刚才是被勒住脖子提了起来,如果两件事都是它做的,为什么不像第一次那样直接悄无声息把人拽走呢?它也不用露面,也就不会遇到被烧了舌头这件事,我感觉……这当中很矛盾。” 短发女生说完,不安地搓了搓手指,抬起眼来悄悄观察林深和陆元安的神色。 只见陆元安一笑,她不由地又瑟缩了一下。 林深点了点头,“你想的有道理,它如果能在不引起人注意的情况下将人拉走,那就没必要挑刚才那个时间出现在众人面前,完全可以等我们松懈了再悄悄下手。” “对。”短发女生点头如同小鸡啄米。 就在他们说话间,一个男人从右边区域里摸了出来,他手里捧着红色小本子,上下打量几人。 “你们不看看吗?这东西可是保命的神器!趁现在赶跑了怪物,赶紧能看多少看多少啊。” 陆元安闻言就是眉头一皱,刚张嘴想要说什么,林深眼疾手快地挡在了他和对方之间,笑道:“知道了,谢谢你。” 男人有些稀奇地看了看在发作边缘的陆元安,摇摇脑袋又四处看了一番,最后躲进了一个人多的安全角落。 “人家只是好心提醒,又没抱什么目的,你不喜欢就忍忍。”林深说道。 陆元安眼睛往里面一瞥,摇了摇脑袋,“愚不可及。” 林深实在搞不懂陆元安这种莫名的排斥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每次问他,他也都回答得模棱两可,说是说了却又不把话说全。 是不想说?还是不能说? 短发女生在这个时候把红色小本子从身上摸了出来,她垂着眼帘扫过里面密密麻麻的字,“十几个人身上都带着同样的东西,怎么想都感觉奇怪……刚才那种驱散,是真的还是装的?” 林深看向捧着小本子比上学时期早读还要认真的人群,想了一想。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握成拳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侧面,走进了右侧区域内。 紧接着,林深抬起一只手,环视周围的人。 虽说这些人都在或是小声或是默读地看着小本子上的文字,但显然很多人的注意力都没有集中到忘我的程度,余光瞥见林深举起手,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最后彻底安静了。 最开始念诵那段文字的男生眉头一蹙,有些不悦地朝左右看了看,推搡了一下身边的人,“快读啊,一会儿说不定就没时间了!” “不是……那人好像要说什么。”他旁边的人无辜的耸耸肩,指了一下林深。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这种感觉让林深相当的不自在。 他很讨厌这种带着探究的注视,一个两个还好,多了真的会让他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可他现在不这么做又不行。 正如他所担心的,使用红色小本子驱赶怪物的代价是未知的,那么在没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他觉得不应该完全依赖手上的这个危险道具。 最优先要做的,还是去考虑如何尽可能地规避那些会引起怪物行动的行为。 林深咽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喉咙,迎着众人的注视抬起眼眸来,“那个……我有一个发现想要跟大家说一下,虽然还没有得到证实,但也算是两件事之间的共同点。” “共同点?什么共同点?” “不是,难道不是应该先问两件事是哪两件事吗?” “我靠你脑子坏掉啦?还能是哪两件事,不就是外面那个……还有刚才胖子……” 说话的人突然把话咽进了肚子里,和事佬坐在地上,一双眼睛死盯着他,让他有些不舒服。 窃窃私语的声音萦绕在林深耳边,他长舒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确实就像有些人说的那样,是最开始发生的那件事,还有眼下刚结束的这一件,其实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两者在怪物出现之前,都碰倒了这间图书馆里的书。” 说到这里,林深停顿了一下,他在观察这些人的神色,判断究竟有多少人能认真把他的话听进去。 “最开始我以为,之前捡书那个人是因为拉扯了卡在卷帘里的书本,让卷帘产生了晃动从而引起了左边区域里怪物的注意,然后对方趁着他捡书的时候把他给拽走了。” 人群中有几人点了点头。 林深慢慢放松下来,原本握成拳的右手也松开了,“但刚才明显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钥匙找到了,还直接打开了这边的卷帘,不管是卷帘上移的声音还是刚才我们说话的声音,其实都相当大,假设右边一直就有这么一个怪物,那在拉开卷帘的时候它就应该行动才对。” 和事佬听到林深这句话,脸色更是一片煞白,他摸着自己的脖子,看上去有些后怕。 “那么我推测,声音和卷帘其实都不是触动它们的关键,”林深说着,伸手扶上一个书架,“而是书,不管究竟是因为书掉落的声音,还是书的位置改变了,两个怪物都是在这样一件事发生之后出现的。” 林深伸出自己的手臂,在两个书架之间比划了一下相隔的距离,“这里的书架间距很窄,就只能一个人通过,两个人几乎就没办法走了,仔细想想我见过的图书馆也不至于摆放得这么逼仄,说不定就是为了让我们碰倒而准备的,所以我觉得应该注意这一点,尽量避免出现人挤人的慌乱情况,这或许就不会触发怪物的察觉了。” 几个站在书架之间的人听了林深的话,下意识地抓住书架边缘轻轻晃动两下,发现这些架子没有看到的那般坚实,轻轻推一推就开始小幅度的摇晃。 他们脸色一变,连忙两只手扶稳书架,小心翼翼地让其恢复原本的状态。 第503章 情绪失控 “搞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做什么?” 不和谐的音调这时候在右侧区域内响起,林深跟其他人一样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见那个手里紧紧捏着红色小本子的男生。 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了先前磕磕绊绊念诵文字时颤抖又紧张的模样,整个人都像是有了底气一般,挺直腰背,面对众人的视线毫不避讳,甚至扬起了下巴。 “大家又不是没有看见,刚才就是这个小本子上的文字帮我们赶跑了怪物,它甚至都没有反击的能力就落荒而逃了,没看见它断下来的舌头吗?” 说到这儿,男生伸手朝着角落的位置一指。 林深被书架所挡,此刻看不到那边的状况。 只有和事佬应声回头看了一眼,脸色一变,有些后怕地又朝人群的方向挪了挪位置。 陆元安本来听得好好的,结果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啧”了一声,站直身子就想冲过去。 短发女生赶紧抓住了他的手臂,用力往后一扯。 这时候也顾不得是不是害怕陆元安这个人了,见陆元安转头朝她看过来,只能硬着头皮摇摇脑袋,“你……你千万别说,你要是开口跟我的效果肯定不一样,会闹更大的。” 陆元安眨眨眼,垂下眼眸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短发女生抓住他的手。 对方一抖,赶紧把手缩了回去。 林深却是思考了片刻,回答道:“我并没有否定这个小本子的作用,它确实在刚才帮我们赶走了怪物,也救下了一条人命,但我觉得在我们还没有完全搞清楚这个东西是否存在危险的情况下,完全依赖于它有点太过冒险了。” “存在危险?”男生不解地一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跟林深面对面。 他张开双臂,转了一圈,又注视着林深,问道:“你看我现在,身上有什么危险吗?” “现在没表现出来,不代表没……” “别说什么危险了,”没等林深说完,男生就紧捏着小本子在身上敲了两下,“我甚至感觉它让我充满了勇气,我根本不敢想象我能在这样的地方,用这样的语气和声量说话。” 陆元安忽地冷笑了两声,把短发女生吓了一跳,默默从他背后移动到了林深背后。 “它给了我勇气,也能算错吗?” 男生的这句话说得有些强词夺理了,但林深不想去反驳,因为这个人现在说的都是些积极的表现,是展现在个人精神和情绪上的东西,他如果强行否定,只会更加招致反感。 “我没说这件事有错,”林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尽可能在根源上先避免事情的发生,而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再选择使用道具,这小本子毕竟不是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是来到这里的时候才出现的,多留一个心眼对每个人都有好处。” 男生身后有几人点了点头,小声地说着些什么。 林深听不见,只能看到他们的嘴皮子在动,但男生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 “这人到底在激动什么啊?”短发女生躲在林深后面幽幽地说了一句。 这也是林深疑惑的地方,他自认为自己没说什么煽动人心的话,也没有强烈地反对男生的所作所为,只是提了一个自己的想法和意见,不应该反应这么大。 陆元安放下双手,开了口,“你爱用就用,但你别逼着别人用就行了。” 男生闻言一顿,锐利的目光立刻转向陆元安,“逼?我什么时候逼了?我这是在帮助大家,是让大家掌握反击的方法!我冒着危险去做尝试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想想办法?现在我成功了,有效果还赶走怪物了,你们悠哉悠哉跑来跟我说不行,说要小心,说有问题?” 男生的话音越来越高,整个人不自觉地踮起了脚,连他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 “不是,人家不也没这个意思嘛,你别激动啊。” “就是一个意见罢了,我觉得挺有用的啊,咱们少碰到书架,少让书掉地上,如果真的能减少遇见怪物的次数,不也更安全吗?” “消消气消消气,咱们都是一波的,大家都是在为咱们自己想办法啊。” 男生毫无征兆地转过头,瞪着身后的人,“怎么了,你们也是跟他们一拨的?那个脸上刺青的男人之前怎么说话的你们没看见?再说了,能往脸上纹那种稀奇古怪东西的,能是什么好人,跟他走到一起的又能是什么人?” 林深闻言眉头蹙了起来,还没等陆元安伸出手,他就一把抓住了男生的手臂,沉声道:“你最好把这句话收回去。” “凭什么?”男生完全没有退缩的模样,他仰着下巴斜着眼睛看林深,“戳到痛处了?知道疼了?还是心虚了?” 林深下意识加重了手上的力量,然而对方却是表情不变地盯着自己。 “意见不同我可以理解,但是直接攻击别人,这就难看了。” “难看?”谁知男生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扯开嘴角一笑,“难看的到底是谁啊?你说不让用小本子上的内容驱赶怪物,存的是什么心思你敢说吗?要我说……之前口袋里装钥匙那个人,就是你们安插的内鬼?” 突然被人点到名字,从最开始被针对之后就一直沉默着的男人在角落里一抖,下意识地缩起脑袋和身体,顺着书架边缘蹲了下来。 男生的这句话,也让林深有些无语。 原本趁着人多脸不熟轻松混进了人群里,现在怎么又能以这种方式被人怀疑起来? 男生使劲甩手,想要挣脱林深的束缚。 说实在的,林深现在确实想要直接把对方的手反钳到背后,用膝盖顶住他的背把他压在地上好好说道说道。 可是现下眼前的人对林深他们说不上是完全的信任,要真做了这样的动作,那更是让男生落了口实。 “你怎么这么说话?”短发女生忍不住开了口,瞪了一眼男生,“大家都是好意,你突然生气做什么?又没人惹你。” 哪知道男生连她都不放过,眼睛一眯,若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一番,“这就已经有人站队了?所以说你们女人啊,就是只会看看皮囊,根本不会关注更本质的东西。” 第503章 太抽象了看不出来 这句话一出,属实是惹怒了剩下两个女生,她们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朝远离男生的方向退了几步,然后聚在一起,皱着眉头低语起来。 其他人明显注意到了这个变化,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上来扯了扯男生的手。 “行了兄弟,我能理解你觉得自己付出努力结果被人质疑心里可能不舒服,但你也不能这样随便伤人啊。” “就是说啊,人家姑娘也没招你惹你的,你这……你这话确实说得不妥啊。” “这话说得难听点,你针对那姑娘也就针对,但你也不至于把所有姑娘都算上。” “怎么?”男生瞥了劝他的几人一眼,“我说的有错?一个从一开始就老是跟其他人唱反调,另一个想救人也没救到,就什么都没做,那她到底是为什么就站到对面去的?” 几个人一愣,不知道应该回答他什么。 男生从鼻子里哼出气来,“说不上来?那除了是看脸还能是干啥?刚才起我就看她偷偷摸摸找他们去了,小本子一次都没有打开过。” 被这么一说,短发女生瞬间瞪圆了眼睛,“你为什么要这样监视我?我要做什么也有我的自由?” 男生闻言双手抱胸,不以为意地回道:“监视?我只是关注,我是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安全地离开这个鬼地方,那我当然会关注没有在做这件事的人,想出去难道不是正常的想法吗?最有效的办法摆在面前,为什么不做?” 林深感觉男生的情绪有些失控,好像只要有人跟他说话,他就会下意识地怼回去。 他的声量越发变大,底气也更加足了,颇有些舌战群儒的架势。 林深松开了男生的手,示意短发女生往后,低声道:“别跟他论这个,他现在情绪不太正常。” “哦哟?我又情绪不正常了?”敏锐捕捉到林深的话语,男生又开始发作了。 短发女生“哼”了一声,依言往后退了一大步,撇过头不再看男生。 周围几人也欲言又止,看来并不是林深一个人感觉他的情绪不对劲,但好像越是跟他说,他越是激动,以至于好几个人都是张张嘴,最后又把话咽了下去。 “你情绪正不正常,大家都看在眼里。” 陆元安幽幽说了一句,也像是不想再搭理他一样,直接转过身去了。 林深慢慢往后退了一步,环视了众人一圈,说道:“我也只是说出我的想法,希望给大家一个参考,不管是尽量避免触发某些东西,还是依靠小本子上的内容驱散怪物,大家心里都应该有自己的判断,我们最终目的都是努力一起活着出去,我要说的就这些。” 话毕,林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就在他转身准备寻找田松杰之际,之前那个拿钥匙的男人突然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地来到林深和陆元安的身后。 男生见状又像是被挑动了神经,张开嘴指着男人就要说什么。 其他几个人眼疾手快,捂的捂嘴,拉的拉手,抓的抓肩膀。 其中一人冲林深的方向歉意地笑笑,说道:“他可能是刚才太紧张害怕了,导致现在情绪有点崩溃不受控制,咱们就先这样,我们想办法让他冷静冷静,别的事情之后再说……之后再说,你说的发现我们也会注意的。” 林深点点头,见男生还有挣脱开周围人的架势,只能主动跟对方拉开距离,退回到中间书架的区域里。 “他有病?”短发女生恨恨地低声抱怨了一句。 陆元安则是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脸色难看,他一直盯着男生,直到对方被其他人拉到角落里安抚情绪,才缓慢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趁着几人不注意,田松杰悄然从书架后面摸了出来,悄咪咪地将小本子塞回到林深手里。 “深哥,我都看完了,确实有那个人念过的那一段,只不过……” 田松杰的话语停顿了下来,林深转动眼珠,往墙边的方向退了一步,低声问道:“怎么了?” “好粗糙好抽象啊,”田松杰皱着眉头看他,“就他说的那个跟怪物一样的图画,要不是见过真的再去对比,我感觉根本认不出来是一个东西。” 林深轻轻点了一下头。 在怪物出现之前,他也粗略翻阅过小本子上的内容,虽然上面文字又小又密集,但林深对于图形图画这种东西还是相对敏感的。 被田松杰这么一说,再回想之前的场面,他也很难在一瞬间把小本子上的图跟当时墙角的怪物对应起来。 “你看完了以后,有什么感觉?” 被林深这个问题问得愣了一下,田松杰摸摸下巴想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什么感觉?我……什么感觉也没有,深哥你问这个是因为刚才争吵的声音吗?” “争吵?”林深下意识地摇摇脑袋,“我感觉更像是他单方面的情绪失控,他的状态很奇怪,虽然我也能理解人在经历某种极端情绪之后,可能会出现相反的情感和表现,但我觉得他刚才的样子又没有那么像……” “嗯……” 田松杰沉吟一声,在林深面前来回踱步,“或许是因为我现在不是活人的状态,所以对我不起作用?但是找人尝试的话,又太冒险了。” “是这样的。”林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一抬头,心脏猛地停顿了一下,只见书架拐角的位置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血人。 室内黑乎乎的,他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那是刚才晕倒的女生。 这个时候居然自己醒过来了,还摇摇晃晃走了出来。 这么短的时间,她身上的血还没有干透,自己有些木然地打量着身上,然后抬起头对着林深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一只抓着薄外套的手,突然出现在林深的眼前。 “那个……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用的我外套。” 第503章 松动地砖 说话的人是之前拿钥匙那个男人,他低着头,手微微有些颤抖。 短发女生见状,也“啊”了一声,赶紧把自己的外套也脱了下来,悄悄看了身旁男人一眼,轻声说道:“用……用我也可以,凑合凑合,等醒过来以后都会干净的。” 女生呆愣愣地看着自己抹得全是血的手,一时间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男人见状上前两步,把自己的外套直接塞到对方手里,“拿我的衣服擦擦,然后换上她的就行。” 说话间,右侧区域里又传出低低的诵读声,不过相比之前小了不少。 陆元安皱着眉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啧”了一声,“真是说了不听,不见棺材不掉泪。” 林深闻言摇摇头,道:“小本子的驱散效果是大家亲眼见过的,也许会有人因为我的话而谨慎行事,但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听得进去,比起没有实质证据的猜测,大部分人还是更愿意相信见效快作用明显的东西。” “那人的状态明显跟之前不一样,”陆元安微微眯眼,后倾身体似乎是在盯着里面的男生看,“他要真是这么个暴脾气,说话口无遮拦,刚开始争吵的时候他绝对就加入了。” 一转眸,林深顺着漆黑的天花板看向楼梯上方,继续说道:“的确,这一点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 “不会是用小本子的副作用?”短发女生把自己的外套递了出去,咽了咽口水,“看起来是保命的东西,结果还会害人的?” 没等林深说话,陆元安就是一笑,“现在也没有证据明说这小本子是保命的道具啊,只是因为它刚才驱散了怪物,那些人自己这么认为罢了。” 说话间,女生用男人的衣服擦掉了身上还未干透的血迹,但不论怎么擦,也不可能像洗澡那样彻底弄干净。 短发女生见状,推着她藏进了书架后面。 田松杰跑到右侧区域那边看了一眼,回过头问林深,“那深哥,我们现在怎么办?我看他们这个架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行动了,就这么干等着吗?等到天亮了图书馆的大门会打开?不过……我最在意的还是,这些人在这里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林深微不可见地朝田松杰点点头。 是了,并不是每个世界都会有一个明确的任务提示。 他们自己拿着锁住房间门的钥匙,在书架上也藏着打开上锁区域的钥匙,为什么没有大门的呢? 不想出去? 不想出去是为了什么? 啪嗒。 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地上,几人循声看去,就见是男人面无表情地把红色小本子扔掉,还故意似的用脚使劲踩了几下,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蹲到地上。 “卧槽,你小心点,往后退,别碰。” 短发女生的惊呼声突然从书架后面传出来。 林深下意识地想要往前,但又想起两人躲在后面似乎是为了帮女生换衣服,脚步又重重一顿,询问道:“怎么了?” 两人没有立刻回答,只见她们紧盯着书架后的一个方向慢慢地退了出来,直到看到林深,短发女生才皱了一下眉。 “……有……罐子。” 田松杰一听,立马顺着书架缝隙蹿了进去,没一会儿就伸出半个脑袋,低声道:“好像和里面那个长得有点像。” 林深眨眨眼睛,开口问道:“怎么发现的?” 短发女生抿抿嘴,她的外套现在已经换到了女生身上,“就是感觉脚底的地砖突然动了一下,一蹬它就移开了,漏出一条缝,我看到里面有东西,感觉和里面那个……” 但是两个人都没事。 林深摸了摸下巴,先前那个人话都没说完,就突然消失了。 这次却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陆元安也上前了几步,伸出脑袋朝黑暗中看了一眼,皱紧眉头似乎也在想什么。 “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林深继续问道。 短发女生摇摇头,“没有,我就是想到之前那个人突然消失了,怕我们碰了也遇到同样的事,就赶紧退出来了,可现在看样子好像真的没什么反应,那之前是怎么回事?” 说明之前那个男人掀开移动的地砖,发现罐子的时候还有别的事情…… 林深想到这里,顺着书架之间的通道朝着发现第二个罐子的位置走了过去。 短发女生见状睁大眼睛,伸出手想要去拉林深,“喂,危险啊!别靠近,万一出事怎么办?” 林深抬起手,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 田松杰立马让出位置,往后退了几步,“深哥,很安静,也听不出里面有什么声音,你是打算打开看看吗?会不会太冒险了?” 林深微微摇头。 他蹲下身,用手按压了一番松动地砖的四周,又顺着把周围的地缝摸了摸,发现并不是每块地砖都是像这样可以移动开的。 又或者说…… 他皱起眉头,弯曲手指用指节轻轻敲击。 “实心的。” “嗯?”田松杰换了个方向,挨着林深蹲了下来,“只有这里是空的?” “这倒是不确定,”林深想了想,“但至少这个松动地砖周围,其他都是实心的。” 思及此处,林深突然直起了身子。 还没等他讲话,田松杰就了然,“懂了深哥,我这就去把这个区域的地砖都敲个遍,你放心,我动作轻一点他们不会发现的。” 说罢,田松杰就已经起身,顺着林深背后,开始慢慢敲击地砖。 林深则是蹲在原位,透过地砖移动开的缝隙,能看到里面确实有个什么东西。 田松杰因为之前就见过第一个罐子,但是林深只远远地看了几眼,也不确定究竟是个长什么样的东西。 “怎么,你要弄开看看?”陆元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声走了过来。 两个女生躲在他后面,被他宽大的后背几乎遮得什么也看不见。 林深抬头看了看他,点点脑袋,“要真是掀开地砖就有事,那么她们俩可能都没有机会后退,但什么事都没发生,我觉得很可能第一个罐子发现的时候,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只不过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也没法找他证实,只能自己看了。” 陆元安闻言,蹲下身,“真巧,我们想法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 “那就挪开看看。” 第503章 第二个罐子 在女生们担心的目光中,林深缓缓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揭掉了那块松动的地砖,几乎不出声地把它放到一边。 只见地砖下面是个从上看下去正正方方的深坑,坑壁的四面都压得很是平整,一个长长的罐子放在其中,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一切就好像是量身打造的。 林深伸长脖子朝坑里一看,感觉深度至少有小臂那么长。 而这个罐子的盖子部分距离地面也就半个手掌的高度,可以看出体积不算小。 盖子上似乎还有图案,但不知道因为什么磨损严重,只能看到一些简单的线条纹路,和褪色得很厉害的色块。 罐体与盖子的连接处用什么东西封起来了,凑近一看能看到已然开裂,露出几条长短不一的口子。 沿着连接处绑着一圈麻绳,看上去应该是一条一条短麻绳拼接起来的,长出来的部分按照相等的距离顺着罐身垂下,而连接处则用长条形的白纸绑住。 麻绳的状态相当干燥,有一些已经散成渣挂在不算光滑的罐体上。 “没有这个东西。”陆元安突然开口。 林深转头看去,就见对方神情严肃,“和第一个罐子?” “对,”陆元安点点头,“那个罐子上没有麻绳,又或者说……” “本来应该有的,被碰掉了,或者被拿掉了?”林深接上了他的话。 陆元安用手支着自己的下巴,一边思考一边点头。 “这……这到底什么东西啊?”短发女生压低声音,表情中充满了不解,“谁家图书馆下面会埋这东西?而且,而且如果真是一直都有的话,万一不小心被谁蹭开不就发现了吗?” 林深转过头,回忆着第一个罐子的位置。 两个罐子都放在角落附近,两边有书架阻挡,很少有人会有意靠近这个狭窄一个地方,再加上这些铁质书架本身就不够牢固,稍微用力碰一下就会嘎吱摇晃。 如果……真的是熟悉这个地方的人,或许还真不一定会碰到。 陆元安伸出手,顺着地砖的边缘摸了摸,皱眉说道:“相对光滑……地砖之间的地缝应该是封起来的,不太可能松动掉落的时候,边缘还能这么平整。” “你是说,这是被人为弄开的?” 短发女生试探着往前跨了一步,满脸忌惮地往里一看。 陆元安点头,“就像你自己说的,万一有谁把地砖蹭开就会发现,那我觉得这个东西如果要藏的话不可能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式,肯定得封严了,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有人把它又给重新弄开了。” “如果是熟悉并且长时间使用这个图书馆的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林深出声,拄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他们应该知道这里的书架不牢固,不小心碰到的话很容易摇晃起来,书就掉了一地,那么打开地砖的人也可能是熟知这一点,才敢做如此大胆的事情,只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们进来了,就很容易发现这些东西。” 短发女生闻言,脸色变了变,“那这话岂不是说……这么安排就是故意为了让我们发现的?” “我觉得可能性很大。”林深看向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接着,他伸手一指脚下的第二个罐子,继续说道:“麻绳应该是时间太久所以开始自己碎掉了,那么不排除第一个罐子被发现的时候,发现者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所以碰掉了,而且我们也没有看过第一个罐子被发现的状态,当然也不能确保上面的麻绳还像这个这样完整,如果已经看不出原样,像是附着在上面的残渣或者灰尘的话……” 林深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元安则是慢慢站起了身,“我觉得这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然我没法理解怎么会有人不过脑子,直接从一个一看就有问题的东西上面取掉麻绳。” 短发女生应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有第一个,又找到第二个……”蹲在书架后面的男人忽然间幽幽开口,“那会不会,还有第三个……第四个?” 陆元安朝他的方向看过去,回答道:“还真有可能,但问题在于,找到这些东西对我们有什么用?刚才那两个怪物又是什么东西?就麻绳的这个状态,罐子还是放在里面更安全些。” 说到这里,陆元安顿了一下,再次蹲下身,用地砖把罐子给遮盖了起来。 男人闻言抹了一把脸,“那现在能做什么?楼上办公区域都是锁着的,再上去就是我们出来的地方,全都堆着被拆封整理的书,一楼只有罐子和打开的半边空间,另外半边里也有怪物……我们这不是被困死在这里了吗?” 说话间,右侧区域里忽然传来骚动的声音。 几个人都敏锐地捕捉到,男人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朝着林深和陆元安的方向看。 林深侧着身子飞快从书架之间穿过,抬头就见一群人又重新挤回到了发现第一个罐子的角落,只有和事佬一个人远远地坐在地板上,很是忌惮的根本不再靠近。 “怎么回事?” 林深上前,抓住了和事佬的肩膀。 和事佬被吓得一抖,脸上的肉都跟着颤了一下,看到跟在林深后面的陆元安立刻移开了目光,有些不情不愿地小声回答道:“他们有人非说在放罐子的坑底发现了钥匙,现在全在那儿想办法怎么把钥匙弄上来。” 和事佬的脖子上红了一大圈,皮下出血得厉害,完全没了先前的气势。 “有病吗?”陆元安冷笑一声,“都知道最先发现罐子的人不见了,现在还一堆人围上去?” 和事佬显然不太想跟陆元安说话,于是眼睛盯着林深,“问就是现在什么都没发生啊,再说了……” 和事佬突然停下,视线似乎越过了围在一起的人群,意有所指一般。 林深立刻理解到了什么,松开和事佬,转身扒开众人往里面钻。 然而在他挤到最里面的时候,已经看到之前那个念诵文字的男生双眼圆睁,两只手紧紧握住罐子的边缘作势要将其往上提。 林深猛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喊了一声,“别!放回去!” 他伸出手去的瞬间,男生已经充耳不闻地将罐子用力地提了起来。 第503章 我主见我 另一个站在男生旁边的人,眼疾手快地把手往坑里一伸,抓起什么东西,立刻满脸兴奋地回头。 “拿到了拿到了,真有!我就说没看错?你们还不信,现在信了?要不是小曹他帮忙,这把钥匙不就拿不到了吗?我都说了我眼神好得很!” 一堆人见到对方手里捏着的钥匙,脸上的表情都跟着放松了下来。 “你手臂上这是怎么了,刮到什么地方了?” 满脸欣喜的那人看了一下自己手臂外侧刮蹭出血的地方,毫不在意地抹了一把,摇头道:“哎呀,皮外伤而已,没事没事。” 只有林深稳稳抓住了小曹的手臂,歪头看着他,低声警告道:“把它放回去!” 他的声音淹没在周围人的庆幸声中,他们已经开始分析起这把钥匙应该是用在什么地方的,丝毫没有关注被围在中间的林深还有男生的状况。 小曹像是雕塑一般,双手牢固地抓着罐子边缘,肌肉紧绷。 “听到没有?!”林深尝试将对方的手往下压,结果却发现根本动不了一点。 脑中思绪千百,心跳也跟着加快起来。 不对劲,全都不对劲。 小曹缓慢地转过头,看向林深,他的那双眼睛似乎从刚才起就一下都没有眨,两颗眼球因为缺水而发红。 他突然咧开嘴角,冲林深一笑,紧接着用一股超乎常人的力气,把罐子猛地一下抬了起来。 只听得“噌”的一声,罐底上牵引着的什么东西发出细微声响,又拉动了别的地方,一旁的书架突然大幅度摇晃了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沉浸在异样喜悦中的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发出惊呼,朝一旁慌忙散开。 而摇晃的书架猛地朝前一倒,碰到第二个书架,第二个书架又碰到第三个书架。 “深哥!” 田松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林深感觉自己被人使劲拽了一下,被拖出去老远。 哗啦啦——! 一瞬间,四排书架就这样轰然倒塌,发出剧烈又刺耳的响声。 书架层层叠叠压在一起,书籍散落一地,扬起呛人的灰尘。 而蹲在角落里的男生却动都没有动过,他高举着罐子,脑袋被书架直接砸破,鲜血顺着伤口汩汩地往外流。 任由血液流过眼睛,他的双眼依旧是一眨也不眨,身上被砸开了好几条口子,四周被书本覆盖。 “深哥,你没事?” 林深摇了摇头,“没事,谢谢你。” 他的目光紧盯着小曹手里的罐子,没有丝毫损伤,只是罐底似乎开了几个小洞,上面拴着如细丝般的东西,在月光下闪耀着金属的光泽。 周围众人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兴许是看到这一地的狼藉,又或许是,看到门口有黑影顺着天花板飞快地爬了进来。 “怪……” 有谁不受控制地想要惊叫出声,被陆元安一把捂住了嘴巴。 是那个脑袋畸形的怪物,它目标明确地朝着罐子的方向飞快爬过去,原本已经被灼烧掉的舌头居然又重新长了出来。 它压低身体,猛地将舌头对着拿罐子的小曹吐了出去。 夜色之下,怪物的双眸中闪着骇人的红光,它的舌头如同重锤一般直直打在了小曹的脑袋上,半个脑袋立刻炸裂开来,脑浆飞溅一地。 众人被这一幕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更令人恐怖的,是小曹依旧保持着高举罐子的动作,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刚才那一击的影响。 他仅存的嘴巴依旧保持着笑容,恐惧感甚至远超怪物本身。 一击没有击倒小曹,怪物快速收回舌头,第二次又猛地吐了出去。 “于暗夜中点燃火焰,迷途之人祈求光明的归宿……” 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抓住田松杰的手,借力转过身。 “找人,小田,快点找人,让他别念了!”他此刻顾不得许多,一拍田松杰的肩膀,一边说着一边寻找在人群中声音的来源。 田松杰见状没有多问,使劲点了点头,顺着人群之间的缝隙钻了进去。 然而一声已起,其他人的声音就像是受到感召一样跟着响了起来。 “主见你困窘,主见你痛楚,主听你无声呼唤,一点火焰于大地上升起……” 这一次的念诵声,不像小曹一个人的时候那样磕磕绊绊。 一个,两个,三个,零散的声音在念诵的时候逐渐汇成一个,声量比之前明显大了不少。 噗。 怪物的身上燃起了一点火焰,橘黄色的火光顺着皮肤下开始流窜。 而它的舌头早已经第二次弹射出去,稳稳地洞穿了小曹心脏的位置,可是那具身躯还是没动。 “慈悲的火焰掠过荒野,点燃黑暗的窥伺……” 这一句念到尾声,就听到小曹发出诡异的笑声,他忽然大喊一句,“我主见我!” 紧接着,怪物身体之下的火焰穿透了皮肤烧了出来,原本不大的区域立刻就被火光照亮,那具紧贴天花板的诡异身体轰然间掉到倾倒的书架之上。 火苗点燃了地上的书本,也点燃了小曹的衣角。 他却是双手紧紧环抱罐子,罐底的金属细丝被用力拉扯,发出崩断的声音。 到了这个时候,满眼的火光才让一众人争先恐后地往外面跑,不住地往后退。 可是他们身后就是之前死过人的左侧区域,那具无骨的尸体还软趴趴地躺在原地,他们只能一个推搡一个顺着楼梯往上跑。 林深走在最后,他发现火焰并没有顺着燃烧的书籍蔓延出来。 而是在怪物被烧得焦黑,从疯狂挣扎到彻底不动之后,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留下呛人的气味。 而他一转头,就见左侧区域站着一个高大的黑影,紧贴在卷帘的附近,像是在盯着对面看。 “深哥。”田松杰轻轻拉了一下林深的袖子。 林深这才慢慢地回过神来,一眨眼的功夫,左边那个黑影也像是幻觉一样忽地消失了。 第503章 笑声 灼烧后的气味逐渐从右侧区域里蔓延出来,飘散在整个图书馆中。 一众人挤在逼仄的楼梯间里,徒留下粗重的呼吸声,几个被吓到的人躲在人群的后面,连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我们……我们是不是成功杀死怪物了?” 不知是谁带着试探颤抖出声,却没有一个人应答。 林深皱着眉,目光从一个个人脸上扫过。 显而易见,红色小本子肯定有问题,不然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发生这么大的性格转变?先前跟他们争吵也就算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做到的程度。 而现在另一个问题也显现出来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小曹当时的模样,以及身体残破之后还发出了歇斯底里的高喊,如今他们关注的重点居然是杀没杀死怪物? “嘿嘿……” 有谁的笑声从人群中轻轻传出来。 林深敏锐地循声看过去,人群也突然一个激灵,全都转过头,去寻找这个笑声的来源。 然而他们纷纷退开,纷纷往后看,发现让开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陆元安的手掌重重拍在楼梯扶手上,他的面色极其难看,目光变得锐利,“是谁在笑?出来!” 那张带着刺青的脸充满了震慑力,有几个人下意识地摇头,又感觉可能态度表达得不够,抬起双手使劲摆了摆。 “不是我。” “也不是我,我就在这儿,笑的话肯定会被看见的啊。” “我听声音分明就是从后面……” 最后一个说话的人,还是下意识地往后面一指,可是众人退开的位置除了一面老旧的墙体,就只剩下窗外遮挡视线的脚手架。 四周的气氛突然变得难耐起来,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短发女生转动眼珠左右看看,“我还以为……那火会蔓延开,把我们都烧死,吓死我了。” 她的这句话,让周围人的表情一僵。 “不……不会的。” 突然有人说话。 这一次声音清晰可闻,大家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是之前从方坑里拿出钥匙的男人。 他的脸色现在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嘴唇微微发白,脑门上都是汗。 “你为什么敢这么说?”短发女生拧起眉头,往楼梯上跨了一步。 只见那个男人咽了咽口水,用舌头舔了一圈干燥的嘴皮,“你……你没看小本子上写的吗?哦对,我记得你,你跟小曹吵过架,因为你不愿意去看,还跟他们混在一起,小曹才突然生气的。” 林深下意识地上前两步,挡在短发女生和男人之间,“她问什么,你就答什么,这样突然把话题扯开有意思吗?现在人才刚出事,你又想当下一个引起矛盾的人?” 男人闻言一愣,双眼突然变得空虚,但很快就看到他使劲摇了摇头,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深吸了一口气。 “抱……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但,但是你们看,小曹说到底不是被火焰烧死的,是被怪物弄死的,只是他死了之后才被火一燃……” 之前拿钥匙的男人在这个时候低声开口,道:“你确定他那种状态,能叫做死了之后才被火点燃吗?” “你什么意思?” 男人眼中原本消下去的情绪忽然又升腾而起,他刚跨出一步,就被周围人赶紧拦住。 “哎呀行了,吴景你自己都解释不清三楼房门钥匙为什么在你口袋里,就别瞎掺和了。” “小苗也只是说说自己的想法而已,他又没什么恶意。” 吴景沉默着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退了一步。 陆元安见状,有点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把话头给接了过来,“也就是说,你们见过脑袋被削掉大半个,心脏被洞穿之后还能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张嘴喊出那么大声的人?真稀奇啊,那我可是要佩服各位的见多识广了。” 他像是完全不在乎眼前气氛一样,把想说的话说出来,眼睛紧盯着面前几个人,“承认,那明明就是有问题,你们心里比我们清楚多了,那人死之前喊的什么东西,都听清楚了?” “我的建议是,尽量不要再使用小本子了,”林深拉了一下陆元安,“我也不是逼着大家一定要开口承认这个东西有问题,但是刚才的情况你们都是看见了的,孰好孰坏也该能判断出来,小曹在事发前的状态明显就不对劲。” 离得近的几个人听完林深的话,像是不敢与他对视一般,慢慢低下了头。 “小本子上的文字确实可以驱散怪物,”林深一边说,一边观察众人的表情,“可如果不是当时小曹不管不顾将罐子从坑里拿出来,牵动了罐底的细线导致书架倒塌,这件事本不应该发生的。” “那……那你说要怎么办?钥匙就在坑里!”小苗不服气地回道。 林深眼眸一动,盯着小苗,对方突然像是心虚了一样,把头扭朝一边,不自在地咽了一下口水。 “拿到钥匙以后,你们有一个人注意过他的状况吗?”林深沉声反问。 没有人回答。 楼梯间里站着那么多人,愣是一点声音没有发出来。 林深吐出一口气,“我想把他的手压下去,让他把罐子放回原位,可是他动都不动一下,有谁注意到了吗?你把钥匙拿出来的时候,书架也还没到会倒塌的程度,你能解释他为什么还要继续往上抬吗?” 小苗闻言张了张嘴,他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什么,结果使劲甩了甩脑袋之后,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要再用小本子了。”林深缓缓地摇了一下头。 “那要是怪物来了呢?不用本子,你有别的办法?”有人毫无气势地藏在人群中小声质问。 林深立刻循声看过去,“所以为什么你要以触动怪物为前提来行动?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书架如果没有倒塌,那个怪物刚才根本不会来,如果第一次是我的猜测,那么第二次不就是印证了吗?” 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林深紧盯着能看得清面容的几个人,他们的脸上只有不安和紧张,和平常人没什么两样,可是下意识说出来的话,又让人觉得十分奇怪。 “嘿嘿……” 莫名的笑声又在这个时候响起。 这一回,没有人再回身去寻找,因为他们发现,声音就是从小苗嘴里发出来的。 第503章 就是不正常 原本拉着小苗的两个人瞬间如触电般松开了双手,瞪着惊恐的双眼往后连退好几步,脚后跟直接踩到了其他人的脚面上,痛呼声、疑惑声和惊愕声同时响起。 林深一把抓住小苗的衣领,扯着他晃了一下,“你在笑什么?” 小苗眨眨眼睛,紧接着左右看了看,面上露出不解的表情,“你在说什么?我没听明白,谁笑了?” “你……你啊。” “小苗,就是你在笑啊。” 没等林深说话,就有几个人指着小苗。 此刻的楼梯间,就如同看到第一具被抽掉骨头的尸体一样,一众人顺着楼梯往上撤了好远,给小苗和林深几人留出了巨大的空间。 “我?”小苗不悦地皱起眉头,伸手扯掉林深拽着他衣领的手,往后一退,“胡说八道,我根本没笑过!你们怎么也跟他们合起伙来针对我了?” “没听错,就是你啊,那么近我怎么可能会听岔?” “小苗这种时候就别拿这些事开玩笑了?更……更何况有什么好笑的?” 小苗眼睛一瞪,大声反驳,“莫名其妙,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我自己说没说话,出没出声我还不知道吗?我又不是耳朵聋了,还需要你们提醒。” “还是说,就因为我替小曹说了几句话,现在目标变成我了?” 他在留出空间的楼梯间里转了一圈,伸着他被刮伤的那只手,那一众人等指了过来。 “我眼睛尖发现了钥匙,我就活该在这里被针对?”小苗说出这句话,像是突然明白什么般地“啊”了一声,“我懂了,小曹也是第一个发现小本子上的东西可以驱散怪物的,枪打出头鸟是?出了什么问题就先往我们身上推?” 田松杰见状凑到林深耳边,“深哥,不对劲啊,他这个情绪跟刚才那个人……” 林深点点头,伸手想去抓小苗的手臂,却被他躲开了。 “就不能,那什么吗?”田松杰说着,比划了一个手刀的姿势,“就这样‘啪’一下,让他安静一会儿。” 林深听得一阵无语,悄然往后退了几步,低声道:“那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事情,太轻了没效果,太重了容易直接把人弄死,我可没专业到那种程度。” “小苗你别激动啊,我们没恶意,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笑,所以被吓到了啊。” 小苗忽地用力跺了一下地板,只听“嘭”的一声巨响,他大吼道:“我都说了我没笑!!听不到我说话吗?你们是聋了吗?” 话说到这里,小苗用那只被划伤的手臂在墙面上一敲,留下一条浅浅的血印。 他猛吸了一口气,使劲晃了晃脑袋。 “……” 随后小苗大睁着一双眼睛盯着脚下的地面,突然不出声了,就见他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开始后退。 他的后背抵到冰冷的墙面,才把刚才那口气吐了出来。 面对小苗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谁都不敢上前,连原本还跟他搭话的人都突然收了声。 “你怎么样了?”林深见状,只能尝试着往上靠了两步。 结果陆元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低声说道:“你没看他现在这个状态吗?小心疯起来把你都给打了。” 只见小苗突然在自己的口袋里疯狂的摸索,最终摸到了什么东西,“当啷”一声砸在地上,双手把自己的头发搓得乱糟糟的,拨开众人冲到楼上去了。 田松杰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可他跟林深之间能够相隔的距离也就只有那么远,绕过楼梯的拐角再往上就没有办法再去了。 他只能在楼梯间的缝隙里露出小半张脸,冲林深摇了摇头,“好像去三楼了……深哥,不太对啊,他刚才的举动又跟那个小曹好像不一样了……他干啥了?不会真的精神突然出问题了?” 林深慢慢地摇了摇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看了看墙面上留下的血痕,又顺着看到地板上。 被小苗丢在地上的,是他之前从坑里捞出来的钥匙。 似乎是见突然情绪失控的小苗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里,众人也没有了刚才那般紧绷的情绪,离得比较近的一个人从地上把钥匙捡了起来,用手擦了擦上面的灰。 短发女生在这个时候往林深和陆元安的方向退了几步,来到他们的身后。 接着就听到她开口问:“你们不觉得,他们有点吓人了吗?” “别怀疑,就是不正常。” 回话的是一直紧跟在短发女生后面的那个女生,她脸上干透的血迹擦不掉,整张脸在黑夜下看上去特别骇人。 不知道是先前的惊吓让她整个人变得情绪麻木还是怎么的,她的表情和说话语气都是木木的。 “君君,你……你这话什么意思?”短发女生缩了缩脖子。 君君只是非常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目光从林深和陆元安中间投射出去,扫了一圈为了一把钥匙已经围在一起的众人。 “他们脸上有一点担心的情绪吗?” 短发女生闻言一愣,也看了出去,接着摇摇头,“我不太看得出来这些东西啦,但是心里说不上来的怪……” “跟刚开始不一样,”君君转头,朝左侧卷帘前的尸体看过去,“那时候他们不是这样的,当时书被碰倒了,没有人愿意上前去帮忙,我从他们表情里看出来的是紧张不安,和对自己的担忧。” 陆元安沉吟一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你觉得现在没有吗?” 君君摇摇头,紧接着又点了一下脑袋,“有,不能说没有,但是这种情绪很快就被别的情绪替代了不是吗?” 她这么说着,伸手一指林深,“就跟他刚才说的一样,发现钥匙以后就没人再关心另一个人的状况了,现在不也是这样吗?我不知道你们先前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我现在看到的这些人,跟最开始接触的时候不一样了。” 林深闻言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君君最开始因为被鲜血淋了一身,受了惊吓和刺激突然晕厥过去,直到第一次驱赶怪物之后醒过来。 她没有受到任何外来因素的影响,反而更容易对比出问题来。 所以对于她的判断,林深是相信的。 “那这是,使用红色小本子的副作用吗?”沉默许久的吴景又轻轻出声。 他坐在楼梯最低的一层,抬起头看着几人。 第503章 空了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 陆元安冷笑出声,他抬眼往楼梯间的位置一看,聚拢在一起的众人脸上早已没了刚才警惕小苗时的表情,反而充满希望地不断讨论这把钥匙应该用在什么地方。 “现在这群人里,就我们几个没有看过小本子里面的内容了。”他习惯性的双手抱胸,脸上表情阴沉,“最要命也是最可笑的问题在于,我们现在没法心平气和跟他们好好分析,好好谈……谁知道一说,会不会又冒出第三个情绪失控的来?” 听到陆元安的这句话,几个人都不做声了。 田松杰扫过楼上的人群,低声嘟囔着:“所以这是怎么选的?随机一个人吗?毕竟最开始小曹是第一个念那段文字的,我还能理解为什么他第一个发生变化,可后面呢?在他的怂恿和要求下,其他人也都是那个时候才开始看小本子上的东西的,想不明白为什么是小苗……” 说着,田松杰开始在林深眼前来回踱步。 “但要说他是在小曹之后,第二个被选中从而情绪失控发生变化的人,他刚才丢下钥匙突然跑走的状态就完全对不上。” 田松杰停下脚步,皱着眉看向林深,“如果他的情绪状态要和小曹保持一致的话,好不容易从坑里找到的钥匙,怎么可能丢在地上任由别人去捡?” “哦,对了深哥,”像是想起了什么,田松杰跑到楼梯边缘,朝里面一指,“楼梯下面的一块地砖也可以挪开,里面也有一个罐子,盖子上的图案也跟之前的不相同,也就是说一个空间里很可能不止一个罐子,这到底是做什么的?” 林深只是摇了摇头,算是一次性回答了田松杰的所有问题。 他只能思考了片刻,彻底从楼梯上退下来,转头朝着烟雾逐渐消散的右侧区域看了过去。 金属书架被熏得发黑,但也就只是那块区域,另外半边空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刚才的火势不算大,烧得时间也不久,然而放眼看过去,怪物几乎烧成了一团焦炭。 林深往里面走了几步,扑鼻的烧焦气味让他忍不住捏住了鼻子,轻轻咳嗽了两声。 注意到林深的举动,陆元安也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你……” 他才刚开口,就被林深抬起手来打断了。 林深眯着眼睛,他能看到那个浅色的罐子从黑色的燃烧残渣里露出一半个罐身,非常显眼。 怪物以蜷缩的姿势失去了声息,像是一座小山。 林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来,用手拉了一下田松杰,开口道:“那里有人吗?罐子那里……小曹呢?” 闻言,周围几人都凑了过来,但谁都没有敢直接靠过去,只能伸着脖子使劲辨认。 田松杰一挑眉,三步并作两步越过倾倒的书架和烧毁的书本,停到了罐子面前。 只见他弯下腰,皱着眉头左看右看,又朝着残渣轻吹了一口气。 紧接着,田松杰猛地睁大眼睛,抬起头来看向林深,“深哥,没有!再怎么烧多少也会留下点骨头,这全是灰。” 林深立刻上前两步。 陆元安见状一惊,“喂你,胆子这么大不要命了?” 林深摇了摇头,没有开口回答,他跳过书架来到田松杰的位置。 或许是见林深安然无恙,其他人也才小心翼翼地开始靠近。 等走到跟前,一声惊呼从短发女生嘴里传出来,她很快地捂住了嘴巴,拉远距离,“人……人呢?” 田松杰也是止不住的惊讶,他绕着书架外围转了半圈,紧接着像是看到什么一样,跳了一下,“深哥!盖子不见了!” “什么?”林深低喃了一句,赶紧走了过去。 只见罐子的罐口面朝里敞开着,一眼看过去里面黑漆漆一片,也不确定当中究竟有没有东西。 而原本封罐的盖子掉到了地上,上面绘制的图画比先前看上去鲜艳了不少,可依旧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田松杰各种扭转身体和脑袋,试图辨认上面的图案,但最终只能无奈地摇摇头,“这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啊,但怎么可能火烧过后,颜色反而变得清晰鲜艳起来了?” “或许不是火烧过的原因。”林深回答田松杰。 陆元安弯下腰,皱着眉,“什么不是火烧过的原因?” 林深一怔,伸手一指地上的盖子。 田松杰也往旁边退上几步,让开足够的位置。 陆元安调整姿势看过去,等看清林深所指的东西之后,又调转视线看向敞开的罐口,笑出了声:“这下好了,又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从里面跑出来了。” “吴景,你别……” 两边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短发女生一把按住吴景的手臂,脑袋摇得像是个拨浪鼓。 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原本就已经烧成灰烬的书本,随着吴景拉扯什么的动作发生了崩塌。 黑色的灰尘瞬间飞扬而起,几人都不得不眯起眼睛用手遮挡。 “咳咳……” 短发女生拼命扇走自己跟前的灰,松开了吴景朝后面完好的书架方向躲去。 直到尘埃彻底落定,林深抹了一下鼻子,手指上就是不少黑色粉末。 他抬起眼看向吴景,想搞清楚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 只见吴景拽着手里的东西,盯着被拉扯出来的部分一直看,过了好一会儿,才面色发青地转头看向他们。 “这个……好像是人骨……” 第503章 人骨 “人骨?!” 短发女生满脸惊愕,她想要走到吴景身边查看,却最终还是因为害怕没有往前一步。 林深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伸手轻轻拨了拨自己面前的黑灰,然而原本应该有小曹尸体的地方,只有那个罐子。 君君在后面伸着脑袋,问道:“吴景,你不是开玩笑的?” 吴景闻言很肯定地摇了摇头,回答道:“这我绝不可能认错的,人的骨骼跟其他四肢着地的动物还是有明显差别的,虽然骨头看起来有些变形,但确实是人的。” “可是……”短发女生像是想要说什么似的,欲言又止。 她纠结了半天,才指着头顶的天花板,压低了声音,“你见过有人能那样……那样趴在天花板上,还可以快速移动的吗?你……你见过人的舌头长成那副模样?” 关于这个问题,吴景确实回答不上来,他把骨头往书架上轻轻一放。 “你的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但至少这真的是人骨,只能说……或许原本是人,因为发生了什么变成这样子的。” 林深闻言,拍掉手上的灰尘,越过书架来到吴景身边。 刚刚被他拽出来的骨头还连着些许烧焦的肉,确实能看出来那是一条股骨,又直又粗,关节位置大而圆滑,与之相连被拉出来一些的骨头薄了不少,像扇形一样打开。 林深微微皱眉,扫掉那些灰尘,确认那是髂骨。 看到这一幕,短发女生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虽然这里只剩下烧焦的味道,可是当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具人类身躯之后,一种本能的排斥感还是会让她感觉到不适。 “深……深哥……”田松杰也被林深的举动惊到了。 林深捏住髂骨的一边,心里一边默念着“莫怪莫怪”一边又把骨头往外拉了一些。 紧接着他就看见了连接在下方的耻骨,沉吟片刻,放下手中的骨头,低声说道:“吴景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人的骨头,直立行走和四肢着地的生物在形状上还是有明显差别的。” 望着眼前的一幕,短发女生捂着嘴左看看,右看看,问出最关键的问题,“那……小曹的尸体呢?怪物……啊不,这个长得奇怪的人烧完之后都留下了骨头,小曹的怎么会没有,还有那个罐子……怎么突然就空了?” 陆元安呼出一口气,说道:“到这儿你还不明白吗?” 林深退了几步,朝着外面楼梯上方看去,不知何时那一群拿着钥匙的人早已经不在那里了。 吴景见林深的动作,也往外看了一眼。 他一直都站在靠近外面的位置,于是说道:“我刚刚好像看他们上楼去了。” 林深闻言点了点头。 这倒是也能理解,左边区域那个怪物最开始给人的震慑力太大了,拿到钥匙不会有人提议最先去开对面的卷帘的,所以他们会下意识地往楼上走。 想到这里,林深也伸手往上一指,说道:“我们也上去看看,刚才小苗也往楼上跑了,他最后丢下钥匙的那个状态,跟完全失去理智的小曹又不一样,如果能找到他,说不定可以问出什么。”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也只得点点头。 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小曹的尸体在火烧之后不翼而飞,这个奇怪的罐子当中空空如也,不如到别的地方去找找线索。 几人顺着楼梯慢慢往上,才转过拐角,就听到其他人的说话声。 只见一堆人挤在二楼两道门前,也不知道是谁被围在中间尝试开门。 “再试一试啊,可能是钥匙太新了,所以不好开,你再试试。” “试了!我试了啊,你们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我怎么可能假装打不开。” “啧,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钥匙可能不够顺滑,没说是你故意的。” 短发女生的脚步突然顿下,她拽了一下林深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他们是不是也……” “不对劲”三个字,她没有能说出口,因为面前的人和他们几个相比,实在是多了一倍,这要是一拥而上根本没有人承受得了。 林深没有回答。 他们看着这群人像潮水一般从左边又涌朝右边,又尝试开另外一扇门。 可每尝试一次,人群中就有抱怨声。 “不会真被我猜中,是下面卷帘的钥匙?那这钥匙发现了有什么用?” 忽地有人从人群中转头向外看来,转动着脑袋四处寻找。 “小苗呢?钥匙不是他找到的吗?自己一个人跑没影儿了,就让我们去开那个危险区域是?” “说不定人家就是故意的呢?他知道这钥匙是开左边卷帘的,所以一顿发疯把钥匙丢到地上,自己躲起来了,等我们先犯了险,他再偷偷摸摸的出现。” “谁,来个人,去把小苗给我找过来,他找的钥匙他自己来试啊。” 田松杰见状忍不住张了张嘴巴,喃喃低语道:“钥匙掉地上,抢着去拿的不是他们吗?怎么现在又成别人把责任推给他们了?” 林深轻轻摇了摇头,“看来这能回答你的一个问题了,不是偏偏选中了小苗,而是他当时刚好找到了钥匙……现在这些人自己之间说话都无法控制情绪。” “深哥你的意思是,如果当时换成另外一个人拿钥匙,也会像小苗和小曹那样情绪失控?” “嗯……”林深轻轻应了一声,“刚刚他们可能都放声读过小本子上的文字了,跟最开始小曹那时候变得不一样了,说不定小本子上的东西,本就不应该是活人能随便读出来的。” 田松杰“啊”了一声,“所以你那个时候,让我去找是谁在读,就是为了……” 君君似是听到了林深的低语,开口道:“你这么说,搞得好像那些话是什么可怕咒语一样。” 陆元安闻言笑了,转头看向君君,“你怎么知道不是呢?” 君君抬起木然的眼睛看了陆元安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眉头拧了起来。 第503章 身旁有东西 林深思索片刻,又抬起头朝安静的三楼看了一眼。 接着他转头弯下腰,低声道:“我上去找小苗,二楼都是锁着的,他没有钥匙肯定进不去,那只可能在三楼躲着,我们得留下几个人观察这些人的动向,不要参与其中,也尽量不要跟他们搭话,以防又出现不受控制的状况。” 吴景看了看这群人的模样,轻轻点了一下头,“我觉得行……就他们现在这个状态,如果找到小苗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是啊。 林深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最开始的时候,念出红色小本子上文字的只有小曹一个人,他成功的用这种方法击退了怪物。 那个时候小曹情绪开始逐渐失去控制,周围人还能进行一定程度的阻拦和劝解。 但第二次的时候,是小曹的举动主动引来了怪物,使得剩下这些相信红色小本子是保命道具的人,在不知道是谁的带头之下,对着怪物念诵了那段文字。 林深不确定是人数上的优势,还是别的什么,这一次怪物没能逃跑然后被快速烧成了焦炭。 那么现在他们眼前的,已经可能全都是跟小曹一样的定时炸弹了。 “那我和林深上去,”陆元安轻轻抬了抬手,“小苗那种状态如果他也突然发疯,至少我们两个大男人相对更容易控制住他。” 说到这里,陆元安伸手一指君君,“你之前因为昏倒过没有参与争执,我想你可以去找找里面剩下两个女生,或者旁敲侧击问一问,还有没有人没念过那段文字的,如果愿意可以到我们这边来,毕竟现在这种情况,还有点理智的人都该觉得不对了,只是其他人的人数多,所以不敢说出口。” 君君闻言点了点头,“我试试……” “那我们呢?”短发女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一拍吴景的肩膀。 林深顺着楼梯扶手的缝隙朝下看去,轻声嘱咐道:“找罐子,罐子绝对有问题,装罐子的地板敲一敲就能听出声音的不同,不用打开,也不用检查确认状况,记住哪里有就行了。” 说到这里,林深单手支着下巴,“如果有能力的话,尽量阻止这些人发现罐子,要是不行,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短发女生吸了一口凉气,看起来有些紧张,但还是点了点头。 “对了,还没问你的名字。”林深看着她问道。 短发女生一愣,回答道:“叫我小娅就行了,你放心,如果出什么问题,我们立马跑上去找你们。” 林深点点头,看了陆元安一眼,又悄悄拍了一下田松杰的手背,弯着腰弓着身子从人群的后方悄悄钻了过去。 他们踮着脚尖,保证尽量不发出声音,等穿过人群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到达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间。 耳边能听到钥匙插进锁眼扭动不了的咔嗒声,飞快地上到了三楼。 林深朝左右两边都看了一眼,只有这群人之前出来的那个房间门是开着的,其余都紧闭着隐藏在黑暗之中。 他顺着左边一路走到走廊的尽头,推开眼前房门,里面还是自己和田松杰离开时的模样。 箱子和成捆的书籍堆放在地板上。 田松杰伸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冲林深摇了摇头,“深哥,这里面没有,这房间就那么大,也没办法藏人。” 林深又看向隔壁的房间,屋内的大小跟他们待的这一间差不了多少,很难想象当初十几个人挤在里面究竟是怎样一副模样。 陆元安往前走了几步,推开了第三道门,里面飘出来的灰尘让他咳嗽了几声。 屋子里同样也是堆放着书本,还有些更加老旧的书架。 他保持着距离仔细打量了一圈,也摇摇头,“没有。” 两人的脚步没有停留,朝着右边走廊快步走去,路过楼梯的时候,都下意识地顺着缝隙朝下面看了一眼,然后才收回目光。 陆元安一边走,一边大胆地伸手推门,就好像根本不怕门后面突然钻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一样。 林深在他后面打量着他有刺青的那半张脸,轻声开口:“你就不怕里面有什么东西突然冲出来吗?” 闻言陆元安的手一顿,从门上移开扶到了墙面上,“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林深退后一步,保持安全距离,“你从一开始就是那副好像什么都不管不顾,也不怕的态度,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很难让人相信啊。” 陆元安闻言笑了一下,没说话。 “而且你突然来和我搭话的态度,也很奇怪,跟对其他人说话的状态完全不同,对我问题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的。” 陆元安眨眨眼,眼珠一转,“所以你才没对我要和你一起上来表示反对?” “有这个原因在里面,”林深点了点头,“但你刚才说的也是对的,如果小苗突然出状况,确实我们能更好控制他。” 陆元安摸着下巴,没有立刻答话,而是抬起手推了推身旁的房间,发现推不开之后停下了动作。 他站直身体,小幅度地晃动着脑袋,“也对,有所隐瞒确实不利于我们相互合作帮忙,那我就明说了。” 林深一皱眉,“什么?” 只见陆元安缓缓抬起手指,朝着林深身旁一指,笑道:“你旁边有什么东西,对?” 一句话,让冷汗瞬间顺着林深的后脖颈流了下来,但他面上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眼睛也完全没有往田松杰的方向看。 反倒是田松杰瞪圆了眼睛,不自觉地往窗口附近退了一步。 然而陆元安的手,还是定定地指着林深身旁的位置。 林深见状心下呼出一口气,道:“你看见什么了?” 陆元安闻言,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只是觉得最开始吓人的那些阴风,好像总是有意无意在你身边绕,你这么说,就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对吗?” 通过刚才的动作,林深觉得陆元安看不见,也无法清晰地感受到。 否则田松杰从自己身边退开,陆元安的手指应该顺着田松杰的方向指过去才对,可是他没有。 于是林深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是。” 陆元安眼睛一亮,笑了起来,“所以我的感觉是对的,你是和他们不一样。” “那你呢?” 第503章 你听到了吗 林深抬起手,直指陆元安脸上的刺青,目光牢牢锁定在上面。 “做大面积刺青的人可不多,更何况是刺在脸上的,而且大部分都是简单图案拼凑的花纹,可你的不像。” 陆元安点了点脑袋,“你说得对,很少会有人做这种大胆的决定。” 林深立刻把话头又接了过去,“更何况,我觉得你脸上的刺青不是单纯的装饰图案,更像是某种看不懂的文字,再加上你最开始对红色小本子,还有他们诵读文字那种厌恶的态度,我很难不想这当中有什么关联。” 陆元安弯起嘴角,低下头,眼睛顺着门缝看了一眼,又抬眸与林深对视。 林深也稍作停顿,然后从衣领里把漆黑的圣子像掏了出来,展示到了陆元安的面前。 田松杰立刻凑过来看了一眼,“深哥,这是什么东西?这样子也太奇怪了……” 走廊里只有微弱的月光,算不上多亮,但光看圣子像的轮廓,就能知道那不是寻常佛像的模样。 陆元安渐渐收起笑容,眯着眼睛仔细打量了几眼。 林深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让他看。 既然陆元安看不见田松杰,也感受不到田松杰具体的位置,那么说明他只是通过某种手段或者经历,知道了一些其他人不知道的信息,并不是什么都熟悉,一切就很好说了。 毕竟关于田松杰怎么跟自己连在一起的,林深都没有搞清楚,他也不可能真的对这个人和盘托出。 靠一个已经失去作用的圣子像来作为忽悠,陆元安说不定自己就会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也省得他去编造本就不擅长的谎言了。 果然在看清楚圣子像的模样之后,陆元安又笑了,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刺青,重新站直了身子。 “你也遇到了。” 简简单单五个字,林深的脑子在飞速运转。 紧接着,他就试探着开口问:“所以……你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东西,然后你……” “对,”没等林深说完,陆元安就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为了活命嘛,我只是做出了当下正确选择,而结果也证明我的选择是对的,我成了当时唯一活着离开的人。” 陆元安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突然笑了一下,“他们骂我疯了,骂我有病,骂我怎么能接触这种不知道正体是什么的东西,到现在脑子里都还会出现他们的声音,就好像不甘心于只有我活下来,想要拉着我一起下地狱似的。” 林深一时间没有答话。 从陆元安的回答里,可以证明门后世界里应该不止圣子一个这样对抗怪异东西的存在,他通过信奉这种存在的方式,成为了信徒,从而获得庇护得以离开。 “所以你脸上的东西是……” 陆元安刚要张口,两人同时听到紧闭的门后似乎传来了些许响动。 他们下意识地噤声片刻,判断声音的距离远近。 随后,陆元安才开口回答,“对,是它为我留下的印记,既是对我信徒身份的证明,同时也是对我的控制,最开始的时候刺青并没有这么大一片,但我接受了这个变化,和生死相比,异样的眼光和不理解的态度都不算什么事了。” “这就是你对红色小本子表现出厌恶的原因?”林深垂眸,看到门缝下有一道深色的阴影。 陆元安摸了摸下巴,像是在斟酌词句,“该怎么说呢,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在主观上自己感觉到了厌恶,这更像是一种控制不住的东西,跟我自己的想法没有关系,但既然我会有这样的感觉,就证明那个小本子确实有危险,所以我一直在观察周围的人,然后发现了你。” “你记得我说过吗?”陆元安慢慢蹲下身,脑袋靠向门口,“我说你给我一种游离在人群之外的感觉,我就觉得你不是会轻易被这种所谓的‘保命道具’影响的人,说到底,都是想要活着出去,合作是必须的。” 门缝下的阴影动了动,林深转眸看了一眼陆元安。 对方冲他点了点头。 “所以小苗,你听到了吗?”林深靠近门缝的位置,轻声开口。 只见门下的影子突然慌张地动了一下,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远离,陆元安见状立刻开口,“你的状态和小曹不一样,否则你不会丢下自己冒着险找到的钥匙的。” “对,我能感觉得出来你那时候情绪一时失控,偶尔又能调整回来,你不是自己主观想要变成那样的,对吗?”林深紧跟着也说了一句。 门下的阴影停住了自己的动作,但是没有回话。 林深见状,又继续说道:“你主动靠过来,说明你是清楚听到我们的话了,也能感觉得出我们跟其他人不一样,想要寻求帮助不是吗?不然你根本没必要理我们,你只要不开门,我们也没办法,毕竟要是破门的话,肯定会把其他人引上来。” 陆元安慢慢弯下身,手支撑在地板上顺着门缝看进去,接话道:“你知道现在下面什么情况吗?他们拿着钥匙,却不敢去开门,嚷嚷着是你找到的钥匙,就应该你去开,你觉得……如果他们找到了你,能像我们这样跟你心平气和地谈吗?” 这句话,明显触动了门内身影的神经。 对方动了一下,像是换了一个姿势,紧接着就听到什么撞击在门上的闷响。 林深和陆元安都默契地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 没一会儿,门内传出带着些许痛苦的呜咽,有声音闷闷地响起,“……手……好疼……” 林深一眨眼,“是你拿钥匙的时候,被罐子底的细丝割伤的地方吗?” 陆元安蹙了一下眉头,接话道:“你想要我们想办法帮你处理伤口?可是这里也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不行……” 对方吐出这两个字之后,林深才能完全确定,确实是小苗在说话。 田松杰学着陆元安的姿势,整个人趴到了地板上,然而屋内太黑,光靠一条门缝也看不出对方的状况,“深哥,我只能看到有血滴下来,别的就看不清楚了。” “不行?什么不行?”林深一边耐着性子询问,一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 “……不能不疼……要疼……不然我……” 话没有说完,等来的是因为疼痛而倒吸气的声音。 田松杰站起身来,“只是被刮开一道皮外伤的话,不至于这个样子,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不能出去……我不能……我……” 小苗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楼下突然发出一声巨响。 林深猛地站起身来,但那不是书架倾倒的声音。 是什么? 第503章 都疯了 没有过多的废话,林深弯下腰隔着门板轻声安抚了小苗几句,和陆元安立刻转身朝楼下跑。 刚跑到二楼转角的位置时,就看到小娅拉着君君,身后跟着吴景,三个人正快速地跑上楼梯。 “发生什么了?” 听到林深的声音,小娅猛地蹲下脚步,比了一个“嘘”的姿势,不停地示意林深他们返身。 于是他们又顺着楼梯,来到了二楼和三楼之间的楼梯间。 小娅松开君君的手,单手扶在墙面上,“疯了,全疯了。” 小娅一边说,一边使劲地喘气。 这种喘气并不是因为爬楼造成的,而是紧张让她不得不靠这样的方法来缓解。 君君则是扶着楼梯扶手,顺着楼梯间的缝隙朝下看去,而这个时候吵闹声渐起,瞬间如水中的一颗惊雷炸得整栋楼都震动了起来。 林深努力尝试去听清楚,可是同时说话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只能听到喊叫、大喝的声音,却很难分辨每一个人都在说什么。 吴景面色难看地靠在墙角,低声说道:“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他们拿那个胖子开刀了。” 胖子? 林深能想到的只有那个和事佬,“是他说了什么吗?” 吴景看向林深,摇了摇头,“没有,他从之前那次被怪物勒过脖子之后,就什么都没说过了。” “但是有人突然说,最开始是他领着大家说要找钥匙的,当时右边卷帘也是他开的,那么打开左边卷帘不同样也是应该的吗?”君君收回目光,退到了小娅身边。 “这都什么跟什么……”田松杰站在三楼,原本是观察小苗躲藏的那间屋子会不会有什么动静,听到君君的话直接笑了出来。 林深眨了眨眼,看向君君问道:“那你有问到有人愿意过来跟我们一起行动吗?” 君君闻言摇了摇头,“我试过了,但是那几个人觉得不管怎么说,小本子驱散怪物的效果是真实的,虽然队伍里有些人看上去情绪不太正常,不过只要自己安安分分不说话,就不一定会点到自己头上,可要是来我们这边……说不定就会直接被针对了。” 陆元安听完“哈”地笑了一声,“这不就是乌合之众吗?事情没轮到自己的时候,觉得自己又不惹事又不说什么过激的言论,这种惨事怎么着也轮不到自己头上,等霉运真掉到他头上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没有人搭陆元安的话,只是在听完他说这些之后,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小娅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有些担忧地朝楼下看了一眼,“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现在既然已知红色小本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图书馆里还有奇怪的长着人骨的怪物,那我们被困在这里到底是为了出去,还是别的什么?” 林深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又抬头往上看了一眼,“我先下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你们可以到三楼休息一会儿,他们现在正混乱,暂时还顾不上我们……我觉得二楼的办公区域锁着门不是没有理由的,如果能找到钥匙。” 小娅闻言眉头一拧,“不行啊,这太危险了。” 林深立刻摇摇头,“我们不能去太多人,不然目标太大了,而且楼上还有小苗的情况需要注意。” “小苗真在上面?”小娅眨了眨眼睛,朝上跑了几步。 陆元安靠着墙,补充道:“他说他手疼,但是细丝划伤表皮怎么想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口,可他既不愿意出来,还坚持说他必须保持这种疼痛,怎么说呢……” 话语到这儿停顿了一下,陆元安的目光扫过小娅和君君,“或许换你们女生去和他谈谈,劝劝他,他可能会更容易放松警惕说点什么,他现在是我们很重要的一个线索,只有他处在清醒和混沌之间,我们需要搞清楚一些事情。” 林深点了点头,然后一指吴景,说道:“他们俩陪着你们,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还能有个帮手,你们也能放心一些不是吗?” 小娅转头看向君君,见对方点了点头,于是答应下来,“好,那我们上去和他聊聊,但是你……” 小娅看着林深,“你可要小心一点啊,那些人……” 林深摆摆手,既是招呼田松杰下来,也是安抚小娅,“没事的,我肯定会小心的。” 说罢,他转身快速向楼下走去。 “深哥,你有什么打算啊?”田松杰快步追上林深,低声在他耳边问道。 林深在二楼到一楼的楼梯间转角处停了下来,悄声说道:“一个猜测而已,现在已知的两把钥匙全都是新配的,而刚才他们用钥匙没能打开二楼办公区域的锁,不得不回到有危险的左边从而爆发了争执,那既然都能提前悄悄准备钥匙了,为什么不把所有锁的钥匙都一次性准备好呢?” 田松杰想了想,“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能解释的只有是楼上区域对他们没什么用……毕竟最开始吴景的口袋里装备锁住他们房间的钥匙,那说明其实他们是可以再准备其他的钥匙的。” “对。”林深轻轻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伸出脑袋朝一楼看去。 只见乌压压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和事佬按在地上的血泊里,大半张脸和衣服都被血液给浸染,他奋力地想要挣扎,但下一秒就会又多一个压住他的手脚。 周围人也因为和事佬的动作,身上和脸上溅了不少血点子。 然而他们瞪圆了眼睛,龇牙咧嘴地死按着和事佬,那表情着实有些可怖。 其余几个被吓到的人,只是缩手缩脚地躲在后面,既没有上前帮忙,也没有出声阻止。 田松杰见到这样的情形,忍不住“啧”了一声,“也就是说,还是陆元安说的那样,其实‘我们’并不是想出去,否则怎么可能精心准备了三把钥匙,却没有一把是打开图书馆大门的……” 第503章 开地锁 林深轻轻点了点头,压低身体以防被其他人注意到 “按照之前的观察,每进入一个门后世界,这些人就会被赋予某种身份,不管这种身份是否有具体的职业,但都不是现实世界中的本人。” 他看到一个人抓住和事佬的手,将小苗发现的那把钥匙塞到对方手里,然后三两个人拽着手腕就使劲朝地锁的位置伸。 和事佬半张脸贴在血液里,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咬紧牙关不断用自己的身体力量去对抗。 林深在这个时候是不可能上前去逞英雄的,尽管如果这些人分开他还是有信心一个一个把他们按倒,可那也仅局限于面对正常人的状况。 这些人此刻情绪异常,根本无法预估他们可能会为了达成目的而做什么样的事。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这里不止四手了。 更何况他也拿不准那些围观的人,更拿不准和事佬,要是自己冲出去,他们此时还在内讧,下一秒万一就一致对外了呢? 眼前这种情形,只是因为暂时找不到立场不同的人,所以不得不选择队伍当中大家心有不满的人来开刀。 “所以深哥你觉得,其实这些人也有什么身份,只是不像之前那样放到明面上直接当做信息给你?” 田松杰就不用那么遮遮掩掩了,他叉腰站在楼梯上,垂眸看着下面一团乱的场面。 “对,我甚至觉得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林深眯了眯眼睛,“十几个人身上全都带着相同的红色小本子,而在我们搞清楚这东西会对人造成不可控的影响之后,再去回想……是不是有点诡异了?这不是手电筒,也不是什么日常很常见的生活用品。” “确实。”田松杰皱了皱鼻子。 “所以0503这个门后世界从一开始就在骗了,首先是隐瞒了‘我们’的身份,然后把所有人困在一个锁死的图书馆里,这地方不同于现实世界,谁知道打开窗户外面连接的到底是什么地方?所以谁都不会想冒险去尝试跳窗,而是选择找到钥匙从看似更正规更安全的正门离开这里。” “但如果……最开始‘我们’就不是打算离开的……”田松杰在楼梯边上蹲了下来,面色变得严肃。 林深抿了一下嘴唇,“是了,如果本来就不是想要离开这里,那么发现金属小盒子,发现罐子,又或者是不小心撞到本就不算结实的书架,都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那时候怪物应声出现,红色小本子也总会派上用场。” “因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下意识地想要保护自己,想要离开这个困住‘我们’的地方,都是非常正常的想法,每个人不都是想安全逃离这个噩梦一样的世界吗?逃出去了,才能活下来。” 田松杰没有说话,他用手支着自己的下巴,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 谁又能想到,自己尝试脱困的行动,实际上是在带着自己走向绝路呢? 而红色小本子,只要它发挥了一次实效,人似乎就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逐渐异常的情绪了,一旦踏错,连回头路都没有。 “啊!!” 和事佬口中突然传出痛呼声,田松杰瞬间站了起来。 林深也神色难看地眯起眼睛仔细观察。 “放手!放手!!”和事佬一下子大喊了两声,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瞬间将两个人踢翻在地。 他的五官因为疼痛皱成一团,开始极力扭动身体摆脱束缚。 他想要往后退开,可握住他手腕的三个人却是不管不顾地往前拉扯。 这一下,林深和田松杰才算是看明白了,和事佬的手腕硬生生被他们拉得脱臼了,即便是这样几个人也没有停下动作,无视他的痛苦继续往地锁的锁眼上靠。 和事佬就算是想要挣脱,也很难忍受这种拉扯,一边往前靠,一边又要摆脱身后的人。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直接扑到他的身上死死压住了他,没人在乎地上的血泊是否肮脏,是否难闻。 只见有两个人回头,看向围观的零星几人,开口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不知道过来帮忙吗?!” 那几人被吓得又往后退了一步,然而回应他们的是更多锐利的目光。 “怎么,你们跟他是一边的?” “之前这胖子闹腾的时候你们没看见?他不是说钥匙是他的,什么都是他的?之后怎么指挥我们替他找东西的你们忘了?” 忽地有一个人站了起来,阴沉着一张脸看向围观几人。 随后缓缓抬起手来,甚至能看到袖子下方全被血给浸透了,血珠还在滴滴答答往下落,“那下一个……从你们当中选谁呢?不想出力,还想活着出去吗?” 这一句话出,效果是千百倍的。 几人的面色霎时一白,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也只能咬着嘴唇上去帮忙。 他们拽住和事佬的裤腿和脚腕,飞溅起来的血点让他们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然而两只手却是根本不敢放开。 田松杰像是看不下去,转了个身,背朝这群人蹲了下来。 然后林深就听到钥匙插入锁眼的声音,和事佬的痛呼声逐渐变得沉闷,似乎是谁捂住了他的嘴。 而拽着他手腕的那几个人,无视他脱臼的手,拼命捏着他的手使劲转动钥匙,卷帘也跟着哗啦哗啦地发出响声。 直到地锁被打开,众人才从和事佬的身边退开,缓缓将卷帘往上一抬,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原本在里面的那个怪物果然没有出现,徒留和事佬脸色惨白地躺在地上,和那具无骨的尸体紧挨着。 人群朝着左侧区域走了进去,原本围观的那几人走在最后。 他们在路过和事佬的时候,都下意识低头瞥了他一眼,可没有一个人开口关心一下他的情况,反而更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快跑几步躲开了。 和事佬翻了个身,仰面躺在血泊里,左手紧紧握着自己脱臼的右手手腕。 手腕位置的颜色在没有灯的图书馆里感觉发黑,想来里面可能已经不止是脱臼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他的喉咙里发出微小的呜咽声,整个人也变得跟君君一样,像是个血人。 一双眼睛看着头顶白色的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503章 烧死他 “深哥,现在过去吗?会不会被他突然知会里面的人啊?” 田松杰转头朝后看了一眼,才刚问完林深这一句,就见和事佬奋力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的衣服全都被浸透了,湿哒哒的,头发也被血液黏在了一起。 那双眼睛仿佛没有焦距般不知道盯着什么地方,随后扭动着身体站了起来。 和事佬捂着自己的手腕,有些木然地转动脑袋,看向正在左侧区域里活动的那些人,嘴巴蠕动着像是在念叨什么。 那声音实在太小,又或者是他根本没有出声,林深不管怎么集中精神也听不到一点。 接着就看到他转过头,摇摇晃晃地往右侧区域走了过去,踉跄了几步最终摔倒在地上,只能勉强起身靠着墙面缓慢地喘息。 他的身旁就是被烧成黑灰的地方,原本就沾了血的衣服,这下沾上了碳灰更是脏得不行。 然而他没有动,又或者是没有力气动,脑袋靠着墙边盯着里面看。 林深见状起身,“趁现在,左边区域最深处有一道门,在那儿说不定能找到办公区的钥匙。” 田松杰点点头,飞快跃下楼梯冲左侧区域里看了一眼,然后招了招手。 林深压低脚步声,一边观察和事佬一边借着黑暗顺利躲藏进了阴影里。 脚下就是之前拖拽留下的血痕,此刻已经干了不少。 “这回钥匙会在哪儿啊?” “不会地板上又有一个坑,钥匙还藏在那里面?” “我觉得不至于,同样的手法怎么可能用两次。” 平静的交谈声在左侧区域内响起,就好像刚才林深看到的那一幕并没有发生过似的,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偶尔还笑两声。 田松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使劲晃了晃脑袋。 “那会不会是在里面那道门里?” “你没听之前有两个人说,那个怪物拽着尸体的骨头就往里面走了吗?说不定有陷阱呢。” “哎……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他们去哪儿了?跑哪里躲着去了?” 林深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脚步顿时停下,缓缓抬起头,透过书架间的缝隙朝对话声的源头看过去。 只见几个身上脸上都沾着血的男人,神情亢奋地交谈着。 “一群胆小鬼罢了,就想等着吃口现成的,这也不干那也不干,全等着我们。” “那这种事你能忍?” “能忍?怎么可能能忍,先把这里给搜一遍,就去抓他们,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哪有不出力的道理?” “不是还有个姑娘跟着他们走了吗?哎,是一个还是两个来着?谁知道在干什么呢?” 几个人之间爆发出笑声,在不大的左侧区域内十分刺耳。 然而周围尽管有人听见,可这一次,却没有谁开口阻止他们继续这么说下去。 “他们有姑娘又怎么样,我们不也是有吗?” 田松杰闻言,手忽地伸进了林深的裤包里,拿出红色小本子跑了出去,然后用力地把东西往那几个人身上一扔。 “草!!” “谁啊?!” 田松杰抿着嘴,阴着一张脸重新回到林深旁边,眼睛眨了眨,“抱歉深哥……但我想着那个小本子你也用不到了,所以……” 林深无奈地一笑。 “……这不是小本子吗?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随处乱扔的,到时候没东西保命了可别怪我们。” 没有人答话,但是林深注意到的每个人都下意识往自己口袋里摸了摸,确认自己的那本还在身上。 “……不是,等等……这是谁的?怎么上面浸着这么多血?书页都沾在一起了……” “草,这该不会是……” 田松杰的一个无心之举,却达到了意外的效果。 几个人颤颤巍巍地拿着红色小本子,打量了一番,瞬间又像是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把它直接甩到了地上。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看了过去。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左侧区域口那具无骨的尸体上。 “卧槽……他……他不会变成鬼来害我们了?” 这句话一出,一个男人马上蹿了起来,他伸手指着周围人转了一圈,大声问道:“都看看,看看自己的小本子,谁少了?相互监督!不要包庇!发现谁少了小本子,要么自己出来,要么被别人抓出来!” 林深心下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也行,至少你这举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了,正好趁此机会进去里面。” 田松杰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对不起深哥,我就是突然一下子感觉很生气。” “没事……”林深摇摇头,弓着身子快速往里走,“说那样的话题还觉得正常的人才是有问题,况且也没惹出什么麻烦,道什么歉啊。” 等他们移动到内侧的门前时,发现血痕确实是断在了这里。 而身后则是一阵骚乱,因为没有一个人遗失自己的红色小本子。 “不……不会真变鬼来害我们了?又不是我们把他害死的,找我们做什么?” “怕什么?到时候跟烧死那些怪物一样,把他也烧死不就完了。” “那是他自己不谨慎,是他自己的问题,跟我们肯定没关系啊。” 林深悄声摸上门把手,手指用力拉了一下,发现门竟然没有锁。 他立刻回头看了田松杰一眼,对方得到信号,立刻换了一个方向,紧贴墙壁死死盯着门缝。 林深轻轻咽了一下口水,又使劲往外一拉,门缝里瞬间飘散出一股血腥味。 田松杰见状把脸凑到的门缝处往里看,里面黑漆漆一片,过了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冲林深摇了摇脑袋,“里面没有人,也没有之前那个怪物……” 林深眉头一皱,目光顺着墙壁移动到了天花板上,然而目之所及之处同样什么都没有。 那会去哪里了? 拉进来的尸骨也不在,难道这图书馆里还有别的可以进出的地方? 没有再多想,林深大胆拉开门扉,要是再耽搁一会儿,那些人的注意力说不定就收回来了。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直接钻进了房门内。 第503章 文档 轻轻关上门,血腥味顿时在不透风的小房间里变得浓郁起来。 林深转了一圈仔细辨认一番,这是一个不大的办公室,一台大屁股电脑放在桌上,办公椅的后面还有一张伸展开的小窗。 他慢慢蹲下身,能看到血痕确实是进了屋子,紧接着突然在靠近墙边的位置断掉,只剩下些大小不一的血点。 田松杰则是非常自然地往办公椅上一坐,摸了摸鼠标,手又缓缓扫过键盘,低下头就看到放在脚边的主机。 “深哥,要不要打开看看?”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放在开机键上,才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抬头问林深。 林深此刻正顺着地板上的血迹慢慢往上寻找,他摸着贴了一层墙纸的墙面由下而上,似乎感觉到头顶上方的墙纸边缘有切割过的痕迹。 不过顺着墙纸切割边缘摸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可以打开的位置。 在听到田松杰的问话之后,他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向后看去。 见田松杰坐在那儿望着他,林深没有立刻回答。 他避开脚下的血痕绕回到门口的位置,透过变形的门缝朝外面看,见那些人还在讲话,这才又重新退了回来,目光谨慎地扫过办公桌,确认上面没有音响设备,点了点头。 “开,说不定里面有什么有用的东西,既然都进来了,还是摸清楚了再出去更好。” 田松杰依言,按下了开机键。 谁知主机突然“嘀”的响了一声,吓得他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眼神慌张地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然后双眼不安地朝门口的位置看了过去,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满脸无辜地看着林深。 林深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没事,老机子就是这样,开机会响一下,我看它没有音响,电脑其实是没有声音的,你放心。” 说罢,林深抬手继续摸索墙面,嘱咐道:“电脑上的东西交给你检查了,我这边墙面上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我要看看怎么打开。” 田松杰立刻点了点头,慢慢坐回到电脑前,“行,深哥你放心。” 原本整间图书馆就很黑,到了这个没有窗户的小屋子就更黑了,好在现在电脑开了机,显示器的灯光将屋内稍稍照亮。 但像是怕被外面的人注意到这点光亮,田松杰在桌边摸来了两个大文件夹,一左一右挡在显示器两侧,让光不那么容易露出去。 林深借着这点光,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些许墙纸,能勉强看到墙纸下方的墙壁上确实有一条缝隙。 而缝隙绕了一圈,大约是个正方形,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个藏在墙上的暗格。 找不到把手,也没有凹槽。 林深皱眉想了一下,尝试着用手按下暗格边缘,在尝试了两三次之后,听到嗒一声,暗格的盖子就那么弹开了。 然而里面并不是想象的什么秘密通道,或者藏着可怕的东西,只有浅浅一层,是个钥匙格子。 里面挂着贴了白胶布写着号码的备用钥匙,一把一把整齐摆放在当中。 林深想也没想,直接一把将所有钥匙都取了下来,塞到自己的口袋里。 他原本以为顺着血痕,发现这样一个暗格,会不会是之前那个人的尸骨藏在里面。 可现在这么一看,血痕在墙边如此突兀的消失,还能去哪儿呢? 一边思考,林深一边关上暗格抬起头,朝房顶看去。 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朝着办公桌的方向退了两步。 “怎么了?”田松杰见状,也警惕地起身,抬着两只手像是下意识要防御什么。 林深抿着嘴,伸手朝上面一指,“小田,你看那里是什么?” 田松杰闻言,朝前走了一步,仰着脖子辨认了半天,说道:“像是个……通风口……” 话说到这里,田松杰一愣,“卧槽,深哥……该不会是……” 林深点了点头。 被拖拽进来的尸骨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除非图书馆里藏着的这些怪物会吃人。 它把尸骨拖到这里,然后吞掉了,但是如果真的能吃,何必还要拉到这里来呢? 总不能是吃饭还怕别人盯着看? 更何况之前那场灼烧过后发现的人骨,让林深对这些怪物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他最开始确实以为这些怪物就是图书馆里暗藏的危机,毕竟一开始的时候,那个男人不过是不小心碰倒了书,就被毫不留情地脱骨剥皮。 一点道理也不讲,一点反应时间都不给。 但如果按照现在的推测来看,他们这群人的身份因为某种原因,自主自愿地留在图书馆里,并为此准备了两把并非打开大门脱困用的钥匙,那么怪物的身份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怪物只有在他们碰倒书架的时候会出现,不管这种碰是无意的、不小心的,还是像小曹那样魔怔了拽着罐子不放手的,它们反倒像是在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碰倒书架,意味着地板下的罐子被人给拿出来了,它们的判断标准,似乎只有这一个。 林深轻轻皱起眉头,就感觉到田松杰戳了戳自己的手臂。 “怎么了?” “深哥,你看这个。”田松杰说着,指了一下他打开了一个文档。 文档的内容长长短短都有,标着详细的日期和记录人的名字,看起来是交接班用的东西。 林深顺着田松杰手指的位置看去。 【4月17日,老张,我抓到了一个学生,我看他鬼鬼祟祟拿着本书缩在角落里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冲过去发现他真的在锯地砖,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开始咬死说东西就是掉在地上,他只是好奇捡起来看看,我就说要联系他班主任,那小子也跟你之前发现的学生一样,是个刺儿头,等到班主任真来了,说要通知学校也要通知家长,他才终于松了口,说是有人花钱让他们这么做的,就是想赚个零花钱,工具也是对方提供的,用完就丢。】 …… 【4月22日,小李最近多留点心眼,他们开始学会打掩护和望风了,学校这边很重视,你我在这里工作当然也清楚馆里的内幕,这要是出了事谁都逃不脱,我听秦老师那边说了,马上会安排一个修缮工事,到时候开放时间缩短压力会小不少,但是在学校把人请来之前,千万不要放松警惕。】 “馆里的内幕?”田松杰喃喃地念着,“指的不会就是地砖下面的那些罐子?” 第503章 已经见过了 【4月23日,老张你说的我当然知道,可是就靠我们实在是没法拦那么多人啊,这些学生到底是缺钱还是就是寻求刺激,学校又是警告又是管理的,我看根本没有起效啊!他们不仅没收敛,我看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冲了,看他们一眼,他们都跟吞了炸药似的上来就要打人,这是不是不太对劲?】 【4月24日,做好自己该做的,再坚持几天,只要人来了这问题就好解决了,我们也不可能放着不管,不然会有越来越多的学生发现,到时候就更不好控制了。】 【4月25日,老张我最近晚上都感觉睡不踏实,一整夜的梦,老是梦到他们把图书馆的窗户砸破跑进去,然后每天都起得老早,但是又不敢真的跑过来看,生怕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我以前还笑我老婆老是思虑过重,一天到晚东想西想的,现在发现这种情绪是真的控制不住。】 【4月26日,我懂,我懂你的意思,小李……谁不是呢?我有时候也在想我为什么留在这里,就这岗位去哪里做不是做?但真要我直说是什么责任心正义感,我还确实有点说不出口,别担心,一定会过去的,都会好的,我们在做的是正确的事,你得好好休息才能有精神干好这件事啊。】 【4月28日,没人交接班了,但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打开文档在这里写这些东西,可能已经变成一种习惯了?我问秦老师他们你去哪儿了,他们也只是面露难色,这不是什么好消息……要是直说你害怕了所以离开了,我或许还更容易接受一些,你就这么销声匿迹了,你老婆孩子怎么办?你现在在哪儿?人什么时候来啊,学校能不能给个准话,我这下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了……】 文档的记录到这个地方就断掉了。 田松杰放开鼠标,往椅背上一靠,抬起头来看向林深,张了张嘴,却又像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一样,又闭了起来。 林深抿着嘴唇,眼睛来来回回看着那几行字。 按照前面的内容来判断,文档上留下的内容应该是每天一个人交替写下的。 但现在看来,中间缺少了4月27日的记录,那应该是“小李”要写的部分,再结合4月28日“老张”留下的内容,这个“小李”在前一天消失了。 学校老师的反应看起来像是知道“小李”的去向,但是这种去向又不是能直接对“老张”说的。 想到这里,林深叹了一口气,慢慢直起身子。 “也就是说……”田松杰这时候才缓缓开口,“我们发现的那些罐子,确实一开始就是埋在图书馆地砖下面的,但是有些不知名的人用高价并且提供工具的方式,让学校里的学生为他们锯开地砖,但这件事在学校方似乎也只是少量人知道,对方却能让学生准确找到对应的地砖。” 林深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小李在文档里提到,觉得学生像是吞了炸药一样,只是看他们一眼都会冲过来打人。” 田松杰抬手朝门口的位置一指,“那不就跟他们现在一样吗?” “所以或许学生最开始可能真的是因为做这么一件事就可以拿到钱,带着好奇心和寻求刺激的想法在做,但被影响了之后,主观上的想法可能就变了。” 田松杰闻言关掉了文档,又扫了一圈应用程序都少得可怜的桌面,最终选择了关机。 林深靠在桌边,盯着头顶的通风口,继续说道:“那么现在有一点就很清楚了,‘我们’这群人很可能就是指使学生这么做的人,那么如果有学校内的人配合,悄悄打掩护去配钥匙也就不是那么难以完成的事情了,毕竟交接班的就两个人,要是好几个学生一起上,还真不一定应付得过来。” 田松杰挠了挠头,“但既然是这样,学校方为什么这么安排?” “或许他们根本不知道呢?”林深转头看向田松杰,“知道一件事情,并不代表了解全貌和所有的严重性,他们可能根本没想到过还会有像红色小本子这样,会对人的精神造成严重影响的东西,又或者是,两个人提到过的学校要请的那个‘人’没有把全部东西告诉他们,不管是出于害怕引起更大恐慌还是别的什么目的,任何可能都存在。” 田松杰听完面色难看,他舔了舔嘴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所以我们和‘老张’一样,不知道‘小李’到底去哪儿了……” 林深却是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开口淡淡地说道:“或许我们已经见过他最后一面了。” 田松杰瞬间瞪圆了眼睛,一个激灵抱住自己的双臂,“深哥,你别讲这么吓人的话。” 原本田松杰还要继续说点什么,结果外面一阵书架倒塌的巨响硬生生打断了他。 林深也立刻站直了身子,和田松杰对视一眼,两人迅速来到门缝的位置,弯下身朝外查看。 外面的人瞬时间如同遇到大地震一般,全都抱着脑袋蜷缩身体,躲藏在书架之间的阴影里,不断左右观察着。 还有几人着急忙慌地掏出红色小本子,护在自己身前,嘴巴里开始念叨了起来。 “不应该啊……”田松杰低语一句,“我看他们刚才挺小心谨慎的,虽然精神状况确实不对劲了,但应该还是记住了你说的不要动书架的提议的,现在怎么突然会……” 他的话没有说完,从狭小的缝隙里看出去,就见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出现在左侧区域的出入口位置。 只见在月光下,半张脸染了血的和事佬龇着牙对其他人笑,他抬着左手把众人都指了过来,而脱臼变色右手紧紧搂着一个罐子。 罐身因为和事佬身上的血液被抹上了颜色,他像是个胜利者一样大笑两声,“我都说了,不要,不要,不要!你们为什么都不听?!那大家都别活!” 话音才刚刚落下,就见一道黑影顺着他头顶上落下。 一只大手捏住和事佬的脑袋,用力一旋一抽,头颅连带着颈椎就生生被拔了出来。 而也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和事佬的左手紧扣罐子边缘,用力一拔,两片指甲飞溅出去砸在别人身上。 盖子“嘭”的一声响,被他给打开了。 麻绳如同风化一般扑簌簌全掉在地上,罐子里冒出不知道是气体还是有形状的液体一样的东西,它飘飘散散间绕住和事佬脖颈上仅剩的皮肉。 嗖地一下,那具肥胖的身躯眨眼间就被拉扯进了罐子之中。 罐子没了支撑,落到地上,底部朝下稳稳当当,甚至没有摔裂开。 第503章 都念起来 寂静,只存在了一瞬。 紧接着就被有人控制不住的惊叫声打破。 原本手里捏着和事佬脑袋的黑影,也在看到罐子打开之后,将头颅狠狠地朝罐子丢了过去。 然而罐子的底部像是死死固定在地面上一样,尽管脑袋砸在了罐口却依旧纹丝不动,只是在罐身上又留下了一些更为新鲜的血液。 怪物像是愤怒极了,发出一声尖啸,就连隔着门往外看的林深和田松杰都忍不住捂起了耳朵。 “别……别怕!大家别怕!” 不知道是谁在书架之间壮着胆子喊了一句,林深他们没能看到有人站起来。 “都念,都念起来!把它烧死我们就安全了!那个罐子肯定是怪物的什么道具!它把人吸进去了,吸进去吃了!” 田松杰抓着林深的手臂,而林深也拽着田松杰的衣角,似乎两个人都生怕对方这个时候突然冲出去。 仿佛是被第一个出声说话的人壮了胆,又有人喊了起来。 “你们仔细看!仔细想想!怪物每次都是杀拿罐子的人,肯定是因为他们动了它的东西!它现在这只是在威吓我们,为了让我们害怕,害怕就会犯错!” “对对!之前那个人怎么说来着?!只要我们不碰倒书架,书本不掉,这怪物就奈何不了我们。” “念,都念起来!” 田松杰急得直皱眉头,“这都什么傻x!都到这地步了,还能以为怪物跟罐子是一边的吗?!” 林深只是摇了摇头,松开拽着田松杰衣角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他们已经用过红色小本子击退过一次怪物了,这样就没有办法摆脱那段文字对他们的影响,虽然话语听起来还像是在为能活着出去努力,可你仔细想一下,他们的一举一动反而是在保护或者说解放那个罐子,跟之前死死护住罐子的小曹和刚才不管不顾打开盖子的和事佬没什么区别。” 闻言田松杰深吸了一口气,把心里的火气努力压了下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出去是肯定不行的了,楼上他们几个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就算听到动静也不能冒险下来查看。” 林深抬起手,朝着通风口一指,“你别着急,之前怪物拖着尸骨进来,不可能那么大的东西凭空消失,血迹就断在墙边,周围剩下的血点子也都是滴溅状的,那最有可能就是带着尸骨从上面走了。” “但是我们也搞不清楚通风管道里什么样,又通往哪里……” 林深慢慢站起来,他耳边听到了逐渐聚拢起来的念诵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盖过一声。 “别忘了,怪物是有实体的,我们之前看到过另一个怪物的骨头了,说明他们也不是鬼,不可能做到穿墙无形,那么左边区域这个怪物从最开始那一次之后就没有出现过,刚才却是从和事佬的头顶出现,就说明通风管道是可以走的。” 田松杰闻言抿了抿嘴,也站了起来,“那就试试。” 说罢,两人才刚离开门口,似乎就听到有什么人靠近,挡住了门边微弱的光线。 接着像是有人的后背重重在门上一靠,林深立刻屏住了呼吸。 他往地上一蹲,示意田松杰跨到自己脖子上,然后一边注意着门外的状况。 沉闷又阴森的声音模糊地传进来。 “念啊,你们怎么不念?” “我……我们……没有……在……在念了……在……” “有吗?为什么我听不清楚?什么都不想做,就想等着别人带你们活着出去,世界上有那么好的事情吗?”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田松杰紧抿嘴唇,跨过林深的脖子,被一下子举了起来,凑近了通风口。 “深哥……罩子好像有点变形卡住了。” 明明门外的人听不到他说话的声音,他还是压低了自己的说话声。 林深用手紧紧抓住田松杰的两条腿,一咬牙一用劲又将他举起来了一些,随后掏出裤包里的一把钥匙递上去,低声说道:“借力敲一下试试看,不过别把钥匙弄坏,这是我刚从钥匙格里拿出来的,之后说不定有用。” 田松杰点了点头,一只手将钥匙反过来卡进变形的缝隙里,另一只手用力往上推通风口的罩子。 “没有?那就念大声一点啊,没有贡献的人在哪儿都不会被人喜欢的。” “念……念……我们念……于暗夜……中点燃火焰……迷……迷途之人……祈求光明的归宿……” “大点声!这么点字都不会念,没上过学?!” “……于……暗夜中点燃火焰,迷途之人祈求光明的归宿!” “很好,继续……你们该知道?大家都得出力出想法的,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相互帮助才能离开,不要总是只想着自己,可以做到吗?” “嗯……嗯……” “嗯什么嗯?念啊,让你们停了吗?” 田松杰有些顾忌地朝门口的位置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不敢停,一下下用掌根敲打罩子。 一直到把它取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成了,深哥。” “你先上去。” 林深说着,用力将田松杰往上一举,把他送到了通风管道内。 紧接着他挪过办公椅,先把罩子递到田松杰手里,然后往椅子上一踩,一伸手看看可以够到通风口边缘。 田松杰把罩子放到一边,抓住林深的手臂,两人合力顺利钻入了通风口里。 一股更加浓重的血腥味,从黑暗的另一头飘散而来。 第503章 办公室 远离通风口罩子的瞬间,林深似乎依稀听到了一楼又传来一声巨响。 他无法分辨那个声音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只能辨认出众人念诵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音调逐渐变得亢奋,渐渐走向失控。 之后就是有烟开始顺着缝隙慢慢飘了进来。 田松杰在他的前面爬,两个人隔着天花板都能感觉到下方的声音和震动,但谁都没有说话。 管道的侧壁依稀有些血迹,但也都是擦蹭过后的模样,越往里走味道越浓重。 他们都不知道这条通道会通往哪里,可是眼前只有这一个选择,也不得不继续这样往前。 终于,田松杰爬行的动作停下了。 “怎么了?” 这里空间逼仄,林深几乎没有办法抬起头,加上黑漆漆一片他也不知道田松杰发现了什么。 “深哥,尸体果然在这里。” 田松杰说着,又往前爬了几步,微微扭转身子指着通风管道分叉的位置。 林深闻声转动脑袋,眼前这条分叉的管道不算长,借着通风口微弱的光就能看到尽头。 而那具被几乎扯掉皮肉的尸骨,就静静地瘫倒在通风口附近,微光在他身上镀上了一层幽暗的蓝光,先前远离他们而去的混乱声,此刻又能够清晰听到了。 “烧……烧起来了!还差一点,大家不要停!” “不要怕它,应该是它怕我们才对!你们看它现在,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力!” 灼烧的呛人烟雾顺着通风口涌进来,林深捂住了鼻子,听着那一直不停歇的念诵,使劲皱起了眉头。 随后他冲田松杰摆摆手,说道:“往前走,现在看这些也没用了,先保证我们剩下几个人的安全。” 田松杰闻言点了点头,转过身子继续朝前爬去。 通风管道里只有膝盖和手掌落在上面的声响,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往前爬,直到他们一直爬到了尽头,透过罩子看到外面的夜色。 田松杰伸手推了几下,摇摇头,“深哥,这里的罩子可能是被钉死的,推不动。” 林深上前几步,跟田松杰挤在一起,透过有限的视野仔细看了一圈外面,和之前透过窗户看出去的没什么两样。 “没事,反正我们的目的不是从这里出去,”林深摇摇头,往回退了两步,“检查一下周围看看,有没有其他能出去的地方。” 田松杰“嗯”了一声,就在黑暗中摸索了起来。 他们一边摸,一边退。 然后田松杰在自己头顶的某一块位置一顶,原本以为严丝合缝的通风管道居然被忽地抬起来了一块。 他的动作一愣,双手往回一放,瞪大了眼睛看向林深。 林深见状扬扬下巴,问道:“是通往哪儿的?” 田松杰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重新把头顶的板子抬起来,一双眼睛顺着缝隙仔细打量了一番。 接着才又把脑袋缩了回来,压低声音说道:“像是个办公室,之前没见过,看着倒是没人,我们出去看看?” “出去。” 林深一点头,田松杰就大胆地推开了板子,扶着边缘轻快地往外一跃,消失在视野里。 林深紧随其后,刚刚透了一口气,就听到了田松杰说话的声音。 “深哥,这应该是二楼的某个办公室。”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他双手一撑,坐到了冰凉的地板上。 狭小的通风管道和混杂在其中的血腥味与烟熏味,让他出了很多汗,这下出来才终于能好好呼吸。 而在此期间,田松杰已经从窗户口的位置跑到了门口的方向,握着门把手轻轻拽了两下。 “门是锁着的。” 闻言,林深把裤包里搜刮来的钥匙全都扒拉了出来,它们哗啦啦散落在地上。 “钥匙都在这儿,你试一下看看,应该总有一把能打开门的。” 接着林深把板子小心翼翼地合了起来,抬起头发现自己正位于两张办公桌之间,周围堆着些成捆的报纸和摞在一起的小纸箱。 灰尘不清,看起来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拍掉手上的灰,林深扶着周围的东西慢慢地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刚才因为爬行而酸痛的后背。 一眼看去,这个房间窗帘紧闭,顺着靠墙的方向依次摆了三张办公桌,另一面墙边放满了铁制的柜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文件夹和档案袋之类的东西。 空气中带着些许灰尘的味道,田松杰不断小声试钥匙的声音传来,咔嗒咔嗒作响。 林深打开了离自己最近的办公桌上的电脑,随后走出去拉了拉柜子的把手。 柜子是锁死的,隔着玻璃也只能看到文件夹的标签上写着每年度书目整理之类的东西,于是他反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对着打开的电脑看了一圈。 一无所获。 这里的电脑和楼下那间小办公室的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应用程序,桌面上光秃秃一片,唯一有的似乎也是和图书馆管理系统有关的东西,点开需要教职员工号和密码。 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发现过这样的东西,只能作罢。 然而就在林深准备关掉电脑的瞬间,脑袋里忽然鬼使神差冒出了一个想法。 他打开电脑硬盘的文件夹,尝试着显示了一下隐藏的文件,居然意外地真的发现了一个没有命名的文件夹突然出现在一堆工作资料当中。 咔嗒。 几乎是同时,田松杰打开了办公室的门,他眯着眼睛朝外面看了一眼,又轻轻关上门,悄声返回到林深旁边,“深哥,你发现什么了?” 电脑屏幕的光照着他们的脸,只听到鼠标双击的响声。 林深摇了摇头,“还不知道,但是有个隐藏了的文件夹,打开看看要是没有收获的话,我们就先上楼去找他们。” 文件夹打开,办公室里突然就安静了。 里面放着多张以日期和时间来命名的图片,还有一个单独的文档。 林深将鼠标移到其中一张图片上,点开,原本刺眼的白光立马就变得暗淡了很多。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张算不上多清晰的照片,四周的东西隐没在黑暗之中模模糊糊,看位置像是在某个高处拍的。 田松杰眉头轻轻一皱,“不对啊,没看到这里有什么监控摄像头啊?” 第503章 往事 林深没有说话,他正集中精力试图从这张带着噪点的图片中找出些什么。 紧接着他点开第二张图片,将两张图片并排摆在一起,左右观察其中的不同。 他能确定这两张图拍的都是一楼摆放书架的某个靠近角落的地方,但因为下面的书架几乎都是按照这样紧密的距离排布的,一时间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位置。 不过既然看不到小办公室的门,想来应该不是他们刚才进通风管道的地方。 在观察前两张照片无果之后,林深又看了看后面的三四张,这才注意到,图片边缘位置的黑色阴影似乎是在变大。 而那个阴影的边缘并不规则,不像是因为月光照在书架上造成的。 有什么东西,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冒了出来,然后被不知道是相机还是别的什么器材捕捉了下来,放到了这台电脑里。 林深继续往后点着照片,忽地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左下角,随着照片张数的增加,那个人影逐渐朝着不规则阴影的方向靠近。 人影手里似乎拿着的是手电筒,照亮了周围的书架,等灯光照到阴影的位置时,那种在黑暗里才看得见的东西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然而下一张照片,只剩下手电筒突兀地掉在地面上,照射着阴影的反方向,那个人影却消失不见了。 “这……” 田松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是跟最开始发现罐子那个人一样吗?突然之间就不见了。” 林深摸了摸下巴,关掉最后一张图片,点开了文档。 他不确定这些照片拍的是不是就是他们发现第一个罐子的角落,但如果真的是那里的话,或许并不是发现它的那个男人把捆在上面的麻绳取掉了,而是最开始就已经没剩多少了。 【相机彻底坏掉了,照片寄出去的时候心里很急切,我不能确定它究竟能不能按时并且准确地寄到他手里,我和学校反映了这个情况,希望可以取消图书馆内的夜间巡逻,虽然这样就无法保证及时观察到馆里的变化,但总比发生这样的事情要好。】 【两天了,学校方面还没给我回复,我只能自作主张取消掉了夜间巡逻,不管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处分,但总不能让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照片同样也没有消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现可以即时传送照片,对方也能即时回复的工具,日子就不会这么煎熬了。】 【老张和小李被安排过来了,我不知道学校这个决定是怎么做的,说什么他们是知晓真实情况的前提下接受的这个工作位置调动,两个人相互之间有照应会好一些……他们不懂,根本不懂,从我从这个学校毕业到再次回来,这种中间人员的变化还是太大了,要是当年的老师领导还在,绝不会允许这样的决定出现的,可是我能说什么呢?他们没亲眼看到根本不会信。】 【老张来找我谈了,说他当年确实听到过一些传闻,但我能说什么呢?我又该说什么?好多话都在嘴边但是我一句都讲不出来,我只能再三强调日落前离开,日出后再来……希望……希望这一次也会一切顺利。】 “这学校……”田松杰幽幽地吐出三个字,在林深旁边蹲了下来,“看来以前就发生过一样的事情……” 林深点了点头,继续往下看,“所以那些罐子底部拉扯着的细丝,还有封口处的麻绳,应该都是之前留下的东西,只是后来时间久远了,麻绳发脆开始碎掉,而时过境迁,知道这些事内幕的人都不在这个学校了。” 【老张说最近学生们到图书馆的举动很奇怪,他还没细讲,我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过去了,那些疯子还没有死绝?到底是什么人在相信这些东西?我当晚就做了梦,又梦到了上学那个时候,淼淼抱着一个罐子在冲我笑,然后从宿舍窗户一头栽了下去,她还是十二岁的模样,而我早就变了……我以为长大了就总会过去的,但根本没有过去……】 【到底要怎么办,到底要怎样才能让这东西消失?不是说好的,只要把它们压在下面,靠这里的人气给镇压住,能持续很长的时间吗?这才多久?难道我们对这种东西就一点办法都没有?淼淼又在梦里看着我,她的头当时被砸裂,一片血肉模糊,可我感觉得到她在看着我,然后让我过去……不行,唯有这件事我做不到。】 【那不是什么获得幸福和参悟的道路,那是通往无底深渊的毒药……快一点,求求快一点给我回复,这样下去迟早会失控的。】 【…………………………小李不见了,我知道他去哪儿了,从老张跟我说他最近总是睡不着,早早就来学校起,我就知道要出事了……我劝过,可是他的精神状况完全听不进去我的话,我无法回答老张的问题,回答不了……学校这时候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 【是我不够努力吗?是因为我挣扎了半天,也只是个普通的老师的问题吗?所以我没办法改变一切,决定一切?是我的错吗?】 这之后再没有文字,只剩下很多很多的省略号,就如同偷偷写下这些发泄自己情绪的那个人当时的心情一样。 复杂,纠结,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深哥……” 都说文字很难准确地传达一个人的语气和情感,但林深看到这些文字,还是切身感受到了这个人的无助与崩溃。 他紧抿嘴唇关掉文档,再次将文件夹隐藏,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写下这些的人还没有等到他们所说的那个能解决问题的人到来,而他们这群带着身份的人正好悄悄地在这当中的深夜躲进了图书馆。 想要做什么,到现在这个时候几乎可以算是明了了。 原本以为自己是被困在这里的可怜人,结果却是来制造混乱的破坏者。 一旦读过那段文字,并且让其生效之后,那些人就回不去了,那么现在就只能尽可能地考虑怎么保住剩下还有理智的人。 可是要怎样才能算是成功? 林深陷入了困惑。 如果他们本身的目的就不是离开这里,大门真的能打开吗?窗户外面真的会是看到的那些安全的世界吗?还是得想办法挨到太阳升起,就像文档里写的那样? 可是面对一群失控的人,在这样有限的空间里要躲藏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第503章 不容乐观 “走……” 林深用力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趁着他们还没完全发疯闹上来,我们先去找陆元安他们。” 田松杰点了点头,轻声小跑着去开门。 谁知他刚打开一条门缝,就像是看见什么似的瞪圆了眼睛,立刻又把门给合了起来。 林深一皱眉,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有人……”田松杰紧握着门把手,往墙边的位置挪开,给林深留下观察的位置。 林深用手指抵着门边,借着一条如细丝般的缝隙飞快地朝外面看了一眼。 只见越过被锁住的走廊镂空铁门,靠近窗户的位置似乎站着一个黑影。 他的心脏猛地提了起来,示意田松杰松开手,自己轻轻地握住了门把手,又将门缝稍微打开了一些。 那是一个人…… 那是一个人? 林深屏住呼吸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至少那具靠在床边的身躯确实是个人的形状,但是对方的脑袋却不像是脑袋,而是一团不断在晃动的烟雾。 他几乎是一瞬间想到了小曹,握门把手的力道都无意识地加重了。 接着就见那双沾满鲜血和黑色灰尘的手张开,像是在平静且幸福地沐浴着窗外的月光。 它没有眼睛,却像是看得见似的抬着头,嘴巴缓慢地一开一合,说的究竟是什么语言根本听不懂。 林深立刻合上了办公室的门,也不敢轻易扭动门锁,手指能保持着不动,担心有任何一点响动对方就会察觉。 忽地,尖锐地叫声从楼下传来,两人在屋子里安静的对视了一眼,根本没办法想象下面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他们只能相互摇摇头,静待时机。 不知道过去了几分钟,林深在依旧没有停下的一片混乱声中把门又打开了一点。 “走了……” 那个人影不见了。 林深头也没回地继续说道:“小田你刚才试着开过门了,按照钥匙上贴着的号码推测一下,开铁门的钥匙可能是哪个,它应该总是有个顺序规律的,我不觉得我们有太多时间留在尝试开门这件事上,下面的混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要是他们意识到楼上还有人,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田松杰快速地“嗯”了一声,先把用过的钥匙往林深兜里一塞,嘴里碎碎念着挑选出了几把,“深哥,我先出去试试,你在这里等着。” 林深原本想下意识拒绝,但也没能想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得点头同意。 他们俩互相换了一个位置,田松杰嗖一声顺着门缝钻了出去。 他小跑到铁门前,一边伸着脖子观察楼梯下方的情况,一边快速地试着手里选出来的几把钥匙。 幸运的,他的这种挑选是正确的,在试到第二把的时候,铁门应声开了。 林深没等田松杰招呼,马上就从办公室挪了出来,轻轻合上门弓着身子跑过去。 咔嗒,合起门锁的响声让田松杰抖了一下。 他和林深不敢多做停留,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冲上了三楼。 左右望去,走廊上空无一人,还静悄悄的。 田松杰一缩脖子,“深……” “别急。”林深拉了一下田松杰的手腕,带着他朝走廊的右边走去。 在来到之前紧锁地藏着小苗的那道门前,林深弯曲手指轻轻敲了一下。 门内没有回应,一片死寂。 “是我,林深。” 说完这句,林深先转头看了一眼楼梯口的位置。 田松杰像是立马领悟了一般,说道:“我过去看着,有什么情况我立马喊你。” 林深感激地点了点头,挨着门缝面朝楼梯的方向蹲了下来。 “我找到办公区域的钥匙了,楼下现在一团乱,第二个罐子已经被打开,我觉得情况可能不容乐观……最糟糕的是……我刚才好像看见小曹了……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现在也还没想出究竟怎么样才能算成功逃脱,我们需要抓紧时间搜集有用的信息,我不知道你们现在情况怎么样,但既然能进去,说明跟小苗的沟通还算顺利?” 门内依旧没有回音,林深不着急,只是看着楼梯口的田松杰,耐心地等待着。 “之前发现的怪物,或许真的是人,图书馆应该有两个日间保安,但其中有一个人突然消失了,另一个虽然没找到记录……但是和楼下两个怪物也算是对上了,我离开之前他们已经开始念诵文字烧怪物了,所以我感觉应该也是凶多吉少,下一步很可能就是找到我们这些没参与其中的人开刀了。” 终于,林深听到门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慢慢站了起来。 接着他就看到陆元安打开一条门缝,露出带着刺青的半张脸打量他,“别说外面不容乐观,我们这里也不乐观。” “什么情况?”林深皱了一下眉,悄悄冲田松杰招了招手。 陆元安让开门口的位置,低声道:“先进来再说。” 林深顺着门缝钻进去,在确认田松杰也紧跟着进来之后,合上了门。 屋子里带着一股血腥味,吴景蹲在门口的位置抬头看着他,而小娅和君君则在旁边的墙角。 地上都是干掉的血点子,林深顺着血点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小苗尽力将自己蜷缩在离大家很远的位置,满脑袋都是汗,他的周围还有衣服上都是血。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只有痛苦的表情。 而最吸引人目光的,是他那只被细丝划伤的手变得无比巨大,和身体完全不协调。 简直就像,他们之前在楼下看到过的怪物一般。 第503章 小苗的变化 似乎是感受到了林深的目光,小苗慢慢地转过头来,原本就清冷的月光衬得他的脸越发的苍白。 他似乎想要做一个表情,又似乎是想要为自己解释些什么,可他最终只是无力地张了张嘴。 手臂上被细丝刮伤的位置,在黑夜之下好像有些微不可见的荧荧蓝光。 林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使劲眨了眨眼睛,又努力辨认了一番。 那道伤口已经不再出血,然而随着他那只手的夸张变大,原本只是破了表皮的地方却被撑成了一个巨大外翻的口子,而伤口里面的肌肉随着小苗的动作时不时抽动一下。 “这到底……” 林深的话还没有问完,就看到陆元安耸了耸肩,摇摇头,“我们看到他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但他神智还算清楚,能简单回答我们的问题,没多久又听到楼下的吵闹声,没办法只能先跟他躲在一起了。” “小苗?”林深转头,再次看了过去。 只见小苗用左手撑着地板,后背和身侧抵着墙壁,慢慢站起身来。 疼痛的汗水浸湿了他的衣领,怪异的右手手臂也完全将原本的袖子给撑破,尽管他整个人都站起来了,那只巨大的手依旧还有一部分指尖垂在地面上。 林深尝试着往他的方向靠了几步,小苗瞬间就像是受惊一般,用左手挡在自己的身前,试图朝已经没有退路的墙角里缩。 林深见状立刻抬起两只手,往后缓慢地退了一步,“你别紧张,我想知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小苗的反应像是变慢了,在听到这句问话之后,他还保持着自己警惕的动作两三秒,然后才慢慢放下手,像是在仔细思考和消化这个问题。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非常缓慢地摇了摇头,“我……说不清楚……” “痛,还痛吗?你之前不是说手臂很痛吗?” 林深仔细观察着小苗的表情,放缓自己说话的节奏。 尽管这样,小苗依旧花了好几秒的时间去理解,然后才转动眼珠,带着不确定地反问道:“痛……痛是什么?” 林深一愣,目光看向其他人,结果收获的也是茫然和不解的表情。 “从进来起一直就是这样,”君君轻声开口,她看了小苗一眼,“问他什么他反应都很慢,看他满头大汗觉得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但是他好像有点理解不了,最后我们实在没话说了,就只能这样等你回来。” 怎么会这样? 林深的心底冒出了一个问号。 在他和陆元安来的时候,小苗还能自己说觉得手臂很疼,而且他需要他的手臂一直疼,来帮助他保持清醒,怎么就这么十多二十分钟的功夫人一下子变了? 林深吸了一口气,大着胆子再次靠近小苗。 小苗立刻蜷缩身体,紧接着那只巨大的手臂忽地抬了起来,朝着林深的方向猛地挥了过来。 “深哥!” 田松杰叫了一声,立刻拉住林深的一只手臂往后拽。 林深踉跄了一步,感觉似乎有一阵凌厉的风擦着鼻尖挥了过去。 其他几人见状也被吓了一跳,都全都地上蹦了起来。 林深赶紧伸出手拦住,“别。” 他只简简单单说了一个字,大家就停了下来。 因为他们发现,会动手臂的小苗反而是那个最意外的人。 他瞪圆了自己的眼睛,不住地摇头,目光中的惊慌完全不是作假,“不……我不是……我没有……我……” 小苗像是要为自己解释些什么,可是他越着急,本就迟钝的脑子和变得不利索的嘴巴就更是无法好好发挥原本正常的作用,最终的结果就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小苗,你别着急,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林深尽量放平自己的语调,让对方不要那么紧张,“你自己应该也感觉到了,你现在的状况跟之前小曹是不同的,我现在也只是想要搞清楚你的变化,或许对我们之后行动也会有帮助,我们绝不会想伤害你,我想你也是清楚的所以才愿意放他们进来不是吗?” 小苗闻言抿紧了自己的嘴唇,额头上的汗珠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他用左手无力地抱着自己夸张的右臂,在几秒钟的理解之后才带着些许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陆元安见状,开口:“你在下面都具体发现了些什么?你说的两个日间保安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觉得跟怪物有关系又是怎么回事?” 小娅拉着君君悄悄地凑了过来,吴景也换了个姿势靠在墙边看着林深,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林深只是简单看了他们一眼,又打量了一番小苗。 小苗现在痛苦的表情和满脸的汗水不可能是作假的,不管他此刻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感觉到伤口疼痛无比,但至少身体的表现证明他是不舒服的。 可是他好像自己已经无法理解这种疼痛或者是不舒服是什么了,所以才会反问林深,痛是什么? 这或许代表,小苗的一个不为人知的转变过程。 “吴景之前不是发现了吗,怪物被灼烧后的尸体里能看到的是人骨?”林深往后又退了两步,留给小苗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才转过身看向其他人,“如果我们被困在这里的目的,是消灭怪物从而能够安全逃离,那这怪物内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对我们来说还重要吗?” 小娅听着皱起了眉头,紧接着摇了摇脑袋,“这……确实没必要。” 林深点点头,“而且我们现在也看得出来,如果没有一睁眼就出现在自己身上的红色小本子,楼下那些人也不可能变成现在这样,小曹也不会突然失去理智。” 吴景摸了摸口袋,原本房门的那把钥匙还放在里面,“你说得对,最开始死掉那个男人也只是因为里面太黑,不小心碰倒了墙边的书……其实在小曹带头读那本东西之前,大家的神智还算是正常的,虽然也有争吵,但完全没到不论什么话都能一点就着的程度。” 林深抿了一下唇,双手抱胸,道:“这就要说我从刚才起的发现了。” 第503章 至少努力过 林深从下楼时看到众人压到和事佬的地方开始讲起,忽略掉了田松杰扔小本子吸引别人注意那段,然后说到了小办公室电脑里看到的交班记录。 紧接着又说楼下如今混乱的起因,到他爬进通风口最终进到了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在里面的电脑上看到了一个老师隐藏的记录和图片,以及要出门的时候还碰到了疑似是小曹的人。 小娅越听,嘴巴越是不受控制地张大,她紧紧拽着君君的手臂,倒吸了一口凉气。 “难怪那堆烧过的东西当中,只有怪物的骨头,小曹却不翼而飞了……可是他那么大个人,我们当时都挤在楼梯口,他怎么能消失的?” 林深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如果还把小曹当做一个活人来看的话,确实没有办法解释,可是你想想火烧起来之前他是什么模样?正常人不可能在没了半个脑袋,而且心脏被洞穿的情况下,还能那样自如又准确地控制自己的身体。” “也是……”小娅眉头一皱,不再说话。 “所以你是觉得,那两个日间保安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怪物,”陆元安慢慢说着,转眸看向小苗,“而小苗现在的状况……” “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我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别的想法了,”林深眨了眨眼睛,“那个老师的文档里提过,‘老张’来反映说‘小李’不见了,并且询问‘小李’的去向,老师说知道他去哪儿了,但是没法说出来,而‘老张’本人觉得老师知道什么,但不愿意说,两边的记录是能对上的。” 见陆元安点了点头,林深又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小李’这个人并没有凭空消失,但他很可能不能以自己平常的状态再出现在别人面前了,那么如果这间图书馆里,在‘老张’和‘小李’来之前就已经有这两只怪物了,秦老师本人的记录里其实没必要隐瞒这一点,那只能推测说或许秦老师听说过这样的事情,只不过自己当年学生时代经历的时候没有亲眼见过同样的事情。” “所以你推测,是因为图书馆里留下的布置造成的?”陆元安问道。 林深“嗯”了一声,沉思片刻,“我们无法确定‘老张’和‘小李’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这间已经老旧的图书馆里没有监控,但小苗现在的变化或许可以为我们解释,他被小本子影响过,可是细丝在手臂上留下的伤口让他在清醒和疯狂之间摇摆,最终结果就是他摆脱了那种控制,只是他也无法保持常人的状态了。” 小娅一撇嘴,“难道就没有什么更安全更好的方法吗?他现在这样,难不成也要变成怪物?” “更安全的方法?”陆元安笑了一下,吓得小娅马上闭上了嘴,“既然秦老师自己说发现了变化,把照片证据寄出去等人来解决,那就说明这道防御很可能是当下能做的最好选择了,没人可能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的问题一辈子定在原地不动,也不是这个世上只有这一个地方会出问题,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娅一愣,偷偷看了陆元安一眼,点了点头,“……这我当然知道。” “这是为了人赶来之前,尽可能拖延时间的措施?”君君幽幽说了一句,朝小苗的方向看了一眼,“如果没有这种阻拦和威吓,说不定一楼藏在地板下面的罐子全都被找出来了。” “然后受了小本子的影响,每个人都不管不顾地把罐子打开……”吴景接了一句话,但没有说下去。 小娅这下咽了咽口水,缩了一下脖子。 不敢想象如果是那样的话,如今图书馆里会成为何等地狱景象,他们几个人很可能都没有躲在这里的机会。 陆元安摸摸下巴,长叹了一口气,“不过这倒是也能解释,为什么触动了书架,怪物会出现了。” “是了,”林深来回踱步,“而小苗刚才的动作,也并不是出自他的主观意愿,毕竟我们只是自己不愿意去碰红色小本子,但并不代表我们的身份在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就会发生变化,对他来说,我们还是那些深夜偷偷跑进图书馆想要拿出罐子的危险人物,这种判断不是他主观在做的,而是被细丝割伤之后,这里布置的东西强行灌入脑中的,就跟楼下见过的那两只怪物一样。” 林深说到这里,摸了摸口袋里空白的小本子。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是多余之人,或许是因为携带过了死去那个男人沾血的红色小本子,所以身上留下气息了。 小苗一直沉默不语,他好像是还在缓慢地消化刚才的这些对话。 似乎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些连贯的话语信息量太大太多了,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君君开口问道。 她顺着窗户往外看,外面的夜空还明月高悬,“所以我们是需要熬到那个秦老师所说的,要请的人到达这里吗?可谁知道那会是什么时候?” 吴景闻言也点了点头,“对啊,楼下现在已经这个状况了,如果两个怪物都已经被他们解决掉了,我们就很难继续拖延时间了。” 林深没有回答,或者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知道需要熬多久,那道离开这里通往现实的门才会打开,是目前最难说的问题。 也许眼下还能四处躲一躲,再不济往通风管道里一藏,但那都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时间一旦拖长迟早还是会被发现的。 谁又能想到,安全逃脱的阻碍会是自己人呢? “先下楼。” 说话的是陆元安,他轻声走到门口,用耳朵贴着门缝朝外听动静,然后继续低声说道:“林深不是找到了办公区的钥匙吗?不管有没有用,至少把没看过的地方都给看一遍,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就算没找到,怎么说也努力过了不是?” 也许是没想到陆元安的嘴巴里会说出这样顺耳的话,小娅有些惊奇地张了张嘴,结果呼之欲出的话语又被对方的眼神威吓得咽了回去。 她抿紧嘴巴,使劲点了点头。 君君也表示了同意,“我觉得可行,反正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跟等死没什么差别,多活一天算是赚到,要是命就这么到头了……至少我不想我死之前是这样坐以待毙。” 第503章 可笑 “哇——” 田松杰在林深的耳边发出了一声感叹。 他悄悄戳了戳林深的手臂,“深哥,我也想说这么帅的话。” 君君的语气很平淡,脸上也几乎没有表情,尽管她脸上和身上干掉的血迹让她显得有些吓人,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还是忍不住让其他几人侧目。 吴景沉默了片刻,也点点头,“说实在的,我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上一次顺利从噩梦里醒来我就一直很焦虑,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次再来的时候我是不是就会没命了,但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想这些也没意义了,从许愿的那一刻起,什么都不受控制了,那么至少自己的行动自己还能控制……” 小娅见状,眨了眨眼睛,低声问道:“说起来,你们都许了什么愿啊?” 结果听到这句话,陆元安忽地就笑了起来。 小娅快速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看着陆元安,“你……你突然笑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鬼神许愿很可怕?” 被陆元安这么一问,小娅就更是不明所以了,“难道不可怕吗?只是因为输了几个字,许了一个愿望,就要一直不断重复不同的危及生命的体验,怎么可能不可怕?” 陆元安摇了摇头,他的双目紧盯着小娅,“不,我反倒觉得这个东西很可笑。” 林深眸光一动,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尽管二者差距很大,但莫名其妙就是联想到了一起,“……你许了什么愿?” 陆元安闻声,缓缓转过头来,他想了一下才说道:“我得承认,我见到鬼神许愿的窗口的时候,确实一切经历都挺糟糕的,但我从来没想过可以靠这种东西就改变一切,不是你的东西让你轻易得到也总有一天会轻易失去,我想要关掉窗口但它不让,所以我写了‘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完成愿望,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做不做得到是另外一件事,至少想法上不能自我放弃不是?” 一听这话,吴景的脸色都变了,“也就是说,你拒绝了?” “对啊,”陆元安笑着摊开手,“结果你们看,我现在在哪里?这东西接受不了别人有不一样的想法,接受不了无助糟糕的人不去依附它,按照常理你们都是愿望得到实现所以被带进来的不是吗?可它为什么不实现我的愿望呢?我不需要它,我要自己解决,它怎么不做到呢?” 陆元安越是说,林深越是下意识将脑海中顾十远的样子与他重合。 当时顾十远并没有说自己究竟对鬼神许了什么愿望,可是两个人说起这件事的表情,几乎是一模一样,带着一种嘲讽,一种看不起。 是啊,如果说好了鬼神许愿可以实现人的任何愿望,并且以此为代价,将他们带到这个不死不休的世界里。 那么鬼神为什么没实现陆元安的愿望,让他自己去解决呢? 小娅被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就不怕,它故意针对你吗?”吴景问道。 陆元安深吸了一口气,“要是它真有本事,为什么不在我拒绝它的时候,直接从电脑里钻出来把我弄死呢?它有那么大的本事,何必搞这一套麻烦事,什么许不许愿的,只要随便看到一个人抓一个不就完了?这只能说明它是有限制的,它不能那样随心所欲地做事,再说了……” 陆元安停顿了一下,“谁能保证,我们在许愿之前经历过的那些糟糕事,不是它搞出来的呢?那样的话,不就是找害了自己的人求救一样可笑吗?” 林深听到这里,忍不住瞥了一眼身旁的田松杰。 陆元安的话,几乎和他们之前的推测不谋而合。 几个人听完这些话,也一时半会儿找不出反驳的内容来。 就在这个时候,小苗颤颤巍巍地朝着他们的方向靠了一步,他似乎是终于把刚才那些话理解完毕,白着一张脸抿了抿嘴唇。 “……我可以……做什么?……我……做……” 小娅见状脸上表情略带心疼,“你不要太勉强自己,你其实现在还是难受不是吗?” 小苗只是沉默,盯着自己的右手,一句话都没有说。 陆元安见状开口道:“如果你能动,我们就一起走。” “走。”小苗点了点头。 话音落下,陆元安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朝外面看了一眼,确定走廊上没有人之后,才冲几人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门扉打开的瞬间,小苗的动作突然变得灵敏起来,他猛地一下冲了出去,房门被他撞得直接砸到了外面的墙面。 紧接着就看到他弓起身子,一双眼睛紧盯楼梯口的方向。 林深立刻和田松杰对视一眼,两人冲了出去,就见楼梯口的地方蹲着那个脑袋如同烟雾一般的身影。 小苗的喉咙里传出像是野兽一般的低吼。 而那个人影也慢慢转过脑袋,仅剩下的嘴巴露出笑容,“驱除……邪物。” 听到对方的嗓子里传出小曹的声音,小娅忍不住凑到了门口。 君君皱了一下眉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才是邪物……” 她的话音才刚刚落下,人影的身体就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姿势从地上一下子跃至天花板。 接着就见对方单手在天花板上撑了一下,整个人仿佛离弦的箭一般飞速射了过来。 他脑袋上的黑色烟雾有生命般地散开,变成一张笼罩住走廊的大网,然后一只圆润的手臂从脑袋断裂的位置伸了出来。 噗的一声,和事佬的脑袋也跟着从断裂面挤了出来。 他双目中只有眼白,嘴里不停低声呢喃着什么,五指用力朝着小苗的脖颈就抓了过去。 “是你……都是你……如果不是你找到钥匙……如果不是你……我才不会……” 第503章 不能放手 融合了? 林深的脑袋里几乎是瞬间冒出来这个词。 眼前小曹的身体之上还支撑着一个,体型完全不协调的和事佬的脑袋还有他那只浑圆的臂膀,他们彼此连接的部分伸展出来好几根粗细不一类似血管一样的管道,像是有血液流动般滚动着。 在和事佬的手臂死死掐住小苗的脖子时,小苗那只巨大的右手也完全覆盖在了和事佬的脑袋上。 他的手指往中间一聚拢,轻轻一捏,就完全将和事佬那颗不大的头颅完全覆盖。 张成网的黑色烟雾立刻收缩,攀附缠绕在小苗的手臂上。 只听见“噗”的一声,和事佬的脑袋就像是破掉的气球炸开了,然而等待众人的不是喷涌而出的血液和脑浆,而是同样烟雾般散开的黑色物体。 它们顺着小苗的手指缝隙冒出来,沿着他的皮肤,冲着小苗的面门就冲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陆元安几乎是和林深同时伸出手去。 林深一把握住了小苗的右臂,感觉皮肤上刺骨的冰冷,挡住了那阵凶猛冲来的烟雾。 它们撞击在林深的指背和手背上哗地散开,留下了让人难耐地灼烧疼痛。 他看到自己的手指像是在散发着微弱的黄光,就跟最开始楼下那些人念诵文字时开始烧起来的怪物身体一样。 林深手掌的皮肤看上去没有任何异样,但是皮肤之下的血肉和骨头仿佛被什么东西不断啃食,疼痛的感觉变得愈发明显,灼烧感顺着他的血管和肌肉不断地流转。 他咬紧牙关,不敢轻易松手。 他其实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让小苗活下去。 楼下现在已经烧死了一个怪物,剩下的那一个不论是谁,按照他离开前看到的模样,估计也凶多吉少,他不确定如果这个图书馆内要是彻底没有了怪物的牵制,是不是让事态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变化。 至少小苗现在这只右臂,轻而易举地捏掉了和事佬的脑袋,且不论这个举动究竟有多大作用,但怎么也比普通人能发挥的能力要大? 最重要的是,小苗虽然已经变得有些迟钝,但是他还留存有自己的神智,不可能把他像工具一样地丢下。 林深不禁有些好奇,这样状态下的小苗如果能顺利离开这个鬼地方,在图书馆里产生的变化会对之后的他产生什么影响吗? 如果这种影响,像圣子的庇佑,又或者陆元安脸上的刺青那样,在彻底失去效力之前都可以发挥它本该有的能力,那这会不会能增加更多普通人存活下去的机会? 他不敢松手,或者说已经变得不愿松手。 思考间只觉得手指被灼烧得像是失去了知觉,一下子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在用力,一直到听到了陆元安的一声闷哼。 林深循声看去,只见陆元安皱紧了眉头。 他单手紧抓和事佬掐住小苗脖子的那只手,指节发白可见用力之大。 紧接着就看到他指背上那些不明意义的刺青文字像是虫一样蠕动了起来。 林深以为自己是疼得眼睛花了,可是使劲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发现陆元安脸上的那些刺青也动了起来。 它们像是活物一般顺着陆元安的皮肤游走,从他的指尖蜂拥而出,瞬间紧紧缠绕在和事佬的手腕处。 林深捕捉到了类似皮肤被腐蚀的声响,它混杂在小苗喉咙的呜咽还有和事佬渐起的痛苦呻吟中。 然后就看到和事佬手腕上的肉被侵蚀一般变成可怖的黑紫色,一块一块地往地上掉,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没一会儿小曹仅剩的那张嘴不悦地弯下了嘴角。 他似乎不喜欢看到别人的拒绝,也不希望看到别人的反抗,口中哈出一口黑烟扑向陆元安的面门,抬起两只手紧捏成拳朝着对方的侧腰就挥了过来。 林深心下一凛,他两只手瞬间紧抓小苗的右臂,借着支撑力抬起脚来猛地踢向小曹胸腹的位置。 只听一声脆响,像是骨头断裂的声音,小曹本就不算健壮的身躯往后退了一步,那口黑烟也从陆元安的脸庞掠过,在空中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小曹残缺的脑袋上面。 而几乎是同时,和事佬的手腕上只剩下骨头和残留在上面的些许碎肉,被陆元安狠狠一掰传出“咔嚓”的声响。 和事佬的五指松开,在小苗的脖颈上留下深深的手指印和五个可怖的血窟窿,而他的手掌“啪”一声掉在地上。 刺青顺着陆元安的手指缩了回去,可等回到他脸上的时候,明显又比之前扩大了一些,有朝着左脸蔓延开的趋势。 “……痛……痛……好痛……为什么……为什么就欺负我……” 和事佬举着自己失去手掌的手臂,已经失去头颅冒着黑烟的脑袋一边传出他的痛呼,一边朝外不断地喷涌出黑色的“泪水”,可仔细一看,那也都是一些在活动着的烟雾。 它们没有因为和事佬的松手而放过小苗,反倒是又逐渐汇聚到了一起,凝聚成尖锐长毛一般的形状,朝着小苗刺了过来。 这一切的发生,非常之快,仅仅不过一分钟。 林深感觉自己那只被从内里灼烧的右手忽地自己动了起来,想也不想地伸出手住想要一把抓住那阵锐利的黑烟。 “林深!” “深哥!小心!” 陆元安和田松杰的声音接连传来,林深只见自己的右手已经握住了烟雾长矛的尖头后方。 到了这个时候,林深才发现右手的皮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几条裂痕,橘黄色的光芒在下面不断流转,原本能感受到的那种灼烧感不知是麻木了还是怎么样,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只剩下皮肤像是被点燃的纸张一般,顺着细微的裂痕逐渐被侵蚀。 林深看到小苗朝自己看了过来,轻轻地摇了摇脑袋,他的眉毛拧在一起,张开嘴像是说了些什么。 林深没有听清。 他只看到小苗因为疼痛发白的脸庞,还有更为清晰的汗珠,以及烟雾在自己耳边的诡异鸣响。 放手吗? 林深其实知道自己应该放手的,可他松不开五根手指。 但同时他又不想要放手,他知道如果放手,这烟雾长矛绝对会洞穿小苗的脑袋,小苗或许就像另外两个怪物一样会被烧成黑炭。 不能。 不行。 拒绝的声音在他脑中不断地碰撞。 第503章 暂时安全 这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林深看到田松杰跑到了小曹的身后,双手箍住对方的肩膀用力的往后扯。 紧接着一个沉重的纸箱从他余光中滑过,重重地砸在了小曹的身上,然而对方只是往后退了半步便不再移动了。 书本散落一地,其中伴随着小娅的叫喊和辱骂声,紧接着又是几本书砸在了和事佬摇晃挥舞的手臂上。 小苗的右手一把捏住小曹的身体。 咔啦咔啦几声响,仿佛把全身的骨头都给捏断了一般,然而那根长矛般的烟雾并没有因此消散。 林深只是盯着自己逐渐被灼烧殆尽的手掌皮肤,耳边感觉周围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越发清晰的是黑色烟雾中传出来的低吟声。 他抓住的,似乎是个没有形体的活物。 紧接着,橘黄色的灼烧光芒顺着手腕的皮肤开始朝林深的手臂上蔓延,他紧皱眉头,用力将其朝后推,可对方却是纹丝不动。 陆元安在自己旁边说什么,林深也听不清楚,他感觉此刻能看到的一切都像是有些恍惚。 哗啦—— 有什么细微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竟然敏锐地捕捉到了。 然后他就看到自己手臂的皮肤之下有什么东西飘了出来,它们先是虚无缥缈,随后逐渐凝结在一起像是化为了实体。 田松杰瞪圆了眼睛,大喊一声:“深哥?!” 当林深看清那些虚幻的东西变成铁链紧紧绕在自己手臂上的瞬间,他像是清醒过来了一般,忽地想起在付家主楼里被自己按在地上的镜子鬼。 橘黄色的灼烧光芒仿佛被黑暗吞没一般,眨眼间被林深的手臂皮肤吸收殆尽。 他不知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还是一切都真实发生。 他只看到自己被灼烧过的右手颜色变得如同死灰,指尖的灼热温度也被抽离,冰凉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猛然间发力,比刚才还要用劲地捏住了烟雾长矛。 随着咔的一声,耳边听到像是百鬼的哭嚎,原本尖锐的长矛真的变成了实在的烟雾,一下在林深的眼前散开了。 飞散出去的烟雾碎片带着热烈的温度,吹得周围几个人都抱头护脸蹲了下去,连陆元安也不得不抬起手臂遮挡热浪以保护自己的双眼。 林深感觉到烟雾中有眼睛看向了自己。 然而就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右手就直指眼睛的位置,快准狠地插进了小曹脑袋上的那团烟雾之中。 他摸到一个浑圆的物体,比人类的眼球要大上好几十倍。 还没等他细想,拇指和食指还有中指已经把球体给戳破,粘稠的液体从里面渗了出来。 小曹的身体如同触电般地剧烈抖动了一下。 小苗一松手,那具身躯失去了某种支撑,双膝“啪”一下就跪到了地上。 “……!” 小苗面带惊异地看了林深一眼,张张嘴没讲出话来。 而林深的动作没有停下,他下意识地左手拽住小曹的右臂,右手以烟雾中破裂的球体作为支撑点,用脚猛地一踢小曹的裆下,借着力量将其摔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小曹如断线木偶般的身体在空中微微跃起,很快就重重砸在地面上滑了出去,被老旧的地板摩擦几下,还没有触碰到墙壁就停了下来。 黑色烟雾瞬间从小曹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在地上留下滴滴答答的液体,消失在漆黑的楼梯间里。 而小曹的身躯,还有和事佬的那只手臂,再也不动了。 等林深的耳朵逐渐听到身后人起身的动静,双眼看到呆愣在楼梯旁边的田松杰,才后知后觉地朝自己的右手看去。 完好无损。 他伸着自己的手掌,前前后后打量了好几圈。 没有灼烧后的裂痕,没有疼痛。 同样,没有什么铁链,手臂的颜色也恢复如初。 “深哥……怎么回事?” 田松杰的声音传来,他看看林深,又看看走廊另一边一动不动的尸体,眼珠不断在眼眶里转。 “成……成功了?”小娅有些颤抖地问出声,她抱着脑袋,紧贴在君君旁边,不敢挪动步子。 陆元安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刺青,看向林深眉头微微蹙起,紧接着摇了摇脑袋。 “那要看你问的是哪种成功了,至少它跑掉了,从小曹的身体里跑出去,往楼下去了。” “那我们算安全了?”吴景问道。 “暂时,”陆元安说着,朝楼梯口的方向走了两步,垂眸往下看,“但这种暂时安全能持续多久就不知道了。” 林深的脑子有些乱,他依旧抬着自己的右手,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地转头朝窗户的方向看过去。 他慢慢挪动步子,将手贴近玻璃。 结果和他想的一样,他能看到白色衬衣的影子映照在窗玻璃上,然而他抬起来的右手却是看不见分毫。 就跟他胸口的空洞一模一样。 不是他的手被灼烧得麻木了,没有知觉了,而是真的不见了。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胸口的位置,才转头朝小苗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的目光顺着小苗的右臂从上看到下,本就极度撑开的皮肤上是大块小块的深色灼烧痕迹。 它们没有愈合,没有扩散,而是像深入皮肉的印记清晰留在了小苗的手上,表面的皮肤凹凸不平,让本就怪异的巨大手臂看上去更加可怕。 “深哥,该不会……” 田松杰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他看到林深的动作好像也猜到了一二。 林深转眸看他,无声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田松杰惊讶地张开嘴,“那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我还是能看见你的右手,为什么你看到的自己逐渐变得不完整,可我看到的是完整的?还是说,这是某种意象?或者其他特别意义?” 林深不知道,他回答不上来。 接着陆元安就走到了他的面前,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他,然后抓起林深的右手仔细检查了一遍,低声道:“你那个黑漆漆的挂坠,这么有用?” 当然不是。 可林深不可能这么回答陆元安,他只能无奈地笑了笑,反问道:“如果你的这种刺青布满全身会发生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 陆元安非常无所谓地摇了摇头,他摊开双手,“活一次算一次,别的我都不在乎,当初选择答应的时候,我就没想过我能够全须全尾地活着从这种地方彻底逃离,所以无所谓的。” 吴景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楼梯口附近,耳朵贴着扶手听了一会儿,转头道:“下面好像安静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现在下二楼吗?” 第503章 旧报纸 “你们……还好吗?” 君君悄悄地凑了过来,她原本木然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些关切的表情。 小娅紧贴着他,上下打量小苗的手臂。 小苗缓慢地歪了一下脑袋,在思考几秒之后,摇了摇头。 “林深,你是不是练过?”小娅低声问道:“一下子拎着人居然能甩那么远,要不是听到小苗把他的骨头给捏碎的声音,我还真以为是你一下把那团鬼东西给砸出来了,吓死我了。” 林深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刚才有陆元安和小苗的身体帮自己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小娅他们几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手臂发生的变化。 “以前是有学过,但早不如前了,只能说是刚才运气好,下次就不一定了。”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又看了一眼窗户上自己空荡荡的袖口,慢慢地把手收了回去。 这不是人能触碰的东西,又或者说,这不是他们这些理智正常的人可以接触的烟雾。 如果林深的手就这样消失了,那其他人要是碰了,就会跟怪物一样被快速烧成焦炭。 这种过程极快,疼痛都没有持续几分钟就失去了知觉。 如此更能够看出,红色小本子上可以念诵出来驱散和灼烧怪物的火焰,跟烟雾同出一源。 它并不是救人保命用的道具,反倒是让人陷入疯狂的可怕东西。 “下楼,至少趁现在把二楼探一下,也不知道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有多少。”陆元安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到了楼梯口,他扶着扶手,顺着楼梯间的缝隙向下看去,然后转过头望向几人。 林深见状点了点头,他低声招呼田松杰,“小田,你偷偷下去看看,看一眼下面是什么情况,突然安静下来总感觉怪怪的。” 田松杰点点头,快速穿过几人,消失在楼梯间的黑暗中。 林深跟在他们后面顺着楼梯慢慢往下走,右手还回忆着刚才的感觉。 那确实像是一个眼球,圆鼓鼓的,有一定的柔软度和弹性,而且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也不像是错觉。 那也就是说,埋藏在图书馆地板下面的这些罐子,很有可能是被封印的某种东西的一个一个部分。 至少在林深的右手刚才捏爆那颗眼球的时候,烟雾剩下的部分还是顺利脱离了小曹的身体往下面去了,也就说明它当时并没有因为眼球破裂而就“死去”。 这样的话,结合小曹跟和事佬两人都各开过一个罐子,他们最终又融合到了一起,这件事也算是能有个合理解释。 而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不完整,所以它所能发挥出来的力量可以伤害到小苗,却又不足以致死,跟十个人共同念诵文字的力量相比弱了不少。 那么他们今夜来到这里,为的就是打开所有的罐子,让这个奇怪的烟雾重新聚合? 林深掏出钥匙,辨别了一下白胶布上写着的数字编号,将钥匙分发到各个人手上,“以防万一,钥匙我们分开保管,左边最里间的办公室就是我从通风管道里出来的那间,剩下的房间都还没有检查过。” 众人闻言点头,把手里的钥匙好好收了起来。 林深轻声打开镂空铁门,几个人快速钻了进去,就见田松杰小跑着从下面上来。 林深向他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田松杰抓抓头,说道:“他们在……找罐子。” 找罐子? 林深的眉头一皱,心里咯噔了一下。 “林深?”陆元安叫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深猛然回神,示意田松杰进来,然后锁好了铁门。 “有两三个人缩在角落里,不知道是在休息还是在干什么其他人分散开了在找罐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突然冒出这种想法的。” 田松杰紧挨在林深旁边,低声说着,“那个胖子之前掰开的那个罐子也空了,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我觉得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找到其他罐子,肯定数量不止我们之前看到的那几个,要是全拿出来的话,还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时间紧迫……” 林深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思忖片刻对其他人说道:“楼下太安静了,肯定不正常,我们估计没有多少时间了,得尽快找到有用的线索才行。” 几个人聚在第二间屋子的门前,轮流试着手里的钥匙,听到林深的话动作都一滞,然后点了点头。 试到吴景手中的某一把钥匙,眼前的门终于咔嗒一声打开了。 他的表情有些难看,像是想起最开始的钥匙装在自己的口袋里,显得有点微妙。 “好黑,好多灰。”小娅说着,咳嗽了两声。 房间门一关上,整个屋子都陷入了黑暗。 里面摆满了铁架子,上面摞着成捆的报纸,连窗户的位置也几乎都遮挡了大半。 报纸有新有旧,新的还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油墨味,手往上一摸,只见都能蹭下些黑色。 旧的报纸已经发黄,上面的图片和文字轻微褪色。 然而其中有一捆旧报纸,被压着放在新报纸的捆扎中间,林深和陆元安几乎是同一时间下意识地伸出手去。 两人看到对方的手都是一愣,然后一齐挪开上面的报纸,一人拎着半边捆报纸的绳子,把它轻轻放到了地上。 这捆旧报纸变黄严重,但上面几乎没有灰尘,想来是有人曾经拿出来查看过,然后没有放回原位。 解开捆扎绳,把报纸慢慢摊开,发现有一张反面朝上地夹在当中。 陆元安看了林深一眼,把这张报纸抽了出来,翻过来一看。 【警惕红烟馆陷阱,珍爱自我生命,保护财产安全!】 标题几个硕大的文字,即使在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也清晰映入了几人的眼中。 小娅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道:“这不就是邪……”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见小苗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不自然的亮光,然后蹲下身往文字旁边的图片一指。 黑白色的三层建筑有些模糊不清,但还是很容易让他们联想到自己此刻身处的这间图书馆。 第503章 感召之物 几人在安静的室内无声地相互对视。 田松杰悄然挤入其中,盯着报纸上米粒大小的褪色文字,小声地阅读了起来。 “红烟馆以养生修心为宣传噱头,诱骗群众加入并成为其会员,称只需按照馆内每日活动安排冥想、锻炼,就可排除体内毒害得到天神庇护,获得健康身体和长久寿命,然而这一切都是红烟馆创始人杨某奇编织的谎言。” “他利用所谓会员大肆敛财,声称自己曾受到天神的感召,是为人世间带来福音的代言人,实际上这些骗取的钱财被他私自侵吞、大肆挥霍,分发给入馆会员的所谓手册,也由杨某奇本人私自印制,其中所写内容毫无根据和参考。” “18日,杨某奇于第三小学外的秘密据点被警方包围,他自窗户跃入学校内部,于图书馆楼顶高喊‘我主见我’后一跃而下,身体与图书馆周边正在修缮中所使用的脚手架、钢筋、铁丝相撞,人身分离当场死亡。” “然而关于红烟馆的骗局,并没有因为杨某奇的死亡而结束,成为会员的忠实信徒们依旧相信他的那一套骗人说辞,朝着不归路不断前行,请各位市民如若发现身边依然有陷入骗局之中的人,积极向警方提供线索。” 田松杰的话音落下,其余几个人也在昏暗的屋子里看了个七七八八。 虽然不是每一句话都能看得清楚,但也算了解了一个大概意思。 小娅捂着嘴,低声道:“真的只是骗人的噱头吗?要是真的话……我们眼前发生的事情又是怎么回事?” 君君闻言摇了摇头,回答道:“这种面向广大群众的媒体文章,也不可能真的按照真实情况去写,那样得引起多大的恐慌?” 小娅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我觉得也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林深吐出一口气,手指向秦老师办公室的方向,“与当年有关的东西只留下这样看似正常的内容,以至于没有经历过的学校方面,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仅只安排了两个保安,对于秦老师反映的问题也没有立刻回复,才导致事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吴景站起身子,膝盖关节咔嗒响了两声,“报道里也没有提到跟罐子有关的东西,但是林深你说了秦老师自己写的文档里,有提到过当时学校的朋友抱着罐子一跃而下,那时候到底是这个杨某奇死之前还是死之后?” 陆元安看了吴景一眼,垂下眼眸思考片刻,“还有一件事就是,如果罐子里的东西跟这个红烟馆相关,那里面到底是什么?杨某奇说自己受到感召,是他真的召来什么东西,还是他就是现在在图书馆里的东西?” 林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右手张开五指虚空抓握了一下,回忆了一番当时手握住那个球体时的感觉。 “至少……我摸到的那个在烟雾里像是眼球的物体,绝对比人眼要大上很多倍。” 听到这句话,小娅和吴景都瞪圆了眼睛,两个人几步跨过来,抬起林深的手就开始左右观察。 “那你没事?” “你怎么不早说啊?!这么冒险的事情可别做第二次了!万一你也一下子被烟雾吸走怎么办?然后变成小曹跟胖子那样的怪物……” 小娅越说越激动,声音逐渐变大。 陆元安眉头一皱,刚用手比了一个“嘘”的姿势,小娅瞬间就收声了。 她用两根手指捏着自己的嘴唇,赶紧往后退了两步,小如蚊蝇的声音从嘴巴缝隙里飘出来,“抱歉,我太激动了,但是……你们要是出事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剩下的人该怎么办,我是觉得……不管怎么样,刚才运气好成功了,但不代表下一次也能这么顺利,可以的话我们还是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苟起来?” 林深没有答话。 他想起当初在0301被镜子鬼袭击的那一次,他因为死亡的疼痛而失去了意识,醒过来的时候镜子鬼早已不见踪影。 那么这一次,那只灰黑色手臂借着他的右手捏爆了那颗眼球,是不是也让烟雾中的某种东西意识到了自己不是常人,才突然间逃窜的? 不然就以它当时的力量,还有能够快速逃跑的力气,反过来直接把他们这些人拿下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陆元安也在看了林深一眼之后,思索着说道:“冲与不冲,还是要看形势,林深或许也是跟我一样得到了什么东西的庇护,所以才能在烟雾之下安然而退,但这并不代表下一次还能行得通,这种庇护始终是有个上限的,不然这些庇护我们的东西也不会同样被困在这种地方了,我们现在既不知道它的弱点,也不知道它的由来……” 陆元安停顿了一下,扫了一眼发黄的报纸,“如果罐子里装着的是人身分离的杨某奇的某些部分,拼一拼也许会有点效果,但如果不是,而是杨某奇说过的自己受到了什么东西的感召,那去直接面对它就太过冒险了。” “我没有多少意见,”君君点了点头,“烟雾既然能让两个人的尸体融合,那么当初人身分离的杨某奇不也一样可以控制吗?这或许就是为什么杨某奇跳楼后死亡,红烟馆却没有就此销声匿迹,很可能这背后真的不是杨某奇一个人控制的。” 林深眨了眨眼,弯下身将摊开的报纸小心整理起来,重新放回架子上。 “我赞同君君的说法,报道里面说红色的小本子由杨某奇自己印制,但里面的内容真的是他自己写的吗?”林深的声音轻缓,时不时警惕地朝门口的位置看,“而一旦读过小本子,一旦上面的文字生效,会变成什么样我们都已经看见了,我是不觉得一个人能够有这么大的影响能力,就算是他死了,也不至于突然之间就可以迸发出某种潜力?” 陆元安应了一声,“单是打开了两个罐子就已经这样,如果其他更多……”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周围几人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 林深见状,眼珠一转,低声道:“如果他们现在这么安静,就是在找罐子怎么办?” 第503章 一个可怕的想法 小娅张大了嘴巴,像是发出了无声的呼喊。 她的脸色极其难看,经过刚才那一遭,谁又能够想象如果更多的罐子被找到会怎么样? 那或许是真正的地狱景象。 可是现在,面对楼下那一群人,还有说得通话的机会吗? 林深觉得是没有的。 从他先前听到那些人的谈论来看,他们这几个从头至尾没有读过小本子的人,早在那些人心里变成敌对的一方了。 这种时候不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或许都没有办法获得信任了,说不定只要一出现,那群疯子就会一拥而上将他们制服。 不管是像对待和事佬那样,还是逼迫那些想随大流的人强行阅读,林深都想不出来那堆人此刻的状态还能有更为缓和地对待他们的方法。 甚至不需要专门的话语刺激,只是普通的对话也能瞬间点燃他们异常的情绪。 如果现在下楼去面对他们,能保证那群人不会立刻拿出一个新的罐子,然后不管不顾地打开吗? 但如果是躲,又要躲到什么时候? 林深虽然没有完全的信心可以直接对付下面的人,但他清楚知道自己在门后世界是不会轻易死掉的,如果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或许还可以去试一试。 可是他身边还有队友,他也没有三头六臂,要是到时候场面混乱起来,有些人趁乱找到正常人怎么办? 一个人出去是没有效的,他得让眼前这几个人都尽力活着醒过来,就算是小苗也一样。 紧接着,一个有些可怕的想法从林深的脑子里冒了出来。 他意识到的瞬间,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摇了摇脑袋,想要把这种想法甩出去。 “深哥,你怎么了?”田松杰凑过来,关切地问道。 林深抿着嘴,没有说话。 尽管他的脑子在不断拒绝那种危险的想法,但似乎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可是如果一旦做了,会不会什么都变了?什么都回不去了? 陆元安也面色阴郁地靠在窗边,外面的月光照着他半张脸的轮廓。 吴景在这个时候吞了吞口水,“那个……走廊另一边的房间里,会有什么东西呢?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有用的工具。” 他这句话才刚说完,几双眼睛就瞬间盯了过去。 那种目光的注视似乎让他有些不自在,吴景立刻低下了脑袋,问出了一个关键的问题,“你们……你们觉得,现在楼下的这些人……还……还能算是人吗?” 昏暗的屋子里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君君的眉头紧皱着,她的食指和拇指不停地相互搓来搓去。 小娅则是抿着嘴,手指不断拨弄着架子上的报纸,看起来也有些心不在焉。 似乎是林深那句,如果下面的人在找罐子该怎么办,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而看到几人纠结的表情,他立刻意识到并不是他一个人想到了那样的办法。 或许现在根本不是讨论那样做对不对的情况,毕竟为了能活下去,有时候有些事情或许就是没有选择的。 林深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他感觉有些头疼,习惯性地用手背敲了敲脑袋。 想起自己消失在玻璃窗上的右手,忽然想问自己,自己这种状态还能算是人吗? 如果是人的话,怎么可能在失去了胸口最重要的一块,还有一只右手的情况下这样安然地活着呢? 如果不是人的话…… 林深的动作一顿,缓缓放下手,看了身旁的田松杰一眼。 如果不是人的话,他是不是情感和认知之中的某些东西会被逐渐抛弃掉,以至于此刻脑袋里才会冒出那样的想法? 如果没有这些糟糕的经历,林深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的脑袋里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可是他现在的身份,所处的位置,以及这个多余一人的状态,或许有时候就是该这么用的。 就是因为常人没法说出口,没法轻易做出来,所以需要他这样一个存在。 眼前这些人醒过来,且不管下一次又是什么时候会进入门后世界,还能不能活,但至少在他们睁开眼之后,现实中的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林深想到这里,打定了主意。 他率先走到了门边,沐浴着几人的目光,侧耳倾听外面的声音。 随即转头说道:“走,吴景说得对,其他还没进过的房间里,或许还会有能够使用的工具,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呢?我……我现在有了一个想法,说不定可以暂时控制住现在的危险局面,不管结果怎么样,总得试试。” 君君最先动了起来,她眯了眯眼睛,喊了林深的名字却没有把话说下去,只是目光变得复杂了起来。 陆元安闻言,反倒是坦然地一笑,说道:“巧了,我也有个想法,说不定我们俩想到一块儿去了,有些事情长痛不如短痛。” 吴景咬着下嘴唇,无声地凑了过来,越过林深的手臂握住了门把手,轻轻将其扭开。 小苗似乎还有些状况外,他的脑子现在转不过来,只是看到大家都朝门口靠,自己也跟着走了过去。 房门被打开,夜色洒在走廊上,周围一片寂静。 几个人先后偷偷摸摸出了门,小心翼翼地推开容易发出声响的铁门,在路过楼梯口的时候都下意识屏住呼吸倾听。 楼下偶尔有说话声,但是听不清晰,只能通过语调来判断争吵早已没有。 和事佬因为打开第二个罐子而死亡,以及他们念诵文字灼烧怪物的事情,就仿佛像是没发生过一样,一片平静。 打开右侧走廊的镂空铁门,就能看到门牌上写着“杂物间”“储藏室”几个字,最靠里面的那一间则没有门牌。 他们相互看了彼此,默契地分散开用手里的钥匙尝试开门。 小娅最先打开了杂物间的门,里面同样是灰尘飞扬,让人有些难以睁开眼睛。 屋子里堆放着打扫用的工具和清洁剂,几件保洁穿的工作服,靠窗的位置摆了一排桌子,上面放着水瓶和饭盒之类的东西。 小娅挥走眼前的灰尘,压抑着咳嗽了两声。 接着就见陆元安从储藏室里走了出来,“说是储藏室,但也是堆杂物的,有些废旧的办公桌椅也有些没拆封的笔记本文具之类的。” 林深思索了片刻现有的东西,又看了看自己手里剩下的钥匙,尝试着打开了最后一间没有门牌的房间。 第503章 烧了他们 门应声被推开,站在最外面的陆元安朝楼梯口的方向看着,其他几个人则是伸着脑袋朝里面打量。 小娅忍不住捏住了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第三间屋子里的味道很不好闻。 说得好听一些,有一股浓重的人生活过的味道。 而说得难听些,就是人体散发出来的气味混合着食物发酵腐烂的味道,还有凝滞的空气相互融合后的臭味。 臭中发酸,让每个人都忍不住皱了一下鼻子。 里面靠墙角的位置摆了一个斗柜,挨在旁边的则是一张铁架床,上面的床单和枕套颜色发黄,薄薄的被子随意堆在床尾的位置。 对侧的墙边放着一张小方桌和两个圆板凳,桌面上是食物残渣没打扫干净留下的痕迹,还有一个没有标签的透明玻璃瓶子。 林深屏住呼吸走了进去,拿起瓶子打开瓶盖闻了闻,一股浓重的酒气立刻蹿了出来。 他被熏得一眯眼,就知道度数肯定不算低。 压瘪的烟盒上面放着打火机,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屁股,燃烧过后的烟灰都顺着烟灰缸边缘落到了桌上。 林深快速扫了一眼,抓过打火机,又顺走白酒,从房间里退了出来。 他冲着众人扬扬下巴,示意到隔壁房间里说。 几人进了杂物间,清洁用品的芬芳气息终于是把鼻子里的那股臭味逐渐扫走,陆元安最后一个关上门,看到林深手里拿着的东西,了然一笑。 林深把东西轻轻往窗边的桌上一放,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拿过一瓶沉重的清洁剂,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成分表。 “深哥,你该不会是……”田松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看看桌上的东西,又看看林深手中的清洁剂。 林深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面朝窗户低声开口,“还有别的办法吗?” 田松杰想了想,最终摇摇头,“这确实是现在看来最为有效的办法了,但是要下手……不太容易?” 林深没有回答,他把清洁剂也往桌上一放,转过身来,看向众人,“我也不多废话什么了,直接说我的想法,我们……烧了他们。” 小娅呼吸一滞的声音在安静空间中回荡。 君君和吴景只是一皱眉,没有说话。 小苗则是远远地蹲在门口的位置,注意力全都在关注外面的动静,像是完全没听林深说话。 只有陆元安笑了,他手往桌子上一拄,说道:“我同意。” 没有人出声反对。 林深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我现在也不是在询问你们的想法,更不是在征求你们的同意,我只是希望,如果想要活下去,就按照我的想法来做,如果更多的罐子持续被发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任何一个人预料不到,那个时候还能躲吗?又该躲到哪里去?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说到这里,林深看向小娅,“我当然不是反对小娅之前关于苟到最后的提议,可是这种苟有一个前提,就是下面那群人能安安分分什么都不做,跟着我们一起等到天明,又或者是等到秦老师所说的那个人到来,但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我还是觉得这种想法不够稳得住脚,他们现在已经不是完全受自主控制了,再加上刚才那一遭,要是我们不提前反击的话,之后可能就来不及了。” 小娅闻言,点了点头,“其实……我在说完那些之后,自己也是想过的,那种状况也只是最理想的状态,既然不行……当然是保住自己的命最重要。” 闻言,君君和吴景也点了点头。 陆元安一笑,看了其他人一眼,最终目光落到林深身上,“你也不用用这种语气来说,大家心里都清楚现在是个什么局面,你看他们刚才的表情就该知道,我们全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林深抿了抿嘴,还是摇了摇头。 他刚准备说什么,君君就往前一步,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主动说出这个提议的人其实是要承受最大的压力的,所以你希望以一种强制要求我们的方式来减轻我们的罪恶感,对吗?” 林深一愣,没有能回答。 陆元安站直身子,手抓住清洁剂,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直接安排,我们既然都站在这里了就说明已经做出选择了不是吗?” 林深的目光缓慢地扫过众人,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行。” 接着把手往桌上一指,“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做那么多顾虑了,我们需要分工合作,才能够完成这件事,一个两个人肯定是不行的,而且也不能保证一定会安全,希望你们都有个心理准备。” 闻言,几人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们需要把这种燃烧的空间尽量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我有一个猜测,现在还不能确定对不对……不管之前两次怪物被文字点燃究竟是哪种火,但似乎火焰都没有蔓延出它们特定的区域,那么如果这个猜测对我们放火也同样起效的话,是不是可以让他们只在其中一个区域燃烧,这样给我们留下的安全空间就更多?” 君君摸了摸下巴,思考着:“我觉得有这种可能,其实我想如果图书馆每个区域的地板下面都有可能藏着数量不定的罐子的话,要是一次引燃就让一楼整片区域都烧起来,那不就所有罐子都可能瞬间暴露出来了吗?” “嗯,”林深点了一下脑袋,“相比起右边的区域,左侧区域活动的空间和机会更大,我不是说过我从左边小办公室的通风口爬到二楼的吗?我们需要把人全都引到左边,然后有人负责关上左侧卷帘的地锁,把他们困在里面点火……” 话还没有说完,君君就举起了手,“我可以去吸引他们,女生在他们看来威胁性没有那么高,也不容易让他们立刻就产生警惕,到时候趁机往小办公室里跑,我想应该还是能想办法脱身的。” 小娅闻言愣了一下,她低下头像是纠结了好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那……那我和君君一起去!” 第503章 分头行动 “小娅?” 君君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自己身旁这个脸色发白的女生,随即开口道:“你不用勉强你自己的。” “没有,”小娅使劲摇了摇头,“明知道那都是些疯子了,我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万一出现什么混乱或者意外怎么办?两个人的话……总还是有个照应。” 君君似乎还是想开口拒绝,却看到小娅那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十分坚定地看着她。 这让她深吸了一口气,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林深见状,继续说道:“连通办公室的那个通风管道只有我爬过,我在离开小办公室之前把门从里锁起来了,那么由我从办公室重新爬回去,帮你们把门打开,然后在管道里面接应,你们只要尽量想办法把他们往左侧区域的深处引,如果实在是判断有危险,那么就立刻往小办公室跑,我会随时准备拉你们上去的。” 陆元安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笑道:“那我就去点火咯,这种事情你也很难下手?” 他的这句话是对吴景说的,毕竟小苗如今的状况看上去怎么都不适合跟他们一起行动。 吴景白了白脸,舔了一下自己干裂的嘴皮,说道:“我跟你去,本来从最开始钥匙装在我这里,他们就已经有想法了,只不过是很多人都引而不发……要是……要是小娅她们被逼得太紧了,我说不定也可以帮忙把注意力吸引回来,方便她们逃跑。” “不过……”小娅小心翼翼地出声,盯着陆元安手上的打火机看,“只有这么一小只打火机,真的能烧着吗?虽然我知道一楼有很多书,但是打火机的量是不是还是太小了……” 没等林深回答,陆元安的手就一下拍到了清洁剂上,“所以我们有这个东西。” “清洁剂?” “这东西可是易燃品,”陆元安目光朝前一扫,还能看到好几瓶没开封的放在敞开纸箱里,“再加上这瓶喝过的白酒,只要你们给我们争取时间,把它们撒出去,就不用担心火势太慢了。” 林深抿了一下唇,接道:“这些东西同样也有危险,用的时候一定得小心。” “那……我呢?” 小苗的声音幽幽地从门口的位置传过来,他目光灼灼地蹲在墙边,看着林深几人。 “小苗你跟着我,”林深朝他的方向走了两步,放慢了说话的语速,“你跟我去办公室,帮我守着入口,我不确定我带小娅和君君回来的时候,后面会不会有其他人跟着,到时候需要你帮我一起把他们挡在通风管道里,你能做到吗?” 小苗在细细消化了林深的话之后,点了点头,用左手拍拍自己的胸脯,“行。” 陆元安“啪”地一拍手,冲吴景招呼了一下,开口道:“那既然已经安排完了,我们就分头行动,各自注意安全,不要冒进,要是实在完成不了,逃跑保命是第一条,千万别忘了。” 君君点了点头,拉着小娅最先打开了房门,悄声走了出去。 林深看了陆元安一眼,又看看清洁剂,说道:“你们小心一点,希望我们一会儿能平安汇合。” 陆元安拍了拍林深的肩膀,道:“肯定会的。” 说罢,林深投给田松杰一个眼神,然后带着小苗一前一后地出了门,重新回到了左侧走廊前,打开铁门又轻轻合上。 “深哥,那我怎么办?”田松杰贴在林深耳边,小声地问道。 林深重新回到走廊尽头的办公室,思索了一会儿回答:“你和小苗留下来,他现在脑子反应慢,我不能保证他完全理解了自己到底要做什么,要是出现别的情况,你还能帮把手。” 田松杰有些担忧地看了林深一眼,“那你呢?你一个人爬回去有点危险……” “没事,”林深说着,来到了秦老师办公桌的位置,“我跟他们又不一样,我可以看到你,也可以碰到你,一个人行动会更方便。” “也是,”田松杰咂了一下嘴巴,站到了小苗旁边,“那你注意安全。” 林深闻言一笑,没有再答话。 他把角落的地板轻轻掀开钻了进去,顺着通风管道的来时路开始慢慢地往回爬。 路过那具散发着血腥味的尸骨时没有过多停留,继续目标明确地朝前爬去,一直到来到小办公室上方。 屋子里还是一片安静。 用了些劲儿取下通风口的罩子放在管道里,林深扶着出口的边缘一跃而下,脚尖轻轻落地,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落地之后他立刻压低自己的身体,摸着墙边一路来到门口,顺着门缝朝外观察。 君君和小娅似乎已经下到了一楼,此刻楼下这群人聚集在左侧区域出入口的位置。 只不过那里之前有过第二只怪物灼烧后留下的残骸,就见君君大胆地踩着灰烬和书架站到了高处,脸上一副为难纠结的表情像是在对其他人诉说着什么。 紧接着,她微微弯腰,拽着小娅的胳膊一把把她拉了下来,又继续说了些什么。 只见小娅脸色难看,一副将哭不哭的表情。 人群中紧接着就冒出了笑声。 “谁让你们非要跟着他们去的?现在知道后悔了?” “都说了,那几个人特立独行其实为的就是撒网让你们上钩啊,你们还真屁颠屁颠就去了,脑子也是够蠢的。” 这两句话后,又有笑声爆发出来。 不过这种笑声更多的是干涩,是没有情感的,像是一种在这个时候需要笑,所以刻意做出来的情感表达。 就好像,不这么做,就不合群了。 小娅紧抿着嘴唇,君君则死死握着她的手,看着这些人注视她们的目光,眉尾低垂了下来。 “我们也不是什么见死不救的人,但是谁知道你们俩是不是被他们派来套我们话的?” “有道理啊,说真的,其实是看到我们这里把怪物解决完了,所以想要来要好处了对?” 人群咄咄逼人的态势,有要将两人团团包围的趋势。 林深眉头一皱。 接着小娅忽然大喊了一声,“是我!” 她停顿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是我鬼迷了心窍!相信了他们的花言巧语!但现在我清醒了,因为他们要把我们拿去喂给怪物!” 第503章 紧急逃生通道 “怪物?!” 人群中立刻一片哗然,有好几个人朝旁边撤开,小心翼翼地躲到角落里,用警惕的目光观察着周围。 小娅的眼睛一转,反握住君君的手,顺着燃烧后的灰烬慢慢走进了左侧区域。 她另一只手按着自己心脏狂跳的胸口,继续说道:“对的!是怪物!其实……其实楼上还有一只怪物,它伤了人以后藏起来了,然后那个受伤的人现在的状况也不对劲,他们觉得把我们俩送去喂给怪物,或许能换得逃脱出去的生机。” 小娅拉着君君,往书架之间走了几步,背朝小办公室的方向,“可是我不愿意这样丢掉性命,我知道是我选错了,所以……所以希望你们可以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知道他们现在所有的信息,可以拿这个来当交换。” 君君沉默着跟着小娅后退,她垂下眼眸四处打量着,发现一楼的地板被这些人撬得坑坑洼洼,在左侧区域里似乎又找到了两个放罐子的深坑。 不过好在仔细看去,深坑里的罐子还没有动过。 “哦?你说他们受伤的人不对劲,是怎么个不对劲?” 一个站在人群前头的男人眼神阴鸷,不断上下打量着君君和小娅,那种目光看得人浑身难受。 小娅张了张嘴,似乎是因为紧张而喉咙收缩,一下子没能发出声音来。 男人见势朝着她们俩的方向跨了一大步。 君君见状立马开口接道:“他的伤口快速感染了……像是……像是在变异,我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反正感觉有点不太像人了。” 有人倒吸凉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紧接着就是好几个人相互之间的低语声。 君君轻轻推了一下小娅,观察着周围人的神情,继续带着他们往后退。 “变异?” “对,”君君点了一下脑袋,强迫自己对上对方审视的目光,“你们……你们没有检查过吗?就是那两个怪物的尸体,里面烧过之后是有人骨的!” 这一句,又是一片哗然。 “我的天呐,竟然是这样!那我们要是没有这小本子,不也变成那种东西了吗?” “我最开始不是就说了,这肯定是保命道具,之前那个男的还说,说什么来着?讲这东西有危险,不能多用,现在遭报应了?” “可是……要是他们都变成怪物的话……” 男人眉头紧紧扭到了一起,大喝一声,“安静!”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瞬间消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 “怕什么?”他慢慢站直身体,转头看向身后的人,“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已经烧死了两只怪物,再来第三只第四只,结果也都只会是一样的,最终胜利都是属于我们的!” 小娅闻言一眯眼睛,有些不安地看了君君一眼。 君君只是目视前方,拽了拽她的手,往后又退了几步,然后回头确认了一眼小办公室的位置。 相比起之前小曹出来带头的时候,现在这个男人的几句话就能让身后人安安静静听从安排,感觉这堆人的服从性变得更高了。 又或者说,是红色小本子的力量,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一个捆绑在一起的集体。 男人慢慢收回目光,再次逼近,“想要重新回来,没有问题,交换信息也没有问题,但你们能保证你们说的都是真的,不是骗我们的吗?” 君君扯起嘴角,看看小娅,又低头看看自己,才说道:“我们怎么骗?就两个姑娘,骗了你们还能往什么地方逃?又不是长了翅膀能飞出去。” 话毕,也不知道是被提醒了,还是怎么样,原本还有些分散的人群朝身后看了一眼,迅速像个包围圈一样,从四周将两人围了起来。 林深蹲在小办公室里,手指用力缓缓扭动门锁,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是吗?那就先说来听听。”男人直起身子,仰着下巴居高临下打量两人。 君君吸了一口气,退到了小办公室门前,她的后背撞到门边发出一声响,在这瞬间她又捕捉到里面门锁轻微的响动,紧接着用指尖抠住门缝。 “红烟馆,你们听说过吗?”君君开口问道。 男人眼睛一眨,思索片刻,“那是什么东西?” 就在君君要开口回答的时候,余光看到陆元安带着紧张的吴景悄悄出现在楼梯口的位置。 两个人手里拎着拧开了盖子的清洁剂,陆元安嘴巴里咬着火机,冲她点了点头,就弓下身消失在了视野里。 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一个组织,一个教团?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到底是什么,但是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跟他们脱不了干系,楼上不是堆着很多东西吗?有书,其实还有报纸……他们找到了关于红烟馆的报道,觉得说不定也能从记录里找到针对和解决的方法,然后……就遇到怪物了。” 男人目光中的怀疑似乎削减了一些,听着身后人的低语,他转了转眼珠,“你的意思是说,这图书馆里的怪物,是那个叫红烟馆的组织做出来的?” 小娅闻言愣了一下,紧闭嘴巴没说话。 君君点了点头,说道:“对,他们说红烟馆既然可以在这里培育怪物,那不可能不为自己的人留一条逃生通道的,毕竟你们也看到了……那些怪物疯起来什么样?要是被感染的话,总得有个紧急逃离的通道?” 君君的话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林深一边听,一边从门边退开。 他悄悄回到通风口的位置,踩着办公椅双手抓住通风口边缘,又重新回到了管道里,他屏住呼吸倾听外面的响动,随时准备着拉人上来。 “好像……有点道理啊,”有人在男人身后出声,“要是怪物会感染人的话,比起花时间把它们全都烧死,还是先保住性命更重要,而且我们也发现了,念得人越多效果越好,但万一怪物的数量大于人数,紧急逃生的通路还是很必要的。” 男人闻言沉默了片刻,又转头看向君君,“那紧急逃生出口在什么地方?要怎么去?这你们是知道的?” 没等君君思考怎么开口,就听到左侧区域出入口的位置传来陆元安的笑声,随后听到卷帘哗啦啦被拉起来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这个声音吸引,全都回头看去,就见吴景手忙脚乱地扣上了地锁。 陆元安举着打火机,咔地一下点开,笑道:“紧急逃生出口就在这里啊。” 第503章 眸中火光 “草,是那个刺青男!” 不知是谁吼了一声,话音还没有落下,陆元安已经蹲下身,顺着卷帘的缝隙点燃了地上的白酒和清洁剂。 火焰“噗”的一下就冒了出来,然后顺着被酒精和清洁剂沾湿的书本逐渐蔓延开来。 吴景被吓得退了好几步,从口袋里胡乱抓出一把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钥匙,高喊道:“钥匙就在我手里啊,从一开始就在我手里,没想到?想要就过来拿啊!” 他一边喊一边蹦,关切地看着深处的君君和小娅趁着其他人不注意钻进了小办公室,才松了一口气。 一群人看到卷帘位置被陆元安点着,眸中冒出了怒火。 有几人不管不顾地冲上前,一脚踢在卷帘上发出巨大的噪音,“你们这几个混蛋!你们到底是哪边的?!” “内鬼!我最开始不就说了,肯定是内鬼啊!怪不得这个刺青男一开始还替他说话,他们从刚开始就是一伙的!是这个鬼地方派来混入我们当中,要害我们的!!” 男人拨开人群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隔着卷帘与陆元安相望。 他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是要在陆元安身上戳出一个洞。 陆元安笑了笑,“看什么看呢,疯子?我可不会对你们有罪恶感的。” 听到这句话,更是惹怒了好几个人。 “卧槽,你这个没人性的怪物!” 陆元安隔着火焰想了想,又说道:“多说两句,我也不是那么讨厌听。” 左侧区域里就开始有人脱下自己的外套,不断尝试扑灭顺着书本燃烧开的火苗,奈何这些书上都沾染了清洁剂,他们的衣服扑打上去不仅没有扑灭火焰,反而把自己的衣服也给烧着了。 谁知男人大手一抬,高喊道:“别慌!别被他们现在的模样迷惑,他们肯定也是怪物,只是伪装成了人的样子!我们一起念,把他们烧死,只要他们死了火就会熄灭的,这跟之前没有什么差别!别怕,别退缩!这是对我们的考验,只要熬过这一关,我们就能活下去!” 他的双目逐渐变红,迎着火光掏出了口袋里的红色小本子。 紧跟着,他身后的几个人也掏出了小本子,原本站在边缘没动的人,也学着他们开始念诵起来。 见到这个情形,陆元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他缓缓开口,问道:“你们念了这么多次,知道你们的主是谁吗?知道它长什么模样,又给了你们什么庇护吗?它从没保护过你们,它想要的只是你们的命……”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念诵声在逐渐变大。 吴景扯了扯陆元安的衣袖,低声说道:“别说了,你看他们听得进去吗?林深说得对,那些文字生效之后就已经没法救了,他们就是红烟馆的信徒,不再是跟我们一样要逃脱的人了。” 陆元安紧皱眉头,看了一眼深处紧闭的小办公室门,往后退了两步。 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刺青,听着翻来覆去的念诵觉得有些恶心。 隔着火焰腾起的卷帘,那些人像是感觉不到痛楚和热浪一样,整齐划一地举着红色小本子,目光阴狠地盯着他们俩。 文字之火没有把陆元安和吴景点燃,但那一双双眼睛却映照着火光,仿佛朝他们喷射而来。 火苗烧着了他们的裤脚,顺着布料不断向上攀升,依旧没有人动。 有人在火中抽搐了几下,依旧紧捏着红色小本子,好似身上根本感受不到痛楚,只想要眼前的敌人灭亡。 …… 小办公室里,林深伸下双手紧紧抓住君君的手臂,咬紧牙关用力将她往上一拽,已经被送进通风管道的小娅在另一头勾住君君的肩膀帮忙一推,终于是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气。 通风管道里的味道不好闻,但现在没有人在乎这个。 小娅擦了擦脖子下面的汗,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小办公室房门。 林深飞快地将罩子重新扣回去,说道:“先离开这里,这儿的空气不太好加上他们点了火温度可能会上升,不适合久待。” 君君应了一声,拍了一下有些发愣的小娅,“走了,小娅。” “啊,嗯……” 小娅点点头,跟在两人身后缓慢往前爬行,在路过尸骨位置的分岔口时,感觉到一楼的热气顺着通风口罩子往里飘,其中还带着些许呛人的味道。 几人默契地屏住了呼吸,加快了步伐,等从办公室里钻出来,就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没事,深哥?” 田松杰一边问着,一边把脑袋伸到管道里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追过来,这才放下心。 林深摇了摇头。 如果是有正常神智的人,那个时候应该会想办法逃生才对的。 小娅和君君进来之后,并没有反锁上小办公室的门,可是从她们进来到爬进通风管道,再到回到二楼的办公室里,好像真的没有一个人尝试着顺着这条通道过来。 一开始还担心如果他们疯了似的要来抓住君君和小娅,到时候应该怎么把他们堵在里面,可现实的一切却证明,这当中连个改变了想法想要逃出来的都没有了。 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小苗警惕地往前一蹦,发现进来的是陆元安和吴景,立刻缩回到角落里坐了下来。 陆元安关上门,他的脸被火焰熏得有些发红,但面色却显得阴冷,抱着双手盯着安安静静的通风管道出口,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吴景则是抱着脑袋靠着墙边坐到了地上,两只手胡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喃喃低语:“疯了,都疯了,他们就那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烧着,连动都不动一下。” 吴景的话音刚落下,就听到图书馆的窗外传来了车辆驶来的声响。 林深一个激灵,站到窗口朝外看去,迎面照过来的却是一盏巨大的刺眼白灯。 白灯把办公室照得如白昼一般亮堂,几个人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图书馆!烧着了图书馆!!你不是说有办法吗?!倒是赶紧想想办法啊!学校出这么大事,我吃不了兜着走啊!!快灭火,快点灭火!!别愣着了,灭火!!!” 第503章 外面的黑暗 一个中年男人崩溃大喊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偶尔还能听到一两个音因为情绪激动而破掉。 林深闭上眼睛,靠着窗沿蹲了下来。 楼下来的肯定不止这一个人,可是被白光照亮的窗户他不敢轻易再站,谁知道下面的人如果看到他,会把他当做什么人处理? 中年男人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听别人说话,又像是在等待什么。 房间里的几个人都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然而只能够听到车辆引擎不断发出的嗡嗡声,把其他声音都给完美遮盖了。 “你开什么玩笑?!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图书馆,一边烧着了很快就会蔓延出去的!” “这是学校的财产,不是我个人的东西!出了问题到时候我可是要你负责的!” 小娅扒着窗沿,小心翼翼地把脑袋伸出去,但很快就缩了回来。 她低声说道:“外面是什么人,来救人的吗?” 陆元安靠在灯光照不到的墙角里,笑了一下,“你要是按照这里的真实情况来看,谁家好人会大半夜的跑到学校的图书馆里干这样的事情?” “你想说什么意思?”小娅眨了眨眼睛。 陆元安沉默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了她另一个问题,“你这是……第几次了?” 小娅闻言一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陆元安问的是什么,还思考了一下,才“啊”了一声回答道:“第二次……这怎么了吗?” 陆元安摸摸下巴,发现几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才放下手。 “按照我一直以来的观察,我们每进入一个地方都会被赋予某种身份,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突兀出现的空间,它有它的前因和后果,而我们被赋予的这个身份,在我们离开之前都不会改变。” 小娅听到这里,像是听懂了,脸色白了白。 陆元安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也就是说,不管我们现在做了什么,是什么立场,是否有自己清醒的意识,在这个世界的……该称作npc吗?至少在他们的眼里,我们的身份永远都会是被这个世界赋予的那一个,也就是说……” 陆元安没有说下去,小娅慢慢低下了头。 “也就是说,就算他们发现了我们在这里,也不会认为我们是无辜可怜被卷入其中的人,而是会认定我们同样也是红烟馆的成员,”君君把他没有说的话接了下来,“哪怕向他们解释,他们也会认为我们这是在为了逃脱罪责而说的谎言。” “对。”陆元安点了点头。 吴景抱着自己的脑袋,使劲晃了两下,“那……我们要怎么办?” 他这边的话音才落,那一头窗外中年男人激动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啊?!你在开什么玩笑!小秦的处分结果是学校决定的,是上过会的!怎么可能说改就改,说变就变?!” “……那能有什么办法?!图书馆的两个保安就是由她负责的啊!出了事肯定要找她追责,这不是常理吗?” “学校?关我们学校什么事?该给的支持都给了,该给的理解也都给了,还要我们做什么?!你要搞清楚,我们这里是学校,学校的最终目的是做什么的!” 紧接着就听到“嘭”的一声巨响,震得楼板似乎都在摇晃。 那声音明显是从一楼传来的。 林深顿时朝着门口的方向跑了两步。 “什么东西?!那是个什么东西?!怪物?!鬼?!” 听到这句话,林深心里更是说不上来的不安,他的脑海里没来由的闪过那篇关于杨某奇的报道,然后想也不想就打开了房门。 “林深,你做什么?” 蹲在门边的吴景被吓了一跳,刚蹦起身想抓住林深,伸手却只抓了个空。 林深敏捷地朝外一探身,正好看到一个黑影拖着怪异扭曲的身体朝着三楼的方向跑,他心下一凛,转头看了田松杰一眼,想也不想就追了出去。 黑影的身后带着一阵黑色的烟雾,他似乎又在当中感受到了某种一闪而过的注视。 不等房间里的人再说什么,他已经打开铁门追着那个身影往楼上跑去了。 紧抓楼梯扶手冲上三楼,看到的是被暴力打开的窗户和摇晃的脚手架,以及在窗户顶部掠过的最后一抹黑影。 “深哥!” 田松杰紧追其后,喊了他一声。 林深快速回头看了一眼,道:“上去,上楼顶!刚才那个人上去了!” 他没有再多解释什么,顺着打开的窗户跨了出去,周围原本该有的景色在瞬间变成了一片黑暗,只有凌冽刺骨的风不断往身上刮着。 什么月亮,什么学校背后的小山,什么广场,什么道路全都没有了。 整栋图书馆像是被置于一个空旷无声的空间里,被与世界隔离。 林深看清周围的瞬间,心里也是吓了一跳,可他不敢停下脚步,抓着脚手架快速朝着楼顶爬去。 风像是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割在他的手臂和脸颊上,那种冷感觉不是一般的寒冷,而是带着一种更为阴郁更为死寂的东西。 他说不上来。 只不过此刻顾不得那么多,下意识地只是感觉必须阻止,不能让那个人那样做。 田松杰两只手牢牢抓着窗户边上的两根脚手架的支架,仰头朝上看着,“深哥,小心点!” 林深垂眼看了看他,简单地应了一声,双手用力一跃而上。 他稳稳落在了房顶,四周什么景色都没有,连原本应该在图书馆前面的车辆还有大灯都不见了,也同样听不见中年男人的怒吼声。 有风不断吹过,一样没有一丝一毫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 林深转动眼珠,他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快速寻找着那个融入到无边黑暗中的人影。 就在他找到对方的一瞬间,已经看到那人站在天台的边缘,双臂向两侧展开,仰着脑袋作势要一跃而下。 林深甚至来不及喊出声,瞪圆了眼睛猛冲过去。 他下意识地伸出了右手,想要拽住那个倾斜下落的身体。 只听哗啦一声,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突然射出一条铁链,牢牢拽住了对方的右手。 林深咬紧牙关往前猛扑,一把抓住了那只手,然后左手抵在天台边缘身体重心后倾,硬生生扯住了朝下掉的男人。 猛地,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抬起来瞪着林深。 第503章 真可惜 林深认出了这个男人,是小娅和君君下去的时候,在人群中带头的那一个。 他的半张脸已经被火烧化,皮肤像是融化的蜡烛一样耷拉在下颌的位置,裸露出来的肌肉有的颜色鲜红,有的已经被烧得发黑。 他的身体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林深在抓住手的瞬间,才发觉那只手也被烧得面目全非。 这种情况下,一个正常人是很难做到眼下这些事的。 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奇怪又安静的空间。 既然打开窗户走出来外面没有了透过窗户能看到的景色,那就说明确实从最开始,他们这些人就不可能靠开窗逃生。 也从侧面更加确定了,他们自始至终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那么一个常人,一个因为许愿被卷进来的人,可以这样轻易地打开窗户来到天台吗? “放手。” 冰冷没有语调的声音从男人嘴里传来,他的喉咙似乎也被灼伤,声音变得嘶哑。 林深只是咬紧牙关,没有应答,也没有放手。 一直到拉住这个人,他才知道这种刺骨的风是从哪里来的。 天台朝下望去,图书馆的下方像是一个漆黑的漩涡,一切的不安、恐惧似乎都在从那个漩涡当中喷涌而出。 林深靠双眼看不到,但莫名在心里就是这么确信的。 “主要我跟他走,主要带我去他所在的世界。” 男人使劲瞪着自己的那双直愣愣的眼睛,嘴巴蠕动着,“主……要带我见新世界,你为什么要阻拦我?”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林深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话。 紧接着他就看到男人的身体像是被煮化的骨肉,开始一块一块从身体上脱落,朝着下面的黑色漩涡不断地掉。 他心中警铃大作,使劲朝后用力,想要把人拽回天台。 可他每次用力,就感觉下面像是有什么东西也同样在朝反方向拉扯,让他没有办法把本应越来越轻的人拉回来。 “什么地方,这重要吗?” 男人说出这句话,嘴巴里突然喷出来黑色的烟雾。 林深被吓得朝一侧偏头,随后就听到了不属于男人的笑声传入了耳中。 他猛地回头,看到的依旧是男人那张怨恨的脸,却看不见笑声的主人在哪里。 男人的一颗眼珠在这个时候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出眼眶,然后“噗”的一声掉了出来,紧随着第二颗眼珠也跟着掉下。 两颗眼球被视神经连接着,挂在烧伤的脸颊上摇摇晃晃,黑色烟雾则是随着空出的眼眶涌了出来。 身上的肉还在不断往下掉,眼见只剩下半个身子,身体里的内脏被某种无形的东西拉扯伸长直至破裂,男人的脸上都没有露出丝毫痛苦的表情。 更多的是癫狂,是一种对于“新世界”的向往。 “主在呼唤我,那是你们这种背叛信仰的人听不到的声音,你阻止不了我的,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他的语气虔诚而坚定,不容一丝质疑。 林深盯着他双眼中冒出的烟雾,一字一顿地问道:“这是什么活祭仪式?和杨某奇那时候一样,他跳下去会发生什么?” 这句话问的不是男人,而是那两团烟雾。 回应他的先是笑声,然后就是类似遥远又朦胧的低语,不知道从哪里来,只是直往脑子里钻。 林深很难分辨那种缥缈的声音具体在说什么,但不断能听到相同的发音在不断地重复。 随后男人的嘴巴动了起来,“你不一样……要是能一眼看出来多好啊。” 林深眉头一蹙,手上不断用力。 “你救不了他,活人强行离开就是这样的后果,逃不掉的……” “真可惜啊,如果你不追出来的话,我就能去见到我的其他部分了,相隔太久,对它还是有些想念的……” 林深瞬时紧盯烟雾,“你这话什么意思?!” 对方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一声,扯着男人的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恐怖的笑容。 “算你赢了……但下次见面的人还会是像你这样的吗?” 这话说完,男人的手腕像是被外力突然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关节发出咔嚓的响声,原本就灼烧过的脆弱皮肤和肌肉瞬间断裂,整个身体向下坠去。 林深想也没想,下意识地朝下伸手,只感觉更加刺骨的风刮走了他右手上的皮肤。 正常的皮肤如同龟裂的墙纸不断剥落,右手变成了灰黑色,铁链从其中浮现而出,朝着他盯的方向甩了出去。 他没有抓住下落的男人,却抓住了另外的一个东西。 而还没等他仔细判断那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右手已经不受控制地直接将其捏碎。 成团的烟雾在手掌中轰然散开,消失无影。 低语声不见了,只留下林深一个人坐在黑漆漆地天台上。 伸头朝下一看,也看不到男人究竟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就那样呆愣了一会儿,又猛地自己回过神来,抬起右手看了看。 手还是那只手。 摸了摸,也感觉不到铁链。 五指一张一合,完全受自己控制,跟刚才不一样。 林深有些恍惚地站起身,重新回到脚手架面前,他不断思考着男人口中最后说的那几句话,沉着一张脸开始往下爬。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田松杰的声音有些飘忽的传来,“深哥你没事?上面怎么样?” 林深没有立刻答话,他顺着窗户重新回到图书馆里,左右看了一眼,感觉里面也异常安静。 转头朝窗口望去,只有被打开的那扇窗户外是漆黑的,其他窗户上依旧是带着月色的夜景。 “怎么回事?”林深问了一句。 田松杰摇了摇头,说道:“我好像听到外面的人进来了,然后一下就安静了。” 林深眨眨眼,思索片刻,“那看来外面的人进入图书馆,就是出去的门打开的时候,下楼去看看,如果他们都走了,我们也离开。” 田松杰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打量林深,“深哥,你还好吗?外面有什么东西?我……我那个不是我不想上去,但是到窗口就感觉外面不能出去,所以我……” 林深拍了一下田松杰的肩膀,“没事……我也不知道这栋楼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跑出去那个男人没一会儿就化掉了……” “化掉了?!” 第255章 特殊性 田松杰面露惊异,下意识朝着窗口的位置看了看,搓搓自己的手臂抿紧了嘴唇。 林深捏了一下眉心,“那团烟雾确实有意识,它借男人的嘴说了些不太懂的话,说我如果不追出去,它就能见到它的其他部分了,还说……这次算我赢了,但是下次见面的人还会和我一样吗?” 田松杰闻言,下楼的脚步一顿,“下次见面的人?难道它指的是公寓的助理?” 林深吸了一口气,顺着楼梯往下到了二楼,四周静悄悄的。 秦老师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不过室内摆设没有过挣扎打斗的痕迹,一切都很平静。 甚至连小苗,都没有在里面了。 “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但我更在意的还是它说的,可以见到自己的其他部分那句话……” 田松杰摸着下巴沉思。 林深继续往一楼走,“它没有回答我的一个问题,我问它这种从楼顶一跃而下的举动,是不是什么仪式的一部分,它没说那就很可能是,我猜测它通过这种方式以前达成过某种目的,所以这一次也才会这么做。” 图书馆的一楼有一股呛人的烟味,左侧区域被烧得面目全非。 大门敞开着,门外既没有人也没有之前刺眼的灯光,好像就这么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林深扶着扶手,侧头朝之前田松杰说找到罐子的角落看去。 只见那里的地板也早已被掀开,捆着麻绳的罐子还放在其中。 只不过仔细看去,罐子上方罩着一张细丝编织成的细密的网,颜色干净没有被烟熏过,想来是刚放上去没多久。 “我就是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林深站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田松杰跟在他身后,“什么问题?” “是不是所有门后世界的东西都可以突破空间的限制,跑到外面那片黑夜里去?”林深转头看向田松杰,“如果是那样的话,之前遇到过的那些,又为什么不这么做呢?还是说,只是这次遇到的这个,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田松杰对于这个问题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这确实是个问题,之前艺术馆里遇到的那个东西,我们不是其实到最后都没有看到过它的本体吗?” 林深闻言一顿,“你也有这样的感觉?” 田松杰眨眨眼,点了点头,“我总感觉什么地方有双眼睛看着我,特别是我死了以后,那种注视更明显了,有种只能看着我但拿我没办法的愤怒,可是我找了很久也不知道究竟视线从哪里来的,它要是能的话,为什么不出去?这确实是个问题……又或者说……” “又或者说……”林深几乎是和田松杰同时吐出这四个字,“是这次红烟馆的这个东西特殊的形态?” “有可能。” 林深闭了闭眼睛,顺着图书馆大门走了出去。 等待他的不是无边的黑暗,也不是夜色下的校园,而是眼前写着“0503”的房门。 耳边锁链声响起,兽嘴里吐出一个带“狱”字的锁,牢牢锁住了这道门。 林深见状松了一口气。 田松杰盯着房门,沉吟片刻,开口道:“深哥,你说……它讲的见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指的是不是现实世界?” 林深瞬间感觉寒意顺着后背攀了上来,他看向田松杰没有说话。 这个可能性他不是没有想过。 倒不如说,他希望这种可能性是错的,是最不着边际的。 可是他又没有能够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见林深不说话,田松杰的表情也变得有些难看,“我也……只是说一种很糟糕的可能性而已,不一定是真的。” “不,这个可能性确实很大,”林深叹了一口气,靠向身后的墙面,“鬼神许愿既然可以通过现有的方式渗透到每个人身边,那就说明对它的禁锢并不是百分之百完美的,我觉得这种禁锢肯定不是最初就带着漏洞的,或许是时间让它消磨出来了目前这种影响现实的能力,那么以红烟馆那东西的状态,说不定也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在尝试一点点侵入……” “按照报道的内容来看,它最初借由杨某奇从楼顶一跃而下的行为,成功‘降临’到了那个世界里,然后被分散封印在各个罐子里,之后它又借信徒牺牲自己打开罐子的举动,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田松杰慢慢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然后那个胖子也打开了一个罐子,最终结果就是两个人的身体莫名其妙融合到了一起。” “对,”林深点点头,站直了身子,招呼田松杰回管理处,“虽然被困在这些世界里的人,死的时候看上去也是有血有肉的,可是其实大家真正的身体还是在现实世界里的,逃脱成功了就能苏醒过来,失败了身体也会跟着迅速死去。” 两人沉默着快速下了楼,来到管理处门口的时候,林深才停下脚步。 “在图书馆内完成的献祭行为,相当于依旧困在那个空间内部的话,强行带着对方的身体冲破这种阻碍,然后完成一个献祭……” 林深的话停顿在了这里。 田松杰咽了咽口水,靠在门边,“深哥你是觉得,如果这种行为能被认定成献祭成功的话,这个人确实是死去了,但是它替代了本人灵魂的那个部分,然后就能直接被带到现实世界那个人的身体里?” 林深点了点头,面色严肃,“不排除这种可能,否则我不知道它说那句话到底想表达什么,也没必要特意控制一具出去就会毁坏的身体冒险,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其他门后世界的东西没法像它这么做……” 田松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慢慢坐了下来,然后抬起头看向林深。 “那就是说,现在很有可能至少有那么一个人,从噩梦中醒来,但已经不是本人了。” 林深敲了敲脑袋,说道:“而且如果本人灵魂的部分确实已经死亡,那么鬼神许愿的强行约束可能也就不存在了,这个已经不是本人的人就不会再被不断卷入门后世界,而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第256章 生病? 林深和田松杰的话题没有继续进行下去,难以抑制的困倦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来得还要猛烈。 回到房间躺下一睡,这一觉几乎就跟彻底失去意识一样。 等林深再睁开眼,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不对劲。 然而已经逐渐形成的习惯驱使着他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出门拿着表格巡视了一圈,一直到重新回到房间,才觉得自己头晕眼花。 他在桌子面前呆愣愣地坐了一会儿,这种不适感依旧没有消失。 林深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浑身没有力气,注意力涣散,就好像得了重感冒一般,在他记忆里都很久没有状态这么差过了。 最终他不得不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发愣。 他感觉得到手臂和脸上的皮肤在微微发热,有种发烧的倾向,可是手摸上额头的时候又是一片冰凉。 怎么回事? 林深微微蹙了一下眉,将床头灯打开。 他斜靠在靠近床头柜的位置,盯着自己的手臂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注意到什么地方不对,猛地想要坐起来,又晕乎乎地躺了回去。 借着台灯不算强烈的光线,林深睁大了眼睛,用左手手指轻轻拨动自己手臂上的皮肤,这才能完全确认,他的皮肤表面此刻有一道道细密的刮痕,一片一片的方向杂乱。 这种细小的刮痕堪比最为柔软的发丝,不集中精力去看根本注意不到。 林深的心脏猛跳了好几下,他掀开被子,把身体凑近床头灯,结果却是发现这种刮痕只有在手臂和小臂的前半段存在,剩下的皮肤完好无损。 闭上眼睛感受一番,那种疼痛和发热好像也是从这些有刮痕的位置传来的。 林深想到这里,摸了摸自己的脸,强撑着身体又从床上坐起来走进了卫生间。 他贴近镜子,睁大眼睛用手指轻轻拨弄自己脸上的皮肤。 果然脸上也是无数条细小的刮痕。 额头上、脸颊上,甚至脖颈周围好像都有。 盯着镜中自己胸口的空洞,林深停下了动作。 他开始思考,开始回忆,这些东西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想来想去,想到的只有跟着那个男人从图书馆冲出去的画面,想起了那一阵阵无声却刺骨的寒风。 仔细想来,男人的身体当时虽然已经烧得厉害,但依旧以奇怪的状态正常运作着,然而从窗户跑进那片黑夜之后,身上的血肉就一块块往下掉了。 当时和事后一直在想着那个东西借男人之口说的话,却把另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当时它说过,活人强行离开就是那样的后果。 那么自己现在的状态,应该就是一种无法完全避免的伤害? 如果他没有公寓助理的这个身份,说不定跟那个男人一样直接在外面化成一团团的血肉,再没有回来的机会了。 或许是这个身份以某种方式保护着他,所以这种伤害才变化成现在的方式表现出来。 追着出去确实是一个冒险的行为,但林深现在冷静想来,那个时候身体好像在还没有仔细思考的情况下就动了。 就好像知道,不出去肯定要出大事。 因此对于这个举动,他现在是没有后悔的。 要是他和田松杰的猜测正确,当时没有人阻止的话,那东西的另一个部分就会借着男人的身体去往现实了。 而它的身体是会相互融合的,要是彼此之间还能产生感知,那么一旦发生融合在现实世界里肯定会造成更大的问题。 可是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 林深关上了洗漱间的灯,重新靠回床边,侧头看着身旁床头柜上的工作日志,抿了一下嘴唇。 那里一片死寂。 天地都是黑暗的。 他觉得图书馆楼下是个巨大的漩涡,也只是他那么感觉,并非真正看到。 这种感觉,让他没来由地想起早前的那个梦,那个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圣子相见的梦。 梦里的那个地方也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天与地之间看不到分界,一切都被框在一个没有气息的地方。 那会是同一个地方吗? 林深想不明白,他叹了一口气,将工作日志拿了起来。 原本就厚重的笔记本,今天拿在手里都有些发抖,他干脆侧身靠着床头,一页一页缓慢翻着上面的内容,直到找到最新的。 林深感觉这一觉并没能像之前那样让自己的身体彻底恢复如新,所以他更加肯定图书馆外的空间绝非是个简单的黑夜。 那不属于现实,也很可能不属于所谓的门后世界,否则这种伤害应该会像过去那样睡醒就消散如烟才对。 【三个月了,我一天一天地数着时间,第一次感觉三个月竟然是那么漫长,我还以为我已经在这儿待了整整半年了……我一直在摸索,究竟什么才是工作指导提的达到标准,但始终没有触摸到门道,每一次……每一次我都小心翼翼保证自己的安全,不去冒险,不去做过多的尝试,不去为了不必要的人把自己放在危险的位置,难道不应该是成功挂上几个“狱”字锁,就是达标吗?我不是也把几个人安然送出去了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丝毫变化?】 【说实在的,达标不会是个谎言?其实这地方根本没想过让我们走,只是放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在那里,让我们想尽办法坚持下去,可是如果达标就能离开是假的话,你们这些之前写下笔记的人又都去了哪里?难道都死在门后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时间越久我好像越害怕冒险了,我甚至想每次进去都找一个安静的没人发现的角落躲着,一直等到可以离开,可是门要是不挂锁我又怕变成先前那个倒霉蛋那样,有什么东西出现在公寓里,烦透了……】 林深叹了一口气,又翻了一页。 【……吓了我一跳,看到上面的那条内容,还以为你们是不是躲在什么地方能够监视到未来的我……说来惭愧,我还真这么做了……0301那个巨大的迷宫,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走,只能听到周围有声音,可就是找不到人,没一会儿我就放弃了,本来也不是很什么有耐心的人……结果当然是门锁没有挂上,现在整晚整晚我都能在梦里听到他们哀嚎惨叫的声音,别说出去了,我在这儿可能都要疯了。】 第257章 不对应 林深捏着笔记本书页的手突然一顿,手指的力道无意识地加重,他睁大眼睛猛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紧随而来的是一阵晕眩,身体重心不稳又重新落回到床上,发出一阵闷响。 他紧紧抓着工作日志,凑到自己眼睛面前,仔仔细细地又将这一段给从头看到尾,一个字一个字的细读。 可不管他怎么看,写在上面的四个数字依旧是“0301”,不是其他。 不是他眼花,也不是他产生幻觉。 尽管这样,林深还是忍不住用手指使劲在这四个数字上摸了摸,像是要把这个错误的房间号擦掉一般。 但结果依旧是相同,已经干透的笔记擦不掉,也没有修改或是写错的痕迹。 就是0301。 怎么回事? 林深突然就开始了头脑风暴,他把自己在0301里经历过的一切从头到尾都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可他的记忆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巨大的迷宫。 付家的宅子他们几乎都是走遍了的,虽然有不算特别大的花园和景观池塘,但压根没有迷宫。 更何况,当时站在付文婉待的小楼里,一眼就能看到宅邸的围墙,不像是有隐藏空间的样子。 那这人说的0301的巨大迷宫是怎么回事? 林深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强迫着自己集中注意力,继续阅读下面的内容,然而并没有人对此产生质疑,他又泄气般地松开了手,仰面一躺闭上了眼睛。 也对,他在这里不一定能找得到答案。 挂上“狱”字锁的门,某种意义上就像是进入了冷却cd,再加上这栋公寓有18层楼一共108个房间,并不是每一个助理进来都会有运气碰到同一个门处于未上锁的状态。 而这种cd的结束时间究竟是多长,也没有任何相关的指向,所以很难说连续不断进来几个人,才会碰到同一道门。 但是现在,一个之前没有想过的问题突然就出现了。 林深经历过的0301和笔记上这个人写的0301,分明不是同一个门后世界,但是房门号却是一样的,这是为什么? 他一边皱眉思考,一边用手使劲揉捏着自己微痛的额角。 难道除了刚开始他猜测的,房门号的大小顺序不代表难易程度,现在房门号也不能对应门后世界了? 那这栋公寓到底是在以什么样的方式运作? 他每一次按顺序打开一扇门,又是以怎样一种方式匹配给他的? 问题在一瞬间塞满了林深的脑子,本就不舒服的身体让思考变得艰难又迟缓。 没想多长时间,他就放弃了。 深呼吸了几口气,林深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在彻底恢复之前不要去想那么多事。 然而在合上工作日志,闭上眼睛钻进被子里,脑袋依旧没有听话地停下思考,翻来覆去好几下始终无法好好休息。 林深无奈地一笑,慢慢睁开眼睛。 不适是实实在在的,可睡不着也是实实在在的。 躺了一会儿他不得不坐起身,盯着身旁的工作日志看了一会儿,重新穿好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就在他打开门的瞬间,就看到坐在管理处里的田松杰“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原本想说点什么,似乎是看到林深的脸色,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 “深哥,你怎么了?病了?” 田松杰关切地上前几步,左右打量林深的神色,又下意识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烧,可是好凉,这也不对劲啊。” 林深摇了摇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单手拄着额头盯着地面沉默了好一会儿。 田松杰站在原地等了片刻,才忍不住走到林深旁边顿了下来,歪着脑袋问道:“深哥,你哪里不舒服?有什么我能做的吗?还是说……去医院看看?” 说到这里田松杰挠了挠头,有些无措地左右看了看,又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今天是周几来着,我现在对这东西好像没多少概念。” 林深这时候才把思绪彻底抽了回来,他看了田松杰一眼,摇摇头。 “不用,我觉得不是生病,应该跟我从图书馆跑出去有关系,”说着他换了一个姿势,双手搭在腿上弯下身与田松杰对视,“我猜测好肯定是会好的,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但现在我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另外一件事?” 听林深说没事,田松杰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气,表情也变好了一些,他往前又挪了一步,表情专注。 林深想了想,把在工作日志上看到那条内容简单一说,然后又跟田松杰细讲了自己在0301里遇到的事情,随后停顿了一下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田松杰陷入了沉思,他单手拄着下巴,手指搭在嘴唇上一下一下轻轻敲击着,“也就是说,房间号和门后世界不是对应的……” “是这样了,”林深点点头,“之前工作日志上都没有出现过关于门后世界的详细内容,我也就一直下意识地认为,这两者应该是一一对应的,但是刚才看到有人留在上面的话,明显和我经历过的不一样。” 他说到这里,又抬起头朝楼上的方向一看,“但是0301现在的状况你也是看到的了,整栋公寓楼就只有它的位置变成了不可移动的石门,要是那里面还有什么没有发现的隐藏空间,还有未发掘的秘密,它不应该会变成现在这样感觉比上锁更高一级的样子。” “确实是这样。”田松杰赞同地点点头。 “而我之前就有一个猜测,那就是工作指导上虽然说按照房号大小顺序进行清理工作,但以我的经历来看,门后世界也并没有对应房号大小而由易到难,反而显得很随机,结果现在连房间号都没办法对上了,这栋公寓到底是怎么运作的?” 田松杰转了转眼珠,看看林深有些发白的脸色,语气中带着些许不确定,“深哥,那我只能这么猜测了……这些房门的后面真的存在所谓的房间吗?又或者说,我是觉得……其实这里并没有房间,门只是连通后面世界的一个通道,帮助助理到达有人卷入世界的通道,不然怎么说呢?” 像是在斟酌应该怎么描述,田松杰又想了一下。 “就是你想,如果助理必须按照房号顺序依次从小到大开门,那又怎么保证每次打开的门就正好能对应上许愿的人被卷入的世界呢?” 第258章 未知的运作方式 林深一愣,随后盯着田松杰的双眼,终于感觉自己因为身体不适而迷糊的脑子吹过来一阵清凉的风。 田松杰伸手扶着桌面慢慢站了起来,单手拄在桌边,见林深没有提出异议他说话又变得大胆了一些:“就是你看,这栋公寓一共18层楼不是?一层楼六个房间,18层就一百多个房间了,你每天巡视其实能看到还是有好一部分是没上锁的状态的,那么助理如果只是按照顺序打开的话,万一许愿的人进的是之后的房间呢?” 说到这里,田松杰又摇了摇头,“当然这肯定不是一个非常严谨的推测,毕竟也确实不能保证,是不是同一时间每一个没有挂‘狱’字锁的门都会有许愿的人进入,这个我们没有办法证实,但谁又能保证助理打开的门就一定会有人呢?” 林深缓慢地眨着眼睛。 确实,田松杰说的这个推测不能算得上是严丝合缝,可如果是这样随机的方式,依旧存在着轮空的可能性。 想到这里,林深点了一下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关于你的推测,就我现在已知的情况,我感觉跟工作指导要求的每个月至少两扇门相对应的,门后世界的打开应该也是有时间和数量的规定的。” “怎么说?”田松杰好奇地往前一凑。 林深继续说道:“我医生朋友的事情,你还记得吗?要是门后世界是完全无节制的,随时随刻都能把所有没有上锁的门打开将许愿的人拉进去的话,现在出现所谓昏睡症状的人可能就不止这个规模了,也不止只是少部分人关注,绝对要变成社会上的大事件造成恐慌的。” 田松杰“哦”了一声,立刻明白过来,“对啊,深哥你不说我都忘了有这件事了,这或许也是某种对门后世界的限制也说不定,我想这种限制不仅是控制它不能彻底入侵现实,同时也限制了它不可以随心所欲开启,才能把在现实里的伤害控制在不造成大混乱的程度。” 田松杰说着,来回踱步起来。 接着他一转身,指向林深,“这样的话,工作日志上这个每个月至少两次的要求,也就有迹可循了,在尽可能的情况下控制着某种平衡,那么房门和房间号的不对应的问题,肯定又是另外一种运作方式了。” 见林深投来询问的目光,田松杰想了一下,才开口说道:“虽然我在门后世界的经历不多,也就刚好三次,但现在想一想至少前两次我应该是没有遇见过像深哥你这样的‘助理’的,然后就是我的体感……” 说到这里,田松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抓抓脸颊,“我从那时候起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好,每天浑浑噩噩的,不过我也并不是许愿之后就一直在没有停歇地被拉进噩梦里,好像是差不多一个月会有一次,当然时间间隔不是固定的,但没遇到过连续的情况,当然了就三次可能不能成为什么很好的参考。” 林深闻言,忽然来了一些精神,他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结果发现身上没力,眼睛一花又坐了回去。 “一个月一次?” “对,差不多,我不能完全肯定地回复你,但是……”田松杰锁紧眉头,抿着嘴巴又是一阵思考,“……怎么说呢?如果许愿的人是一个月一次,助理一个月至少两次,再加上门后世界打开也有这样的限制的话,我总觉得如果只有助理单纯按顺序打开门,还是很容易出现轮空的情况的,那也就是说明门后面肯定有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在运作,以保证打开门一定能进到有人的世界。” 没等林深开口,田松杰又赶紧谨慎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能找到其他人印证我体感的这个频率没有错的话,或许才能更肯定一些。” 林深弯起嘴角笑了笑,抬起手拍拍田松杰的手臂,“你已经给了我很好的方向了,我真不知道如果我现在这个状态一个人,要思考到什么时候去。” 田松杰闻言,不太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没有了,既然以这样的状态留在了这里,我当然也想要出一份力,不然深哥你当时拉我那一下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田松杰话锋一转,把林深从椅子上拽了起来,“不舒服的时候就是要去休息,只有人有精神了才能继续做接下来的事,强撑只会把结果弄得更加糟糕,我不就是个例子吗?所以你得回去休息了,有什么事就出来喊我,我一直都在这儿。” 林深听到这句话有些发愣,他好像过去几乎没听谁这样对自己说过。 上一次,都还是学生时代从沈榷嘴里听到的。 这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回些什么,最终只能点点头,拖着发热又无力的身子回到了房间里。 …… 这一觉睡醒,听到的是早上手机的闹钟声。 林深躺在床上呆愣了好半天,才终于缓慢地起身。 皮肤上的疼痛发热感让他没能彻底休息好,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自己也已经没有印象了,好在是这次醒过来,相比之前好上了不少。 虽然无力感还在,脑子倒是清醒了很多。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去又舒服了几分。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周日”两个字,林深打算出去走走,他还准备做一个尝试。 既然田松杰被他带来了公寓,那么周日离开的时候,也能够出去吗? 如果他们真的是以某种方式被连接在了一起,那么按照现实意义上已经死去的田松杰,会以“鬼”的形式跟在他身边出现在现实世界吗? 林深换好衣服,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他甚至没有办法跟田松杰提前说一声,因为此刻打开门,门外就是他现实公寓的门外了,而不是管理处。 手握在门把手上,林深轻轻扭动。 清晨的风刚往面门上吹,他就感觉眼角余光看到走廊里站了个人。 对方动了动,像是站直了身子。 “我的天,我可终于蹲到你了。” 第259章 去一个地方 听到对方的说话声,林深一瞬间有些恍惚。 他感觉那个声音很耳熟,但又没有熟悉到一听就知道是谁的地步。 就在他握着门把手愣怔的时候,身旁一个黑影已经嗖地一下蹿到了自己的面前,挡在了两人中间。 “深哥,这什么人?要把他赶走吗?” 田松杰警惕的声音响起,他两只手握拳头也不回地问林深。 然而在林深思考应该怎么开口让田松杰等一会儿时,田松杰自己反而像是吓了一大跳,原地蹦了一下睁大了眼睛,“这……这是外面?!” 林深轻轻地应了一声,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抬起头来。 清凉的气息顺着气管一路通到肺里,让他还没有完全恢复的身体似乎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而对方在看清林深的脸色,也露出了些意外的表情。 想也没想走两步上前,一把抓住林深的肩膀,歪着脑袋细细观察,“你这是干什么了?怎么看起来一副要死的模样,没事?要不去医院看看?” 对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像是从衣服上传来的。 处在惊愕中的田松杰一下反应过来,刚想要掰开对方的手,就见林深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 林深抿了抿唇,人走出来将公寓门轻轻合上,一起站在走廊上。 “怎么知道的?”对方弯起嘴角一笑,“那肯定是靠我超快的手速,睁开眼睛就立刻抓到了一个非常有用的人,然后靠人家的真材实料找啊找啊,找了这么久才找到你的不是?” 林深眉头一皱,一把拍开对方的手,“不好笑。” “真不是开玩笑啊,”对方把眼睛睁得圆圆的,脸上之前那种关切的严肃表情终于是舒缓了下来,“我只是适当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就这样都找了一个月,这还不算漫长吗?要是运气不好点,可能这一面都不一定见得到了。” “深哥,这人谁啊?” 田松杰背着手,围着对方来回转了两圈,像是在检查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危险物品。 “找我做什么?” 林深一边问,一边朝公寓外看去。 太阳还没有升起,远处的绿环和树木看上去一片雾蒙蒙的,楼下没有看见停车,也没有发现其他人,于是他又接着问了一句,“你来这里多久了?” “一个星期多点,早上来这里晃悠一趟,天亮了就到对面可以观察到这边的店里坐上一天,晚上休息都不踏实。” 说完这句,对方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把脸凑到林深面前,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看看,快成熊猫了。” “行了,”林深把对方的手压下去,“黑眼圈是一点都看不到,我看你挺精神的。” 终于,对方把这种开玩笑的姿态收了回去,又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深,才说道:“说正事,我确实是来找你的,但不是代表我个人来的,而是希望你能跟我去个地方。” “去什么地方?”林深皱眉一问。 田松杰立刻又凑了过来,挡在林深前面。 然而他原本就身形不高,站在他们之间完全不影响两人相互对视。 “总之不是坏地方,我还能骗你不成?” 林深闻言,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谁知道呢?从那天起,我感觉我的后脖颈总是时不时隐隐作痛,你说是怎么回事呢?” “啊……”那人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两撇眉毛立刻软了下来,“大人不记小人过,这回真的没坏心,不对……我之前也没坏心啊,你明明知道的!” 说着,对方举起三指,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 林深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既然是你,那有些话我就直说了,我没有办法离开太久,要是太远的话……” “不会的,”对方摇摇头,“既然是来找你过去的,那肯定就不是千里迢迢,我送你过去自然也会负责把你送回来的,只是有些东西没办法一股脑都拿到这里来说,才不得不让我跑腿的。” 林深眉头轻轻一挑,将对方从头到脚看了一眼,“你居然是个跑腿的?” “林深……你什么时候说话也变得这么难听了?”对方笑了一下。 “那也挑对象。”林深也回了他一句。 看到两人之间的气氛逐渐熟络,田松杰满脸不解地看看林深,又看看对面这人,“深哥,你要去吗?会不会太冒险了?” 林深轻轻地摇了一下头,算是对田松杰的回应。 紧接着,他又抬眼问道:“你认真的?” “认真的,”对方点点头,“守了一个多星期可真不是开玩笑,差点被这公寓楼的人报警抓了这事儿我能随便说吗?”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我就是好奇找我做什么?” “我当初也有过同样的疑惑,每个人都这样,但有些东西得亲眼看过之后才能理解,我在这里保证,要是真的有危险或者你到时候不愿意,我背着扛着都想办法把你安全送回来,行?” “好,那就去看看。” 林深松了口,对方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接着就见那人朝楼下一指,“那走。” 林深轻轻朝田松杰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深哥,没问题吗?”田松杰脸上还是带着些许狐疑,不住地观察对方的背影。 “没事……”林深尽量不动嘴皮地回了一句,解释道,“是之前在门后遇到过的人,他开玩笑和认真时候的表情我还是分辨得出来的,平时本来就很少跟外面接触,去看看究竟也好,说不定能有些我们都还不知道的发现。” 见林深这么说,田松杰就没有再多话了。 他们跟在那人后面下到了一楼,走出公寓的范围来到了停车场。 一辆墨绿色的小皮卡停在非常角落的位置,它藏在阴影之中,没走近之前几乎都看不出那里停了一辆车。 靠近的瞬间,车灯闪烁了两下,对方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动作顿了一下,又回身看林深,“不过你没事?要不还是去医院看看?” 林深摇摇头,打开副驾驶坐了进去,“不用了,去医院也解决不了。” 第260章 废弃别墅 “医院也解决不了……” 林深听到对方上车的时候,喃喃着重复了一句,然后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像是斟酌了半天最终才开口问道:“你在里面遇到什么事了?” “差不多,一句两句也讲不清楚……” 林深一边说着,一边看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田松杰从副驾驶爬到后座的艰难身影。 他想了一会儿,在听到引擎的响声时,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当时,如果我们强行从付家宅子的院墙跑出去,会去到什么样的地方?” 对方原本提起手刹准备开车的姿势一顿,转头看向林深,“……不知道,但也不是没想过,只是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否则为什么都没人尝试过,倒不如说……” 轻轻踩下油门,小皮卡缓缓从阴影中驶了出来。 “倒不如说什么?” 借着转向观察后视镜的功夫,对方看了林深一眼,说道:“不如说,本能地感觉不应该到范围外面去,好像那里更危险一样。” 田松杰两只手扒着前座的椅背,把脑袋伸了过来,凑到林深的耳边。 “确实有这种感觉,深哥,当时在艺术馆,明明可以透过大门看到外面的街道,可是怎么说呢……那天晚上我去取电池的时候,就是感觉不愿意靠近,不能出去……如果结合你之前说那个男人在图书馆外面化掉,那可真的是普通人没法去的地方,那么当时如果他不是被控制了,他很可能不会自主自愿去尝试这件事的,更何况窗户强行打开的模样,窗框都有些变形了,那不是常人的力量。” 小皮卡驶出了公共地下停车场,沿着公路一路往郊区的方向开。 期间几个人都没有说话,林深只是侧头看着窗外不断往后掠过的树木,周围的环境人烟越发稀少。 田松杰盯着外面,有点担忧,“这是要去哪儿啊?再走就真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了,深哥,你说的这个人真的能信吗?” 林深透过座位缝隙,看到田松杰的脸几乎皱成了一团,轻轻笑了一下。 随后转过头,看向开车的人,“顾十远。” “嗯?”对方双眼目视前方,脑袋几乎没有动,神情专注。 “你这个关子到底要卖到什么时候去?这都到哪儿了?”林深叹了口气,把身体坐直。 “快了快了,我这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的,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就当被骗了,信我这最后一回行不行?也不枉我没日没夜守了那么久。” 说到这里,顾十远转过头来,做了一个极其无辜的表情,“你要这样想,为了骗你费这么大劲这真的值得吗?” 林深摇摇头,“谁知道你说的一个多星期是真的还是假的?” 顾十远瞪圆了眼睛,想说些什么,但本能还是让他移开了目光,保证了安全驾驶。 一直到小皮卡驶出茂密的林子,眼前的景象终于是稍稍开阔了起来,而不远处就能看到掩藏在其间的别墅群。 粗略看过去,这别墅群的外装充满了岁月的痕迹,说得难听一些都有点破破烂烂,完全不像是还有人居住的样子。 四周杂草丛生,一看也是许久没有专人打理了。 皮卡顺着长出野草的道路一路开进了没有关门上锁的别墅区,在空旷的场地上停了下来。 林深跟着顾十远下了车,左右看了看,果然还是一副破旧模样。 近处的两三栋别墅窗户都已经破了,朝里面看去黑乎乎一片,透着渗人的气息。 顾十远一个人轻车熟路地走在前面,沿着原本该是绿荫小道的小路往里走,在转过两三个弯之后才终于是停了下来。 眼前这栋藏在深处的别墅,外表看上去和其他的也没有差多少,墙皮斑驳掉了好几块,墙角边缘长了不少绿色的青苔。 田松杰搓了搓手,四处观察着,“这地方还能住人?晚上得闹鬼?” 顾十远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别墅门,转头看向林深,“来。” 林深在观察了一番之后,才终于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和外观的破旧不同,别墅内部虽然装潢算不上多精致,但至少干净,空气中飘着一股檀香的味道。 林深这下算是明白顾十远衣服上的味道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只不过别墅一楼没有开灯,四处看上去都是黑乎乎的。 他侧耳倾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顾十远顺着楼梯往上,冲林深招了招手,“一楼几乎没有在用了,上二楼。” 林深一边走,一边低头观察。 楼梯似乎是新做过的,和别墅原有的装修风格有些不搭,越是往上走越是能听到类似于机器运作时发出的轻微嗡鸣声,檀香的味道也越发浓重。 直到登上楼梯,林深愣住了。 坐在楼梯口正前方空间里的人听到上楼声,转过头来,看到林深的瞬间也是本能地愣了一下,接着露出一个不算太熟练的笑容。 “林深,你还真被他给骗过来了啊。” 顾十远闻言满脸的不乐意,“说什么呢,哪里有骗,人家这是对我的信任自愿过来的。” 林深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石越明?” 这种门后世界见过的人,在现实里碰面的情况,让林深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明明还是一样的长相,一样的声音,但是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东西在里面。 石越明的一只手搭在桌子边上,另一手放在椅背上,点了点头。 顾十远单手叉腰,靠在墙边,一指石越明,说道:“你不是问我怎么找到你的吗?靠的就是这个办法,当时出去的第一时间我就跟他联系上了,虽然很快这种联系方式就被抹除掉了,但我给他留了一个地址。” “然后我就过来了,”石越明从椅子上转过来,“我的设备基本上都已经坏掉了,他说这里可以提供,我反正也不在乎待在什么地方,去哪里都一样。” “难道这里的不会坏?”林深反问道。 顾十远摇摇头,“那倒不是。” “只是能按我的要求随时换。”石越明说道。 田松杰闻言眼睛一瞪,他已经在二楼绕了一圈回来,又看了看通往三楼的楼梯,低声道:“深哥,这都是你之前遇到过的人?” 第261章 你没忘了我吧? 林深点点头,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田松杰一眼。 田松杰立刻意会,伸手朝走廊里的房间一指,“几乎都锁着,有的里面能听到动静,有的很安静,感觉这里不止这几个人,三楼要我上去看看吗?” 林深抿着唇,小幅度摆了一下手。 “所以找我来,要给我看什么东西?” 顾十远闻言双手抱胸,像是在沉思,紧接着他才缓缓开口说道:“确切地说,想要找你并不是我们俩做的决定,只不过那人现在在休息,保管着的东西还得等人醒了再说,我们也拿不到,只能带你先看看这里的状况。” 林深眉头轻轻皱起,仔细观察顾十远的表情,不似开玩笑。 “这里的状况,是指什么意思?” 顾十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打开了靠楼梯一侧的一道小门,从里面拿出来一串钥匙。 然后他拍了拍林深的肩膀,往走廊里指了一下,“你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林深点点头,跟上顾十远的脚步。 对方先打开了最靠近走廊门口的一道门,屋子里立刻飘出一阵温热的气息。 顾十远让开房门前的位置,让林深可以更加清晰地观察到里面的情况。 林深转头看了顾十远一眼,才贴着门框往里面看。 只见房间里靠墙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躺着个正在熟睡的人,旁边摆着医院才会用到的各种检测生命体征的设备,其余的家具摆设却又充满了生活气息,显得仪器有些怪异地格格不入。 林深一愣,又仔细看了一眼。 床上的人面色平常,呼吸均匀,看上去也不像是久病卧床的病人。 “这是什么?”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进去看看。”顾十远说道。 林深没有动,反倒是田松杰一下子就顺着空隙蹿了进去。 其实看到眼前这一幕的时候,林深脑海里其实已经有一些猜想了,可他下意识地希望自己想的是不对的,一堆话涌到嘴边不知道先说哪一句比较好。 沈榷疲倦的模样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让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紧锁起来。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你们这样做,有什么用吗?” “当然没什么用,”顾十远摇摇头,“算是一种心理安慰?只不过相比起一个人在哪里睡下去,结果永远醒不过来,到尸体腐烂才有人发现相比,会稍微好一些些?” 田松杰在屋子里,探出手去摸了摸对方的鼻息,又把耳朵凑近听了听,才重新回到林深身边。 “该不会我刚才说是上锁的房间,都是这种情况?” 林深抿了一下嘴,“他们都是自愿来的?” 顾十远很肯定地应了一声,“那当然了,不愿意的话把他们强行拉来这里有什么意义呢?大家也是想用自己的笨办法相互分享各自的经历和经验,当然这种模式的运作需要很大的金钱支出,不管是生活方面的还是各种意义上的,所以并不是谁都能够这么做。” 石越明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我想就算真有一般人用这样的模式,靠彼此相互支撑解决经济支出上的问题,但时间久了受的折磨多了,也不是谁的精神都还能保证像最开始一样正常,到时候就很容易出问题,所以既然有人提供这样的环境,自然是愿意来的。” “你也是这么想的?”林深转身看向石越明。 石越明顿了一下,眨着眼睛最终点了点头,“想要集合力量的想法没有变过,那么有人愿意给我提供这样的环境,我还不用担心别的,何乐而不为呢?” 林深有些许不解地看着两人,“到底是什么好心人,愿意花那么多钱给你们提供这样的地方?我可不觉得真有这么大发善心的人。” “大发善心?”顾十远笑了一下,“这世上肯定不会有这样的人啊,从我们身上无利可图,没人会做赔本买卖的。” 二楼走廊上的房间一眼望去也有六间,不过刚才的室内空间看上去似乎并没有特别大,更像是一个大房间又被分割成了两个小房间。 这样一想的话,少说也能容纳十多个人,怎么说也算是个不小的规模了。 “什么赔本买卖?顾十远,我就睡个觉怎么睁开眼就能听见你说瞎话的声音?” 忽然有人声从三楼楼梯上传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一种起床气的不悦,一字一顿咬得很重。 林深和田松杰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楼上的方向看去,却没有见到有人从上面下来。 顾十远则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表情夸张地撇了一下嘴,干笑两声,“没有啊,真没有,我没特指什么人,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呵,是吗?”楼上的人冷笑,紧接着才听到往下走的脚步,“你只要别告诉我,你是无功而返就好了,不然我非得让你回忆回忆你出门前的豪言壮语。” 闻言,顾十远推着林深往楼梯的方向走了几步,声气大了不少,“怎么可能,我都说了就我们这交情,不可能不来的。” 林深听到这句话,表情复杂地盯着顾十远看。 顾十远只是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一笑。 楼上的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眼角还有些睡意,不过在看到林深之后露出了一个笑容。 “……!”林深瞬间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一下子没说出话来。 只见对方站在楼梯上面,单手拄在扶手上,“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通过这种方式见面?你应该还没有忘记我是谁?” “深哥,你没事?” 林深感觉田松杰的声音只是从自己耳朵里飘过,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因为出现在眼前的这张脸确实让他非常意外。 他张着嘴巴沉默了半天,才终于把对方的名字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冯语凝……” 第262章 利益一致 冯语凝没有像之前见到的那样,把头发梳起高高的马尾。 此刻的她刚刚睡醒,柔顺的长发顺肩而下,听到林深准确无误地叫出了自己名字,脸上露出的表情相比之前在孪台村见到时要显得柔和不少。 她的目光微微移动,看向站在旁边的顾十远和石越明,吐出一口气,“行,既然人来了,我就当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顾十远闻言脸上表情不太乐意,开口反驳道:“冯大小姐,你这话说的……在正经事上我哪次骗过你啊,你不能刻板印象那么严重啊。” 冯语凝只是弯嘴不在意地笑笑,顺着楼梯走了下来,轻轻打了个哈欠。 然后她伸手拍了拍顾十远的肩膀,目光却是看向林深,说道:“我不知道你对他能有多信任,但这人可是个小骗子,还是多留个心眼比较好。” 林深一愣,转头看向顾十远。 只见对方皱起眉头,露出一个不服气的表情,却对冯语凝的评价没有做出特别厌恶和反感的表示。 “你这说话可要摸摸良心,我从不骗自己人的。” 冯语凝摆摆手,说道:“行行行,就当是这样。” 尽管冯语凝的态度看上去并不像是完全把这样的话听进去了,顾十远也只是皱皱鼻子笑了一声,似乎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 林深也不想开口问,于是在打量了冯语凝一眼之后,问道:“所以你……就是出钱支持他们搞这些的人?” 冯语凝动作一顿,脸上立刻露出满意的笑容,她拢了拢身上的外套,靠在墙边没有犹豫地点了一下头。 “对,是我。” 她回答得干脆,脸上表情不见作假。 “不仅如此,”顾十远张开手臂,朝周围一指,“这栋别墅也是冯大小姐提供的,是她家的所有物,你能看到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给的。” 林深一时间有些哑然。 顾十远先前才说,给他们提供这些的人不是大发善心,在他们身上无利可图是不可能做赔本买卖的,那她想要的是什么? 更多门后世界的信息? 只是为了这个,就一直无条件地不断接收和支持这些人的所有生活支出? 而且,为什么要找他? 还让顾十远花时间蹲守,林深有些不太明白。 “我看你脸上都是疑惑,”冯语凝出声打断了林深的思绪,她用手抓了一把长长的刘海顺到脑后,接着往一楼的方向走了两步,才转过身,“我有一个东西想要给你看,你可以在看完之后,再决定你要不要和我们谈,又怎么谈。” 说罢,冯语凝又往楼下走了几步,冲林深招招手,“来。” 田松杰略显紧张地看了林深一眼,低声凑到他耳边,问道:“深哥,没问题?一楼刚才不是说已经没在用了吗?为什么现在突然要下去?” 从来到这个地方起,田松杰就异常地谨慎,眼睛不住地左右看,不放过一丝风吹草动。 林深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看了看冯语凝的表情,又转头看向身旁的顾十远和石越明。 石越明只是耸耸肩,就回身往电脑旁边走,一句话都没有说。 顾十远则是拍拍林深后背,轻轻把他往前一推,轻声道:“来都已经来了,不去看看岂不是太亏了?” “你看过?”林深反问道。 顾十远略有些神秘地笑了笑,说道:“看过一点,所以这才会想方设法地找你来,我想你看了不会后悔的。” 林深静静看着顾十远。 对方此刻的表情很是认真,尽管脸上带着笑,但那双眸子里没有半点欺骗人的意思。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冲田松杰使了一个眼色,点了一下头开口道:“那就去看看。” 闻言,已经走到楼梯拐角的冯语凝便继续往下走了。 林深和顾十远并肩而行,看着冯语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盲区里,才又重新开口,“你和她……和冯语凝怎么认识的?” “我?”顾十远指了一下自己,“还能怎么认识。” “你们在里面遇到过?” “当然了,”顾十远打量着林深的表情,双手抱胸朝下看,“你既然知道她,就知道跟聪明人合作会很愉快不是吗?我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林深张了张嘴,本能地想要问点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干嘛,为什么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听到顾十远这么问,林深才眨了眨眼睛,把想说的话吐了出来,“你……你不会也坑过她?” 这话才问出来,就看到顾十远笑得眼睛都弯了,他那副表情明显带着一种愉悦,以至于即使林深没听到他的回答,却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然而紧接下来的一句话,又把林深气得够呛,“不过她比你能打。” “你真是……”林深一下子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只是手指着顾十远好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田松杰眉头一蹙,拳头在顾十远的后脑勺边上挥了过去。 顾十远却像是早就感觉到什么似的,灵活地一偏头就躲开了。 这举动把田松杰吓了一跳,也让林深心里一惊。 “深哥?!” 然而顾十远面色不改地继续往下走,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还继续说道:“我不是说了吗?和聪明人合作是件很愉快的事情,我们只要利益一致,针对的方向一致,那么就会选择最有效的方式去一起解决问题,冯语凝能做得到,我就跟她合作,就这么简单。” “你不也是吗?”顾十远说着,顺着楼梯快速下跳几步,才回头看着林深,“所以我跟你合作,只要相互配合能达成目标,为此我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就像在付家宅子的时候一样。” 顾十远的话说得坦然,整个人表情认真的程度似乎超出了林深印象中的模样。 林深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如果我是在过去的生活中遇到你,我肯定这辈子都不会选择和你继续打交道,但如今的这种状况,我不会对你的这些做法做任何评价,利益一致确实在很多时候比所谓的诺言或是情感要稳固得多。” 顾十远一步跳到一楼,地板发出嘎吱一声。 他看向林深,露出一个笑容,拍了拍胸口,“所以说,我真的很喜欢讲道理的聪明人。” 第263章 嵌贝盒子 “你又在那儿喜欢不喜欢什么呢?” 冯语凝叹气的声音从一楼拐角的阴影里传出来。 顾十远做了一个夸张的被吓到的动作,猛地往后跳了一步,却又轻轻地落地,几乎没有再发出声响。 林深走下楼,看到冯语凝站在一楼客厅墙角一个巨大的景观花盆前面,表情和身形都隐没于黑暗之中。 走近一看,大花盆里都是已经干裂的泥土,再结合外面看到的景象,这个地方真的是常年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了。 挂在墙上的几幅巨型画作的画框颜色也都变得斑驳,里面的作品被取走,只留下或白或棕的底色。 顾十远熟稔地走上前将花盆稍稍往外拖了一些,冯语凝便自然地顺着移开的缝隙进到了墙角的空间里。 接着她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把形状奇怪的铜黄色钥匙,插入了一个长条形画框的边缘。 只见画框上的一小块花纹被钥匙按压,像是机关一样往里一缩,钥匙就顺利插了进去,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田松杰在林深耳边吸了一口凉气,“这算是有钱人家的标配吗?别墅里总要有个密室或者是什么隐藏空间之类的。” 林深听了有些无语,却又不好在田松杰面前表现出来。 紧接着冯语凝扭动了两下钥匙,锁眼里接连发出响声,然后“哒”的一下,画框的边缘就从墙边弹开了。 那是一道门,只是门的外观与画框几乎完美吻合,像是特意这么做的。 透出黑暗的门缝里带着一股淡淡的陈旧气息,没有林深想象的那种水汽或者是类似于青苔的腥味,感觉很是干燥。 冯语凝收起钥匙,打开伪装成画框的门,转头看了林深一眼,“来。” 跟着冯语凝和顾十远的步伐,林深来到门口,发现是一段向下的楼梯,而楼梯走到底还有一道小门。 两边的墙体摸上去干燥平整,仔细一看还贴着墙纸,因为常年没有阳光的关系,颜色和花纹要比外面的鲜艳和清晰不少。 “这是?” 林深开口一问,就感觉自己的声音在这段狭窄的通道里回响。 冯语凝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回答道:“地下室,以前听说是堆放长辈搜罗来的小玩意儿用的,因为家里为了整体布局没法全展示出来,就收整在下面,后来渐渐地就变成放杂物的地方了。” “听说?”林深敏锐地捕捉到冯语凝话里的这个词。 “对啊,”冯语凝推开小门,呛人的灰尘扑面而来,“咳……我小时候来的时候,这个地方就已经没人住了,二十年时间过去,竟然就变成现在这副破败模样了,没有人的地方有时候还真是可怕。” 说着,她的手顺着墙面摸索了一会儿,才打开了地下室的灯。 昏黄的灯光亮起,并没有把整个地下室照得有多亮堂。 但林深在看清楚眼前的东西之后,还是一下子噤声了。 这哪是什么地下室,反而更像是一个收藏陈列室,一排排展示架整齐摆放在里面。 虽然架子上几乎都空了,可光是靠想象也能知道以前该是多壮观的模样。 田松杰也忍不住发出了感叹声,目光不断在展示架上转来转去。 靠近墙边的位置空出来了一个角落,依旧堆放着一些无法放上展示架的大件物品,这些居然就是冯语凝口中的“小玩意儿”。 冯语凝的手在脸面前轻轻挥了两下,又咳嗽了几声才往深处走。 林深看着她走到一个黑暗的小角落,然后从展示架最底层拿起来一个盒子,又重新回到了他们面前。 接着她把这个盒子往就近的架子上一放,拍了拍盒面,“就是它。” 冯语凝拿过来的盒子不大,林深感觉长宽顶多也就比a4小上一些。 盒子整体是木头制成的,边角的位置包裹了金属条防撞,盒面上嵌着兰花图案的贝壳画。 林深判断不出眼前这个盒子究竟有多少的价值,但从外观磨损程度来看确实是一个老物件。 他抬起眼,看向冯语凝,就见对方退后一步将手挪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打开看看。” 田松杰立刻把脑袋凑了过去,似乎尝试从上面嗅出一些气味,不过失败了。 然后他又绕过展示架跑到盒子的背面,眯着眼睛检查了一番,又轻轻用手碰了碰。 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盒子。 林深带着疑惑上前,见顾十远双手抱胸往墙边一靠,于是才把手放在盒面上打开一条缝。 地下室灯光让盒盖投下阴影,仅凭这一条缝隙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林深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慢慢把盖子完全打开。 然而等东西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下意识地使劲闭了一下眼睛又慢慢睁开。 田松杰则是直接瞪大了眼,伸长脖子盯着盒子里的东西看了一会儿,目光瞬间就扫向站在旁边的冯语凝和顾十远,脸上带着一种被人戏弄的莫名。 林深把口中憋着的那口气吐了出来,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了,因为之前跑出图书馆范围那一遭,让他神智变得不清晰。 然而回答他的是冯语凝平静的声音,“你看到的是什么,它就是什么,没有毒,也没有做什么手脚,我看过,顾十远也看过,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它才更为确切。” 林深转眸,朝冯语凝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又收回视线。 放在这个嵌贝红木盒里的,是一本墨蓝色革制封皮的笔记本,老式32开的大小,就那么静静躺在铺了绒布的木盒里。 说实在的,对于一本笔记本来说,这样的阵仗着实是有些夸张了。 在打开之前,林深以为里面放着一个什么特别的宝贝,不是冯语凝家里搜来的奇珍异宝,也极有可能是他们以别的办法从门后世界带出来的异常物品。 所以在看清是一本笔记本的时候,林深第一时间是先怀疑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 他伸手进去,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拿了起来。 田松杰立刻迫不及待地又从展示架对面跑了过来,凑到跟前查看。 翻开封皮,第一页上印着的图案就让林深下意识张开了嘴。 第264章 熟悉的内容 笔记本第一页的空白硬纸上,是一个拇指第一指节大小的印章印记。 印记颜色发黑,纹路和线条边缘清晰,林深下意识地用手指在上面摸了两下,才能确定这并不是刚刚印上去的东西。 但是相比这本边缘已经有些发黄的笔记本,眼前这个印章着实有些过分清晰了,就好像岁月无法在它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也无法磨灭它的一丁点存在。 田松杰歪着脑袋,他皱着眉头似乎是在辨认,但最终还是无奈地开口:“深哥,这上面印着的应该是一个字?就是弯弯扭扭的,乍一看感觉像是认识的字,可是仔细一看感觉又不像了……” 林深把嘴慢慢抿了起来。 他感觉得到几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然而此刻的自己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田松杰说的没有错,这页白纸的正中印着的确实是一个文字,只是因为字体的问题所以他才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可林深不一样,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只不过他从没想过日常的一些偏门的小兴趣爱好,会在这样的地方派上用场。 冯语凝明显看出了林深表情中的动摇,她轻轻地笑了一声,不带催促地说道:“你可以仔细看看里面,有没有你知道的。” 这句话说得林深有些疑惑,不过他也仅仅蹙了一下眉头,就又盯着那个字看。 “狱……” 林深轻轻念了出来,田松杰立刻站直了身子,“yu?哪个yu?” 话前一秒脱口而出,下一秒田松杰也没声了,他的视线不住地在林深的脸上与印章上游移,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林深不说,或许他还需要思考琢磨一会儿,可是现在听完,就发现这个线条圆滑扭扭曲曲的文字越发地和他认识的那个字像了起来。 那确实是一个“狱”字,一个小篆体的“狱”字。 林深的眼睛像被吸在上面一样,移都移不开。 他依冯语凝之言,缓慢地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有些发脆的纸张传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不知道是什么人留下的笔记,内容工整,字迹娟秀,只不过上面并没有标注详细的时间信息,无法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写下的。 上面的内容对于林深来说很陌生,粗略地扫了一眼前两页,看上去像是去某个地方的所见所闻,很详细地描述了周围的环境,当时的天气,甚至还有一路上遇到的人。 乍一看,仿佛是游记,里面描述的交通方式和其他通讯方式给人一种很久远的感觉。 可认真细看,又发现重点并不在游览风景,或者是感受人文之上,反而更像是—— 类似于怪谈鬼事的第一视角见闻记录。 或许是看出了林深表情中的疑惑,顾十远在这个时候轻轻出声,“并不是所有内容都要细看,你只需要找找,有没有你见过,或者有印象,又或者是听别人提起过的。” 林深一愣。 顾十远这话,和刚才冯语凝说的大差不差,他们想要他从这当中看出什么来? 于是他耐下性子继续翻看,眼睛也只是飞快地从每一页上扫过,在其中寻找可能熟悉的关键词。 田松杰在旁边安安静静,好像也在找有没有自己看到过的。 一直到这本笔记翻了快过半,田松杰有些疲倦地揉了一下眼睛,林深的手才停顿了下来。 见此情形,冯语凝和顾十远对视了一眼,无声地笑了一下。 【赵家庄,三面环山,往这里走的路确实很麻烦,一条一次只能容一辆马车通过的土路,之前那场暴雨之后几乎把路给淹没,难怪消息这么难传出来。 我们俩来到庄口的时候,刚好看到有几个人着急忙慌地抬着一顶轿子从里面出来,后面还跟着不少人,表情看起来不太好。 其实在来的路上我就已经知道我们肯定是赶不及的了,但是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韶妹在看手里那封沾血的破信,嘴巴里一直骂骂咧咧的,我也只能苦笑。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要是换做以前……现在记录下这些的时候,都还是忍不住想各种各样的如果。 轿子里装的不知道是哪家姑娘,只看到两个老人追在后面边哭边喊,最终被一个下人模样的男人一脚踢倒在地。 韶妹冲出去我是预料到的,只是我没想到她最后连同轿子一起抢了回来,看着老两口的表情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脸上带着感激,嘴里不断说着“谢谢”,可是从我和韶妹远远看到那顶轿子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知道里面坐着的不是活人了,而越靠近轿子,之前那股缥缈的烧焦味道就越发清晰。 撕心裂肺的哭声最终还是如期而至,庄口聚集了一些人,然而他们都只是远远地看着,小声说着些什么,没有一个人上前,也没有一个人抛过来一句安慰的话。 他们看老两口的眼神,和看我们这两个外来人简直一模一样,警惕又忌讳。 我转身就看到了贴在花轿背后的符纸,那绝对是出自人手,我能清晰嗅到朱砂的味道。 这东西本该驱邪避害,可它放在这里,却让我生厌。 轿子里确实是个姑娘,她浑身上下烧得焦黑,身上却穿着崭新的嫁衣,两个突出的眼球直勾勾地瞪着我们俩。 常人看不出来,但我和韶妹知道,这是个年轻的姑娘,也就十五六岁,她本不该是这样的下场,她本该有更长更美好的人生。 她还在那里,在眼前烧焦的身躯里,带着怨毒地看着每一个注视她的人。 没一会儿庄口就传来一阵骚乱声,围观人的说话声大了起来,仿佛变了个人一样热络又主动,他们簇拥着一个肥胖的男人来到我们眼前。 那双被肉挤成缝的眼睛让我看不出他究竟在看哪里,只是不断听着周围的人在喊他“赵老爷”。】 回忆在这一瞬间冲上林深心头,他使劲捏了捏眉心。 盯着“赵老爷”三个字反反复复地看。 笔记本上的文字和那个印章一样,仿佛新写下的东西,一笔一划如此清晰,若非上面的内容让他有印象,林深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些东西很可能是这栋别墅里的任何一个人伪造的。 但他知道,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出来。 第265章 分离 “这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 林深强迫着自己抬起头来,他看向冯语凝,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对方的眼睛里找出一个足以说服他的答案。 他的两只手无意识地紧紧捏着笔记本,仿佛要直接在上面抠出一个洞来。 仅仅是通过这几段文字,林深就读出了其中的与众不同,也让他确定了,这不是曾经某个经历过这个门后世界的人留下的所见所闻。 因为当时在0205,他们一直都是被关在那间空屋子里的,身后除了花轿,面对的就是外面举着枪随时可能射击他们的人。 这跟笔记上的人的视点完全不一样,看到的轿中新娘也不一样。 这些一笔一划极其郑重写下的文字,看上去更像是0205那个世界最原本的样貌。 冯语凝弯起嘴角笑了笑,“你没有说这东西是无聊的怪谈小说,那我可以认为你确实在里面认出了你经历过的某个噩梦?” 林深抿着唇,点了一下头,“是,但又不一样。” “我明白你的意思,”冯语凝走上前来,从林深的手里抽走笔记本,重新放回嵌贝盒子里,“我和顾十远也是在上面找到过一样或者说类似的故事,只不过笔记上的人的视点和我们相比更为自由,而我们总是被困在某个特定空间里,当然来到这里的更多人是没有在上面找到对应的内容。” 冯语凝的话没有停下来,她把手搭在盒子边缘,继续说道:“就像我刚才跟你说的,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这个东西才好,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要告诉你,那就是我发现这本笔记的时候并不是我遇到鬼神许愿之后。” 林深闻言一愣,原本下意识看向嵌贝盒子的目光忽地就收了回来。 他看向冯语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之前说你小时候来过这里,那个时候这地方就已经开始不住人了……可是……” “你果然已经知道了吗?”冯语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顾十远见状接话道:“之前我给他看了楼上在房间里的人,他都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 “原来如此,”冯语凝点了点头,像是在回想什么一样将目光投向地下室黑暗的一角,“我之所以重新找回这个地方,确实是因为我小时候就看到过这本笔记,它当时就是这样被收在地下室里,而我……是因为经历过了某一个噩梦,总感觉我好像以前在什么地方看过。” “既视感?” “深哥,她是说既视感吗?” 林深的说话声和田松杰的轻声问话重叠到了一起。 冯语凝停顿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是,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既视感,但还是越想越在意,我当时觉得来这里看上一眼也不是什么难事,确认一下还可以让自己安心就来了,事实证明这不是既视感,确实是因为我曾经阅读过,所以深刻留在我脑海里了。” “所以果然……” 见到林深看向自己的那种表情,冯语凝收敛起了脸上的所有表情,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对,那个时候没有什么鬼神许愿,我也不是许愿的人,但是我清楚记得我看到上面写的内容了,也就是说这本笔记完全没有受到所谓的限制,不会出现现在我们这样的困境。” “即便是现在,”冯语凝的指尖在盒子上轻轻一敲,“我在重新找回这本笔记之后,就试着把它带给一无所知的人看,任何人都可以没有障碍的阅读上面的内容。” “但只要我们自己一试图往外说,或者通过文字向外传递,对方就没有办法明白我们在说什么,”顾十远摊开手掌,耸了一下肩,“即使是我们把笔记上的内容原模原样念出来,也同样会受到阻碍。” “所以我们才确信,它上面写的东西确实和我们此时此刻的所有经历有关,但它又没有受到鬼神许愿的限制,只可惜对于一般人来说,它也就是一个无聊的怪谈小说,别人也无法通过它理解我们想要传达什么。”冯语凝说道。 “这种禁锢是在人的身上。”林深沉吟道。 冯语凝应了一声,“对,然后我才决定把这个地方当做一个据点,重新整理了一番,既然不能依靠外部的人,那就只有想办法把跟自己一样的人聚拢在一起了,而且还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冯语凝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目光明显是看着嵌贝盒子的。 林深只是一眼,就立刻明白过来她想要说什么,“如果如你们推测的那样,笔记本上所写的东西和我们经历的世界有关系,且不论这种占比有多少,但是笔记被真实地保留下来了,所以你们觉得——这很可能是真实存在在世界上的?又或者说,至少曾经存在过?” 自己说出这段话,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林深之前有过猜想,难道是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世界,可现在有这本笔记放在这里…… 冯语凝眼睛一亮,笑道:“所以顾十远帮我拉回来的这个人起了很大的作用,他最近在做的工作就是寻找与笔记上描述相似的地方,我们现在是这么想的,如果每次我们都是被困在一个特定空间出不去,那是不是代表这个特定空间之外就再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皮肤上那种被风刮过的刺痛又好像蔓延了上来。 冯语凝继续说着:“那么笔记里描述一路上环境的内容,对我们来说就极有帮助,尽管可能时间过去很久很可能无法轻易找到了,但这始终是一个方向,只要能够找到一个,或许就可以证实其实我们所有经历的噩梦都是曾经真实存在的地点。” “而这些地方,因为某种原因出现了异状,”顾十远接话道,“以我们不清楚的方式被从现实世界里分离出去了,所以我们才没有办法走到范围外面。” “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把它们从现实里分离出去的呢?” 冯语凝问出这句话,林深就感觉她和顾十远的目光都带着某种探究地落到了自己身上。 田松杰一把抓住林深的袖子,下意识地往后拽了一下。 第266章 冯语凝的猜测 林深的心跳如鼓,他努力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几口气,保持着面色的平静。 看来这一遭他们把他请来这里,并不是为了看别墅现在的状况,也不是为了给他笔记,而是想通过这些东西从他身上证实别的猜想。 然而就在林深呼出一口气,张嘴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冯语凝却是一抬手,打断了他。 “当然,我的话先说在前头,”她把嵌贝盒子重新盖了起来,放回到原位又走出来,“我并不想强行逼迫你说什么,我想你和我们一样,也存在着某种禁锢。” 说到这里,冯语凝抬了一下手,示意大家离开地下室,“这地方又黑又不通气,上去找个地方坐下来说。” 话毕,冯语凝带着两人到了三楼。 三楼一侧的走廊跟二楼一样,都是紧闭着的房间,左侧的空间看上去像是个小型会客厅,家具都是新布置的,和破旧的别墅内装相比有些违和感。 冯语凝在靠墙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才开口继续说道:“我确实有想过找你,上次的合作对我来说是一次蛮不错的体验,如果能有你的帮助对我来说不是一件坏事,但是在听了顾十远的话之后,让我对你的想法产生了改变。” 林深在一旁的两座沙发上坐了下来,顾十远挨在他边上,像是一下把他给夹在了中间。 田松杰只能扒着沙发背,左右警惕地打量。 “说了什么?”林深眉头一皱。 冯语凝单手支着下巴,眼神中的那种审视让林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 “林深,你刚才没有否定我的话,那我就默认你身上确实也存在着禁锢,让你不可能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都说出来,我能理解。” 长发顺着她的肩头滑落下来,遮住了她的半张脸,“毕竟我猜想,你的这种禁锢跟我们的禁锢不一样,这可能是为了防止某种消息泄露出去,而不得不做的事情,所以我接下来的话,你并不需要每一句都回答,只要听着我说就可以了,因为我想,如果是错误的,你可以毫无负担地否认,那么你不说话的时候,我可以当做是你的默认吗?” 林深眨了眨眼睛,他听到站在自己身后的田松杰似乎气息都比他还要急促、紧张,“行。” 顾十远闻言双手一抱头,靠在沙发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 而冯语凝也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顾十远和你一起在付家宅子的时候,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如果利用付文婉给你们提供的道具,并且也有个一个合适人选的情况下,确实可以利用这些东西敲碎那面镜子,但顾十远说了,镜子里那个东西一次都没有出现在小楼里,那它去哪儿了?自己如此重要的本体,面临被彻底破坏的风险,它不可能不在意的,如果不在意,也不会跟付文婉耗上那么久。” “那么它当时去哪里了呢?又或者说,它被困在了哪里才没能去阻止敲镜这件事的发生……” 冯语凝的语气很平缓,她的每个问句都没有带着强烈的疑问,更像是一种在自我思考的同时对自己的反问,一边问自己,一边自己找答案。 林深只感觉呼吸一滞,两只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一句话也没有说。 “所以顾十远那个时候有担心,担心是你把它用什么方法困住了,那么你当时应该就是在一个很危险的境地,他才冲出去找你的,”冯语凝说到这里,抬起眼朝顾十远的方向看了看,“但他看到你的时候,你完好无损,至少在他看来完好无损,镜子也被顺利敲碎了,除了最开始死掉那个人,可以说是皆大欢喜,但是你和顾十远的身手……” “那我肯定是不如他的。”林深轻声回答道。 “对的,”冯语凝点点头,“我见过你的身手,和普通人相比确实还算不错,但那也仅仅是面对普通人的时候,那么你当时怎么活下来的呢?付家宅子里应该再没有别的可以有效压制镜子鬼的东西了,它没去找自己的本体,就只能怀疑到你头上了。” “不过你也不要太在意,我说的这种怀疑不是贬义的,我也是在顾十远说了这件事之后,对你的想法产生了改变,在孪台村第一顿饭的时候,你是第一个吃下肉的人,可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想你也知道了,如果说当时王自杰和廖远吃肉的反应有夸大成分的话,后来我吞下肉的时候我清楚知道那可不是单单靠一点意志力就能咽下去的东西。” 冯语凝缓缓地坐直了身子,“我是知道,偶尔有人能从噩梦里带出些什么东西,对自己产生一种保护,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但是听了顾十远说的话之后,我觉得你身上发生的事不可能是这么简单,要是足够有能力轻易杀死镜子鬼,那么这个庇佑物的出处为什么不能自己消除一切威胁呢?这让我意识到了,你可能和我们不一样,而你身上的某些东西,也跟噩梦里的经历无关。” 田松杰听到这里,一下抓住了林深的肩膀,他凑到耳旁轻声说道:“深哥,我怎么感觉这人有点可怕啊?她是会读心术吗?这都怎么知道的?” 林深抿着嘴,没有回答。 看到林深这个模样,冯语凝眉毛一扬,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一些,“你翻开笔记本的时候,看到第一页上的印章愣了一下,那是我们都不知道的东西,但我感觉你认出它来了……说实在的,那也就只是一个不太好辨认的字而已,任何人看了都不会是你那样的反应。” “我能回答你的……”林深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我没有在任何地方,看到过任何类似于笔记本内容的东西,否则我也不会那么惊讶了,甚至里面提到过的‘韶妹’,也从来没有见过。” “也许是时机还不到呢?”顾十远的声音幽幽地从身旁飘来。 林深猛地回头看他。 “我初看那本笔记的时候就觉得,那不是像日记一样因为习惯而随手记录的东西,它在各种意义上都写得太仔细了,以至于别人会觉得那是本怪谈小说,”顾十远松开抱头的两只手,坐直身子,“它更像是想为我们留下什么帮助的信息。” “但是能对应上的并不多。”林深说道。 “那么如果这种笔记本并不止一本呢?” 冯语凝说出这句话,定定地看着林深。 第267章 不止一个 顾十远换了个姿势,侧身看向林深。 这时候的他完全没有了以前那种戏谑玩笑的模样,仿佛变了一个人,目光锐利有种感人避之不及的感觉。 “我们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你不是因为鬼神许愿而被卷入世界的,那你为什么进来?你是自愿的吗?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顾十远吐出这几句话,不断打量着林深的表情,“我觉得没有一个人会这样自找麻烦,过好自己的生活不好吗?谁会觉得自己真的能成为全能的英雄,还不求任何结果地想要去帮助别人,更不用说这种解救的行为伴随着各种或大或小的未知危险。” 林深垂下眼。 顾十远说得没有错,如果没有当初那一着,以林深自己的性格,他觉得可能到死都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的。 只是现在被架到了这个位置,不去做这件事不但危及自己的性命,还看到为此而焦头烂额的好友,林深才不得不动起来,去做些什么改变些什么。 “林深,你在以另外一种方式介入,”冯语凝往前挪动了一些,尽可能靠近林深的方向,“而我觉得你的这种介入,就跟这本留下的笔记一样,只是通过不同的方式达成相同的目的,我想要证实我的猜测才请你来的。” “所以,笔记是从哪里来的?”林深开口又问了这个问题。 冯语凝摇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这不是刻意隐瞒,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是放在地下室那个角落了,我甚至是趁着大人们没注意,自己翻开的,但是大人们就好像从来没注意过有这么一个东西一样,而我当时也很快就忘了,如果不是鬼神许愿,我可能根本不会突然想起它的存在,就好像这段记忆被从脑海里抹除掉了一样,只有有关的人才能看到,才能想起来。” 林深听到这里,差点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想起自己最初回到公司时,公司系统里对“林深”这个名字查无此人,工作日志里也曾有人提到过这件事。 再仔细一想,第一次他和沈榷见面时,尽管很久没有碰面,但当时对方一下就认出了他。 可是第二次再在医院面前相遇,沈榷明显露出过一个迷茫的表情,像是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是谁一样。 这些变化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林深忍不住抬起手看了看自己。 “我不知道你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冯语凝双手搭在膝盖上,“我想这个原因也肯定是你没有办法说出口的,但至少我们在目的上是一致的,所以我在思考……既然我们觉得这样的笔记不止一本,那跟你有相似身份的人,会不会也不止一个?” 说到这里,冯语凝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就像你说的,笔记上的很多故事没有对应,那如果它们也跟我们有经历过的故事一样,都是从这个现实世界里分离出去的,它们又会在哪里呢?” 林深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不是没有可能,我现在能说的,只有这个。” 18号公寓的事情他下意识地想要脱口而出,就感觉心脏被使劲扯了一下,呼吸一滞,肌肉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不是没有道理。 为什么公寓的名字偏偏是“18号”呢?那是不是说明,在18之前,还有1到17? 毕竟,一栋公寓楼一共108房间,而在刚才那本笔记本那么多的内容里,能够对应上的少之又少…… 可是这样算下来…… 林深思及此处,脸色白了白。 田松杰悄无声息地挪到了他身侧的位置蹲下,两条眉毛几乎拧到了一起,“深哥,要是他们的推测是真的话,一栋公寓一百多个房间已经很吓人了啊,这要是再多得多到什么程度去啊?这么一想,写下笔记的会是普通人吗?” 林深抿紧嘴唇,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那么这些地方被分离出去,也是写下笔记的人做的吗? 相同的“狱”字在他的脑海里转来转去,逐渐跟锁头上的字相互重合,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有这个本事的话,为什么还会把这些危险的地方留下来,然后如此费劲地留下一堆笔记,而不是直接解决掉呢? 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怎么会寄希望于一个普通人能完成? 在记录赵家庄的内容里,林深看到了那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那指的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是因为这个时间不多了,所以现在他们这些人所面对的一切,已经是当时选择下的最优解了吗? “其他的笔记是否存在这件事,我已经在利用家里的人脉去找了。” 冯语凝的话把林深重新拉回到现实。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抱着手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在林深和顾十远的面前停了下来,“但找人这件事,我想要把它放一放,人的脾性需要相处之后才能够了解,所以就算有其他身份跟你相同的人,也不代表他们的想法以及所作所为会跟你一样,所以不能成为我们无条件信任的依据。” 林深没有作答。 助理的任务说到底,只是需要保证门后世界有人能活着出去就行了,那么哪怕只活一个人也是活。 他还真的无法打包票,不会有这样的人出现。 不顾绝大多数人的生命,只要在标准线内完成工作,不影响一个月两次清理工作的平衡,同时也保住了自己的安全。 毕竟他们不是自主自愿选择进入公寓的,那么往最坏的方向做打算确实更稳妥一些。 “林深。” 冯语凝冲他伸出手来。 林深愣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站起了身。 “我们合作,我需要你在各个噩梦里的所见所闻来拼凑出笔记完整的模样,我想这不仅能解决我们的疑惑,也能解决你现在还在疑惑的事情,相同的,我会以我的人格担保这里的任何人如果在噩梦里见到你,都会无条件给你信任和帮助,让我们一起把这个谜团解开,让鬼神许愿彻底消失,怎么样?” 林深盯着冯语凝的手沉思了片刻,最终轻轻握了握。 他张张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冯语凝,以你的性格和状态,你是为什么会许愿的?我想不出来。” 第268章 妹妹 林深明显感觉冯语凝的手僵了一下,然后慢慢抽离出来。 顾十远则是抿着唇坐直身体,同样一脸好奇地看向冯语凝。 看起来,林深问的这件事情,冯语凝似乎并没有开口提过。 看到对方垂下眼睑,林深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了,如果是不能说或者是不想说,我也没有强迫的意思,毕竟谁都有没法说出口的事情,我之前也几乎没有主动问过其他人究竟许了什么愿望,只不过放在你的身上,免不了更多了些好奇。” 冯语凝沉默着摇了摇头。 她明显没有了之前那种气势,像是突然被扎破的气球,整个人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坐回到单人沙发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冯语凝这样的反应让林深有些不知所措,他很怕别人因为他的话露出这样的情绪,这会让他不知道说什么,同样也会后悔自己刚才说出的话。 特别是在这样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身上,突然出现如此的表现。 他下意识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此刻唯一在场的顾十远,谁知对方只是摊开双手快速地摇了两下头,然后做了一个“嘘”的表情。 这似乎是在让他稍安勿躁,再等等。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冯语凝就像是自己调整好了情绪一般,抬起头来重新看向林深,接着开口问道:“林深你觉得……现在这样的状况,是最近才出现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林深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他的脑海里回想起公寓里那本承载着乱七八糟记录的工作日志,这件事虽然说不出口,但他依旧可以非常肯定地摇摇头,回答道:“我觉得不是。” 冯语凝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她吐出一口气,卸掉身上的力量。 “我有过一个妹妹。” “……有过?” 林深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 冯语凝点点脑袋,继续说道:“我和她相差十岁,小时候很多时间几乎都是我领着她,照顾她,因为她从出生起身体就非常弱,很大一部分时间几乎不是在医院就是在自己房间里躺着,当然这也并不是说没有安排人照顾她,可你也应该能明白,一个久病的人需要的不仅仅只是照顾。” 林深“嗯”了一声,重新坐回到沙发上,侧过身子看向冯语凝。 “我记得她很小的时候,家里长辈觉得小孩免疫力差容易生病是件很常见的事情,可是她的身体状况到她长大一些也没有任何改善,而问题从她开始会说话起,逐渐显现了出来。” “我第一次对她的话记忆深刻是某个放学回来的傍晚,她打开我的房间门,进来用很平静的语气问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鬼门关,它长什么样,是有一座高高大大的门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跨过去就会知道自己回不了头。” 冯语凝两只手紧握到了一起,过去的回忆让她眉头紧皱,“我当时第一反应是疑惑,我问她是谁跟她说这些东西的?是负责照顾她起居的,还是书本或者是别的什么人那里……她只是摇头,问我有没有,见没见过。” “我当然只能回答没有,我说不管它存不存在,那都不是活人应该看见的东西,等我说完还想要问她更多问题的时候,她已经甩开我的手从房间里跑出去了。” 鬼门关。 林深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什么人的刻意引导,一个小孩会没来由地突然去想这些自己从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一个事物,首先得对它有一个认知,才能对此产生想法。 那么如果没有任何人说,也没有任何可以获取信息的渠道,这样一个事物的概念是永远不可能无端出现在脑子里的。 “那是我第一次后悔,”冯语凝的声音又幽幽响起,她双眼盯着地面,“如果我当时再多在意一些,追过去仔细问问她说不定什么东西会产生改变,可是学校的事情已经搞得我心烦意乱,我甚至没有把这件事好好放在心上,只是单纯觉得……她因为身体原因整天待在家里,有人照顾,吃穿不愁,也没有人催促她做什么,过得那么优哉游哉,一个小孩能有什么烦恼?相比起关注她这种没头没尾的问题,我要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 冯语凝眨了眨眼睛,停顿了好一会儿。 “尽管现在回想起来,我知道那个时候的我无法避免自己像这样想,但还是很后悔,那大概是最后一次我可以好好跟她说话的机会了,可惜我没有抓住。” 林深闻言瞬间坐直了身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疯了。”冯语凝语气毫无波动地吐出这三个字。 这下连顾十远都有些坐不住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两手放在腰后,张了张嘴,“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 冯语凝紧握自己手掌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确切地说,长辈们认为她疯了,从那次她问我问题之后,我因为学业的事情有一段时间没空好好陪她,等终于轻松下来的时候,就听到家里人说她精神出了问题,每天嘴巴里胡言乱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听不懂的东西,然后大家都忙着寻找有经验的精神科医生,要带她去看看。” 说到这里,林深下意识地抬头和顾十远对视了一眼。 “我想你们应该都知道那是什么情况了,可是当时没有人明白她怎么会突然变成那样,而大人们越急于寻找医生,她看上去就越情绪失控,而她越发情绪失控,又让更多人相信她真的精神有了问题,不管她如何反驳,都没有人听得进去。” 冯语凝闭了一下眼睛,“照顾久病的病人需要异常强大的意志力,照顾久病的孩子也一样,其实从她出生起到这件事发生,这么些年里已经消耗掉家人们绝大多数的耐心了,我到现在也不确定,他们当时急于把她送到医院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 “我只记得……在定好第二天送她去医院这件事之后,她晚上不顾危险顺着窗户爬进了我的房间,她一直哭,一直跟我说她很好,她没有问题,然后开始反复说着我听不懂的话语,我只能安慰她,让她放心,说医院里也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我们随时还会见面的。” “那你当时,觉得她疯了吗?” 顾十远突然问出这句话,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只能听到窗外遥远的虫鸣,还有顺着紧闭的窗帘投射进来的正午阳光。 第269章 特殊体质 冯语凝有些被这个问题问住,她没能像之前那样很干脆地回答任何问题,指甲几乎抠进肉里。 “这是我第二件后悔的事情……” 她的声音变得有点哑,然后不自然地吸了吸鼻子,“因为家人们都说她疯了,说她精神不正常,而她确确实实在我面前说了很多我根本听不懂的奇怪话语,那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语言,听上去也完全没有规律,说实话……我那时候心里是害怕的,我怕她情绪失控会做出什么我无法估计的事情,那么送她去医院确实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林深慢慢地吸了一口气,感觉冯语凝传递出来的情绪有些压抑。 “然后我们就再也没见面了,”冯语凝大睁着一双眼睛,目光看不到焦距,“只能从家里人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治疗似乎没有什么成效,妹妹的精神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发往崩溃的边缘恶化,而越是这样就越没有人敢提把她接回家这件事……直到某一天,突然收到医院通知,说她在病房里猝死了,我才算是在和她分别之后第一次见到她。” “那是什么时候?”林深忍不住问。 “十年前,要是她身体健康的话应该在上学了,可她一次都没能去过……我在医院看到她的时候,发现她像个完全漏气的皮球,虽说以前她因为生病的原因就很瘦,但当时已经是一个皮包骨的状态,原本我记忆中还有点血色的脸也跟尸体一样发灰。” “要不是病房外面挂着她的名字,医生也不断在像家里人说着她的名字,我真的认不出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活人和死人的界线居然如此明显,明显得让人害怕。” “医生说她是毫无征兆一下子就失去了生命体征,他们尝试着抢救了一个小时,但结果没有任何改变,但或许是因为妹妹从住院起情况就从未好转过,以至于面对她死亡这个现实的时候,更多的人是松了一口气。” 冯语凝说到这里,用手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腿。 “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会突然离开,虽然一直以来身体状态都不是很好,但我在家里陪她的时候她看上去还是挺有精神的,我真的很难承认床上躺着的‘干尸’是我的妹妹,也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我曾经以为时间会帮我抚平一切,这只不过是一个不好的意外,直到我通过家里关系开始听说医院里出现了类似症状的病人。” 听到“医院”两个字,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 冯语凝的叙述并没有停下来,她揉了揉额角,“朋友那听来的症状一点一点地对应上,也把这件过去了很久的事情又从我的心底给挖了出来,我开始意识到,妹妹当年所谓的精神状况不好,时不时沉睡或许根本不是真的因病所致,家人们说她胡言乱语,也许也真的是在试图传达什么东西。” 听冯语凝说到这里,林深逐渐明白了过来,“所以是这个时候,你遇到了鬼神许愿的?” “对,”冯语凝点了点头,“我太想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了,而它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没来由地想起妹妹最开始问我见没见过鬼门关时的表情,我不知道当时是不是她真的寿命将至所以被带走了,可我不觉得会用这种作弄又折磨人的方式。” “所以你写了什么?”顾十远问道。 冯语凝抬起眼,坐直了身子,她用手使劲抹了一把脸,神色恢复如常。 “我让它把我妹妹还给我。” 林深不自觉地向四周看了一眼,放低了声音:“它没实现。” 冯语凝闻言一笑,那种笑里完全没有任何一丁点愉悦或是轻松,“对,所以我认定了它有问题,我从写下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清楚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但我要去,我想搞清楚她当初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是那样……因为虽然她死了,可每次提起她的时候,所有人想起来的都只有‘冯家老三那个疯掉的女儿’,她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情绪有些激动,声调不自觉地提高。 虽然她用力深吸了一口气,把这种情感努力压制了下去,“这一切根本不是她那个年纪应该经历的事情。” 林深摸着下巴思索片刻,说道:“但是听你这样说,你妹妹只是个孩子的话,说得不太好听些,很难在那样危险的地方活下来才对,而且……”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冯语凝打断,“你说得对,从我开始进到噩梦里去之后,我就意识到了不一样,她说的鬼门关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一次都没有见过类似的,以她的身体素质和性格,也绝不可能一次次逃脱成功的,一个才几岁的小孩,就算是碰到队友,别人也没有理由保护她的安全,所以我开始不断想……她当年跟我说起这些的时候,她去的究竟是哪里?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已经是产生某种变化之后的产物了?而她,看到的是更原本的东西?” “会跟她的身体状况有关吗?” 林深想了想,问出了这个问题。 冯语凝的目光立刻看了过来,“这个可能性我也想过,她出生就体弱,但是家里人几乎都非常健康,所以最开始发现她多病的时候,做了非常多的检查和测试,都没有找到问题的源头,或许真的在她还没出生的时候,受过什么影响……我曾尝试着询问我妈当年怀孕的细节,但是她只是说跟怀我的时候没什么差别,我也没办法更深入地问她……” 一直蹲在一旁沉默听着的田松杰,转头看向林深,“深哥,就像我们之前推测的那样,会不会是这十年间,对于所谓‘鬼神’的某种禁锢变得不牢靠了,现在这种状况才会蔓延开来的?而这个女生她妹妹或许体质特殊,在禁锢松动之前无意识地接触到了对方,才变成之后那个样子……紧接着它开始尝试突破禁锢的裂缝,用许愿的方式开始入侵现实,不过她妹妹说的‘鬼门关’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林深刚轻轻点了点头,就听到冯语凝的说话声又响起。 “其他人都说,鬼神实现了他们的愿望,只要活过三次就能摆脱这个噩梦一般的世界,回归平稳的生活,可它不仅没有把我妹妹还回来,却把我拖了进来,在我看来许愿不过就是个幌子……至于所谓的三次,也是很多人运气没有那么好,最多就活了三次罢了,不知道林深你有没有注意过,每次遇到的队友都是参差不齐的?” 第270章 禁锢 林深闻言,脑袋里快速过了一圈之前经历过的门后世界,点了点头。 冯语凝见状,说道:“它根本没有所谓的匹配机制,它只是粗暴地把每个通过许愿和它连接到一起的人拖拽到噩梦之中,不管是易是难,毕竟这对它来说无所谓,它并不是想要你从中拼尽全力、相互协作最终得以逃生,它就是想要你死在里面。” 林深张了张嘴,轻轻地“啊”了一声。 “那所有人杂糅在一起,就更容易制造出麻烦,生出矛盾,让你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逃脱这件事上,因为你不会知道你的队友究竟在想什么,他们有可能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这不过是个过于真实的噩梦,只要等到天亮睁开眼睛就能回到现实的人,又或者是听信不知是哪里来的谎言,觉得只要撑过三次就能彻底摆脱的傻子,然后为此什么都可以做出来。” “那你们都是……”林深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离。 顾十远点了点头,靠回到沙发背上,“当然是因为已经超过了三次,所以才敢如此肯定地断言啊,这件事根本不会有尽头,除非我们能想办法把它彻底破坏掉,这才是我向冯大小姐提议找你的原因,我坚信你一定是个突破口。” 冯语凝应和道:“如果能想办法找到尽量多的笔记,再结合你能提供的信息,或许我们就能从笔记中记录人对他们自己只言片语的描述,拼凑出什么东西来,然后搞清楚这一切的开端,如果你现在已经有一些经历的话,我想你也应该发现了,这些噩梦中似乎有些东西是相同,或者重复出现过的。” 林深眨了眨眼睛,先看向了顾十远,伸手一指。 “火枪,你还记得付文婉身边那两个治安局的女生拿着的火枪吗?” 顾十远点了点头。 林深继续说道:“我在别的地方也见过,就是笔记上看到的那个‘赵家庄’,写记录的人提到过的‘赵老爷’当时就带着很多拿火枪的男人,虽然我不能确定这些火枪都是相同制式的,但至少他们之间在时代上应该是相近的。” “然后就是,”他转眸看冯语凝,“电视台,你们当时穿过的电视台的马甲,我从另一个地方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了穿着相同标志工服的记者和摄像。” 说到这里,林深犹豫了片刻,才又开口:“但这样的话,就会有另一个问题……” “时间跨度太长了对吗?”冯语凝弯起嘴角,问道。 林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顾十远在这个时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所以写下笔记的究竟是什么人呢?一个普通人类活上个一百年出头就已经足够成为一条新闻了。” “你是想说,他们不是人?” 林深快速地眨了两下眼睛,看到的是顾十远笑起来的脸,“不然呢?这也算是我们想要找到更多笔记的原因,冯大小姐手上这一本看不出明显的时间跨度,如果我们能找到其他的,同时能确认上面的字迹出自同一个人的话,那么你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很耐人寻味了。” “你有太多的东西不能说。” 冯语凝的这句话,让林深心里沉了一下。 他何尝不想说,如果是能说的话,他或许在上次见到沈榷的时候,就和盘托出了。 那样也许沈榷就不会一头埋进这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尽头的事情里,也不会因为找不到确切有效的解决办法而焦头烂额。 “但也正是因为你有太多的事情不能说,更证明了你的特殊性,”冯语凝面色终于恢复如初,似乎只要不提起妹妹,她就还是林深最开始认识的那个模样,“就连我们这些许愿人之间都可以相互沟通的事情,可你却没有办法对我们开口说一句和你现状相关的话题,足以说明你目前身份的重要程度。” “限制住你的禁锢需要把一切外泄的可能性都堵住,”顾十远把话头接了过来,“我想这也是我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星期,才等到你出门的原因对吗?你不止不能说,连行动上也受到了限制,但是对方又给你留下了有限的活动空间,再结合你看到笔记本上印章的表现,这二者之间肯定是相关联的。” 确实。 许愿的人之间明明可以把无法对外人说的话,毫无阻拦地分享给彼此,可只有他,说不了任何关于公寓的事情。 如果公寓房门上的“狱”字锁和笔记本上的“狱”字印章出自同源,那么要是能搞清楚记录者是什么身份,也就能搞清楚他这个管理员助理到底是为什么存在,公寓又是为什么运作了也说不定。 再加上在公寓内的时候,林深其实是可以看到外界信息的,只不过他自己无法主动发出信息,这或许也是禁锢的一部分。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为了保密。 为了——让他进入门后世界的时候,以一个普通人的状态,不被察觉。 “如果你没有异议,我就当你接受了我们所有的提议,”冯语凝顺了一下头发,“我们这边有任何进展,我会让顾十远给你送过去,不要相信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在我这边我也不会向其他人说明你的身份,你就只是跟我们共同阵营的合作者,不会再有其他。” 林深点了点头,“可以。” 听到这个回答,冯语凝才像有些累了,眼睛一闭,抬了抬手,“顾十远你送他回去,这件事就仅限我们三个人知道。” 田松杰一听,脚步顿了一下,指了指自己,才意识到他似乎已经不算是人了。 第271章 你的愿望 回去的车上异常的安静。 不知道是听了冯语凝妹妹的话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顾十远很罕见地一直保持着认真的表情目视前方,那双眼睛盯着车窗外的一草一木,但总感觉像是在想什么似的。 “你说过吗?”林深试探着开口。 顾十远这个时候才像是解开了石化束缚的人一样,转头看了林深一眼,“嗯?” “你的愿望,”林深收回了注视顾十远的视线,“我看你听冯语凝讲话的表情,也是第一次听她说,那你对她说过吗?或者任何一个人?” 顾十远眨眨眼睛,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一副满不在意地表情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啊,我没打算主动问她,所以她也不会问我,毕竟我们不是为了实现彼此愿望而一起合作的,她之所以说出来是需要以此得到你的信任和帮助,就算她永远不说,我也不会在意的。” “你这个人……” 林深眉头皱了一下。 “我?我怎么了吗?”顾十远头也不转地问道。 林深先是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才深吸一口气,开口说道:“我原本以为,在里面遇见你的时候,你是因为对那些一起的人不信任所以才会表现出那个样子,但我感觉现实的你,也有些刻意疏远别人的感觉。” “是吗?”被林深这么说,顾十远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他只是挑了一下眉,似乎想表现得有点意外,紧接着嘴角一弯,“我没有关注过这个事情,如果你觉得有的话,那就是有。” 他此时的说话方式,又何尝不是一种疏远呢? 林深呼出一口气,没有搭话。 反倒是田松杰扒着椅背把脑袋伸过来,侧头打量着顾十远,“深哥,我怎么感觉你认识的这几个人都好怪啊,全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感觉……这人来找你的时候看着还嬉皮笑脸的,怎么现在跟变了个人似的。” 林深轻轻呼出一口气。 有些话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但他觉得能够在那样的世界里一次又一次活下来,还能通过各种方式主动占领先机的人,放到现实里也基本上不可能是社会所定义出来的“普通人”。 普通人是很容易死的,他们所经历所了解的一切其实很多时候在很大程度上,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在那样苛刻的环境下活下去。 很多人活过一次两次不过是好运,但是这样的运气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 林深也是同样,如果他不是公寓助理的身份,他完全没自信可以在里面安然活过那么多次。 有很多事情不是有一个积极的心态,以及主动合作的想法就能够完美实现的,努力不一定会有结果,努力只是其中很常见的一环罢了。 而他眼前活下来的这些人,也不可能是靠没来由地发狠逃过一次又一次的。 一个人如果没有足够强烈的动机,很难在那样精神与身体双重压力的地方坚持下来,所以田松杰所说的“怪”,就是他们能活下来的强有力的证据。 “我刚见过一个人,我总觉得他跟你有些像。” 林深又试图继续进行话题,漫长的车程一直保持这样诡异的安静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特别是记忆里顾十远的形象和此刻的对应不上,更是让他想要找点什么话来说,好让对方变回他认为的那个模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冯语凝也会唉声叹气一样让人意外。 可仔细一想,大家都是人,怎么可能没有喜怒哀乐呢? 只是现实世界里不需要那么强的伪装,所以他们才不用那样一直紧绷着。 世上没有一个人是会像标签一样刻板而直接地活着的,偶尔看到的一面或许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就像林深当初不喜欢郭红武和孟严的性格,但这并不意味着依据对方后续的言行,不能对其产生改观。 “嗯?”顾十远似乎是被这个话题吸引,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林深见他终于开口,胸口紧提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松开了。 “他和我说了他许的愿望。” 顾十远闻言,手指在方向盘边缘轻轻地敲了两下,紧接着慢慢转向,“愿望?” “他拒绝了鬼神的许愿,”林深语气平静地说着,一边观察着顾十远的表情,“他说他的事情不需要别的东西替他解决,他自己会想办法,我当时就没来由地想起了你……今天听了冯语凝的话,才发现她的愿望也同样,我就想……或许你们的愿望都没能实现,又或者说,你们想要的东西都是它实现不了的。” 顾十远借着转向观察后视镜的动作,深深地看了林深一眼。 林深继续说道:“我想起你当时在付家宅子里,跟我说起许愿这件事时候的表情,跟我见到的那个人很像,但你表现得又比他程度还深,所以我在想,你许下的愿望,是不是比他们的还要过分?当然,我说的这种‘过分’是从鬼神的角度来讲的。” 顾十远听完笑了两声。 他原本平静的眸子里多了些许亮光,嘴角弯起来,“过分……你说得很对,我的愿望其实很简单,但是似乎对它的伤害太大了,它接受不了,所以把我拉了进来,可这又怎么样呢?” 小皮卡驶出了树林,在进城的红绿灯路口停下。 顾十远转头越过田松杰的脑袋,注视着林深,“这世上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这么想,也不止我一个人这么许愿,它这样的方法没理由地掠夺别人的生命,结果自己才是最玩不起的那一个,这不是很可笑吗?” 可笑。 和陆元安同样的形容词。 林深抿了抿嘴,心里有了些许猜测。 红灯倒计时结束,跳转成为绿灯,车子启动的瞬间,他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顾十远,你许的愿望,是不是……” 顾十远听到林深的声音,转眸看他。 “是不是……让鬼神许愿消失?” 车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声音,只有顾十远面向前挡风玻璃,迎着午间的阳光不断地笑,心情看起来变得愉悦了不少。 第272章 如果是你 回到公寓楼下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顾十远带着笑地给林深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又约定好了敲门的次数和节奏,开着车消失在林深的视野中。 林深盯着手机上多出来的联系方式,又顺手往下翻了翻,看到沈榷的名字,手指在上面停顿了两秒。 自从上次收到沈榷发过来的邮件,他们还一次都没有联系过。 而在此期间,沈榷也没有继续发邮件给林深,同样短信或者是社交软件上的留言也没有。 应该问一问吗? 林深有些犹豫,他知道他这个时候需要关心沈榷的精神状况,可是他又在行动之前忍不住提前预想,自己应该说什么样的话,或者说能说什么样的话。 似乎是看出了林深情绪中的纠结,田松杰一边观察林深的表情,一边试探着开口,“深哥,你担心就打呗,有时候不一定非要说什么特别有用的话不是吗?朋友之间的关系又不全都是靠有效交流维系的,废话很多时候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林深闻言,看向田松杰,苦笑了一下,接着转身往公寓楼里走。 道理他其实都是懂的,但有时候就是会做不到。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关心则乱。 越是在意的人,有时候就是越会控制不住地提前想很多。 林深当然也知道很大一部分还是跟他的性格和情绪有关系,有时候他反而会担心,自己想做的事情没做成,反倒是被沈榷给关心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边上楼,一边盯着手机上沈榷的名字看。 田松杰的手忽然伸了过来,压住林深的手指用力往屏幕上按了一下,电话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拨了出去。 林深瞬间瞪大了眼睛,然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早已经显示“拨通中”,挂都来不及了。 田松杰略带催促地抬了一下林深的手掌,“深哥,还犹豫什么啊?现在不抓住机会,哪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呢?你看像我这样,我连打电话的方法都没有了,所以想做的时候就去做,说不定下一次就来不及了呢?” 这种剖开自己伤疤安慰别人的方式,让林深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然而电话那头已然接通,他只能下意识地抓住田松杰的手腕,站定在楼梯间里。 “喂?”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带着疲倦和沙哑,吐出一个字之后又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子。 “沈榷,是我。”林深的声音也有些发干。 “嗯?”对面传出了明显有些疑惑的声音,“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这句话让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下意识长呼出一口气,用尽量平静地语气答道:“是我,林深……” “林深?”那头的声音短暂消失了一会儿,随后带着歉意的笑声响起,“抱歉抱歉,人上班上得有点神志不清了,都没听出是你的声音,怎么了吗?” 林深握着手机的右手有些不受控制地抖了两下,他看向空无一物的墙角,心中那种强烈的不安像是被印证了一样,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没什么特别的大事,就是有些担心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所以想着打个电话问一问。” “我?还行,靠意志力勉强撑着,”对面又笑了两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工作性质,这是没得选的。” 林深靠着墙,缓慢地顺着楼梯继续往上走。 似乎是意识到此刻电话中气氛的不对,田松杰抿着嘴唇任由林深拽着自己,安安静静地往上走。 “你之前……给我发的邮件,我看过了,”林深用力吸了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你,所以一直没有……” “邮件?什么邮件来着?”沈榷在电话那头想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我都忘了我还给你发过那种东西了,你不用事事都那么在意,就是因为太在意了,才会生病的不是吗?你就当我只是没地儿说,想找到输出渠道就好了。” 林深不觉得沈榷的记性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会突然退化,但对方迟钝的反应不像是装出来的。 沈榷不是演员,哪能那么自然? 他松开了田松杰,换了一只手打电话,随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难道说,他的存在从公司的记录上消失并不是尽头,这种被现实世界逐渐遗忘的情况还会继续发展下去吗? 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一部分不断从镜中消失,总有一天,他也会从沈榷的脑海中被抹除? 想到这里,林深摇了摇头,“那你……现在有什么进展吗?” 沈榷一下子无奈地笑了,回道:“哪有那么容易,我的想法本来就是大海捞针,愿意抽出本就不多的时间和我一起研究的人也是少之又少,我也不过是……”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一会儿,林深就耐心地等着。 直到听到沈榷重重地叹息声,“我也不过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目前能想到的只有这一条出路,所以死马当作活马医而已,我理解上面的不同意,毕竟我自己也清楚这件事的可行性很低很低,但现在只能有什么试什么了。” 林深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靠在墙边慢慢蹲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还算热烈,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温度,“你别……别太勉强自己了,我不希望你变得和我当初一样。” 林深不知道怎么说安慰的话,他感觉这已经是自己的全力了,“我很清楚那种状态是什么表现,又是什么感受,所以我不想你变成那样。” 沈榷闻言笑了,“你关心人的方式还真是百年不变啊,但是这一次我真的没办法答应你……” “为什么?” 面对林深的问题,沈榷又不说话了。 他只能听到电话那头的嘈杂声逐渐离去,沈榷似乎来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位置。 随后,那头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道:“林深,这种不知道起因也没有解决办法的突发疾病你知道有多可怕吗?没有特定人群,没有明显体征和指标,就像是随机选择一样。” “我知道。”林深点了点头。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是下一个,怎么办?” 第273章 旧梦 林深放下电话的时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打电话之前的担忧还是发生了,原本是想要关心沈榷的情况,最终却又被对方反过来安慰了一通。 这种感觉让他特别无力,而最无力的,还是他回答不了沈榷的那个问题。 他想告诉沈榷,他不会变成那样,不会昏睡不起,至少不会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可是说出来他又该怎么解释呢? 唯独最重要的解释部分,他没有办法说出口。 此刻他感觉有双看不见的手在迫切地推着他向前,这也是顾十远出现在他眼前时,他没有太多犹豫就跟着离开的原因,同样也是冯语凝提出合作时,他不带思考就同意的原因。 他需要时间,需要更快的时间,在他担心的失控发生之前让一切停止下来。 那么他就极其需要其他人的帮助。 他不是万能的,光靠他自己一个人解决不了所有问题。 “深哥,你还好?”田松杰脸上带着些许歉意,“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林深笑笑,拍了拍田松杰的肩膀站了起来,“跟你没关系,他就是那样的性格,如果他不是这种人,我们也不会成为好朋友的。” 林深回到公寓门前,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着田松杰。 田松杰一愣,抓了抓脸往后退了一步。 “小田,”林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十分郑重,“严格意义上来说,你可能是唯一可以知道事情来龙去脉,还能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了,我对你感谢还来不及呢。” 田松杰闻言赶忙摇头,“这哪里的话,没有深哥我现在说不定真就死透了,虽然现在也不算是活着,而且我能做的事情也很有限,都没提供多少帮助……” 他说着,语气慢慢就弱了下去。 林深抿抿嘴,打开公寓大门,“话不是这样说的……光是毫无怨言陪伴一个人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更何况你还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控制在我身边的,那就更不一样了。” 田松杰听完,快速地眨了眨眼睛。 林深看到他低下头,吸了一下鼻子,嘴巴蠕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一溜烟就钻进公寓,消失在了林生的视线中。 “小田?” 林深尝试着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只得进了房间关上门。 …… 这一夜林深睡得很不安稳,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望着楼下奔跑打闹的其他人,有些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可以那么开心,世上真的有这么多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而越看,他越发在意的反而是教室窗户距离楼下地面的高度。 然后忍不住去想,如果他现在抓住窗框跃上窗台,迅速跳下去,应该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他? 谁的反应能有那么快呢? 不过林深并没有那么做,因为他想到了楼下还有那么多人,如果自己砸下去,砸得个头破血流是不是会吓到很多人?又或者运气不好,把其他人压死了怎么办? 想象这些东西的时候,他的心绪几乎没有波动,感受不到一丝情感起伏。 直到皮肤感受到一阵冰凉,转过头才发现沈榷把一根包装袋上结了霜的冰棒按在了他的脸颊上。 有一瞬沈榷的表情很严肃,却在林深转过头之后突然笑了起来,然后把冰棒往他手里一塞,说道:“吃,我请你的。” 林深是在这个时候猛地醒过来的,他坐起身,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好一会儿。 那种感觉就好像,那根冰棒刚刚真的就握在他手里。 他记得那个时候沈榷什么都没有问,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在自己旁边咔嚓咔嚓把冰棒啃完,然后就看着他。 林深受不了那种眼神,于是也拆开包装把冰棒给吃完了,之后上课铃不合时宜地响起,他最终也是什么都没说。 只是再次下课的时候,沈榷依旧坐在他旁边没有走。 然后他没再看窗外,也没有再去想从窗口一跃而下,他意识到他可能病了,同时也庆幸当时自己的理智还在,还能意识到这件事不该做。 也是从那天起,林深的日常学习生活里就多了这么一个人。 林深捏了捏眉心,又用手捶了两下脑袋,整个人彻底没有了睡意。 他转头朝窗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起身简单洗漱了一番走出了房门。 一开门,就看到田松杰靠在柜子边上,听到开门声立刻转头看了过来,眼神中带着关切,“深哥,你没事?我试着敲了门,但你是不是没听见?” 林深有些意外地看看田松杰,又回头看了一眼房门,问道:“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我没事,就是做了个梦睡不着了……” 田松杰闻言,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 林深皱了一下眉头。 田松杰笑着摆了摆手,“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就是突然感觉心慌然后一下子就醒了,下意识之间从休息室里跑出来,深哥你现在这么问我,我也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了。” 林深闻言一愣,看看田松杰的表情,眼珠转了一圈。 难道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某种连接,导致田松杰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改变? 这样的事情放在过去可能很荒唐,但现在似乎没有更好的解释了。 “没事,不用在意,”林深摇了摇头,“只是梦到了以前的事情,可能是因为我们两个人之间的连接,才让你感觉到了什么,不是大事不用担心,不过既然睡不着,就继续。” 田松杰眨眨眼睛,顺着管理处窗外看去。 和沈榷的电话之后,林深心里的紧迫感更加强烈了。 他想阻止,阻止沈榷往相同的泥潭里踏出那一步。 第705章 满是花盆的院落 林深轻轻用万能钥匙扭开门锁,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田松杰。 对方咽了咽口水,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紧接着吱呀一声,林深把房门拉开,一股香气立刻飘进了鼻子里。 在眼睛完全适应了周围的昏暗光线之后,林深才看清楚他和田松杰此刻正站在一个被院墙高高围起的院落中。 头顶乌云低压,呼吸的时候能感觉到空气中似乎有浓重的水汽,看上去像是快要下大雨了。 “深哥,人都在那边。” 田松杰拍了拍林深的肩膀,朝院落中间还算空旷的场地指了指。 林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最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那些带着焦虑走来走去的人,而是许多盆由小到大、由高到低整齐摆放的花盆。 花盆从大门口的位置一直延伸到三层独栋小楼的楼梯前,通往院落其他位置的小路也仅仅只留了同时只容一人通过的小路。 齐放的百花在昏暗阴沉的天气之下,显得有些诡异。 接着林深转眸看向小楼大门的方向,只见大门紧闭,门口也不见什么人。 于是他想了想,从树荫底下走出来,顺着花盆围成的小道与站在中间的那些人汇合。 “这花的数量也太夸张了?”田松杰跟在林深身后,一边走一边感叹,“这得是多喜欢花,才能像这样一盆一盆全堆起来……为什么不直接弄成一个花田,那应该比这样子好打理多了?” 林深闻言朝两侧的花盆快速扫了一眼。 走近了看才能发现,花盆的摆放方式不仅仅是按照高低大小,里面种植着的花的颜色和高度也是精心挑选搭配,才保证这样五颜六色的花放在一起没有显得杂乱。 不远处站着的几人有的顺着大门口相对较宽的道路来来回回地走,有的站在紧锁的大门前伸着脑袋朝外面观察,还有的散在四周观察花盆里的植物。 也许是此刻的天气影响,大家都显得很沉默,没有一个人说话。 以至于林深从小道走过来,其中几人也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也没表现出奇怪的态度来。 这让林深得以有更多的时间观察面前的白色小楼。 小楼是很明显的西式风格,门前两根柱子上雕刻着精美细致的花纹,仔细一看,还能看到白色的蔷薇顺着柱子攀爬而上,非常自然和谐地与周围的装潢融合,显得静谧而幽雅。 门柱之上是一个露天的阳台,连接着一道紧闭的玻璃门。 林深稍稍往后退了几步,抬头看去。 那道玻璃门内拉上了窗帘,一丝缝隙也没有露出来,看不出究竟是个什么房间。 而面前的大门也是紧闭的,只有一块深红色的地毯顺着门口延伸到仅有三四级的台阶下,两旁的窗户因为反光,映照着阴沉沉的天空,也看不清楚里面是否有人。 “有辆车开走了,但就只看到离开的车屁股,别的不确定了……” 原本站在院落大门口的人走了回来,他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而说话的对象则是那个一直在焦虑得走来走去的女人。 女人的脚步终于因此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眉毛都快拧成了一条,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看上去相当紧张。 而男人走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辨认了一番,才吐出一口气,“什么意思?你试着叫一下了吗?” “能叫什么啊?”男人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过去看的时候车已经走很远了,我能看到车屁股就不错了,路两头除了树林和远处的山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别的也没什么东西。” 说完,女人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说道:“那行,还是谢谢你。” 男人却是双手抱胸,表现得不是很在意,“看一下而已倒也没什么,只是你既然看不清楚,那你的眼镜去哪里了?不应该不戴啊,那么重要的东西。” 女人闻言面露难色,她又焦虑地走了几步。 面对男人的问题,在思索了几秒钟之后,也只能无措地摇摇头,“我……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平时都有戴着的,就连上一次也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 林深原本一直在不近不远的位置听着,一直到听到女人的这句话,心里忽地冒出来一个想法,然后不自觉地就朝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 “那个……我听到你们说的话,有个问题……” 他看向女人,试探着开口。 两个人同时转头看着林深,女人眨眨眼睛,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反正我们也不是在说什么秘密的事情。” 林深抿了抿嘴,问道:“你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吗?” 他话音才落,女人就十分肯定地又摇了一下头,“不是,不过也只是第二次而已……这有什么问题吗?” “深哥,你想到啥了?”田松杰也在一旁问。 林深吸了一口气,思索片刻又问,“你说你上一次的时候戴着眼镜,但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所以看不清楚周围的东西。” 女人用力地点头,面色中带着忧愁和些许烦躁,“很麻烦,我的度数不轻,你们离我这么近我看你们的脸都还有点模糊,更远的地方就像都不要想了,全都糊成了一团,我都不知道我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你的眼镜……在上一次坏过?或者是……丢掉过吗?”林深一边问,一边观察女人的脸色。 他知道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只要能够活着逃离,能够成功醒过来,是不会影响到现实世界里的生活的。 也正是因此,沈榷那边发现的也只有沉睡不醒的人、突然死亡的人和醒来以后活蹦乱跳却不能交流关键信息的人。 没有更多奇怪的状况,才让治疗和寻找方法陷入了僵局。 听到林深的话,女人愣怔了一下,习惯性地往脸旁边一摸,只能摸到空气,又把手给收了回来。 “你这么一说,好像……好像最后逃命的时候,我被谁推了一下,摔倒那会儿好像眼镜掉了,可是当时一心想着活命更重要,我就爬起来跟着其他人继续跑……然后就醒过来了……” 第705章 画师 女人的话音逐渐小了下去,而一旁一直听着的男人也放下了两只手。 他的脸色变得跟女人一样不太好看,双眼紧盯着林深开了口,“你的意思是……她的眼镜丢在上一次那个地方了,所以这次就不能跟着她到这个地方来了?” 林深有些不确定地先摇了一下头。 “这也只是我的推测,但我觉得这可能不是所谓的‘遗失’在别的地方而拿不回来,”林深摸了摸下巴,眉头紧蹙,“更像是,逃脱成功之后就保存了当时的那个状态,下次又以相同的状态继续,只是她是因为眼镜不见了,看上去感觉像是东西丢在其他地方一样。” 男人沉默片刻,目光在女人身上游移,“也不是不可能,你醒过来之后,眼镜是在的?” 女人“嗯”了一声,眨了眨模糊的双眼显得更是焦虑了,“那肯定是在的,没有眼镜我很多事情都做不了,要是真丢了我立马就会再去配一副的,不可能一直这样看不见。” 听到这句话,林深更加笃定了,“那很可能就是这样了,如果是以现实中的状态再一次进入,她的眼镜在现实里也没有丢,那应该跟着她一起进来的,可是现在却不在……” “那可怎么办啊?”女人不停抠着自己指背上的皮肤,没一会儿就红了一片。 而林深也在说完这些之后,陷入了沉默。 田松杰则是眼睛转了好几圈,下意识地贴近林深,“深哥……要真是按你这么说,那之前在图书馆里,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些被红色小本子影响的人活着离开了,等他们下一次再进到门后世界的话,他们的状态……” 林深抿紧嘴唇,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许愿人的现实状态似乎和他们在门后世界的状态被分开了,不然就无法解释眼前这个女人的眼镜为什么会消失不见。 这东西又不算是一个多么特殊的道具,也不太可能因为它就扭转危急的情况,没必要针对一个眼镜搞小动作。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田松杰说的那种可能性就非常吓人了。 就算红色小本子不能跟着被带到不属于它的门后世界,但被影响过的人的状态却是会继承到下一次的,那么红烟馆的势力是不是就会这样蔓延开来。 林深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实在不敢想那会是什么地狱画面。 但同时,他也担心起了小苗。 当时他从图书馆外面回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走掉了,那小苗也很可能成功活着出去了。 可是下一次呢? 如果他以那种异常的状态再次进入门后世界,其他的人看到他会有什么想法?会对他做什么?那种明显异于常人的模样,别人不可能不警惕,那他不就变成一个人了? 而且那种状态下的小苗,脑子也不灵光。 想到这里,林深感觉头疼,他用手敲了几下脑袋,叹出一口气来。 “深哥,你还好吗?” 田松杰的话音才起,小楼大门打开的声音就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原本分散在院落里观察的几个人也快速走了回来。 白色的大门打开了一条门缝,他们能看到门后似乎有人影闪过,过了一小会儿,才有一个穿着管家制服的中年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中年男人的个子不高,但挺直的后背和他带着儒雅气质的脸庞让他站在门前,气势完全不输任何一个人。 他稍稍清了一下嗓子,戴着白手套的手轻压在胸口附近,脸上带着歉意笑容轻轻鞠躬,“让各位老师久等了,是我的失职,但还请各位多理解担待。” 在站院子里的几人没有谁说话,都是双眼注视着中年男人。 “先做一下自我介绍,”中年男人笑了笑,把眼角细密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我是这里的管家韩振宇,这里的大家都习惯叫我韩叔。” 韩振宇说着,顺着台阶走到几人面前。 林深一下子从稍稍抬头仰视变成了俯视。 “非常感谢各位老师愿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应承下这份邀请,当然我相信各位心里也有疑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 然而几人面面相觑,明显也并没有觉得意外。 韩振宇的脸上保持着礼貌的笑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水味道,“实在是我家夫人对于委托有太多的要求,之前请过的几位老师都没有能让夫人满意,这次才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 说到这里,韩振宇伸出手比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姿势,“当然了,肯定不会让各位老师白白跑这一趟的,就跟邀请函上写的一样,不论夫人最终是否会选择各位老师的画作,约定好的辛苦费是一定会支付的,而如果有任何一位老师的画作入了夫人的眼,那报酬自然就更高。” 接着他后退几步,脚后跟抵到台阶的边缘,“当然我想……各位老师愿意前来,就是默认接受了邀请函上的条件,对吗?” 这时有人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对折的邀请函。 邀请函整体白色,正中装点着几朵被荆棘和绿叶围绕的浅粉色蔷薇。 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快速观察了周围其他几人,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个打开邀请函的男人。 韩振宇见状笑了一下,“说是辛苦费,但我相信比各位老师自己想办法卖画的价格更为可观不是吗?我相信诸位都知道,卖画需要花费的精力,要是最终得不到一个符合自己付出的价格,心里也不好受不是吗?” 几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显然并没有人知道自己作画自己卖画究竟有多困难。 只是韩振宇的目光落到女人脸上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扯着嘴角一笑,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她似乎不想被韩振宇看出自己看不清楚,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能不眨眼就不眨眼,只不过下意识地低下头,没有去跟对方对视。 “继续让各位老师站在院子里也怪失礼的,请各位跟我进来的,房间也都为大家准备好了,不过在此之前,还是需要带各位先去见见夫人。” 第705章 夫人 夫人和管家的组合,让林深没来由地想起了付家宅子。 但是韩振宇说话、走路的神情和由内而外透露出的气质,跟杨进汝完全不一样。 他看上去就是一个教养很好的人,不高的个子走在几人前面也是抬头挺胸,偶遇忙碌于打扫的下人也是礼貌地点头示意,丝毫没有那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然后他引着几人顺楼梯往上走,还亲切地提醒他们注意脚下,不要踩空。 虽然外面还是白天,但因为暴雨将至的天气,屋子里点了灯也依旧很昏暗,更不用说走进没有窗户的走廊里了。 几人的脚步声被地上铺着的厚实地毯所吸收,最多也只能听到一丁点闷闷的响声。 韩振宇带着他们来到一扇两开的大门前,伸出手在白色的雕花房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等待着,直到听到似乎有人声接近,有的人下意识往人群后面一缩,警惕地躲了起来。 开门的是穿着灰色长裙的下人,她在看到韩振宇的瞬间,恭敬地弯下身子低头,然后将门拉开,让出可容人进入的空间。 韩振宇同样带着和煦地笑点点头,回身说道:“老师们进来,不过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我们夫人身子不太好,不喜吵闹,她也就是想看看各位,熟悉一下。” 然而一时间没有人上前,所有人都在相互看对方,谁都不想迈出那第一步。 反倒是田松杰捏起了鼻子,连打了三四个喷嚏,“这屋里也太香了?我以为外面就够香的了,这里面是香水瓶子摔碎了吗?快呛死人了。” 林深微微屏着呼吸,他也不太闻得习惯香水的味道。 如果说韩振宇身上的浓度刚好合适的话,眼前房门打开后的味道真的就如田松杰所说,像是装香水的瓶子碎了,而且还不止一个。 香味几乎直冲云霄,他无法想象开门的下人之前在里面究竟是怎么呼吸的。 看到其他人迟迟不动,韩振宇也没催促,就是看着他们。 林深心下叹了口气,自己先走了上去。 他刚站到门口,香气冲过来就几乎迷住了他的眼睛,嗓子里痒痒的想要咳嗽,硬是被他压了回去。 “请进。”韩振宇说着,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有了林深带头,其他几人才不情不愿地动了起来,毕竟这里的味道实在是有些过于异常了,要说没问题,谁都不会信的。 林深下意识地轻捂口鼻,进入屋子的瞬间就快速把四周都扫了一圈,看到临着院落的两扇窗户都是开着的,却完全没能驱散屋内浓重的味道。 宽敞的房间内左右有两块差不多两臂长的隔断,中间拉着纱帘,把外面的展示柜、会客用的小圆桌与里面的床隔开。 透过浅米色的纱帘,隐隐约约能看到床头靠坐着一个人。 对方身上似乎穿着厚重的华服,又长又宽大的裙摆遮挡住了双脚和大半的床下脚踏。 一个灰色长裙的下人坐在旁边,轻轻用扇子扇着风,看到韩振宇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也是恭敬的点了点头。 “夫人,这就是这次请来的老师了。” 韩振宇同样是隔着纱帘朝里面轻轻搭话,紧接着就退到隔断边上站着。 林深看到纱帘后的身影动了一下,像是挺直了后背,只不过他看不清楚对方的表情,也不知道此刻正在以什么情绪观察他们。 站在林深右后方的女人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她只是低着头用两只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然后突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看向了她,让她瞬间抿紧了嘴巴。 韩振宇见状笑了笑,摆摆手道:“老师们是不习惯宅邸里的味道?大家刚来的时候都是这样,也不用太紧张,夫人不会怪罪你的。” 女人用力捂住自己的口鼻,小心翼翼地抬眼朝纱帘里看去,只看到那个身影的脑袋小幅度地摇了摇,确实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情绪,她才松了一口气。 田松杰原本想要穿过纱帘进去看看,可他又不能像他认知中的鬼一样,可以直接无痕地穿过帘子,在尝试了几次发现纱帘都会发生轻微抖动之后,只得放弃了。 他趴在地上,顺着纱帘下方的缝隙努力往里面看。 没一会儿站起身只能失望地摇摇头,“只能看到鞋尖,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接着他们就看到里面的身影慢慢抬起头朝外摆了摆。 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韩振宇像是精确地掌握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朝着身影弯下腰,“好的,那我这就安排老师们先住下,之前承诺给各位提供的绘画工具,明天一早就会送来,到时候就可以开始了。” 林深眯起眼睛,看着身影轻轻点完头之后,就靠着床边不动了,完全分辨不出里面的人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再加上对方一句话都不说,他心里的怀疑就更深了。 然而韩振宇在站直身子之后,就示意大家跟着他离开。 林深也只能尝试着再多看几眼,然后不得不跟着出去了。 等房门一关上,走到楼梯口位置的时候,韩振宇才转过身,带着歉意地解释道:“还请各位老师多见谅,夫人身子弱,这么些年过来也几乎没有和外人接触过,所以很少主动说话,绝对没有看不起各位老师的意思,夫人之所以请各位来,也是在看过老师们的作品之后,精挑细选从众多画师之中一个个点出来的。” 他顺着楼梯而下,来到拐角的时候又抬起头继续解释道:“夫人很喜欢各位老师的作品,我当然也希望这一回能有一幅画作可以让夫人满意,夫人自己也希望在病情恶化,不得不离开家住进医院之前,能留下一幅值得回忆和欣赏的画作。” “那个……这个宅邸里,只有夫人一个人吗?啊,我的意思是……就是那个……夫人的丈……” 人群最后面有人壮着胆子出声提问,但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韩振宇依旧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脸上毫无被冒犯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说道:“几位老师有所不知,夫人之所以一病不起,确实是因为失去了所爱之人,宅邸外的那些花,当初就是老爷为了讨夫人欢心亲手一盆一盆栽种的,所以我们如今也是在尽可能维持老爷留下的东西,让夫人能有个继续活下去的念想。” 第705章 六个房间 韩振宇带着几人来到二楼,向右看去就能见到六个房间三三相对,而走廊的尽头还有一道带着玻璃门的小露台。 门与门之间都有一个点缀着浅粉色蔷薇的高脚花架,墨绿色的叶子随着金属支架低垂下来,有一股隐隐约约的香气,但因为刚才在夫人房间遭受的那一遭,众人几乎都闻不出来。 “各位老师,作画的这段时间就请安心住在这里,”韩振宇伸手轻轻推开一道门,“屋子虽然不大,但需要的东西都一应俱全,至于画材还有各种颜料明天一早应该就会送到,今天就安安心心先住下,熟悉熟悉这里的环境。” 林深顺着门缝看进去,入眼的就是床尾的一个角,还有不远处窗户边上的一张写字桌。 里面的空间确实不大,但一人一间的话,还是相当够用的。 不过几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如果放在现实,大家或许很满意这样的独处空间,可是在现在这样的地方,独处所带来的危险性难以预估,甚至有两个人脸上绷不住,眉毛都耷拉了下来。 韩振宇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情绪变化,“是有什么地方安排得不到位吗?如果有的话,老师们尽管提,我们会尽可能满足能力范围之内的需求的。” 被韩振宇这么一说,对方赶紧摆手,干笑着说道:“没没没,没有,安排都很满意,只是……只是我不太习惯一个人睡而已,但是没问题的,都没问题。” 韩振宇的脸上露出有些意外的神色,他像是快速思考了一下,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歉意。 “是这样的吗?我们一直听说画师都有自己不同的性格和癖好,脾气也是大相径庭很多人都喜欢有自己的独处空间,没想到也有这样的例外,那确实是我事前考虑不周了,还请老师见谅。” 说话的男人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只能尽力露出不是很在意的笑容,“没事,真的没事,我就是随口说一说,对这里的安排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韩振宇闻言,表情稍显轻松了一些,他轻轻鞠躬,“多谢老师的理解,之前一直这样安排习惯了,应该再提前详细问一问的,那需要之后再为各位安排调整吗?这可能要花一些时间,毕竟各种生活起居用品,可能都需要重新准备。” 听到这里,没有一个人开口,甚至男人也使劲摇起了头。 “不用在意,真的不用在意,现在这样就挺好。” 他或许在为自己不受控制的表情流露而懊恼,动作反应都比先前大多了。 毕竟谁知道,一个人在这个事情上表现得有些特立独行,是不是会在之后遇到难以预见的麻烦? 好在韩振宇没有再多纠结,他郑重地将每个房间的备用钥匙交到他们几人手里。 然后一间一间屋子打开检查了一番,才领人进入,仔细解释着每个东西的用途,还有生活所需物品的摆放收纳地点。 在做完这些之后,韩振宇才面带着礼貌的笑容退回到走廊,“看外面的天气晚些或许会下大雨,请一定记得关紧窗户,以及这周围的环境各位老师也是看得到的,宅邸里照明不太好,夜深了尽量不要四处走动,万一摔了碰了影响了作画的事情那就得不偿失了。” 一直紧挨着林深站的女人使劲点了点头。 说实在的,这样的地方配上这样的天气,能有谁有胆子大晚上还跑出来冒险的呢?能缩在房间的被子里,那就绝不可能往外迈一步的。 韩振宇应了一声之后,向几人道别,转身朝着一楼走去了。 田松杰见状赶紧小跑几步跟到楼梯口,扒着扶手往下看了好一会儿,等到确认韩振宇完全消失在了视野里,他才转头冲林深点了点脑袋。 “看样子应该是走了,但是地毯太吸声音了,不确定会不会是躲在哪里又会突然回来。” 站在走廊上的几个人依旧沉默着,尽管已经听不到韩振宇的声响,他们依旧一动不动。 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眼睛不住地观察着四周。 “那个……我们要不先把房间都敞开了,各自检查一下屋子里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说话的是之前帮女人去大门口查看状况的那个男人,他挠了挠脸,左右查看其他人的脸色。 林深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可以,趁着现在天还没有完全黑,至少可以先把屋子里的情况摸清楚大家彼此心里都有个数。” 女人立刻应声,“我……我觉得行。” 他们这里一共六个人,只有一个女的。 但要命的是她还是一个失去了眼镜的高度近视,相比起刚才站在院子里,此刻更是紧张得不得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那就都检查一下看看,也帮忙相互记一记,万一有什么变化说不定能第一时间发现。” 另外一个人也发出赞同的声音。 随后他们默契地朝着楼梯口的位置又看了一眼,拿着韩振宇分发的备用钥匙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林深和之前搭过话的男人、女人住在同一个方向,女人靠近露台,男人则靠近楼梯口,林深被夹在中间。 看着其他人开门进入,林深却是盯着钥匙一时没了动作。 “怎么了,深哥?”田松杰站在旁边小声问他。 林深皱皱眉,向两边看了看,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打开了自己眼前的房门先走了进去。 简单在屋子中间转了一圈,听到其他人翻翻找找的声音,林深才往屋子深处退了两步,压低声音说道:“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吗?我是多出来的那个人。” 田松杰立刻“哦”了一声,一拍手,“对啊,之前给你的手电筒都是没电池的。” “所以现在我们为什么会有一个房间?”林深走到写字桌前,拉开抽屉检查,“按照之前的经验来看,我如果不在这个门后世界受伤,这里的东西应该是认不出我的不同的,那按理来说,多出来的人不应该填满六个房间中的一个的。” 田松杰闻言紧张了起来,“那这是怎么回事?” 林深则是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心想着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 第705章 没人会画 在把自己从头摸到脚之后,林深还是什么都没有摸出来。 这让他也有些紧张起来,心跳加快,一双眼睛不停地转着。 他坐到柔软的床上,盯着自己的鞋子看,随后心下一动,脱下鞋子检查。 鞋子里什么都没看到,林深也没有就此收手,他把薄薄的鞋垫稍稍抽出来,果然在左脚的鞋子里看到一小张对折的纸条。 “怎么样深哥,你找到什么了?” 田松杰飞快地渗透过来一看。 而林深弯腰把纸条抽出来,将鞋垫快速放回去,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见还没有人从房间里出来,他快速把纸条展开,能看到上面写着几行非常小的字。 【姓付那个画师已经被我们处理好了,你只要顺利混到里面,把那幅画偷出来就行,关于报酬的问题不是不能商量,但具体要看最后画的情况来决定,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田松杰的眼睛在这几行小字上扫来扫去,“这……这也就是说,按照这个地方原本的故事来看,本来应该来的画师没能来,有人借着名头混进来了,而深哥你被塞的就是这个身份?” “看来只能这么解释了,”林深把纸重新折起来,塞回原位,“这件事暂时先放一边,把屋子检查一遍再说,纸条上写的偷画的事情或许是个什么关键信息,之后多多留意。” 田松杰闻言应了一声,跟林深分散开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不过一通检查下来,屋子里确实如韩振宇最开始给他们展示的时候一样,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再没有其他奇怪或者是不该出现在房间里的东西。 怎么看,怎么都是普通的房间。 林深站在墙上挂着的风景画旁边,盯着画布细细地观看,也只能看到细致的笔触和凝结的颜料,没有异常。 他和田松杰走出屋子,迎上的也都是其他人一无所获的表情。 “没有什么异常。” “我这边也是一样,床垫床板我都一寸寸摸过来了,什么都没有。” “难道房间是安全屋?”有人提出这样的可能性。 “那可不一定,现在看着正常,不代表之后还会正常啊。” 立马就被人否定了。 或许是因为在纸条上看到了“画”这件事,林深转头朝着敞开的房间门看去,开口问道:“你们房间里也有风景画吗?不是风景画也行,就是挂在墙上的画。” 女人稍稍举起手来,“有,我房间也有,挨着门边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幅画,不过我的不是风景画,画的是一个装满鲜花的花瓶。” 这么说着,其他人也开口说了起来。 一时间,安静的走廊被说话声淹没。 大家像是同时意识到一般,又忽然闭了嘴,无声地面面相觑。 “要不我们去露台?”其中一个人指着露台的方向提议。 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回头朝后看,像是生怕后面突然出现什么人似的。 直到打开了玻璃门,钻到露台上之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外面的乌云越发低沉,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水汽,温度也似乎升高了一些。 大家面朝玻璃门的方向,背靠露台的护栏,先简单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开始说起自己房间里的画作。 然而结果就是,没有人从当中找出什么规律来。 并不是每个房间的画作题材都不一样,有风景画,有植物绘画,也有让人看一眼觉得瘆得慌的人像。 之前帮忙查看大门情况的曹毅摸了摸下巴,“既然房间里的摆设和用品都没什么问题和变化,那还是多关注墙上的画,我们现在的身份是画师,又还是要求作画,这当中说不定真有什么联系。” 先前在韩振宇面前表现得不愿意一个人住的蒋伟臣苦着一张脸,他的房间里是一幅女人的肖像画,穿着西式宫廷长裙,金发碧眼的。 虽然一看就是外国人,好像跟这栋宅子没什么关系,但不管他换什么角度,女人那双看着空洞的眼睛仿佛随时盯着他一样,让他浑身不舒服。 “那画不会晚上动起来?”蒋伟臣的五官皱成一团,“为什么我的房间里偏偏是一幅人像啊,有没有谁愿意跟我换一下位置的?” 他问完这句话,求助的目光看向其余几人。 没了眼镜的严菲已经焦虑得无意识啃咬着自己的手指,面对蒋伟臣的询问,心虚地避开了目光。 其余几个人的态度也是一样,没有人愿意换。 林深见状,开口说道:“换房间也不一定是个好的选择,万一选定的房间本身就已经跟我们绑定了,那换房间会不会出现别的意外?” 一句话,又让蒋伟臣的脸苦上几分。 他张张嘴,挤出几个字,“道理我当然知道……我是真的从小就觉得这些东西瘆得慌,没想到这么倒霉房间还分了一个带人像的……” “先别说这些废话了,”一直紧盯玻璃门方向的潘荣良收回视线,“你们有人会画画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空气一下子就凝固了。 只有严菲在思考片刻之后,习惯性地举起手来,小声地说道:“我……我能画一些,但是……要是像房间里的那种我肯定是画不了的,那个管家不是说明天会送画材和颜料来吗?纸上画的我不太行,更何况我现在看不清楚……我都不知道要怎么画。” 站在一旁的任楷也开了口,“说实在的,我们的目标是把画画好就能活着出去吗?但是这东西也没有个评判标准,那个叫韩振宇的也说得不清不楚,谁知道夫人喜欢什么样的画?再加上现在谁都不会画,这不就死路一条了?” “画画只是表面上这么说,”曹毅摇了摇头,“也不代表我们真的就是画好画就能离开。” 蒋伟臣还是那张苦瓜脸,“可那不还是要画吗?不管这是不是最终目的,但至少也得蒙混过他们的眼睛,要是很明显被看出不会画画,那不就是一下子玩完了?” 面对这个问题,曹毅的脸上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这倒也是,不管怎么样还是得想办法装装样子。” 他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就都看向了严菲。 第705章 死物一样 严菲虽然近视得严重,以现在的距离看不清楚周围几人的表情,但她也不是瞎子,还是能感觉到他们的目光都突然落到了自己身上。 本来就紧张的情绪没有缓解,现在更是让她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朝着玻璃门的方向退了两步。 “我……我真的不太会,以前确实学过一些,但都忘光了,现在也没在纸上画过画。” 潘荣良摇摇头,“没事,你只要教我们几个动作,可以装装样子就行了,不然一眼被他们认出我们不会画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严菲刚准备开口要说些什么,蒋伟臣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上前一把抓住严菲的肩膀,双眼盯着玻璃门里面,嗓子里憋着声音没有发出来。 严菲则是被他吓了一跳,身子一抖,也是没叫出声。 林深几人立刻顺着蒋伟臣的视线方向看去。 只见透过玻璃门,点着昏黄烛光的漆黑走廊尽头,似乎站着一个穿深色衣服的人,面无表情地盯着露台的方向看。 蒋伟臣闭上嘴,用力咽了一下口水,然后下意识地将严菲往自己身后扒拉。 “深哥,那衣服……有点像是宅邸里下人穿的裙子。”田松杰早已经贴到玻璃门前,使劲朝里面观察。 林深见状上前,握着门把手打开了玻璃门。 果不其然,走廊那头站着一个穿灰色长裙的下人,她就站在那个位置,像是个死人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边。 林深打量了她一番,往前走了两步,开口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问话间,曹毅也来到了林深身后。 原本如同不会动的木偶一样的下人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微微弓身,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道:“韩管家吩咐我来,看看各位老师是否还缺少什么东西,趁着天还没黑,还可以再为各位准备。” “那你为什么不过来说?”林深皱眉。 下人直起身,“我看各位老师正在交谈,感觉过去打扰不太好,所以在这里等着。” 在那里等着吓人? 林深心下有些无言,他冲下人摇摇头,说道:“我们没有什么缺的,你们之前准备的东西已经够齐全的了,麻烦你跟韩管家表示一下我们的感谢。” 下人闻言并没有动,她的眼睛紧紧盯着林深几人的方向。 “还有什么事吗?”曹毅的声音越过林深,从后面传了过来。 这时候下人才缓慢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好怪,她什么意思?”任楷贴着玻璃门边观察吓人离开的身影,眉头紧蹙,“那种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过来询问我们需求的,倒像是监视。” 蒋伟臣在这个时候才放开了严菲的肩膀。 他的手心里都是汗,只能在自己的手背上擦了擦,“所以我就说我最讨厌的就是那种眼神了,跟我房间里那幅画一样,空洞得不知道在看哪里,但不管怎么看又怎么都觉得好像在看自己似的。” 严菲一直背对着,没看到下人的模样。 她稍稍吐出一口气,对蒋伟臣说了声谢谢。 “怎么有种生怕我们跑了的感觉?”潘荣良笑了两声,但绝不是因为真的好笑,“要真能跑,那我们肯定早翻墙跑了。” 林深闻言,顺着露台朝外看去。 四周都是茂密的树林,从宅邸大门外横穿而过的马路不算宽敞,再往外看去也没有发现附近还有其他房屋。 更远的地方能看到小如米粒的城镇房屋,但他心里清楚他们是不可能逃到那里去的,或许只要跃出院落的大门,等待他们的就是那片无尽的黑暗,和令人恐惧的巨大旋涡。 啪嗒。 啪嗒。 豆大的雨点开始无声地落在露台的地面上,也落在几人的身上。 林深仰头向上看,头顶的乌云颜色浓重。 几人只得重新回到充斥着香味的宅邸内部。 一瞬间绵密的香气冲进鼻子里,好几个人都忍不住开始咳嗽。 然而屋子里实在是太安静了,气氛甚至比外面的天气还要让人觉得阴沉,他们压抑着自己咳嗽的声音,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明……明天早上,”严菲在这个时候壮着胆子开口,“等画材到了,我可以教你们一些动作和姿势,还有简单的工具使用,但我也不能保证都是对的。” 雨声在这瞬间哗啦啦的响起。 天上仿佛破了一个洞,从玻璃门看出去,外面已经形成了一片白色的雨幕。 走廊上的烛光摇曳了几下,宅邸内的光线越发昏暗。 “那就先这样,大家各自休息,晚上多留一个心眼,”曹毅先打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又下意识地顺着楼梯口的方向往下看了一眼,“有什么动静都别出门,就算是听到彼此的声音都别管。” 几人闻言点点头,都带着复杂的表情回了房间。 林深关上门,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田松杰则是靠着门站着,像是在想什么,“深哥……有点怪……” “什么怪?”林深往床上一坐,转头看田松杰。 “那个下人,”田松杰一边回忆着,一边两只手不知道比划着什么,“她给我的感觉很怪……” 林深立刻坐直了身子,正色道:“你仔细说说。” “她……是人吗?”田松杰说出这句话,又摇了摇头,“我讲不太清楚,就是感觉,好像个死物一样。” 说到这里,田松杰反锁上房门,走到林深旁边。 “她给我的感觉和你们不一样,不像是活人,可是你要说她和我,或者说和当初的保安像不像,那也不像……可是我刚才凑近了看,她又有身体又能正常活动还可以跟你们对话,我就……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了……” 第705章 抓老鼠 “那之前呢?”林深问道。 田松杰显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眉头一蹙,“之前?” “就是之前去夫人房间的时候,还有路上遇到其他下人的时候,你没有这样的感觉吗?就只有刚才那个人,你才这么觉得?” 这个问题把田松杰问得有些愣。 他张了张嘴,在屋子里缓慢地来回踱步,走一会儿又停下来仔细想一想,然后又继续慢慢走。 天色随着大雨一同沉了下来。 林深听着哗哗的雨声,看着田松杰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也没有催促。 终于,田松杰站定了脚步,略带着些不确定地摇了一下头,“好像……没有,或者说我没注意?但是仔细想想也不应该,当时距离那么近,如果这一次察觉到,不可能之前感觉不出来。” 话说到这里,田松杰动作一顿,看向林深。 他大睁着眼睛,无意识地把说话声压低,“该不会……跟时间变化有关系?” “也不是没有可能,”林深没有表示反对,“不过就这么一会儿的接触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今天就多留个心眼先休息,从进到这里开始,就一直不停强调‘画’,我觉得这东西不可能一点作用都没有。” “说得也是。” 田松杰朝挂在墙上的风景画看了过去。 屋子里只点了一根昏黄的蜡烛,虽然房间里的空间并不大,但一根蜡烛也只能勉强照亮不到一臂内的距离,原本色彩丰富看上去春意盎然的画面,此刻透露着一股阴沉气息。 林深也盯着风景画看了好一会儿。 那画的是一栋掩藏在树林之中的白色城堡,和煦的朝阳顺着山间的缝隙投射出来,洒在城堡向光的一面,为其勾勒了一条金边。 然而此刻配合着窗外的暴雨,画上的颜料像是变了色一样变得深沉,朝阳变成了落日,翠绿色的森林幽暗一片,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雨声催人入睡,两人在沉默间,眼皮子慢慢重了下来。 林深靠在有些冰凉的床头,保持着坐姿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已经是后半夜,至少床头边上的蜡烛已经被烧尽,隔着眼皮子他感觉不到一点光线,只有人轻轻戳他胳膊。 “深哥……” 田松杰压低了声音叫他。 林深慢慢睁开眼睛,先下意识地朝窗户的方向看。 窗外的暴雨依旧没有停歇,响声几乎把田松杰的说话声给盖了过去。 他转过头,看到田松杰蹲在床边,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微微泛着一点渗人的红光,要不是知道面前的人是他,林深还以为屋子里进鬼了。 田松杰蹲在那里,收回戳林深的手,又无声地指了指风景画的方向。 “……画……” 他的声音小小的,好像也有点害怕,趴在床边使劲眨了两下眼睛。 林深没有立刻动,他集中精力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然而除了窗外的雨声,走廊方向一片寂静。 紧接着他坐起身,发现门缝外也没有透进来光线,看来走廊里的蜡烛也都已经熄灭了。 在确认完这一切之后,他才离开了床,摸着黑地小心翼翼往挂画的方向走。 屋子里的摆设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就连画也是只能看到一个笔直的边框,直到林深走到了跟前,才知道田松杰究竟想要说什么。 画上的颜料像是受潮或者被什么东西溶解了一样,顺着画布往下流了不少,堆积在画框的边缘。 整幅画仿佛遭受了回南天的打击,快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各色的颜料混合在一起,于画框底部融成一团黑,又溢出画框流到墙面上,或者滴到地板上。 林深蹲下身,用指尖沾了一点地上的颜料,在手里轻轻搓了搓,然后放到鼻尖。 颜料原本带着的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臭味,混合着某种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子,那味道简直说不上来的怪。 “深哥,这什么味道?”田松杰的声音小小的,用鼻子轻嗅,“感觉和这宅子里的味道有点像,但是我不太分得清楚香水之类的味道……” “没事,我也分不清。” 林深站了起来,手上抹开的颜料逐渐干掉。 就在他转身准备再检查一下屋子里其他东西是否有变化的时候,眼角余光突然发现门缝下面多了一条黑影。 他下意识地抓住了田松杰的手腕,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那道影子就杵在那里,遮挡住了走廊上本就微弱的光亮。 林深感觉自己心跳如鼓。 咔嚓咔嚓。 门把手被人从外面摇晃了两下,但因为之前田松杰反锁了房门,门扉也只是轻轻摇晃,并没有被打开。 接着对方就安静了下来,没有再试图开门,只是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林深和田松杰都不敢轻易挪动,他们脚下的地板不像走楼上那样铺着地毯,生怕随便挪动一步,就会让外面的东西知道屋子里的人是醒着的。 在搞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 然而他们不动,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 林深眉头一皱,仍旧不打算回应。 “您好,睡了吗?” 门外的声音没有语调起伏,搭配着漆黑一片的夜色,让人不寒而栗。 林深不明白,如果对方的行动里本身就有敲门这个选项,为什么一开始却是直接上手想要开门?又或者说,这些人以为他们晚上睡觉不会反锁房门? 要是不锁的话,对方直接进来,又会发生什么? 是因为发现打不开房门,才突然换这种方法? 林深心下笃定不能回答对方,紧抿嘴唇保持沉默。 “您好?我们听到房间里有响动,可能是进了老鼠,如果您醒了,请帮忙开开门,暴雨天气外面的老鼠很容易跑到宅子里避雨,为了您的睡眠请允许我们进去处理一下。” “老鼠?”田松杰轻哼了一声,左右看看,“这里哪来的老鼠,说什么鬼话呢?” 林深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他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一眼风景画。 这不看不要紧,看上这一眼让他完全移不开目光。 融化开的颜料不知什么时候变成像是一张模糊的人脸,眼睛向下斜瞟着林深,嘴巴无声地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音节很短,但因为太黑了林深分不清楚。 他飞快地顶了一下田松杰的胳膊,扬扬下巴让其看画。 他之前就发现,田松杰的眼睛似乎在黑暗中看得比他清楚,这时候只能让他确认了。 然而田松杰一回头,先是被吓了一跳。 平稳了心神之后,才仔细观察。 “……不……不……不要……?” 第705章 干透的颜料 “深哥,它……好像在说‘不要’?” 林深无声地点了点头。 房门又被敲响了,“您好?您醒了吗?请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很快就能够完成,不会影响您之后休息的。” 颜料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音。 画布上的那张脸仿佛要从当中挣脱一样,连带着融化的颜料不断扭曲拉扯。 田松杰一下子抓紧了林深的袖子,“这前有狼后有虎的,深哥,我们怎么办?” 就在林深准备说“别急”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奇怪的哭声。 林深只能肯定那声音绝对不是门口附近传来的,混杂在雨声之中感觉缥缈又遥远,但莫名其妙就是能听得很清楚,矛盾的感觉让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敲门声随着哭声的响起戛然而止,门缝下的黑影终于动了一下,似乎转朝了楼梯口的方向。 林深紧盯着对方的动作,没再听到敲门声,接着就看到那道影子快步离开,只留下微弱的夜光。 他终于似乎呼出了一口气,压低脚步声朝房门口靠近。 然后把耳朵贴到门边,仔细倾听外面的声音。 一切都安静了,走廊里没有其他异常响动,另外几个人的房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 不知道他们是听到了声响不敢轻举妄动,还是压根听不见。 哭声还在断断续续传来,其中带着凄厉的嘶嚎。 林深感觉那甚至不止一个人的声音。 不过没一会儿,哭声就停住了,宅邸里重归寂静,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他立刻回头朝风景画看去,上面的人脸也不见了,徒留融化的颜料还在顺着墙面不断流下,整幅画几乎变得面目全非。 林深到了此刻完全没有了睡意,尽管耳边还能听到哗哗的雨声,整个人却清醒得不得了。 他没有立刻离开门口,而是又等了一会儿,不过之前敲门的那个黑影没有再回来。 到了这个时候,林深才彻底放松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画前看了看,原本流淌的颜料像是在一瞬间干涸,凝固在了墙上和地板上。 他伸手摸了摸,已经完全不会沾在手上了。 这让他有些意外,分明几秒钟前看着还在动的颜料,怎么一眨眼就全干了? 颜料中那股臭味消失殆尽,只剩下芳香不停地朝外散发。 林深揉了揉鼻子,后退几步跟画保持了距离。 这种变化显然也是田松杰刚才没有注意到的,他紧盯着墙面上的颜料看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伸手一碰又立刻缩回来。 “这宅子到底怎么回事?”他转身猛吸了一口气,“人也不对劲,东西也不对劲,刚才外面那个说话的黑影也是,感觉跟死物一样。” 林深自然没有办法回答田松杰的这些问题,他们来到这里才没有多长时间,手上几乎可以说没有掌握任何线索,。 现在唯有等到天亮,看看其他人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了。 就这样,田松杰和林深睁着眼睛一直等到了天亮,原本就不多的睡意随着深夜的这场插曲全数消散。 他们看着窗外的天空逐渐透出亮光,下了一整夜的暴雨也在这个时候逐渐小了下来。 林深这才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 鸟鸣顺着窗缝传进来,田松杰拉开窗帘,朝阳顺着山边慢慢爬了起来。 在听到外面传来开门声之后,林深这才打开门锁,顺着门缝朝外面观察。 只见曹毅从伸了个脑袋,同样小心谨慎地观察着楼梯口的方向,长呼出一口气转过头看到林深的门开了,还把他给吓了一跳。 曹毅抚了抚胸口,立刻给林深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林深只是用眼神示意楼梯口的位置,比了一个“嘘”的姿势。 对方瞬间意会,抬手一指露台,两人一前一后开门走了出来。 林深出门的瞬间,下意识低头看了一下自己门前的地毯,门口没有什么痕迹,其他人的门口也看不出有变化。 在他们路过严菲门口的时候,对方也打开一条门缝,目光中带着紧张地低声问道:“……没事吗?能出门了吗?” 曹毅只是左右看了看,就看到其他人也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从房间里出来。 “应该没事。” “你们听到了吗?”严菲眉毛凝成一团,“昨天晚上的动静……” 林深没有作答,他不知道严菲问的究竟是哪一个动静。 蒋伟臣则是顶着一双熊猫眼,上下仔细打量林深,略带忧愁地凑了过来,一拍林深的肩膀,“兄弟……你昨晚没事?” 这一句话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林深身上。 严菲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圆试图看清楚林深和蒋伟臣的表情,“林深昨晚怎么了?难道还发生别的事情了?” 林深抿着唇摇摇头,示意大家出去露台说。 蒋伟臣走出露台的玻璃门,就像是憋不住一样开了口,“我一晚上没睡,我听到敲门声了。” 他紧盯着林深,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我和你对门,我听得太清楚了,说什么你房间里有老鼠,要进去处理,是怎么回事?” 任楷闻言立刻搓了搓胳膊,有些忌惮地往玻璃门里一看,“老鼠?这地方有老鼠?” 林深摇摇头,“没有老鼠,而且对方并没有一开始就敲门,而是在尝试直接开门,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搭过话,后来才变成敲门的。” 严菲的脸色一白,捂住了嘴,“还好我反锁门了。” 潘荣良同样揉了一把有些疲惫的脸,“怎么可能不锁门,在这种地方谁放心敞开了休息?但是既然没有老鼠,那说有老鼠是什么意思?” “在此之前,我想先问你们一个问题。”林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都是清冷的水汽,让肺和气管有些疼。 “你说。”曹毅点点下巴。 “你们房间里的画,有什么变化吗?” 听到这个问题,几人先面面相觑,随后看向林深摇了摇头。 林深见状心下一沉,继续说道:“昨天半夜,我房间里那幅风景画的颜料突然像化开一样,顺着画框和墙面往下流,到现在天亮,还保持着那个模样……我就是在发现那幅画出现变化之后,注意到门边上有个黑影站着的。” 第705章 消失不见 严菲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是突然听到哭声,然后一下子被吓醒的。” 蒋伟臣揉了揉自己两边的额角,回答道:“就在敲门声之后,我听着门外的声音一直让林深开门,没一会儿那阵哭声就响起来……” “然后门外的人就走了,”林深接上了蒋伟臣的话头,“哭声消失之后,我房间里那幅在融化的画就凝固了。” 严菲抱紧自己,摇摇头,“不应该啊,颜料不可能那么轻易就会融化掉的。”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林深继续尽量语气平静地说着,“那幅画动了,我不能确定是我受了影响产生了幻觉,还是真的看到,黑影过来说房间里有老鼠的时候,画上融化的颜料变得看上去像是一张人脸,嘴巴一开一合好像在说‘不要’……” “不要?”曹毅皱皱眉,“是说不要开门吗?” 林深下意识地朝田松杰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只是耸耸肩,回了他一个“不太清楚”的表情。 于是他回道:“这我不确定,房间里蜡烛全烧完了,太黑了看不清楚,我也不敢轻举妄动,所以也不能百分之百肯定,不过……” 林深观察了一番几人的表情,“这样的事情昨晚发生在我的房间,下次就有可能是随机任何一个人的房间,所以还是都小心一些,房门锁起来之后对方好像不会强行破门而入,晚上休息的时候一定要反锁,敲门也不要开比较好。” 潘荣良同意地点点头,“对,就很奇怪啊,既然房间里没有老鼠,那他们为什么要以老鼠为借口?他们说的老鼠是什么东西?” 任楷则是想了想之后,问道:“你说的房间的画,我们能去看看吗?” 然而就在林深准备开口,就见韩振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玻璃门的后面,对着他们礼貌微笑。 注意到几人向他投来的惊异目光,韩振宇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动摇。 他也不开门,就那么行完礼后站着不动。 曹毅眉头一下子就蹙了起来,他吸了一口气打开玻璃门,“韩管家,有什么事吗?” 韩振宇这才笑了笑,恭敬地回答道:“原本是想来叫各位老师起床的,但是没想到老师们这么早就醒了,这边早餐已经准备好了,等用过了餐,画材应该就会送来,可能很快就要开始工作了。” 说到画画,几个人的脸色都僵了僵。 韩振宇却是在说完之后转身,“各位老师随我来。” 无声地跟着下了楼,转过左边的走廊进入餐厅,长桌上已经摆放好了清淡的早餐,上头还冒着热气。 说实在的,林深对于吃饭这件事现在没有什么好印象。 他在桌前坐下,迟迟没有动筷,其他人倒是在检查了一番之后,稍稍往嘴巴里送了一些。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韩振宇一直站在门口的位置,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多少有点监视的意思。 这种情况下,即使是不想吃,也不得不多少做做样子。 林深在心下叹了一口气,拿起勺子舀了半勺粥。 田松杰则是绕着桌子转了一圈,把每个人面前摆放着的早餐都检查了一遍,才又回到林深旁边,“我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没有怪味,也看不出加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况且怎么说呢?画师在画画之前就被吃的东西毒死了,那这个‘画师’的身份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林深轻轻地点了点头,抿了一口没有味道的粥。 “那个……”潘荣良试探着开口,“夫人用过早饭了吗?” 韩振宇闻言,回答道:“夫人自从身子变差之后,就没有到餐厅用餐的习惯了,每次都是由下人送到房间里,还请各位老师多多见谅,这绝不是夫人不愿与各位共同进餐,实在是身体状况难以支撑。” 他的话语恳切,语气耐心且平缓。 潘荣良赶紧摆了摆手,“没有没有,我们绝对没有这种意思,只是担心夫人的身体。” “老师们的好意我代夫人心领了,”韩振宇微微倾身行礼,“我们当然也由衷希望夫人能够好起来,可如果是她自己一心想着要放弃,我们实在也是……找不出来有效的办法了,那么至少在有限的时间内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不算愧对老爷的在天之灵。” “韩管家。” 一个下人出现在餐厅门口,转身朝外面指了指,“送画材的车过来了,还请您去清点一下物品。” 韩振宇点点头,冲几人歉意的笑笑。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曹毅已经抬起手来摆了摆,“韩管家你先去忙,吃完我们就回房间等安排就是了,不会去别的地方的。” 韩振宇思考片刻,最终也只得点头答应,然后跟着下人离开了餐厅。 他们身影消失的瞬间,所有人手上拿着的汤匙或是筷子立刻放回到了碗边,蒋伟臣甚至把一直含在嘴里的粥又给吐回了碗里。 任楷左右看看,轻声说道:“趁现在,去看看林深房间里的画。” 几人默契地点点头,悄然从餐厅离开。 贴着墙边朝楼梯方向走的时候,越过敞开的大门看到韩振宇站在院子口,一辆不大的甲壳虫小车停在外面。 他手里拿着一份清单,一边和司机模样的人说话,一边轻点着从车上取下来的东西。 趁此机会,众人飞速朝着二楼小跑而去。 一直到来到林深的房间门前,才长舒了一口气。 林深掏出钥匙插入门锁的瞬间,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握住门把手的手力道下意识地加强。 果不其然,等他推开房门,挂在墙上的那幅融化的风景画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陌生的以绿植为主的画作。 墙上和地板上干掉的颜料也消失不见。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屋子的地板湿湿的,被子被铺平,明显是已经打扫过了。 第705章 当成自己家 “这……” 带着芬芳的房间里有股轻微的消毒水味,林深用鼻子嗅了嗅,靠近原本应该挂着风景画的墙面。 如果不是他手指上还沾染着前一晚的颜料,眼前这一切或许真的如同幻觉。 跟在他身后的几人见到屋子里打扫过的模样,也纷纷掏出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间检查,没想到短短几分钟的时间,所有人的屋子都已经被清洁了一遍。 还未干透的地板配合上雨后清晨的风,整个房间都显得有些冰凉。 “这简直就是我们前脚刚走,他们后脚立马就进来打扫了啊。”蒋伟臣搓着手臂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 曹毅也拧紧眉头,重新回到林深房间门口,“六个房间全部都清理过了一遍,就这么几分钟的时间,一个两个人应该是完成不了的,这是早有准备。” 任楷“啧”了一声,略有些忌惮地朝楼下看了一眼,低声说道:“这不分明就是为了处理掉林深房间里的异常,但又不想显得那么突兀,所以全部人的房间都给打扫了吗?” 田松杰贴着墙面用手细细一摸,又摸了摸地板上原本滴落颜料的位置。 “深哥,他们把那幅画收走了?收去哪里了?如果我们能找到那幅画的去向,会不会就能知道你鞋子里的纸条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田松杰慢慢站了起来,他的手指还在墙面上摩挲着,“不管昨晚滴落下来的是颜料还是别的什么,就算地板上的清理干净了,墙面上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啊,你哪怕是用工具把墙上的部分铲下来也是会留下痕迹的,或者说覆盖了新涂料,也不会干得那么快。” 林深听着田松杰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走到房间门口,轻声说道:“这房子有问题,就算再怎么快速打扫,这样的墙面不可能一丁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说着,他摊开自己的右手手掌,给其他几人看他食指与拇指指腹上沾染的颜料。 曹毅见状,直接抓起林深的手闻了闻,又凑到严菲面前。 严菲愣了一下,最后也还是有样学样地一闻,小声道:“确实有颜料的那股味道,但感觉像是混了别的什么……我说不上来,我感觉印象里的颜料味道要比这难闻一些……”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潘荣良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不过很快又出来了。 他的脸上带着不解,“我摸了一下我房间里的画,上面的颜料感觉已经干透了,这种情况下不管怎么样它都不可能突然重新融化?而且……” 潘荣良抱着自己的双臂,“既然是装裱起来挂在墙上做装饰用的画,不应该只装一个画框,但是画纸表面不封起来的?这样裸露在外面,难道不是对画作的伤害吗?” 听到这句话,严菲才突然“啊”了一声。 “对,你说得对!” “老师们在谈论什么,这么热闹?” 就在严菲想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韩振宇的声音却冷不丁地出现在了楼梯口。 几人的脸色一变,立马闭上了嘴。 他们转头看去,就见韩振宇带着他特有的笑容站在不远处,身后有下人默不作声地把几箱东西搬到二楼正对楼梯口的半开放空间。 林深见状,冲韩振宇笑了笑,“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在说韩管家的安排得当,帮我们把房间打扫得这么干净。” 韩振宇闻言,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 他微微一鞠躬,回道:“这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夸赞的。” 接着他转头朝身后的下人们吩咐道:“东西按照我刚才安排的全都拿出来整理好,记得分门别类,不要让老师们自己花费时间翻找。” 几个下人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田松杰趁此机会凑到了前面去,他站在忙碌的下人身边,皱紧眉头一个一个观察,最终带着满脸的困惑又重新回到林深旁边。 “深哥,好怪……我现在又感觉不到他们那种不是人也不是鬼的状态了,难不成真是时间的问题?” 林深闻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正在摆放东西的下人们。 他们的动作自然流畅,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也完全不觉得不自然,最多就是给人一个少言寡语的形象罢了。 而此刻本来就不太好的气氛,因为韩振宇的突然出现,变得越发僵硬。 他们几人站在走廊里与韩振宇相望,竟然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而韩振宇也不在意,就那么站着,看着下人们把东西摆放好,才又转眸看过来。 “各位老师,这都是新买来的画材,基本市面上能够找到的类型都有,请老师们按自己的需求选取就好,等夫人那边打理好了,我会来通知各位老师开始工作的。” 说到这里,韩振宇原本转身要走。 结果跨出一步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道:“还请各位老师不要拘谨,这不过是一份简单的工作,即便夫人最终没有看中也对事前约定好的报酬没有任何影响,在宅邸居住期间,请将这里当成各位的家,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以随时向我们说。” 话毕,韩振宇带着下人们转身离开。 一直等到楼梯间处的动静消失,严菲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鬼地方也对人太不友好了,地毯走在上面几乎听不到声音,每次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突然冒出来。” 她拍了拍胸口,咽了一下口水试探着朝摆放画材的方向走去。 东西一入眼,严菲就愣住了,她眼睛左右看看,然后小心翼翼地蹲下身。 任楷则是蹲到她旁边,从纸包中取出来一块石头,“这是什么?画画还用得上这东西?” 严菲眨眨眼睛,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是颜料……把石头研磨成粉,就能当做颜料,这可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东西,至少在我接触过的范围内是这样的。” “这么厉害?”潘荣良也凑上来打量。 严菲扒拉了一下各式的绘画工具,又简单翻了翻裁剪成相同大小的纸张,“我身边画画的人可都用不起这样的东西,这宅子的人确实有钱……” 林深看着这琳琅满目的工具,下意识地开口:“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不直接请一个绘画名家反而这样大海捞针呢?” 第705章 还在宅子里 蒋伟臣忿忿地往旁边的木凳上一坐,盯着韩振宇离开的方向,鼻子里哼出一阵气来。 “林深房间换画的事情也是一句不说,要真没什么问题,干嘛什么都不提?” “现在想这些东西有什么用?”潘荣良放下手里的石头,转头看他,“人都已经在这儿了,还是想想怎么应对之后可能出现的麻烦,至少现在——我们得先学着像个画师的样子?不然一会儿露了馅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蒋伟臣的嘴巴蠕动了几下,他好像下意识地想要反驳点什么,但努力憋住了。 在眼睛转了几圈思考了一番之后,也跟着蹲了下来,心烦意乱地扒拉着粗细不一的画笔。 这段时间过得很快,在他们还跟着严菲学着怎么用铅笔在纸上打草稿的时候,韩振宇又像幽魅一样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按照房间从右到左从外到里的顺序,他第一个叫走了任楷。 “为什么不能一起去?”蒋伟臣忍不住问出口。 韩振宇只是笑笑回道:“这毕竟是看各位老师独特的创作才能,要是一起去的话,思考的过程难免会受到其他人的影响,到时候画出来的作品,或许就不是夫人想要的感觉了,所以还请各位老师多多担待。” 曹毅悄悄凑到任楷身边,搂着他的肩轻轻拍了拍,“少说少接触,发现什么问题我们回来说,要真是有什么意外,你就大喊,知道了吗?” 任楷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韩振宇上了楼。 林深手里捏着一只画笔,他之前是做设计的,要说学着画点什么东西倒也没有其他人那么困难,可是他们到这里的重点真的是画画吗? 这种东西的评判标准太过于因人而异了,不管是过还是不过,很多时候都是极其主观的东西。 就像先前说的,这个宅子既然有那么多钱,何不直接找一个绘画大家来给夫人作画?反而是请一堆画师来家里包吃包住,即使画不出需要的作品,也能拿到辛苦费? 这无疑是能吸引很多画师的,名不见经传的人想要卖动自己的画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很多时候不是你画得好就能有出路,需要考虑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那么这笔报酬丰厚的邀请,很难没人上钩。 那么要这么多人,是为了做什么? 他心下一动,先是来到窗口看向院子外面,然后走到楼梯口附近朝三楼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又往下看了看。 藏在鞋子里的纸条说混进画师当中,是为了从这个宅邸里偷出一幅画来,既然需要隐藏身份,就说明要偷的这幅画很大概率不会大喇喇地展示在房屋内部,应该是收藏在什么地方的。 不过从昨天开始到此刻,这栋三层的楼大部分地方都是一览无余的,除却几间没有打开的房间,林深也没看到什么专门用来展示画作的地方。 那么既然夫人之前就请了画师来作画,尽管那些人都没有被选上,收下的画作都放在哪里? 纸条要找的画,也会跟那些画放在一起吗? 如果这个推测是正确的话,宅邸的空间应该不止他们现在看到的三层。 “你在想什么?”曹毅悄然靠了过来,也顺着楼梯扶手的缝隙往下看。 林深想了想,压低声音,“韩振宇现在不是在楼上吗?” 仅仅只是这一句话,曹毅眨了眨眼睛就知道林深想要表达什么,他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同意,同样也没表示反对。 而是眉头轻轻皱了皱,侧耳倾听楼上的声音,随后轻声道:“有点太冒险了。” “我知道,”林深点点头,“但总不能就这么干等着,等他们的安排?从我们跟着韩振宇下楼吃饭,到重新回来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也没看到这附近有什么丢弃垃圾的地方,院子外面的地面因为昨晚的暴雨很泥泞,但只能看到送画材的车留下的车辙印记,那么从我房间换走的那幅画很大可能还在宅邸里,如果能找到它的话,说不定就能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曹毅抿了一下嘴,没有立刻说话。 倒是潘荣良见两人凑在楼梯面前,也走了过来,“怎么了?” 林深把刚才跟曹毅说的话,又给潘荣良说了一遍。 潘荣良摸摸下巴,放轻脚步顺着楼梯往上走了几步,然后又迅速下来,“我倒觉得也不是不行,要是按照顺序林深是倒数第二个,也不会立刻被叫到。” “但是不知道每个人上去会是多久,什么时候回来。”曹毅皱着眉。 田松杰听着他们的话,跑到了楼梯下面,伸着脖子看了看,“现在倒是也没人,可能早上打扫结束了,只有夫人住在三楼,其余地方基本没在使用的话,我想他们也不会在空房间逗留?” 林深说道:“我就去绕一圈,很快就回来,要是韩振宇突然下来了,你们帮我打个掩护,不会耽搁太久的。” 曹毅的表情依旧紧绷着,“我也不是说这方法不行,但是一个人太冒险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其他人都没办法知道。” “但是两个人就太明显了。”潘荣良眉头一皱。 见两个人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曹毅最终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既然都已经决定了,我该说的也都说了,那只能尊重你的想法了,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可不想突然失去一个队友。” 林深笑了笑。 他拍拍曹毅的肩膀,“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他说得相当肯定,因为现在能够冒险做这件事的人,林深觉得只有自己了。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他也一定会像曹毅这样担心,从而反对单独行动。 可是他的身份和他们不一样,既然自己依靠某种东西不会在门后世界轻易死去,那么就得利用这东西尝试在事情发生之前寻找出一些有用的蛛丝马迹。 藏在鞋子里的纸条,和突然被换掉的画,都是明晃晃地放在林深眼前的线索。 不能够说出口的东西,那只有自己去想办法证实了。 给了曹毅一个安心的眼神之后,林深看着站在下面等自己的田松杰,点了点下巴,踮着脚尖放轻脚步跑到了一楼。 第705章 下人的房间 一楼很是安静,大厅地板缝隙的水渍还没有完全干透,但是空气中已经是香味弥漫,盛开在巨大花瓶里的花朵上挂着水珠。 林深警惕地站在楼梯角的位置,先左右看了看。 而田松杰就大胆很多了,他在走廊两边来回跑了一圈,才又冲回到林深面前,“之前吃饭的餐厅那边有人,我们先去另一头?” 林深闻言点了点头,猫着腰沿着走廊的窗户下方快速通过,一直走到尽头的死角才慢慢直起身子。 此刻他面前的是和二楼相同,三三相对的六个房门。 他伸手尝试着推了离自己最近的一间,意外地发现房门并没有上锁,吱呀一声就打开了一条缝。 他赶紧朝四周观察,确认没有人之后侧身钻了进去。 眼前的房间大约是给下人住的,屋内的摆设没有二楼那么精致和齐全,三张木床整齐摆放在对侧的墙边,中间以一个不大的床头柜相隔。 进门左手边的墙角则是一个巨大的衣柜,直顶天花板,一张放了三把椅子的长桌紧挨在旁边。 如果说楼上的房间看上去像是精装修的话,这里的屋子除了门跟宅邸的内装风格一致,门内就像是只抹了一层白漆凑合一下的毛坯房。 简单得有些过头,也没有丝毫装饰,再配上浅灰色的被子和床单,看上去简直毫无生气。 房间里冷冰冰的,林深一边观察着门口的动静,一边慢慢往里靠。 田松杰伸手摸了摸桌面,又眯着眼睛往大衣柜里看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打开。 衣柜里罗列着相同颜色的灰色长裙,大约有四五条,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服装了,看的田松杰眉头一皱打了个抖。 林深则是抿紧嘴唇来到床头柜前。 每个柜子上面都放着烛台,插在上面的蜡烛很新,完全没有燃烧过的痕迹。 烛台本身也很干净,看不到残留的蜡油。 他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是空的,又打开最下面的柜子,同样是空的。 “……” 林深盯着空荡荡的抽屉思考了一会儿,把它们关上又换了一个床头柜检查,然而三个床头柜全看了过来,里面都没有放任何东西。 这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深哥,这怎么回事啊?”田松杰关上大衣柜,转头看他,“桌面上没有灰尘,但也没有像外面那样打扫过的痕迹,昨晚下了大雨今天温度也不高,外面的水都还没有蒸发不可能屋子里就干了……衣柜里只有几件完全一样的灰色裙子,不就是那些下人穿的吗?难道他们除了这些制服一样的衣服,就不穿别的了吗?” 林深看向衣柜的方向,田松杰皱了皱鼻子。 “而且这里三张床,假设住了三个人,就算衣服一样难道都能接受混着穿吗?再怎么说如果是贴身的衣服,也应该想办法分开?能当内衬的衣服也没发现……” 林深缓慢地吸了一口气,“我这里也是,蜡烛如果是新的还好解释,但是床头柜里一点东西都没有,这不太符合一个人长期居住的地方该有的样子,或多或少应该也有些生活用品,梳子也好,别的东西也罢,这太干净了。” 他说着,手抚摸过冰凉的床单。 不管是被子还是枕头都十分平整,连带着床单也没有一丝褶皱。 “如果说这里原本就没有住人,”林深走到桌前用手指摸了一下,“一尘不染也很不对劲,不使用的房间像这样放着不是更难打理?” 两个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看什么地方都不对劲,可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解释。 只有屋子里飘散着的香味,向他们证明着这确实是真实存在于宅邸内的房间。 就在林深准备招呼田松杰退出房间的瞬间,门口突然发出一声硬物碰撞的声音。 林深瞬间一个激灵,抓着田松杰的手直接钻进了大衣柜,快速将柜门给合上。 紧接着,狭窄的视野里就看到房间门吱呀地打开了一条缝,然后又是一声硬物碰撞的声音,一个穿着长裙的下人走了进来。 对方手里抱着一个大木桶,里面似乎堆放着需要清洗的衣物。 她站在门口附近,一双毫无波动的眼睛静静地从右往左边扫。 林深立刻屏住了呼吸,抓着柜门一动也不敢动。 下人在扫视完一圈之后,又往里走了一步,这让林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跳了起来。 一切都变得安静。 田松杰也下意识地捂着自己的嘴,眼睛一眨不眨观察着下人的一举一动。 然而似乎跟他们相同,下人也像是在仔细感受着什么似的,尽管没有任何发现也没有立刻转身离开。 一直到另一个下人出现在门口,伸头往里面看了看,开口道:“你在做什么?” 他们彼此之间说话也同样缺乏语调,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抱着洗衣盆的下人缓慢转身,眼睛依旧不放松地四处查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接着她说道:“我好像听到了老鼠的声音。” “老鼠?”另一个下人又往房间里多看了一眼,冲她招招手,“这里不会有老鼠的。” “我当然知道。” 抱着盆的下人虽然这么说,脚步却还是不动。 “但是我听到声音了,万一呢?昨晚不就有老鼠吗?” “那不是已经处理掉了吗?”另一个下人声音依旧平静,他冲对方招招手,动作上带着催促,表情和语气中却感受不到丝毫急促的情绪,“我们都看到了。” 抱盆的下人点点头。 “也对,我们都看到了。” 第705章 一模一样 不知道他们从彼此相互肯定的话语中确认了什么,两个人下人一边点着头,一边转身离开了房间。 林深不敢轻举妄动,走廊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他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已经走远,只能继续蹲在衣柜里。 好在这个大衣柜原本就没有放置几件衣物,他和田松杰躲在其中也不算逼仄。 只不过时间久了,空气终究是有些不够用,而且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似乎在逐渐代替宅邸内飘散着的香气。 林深抿紧嘴唇,耳朵紧贴衣柜门倾听外面的声音。 然而这个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光滑的柜门背后,突然变得粗糙,翘起来的木屑刮着林深的耳廓,让他的动作一僵。 “深哥,怎么了?” 田松杰朝他的方向挪了半步,睁大眼睛看过来。 林深没有出声,只是抬起另外一只手,顺着脸侧的门板慢慢摸了上来。 这种粗糙感并不是他的错觉,指腹明显摸到了一块像是被抠刮过的痕迹,而且这些痕迹还有一定的方向,不像是完全的一片杂乱。 他顺着痕迹的方向向下摸了摸,才发现并不只是他耳边附近有。 林深愣了一下,他抓起田松杰的手腕,顺着门板上的痕迹摸了一遍,低声道:“摸得出来是什么吗?” 他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因为他敢保证,刚才慌忙躲进衣柜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这样的东西。 田松杰的手背蹭到刮痕的时候,表情明显也有些意外。 他赶紧站直身子,沿着痕迹一寸一寸地摸了好一会儿,才转眼看向林深,“深哥……有点像……字?” 林深也是同样的感觉,他重重地点了点头,顺着门缝观察了一番外面。 确认门外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才轻轻推开衣柜的门,跟田松杰一起走了出来。 宅邸内的香味瞬间冲入他们的鼻腔,呛得林深差点咳嗽起来。 他捂住嘴,再回头去看衣柜门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片空白。 “……?!” 林深几乎是和田松杰一起瞪大了眼睛,两个人快速凑近衣柜门板,四只手都在上面摸来摸去。 然而原先应该摸到的刮痕,此刻竟然莫名其妙全消失了。 他们眼前只有一块打磨细致,摸上去光滑如新的衣柜柜门。 “……这是……怎么回事?”田松杰吐出几个字,看向林深。 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重新跳回到衣柜里,尝试从之前的角度去观察柜门,然而刮痕早已消失无踪。 林深也只能下意识地摇头,他用指腹使劲摩挲了几下之前感受到痕迹的地方,也是一点都摸不出来。 不管是视觉,还是触觉,刚才的一切都仿佛像是幻觉一般。 林深立刻晃了晃脑袋,说道:“算了,不能因为这个耽搁太多时间,再去检查一下其他房间看看,这件事先把它记下来就好。” 田松杰点点头,然后立刻蹿到门口的位置,顺着门缝看了看,“现在应该没人。” 他们偷偷摸摸地出了房间,又接连检查了两间敞开的房间。 不管是摆设,还是清洁程度,都跟最初看过的那间一模一样,其中甚至还带着一点淡淡的违和感。 “深哥……” 田松杰的眉头紧扭起来,双眼扫过屋子里的摆设。 “你也感觉到了?”林深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靠在墙边脑袋一片混乱。 “有可能吗?”田松杰走到床头柜前面,低头看着摆放在上面的烛台,“除非是有强迫症,不然不可能这么精确的?这一楼的下人用的房间是怎么回事?门板上的刮痕也是,怎么会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林深没办法回答。 三间屋子对比下来,他们发现一件诡异的事情。 三间屋子的摆设不仅一模一样,甚至连角度都是相同的,尽管肉眼无法分辨微小的角度差别,但就像田松杰所说的,除非是有强迫症的人,否则不可能让每一个物品的角度都如此精准。 林深能肯定这不是错觉,毕竟就连被子对折后的褶皱,还有枕头上的轻微凹陷,都那么相似。 如果说其他物品摆放位置相同或相似还能解释得过去,那这种难以控制和统一的褶皱也几乎一样,是不是有点太过奇怪了? 它们仿佛是以一个房间为原型,然后不断复制粘贴出来的。 衣柜里永远都是那么几条灰色的长裙,烛台的摆放角度、花纹方向都一模一样,空空如也的床头柜,就连并排摆放的三张椅子间隔都几乎没有差别。 这一发现让林深差点都忘了自己下来是来做什么的,他捏了捏眉心,努力保持镇定。 此刻宅邸中的寂静,又给人多了几分诡异的寒气。 餐厅那头的走廊偶尔传来响动,看起来之前抱洗衣盆的下人应该也是朝那个方向去了。 林深一边警惕着,一边尝试推另一侧的房门。 两间房相同或许是某种巧合,三间房一样也可以找到勉强解释的理由,可五间一模一样的房间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田松杰只能用力吸了一口凉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唯有最靠近大厅的那一间房打不开,它牢牢上着锁,门上多了一个荆棘绿叶的装饰浮雕。 “这该不会是韩振宇的房间?”田松杰嚅嗫道。 林深观察了一番,趁着还没有人,拉着田松杰往楼梯上一躲,“应该是,管家不大可能跟下人住在一个屋子里,再加上那些房间基本没有生活过的痕迹,而且只有它锁着……” “那收走的画很可能就藏在里面了?可他这么搞不会……” “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突然冒出来的平静说话声,把原本背对着楼梯站立的田松杰吓了一跳。 他从林深眼前一下子跳开,就见楼下站着一个穿灰色长裙的女人。 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在问完这句话之后,十分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随后抬起头来,继续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盯着林深看。 “没什么,”林深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只是在上面坐久了,所以随便活动一下,如果不可以的话,那我就回去了。” 第705章 沙漏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请您回到二楼等待。” 下人眼睛一眨也不眨,像个木偶一样杵在原地。 “如果觉得等待的时间太久,这边会为各位准备一些简单的吃食,但还请不要随处跑动。” 说到这里,下人看了一眼还没有干透的大厅,继续说道:“之前也有过画师先生,在等待期间说是要采风而不小心受伤的事情发生,要是再出现同样的事情,韩管家免不了怪罪下来,所以还请您多多理解我们的难处。” 也许是听到了楼梯间的说话声,曹毅的脑袋从二楼伸了出来。 “你看,我就说了不要到处乱跑比较好,人家也难做,快回来。” 林深循声向上看去,见曹毅说完话抿着嘴一个劲儿地朝自己使眼色,伸着左手招了招,像是无声地在询问什么。 好在下人站在楼下,看不到曹毅此刻的表情。 “行,那我这就回去。” “非常感谢,”下人又行了一个礼,“一会儿为各位安排一些吃食和饮品,还请耐心等待。” 话毕,她头也不回地转身就往餐厅所在的方向走了。 林深盯着下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自己视野里,才三步并作两步回到了二楼。 任楷还没有回来。 而在二楼等待的几人看到林深出现,都忍不住站起身,只不过谁都没敢直接开口,只是一双双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自己。 田松杰顺着楼梯又往三楼跑了跑,伸着脑袋观察了一会儿,转身下来对林深摇了摇头。 “没有什么动静,该不会出事了?” 若不是他不能跟林深离得太远,这会儿或许都忍不住直接跑到夫人房门口了。 林深冲田松杰的方向小幅度地摇了一下脑袋,然后率先向众人问道:“韩振宇下来过没有?” “没,”严菲的手里紧握着画笔,坐回到小矮凳上,“但是他让下人下来过一次,给我们送了个东西。” “东西?” 潘荣良从严菲旁边站起身,指了一下出现在画材中间的沙漏,“喏,说是给我们计时用的,等沙漏漏完就上楼去接替前一个。” 林深瞥了一眼正在不断向下流动的浅棕色细沙,目光转向蒋伟臣。 如果按照房间的顺序,任楷的下一个就是蒋伟臣。 对方坐在靠墙的单人座椅上,两条腿不断快速抖动着,整个人看上去比之前的严菲还要焦虑。 一张嘴巴紧抿,连其他人的目光看向他都没感觉到。 “应该……不会出事?”严菲有些担心地问道。 曹毅摇摇头,“不好说,现在只能看沙漏漏完之后,小蒋上去看了情况之后才能知道了。” 似乎是对于自己名字的敏锐捕捉,蒋伟臣一下子打了个抖,猛然坐直,像是只受惊地动物一般左顾右盼起来。 手里捏着的画笔嘎吱嘎吱响,一直到确定危机还没有到来,才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又靠在椅背上仿佛丢了魂。 潘荣良扯了扯嘴角,小声道:“就他现在这种精神状况,没事都要搞出事来。” 严菲抿抿唇,脸色也不好看。 身旁的沙漏还剩下三分之一,林深估摸着距离漏完已经也没有几分钟的时间了。 于是他朝窗边的位置走了几步,无声招呼众人靠近,原本放空的蒋伟臣也被潘荣良打了一巴掌,噌一下蹦了起来。 林深一边抬眼盯着通往三楼的楼梯,一边低声讲述着自己在楼下看到的情况。 说到五个下人的房间都长得一模一样的时候,严菲和蒋伟臣的脸都绿了,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只有眼珠子不安地不停转动着。 而说到在衣柜门里摸到的刮痕,严菲缩着肩膀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蒋伟臣咽了一下口水,“不……不会是你的错觉?” “不可能。”林深回答得极其笃定。 如果只是他自己的话,或许还可以怀疑一下,但田松杰也清晰摸到了,也清楚地看到了刮痕突然消失。 那肯定就不是一个人的错觉了。 “那是怎么回事?”曹毅蹙着眉,单手支着下巴蹲在林深旁边。 “那你试了其他长得一样的房间的衣柜了吗?”潘荣良瞥了一眼楼梯的方向,压低自己的声音,“是不是所有衣柜都是这样?” 林深摇摇头,“没有,毕竟我都不知道衣柜上的刮痕究竟是什么情况下突然出现的,只是衣柜门一打开它就消失了,那么要多长时间,又需要别的什么条件才会再次出现我都不清楚,一个个试过来的话太耗时了,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的,没有那么多时间。” 潘荣良撇撇嘴,“也是……那他们说的老鼠究竟是指什么?昨天大半夜说林深房间里有老鼠,但他们最后也没能进屋,现在又说都看到老鼠被处理掉了?” “这也是我在思考的问题,”林深点头,“从我房间里消失的就只有那幅融化的风景画,但也是今天早上才撤走的,那昨天晚上处理的老鼠究竟代表什么?” 话刚说到这里,沙漏里的最后一点沙子漏光。 林深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几人寻着他的目光看向沙漏,随后又转向蒋伟臣。 只见蒋伟臣慢慢站直身子,脸色一片惨白。 他抓抓头,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恐惧和不安努力压制下去,却依旧掩盖不了有些发抖的声线,“那……那我上去看看……” 曹毅站起身,拍了拍蒋伟臣的肩膀,“少说少碰,夫人的房间我们是看过的样子的,要是有什么变化一定要自己留个心。” 蒋伟臣僵硬地点了点头,从画材里抓起几支笔,然后顺了三四张画纸,脚步沉重地朝三楼的方向走去。 原本应该继续的话题就这样硬生生停住,几个人看着蒋伟臣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也完全没有动。 一直等啊等,大约等了四五分钟,看到任楷摸着扶手摇摇晃晃走下来,才终于是呼出一口气。 任楷下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脚仿佛有些无力,轻轻绊了一下,整个人就是往前一倒。 曹毅瞬间冲了过去,两只手牢牢撑住对方的肩膀,“你没事?” 林深也跃过画材冲到任楷的面前。 夫人房间里那股过分浓郁的香气此刻萦绕在任楷周身,林深一眯眼,才注意到任楷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像是从梦里醒过来一般。 曹毅见状,使劲摇晃了他几下,“任楷?” 第705章 就是画画 曹毅又连着叫了几声任楷的名字,对方那双失去焦点的眼睛才逐渐清明起来。 他眨了眨眼睛,小幅度地转动头部,这时候才看清楚支撑着自己身体的曹毅,和站在旁边的林深。 “你没事?”林深挥着手,试图扇走任楷身上的香味。 “我?”任楷还有些愣愣的,花了点时间才摇摇头,“没事,我没事啊,就是在那个房间里待久了,感觉熏得有点头晕。” 曹毅没有说话,但满脸的不放心。 他沉默着把任楷上上下下细细打量了一遍,这都还不够,又用手从头到脚又是摸又是拍的检查了一番。 在确认自己没有摸到异常,而任楷脸上的表情越发迷茫之后,他才终于是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轻声说了一句,“没事就好。” 任楷整个人看上去晕乎乎,走路感觉有些飘。 他被林深和曹毅一左一右地拉到之前蒋伟臣坐的位置坐下,整个人才像是脱力一般瘫在上面。 手里紧握着卷起来的画纸,还有两支磨损明显的铅笔。 “你真没事?”严菲有些担心地伸手在任楷眼前晃了晃,紧接着就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呛到捏住了鼻子,“咳咳。” 任楷闻声,慢慢抬起头来,说道:“门也不开,窗户也不开,说什么昨晚暴雨过后气温降低了,怕夫人吹风又受凉生病……我觉得我自己还没在里面晕过去就已经是奇迹了。” “不是,那怎么受得了?”严菲声音不受控制地惊呼了一句,然后很快意识到自己讲的太大声,赶紧缩着脖子捂住了嘴,“抱歉,我声音太大了。” 潘荣良则是两只手扇扇飘到自己面前的浓郁香气,问道:“还是抓紧时间说说你有什么发现。” 这句话问得任楷有些茫然,他盯着潘荣良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摇摇脑袋。 “能有什么发现……真就是画画。” 说完这句话,他就像是头疼一样敲敲自己的脑袋,“韩振宇就站在旁边看,夫人和两个下人在纱帘后面也是看着你,几双眼睛全都紧紧盯着你动也不动,根本连装装样子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瞎画,还好他们没过来检查我画的什么东西,不然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走出那道门。” 沙漏里的细沙簌簌地往下落着,潘荣良靠在一旁摸了摸下巴,“没别的了?” “夫人有说究竟画什么吗?”严菲似乎更关注这个问题。 任楷想了想,放下手,“画什么?画人像啊……” 他叹了一口气,努力坐直身子,“我听见夫人说话了,但是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我就只能听清她说帮她画人像,可是挡着纱帘我根本看不清楚她长什么样,我又不敢直接开口问,毕竟我本来也不会画。” “然后呢?”林深问道。 “然后?”任楷捏着手里的画纸,“韩振宇说让我按照自己的感受画,夫人想要的并不是能把她画得多像,而是一种感觉,一种结合了我个人特色之后画出来的带着我的风格的画面,你说他这是在说些什么?我根本听不懂,但又不能坐着不动……” 林深有些哑然。 这样模糊不清的要求,他在工作当中遇到的次数并不少。 甲方总是喜欢用一些缥缈又抽象的词语去描绘自己脑海中的画面,既没有实际的参考图,也没有一个具体形象的方向,每次都只会说“感觉不对”。 任楷的叙述让他生理上产生了些许不适。 严菲听了,也只能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任楷似乎是稍微缓过来一些,把头发往脑袋后面捋了一下,继续说道:“其他的变化我基本没注意到,房间里的摆设应该是没有动过的,夫人也只是坐在床边,偶尔点点头,偶尔晃一下手,在提了要求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我就只能不停在画纸上画着,然后等时间到,到最后真的是被香味熏得不行了,我都忘了我怎么出来的,就只记得看到蒋伟臣那张快绿了的脸,连跟他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剩下几人听完,面面相觑。 潘荣良是下一个,他皱着眉头说道:“要是时间短的话,或许还是憋憋气之类的,夫人房间里的香味比宅邸其他地方都浓郁好多,肯定是有问题的,但现在重点就是我们没有办法避免。” 曹毅眨眨眼睛,看着任楷,“至少任楷全须全尾回来了,现在意识也开始清醒了。” “话是这么说,”田松杰在林深耳旁小声嘟囔,“可谁知道人昏昏沉沉的时候是不是说了什么,或者被做了什么呢?” 林深面色一沉,这也是他担心的地方。 然而也像潘荣良说的,他们没有手段避免浓郁的香气进入鼻腔,毕竟都是活人,是得要呼吸的,不可能憋气憋上几十分钟。 没有明确的收获让众人都沉默了下来,下人后面送来的小果盘和红茶也几乎没有人动。 一直到沙漏漏完,潘荣良带着复杂的心情往楼上走,而蒋伟臣垂着脑袋跟任楷同一个状态回来。 曹毅耐心地向他询问细节,结果蒋伟臣给出的回答和任楷没什么两样。 他甚至摊开了自己的画纸,看到上面乱七八糟的线条,和一个勉强能看出来的人形。 就这样没有收获的情况下,沙漏一次次倒转,轮到林深了。 他抓了两张画纸,捏着铅笔上了楼,走到夫人房间门口的时候,刚好看到曹毅出来。 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扶着墙离开了。 林深眉头一皱,转眸就看到韩振宇正站在房间里微笑看着自己,不得不收敛心神走了进去。 房间里香味浓重得让他几乎要窒息,房门紧闭起来之后,空气几乎感觉不到流动,就是这样的状况下,屋子里竟然还点了两个香薰。 林深瞬间感觉有些头晕眼花,听韩振宇说话的声音都变得缥缈起来。 他强撑着神智在画架面前坐下来,将纸用圆钉固定在上面,抬起头来看向纱帘内的人影。 “请老师,为我做一幅画像。” 第705章 脑海中的画面 轻柔温婉的女声从纱帘后面飘出来,听声音这位夫人的年龄不大,但却是像韩振宇说的那样,因为身体不适而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林深下意识地抬起头,尽管看不太清楚,还是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不过那仅仅只是一种简单的注视,并没有给人不舒服的感觉。 “请老师为夫人做一幅人像画,按照您的感受和理解去画就好。” 韩振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林深看到夫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使劲睁着被香味熏得迷蒙的双眼。 跟任楷说的一样,在这种状况下还隔着纱帘,根本看不清楚夫人的样貌,对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东西? “很抱歉,因为身体的原因,我的皮肤和样貌早已经大不如前,所以非常需要老师们的想象力来为我留下最美好的作品。” 纱帘后的人细声叙述着。 因为这句话,林深尝试去看清楚对方的样貌,然而朦胧的视野里他并感觉不出夫人的皮肤有任何异于常人的颜色或是变化。 于是林深呼出一口气,试图吹走逐渐包裹过来的香味,盯着空白的画纸抬起手中的铅笔。 该画什么呢? 又该怎么画? 林深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铅笔的笔尖悬停在白纸的上方,他无比集中自己的精力,尝试着在空白的画纸上先用想象勾勒出一个女人的模样。 她应该这样一直被关在房间里吗?她应该每天只能无力地靠在床边吗? 她是否会向往窗外的天空?是否又期待在满是鲜花的院落里散步,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是不是因为被困得太久了,所以才会变成这般了无生气? 脑海中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林深似乎能看到提着长裙的年轻女人带着浅浅的笑容,漫步在花海之中。 她的眸子里都是笑意,是获得自由以后的那种畅快,他甚至看到对方抬起眼,冲他微笑。 一切都是那么轻松自在,那么美好。 笔尖不由自主地触碰到画纸,耳边能听到笔芯与略显粗糙的纸张表面摩擦发出的声音。 手仿佛随着想象的海洋,自由地徜徉在这块雪白的天地里。 设计和画画之间其实是有壁的,所以林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如此顺畅地,在画纸上描绘下脑海中所想的一切。 任楷所说的那种煎熬,那种难耐的时间,就好像在他面前不复存在。 他只觉得自己应该快一点,再快一点,否则很怕没有办法及时为眼前的女人送上她最想要看到的作品。 铅笔快速在画纸上勾勒出一个女人提裙跑动的身影,周围应该有花,而且不是一朵两朵花,是一整片的花海,头顶必须是明媚的日光,是湛蓝的天空。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的画面才配得上她。 无限的思绪如同泉涌,从林深的脑海深处喷涌而出,他手中的铅笔飞速移动着。 整个房间里都异常安静,只能听到笔尖摩擦纸张的声响。 什么注视,什么刺鼻的香气,在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 远方传来了夏日的虫鸣,林深能听到轻微的嗡嗡声,他似乎感觉到这些小小的生灵隐藏在绿叶和花瓣之间。 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好像一伸手,面前就是那片花海。 “……!” 好像有一阵风从花海的尽头吹了过来,这风来得太过强劲,不像是和煦的天气应该有的。 但没有关系,林深并不在乎这些,他现在需要的是集中精力把这片美好用笔尖尽可能真实地记录下来。 任何事情都影响不了他,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他。 “……深哥!!” 哐当——! 一声巨响打破了屋子里安静的氛围,林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屁股结结实实和地面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疼痛感顺着后背一路直冲他的脑门,他猛地抖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从凳子上倒了下来。 田松杰瞪着一双大眼睛,两只手往前伸。 很明显,是他把林深给推到地上的。 “哎呀,老师您没事儿?” 韩振宇满脸担忧地靠了过来,伸手扶住林深的一只手臂,尝试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林深没有作答,又或者说他的脑子还很懵,完全没空开口作答。 他下意识地看着田松杰,对方眉头紧皱,脸上的担心明显要比韩振宇真上太多分,甚至鼻子还在不断喘着粗气。 等等,他现在在哪里? 林深后知后觉地借着韩振宇的力量从地上站了起来,尾椎骨还在疼痛,但他却顾不得这些。 一双眼睛不停转来转去。 “您还好么?突然一下子就摔倒了,真是吓我一跳,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韩振宇关切地上下打量林深,甚至贴心地帮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虽然时间还没到,下一位老师也还没有来,但是您的状况或许需要休息一下会比较好。” 林深下意识地摇了摇,“没事,可能……可能只是有点头晕。” 韩振宇了然地点点头,看了看屋里的环境,“很多老师第一次来夫人的房间都会有不适应,那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先去好好休息。” 林深没有立刻应答,而是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田松杰。 只见田松杰依旧是那副严肃又警惕的表情,看看纱帘里面的人,又转头盯着韩振宇看。 于是他轻轻应了一声,回道:“真是不好意思,那我就听韩管家之言,先去休息好了。” “没事没事,”韩振宇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创作这种东西我也是了解过一些的,不能急于一时,更何况老师身体不舒服,也不能真的硬逼着您继续画不是?夫人也是理解的。” 提到“夫人”两个字,林深转头往屋里看去。 只见纱帘后面的女人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左手轻轻一摆。 林深长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画纸上颜色很浅的草稿,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那和他刚才想象中的场景一模一样,一个女人提着长长的裙摆奔跑在花海之中,她转过头朝看画人的方向看,脸上依稀能看到灿烂的笑容。 若不是亲眼所见,林深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的手能画出这样的东西。 他默不作声地取下画纸边上的圆钉,将画卷起来,顺着韩振宇打开的门走了出去。 第705章 她没说话 有了屋里浓郁气味的对比,走到门外林深甚至感觉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余光看到韩振宇站在门口的位置盯着他看。 见林深看过来,韩振宇面不改色地轻轻一鞠躬,说道:“老师您下去的时候,可以告诉下一位老师不用着急,等到沙漏的细沙都漏完了再来就好。” 林深简单地应了一声,捏紧手里的画材从走廊走了出去。 一直到转过拐角,田松杰才终于一把抓住林深的胳膊,双眼不断上下打量。 “深哥,你好好感受一下,有没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的?” 林深没有反对,依言站在原地静静地感受了一番,但最终还是只能摇摇头,“……到底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到底怎么回事,”田松杰的语气有点崩溃,他一步跨上楼梯朝夫人的房间看了一眼,才又把脑袋缩了回来,“进了那间屋子以后没多久你就变得怪怪的,眼睛特别专注地盯着前面也不知道在听什么,然后突然之间就开始动笔画了起来。” 田松杰一边说,一边比划了屋里的位置,“真就跟任楷说的那样,听韩振宇说要给夫人做一幅人像画,其他什么要求也不提,你也没有疑问,就是一个劲儿地动笔。” “然后我觉得不对啊,我就喊了你两声,可你像是完全听不到我说话似的。” 说到这里,田松杰抿紧嘴唇双手抱胸。 林深听得愣了一下,他开始回忆几分钟之前发生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有听到过田松杰的声音。 除了他被推倒之前的那声大喊,在此之前周围一直都很安静。 似乎看出了林深表情中的疑惑,田松杰用力地吐出一口气,“我看你一直没有反应,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用力把你推倒,要不是你摔倒之后有了点反应,我真要以为你的魂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们给抽走了。” “我没有反应?” “对,”田松杰十分肯定地点头,“进了屋子没多久,你坐下之后,我就听到韩振宇说了一句话,然后你就开始画画了,接着就一点反应都没有了,搞得好像你好像真的是他们请来的画师一样。” 林深闻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纸笔,他张张嘴,一股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根本没听到你的声音。” 田松杰说话的动作一顿,面色更加严肃起来。 “以及……”林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头,“你的意思是,从进了夫人的房间起,你只听到了韩振宇说话的声音?” 田松杰似乎一时间没明白林深为什么要问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但稍作思考过后,眼睛一转,说话的声音都沉了下去,“我敢保证,从头到尾我就只听到了韩振宇的那句话,他说让你按照自己的感受和理解,为夫人做一幅人像画,深哥你……听到别的什么声音了?” “我听到夫人说话了。” 说完这句话,林深没等田松杰回答什么,就快步下了楼。 “夫人说话了?”田松杰意外的声音紧随在他身后,没一会儿人就小跑着蹿到他面前,“怎么可能,她就动了两下,从来没有开过口啊?!你听到的到底是什么?” 田松杰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有什么东西在影响你们,只有我不是人,所以对我没有效?” 林深顿下脚步,没有开口回答,但眼神已经代表了一切。 “林深?” 楼下等待的几人都意外于他回来的速度之快,原本也想要张口问点什么,却发现林深脸色难看地把东西往桌子上一摆,他们又默默地坐了回去。 林深的目光快速地扫过在他之前进去的几人,又看了一眼沙漏里缓慢流动的细沙,放低了说话声音,“我能看看你们的画吗?” 蒋伟臣最先做出反应,有些不解地开口道:“我不是给你们看过了吗?画成一团黑,乱七八糟的。” 虽然剩余几人都不懂林深为什么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还是点点头把自己的画展开。 展现在林深眼前的几张草稿完成度都不一,有的像蒋伟臣那样的鬼画符,看不出任何东西,也有像潘荣良那样的,勉强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形状。 “怎么了?”曹毅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怎么提前下来的?” “你们都听到夫人说话了,对吗?”林深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确认似的问道。 任楷点了点头,“是啊,我刚开始不是跟你们讲了吗,我听到夫人说话了,就是声音很小,提了要求之后倒是就没再说话了。” 闻言其余三人也是点头,印证了任楷的说法。 被留到最后的严菲脸色发白,她下意识抓住林深的袖子,轻轻拽了两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最后一个是我,不会……不会有危险?” 林深抿唇,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怎么回答。 他无言地把自己手里的画展开,立刻收获了几声惊呼。 蒋伟臣从座椅上蹦了起来,看看画纸,又看看林深,指着画面上的草稿说道:“林深,你这不是很会画吗?那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啊,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就连严菲也忍不住站了起来,眨眨眼睛,“确实,能画得这么好,完全不是不会的样子啊。” “不对劲,”林深摇了摇头,往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招招手让几个人靠近,“我敢用我的人格担保,如果换做平时我是绝对不可能画出这样的画来的,我很清楚我自己的水平,而且也像蒋伟臣说的那样,这种事情没必要隐瞒。” “那是怎么回事?”曹毅眉毛一蹙。 “我现在仔细回忆了一下,感觉那个时候我的手突然就自己动起来了,”林深支着下巴不停回想,“我以前做过设计相关的工作,但是严菲你既然了解画画,你应该是知道的,这两者确实有相近的地方,但完全是不同的事物,可是当时我就好像是体内什么东西被突然调动起来,才画出这张草稿的。” 听到这里,潘荣良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几人的目光朝他的方向看去,就见他慢慢抬起头来,说道:“林深这么一说……确实,仔细想想要是真让我画,我还真画不出这种轮廓来,也就以前陪我闺女玩的时候画过点简笔画而已。” 蒋伟臣立刻摊手,“画画跟我的生活根本一点边都不沾。” 林深双眼一沉,道:“所以我怀疑,有种我们不知道的影响,在根据我们水平的不同产生深浅不一的影响。” 第705章 努力保持清醒 话音落下的瞬间,四周也跟着安静了。 几个人的目光落在林深的身上,而他抬着眼,一一扫了过去。 “影响?那是什么影响?”任楷问道。 林深摇了摇头,回答道:“这我现在还不知道,但或许找到破除这种影响的办法,就能够帮助我们逃离出去,或许是这宅邸里香味的来源,又或许是四处可见的花,也可能是那些装饰画,任何东西都有可能,我们只能去尝试去印证。” 他说完,下意识地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 自己身上多出来的多余信息没有办法直接展示,那只能通过引导的方式让大家往这个方向靠了。 也许纸条上要偷的画,就是一切的源头。 不论是香味,是“老鼠”,还是田松杰没有听到的说话声,说不定都能从那里找到源头。 曹毅点点头,“夫人房间里的味道真的太浓郁了,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我就在想,里面的人究竟是怎么在那种状态下每天生活的。” 蒋伟臣则是往椅背上一靠,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严菲变得更加紧张,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坐立不安的动作,潘荣良看看快要漏完的沙漏,开口道:“要是林深你的推测是对的,那小严怎么办?现在我们当中就属她算是最会画画那个了,难道说这种影响对她会是最深的?” 林深原本想说“不无可能”,然而看到严菲那张焦虑得快要哭出来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如果可以的话,他或许应该陪着严菲上去,让田松杰跟着她进到房间里。 这样如果遇到了和自己刚才相同的情况,田松杰就能帮忙把她唤醒。 可是这都不用尝试,他就知道是不可能被允许的。 “有……有什么办法吗?”严菲的声音有些抖,她的眼圈红红的,梗着脖子挤出一个字来。 林深想了想,在满地的画材里找了半天,才将目光锁定。 接着他弯下腰,扒开堆放在一起的画笔,从其中拿出一把油画用的刮刀递到严菲的面前,“那只能自己想办法救自己了。” 严菲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下意识地从林深手里接过刮刀,“画油画的……刮刀……” “疼痛也许能够让你保持清醒,”林深看着快空掉的沙漏,加快了语速,“我也是意外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才突然清醒过来的,那么只能靠这些不会引起怀疑的东西来让你摆脱那种影响。” 严菲紧紧捏着刮刀的手柄部分,把它翻转了一个方向,藏进袖子里。 “我……我试试……” 林深点点头,又补充道:“虽然应该时间到了也会让你离开,但不能保证这种影响时间长了会对人产生什么不好的效果,所以可以的话,尝试着努力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千万要小心。” 严菲抿着嘴,抓起画材,“嗯”了一声。 曹毅开口补充道:“我们会继续用沙漏计时的,如果到了时间你没下来,我们就上去找你,放心,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说话间,韩振宇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楼梯转角的位置。 几个人都默契地屏住了呼吸,谁也不说话,就好像刚才他们根本没有交流过一样。 “老师,您这边准备好了吗?”韩振宇温和地笑着,习惯性地行了个礼,“很抱歉之前发生了一些意外的情况……” 说着,韩振宇朝林深的方向看了一眼,“希望老师的状况有所好转,如果还是觉得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们,这边可以为您准备一些缓解的药物,要是情况变得严重了,也有提前去请医生的必要。” 林深见状摆摆手,回道:“已经好了不少了,多谢韩管家的关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拍了拍严菲藏着刮刀的那只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严菲深吸一口气,走上楼梯,“我准备好了。” 韩振宇点点头,在前面为其引路,消失在了几人的视野里。 一直到严菲也看不到了,蒋伟臣才担心地开口:“不会有事的?” “谁知道呢……”潘荣良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一种老父亲般的担忧,“希望林深的方法有效,怕的是万一她怕疼自己不敢下手,那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任楷闻言又从画材堆里拿出一个刮刀,在自己的手掌上比划了几下,“这可没有刀具那么锋利,真想要靠它,估计得使点儿劲儿的。” “现在只能信她了。” 曹毅慢慢坐了下来,双手合十。 林深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慢慢走到楼梯附近。 田松杰跑上去没一会儿又跑了下来,“不行,要是能再远一些的话,说不定就能在门口听到动静了。” “我在想别的问题。”林深低声回道。 “什么问题?” “我刚刚的猜测,”林深眨眨眼睛,看了一眼右手小指上被蹭黑的部分,“如果这种影响是根据一个人画技而由浅到深的话,那完全没有画画能力的人是不是就能完全避免了?像蒋伟臣那样稀里糊涂画一通,就能安然走出来?可进到这里的人,又怎么控制他们这方面的才能呢?” “确实,”田松杰靠在楼梯扶手边上,“要是一个会画画的都没有,那不就是扑了个空吗?可是深哥你说过,门后世界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人的,那么……或许一次不行,两次三次,是不是就会产生变化了?” 第705章 “相谈甚欢”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几个男人坐在二楼盯着缓慢流动的沙漏,直到只剩下最后一点沙子,蒋伟臣有些坐不住地站了起来。 他走到楼梯口,小心翼翼地探头朝上看去,咽了一下口水。 林深看着时间,心里也多了几分不安,他顺着楼梯往上走了几个台阶,耳中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的声音。 沙漏中的最后一颗沙粒漏光,曹毅也站了起来。 他来到林深旁边,投来一个担忧的眼神。 太安静了。 三楼的方向既听不到开门声,也听不到踩踏地毯的轻微声响。 “怎么说?”潘荣良的嗓子有些干哑,他双手握拳还坐在椅子上,但晃动的双腿看得出他此刻也很焦躁。 “上去……看看?”蒋伟臣试探着提出建议,语气却又不是那么肯定。 任楷这个时候才慢慢站起身,看到窗外的天空如同前一天那般,从阳光明媚逐渐转变为阴云密布,明明才是午后没多久,就明显感觉到房间里的光线不够用了。 “深哥,上去看看?”田松杰跑到楼梯拐角的地方,回头望他。 林深思索片刻,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上去看看。” 蒋伟臣作为最初提议的人,或许没想到林深会同意他的建议,眼睛一瞪,又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两步,双手紧抓着扶手,要上不上的。 林深却是已经迈开步子,朝三楼走去。 曹毅见状,也跟了上去。 幽长安静的走廊里看不见一个人,往前走了一些,潘荣良和任楷也默默跟了上来,蒋伟臣一脸吃了苦瓜的表情走在最后面,还时不时回头朝后看几眼。 距离沙漏漏光已经过去几分钟了,按理来说严菲怎么样也该出来了才对。 林深心下不安,脚步也逐渐变快。 一直走到夫人房间的门口,浓郁的香气顺着门缝挤出来,这个几乎密闭的空间里传来几个人都能听得到的愉快说笑声。 但只要仔细一听,就能听得出来,那是严菲的声音,偶尔会有韩振宇的几句应和,倒不至于让人觉得如此热闹。 “怎么回事?”蒋伟臣在最后面探头探脑,说话声音也不敢放大。 林深呼出一口气,抬起手,下意识地看了曹毅一眼。 见对方紧扭眉头点了点脑袋,才屏住呼吸尝试着轻敲了三下房门。 笃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在走廊上回荡,门内的说笑声也同时戛然而止,就好像他们这群人才是不速之客,打破了这个地方愉快的氛围。 等了几秒钟,没有人来开门。 林深又弯起手指准备再敲几下。 然而指节刚落到白色的大门上,门就应声被打开了。 韩振宇的半张脸出现在门缝后面,他的身体几乎遮挡住房间内的情况,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在看到几人的瞬间,又带上了那种熟悉的温和笑容。 林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田松杰则是灵活地蹲下身,顺着门下方的空隙朝里看,“深哥,人在里面,还在画画!” “几位老师,这是……”韩振宇用目光上下打量站在最前面的林深和曹毅,似乎没打算开门让他们进去。 还没等曹毅开口,潘荣良已经两步上前,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回答道:“我们看着沙漏的时间到了,想着怎么还没结束,所以上来看看。” 林深尝试越过韩振宇的身体往里看,奈何门缝实在开得太窄,只能看到一部分的天花板还有屋里紧闭着的纱帘,严菲的方向被对方挡得严严实实。 “沙漏?”韩振宇闻言扬了一下眉毛,随后像是理解般地点了点头,“哦,各位是说那个沙漏吗?真是抱歉,这位老师与我们相谈甚欢,一时间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是我的失误,还请各位多多见谅。” 说到这里,他回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又继续道:“夫人似乎很喜欢与她交流,毕竟……常年只能生活在这座宅邸里,夫人已经很久没有和外面的女子交流过了,作为下人我实在是不忍心打破夫人难得的快乐,所以就让老师留的时间久了一些,相信各位应该也能理解不是吗?” “说什么说呢?”田松杰从地上站了起来,从非常近的距离打量着韩振宇的脸,“那夫人从头到尾都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哪里来的‘相谈甚欢’?深哥,你刚才也听到了?屋子里明显就只有严菲和韩振宇的声音。” 林深眯起眼睛,韩振宇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想了一下,一只手支着门扉,开口说道:“韩管家,我们并不是反对夫人多一个交流对象,我们也很能理解夫人独自待在这样的地方,每天的生活可能会很无趣,但是——” 林深用力地呼出冲进鼻腔的浓重香气,“韩管家觉得这样是不是有失公允呢?” “有失公允?”韩振宇愣怔了一下。 曹毅一眨眼,似乎知道林深想要表达什么,于是也用力地点点头,“对,我们觉得这样不公平。” 林深一边尝试着查看里面的状况,一边继续开口说道:“我们都是你们请来的画师,不能因为她一个人跟夫人聊得起来,就这样为她延长作画时间?那这样的话,我们这些之前被时间限定了的人又怎么办?要是一开始你们就看中了她,那何必还请我们来呢?我们难道不应该公平公正的竞争吗?” “对啊,”任楷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凭什么就她可以画那么久啊?要是这样一直给她开后门,那还有我们什么事?还是说,其实韩管家你们一开始就内定好了,我们就是来做个陪衬而已?假装这个事情很公平?” “这……当然不是了。”韩振宇赔上歉意的笑容,摇了摇头。 林深却是双眼紧盯着他。 画架距离门口的位置并不远,如果这个时候严菲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的。 可是一直到现在她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且先前隔着门还能听到她的说笑声,现在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这情况太不对劲了。 潘荣良在这时一把抓住门把手,借着林深的力量将门用力一推,浓重的香气顿时像浪潮一般倾泻而出,呛得蒋伟臣直咳嗽。 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对上韩振宇的双眸,开口道:“既然已经内定了,那就让夫人给我们付了辛苦费,我们这就离开,要不是……那就应该马上让她停止作画,而不是用这种方式耽搁时间。” 第705章 严菲的画 远处的天边在这时传来滚雷声,几个人站在夫人房门外与韩振宇相视而立,他们之间的气氛和阴沉的天气一样让人难以呼吸。 走廊上的烛光轻轻摇晃,乌云又让屋内的光线变得沉了几分。 韩振宇保持着不变的笑容,弯腰鞠躬,“真是非常抱歉,因为看到夫人开心的模样,竟一时间把更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希望各位老师相信我们绝不是故意为之,确实……考虑到公平起见,不应该这样有意延长作画时间,这次是我疏忽了,还请老师们谅解。” 说罢,韩振宇转过头去,似乎是对着房内的下人们说话,“都听到了?把东西都帮忙收拾收拾,今天就先这样结束了,夫人想必也累了,让她先歇下。” 林深看到纱帘顶部轻轻晃动了两下,心里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曹毅的面色也跟着舒缓下来,只不过一双眼睛还是盯着屋内的方向。 见状韩振宇赶紧移开身子,给众人让出了一个空间。 只见严菲迷迷糊糊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双眼盯着自己画纸上的草稿,像是出了神一般的一动不动,反倒是从里面出来的下人在帮她收拾东西。 而仅仅只是比其他人多了几分钟的时间,严菲的草稿就已经看出一个非常明显的雏形。 画中的女人像是坐在一个相对黑暗的房间里,手中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因为没有细化,所以林深一时间也不知道她手里拿着的究竟是什么。 他只能看出画中女人的脸上带着一种腼腆又克制的笑容,似乎面向画画人的方向,有些不自在和拘谨。 “那是什么东西?”田松杰借着空档钻进去又出来,很明显说的也是画上女人抱在怀中的空白四方格子,“我仔细看了一下,上面什么都没有画,像是故意留空的一块。” 林深也只能摇摇头,看着下人们把东西塞到严菲的手里。 对方只是呆愣地接着,整个人还像是沉浸在某个他们看不见的世界里,就像先前的林深那般。 似乎是注意到林深的目光一直盯着严菲的手看,田松杰眨了眨眼睛,瞬间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甚至不用林深说话,或者是眼神示意,田松杰靠着自己小巧的身形又钻进屋子里面。 很快他就跟在严菲身后走了出来,瘪着一张嘴,“深哥,没看到刮刀。” 林深闻言心里一沉,朝韩振宇的方向看了一眼,在对方察觉之前立刻将目光收了回来。 浓郁的香气萦绕在严菲的周身,她的双眼没有焦点地注视着前方,整个人像是还徜徉在想象的海洋里走路摇摇晃晃的。 见到此景,韩振宇解释道:“还真是我的疏忽,让老师在房间里待得太久了,一会儿我会安排人给各位准备一些舒缓用的饮品,应该很快就能缓解过来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上了夫人房间的门,走到前头领着几人往楼下去。 严菲则是一直沉默不语,任由曹毅抓着自己的手臂。 林深自然地走到严菲的身侧,仔细检查了一番她手里的东西,之前带上去的刮刀确实不见了。 田松杰也没有在房间里找到,于是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韩振宇的背影上。 走到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前,韩振宇才停下脚步转过身,“今天的工作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各位老师自由活动的时间,接下来每一天的安排基本上都与今天相同,一直到老师们完成画作为止,当然了,我会保证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今后尽量不发生,毕竟你们也知道的,夫人始终是夫人,我也只能提一些建议,并不能完全强求她做什么。” “这我们当然理解,”林深开口,将韩振宇从上扫到下,“但还是希望韩管家能以公平为重,我相信我们的想法说给夫人听,她也一定会理解的。” “那是当然了,”韩振宇行了一个礼,“毕竟请各位来就是为了作画,不是结仇,夫人也不希望看到各位老师因为这样的事情产生嫌隙,进而影响作画的灵感。” 话毕,韩振宇笑着轻轻点头,顺着楼梯往一楼去了。 几个人僵在原地,没有敢立刻开口说话,一直到就这样干等了四五分钟才转头面面相觑,默契地吐出一口气来。 蒋伟臣一屁股坐回座位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这救人还得演戏,我们到底是干啥来的?” “不一定。”曹毅摇摇头。 “什么不一定?”蒋伟臣歪着脑袋,朝曹毅的方向看。 “还能有什么,”潘荣良伸手在严菲眼前挥了挥,“人家不一定不知道我们是在演戏给他看啊。” “啊?”蒋伟臣瞬间坐直,脸色发白,不安地舔了舔嘴皮子,“什么意思?” 林深也蹲到严菲身边,把她手里的画材一件件拿出来,摊开她的手心看了一眼。 白净的掌心中间有一条浅浅的破口,虽然还没有开始愈合,但也只是非常非常轻微的皮外伤,还完全达不到能让人清醒过来的程度。 曹毅捏了捏额角,不放心地看着楼梯口的方向,低声说道:“就是字面意思,他可能知道我们上去不是为了争什么公平不公平,只是在找借口,但他没必要因为这个事情就跟我们撕破脸,所以顺着演下去了。” 蒋伟臣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憋了好半天,才说出两个字,“为啥?” “还能为啥?”潘荣良站起身,忍不住手掌按在蒋伟臣脑袋上揉了两圈,“我们现在还跑不掉啊,陪我们演个无关痛痒的戏又不会掉块肉,怎么,你希望人家直接大嘴一张,一口把我们全给吞下去是吗?” “而且每个地方应该都有属于它的规则和方式,”林深放下严菲的手,转头说道,“就像我们能听到的都市怪谈一样,每一个都有它们各自的特点、触发的方法和规律,这可能是属于它们的某种特性,既然我们现在已经被卷入这种规则里面,作为它本身应该不会去刻意破坏。” 蒋伟臣眯起眼睛,捏着下巴思考了半天,最后开口道:“没听明白。” 潘荣良叹了一口气,轻拍了一下蒋伟臣的脑袋,无力地说道:“我也不指望你这脑袋还能听明白什么东西了,别惹麻烦就行。” 第705章 画中空白 说话间,任楷再次摊开了严菲画的画。 这次近距离观察,就更能看清楚画中女人手里抱着的方框一片空白,上面甚至连多余的草稿笔触都没有,像是提前已经构想好,而有意留下的空间。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任楷盯着画纸上的空白,左看右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空白方框的周围没有任何装饰,只能看出女人像是拿着一个什么东西一样拿着它,但也仅此而已,即便换一个角度它依旧是四边一样长短的方框。 林深也观察了片刻,摇了摇脑袋,“或许等严菲清醒过来,她能说出些什么,至少她画下的东西和我当时看见的幻觉一样的画面不同。” 曹毅应了一声,“确实,林深画面上的东西显得更阳光一些,严菲的这个怎么说呢?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如果我是夫人,我花重金请人来为我画画,不管成不成都会付钱,我觉得我不太可能接受有人给我画这么一幅别扭的画来。” “有道理,”任楷点点头,“虽然还只是草稿,但是女人这张脸上这种又局促又拘谨的表情,跟我妹看见不熟悉的人到家里来的时候一样,真有人会请人把自己画成这样吗?” 田松杰这时候轻轻戳了戳林深的胳膊肘,“深哥,这画中间的……会不会是一个画框啊?” 林深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在众人面前也无法直接回答,所以没有做任何表示。 田松杰则是伸出手,在画纸上比划了一下,“因为我感觉……你看女人的手拿这个方框的姿势,感觉不像是抱着一个很有厚度特别立体的东西,要是一个盒子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手搭在上面或者是扶着两边都更自然一些,不会像现在这样,更像是捏着……” 他一边说,一边还在细细打量,“当然我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作画失误,但如果深哥你刚才受了影响都能画出自己现实画不出的草稿,那么严菲手上这个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低级错误?” 严菲这个时候突然轻咳了几声,然后像是睡梦中一般发出了两声呓语,眼睛逐渐清明起来,大家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了过去。 曹毅蹲下身,细细打量她的脸,“严菲?清醒点了吗?” 林深趁此机会往后退了半步,挨着田松杰的耳朵低声道:“你是想说……这可能是那个画框?纸条上写的要偷的画的?” “我觉得很有可能,”田松杰点头,“不然一般还活着的画师,如果不是到达一定级别,真的会有人想要偷他们的画吗?能爬上顶端的人少之又少,如此大费周章也太怪了,而且不仅是严菲,这里除了我们俩没有人知道偷画这件事,怎么莫名其妙就能在画纸上留下一个方框?” “我看到这块空白的时候也想过,”林深又瞥了一眼画纸,“但如果宅邸里真有这样一幅画,那又画一幅夫人抱着它的画是为了做什么?” 田松杰只能摇摇脑袋,“很怪,要是韩振宇和那个不会说话的夫人想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他们怎么保证一个人能画出自己没看到过的东西?” “看来谜底都在那幅画上面了……”林深低声沉吟。 抬眼就见严菲的眼睛非常缓慢地转动了两下,接着她下意识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才终于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啊”了一声,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 她眼神慌张地四处寻找,又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眼睛眨了眨寻找到林深,眉头一下子蹙到了一起。 “没有了,”林深知道她在找什么,轻声摇头,“房间里也没看见,你手里也没拿着,你还记得多少?” 严菲握了握自己的手掌,又坐了回去。 “我记得我一直握着的,从进门前就……”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她似乎想不起来刮刀究竟是什么时候从她手里消失的。 “我听到夫人招呼我坐下,让我为她做一幅画像,”严菲用指腹来回摩挲着掌心浅浅的伤痕,“我很紧张,因为我根本看不清楚,只能勉强辨认里面有个人影,但究竟是谁在说话我确认不了,所以我使劲捏着刮刀感觉有点疼。” 严菲的眼珠因为回忆而在眼眶里快速抖动了几下,“我记得韩振宇说让我不要紧张,把自己感受的东西画下来就行,但我根本不知道应该画什么,我一直在想我看不见我怎么画?可我又不能直接跟他们说我看不见……” 林深眸光一沉。 他回想起自己也是在思考如何作画的时候,逐渐失去了控制,整个人陷入到了那种无边的幻觉里面。 是什么在控制? 欲望吗? 希望尽快完成画作,尽快逃离那间窒息房间的欲望? “我看到了夫人,”严菲突然抬起眼,目光扫过众人,“以我的视力我不应该看得清楚的,但是我感觉我看到了她,我们相对坐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她在我的对面坐下跟我说她很不习惯这样的独处方式,我还让她不要紧张……那些话是我说的吗?” 严菲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不等别人说话,又自顾自地摇摇头,“我不太确定,现在想想我不觉得我能和她像那样平静地相处,更不可能那么熟练地引导她,让她放松……” 任楷在这时举起了严菲的画,手往画中空白的位置指了指,“那这里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会把这里空出一块?” 严菲闻声抬起头,看了一眼之后也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好像是看见了……”严菲皱着眉,又不太确定地摇头,“好像是……但是我现在……想不起来它是什么样,我只记得夫人好像说,那是很珍贵的回忆……我应该看见了才对……” 第705章 不是队友 见询问严菲也没有多少收获,任楷泄气般地将肩膀耷拉了下去。 他把画往桌子上一放,像是累了一般往旁边一坐,闭上了眼睛。 看到这一幕,严菲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开口想要说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是想了半天发现自己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也露出了略显失落的表情。 潘荣良见状,无声地推了一下任楷的肩膀,小幅度地摇摇头。 任楷睁开眼看了看潘荣良,又转头看向严菲,轻咳了两声,说道:“我没有说针对你的意思啊,只是有些恼火到现在也没掌握什么有用的东西,你别太在意。” 也不知道严菲听没听进去,她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那幅画看。 二楼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压抑,跟外面的天空一样。 “真要这样坐以待毙吗?”蒋伟臣轻轻出声,他歪着头,看着窗外的天空。 几人的目光循声朝他的方向看过去,他才慢慢把头转了回来,“我在想……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啊。” 他的目光直直的,顺着把每个人的脸都看了过来。 “你想说什么?”林深问道。 蒋伟臣想了想,“我想不了那么多复杂的事情,也不知道你们到底在担忧什么,考虑什么,只是觉得这样按照他们的安排继续进行下去,真的好吗?” 他说到这里,坐直了自己的身子,“其实我也知道擅自做出别的举动,很可能引来危险,但是我们现在的局面不就是需要一个这样的破局方法吗?谁也不能保证,夫人房间里的那种影响就只保持在现在这种程度不是吗?万一我们都变得跟严菲刚才一样,谁能来叫醒我们?” 林深听到这里,下意识地朝田松杰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方略显无辜地眨眨眼睛,也只能无奈地摊开手耸了一下肩膀。 “那你说说。”潘荣良坐在蒋伟臣座位的扶手上,垂眼看着他。 蒋伟臣却是一眼看向林深的方向,说道:“林深不是说韩振宇的房间锁着吗?我觉得那里肯定有东西。” “那还用你觉得吗?”任楷捂着脸,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 蒋伟臣一撇嘴,道:“你让我说完啊。” 他盯着任楷看了一会儿,见对方终于不开口说什么了,才又继续道:“那我们就去给林深制造机会呗,不管是混乱,是吵架,还是偷钥匙,或者别的什么,能试试都试试呗。” “你们刚才不是说,”蒋伟臣转头看了眼潘荣良,“因为我们逃不掉,所以他有闲工夫跟我们演戏吗?那咱们也演啊,大家都演,真把自己当画师,而不是被困在这个噩梦里逃不出去的人,真正的画师怎么会想着要逃出去呢?大家都是为了钱来这里的,是竞争对手,谁不想要这里的一大笔钱?我们不该是其乐融融共同进退的队友,我们是竞争者啊,都来这里的,只是拿幸苦费?” 蒋伟臣的话说完,曹毅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潘荣良也看看桌上摆放着的画纸,没有出声。 只有任楷慢慢坐起来,问道:“那你有想办法吗?怎么制造混乱,怎么让打开那个房间?” 蒋伟臣则是一瞪眼,张开两只手,“这我哪知道?我就是提出一个可能性,要是能行的话,你们脑子好你们帮忙想想办法啊,我要是想得出来,我刚才就说了。” 任楷无奈地叹了口气,翻了个白眼。 “我觉得蒋伟臣说的不无道理,”林深缓慢开口,见大家都看向自己才又继续说,“我们下意识地觉得我们应该是相互信任和扶持的队友,但很明显我们现在在这里的身份不支持我们成为队友,能够获得夫人青睐的画作或许只会有一幅,又或许一幅都没有,但如果带入到画师的身份里,应该谁都希望自己才是被选中的那一个,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这也是刚才,跟韩振宇说关于公平那件事能够成立的原因,多给了严菲画画的时间,就意味着我们与雇主交流的时间变少了,我们不被重视,这是合乎逻辑的。” “我懂了,”曹毅放下手,“我们或许可以继续用这件事来借题发挥,虽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找到进入韩振宇房间的办法,但试一试总归是比干等着要好的。” 潘荣良点点头,说道:“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个方法会冒险一点,但我确实也担心,像小蒋说的那样,要是明天继续作画,我们身上产生的影响还会不会像今天,要是变得清醒不过来那就谁都救不了了。” 话说到这里,众人的目光突然倏地落到了林深身上。 林深一愣,没有说话。 曹毅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才开口:“林深你愿意吗?这当然不是逼迫,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们也可以换人或者再想想别的办法,毕竟谁都不确定这种尝试是不是能成功……” “可以试试,”没等曹毅说完,林深吐出一口气,点了一下头,“其实我也很想进去看看,特别还有我房间被换掉的那幅风景画,现在这里只有我最清楚它长成了什么样,我觉得由我去是最好的。” 蒋伟臣闻言,投过来了佩服的目光。 林深只能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 这件事只能他去做,只有他自己去做才能放心。 他身边好歹还有田松杰跟着,要是换成别人,真发生什么意外,可能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那现在就只差想办法了?”任楷双手合十,搭在腿上。 一直没说话的严菲习惯性地举起手,她的嘴皮轻颤,接着另一只手抓起了画材中一把崭新的刮刀,像是做了极大的决心一般,说道:“我……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看到那把在阴沉天气下依旧泛着寒光的刮刀,曹毅的脸色变了变,他语气严肃,“你认真的吗?” 严菲用力地点点头,“我想……既然我留的时间最长,受到的影响也是我们当中最明显的,他们那么中意我画的草稿,那应该会更重视我的状况?就像你们之前说的,‘画师’这个身份在这里存在肯定是有用的,或许可以试试,我没关系,我已经准备好了。” 第705章 “争吵” 一道闪电在天边划过,紧接着没有几秒闷雷声就轰隆隆传来。 严菲紧握着刮刀,坐在画材之间,她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朝楼梯口的方向看着。 曹毅和潘荣良靠着窗边站着,脸色都不太好看,林深则跟田松杰蹲在楼梯口附近。 “深哥,这……真没问题吗?”田松杰看着银白色的刮刀,脸都快皱成了一团,就好像已经能想象到那种疼痛的感觉。 “现在也只能试试了,”林深脑袋往墙边一靠,“既然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想法,我们也不可能替她做决定,而且我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她的画说不定现在已经是我们当中最接近某种标准的了,这个地方需要画师也一定是有意义的,如果接下来的行动可以印证这一点,那么之后能做的事情就更多了,而不是仅仅顺从对方的安排。” “行。” 田松杰嘴里虽然这么说着,身体还是忍不住打了个抖。 没一会儿,蒋伟臣和任楷就一先一后地从一楼的方向跑了上来。 任楷比了一个“ok”的姿势,说道:“我到处都跑了一遍,这屋子里敞开的房间确实没有摆放药品之类的,所以可能性很大!” 蒋伟臣双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下面正在准备晚饭,韩振宇确实在后厨,虽然下人没让我进去,但是我让她帮我传话了……如果真的在意的话,估计很快就会过来。” 说到这里,他用力地把一口气吞下去,有些担忧地看向严菲,“你确定吗?虽然这不是现实,可是该疼还是会疼的……” 严菲没有说话,而是转头朝潘荣良和曹毅的方向看去。 两人看到严菲的表情,都看了看彼此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 紧接着严菲闭上了眼,她将自己的左手摊开放在桌面上,右手紧紧握着刮刀用力往下一戳。 不算锋利的刮刀虽然被手掌的皮肉阻隔,但还是插了进去,血珠瞬间顺着伤口的边缘冒了出来。 她紧咬自己的嘴唇,把刮刀拔出来,左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一个度。 曹毅接过严菲手中的刮刀,按住她右手的手腕。 潘荣良也皱紧了眉头,将她的手掌扒拉开压在桌面上。 带着鲜血的刮刀被高高扬起,上面的血珠一甩就落到干净的画纸上,曹毅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就听到蒋伟臣和任楷放开嗓子大喊大叫的声音。 严菲到了这里,终于有些忍不住了。 她的额头上渗出汗珠,张开嘴放声哭喊起来。 她开始挣扎,开始叫喊,开始求饶。 而见状任楷就冲上前去,双手控制住了她的肩膀。 吵闹混乱的声音盖过了窗外的雷声,打破了这座宅邸本该有的寂静。 蒋伟臣咬咬牙,一跺脚,脸色感觉比严菲还要难看,他似乎不想上前却又不得不上前,冲过去用双膝压住严菲的腿,整个场面极其混乱。 林深见势开始转身往楼下跑,才跑到一楼拐角的位置,就看到韩振宇快步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韩振宇神情严肃,朝吵闹声发出的二楼看去。 林深眉头一拧,想也不想就揪住韩振宇的衣领,道:“还能发生什么?韩管家,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你们给她那么多时间本就对我们不公平,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跟你讲道理的。” 韩振宇闻言脸色一变,一把拍开林深的手,整了整衣领,快步冲上二楼。 林深紧跟在他身后回到二楼,看到的就是几个男人把严菲围在中间,地上和画材上都是严菲挣扎之后甩出来的血点子。 “各位老师,你们在做什么?!”韩振宇见状大喝一声,猛地冲上前去,从曹毅的手中夺过刮刀。 刮刀上溅出去的血落到了潘荣良的脸上,让他原本就发黑的脸色更添了几分狠厉。 他转过头,紧盯着韩振宇,“在做什么?韩管家你们又是在做什么?我们先前就说了,你们要真是内定了,透题了,那叫我们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羞辱我们吗?非要找几个人来给她当陪衬?” 曹毅松开严菲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气,“要不是看了她画的草稿,我们还真信了你的说辞,如果你们没有提前给她透题,那这幅画是什么意思?夫人手上根本没拿过任何东西,她是怎么画出来的?为什么你们偏偏就觉得她的才是最满意的?” 一大堆的问题向韩振宇扑面而来。 严菲的画摊开放在桌面上,女人手中那个空白的方框格外显眼。 蒋伟臣见状赶紧松开自己的两只手,往后面退了几步,使劲摇头道:“我,我……不是我想做的啊,是他们……是他们让我这么做的,但是韩管家,你难道真不觉得这样有问题吗?” 任楷冷哼一声,瞥了一眼韩振宇的表情,“是啊,你之前既然说是夫人一个一个把我们挑选出来的,怎么待遇还能不一样的?给她的时间多也就算了,要真是透题了,这事儿说不过去了?大家都是画师,都有自己的尊严和坚持,你们这样做不太合适。” 潘荣良啐了一口,朝韩振宇伸出手来,“要么你现在就把我们的辛苦费给结了,我们这就走人,你们之间爱怎么画怎么画。” “这……这是绝对没有的事情,”韩振宇脸上露出些许焦急,“就算再怎么有矛盾,也不能用这样的方法啊!这……这……老师的手毁了,以后可怎么继续画画?这是断人生路啊!” 说着,他抓起严菲的两只手,表情严峻地打量着。 严菲脸上已然分不清究竟是泪还是汗,她轻轻抽泣着,身体带动着肩膀不断地在颤抖。 右手掌心上是皮外伤,虽然也出了血,但跟她自己捅伤的左手相比已经非常轻微了。 韩振宇此刻脸上展露出来的情绪,似乎比周围任何一个人都要真切,双眼紧盯流血的伤口,有些心烦意乱地吐出一口气。 接着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脸色阴沉的几人,“这件事我一定会给各位老师一个解释,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伤口处理好,还请老师们稍安勿躁。” 话说到这里,韩振宇转头看向林深,“能请您帮我一起把这位老师送下去吗?其他老师都还在气头上,恐怕不会愿意……” 林深闻言,眸光一闪。 来了! 他点了点头,“当然了。” 第705章 黑色块状物 林深架起严菲的右肩膀,轻声在她耳边问道:“没事?” 严菲的嘴唇发白,她快速地喘着气,小幅度地摇了摇脑袋。 手掌上的疼痛似乎让她无法开口说话,只是努力眨眼睛控制着自己的意识,眼泪顺着眼角一颗颗往下滚落。 这是真痛。 韩振宇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沾染的血迹,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只能往地上甩一甩。 接着他看了一眼其他人,语气低沉地说道:“各位老师可千万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你们灵巧的双手应该是用来作画的,为世间留下美好的,而不是用来伤害他人的。” 任楷闻言双手抱胸,哼了一声,“韩管家你们既然请过不少画师,那应该清楚大家都脾气各不相同?请我们来,就应该知道这次委托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有多大的意义,大家公平竞争,各展才能,我是没话说的,但要搞这种小手段……就别怪我们自己想办法了。” 严菲掌心的血滴滴答答落到地板上,看得人触目惊心。 她抽泣了几声,让原本还想要说些什么的韩振宇硬生生把话又咽了回去。 林深适时地开口补了一句,“韩管家,还是先处理伤口要紧?” 韩振宇闻言,点了点头,绷着一张脸还是冲众人行了礼之后,才急匆匆带着林深和严菲下了楼。 到楼梯转角的地方,林深抬头往上看去,就见曹毅伸了一个脑袋看下来,他也只能示意对方放心,随后跟上韩振宇的脚步,彻底消失在几个人的视野里。 果不其然,韩振宇来到自己的房间前,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一股浓重的药味从门里散发出来,它几乎掩盖了屋子里肆意飘散的香气。 林深朝里一看,就见一个很大的木制药柜放在对侧的墙边。 而屋子里的摆设很简单,几乎跟他们住的客房差不多,一张简朴的单人床,旁边紧挨着的是一张写字桌和不大的衣柜,还有一些装着空画框的箱子放在角落里。 田松杰立马顺着缝隙钻了进去,开始角角落落仔细地观察起来。 韩振宇则从药柜里取出一些纱布和止血用的药粉,让林深将严菲安置在写字桌旁的椅子上,满脸紧张地开始替她处理伤口。 那种神情—— 林深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就好像看到自己特别在意和亲近的人受伤一样,眼神中流露出心疼完全不似作假。 韩振宇替严菲擦掉伤口周围的血,将药粉轻轻洒在上面,就听到了一阵痛呼。 他面带关切地抬起头,道:“您要是觉得疼,就大声喊出来也没关系的,发生这种事也确实是我的疏忽,我得向您道歉。” “也有我的责任,”林深突然开口,“要是我当时不说什么公平不公平的事情,也许不会闹成这样,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敢下手这么做。” 严菲只是咬紧嘴唇,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韩振宇闻声看了过来,“这怎么能是您的责任?确实画师们性格迥异,这是我早该考虑到的情况……” “但是韩管家,你们真的没透题吗?”林深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韩振宇。 严菲稍稍抬起头来。 感受到二人的目光,韩振宇非常肯定地摇摇头,“这都是误解,关于这件事我一会儿一定会给各位解释清楚的,我相信这位老师也知道我们是不可能提前透题,这只是灵感爆发的时机不一样罢了,其他老师现在画不出来,不代表之后就画不出来啊,没必要这么着急。” 听到这句话,林深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严菲也转动眼睛,悄悄地看了看他,嘴巴蠕动了两下没发出声音。 “我当然愿意相信你们请我们来的诚意,”林深看着还在四处检查的田松杰,“但有些事情就这么明晃晃地放在我们眼前,也怨不得大家产生怀疑,我只不过是不同意用他们那样过激的方式去处理,不代表我就接受了。” “这我当然明白,”韩振宇小心翼翼为严菲的手掌缠上纱布,“我既然承诺会给各位一个合理的解释,那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的,这绝不是暂时安抚各位情绪的手段。” “是吗?那最好。” 田松杰一块一块地板仔细检查着,像是忽然感觉到什么似的,睁大眼睛看向林深,“深哥,好像有空气流动,很小的风……但不确定是具体是哪个位置。” 林深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严菲这时候才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脱力地朝写字桌上一倒。 很显然刚才的疼痛让她筋疲力尽,可除了最开始为了吸引韩振宇前来的那几声喊叫,她就再也没有发出更大的动静,让林深心下不得不佩服。 韩振宇把药品往柜子里一放,接着又在里面摸索起来,很快拿出来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 上面拴着细细的绳子,从油纸外观来看,当中应该是什么深色的硬物。 “这是什么?”林深略带警惕地问道。 韩振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解开绳子,打开小包,几块黑色的块状物就这样展现在他和严菲眼前。 而随着油纸包打开,散发出来的就是那股浓郁刺鼻的香气,和在夫人房间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林深猛然抬眼看向韩振宇,“这个味道……” “这就是可以为各位老师解释的合理原因。”韩振宇轻轻抖了几下,能感觉到块状物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硬,碰撞在一起几乎不会发出响声。 “香薰?”严菲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韩振宇思忖片刻,回答道:“说是香薰,也不完全是香薰,这是一种——可以放大人的感知和想象的神奇东西。” 第705章 致幻 严菲原本有些涣散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她扭过头看向林深,似乎是想说点什么。 韩振宇将油纸包拿到两人眼前,那股奇异的香味更是直冲脑门。 不过很快,韩振宇就笑了笑,将纸包快速捏了起来。 “放大人的感知和想象的东西?”林深低声重复着韩振宇说过的话。 对方迎上他的目光,只是若有深意地点了点头,“人的想象力不可能随时随刻都是无穷无尽的,不是吗?有的时候就需要一些外在的辅助,来帮助自己开阔思维。”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瞬时间让林深内心警铃大作。 他下意识地眉头一蹙,往严菲的旁边靠了一些。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可以让人枯竭的想象力重新焕发生机?就算是有,他能想到的也绝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韩振宇不慌不忙地将油纸包重新捆绑起来,“两位老师会表现得意外是在我意料之中的,毕竟每一个画师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抗拒……但是我相信,你们切身体会过它的好处之后,就知道它有多神奇不是吗?” 咚咚。 咚咚—— 林深听到自己的心脏猛跳了起来,他回想起在夫人房间里的时候,他的脑袋从这个门后世界彻底放空,然后开始想象一个看似十分真切,其实虚无缥缈的景象。 紧接着自己就一直在那个想象的世界里徜徉,如果不是田松杰推了他一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 田松杰此刻就站在韩振宇的身后,眉头紧蹙地盯着对方手中那个油纸包,脸上表情十分严峻。 “所以……我之前看到的那些是……”严菲也在回忆着,话说一半就硬生生顿住。 不,不对。 林深下意识地轻轻摇头。 如果韩振宇手中的黑色块状物能够有致幻的效果,可以让他们看到从没见过的画面,也能幻听到本不存在的声音。 但画技这种被自身水平约束的东西,可不是那么轻易改变的。 “啊,不过请两位老师放心,”韩振宇将油纸包往上衣口袋里轻轻一放,“这对各位绝对是没有害的,不信你们可以自己感受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有什么明显的不适吗?应该没有?至于之前产生的晕眩,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香味浓度太高,空气又不通畅导致的,在这方面我们还是很有分寸的。” “你的意思是,只要有了这个东西,就能画出你们想要的画了吗?”严菲抿了一下发白的嘴唇,她努力坐直自己的身子,放在膝上的双手微微发抖。 “不不不,话不能这么说,”韩振宇十分认真地摇头,“老师们画出来的一切都是属于你们的,这些手段不过是帮助各位把这种被禁锢住的能力释放出来而已,夫人从不会强求老师们画出她所要求的画面,夫人更想要的,还是老师遵循自己想法的随心制作。” 说到这里,韩振宇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他先看了看林深,又将视线移到严菲的脸上,“我相信两位老师也知道,自己想画的东西跟别人要求画的东西,这两者之间的不同?夫人深信只有老师们发自内心画出来的作品,才是最有灵魂的,所以绝对不存在我们利用这东西,强行要求老师们画夫人想要的东西。” “是这样吗?” 严菲面上明显还有疑惑,但她不敢直接表达出来,只能轻轻瞥了林深的方向一眼,将话咽了回去。 韩振宇点点头,“这当中绝无虚言,还请老师能对自己更有信心一些,只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说着,韩振宇满脸痛惜地看着严菲的双手,眼中那种懊悔和心痛仿佛快要化作实体流淌出来。 “那他们呢?”林深试探着开口,“他们也能画出来吗?我看过他们今天的草稿,感觉不是很如意。” “当然可以了,只不过是因为每个人的耐受程度不同,所以才会造成眼下的差异,我相信只要剩下的几位老师能够画出他们满意的画来,今天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了。” 说着,韩振宇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药柜里的东西,又取出一小瓶药丸塞到严菲手中。 “这是能止疼的药物,若是老师的伤口还是持续疼痛,可以尝试用药缓解一下。” 严菲略带着抗拒地把药瓶拢在手心,她沉默着点点头,想了想问道:“韩管家,我可以……在这里再休息一会儿吗?我现在感觉有些虚脱,身上没力气……” “当然没问题,”和煦的笑容又浮上韩振宇的眼角,“既然来了这里,就都是夫人的客人,更何况老师还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当然是以您现在的情况为重了。” 接着严菲一把抓住了林深的袖子,她转头望向韩振宇,扯了两下,“那个……可以让他留下来陪着我吗?我一个人,实在是有点不安心,万一……” 严菲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眼角和鼻头逐渐变红,一副将哭不哭的表情。 韩振宇笑着回应道:“就算您不说,我也会这么请求,不过您放心,只要各位老师都体会到这个东西的神奇之处,自然而然就能够理解今日之事绝不是我们事前已经决定好的,更不存在透题一说。” 说罢,韩振宇轻轻拍了一下装着油纸包的口袋,微微一鞠躬,退到了门口的位置。 “我会安排下人给老师您准备点热水,压压惊,您就安心在这里休息,对于您意外受伤的补偿我会与夫人提一提,最后算到报酬里的。” 林深默不作声地盯着门口的地面,一直到韩振宇的身影彻底从门前消失。 他才赶紧站起身,安抚似的拍了拍严菲的手背,然后快速挪到门边的位置朝外看去。 只见韩振宇面色如常地消失在楼梯上方,林深才快速转过头,开始在屋子里寻找起东西来。 “深哥,你要找什么?” 林深快速看了田松杰一眼,又顺道一看严菲,压低声音说:“找个东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可以卡住房间的门锁,让门没有办法彻底关起来。” 严菲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她一边尝试寻找能用的东西,一边开口问道:“林深,你觉得他说的东西是真是假?” “你是说那个黑色的东西?” “嗯。”严菲点点头。 林深思忖片刻,“致幻的效果或许是真的,但有些别的什么东西,我觉得是致幻做不到的。” 第705章 安神茶 “我也……这么觉得。” 严菲喃喃地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缠着纱布的手掌,“如果那只是因为致幻被放大的虚无缥缈的幻觉,我感觉不应该那么具体,那么有逻辑……” 林深轻轻打开药柜,从药瓶下面抽出一张看起来是包药用的纸,转头望向严菲。 “那么林深,”严菲抬起眼来,“如果整间屋子里一直飘散着的味道,都是这种致幻的东西的话,我们现在看到的一切又有多少是真实存在的?有多少是虚假的?是不是只要有办法把这种香味驱散掉,就有办法离开了?” 林深一边听,一边将纸对折,随后撕下几小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这倒是让我想清楚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记得我之前跟你们说过的吗,关于我在衣柜里面看到刮痕的事情。”林深将韩振宇房间的门轻轻合上,然后把纸片一点一点往里面塞。 听到林深的话,田松杰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深哥,你该不会……” 严菲闻言点了点头,“我记得……所以你的意思是……” “嗯,”林深一边反复尝试开门,一边不断往门锁里面塞纸片,“我仔细想了一想,当时藏在衣柜里,因为时间长了我闻到的味道逐渐被木头的味道替代,或许是几乎密闭的柜门把香味隔绝掉了一些,才让我看到了柜门里面的刮痕,但是我打开门离开,我又重新快速地陷入到某种幻觉里,原本能看到的刮痕又不见了。” “所以不是单纯的致幻物……” 见严菲低下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林深道:“单纯的致幻物应该只能改变视觉,或者感觉上的一些东西,但我们的本质还是不会变的,我不可能因为看到了幻觉,手上画画的功夫就能超越自己本有的水平,而且这真要是个讲科学道理的地方,我们也不会困在这儿了。” “说得也是,”严菲无奈地笑了起来,原本发白的脸终于有了一丝丝血色,“至少你看到的风景画不是幻觉,不然下人们不应该说听到老鼠的声音不是吗?” 田松杰蹲到了林深旁边,看着他反复开关门,接话道:“那是不是能说,画里有什么东西尝试突破幻觉出来,所以我们看到了一张人脸?” 终于在几次尝试之后,林深松开了门把手。 现在门虽然可以正常关上,但其实只要稍微用力一推,被卡住一些的锁芯就会随着力量往里缩,门自然而然就能被打开,而不需要韩振宇手里的钥匙。 林深庆幸这时候的门锁还没有现代那么复杂,还可以用这样简单的方式来实现不锁门的目的。 他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将剩余的纸片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我觉得是这样的。” 紧接着他就又来到之前田松杰说能感觉到一点空气流动的地方,贴着墙蹲了下来。 他移开目光,尽量不让自己的视觉影响身体其他感觉器官的感受,在集中精神之后,确实能感受到药柜和地面之间的缝隙里微微有一阵风。 弯起手指叩击地板。 咚咚。 咚咚。 笃笃—— 某个位置的声音明显有些不一样,严菲一下子转头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没有人靠近才松了一口气。 林深又反复敲击了几下,确定声音的位置。 田松杰则是手指抠着药柜的背面,尝试着拉扯了两下,发现柜子纹丝不动,“这感觉像是有机关,不然谁家柜子会钉死了不让移动的?” 严菲见状了凑了过来,她眯着眼睛贴近药柜仔细观察,“会不会是有机关什么的?但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万一韩振宇一会儿就……” “两位在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毫无情感起伏的说话声,林深和严菲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没等林深起身,严菲就把手里的小药瓶往缝隙里一扔,才缓缓站起身,转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 一个下人手里抬着一个银白色的托盘,上面放着从壶嘴冒着热气的白瓷小茶壶和两个倒扣的茶杯,不停上下打量挤在药柜面前的两人。 “东西掉了。”林深吸了一口气,面不改色地说道。 严菲赶紧跟着点点头,道:“韩管家给我的止痛药,我不小心没有抓稳滑到柜子下面去了。”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话的可信度,她还抬起裹着纱布的手掌,不好意思地笑笑,“手掌受伤了有点握不上,本来他说帮我拿着的,结果一下就从手心里掉出去了。” 下人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进屋内把托盘放下,先看了看严菲的手,又低下眼往药柜的方向看了一眼。 紧接着对方在他俩面前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说道:“这种事情,两位老师随时找我们就行了,要是让韩管家知道了两位为了找东西趴在地上,那最后还是会怪罪到我们头上的。” “抱歉,”林深飞快地给下人让出位置,“我们是担心你们都在忙,更何况这么点小事,自己能做。” “没关系,”下人摇摇头,拉起自己的裙摆收到两腿之间,然后慢慢跪在地上,“这都是我们的分内之事。” 说话间,下人细长干瘦的手指顺着药柜下方摸了进去。 她歪着脑袋,目光盯着视线前方的墙面,没一会儿就抓到了小药瓶。 待她站起来,将药瓶郑重其事地放进了林深的手里,“还好药瓶没有碎,否则就难找了。” “是,是啊,”严菲弯起嘴角,努力露出一丝笑容,“真是麻烦你了。” “没有的事。” 下人摇摇头,转身回到桌前将两个茶杯翻转过来,然后将白瓷小茶壶里泡好的热茶倾倒出来。 茶的清香当中带着些许熟悉的浓郁香味,顿时让林深和严菲变了脸色。 田松杰大胆上前,用手扇了扇,嗅了两下,表情有些僵硬,“深哥,这味道跟那个油纸包里的一样啊,这玩意儿能喝?” 下人放下小茶壶,抬起一杯茶,送到严菲面前。 严菲原本好一些的脸色,瞬间变青。 她盯着眼前散发着不该有的香气的茶水,两只手缩在身前,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种分明知道当中有什么,却又不得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状况,让她的呼吸无意识地加速。 “老师?”下人把茶杯往前送了送,“这是韩管家吩咐为您准备的安神茶,喝一点压压惊,会觉得好上不少的。” 第705章 大胆的决定 “啊……嗯……我……” 严菲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想找一个像样的能说服对方的理由,来避免喝下这杯一看就有问题的茶水。 可是她支支吾吾半天,也不知道应该讲什么好。 林深吸了一口气,在田松杰惊异的目光中,一把夺过下人手中的茶杯,往自己嘴巴里一倒,一饮而下。 茶水对林深来说一样是没有味道的,只有那股诡异的香气顺着食道和鼻腔窜开。 他忍不住咳了一声,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她的手都这样了,自己怎么拿杯子?” 下人这才“啊”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站起来鞠了一个几乎是九十度的躬,头深深埋在胸前都没敢抬起来,“是我疏忽了,这明明就在眼前的事情,怎么能一下子就忘了呢!” 林深感觉香气直冲自己的脑门,整个人都有点站不稳。 “深哥?!” 田松杰下意识地抓住林深的一只胳膊,尝试支撑住他的身体。 林深轻轻地摇了摇脑袋,把托盘里的一个茶杯拿了起来。 他扶着桌边慢慢蹲下身,把茶杯送到严菲嘴边。 严菲瞪圆的眼睛里都是关切,和对刚才发生的一切的震惊。 林深使劲吸了一口气,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眼神示意了一番茶杯。 严菲快速瞥了一眼下人的方向,点点头,把嘴巴凑近茶杯边缘,轻轻地抿了一小口,含在嘴里。 “那……我就不打扰老师休息了,”下人朝门口退了几步,“要是体力恢复一些了,还是回房间休息比较好,如果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找我们就行,千万不要客气。” 严菲的嘴角噙着笑,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酸痛。 她只能紧闭嘴巴,摆摆手,目送下人消失在门口。 随后她脸色倏地一变,也不管手掌究竟有多疼,拧着眉头抓住了林深的胳膊,把嘴里的茶水往桌上的杯子里一吐,弯下腰低声询问,“怎么样,你没事?” 林深摆摆手,一时半会儿没说出话来。 他扒着桌边,把自己的身子撑起来,将茶杯往旁边一放,打开了小茶壶的盖子,里面什么异物都看不到。 林深的眼睛转了几下,转身抓住严菲的胳膊,“画……画有问题,你是最接近的,他们很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加速你完成画的进度。” “什么意思?”严菲压低了声音。 “你画上那块空白,它肯定很重要,那可能就是他们想要的东西……” 林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之间说这样的话,他只感觉耳边似乎有些虚无缥缈的声音,或近或远,或真或幻,自己的意识也像是在逐渐被抽离。 有一种奇怪的紧迫感在这个时候开始催促他,让他想到什么就开始说什么。 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朦胧,他似乎看到了浅色的纱帘,看到一个人影坐在那后面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这本该是出现在夫人房间的场景,放在这里着实是不对劲。 难道这就是必须去夫人房间画画的原因吗? 即便产生了幻觉,也不会因为场景的突然改变而感到意外。 可是……不对啊…… 林深皱紧眉头,使劲摇了摇脑袋,他似乎能听到田松杰和严菲在自己耳边说话,但无法听得真切。 韩振宇前脚看似敞开心扉地跟他们坦白手上东西的致幻效果,还大方地表示大家都会逐渐接受并且喜欢上这东西的,怎么可能后脚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让他们俩陷入幻觉,那不是自露马脚吗? 还是说,他现在的反应是别的什么东西? 哗啦啦—— 在耳边听到锁链声的一瞬间,林深瞬间明白了过来。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张开嘴本想要对田松杰说点什么,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往地上一倒。 皮肤与冰冷的地板接触,彻底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林深?!” “深哥!” 林深的脑袋磕在桌子边缘,差点把托盘里的茶杯给震倒,田松杰和严菲都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扶。 然而在靠近杯子的一瞬间,严菲瞬间如同触电般地将手缩了回来,离开椅子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一双警惕的眸子左右观察,屏住呼吸,最终视线落回到托盘上。 田松杰看着自己碰到严菲的手,站在原地一时间也没有动。 林深躺在他的脚下,严菲又看不见他,现在这种情形,应该怎么办? “什……什么东西?”严菲朝着门口的位置挪动,试探着开口。 田松杰何尝不想开口,可是此刻没有了林深,他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跟这个世界彻底切断了联系。 没有人看得见他,也没有人听得见他说话的声音,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原本可以几句话安排清楚的事情,此刻放在他一个人身上,却是无从下手。 “……是……是人是鬼?” 严菲壮着胆子往前一步,她似乎想要把林深从地上拉起来,却又因为刚才的接触有些不敢靠近。 然而等了一会儿,面前还是没有反应,她又尝试着靠近了几分,“你……你是什么东西?” 田松杰使劲眨眨眼,把自己从那种奇怪的情绪里拉回来。 他低下头看了看桌上的茶杯,还有那张深色的木质写字桌,做了一个到目前为止最大胆的决定。 食指轻轻放进茶杯里,温热的茶水没过指尖。 田松杰用力呼出一口气,开始在桌面上写字。 “……!” 严菲顿时捂住嘴,又朝后退去。 她下意识转身想往门外跑,可是看到地上的林深又硬生生停住了自己要逃跑的脚步。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掌心的疼痛也顺着细密的神经散开。 她屏住呼吸,愣是强迫自己一步没走,盯着桌面上凭空冒出来的文字。 第705章 完全相反的一切 强烈的晕眩感让林深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保持身体的平衡,嗡鸣不断在耳中响起。 直到眼前的黑暗逐渐向四周退去,他才看清楚面前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一个圆圆的高脚凳子,紧挨在旁边的就是四脚支撑地面的木头架子。 林深愣怔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窗外的微光勉强照亮屋子里的摆设,熟悉的纱帘后面坐着一个穿着长裙的身影。 他的脑袋断线了一秒钟,不动声色地转动眼珠四处观察。 进门处的花瓶,画架旁边的不远处的会客圆桌,靠近窗边的白色雕花柜子,这一切无疑不在向林深预示着这是夫人的房间。 那么纱帘后面的人…… 林深单手扶住凳子的边缘,慢慢抬起头来。 纱帘后的人一句话都没有说,看起来坐得十分拘谨,似乎是感受到了林深的目光,头小幅度地朝一个方向侧开。 咔嗒。 开门声响起,林深立刻转过头,与拎着一个深棕色皮制手提包的韩振宇刚好四目相对。 对方看到他的瞬间,立刻就露出了那种熟练且有分寸的笑容,“老师您久等了,包给您拿来了,您看看还有没有缺什么东西?” 老师?包? 韩振宇把皮包轻轻往林深脚边一放,退朝角落的位置不再说话。 这是什么意思?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幻觉吗? 是因为他先前喝下的那杯茶,所以看到了这样的幻觉?还是说刚才那一头才是幻觉,这边反而是现实? 林深使劲眨眨眼,把纷乱的想法甩到脑后。 他抬起眼偷偷看了看韩振宇,对方目不斜视地直视着自己正对面的窗户,丝毫没有窥视和好奇的意思。 于是林深在圆凳子上慢慢坐下,把皮包拿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思考片刻之后,缓慢地将其打开。 一股颜料的臭味顺着皮包的缝隙冒了出来,紧接着印入眼帘的是乱七八糟塞在包里的画笔,东倒西歪的颜料罐,几张被颜料蹭脏的画纸,以及—— “……?!” 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迅速把手伸进包里,摸到那个熟悉的东西,却没有立刻拿出来。 指腹从东西的表面慢慢划过,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摩擦,耳中却能清晰听到油纸咔咔地轻响声。 怎么回事? 这个东西怎么会在“自己”的皮包里? 林深仿佛确认似的用手指轻轻捏了几下,那种不软不硬的质感彻底让他呼吸一滞。 “老师,可以……可以开始了吗?” 纱帘后面的女人开了口,说话的声音与林深之前在幻觉中听到过的一模一样,只不过相同的声线语气却是相差甚远。 相比起之前要求做一幅人像的略带命令口吻的语气,此刻的这句话中充满了不确定和不安。 林深吞了一下唾沫,他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说话,然而在他试图张开嘴的时候,发现身体竟然不受自己的控制。 他只感觉嘴角在慢慢往上扬,紧接着不属于他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传了出来。 “夫人,不着急,我这边做好准备就可以开始了,作画嘛,这样的事情是急不来的不是吗?” 到了这个时候,林深才意识到,刚才的那些动作并不是他自己主观在做,而是他不受控制地与这具身体的主人契合,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在做。 其实从头至尾,他不过就是一双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没有办法自主控制。 他想起严菲说自己陷入幻觉时的感受,说自己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面对着的夫人也完全不是在纱帘外看到的那样。 可面前这一切又显得太真切了,跟林深之前确认是脑海中的想象又不同。 那杯茶喝下去给他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耳边听到锁链响的一瞬间,他就确定自己吞进去的东西肯定跟门后世界的罪魁祸首脱不开关系,只有对方伤害了自己,那条锁链又或者说那只灰黑色的手臂才会出现。 也就是说,茶水里是有它的一部分的,才会造成眼前的局面。 但是这样奇怪的体验却又是从来没有过的,他似乎回到了这个地方的过去,一个看起来还正常的时间点。 林深感觉自己垂下了眼眸,在包里轻轻打开了那个油纸包,当里面黑色的块状物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彻底混乱了。 按照韩振宇和夫人的称呼,他此刻的身份是“画师”,那为什么这种致幻的东西会出现在画师自己的包里,而不是由宅邸提供? 思绪如同麻线一般缠绕在一起,让林深找不到出口,但鼻子明确嗅到了那股有些许刺鼻的香味。 “韩管家。” 身体的主人突然开口,让林深停住了自己的思考,他甚至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怦怦心跳声,究竟是属于自己,还是属于这具身体。 韩振宇闻声礼貌上前。 林深就见手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块黑色块状物,郑重其事地往对方手里一放。 韩振宇的表情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老师,这就是您说的……” “对,”男人的声音中染上了些许迫不及待的色彩,“我的医生给我开的可以安神镇定的香料,夫人既然夜夜惊梦,我觉得不妨试一试,反正又不是吃进嘴里,要是不喜欢下次不点就是了,你说对吗?” 韩振宇双手抬着那块东西,一时间没有回话。 林深看他缓缓转头,似乎想要征求纱帘后夫人的意见。 “那就试试……怎么说也是老师的好意,要是不合适的话……” “不合适就不用了,”男人嗓子里发出轻轻的笑声,“这种东西也强迫不来,我只是看夫人精神这般差,希望能尽点绵薄之力罢了。” “那……我替夫人多谢老师。” 韩振宇缓缓眨眼,似乎在打量又像是在分辨手里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最终轻轻呼出一口气,带着黑色块状物暂时离开了房间,而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个点燃的香炉。 熟悉的香味开始在屋子里飘散开来,林深只感觉自己脑袋里一团糟。 此刻看到的一切和喝下茶水前经历的一切,完全是相反的,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看的又是什么?哪边才是真实? “老师……” 幽魅般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林深耳边,吓得他一个激灵。 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彻底黑了下去,只剩下灰白色的烟雾在空中飘散,而脚下是如同血染的污水一般,不断不断地往上涌。 一只、两只,惨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死死抓住他的双腿,像是要将他往里面拖。 而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又获得了身体的控制权。 仔细一看,已经是自己的身体了。 第705章 叹气 原本正常的房间不见,白色的墙面上爬满了青苔、污渍,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污水不断不断地往外涌,而抓着林深双腿的手臂让他感觉生疼。 可不论他怎么用力,完全没有办法将其甩开。 “……老师……老师……您不是说痛苦会消除吗?” “……老师……您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您说只要坚持下去什么困扰和烦恼都会消失。” 几个看不清五官的头颅从水中冒了出来,他们脸上的表情狰狞,伸着尖锐的指甲就要往林深的脸上抓,大张的嘴巴里传出来的是如地狱般的哀嚎。 林深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只感觉身上仅存的热量被一点一点剥夺。 他奋力想要从坐着的圆凳上挣脱开,可奈何死死抓住他双腿的手臂并不打算让他如愿。 “……老师……老师,你在哪里?” 周围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多,也离林深越来越近。 这种感觉仿佛恶鬼催命。 刺鼻的香气配合上浑浊的污水,变成令人作呕的气味,而水已然没过了林深的腰际。 “老师,你为什么要害我们?” 一张巨大的空洞脸庞突然出现在林深面前,被污染成红黑色的眼珠在眼眶里没有规律地转动着,直到带着恨意的双眼猛地盯向他。 嘴巴随着说话同样不断往外吐着粘稠的黑水,接着一个颜色稍显发白的东西也从对方的嘴里吐了出来。 那是个揉成一团的小纸团。 它飘飘荡荡晃到了林深的面前,然后奇迹般地自己展开。 上面是熟悉的字迹,也是熟悉的内容。 【姓付那个画师已经被我们处理好了,你只要顺利混到里面,把那幅画偷出来就行,关于报酬的问题不是不能商量,但具体要看最后画的情况来决定,希望你不要让我们失望。】 纱帘因为污水的上涨逐渐飘起来,林深在看清纸条上快模糊掉的字迹之后,猛然睁大了眼睛。 他抬头朝纱帘里面看,当中坐着的身影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像是要诉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随后那具身躯肉眼可见地开始融化,皮肉不断从身体上脱落,污水代替血液不断地往外涌出。 林深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去抓住那个女生。 他甚至都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起身,为什么要去抓住对方,身体就本能地动了起来。 水中的手臂不断将他往下拖,耳边的哀嚎和哭泣声越发地大,而他却一心觉得必须得往前走,必须抓住那个女人。 双腿的撕裂感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双脚好像要被彻底拽走,可尽管如此他也不能停下。 往前,往前,必须往前。 林深咬着牙伸出手,越过吸满污水的纱帘。 只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能抓住她了。 女人缓慢地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是无助,是慌张,她害怕地抱着自己的手臂,还未融化的脸上是深深的黑眼圈以及凹陷下去的脸颊。 “……为什么?” 这是林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听到她说话。 然而等他想要抓住她的手臂的时候,那具瘦弱的身体已经如同散架般落入了污水之中。 “别!” 林深大喊了一声,想也不想伸手开始往污水里掏。 很快他就抓到了一只手臂,直接就用力往水面上一拽。 “唉……” 叹气声随之在他耳边响起。 然而仅仅只是这一声叹气之后,拉扯自己的感觉消失了,身后的哀嚎和嘶喊也戛然而止。 空气中原本在飘荡的烟雾也仿佛凝固一般不动了。 林深的动作顿了一下,他缓缓抬头观察四周,发现停下来的何止是他观察到的这些,不如说是整个空间都像是停滞一样,只有自己还在动。 耳边传来轻微声响,林深立刻转头看回来。 他手里还抓着那只手臂,从袖子的样式能分辨出是属于夫人的长裙,然而随后飘起来的那张脸,他却根本不认识。 那不是夫人的脸,但对方转动眼珠看了看他,又叹了一口气。 那张脸如同白瓷娃娃,干净细腻,污水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 林深一愣,差点就把手给松开了。 他尝试着张了张嘴,发现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自己似乎可以自如发出自己的声音了。 “啊……” 还没等他说话,对方的叹气声又传来,接着柳叶般的眉毛微微往下一压,整张脸浮在水面上,淡淡开口,“我该说你是大胆还是莽撞呢?以常人之躯居然吞鬼,你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 林深眉头一皱。 陌生的样貌,陌生的声音,可说话的方式却又好像跟他很熟络似的。 “你是什么人?” 听到林深的问话,那张脸才弯起嘴角笑了笑,“你吞下去的那点东西,很快就会消弭,所以趁这不长的时间还是说点有用的事情。” “吞鬼又是什么意思?”林深紧紧抓着那只手臂,生怕他一松手,对方就沉到污水里面去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的不是吗?”女人笑着,“我知道你的所思所想,从你喝下那杯茶起,你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不过很多时候你没有足够的自信确认自己的想法,才不断地问,相信你自己就好了。” “你跟公寓……”林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把堵在胸口里的四个字吐了出来。 “公寓?什么公寓?”女人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你要记得下次别做这样的事情了,常人的身体来到这里很容易被怨念拽下去的,下去了可就难爬上来了,我很中意你,不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但我也不会强迫你,你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林深眸光一动,“我们还会再见面?” “会的,虽然不一定是以你期望的方式,”女人的声音很是平静,“你是第一个通过这种方式跟我见面的人,只要我们目标一致,你也愿意继续下去,答案就在终点的位置等着你。” 忽地,身边的污水开始缓慢地往下降,拉扯着飘荡在水中的那具身躯也开始往下。 林深死死捏住她的手腕,“之前的人都去哪里了?” “去哪里?那要看他们想去哪里,”女人盯着林深看,“你又想去哪里?” 第705章 活着与死物 林深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他想去哪里? 这个问题他其实没有仔细想过,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想要尽快离开公寓,只是因为不知道工作指导上模棱两可的所谓标准是什么,不得不耐下性子留下来。 后来他开始没有那么强烈地想要离开的愿望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后,下一个来到公寓的人会是谁,而那个时候沈榷又会是怎样的状态,自己不在了,还会有人在意和帮助他吗? 所以如今女人问他想要去哪里,他回答不上来。 女人见状了然地挑了一下眉毛,“林深。” 自己的名字被陌生的人叫出来的那一刻,林深瞬间汗毛倒竖,他不受控制地睁大了眼睛。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眼前的身体在以缓慢的速度不断下沉,女人的声音却没有受影响地继续说着,“你有时候有没有想过,并不是他做不了什么,而是你下意识地觉得他做不了什么,反而限制住了他呢?” 这几句话说的很是没有来由,可林深却在瞬间明白女人指的是谁。 “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可怜?是不是觉得他年纪轻轻就失去生命,自己既然把他拉了回来,就希望他以后都可以好好的,平平安安的,不要遇到任何危险?” 林深张了张嘴,没讲出话来。 “出发点有时候是好的,但不代表这是一个正确的判断,”女人的声音逐渐随着污水的退去往黑暗的深渊里沉,“你如果不真的把他当做一个可靠的伙伴,如果只是拉紧了那根绳子让他不能离开你的身边,那么他永远只能保持现在的模样。” 那双黑色眸子朝林深的方向一转,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你当时下意识地救他,为的是现在这样的效果吗?等你想明白了,我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并且与现在不同的身份。” “你要去哪儿?!” “我?”女人闭上了眼睛,额头上皮肤开始逐渐剥落,“我哪里也去不了,不过难得有一次这样见面的机会,我就再小小的帮你一下,你看到活着的东西一定是活着的吗?又或者说,你觉得是死物的东西就不会拥有生命吗?” 女人的身躯彻底没入了污水中,那张白瓷般的脸变回了夫人的模样,在水下瞪着一双怨恨的眼睛盯着林深看。 又是那种感觉,那种脚下的黑暗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的感觉,带着周围腐朽的一切全都消失在了看不见的深处。 林深用力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手里抓着的是一个被水泡烂的木棍。 而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栋老旧斑驳的房屋,周围落满灰尘和污渍,看上去几十年没有人住过了。 空气中是潮湿的气味,带着青苔的腥气,唯独没有那股让人印象深刻的香味。 吞鬼? 他现在看到的这些东西,不是那块黑色块状物带来的幻觉,而是吞鬼之后看到的景象吗? 不,仔细想想对也不对。 或许最开始他看到的,自己被困在某个人的身体里,来到这栋宅邸,为夫人画像确实是致幻物带给他的幻觉。 毕竟那个时候他的感受和严菲一样,感觉得到身体不属于自己。 而之后产生的变化,才是所谓“吞鬼”带来的? 他看到的这个腐朽老旧的房间,看到的脚下那些鬼哭狼嚎,看到的那些伸出来的手臂,和不断质问他的话语,才是这个地方所谓的真实? 那个白瓷一样的女人说,常人之躯不能吞鬼,也就是说她见过可以吞鬼的人? 看起来活着的不一定是活着,而死物就不会拥有生命吗? 林深细细品着对方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忽地感觉整个空间开始晃动起来,像是剧烈的地震,让他根本没办法站稳脚步。 而鼻尖若有似无地传来那股让他排斥的香味,耳边雷声轰隆隆响起,原本清冷的空气也逐渐变得沉闷。 …… “那……那个……我好像摸到了,但是我不敢确定,应……应该扭一下试试看吗?” 严菲的手颤颤巍巍地虚握着一个药柜里的玻璃药瓶,像是捏着一个拔了引线的手榴弹一样,保持着伸展手臂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她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到桌上的茶杯飘起来,在桌面上轻轻碰了两下。 “好,好……”严菲松开了手,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可现在怎么办,韩振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来……你没有什么办法吗?” 杯子又在桌面上轻碰了两下。 田松杰放下杯子,伸头朝门外看了一眼,又尝试着摇晃林深的身体。 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觉得林深不是简简单单因为喝了那杯茶而失去了意识,更像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不知道能不能摇醒林深,也不知道摇醒他又是不是个好选择。 但本能告诉田松杰,林深此刻的状态或许并不是跟严菲一样看到了过分真实的幻觉。 这种自信从哪里来的? 田松杰摸了摸手腕上的铁环。 说不上来。 “唔……” “林深?”严菲一个激灵,慌忙凑了过来。 原本在思考的田松杰也是一愣,赶紧蹲下身。 “深哥?” 过分真实的声音和香味逐渐让林深恢复了意识,他晃了几下发晕的脑袋,身体似乎还没有从那种剧烈的地震中彻底缓和过来。 不过在看到田松杰担忧的脸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双手撑住地面,林深慢慢坐直了身体,第一次用无比肯定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了。” 第705章 不是在演 “知道?知道什么了?” 严菲观察着林深的神色,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然后又像确认什么似的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随后稍有些不解地摇摇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深见状有些许无语,他将严菲的手轻轻压下,说道:“这个地方的问题。” 严菲闻声抬起头,似乎是在试图寻找田松杰的位置。 “问题?” 见到林深安然醒来,田松杰松了一口气。 林深扶住桌子边缘,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窗外又是一阵轰隆的雷声。 “看起来又要下雨了。” 严菲也从地上站起身,先前的紧张让她额头上蒙了一层薄汗,她盯着窗户外面阴沉的天空,忍不住感叹道:“明明早上的时候还是阳光明媚的,一到下午就突然跟变了个样似的。” 林深眼睛一眯,心中有了些想法,说道:“我们先出去,去找他们,有个事情今晚试一试,如果成功找到症结,我们或许就能逃出去。” 严菲被林深说得有些愣,只得点点头。 田松杰则是关切地打量林深的脸,忍不住小声问道:“深哥,你刚才……去哪里了?” 被田松杰这么一问,林深也有些意外,他转头深深看了田松杰一眼,又想起白瓷般的女人跟他说的话,轻轻摇了一下头,低声说道:“跟你我也有些话要讲,不过不是现在。” 田松杰一听就紧张了起来,紧挨着林深,一双眼睛像是钉在对方身上一样,挪都挪不开。 “深……深哥?你是深哥?” 他的语气中带着试探,连走带跑绕着林深转了半圈,“你……你不是去了什么地方,被奇怪的东西附身了?” 林深听笑了,只能弯弯嘴角,摇了摇头。 虽然他和女人只短短见了一面,话都没有说上几句,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名字,但是她当时那种十分肯定的语气,给了林深莫大的支撑力。 像他这样容易多想,容易纠结和迟疑并且怀疑自己想法的人,有的时候就是需要别人强烈的肯定作为推动自己的助力。 过去沈榷将他拉出泥潭的时候也是这样,尽管林深从那之后一直在努力尝试着改变,可有些东西就像是生来就扎根在了内心深处,不是想消除就能消除的。 以林深的性格,他做不到主动去向他人寻求这种肯定,也很少有人看得出来他需要这样的肯定,所以女人那一句不需要缘由的“相信你自己”,似乎正好顺应上了林深内心的需求。 尽管女人的话语里留下了不少疑团,好些东西都说得模模糊糊的,不过似乎只要他顺应着自己本能的想法一直往前走,最初来到公寓时候的疑问或许就能迎刃而解。 如果这是唯一的解法,是唯一一条通往他在意的真相之路,并且有人向他保证这条路一定会通往他所期望的终点,那就没有什么可多虑的了。 只要走下去就好了。 他想回到哪里去? 想起女人问的这个问题,林深边走边思考着。 他是想回到之前那样天天为工作烦恼,辗转周旋在甲方、上司和难相处的同事之间,然后回到家里一个人盯着天花板发呆,满心郁结无处可诉的生活中吗? 好像不是。 他想要的似乎并不是这种具体到某个场景的生活,他想要的是平常,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发生异常改变的世界,那与他当时具体在做什么没有关系。 他希望沈榷不用再因为这种无解的事情而焦头烂额,也希望被引诱着许下愿望的人能回归自己所期望的那种“平常”。 如果走这样一条路就能实现这个愿望,那他是回去还是留下,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和当不当英雄没有多大的关系,他只是觉得这样心里会舒服一些,好受一些,这样就够了。 “嗯?老师已经休息好了吗?手现在还疼不疼?” 韩振宇的声音响起,几个人的脚步下意识地顿在楼梯上。 林深闻声立刻抬起头,他无声地观察着眼前这个管家,与之前吞鬼后见到的模样做了比对,又回想了之前的种种。 严菲勉强地弯起嘴角笑了一下,说道:“韩管家给的药很有用,虽然现在手还有些疼,但相比之前已经好很多了。” 韩振宇闻言点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希望老师的手能早些恢复,不要耽误了工作才好。” 严菲悄悄看了林深一眼,抬起自己的右手,“右手只是皮外伤,我想休息一晚上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那后厨那边还在准备晚饭,我得过去看看,就先不奉陪了。” 说罢,韩振宇弯腰行礼,从林深旁边走了过去。 林深的目光扫过对方的双手和口袋,之前带上去的油纸包似乎没有在他身上。 “哦,对了,”韩振宇走出去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回过头来,“关于之前说的事情,我已经跟其他几位老师好好解释了,其实各位都是善解人意也讲道理的人,只不过是一时被情绪冲昏了头脑才发生这样的意外,老师不必有太多的担忧。” 严菲点点头,没有说话。 韩振宇则是笑了一下之后,快步离开了。 林深轻轻拍了一下严菲的后背,低声道:“我们上去说。” 他们刚从楼梯口冒出一个脑袋,就看到曹毅带着关切且紧张的目光看了过来。 他先警惕地顺着楼梯扶手的缝隙朝下看了一眼,才弯腰悄声说道:“没事?你自己第一下下手也太狠了,差一点就把手背都捅穿了?” “没事,戏不做真一点怎么行?”严菲摇了摇头。 林深则是两步走上二楼,就看到任楷和蒋伟臣盯着桌上的东西小声说着什么,而桌上放着的就是那个装着黑色块状物的油纸包。 潘荣良闻声抬头,见到林深和严菲轻吐了一口气,招招手,“这玩意儿,他跟你们说了吗?” “那个韩振宇把东西留下来了?”田松杰不解地出声。 严菲点点头,“提了,跟我们提了之后,才上来找你们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任楷皱着眉头抬起脑袋来,“真就跟我们演到底?图什么啊?” 林深摸了摸下巴,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沉吟道:“也许并不是在演呢?” 第705章 他们真实存在吗? “啊?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在演?” 蒋伟臣带着他的疑问还有他疑惑的表情看向林深,嫌弃地把油纸包往远处一推,又继续问道:“你们不是先前还讲是在演吗,怎么现在又不是了?” 众人的目光一齐落到林深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桌子面前,那股刺鼻的香味又扑面而来。 “刚开始去找严菲的时候,我确实觉得这有可能是在演,因为韩振宇笃定我们逃不掉,所以不在乎跟我们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林深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拿起一支新的画笔戳了一下黑色块状物,“可是到他拿出这个东西的时候,就有些不对了。” 曹毅点头同意,“对,如果就是这东西在影响我们,还让严菲彻底陷入到幻觉里,他干嘛要把这种东西展示给我们看?韩振宇要是演的,那他心里必然很清楚……不对,换个说法,应该是作为困住我们的罪魁祸首,他是知道我们根本不是真正的画师了,一开始做做样子就算了,到这一步反而有点看不懂了。” “是这样了,”潘荣良挠了挠头,往旁边的座椅上一坐,“他把油纸包拿过来的时候,我都愣了,一直想到他走都没想明白他这是想干什么。” 林深把画笔往桌上一丢,抬起眼扫了一圈众人,“他们是真实存在的吗?” “啊?” “嗯?” “你这是什么意思?” 疑问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田松杰都有些意外地盯着林深看,“深哥,你刚才到底到哪儿去了?怎么醒过来就成这样了?”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林深没有回答其他问题,而是继续说道,“从我们走进这间屋子起,四处都飘散着若有似无的香气不是吗?” 蒋伟臣愣愣地点了一下头,“是啊,我感觉我的鼻子都快被熏得失去正常嗅觉了。” “但我们是不是从来没有见到过哪里点起香薰?夫人房间有一半被纱帘遮着暂且不说,其他地方呢?” 被林深这么一问,几个人都答不上来。 林深见状,又道:“这么大一个宅邸,想要保持所有空间都一直有持续不断的香味,想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从我们走进这里开始,这股味道就一次也没有消散过,它从哪儿来的?” 说到这里,林深转过头看了一眼严菲,“如果说夫人房间里的香味浓郁到足以让我们致幻,那宅邸里我们看到的一切就是真实的吗?还是说,其实从进来的那一刻起,我们看到的感受到的东西,就已经不是这里原本的样子了?” 曹毅眉头一蹙,像是在思考什么,下一秒又突然舒展开。 他用力一拍林深的肩膀,无意识地“啊”了一声,“……衣柜……你之前说过的衣柜,你看到刮痕,但是打开柜门之后它又消失了。” 这句话一出来,饶是蒋伟臣也一拍脑袋明白了过来。 林深笑了,“对,至少我躲藏的那个木柜,是真实存在的,并且在我关上门的那一刻,它的实际存在帮我阻隔住了香味,让我短暂地感受到了柜子原本的模样,那么一模一样的五个下人房间也能够解释了。” “幻觉复制粘贴出来的东西。”任楷小声地说道。 “有流畅且正常思想的东西会犯这样明显的错误吗?”林深踱步到床边,看了一眼天边的乌云,“我不觉得,这样太容易被人发现端倪了,除非真的有人进来之后谨慎地按部就班,不敢轻易去探索别的地方或许不会发现……” 潘荣良两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歪过头来,“但这也只是猜测?虽然确实这样能说通很多东西。” 林深放低说话的声音,他用手指敲了敲窗玻璃,“所以我打算今晚印证这个猜想对不对,你们不觉得,今天乌云密布的天空,跟昨天很像吗?这场雨究竟有什么意义?偏偏下了一整晚……” 田松杰则是一拍手,“味道!” 曹毅眨眨眼睛,没有说话,像是在等林深的下文。 “大雨的夜晚为了遮挡风雨,下意识紧闭门窗是不是反而没办法吹散屋子里的香味?”林深靠在窗边,“或许这场风雨进来,我们能看到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夜晚活动无疑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情,并不是谁都能什么也不考虑,然后一口同意林深的提议。 当然相反的,继续这样留下去也是止步不前,大家正是心里清楚,才都各自思考起来。 蒋伟臣深吸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最先开了口,“我是不太擅长思考这些东西啦,但我信林深,至少之前他提供的方向和提议都是正确的,你们之前演还是不演那套把我脑袋都搞晕了,我既然不能在动脑上给你们提供帮助,那至少在行动上帮上点忙。” “哦?”任楷有些意外地看看蒋伟臣,“你不怕出事吗?谁知道晚上会有什么?” 蒋伟臣想了想,先是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怎么会不怕?我也是人啊,但我清楚我自己什么水平,就算这次龟缩着活下来了,谁知道下一次还会不会有好运的?那至少每次都给其他人提供点帮助,这样我自己心里也好受些。” “真意外。”任楷感叹了一声。 蒋伟臣闻言一皱眉,“咋啦,不行吗?我是不聪明,但不代表我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什么都不做,全靠其他人啊……” 潘荣良见状摆摆手,冲任楷“啧”了一声,“行了行了,你别故意这样逗他了。” “我不会强迫你们,”林深见状长呼出一口气,“但我不觉得继续留在这个宅邸里能有任何进展,展现在我们面前的一切如果都是幻觉,那只有找到源头说不定才能有离开的方法,不然就只能一直在这儿玩扮演画家的游戏了。” 说到这里,林深的目光很明显地移动到油纸包上。 在注意到其他人也看过去的时候,他才继续说道:“我们现在知道自己是在扮演画家,离开了夫人的房间也知道在里面产生了超出宅邸内的幻觉,可下一次呢?我们还能保证自己是清醒着的吗?等我们都意识不到自己是谁的时候,就没有人想逃出去了。” 第705章 我往前走,你停在这里 林深的这句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直直扎进几人的胸口。 曹毅的眉头一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这里也许因为什么事情需要画师,而如果我们失去了自我认知,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地方请来的画师,那不就达成它想要的目的了吗?” “你是说,严菲画里空白的那块?”任楷不再逗蒋伟臣。 曹毅点点头,“严菲不可能凭空画自己没看见过的东西,他们想要的只可能是那块空白了。” 听到两人这么说,林深来回搓了搓手指,道:“关于这个,我有一个自己的想法。” 潘荣良在这个时候站起身,做了一个“嘘”的姿势,然后朝露台的方向一指,“我们要不出去说?现在知道这地方味道的古怪,一直待在里面老有种随时被监视着的感觉。” 几人闻声点点头。 蒋伟臣起身,满脸嫌弃地用画纸把油纸包给盖起来,小跑着追上前面几人的脚步。 外面的天气沉闷,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风,偶有几点雨滴落到露台的地板上。 田松杰伸出一只手,像是在感受风向和雨势,然而他只能看到雨点穿透自己的手掌,直直落到地上。 林深下意识朝玻璃门里面看了眼之后,开始讲起了关于在0503里遇到的情形。 他并没有把每一件事都讲得非常细致,挑选了一些重点,以及自己最后遇到的情况,当然隐去了他跑到了图书馆范围外的事情。 严菲听得睁大了眼睛,搓搓自己的手臂。 “我觉得这地方让我们画画的方式,和红烟馆想要通过信徒通过降临的方式获得自由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林深正对着走廊的方向,目不转睛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为什么非要画画呢?如果不画会发生什么事?严菲的手受伤的时候,韩振宇脸上那种关切的表情比我们任何一人都来得要深刻,说明对于这件事情他们很看重。” 严菲脸上露出纠结的表情,她努力回想,最终也只能失望地摇摇头。 “可我真的想不起来,为什么会空出那么一块……” “也许你真的有印象,你就不是你了呢?”林深冷不丁的一句,吓得严菲闭了嘴,“说不定当我们彻底认同了自己画师的身份,这地方的什么东西就能像红烟馆一样,完成某种自我实现,而宅邸很可能就是靠这种方式不断存续下去的。” “所以你需要这场大雨?”曹毅说着抬起头,“让风雨压过这股气味,看到这里真实的样子?” 林深点点头,“虽然不一定能做到完全看到原貌,但只要有一点变化就够了,我们不能继续画画,也不能任由这种幻觉摧毁我们的认知,只有行动这条路,而这种发现说不定也能很好地解释之前提到的矛盾和奇怪的点,除非……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 潘荣良搓搓自己的头发,“那就这么做,我没意见。” 曹毅想了想,也点点头,“试试,谁知道明早醒过来,我还是不是我呢?” 他笑得有点难看,又朝任楷的方向看过去。 任楷见状两手一摊,“别这么看我啊,我可从来没有反对过,要一起就一起咯,只是我在想我们这么大的目标不会很容易被发现吗?” 林深弯起嘴角,一点雨滴正好落在他的眉角,“那就看这场大雨会不会救我们了,如果真被下人发现了,那么又多了一件事可以尝试。” 雨滴开始啪嗒啪嗒地往下落。 田松杰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看了林深一眼,又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笃笃—— 玻璃门被敲响。 众人循声看去,灰色的长裙衬着那张没有血色的脸,隔着玻璃门静静地看着他们。 林深下意识地抬了抬手,让大家不要动,又将视线移了过去。 下人依旧站在门口的位置,等待片刻之后,敲了敲门。 对方没有尝试开门,也没有出声催促,依旧那么站着,而雨点已经啪嗒嗒地往玻璃门上落。 严菲抬起手挡住雨水,眯起双眼,“她不出来?” “她出不来,下雨了。”林深平静地说了一句,走上前去把门打开。 下人立刻向后退了两步,将身体躲藏进过道的阴影里,“到用餐时间了,各位老师随我下楼用餐。” 雨点逐渐开始变大,或许是因为之前严菲事情,让今天的晚餐时间延误,以至于天空开始落雨才到了吃饭时间。 严菲略有些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就现在这个情形,哪还有人吃得进去饭?谁知道里面是不是掺了点什么东西? “多谢提醒。”林深礼貌地点点头。 下人闻言,微微躬身行了一个礼,就转身往前走了。 “这……这怎么吃啊?”蒋伟臣小小的抱怨声传入林深的耳中。 任楷立刻转头瞪了他一眼,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就在他们跟着下人下楼,要往餐厅的方向走的时候,林深放慢了自己的脚步,走到了最后。 他伸手向后,轻轻推了一下田松杰。 田松杰一愣,表情有些意外,脚步立刻停了下来,“深哥?这是怎么了?” 林深飞快瞥了一眼下人的方向,放低声音,“你去韩振宇的房间,打开那里的机关进去看看,没人看得到你,这是你的优势,更何况如果这里真的没有活人的话,更没人能阻止你了。” “啊?”田松杰张张嘴,“可是我没法离你太远啊,这你不是知道的?” 林深轻轻摇头,“我现在就往前走,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但是你会站在这里,然后转身去韩振宇的房间,明白了吗?” 田松杰眨眨眼睛,又无意识地一摸手腕上的铁环,想也不想开口道:“深哥你……不会想把我丢下了?” 林深听得一怔,不知道他怎么冒出这种想法的。 “当然不会,但你也不是被我强行拉在身边陪伴我的慰藉,你应该是我的队友,是我自己把这件事搞错了。” “怎么会是强行呢?”田松杰的语气有些着急。 林深按住他的手腕,“小田,你是很聪明的,没遇到我之前你也好好活下来了,现在是我拉着你才变成这样的,但队友之间的关系不应该仅仅如此不是吗? 第705章 风雨 “深哥……” 田松杰的神情复杂,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好像其实从之前开始就已经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但突然听到林深说这样的话,内心似乎还是不受控制地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抗拒。 林深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到前面去的几人,“你可以的,不是吗?我晕倒的时候,你应该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田松杰闻言一怔,欲言又止。 “严菲本来就是藏不住什么情绪的人,我看了她一眼就知道了,”林深一笑,“既然你自己都愿意主动迈出这一步,我再这样绑着你,对你对我都不是一件好事,小田,你不是我的所属品,尽管我们可能因为一些原因无法分开,但你可以有你自己的决定跟想法,而不是一直跟在我后面。” “……”田松杰咬着嘴唇,像是在思考。 片刻后,才点了点头。 “我再不跟上去就要起疑了,”林深松开田松杰的手腕,“那就交给你了啊。” 说罢,林深转身快步追上前面几个人的脚步,在要转过走廊拐角的时候,回头看了田松杰一眼。 此时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明显超过了之前所说的那样。 田松杰没有被拉扯,就静静站在大厅的位置。 林深轻轻点头,给他比了一个加油的姿势,消失在了田松杰的视野里。 宅邸外的雨开始哗啦啦地下了起来,声音逐渐变大,仔细听似乎都能感觉到雨点一滴一滴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了泥土。 窗外的树影随着风摇曳,在玻璃窗上留下一片片可怖的影子。 餐厅里一片昏暗,尽管点上了比前一天还多的蜡烛,但依旧没有办法完全照亮因为暴雨而变得阴沉的房间。 “这么一想……” 曹毅第一个开口,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 此刻之前带路的下人已经离开,去了后厨,暂时还没有回来。 其余几人听到他的声音,都转眸看了过来。 “我们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曹毅的手放在铺了餐布的餐桌上,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如果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我们究竟吃东西了吗?如果没吃可能还好,但要是吃了,吃进去的又是什么?” 蒋伟臣的整张脸都绿了,在橘黄色烛光的照耀下,他皱着鼻子使劲摇头,“曹毅哥你别说了,这东西不能细想啊,想了我感觉隔夜的东西可能都要吐出来了。” 任楷瞥了蒋伟臣一眼,“而且我们一整天,就吃了两顿,早上很早的一顿,还有现在这一顿,说实在的……你们有谁中途感觉过饿吗?” 严菲闻言摇摇头,“没……虽然确实有些地方一天就是两顿正餐,但是中间也没有下午茶之类的,其实我现在也没感觉到饿。” 林深只是看看身边的人,没有开口说话。 他是这当中最没有发言权的那个,不但吃东西没有味道,连进食这件事都变得可有可无,所以就算是一整天不吃不喝他都感觉不到异样。 而现在,其他人跟他的情况变得相同了。 林深不觉得是其他人的体质也跟自己一样,产生了不可解释的变化,或许是这个地方的幻觉造成的奇怪效果。 “那怎么办?”蒋伟臣为难地看着曹毅和潘荣良的方向,“今晚这饭吃还是不吃?” 林深应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蒋伟臣像是被吓了一跳,也猛地蹿了起来。 “我靠,你别突然这样吓人啊。” 林深只是歉意地笑笑,没有回答。 他走到窗前,轻轻拉开薄纱一般的窗帘,就见外面的大雨啪嗒嗒地往窗户上打。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下把窗户打开。 顿时风雨顺着窗口一下子就射了进来,雨点直直落在地板上,带着泥土腥味的大雨立刻就把林深眼前的香味给吹散了大半。 林深下意识地闭上眼,感受着雨水落到自己脸上,冰凉的感觉似乎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空气中飘散着的不止泥土的味道和异香,还带着某种发霉的味道。 这个味道他很熟悉,之前吞鬼的时候闻到过相同的味道,是属于这座宅邸真正的味道。 而原本因为林深的举动而受到惊吓的蒋伟臣也只是张着一张嘴,他的眼睛在窗口来回观察,一句话也没能说得出来。 任由雨水沾湿他的衣摆,落在他的手背上。 “这……”曹毅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林深则是闻声睁开了眼睛,他回头看向众人,大家眼中的惊异似乎让他们忘记了自己此刻在什么地方。 于是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脚下的地板。 腐朽碎裂,然而紧挨着这样地板的,又是白净且光洁如新的地板。 两者之间没有清晰的边界线,林深站着的那一块,周围的一切都像是加速腐化之后的模样。 窗帘生霉发黑,窗户上的玻璃全是污渍和裂痕,窗框生锈断裂,原本应该干干净净的墙面上爬着无数霉斑。 “林深说得没错……”潘荣良咽了一下口水,双手拄在桌边,“我们看到的都是幻觉,这根本不是屋子原本的模样。” 就在潘荣良准备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严菲一下子站了起来,抬起两只手。 似乎是因为眼睛看不太清楚,她紧张的神经将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听力上面。 “脚步声,他们过来了。” 林深闻言,立刻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将窗户快速关了起来。 外面风雨的味道并没有因为关窗而立刻消失,于是几人能够清楚地看到,宅邸被吹打出来的破败模样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收缩,然后又变回了干净纯白的模样。 香气像是一个维护这里美好模样的结界,再次将众人包围。 而几乎是同时,韩振宇带笑的脸出现在门口的位置。 林深搓了搓微微发冷的手背,若无其事地回到桌前坐下,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 蒋伟臣的眼珠不安地转了转,咂咂嘴,坐回到了位子上。 第705章 刮刀 几分钟前。 田松杰一个人站在昏暗的大厅里,四周摇曳的烛光映照在地面上,留下一块块晃动的光斑。 他又静静等待了一会儿,才往后退了两步。 手腕上的铁环并没有传来熟悉的拉扯感,反倒是他似乎能感觉到,那根长长的链子以不可思议的方式伸得更长了。 这座宅邸安静得让他有些难受,特别是林深他们的说话声和存在消失在自己眼前之后,周围的一切显得是如此寂寥。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韩振宇的房间,走了过去。 门被纸片卡住,虽然能关上,却没有锁起来。 田松杰稍稍用力推了一下门,锁舌就往里一缩,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他左右看了看,侧身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韩振宇房间里的两杯茶还没有被收走,伸手摸了摸小茶壶,里面的液体已经凉透了。 田松杰盯着看了半天,掀开茶壶盖往里一看,只见茶壶的底部沉着一些小小的黑色颗粒,似乎是因为水温降下来了,它也逐渐凝结了起来。 将盖子放回去,他来到严菲之前找到开关的药柜面前。 轻轻扭动那个看起来沉重的大瓶子,耳边就听到咔咔咔的响声,像是瓶子底部连接着的什么机关带动着药柜下方的机关转动了起来。 紧接着听到嗒的一声响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田松杰立刻回头朝门口的位置看了一会儿,屏住呼吸仔细倾听,然后才又收回目光。 他双手扣住药柜贴墙的一边,用力朝外一拉。 地板上原本卡住药柜四角的凸起缩了回去,与此同时柜子下面的那块地板砖也跟着朝一侧收缩,出现在田松杰眼前的是一条勉强能容一人通过的狭窄楼梯。 他蹲下身,仔细看了看。 楼梯下方漆黑一片,没有任何照明,站在外面根本看不出来下面有什么东西。 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不下去也是不可能的了。 田松杰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扶着冰凉的地板,小心翼翼地开始顺着陡峭的楼梯往下走。 就在他双脚落到地面上的一瞬间,头顶的地板又恢复了原位,完全遮挡了上面投射下来的不算明亮的夜光。 一股淡淡的腥味钻进田松杰的鼻子,那是泥土的味道。 他抬眼观察了一番四周,沿着这条黑乎乎的小道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面前一道虚掩着的门。 确切地说,这道门并不是有意虚掩的,而是因为门内伸出来的一些像是植物根茎的东西,占据了门框边的空间导致门没有办法正常关闭。 田松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用指尖试探着触碰了一下这些根茎,又立马把手收了回来。 他推开门,更加浓重的土腥味朝面门直直扑过来。 田松杰用手指堵住鼻孔,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等他的眼睛完全适应了这里的黑暗,眼前的一切让他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表达。 斑驳的墙体和角落处都是盘根错节的植物根茎,它们粗细不一相互交叠缠绕在一起,如同人体内粗综复杂的血管,正在缓慢且有规律地鼓动着。 头顶更是被这些东西密密麻麻地遮挡住,根本看不出来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 田松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听,他似乎能够听到外面的大雨声,哗啦啦地拍打在这些根茎上面。 然而这里又很干燥,一滴水都没有。 沿着墙面边缘摆放着的则是不计其数的画作,它们被装裱在精美的画框当中,一个叠一个地摆放着。 而正对田松杰视线的画作上,画着一张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全身像。 对方一只手背在背后,身姿挺拔,另一只手搭着一块白色的方巾放在胸前靠下的位置,微微扬着下巴,脸上是标准的和煦笑容。 “韩振宇……” 田松杰喃喃出声,小心地靠了上去。 越是靠得近,越是能看清楚中年男人五官的细节。 他虽然对画作没有多少研究,但也看得出这张画上面笔触细腻,整个人活灵活现,远远一看还以为是一张照片。 画框的右下角贴着一张泛黄的标签,写着“韩振宇”三个字,还简单地写了一些对对方性格举止的评价。 田松杰屏住了呼吸,目光右移看到旁边紧贴着的一幅画作上,画着将近十人的穿着灰色长裙的女人们。 她们在画面中拘谨地或坐或站,看向田松杰方向的表情多少都显得有些僵硬和木讷,有尝试露出笑容的人也看起来不是那么自然。 田松杰起身,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那是一把崭新的刮刀。 刮刀的一侧沾着浅浅的血迹,他的眼睛一转,立刻把它拿了起来,“这不是……深哥给严菲的那把?” 这么想着,田松杰抬头又朝天花板看去,接着视线顺着身后的墙壁往下看,入眼的就是那幅被从林深房间里收走的风景画。 风景画还保持着之前融化过后的状态,融在一起变成黑色的颜料堆积在画框的边缘。 他看了看手里的刮刀,又想起前一夜在画上看到的人脸,心里冒出来一个奇怪的想法,然后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一靠近风景画,融化的颜料里散发出来的香味就让田松杰眉头一皱。 他在原地顿了几秒钟,才又朝前挪动了两步。 刮刀放在画纸上,他捏紧了手柄的部分,用力将上面的颜料刮了下来。 擦擦擦。 安静的空间里只有田松杰刮画的声音,干透的颜料一块一块往地上掉,很快被刮掉的风景画后面就露出一个类似人的头顶的画面。 这个发现让田松杰更加确定自己心里的想法,他加快了速度,握住画框边缘继续使劲地刮。 最终,一个大张着嘴面容扭曲的人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对方的眼睛瞪得很圆,却只有眼白,脸色和唇色都失去了血色,仿佛是什么人恶趣味画下的狰狞的死者面容。 而刮开了这些颜料,才发现画纸的正中间被利器划破,画纸早就一分为二了。 田松杰的目光看向画框的右下角,扫掉标签上沾染着的颜料,勉强从当中辨认出些许内容。 【……擅长风景画……天赋有限……看不到……不太听话……】 第705章 根茎 老鼠…… 不要…… 前一个风雨夜的回忆又重新涌上田松杰的心头,他似乎又能听到下人在外面敲门,平静地说着在林深的房间里发现了老鼠。 而那张挣扎着想要从画纸里出来的人脸,却不断呢喃着“不要”。 它是……活的? 田松杰紧抓着画框,打量着上面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庞。 不管之前看到它的时候,画中的人是否还活着,但至少此刻这当中已经失去了生命力。 残留在画面上勾勒出这张死人脸的颜料颜色整体都偏灰,给人一种阴沉窒息的感觉,画面中的生命色彩似乎随着昨天颜料的流淌一起消失殆尽了。 这就是下人们说的,老鼠被处理掉了? 那么画面上的这个人是谁,是画师?还是之前卷进来的人? 从标签上模糊的描述来看,这里似乎真的在寻找画师,还需要有足够的天赋,能看到一些需要他们看到的东西,这指的难道就是严菲画面当中的那块空白? 所以看到严菲的手受伤,那个会动的韩振宇才会如此紧张? 那么—— 田松杰把画框轻轻靠墙一放,捏着刮刀站了起来。 其他人房间里的画后面,是不是同样藏着某个人的脸。 画面前展示出来的是这位画师自己画下的作品,而画面后面隐藏着的,就是他们自己?是因为他们没能画出这里想要的东西,所以才变成那样子的吗? 田松杰脑袋里的思绪有些杂乱,脑海中偶尔会闪过几个艺术馆的画面。 好巧不巧,这两者都与艺术有关,让他不得不产生某些联想。 他转身快步走到另一侧画作更多的方向,随便挑了其中一幅抓住就想拎起来。 结果手才一扯,就能感觉到画框背后有什么东西拽住了画作。 田松杰弯下腰,目光看向背面。 植物根茎般的东西像是跟画框融合在一起一样,以画作为向外延伸出去,随后融入到了错综复杂的根茎群之中。 他又立刻检查了周围的几幅画作,也是相同的状况。 “根茎是给植物获取养分用的器官……” 田松杰喃喃低语着,脸色逐渐发生变化。 难怪他感觉下人在下雨的时候变得像是死物一般,或许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一个活人,活着的—— 是这栋房子。 无数的画作和无数的人命在维持着这栋房子的运作。 田松杰的目光落到了韩振宇画作的标签上,这里或许早就没有什么管家,也没有什么下人了,只不过是房子在通过这些画作模拟他们活着的时候。 下人们的集体画像,没有一个个人性格的细节描述,所以她们就跟画面上一样木讷,没有情感起伏。 而韩振宇虽然有一些描述,但却不能代表这个人原本完整的模样。 房子没有人的思考能力,它只能按照它接受的一切,遵循着自己的目标运作下去,这才让韩振宇这个管家的行为举止出现奇怪的地方。 它想要完成那幅画,那幅严菲草稿中间空白的画,那或许就是林深说的存续下去的关键。 宅邸外面每夜的大雨似乎都在侵蚀着它生命的根源,所以它需要画师,更多的画师,然后从中找出具有天赋并且能够看到的人重现那幅画,以继续维持这里的状态。 或许这就是它不会拆穿其他人演戏的缘由,又或者说,在它看来,受邀来到宅邸的人一定是画师。 那么如果切断这些东西呢? 田松杰把手里的刮刀握得紧紧的。 如果没有一个人完成画作,也再没有生命供养,这地方会不会就此消失? 它出现在这里,成为鬼神许愿之中的一个门后世界,是不是就是为了存续下去? 但一栋房子会凭空生出这样的欲望来吗? 田松杰的双眼慢慢转动着。 这当中不管怎么想,都极大可能是有人的意志在参与的,各种要素相互结合,才会让房子本身活了过来。 终于,他的目光定住了。 “没有……” 也许是为了更加确定,田松杰深吸了一口气,又走到韩振宇的画像前,蹲下身去一幅一幅画检查了个遍。 果然没有。 这当中有管家,有下人,甚至有房间、餐厅,各种不同类型的画,却唯独没有关于夫人的画像。 林深和其他人都是在香味的幻觉里听到了夫人说话的声音,但田松杰能百分之百肯定,从第一次进到夫人的房间起,他就没感觉到纱帘后面的人发出过任何类似活人的响动。 这栋宅邸的香气对他的影响,似乎仅仅局限于展现出一栋正常房屋该有的模样,而更深层的致幻影响,好像就不起作用了。 这里没有“活着”的夫人,那么藏在纱帘后面的那个人影,又是什么? 至少他能肯定,床上确实是坐着那样一个人影的。 田松杰飞快地眨着眼睛,目光落在了餐厅那张画作上。 如果把这里毁了,会发生什么? 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紧张,其中带着某种奇怪的雀跃,好像有个声音在催促他快动手。 田松杰盯着画作上橘黄色的烛光,把刮刀放了上去。 一用力,那块颜料就被他硬生生给刮了下来,甚至画纸都刮破了一个小口子。 他静息凝神,想要感受上面房间里的动静,但能听到的依旧只有雨声,以及,开始逐渐变味的土腥气。 同样都是腥气,但味道明显不一样。 大雨冲刷掉的似乎不止是房屋内的异香,好像还把别的什么东西也给冲出来了。 …… 噗! 蒋伟臣原本盯着自己面前碗里的东西犯难,手里捏着的勺子迟迟没有放进去。 还没等他鼓励自己,下定决心,面前的蜡烛就毫无征兆地灭了。 他桌前的空间瞬间陷入了黑暗,只有雨打在窗户上的投影落在他的面前,而那根蜡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融化,在烛台上留下一堆干透的蜡油。 上面结了蛛网,还有灰尘和杂质混合到一起留下的黑色污渍。 “卧槽!怎……怎么回事?!” 第705章 腐烂的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太大,蒋伟臣一下就把嘴巴给捂住了。 他只露着一双眼睛有些无措地看着周围几人。 林深没说话,下意识地隔着墙朝韩振宇房间方向看了一眼。 噗—— 紧接着又是轻轻的一声,放在蜡烛后面的花瓶产生了变化。 原本在花瓶当中盛开着的浅粉色蔷薇瞬间断裂,花朵掉到桌面上之后又迅速枯萎,紧接着一股难闻的腐烂气味直冲蒋伟臣的脑门。 “呕!” 这一声干呕几乎是蒋伟臣没有办法自主控制的,尽管他牢牢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依旧压抑不住这种本能的反应。 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被推得往后挪了好远,然后整个人就跟着往后退了两步,才一屁股又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瞪大了眼睛,无助地向其他人求助。 到了这个时候,任楷也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了,他就坐在蒋伟臣的旁边,身旁的变化可以说是看得一清二楚。 突然融化的蜡烛也就算了,但此时花瓶里断裂的鲜花腐朽之后变化的模样,让他也不得不张大了嘴巴,往旁边退开。 “怎……怎么了?” 严菲小心翼翼地出声。 原本就因为大雨而变得昏暗的餐厅,加上她视力不佳,只能看出蒋伟臣的座位附近出现了情况,但具体是什么样又看不见。 听到蒋伟臣一惊一乍的声音,反而比他还要紧张。 气味还没有扩散到她的面前,她已经悄然站了起来,往曹毅和潘荣良的方向靠过去。 噗噗两声,又有两朵蔷薇掉到了餐桌布上,然后迅速枯萎,紧接着腐烂。 蒋伟臣这下是真的受不了了,他双腿往前用力一蹬,椅背直接抵到墙面,整个人完全不敢靠近餐桌一分。 “这……”任楷脸色难看地想说些什么,但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洁白如新的餐桌上,此刻哪里还有凋零枯萎的蔷薇花朵,反倒是几根腐烂变色的手指头,七零八落地掉在已经开始开裂的花瓶旁边。 而花瓶中的景象,就更让蒋伟臣不敢多看。 原本应该是墨绿色叶片簇拥着的花朵,一转变成了几只挤在狭窄花瓶口里的手臂。 它们的腐烂程度不一,但从形状和手腕的粗细程度来看不是同一个人的手。 有的手指修长,有的手指则短而粗糙。 刚才掉到桌布上面的手指,就是从其中一只手掌上断裂下来的。 而没了橘黄色烛光的映照,蒋伟臣桌前放着的汤碗里,装着的也不再是热气腾腾闻上去微微有股药膳味的暖汤,反倒是隐隐约约能看出飘着黑色杂质的清水。 蒋伟臣一只手捂着口鼻,另一只手胡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偏偏就自己的桌前发生了这样骇人的变化。 他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双眼睛快速转着,希望有个人能给他解释解释。 曹毅和潘荣良见状,缓缓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餐具。 他们对视一眼,无声地站了起来,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餐厅门口有没有人,又盯着桌上那个花瓶看。 就算他们碗里的东西看上去那般美味,带着温暖的气息,看到花瓶里装饰着的手掌也完全失去了胃口。 林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 他上前两步,抬起蒋伟臣的汤碗。 “林深,你……你干嘛?”蒋伟臣有点慌张,一下从座位上蹦了起来,“那里面看着就是脏水啊。” 林深不语,将汤碗缓缓移动到还在亮着的烛光下面。 只是转移过去的一瞬间,飘着黑色杂质的清水就变回了奶白色的暖汤,开始飘散一股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都是假的,这里所有的东西。”他的声音平静。 “可是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任楷被臭得脸都白了。 严菲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她使劲眯起眼睛看向林深的方向,那表情明显是有些什么猜想。 然而话到嘴边之后,似乎又意识到有其他人在,最终只能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只感觉林深的目光似乎看了过来,但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于是只能又默默坐了回去。 “难道是他……” 她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四处看了看,搓搓自己的手臂。 接着又是噗噗几声,靠窗一边的蜡烛全都灭了。 整个餐厅像是被奇怪的结界给切割开了,结界之内是美味的食物和温馨的烛光,结界之外就像是被窗外的狂风暴雨吹坏了一般,只留下一片落魄腐朽的模样。 餐桌布也看起来有些变色,边缘的位置像是长了霉或者是绿色的青苔,散发着一股让人不适的腥气。 林深盯着花瓶里的手掌看了一会儿,拿起桌上的筷子靠了过去。 “林深?”曹毅眉头一皱,摇了摇脑袋。 可是几只腐烂的断手算得了什么呢? 林深仔细回想自己空手抓过的东西,这回手上能有个工具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条件了。 他轻轻摇了一下头,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随后屏息站到花瓶面前。 被他遮挡住视线的蒋伟臣都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满脸关切地看林深想要做什么。 就见林深用筷子紧紧夹住手腕的位置,已经腐烂的皮肉就开始往下耷拉,很快露出了下面的森森白骨。 尽管这样他也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一只手撑着桌面边缘,夹着手腕尝试用力一提。 奇怪的拉扯感传来,林深先是皱了一下眉,接着心下了然。 任楷见状捏着鼻子也凑了过来,他拿起自己跟前的筷子搭在林深的筷子下面,两人一起用力,那只细一些的手臂嘭地一声被他们给拔了出来。 强烈的恶臭直冲天花板,饶是做了心理准备的任楷也没想过味道如此难闻。 他不受控制地干呕了几声,不得不丢下筷子退开。 而被拔出花瓶的手臂啪嗒一声掉在桌布上,却在断口的位置有一根奇怪的类似血管一样的管子连接着花瓶深处。 林深吐出刚才憋着的那口气,放下筷子,抓住花瓶使劲摇晃。 花瓶像是跟桌子固定在一起似的,根本拿不起来。 曹毅和潘荣良见状,也伸手尝试移动他们面前还完好,并且看起来正常的蔷薇花瓶,发现同样移动不了。 就好像,它们是一个整体似的。 第705章 美好的夜晚 “发生什么事了吗?” 韩振宇温和的声音突然出现在门口,严菲被吓得直接挺直了后背。 她咽了一口唾沫,转头望过去,朦胧模糊的视线里依旧是那张和煦笑着的面容。 “是晚餐不合胃口吗?还是有什么忌口的东西,下人他们没有注意到?”韩振宇保持着那张一如既往的脸,朝里面走了两步,“如果是的话,希望老师不用过多顾虑直接说出来,下次我一定会让他们多多注意的。” 严菲两只手缩在胸前,心虚地瞥了一眼窗边餐桌的惨状,“没……” “没什么。” 林深的说话声立刻把她的声音盖了过去。 几人无声地朝他投来目光,又看看韩振宇的方向。 曹毅默默收回了握着花瓶的手,呼出一口气坐了下来。 “哦?是吗?”韩振宇微微歪头,“但我好像听到老师们大声说话,又或者说,类似惊呼的声音……” “真没什么,”林深摇摇头,“只不过是一句话没说好,闹了点小矛盾罢了,还用不着惊动韩管家的。” 此刻的场面可以说是相当诡异,明显林深那个方向的餐桌上一片不堪入目的惨状,韩振宇却像是完全看不到一样,神情和语气都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 蒋伟臣坐在窗边都不敢动,两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只能应和似的点点头。 一阵难耐的沉默,在餐厅里缓慢散开。 就在蒋伟臣快要坐不住的时候,韩振宇终于动了。 他点了点头,往门外的方向退了半步,“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如果真的是因为招待不周,引了某位老师的不满,还请直接告诉我,我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说罢,韩振宇的身形朝后隐没在走廊的黑暗中,只有声音幽幽传来,“今夜大雨各位一定要注意关窗,若是让风雨吹了进来着凉生病可就得不偿失了,那我就不打扰老师们用餐了。” 餐厅里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屏息凝神静静听着。 尽管地毯几乎吸走了脚步声,但集中精力还是能勉强听到一点响动,一直到耳边只能听到大雨的哗哗声,严菲才如释重负般地叹了一口气,有些脱力地弯腰拄着自己的膝盖。 “吓死我了……他走路比其他人还没声。” 蒋伟臣则是眼睛一转,贴着墙站起来,“他这回还是演的吗?餐桌都变成这样了,他看不出来?装给我们看的?” 曹毅闻言先看了林深一眼,沉声道:“或许……他看到的一直都是你们那边那种模样呢?” 听完这句话,蒋伟臣的脸一白,下意识吸了一口凉气,结果把恶臭也给用力吸了进去。 他“呕”了一声,不受控制地直接蹲到了墙角边,吐出了不少清水。 “你的意思是……”严菲看向曹毅,“他们看到的房间,一直都是刚才那副破破烂烂的样子?” “幻觉是针对我们的,”林深把话接了过来,“它自己怎么会中自己的幻觉呢?它如果真的是需要一个人为它画下那幅最关键的画来保证自己的存续,那也就能解释为什么要跟我们一直演画家游戏了,如果一旦不承认这里没有画师,谁还来完成它的要求?” “所以他们一直在一栋陈旧腐坏的房子里,看着我们在里面转吗?”任楷冷笑了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使劲一丢。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蒋伟臣吐掉嘴里的最后一点清水,抬起头来,“这东西肯定是不能吃了,汤是一碗脏水,那……”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意识到其他人的目光都看到了身上。 于是蒋伟臣缩了缩脖子,蹲在角落里不说话了。 “不去……”严菲尝试着出声,伸手朝韩振宇的房间方向指。 林深却是稍稍提高声音,说道:“上楼。” “上楼?”严菲愣了一下。 林深点点头,往天花板的方向一指,“夫人是什么,你们不好奇吗?为什么只有那个地方,韩振宇要全程陪同,而且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夫人真正的模样,更何况——那是这座宅邸里味道最浓郁的地方,会不会就是香味的源头?” “但是那很危险?”潘荣良摇摇头,“之前就已经产生很明显的致幻影响了,现在再去万一醒不过来怎么办?” “是这样,”林深没有否认,“但总要有人进去确认,也需要有人在门口看着情况,所以光靠我一个人不够。” 严菲闻言脸色发白,“林深……你,你打算进去?” 林深简单应了一下,“当然了,既然是我开口提议的,我肯定是要去的,但我需要有人帮我望风,还有防止我陷入幻觉里出不来。” “我跟你去。”曹毅出声,抬了一下手。 蒋伟臣也扶着墙面站了起来,“我……我之前就答应过你,我也跟你一起去。” 潘荣良左右看看,走到严菲旁边,“那我和小任留下来,我们带着严菲回二楼,她本来就看不太清楚,之前受到的影响也大,你们不是也说韩振宇更关注她吗?说不定能吸引一点注意力,要是到时候发现什么情况就上去通知你们,咱们也能有个照应。” 林深眨了眨眼睛。 “行,那我们就走。” 话音才落,蒋伟臣就逃也似的跑到了餐厅的门口,使劲地呼出几口气,像是要把肺里吸进去的臭气全都吐出来。 走廊里的蜡烛轻轻摇晃,几乎没有办法将四周都照亮,配合上时不时划过窗边的闪电,让整栋宅邸都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大滴的雨点用力地拍打着玻璃窗,像是一声声提醒敲打在几人的心头。 林深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韩振宇房间的方向。 严菲敏锐地注意到他转头,悄悄凑了过来,“那个……林深,没问题吗?” 林深一愣,没有去细问她问的究竟是哪种没问题,只是摇摇头,“没问题。” “老师们要休息了吗?” 下人平静无波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灰色的长裙几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蒋伟臣抬起头刚要回答,结果眼睛一瞪,嘴巴里差点发出控制不住的声音。 好在任楷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往后一拽,抢着回答道:“对啊,下雨天不就是适合睡觉吗?” 众人难看的脸色同样隐藏在黑暗中。 但他们都看得清楚,下人的脑袋如同融化的颜料一样消失了大半,脑袋里流出来的黑色物质里散发着芬芳,顺着脸颊掉到衣服上,氤氲开一大片。 她闻言弯腰行礼,身体一朝前,那些融化的东西就啪嗒啪嗒地往掉进了装着拖把的铁桶里。 “那祝老师们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下人直起身子,与他们擦肩而过。 第705章 画作标签 田松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握着刮刀的手已经开始发酸,但眼前画作的数量太过惊人,尽管他已经在努力尝试刮掉上面的颜料,就结果来看也没成功多少。 和那幅有过融化痕迹的风景画相比,这些整齐罗列的画作就艰难多了,颜料几乎干透,与画纸紧紧吸附在一起,好几次都是把画纸给刮破了,才把颜料块给刮下来。 他蹲在画作的旁边,看着下人们那幅群体画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就感觉浑身难受。 不知道他把这些颜料给刮下来,林深他们那边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象? 会看到真实的宅邸什么样吗? 刮刀上沾染着的颜料带着一股芳香,仔细一闻其中还有些腥气。 而这种腥气和他现在在这个空间里闻到的几乎一模一样,就好像大雨帮他冲散了烦人的香味,让他真真切切地闻到了血液的气味。 颜料里掺了血? 关于这个猜测,田松杰还不敢确定,但至少头顶根茎里传出来的味道,确实是血液的气味。 按照他此刻的位置,头顶上应该是大厅或者是宅邸外那片摆满了花盆的院落。 一开始看到全是鲜花的院子时,田松杰就有种奇怪的感觉。 因为院子里的花品种实在是太多了,他疑惑过这地方是怎么能保证不同季节不同特性的花,都能在同样的条件下盛开得如此茂盛。 不过一想到这地方不是真实世界,在这里寻找现实的规律多少有些可笑,他也就不想了。 但现在闻到这股味道,田松杰觉得很可能并不是自己多想。 刮画的期间他尝试过用刮刀切断画框背后连接着的根茎,可是不管是粗是细,它们都比他想象中的要坚韧。 用力用刮刀切割了半天,也只在表皮上留下了浅浅的印记,于是他放弃了,继续专注于刮画。 要是画像上的美好世界被破坏了,就算是屋子里还有香气,应该也不影响林深他们看到这里真实的样貌? 田松杰现在也只能这样猜测,并且期望着。 他甩了甩自己的右手,活动了一下手指,准备起身换个位置的时候,脚下突然像是踩到什么似的,发出轻微的擦蹭声。 “嗯?” 田松杰一愣,低头凑近去看。 才发现一小张纸被蹭开,因为颜色几乎和地面融为一体,先前都没能发现。 他捏起纸张的一角,把它拎起来抖了抖,发现这张纸的大小跟贴在画上的标签差不多。 抖去上面的泥土,又抹掉细小的颗粒。 “蔷薇园……” 似乎是标签所属的画作的名称。 田松杰就继续往下面看,然后就看到了“拍卖价”三个字。 “……等等……” 田松杰用手指一个一个“0”的数过去,然后被上面的价格给震惊了,这幅画的拍卖价是处于现代的他都难以想象的天文数字。 他瞬间头皮发麻,噌一下站了起来,眼睛四处寻找着,想要找到这张标签所属的画作。 蔷薇园,那应该至少是个画了蔷薇的类似花园的画? 田松杰一边这样猜测着,一边开始快速翻找眼前堆叠在一起的画框。 然而没多久他就停了下来,和找不到跟夫人有关的画作一样,他也没有看到任何一张与“蔷薇园”这个名字相符合的画。 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 接着他就想起了林深在鞋子里找到的那张纸条。 “姓付的画师……已经处理……”田松杰一边努力回忆上面的话语,一边在里面踱步,“混进去……偷画……报酬不是问题……” 田松杰“啊”了一声,停下来又看了一眼手中捏着的标签。 林深说过,每个门后世界都有一个属于它自己的背景故事,又或者说是前因后果。 那么林深发现的那张纸条,或许并不是说他进来的身份真的是混入画师之中的那个小偷,而是暗示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而这件事很有可能跟宅邸的异变有什么关系。 《蔷薇园》这幅画很值钱,拍卖价写了那么多,但并不代表就是最终成交价,说不定价格还会更高。 当初很可能有这样一个人以画师的身份混了进来,而那时候宅邸还是正常的状态。 但是因为这个人的到来,这里出了什么事,不仅画被偷走了,宅邸里的人也没了,又或者说都死了。 田松杰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那么林深说的,让宅邸继续存续下去的画又是什么? 除了这幅已经被偷走的画作,这里唯一没有的就是夫人的画像,那问题是出在那个从来没有露过面的夫人身上吗? 毕竟既然能有管家和下人的画像来粉饰这里的太平,多出一幅夫人的画像增加真实性也不是不可以,为什么偏偏没有呢? 严菲的草稿里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像是画框的四方空白,以韩振宇的态度来看,那或许很接近他们想要的东西。 那么空白里的画面,会跟偷画这件事有关吗? 关键或许就在那个香味最浓郁的源头,它没有画,或许说明它并不是靠画作营造出来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它藏在纱帘后面,从来没有露出过真颜。 田松杰忍不住抬头朝上看去。 “深哥……你一定能找到的对?” 第705章 没有过人 “刚……刚才的……” 蒋伟臣的这几个字,一直憋到上了三楼才终于吐了出来。 他回过头,心有余悸地顺着楼梯扶手缝隙往下看,确认没有再看见任何人之后,才使劲儿地呼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在墙边。 “那个味道,林深你也闻出来了?” 曹毅捏了捏眉心,他左右看了看,才低声用一种很不好的语气问林深。 林深闻言点了点头,“就是那个味道,我房间里那幅风景画的颜料融化的时候,也是类似的味道……” “颜料味道里,夹杂着……血腥味……”蒋伟臣扶着墙壁,话说得有些不自信。 他偷偷往曹毅和林深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咽下一口唾沫,整张脸都青了,“他们……不是人……” “何止不是人。”林深摆摆手,招呼蒋伟臣动起来。 三个人顺着烛光昏暗的走廊继续往里面走。 本就没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的走廊,在这样风雨交加的夜晚就更是瘆得慌,墙壁两边挂着的画作散发着渗人的气息,不论是看上去阳光明媚的风景画,还是温和可爱的动物图,蒋伟臣感觉里面总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静静地盯着自己看。 他两只手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试图缩成一团,不偏不倚地走在走廊的正中间,不去靠近任何一边。 人像画上坐姿端庄的人像是垂下了眼眸,无声地看着他们从自己身前走过。 蒋伟臣有些受不了,把两只手抬起来挡住自己视线的左右两边,紧紧跟在林深和曹毅后面。 越是接近夫人的房间,那股飘散的香味变得越发刺鼻,太过浓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会变成一股奇怪的臭味。 林深皱了皱鼻子,停在那扇白色的房门前。 他伸手紧紧握住门把手,然后用极其缓慢的力量扭动,尽量不去发出声音。 轰隆隆—— 窗外一声滚雷像是从天边的那一头朝着宅邸的方向汹涌而来,蒋伟臣一抿嘴,整个人都躲进了角落里。 这声音仿佛一种警告,但又像是催促。 “各位老师,在这里……做什么?” 就在林深还在思考和判断眼前这道门究竟是不是真的上了锁,还是只是故意展示在他们眼前的幻觉时,韩振宇幽幽的声音从走廊的那一头传来。 他这一次说话语气中没有带着笑,反而是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咬得非常重。 林深循声看过去,就见韩振宇黑色的衣服几乎隐没在走廊的阴影里,但是那双眼睛却有一个极小的光点,紧紧盯着他们的方向。 曹毅往林深的身侧走了一步,挡在了他的前面。 没有人说话,只有闪电划过,雷声紧随其后。 “这么晚了,夫人已经休息了,请各位老师也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们明天一早再说。” 韩振宇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往前走了两步。 “明天?”曹毅拧起眉头。 “对,明天……” “明天说不定就太晚了。”没等韩振宇把话说完,曹毅的声音就直接盖了过去。 “怎么会太晚呢?夫人邀请各位老师来,并没有规定时限,只要老师们愿意留到什么时候都是可以的。” 伴随着韩振宇的回答,林深借着身体的力量用力地撞了一下房门。 韩振宇原本还打算说什么的声音突然间戛然而止,只能听到加重的脚步声经过地毯的吸收,一步步地向他们靠近。 “快停下,不要打扰夫人休息!她身体本来就不好!” 韩振宇伸出一只手,越过曹毅的身侧,想要去抓门把手。 林深见状快速跟曹毅换了个位置,自己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将其往后逼退了两步。 “夫人是身体不好……” 他的话刚讲了一半,韩振宇的脸上就是那种带着真切和焦急的表情,整个人俨然尽职尽责的管家模样,试图将自己的手腕从对方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既然老师们知道夫人身体不好,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快收手,要是对报酬有任何不满,什么时候都可以谈,但不是现在!” “夫人是身体不好,”林深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盯着韩振宇,“还是这里面根本没有夫人?” “你在胡说些什么?”韩振宇语气中的不满更加明显。 “胡说八道?”林深抬起头,环视了一圈四周,“那韩管家愿意打开这道门,跟我们一起进去看个究竟吗?” 曹毅接替了林深的活,用力地扭动着门把手,发出巨大的噪音。 蒋伟臣也终于是起了身,使劲用身体进行撞击。 哐。 哐—— 刺耳的噪音在幽静的走廊里不断响彻。 “你们……!” 韩振宇越是表现得急切,林深就越是不想要放开他,“真奇怪,为什么都这么吵了,夫人也不叫人过来打开门看看呢?再怎么样也该吵醒了?” 呼——! 一把锋利生锈的餐刀不知道是韩振宇从什么地方掏出来的,朝着林深的面门就刺了过来。 他敏捷地一歪脑袋,就躲了过去。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停下,手腕一扭,将餐刀打横,又是用力一挥。 林深眼疾手快地抓住韩振宇拿餐刀的那只手,紧捏手腕用力向上一折,对方的手腕就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给掰折了。 然而他没有听到骨折的声音,也没从韩振宇脸上看到任何痛苦的表情。 对方只像是被逼急了一样,怒目圆瞪,张开的嘴巴里看不到一颗牙齿也看不到舌头,只有刺鼻的香气喷涌而出。 林深立刻屏住呼吸,抬起腿在韩振宇膝盖的位置重重一踢,同样是感觉不到骨头的存在,只是单纯那条腿歪向了不自然的方向。 “回去……!” 警告般的声音从韩振宇大张的嘴巴里发出来,然而他的嘴没有动,里面也看不到任何发声器官,声线也产生了扭曲变形,完全不知道是谁在讲话。 林深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手,又或者说是他的右手自己没打算放开手。 之前因为喝茶而出现的吞鬼行为,导致他的身体此刻本能地产生了那种被伤害之后的自主反击动作。 他用力钳制着韩振宇扭曲变形的手臂,盯着那把生锈的餐刀,上面似乎还沾着已经变成黑色的血迹。 一看就相当有年头了。 哐啷一声。 门锁在曹毅和蒋伟臣两个人的努力之下断开,又或者说原本宅邸的锁本就没有他们看到的那样牢固。 飘散着香味的房间里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人的声音。 甚至没有人开口问一声门口出了什么事,就好像,屋子里从来没有过人一样。 第705章 回到那一天 不同于白昼,屋子里充盈着的香气像是憋了很久一般,顺着房门打开的缝隙汹涌而出。 这当中带着一股吹散雨夜的温热,以及很明显的进攻性。 林深下意识地头皮一麻,都没来得及回头,就大喊了一声,“憋住气!不要吸进去!往外面跑!” 他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判断,只是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来不及细思就喊了出来。 汹涌如浪潮的白色烟雾仿佛有实体一样,瞬间就笼罩住了曹毅和蒋伟臣的身体,他们如同被困在水泡里,只能使劲捂住自己的口鼻。 两个人的动作变得缓慢,往前行走的步伐像是被调低了倍速的慢动作,浑身写满了奋力前进的意思,却显得无力又滑稽。 “呵……” 韩振宇的口中突然发出一声不属于他声线的轻笑。 林深立刻看向他,就见那双乌黑的眸子缓缓眯了眯,说话声从喉咙深处飘出来,“我警告过你们的,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林深眉头一皱,感觉到温热的香气像是一堵墙一样,悄然贴上了他的后背。 “留下来不好吗?” 韩振宇喉咙里的声音逐渐失去了某种属于“人”的特质,音调的起伏逐渐消弭,变得冰冷平稳。 “留下来,好好做这里的画师,为夫人继续画画,不管是吃是住还是其他一切,都可以给你们,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来?为什么都想逃出去?” “可这一切不都是假的吗?”林深悄悄屏住呼吸,他明显感觉到香味笼罩过来。 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史莱姆,慢慢地在将他往自己的身体里吞。 他没动,没选择挣扎,也没选择逃离。 之前喝茶吞鬼似乎并没有引起这座宅邸的注意,那么现在香味主动把他吞下,知道自己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吗? 应该不会。 林深承认这当中有赌的成分,但脑海中闪过那个白瓷般女人的话语,他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试一试。 “看到的,触摸到的,品尝到的,全都是假的,”他有意地放慢说话的速度,像是没感觉到身后的东西一样,专注地看着韩振宇,“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承诺的这些东西也都不存在,还问为什么要逃,为什么不留下来?” “这里明明谁都不在了。” 林深说出这几个字的瞬间,韩振宇的脸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突然变得很是狰狞。 他瞪大了眼睛,眼珠都仿佛随时要掉出来,断了手腕的那只手又是用力一握餐刀,奋力朝林深的脖颈处刺来。 噗的一声。 不晓得是凑巧,还是真的有什么相互之间的感应,韩振宇的身体突然被拦腰斩断。 这种变化没有任何征兆,反倒是吓了蒋伟臣一跳,他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结果吸了满腔的香味,眼睛一翻直直地倒了下去。 曹毅见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架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张脸憋得发红,根本没法开口跟林深说话。 韩振宇被截断的身体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融化的颜料,跟他们之前在楼梯上遇到的下人几乎一模一样,但这当中散发出来的味道,让曹毅举步难前。 “永远沉浸在美梦里不醒来,难道……不也是一种现实吗?” 韩振宇的喉咙里传出来的声音,夹杂着男男女女的声线,像是众多的人混杂在一起,分不清主导的究竟是谁。 啪嗒啪嗒。 黑色的颜料滴落在地面上,让林深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起来。 他的心脏在狂跳,余光只能看到曹毅费劲地拽着蒋伟臣挪动了几步,也力竭般靠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 “你也逃不掉,你们都逃不掉,既然不愿意……那就留下来做养分。” 林深强撑着双眼,感觉声音从四面八方来。 他突然笑了一声,韩振宇的表情就一僵。 林深呼出憋在喉咙里的最后一小口气,说道:“你会后悔的。” …… 天旋地转。 他感觉他紧抓着韩振宇的双手摔倒在了地上,与地面毫无缓冲的碰撞产生似乎足以让他清醒的疼痛。 林深猛地睁大双眼,看到的是满脸血污的韩振宇手里拿着一把光洁如新的餐刀,咬紧牙关要往他脖子上戳。 韩振宇的周身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林深往下一看,才发现对方的腹部结结实实插着一把小刀。 鲜血汩汩地顺着伤口流出来,浸湿他原本整洁的衣裳,往地板上开始流。 “你要是再年轻个十岁就好了。” 熟悉又不属于林深的声音从他喉咙里传来。 是之前听过的那个声音,林深吞鬼之后短暂地听到过的,那位“画师”的声音。 “你……你想都不要想!” 韩振宇的嗓音有些嘶哑,他每次用力,腹部的伤口就会不断涌出血来,可尽管这样他依旧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 “你看还有人帮你吗?”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得意。 紧接着这具无法如林深意愿控制的身体挺直了后背,抬起膝盖又给韩振宇的小腹狠狠来了一下。 “唔!” 闷哼声从韩振宇嘴里传来,他使劲一扭手腕,餐刀一下就划破了男人手背的皮肤。 “嘶——” 刺痛沿着伤口蔓延,同时也点燃了男人的怒火。 他猛然松开韩振宇的双手,往地上啐了一口之后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抬起脚,一脚踩在刀柄上。 这一下,直接将整个刀刃完整没入了韩振宇的腹中。 剧烈的疼痛让他难以自主控制力量,手一松,餐刀就掉到了一旁,整个人不断扭曲,面色白得像是一张纸。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手背,抹掉渗出来的血珠,“我也是拿钱办事而已,要怨也别怨我啊,谁让你们家要摆着别人看上的东西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林深不能动,也不能发出声音,他只能看到韩振宇躺在地上伸出手,想要抓住男人的裤脚,又被狠狠踩了一下手掌。 宅邸里一片狼藉,墙面上都是斑驳的痕迹,夫人的房间敞开着,里面却不止一个人的声音。 第705章 放过我们 抽泣声,粗重的呼吸声,呢喃声,神志不清的说话声,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在夫人的房间里构成了一幅地狱图景。 林深借着男人的双眼,看到一群灰色长裙的下人把一个白净的女人压在床边,对方因为情绪过分激动,脸和脖子都染上了充血的红色。 看到男人进来,就不住地摇头,眼神中带着恐惧和哀求。 房间里原本阻隔内外的纱帘已经被扯断掉在了地上,还被很多人踩踏过,颜色都变脏了。 而那一个个下人顶着乌黑的眼圈,迷离的眼神,看到男人瞬间激动起来。 她们朝男人伸出手,像是在索求什么。 “东西……把东西给我们,都已经按你说的做了。” “快给我们!一点都好!” 这些催促声有些含糊不清,其中一个下人站起身来走得也是东倒西歪,她想也不想就要往男人身上摸,试图搜刮出什么。 结果被男人抬手用力一扇,单薄脆弱的身躯立刻朝一旁倒去。 对方的脑袋砸在柜子边缘,闷哼了一声,倒地之后却依旧朝男人伸着双手。 “你……你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们?” 女人柔如细丝的质问声传来,这当中感受不到一丝威慑力,一切在男人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力。 “我?我做什么了?” 男人反问着,伸手在口袋里摸索着。 下人们的目光立刻紧随他的动作,眼睛一眨不眨,似乎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不是她们自己找我要的吗?” 男人笑了,掏出一个小袋子,原本按住女人的下人们像是被打了兴奋剂,蠢蠢欲动起来。 “你看——” 他在女人面前举起小小的袋子,用眼神警告那些人不要动,然后把袋子从左往右缓缓移动,下人们的眼睛也跟着不断移动。 “是我逼她们的吗?是她们自己想要的,我刚开始的时候不就说过了吗?这东西我不强迫,不喜欢不点不用就是了,所以我怎么可能强迫她们呢,对不对?” 闻声的下人们目光不离小袋子,疯狂地点头。 “你!” 女人想要挣扎,然而她那副本就是过着养尊处优生活过来的身体,加上生病的虚弱,如何比得了这些天天劳动的人? 她的手腕和胳膊被捏得通红,不管怎么动,也无法挣脱。 “夫人,这都是工作啊。”男人叹了一口气,他把袋子往地上一扔,那一群下人疯了一般就扑上去。 而他朝前快走几步,越过趴在地上的那些灰色裙子,一把捏住了女人的脖子。 “我也不想啊,看您这柔弱的身体,连反抗都做不到,他们怎么那么狠心呢?” 女人痛苦地拧起眉头,一双眼睛瞪着男人,“你到底想要什么?要什么东西拿走就是了,为什么要这样?你拿走什么我都不会说的!” “我当然可以信您,”男人摇摇头,手上继续用力,“但是我的雇主他们不信啊,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说话,不是吗?” 说着,男人从口袋里摸出蝴蝶刀,用力一甩。 泛着冷光的刀刃上映照出了女人惊恐的面容,“我不会说的!你看我这样能做什么?我都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小刀高高扬起,男人用力把女人按在床上,发出“嘭”的一声响。 “人也是会撒谎的,您也多理解理解我的难处好不好?” 男人声音里似是带着一种哀求,但很快就变成了笑声。 女人闻言,两只手握住男人掐住她脖子的手,奋力地发出声音,“那你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对你撒谎呢?你完成任务,你不会被灭口吗?” 男人的动作一顿,刀尖落到女人的颈侧,硬生生停了下来。 “我不管你要的是什么,你拿走就好了,”女人似乎是感觉有戏,于是继续说道,“反正我将来一死,眼睛一闭,这一切都是身外之物,只要我不说,不一样这一切都会被我带走吗?就像你说的,我都没有反抗你的能力,我怎么敢去冒险呢?” 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掰开男人的手指,“我只不过是想保护他们罢了,这些人照顾我这么些年,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你既然愿意说,就说明你还是有些许恻隐之心的,对吗?” 林深透过男人的双眼,看着女人噙满眼泪的那双杏眼,当中带着哀求和悲伤,眼尾染上了红色,让人忍不住地心疼。 “求求你,放过我们,我一定守口如瓶,什么都不会说的。” “如果你还有别的想要的东西,都可以一并带走,毕竟这一切都是我说了算,只要我不开口,其他人都不会说什么的。” “都是替人办事,那你肯定也有难处,也能理解我们的难处不是吗?” 不知道是男人的力道减轻了,还是女人终于产生了反抗的力量。 林深看到对方慢慢坐了起来,语气和眼神中都是恳求。 然而香味忽地飘到了他的鼻尖,他吐出一口气,也不确定自己手里此刻握着的究竟是蝴蝶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毫不犹豫地朝着女人的胸口刺了下去。 咔啦—— 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传到耳畔,周围看到的一切全都褪去了鲜明的颜色。 窗外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闷雷声滚滚而来。 大雨冲刷在窗户上,将林深从幻觉中拉扯出来,又或者说是他手上的动作,让他重新回到了这个雨夜。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刮刀,刀身没入眼前一块漆黑如同人形的硬物里,劈开了一大条裂口。 腐朽的臭味从里面喷涌而出,逐渐遮盖掉周围的香气。 硬物轰然往后倒在了床上,借着闪电带来的光亮,林深才看清楚那是一具已经风干变色的尸体。 余光中看到田松杰大口喘着气,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关切地看过来,“深哥,你没事了?” 第705章 反击 林深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在看到那具变色的尸体上插着闪闪发亮的刮刀时,才终于是回过了神。 女人那张带着请求的脸似乎还在他眼前,那当中的感情不像是作假,但如果他当时真的心软下来,决定放过这样一个无辜的人会怎么样?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如果。 这不过是宅邸里的香味创造出来的幻觉,它重现了过去发生的事情,却不是真实的过去。 因为已经无法挽回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所以不可能重来第二遍。 “没……” 林深回答田松杰的话才刚刚吐出一个字,原本轰然倒在床上的尸体突然发出了一声异响。 林深头皮一麻,想也不想抓住田松杰的手就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只见从刮刀刺破的裂口里,几根藤蔓一样的细枝条从里面慢慢涌了出来。 它们不断撑开本就不大的破口,而刚才两人听到的异响,则是那道伤口逐渐被撕裂的声音。 “出去!”林深下意识地开口,“拉上他们,我们得赶紧出去!” 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猛地冲上林深的心头,他来不及多想,只是用力拽了一下田松杰,再不顾身后的情况转身就朝门外跑去。 而就在他们转身的瞬间,本不会动的尸体突然诡异地抽动起来。 刮刀被藤蔓顶开,哐啷一声掉在地板上,这简直就像是一声危机即将到来的警告。 林深用力推了田松杰的后背一把,在跨出夫人房间的瞬间飞速回身关上了门。 最后仅仅只是那么一瞥,看到的是那些伸展出来的藤蔓硬生生地将尸体一分为二,它们蜂拥着朝门口的位置扑来,其中还夹杂着来自地狱的哭喊。 “为什么……不放过我们?” 林深抿紧嘴唇,从墙边奋力地挪过来一个沉重的巨大花瓶,抵在房间的门口。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东西阻挡不了多长时间,但是能争取一点就争取一点。 走廊上早就没有了“韩振宇”,只剩下一滩没有干的黑色颜料堆积在地毯上,逐渐被吸收。 田松杰已经拽着蒋伟臣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而曹毅靠在旁边明显神智也不太清楚。 林深快步上前,抓起曹毅的两只胳膊往自己的肩膀上一拽,“出去,先去二楼找其他人,我们得想办法从这个房子里出去。” 哐!哐哐! 撞击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深不敢回头看,他能听到大花瓶不断摇晃的响声。 而某种逐渐腐朽的声音,似乎也随着这种撞击,开始从夫人房间的大门逐渐扩散。 等他把曹毅完全架起来的时候,发现脚下的地毯已经变成了如同干透血液那样的红黑色,上面满是灰尘和污渍,而四周的墙面上也开始冒出深色的霉菌,一股陈旧气息冲进鼻腔。 走廊上的蜡烛“噗”一声灭了,紧接着快速融化,烛泪大滴大滴地落到地毯上,凝结成一团团覆盖着厚厚灰尘的白色固体。 林深下意识地朝田松杰的方向看了一眼。 田松杰用力拽着蒋伟臣沉重的身躯,使劲摇了摇头,“深哥,你别看我,不是我!”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一边尽力向前快跑,一边不断解释着,“地下的房间里放着很多画,我确实尝试着用刮刀毁掉了几幅,但是附着在上面的颜料太硬了,很难彻底弄干净,而且那些画的背面都有像是植物根茎一样的东西连接着。” 林深心下一惊,回头朝后看了一眼。 一根细细的藤蔓顺着撞击开的门缝钻了出来,它沿着逐渐发霉龟裂的墙壁飞速爬行,目标很明显,就是林深他们的方向。 “我尝试着用刮刀切割了一下,”田松杰没顾着后面的情况,大声地说着,“再细的根茎都没有办法被切断,那就更别说用手扯断了,我就想那么核心肯定不是在那些画里,而是在别的地方,下面又正好唯独没有夫人的画,我才从下面出来找你们。” 两个人一拖一拽,往二楼的方向冲。 刚越过楼梯转角,就看到潘荣良满脸通红地用半个身子抵在房间门的缝隙里,他似乎被夹得喘不过气,但整个人还是憋着一口气,双手撑住门框一动也不敢动。 而在他旁边的任楷手上则拿着一个凳子,一下一下使劲砸着房门。 那房间,明显是严菲的。 田松杰用力把蒋伟臣往走廊的方向一丢,长吐了一口气,以他的身形拽着一个彻底失去意识的跑了这么一段距离,要是放在活着的时候,简直想都不敢想。 “怎么回事?!”林深把曹毅往墙边一放,大声问道。 “画里面突然钻出来东西,”任楷一边用力砸着,一边大喊,“好像要把严菲困在里面一样,潘哥就用身体顶着,但是感觉快不行了。” 潘荣良甚至没空说话,他似乎因为疼痛满头都是汗,此刻完全是靠意志力撑着自己不动,但凡松一口气,可能就再也耐不住了。 林深在心里快速一琢磨,转头对田松杰说道:“小田你看着他们俩,还有楼上的情况,我去想办法。” “深哥!”田松杰忍不住喊了一声。 林深没回头,只是脚步一顿,说了一句,“这次我们都很有可能可以一起活着出去,我会想办法。” 田松杰张张嘴,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林深快跑到堆满画材的桌子前,快速从里面又翻找出一把崭新的刮刀和一把美工刀,然后立刻返身往严菲的房间门口走。 其间看了一眼楼梯间,只看到深色的霉菌逐渐顺着墙面蔓延。 “严菲!” 林深用力喊了一声,冲到门口的时候,看到门附近的墙面被无数粗细不一的根茎包裹缠绕。 它们在缓慢地蠕动着,也在不断扩展自己的地盘,挤压着潘荣良最后的空间。 对方没有丝毫留情,再这样下去,潘荣良绝对要被夹成两半。 “严菲!听得见我说话吗?!” “我……我在!”严菲慌张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但是我的脚被捆住了!” 说着,一只白净的手从门缝下面伸了出来,用力挥了两下。 林深蹲下身,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严菲,“你起得来吗?能不能够到墙上的画?” 严菲下意识握紧了美工刀,沉默了一会儿,“……我试试,不行的话,有工具我还有别的办法。” 第705章 各尽所能 林深看到严菲的手从门缝处收了进去,心里有些不安,但此刻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抬起头,抓住潘荣良的手臂,“潘哥你还动得了吗?你要是能动,就先想办法让自己从这儿出去。” 没等潘荣良表态,他又转头往蒋伟臣和曹毅的方向一看,“我们得出去,你和任楷想办法带上他们俩,从露台逃出去,这里是距离外面最近的地方了……二楼,运气好的话应该不会太重的伤,我觉得我们可能没那么多机会从一楼大门出去了。” 说话间,楼上窜下来的藤蔓已经出现在了走廊边缘。 它们像是带着某种死亡的预兆,所到之处一切美好干净的景象都被消灭殆尽,只剩下沉沉的死气。 什么纯白的装潢,什么干净如新的家具,全都像梦幻的泡泡一样一个接一个破碎。 房子活了过来了。 又或者说,它其实一直都是活着的。 而此刻,它想要将这些拒绝它,伤害它的人彻底吞进自己的肚子里,化为养料等待下一批到来的人。 任楷闻言放下了手里的凳子,快跑过去拽住曹毅和蒋伟臣的胳膊,使劲把他们往露台的方向拽。 田松杰跟在后面悄悄出力。 外面风雨大作,雨点每一次砸在玻璃门上都像是冰雹一般的声音,紧跟着又是一道刺眼的闪电在不远处劈下来。 树林里瞬间冒出了一阵黑烟。 这根本不是人能够出去的雨势,但只有出去,才有活路。 潘荣良摇摇头,想要从嘴巴里挤出几个字,然而他又怕自己一开口,身上硬撑着的这口气就会泄出来。 林深见状,一手撑着房门,另一只手将他使劲往外拉,“没事的,我会有办法的,我肯定能把严菲带出去,任楷一个人也带不动他们两个,他需要你的帮忙。” 潘荣良的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上下审视林深的脸。 眼看着藤蔓蔓延了半个走廊,他终于是梗着脖子点了点头,咬紧牙关把自己的身体从狭窄的门缝里抽离了出去,而林深眼疾手快地抵了上去。 只有真正地站在这个位置,才知道门内的根茎是真的要把人往死里挤压,单靠双手和身体的力量根本无法和他们抗衡。 林深盯着那些缠绕蠕动的根茎,心一横,一张嘴,一口咬了下去。 他想他或许到了这个时候是真的疯了,要是换做以前,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做出这样超出常理的举动。 而此刻他也是在赌,赌他在门后世界不会死,那么再次吞鬼会不会又让他身体里那个不知名的力量为此产生出反抗来? 啪嗒。 啪嗒。 有什么黏腻的声音似乎也从楼梯的方向传了过来。 “草,那什么东西?!”任楷骂了一句,连拖带拽地紧贴在露台的玻璃门前。 他刚准备抓起凳子敲碎玻璃,就被走廊过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潘荣良捂着胸口说不出话,他只是下意识地用身体不断地往玻璃上撞,头上滚落下来的汗珠都没空去擦。 田松杰闻声回头,看到的是几近融化的下人们。 该称呼她们为下人吗? 除了被颜料污染的灰色长裙,他已经看不出来人的模样了,这些东西反而更像是没有具体形状的怪物,如同丧尸一般缓慢地聚集了过来。 一道闪电划过,在陈旧的地毯上留下了一条条长长的影子。 田松杰一顿,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他快速起身,越过这些鬼东西站到了它们的后面。 闷雷之后又是一道闪电,他把双手放在地毯上,用力一抓那些漆黑的影子,一股诡异的实感顺着手心涌了上来。 “……” 他想也没想,拉着那些东西使劲往后一拽。 灰色长裙们就像是崩落的颜料,啪一声砸到了地面上,被往黑暗的深处拉。 任楷这下是真的结结实实被吓到没有声了,他眼睛四处观察,却什么也看不到,只能举起凳子往玻璃门上敲。 田松杰则是睁圆了眼睛。 到了这一刻,他才终于实际地感受到,自己当初究竟是如何被保安拽走的了。 原来是这种感觉。 看似虚无缥缈的东西,握在手里却充满了冰冷的感觉,甚至还能感受到拉扯和挣扎。 而与此同时,内心里也不受控制地产生了巨大的满足感,仿佛在兴奋于眼前东西对于自己拖拽的无力抵抗。 “咳咳……” 曹毅咳了两声,想要睁开眼的瞬间,嘴巴里呕出来几口带着黑色杂质的清水。 他双手杵着地面,使劲晃了晃脑袋,“哈”的一声猛然清醒过来。 “幻觉……?” 他刚抬起双手,在确认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的时候,就被任楷用膝盖使劲顶了一下手臂,“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站得起来吗?站得起来就跟我一起想办法!潘哥现在没力气了!” 曹毅有些茫然地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明显还没有完全理解眼前的情形,但是听到任楷的话,下意识地点点头,然后左右看了看,站起身来。 他走路还有些摇晃,用手扶着墙壁,扫掉那盆放在花架上的花,又转头问道:“林深呢?严菲呢?” 田松杰闻声手上动作才一顿,抬头一看,严菲房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悄悄地关上了。 他猛地起身,抬起脚用力在影子上踩了一脚,灰色长裙的身体就像是突然破开的水气球,噗的一声撒得满地都是。 “严菲……”潘荣良喘了几口气,抬起发抖的手指指房门,“里面……” 曹毅转头一看,用力推了一下房门,发现纹丝不动。 他“啧”了一声,摇摇头,举起金属花架往玻璃门上奋力一敲,“先能出去再说,别大家都撂在这儿了!” 好在这个时候的玻璃门还不存在什么防弹玻璃,钢化玻璃,被细长的金属架子连续击打了好几次之后,裂纹就像蜘蛛网一样扩散开来,覆盖了整道门。 曹毅见状把花架一丢,外套拉起来往头上一罩,缩着脖子用身体撞了上去。 玻璃破碎,四散飞溅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大雨的声音也冲破了宅邸的屏障传了进来。 哗啦啦—— 雨水被风吹进走廊,门口几人的衣服立刻就湿了大半。 任楷冷得打了一个哆嗦,也只能拽着蒋伟臣冲进了雨幕里。 第705章 早死了 昏暗,寂静。 林深不确定自己现在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至少眼前看到的一切不是严菲的房间。 周围沉寂在黑暗之中,脚下只有一条铺着红褐色地毯的道路,一直往前延伸。 但这是通往什么地方的,林深压根看不到。 他回头往后看,路就断在身后,看来眼前除了往前走,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原本以为,他会跟前一次一样重新回到当年的那场幻觉里,又或者看到这座宅邸真实的模样,再不济,被那个白瓷般的女人又抱怨几句。 可是这样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往前走。 然而走着走着,就感觉这条路有些熟悉,只是原本周围的景象都消失了,而它只连接着唯一的道路终点——夫人的房间。 胃里有些翻江倒海,那个女人说得对,常人之躯不该老是尝试吞鬼。 林深用手指使劲压住胃部,皱紧眉头走到了那扇大门前。 它不是之前见到的那般纯白,上面也没有装饰着仿佛是宅邸标志的蔷薇。 它破败变色,腐朽不堪,似乎只需要轻轻一阵风,就能彻底风化。 吱呀—— 生锈的门轴相互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只有林深呼吸声的寂静。 门内的场景他见过,就是那个长满了霉菌的屋子。 昏暗的房间里只挂着半边纱帘,还不算完好,在林深一脚踏入这道门的时候,抬眼就看到了里面坐着的人影。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碰到过的状况,过于平静,过于安和,让他的脚步下意识地缓慢了下来。 直到他完全站在了对方的正对面,林深才终于知道,严菲在强烈的幻觉下看到的什么样的东西,那块画作上的空白又是什么东西。 床上坐着一个穿着华丽长裙的女人,她低垂着脑袋,两只手紧紧抱住手中的画框,对于林深的接近毫无表示。 而画框之中,是一个男人的脸。 居高临下的,带着狰狞笑容和满眼杀意的脸。 尽管林深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这个男人,但是他知道,这就是当时那个混进宅邸假装画师的人。 而画上的这一幕,是夫人临死之前,看到他的最后一眼。 林深不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做什么,毕竟这样的场面他是没经历过的,但是自己的右手忽地抖动了两下,往前一伸,就握住了女人藏在胸口处的刀柄。 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也许是因为披散下来的头发遮挡住,林深完全没能看到那把刀,但等右手握上去的瞬间,才想起他当初确实看到过这样一幕。 女人在这个时候突然扬起脑袋,她整张脸表现出因为缺氧而发紫,眼睛不正常地往上翻着,露出了大片的眼白,唇色乌黑。 林深下意识想退,然而他的右手不听使唤地握着刀柄,让他动也不能动。 垂下眼眸,仔细一看才发现从裙摆下上伸出了不少根茎,与地面紧紧连接在一起。 “你……你想要什么?” 下意识的话从林深嘴巴里吐出来,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女人的两只手紧紧握着画框,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林深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 他开始逐渐明白了,是这个女人临死前的怨念,驱动着这栋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房子活了过来。 冒名顶替的男人毁掉了这座宅邸平稳的生活,没给这地方留下一个活口,所以她要找到这个人? 这其中的恨和怨念是让这个地方存续下去的根基,但有些东西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失去它原本的模样。 于是它需要画师,需要无数的画师。 它营造这里美好的模样,又尝试着以诱人的报酬引诱更多的人来,是觉得通过这样的方法,可以再把当时那个男人找回来吗?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不管对方后来究竟发生什么事,也不可能活到现在了。 但是—— 林深的目光一沉。 如果这些门后世界的空间都是一样的,那么它们在被分离出去的瞬间,时间就停滞在那个时候永远不会前进了,它怎么能够接受,岁月早已偷偷流走了呢? 宅邸即使拥有了生命,也无法彻底变成可以灵活思考的人,它只是继承了这份怨念,又怎么能理解要寻找的东西早已经不在了? 所以它只能不受控制的,继续依照这种本能运作下去,没有尽头。 它有苦衷吗? 那肯定是有的。 但这种苦衷,不能成为肆意伤害别人的理由。 林深知道自己的右手握住刀柄为的是什么,这也是之前在幻觉当中,他突然摆脱男人身体的禁锢,也毫不犹豫将刮刀插下去的原因。 这里才是核心,是这栋房子真正的核心,一个常人不可能进来的地方。 就像白瓷女人说的那样,常人也不可能吞鬼,所以如果不是他,或许谁都到不了这个地方。 只能逃,想办法往外逃,然后从噩梦中醒过来。 这才是真正的清理工作吗? 至少从字面的意思上来理解,之前尽可能想办法带其他人活着出去,实在是称不上“清理”两个字。 但他现在在做的事情,又是常人不能做的,那么这样下去他会变成什么? 灰黑色的手臂甚至都没有从他胸口的空洞里钻出来,而是直接替代了他的右手。 林深不知道,只是觉得没必要多想了。 既然已经决定要在公寓里留下,那么不管什么样的结果他都要欣然接受。 毕竟,面对这些非人的东西,以非人的状态去解决和处理,不是才更符合常识吗? 林深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抱歉,那个人早就死了,根本找不回来了。” 他右手一用力,又把刀柄往女人的身体里推了几寸。 而那具身躯只是扬着脑袋,黑色的液体从眼睛里不断流出来,双手紧抓着男人的画像怎么也不肯放。 第705章 大雨 这具单薄的身躯逐渐在林深的眼前崩解、融化,原本被身形撑起来的长裙也悄然落到了地上,只剩下藏在内里模拟成人形的植物根茎。 它们在这个寂静的空间无声地扭动缠绕着,但没过多久也像是失去了动力一般朝地面上逐渐散开。 啪嗒一声。 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林深低头循声看去,那是一个黑色的块状物,它在地面上骨碌碌滚了几圈之后才停了下来。 这跟之前从“韩振宇”手中看到的不同,眼前这块的硬度很是明显,掉落到地面上之后还砸掉了几块碎渣。 林深眉头一皱,转眸看了一眼飘落到地上的裙子,走过去把那块东西捡了起来。 黑色块状物里散发着轻微的香气,并不像他在宅邸里一直以来感受到的那样浓重,更多的,是某种带着危险的化学合成物的味道。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捡起来的东西又重新往地上一扔,接着用脚狠狠一踩。 那东西顿时间在林深脚下化作了齑粉,融进布满灰尘和污渍的地面。 整个空间开始震荡起来,周围的一切开始朝地面上退去,林深耳中依稀能听到大雨的哗啦声。 男人的画像靠在长裙旁边,林深鬼使神差地多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地想要靠过去。 然而等他的手刚碰到画框边缘的时候,身边的场景已经彻底消失,眼前的东西也再也寻找不到踪迹,最终只是摸了了个空。 “林……林深?” 严菲惊魂未定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此刻在什么地方。 转头一看,发现严菲手里握着美工刀,小腿上有一条正在流血的伤口,以及被植物藤蔓紧紧捆绑挤压过的痕迹。 她瞪着一双眼睛,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周围的根茎退去一些。 “深哥!” 嘭嘭的敲门声。 田松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宅邸房屋的墙面疯狂被霉菌侵蚀,林深来不及多说什么,把严菲手里的刀一丢,抓起她的双手就把她往背上一背。 “我……我能自己跑!” 严菲显然有些慌张,她在林深的背上挣扎了几下,但似乎因为腿上伤口的疼痛,倒吸了一口凉气,最后还是安静了下来。 林深此刻没什么空闲跟她争论这些,刚要走到门口的时候,就见房门被田松杰猛地撞开了。 只不过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 只见田松杰的双眼里泛着暗暗的红光,眼尾的位置出现了好几条没有规则的乌青色裂纹,完全不是林深平常看到的样子。 不过下一秒,似乎是见到林深安然无恙,田松杰猛地松了一口气,整张脸又恢复了平时的颜色,话不多说地抓住林深的手臂,拉着他就往露台的方向跑。 一出门,超乎想象的雨势就冲面门扑过来,严菲下意识地躲到了林深的脑袋后面。 然而此刻他们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脚下的房屋正在不断摇晃,似乎有随时倾塌的趋势,而身后那些冲他们直奔而来的藤蔓也毫无停下的趋势。 破坏掉了它的核心,所以用最后的力量也要把他们抓住吗? 林深眯起眼睛,抱紧严菲低着头冲进了雨幕之中。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有些疼,体温也随着被打湿的衣服开始往外流失。 冲到露台的边缘,一低头就看到曹毅几个人狼狈地倒在楼下院落的泥地上,一个个像泥人似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究竟谁是谁。 不过没用多长时间,瓢泼大雨就帮他们把身上的泥水冲掉了大半。 抬起头看到林深和严菲出现在露台上,一个个伸手的伸手,挽袖子的挽袖子,作势要帮忙接人。 林深背过身,把严菲放在露台边缘的护栏上坐下,“你放心下去,他们肯定接住你。” 严菲只是紧抿嘴唇,点点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小腿伤口上流出来的血,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紧接着又渗出鲜红的血液,然后又被冲掉。 林深移开了目光,抹了一把脸脸上的水,拉着严菲的手帮她调整好方向。 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紧牙关,猛地跳了下去。 藤蔓沿着破碎的玻璃门钻了出来,沿着湿滑的地面快速朝林深脚下涌过来。 田松杰一跃跳上护栏,在看到严菲安全落地之后,冲林深点了点脑袋,“深哥……” “嗯。” 林深吐出一口气。 他双手一撑护栏边缘,跃了出去。 被雨水打湿的泥土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再配合上一个受身的前滚翻,林深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抬起头来,就见藤蔓顺着露台逐渐蔓延出来,扭曲的根茎像是追命的长索,不愿意放过他们。 “啪——!!!” 紧接着是一声震耳的巨响,一道让人几近失明的白光突然间在众人眼前炸开。 巨大的声音和刺眼的光芒之下,大家只能捂紧耳朵闭上眼睛,下意识地朝远离声音源头的地方快步后退。 随之而来的就是寂静,一种只剩下雨声的寂静。 哗啦啦的落雨声在彼此耳畔响起。 林深缓慢地睁开眼睛,然而他眼前一片黑,显然还没有从刚才那道白光的影响下恢复过来。 每眨一下眼睛,就感觉像是有一大滴墨点落在了他的眼睛上,什么都看不清楚。 “发生什么了?”任楷朦胧的声音隔着雨幕传过来,没有人应答。 等林深缓过来一些之后,才看清站在自己前面的田松杰一直仰头看着露台的位置,于是他也跟着抬起头,看到变得焦黑腐朽的扶手上零星还挂着几条已经被灼烧成黑炭的藤蔓。 它们在大雨中轻轻摇晃,早已没有最开始那般骇人的生命力。 “闪电……?”曹毅不确定的喊声传来,然后立刻拉着几个人又往更空旷些的地方退了几步。 大雨哗啦啦的没有停,宅邸的墙壁在被霉菌覆盖殆尽之后,开始出现了裂痕。 无数的根茎从地面之下冒出来,仿佛痛苦的挣扎般,连带着那些藏在地下的画作在大雨中摇晃。 融化的颜料不断被无情地冲刷下来,依稀能看清画面下方狰狞的痛苦脸庞。 第705章 地狱景象 “这怎么办?!这玩意儿这么大,我们怎么对付?!” 任楷的声音变得有些崩溃,他一遍又一遍地抹着脸上的雨水,一双眼睛几乎睁不开,整个人被冲刷得有些惨白。 田松杰则是往后退了两步,靠到林深旁边,“深哥……” “没事,”林深努力睁着眼睛,看着面前在诡异扭动的庞然大物,“再等一会儿看看。” 田松杰闻言愣了愣,转头看向林深的脸。 他显然不明白林深为什么要等一等,可那种语气又过于笃定,他也只得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潘荣良已经有些待不住,冒着雨跑到大门口的位置,尝试打开面前的铁门。 然而任他如何摇晃,这道已经生锈的门依旧是纹丝不动,门上也没有什么攀爬借力的位置,无法顺着铁门上方翻出去。 潘荣良在尝试了几次之后,忿忿地用力一拍,铁门发出一阵哐啷的响声,他则失望地折返了回来。 啪。 一幅画突然从根茎上脱落下来,直直砸在泥地里,画上的痛苦脸庞逐渐褪色,然后轰然倒下,砸翻了两个花盆。 还没等几个人反应过来,那些因为扭动的根茎而在空中腾飞的画作如眼前的大雨一样哗啦啦往下落。 任楷一瞪眼,抓起迷迷糊糊的蒋伟臣就赶紧往院墙边上退。 啪! 啪啪!啪——! 画框如同杀气一个接一个插到地面上,曹毅走得晚了一点,被一个画框结结实实地砸了一下肩膀,要不是林深眼疾手快冲了上去,也许他的脑袋还得多挨一下。 曹毅被林深拽着退到了墙边,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谢谢……可是这,这是什么情况?” 林深不语,只是摇摇头。 一直到最后一幅画落到地上,将棕色的泥水高高溅起,笼罩这座宅子的大雨才终于平缓了下来。 雨势减弱,寂静的声音重新归还给黑夜,乌云底下露出些微的月光,徒留几个湿漉漉的人和破败的宅子被锁在这里。 林深猛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腥臭味。 “啊……这……” 严菲瞪着眼睛看宅邸院前摆放着的花盆,吃痛地崴了一下脚,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没说出话来,也不管站在自己旁边的是谁,只是一个劲儿地拍着对方,然后另一只手直直往前指。 任楷皱着眉躲开,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抬眼看去的时候,也失去的语言表达能力。 田松杰吸了一下鼻子,“我就说……那么多品种的花,怎么可能做到在同样的季节,同样的环境下都还能开得那么好的?” 大雨带走了残留在他们鼻腔内的最后一缕芳香,泥土的腥气和别的一些味道变得更加真实起来。 而眼前能够看到的东西,也跟着重新回归。 宅邸的院落里哪种着什么鲜艳盛放的百花,那一个一个大小不一的花盆里,插着的都是人类的残肢断骸。 手脚如叶片一般向外展开,空洞腐烂的头颅则是装点在当中的“花朵”。 饶是林深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数量太多了,没有一个花盆里种着真正的鲜花,全部都是尸体。 恶臭的味道搭配上它们后面那栋开裂的陈旧宅邸,是真正意义上的恐怖屋。 大门东倒西歪的敞开着,内里没有一点灯光,黑漆漆一片像是一个难以回头的深渊,向院落里的人敞开胸怀。 “阿嚏!” 蒋伟臣打了一个喷嚏,整个人终于清醒了几分,然而看到花盆里的“盛景”时,脸色一白,马上就吐了出来。 他哪想过自己在三楼走廊上昏过去之后,醒来就看到这样一幕,精神和身体都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头顶的乌云逐渐散开,月光洒下来,更是增加了院落里的恐怖色彩。 眼前的这一切此刻才真的像是一幅画,一幅怎么想都只应该存在于想象中的地狱画面。 若它只是一幅画,或许观赏的人会感叹几句,再对作者的脑内的妄想世界进行几分夸赞。 但它出现在眼前,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有车!” 潘荣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了大门的位置,他两只手抓着生锈的铁杆,努力把脑袋往外面伸,“有车过来了,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几人循声转头看过去,就见黄色的车灯灯光由远及近,最终把院门前的一片照得亮堂,潘荣良的影子也被拉得长长的。 一个穿治安官衣服的男人满脸不耐烦地下了车,盯着潘荣良的方向看,“都说了这旧宅子别随便翻……” 治安官的话还没有说完,似乎是看到院子里的骇人景象,剩下的词句一下子憋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对方摘下帽子,使劲抹了一把脸,凑上前来,“……这是怎么回事?这院子?这些……” 从车后面又走出来一个人,手上拿着工具,被院内景象吓得一顿,最终还是抿着嘴钳开了铁门的门锁。 “所以长官,我说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故意夸大呢?你看这么多尸块,光是拼凑起来寻找身份就得花上很长时间不是吗?这做好了就是大功一件,怎么样?瞌睡终于清醒了?” 女人的声音顺着院墙外传来。 林深猛地一个激灵,感觉这个声音跟之前那个白瓷女人的声线很是相似。 只是相比起先前,这个声音听上去更有活力一些,语气中带着些许调侃。 他下意识地迈步朝门口方向跑去。 你是谁? 这个问题瞬间充满林深的脑海。 见到林深突然跑起来,田松杰下意识地想要抓他,但对方已经蹿了出去,“深哥,怎么了?!” 啪啪啪几个不该存在的脚印留在地面上,看的严菲心里一惊,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帮忙把它踩掉。 林深冲到门口的时候,并没有如愿看到说话人模样,只有刺眼的车大灯让他闭上了眼睛。 “……行了,你们几个先跟我们回局里……” 一阵夜风吹过来,让湿透的林深打了一个哆嗦,接着就感觉耳边的声音逐渐离他远去。 什么光,什么人,都不存在了。 眼前只有公寓熟悉的地板,摇晃起来的大楼,以及逐渐变成石头的房门。 0705四个数字和“狱”字锁掉落在地面上,林深只是盯着看,没有动。 田松杰下意识地帮忙把东西都捡了起来,转头有些担忧地看看林深,“深哥你怎么了?刚才听到什么了?” 没看到。 林深长吐一口气,贴着墙壁坐了下来。 第321章 划算的事 细细听完林深有些混乱的叙述之后,田松杰也挨着他坐到了地上。 突然之间多了一些难以捉摸的信息,让他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消化。 “那……深哥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田松杰转过头,门后世界留下的雨水还在顺着他的发尖往下滴落。 林深一只手捂着胃,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特别大的感觉,就是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相比起以前上班时候胃疼起来的程度,这点倒是小意思。” “吞鬼……”田松杰喃喃地念出这两个字,“那这个方法,以后也能用得了吗?” “不一定,”林深两腿往前一伸,身体的重量全靠在墙壁上,“这一次不过是因为对方的存在方式本身就特殊,阴差阳错变成了这样,下一回我总不能追着对方啃?” 这一句话,把田松杰给逗笑了。 林深眯了眯眼睛,整个人还沉浸在当时的回忆里,“而且那个时候她说,以常人之躯不该吞鬼,但并没有直接否定这件事,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我不是常人之躯了,我就能自如地使用这种吞鬼的办法?” 田松杰眨眨眼,“不是常人之躯……”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林深,眼睛一转,“那这会跟深哥你自己在镜子里看不到自己的身体有关系吗?我看到的你是完整的,你到现实世界的医院里做检查也是没有问题的,这会不会就是某种评判标准?” 林深闻言点点头,“我也有这种想法,不过……正常人和正常的仪器检查看不出问题也就罢了,你如今的处境也很特殊,但是你都看不到,那我——应该是什么?” 说完这句话,林深慢慢站起身来。 他并没打算从田松杰这里立刻得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只是姑且这么一问。 而田松杰也就这么一听,摸着下巴跟在林深后面,朝一楼的方向走去。 “这样去想的话,那之前离开的那些助理呢,他们又会是什么样的状态?” “对啊,”林深下楼梯的脚步蹲了下来,他回身看田松杰,“以我的经历来看,最初是我在工作地点的存在消失了,系统里查不到,也不存在于同事的脑海里,之后随着我的身体消失不见的,似乎是我朋友对我的印象……” “啊?”田松杰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今年我和他第一次见面,是因为他过来这边出差,约了我出去吃饭,”林深继续往下走,一边眨眼睛一边回忆着,“那个时候隔了老远他就认出我来了,尽管我们很长时间才有空见一面,然而我第二次见他的时候,他看着我的脸反应了一会儿,才跟我打的招呼……第三次你应该知道,就是那通电话……他甚至忘了他给我发过邮件,还意外于我为什么给他打电话。” 田松杰只是默默地听着,抿了抿嘴,没发出声音。 “一个人得是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才可能短时间毫无征兆地发生这种变化?”林深抬起头,像是在反问自己,“我能联想到的只有我自身的变化,如果不是我主动给他打去电话,他或许根本记不起那样一件事,而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以后他也很可能不会再找我诉说这些烦恼了。” “那……”田松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深哥,你怎么想?现在停下的话,是不是还有机会?” 林深闻言,只是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不能停下。” “深哥?” 林深的脚落到一楼的地面上,他转头看着走廊窗外那一片灰,“如果仅仅只是用我一个人的存在消失,换取一条或者更多条人命,这难道不是件极其划算的事情吗?” 田松杰没听出林深这句话的语气有什么变化,依旧跟平时一样平静,就好像在说什么无关痛痒的事情一样。 “一个人要是能拥有一个可以相处一辈子的朋友,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但我其实从来没想过我能和他联系一辈子,只要距离和时间摆在那里,有些事情就很难再回到从前了。” 林深淡淡地说着,把目光收了回来。 “但是小田,”他看向田松杰,弯起嘴角笑了一下,“他当初救过我一命,你知道吗?甚至他现在之所以在做这份工作,也跟当初的经历脱不开关系,虽然生命这种东西是很难去比重量比价值的,但我还他一次也不过分?而在这个过程中,如果还能阻止更多的牺牲出现,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田松杰不知道回什么,只能下意识地点点头。 “我很怕,”林深快步走到管理处门口,朝田松杰伸出手,“我不知道如果我达成标准从这里出去,获得了自由,下一个进来的人会是什么样,那不如还是把这一切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田松杰见状,赶紧把手里的“狱”字锁递给林深。 两个人无声地走进管理处,林深来到墙边打开柜子,看了一眼没有底的漆黑深渊,将锁扔了进去。 田松杰侧耳倾听,等了半天却什么声音也没能听见,“深哥,这下面究竟是什么地方?锁落下去没有声音。” “不知道,但或许以后会知道,”林深呼出一口气,拍拍对方的肩膀,“都湿透了,好好洗漱一下休息。” 说罢,林深走到休息室门口准备开门。 田松杰忍不住叫住了他,“深哥。” “嗯?怎么了?”林深掏出工牌,动作停下。 “你不会觉得……被人忘记了,很寂寞吗?不是有句话说,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记得他……” 林深一笑,眨眨眼,伸手朝田松杰的方向一指,“你不是还记得我吗?好了,休息。” 第322章 报道 林深的这一觉睡得很浅,如果换做是过去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睁眼。 或许是因为吞鬼产生了什么说不上来的变化,总感觉好像多了什么,可是躺在床上左右仔细观察,也没有任何发现。 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同样没有出现异常。 又躺了一会儿,他不得不起身坐到了桌边,开始按照之前的约定把在门后看到的东西详细记录下来。 虽然不知道这些内容对于冯语凝他们寻找笔记究竟能有多大的作用,但现下的局面,总归是比什么都不尝试要好得多的。 留下笔记的一男一女,长相如同白瓷般精致的女人,以及最后在宅邸外听到的女人的声音…… 林深冥冥中感觉这些事情之间像是被什么串联了起来,不管是之前经历的,还是现在经历的,区别只是他们有没有发现这样的痕迹而已。 不知不觉间林深就写了很多字,感觉是从大学毕业以来,就再也没有写过这么多内容,而且还是手写的。 他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指,往椅背上一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打开笔记本电脑,邮箱里躺着的依旧只有沈榷最开始寄过来的那两封邮件,从此再没有动静了。 虽然这样的变化他早就猜中,可是亲眼看着它应验,内心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 如果他们相距不是那么远,林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跑到沈榷工作的地点去看个究竟,可是距离让他们之间不得不依靠一些现代的通讯手段来勉强保持交流。 从前林深觉得,逢年过节相互问候一声,对于他们这样毕业之后就各奔东西的人来说,已经是相当不容易的联结了,可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这太不够了。 这意味着他根本没有办法及时了解沈榷那边的进展,也无法了解这位朋友如今的精神状况。 不能随时随地通讯一下子变成了两人之间巨大的沟壑,甚至这个沟壑还在越变越宽,越变越深。 …… 接下来的三天林深就一直重复着相同的工作,睁眼,写下一段门后世界的内容,出去和田松杰巡视一圈,然后回到房间里检查邮件,又接着写,最后休息。 这样的日程重复到周日的早晨,林深放下笔,没一会儿就听到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他把桌上写好的东西全都整理起来,又简单换了衣服,门外并没有发出催促的声音。 林深长舒一口气,打开门,就看到顾十远靠着走廊边缘站着,见到他抬手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 “我现在知道的就这么多,”林深说着把手里的一沓纸递给顾十远,吸了一口早晨微凉的空气,“你们有什么进展吗?” 顾十远接过那沓厚厚的纸,或许是意外于它的数量之多,下意识地挑了一下眉毛,“说是进展目前来看也不能完全称之为进展。” “什么意思?” 顾十远眨眨眼,把林深写的东西装进背后的黑色双肩包里,回答道:“有一点线索,但不确定有没有用,所以冯大小姐去接触了,能不能成还得等她回来,所以这话不太能说死。” “接触?”林深对顾十远的用词有些在意。 “对,”顾十远点点头,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假消息会有很多的,不管是人是物,我们还得挑选分辨,但按照我的经验,她既然选择亲自去,那这次真实的概率应该会很大,问题就在于能不能配合,成不成得了了,所以可能还得等等。” 林深沉默着点了一下头。 “但是当然也不会是空手来你这儿。” 顾十远的一句话,又让林深清醒了几分。 只见他拉开双肩包夹层的拉链,从里面抽出几张对折过后看着还是薄薄的纸张递到林深手里,“因为担心如果通过网络直接给你发链接,会像石越明那样被注意到,所以只能用这么原始的方法了。” 林深愣愣地接过几张纸,打开简单扫了一眼。 看起来是网页报道直接打印下来的内容。 “不过如果你已经在网上看过了,那我只能说抱歉,”顾十远笑笑,把包背回去,“但我想我下一次来,应该可以带来更有用的消息,现在就先靠这个凑合一下,要是你没看过的话……那一定要看看,很有意思的。” 说罢,顾十远挥了挥手,快步从林深的视野里消失了。 “什么东西很有意思?” 田松杰幽幽的声音从林深身后飘来,他歪着头,望着顾十远离开的方向,眼睛眯了眯。 林深展开手里的纸张,几篇长短不一的报道被整合在上面。 田松杰这才把目光收了回来,低下头轻轻读出声,“村民开挖鱼塘竟有……嗯?这什么东西?” 【村民开完鱼塘竟有惊人发现,年代未定静待专家调查】 两行字不大的标题里,没有读出任何值得关注的重点来,然而林深的双眼却被一张放大过的现场照片深深吸引住了。 原本的报道上,是一个空旷的泥塘,底部有什么东西露出来了一部分尖角,场地被绳子围起,周围站了不少人。 而被放大的照片明显不是报道本身拥有的,而像是人为截取下来做了一定程度清晰化处理之后的图片。 林深认出那是一个屋顶的一角,露出了一部分屋檐和已经破损的屋角。 “我认得……” 听到林深带着些许震惊的三个字,田松杰立刻转头看他,“认得?深哥,你在哪儿看到的?” 过去的画面开始在林深的脑海里不断闪现,他记得他当时借了顾十远的力,顺着房檐爬了上去,记得他钻过周围绕着的木质支架打开了那扇破损的窗户。 那时候他距离那段房檐是如此之近,近到能看到上面瓦片的纹路和裂痕,以及上面雕刻着的花纹样式。 这是和付家宅子那栋主楼的小阁楼一样的形制,又或者说,这就是那个阁楼。 林深的脑子里一下子乱糟糟的,他想起顾十远说“很有意思”的时候的表情,那么这样的报道递给他绝对不可能没有关联。 难道说,因为0301变成了石门,付家宅子重新出现在了现实当中? 第323章 线索间的关联 “深哥?” 被田松杰这么一叫,林深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吸了一口气,抓住田松杰的肩膀,“0301,你记得那个0301吗?” 田松杰被林深抓着晃了好几下,眼睛转了几圈,“你是说那个第一道变成石头的门?记得啊,不过这次0705不也变成石门了吗?应该是彻底解决了里面的问题,公寓房间门就会变成石门?” “我不是在说这个,”林深摇摇头,松开手,然后指头往报道上一戳,“这个,这张被放大的图片,和我当时在0301里面见到的房檐一模一样!” 田松杰闻言,惊讶得张大了嘴,“深哥,你的意思是……你在门后世界看到的东西,跑到现实世界里来了?” 林深把报道往手里一捏,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几步,才强迫着自己停了下来。 “他们不可能拿毫无关联的东西给我的,顾十远当时和我一起在0301里,他一定也是认出这段房檐的模样了,所以才会跟我说‘很有意思’。” 林深的手抖着报道,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也就是说,变成石门的门后世界,会以某种形式又重新回到现实世界当中,那么就和冯语凝家别墅发现的那本笔记一样,更加印证了这些地点其实曾经真实存在,但是因为发生了怪事,或者是某种异变,而被从现实里分离开了。” “那这就很有意思了……”田松杰摸了摸下巴,看着被林深捏皱的报道。 “你想说什么?”林深看向田松杰。 田松杰一边思考,一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它们为什么要从现实分离出去?我觉得这肯定不会是自主自愿的?要是它们能就这样一直留在现实世界里,那么直接吸引那些喜欢冒险、试胆的人不是更容易,就现在的局面来说,被禁锢住以后它们还在试图获取人命,是为了挣脱这种束缚,那当初就不可能是自己选择变成‘门后世界’的状态的。” “是这样。”林深同意地点点头。 “那么这种分离,会不会就是跟深哥你看到的那个长得像白瓷娃娃一样的女人有关?”田松杰双手相合,用力捏了捏,“要是这些所有东西背后是因为鬼神许愿的作祟,它们留在现世也许影响会变得越来越大?但又没有办法一次性把它们消除干净,所以才选择这样禁锢的方式,不断消磨,然后再逐渐找出能解决掉它们的办法?” 说到这里,田松杰顿了一下,“不过这也都只是猜测而已,也没有实际证据可以证明。” 林深垂下眼眸,重新展开手里的报道,他沉默不语地顺着报道快速扫了过去。 然后发现上面还截取了一些网友的留言,以及各种没有明确出处的传闻。 【我老家就在那村子附近,听说鱼塘也不让挖了,全被围了起来说研究工作完成之前都不能动,把人家都愁死了,谁能想到自家想挖个鱼塘养鱼,结果扯出这么大的麻烦。】 【我听别人说其实已经开挖好久了,说是不止看到的鱼塘这么一点规模,还说从下面挖出了超多的镜子和镜子碎片,真的假的?这是干什么的地方,搞那么多镜子,感觉有点吓人啊。】 【镜子保真!说是村子里配合发掘的村民看到的时候都吓了一跳,镜子的样式大小都不一样,有些人回去晚上睡觉都做噩梦,我感觉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哇靠,这什么都市传说一样的东西?这么刺激?能去看现场吗,我也想看看究竟是不是真有那么多镜子。】 林深看到这里就停了下来,他拧紧眉抬起头来,“我觉得你说的猜测可能性很大,不如说……现在除了这个猜测,我暂时想不到更合理的解释,那个女人身上我没感觉到任何敌意,我甚至还莫名有种亲近的感觉,好像她说得每句话,对我来说都极其入耳,这很可能不单单只是我的反应,也可能是我的身体产生的变化而有的反应。” “那么……”田松杰来回走了几步,手往墙壁上一拄,“虽然深哥你最后没看到跟着那辆车一起来的女人长什么样,但如果假设那个说话声真的是你看到的那个女人……” 林深用力点了一下头,“她跟门后这些世界的存在可能脱不了干系,这样去想的话,冯语凝家找到的笔记,很有可能也会跟他们有关系。” “韶妹,”田松杰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写笔记的人这么称呼同行的人,正好也是一个女的。” 林深把报道重新叠了起来,深吸几口气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等他们的消息,顾十远说冯语凝去确认什么东西了,如果下次他来能带来点好消息,说不定我们就可以找到印证这些猜想的东西了。” 说罢,林深拍了拍田松杰的肩膀,打开公寓的门。 温暖的气息扑撒到他的面门上,这时才后知后觉外面的清晨充满了凉意。 林深心中的想法变得越发坚定,只要继续往前走,答案就在那里。 说不定等到搞清楚这一切,真正的主动权就能被他握在手里了。 关上房门,田松杰消失在了林深的眼前,他又回到了独属于自己的房间,他把皱皱的报道稍稍展平,压在几本书的下面。 随后坐回到笔记本面前,记下0301的相关发现。 按下空格,再敲了一下回车键,林深缓慢地打下“0705”四个数字。 那么这座充满画作和悲剧的宅邸,将来的某一天,也会以某种意外的形式,重新回到现实世界里来吗? 如果这样的事情逐渐发展下去,是不是就能拼凑出一张完整的图来了? 第806章 地下空间 五分钟前,林深打开了眼前紧闭的房门,然后他已经站在原地整整五分钟了,鼻腔里能闻到的是浓重的土腥味。 四周一片黑暗,几乎没有一丝光线。 他伸出手向四周摸索,只感觉空间意外的宽大,得往左或是往右挪动几步,才能摸到泥土筑成的墙壁。 “深哥,我回来了。” 田松杰的声音从前头的黑暗中传来,然后在宽敞的空间里轻轻回荡。 一直到走到林深眼前,才能勉强看清楚他的模样,“怎么样?里面什么情况?” “没人,”田松杰皱着眉摆了摆手,“不仅没有人,还有好几条岔路口,有的一下就走到底是死路,有的走过去被一道石门挡着,我推了几下还挺重的就没再继续尝试了,还有的一直往里面延伸,也不知道通到什么地方,我怕离你太远万一出什么事儿没法相互照应,就只能往回走了。” 林深摸了摸下巴,仰头朝上看去。 尽管基本看不清楚头顶有些什么,但至少他确认此刻他们处在一个地下的位置,就是不知道这个地下空间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我仔细到处都听了听,没听到脚步声,也没有说话的声音,”田松杰有些疑惑地叹了口气,“按理来说如果被困在这样的地方,不可能安静得一点动静都不出的,还是说我们比他们早进来了?” 这边田松杰的话音才落,那边林深身后的方向就传来什么东西被推动的声音。 他心里一个激灵,抓住田松杰的手臂快速躲进身旁不远处一小块凹陷的空间里。 拉着田松杰蹲下,确保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林深屏住呼吸仔细倾听。 像是什么很沉重的东西被推动,与地面上稍显干燥的泥土相互摩擦,紧接着一阵风吹了进来,田松杰也瞪大了眼睛。 凌乱的脚步声一时间分辨不出究竟有几个人,不过没一会儿几道手电筒灯光就晃来晃去地照射到林深视野前方的墙壁上。 一扫而过的光明被林深紧紧抓住,他发现之前摸到的墙壁上似乎刻画着些什么东西。 窃窃私语的声音,偶尔抑制不住的抱怨声,紧接着一个穿着一双水鞋,头上戴着这样草帽的男人出现在了林深和田松杰的面前。 他单手叉腰,举着手电筒往前方照了照。 转身的瞬间,刺眼的灯光又从林深的位置扫过,他只得努力往后贴着冰凉的墙壁,咬紧嘴唇。 “我们这是……要去到哪儿啊?”略带颤抖的询问声从跟在后面的人群里冒出来。 就见戴草帽的男人眉头一拧,手电筒往人群里一照,“抱怨什么呢?怎么从还没进来就开始抱怨,抱怨到现在还不够?你们现在这些学生,到底懂不懂珍惜机会,懂不懂这样的机会究竟有多难得?” 男人说到这里清了清嗓子,把一只手往背后一背。 视线盲区里的人群立马安静了不少,只能偶尔听到些低语,但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些工作又不难,不仅算是巩固你们的知识,也是给你们一个开拓眼界更了解我们专业的大好机会,更何况没听老师说吗?干完了大家都是有工资的!说得难听点,这么点简单的工作要是都干不下来,那我劝你们趁早放弃,重新换个专业算了。” “我们本来就不是……”有人下意识地反驳。 “不是什么?!”男人的声音提高,尖锐的目光扫了过去,“谁在说话?出来给我说。” 静待了几秒钟,见没有人再开口,男人转过身,手电筒灯光往前一照,“让你们去的位置,都已经是我们仔细清理出来的了,要做的事情既不复杂也不多,你们只要认认真真做,用不了多长时间的,就你们刚才抱怨的这会儿,换做以前我们早就已经撸起袖子开始干了。” 仿佛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也说得有点多,男人咳嗽了两声,往里走了几步,“好了,如果没有别的问题,就跟上我,咱们速战速决。” 人群跟着动了起来,一直等队伍的最后出现在林深眼前的时候,他和田松杰才无声地站了起来。 林深悄无声息地蹭到最后头,默默跟着他们的脚步,田松杰则是朝风吹来的方向快走了几步,查看了一番情况,才又折返回来。 “深哥,那边那道门连接着外面,门口有人,还有些推车铲子什么的……” 林深细细听着,点了点头。 “那个……不是,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队伍后头的一个男生忍不住开口,搓了搓手臂,下意识地朝前面挤。 他这么一挤,直直撞到了走在前面本就不情不愿的其他人,然后一个人撞一个人,人群一下子又混乱了起来。 “胡闹什么?!”男人的声音在回荡,也一下子把众人都震慑住了。 “学……学长,我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刚才最先制造慌张的男生忍不住举起手来。 男人眉头一拧,“什么奇怪的声音?别在那里疑神疑鬼的,你知道你们现在在做的工作是什么吗?有点敬畏心行不行?” “对不起……” 男生一下就怂了,缩着肩膀点点头。 结果他转眼瞥见就在自己旁边的林深,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道:“你……你刚才听见没?” 田松杰沉默着捂住了自己的嘴,往旁边退了一步。 林深摇摇头,回答道:“没有,可能是你太紧张了。” “是,是吗?可是我们到这种地方,不是本来就……” “好了就是这儿。” 男人说话声打断了他。 林深循声抬头,确实在手电筒光的照射下看到了几个分叉的通道,而男人站着的通道口,似乎正好是之前田松杰说的那个,看上去是一条死路的位置。 “今天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一块清理出来的东西数清楚数量,记录一下摆放的位置以及规律,之后老师是会有提问的,可千万别想着敷衍了事,懂了吗?” 听着男人的吩咐,林深的目光慢慢收了回来。 然而就在他的视线掠过身前不远处一个人的时候,被对方上臂上一个显眼的伤疤给吸引了注意。 林深忽地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突然狂跳了起来,下意识地穿过人群,想也不想伸出手去,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 接着他张了张嘴,吐出了两个字:“瑶瑶?” 第806章 熟人 林深几乎只是用指尖轻轻点了两下对方的肩膀,就立刻把手收了回来。 其实他并不能确定眼前的人是谁,只不过对方臂膀上的愈合的伤口让他脑海中忍不住闪过过去的画面。 而对方的身形明显一顿,整个人显得有些迟疑,在草帽男人的说话声中慢慢转过头来。 那双扑闪着的大眼睛里的情绪从疑惑警惕逐渐变为了惊讶,她张了张嘴,没了最初见面时那种一惊一乍,多了几分沉稳的脸上露出些许喜色。 “林深!”瑶瑶轻声叫了他的名字,往人群后面退了几步。 她下意识抓住林深的手臂,左右打量了一番,像是在确认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最终“呼”地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林深也忍不住勾起嘴角,有些不可思议地摇摇头,“我也没想到,只是看到了你手臂上的疤……” 瑶瑶一听,用手拨开自己荷叶边的袖子,“啊,这个疤是……” “后面的又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你们这一届学生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吗?到底要我提醒几遍?” 草帽男人有些暴躁的声音从最前头传来,他怒目圆瞪,举着手电筒把每个人的脸都照了一遍过来,才像是解了气似的侧过身。 “都别在那儿叽里咕噜地说话了,安排的事情也听清楚了,就赶紧开始,我就在这儿看着,你们的表现也是要打分的,自己心里好好记着,珍惜好这次机会,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次?” “万一这次就是最后一了呢?”田松杰的声音从林深耳旁幽幽飘了过来。 他一转头,就看到田松杰望着另外几条漆黑的通道,刚把目光收回来。 似乎是注意到林深的眼神,田松杰一伸手,继续说道:“跟这条死路相对的另一条通道,就是一道紧闭的石门,我看着材质和磨损程度跟他们进来的差不多,然后中间的一条我去了,走了好长一段也没到头,我就退了出来,另外一条还没有去。” 说话间,一群人围着面前浅浅的土坑蹲了下来。 林深见状也挨着瑶瑶,在靠近通道出口的方向蹲下。 他趁此机会仔细数了数,不算没人看见的田松杰,连上自己和那个脾气不太好的草帽男人,这里有十一个人。 不大的土坑被围得满满当当,蹲不下去的人就只能举着手电筒为身下的人照明,而草帽男人双手抱胸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就往外走了几步,像是个监工一样杵在那里。 林深转眼想了想,抬起头用眼神暗示田松杰,朝外面扬了扬下巴。 田松杰立马得到信号,转身就没入了旁边那条漆黑冗长的通道里去了。 “我的这个疤……”瑶瑶小心翼翼地往草帽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了说话的声音。 “是之前从教室窗户里挤出来的时候划伤的。”林深把她的话接了过来。 瑶瑶点点头,下意识用指腹摸了摸那道疤,“对,但是我醒过来以后身上并没有伤疤,可只要来到这里,它就会出现在我手臂上,还有一件事……林深不知道你了解到了没有?” “什么事?” “三次,”瑶瑶用手指比了个“三”,“秦叔当初说的活过三次就能离开,根本就是假的!他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不靠谱的消息?如果当初他没相信这种流言,没为了出去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其实没必要搞成那样子的。” 林深无声地点点头。 借着瑶瑶手中的灯光,他看到土坑里摆放着很多外圆内方的铜钱,可是再仔细去看的时候,又发现铜钱上并没有像他认知里那样清晰地铸刻着年代,或者说是年号。 上面只有些看不懂的符号,和稀奇古怪的图案,不像是曾经流通过的货币。 这样的发现让林深眉头皱了一下,又朝远处看了一眼。 或完好,或破碎的罐子从大到小被整齐排列,其他人正在装模作样地数着数量,时不时朝草帽男人的方向看一眼。 瑶瑶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这些,反倒是憋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手指不断在土坑边缘戳来戳去,嘴巴低声继续说着。 “你知道吗?这已经是我第四次,第三次从噩梦里离开的时候,我确实期盼过像他说的那样再也不用跟这些东西接触了,可是等我睁开眼睛看到周围的人,再看到这个陌生的环境,我突然感觉秦叔做的事情有点可笑,如果一切都是假的,我们逃脱不了,那他当初的那些行为还有什么意义?” “然后我又忍不住想,”瑶瑶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秦叔之前是不是都是这样靠骗小白过来的,又或者说是有样学样,才做这样的事情的?那如果他活了下来,为了出去下一次他又会做什么,一想到这里……” 瑶瑶转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林深,“我就觉得,他被留在那里真是太好了,我这样说会不会有些奇怪,有些残忍?” 仿佛是想要从林深这里确认什么,瑶瑶有些不安地抿了一下嘴唇。 在林深看向她的瞬间,就立刻将目光收了回去。 “不会。” 林深只简短地回了两个字。 瑶瑶闻言一顿,手上戳来戳去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林深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他喜欢专挑没有经验的人下手,这种行为我不认为会停下,只会越来越熟练,活下来也会是极其不可控的因素。” 瑶瑶一时间没回话,但林深看到她因为紧张微微收缩的肩膀松了一些。 就在她脸上的表情缓和,转头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 嘭—— 一声闷响从不远处的方向传来,让土坑周围的人都一下子停下了手里的东西,噌地站了起来。 站在离通道入口最近的草帽男人动作明显也是一愣,转身朝后看了一眼,抬起两只手摆了摆。 “都干嘛呢?紧张什么,继续你们的工作,我过去看看,别想着偷懒啊。” 说罢,男人把头上的草帽取了下来,搓了搓自己的头发,带着不满的声音朝他们进来的方向走去。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之后,坑边的几个人明显都有些慌张起来。 “我……我就说,怎么可能不出事?这可是噩梦里,怎么会让我们平平安安数完这些东西就放我们出去?” 最开始那个男生哭丧着一张脸,说完这些话,眉毛都已经拧成了麻花。 第806章 水位变化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一分一秒都显得极其难熬。 土坑边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听到有些人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而有些人已经等不住,但也只是拿着手电筒往外面走了几步,照着这个没有光源的空旷空间,侧耳倾听。 “要不要,出去看看?” 有人回身提议,却没有人应和。 而田松杰的身影在这个时候一闪而入,冲到林深旁边才喘了口气左右看了看,“深哥,怎么回事?我好像听到一声什么东西的闷响,然后我那边道路尽头的水一下子沉下去消失了……” 水? 林深闻言微微皱起眉头,用一种不太懂的目光看着田松杰。 田松杰这才一拍脑袋,转而补充道,“就是我说的那条很长,看不到尽头的路,我走到底发现是一条往下的楼梯……不对,说是楼梯也不准确,反正就是土块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砌成楼梯的形状,很窄,很长,走到一半之后,下半部分就完全被水淹没了。” 田松杰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来回比划,“我看到下面有道门,完全淹没在水里的门,我本来还在想要靠什么办法靠近一点,试试能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况,就听到嘭的一声,水位就开始下降了,我就赶紧回来了。” “那个……不对劲啊,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我之前就说过了啊,好像有什么东西啊,你们没听到吗?” 男生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抱住自己的脑袋蹲了下来,缩成一小团。 连站在林深旁边的瑶瑶,也往她身后缩了缩,就好像这个漆黑的空间里有什么诡异的声音在飘荡。 她用一只手堵着一边耳朵,另一边耳朵似乎又在试探着听。 也许是田松杰的说话声,在这里变成了某种林深无法感知到的缥缈的奇怪响动,让一众人的脸色都白了白。 没有任何人应答男生的话,又或者说,他们其实都注意到了,只是没有一个人想承认。 僵在原地,看着彼此。 林深转眸一琢磨,冲田松杰扬了扬下巴,“到出口去看看。” 其他人听到这句话,视线倏地一下全都落在了林深的身上,他们咽咽口水,点着脑袋却一步也不动。 瑶瑶皱着眉凑了上来,她揪住林深的袖子,低声道:“我,我跟你一起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深总觉得人群中有那么一两个人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不友善,但他可没工夫在意这些,只是对瑶瑶嘱咐道:“那你跟紧我,别发出声音就行。” 瑶瑶立刻用几根手指堵住自己的嘴巴,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不会像之前那样突然大喊大叫了,再不愿意,我胆子都在这儿练出来一些了。” 林深闻言没有再回话,跟田松杰快步朝出口的方向跑去。 身后有几个人似乎想要跟上,可是跑了几步,又像是害怕什么一样停了下来,只有手电筒灯光照着林深他们脚下粗糙的地面。 “……你倒是说话啊!” 终于,在靠近入口的位置,林深听到了闷闷的女性说话声传来。 瑶瑶猫着腰,往前小心翼翼地跑了两步,脸色一变又立马退回到林深旁边,“完蛋了,门好像关起来了。” 林深贴着墙边,伸头看过去,就见草帽男人模糊的身影低着头站在紧闭的门前,他的手紧紧抓着帽檐,草帽发出轻微的响声。 而他脚下踩着的那块略微低凹的地面已经积起了水,好在男人穿着一双深色的橡胶水鞋,站在里面也不怕水渗进鞋袜里。 “吴致远,你给我说话!我知道你肯定还站在门口的!” 门外的声音听起来感觉接近于嘶吼,似乎并不是从门附近传进来,位置应该更远一些。 而被叫到名字的男人只是身子一僵,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老师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吗?”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师都说了这墓有点奇怪,不管是形制、建造方式、面向位置,还有里面摆放的东西都跟我们目前了解过的完全不一样,三令五声一定要看好天气看好时间,你真往脑子里去了吗?” 瑶瑶闻言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对方话语里的“墓”让她下意识一抖,又往林深的方向靠了靠,一双眼睛看向周围感觉都变了些味道。 听到门外男人的声音,吴致远把草帽往水里一丢,两只手“啪”的拍在石门上,冲着门缝吼了起来,“我看了啊,我怎么没看?今天太阳照得那么好,时间还是正午,我感觉肯定没问题啊!我哪知道!” “你感觉?!”门外男人的声音里染上了更多的愤怒,“这是你感觉就能解决的问题吗?老师回学校之前排好的时间,排好的日期,你是不是都没往脑子里去?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吴致远,这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知道吗?” 女人的声音传来,吴致远放下两只手,脑袋抵在石门上。 “他们都说看到你带着学弟学妹们进去了,你知道你这么做有什么严重性吗?你一个人就算了,你担得起这么多人的安全问题吗?到最后不还全都是老师来扛责任,你在做这件事之前,有好好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吴致远不说话,只是歪着头看了一眼飘在水面上的草帽,发泄似的踢了它一脚。 男人的声音又从门外传来,“安排你做的事情你拖拖拉拉,一直不做,每次说起来就怪我们太严格,说我们不让你融入,那你有看看你都在做什么吗?你把学弟妹们带进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干什么吗?老师安排给你的工作,你觉得无聊,觉得没意义,所以想分给他们帮你做是不是?” “胡说八道!”吴致远似乎对男人的声音和态度更为抗拒,手握成拳使劲敲了一下石门,“你就是这样,永远都这么自以为是,好像你是最聪明的,最对的,别人就是比不上你!我就知道你对我意见很大!别以为我感觉不出来!” “那你能解释你擅自带他们进去是为了什么吗?”女人的问话声传来,吴致远又沉默了。 “门口的水涌上来的情况你又不是没见过,一旦这样门就没法推开了,现在老师也不在,你惹了麻烦把烂摊子往我们身上一丢,你是不是还觉得很自豪?” 男人的质问声一下一下敲打着吴致远的心头,只听他哼出一口粗气,大喊道:“我肯定会想办法的!” 第806章 清醒一下 吴致远的这句话,任谁听都知道是在嘴硬。 门外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而吴致远脚下的水位也又升高了不少。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变化,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如果继续待在原地,水说不定一会儿就会超过水鞋鞋筒的高度,漏到里面去。 良久,门外才传来男人沉重的叹息声,“现在跟你吵这些也没意义了,你照顾好他们,这边已经让其他人去联系老师了,我们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你安抚好学弟妹们的情绪。”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吴致远大吼了一声,刚转过身就看到林深从躲藏的位置走了出来,盯着他看。 吴致远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就把眉头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安排给你们的事情做好没有,就这样东跑西跑的?” 瑶瑶半个身子藏在林深后面,“刚才的话我们都听见了!” “听见了?”吴致远表情一僵,但也仅仅就只是那么一下。 很快他就深吸了一口气,笑了出来,“怎么,你们也是一样吗?别人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信了?别忘了来到这里之后都是谁在照顾你们的饮食起居,他们干过什么?你们也是一样,一点也记不住好的吗?” 林深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只是抬手朝门口的位置一指。 “那你能解释解释门口的情况吗?这些水是什么,为什么又说门打不开了?你要是能说清楚,那我们相信你也无妨,你要是讲不清楚,就别说得像是我们故意反咬你一口似的。” 田松杰在一旁摸着下巴,沿着水位的边缘来回走了几圈,“好奇怪啊,按理来说之前我发现的楼梯位置更低,那里积水也没毛病,但是门关了以后反倒是下面的水位退了,高处的水位升起来了,这地方太古怪了。” 吴致远在听完林深的话之后,脸上明显露出了类似刚才听到门外男人说话时的那种厌恶表情。 他拧着眉头,看看瑶瑶,又看看林深,轻哼了一声,“我是学长,你们是后辈,轮得到像你这样质疑我吗?” “难道不是你带我们进来的吗?”林深耐着性子继续问。 “是又怎么样?”吴致远双手抱胸,高高地扬着下巴,“我这是给你们更多的接触机会,你以为有多少学生能像你们这样,在这个年级的时候就可以有这种近距离观察的经验?” “可结果我们不是被困在这里了吗?” “急什么急?”吴致远“啧”了一声,“等你们把安排的事情都做完,这里说不定就开了呢?多大点事啊,先把该做的事情做了,你才有资格跟我说其他有的没的。” “说不定就开了?”林深冷笑了一下,环视一圈这个漆黑的空间,“你用什么保证,你什么都保证不了。” 吴致远显然很不喜欢林深此刻的说话态度,他的表情变得有些扭曲,眼神中充满了威慑和警告,“没人教你怎么跟前辈说话吗?” 林深眯了眯眼睛,心头升起了火气。 没有人比瑶瑶他们更清楚这里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被困进来了,想要出去可就不容易了,这是赌上性命的尝试。 眼前这个人不管他是npc,还是别的什么,尽管他不知道这之后将会面对什么,但如果没有他,或许这件事都不会发生,或许也不会存在这样一个门后世界。 他哪怕是简单地说一句“抱歉”,林深都能觉得他情有可原,但嘴硬到这个地步,就让人很不愉快了。 林深上前,直视着吴致远的双眼,说道:“没有人教你,在做错事之后,最先要做的事情是道歉吗?” “道歉?我要道什么歉?”吴致远梗着脖子,脸上露出来的都是怒意,“又没发生什么事,我道什么歉?给谁道歉?” 林深眉头一挑,双手立刻伸了出去,紧紧抓住吴致远的肩膀,抬起膝盖往对方的胸窝上踢了一脚,直接把他按到了地上。 “林深?!” 瑶瑶被吓了一跳。 林深直直把吴致远按在逐渐升起的水洼里,也不管自己的衣服和裤脚会不会湿,而吴致远的大半张脸几乎都没入冰冷的水中。 他瞪大了眼睛,用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林深,鼻子里冒出来几个大水泡,才后知后觉地开始挣扎起来。 林深见状,立刻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几步。 甩掉了手上的水,转头看到田松杰抿着嘴巴使劲眨眼睛,慢慢地冲他伸出大拇指。 吴致远狼狈地从水里爬起来,身上几乎都湿透了,嘴巴和鼻子里都呛了水,显然很不舒服。 他的一张脸皱在一起,咳嗽了几声,又吐了一口唾沫,水珠顺着发梢滴答滴答往下落。 “卧槽,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吴致远惊魂未定地大吼。 或许是吵闹声吸引了里面人的注意,有几道手电筒灯光慢慢靠了过来。 林深把袖子挽起来,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我很快就松手了啊,不然你以为你还活着吗?” “你!”吴致远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可是你显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所以我想让你清醒清醒,”林深呼出一口气,“我希望你记住,不是谁都会对你言听计从的,做错了事就立正挨打,不然下一次你还能喘几口气就不一定是你决定的了。” 吴致远的脸色白了白,忿忿地看了林深一眼。 他的牙齿来回搓着,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生气。 第806章 浸泡水渍 “发生什么事了?” 手电筒的灯光完全照过来的时候,吴致远使劲抖着身上被水沾湿的衣服,他甩了甩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使劲跺了跺脚,一句话也没有说。 瑶瑶伸手朝入口的位置一指,开口道:“门关起来了,什么时候能出去不知道。” 走过来的几人皆是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往吴致远的方向看。 只见吴致远一抹脸,道:“我不是都说了,等把安排的工作完成了,差不多就能出去了?别在这里故意制造恐慌!” 没人因为吴致远的话而放松下来,他们只是先盯着瑶瑶看,发现对方面色严肃,这才有人举着手电筒慢步上前。 灯光所照之处是被上升的水位阻挡住前路的出入口,大门紧闭没有透进来一丝光线。 而林深再次顺着光照看过去的时候,目光一凛。 “手电筒借我一下。”他小声对瑶瑶说道。 瑶瑶一愣,下意识就把手电筒往林深手里塞,点了点头。 林深紧握着手电筒,从吴致远身旁走过,田松杰紧跟在他后面。 微微有些偏黄的灯光从水面的位置开始照起,随后沿着门缝缓缓上移,其间时不时左右照射两下。 在检查完大门之后,林深又照了一下两侧的墙壁。 田松杰立刻就看出问题来了,“墙上有水浸泡过的印子,看起来至少是在短时间内,这地方已经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情……” 说到这里,田松杰的眼睛猛地一眨,一拍手,“难怪之前门外面两个人那么说,这里之前就发生过这样的意外情况,所以才特别看重天气和时间,对他的反应也才那么大,结果他还能不当回事?” 林深轻轻点头,转过身把手电筒光照在吴致远身上。 或许是其他人注意到了林深气场的不对,也都默契地把光照了过来。 一下子,所有光束都落到了吴致远身上,刺眼的灯光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只能抬起手来挡住,“你们是不是有病?不知道这样直接往人身上照对眼睛有危害?赶紧回去,把工作做完,门口的水一会儿外面的人就会解决了!” “你能解释一下门上和墙上的水印吗?”林深上前一步,紧盯着吴致远的双眼,“这种印记看起来就是最近才形成的,还没有完全干透,刚刚门外的人那么说,是不是你们之前就见过这样的事情,当时发生了什么?” 吴致远有些不高兴地拍开了林深的手,忿忿地开始往里面走,“胡说八道些什么,都跟你们说了别人几句话不能那么简单相信,还拿这事儿当真?差不多得了!我告诉你们啊,不好好做,你们这个学期的学分怎么算可就不好说了。” 说罢,吴致远快步离开了几人的视线。 “什么意思,你们刚才听到什么了?”闻声跟过来的一个男人压低了声音询问林深。 瑶瑶朝门口的位置一看,替他回答道:“刚刚门外有人,问他为什么要擅自带着我们跑到里面来,说这个墓有问题,形制各方面都是以前没有见过的,每次进来都要定好的时间天气才可以,还说——安排给他的工作不想做,全推到我们身上。” 男人听到这里一瞪眼,立刻转头朝吴致远消失的位置看去,“他这不就是故意害人吗?是不是有问题?” “还不清楚,”林深摇摇头,“也可能只是拉不下面子,不愿意承认,但肯定是隐瞒了什么东西没说,不然反问他的时候,他不会这么急着走的。” 其余几个人抬起手电筒,往墙壁和大门的位置照了照。 “还真的是水浸泡过留下的印子。” “能到这种程度,肯定不是短时间可以泡出来的。” “先回去,”林深呼出一口气,“本来我们来到这里,也就没可能真安然地从大门口离开,不过肯定得从他嘴里撬出点东西来。” 几人迎合着点点头,带着略显沉重的步伐回到了之前大家所在的土坑前。 坑边的人或站或坐,吴致远一脸不满地叉腰站在一边,“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你们这一届是怎么回事?全是硬刺儿头是?” “什……什么情况?” 之前有些敏感的那个男生缩在墙边,朝林深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林深有意地往吴致远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猜都不用猜,大门被关起来了,而且门口有水冒上来,按我们听到的意思来看,水位不降下去那道门没有办法打开。” “意思也就是说,我们只能往里面走?”男生的脸色变了。 之前问话林深的那个男人看了吴致远一眼,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补充了一句,“说是——这里是个墓。” 听到这句话,吴致远有些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不是墓还能是什么,你们不会在梦游?” 他不知道自己周围这些人的脸色为什么变得严峻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对于自己的话语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可怕的沉默着。 吴致远左右看了看,清了清嗓子,刚要说话,“行了,你们……” “门口上一次水位上升是什么情况?”男人眯了眯眼,直接打断了他。 一听这话,其他人的目光像利刃一样猛地戳了过来。 吴致远眉头一皱,咽了咽口水,“什么什么情况?我怎么知道?”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上一次这里发生了什么?”林深一边问着,一边往入口的方向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这个空间里气温逐渐降了下来。 而如果水位真的会上升到之前浸泡过的印记那个高度,那滩水迟早会蔓延过来,这很可能就是逼着他们往里面走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的一切行程安排都是我在做的,”吴致远眉头一皱,“忘了是谁带队陪着你们过来的了?” 瑶瑶一下子笑了,“亏你还说得出口。” “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吴致远不以为意地双手一抱,“不就是之前被安排进来运土的工人被困在里面了吗?水位一降,把人救出来不就完了?” “你看到他们被救出来了?”瑶瑶反问。 吴致远张张嘴,一愣神,“我怎么看啊,我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众人的目光在这一瞬间从吴致远身上移开,大家都发现了,这是个没办法沟通的人。 第806章 饱满果实 没有人再去关心吴致远会说什么,也没有人再关心他的态度,原本等待在土坑边的人都朝着林深他们的方向靠了过来。 还有一两个壮着胆子往入口的方向跑了几步,很快又绷着一张脸回来。 他们摇摇头,谁都没有说话。 “那现在怎么办?这是……逼着我们要往里面走啊,”男生害怕得搓搓手臂,压低了声音,“这可是墓……里面肯定没什么好东西。” “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男人叹了口气。 “不能推门吗?”人群中一个女生小声提议,“我们一起尝试的话,说不定能把门推开?” 她的话音才落下,男人就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别想了,我们可不是真的在什么大墓的发掘现场,我们现在是在噩梦里,你觉得会给我们推门出去的机会吗?更何况……” 男人转头,瞥了吴致远一眼。 “上一次人被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他也不清楚,谁知道人救没救出来?刚才那些都是他想当然的话。” 遥遥垂下眼帘思考了一会儿,又向四周扫了一眼,“那6如果我们做最坏的假设,当时那几个工人没有被救出去,他们到现在还困在这里的某处,那么当时会往什么地方躲呢?” 簌簌—— 奇怪的响声忽然夹杂在众人的低声讨论中,瑶瑶一下子拽住林深的袖子,警惕地朝四周看去。 田松杰则是眉头一皱,几乎是一眼就确定了声音的方向。 他的双眼在黑暗中微微泛着红光,绕过人群悄然来到与土坑相对的石门面前,然后越过黑暗朝林深的方向看过来。 紧接着就见他蹲下身,消失在林深的视野里。 “深哥,门下有一个小洞,很小很扁,感觉手指伸不进去。” 林深闻声朝着门的方向走,其他人看到他动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跟着他的脚步就往石门的方向移动。 一下子几束灯光就把眼前的石门照亮,而田松杰所说的小洞则在地上投下了一道窄窄的阴影。 嗖一声,有什么东西快速地从里面蹿了出来。 虽然谁都没有看清,但都被吓了一跳,急急往后退开,然而等他们集中精神再仔细看去的时候,小洞又恢复了平静。 “什么东西?”瑶瑶睁大眼睛慢慢蹲下身,跟小洞保持着距离。 可惜这个洞很窄很矮,即使她把手电筒贴在地面上,也没有办法把里面照亮,依旧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几个人回身看过去,只能见到吴致远阴着一张脸站在不远处,不断地抖着腿,好像已经在情绪爆发的边缘。 “怎么说应该是个活物,”田松杰慢慢站起身,眼睛在四处寻找着刚才那东西的踪迹,“可这种地方能有什么活着的东西?” 眼前的石门上几乎没有雕刻什么花纹,只有粗糙的雕凿痕迹。 林深打量了一会儿,只能询问吴致远,“这个空间,是放什么东西的?” 吴致远闻言,在后面笑了一声,“怎么,现在知道有求于我了?会好好说话了?” 谁知林深旁边几个人的手电筒往后一照,都发出了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他们下意识地想要跟吴致远拉开距离,但又意识到身后是一道不知关了什么的石门,又慌忙朝身侧的土墙方向退了好几步。 “干什么?跟见了鬼似的。” 吴致远抱怨着,举着手电筒往自己身后快速照了一下,在没发现什么情况之后,怒火似乎又升高了一截,“一惊一乍的,你们……” 他的话没有说完,田松杰早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两只手紧箍着肩膀,让他动弹不得。 吴致远的脸一下子就绿了,瞪圆了眼睛张着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田松杰则是伸手一指吴致远的脖子,虚空比划了一下,愣是没能下手,“深哥,是虫!” “学……学长,你没感觉吗?”男生忍不住开口,手电筒在他手里疯狂抖动。 只见两只状如叶片,浑身漆黑的虫子挂在他的脖子上,灯光一照过去,油亮的身子就泛起光来。 吴致远没说话,他或许是被田松杰吓到,只是木然地抬起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然而见众人的目光依旧落在自己脸上,又僵硬地顺着脸颊往下摸,等摸到脖子附近的时候,脸色瞬间如死灰一般。 “不是趴在上面,”田松杰慢慢松开吴致远的肩膀,“是咬在他的脖子上,深哥……这东西吸血?我感觉好像变鼓了?!” 饶是田松杰也变了脸色,他往后退了几步,警惕望着石门下面的小洞,“但是为什么就他,其他人呢?” 林深眸光一动,一把抓住瑶瑶的手臂,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正面检查完又仔细看了看背面。 见到林深的举动,其他人也突然开始骚动起来。 他们相互检查,满脸发青地在自己身上拍来拍去。 “你们……你们倒是来帮帮忙啊!”吴致远扯着嗓子发出破碎的声音。 然而此刻谁还顾得上他,其他人在检查完自己没事之后,都只是松了一口气,没有人敢主动朝他的方向靠。 吴致远的手在颤抖,他捏住一只身体开始鼓起来的虫子,尝试着扯了几下。 紧接着就是吃痛地吸气,然后立刻松开手,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林深见状,上前了一步,吴致远立刻像是看救世主一样看着他。 不过林深没有下一步举动,只是上下打量吴致远,又回头往石门的方向看。 “你……你在看什么啊?倒是帮帮忙啊!”吴致远情绪略显崩溃,却只敢定在原地不动,“你之前问的那些问题我真不知道啊,这有什么好骗你们的?我……我确实不知道那几个工人去哪儿了,可能送医院了?也可能回家了!” “或者像你这样。”林深打断了他的话。 吴致远一下闭了嘴,紧张又不安地吞了一口唾沫。 而挂在他脖子上的两只虫子,也跟着晃动了两下,像是结在上面的饱满果实,油亮圆润。 第806章 往里走 “他们说不定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林深又往他的方向靠近了几步。 那两只虫子始终都没有动,就好像它们认准了吴致远,对其他人都毫无兴趣似的。 “都这种时候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先帮忙啊!”吴致远急得直跺脚。 林深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说道:“上一次门口被水淹没,你说你不知道情况没关系,但那应该是第一次发生这种意外状况?” 吴致远见林深真的完全没有帮自己的意图,突然就泄了气,点了点头。 簌簌—— 石门小洞又传出声响,吓得众人如鸟兽散。 田松杰眼疾手快地跑了过去,一脚踩在虫子身上,然而因为对方身体又薄又扁,稍一不注意就从他脚下又逃了出来。 而在其他人眼中,只是看到虫子不知为何停顿了一下,四周扬起了尘土,紧接着又目标明确地冲吴致远的方向奔去。 瑶瑶一咬牙,双脚用力往上一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盯着自己的脚下观察了一会儿,也不确定究竟有没有踩到,但看了看四周没有发现虫子的踪迹,抿着唇冲林深点了点头。 “外面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被困在这里的工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那么他们下意识做的第一件事,应该会是淌着上升的水位,去想办法把大门推开。” 林深说着,走到了吴致远跟前。 距离近了,他才看清楚田松杰说的咬在脖子上是什么样。 那不仅仅是简单的咬,而更像是破开了吴致远颈部的皮肉,把口器反扣到了伤口里面,所以吴致远自己尝试着拉扯的时候,不仅没有扯下来,反而感受到了难耐的疼痛。 扁如叶片的虫子此刻臌胀得像是两个气球,身体在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隐隐泛着和血液一样的红光。 但好消息是它们似乎已经停止了进食,身体膨胀程度到达了极限,现在只是挂在上面而已。 多余的吞不下去的鲜血,顺着伤口边缘缓缓滑落下来,流到了衣服里面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随着吴致远说话时的震动,脖子上的两只虫子也跟着晃动,看得林深有些难受,移开了目光。 “看来我得给你道个歉,”林深话锋一转,“抱歉了,但确实是无心之举。” 吴致远眉头蹙到了一起,“你什么意思?有话直说好吗?” 林深却是一把抓住吴致远的手臂,回头一看其他人,说道:“虽然我现在这么讲可能有些突兀,但我们必须得往里面走了,至少不能停在这儿。” “往里面?”男生说话的音调一下子有点扭曲,他使劲摇着头,“这,这下面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呢!学长他都这样了,我们……” “我同意往里面走。”之前的男人站了出来,往林深的方向走了一步。 他打着手电筒灯光,先是往入口的方向一照,“刚才这兄弟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如果水位继续上升,升到我们之前看到的水渍的位置,那么现在我们站的这一块地方都会被淹,虽然不至于完全把我们淹没,导致一点呼吸的空间都没有,但说不定会变成他这样。” 说着,男人把手电筒往吴致远脸上一晃,才又转而照向石门,“这道门后面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虫子是从里面钻出来的,它们只针对了他这一个人,没针对我们,还没看出问题来吗?” 瑶瑶下意识地用鞋底使劲碾了两下,“只有他身上是湿的啊,那如果一直待在这儿,我们迟早也会被水淹没,你们也看到这两只虫吸血吸成什么样了?谁知道门后面究竟有多少?一只两只可能还挨得住,要是一群蜂拥而上呢?” 瑶瑶的话,让人群里的两个女生脸色一白,也下意识地往林深的方向挪了几步。 紧接着又有两个人站到了林深这边,对面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男人在这个时候又说道:“他也说了,他没亲眼看到工人被救出去,一会儿水真的漫过来,钻出来的虫子真可能不是一只两只,到时候我们可没办法了,你们要想清楚。” 说罢,围在男生旁边的剩下几个人,也挪动了步子。 最终男生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刚要说什么,就听到石门响了一声。 他猛地往前一跳,回头盯着石门。 周围众人也都噤了声,看到门边与地面摩擦扬起的灰尘。 紧接着,又有两个黑色的身影顺着石门的小洞钻了出来,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像是赛跑时的发令枪,众人瞬间奔跑起来。 手电筒的灯光在下场的通道里晃来晃去,没有一道是好好照着前路的。 所有人也不管前方有什么东西在迎接,只是一个劲儿地闷头往前跑。 林深和田松杰一左一右抓着吴致远的手臂夹在人群之中,不知道是因为跑步时的晃动,还是虫子真的吸饱了,它们从吴致远的脖子上脱落下来,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消息,吴致远脖子上伤口的凝血状况似乎出了问题,没有了虫子的口器去堵,鲜血依旧顺着往外流。 虽然不到致命的程度,但看吴致远扭曲的表情,显然疼痛难耐。 “往前,然后右边就是下去的楼梯。”田松杰冲林深喊了一声。 而跑到最前面的人,冲过头到了死路又赶紧返身过来,灯光照射到他们来时路,脸色瞬间煞白,想也不想沿着楼梯飞速往下跑。 林深一回头,才从奔跑的脚步声中辨别出了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 而身后漆黑的一片,并不只是因为没有光线,而是紧随在他们身后的虫子。 他下意识抓紧吴致远用力往前一推,这要是被咬了,一准得被吸成个干尸。 吴致远现在可不能死,困在里面的人里只有他相对了解这当中的路线和形制,怎么样也比他们一群人像无头苍蝇一样自己摸索要好。 思索间,林深忽地感觉脚踝上一痛,才想起自己的裤脚和衣袖之前也湿了。 然而等他低头看去的时候,虫子黑色的身影却像是没了生机一样“噗”掉到了地上,被其他同伴迅速淹没,再也找不到踪迹。 第806章 也是水 眼前的场面可以说是一团乱,吴致远被推了一把,踉跄着往前面跑。 吸饱的虫子从他脖子上脱落之后,他便皱着一张脸用自己的手捂住伤口,期间他似乎是低头看了一眼沾着血的手,被吓了一跳,只能闷着头继续往前冲。 他也意识到了身后簌簌的响声如同催命的符纸,更何况自己已经切身感受过被咬的痛楚,这要是多来几只,哪还受得了? 跑在最前面的人慌忙顺着楼梯往下,好在空间不算宽阔,他们一个挤一个扶着冰冷的墙壁冲到最底下,没有出现有谁绊倒的情况。 不用林深开口催促,最先到达的几个人就开始合力推门。 脚下的地图是潮湿的,尽管田松杰所说的水已经悄然退去,但他们用力推门还是蹭起了不少泥土和泥浆。 “开呀,你倒是开门呀!” 不知道是谁崩溃地喊了这么一句,楼梯下的石门像是很给面子一般挪动了一截,门后阴冷的风吹到众人的面门上,几个人都下意识低头避开。 林深在意识到虫子咬了自己就突然像死了一样,于是刻意跑在了队伍的最后。 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推门的几个人,再转过头那群漆黑涌动汇成一团的虫群也像是忌惮什么一般,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既不靠近,也不后退。 林深皱了皱眉,拉起自己的裤脚看了一眼,脚踝上只有一道浅浅的像是破了皮的咬痕。 于是他抬起头,慢慢地朝虫群的方向走了一步,对方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整体往后一退。 那种整齐划一的动作看上去很奇妙,如果它们会开口说话,林深真想从这些虫子身上问出些什么来。 但至少从眼前的一点看得出来,它们的行动是统一的,并且彼此之间的消息传递也非常快速,以至于只是一只虫子咬了林深,没一会儿所有虫子都已经知道了。 “它们……在害怕你,还是避开你?”田松杰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林深转过头,看到楼梯下的几人奋力将门推开了一条缝隙,身材纤细的人已经可以侧身钻进去了。 可显然大家此刻都比较“谦让”,谁也不敢当打头阵的那个。 “确实有点像,”林深点点头,摸着墙壁沿着楼梯往下退了几步,“要是它们会说话就好了。” 林深一退,虫群就迫不及待地往前涌动了一节,它们震动身体的声音在狭长的通道里不断回荡,越靠近,声音越是大得吓人。 “你们别磨蹭了,不进我进!”瑶瑶突然大喊了一句,把林深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就见她从人群最后往里一挤,从石门的门缝钻了进去。 “怎……怎么样啊?”男生有些害怕地开口。 瑶瑶没有回话,门里面一片寂静,这更是让门外的人不敢动了。 “里面不会是陷阱?那姑娘进去别直接就死了?” 也不晓得是谁说了这么一句,但很快就闭上了嘴,以至于几个人环顾四周寻找的时候,没能找出到底是谁说的这句话。 林深见状,就知道自己不能守在后面了。 “我们进去。” 林深轻拍了一下田松杰的后背,随后快步走下楼梯。 随着他的移动,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发靠近,之前安静不少的人群突然又紧张起来。 “进啊,快进啊!”有被堵在后面的人催促。 然而前面男生的脚步愣是一点都不动,“里……里面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刚才那女生进去都没声儿了,我们要不还是……” 吴致远急了,他的脖子还在流血,虽然已经不致命了,但那种难耐的疼痛让他本就不好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 “不进就给我让开!” 只听他大喊一声,沾着血的手一巴掌拍在了男生的脸颊上,留下一个醒目的血印。 几个人注意到男生脸上的血迹,生怕吴致远也把血蹭到自己身上,赶紧顺着门缝一个个往里面挤。 一直到门口只剩下零星两三人,男生还是搅着手指,不愿挪动步子。 他隔着门缝往里面看,不安地喊了两句,“非……非要进去吗?这明显就是个陷阱啊,哪有逃脱是往里面走的?我们要是全进去了,这门一关,不就死路一条了吗?” 林深此时已经顺着门缝挤了进去,而之前和他持相同观点的男人刚跨进来一条腿。 他不耐烦地在门缝边上艰难地转过头,将身子使劲往门里一缩,“如果水迟早蔓延过来呢?虽然我们是看到了墙上的水痕,但谁能保证每次都是那个高度?” “你,你也不确定不是吗?”男生咽了咽口水,身后已然是黑压压的虫群。 林深下意识地拉了男人一把,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安,于是他又冲门外的男生喊道:“不对劲,快进来。” 男生也不知道在固执些什么,使劲摇了摇头,“这些鬼东西不是追着学长过来的吗?只要我们不被水沾湿,不就没事?你们也不确定水会淹到哪儿不是吗?而且……而且水往下流,你们往下走肯定不对的啊。” 被林深一拽的男人叹了口气,他往门里退了一步。 刚开口准备要说什么,只听“啪”的一声,一只如同扁叶的黑色虫子就落在了男生的脸颊上。 “啊……” 男生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暂且意外的声音,下一秒,又有两只虫子盖了上去,一下子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脸上就传来了疼痛,让他另外的半张脸表情扭曲。 虫子在林深和男人眼前,像是吹气球一样迅速膨胀起来。 男生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问题,下意识慌张地伸手去拉扯脸上挂着的虫子,然而随着血液从伤口边缘渗出,越来越多的虫子落在了他的头上、脸上和滴落了血的前胸上,只剩下一只瞪圆的眼睛露在外面。 “血液……也算水啊……” 门后有人惊魂未定地说了这么一句,大家陷入一片死寂。 耳边听到是男生扯着嗓子的呼喊声,可没一会儿,他张开的嘴巴里也涌进了好几只虫子,把他的喉咙硬生生堵住。 他的眸子在门缝外面剧烈地震颤,一只手伸进门缝里,抓住了男人的袖子,突然开始拼命往里面钻。 第806章 影子 男生的手死死扣住男人的手臂,指甲用力掐着,像是要在对方手上留下几个血窟窿。 而伴随着男生脑袋靠近门缝,几只虫子立刻飞了进来,吴致远捂紧自己的脖子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比起水,它们似乎更喜欢血液。 先前吴致远一身都湿透了,也就一两只往他身上飞,这和男生现在的状况明显不符。 而越发多的虫子飞到脸上,伤口也更多了起来,血流的量也不受控制地增加。 没几秒钟,男生脸上已经挂满了一个挤一个饱满圆润的黑色球体,像是硕果丰盛的葡萄。 每一颗“葡萄”随着他的动作在脸上晃动,他露出来的眼睛周围那圈皮肤肉眼可见地灰败了下去。 这救不了了。 林深心底冒出了这样的声音,他不知道是自己的想法,还是别的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抠住男生的手指,想要把他从男人手臂上掰开。 田松杰见状,蹲到了两人之间,抬起头喊道:“深哥,照他!” 林深愣了一秒,才想起瑶瑶的手电筒还在自己手里。 虽然没有立刻理解田松杰这句话是想干什么,但还是把手电筒的光照了出去。 男生挂满虫子的可怖面容被照得清晰可见,身后有几人发出了惊呼声,而他脚下的影子被拉得细长。 田松杰从门缝里将手伸了出去,一把抓住那段有些模糊的影子,紧接着用力一拽。 男生的身体在瞬间失去平衡,他无意识地松开手向四周挥舞,似乎是想要抓住别的什么能够让自己保持平衡的东西。 然而飞舞在他身边的只有漆黑的虫子,抓到手里的一瞬又立刻触电般地甩了出去。 脸上那些完全吸饱了的虫子这个时候终于开始掉落,顺着狭窄的视野,男生被咬过的半张脸血肉模糊,仅存的完好皮肤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血色。 脸颊干瘪下凹,显得眼球异常突出。 “关门!”男人在林深耳边喊了一句。 紧接着身后的人全都动了起来。 他们一齐上前,在男生的注视下,用力将石门合上。 而最后一个瞬间,男生被新覆上来的虫子再次淹没,而随着石门的关闭,外面震动的声音也被彻底隔绝开来。 石门内陷入了寂静,只剩几人急促的呼吸声。 吴致远缩在一个角落里,眼神慌张地四处查看,他似乎还在忌惮刚才飞进来的那几只虫子。 然而此刻却是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虫……虫呢?” 他出声询问,手捏着自己的脖子让声线变得有些奇怪。 这时候其他人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件事,一个个紧闭嘴巴,只是举着手电筒到处寻找。 谁都没再去在意被隔在门外的男生,也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不忍或是担忧的表情,就好像刚才的事情已经从他们的脑海中给切割了出去。 而门外的不是刚刚还一起的队友,是一个怪物,一个想要害他们的东西。 很快,几个人在地面上看到了三四片黑色的的东西,靠近了才发现就是像扁叶一样的虫子,只不过它们此刻好像没有了生命力,掉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有人试探着用脚踢了踢,同样也是没有反应。 “死,死了?” 吴致远听到这句话,缓慢起身靠了过来。 他的指尖上滴下来一滴血,落在虫子旁边的地上,那片黑色的东西依旧没动。 “这难道还是划分势力范围的?”田松杰站在门边抬起头环视四周,“外面是归那些虫子的,但进来就不行了,仔细想想,门缝就那么开着,吴致远也在里面,它们既然来势这么凶猛,怎么可能放着吴致远这个口粮不管?” “而且水也没进来。”田松杰说着,踩了踩门口的地面。 林深应声看去,发现门内的地面一片干燥,跟门外完全是两个世界,田松杰那么一踩,还轻轻扬起了灰尘。 “那……那姑娘呢?最先进来那个……” 有人举着手电筒,不安地照着,在寻找瑶瑶的身影,然而此刻面前就只站着这么9个人。 除却门外的男生,就差瑶瑶。 林深抿着唇,往深处走了几步。 这里的空间很大,阴冷干燥,平整坚硬的地面跟外面不同,几乎无法留下明显的脚印。 整体成方形,正对石门的另一边墙面上有一条漆黑的甬道,光靠手电筒也看不清楚里面有多深。 “不会真出事了?”有人低声问了一句,但没人回答,于是安静地又闭上了嘴。 男人深吸了几口气,拉开袖子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留下的印子,“我们先自我……” 他的话刚说出几个字,甬道里就传来由远及近的清晰脚步声。 众人一下子紧张起来,齐齐往角落的方向退,而手中的照明却不由自主地往甬道的方向照。 没一会儿,瑶瑶抬起手臂眯着眼睛出现在了那里。 有人松了一口气,也有人因此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瑶瑶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走到他们面前,左右看了看,“干嘛,见到活人也会吓坏吗?” 男人眉头一皱,问道:“你一个人往里面跑干什么?” 瑶瑶被这么一问,悄悄瞥了林深一眼,接着摇摇头,答道:“没啊,我就是摸到那儿有个口,就往里面走了走,然后听到你们的声音就又回来了。” “那……那你之前进来了怎么不说话?” “谁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啊,”瑶瑶一摊手,“当时就我在里面,我怎么敢随便大声说话,万一突然冒出来个什么奇怪东西把我直接抓走了怎么办?” 瑶瑶的气势很足,脸上的表情自然得让人难以反驳和怀疑,再加上本身长得可爱,其中几个人一下噤声了。 “你没走到底?”男人看了一眼甬道的方向。 瑶瑶轻轻摇头,“没,越往里走感觉越冷,又特别黑,我感觉不能继续进去了,又正好听到你们的声音,就出来了,不过只有这么一条路,我们也只能往里走了。” 听到这句话,好几个人脸上都有些不情愿,但是看到瑶瑶安然回来,谁也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说什么。 他们总不能承认,自己连个小姑娘都不如? 然而面对漆黑的甬道,和空无一物的门后空间,谁都不愿意第一个迈动脚步。 而这个时候,瑶瑶悄然摸到林深旁边,踮起脚尖放低声音道:“这里有东西,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了,像是个白色的影子一样,往甬道的方向消失了,但我靠近的时候已经不见了。” 林深有些意外于瑶瑶大胆,轻声问道:“你不打算告诉其他人?” “不,”瑶瑶盯着林深,“我现在能信任的只有你。” 第806章 不知道了 “白色影子?” 田松杰像是对“影子”两个字异常敏感,他往甬道的方向看了看,又眨巴眨巴眼睛望着林深。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但那双眼睛又像是什么话都说了。 林深轻轻叹了一口气,右手在黑暗中摆了两下,田松杰就迫不及待地蹿了出去,一下子没影了。 自从没有了距离上的强制束缚,他似乎变得更加好动了,好奇心旺盛,看上去自由自在。 或者说这就是田松杰生来的天性,只不过被现实的某些东西限制,让他不得不改变自己的模样。 而如今摆脱掉了那层笼罩他的躯壳,他反而变回了真我。 林深将目光从甬道方向收了回来,看向瑶瑶。 “你胆子变这么大了?” 瑶瑶一笑,“那倒也没有,只是我想如果它要攻击我的话,刚才只有我在门里的情况下是很方便下手的,可是它只是在我视线里一闪而过,那说明至少刚才的情况下伤害我不是它的意图,所以我才跟上去的。” 说话间,其他人在紧张又不自然地做着自我介绍。 他们声音很小,时不时往甬道的方向看看,很显然跟着吴致远下来的之前,这些人并没有充足的交流时间。 而吴致远被咬怕了,双眼盯着地上那几片黑色,像是在观察它们什么时候会突然活动起来,完全没有在意周围的人在做什么。 他脖子上的伤口终于开始停止出血,渗到指缝间的血液也逐渐干透,只留下了一头冷汗。 “与其说我胆子变大了,”瑶瑶在自我介绍之后,又退回到林深旁边,“我感觉你变得才更多。” “怎么说?” “你把吴致远按在水里那一下,”瑶瑶比划了一个动作,“还有后面跟他说的那些话,跟以前我见到你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林深听到这话也笑了,他不经意地看着吴致远,回道:“我说都是装出来的,你信吗?” “嗯?” 瑶瑶闻言转头仔细打量林深的脸,表情又变得有些熟悉的不自然,然后清了清嗓子,挪开视线,“现在这么一看,又好像没有什么区别。” “温温和和跟他讲道理,以他目前表现出来的脾气,我不觉得他能说出些我们想要的信息来,”林深双手抱胸,眼睛一眯,“所以我觉得需要一个人来扮演这样的角色,逼着他说话,他是这里的npc也好别的什么也罢,在他看来我们就是他的后辈,是他的学弟学妹,如果没有一个表现强硬一些的人,他恐怕会把这种态度继续持续下去?那样的话,对我们来说就是纯纯浪费时间了。” 瑶瑶“哦”了一声,点点头。 “他不了解我们的性格,但得让他知道我们当中有人被逼急了是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的,这样他才会有顾虑,才会去思考,”林深收回目光,“我与其期盼别人来这么做,自己去做反而更好控制?毕竟我没法了解其他人内心的真实想法。” 瑶瑶撇撇嘴,“我就说,我印象里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当时真的把我吓了一跳。” “人也是会变的啊。”林深回道。 谁知瑶瑶却是十分认真地摇了摇脑袋,说道:“那不一样,有些本质上的东西我相信是不会改变的,又或者说,等人成长到一定程度那些东西就固定了,从你那个时候来救我,我就知道了,不是每个人都会选择那么做的。” 林深没有说话,只是浅浅地看了瑶瑶一眼。 对方目光真诚,是那种他向来最难以应付的类型。 于是他迈步走到吴致远边上,其他人看到林深的动作,也下意识都把视线集中了过来。 “这个位置是什么地方,我们当中只有你最清楚了?” 听到林深的问话,吴致远的身子一抖,才像是把神智完全收了回来。 也许是想起了先前逃跑时候,林深把他奋力往前推,此刻吴致远的脸上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歪着个脑袋,不愿意与林深对视。 只听他清了清嗓子,“发掘其实……就只到这个地方位置了。” 一听这话,众人变了脸色。 “什么?” “意思是后面有什么,长什么样你都不知道了?” “别吵!”之前被男生抓了手臂的男人陈逸臣一抬手,眉头皱了一下。 吴致远吞了一口唾沫,周围冰冷的空气让他来回搓搓手臂,“之前说过的,工人们进来拉泥土,就是这个位置……老师指挥的时候,就是清出了石门外面那段楼梯的土,露出这道门为止……” 瑶瑶一听,往前一步,“然后就发生了大门关起来,水位上升的事情?” “对,”吴致远一边说,一边搓着手指上的血迹,“你们经验还少,大部分知识都还停留在书本的理论上,这种规模的发掘其实是很漫长的,每天的进展可能也就那么一丁点,因为要估算规模和范围,也要判断哪些地方能动,哪些地方还要暂缓观察,不是想当然地说挖就挖的。” 说到这里,吴致远的气势回来了一样,整个人挺直了后背原地踱了几步,“能清理出上面你们看到的那一片,就已经相当不错了,土坑里发现的东西都很有研究价值,那是我们还从来没见过的东西,老师也是因为这个发现所以临时需要回学校一趟。” “当时楼梯的泥土清完的时候,这一片才是被水浸泡的,”吴致远说着,往门口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再加上上面没打开的石门,还有清理出来的几条通道,就没有继续往下,所以你们要问我这后面有什么,我说不了,就算是老师来了,他也说不出来。” “听了这些你们满意了?我怎么说也是个伤者,总得照顾我一些?” 第806章 只有一条路 “……那我们还要往里面走吗?” 有人的声音从人群之中轻轻传来,带着些许试探,在这个空旷的空间中幽幽回荡。 身边有几个人立刻转头看过去,只见那个扎着松散辫子的女生紧张地缩了缩自己的身体,连忙低下头。 “不往里走,我们也没路走了。”陈逸臣说着,往石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众人没有说话,而吴致远见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啧”了一声之后,悻悻地往人群后面退了几步,“就在这儿等救援不好吗?这里地面那么干燥,看来之前积在门外的水是渗不进来的,那我们等着外面的人找到开门的方法,再来里面找我们不就好了,干嘛要冒险往里走。” 陈逸臣闻言,眉头一蹙,盯着吴致远看,但什么也没说。 吴致远不解地梗着脖子,“怎么了,我说的有问题吗?” “你忘了你之前说过什么了吗?”林深开口反问他。 “我说什么了?”吴致远下意识地还嘴。 林深用力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你说了,当初工人们运走泥土把石门前这一片清理出来的时候,门口是积着水的。” “那又怎么样?” 陈逸臣本来听到林深强调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妙的表情,却又被吴致远的反问给一下子逗笑了。 瑶瑶的眼珠也转了几圈,面色变得有些难看,“难道说……” 林深缓慢地眨眨眼,才又继续说道:“当时工人们正常进来工作,大门口没出什么情况?我想那时候入口应该是干净的,但是石门这里积着水进不来,那么现在我们被困在里面,大门口被积水阻挡,而石门这里的水消失不见……” 说到这里,林深停了下来。 他在观察吴致远的表情。 还好,吴致远至少不是个傻子,话说到这个地步,本就有点失血的脸色变得发青。 “你怎么能保证,等到他们打开了入口的大门,我们还能从这道石门出去呢?”林深双手交叉合十,食指相互敲着另只手的手背,问吴致远。 在场的人当中,只有田松杰亲眼见到了石门外的水位变化。 为了不引起过多的怀疑,林深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来叙述。 林深绕着吴致远,缓缓走了几步,“现在我们还能出去吗?明显是不能的,积水随时会漫过来,而且我想你受过伤就更不可能同意再出去,那么之前消失在这里面的工人去了哪儿?钻出虫子的那道石门后面又有什么?我们不清楚,你也说不清,还有得选吗?” 吴致远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一口一口重重地喘着气。 林深从刚才在石门外就感觉到了,如果当时不是他有意挡在楼梯上方,眼前这些人几乎是不可能全数安然进入石门的。 那些虫子的速度之快,一旦引起恐慌,造成的后果很可能就是难以预估的连锁反应。 如果他不在这里,这当中能有几个人活? 吸引虫子并不需要身上被水浸湿,而是只要有液体,它们就会蜂拥而至,那么在门外那条狭窄又陡峭的楼梯上,发生任何事都不意外。 这个地方的杀意很重,一直都给他一种逼着进来的人往里走的感觉,而如今事实也是这样摆在眼前,他们只有继续顺着甬道往前走这一条路。 无论如何,林深一定要到里面看看,这种刻意的凶险当中肯定隐藏着什么重要的信息。 “我可是……反对过的,”吴致远的声音飘了过来,他慢慢抬起头,“再往里面走是连老师他们都还没去过的地方,谁知道会有什么?你们人多,你们真要执意往前走,那我也没办法,但相同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可别赖在我头上。” 陈逸臣一下子笑了,他双手叉腰凑近吴致远,目光不友善地打量他,“都被困在这个地方了,还分什么你我?你跟我们一样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且严格上来说,如果不是你不遵守安排,也不会落得现在这种境地?” 虽然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他们来到这里跟吴致远没有一分一毫关系,可吴致远这个困在噩梦中的人却是不知道的。 他听到陈逸臣的这句话,眼神明显有些发虚,竟然没有本能地开口反驳。 “还有人反对吗?”陈逸臣直起腰,扫了一圈周围。 大家面面相觑,见过刚才石门外的阵仗,谁也没胆子说什么反对的话。 更何况留在这里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情,谁都说不清楚。 这空间看似安全,万一其实潜藏危机呢? 或许从这座墓的入口大门关上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开始不对劲起来,钻出来的虫群不过是一个不安的预兆,一个危险的信号。 那么与其留下来面对未知,不如和更多人的抱团取暖,虽然同样不知前路如何,但至少不是孤身一人。 扎着松散辫子的苏夏夏最先摇起了头,“我……我没意见了。” 接着其他人也应和了起来。 陈逸臣见状,又检查了一下手里的手电筒,往甬道的方向走了两步,“那就抓紧时间,也不知道这鬼地方空气流不流通,要是氧气是有限的,那就更棘手了。” 一句话,吓得有两三个人立刻拔腿跟了上去。 “林深,往里走真的会有出去的出口吗?”瑶瑶见其他人拉开了距离,才小声地问林深。 林深摇了摇头,“不一定,虽然说有一定规模的墓葬或许会有复数的出入口,但是你刚才也听到门外的人说了,这地方的形制跟他们之前了解过的完全不一样,而且发掘进程也仅仅只是到石门口为止,说不定外面的几个通道都还没有完全清理出来,我们还又往下走了,不好说……” 瑶瑶神色严峻,跟在林深旁边,像是在思索什么,“那……如果没出口呢?” “那肯定有别的什么东西。”林深眯了眯眼。 走在前面的人把甬道照亮,四周都只是泥土夯实的拱形墙壁,勉强能容两人并排通过。 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供点火照明的凹槽,它就这样幽暗地往前延伸着。 “别的什么东西?”瑶瑶有些奇怪。 “我现在还说不清楚,”林深摇摇头,“就是有这么一种直觉,我必须得去下面看一看。” 第806章 瑶瑶的倾诉 听完林深的这句话,瑶瑶的眼神显得复杂起来。 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咽了回去,跟着人群往前走了几步,回头看到吴致远不近不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接着又思索了半天,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地开了口,“林深,其实从上一次分别之后,又经历了其他事情,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只不过一直没得到解释……” 林深的眼睛一转,表情也严肃起来。 他猜到了瑶瑶想要问什么,但却是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静静等着她继续说。 “当然了,我也并不是非要你回答我的问题,就当……”瑶瑶思忖了半天,“就当是重新见面之后,我的一点碎碎念?你只要听说我就好。” 说到这里,瑶瑶抬起头看林深。 林深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不安的脚步声此起彼伏,鞋底碾过干燥泥土的声音也持续不断,高度有限的逼仄甬道走得久了,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大家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难怪田松杰跑出去半天都没有回来,光是这甬道的长度,真不知道是延伸到什么鬼地方去的。 “我也不是事到如今又怀疑你,我真的没有怀疑,”瑶瑶似乎怕林深误会,一直不停地铺垫着,“只是我在想,当初秦叔说你是多出来的人,还说得那么肯定,是不是这当中真的有什么?” 瑶瑶把头低了下去,像是故意不去看林深的脸,“虽然我现在也清楚秦叔当时确实有自己的打算,但那个四角游戏明确规定了人数和性别,真的会突然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人吗?虽然稀里糊涂地逃出来了,最终也没搞清楚为什么那里必须是那么多人,但根据我后来的经验,当中肯定是有问题的?而且……我们不是都没去过教学楼的楼上吗?” 林深听到这儿,心里咯噔了一下。 或许是时间过去得有些久,又或许是之后又经历了好些事情,如果瑶瑶不提起,他差点都忘记当初离开学校后门的时候,在教学楼上一闪而过的身影。 如今想起来,身上还是猛然汗毛倒竖。 现在林深可以大概推测出,那个藏在楼上的身影可能才是维持门后世界的存在,一楼被困在教室里的人,其实都是些类似人偶的傀儡。 只不过绝大多数人在一楼的四角游戏,就因为最初的陷阱纸条和莫名其妙的规则搞得内部一团乱,从而没人继续往楼上探索,才没有一个人搞清楚其中的故事和缘由。 “你的出现,好像就是个意外,”瑶瑶低着头,只能看到睫毛动了两下,“你没有跟我们一起出现在学校门口,这就很奇怪了……那时候我没经验,以为会有倒霉鬼被分散开,但后来开始觉得不对,林深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你的愿望是什么?” 瑶瑶目光朝前瞥了一眼,又压低了声音,“又或者,你许过愿吗?” 林深没说话,而走在前面的人停了下来。 瑶瑶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我每次回想,就感觉你当时的状态很不对,说你跟我们这些第一次进入的人一样无措,好像也没有问题,可你最开始的感觉,似乎还有茫然,就好像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一样,不管怎么样,许过愿的人心里多少还是有点自知的?” 话说到这里,瑶瑶才终于松下了双肩的力量,“说出来轻松多了,如果没有再遇到你,我还以为我得把这事儿在心里憋到什么时候倒霉得翘辫子。” 她真的如最开始所说的那样,并没有强行从林深这里寻求答案。 此刻注意到前面的人停了下来,踮起脚尖试图往前看,“怎么了?” “死……死人……” 苏夏夏颤颤巍巍的声音飘来,接着就看到她一个劲儿地往后退,缩到了瑶瑶身边。 “死人?” 瑶瑶眉头一拧,又想往前看,奈何她身高不够,甬道空间又有限,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苏夏夏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她一把拽住瑶瑶的手臂,死命地摇头,“你疯啦,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还是交给他们这些男人去干。” 瑶瑶闻言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分什么男人女人的?” 林深眸光一动,低声道:“吴致远说这地方没人进来过,能看到死人,那很有可能是之前被困到里面的工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瑶瑶挣脱开苏夏夏的钳制,推着林深的手臂,催促他往前。 林深高举手电筒,领着瑶瑶往前挤了进去。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疯啦?!”苏夏夏难以理解地喊了一声,却又不敢大声。 等林深来到人群前方,就见陈逸臣蹲在地上,单手举着手电筒在仔细检查着什么。 他的灯光照射下,甬道边上斜靠着一具干瘪的尸体。 上身没有穿衣服,下身一条沾了不少泥土分不清是黑还是深蓝的裤子,卷到膝盖的位置,脖子上裹着半条破旧的毛巾。 整具尸体风干严重,几乎到达了木乃伊的水平,皮包骨头,不像腐烂的尸体那般会散发恶心的臭味。 林深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竟然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脑子里想的是还好不臭,不然就这几乎不通风还挤满人的甬道,不知道该熏成什么样。 而在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冒出这种想法时,也莫名地愣了一下,自己也有些意外。 就好像,他真的成为了一个旁观者,在一旁观察着眼前这些人的行动和反应似的。 “这风干程度,不太可能是短时间内形成的,”陈逸臣抬起头,对上林深的目光,拄着膝盖站了起来,“但考虑到这也不是寻常的地方,再加上这样的穿着……” “很可能是工人。”林深接上了他的话。 陈逸臣点点头,视线越过人群,看向站在队伍最后的吴致远。 吴致远也立刻感受到了这道刺人的目光。 他原本想侧身躲开,结果前面的其他人竟然硬生生往甬道的两壁一贴,给他让出一条通道来。 他抓了抓头,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跟着一起工作的工人,身上有什么可以识别的标识吗?” 陈逸臣从尸体前退开,干瘪凹陷的眼眶被手电筒光照得有些骇人,吓得吴致远脚步一顿,缩了缩脖子。 第806章 肋骨断裂 林深知道,吴致远当然不是因为看到了一具尸体被吓到。 毕竟是学这个专业的,甚至已经到了可以跟着老师跑现场,还能带后辈的情况,就算是脾气古怪,但本身的水平和知识储备应该都是过关的。 他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或许是意识到面前这具风干的尸体,很可能是之前打过照面或者说过几句话的人。 这样的人突然以尸体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和相隔千百年下葬的遗体是完全不一样的。 至少在情感上,产生的感触是会不同的。 “我……我不能确定,”吴致远用一只手捂着嘴,又往前挪了一步,“像这种长期发掘的现场,来帮忙的人基本都是周围村的村民,大家天天打照面都脸熟了,上工的时间都会在外面等着我们打卡的,可是变成这样……就……很不好认了。” 吴致远说完,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目光将尸体从上往下扫了一眼。 他退了半步,重重呼出一口气,“但这个穿着……确实像是他们干体力活的,至少……如果真是当时墓里殉葬的工人,不可能就这样随便丢在甬道里,脖子上挂着的半条毛巾也不符合……但是……” 林深见他欲言又止,于是开口问道:“上次出事是什么时候?” 吴致远闻声转头,“两周前啊,我不是说过我回学校去给你们带队吗?所以在这之前我可能见过这些人,但现在这个样子很难认出来是谁了,两周……两周怎么可能……” “确实就像你想的那样,”陈逸臣一手抱臂,另一只手支着下巴,“风干得太快了,更何况据我所知尸体要达到这样的风干程度,干燥程度、通风条件各方面都要满足,这个甬道里明显不够合适。” 他的这些话,是说给吴致远听的。 这里也只有他一个人,需要这样的解释去消化眼前不合理的一幕。 “还是仔细检查一下比较好。”林深说出这句话,身后的几人就默契的往后一退。 他把手电筒递回到瑶瑶手里,卷起袖子蹲了下来。 陈逸臣见状一挑眉,站到了瑶瑶的对侧,从另一个方向给林深打光,还不忘好奇地低声问一句,“你干相关工作的?” 林深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回道:“没有,只是见得多了点而已。” 一句话,甬道安静了。 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 而林深的耳中,听到的则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他下意识地抬头,身后站着的人就像是应激一般,齐刷刷地举起手电筒往甬道里照。 然而亮光的前方,依稀只能看到地面上扬起的些许灰尘,再无其他。 离林深比较近的一个染了棕色头发的男人戴南咽咽口水,快速伸手一戳林深的肩膀,紧张地问道:“你,你在看什么啊?别吓人啊!那有什么?” “不,不会有鬼?”苏夏夏的声音飘过来,听着比鬼还吓人。 林深看到田松杰抿着一张嘴,半天没说话,也只得轻轻摇头道:“没什么,就随便看看。” “你别在这个时候随便看看啊,”戴南一跺脚,“这边才说着尸体呢,你那边就突然抬头的,不带这么吓人的。” 林深没再回答他,而是又抬眼看看田松杰,最终收回目光,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眼前的尸体上。 从正面看过去,这人身上没有什么伤口,至少看起来好像没有被石门外的虫子咬过。 留在干瘪褶皱的皮肤上的,都是些陈年的伤疤,还有几块颜色变深的皮肤。 宽大的裤子松垮垮地挂在腰间,看得出来活着的时候身体还算精壮。 林深仔细扫了一遍,伸手拽住尸体的裤子,准备把尸体翻一个面。 然而才移动了一下尸体,他就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将其放回原位。 “又,又咋了?”戴南又是一阵紧张。 “你能不能闭会儿嘴?”瑶瑶不耐烦地转头瞪了他一眼。 戴南一愣,咂咂嘴,还真就闭上了。 林深又仔细扫了一眼,才缓慢地伸出手去摸向尸体肋骨的位置。 他原本以为是因为失去了皮肉,才让这具身躯看上去异常凹陷,毕竟之前确实没有专业了解过人体每个部位的结构。 刚才准备翻转尸体的时候,发现胸前的几根肋骨好像小幅度的晃动了一下,现在用手一摸,才发现是断了。 只不过干瘦收缩的皮肤紧贴骨头,也变相地拉扯着肋骨,让他没能立刻看出来。 两边断裂的肋骨数量不一样,位置好像也不对称。 林深疑惑地收回手,才把尸体翻转了过来。 背后同样没有明显的伤口,以防万一,他还把干尸的裤子脱下来检查了一番,最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很怪啊,”陈逸臣轻轻出声,“肋骨不对称地断裂,看起来不是被什么形状规则的东西打断的,但如果仅仅只是肋骨断裂,也不该两周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而且骨折还得看情况,”林深呼出一口气,“并不一定就是致死的。” “对。”陈逸臣同意地点点头。 “深哥……” 到了这个时候,田松杰才像是终于回神般开口。 可是林深听到他的声音,动作一顿,表情也一僵。 田松杰的声音干哑,显得有气无力,像是被什么东西把精气给吸走了一样。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但一抬眼看到面前站着陈逸臣,使劲忍住了。 田松杰则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像在感受自己声音的恢复情况。 接着面色严肃地低声说道:“我走到甬道尽头了,但是有符纸,烧了两张……我没办法再往前了。” 第806章 安排好了 符纸? 田松杰短短的一句话,让林深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仔细想来,这已经是他第三次遇到跟符纸有关的门后世界了,第一次是花轿里烧死的新娘,第二次是付家宅子里用来敲碎镜子鬼的锤子和长钉,那么这一回又是什么? 如果门后世界都是从现实中分离出去的,这些东西之间会存在某种联系吗? “林深,你怎么了?” 似乎是看到林深愣怔了一会儿,瑶瑶有些担心地开口。 林深闻言,缓缓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感觉这具尸体倒的方向,好像有点奇怪。” “奇怪?”戴南闻言,伸长脖子左右看看。 “嗯,”林深把尸体重新摆回最开始,然后站起身给其他人让出一些视野,“他的头和脚的朝向,虽然是斜靠在甬道边上的,但身体是朝着我们来的石门方向倾斜的。” “这,这能说明什么啊?”戴南挠挠头,“我要是靠在墙边,往左往右不是看我喜欢吗?而且也说不定,是人倒在这里的时候无意识地朝一个方向倾斜,就是凑巧呢?” “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林深左右看了看甬道两边,“只是他身上的伤痕,首先不符合门外……” “哎呀,我也觉得就是凑巧。” 苏夏夏突然在后面开口,她带着些许不安地环视了一圈甬道,目光落到林深身上,“如果要说他是从里面跑出来的,不应该倾斜得更明显一点吗?头朝外面,脚朝里面,但他只是靠着而已。” 林深没有多言,而是将询问的目光递给田松杰。 田松杰只能摇摇头,伸出右手,只见食指和中指上有一小片灼烧过的痕迹,“我推不了那道门,门上的符纸虽然已经很旧了,但似乎还有效力。” 林深摸摸下巴。 虽然戴南和苏夏夏都觉得尸体的倾斜方向只是凑巧,可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尸体身上没有被虫子啃咬过的痕迹,这个和吴致远脖子上的伤口对比就能判断出来了。 眼前这人虽然干瘪得皮包骨头,但看不出任何外伤,很大程度说明他当初可能就是那个跟现在的他们一样,幸运地躲进石门后的人。 但他遇到了别的事情,导致了肋骨断裂,最终倒在这里风化成了干尸。 石门后那个空旷的空间他们是看到过的,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那这个人只可能是走到了甬道的尽头,打开了那扇田松杰说的贴着符纸的门,结果又从里面跑出来了。 里面有什么? 不仅让他的肋骨没有规则地断裂,还在不应该的时间长度和环境下,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林深呼出一口气,放下手。 那么他们还应该继续前进吗? 如果说,现在石门外的虫子还只是一种征兆,那么现在看到的尸体让林深产生了更多的肯定。 这个地方像是逼着他们不断往里走,可似乎路的前方还有更加危险的东西在等待着他们,就好像,是为了把他们困在这里,无法前进也不能后退。 想到这里,林深转眸看了一眼在不断搓手臂的苏夏夏。 要是刚才苏夏夏没有出声打断他的话,让他把自己的分析说出来,现在又会有几个人决定继续前进,几个人选择留下来? 林深自己是打定主意一定要走到头去看看的,他感觉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告诉他,藏在尽头的东西很重要。 但如果这前面等待着的是更多难以避免的危险,或许带上身边这些人并不是一件正确的选择。 可他又无法保证,他们继续待在这里,就能安全从门后世界逃离。 两难的选择。 “不管怎么样,”陈逸臣也缓缓站起身,“现在也只能往里走了?石门方向是肯定不可能返回的了,停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虽然前面说不定有更危险的事情,但已经没选择了,我是决定要往前走的。” 像是为了吸引众人的注意,吴致远轻咳了两声。 他见林深回过头,才又清了清嗓子,“反正……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我是……” “那你是想要和这具干尸为伴吗?”陈逸臣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用什么方法救援的人?” 吴致远被噎住,讲不出话。 陈逸臣拨开人群,走到他面前,伸手朝着石门方向指去,“我们都看到了,大门的水位升起来之后,这里才能够推开,那么如果你想要外面的人进来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否则之前被困的工人怎么一个都没能出去?大门和石门几乎就是相互牵制的,一方打开,另一方就会锁死,这根本就不是能够出去的设计。” 说到这里,陈逸臣深吸了一口气,“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寻找这座墓可能存在的其他出口,除非你有办法解决石门外面那些虫子,否则谈这些就没意义。” 其他出口,这地方真的会有其他出口吗? 现在只有他从田松杰口中知道了,甬道尽头的门上贴着符纸。 一般正常的墓,会需要符纸这种东西吗? 不过陈逸臣说的也没有错,回头路上的虫子是很大的威胁,而且现在石门外面的水蔓延到什么高度了也不知道,不能解决虫子,这些人一个都出不去。 结果还是只能往里走…… 林深不知道为什么,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内心突然有种无力感。 这一切就像是设计好的,让你没有选择,只能按照安排好的既定路线继续走。 “那你要留下来吗?”戴南看了吴致远一眼,问道。 吴致远被问得脸色一青,没有立刻答话。 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得出来,他是十分不情愿走的,可是真要让他一个人留在这甬道里,他也是不愿意的。 “真没选择了,那走就走呗。” 人群中身形干瘦的男生施煜开了口,“反正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了,我们就算停在这里,也不可能直接醒过来不是吗?” 一句话,所有人都沉默了。 只剩下吴致远一个人不明所以地左看右看,没有看到一个支持自己的,脸上的纠结情绪简直要溢了出来。 众人开始默默动了起来,甬道里只有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林深?”瑶瑶抬头,向林深询问意见。 林深低声道:“里面恐怕也不会安全到哪里去,既然都选择走,那你跟紧我。” 吴致远被留在了最后面,看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只能使劲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第806章 符纸 “这……这都是什么东西啊?” 苏夏夏变了调的声音响起,她习惯性地缩到了人群最后。 他们之前发现尸体的位置,距离田松杰所说的甬道尽头并没有多远了,没走个两三分钟就已经见到了那道贴着破旧符纸的大门。 门同样是石头雕刻的,上面几乎没有花纹,却被数量惊人的符纸覆盖满了。 符纸的颜色由里往外是从深变浅,最外层的符纸仿佛跟尸体一样风化褪色,还有的已经不完全,只是半张或是小半张地挂在石门上。 地上也有些剥落的符纸,林深蹲下去捡了半张起来。 上面沾了些泥土,像是被人踩过。 他下意识地回头往甬道看,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跑进来的这个工人知道石门的方向是没办法出去了,因为他看到了数量惊人的黑色虫子,而他的其他工友极有可能就是这么死的,所以他绝对不会再打开那道门。 那么当时给他的唯一选择,就只剩下往前走。 他进去了,又出来了,然后就死了。 “这符纸?但是数量是不是太多了?”戴南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把门扫了一圈过来,“这……”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下意识地转头朝吴致远的方向看过去。 而田松杰此刻就挨在吴致远旁边,目光警惕地盯着这扇符纸大门。 发现逐渐有人把目光投过来,吴致远有些不自然地往后退了两步,“看我做什么?这地方老师他们都没进来过,更别说是我了,墓的形制和设计是之前都没见到过的,没有可循的规律,也没有意图明确的方位朝向,我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大门啊。” 他使劲摆了两下手,又说道:“所以我才说不同意进来啊,你们又不听我的。” “林深,这里面不会封了什么很恐怖的东西?” 瑶瑶紧贴着林深蹲在旁边,她用手电筒绕着门转了一圈,才又重新把光照到林深手中的符纸上。 接着她回头往后看了看,手电筒跟着晃动,结果却被林深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动作一僵,瞪圆了眼睛看向林深,“怎,怎么了?” “手电筒不要动,帮我照着。”林深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手里的符纸。 瑶瑶赶紧点了点头,保持当前的姿势不动。 林深不再说话,先仔细打量手里的半张符纸,接着又把它往地上一丢,重新再捡起别的符纸碎片看了看。 “深哥?”田松杰明显也注意到了林深异常的举动,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侧身绕过人群,“怎么了?” “我认识……我好像认识……” 林深不像是在回答,倒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瑶瑶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的脸,见他突然站起身,也赶紧跟着起身。 林深整个人都要扑在符纸门上。 他轻轻扒开表面褪色的符纸,仔细盯着里面更加完好,颜色更加鲜艳的看,然后眼睛一寸一寸地扫过每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 “认识?” 田松杰只能开口问,刚才的经历让他现在不想靠近这道,对他来说仿佛是电门的大门。 终于,林深的动作停了下来。 耳边又一次传来其他人跟吴致远争论的声音,然而他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指着门上的符纸戳了戳,低声说道:“我之前在别的地方见过。” “别的地方?”瑶瑶眨眨眼睛,也学着林深的样子观察了一番,没看出什么东西来。 “每个人的书写方式都多少会有自己的特点和习惯,我之前见过两次符纸,”林深语速有些急促,“现在想来,我之所以没有把看到两次符纸的事情联想到一起,是那两次的笔触和顿挫都有明显的不同,是不同人书写的。” “那这个?”田松杰一下就理解了林深的意思。 “付家宅子……那个老道……”林深的眼睛因为回忆快速颤动着,“这里的符纸书写习惯,和长钉还有锤子上的很像。” 田松杰没有经历过,瑶瑶也没有经历过,他们只能噤声地看着林深,等待他的后文。 林深这边却是已经一个人陷入了思考。 “我没能在付家宅子见到老道,但是他留给付家人的驱鬼的东西确实是有用的,这么仔细想来,镜子鬼的假符纸笔触也是不一样的,如果真的是他的话,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他的墓?” 林深说到这里,又使劲摇了摇头,“不对,老道在付家的那个时间点,都出现火枪了,和现在这个大墓的时间相差的恐怕不是一星半点,不然也不至于这么大的发掘阵仗……” 就在他思考间,面前突然伸过来了一只手,直接把林深从思绪中拉扯出来。 只见陈逸臣拽着吴致远,把他丢到了符纸大门前,说道:“你看都不过来看一下,就直接说不知道,你觉得我们能信吗?” 吴致远眉头紧蹙,被陈逸臣那么一推,又往后缩了缩,结果正好对上林深抬起来的目光,又是往旁边慌忙一躲。 他呼吸略显急促,左右看着,“我说你们是不是真吃错药了?我们平时上课学的看的都是什么,你们还不清楚吗?我们是学考古的,不是学怎么写符纸,更不可能是出家入道的,我怎么分得清楚这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啊?” “你就没有研究过一点吗?”苏夏夏在后面指指点点,“之前就没碰到过吗?” 吴致远显得有些崩溃,他用力拍着自己的手背,表情有些欲哭无泪,“没有就是没有啊,这种事情我骗你们做什么?都被困在这儿了,做那些有的没的还有意义吗?我就直说了,都看到这种大门了……” “同样的话你到底要说几次?”陈逸臣扬声问道。 吴致远一噎,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这就是最后一次,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发什么疯,想要冒险往里面走,但我要讲清楚,这是个大墓,它到底有多深,范围有多大,到现在还没有个定论,属于谁又是什么朝代,也没有见到明显的标志物,你们怎么知道里面什么样?机关……陷阱……任何东西存在都不奇怪,我反正是不会往前了,好话我都耐着性子跟你们说了,听不听到这时候我也管不了了。” “你不会懂的。” 陈逸臣深深地看了吴致远一眼,两只手抵住符纸大门,用力推了起来。 第806章 符门之内 虽然吴致远说这些话的出发点完全不一样,但林深能理解他这一刻的担忧,只是他之前的那些行为举止,已经让眼前这些人失去与他沟通,认真听取的耐心了。 而吴致远虽然说话不好听,多少也就是有些外强中干,遇到态度强势的人发现自己比不过之后,就会慢慢服软下来。 他做出了他认为的相对正确的选择,也像当时门外两人说的那样,尽他可能的去保证被他带进来的这些人的安全。 只不过就像陈逸臣所说的,吴致远没办法理解。 他不会懂眼前这些人执着于前进是为了什么,不是好奇心,不是探索欲,而恰恰是为了离开。 沉重的石门被推动,发出摩擦声,几张陈旧的符纸掉落在地上。 看到陈逸臣推门没有出现意外情况,其他人也慢慢涌了上来,一只手两只手地开始帮忙一起推门。 吴致远看到这一幕,只得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往后退了几步,贴着甬道边坐了下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股陈旧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来,呛得戴南猛打了几个喷嚏。 而等到宽度足够通人之后,他们才发现并不只是门外贴满了符纸,靠里的石门上也全都是符纸,密密麻麻,根本不知道究竟贴了多少张。 苏夏夏的脸色一白,悄悄松开手,躲到了一旁。 门内比甬道里还要阴冷,瑶瑶皱着眉搓了搓手臂,抬着手电筒顺门缝小心翼翼照了进去。 然而落入众人眼中的,是更加骇人的一幕。 “我靠……”戴南忍不住骂了一声,下意识地也松开了手,往后一退。 他瞪着自己本就不大的眼睛,额上的冷汗顿时流了下来。 就连陈逸臣,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停下继续推门的动作,直愣愣地看着里面。 施煜干呕了两声,捂住自己的嘴,却没能控制自己的呼吸。 瑶瑶的手电筒照射着的前方,能很明显地看到两道身影,两道悬挂在墙上的身影。 门内的墙壁不再像外面那样由泥土夯实而成,变成了真真正正的石壁。 若墙上挂着的只是两具尸体,恐怕他们也不会惊讶到这种程度。 林深屏住了呼吸,最先顺着门缝侧身走了进去,他又用力推了一下石门,给田松杰留出足够宽的空间,才朝墙上身影看去。 “这是……什么酷刑吗?”瑶瑶紧跟在后面进来。 其他人还在门外,一时没有动作。 仔细看去,林深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悬挂在上面的尸体,而是被巨大的钉子钉在石壁上的。 他们一左一右,脸和头上的皮肤被极致拉扯成不可思议地长度,然后被钉子牢牢固定在墙上,这也把他们的表情扯得格外狰狞,分辨不出究竟是男是女。 身体的其他部分则就只有手被钉住了关节处,两条皮包骨头的腿无力地下垂,像是标本一样展示在众人面前。 林深不知道应该如何具体地去形容面前的一切,只感觉这两个人头上的皮肤被拽得像是威吓敌人时的伞蜥,样貌有些超出“人”这个固有范畴。 这也难怪其他人看到,迟迟没有往里面走一步。 他长呼出一口气,回身向后看去,这才见到陈逸臣抬着脑袋慢慢走了进来。 剩下几个人在外面又观察了一圈,才小心翼翼你推我搡地进来了。 田松杰转着眼珠,他下意识地抬头朝上看,简单地扫了一圈。 注意到这个举动,林深也抬起头往上看。 半圆形的石制拱顶上漆黑一片,靠手电筒灯光照亮的部分什么也没有,只有墙面上挂着两具意义不明但又很渗人的尸体。 林深突然想起来,最开始的那个空间,进门的地方似乎还能在泥土夯起的墙面上看到些刻画过东西的痕迹,而从那里开始往里走,就再也没有刻意装饰,或者是可能带有什么特殊意义的图样或是纹路了。 一切的一切都那么简洁。 他努力回想,但当时短短的一瞥中看到的东西至少不是他熟悉的文字,也不是一眼就能判断出是什么的图案。 那么如果这座墓本就不打算做什么装饰,门口刻画的东西又是什么? “呃!” 身后突然有人发出奇怪的声音,陈逸臣几乎是和林深同时猛然转身。 苏夏夏被吓一跳往旁边一蹦,拍着胸口倒吸了一口气。 施煜的手电筒照向身后的人,“怎么了?” 被光照得眼睛一眯的寸头男何程飞抬起手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又低头往地上看了看,“没,就是感觉好像上面有什么东西往我身上砸了一下。” 说着,他转着自己周边看了一圈,发现一颗直径跟硬币差不多大小的石头。 “应该就是这东西,砸得我还挺疼。” 瑶瑶则是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抓住林深的衣服,举着手电筒朝上照,“你在开玩笑吗?上面是石制的拱顶,哪有可能掉小石头下来?” 戴南搓搓自己的头发,朝门外看了看。 很显然,外面更不可能存在什么小石子,而吴致远就坐在甬道里,皱着眉看着他们的方向。 “那砸我的是什么?这小石头又哪里来的?”何程飞反问。 瑶瑶抿唇,没再说话。 气氛有些诡异,配合着钉在墙上的两具尸体,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妙。 下一秒,田松杰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挡在林深前面,他眼中的一抹红光在黑暗中画出一条线。 接着就听到何程飞又是一声闷哼,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就嘭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 他的头低得下巴几乎要碰到自己的胸膛,两只手在胸前像是虚空抓着什么,保持那个姿势动也不动一下。 众人立刻散开,跟他保持安全距离。 “何程飞,你在干嘛?”陈逸臣大声叫他。 对方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 紧接着听到的就是——胸前传来几声轻微的脆响。 第806章 骑在身上 “何程飞?!” 戴南的脸色一下白了,他举着手电筒又连连后退了两步,光柱照在何程飞的身上。 然而尽管周围的人都清晰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跪坐在地上的何程飞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就好像感觉不到痛似的,没有发出任何痛呼。 紧接着众人听到的,就是噗噗几声响。 原本就靠近门口附近的另一个女生段筱蓉,也没回头查看情况,本能地就往前连冲了好几步,一直跑到陈逸臣和林深所在的方向,才惊魂未定地回头。 门上的几张符纸在这个时候燃烧了起来,符纸上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写成的红字在黑暗中亮着一抹诡异的暗红色光芒,然后迅速燃烧殆尽。 沉重的石门,就这样在众人眼前缓缓地合上了。 门外的吴致远听到动静,明显的一惊。 他手脚并用地从地上慌张地爬起来,可等他冲到石门前的时候,门缝只留下一只眼睛的宽度,还没等他说什么,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深哥,有什么东西,你看得见吗?” 田松杰的声音从身前传来,带着难得一见的警惕。 是的,有什么东西在这里,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在何程飞的身上。 林深也感觉到了,可是他却看不见,这或许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奇怪的状况。 心里有那么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却无法通过肉眼来识别和判断。 见田松杰缓慢回头朝自己的方向看,林深皱紧了眉头,把瑶瑶往身后拉了拉,才轻轻摇了摇头。 “我进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好像在拱顶上面,”说着,田松杰再次抬头朝上看了一眼,“可是我什么都没看见,但我肯定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存在,跟我很相似的,如果真的是的话,我不应该看不见的。” 田松杰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时候何程飞的身体突然抖动了两下,但依旧没有出声,只是两只手突然下垂,像是撑在地面上,又像是无力地垂着。 谁都不确定他现在的状况,因为谁也不敢上前。 “何程飞,你要是没事倒是说句话啊!” 戴南壮着胆子又喊了一声,不过人已经又往后退了三四步。 要不是手里的手电筒还亮着光,整个人都要藏进黑暗里看不见了。 “怎,怎么办啊?”苏夏夏缩成一团,躲在几个人中间,“要不我们走,别管他了……” 林深闻言,转头往后一看,入眼的是那两具尸体。 此刻在幽暗的光之下,那两张被拉扯得狰狞的脸庞仿佛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们,咧开的嘴角像是在笑。 离开的唯一出路就在他们中间,可是能那么容易就通过吗? “深哥,我有个猜测。” 听到田松杰的话,林深再次看向他。 而此刻众人已经围着何程飞退开两三米,然后悄无声息地朝一个方向靠拢。 何程飞则像是死了一般,抖动之后再也没有给任何反应。 “我看不到,是不是因为你看不到?”田松杰短暂停顿了一下,举起自己的右手晃了晃上面的铁环,“因为什么东西把我们连接在一起,所以我的感知很大程度上受到了你的影响,但又不完全,就像在那栋画作的宅邸里一样,我能跟你闻到相同的味道,但是那种致幻的影响却没有在我身上表现出来。” “我的感官在一定程度上与你同步,但又不完全共享,所以现在你看不到,而我也只能勉强感受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有个描了边的透明人的感觉……” 林深心下一凛,再次看向何程飞。 甬道里干尸的状况与此刻突然重合起来,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们走,不能管他了。” “为什么?”跟着段筱蓉的脚步也躲过来的男人于瑞阳拧着眉,“他说不定还有救呢,这什么都还不确定,就要丢下他?” “于瑞阳你有病!”苏夏夏的声音尖锐起来,“他要是觉得自己还有救,想求救,他就不能出个声或者做个动作吗?问了几声都没反应,你上去确认啊?” 于瑞阳张嘴想说什么,结果他看向苏夏夏,就见对方恶狠狠地瞪着那双眼睛,于是气势很快就弱了下来。 林深相信田松杰的判断,他说看到什么了,那就一定是看到了。 那么趁着现在还什么都没发生,立刻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虽然他也不希望随随便便就放弃一个人,但眼下的状况明显不符合救人的条件。 看不见的敌人,一动不动的何程飞,冒险上去确认他的状况绝对不是一个理智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走。” 陈逸臣冷冷出声,率先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的双眼盯着何程飞没有移开,只有脚步在移动,“想留下的人就自己留下,但不要拖着大家不让走,我们确实是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过没有人有义务为你的所有无谋选择承担后果。” “我……” 于瑞阳张开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骑在他身上,”田松杰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两条腿紧紧箍在他胸口上,如果门外的尸体……” 田松杰没有把这句话说下去,他只是吐出一口气,用手推着林深往后走了几步,“那肯定是没救了。” 这边话音才落,那边陈逸臣带着两三个人刚退到唯一出口的位置,何程飞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给提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直起身。 只见他胸口原本就紧贴身体的衣服上出现了两道凹陷,那种深度和强度,断裂的肋骨不刺破内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他的脸皮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眼角上挑,眼睛扯成了一条缝。 苏夏夏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惊叫,她转头拔腿就往陈逸臣的方向跑,却看到原本钉在墙上的一颗长钉铛的一声毫无征兆地脱落下来,擦着段筱蓉的肩膀落了下去,然后顺着出口滚落进黑暗中不见。 顿时间,段筱蓉的肩上就渗出了大片的血,印透她的衣服。 因为疼痛,她整个人一下蜷缩起来,发出痛呼。 一股阴冷的气息自墙上的尸体口中吹出,扑在附近几人的面门上。 几个人的动作一僵,转眼就见何程飞以非人的高度跃起,朝着他们的方向扑了过来。 第806章 对准他 石制大门内侧的符纸在这个时候突然全都亮了起来,泛着不祥的红光,把整个空间和每个人惊愕程度不同的脸照得更加诡异。 何程飞的身体在空中跃出一道弧线,但他的双手耷拉在身侧,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像是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一样。 只有那张嘴仿佛被什么东西掰开,远远超过了常人关节活动该有的极限。 陈逸臣突然大喝一声,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用尽全身力气朝前一滚。 然而等他回身朝后看去的时候,何程飞早已从他头顶上越过,脑袋往一侧猛地一歪对准蜷缩的段筱蓉就想要咬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 林深借着田松杰推他的力,奋力朝前连跑好几步,接着用力在地面上一踏,抬起一只脚狠狠朝着何程飞的腰侧就踢了上去。 嘭—— 一声闷响。 林深感觉自己不像是踢在了人的身上,反而像是踢中了装着重物的大麻袋。 尽管他已经用了很大的力量,何程飞的身体却也只是在空中微微产生了一点偏斜。 紧接着对方就做出一个不符合惯性和常理的动作,在半空中突然扭转了一下身子,往后一跃,落到了地上。 何程飞的双腿稳稳落在地面,没有任何缓冲,身子朝前弓着,双手垂在身前不断摇晃。 他的脑袋猛地往上一抬,林深才看到之前打开的嘴又闭上了,而脸颊上有很明显的五指下压的痕迹,把嘴巴紧紧捂了起来。 趁此机会,陈逸臣双手撑地快速调整自己的平衡,冲过去抓住段筱蓉的手臂就把她往远离何程飞的位置一拉。 一左一右,何程飞和其他人以唯一的出路为中线,相互对峙着。 “他……他这是不想让我们走!” 苏夏夏大口喘着气,和戴南相互抓紧了对方的手臂抱团取暖。 陈逸臣低头看了一眼擦破的手掌,吸了一口气,说道:“哪里是他不让我们走,别的什么东西也不想让我们走。” 说罢,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两具尸体,才发现之前掉下来的长钉原本是盯着右边尸体的右手上的。 而此刻那只干瘪变色的手自然垂下,上面只有一个骇人的大洞。 “刚刚那口气……” 之前一直沉默寡言的卫俊文后怕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中的不安和恐惧几乎要溢出来,“刚刚那口气是什么东西?一下子就动不了了。” 陈逸臣闻言只是一眯眼,没有说话。 段筱蓉的脸色白得可怕,她下意识地用手捂着自己流血的伤口,然而这样并不能减缓疼痛,也无法让血不继续流下去。 她的额头上全都是豆大的汗珠,眼睛眉毛全都皱成一团,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瑶瑶左右看了看,朝戴南伸出手,“那你外套脱下来,先给她想办法把伤口压住,作用有一点是一点。” 戴南听得有些不愿意,但看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看他,而且居然真的只有他一个人穿着外套,最终只能乖乖脱了下来,递到瑶瑶手里。 “这……之后还能还我吗?这衣服我挺喜欢……” 瑶瑶抓着外套,刚张开嘴准备找个位置下口,听到这话瞪了戴南一眼,“你就当它在这儿丢了。” “想办法把他们分开,会有用吗?” 林深站在最前面,与何程飞对峙着。 他压低声音询问身旁的田松杰,目光不敢从对面的身上离开,根本没空搭理身后发生了什么。 田松杰不太确定地摇摇头,“箍得那么紧,深哥你也能看到他身上凹陷的痕迹,想要放开……也许的等到变成外面那具尸体那样?” “何程飞已经没气了,”林深借着身后的光,仔细观察不远处的人影,“现在一想,最开始他双手放在胸前的时候,应该是有意识想要挣脱身上突然出现的钳制,但明显这种力量不是他能够抗衡的,所以后来看到他抖动了两下,手垂下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是断气了,他现在就是对方手里的一个——玩具。” 林深说到这里,转头去看符门上那些泛着红光的符纸。 “那只能试试——” “我觉得可以——”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话,田松杰一愣,林深也快速瞥了他一眼。 话没有说完,但他们好像已经了解了彼此的意思。 田松杰摊开手,手指上灼烧过的黑色印记还没有消除,“我碰不了那个东西,只能深哥你去试了。” 林深缓缓蹙眉,见何程飞又缓慢站直了身体。 “瑶瑶。” 他喊了一声。 瑶瑶听到下意识地一应,把绑住伤口的段筱蓉往苏夏夏怀里一推,拿起手电筒就跑了过来,“怎么了?” 林深不知道怎么解释,但这种时候他能完全相信的也只有这个小女生了。 于是他压低声音,保证只有他们俩听到,“具体的我现在没法跟你说,但是我想要你把手电筒的光对准何程飞,不管他往哪儿发生什么事都对准他不要移开,保证能看到他的影子,你能做到吗?” 瑶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行,我可以试试,但是你……” 林深比了一个“嘘”的姿势,和田松杰对视了一眼。 似乎是看到人群不急于离开这片区域,对方也没有了动作,饶有兴致地听着段筱蓉的痛呼,拽着何程飞的身体缓慢地在黑暗中踱步。 瑶瑶双手握住手电筒,在看到林深动起来的瞬间,立刻举起来对准了何程飞。 长长的影子被投射到石壁上,被放大了好几倍。 而在注意到林深跑的方向,何程飞的身体迅速动了起来。 他的双腿像是动物一样在地上猛地一蹬就蹦了出去,瑶瑶下意识地张开嘴,想要出声提醒林深,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一幕出现了。 何程飞的一条腿在空中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整个身子在空中一滞,嘭的一声重重落回到了地面上。 尽管他快速调整了身体的重心,以奇怪的角度落地,但一只脚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还是听到了轻微的骨折声。 瑶瑶屏住了呼吸,她几乎是跟何程飞的动作同步转动眼睛,一起在寻找着阻挠刚才行动的东西。 第806章 另一个 听到响动的其他人看了过来,只见何程飞弓着身子,只有脑袋在用力地左右转动。 他的两只无力的手大幅度摇晃着,然后又飞速往后一跳,像是与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拉开了距离。 林深并没有因为身后的声音而停下脚步,他目标明确地继续朝着符门的方向跑。 黑暗中的红光为他清晰地指明着方向。 这些符纸一开始是没有亮的,除了田松杰最开始靠近时候被灼烧到了手指,后来他们这群人接近,又用力推开大门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一直到何程飞被什么压住,才有几张符纸迅速烧毁了。 他认得出符纸上的字,这种东西想要它达成什么效果,必然会在符纸上写清楚,就算最开始看的有些不明不白,但现在也该反应过来了。 之后就是陈逸臣他们靠近离开的出口时,尸体吹出来的那口气,这口气让所有的符纸全都亮了起来,到现在也没有消散,但同时符纸也没有像先前那样烧毁。 如果这些符纸真的是出自那个老道之手,这很有可能是困住或者是控制住眼下看不见的东西的措施。 可是这是为什么? 林深想不明白,或许这个问题不一路走到底,他都无法想明白。 老道的符纸有意地将一个或者是不知道几个的鬼东西限制在这个地方,而这些鬼东西又在阻止他们的逃离和前进,跟最开始出现的虫群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可是老道给付家人准备的东西分明是有用的,也确实在最终帮助了付文婉解决了宅邸里的根源问题。 那么现在呢? 他如今的做法跟和付家的时候完全像是两个人,为什么要搞这种手段,把误入里面的人困死? 林深一边想着,一边冲到了符门前。 他凑得极近,红光映在他的眼睛里,晕开有些让人眩晕的光。 林深只能动作细致缓慢地绕过已经破损的符纸,去尝试着轻轻揭下一些完好的来。 而他的这个动作立刻刺激到了何程飞的神经,又或者说此刻骑在他身上的某种东西的神经。 顾不得一瘸一拐的脚踝,何程飞的头用力朝上一扬,嘴巴夸张地张开,奔着林深的方向就要冲过去。 “我让你走了吗?!” 田松杰大喝了一声,两只手紧抓住何程飞略显缓慢的那只脚,咬紧牙关用力往后一拽,紧接着抬腿狠狠朝着影子踩了下去。 咔嚓—— 苏夏夏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呼,拖着段筱蓉拼命地往后退,“什,什么情况?!他在干什么?!” 何程飞的身体在瑶瑶的手电筒灯光照射下一个踉跄,原本骨头裂开的那条腿突然朝不正常的方向一折,断裂的腿骨瞬时刺破皮肤露了出来。 红色的血液撒在地上,散开一股腥味。 陈逸臣大气不敢喘一口,弓着身子往前挪动两步,跟瑶瑶一样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一幕。 然而他们只能看到地上微微扬起的些许灰尘和泥土,入眼的除了何程飞怪异又不协调的动作,其余什么都看不见。 卫俊文的脸都绿了,他张着嘴,但是因为恐惧而收紧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一点声音。 两只手抱着头无措地搓着自己的头发,一个劲儿地往施煜和于瑞阳的后面躲。 “哦,你看不见我?” 田松杰对于这个发现多少有些意外,他拍了拍手上的灰,笑了一下,“那也行,至少我们还算是扯平了。” 他眼中那个透明的人形,双腿紧紧箍住何程飞的胸口,两只手扣在嘴上,脑袋不断转动寻找着。 对方张开嘴,发出类似威吓的尖啸,紧跟着墙上的尸体口中又吐出一口阴冷的气息。 施煜刚感觉到半个身子一僵,立刻开口道:“远离尸体!” 在此刻没人问为什么,只是听到这句话,就下意识地朝空间的另一个角落挪动。 施煜被陈逸臣拽了一下,才有些僵硬地转移了位置。 瑶瑶紧握手电筒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她不敢挪动脚步,也不敢轻易移动视线,她怕她一分神就会突然失去眼前这个目标。 何程飞的身体动得太快了,那根本不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 但此刻她唯一能确信的是,有一个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帮助他们钳制对方的行动。 她甚至连看林深的空都没有,只是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让自己保持可控的镇定。 而林深这边的近战并不算特别顺利,符纸除了失去效力或者效力减弱的那些,其他想要揭下来都相当有难度。 他又不能把符纸撕坏,要是破坏了上面写的东西,那就真没有作用了。 而且还有一个巨大的担心一直悬在他的心头,不断催促着他。 田松杰说看到有一个人影骑在何程飞的身上,但这个空间的石壁上钉着的是两具尸体。 假设此刻在何程飞身上的是其中一个,那么另外一个去哪儿了? 铛啷啷—— 之前长钉滚入的出口方向传来金属撞击石头发出的响声,苏夏夏一下子噤声了。 她一只手拽着段筱蓉,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只剩下惊恐的双眼不断看向其他人,似乎在寻求一个解答。 然而谁都回答不了她的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漆黑的通道里看。 只感觉一阵迅猛的风从当中蹿了出来! 瑶瑶瞬间汗毛倒竖,“林深,小——!” 田松杰的身体也下意识地立刻动了起来,他伸出手去,只感觉到那个晃动的透明人形从自己的指尖擦过,还没来得及抓住,就已经快速溜走了。 “深哥!另一个——!”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深已经感觉到那阵刺骨的风吹到了他身后,而他也同时在这个时候转身。 极致的寒意瞬间堵住了他的呼吸,而他的手也下意识地伸了出去。 一张符纸,不管不顾地往自己脸前一放,便虚空悬在面前。 紧接着腾起一阵红色的火焰,烧出了小半张狰狞干瘪的面容。 第806章 烧出来 焦糊的气息瞬间钻入林深的鼻腔之中,而那个迅猛而来的身影也飞速往后跃了一大步,与林深拉开了距离。 瑶瑶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卡在嗓子眼里的后半句话说不出来。 其他人也像是失去声音一般,全都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什么东西轻轻落地,在地面上产生了一阵摩擦,然后扬起些许灰尘。 可他们都看不见,只有被林深用符纸烧出来的小半张面容,像是人皮一般漂浮在半空中。 它不断地轻轻摇晃,能勉强辨认出失去大部分血肉之后凹陷下榻的鼻子,一只闪着骇人红光的眼睛,正紧紧盯着林深的方向。 林深也没有动,刚才扑面而来的那阵寒气,让他汗毛倒立。 但好在符纸生效了,这下他可以确定,这些贴在石门上面的东西,就是用来禁锢这两个看不见的鬼东西的。 只是这样的尝试,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是绝对完成不了的。 符纸很难撕,就算田松杰和瑶瑶为他争取了一些时间,此刻他拿在手里能用的也非常有限,就更不用说当初一个人跑进来的工人了,又或者说换其他因为许愿而被困进来的人。 何程飞的小腿被踢断了一边,导致他的身体无法像之前那样直立,整个人扭来晃去显得有些焦躁。 林深瞥到这一幕,心中突然多了些许不安。 他立刻收回目光,与漂浮在空中的那小半张脸对视,然后慢慢移动脚步,朝着田松杰的方向靠近。 田松杰注意到林深的动作,眼睛一转,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然而瑶瑶的手电筒一动不动地照着自己的方向,导致他看不清楚那边几个人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又距离他们有多远。 他吞了一下口水,也在轻轻挪动自己的步子。 他们像是两个猎人,面对着随时可能会暴走的猛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林深攥紧了手里的符纸,看到何程飞的身体又无力地往下一垂,胸口的压迫似乎开始有松动的趋势。 不能等了! 心中冒出这句话的瞬间,林深跑了起来,他猛地朝田松杰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往何程飞的身体扑了过去。 空中那半张脸的感知似乎也极为敏锐,察觉到林深动作的下一秒就快速扭转身子,在地上扫起一片灰尘。 空间中的寒气迅速大涨,如同冬日的猎猎冷风猛地往人身上刮,每一下就跟刀子一样生疼。 瑶瑶紧咬嘴唇,使劲握着手电筒,但眼睛却是下意识地闭上了。 苏夏夏似乎张嘴要喊,被陈逸臣一把捂住嘴巴,按在了地上。 他在黑暗中眯着一双眼睛,对上苏夏夏惊恐的双眸,道:“你要是敢叫出声,下一个就是你。” 苏夏夏倒吸一口气,抓紧了段筱蓉的衣服,脸色煞白。 林深没空管身后发生了什么事,也没空管朝他扑过来的东西,他现在必须抓住何程飞。 不对,是抓住何程飞身上的东西。 很明显,何程飞的小腿骨折没有办法正常活动了,对方极有可能抛下这具身躯从其他人当中又挑选一个。 相比后来的麻烦东西,前面这个的声音更轻,更不容易被人察觉。 现在要是让它给跑了,那可能在下一个人被选中之前就很难抓到了。 所以他只能把身后交给田松杰,他相信田松杰一定知道他想做什么。 于是林深朝前奋力伸出双手,左手拽住何程飞衣摆的瞬间,右手里攥着的一张符纸往胸口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就贴了上去。 身后令人窒息的寒气在此刻逼近,让他后背一僵,右手只能结结实实按在符纸上一动不动。 而身后,借着被烧出来的那小半张脸,田松杰在地面上抓到了被灯光照的细长如棒的影子。 这种手上传来的拉拽感是极其可怕的,就像是用一个麻袋套住了一头装不下的猛兽,他整个人都扑倒在地面上,全靠两只手抓紧那差不多只有手掌宽的影子,咬紧后槽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深的手心里传来了温热的感觉,符纸上的红字光芒顺着指缝透出来些许。 紧接着腾地一声,手掌之间就冒出了一阵火焰。 然而神奇的是,林深并没有任何明显的灼烧感,只是觉得那股温热的感觉在燃烧之后逐渐抽离,出现在他眼前的只有一块变成深褐色的干瘦皮肤。 他立刻瞪大眼睛,左手再次用力一拽,生怕对方马上要跑,又将另外一张符纸往旁边一贴。 紧接着就看到符纸带着火光跃向空中,火焰飘散的瞬间洒下星星点点的火花,然后瞬间消失在了黑暗里。 何程飞的身体则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失去控制之后,轰然往地上一倒,完全不动了。 林深快速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颈部。 果然,已经没有任何鼓动,之前他双手耷拉下来的瞬间,人就已经没了。 “深哥!” 田松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已经用尽了全力。 林深立刻回头,就见被拉扯得几乎变形的小半张脸距离自己不过只有两三拳的距离。 那只眼睛里似乎冒着愤恨的火焰,恨不得现在就把林深给生吞活剥了。 如果是常人看到这样的场景,或许会被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可林深的脑子里却冒出了一些奇怪的想法。 如果真的让它咬下去呢? 会发生什么事,它会后悔吗? 如果不知道周围还有其他人,林深说不定真的会让田松杰放手,然后尝试一下这个听起来有些可怕的想法。 他往后退了一步,摸出左手里捏着的最后一张符纸,朝着对方胸口的位置就按了下去。 紧接着一股难以抗拒的反抗力量让田松杰被迫松开了双手,林深朝身侧快速一个翻滚,躲开了朝着他面门而来的寒气。 如刀般的风在黑暗中划出几道寒光,不过胸口燃烧起来的火焰让它的动作有了几秒的停滞。 趁此机会,林深和田松杰重新退回到了人群旁边。 一切陷入黑暗,也陷入了寂静。 林深一把抓住瑶瑶的手腕,拉着她又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接着从她手里把手电筒接了过去,照向四周快速寻找着,不忘低声道:“辛苦你了,谢谢。” 瑶瑶抿着嘴唇讲不出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第806章 想不明白 “去……去哪儿了?” 戴南发出有些虚弱的声音,手电筒在他手里剧烈颤抖着,连带着光束也在摇晃。 浅黄色的光在石壁上一扫而过,就看到几乎是倒立吸附在上面的两段小腿皮肤。 吓得他呼吸一滞,立刻把光给挪开了。 戴南缩了缩脖子,使劲摇摇头,小声嘟囔着:“没看到……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 “深哥,你符纸还剩几张?” 田松杰一边问着,一边黑暗中寻找着那两道透明的人影,他的语调低沉,听起来并不是很轻松。 林深展开左手又确认了一眼,低声道:“三张……” 这两个字被身旁的瑶瑶捕捉到,她的眉头一拧,朝其他人的方向看了看,“这……感觉不是办法啊。” 林深没有立刻回话。 是的,瑶瑶说的很正确。 光靠手中这么几张符纸,现在只能通过灼烧后裸露出来的皮肤分辨它们的位置,但对于脱困来说还是远远不够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林深才觉得,让对方咬一口会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么一想也难怪,那么大一个石门上,会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纸。 毕竟一两张给它们造成的伤害,太过于有限了。 “手电筒都举起来,我们尽可能把这里都照亮,少留下死角。”陈逸臣压抑着自己说话的声音,松开捂苏夏夏的手,用手电筒光扫过地面的每一个角落。 “对,”施煜点点头,握紧手电筒慢慢直起身子,“林深冒着险把那些鬼东西的身体给烧出来了,如果不去主动寻找,那不白搭了吗?何程飞刚才遇到的情况我们都看见了,主动掌握了它们的位置,我们才能想应对办法。” 林深转动手电筒,没有跟他们说话。 他知道这几分钟的安静并不是那些符纸震慑出来的,是因为田松杰,对方看不见他,也很可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限制住行动,甚至不知道何程飞身上为什么会出现伤口。 所以它们此刻同样在观察,在寻找。 它们防的是田松杰。 它们担心的是下一次行动的时候可能也会同样被阻碍,兴许也在想对策。 那么陈逸臣的提议不无道理,只不过跟他们的想法不一样的是,要是能尽可能把这里照得不留死角,之前被符纸灼烧出来的皮肤就会投射出影子。 尽管田松杰现在可能还有那般大的力量与其抗衡,但制造适当的牵制,还是非常有效果的。 瑶瑶退到苏夏夏和段筱蓉身边,拿起段筱蓉的手电筒,一声不吭地开始照射漆黑的方向。 就这样,于瑞阳跟卫俊文也动了起来,两个人背靠着背,尽可能照向远处,就算无法保证照得足够清晰,至少让散出去的光蔓延开,也不算是一点都看不见。 苏夏夏吸了吸鼻子,努力挺起腰背,抱着段筱蓉也颤抖着往身前的地面上照。 扬起的灰尘在光线中一闪而过,吓得她一抖,光束跟着晃了两下。 几个人以受伤的段筱蓉为中心,逐渐围成了一个面朝外的圈。 “但是……但是就这么一直照吗?”戴南缩着身子,“我们不可能这么站下去,手电筒的电量也是有限的,要是什么时候没了电……”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施煜用手肘狠狠地顶了一下。 戴南的担忧每个人心里都有,但现在绝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在这种情况下,越是想人就越是容易失去希望,从而逐渐丧失本有的行动力,更可怕的是心里的信念会被动摇。 一个人动摇,就很容易影响周边的人,这样的情绪扩散出去,那可比直面看不见的怪物更为可怕。 林深当然也知道,所以他在思考。 田松杰抬眼看了看墙上的尸体,又看向尸体之间的黑色通道,“后面会通向哪里?为什么后面过来的这一个,没有在这个空间里,反而是在通道里?”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林深,“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实际伤害到了第一个人影控制的何程飞,所以它才从通道里面冲出来的?” 林深眨眨眼,觉得有些道理,点了点头。 “虽然尸体吹出来的寒气会让人动作迟缓下来,但真到了危及性命的时候,肯定还是会顺着通道不管不顾往里面跑的,”田松杰摸着下巴略微思索,“前一秒或许还在为挣脱这种束缚而高兴,后一秒可能又是看不见的怪物在通道里堵住了他们的去路,前后夹击……” 田松杰放下手,“比起宽敞的空间,那里就无路可逃了。” 林深不否定田松杰的推论,但还有一点是让他有些在意的,突然掉下来的长钉意味着什么? 如果它们是早已经商量好,一个留在这里,一个躲藏到通道里,那它们只需要把慌乱的人群往通道里一赶,就可以来个瓮中捉鳖。 长钉在这里掉落,就显得既突兀,又没有什么特别实际的意义。 段筱蓉之所以会受伤,也完全可以解释为她当时碰巧靠得很近,然后不小心被划伤的,如果她往前一步或者往旁边挪两步,这东西就完全不会砸在他身上。 “小田……” 林深嘴皮不动,小声叫他,“仔细看看尸体……” 田松杰闻言,又警惕地环视了周围一圈。 手电筒的光所能照到的范围内没有看到对方,它们此刻或许就躲在狭小的角落里,但凡动起来必然会被发现。 于是他点点头,慢慢朝旁边退去,在细致观察之后,像是理解了什么一般,快速靠了回来。 “深哥……” 田松杰睁着眼睛,张张嘴,一时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说,“长钉难道是……” 林深呼出一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之前掉落下来的那颗长钉滚到了通道里,而钉在尸体身上的又太远,根本无法仔细看清楚。 可如果,这些长钉也是某种封印,或者禁锢呢? 就像,当初在付家宅子里留下的那些一样。 它们被困在这里,但同时也在用自己的方法试图冲破控制,那如果尸身上的长钉全都掉落,这里又会是什么景象? 林深越想越想不明白了。 老道为付家消灭镜子鬼提供了帮助,那他怎么又在这样的地方留下恶鬼? 甚至还是,活人看不见,而田松杰也只能依稀辨认的状态? 第806章 命门 林深轻轻地摇了摇头,把这缕思绪暂时甩到脑后。 安静维持了三四分钟,但他不觉得对方还会继续如此耐心地对峙下去。 田松杰只有一个,如果它们制造出别的动静让人群不受控制的混乱起来的话,现在的这种平衡估计很轻松就会被打破。 不过现在还算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对面本应该夹击他们的东西此刻都在这个空间里,如果他们往里面逃,至少不会遇到前有狼后有虎的局面。 而且…… 林深手一顿,又转头看了一眼通道。 符门或许不止眼前这一道? 假设它们真的是被禁锢在这个空间加通道里的,只有一头有封印那不是很奇怪? 这么一想的话,通道尽头极有可能还存在另一道符门,这也可能就是另一个之前守在通道里的原因。 它们碰不了符门,但眼前这些活人可以。 一旦让这些活人接近了符门,逃出去只是时间和概率的问题,到那时候它们就没有办法完全阻止了。 但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有什么东西在逼着他们前进,然后又一次次将他们困入必死之局中,如果运气好又往里逃脱,那么等待着的又会是什么? 就跟在石门外面对虫群的时候一样,刚才如果没有田松杰,几乎是没有人有可能牵制住两个看不见的东西的。 如果他没来,如果他和田松杰不在这里,走到这个位置的时候,还能剩下几个人? 林深缓缓地皱起了眉头,耳边听到地面传来轻微的摩擦声。 他立刻警惕起来,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就见已经开始无声下落的灰尘。 而从灰尘飞扬的方向,他猛地回头往身后看去,下意识开口提醒道:“到你们后面去了!” 卫俊文顿时被吓了一跳,有些慌张地四处观察,呼吸的声音变得粗重起来。 “段筱蓉的情况怎么样?”陈逸臣头也不回地问道。 苏夏夏抿抿嘴,伸手一碰段筱蓉的肩膀,就听到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 “还能站得起来吗?”陈逸臣接着问。 瑶瑶闻言,立刻把段筱蓉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然后朝苏夏夏使了个眼色,对方才表情为难地拉着段筱蓉的另一只手,一起用力将其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们俩可以带着她走。”瑶瑶回答道。 陈逸臣闻言点点头,伸手碰了一下林深的手臂,“只能往通道里走了?我想它们既然困在这里,贴符纸的门可能就不止我们眼前这一道,如果能抓紧时间冲到通道的尽头,或许它们就没办法继续追了,就和之前的虫子一样……” 林深转眸一看陈逸臣。 对方和他的想法相同,于是他点了点头,“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先前他们进这道符门的时候,门是用力朝里推打开的。 后来这个空间里的东西动起来,符门应声关闭,光靠几个人的蛮力没有任何东西辅助的情况,也很难重新从里面把符门拉开。 不仅没有这个时间和机会,更重要的是,回去还能往哪儿回? 外面就剩下一个不愿意跟进来的npc吴致远,然后再往外等待着的就是漫起来的水和无数的吸血虫子。 这种被安排好的滋味,给林深一种特别强的不安感。 人群闻言已经开始慢慢动了起来。 瑶瑶和苏夏夏架着段筱蓉往通道口的方向走,紧挨着她们的于瑞阳几人一边退,一边扫视着眼前的一切,警惕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而就在这个时候,寒风猛然吹了过来,扑朝几个男人的面门。 “跑!”陈逸臣大喊了一声。 瑶瑶立刻拽紧段筱蓉的手臂,猛地往通道里冲。 钉在墙上的尸体双双吐出一口阴气,吹得人动作一滞。 那气息像是叹息一般,让林深的心头都没来由地产生了震颤。 可他此刻没空转头去看尸体,只能目光集中地在手电筒混乱摇晃的几束光线中寻找对方的身影。 小半张狰狞面容由远及近,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冲到了林深面前,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后退了一大步,后背朝后一顶,推着僵直住的几个人踉跄着摔入通道里。 似乎身体在那瞬间收回了自己的控制权,瑶瑶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赶紧爬起身,使劲拍了拍苏夏夏的胳膊,然后抱紧段筱蓉的腰,咬牙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疯了一般地朝通道里面跑。 什么照明,什么黑暗,她此刻根本顾不了这些。 她只知道她得珍惜林深提供给她的时间和机会,只要她快一分,身后人的安全就大一分。 段筱蓉被扯得生疼,然而此刻也知道什么事情更重要。 她满脸都是因疼痛而渗出来的汗水,可她不敢开口脚疼,努力跟上瑶瑶的脚步,用完好的那只手推着通道墙壁帮助自己往前跑。 “等……等等!”苏夏夏慌张地跟在后面,紧张让她上气不接下气。 瑶瑶大声回道:“等什么等,哪有空等,使劲跑,跑不死你的!” 林深在这个时候把手里攥着的一张符纸拍到了那张脸上,他死命按着,就像是想要把对方推远。 符纸在他的手心中间轰然燃烧,焦糊味伴随着黑色的粉末弥漫在他的眼前。 有什么东西如利刃般挥了过来,林深手上动作没停,又是一张符纸对准胸口拍了出去。 噗。 轰——! 也许是被拍中了命门,又或者是致命点,林深只感觉快要打到他脸上的寒气擦着皮肤向上一划。 顿时间,坚硬的石壁通道上留下了三条可怖的抓痕。 田松杰拽住地上似乎还腾着火焰的影子,眼中冒出红光,双手用力一扣,接着往后面使劲一拽。 呼! 对方灼烧出来的焦黑嘴巴里吐出一口气来,仿佛痛呼,仿佛哀嚎,直直钻进了林深的鼻腔中。 一阵灰尘扬起,对方被拽倒在了地上。 而林深的半张脸也瞬间变得僵硬,寒气似乎沿着腔道窜进他的气管里,让他一下子喘不上来气。 “深哥!” 田松杰飞快地松开手,抓起林深的胳膊,就往通道里跑。 第806章 后退 一些不属于林深记忆中的东西突然毫无征兆地涌入他的脑海,然而还没等他看清楚,那些画面就像烟一般全部散开,抓都抓不住。 嗒嗒嗒。 他耳边只能听到逐渐清晰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踩踏在坚硬的石壁上,动作快速地朝人群逃跑的方向追赶。 已经冲到通道最前头的人开始合力推门,他们的声音在林深听来显得遥远又缥缈,远远不如紧追而来的那阵脚步声。 嗒嗒嗒嗒嗒。 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对方的指甲轻轻刮擦在石壁上,划出一小段距离,听着声音那些画面就在脑海里变得清晰明确起来。 可他分明什么也看不见,通道里是漆黑一片的。 只有半边僵硬的脸正在慢慢缓和,可是肺里好像吸入了什么东西一般生疼起来,让他喘每一口气都无比艰难。 林深紧皱眉头,用一只手用力按住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任由田松杰拖拽着往通道尽头跑。 他说不出话,只能努力跟上奔跑的脚步。 “深哥?” 田松杰似乎也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他快速回头,微微弯腰试图观察林深的表情。 林深摇摇头,从嗓子里挤出来一个字,“跑……” 这几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感觉肺里原本该供气体交换流动的位置像是被冻结侵蚀,极力吐出一个字之后肺就被完全抽空了。 他刚刚吸进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阴气?尸气?还是别的? 林深开始头晕目眩起来,然而肺每一下拉扯的疼痛,又把他不断地拉扯回来。 一直到某一秒,他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这种停顿来得太过没有预兆,田松杰甚至还被他拽了一下,意外地转头看向他,而耳边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两块干瘦的小腿皮肤距离他们不到两臂,林深耳中听到了对方呼出气体的响动。 他之前耳朵有这么灵敏过吗? 到了此刻,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时刻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 好像肺里的空气被抽走的瞬间,他之前的那些紧迫的情绪也跟着被抽走了。 通道尽头的人乱成一团,苏夏夏一个人架着段筱蓉的手臂满头都是汗,她贴着墙边站着,张着嘴巴好像在催促些什么。 瑶瑶一手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另一只手帮着其他人用力推着石门。 可是他们在喊些什么,林深一下子都听不见了,只觉得周围一切的流动似乎突然慢了下来。 接着就是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往前伸了出去。 他抓住了什么东西,手感粗糙坚硬,摸起来像是树皮一般,而在他摸到的一瞬间,眼前那个之前根本看不到的身影突然像退去了某种隐形的保护,完全展露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个像动物一般倒着爬在石壁上的“人”,它双手双脚像是紧紧吸附在石头上一样,只有杂乱松散的头发像是柳条般垂落下来。 林深握住的是它的手腕,没有一丝温度,而那双大睁着的眼睛里是比田松杰眼中更加显眼的红光。 它的嘴上缝着乱七八糟的粗麻线,上下嘴唇紧紧贴在一起,几乎看不到缝隙,就好像整张嘴已经完全融合到了一起去,失去了说话的功能。 而林深握住的那只手腕上,牵连着一根长长的铁链。 他顺着铁链的方向看出去,只感觉它逐渐隐没到了黑暗之中,但明显是往他们进来的方向延伸出去的。 就在林深思考着自己的身体下一步会怎么做的时候,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眼前这个东西眼中的红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它卸掉自己身体上那股蓄势待发的力量,只是用一双漆黑且没有眼白的眼睛盯着林深看了一会儿。 接着,它主动地往后退了一步,轻轻摇晃着脑袋,手腕上的铁链也跟着在黑暗里晃动了两下。 就只是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林深甚至感觉通道口那东西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怎么回事? 这四个字从脑袋里冒出来的时候,右手松开了。 对方重新获得了自由之后,又是慢慢往后退了两步。 林深感觉原本冻结住肺的阴冷气息开始消散,身体里有什么暖意逐渐涌上来,把之前的不适感顺着呼吸全都吐了出来。 嗒嗒嗒嗒。 非常明显的指甲刮擦石壁的声音,然而这是对方往后退的声音,不断地退,一直退到林深的眼前只剩下了黑暗。 耳边身后人推开门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就好像这一切从开始发生到结束,只经历了短短几秒,其他人甚至都没来得及发觉到林深这边的异常,就已然悄无声息结束了。 林深转了一下眼珠,转头才发现田松杰也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耳朵,满脸的不可思议。 “小田……?” “深哥你听到了吗?”田松杰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刚刚的声音,好清晰……就好像一粒灰尘落到地上我都能听得见一样。” 听到这句话,林深都有些意外。 他可还没灵敏到那种程度,但刚才听到的响动确实有些超出他平时的听力所及范围。 两个人无声地往后退了几步,集中精神观察和寻找,可身后原本应该不断追逐他们的身影,就这样消失不见了,放弃得有些让人莫名。 “这是怎么回事?”田松杰不解地低声问道。 林深摇摇头,转身推了一下他的手臂,“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趁其他人还没发现问题,先跟他们汇合,往后面走了再说。”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其实林深心里的疑惑不比田松杰少。 这和之前虫子不进石门不一样,那时候像是石门里的气息抑制了它们的活动,所以虫群才没有冲破石门追进来。 但刚刚眼前发生的一切,明显更像是主动后退,默许他们继续往前走。 这和它们先前紧追不舍的状态差异太大,很难不让人生出疑问。 而且那个怪东西的眼中红光突然消失,就好像一下子没有了战斗意图。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耳边听到的是瑶瑶喊他的声音。 林深顺着通道往前又跑了几步,鬼使神差地回头,似乎还能感觉到黑暗当中那两双眼睛在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目送他往里走一般。 第806章 装出来的 田松杰一直盯着通道的方向后退着走,分明还在警惕那两个东西,可没想到对方真的不再追过来。 周围人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紧张当中,瑶瑶直接冲过来抓住林深的手腕,用力把他往符门后面一拉,然后就见陈逸臣跟施煜合力,使劲把符门关闭起来。 周围顿时安静了不少,只能看到几个人脱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死里逃生一般。 这样的画面让林深产生出了强烈的割裂感,他感觉得出来,如果不是刚才那两个东西主动让步,事情不可能如此顺利且幸运的。 甚至从他们的表情上来看,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对方的退让,还以为是自己的努力让自己得以逃生。 “林深,你没事?” 瑶瑶抓着林深的衣袖,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绕到背面仔仔细细检查,最终确定没有受伤之后,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只不过她看林深的眼神中有些别样的东西,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 “我们……我们算是安全了吗?”戴南上气不接下气地斜靠在门边,举着手电筒晃了两下。 他们此时所处的空间很小,呈长方形,左右两边各自摆放了一个石桌,上面是裂开的盘子和倾倒的灯台。 这么几个人或坐或站,一下就把整个空间给填满了。 陈逸臣拨开刘海,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低声回道:“大概……至少暂时……” 林深眨了眨眼睛,明显看出了瑶瑶的欲言又止。 他想了一下,拉着她来到石桌边的角落,轻轻开口:“你是不是想问什么?” 瑶瑶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但是很快她又用力地摇摇头,回答道:“确实有,但我不打算问。” “为什么?”林深意外道。 “如果你能说,或者愿意说的话,就会主动讲的,”瑶瑶环视四周,“如果不愿意说,强迫着说出来的话不是出自本心,那当中又有多少真心呢?更何况……有时候一个人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也不会是一件好事。” 瑶瑶说到这里,目光盯着石桌破损的一角,伸手在上面轻轻一抹,蹭下些灰尘来,“刚刚我就发现了,这里还有别的东西对吗?不然何程飞的……尸体,不会动作变得那么不自然,也不会突然受伤。” 田松杰听到这句话,瞪圆了眼睛,猛地回头看过来。 他似乎正打算往前探探路,瑶瑶的话却让他硬生生停了下来。 “所以结合我最开始跟你说的一些怀疑,我觉得你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所以不能说,那我就不问了,”瑶瑶突然一笑,“更何况我们到现在就见了两面,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坏人不是吗?” 林深闻言眉头一蹙,“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田松杰也悄无声息地凑了上来,绕着瑶瑶看了半圈。 瑶瑶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意外于林深会这么问,她愣了一下,才摆摆手,“没什么啦,只是听别人这样说多了,所以觉得自己可能就是。” 林深不喜欢这样的说法。 不如说,他从这句话中想到了过去的自己,他或许能接受自己依旧如此评价自己,可是面对他认为可以认可,可以接受的人这么说自己,会让他心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愤怒。 似乎是被林深有些严肃的表情惊讶到,瑶瑶赶紧又笑了笑,似乎是想要把话题转移开,“就是……你难道不觉得刚见面的时候,我很讨人厌吗?” 林深快速回想了一番,下意识回道:“那不是你装出来的吗?” “嗯?”瑶瑶没想到林深会这么回答,张着嘴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她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说话声音都低了下去,“你……你那时候就看出来了吗?” “一个人在危急的情况下,就很难维持通过扮演表现出来的东西,”林深回忆着说,“我回去救你的时候,看到的不就是真实的你吗?那个时候就知道了……虽然我不明白你最开始为什么那么做,但你既没有有意伤害别人,也没有产生别的什么特别恶劣的想法或是做法,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瑶瑶久久没说话,久到其他人从刚才的紧张中都缓解过来,开始低声商量是否继续前进,还是再等一会儿,她才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吐出来。 “我知道有些人就吃那一套,而且这种人,只要通过简单的语言和一些行为动作,我就能把他们分辨出来,”瑶瑶垂下眼,不看林深,“那是我第一次进入噩梦一样的世界,我不知道我会面对的是什么,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够帮助我保护我的角色。” “那个人是李舫?” 面对林深的问题,瑶瑶毫不避讳地点点头,“对,从他看我的眼神,说的话,我就知道他会吃这一套,所以我就那么做了,谁能想到他却是个比我还要胆小的人……林深,你不会觉得这么做很让人恶心吗?” 林深一挑眉,摇摇头,“我不是说了吗?你没做实质性的伤害行为,也没有特别恶劣的想法,我觉得这只不过是在充分利用周边的条件而已,达不到说‘恶心’的程度?” 看到瑶瑶不回答,林深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他凑近了一些,斟酌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直接问出口,“你这么说自己,是跟你许愿有什么关系吗?你很在意这样的评价,在意到直接接受了别人这么评价你。” 瑶瑶的身子一顿,两只手无意识地紧紧握在一起,“我不太想说,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深点头,“这是你的自由,但至少我的推测似乎是对的,但我觉得你不会是别人评价的那种人。” 瑶瑶这时候才弯起嘴角,抬头看他,“谁知道呢,说的人多了,大家不就都信了吗?所以还是不要随随便便掏心掏肺得好,特别像你这样,全身都是秘密的人。” 第806章 石棺 “那个……筱蓉说她能走。” 戴南从段筱蓉旁边站了起来,咽了咽口水,看向陈逸臣。 陈逸臣转了一圈,把每个人都扫了过来,“既然伤员都说没问题,那我们就继续前进,也不知道时间拖长了,会不会还有别的危险。” “真……真要走吗?”苏夏夏哭丧着一张脸,捶捶自己的大腿,“我的腿到现在都还发颤呢,而且这里看起来没什么奇怪的机关,或者别的东西,就不能多休息一下吗?” 越小的空间,越容易营造出安全感。 这个光是站着他们几个人,就连走动都变得有些困难的地方,似乎让苏夏夏产生了某种依恋的情绪。 她皱着眉头,用几近央求的目光看向陈逸臣,然后又看看周围其他几个男人。 段筱蓉被于瑞阳他们搀扶起来,有气无力地靠着墙边,嘴唇微微发白。 疼痛看起来没有多少缓解,但她的表情和先前相比似乎变得平稳不少,可能是人疼得麻木了,反而感觉不到什么了似的。 她张张嘴,像是说了什么,不过声音太小。 戴南小心翼翼地凑到她耳边听了听,当起了传声筒,“她说要是夏夏还想休息,那就再休息一会儿。” 施煜却是摇摇头,盯着段筱蓉的脸看了一会儿,才又转向苏夏夏的方向,“我们早一点找到出去的地方,她也少受点罪不是吗?至少她现在还活着,还喘着一口气,出去以后当这是一场噩梦就暂时摆脱开了,可按照现在这样继续下去……” 施煜说到这里,有意地看了一眼段筱蓉被用戴南撕开的外套勒起来的手臂。 于瑞阳抿抿嘴,也意识到了问题,“我们没有止血的手段……这里看起来也不会提供任何有用的药物或者纱布之类的,光靠现在这样压迫止血,终归不是一个长久的办法。” 瑶瑶闻言,举起手来,走到人群中间。 “这事我更有发言权,”她说着,掀开自己荷叶边的袖子,“只要人不死,离开之后受伤的地方会随着现实时间的流逝慢慢愈合,虽然伤口不会消失,但不用感觉到疼痛,也不会再体会这种流血,这该怎么说呢?我感觉这像是一种灵魂上的伤害,只要继续待在这里它就不会愈合,不会产生向好的变化,但是如果我们暂时脱离这个危险的地方,回到现实里,灵魂也跟着我们回去,就能得到某种疗愈。” 施煜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段筱蓉手臂上的伤口明显比瑶瑶的要大上不少,还是被从尸体上掉落下来的长钉划破的,谁知道上面沾了什么东西,再加上这里恶劣的环境,任何的感染都可能是致命的。” 话都说到这里,苏夏夏尽管满脸的不愿意,还是只能慢慢站了起来。 陈逸臣点头,“这不仅是我们要争取时间,也需要为段筱蓉争取时间,除非是有意阻碍我们离开故意制造混乱的人,我不希望随便放弃任何一个人,我们无冤无仇,我也不想针对任何人。” 苏夏夏一听,撇了撇嘴,“我也……没说什么啊,不要讲得那么严重嘛,要走就往前走啊,你们都说走的话,我肯定也不会非要一个人留下来。” “深哥,这都是做什么用的?” 田松杰在他们说话期间,仔细观察了两边的石桌,“看着跟供桌一样,放着盘子还有灯台,感觉上面应该放过什么,但全都坏了才变成这些沾在上面的黑色东西,这真的是一个墓吗?墓里面安排这么些乱七八糟的鬼东西,也太奇怪了。” 林深也有这样的感觉。 虽然他从来没有机会去真正参与一场发掘,但相关的东西不管是小时候通过电视,还是长大后通过网络都是多少有过些了解的。 这地方奇怪到吴致远他们都找到任何参考和比照,无法断定年代,也判断不出里面葬着什么人。 人群的脚步动了起来,林深站在原地左右看看石桌,脑海中想象着这里原本该有的模样,才感觉石桌后面的墙壁似乎有些不够平整。 “深哥,怎么了?” 田松杰才刚开口问,林深已经举起一只手,指向另一头的石桌,“墙壁,摸摸墙壁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说罢,没等田松杰给反应,林深就快步走到离自己最近的石桌前,一只手撑着桌面,伸手往墙壁上一摸。 “林深?” 也许是没看到林深跟上来,瑶瑶又退了回来,看到林深的动作有些吃惊,“你在做什么?” 墙壁上的泥土被林深用手指用力一抹,就像是干透的泥沙一样扑簌簌往下掉了不少。 紧接着一小块突出的类似三角的青灰色石头从里面露了出来。 “墙后面有东西?”瑶瑶倒吸一口气,也凑上来帮忙。 很快,那块略显圆润的三角石头露出了它完整的样貌,手指触摸上去感觉极其细腻,这绝不是天然就能形成的。 “……鼻子?”瑶瑶喃喃出声。 林深迅速转头向后看去,只见田松杰侧身站着,他那一边的墙壁上似乎露出了一只微微闭着的眼睛。 他原本还想扫去更多的泥土,但奈何它们夯得太实,除了表面一层其余的根本没办法只靠手给蹭下来。 但这是为了什么? 如果这里供奉着某种像,为什么会用泥土把它们掩盖起来,这难道不是一种大不敬的行为吗? “我靠!” 戴南的声音从狭窄的通道里传来。 林深猛地回神,皱着眉左右看了看,“算了,先往前走。” 他们快步穿过不算长的通道,看到的是没有任何门扉的尽头,连通着一个又宽又广,高度还极其高的空间。 抬头往上看去,光靠手电筒都很难把顶部照亮。 而这个地方的正中,放着一个异常显眼的石棺。 棺椁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棺盖的厚度远远超过一掌。 往它周围一看,陪葬品、长命灯什么东西都没有,显得极其诡异。 第806章 太安全了 “难道,我们到……椁室了?” 于瑞阳开口问着,只是举着手电筒往石棺周围照了照,没有敢上前。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陈逸臣单手叉着腰,发现眼前这片空间之巨大,光靠手电筒根本照不亮每一个角落,这就使得眼前孤零零的棺椁显得更加诡异了。 这仿佛就是恐怖游戏中的一幕,寂静可怕,徒留下几个人无法完全放松下来的呼吸声。 “就算是椁室,也有点过于奇怪了?”瑶瑶目光警惕,“周围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这么一个石棺,虽然我是不太懂这些东西的规律,但是这样看起来说不上来的怪。” 戴南揉揉自己的头发,“要是那个吴致远跟着我们进来就好了,说不定还能说出个一二三四。” 于瑞阳有些同意地点点头,“反正至少我以前在电视里看的,绝不是这样子的,难怪他们会说看了外面就感觉形制完全不一样,我现在才算是理解了。” “所以……这真的是墓吗?”苏夏夏缩缩脖子。 “我觉得不好说……”于瑞阳撇了撇嘴。 林深沉默着上前一步,发现棺椁上的花纹好似朵朵盛开的莲花,但又显得有些许抽象,棺盖边缘刻着些看不明白的类似文字的东西,好像跟最开始门口墙壁上看到的有几分相像。 这让他又下意识地靠近了几步。 田松杰见状,拉住了他的手腕,脸上表情严肃,“深哥,感觉不是很对劲啊。” 是的,很不对劲。 林深轻轻点头。 如果门外两个石桌真的是供桌的话,为什么供奉的神像隐藏起来了?但如果这里真的是一座墓的话,又为什么会有外面那样的东西? 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贴着墙壁绕着走了一圈,重新回到了人群面前。 陈逸臣见状,像是在脑海里画出了一个示意图,用手在虚空里比划了几下,道:“这么一看这里倒是没有那么宽敞。” “但是已经没有往前的路了。”林深立刻补充道。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众人面面相觑。 “没路了?”卫俊文声音有点变调,用手电筒往前照了照。 “刚才林深走动的时候就应该看见了?”陈逸臣的眉头缓缓蹙了起来,“四周都只剩下石壁了,没有别的东西。” “这就是终点?”连施煜都感觉有点难以置信。 “这是不是不太对啊……”苏夏夏左右环顾,“前面搞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到这里就只有一个石棺?那我们该从哪里出去?这不是已经没路了吗?外面也不可能再回去了啊,你们之前信誓旦旦地说得往里面走,现在好了……”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瑶瑶一下打断了她的话,“之前想方法想办法的时候你不开口不表态,这时候来找别人的问题了?” 被瑶瑶这么一说,苏夏夏猛地一瞪眼,但自知理亏,气势很快就弱了下去。 她靠着墙壁往下一蹲,“那怎么办嘛?” 其实问方法,那肯定是显而易见的。 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打开眼前的这座石棺。 林深相信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开口这么提议。 谁知道棺椁里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是出了问题,哪个人都负不起这个责。 “我们得去看看。”林深放低声音,对田松杰说道。 田松杰的脸上有种极其抗拒的表情,好像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这样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靠近石棺,可是现在他们似乎别无选择。 “行。” 他点点头,跟着林深的脚步来到棺椁旁边。 “林深,”瑶瑶有些担心地出声,“小心一点。” 林深闻声抬头,“我知道。” 他的手掌轻轻触碰石棺的表面,冰冷刺骨的感觉顺着皮肤钻入骨髓之中,这种阴冷比整个空间中的还要明显。 棺盖的厚度也绝非一只手轻轻松松就能推开。 可是推开会发生什么? 林深想不到,所以也不敢轻易尝试。 然而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其他人都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就好像期盼着由他主动打开这个潘多拉的魔盒。 田松杰凑近棺盖缝隙,用鼻子轻轻嗅了嗅,“不知道是密封太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闻不到味道,如果真的有尸体在里面的话,会这样吗?” 触及到知识盲区的事情林深也没有办法回答,他只能绕着石棺转了一圈。 大小感觉比一般的木制棺材要宽上半个人,但考虑到棺盖的厚度,那么棺椁本身可能也很厚,这样一想,里面也确实大概就能躺下一个人。 四周没有陪葬品也就算了,连机关都没有。 外面如此严阵以待,里面可能这样薄弱吗? 想到这里,林深往后退了两步,跟石棺拉开距离。 苏夏夏见状,下意识开口,“怎么了?我还以为你打算开,我都准备好躲角落里了。” 林深摇摇头,回道:“这里看起来安全得有些过头了,我不确定真的推开棺盖会发生什么。”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周围人的位置,“我感觉我们还是不要这么分散比较好。” “什……什么意思?”卫俊文搓搓手臂,“这里就那么个石棺,大家全凑上去,不是一出事就一网打尽了吗?这样分散一点,说不定运气好还能活下来两个呢。” 戴南立刻抬起手,“筱蓉,咱们还得照顾筱蓉不是吗?不可能留她一个受伤的人不管对不对?” 说着,戴南往段筱蓉旁边靠了靠。 陈逸臣想了想,把手电筒往裤包里使劲一塞,卷了卷袖子走上前来,“我帮你,这东西看起来一个人也推不动,一开始也是我坚持说要往里面走的,这个时候不出力也说不过去。” “那我……” 瑶瑶刚准备起身,就被苏夏夏一把拽住了,“哎!你别走啊,你真就放心把筱蓉给他们男的照顾啊?我可是我不会这些东西,你得留下来看着啊。” 瑶瑶闻言一愣,转头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恍惚的段筱蓉,皱皱眉。 接着转头看向林深,最终吸了一口气,“行,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我也来帮忙。” 施煜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靠到石棺前,见没有什么动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同时站在石棺的一头,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而田松杰则站在对角的方向,跟三人一起用力,使劲推动棺盖。 只听得石头之间相互摩擦的声响,有什么东西也跟着轻微震动。 第806章 塌陷 轰隆隆—— 地面似乎在震动,戴南一下子蹦了起来,“什么……什么东西在响?” 他一手扶住墙壁,两只眼睛无措地观察四周。 然而这样沉闷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一样,根本分不清楚源头在哪里。 林深和陈逸臣几人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只可惜声音并没有因此停止。 脚下干燥的地面开始抖动起来,颗颗尘土被震动得跃起,然后又落回到地上激起一阵浅棕色的灰尘。 “推回去!!”苏夏夏扯着嗓子大喊,“快点推回去啊!这明显不能开!你们还愣着干嘛!” 她一手拽着瑶瑶的胳膊,另一只手扯着段筱蓉的手腕,眼睛使劲一闭也不知道到底是在冲哪儿说话。 施煜闻言,立刻伸手去推沉重的棺盖,然而他脚下一个踉跄人就往后倒了下去。 林深和陈逸臣下意识地一起伸手去抓他,却看到施煜离他们的距离明显变远了,定睛仔细一看,才发现是脚下的泥土被震得裂开,然后开始哗啦啦地往下掉。 这种崩塌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只要出现了一条裂痕,接下来的事情就已经无法阻止了。 地面下方好像变成了中空的状态,原本应该结实的地面失去了支撑落了下去,而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以石棺的台面为中心,向下悬垂的铁链。 铁链十字交叉,但空隙相当大,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还没能起身身下就只剩摇晃的链条。 几个人只能手脚并用,撑在铁链上,保证自己不顺着缝隙掉落下去。 林深和陈逸臣站在窄窄的石棺台面边缘,他们重心向前贴着石棺,才能保证自己不像施煜刚才那样摔到下面去。 而向下悬垂延伸的铁链,也让两个人无法伸手去把其他人拉上来。 苏夏夏张开四肢挂在交错的铁链上,声音里只剩下呜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瑶瑶则是用双腿紧紧撑住两根链子,跟受伤的段筱蓉相互支撑,戴南也抿着嘴默默使劲儿。 从石棺的台面往下看去,他们像是被蜘蛛网粘住的小虫子,不断挣扎着。 可只要有一个人动,就会带动所有的链子摇晃起来,大家都得拼了劲儿地保持自己的平衡。 瑶瑶深吸了一口气,朝下看了一眼,眼睛顿时睁大,“下面是陷阱。” 她这话音一落,周围的几人都下意识地低头往下一看,苏夏夏立马传出崩溃的声音。 被困在石棺台子上的陈逸臣、林深还有田松杰也很难行动,他们只能扣住石棺边缘,缓缓蹲下身,借着手电筒往下照。 飞扬的尘土激起的灰尘逐渐落定,一根根闪着寒光的尖刺密布在铁链的下方。 人要是摔下去,非得扎得千疮百孔。 林深屏住了呼吸,慢慢扫了一眼过去,没在这些尖刺之间看到掩藏的尸体,难道这地方真的还没有人进来过? 毕竟这样的地面沉降下去,不太可能重新恢复如初。 当然他说的并不是因为许愿进入这里的人,而是这个地方还存在于现实的时候,也就是吴致远和他们的老师发现这里之前,似乎没有人来到过这里。 “石棺里有什么?”瑶瑶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跳。 闻言,田松杰趴在石棺边缘,伸出半个脑袋往里面一看。 阴冷的风把他额前的刘海吹动,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不是自然的风。”田松杰说了这样一句,抬头看林深。 林深看了瑶瑶一眼,见对方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才缓慢地转过身也往石棺里看。 冰冷的气流钻进他的鼻子,顺着气管往肺里扩散,他捂住胸口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种感觉,跟刚才吸了一口的阴气感觉有些相似。 入眼的是一条狭窄的通道。 是的,石棺不是石棺,而是一个入口。 藏在沉重的棺盖下面的,是一条狭窄向下的入口,吹着不祥气息的风。 林深把手电筒伸进去,却也只能照亮眼前的五六级台阶,能看出是石制的,再往下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陈逸臣同样在旁边看着,脸色难看,随后他转过头回答道:“楼梯,往下走的石楼梯,但是看不到通往什么地方。” 施煜因为往后摔下去的关系,整个人保持着脚朝上头朝下的姿势,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双手紧抓着铁链,感觉脑袋有些充血,“那只能往里面走了……” “那怎么行?!”苏夏夏崩溃地一喊,“我们怎么办?” 她一激动,连带着铁链摇晃起来,其他人也随着她的动作左摇右晃。 “苏夏夏你特么的别动行不行?!”戴南忍不住大吼了一声。 施煜一下子笑了,“你还问怎么办?你让他们怎么办,下来救你?怎么救?你别光说但不拿出个办法啊,动嘴皮子谁不会?” 苏夏夏闻言往施煜的方向一瞪眼,又是一阵摇晃。 卫俊文紧抓着铁链,甚至连话都讲不出来,他面朝下盯着下面骇人的尖刺,脸色都白了。 “施煜说得对,现在只能往里面走了,”瑶瑶使劲吸了一下鼻子,“里面说不定有解决办法,要是没有……” 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周围的人,又抬起头来,“那只能说我们运气就到这儿了。” 苏夏夏立刻哭丧着一张脸,“我还不想死啊……” “可是许愿的时候,这种事情不就是注定了的吗?”于瑞阳呆愣愣地撑在铁链上,不知道是不是一系列的事情把他的精神消耗完了,他此刻说话的声音几乎没有什么语调,“时间不可能倒退,我们也不可能回到那天去了。” “抓紧时间,”瑶瑶盯着林深看,“趁现在还有体力,我们还能撑一会儿,如果能找到办法……” 接下来的话被她咽了回去,只见她摇摇头,“要是没有就继续往前走就是了,别所有人都搭上。” 陈逸臣直起身,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低声道:“走。” “快去!”施煜喊了一声,“说不定我们一会儿自己就爬上去,追上你们了。” 林深眨眨眼,冲田松杰使了一个眼色,跨进石棺下的台阶,迎着阴冷的风走了进去。 视线逐渐被更加浓郁的黑暗包裹,耳边铁链的响动也被阻隔。 而脚下,只有一条极为陡峭的石阶,仿佛连通着地狱。 第806章 石阶之下 石棺中的楼梯非常狭窄,两侧都是冰冷的墙壁,林深走在前面几乎无法转身。 更何况眼前的楼梯角度异常陡,每一步往下都需要小心翼翼,他只能听到身后田松杰和陈逸臣缓慢的脚步声。 两个人都没说话,只不过冰冷的空气让他们的呼吸变得粗重。 楼梯延伸出去的长度,似乎要比他们在外面看到的铁链下陷阱还要深,走了好一会儿,周围就只剩下两道照不了多远的手电筒光。 林深的心脏在嘭嘭跳动,有种说不太清楚的奇怪感觉。 虽然他也知道他们手里的不是强光手电筒,但也不至于只能照亮这么点距离,就仿佛真的像是在往什么非人世的地方缓慢前进。 “林深,能看到底了吗?” 陈逸臣带着沉重呼吸的说话声轻轻从后面飘来,他讲话的声音很克制,但是在这个狭窄的向下通道里,清晰得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林深尽量伸直手,往下照了照,然而能看到的依旧只有眼前五六级台阶。 “看不到,我感觉这里很奇怪,”林深摇摇头,“手电筒的光好像被限制了范围。” “你也有这样的感觉?”陈逸臣像是松了一口气,“我印象里之前没有这么短的。” 他停下脚步,微微往后转身,把手电筒往上照去,“也看不见上面,这到底能通到哪里去……如果我们看到的就是全部,这里根本不像其他的墓穴那样有多个出口。” “这或许就不是一个墓。”林深回道。 “你说的有道理,”陈逸臣点点头,“或许是最初入口大门那里发掘出来的瓶瓶罐罐和钱币,让他们以为这里是个墓。” 田松杰不敢说话,他怕在这个地方自己一出声,会产生出什么可怕的效果,只能眉头紧锁地盯着楼梯下的那片黑暗。 “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林深举起手电筒四处照了照,“门口那块空间的墙壁上刻着些东西,跟石棺上面的很像,可惜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我在想……如果这里其实不是真正的一座墓,那它是什么?又为什么坑里会埋了些没有印造年代的铜钱。” 陈逸臣“哦?”了一声,等着林深继续说下去。 “会不会那面墙上其实刻的是什么警告的话语?”林深停了下来,面对着下面幽幽的黑暗心情复杂,“警告着进来的人不要再深入,图财的人从那个坑里拿走值钱的东西就好,而继续往里面走的人……” “就像这样万劫不复吗?”陈逸臣笑了一下。 “但这里又涉及到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那些文字,吴致远和他们老师应该也没有看懂,”林深眨眨眼,侧身看陈逸臣,“所以他们没办法通过那些刻在墙上的东西,推断这个地方的时代和来历。” 陈逸臣又小心地往下走了几级台阶,缓慢地呼出一口白气,“你是觉得,这些东西不是给普通人看的?那……” “所以我才想往下走,”林深摸了摸下巴,“从一开始到现在这一路,不瞒你说,给我的感觉跟之前经历过的地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没有回头路,前进的方向还一直在往下,根本不像是有出口的样子。” 陈逸臣的脸部肌肉绷紧,“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我们确实只能这么走了,按照有几个人表现出来的样子,要是真说出来,那我们当中绝对要乱了套了。” 两人双眼对视,皆是叹了一口气。 陈逸臣扬扬手电筒,“走,都到这儿了,总不能无功而返,就算这是一条赴死之路,也总得看看它长什么样。” 林深点点头,瞥了一眼紧盯黑暗的田松杰,转身继续往下走去。 脚步声逐渐被黑暗淹没,脚下能够着凉的部分变得越发有限,这种异常的变化让他们大气不敢喘一声,话也不说了,只是集中精神继续往下。 他们不知道走出去多远,终于看到了一小块平整的地面,连接着一道石门。 “终于……到了吗?” 陈逸臣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 此时他们手中的手电筒,已经只能照亮自己周身的一小块范围。 黑暗的不断侵蚀,让原本还算冷静的陈逸臣也不免开始紧张起来,他紧握着手电筒,不敢去想如果此刻它没电了,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深哥……”田松杰在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然而他说话的声音在陈逸臣听来,像是黑暗中带着鬼哭声的阴风,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什么声音?” 田松杰抿抿嘴,现在顾及不得这些,“真的要推开吗?这里太怪了,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但是我说不上来,我……我不太想靠近,感觉过去了我可能就……回不去了……” 他的表情严肃,语气更是郑重。 林深的手按在石门上,沉默着看田松杰,用手指做了一个“你留下”的动作,然后看向陈逸臣,“你怎么样?还打算继续往前走吗?” 陈逸臣收回目光,摸摸自己有点发僵的脸,“没事,都到这儿了,不进去看看,死了都不会瞑目?” 他似乎是想要开个玩笑,但自己都笑不出来。 两人双手抵住石门,咬牙用力一推,只听得石头与地面的摩擦声。 石门之后的黑暗带着令人窒息的风吹到他们的面门上,出现在眼前的是更为宽敞的空间,以及不远处一扇远远超过他们认知大小的巨大门扉。 上面挂满了锁链和黑色的锁,每一个都大得夸张,不像是人类常使用的尺寸。 “这是……什么?” 第806章 巨大的门 陈逸臣站在入口的位置,仰头看着不远处那道巨大无比的门,饶是之前一直还算是冷静的他,到了此刻说话声音都有些变调。 林深皱紧眉头,往后看了一眼。 只见田松杰依旧站在楼梯上没有动,从自己现在的角度甚至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感觉过去,就回不去了? 林深无法体会田松杰说的这种感觉,他只能感受到眼前这道大门散发出来的骇人寒气。 一个个巨大的锁静静地垂挂在比他手臂还粗的铁链上,仿佛不是这个世界的住民所使用的门扉。 他抬起头估算了一下门的高度,感觉差不多应该要顶到石棺下的尖刺陷阱了,他们两个人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显得极其渺小,就好像是小人国的人误入了属于巨人的世界。 “这……不像是能离开的门,”陈逸臣终于从震惊中稍稍回神,说话声在幽幽回荡着,“我没有那种感觉,像之前几次那样那种‘这就是出口’的感觉,这里一点也没有……” 林深闻言,沉默着眨了眨眼睛。 其实他一直很好奇,许愿的这些人所说的能够感觉到出口,知道出口打开了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而这种感觉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至少林深不认为所谓的鬼神会给他们提供这样的预感,否则这不是白拉他们进来了吗? 那如果不是鬼神,剩下的只可能是公寓了? 公寓无法直接干预到许愿人的生死,所以只能靠助理,还有这种局势扭转时提示出口的方式来帮助这些被困住的人? 林深不能确定,但现在他也没有更好的想法了。 “上面又是巨大的挂锁,又是铁链的,”林深往陈逸臣的方向退了一步,“明显更像是一个封印。” 陈逸臣搓了搓手,竟然从口中哈出了一口白气,“你说得对,我也有这样的感觉,但我们现在走到这里该怎么办?回去都没路了,又没办法前进……” 林深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这里才是他见过的几个门后世界里,唯一一个可以称得上完全没有回头路的地方。 它一边阻止着进入的人前进,一边又把侥幸进入之人的退路堵死,是完全没有想过让任何人活下来。 甚至现在他和陈逸臣重新顺着楼梯回到石棺平台上,通往外面的道路也已经塌陷,等待他们的只有垂悬下去的铁链还有依旧挂在上面,如今不知道状态如何的其他人。 是不想任何人靠近这道大门? 但前面那两只鬼的退让,明显是有意的。 为什么? 是从他身上认出什么东西来了吗? 林深想到这里,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如果是对方认出了自己身上的某种东西的话,却没有阻止他继续往前,这代表着什么?这里真的有什么等待着他来了解,来发现? 陈逸臣艰难地咽了一下唾沫,往前走了一步。 大门上的铁链瞬间摇晃起来,虽然只是非常小的幅度,但沉重的锁随着链子的晃动,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 铛—— 铛—— 铛——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什么寺庙敲钟的声音,然而带给林深的只有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 大门的门缝之间依稀透出一股黑气,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明明周围已经是漆黑一片,手电筒的灯光只能照亮周身方寸,他却能清清楚楚看到大门的模样,还能看清楚里面透着黑气? 然而等他收回目光的时候,发现陈逸臣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还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陈逸臣?” 林深喊了一下他的名字。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在摇晃的铁链和挂锁声中继续前进。 陈逸臣举着手电筒,直直照着完全照不亮的大门方向,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前挪。 林深感觉不对,快步上前,又放大声音喊了第二声,“陈逸臣?!听到我说话就回话!”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听不到? 因为现在这里的响声,所以听不到? 林深觉得不对。 因为田松杰之前的话语,他有些顾忌面前这道巨大的门扉,但是如果再任由陈逸臣往前,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于是他只能一咬牙,快步跑到对方身边,伸手一把抓住了陈逸臣的肩膀,二话不说地将他往后拽。 陈逸臣往后踉跄了一下,头却没有动,紧盯着大门。 “陈逸臣,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林深大声喊着,只感觉不停响的撞击声吵得不行,如果他有办法,真想让这些声音彻底停下来。 直到靠近了,他才注意到这并不是锁链无缘无故自己晃了起来,而是高耸的大门在试图朝他们的方向打开。 而铁链和挂锁像是要与之抗衡一般,不断撞在门扉上,抵挡着这股力量。 陈逸臣微微张着嘴,目光直直地盯着门缝。 “陈逸臣!” 林深一把勾住陈逸臣的胳膊,往后一掰,尝试着通过疼痛来让对方回神。 可惜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甚至看到陈逸臣大睁着的那双眼睛逐渐变白,原本应该是虹膜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由外朝里褪色。 脸上的血色也顺着眼尾的位置,逐渐往后消退。 褪去血色的皮肤仿佛浸过水又干燥的白纸,发皱起皮。 这几乎就是眨眼之间的变化,让林深呼吸一滞。 不能看! 这样的想法顿时从心头冒出,浑身的寒毛竖起,他想也不想,用右手紧紧捂住了陈逸臣的眼睛,用力拉着他往后退。 手掌内传来刺骨的寒冷,像是一把把小刀一下下刮着林深手心里皮肉。 然而还没等林深把陈逸臣拉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就听到对方突然发出一声痛呼,自己的掌心也感觉到了一阵奇怪的黏腻。 陈逸臣举起两只手,一把掰开了林深的手掌,捂着自己的双眼猛地跪到了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这样的动作确实吓了林深一跳,他站在旁边静静等待了两三秒,只见地面上啪嗒啪嗒掉落了好几滴黑色的圆点。 而陈逸臣捂住眼睛的手指缝里,也有黑色的粘稠液体在往外渗。 林深到了这个时候,才缓缓抬起右手来看。 一股腥臭味,从手掌心上的黑色物质上散发出来,像是变质的血液,又像是掺杂了别的东西。 第806章 长钉 还没等林深去仔细思考,这些黑色的粘稠液体究竟是什么东西,它就已经开始在冰冷的空气中腾起一阵白气,迅速蒸发掉了。 林深摸了摸右手,什么也没留下,连气味都不存在了。 他缓慢地蹲下身,歪头观察陈逸臣的情况。 而陈逸臣此时弯着背,脑袋都快要抵到地面上,口中的痛呼逐渐被呜咽所替代,随后慢慢安静了下来。 他的双手全都是黑色的液体,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落,眼睛面前的地面上聚集成了一滩黑水。 “深哥……” 一直没有说话的田松杰,终于出了声。 林深抬起头来,朝入口的方向看去。 只见田松杰紧皱眉头扶着墙壁,就从刚才的台阶上下来了,却依旧不愿意走进来,“那绝对不是连通现世的大门,那是去别的地方的,进去就出不来了。” 田松杰停顿了一下,目光紧盯林深的双眼,“这种感觉,就像当初你从图书馆的窗户出去……” “不对……”田松杰自己又快速地摇摇头,“比那个更甚,如果说图书馆的窗外是一滩人踩进去,就会沉溺的死水,这里就像是无数个相同的死水汇聚成的更大的东西……” 说话间,陈逸臣的肩膀抽动了一下。 林深刚要伸手去抓他的肩膀,陈逸臣整个人就像是离弦的箭一般猛地朝着大门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松开了自己捂着眼睛的双手,眼睛里被黑色的物质团团包裹,随着他的跑动滑落到地面上。 嘴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听不清楚的话语,随后将两臂展开,做出类似拥抱的姿势。 “陈逸臣!!” 林深都没空去细想田松杰的话,只能迈开双腿去追跑在前面的人。 只听“嗖——”一声。 黑暗中有一个泛着寒光的东西射了过来,直接穿透了陈逸臣的手背,狠狠钉在了地面上,发出“铛”的一声响。 陈逸臣的身体跟着这个东西被用力一扯,直接摔倒,以一个没有缓冲的姿势往地面上一砸,扬起一阵灰尘。 林深冲过去,原本是想扶住陈逸臣,查看他的情况。 哪知他的两只手才按上去,对方的身体就一下抬了起来,颇有那种要硬生生扯开被定住的手背的趋势。 林深只能下意识地将其用力往地上一按,膝盖顶住对方的后背。 这时候他才看清楚,钉在陈逸臣手背上的是一根长钉,顶部紧紧裹着好几张符纸,在漆黑的空间里微微发着光。 而他费劲地转头朝后看,试图寻找长钉的来处,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小田,”他大喊了一声,“你能不能看到周围有什么东西?!” 田松杰闻言,扒着墙壁左右观察了一番,最终摇摇头,“看不清楚,深哥,这不是单纯的光线不足,这是有东西在影响这个地方,所以你们的手电筒没有办法照亮四周,我也没办法比你看得更清楚。” 林深闻言蹙起眉,只感觉被自己压制住的陈逸臣像是一头暴躁的野兽,开始不停地挣扎。 接着他用力一拽,硬生生给自己的手背上拽出一个可怖的大口子,挣脱了长钉的控制,而手掌也被分成了大小不一的两半,鲜血不断涌出来。 没一会儿,周围就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了。 陈逸臣的身体往上一顶,想要摆脱林深的控制。 又听“嗖——”一声,从另一个方向,一根长钉射了过来,擦着林深的手臂滑过,钉入了陈逸臣的小臂。 骨头咔嚓断裂,长钉的尖端没入地面。 林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不知道继续这样下去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是陈逸臣再次挣脱束缚,把自己的身体撕扯成破布,还是先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长钉戳成刺猬。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接着两膝用力往对方身上一压,不带任何顾虑的把全身的重量都放了上去。 快速伸出两只手,右手朝前一伸,紧紧捂住陈逸臣的双眼,左手覆在上面,压制住对方的挣扎。 手掌心瞬间又感觉到了那股如同刀割的寒冷,林深咬紧牙关,俯下身去放低自己的重心,以保证不管陈逸臣怎么挣扎,自己都不会失去平衡松开双手。 很快,陈逸臣痛苦的喊声又充斥在他耳中,伴随着大门传来的巨响,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身处什么地狱魔窟,周边都是鬼哭狼嚎的感觉。 手心里有黏腻的触感,有什么东西在顺着陈逸臣的双眼冒出来。 林深不敢松手,尽管陈逸臣的喊声几近撕心裂肺,听上去像是要死了一般。 血腥味,臭味,开始逐渐升腾的白色气体。 陈逸臣那种超乎常人力量的挣扎几乎让林深脱力,他只能紧咬牙关,手指死死扣住对方皮肤。 他不知道这样的折磨什么时候会结束,但至少暂时没有第三根长钉朝着他们的方向射过来。 终于,陈逸臣的挣扎幅度开始变小,林深手心中的那种黏腻也开始消失。 他深吸了一口气,却也不敢轻易松开,只能试探着开口,“陈逸臣?” 没有回应,四周都是陈逸臣的伤口抹出来的血痕,戳着长钉的手臂上的伤口也被拉扯得比一开始大上不少。 直到林深感觉不到手上还有东西粘附,而陈逸臣也像是失去了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一般,整个人平躺在地面上,林深才彻底松掉嘴里的那口气,挪开一条腿。 陈逸臣没有动。 他眨了眨眼睛,又静待了几秒钟,才把另一条腿也移开。 陈逸臣呈大字型扑在地面上,右手的手掌撕裂成了两半,左手小臂还被钉在地上。 他的头歪朝一边,胸膛微微起伏,看起来还在呼吸。 林深环视了一圈,大门的晃动声也逐渐小了下去,他才走到陈逸臣面前蹲了下来,“陈逸臣,听得见我说话吗?” 对方直愣愣地睁着一双眼睛,但眼中只剩下一个又圆又黑的瞳孔,周围褪色的虹膜没有变回去,看上去有些吓人。 似乎是终于听到了林深的声音,陈逸臣的脑袋动了一下,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来。 满头都是汗,发白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两下,“……林深?” 第806章 他之所见 也许是到了这个时候,陈逸臣才开始感觉到伤口处的疼痛。 他的眉头扭到一起,原本尝试着想起身,却在感受到左臂的拉扯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又躺了回去。 “我的手……怎么了?” 陈逸臣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在地上擦出一条吓人的血痕。 然而他把手都挪到了自己面前,却还是开口问了林深这样一个问题。 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抬手在他面前挥了两下,“你的眼睛,现在看的见多少?” 陈逸臣忽地沉默了,他紧盯着自己的右手,半天都没有说话。 接着又慢慢转动脑袋,像是在打量林深。 深色的瞳孔晃动了几下,才缓慢地开口,“看不清……眼睛前面像是蒙了一层很厚的纱,我看不清楚你的样子,也看不清我的手怎么了,但是我闻到了血腥味,还有这种疼痛感……应该是受伤了……” 林深抿了抿嘴,不知道要怎么跟陈逸臣形容才好。 跟一个人讲,他的手被他自己硬生生扯成了两半,这应该有些难消化? 更何况,林深才是那个最想知道的人,陈逸臣到底看见了什么,又或者说是感受到了什么,才突然之间不受控制变成刚才的那种模样。 四周的黑暗里寂静一片,徒留晃动幅度开始逐渐变小的大门。 再没有长钉从看不见的地方射出来,这种感觉就好像,隐藏在其中的什么东西同样在抑制着这种变化的出现。 “你的手……确实受伤了,”林深想了一下措辞,接着尝试扯开自己的一边袖子,给陈逸臣包扎起来,“应该是这里的什么机关被刚才的意外情况触动了,所以伤了你,现在你恢复了理智,它们就停止了。” 陈逸臣的眼睛转动了两下,似乎是从林深话语里的“意外情况”想到了什么。 接着他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那我运气挺好,居然没死掉。” 林深没有回答。 他一边帮陈逸臣裹住裂开的手掌,一边盯着自己的右手看。 那不是陈逸臣的运气好,林深觉得是自己右手上那只灰黑色的手臂在刚才发挥了作用,它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驱掉了对方眼睛里溢出来的黑色液体,才让人从神智错乱中恢复过来的。 如果真有别的人运气好跑了进来,他简直不敢想象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林深抬起头,看了一眼大门。 只剩下挂锁还在轻微晃动,之前那种刺耳的撞击声终于不见,他心下松了一口气。 处理好一只右手,林深转了个方向,走到陈逸臣的左臂前。 长钉上的符纸被烧了个大半,不过上面写着的文字没有再冒出红光。 虽然说手臂上这样的伤口,按照常识来说是不能随便拔出来的,但看着之前陈逸臣挣扎拉扯之后裂开的口子,再加上如果不拔开他也无法活动,林深别无选择。 他只能安慰自己,这里不像现实世界,或许跟瑶瑶肩膀上的伤口一样,只要能活着离开,下一次说不定就会逐渐愈合起来了。 思索片刻,林深握住了长钉,上面残存的符纸并没有对他的举动产生任何反应。 “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林深轻声问陈逸臣。 陈逸臣背对着他的方向,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为什么这么问?” 林深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看上去用力钉在地面上的长钉,被他轻而易举就拔了出来,有些意外,在听到陈逸臣的回答之后,眼睛一眨,想了想。 “我叫了你好几次,但是你都没有反应,”林深回忆着刚才的情形,“你一直盯着门的方向,就好像在看什么似的,不管不顾地就往那边跑。” “……” 陈逸臣的身体蜷缩了一下,他尝试着收起自己的双腿,有意避开大门的方向。 “如果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林深停下手里的活,手上已经沾了不少血迹,“至少人清醒过来就好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这么下去你说不定会被钉成个刺猬。” “我看到了我爷爷。” 接着林深落下去的话音,陈逸臣有些嘶哑的回答。 “你爷爷?”林深有些意外,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人物。 陈逸臣的脸贴着地面,轻轻点了点,“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虽然现在想起来感觉有点离谱,但那一瞬间感觉我就是那么大,还回到了那一天……” 陈逸臣停顿了一下,喉结动了两下。 “我看到我爷爷被突然冲出来的车给撞了,接着又有一辆车从他身上碾了过去,我开始往前跑想要去找他,然后我又回到了路口,看到那辆撞他的车从远处开了过来。” “我想喊住他,想伸手去拉他,想让他往我的方向靠近,但身后总有一股力量拉扯着我不让我上前,我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看着他被撞,然后再被碾过去……” 林深张了张嘴,往田松杰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方的脸色白白的,看上去也是很意外。 “这件事是……” “真的发生过,就在小时候,就是我那么大的时候,”陈逸臣的声音逐渐平静,“虽然现在已经不会像那个时候,总是被那个画面惊吓到一身冷汗,但它还是清晰留在我的脑海里,也许是我还没从那段记忆里真正走出来,我还想救他……” “不,”林深摇摇头,架起陈逸臣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扶起来,“我觉得是这道门在蛊惑你,你感觉到拉扯得力量很可能是我,因为你一直不受控制往门的方向冲,我不知道你真的到门前会发生什么,所以只能想办法控制住你,这是门在试图利用你的脆弱。” 第806章 坑洞 陈逸臣低垂着脑袋,跟随林深的脚步往入口的方向走。 “那现在怎么办?”他的声音有些发虚,也许是后知后觉的疼痛开始从双手袭来。 陈逸臣稍稍一歪脑袋,看了一眼林深。 “你先到入口那里休息一会儿,暂时不要靠近门的方向了,”林深说着,微微加快脚步,“我再进去看看。” 陈逸臣一听,脸上露出些许紧张的表情。 他一把抓住林深的手臂,然后又吃痛地松开,语气略显严肃,“你疯啦?刚刚都看到我的情况了,还冒险一个人再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我现在这种状态可什么也做不了。” 林深抿着唇,让陈逸臣看不出他在思考些什么。 接着他抬起头,朝田松杰的方向看了看。 田松杰往后退了两步,让开入口的空间,“深哥,你该不会想去找刚才射下来的长钉是从哪儿来的?” 说话声像是刮在狭窄空间里的阴风,发出呜呜的声音,让陈逸臣瞬间紧张地四处张望。 林深将陈逸臣小心地靠墙放下,小幅度地点了点头,才开口说道:“手电筒照不亮的地方,或许藏着些什么,不然射中你的长钉是从哪儿来的?那道大门或许不能靠近,但也许四周会隐藏着什么解决办法,不走近一些看不到,那总得有人去?” 陈逸臣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然而他一眼几乎是一抹黑,林深的身影朦胧地像是梦境中看到的东西一样,只有些色块在自己眼前晃动。 长久依赖视觉来行动的人,突然之间被剥夺了看东西的权利,就会变得迟钝下来。 陈逸臣自知自己这样也只会拖后腿,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往冰冷的墙壁上一靠,“那你……一定要小心,要是出现什么意外就大喊一声,我想办法爬也会爬过去帮你的。” 林深一愣,盯着陈逸臣直勾勾看着他的双眼。 他咽了一下口水,伸手拍了拍陈逸臣的肩膀,道:“好,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一定会大声叫你的。” “深哥……”田松杰有些担忧,眉头紧蹙。 他往前了一步,却像是忌惮那道门似的,始终没有办法往里面走一步。 林深转头望了一眼巨大的门扉。 这道门似乎没有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尽管当时为了拉住陈逸臣,他们俩距离门都不算远。 但林深可以肯定自己的神智当时是完全清醒的,而黑暗里射出来的长钉也只瞄准了陈逸臣。 那么如果说,因为陈逸臣是常人,所以无法抵抗这道门散发出来的某种东西,看到了不可拒绝的幻想,而选择拼命靠近。 为什么已经不再是人的田松杰,也会害怕呢? 反倒是自己,什么感觉都没有。 难道说是因为自己不再是常人了吗?从某个时点开始,默默地发生了不少变化,或许就是从失去味觉起? 还是说,其实是因为他心里,没有那样的过往场景或是回忆? 林深自己都不确定,他只能先把这些想法先甩开,给一人一鬼一个安抚的眼神,看看手里的手电筒,重新迈进了被黑暗包裹的空间当中。 陈逸臣手电筒的最后一点光线消失在身后,林深才发觉沿着墙壁往前走的时候,身前身后都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漆黑颜色。 就好像飘荡在空中的气体本身就有颜色一般,悄无声息地将误入其中的人缓缓包裹。 这种感觉,让林深停下了脚步。 他低头看了看脚下唯一清晰的地面,又看了看身旁被照亮的一小片墙壁,鬼使神差地把手电筒给关了起来。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尽管在失去光照的瞬间周身立马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然而抬起自己的手,他却还能清晰地看到右手张开的五指。 脚下的地面不见,仍旧能看清双脚,甚至是他的身体。 这样的发现让他恍然间像是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梦境里,他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只有自己与圣子相对而站。 对方似乎对自己说了什么,可惜他听不见。 林深的呼吸在这一刻急促起来,他赶忙打开手电筒,确认了一下周边的环境。 一转头看到那道泛着阴冷光线的大门,确认自己还在这里,没有被带去别的地方之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不过刚才的发现,让他确定当初那个梦并不是没来由出现的,而他与圣子见面的地方也极可能是真实存在的。 或许,就在那道门里面? 林深轻敲了两下自己的额头。 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得抓紧时间把四周都检查一遍。 尽管陈逸臣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特别大的生命危险,但石棺外面挂在铁链上的几个人可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不管能不能救他们,至少在“不可能”三个字被强行按在他脑门上之前,他不能轻易放弃。 手指沿着冰冷的墙壁滑过,林深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终于看到了墙角。 而手电筒往前一照,又发现了正对着自己的那面墙,似乎有凹陷下去的坑洞。 它们没有被光线照亮,黑漆漆一片,像是隐藏着什么危险存在的窟窿。 林深的呼吸一滞,缓慢往上抬手,结果就是发现这面墙上不仅刚才注意到的那一个窟窿,而是好几个窟窿一个紧挨着一个。 一整面墙,仿佛被掏成了另类的方形蜂巢,让他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 林深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步子。 而在他看清楚窟窿里的东西时,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接着就感觉周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在他面前的确确实实是一个个整齐排列的坑洞,这些坑洞看得出是手工雕凿,而当中坐着的都是些穿着灰蓝颜色长袍,身上覆盖着灰尘的干瘪尸体。 他们有的人头发已然掉光,有的还能够看到几缕灰白相间的头发,双目被黑色的布紧裹,盘腿而坐,双手怀抱在胸前,当中放着的是无数裹着符纸的长钉。 第806章 身后的气息 林深的脑袋在这瞬间短路了,他往旁边挪了一步,接着又挪了一步。 然而整面墙的坑洞里,全都坐着干瘪的身躯。 他们齐齐面向林深的方向,对于他的脚步声还有照射到他们脸上的光线无动于衷。 这让林深分不清楚,这些人究竟是活着的,还是已经死去了。 如果是活着的,这干瘪如干尸的身躯实在是看不出一丝活人的气息,胸膛也没有呼吸的起伏。 可如果要说是死的,单单只是把长钉环抱在胸前,怎么可能如此精准地朝着陈逸臣的方向射出去? 林深张了张嘴,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 他们是什么人? 穿着整齐划一的衣服,抱着的长钉除了比付家看到的那些要更粗更长之外,符纸上写着的东西似乎没有多大差别。 这是在镇守这道门吗? 一旦有人靠近,不问理由,一路赶尽杀绝? 如果是这样的话,有些事情就让林深想不明白了。 这里对于许愿的人来说是噩梦的世界,是跟鬼神许愿之后被拉入的必死之地,在这样的地方却出现了一道被封印的大门。 是不是不太对劲? 林深先前才觉得,关掉手电筒之后的黑暗跟当初梦中与圣子见面的地方很是相似,那么现在这种发现难道不是一个巨大的矛盾吗? 他往前靠了一步,离盘腿而坐的身躯更近了一些。 从这些人身上林深感觉不到那种尸体散发出来的不祥气息,他们更像是庄严的,不可侵犯的存在。 没有丝毫恶意,也没有令人生厌的味道。 就在他伸出手,尝试着想要去触碰对方怀中的长钉时,身后猛然传来一股骇人的寒气,直逼他的后颈窝,让他的手不得不顿在了半空中。 嘶—— 呼——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林深后面喘息。 嘶—— 呼—— 非常有规律,又带着某种警告的意味。 他能清晰感觉到让人汗毛倒竖的气息扑撒在自己的皮肤上,那距离绝对不算远。 林深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慢慢把手往回收了一点,背后的气息也随之后退半步。 只不过对方没有离开的意思,说不上来的不自然的呼吸声依旧清晰入耳。 林深转了一下眼睛,想要尝试着利用余光观察身后,可惜目之所及之处只有一片黑暗,他要是想要看清楚,只能够完全转过身去。 这么想着,林深微微侧身,朝旁边挪了一步。 只感觉视野的边缘有什么灰色的东西一晃而过,很快就消失在他的身后,让他没有办法立刻捕捉和确定。 这种灵活的动作让林深心下一惊。 他试探着又往前走两步,那道气息紧随其后,就像是背后灵一般,不打算离开。 嘶—— 呼—— 从林深的手从长钉处收回来之后,对方就没有对他再做出任何带着明显威胁性的动作,似乎也在观察。 只有呼吸声如同催命符般,如影随形。 林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他现在还无法确定,让自己的身体不断受到鬼的伤害或吞噬,又或者是自己继续吞鬼,最后等待着的结果会是什么。 但如今这种情况下,他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手段去摸清楚眼下的情形。 既然这样,那不正是好好利用公寓给他的这个身份吗? 反正他也没打算离开了。 他不得不承认,潜藏在自己心里的某种自毁的倾向其实从来没完全抹除过。 他不过是在被沈榷奋力拉出深渊之后,开始逐渐学着平和地与各种想法和心绪相处,让自己尽量保持在一个平静的状态之下。 这样的学习和共处,让他不会想着继续伤害自己,但并不代表以前那种感觉就彻底消失了。 林深从不选择表达,因为他知道现实里所定义的“正常人”是无法理解他的感受的,那么只要他学着正常人的样子,那就不会有人察觉。 他没选择死亡,是不希望沈榷曾经努力做过的一切白费。 而现在,或许正是利用真正的自己的时候了。 林深长呼出一口气,他直接转身朝着墙角的方向开始走。 呼吸声同样紧紧跟随在他后面,而他期间没有回头,只是靠听觉来判断对方与自己的远近。 直到手电筒照亮了墙角,林深依旧面朝着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继续往前走。 双脚脚尖抵住墙壁,当自己的呼吸声开始在狭窄的缝隙里轻微回响的时候,林深吸了一口气,快速转头。 他的后背紧紧贴住墙角,保证没有一丝空隙。 眼睛用力一闭,然后猛地睁开。 手电筒举到胸口位置,立刻就看到了距离自己不到一臂的位置,被刺眼的光线照亮的一张干瘦的脸。 灯光下对方的肤色依旧发黄,脸上皱纹纵横,花白的头发挽成一个髻耷拉在头顶,几缕银丝从两侧垂落下来。 一双没有眼黑的灰白色双眼,像是能清晰看到林深一样,瞪圆了盯着他。 之前听到的吸气吐气声,是从对方干裂的口中发出的。 嘶—— 呼—— 气息扑在林深的手背上,鸡皮疙瘩顺着就冒了出来。 而这个干瘪的人形手里,同样是一根泛着寒光的长钉。 只不过与其他坐在坑洞里的人不同,眼前人手中的长钉嵌在他的左手上,把他干枯的手指挤得歪斜扭曲。 林深不确定长钉的底部有多少没入了这只也粗不上多少去的手腕,能看到的只有像绷带一般,将手臂和长钉紧紧缠绕住的符纸。 尖锐的前端对准了林深脆弱的腹部,那双白色的眼睛不惧光线地轻微颤动着,像是在打量他。 人?还是鬼? 林深的脑子飞速旋转着。 对方并没有出手,是因为没感觉到他被那道大门影响吗?可是又不退开,是为了什么? 这个干瘪的人甚至不像其他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双方就这样无声地僵持着,林深慢慢垂下眼睛,发现对方身上的衣服似乎也是灰蓝相间的,只不过再往下看到的东西,让他猛地一顿。 那是腰带吗? 林深不确定。 但是那个形似腰带的东西中央挂着一个奇怪的生物。 一张接近虎头的兽脸,脑袋顶上长着一个角,嘴里露出来的两颗尖锐的犬齿紧紧扣着腰带的边缘。 这个模样的东西,他见过太多次,多到在看到它的第一秒,脑袋里就再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 第806章 生路即在死路之上 林深猛地抬起眼,盯着对方的双目,刚尝试着想要开口说什么,却是见到对方干裂的嘴唇蠕动了起来。 “……?” 听不懂。 不属于林深认知范围内的任何一种语言,听不出规律,也找不到重复类似的音节。 这种感觉,简直就跟在艺术馆听到的耳边低语一模一样。 入耳的声音让林深开始产生怀疑,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为什么说出的话语和非人的艺术馆生物如此相似? “……” 对方蠕动了两下,脑袋微微一扭转,颈椎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接着就见他慢慢缩回手,往后退了一步。 尖锐的长钉与林深的身体拉开了距离,紧接着左手垂了下去。 “……你不是……” 还没等林深去思考对方想要做什么,人言很快就传入了他的耳中。 干枯如树枝一般的右手朝林深伸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被对方猛地一把抓住了。 干裂粗糙的皮肤刮擦着他的手腕,对方的力量让人不容拒绝。 不,不对。 准确地说,更像是他的身体此刻感受不到对方的恶意,所以没有选择反抗。 又或者,是因为看到了腰带上的那个兽头? 林深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楚了,现在自己的反应究竟是属于自己的判断,还是隐藏在身体里的别的什么东西的判断。 但一想起那个白瓷般的女人所说的,相信自己的判断,他决定静观其变。 只见对方缓缓抬起他的右手,转动着白色眼珠打量了半天,接着又一拽林深的手臂凑到跟前,透过衬衣像是在打量他的胸口。 “……你是……你不是……” 对方的语句破碎,像是很久未吐人言一样生涩迟钝。 两抹如同蚕豆的眉毛几乎拧到一起,又将林深的手掌心翻转过来。 终于,对方摇了摇脑袋,道:“……还不是……” 林深吸了一口气,尝试着开口,“你……在说什么?” 似乎是得到了林深的回应,那张并不算是很好看的脸上扯开了一抹笑容,在手电筒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诡异。 但他并没有回答林深的问题,而是松开林深,把手往自己怀里一掏。 接着像是捏出一小把什么乱糟糟的东西,往林深的手心里一塞。 林深一愣,只感觉手心里的东西捏起来干巴巴的,不硬也不算软,像是什么纸被揉成了团。 他疑惑地看了对方一眼,那张脸上的笑容未减,看上去还是那么吓人。 接着他缓慢张开手掌,发现被捏成团放在他手里的是一团符纸。 “这……” 对方见状,缓慢退后了半步,给林深留出了更加安全的空间。 这样的感觉,简直就和前面遇到的那两个看不见的东西一样。 林深也不过多思索,将手里的符纸缓缓展开,上面熟悉的写字习惯让他一瞬间有些恍惚。 猛地抬头看了那个人一眼,又低下头仔细确定了一番。 “你是谁?” 林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不受控制的猛跳,他好像抓住了些什么东西。 接着他上前一步,主动靠近对方,举着发皱的符纸使劲晃了两下,“这是你写的?还是你从别人那里拿到的?你是不是去过付家?” 他紧盯着那双空洞且无法表达感情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然而他看到的只是对方更加咧开的嘴角,然后是有些迟钝的手指轻轻放在唇边比出“嘘”的动作。 没有回答,胜似回答。 林深此刻再顾不得许多,他直接伸手抓住了对方干瘦的手臂,宽大的袖子瞬间皱缩成一团,“你之后为什么没有去付家?为什么只是留下了长钉和锤子,但没有直接帮他们解决问题?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有意外的情况?上面外面石门上的符纸是不是你的手笔?这里是为什么存在的,为什么藏在门后?” 一股脑的问题从口中涌出,林深第一次把心里无穷的疑问吐了出来。 不过对方只是缓慢收敛起了笑容,依旧比着“嘘”的姿势,缓缓摇摇头。 林深眨眨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意识到对方想要传达的意思的,只是下意识朝挂满锁和铁链的大门看去,无意识地点了点头。 接着对方将自己的右手抬起来,抖了两下,看向林深,又强调似的又抖了两下。 林深学着他的动作,无声地抬起自己的右手。 皮包骨的细长手指开始在林深的手心里一笔一划慢慢写着。 还。有。人。活。着。吗。 几个字透过手掌传达给林深的瞬间,他愣了一下,盯着对方看,而对方也看着他。 林深沉默着,点点头。 果。然。 林深不知道对方说的这个“果然”代表什么意思,他只知道,如果这里没有他,可能一个活人都不会剩了。 你。还。不。是。 但。也。凑。合。 缓慢地写完这几个字,没给林深一个缓冲的时间,对方就拍了拍他捏着那团符纸的手。 回。去。 两个简短有力的字,重重落在林深的手心。 “回去?”林深轻声重复,“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 面对林深的回答,眼前的人不紧不慢地又写下几个字。 生。路。即。在。死。路。之。上。 接着,对方摸了一把自己灰白的眼睛,伸出两根手指意义明确地指了指,然后又是一抬手,指尖差点戳到林深的眼睛。 这道干瘦的身影在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往黑暗中一退,带着原本凌冽而来的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深急忙往前走了两步,伸手一抓,什么也没有抓到。 手上徒留乱糟糟一团的符纸,以及照不亮前路的手电筒,和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生路即在死路之上?” 林深喃喃地重复着,脑中划过之前走过的地方。 最后停留在眼前的画面,是纵横交错的铁链之下,那些泛着寒光的杀人尖刺。 第806章 希望你掉下去 “深哥?” 看到林深走回来的时候,田松杰非常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一番上下打量,确认没有受伤之后,原本紧绷的表情才算是彻底缓和了下去。 林深先低下头去查看陈逸臣的情况,结果发现对方闭着眼睛,微微张着嘴在轻轻喘气。 田松杰见状,低声回答道:“感觉他可能有些意识模糊,但我也不好叫他,我担心……” “没事。”林深摆摆手,让他不要在意。 “你找到什么了吗?”田松杰往里面看了一眼。 林深眨眼想了想,回答道:“要说找到了什么,倒是可以讲是大发现,但能不能把他们带出去,现在还是个问题。” 田松杰开口,似乎是想要提问。 林深则是摇摇头,架起陈逸臣的肩膀,准备顺着长长的楼梯往回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还有那么多人在铁链上挂着等着我们呢。” “那我们这是回去?”田松杰抬起头,完全看不到尽头,“可是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四周地板塌陷,我们都回不去了。” “生路即在死路之上。” “什么?”田松杰蹲下脚步,抬头看着扶着陈逸臣往上走的林深。 “我们不是还有地方没去过吗?” “没去过的地方……”田松杰在后面伸出手,帮着林深把几近失去意识的陈逸臣努力朝上推,“深哥你该不会是说,铁链下面的那些陷阱?可是那个地方,连个像样的落脚点都没有。” 林深却是笃定地回答:“一定会有的,只是那个时候地面塌陷,大家突然摔在铁链上,慌乱之下也只能看到下面的尖刺,根本没有余力去仔细观察其他,而我们留在平台上的人,也想着抓紧时间到楼梯下面寻找方法,谁都没去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性。” 田松杰不明白林深的话为什么说得这般肯定,他只能在后面默默应了一声,跟随林深的脚步不断向上。 一直到手电筒的灯光能依稀照亮石棺的边缘,林深才感觉到下面的那种包裹人的黑暗逐渐散去,照明也开始正常发挥自己的功效了。 寒气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潜藏在楼梯之下的黑暗中,静静地观察着他们。 林深把陈逸臣放在石棺内的楼梯边上坐着,脑袋靠着石棺棺壁。 他现在意识不清,要是强行带到外面,可能一不小心就从石棺平台上摔下去,又掉入铁链之间的缝隙,最后被陷阱戳个千疮百孔。 林深长呼出一口气,手里那团符纸已经被压得扁扁的,看上去像是一团废纸。 而棺外很是安静,依稀只能听到很轻微的抽泣声,也不知道是谁发出来的。 他双手扶住石棺边缘,用力一撑,就从里面跳了出来。 “出,出来了!”苏夏夏眼尖地叫了一声。 林深转头看去,才发现之前的啜泣声就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 她的两只眼睛在手电筒灯光的映照下有些发红,说话的时候也不断吸着鼻子,然而随之而来的,是其他人略带疲倦的抱怨声。 “我说大小姐,你能别晃了吗?”戴南咬紧后槽牙,一张脸难看得发绿,“大家都不太撑得住了,你再这样晃,我们随时会掉下去啊。” 苏夏夏却像是完全没听到戴南的声音一样,紧盯着林深的方向,“找到方法了吗?找到出口了吗?快点帮我们想想办法啊!” 林深不语,转头朝瑶瑶的方向看过去。 她和戴南一左一右支撑着段筱蓉的身体,这时候似乎已经没有什么精力说话了,只是缓缓抬眼看看林深,抿紧嘴唇。 “我现在不能给你们打包票,只有试过以后才能回答。”林深说了这样一句。 “啊?你这话什么意思?”苏夏夏脸色瞬间变了,“等等,陈逸臣呢?不会是死了?就剩你爬回来了?所以下面还是陷阱,或者有别的什么东西?不会从石棺里爬出来?” “别喊了,”于瑞阳皱着眉头,“喊得我脑袋疼,你这么有精力,你倒是想点办法啊,别就挂在那儿一会儿哭,一会儿碎碎念的,听久了谁都受不了。” “你要去哪儿试?”施煜闷闷的声音传来。 他的脑袋有些充血,说话声听起来不是很好。 “这个下面,”林深伸手往下方一指,“铁链下面。” “你疯啦?”卫俊文忍不住喊了一声,“这底下是能下人的吗?掉下去绝对死透了啊,而且就算真的有出口,就我们现在这个状态,也根本没办法移动……” 他的音量逐渐减弱,变得有些有气无力。 那种感觉就好像,林深要抛下他们所有人,独自离开这里似的。 “石棺下面什么样?”施煜尽管自己难受,还是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 林深回答道:“死路,一个封闭的空间,一道不能靠近的大门……陈逸臣因为靠近大门受了伤,现在整个人有些神志不清,我没办法把他拉出来坐,要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重心,直接掉下去就危险了。” “你对下去陷阱里有几分把握?” 面对施煜的这个问题,林深想了想,“我觉得下面一定是有东西的,但具体什么样,又怎么解决现在的困境,我没办法给直接给出明确的答复,只能下去看看才能知道。” 施煜眨了眨眼睛,有些困难地呼出一口气,“那就去,我们没别的选择了。” “施煜?!”苏夏夏惊讶的转头。 “苏夏夏,”施煜叫了她的名字,“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知不知道这里如果没有你,我们会节省多少力气?我不知道你以前的生活是怎么过的,周围的人又是如何照顾爱护你的,但这里每个人的待遇都是一样的,你知道我脑子里想过多少次你要是失手掉下去就好了这件事吗?”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苏夏夏张着嘴,像座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施煜却是继续说着,“我想了无数次,多到我都数不清楚了,但我是个人,我也只能把这种有点恶毒的想法藏在心里,不会真的希望你掉下去,可我现在就是要说出来,希望你搞明白现在状况的轻重缓急。” 短暂的沉默,苏夏夏没有回答。 施煜眨了眨眼睛,“没人去这么做,只是证明我们是有底线的人,不是我们对你无限的包容和理解,把这个事情给我搞清楚。” 第806章 丢下我们 戴南在这个时候很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在意识到气氛不对的情况之后,立马把嘴捂了起来,有些歉意地眨眨眼。 好在苏夏夏并没有对戴南的笑声产生反应,她真的一动不动地望着施煜的方向,脸上的血色逐渐退去。 以施煜的姿势和位置,他根本看不到苏夏夏此刻的神色,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你是第一次进来的新人,都到这个地方了,自己总该学会点什么东西了?” “深哥?”田松杰小声在林深耳边出声。 林深见状摇了摇头,低声道:“没关系,他们这样说清楚了也好。” “那苏夏夏不会……” “不会,”林深十分肯定地摇摇头,“要是她真的不想要这条命了,刚才只要一松手从铁链中间掉下去就行了,我看得出来,她之所以反应这么大,就是还想活,是想要更多的人去关注她的情绪跟状态,只是没有去考虑到其他人的心情和想法罢了。” “是吗?”田松杰挠了挠头,不太理解地应了一声,“那我们……要怎么下去?” 林深想了想,将手电筒的灯光往墙壁一侧照去,只见被拉长的铁链影子扭曲着出现在不算平整的墙面上。 田松杰“啊”了一声,回头看林深。 林深并没有立刻动起来,他伸手从石棺里把陈逸臣身上的手电筒也拿了出来。 两支手电筒并排摆在石棺边缘的平台上,照射着同一个方向。 原本影子边界还有些模糊的铁链,变得稍稍清晰了一些。 “我要顺着铁链下去,”林深直起身子,看向其他人,“可能会不可避免的摇晃……” 他的话没有说完,施煜就开口道:“你只管做你决定的事情就好了,从刚才起也不是没有晃过几次,这点轻重我们还是知道的。” 戴南闻言,也点了点头,“没事没事,我们知道怎么保持平衡,林深,咱们的希望就全在你身上了,你想做什么就放心大胆地去做,我们现在也只能相信你,然后等你了。” “我没意见,”于瑞阳吐出一口气,“反正这么挂着,迟早都要掉下去,有任何一丝希望,我都想有人可以试一试。” 林深眨了眨眼睛,看向瑶瑶。 瑶瑶弯起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只是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其实你丢下我们走都不奇怪,”施煜继续开口,“为素不相识的人豁出性命是件很不值的事情,如果你真的找到出口,而且没有办法回来,或者是遇到其他情况,你就只管往前走。” “施煜你在说什么鬼话?!” 一直沉默的苏夏夏这时候终于开了口,她瞪圆了眼睛深深看了施煜一眼,随后转头用哀求的眼神望着林深,“林深……千万别丢下我行吗?我还不想死啊……我……” “鬼话?你在说的才是鬼话?”施煜的情绪平静得有些奇怪,说话几乎没有音调,“没有人有义务为我们任何一个人做冒险的事情……你……” “施煜你别说了。” 林深突然扬声打断了施煜的话,他的喉结不安地动了一下。 这个角度他看不到施煜的表情,但是对方这种说话没有感情的语气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更愿意看到眼前这些人都像苏夏夏那样,对着他鬼哭狼嚎也好,大声咒骂也罢,也不想看到施煜这样的。 林深太明白这种情绪和语调了,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从心底猛然升起。 就好像,施煜再这样多说几句话,等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就会一松手自己选择摔下去。 林深不敢去想,那样的画面比他看那些尸体,去触摸那些让人生理性厌恶的东西还让他害怕。 那是一种最接近死亡的思绪和想法,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是最不能出现的。 崩溃的情绪是会传染的,只要有一个人产生了这样的倾向,并且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很快就会往周围人的身上蔓延。 林深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深吸一口气,“施煜你现在不清醒,我不知道是大脑充血导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是如果我回来看不到你……” “……林,林深,你怎么了?”戴南似乎是被林深的语气吓到了,眼珠子不安地转了两圈。 施煜闻言笑了两声,“我不清醒吗?我其实感觉我现在很清醒,好像从没有这么清醒过。” “你一点都不清醒!”瑶瑶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她似乎为了支撑段筱蓉已经用掉了大半力气,“林深想要怎么做,他自己会做决定,不需要你这样推着他走。” 压抑的气氛在这块危险之地蔓延,不再有人说话。 林深紧皱眉头,又看了一眼施煜的方向,才小心翼翼地蹲下身把脚伸出去。 铁链的摇晃带来了苏夏夏的一声难以抑制的惊呼,不过她很快就安静了,只有不断颤抖的呼吸声传来。 而田松杰要比林深好上不少,有了投射出去的影子,他的落脚点和施力点多上很多,很快就已经沿着铁链来到了墙边,以常人不可能完成的动作虚空站在影子上。 他回头看了林深一眼,加快脚步往一头走。 一边走,一边用手拍打墙面,摸到觉得可疑的东西,就停下来细细摸索。 等到林深艰难地顺着铁链挪到边缘的时候,田松杰已经摸完了一边的墙壁,返身回来,这样省去了林深的不少力气。 “不知道出口长什么样,这很难找……”田松杰压低了声音。 林深把手里捏成团的符纸展开。 “这是什么?” “符纸,”林深低语,“不会无缘无故给我这个东西的,它应该能帮忙找到方向。” 这么说着,林深尝试着单手展开一张符纸,尝试着将其往还沾着泥土的墙面上一贴。 只见没有任何粘合剂,符纸就像被墙壁吸住一般,紧紧贴在石壁上。 紧接着上面文字朝一个方向闪过一道红光,“噗”的一声烧着了,飞速化成灰尘落到了陷阱里。 “这……” 林深调整好身体的重心,又展开一张,“往光的方向走。” 第806章 是它 噗。 噗。 接连着又是两张皱巴巴的符纸在墙上燃尽,整个空间里没有一个人的说话声,只有纸张燃烧后的焦糊味传入林深的鼻腔里。 林深在铁链上艰难地移动着,整个人几乎趴了下来。 田松杰则在下面,顺着符纸红光闪过的方向不断伸手摸索。 终于在第四张还是第五张符纸在附近反复燃烧之后,田松杰的手终于是摸到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他的眼睛一亮,立刻抬头看林深。 林深见状,展开手里最后一张符纸,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符纸贴在了田松杰所指的位置。 这一次,符纸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燃烧起来。 而是整张符纸的字亮了起来,以符纸为中心,闪着红光的纹路顺着石壁延伸开。 石头相互摩擦发出了响声,田松杰身前的一块方形石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往后一退,掉入了石壁内的黑暗之中。 林深下意识地回头,然而以他现在的位置,无法看到其他人。 他只能深吸一口气,放大声音,“等我回来!” 田松杰率先钻了进去,掉落下去的方形石头正好成了落脚点,他伸头往里面看了一眼,伸出脑袋,“有通道,但是看不清楚前面有什么。” 接着,他朝林深伸出手去。 林深点点头,瞬间铁链间的缝隙钻了进去,一手拽紧铁链,另一只手借着田松杰的力量,飞快荡进了那个狭窄的小空间里。 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立刻冲了过来。 定睛看去,四周的墙壁都湿漉漉的,缝隙之中长着青苔,摸上去滑溜溜的。 林深没空多想多观察,他朝田松杰扬扬下巴,两人快速顺着仅有一人宽的石制通道开始往不知道什么方向爬。 “水汽好重……”田松杰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 坚硬的石壁和冰凉的水汽,让寒意很快就顺着手掌开始往身体蔓延。 林深的手指有些失去知觉,膝盖也变得麻木。 他只是默不作声地往前爬,脑袋里不断地思考着。 这通道是为什么存在的? 至少可以确定,这并不是为了普通困在里面的人所设计的,毕竟他们在前面很可能就没命了。 而顺着石棺的楼梯往下走,就更不用说了。 不是被门吸引,就是被长钉戳成刺猬。 那么眼前这条通路,这条可能通往正确逃生的路,仿佛像是为了他专门设计的。 只有他这样身份不同的人,似乎才有机会进入。 于是林深难以抑制地冒出了这样的疑问,这条通道的终点,会不会放着什么能够解答他些许问题的线索或是答案? “深哥……” 也许是通道里太过安静难耐,田松杰又忍不住开了口,“那些符纸是什么?和你在符门上看到的一样吗?我感觉你看那些符纸的眼神,和之前很相似,而且你好像……很相信这个东西是有用的。” 林深的眸光闪动了一下,“是他,他没有承认,但是我能肯定,给我这些符纸的就是当初在付家宅子留下长钉的那个老道……只是他的模样,我不确定他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但是他腰带上挂着的东西,让我选择了相信他。” “腰带上?” 田松杰尝试回头看林深,然而空间太过狭窄,他只能看到自己的脚。 “长得像是虎头的兽头,脑袋上有一个角,两颗尖牙……” 田松杰听到这里,“啊”了一声,“那个锁!公寓里的‘狱’字锁从门锁里吐出来的时候不就是那个东西?!” “你知道它像什么吗?”林深问了他一句。 这把田松杰问愣了,他一抬头,看到了前方微弱的光线,整个人停了下来,“……那个兽头,像什么东西吗?这我还真没去专门想过……” 林深弯起嘴角。 他也看到了前面投来的光线,只不过不是那种偏冷的寒光。 “我觉得它像谛听,”林深停顿了一下,“虽然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东西,门锁也好,老道的腰带也罢,只能看到一个兽头无法知道全身什么样,但是各种特征,和谛听很相近。” “谛听?”田松杰睁大了眼睛。 这种感觉,就好像从小只能在书本或是各种作品里才能看到的虚幻的东西,突然毫无征兆地蹦到现实里,让人一时间无法理解和消化。 听上去,是那样缥缈和不真实。 “我知道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但是如果那真的是谛听,你不觉得它那样挂在公寓房间的门锁之上,意义就变得非常明确了吗?” 林深也停了下来,他的双手被冰冷的石壁冻得有些发疼。 浓重的水汽浸湿裤子,让他整个人止不住地抖了好几下。 “谛听可以辟邪消灾,能够护身,而它锁住的,”林深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不就是这些不断吞噬人命的门后世界吗?” 田松杰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地吐了出来。 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试图往前再爬几步然后让自己好好消化一下林深提出的这个可能性,然而真的来到通道的尽头,看到眼前的一切时,脑袋完全断线了。 林深见状,也快速上前。 眼前的是一个被水淹没大半的空间,水质清澈见底,整体都是青灰色的石砖构筑而成,而有无数盏燃着橘黄色火光的灯盏悬在上方,将这个阴暗的空间照出了一丝暖意。 正对两人的对面墙上,是一座极其巨大的石像,半个身体几乎浸没于水中。 龙身、狮尾、麒麟足,再配上那张林深刚刚才提到过的长相,正俯首望向自己脚下的位置。 这不是谛听,还是什么? 第806章 谛听像 “深哥……那是……” 田松杰站在通道的出口,再往里就没有他们落脚的地方了,而他抬手指着对面巨大的石像,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那或许只是一尊石像,又或许不是,他只感觉自己挪不动脚步。 林深吸了一口气,伸着脑袋往下望去。 淹没这个空间的水距离他们此时所处的位置并不高,可是那个人,让他们来这地方做什么? 沉默了大约有三四秒,田松杰才迟缓地放下自己的手,转头看林深,“这座石像的下面,是不是就是刚才我们在的那个大门的位置?” 被田松杰这么一说,林深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来的一路都在思考到底要从什么地方逃出去,看到这个空间的时候,也只是在第一时间被巨大的谛听石像震惊,但很快就开始思考离开的出口究竟在哪里,根本没去想其他东西。 如今听到这句话,他才又顺着谛听石像的视线朝下看去。 如果他们顺着石棺内的楼梯往下走,途中并没有发生什么他们没有意识到的位置偏转的话,这座石像确实是在那道挂满铁链和挂锁的大门之上。 这样一想,石像的姿势和目光的方向,似乎也变得意有所指了。 “很有可能,就跟公寓的‘狱’字锁上也有谛听像一样,”林深吐出一口气,举着手电筒往水里照了照,“这道门恐怕是封印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活人不能靠近,连你也不能靠近。” 空间里的水质清澈,借着悬挂在空中的灯盏散发的光芒,粗略扫一眼过去,倒也没看出什么可以隐藏东西的地方。 而田松杰在听完林深的话之后,又陷入了下一轮的沉默。 他思索了片刻,轻声开口道:“深哥,那会是……冯语凝的妹妹说的——鬼门关吗?” 林深闻言一愣,收回目光看向田松杰,“你觉得像吗?” 说着,林深尝试着把手伸出去,往下去够淹没了下方的水面。 指尖堪堪能够触碰到水面,只有冰冷的感觉,不刺骨,也不会让他产生厌恶反感的情绪,就好像只是普通的水而已。 “我说不清楚,毕竟我没去过鬼门关,”田松杰摇摇头,往后挪了些给林深腾出空间,“但我觉得冯语凝的妹妹说的‘鬼门关’或许是一种形容,毕竟活生生的人,谁会知道真正的鬼门关长什么样呢?只是她觉得自己九死一生地走了一遭,又挣扎着回到了现实,回到了自己的家里,才觉得是去了鬼门关?” 田松杰像是在自说自话一样,没有等林深回答,又继续说道:“如果真的是鬼门关,是人死了之后必须去的地方,我需要恐惧成那样吗?我觉得有点说不通,而且鬼门关,为什么要吸引着活人去送死呢?这和我概念里的不相符,我觉得它不像。” “确实,”林深点点头,“大门两侧的石壁上有非常多开凿出来的小石窟,里面坐着穿着统一服装像是干尸一样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这不像是鬼门关该有的模样……至少我的感觉是这样。” 他一边说,一边视线开始顺着墙壁往上移。 水下似乎没有可以离开的出口,而且如果谛听像的下面就是那道大门,再往下也必定是无路可走的境地。 可如果出口在上面,他们又该怎么上去呢? 橘黄色的灯光勉强照亮谛听像方向的墙壁,在扫过石像的瞬间,林深才发现似乎被头顶那只独角挡住的位置后面,颜色似乎看起来更深一些。 他心里一个激灵,拍了一下田松杰,“小田你看那个地方,谛听的角后面后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田松杰一听也睁大了眼睛,伸长脖子努力朝林深手指的位置看去。 “好像……好像是有什么,”田松杰不确定地紧皱眉头,左右调整自己的视角,“可如果……如果那就是出口的话,现在这样也没有办法上去。” 林深抿着唇没有回答,这也是他现在思考的问题。 但既然老道目的明确地引着他过来,那说明能够走的出口就只有这里了。 而且如果是一个他们所有人都到不了的位置,老道没有必要特地问他是否还有人活着,然后又像是猜中什么一样说“果然”。 特别是后面那一句,对林深说“你还不是,但也凑合”,那就证明这个出口或许并不是常人能够利用的地方。 是因为有林深,它才能够发挥实际意义。 公寓管理处的助理…… 这个头衔从心底冒出来的时候,林深的心里又多了一丝疑惑,且不管老道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人,他们那个时候就有了公寓助理的概念吗? 是不是什么地方不太对? “或许应该过去看看。” 这句话才说完,还没等田松杰反应过来,林深就直接跳入了水中。 “深哥?!” 被林深的举动吓了一跳,田松杰下意识地伸手往前一抓,最终抓到的也只是一把空气。 “你帮我看着方向和位置,”林深说着,抬手把湿掉的头发顺到后面,“我游过去看看有没有路。” 说着,林深头也不回地朝着谛听石像的方向游去。 田松杰不安地咽了一下口水,看了一眼林深的背影之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谛听角后面那个边缘圆滑的黑色部分。 那确实像是一道隐藏的通道,可是这个距离…… 想到这里的时候,林深已经在田松杰的视线里游到了靠近石像的位置。 然而等人真正处于巨大的石像之下时,才能切身感受到自己与对方这种巨大的体型差距。 林深仰头往上看去,这距离相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而且石像上也没有专设的落脚点,想要徒手攀爬上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过就这么放弃,那来这儿岂不是浪费时间了? 林深一甩头,决定自己先尝试一下是否可以顺着雕像往上爬。 他的手抚上雕像,原本就冰冷的石像被浸过水之后更是透着寒意。 可意料之外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林深感觉手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紧接着谛听微张的嘴巴里忽地就吐出水来,直直往下落,如同瀑布一般冲着林深的面门打过来。 第806章 入水 “深哥!” 田松杰急得大喊了一声,他下意识地往前一步,但又怕自己蹦下去反而添了乱子,只能硬生生地忍住了。 更何况,林深还没有什么表示,他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慌。 只见林深猛地吸了一口气,一头扎进水里,双腿在石像身体部位用力一蹬,在汹涌而下的瀑布落到平静的水面上前一秒,快速离开了那个位置。 然而溅起的白色水花和被击打出来的波涛,还是用力地推了一下林深的后背,差点让他把嘴巴里憋着的那口气给吐出来。 林深快速摆动手臂,奋力朝着田松杰所在的通道口方向游动。 哗啦啦的水声响彻整个安静的空间,顺着狭窄地通道涌入那个铁链交错悬吊的石棺之间。 陈逸臣猛然睁开眼睛,左右一看,然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从石棺里爬了出来。 而几乎是在他露出头的瞬间,瑶瑶和戴南也动了起来。 戴南睁大了眼睛竖着耳朵,下意识地架起段筱蓉的手臂,控制不住音量地大声道:“什么声音?你们听到没有,有什么声音从别的地方传过来?” “有……”卫俊文紧抓着铁链,小幅度地移动脑袋,“感觉像是从林深离开的方向传过来的。” “不是幻觉?”段筱蓉吸了吸鼻子,抿了一下发白的嘴唇,试图用自己的力量挺直身子。 “不是,”瑶瑶坚定地摇了摇头,“真的有东西,你们看下面。” 陈逸臣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彻底清醒过来,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两只手上传来的疼痛又让他迅速恢复了理智。 他紧咬牙关从石棺里爬出来,低头就听到有什么东西从黑暗的角落里开始哗啦啦涌出来。 “水……”他轻轻呢喃了一声,接着才像是确定一般放大声音,“是水的声音!有水从别的地方涌进来了。” 戴南忽然鼻子一酸,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是林深找到离开的方法了对吗?是这样的?”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能够看到陷阱下方的人,都在默默注视着水逐渐漫过那些尖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往上升。 瑶瑶眨了眨眼睛,问道:“有人不会游泳吗?” “你,你要干嘛?”苏夏夏脸一白,有些紧张地看着她。 “往林深离开的方向走,”瑶瑶帮着段筱蓉调整了位置,接着自己紧抓铁链,尝试着接触铁链之下晃动的水面,“原路返回是不可能的了,那么就只能往林深去的地方走了,一会儿水没过来,靠着浮力就不会被下面的尖刺扎到。” 苏夏夏正准备说点什么,然后就听到噗通一声。 她循声看去,就见陈逸臣落到了水里,单手高举着从平台上摸来的手电筒,眯着眼睛费劲地朝墙壁四周寻找。 瑶瑶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也松开手,用自己的手电筒往墙壁的一侧晃了晃,“是那边,我记得林深离开的方向是那边,应该有个通道。” “你们……不是在开玩笑?”苏夏夏两只手发颤。 说实在的,她现在还挂在铁链上已经完全是靠求生的意志力在支撑了,要是换做平时,她可能早就松手落下去了。 但她不想被陷阱扎得千疮百孔,也不想死在这里永远醒不过来,所以就算是支撑不住也还是一直咬牙坚持。 而此刻看到陈逸臣跟瑶瑶相继进入水中,那双早就已经脱力的手颤抖得更加明显了。 陈逸臣忍着疼痛扶着墙面往前游动,终于模模糊糊地看到了瑶瑶所说的那个通道,此时通道还没有被淹起来,只是有水不断地从当中涌出然后往陷阱里落。 他转过头,将手电筒光往身后一扫,“反正就只剩这么一条路了,石棺下面没有出口,去了也只会是死路一条,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成功与否暂且不论,至少我们尝试过不是吗?” 话音才刚刚落下,就听着扑通一声。 施煜毫不犹豫地松开了双手,结结实实落到了水里,没有一丝缓冲和迟疑,腿差一点就被下面的陷阱扎到,吓得苏夏夏忍不住叫了一声。 他把手电筒咬在嘴里,往陈逸臣的方向望过来,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人的脸庞,第一个顺着通道钻了进去。 没有人打头阵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害怕前面有未知的危险在等待着,而当有人率先迈出这一步,其他人又会担心自己动作太慢落到最后,反而变成那个垫后的倒霉蛋。 段筱蓉借着戴南手臂的力量也跳进了水里,冰冷的水刺激着她的伤口,但她还是咬牙在对方的帮助下也往那个方向游。 “你们……你们等等啊!” 苏夏夏有点急了,她小心翼翼地接触水面,在听到于瑞阳和卫俊文落入水中的声音之后,动作才变得急促起来。 一群人着急忙慌地开始顺着狭窄的通道往里面钻。 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通道已经淹没了三分之一。 水流一下一下击打着他们的双手和双脚,让前行变得有些困难。 然而没有走出去多久,苏夏夏前面的人就忽然停了下来。 这可把她急坏了。 她回头看看身后漆黑的空间,用力推了一下卫俊文的腿,“走啊,倒是往前走啊,为什么停住不动?” “我怎么知道?”卫俊文回答的声音也带着不安。 水面不断上升着,通道里能够呼吸的空间变得更加有限,更不用说好几个人挤在里面共用这个地方的空气了。 施煜爬在最前面,被涌过来的水流拍在脸上,原本咬着手电筒的嘴里呛了不少水。 手电筒一下子脱落,无声地掉入水中照亮前方一小块范围,紧接着闪动了几下,就熄灭了。 而他也咳了好几声,结果又因为张嘴再次呛水。 一直到他感觉有谁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臂,这让他寒毛竖起,但很快意识到对方似乎有温热的体温传来。 对方将他用力往通道外一拉,施煜在止住咳嗽之后,才睁开眼睛看到了自己面前的林深。 “往上。” 林深的话语简短,他伸手朝上一指。 施煜看到面前巨大的石像,震惊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顺利离开了通道,其他人才跟着一串地都爬了进来。 几个人看着汹涌往外吐水的谛听嘴巴,一时间全都愣住了,任由自己的身体在水面上摇摇晃晃,随着水位缓慢上升,直到身后进来的通道完全被淹没。 第806章 回来了 他们像是飘荡在湖面上的几片落叶,跟随着水面不断往上升。 而原本悬挂在上方泛着橘黄色光芒的灯盏,也跟他们一起在水面上不断地摇晃。 林深一时间找不到一个很好的形容词,只觉得眼前这一幕仿佛逢年过节时放河灯的场景,周围的光亮让他心情平静,没有丝毫恐惧的感觉。 同时又像是长明灯,在为他们的离开指明一条方向。 终于,在水面没过谛听吐水的嘴巴,而他们来时路的通道已经处于身下有些高度的距离之后,水面逐渐平静下来,不再产生变化。 而这个时候,其他人终于注意到了藏在谛听角后面的黑色洞口。 “出口!是出口!”戴南兴奋地叫了两声,拽着段筱蓉不断地往前扑腾。 他用手掌左右拨开水面,同时也把灯盏拨到了两边,还真像是一条两侧点着灯的通路。 苏夏夏睁大了眼睛,鼻头一酸,刚“唔”了一声,又立马憋住了。 林深看着逐渐在视野中清晰起来的出口,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这不是给普通人准备好的逃生通路,这是专为他准备的。 不,确切一些来说,是为公寓助理准备的,如果没有这个身份,这地方可能一个活人都不会存在。 而他开始放下心来思考这些的时候,心底开始生出一丝寒意。 他能够感觉得出来,前头的那些陷阱和设置,是为了不让任何人接近石棺之下的那道大门。 但同时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封印着大门的地方,也会被放入这个噩梦般的门后世界。 它既被控制着,又同时利用这种控制汲取着进入之人的生命。 尽管所有措施似乎都是为了禁锢门而存在,但他们阻止许愿人离开的脚步,却又无形中为其增添了人命的养分。 思考间,戴南已经推着段筱蓉顺着谛听兽头旁的鬃毛爬上了田松杰所站的平台。 只见他奋力挥手,然后使劲指了指身后的洞口,“是路,真的是路,快来啊!” “陈逸臣,你的眼睛……怎么了?” 瑶瑶这时候才发现陈逸臣眼睛的不对劲,她一说话,其他还没有上去的人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陈逸臣此刻看谁都是模糊的,只能通过眼前的不同色块以及说话的声音来分辨谁是谁。 他笑了一下,目光缓缓从几人身上扫过,“所以我和你们说……石棺下面是死路一条,如果没有林深,我可能都回不来了。” 他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轻飘飘的,说完就沿着石像的方向游了过去,反倒是听这些话的几个人,像是被铁锤重重砸了几下胸口,有些不知道怎么呼吸。 看他用手摸索着开始往上爬,施煜叹了一口气,慢慢游过去,“我来帮你。” 苏夏夏和其他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默默地跟着游了过来。 “林深你呢?你没事?” 等到其他人都拉开了距离,瑶瑶才忍不住看向林深,低声问道。 “没有,”林深摇摇头,抓住瑶瑶的手臂推了一把,“抓紧时间往上走,还不知道那个洞口通往哪里,现在还不是完全松懈的时候。” 瑶瑶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你没事就好。” 她留下这句话,也往前游去。 林深默默跟在后面,在靠近石像时,又想起刚才吐水前谛听像传来的震动。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或许是,这座石像感受到了他右手上的东西?然后某种常人不能驱动的机关才在这个时候发挥了功效? 他慢慢将手覆了上去,这一次不再有动静。 林深收敛了心神,沿着鬃毛一路爬到了谛听的头顶。 几人全都湿漉漉的,洞口里传出来的风让他们打了几个抖,还有人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深哥,是个很陡的斜坡,”田松杰伸手朝里面指过去,“两边有些简易的借力用的绳索,但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过了,但考虑到几乎没有人能够进到这里面来,我想……这会不会是建造的时候留下的?” 林深思索片刻,点点头。 陈逸臣的手电筒把洞口里的情况照亮,看到面前这条几乎没留下多少人工痕迹的向上走的陡坡,所有人都噤声了。 墙边像田松杰说的那样,固定着一段一段的绳索,上面沾满了泥土和灰尘。 施煜借着这道光,伸手抓住离得最近的那根绳索,然后往上跨了一大步,用力一拉就把自己往上拽了一段距离。 然而因为身上沾了水,滴滴答答落到全是泥土的地面上,脚下忍不住地打滑。 他紧抓绳索努力控制住身体的平衡,又顺着光线往上看了几眼,道:“还行,需要点力气,但也不是不能上去。” “反正也没路了不是吗?”苏夏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她搓了搓自己发凉的胳膊,见到施煜转头看她,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没有人抱怨,也没有人迟疑。 如同苏夏夏说的那样,他们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了,就算面前是这样一条路,也只能硬着头皮想尽办法往上了。 来时的通道已经被淹没,没有点技术和能力的人想要下潜到那个位置也几乎是天方夜谭。 一时间,沉默在几人之间流转。 然后大家就开始默默跟在施煜的后面,一个个抓紧绳索,开始努力往上爬。 然而只有真正尝试,才知道看上去很陡的坡,实际行走只会变得更加困难。 倾斜的角度几乎要达到四十五度,这样一个数字乍一眼看上去好像不怎么样,可是当它真实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才能深刻意识到有多离谱。 原本前面为了支撑身体一直紧抓铁链,就已经耗费掉了他们大部分的力量,现在还要继续依靠臂力往上走,说不痛苦那是假的。 苏夏夏忍不住发出了一点声音,但看其他人都没有反应,只能硬撑着疯狂发抖的手臂继续往上。 有些干燥的风吹到了施煜的面门上,他奋力上前几步,看到的是干燥的泥土夯实的通道。 “这……这是?” 戴南松开段筱蓉,连爬带刨地扑上去,冲到通道口一看。 脚下是被水浸湿的地面,不远处能看到那个铺满钱币和破碎瓶瓶罐罐的土坑。 “我,我们爬回来了?” 第806章 淡淡的味道 “安,安全吗?你就往外面跑?” 段筱蓉的眉头紧紧蹙到一起,她扒着墙壁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了几步,用警惕的目光越过戴南的后背往外面看去。 “虫……虫啊!有虫!”卫俊文在后面跟着哀嚎了一声。 戴南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猛地往回退了一步。 他上上下下摸了摸自己湿透的衣服还有脸,然后慌张地往后狂退了好几步,差点一脚踏错又从陡陡的斜坡上直接滑下去,还好是瑶瑶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下。 “忘了……忘了,”戴南转动着眼珠,给了自己的脸一巴掌。 “但,是不是没有动静?” 施煜说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一步,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水,啪嗒啪嗒地落到地上,氤氲出一块水渍。 听到施煜的这句话,戴南才深吸了一口气,又尝试着往前挪动了一些。 “不见了?”他探头探脑地左右看。 林深闻言上前,入眼的是被水浸湿过的墙壁,与干燥的泥土表面形成了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可以看得出来,在他们离开这里的时候,最开始活动过的区域确实曾经被水给淹没,只不过这种淹没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水似乎悄无声息地退去了,此刻只留下些还没来得及干的水渍在地面上。 至于那些飞舞的虫子? 林深心中同样疑惑。 如果他们现在爬回来的这条通路,仔细想想似乎也不能算是一条安全的生路。 之前就已经知道,这里那些黑色的虫子对于身上潮湿有液体的人会产生反应,那么他们顺着浸水的谛听石像房间往上爬,等待他们的可能是随时蓄势待发的虫群。 那此刻,为什么如此安静? “深哥,有什么东西的味道。” 田松杰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在通道里呜呜作响,吓得苏夏夏三步并作两步疯狂往上爬了好几步,一直到凑到人群面前,才彻底安心下来。 “有……有鬼!” 苏夏夏这么一大喊,反倒把戴南吓了一跳。 戴南转过头,朝她身后看了好几眼,才长呼出一口气道:“我看你才是鬼,没事儿就在这儿吓人!” 苏夏夏张张嘴,但又不知道说点什么,最终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她带着些许顾忌地慢慢回头,发现身后没什么奇怪的东西,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林深回头看了田松杰一眼,就见对方微微动着鼻子,像是在空气中嗅闻什么。 于是林深也尝试着使劲吸了几口气,真的依稀在空气里感受到了些许不太一样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 他低声喃喃自语,被施煜听到,也跟着林深用力嗅了几口。 见到施煜的动作,其他人虽然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有样学样地开始左闻闻右闻闻。 空气当中有一股很浓重的水汽味,其中夹杂着被稀释过后的血腥味。 在一阵沉默之后,终于有越来越多的人分辨出了隐藏在当中的容易被人忽略的味道。 那是一股类似于香烛燃烧的味道,很淡,如果不是有意去注意,谁都没有意识到它悄无声息地飘散在四周。 “香烛?线香?”瑶瑶揉了揉鼻子,“有点像我点过的助眠用的细线香,不过味道没有这么淡。” 林深慢慢闭上眼睛,仅仅依靠自己的嗅觉尝试分辨味道散发出来的方向。 然而在切断了视觉的辅助之后,他才逐渐意识到,这样的味道似乎并不是从某个特定的位置出现的,反倒就像是他们此刻闻见的一样,四面八方都有。 难道…… 林深一下睁开了眼睛。 他伸手在泥土夯实的墙壁上用力抹了一下,蹭下些许依旧潮湿的碎屑,在手指间轻轻捻了捻,接着凑到鼻尖闻了一下。 淡淡的类似香品的味道从指腹上散发出来,跟空气中飘散着的一模一样。 瑶瑶见状,也弯下身蹭了一点身下墙壁的泥土,“下面的泥只有一股土腥味,和被水浸泡过的那种味道……” “也就是说?什么意思?”戴南左右看看他们,“没虫子了?我们应该没事?不然的话,会像之前那个人那样……” 他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实在是一想起那个画面,皮肤上就好像有蚂蚁在爬,让他浑身难受。 “有可能,”林深也弯下腰蹭了点土,再次确认了一番,“我想是水位上升到了一定程度,上方墙面里的什么东西随着浸泡渗透出来了,这味道或许能够驱散、驱赶虫子,所以等水位重新降回去,这里又什么都没有了。” 陈逸臣看不见东西,也不知道眼前几个朦胧的人影动来动去在做些什么。 但是从对话当中也能猜个一二。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不然上一次的工人被困在里面,要是发生了同样的事情,那么他们外面的人第二次打开大门之后,不可能什么东西都没有发现,这样也能解释他们为什么对于时间和天气的选择很警惕,但是又不能明确地说出到底是在防什么……” “那我们现在能出去了?”苏夏夏完全不关心林深他们讨论的东西,她心里就只有这么一件在意的事情。 没人回答她。 只见施煜又往外走了几步,他们剩下的手电筒已经没剩几个,有的还因为不小心沾了水,此刻开始不太听使唤。 林深看他去的方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也快步跟了上去。 一个两个人动,其他人也赶紧跟着动了起来。 再次来到之前躲避虫子而往下跑的楼梯前,血液似乎与深色的地面融为一体,水位升了上来严严实实堵在石门前。 而之前门外那具被虫群吞噬的身体,却并没有在这里。 于瑞阳和卫俊文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下意识地捏着手电筒,往脚下仔细一照,就看到几滴渗入地面的红褐色血迹,顺着他们过来的路延伸出去。 卫俊文咽了一口口水,“他……当时那样的状态,还……能走的动吗?” 于瑞阳只是咬紧嘴唇,无声地点了点头。 瑶瑶弓着身子,顺着血点子的方向一路往回快走。 一直到走到了那道有一个小洞的石门前,脸色有些发白地停了下来,转头朝林深的方向看。 漆黑的小洞里听不到任何不安的动静,同时也没有之前那样黑色的扁叶虫子从里面爬起来。 可当大家的手电筒灯光都聚集在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血迹断在门边,彻底消失不见。 第806章 当作不记得 “这……” 戴南从喉咙里挤出来了一个字,然后声音就消失了。 地面上没有拖拽的痕迹,更不存在大片的血迹。 按照之前他们看到的状况来说,要真是虫群把那个男生的尸体拉回了自己的巢穴,不可能只留下这么点零星的痕迹。 更何况,这种滴落状的圆形血点,带着向四周散开的毛刺,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以直立缓慢行走的姿势进入到眼前这道门里的。 可是除了地面上能看到的血迹,眼前的石门上干干净净。 它又是怎么打开的? “那……那些工人不会也是……”苏夏夏梗着脖子说了半句话,发现周围人的表情都不太对,只能又缩了回去,不停地搓着自己的手臂,“别,别看了?” 她往人群旁边靠了靠,说话声音又放低了些许,“怎么看怎么都觉得瘆得慌,我们……我们当不记得有这么件事不行吗?哪有人那个样子,还能……” 眼前安静的石门顿时在众人眼前透露着异样的气息,尽管这当中没传出任何异味,也听不到动静,但卫俊文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紧接着,其他人也开始默默退开,然后移开视线,不再去提这件事。 “那,吴致远呢?”于瑞阳开口。 苏夏夏闻言这才“啊”了一声,好像突然才想起还有这样一个人。 “他要是一直跟着我们,”陈逸臣吸了一口气,往楼梯积水的通道方向看去,“那说不定也能跟着一起出来,但是他自己非要留在那里,我们也没有办法,更何况,现在估计已经回不去了,就算回去,刚才那遭还有人想再经历一遍吗?” 面对陈逸臣的问题,于瑞阳回答不上来。 看他的表情其实也就是下意识那么一问,真没到非要回去救他那个地步。 “说不定刚才那一遭都没办法再经历第二遍了,”施煜甩了甩发梢的水珠,“石棺房间的地面塌陷又不可能重新复原,那个位置已经完全被水淹没,大家都看到通道口连接石像房间的水位有多高,水有多深,没那么好的运气再游出来了。” 于瑞阳愣怔了一下,摇摇头,低声嚅嗫道:“我也就是……随口问一下,也没伟大到真回去救他的地步。” “他该不会当初就是那样困在这地方,再也没有出去了?”田松杰双手抱胸,“虽然门后世界可能让这里的事情不断反复重演,但是当初发掘这座所谓的‘墓’出现意外的时候,他带着真正的学弟学妹进来,然后再也没出去过……而他能走到哪里,完全取决于我们?” 林深沉思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水真的退掉的话,我们应该能出去了?”瑶瑶的声音传来,距离其他人有一段距离。 几个人把手电筒的光照过去,就见她摸着墙壁往前走的背影。 而她身前不远处,就是最初他们进入时的那道大门。 门缝在黑暗中微微透着一丝亮光,完全不像是之前那副紧闭的模样。 只不过隔着沉重的门扉听不到外面有任何动静,就好像这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了一样。 陈逸臣也摸索着上前,伸出手去,“有风,是出口的感觉……” 苏夏夏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呜咽了一声,小跑着冲上前去。 她用半个身体抵着石门,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一顶。 结果原本应该需要几个人才能挪动的大门,像是纸糊的一样呼一声就打开了。 苏夏夏结结实实往地面上一摔,而门外的风在这个时候猛地朝着每个人脸上吹了过来,让他们忍不住眯起眼睛抬手无阻挡。 强烈的光线毫无顾忌地照射在他们长时间适应黑暗的双眼上,没有一个人能看清楚眼前的画面。 而等林深慢慢睁开眼睛的时候,眨眼瞬间,眼前还有一块大大的黑斑。 面前则是熟悉的地面,熟悉的门扉,还有那个正在缓缓吐出铁链以及“狱”字锁的谛听头。 “深哥……” 田松杰刚想说点什么,林深却是猛地转过头来,“我总有种奇怪的预感。” “奇怪的预感?”田松杰疑惑道。 “我们还会回去,”林深说着,目光看向的却不是身旁“0806”的房门,而是扫了一眼整个楼层,“不止是这里,而是……其他地方。” 田松杰眨眨眼睛,眸光闪动了一下。 “仔细想想不觉得有些事情很奇怪吗?”林深呼出一口气,开始朝楼梯的方向走,“除了我之前提到过的付家宅子,还有之前那个画作的宅邸,其他地方都还像是藏着秘密,或者说是很多我们不曾知道的真相。” 说到这里,林深在楼梯口停住脚步,“只有吞鬼那次,我好像才是真正看到了宅邸里过去发生的事,一切的来龙去脉,而其他地方,不管是听npc讲述也好,还是通过找到的线索拼凑出来的只言片语,都没有那一次清晰……如果说付家宅子是借了老道留下的东西才解决的问题,那么后面的宅邸是我真正第一次触碰到所谓的核心部分,这样一想之前的那些房间……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是不是还有很多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 “深哥你是觉得,”田松杰转头看着他的侧脸,“只要能触摸到你说的核心,才能真正彻底地解决门后存在的世界,然后让房间门变成石头?” 林深点点头,“不然我搞不明白,为什么工作的要求写的是清理房间,但我们绝大多数时候能做的事情却不是真的在清理,而是帮助许愿人逃离。” “有道理。”田松杰应了一声。 “那个白瓷一样的女人告诉我不能以常人之躯尝试吞鬼,也就是说如果我抛却常人之躯或许就能做到,”林深往楼梯下走了一步,“石棺下面那道封印的大门前,老道重复了几次‘还不是’,或许指的也是这个。” 他飞快地往楼下跑了几步,又看向田松杰,“写着‘狱’字的锁,又配合上谛听像,也太耐人寻味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外面又会是什么?或许,也是个常人之躯不能出去,但要是什么时候转变了身份就能一探究竟了?” 田松杰没有答话,只是看着林深目光熠熠。 那当中透露着一股和正常人不太相同的感觉,可惜他说不上来。 但意外得不觉得渗人,也不觉得恐怖。 第366章 非你不可 林深久违地打开了放在床头的工作日志,自从彻底决定不再离开这个地方起,他似乎就开始逐渐不再看里面的内容了。 房间号和门后世界是对不上号的,而“狱”字锁掉落的规律依旧是每月月底一次,而遇到重复门后世界的几率也因此变得少之又少。 长时间无人陪伴,无人诉说,逐渐让那些独处的助理们把工作日志当做了发泄情绪的日记本。 内容杂乱无章,字迹混乱。 而也有越来越多的人,不断书写着同一个愿望,那就是想尽办法,快点从这样一个只有自己的地狱里逃离出去。 不管外面有什么,不管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只要能离开就好。 看着这些东西,林深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回想起那天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地铁,然后看到陌生公寓时的场景。 那个时候心里只有无限的迷茫,和一种不知所措的无力感,就好像自己拼死拼活做了极限之内的所有事情,最后还被莫名其妙给打了一个大巴掌。 现在一想,当时跟他换出去的那个助理,真的得偿所愿了吗? 在一个逐渐失去自己存在痕迹的地方,周围的人也不断将其遗忘,之后的日子,难道不是不论在公寓还是在外面,都是孤身一人吗? 手机时间指向了周日的十二点,屏幕上就弹出来了一条消息,写着顾十远的名字。 林深把手上的工作日志合起来,拿过手机点开消息。 上面的内容非常简短,只有一个日期和具体的时间,后面紧跟着的是距离他所在公寓不远处的一条商业街。 林深舞动手指,快速回复了一个“知道了”,随后缓缓躺下。 看了工作日志上的内容,他原本就有些睡不着,此刻收到顾十远的消息就更加没有睡意了。 如果不是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按照冯语凝的性格,应该是不太可能约定这样的具体时间和地点的。 但是,距离他们上次见面,再到顾十远过来拿东西并没有过去多久。 这又是发现什么了? …… 这一觉林深睡得很浅,他在闹钟响起的瞬间睁开了眼睛。 起床洗漱,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早晨的微光照在他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周围充满生机的一切看上去那么陌生,离自己那么远。 仿佛误闯入了别人的地盘,感觉多少有些不自在。 从以前起,他在每一个地方就没有太多的归属感,总觉得自己脱离于周围的一切,只是因为学习、工作或者别的什么原因,短暂地跟眼前的人以及地点产生些许交集。 而这一刻,看到远处升起的朝阳,耳边听到鸟在树枝间的鸣叫,这样的感觉突然变得更加明显了。 “深哥?”田松杰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么早,是要去哪里?” 林深缓慢地回过神,吸了一口气微凉的空气,“顾十远昨晚给我消息,留了一个时间和地点,应该是要碰面。” “这么快就有进展了?”田松杰露出些许意外的表情。 “这可能就是接触的世界不同,所以我们没办法想象。”林深笑了一下。 两人顺着公寓楼梯往下走,此时街道上的人还不算多。 或许是周末的原因,车的数量也少了起来。 田松杰跟在林深的后面,好奇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也许活着的时候,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来。 没想到经历了那样一遭,反倒穿越了千里,到达了一片从未了解和接触过的土地。 如果此刻身边没有林深,只有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他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 田松杰不敢想。 等他将思绪从这种想法中完全抽离出来的时候,林深已经在商业街的路口站定了下来。 原本热闹的街道因为时间还太早的关系,几乎没有几家店开着门。 鼻子里呼出白色气体,林深把双手揣在外套口袋里。 没一会儿,一辆眼熟的小皮卡就从道路尽头开了过来,车窗缓慢下移,顾十远把车停在林深面前,伸手给他打了个招呼。 接着没等林深说话,就开口道:“很可惜,本来应该是冯大小姐来带你的,但她运气似乎不太好,现在还没醒,只能我来临时接手了。” 林深闻言一怔,下意识问道:“多久了?” 顾十远没有细问,似乎就知道林深的意思,他的眼珠转了转像是在脑袋里数着什么,“大概快第三天了,这东西没有固定的频率,所以她也没想到。” “你去有用吗?” 听到林深这句反问,顾十远一瞪眼,“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她的安排吗?这种事情肯定是考虑在内的,你只管跟着走就完事儿了。” 林深思索片刻,才点点头,打开车门坐进了后座,田松杰也跟着钻上了车。 “这回又是要去哪儿?发现什么东西了?” 顾十远借着后视镜看林深,摇了摇头,“不是发现什么东西,这回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而且必须得你去才行。” “必须是我?”林深疑惑地皱皱眉。 他心里没有任何想法和头绪,有什么事情是非他不可的。 小皮卡驶出城区的道路,沿着高速公路一路疾驰,周围虽然仍旧有不少高楼房屋,但也逐渐变得陌生起来。 “这是……” 林深刚说出来两个字,顾十远的声音就从前头响起,“去精神病院。” 第367章 会客室 “精神病院?” 林深还没有什么表示,田松杰先发出了意外的声音。 他抓着前座的椅背,歪着脑袋往前挡风玻璃外看过去,四周的树木开始逐渐茂密起来,偶尔能看到几栋不算很高大的建筑掩藏当中。 没一会儿就能看到连成片的白色墙壁,隐约能看到不远处红色的巨大字牌。 顾十远减慢了车的速度,才又开口说道:“又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亲戚,所以申请会面折腾了一段时间,如果错过了这一次,就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了。” 不是家人,也不是亲戚朋友? 林深的眉头轻轻一皱,从顾十远的话语里提取出几个关键字来。 “是人,但是我们不认识?” 听到林深的提问,顾十远透过后视镜笑了一下,“对,不认识,从来没有见过。” “那为什么会说必须是我?”林深看着外面医院的牌子愈发接近,“我印象里在精神病院也没有认识的人,如果彼此都不认识的话,应该谁来都没有关系?” 顾十远摇摇头,“那关系就很大了,对方那边也能同意会面,都是多亏了你写的东西,所以这件事只有你能够做了。” 被顾十远这么一说,更加激起了林深心底的好奇。 但他没有再继续问,而是耐着性子看车缓缓驶入医院的停车场。 四周很安静,虽然能看到患者和陪同的家人在进进出出,但绝大多数人在这个时候都相当沉默。 下车之后空气中依旧带着早晨霜露的清凉,一阵风吹过来,让人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顾十远将车停好之后,拿出手机又确认了些什么,然后才用眼睛开始寻找方向。 看起来,他似乎也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接着他冲林深招招手,往门诊楼旁边的小道一指,率先走了出去。 “没事,深哥?”田松杰左右看了看,“这得是什么人才能会个面还这么难?不会是什么特别危险的人物?” 林深摇摇头,“别多想,就算是精神病院里,也不是满地都是张牙舞爪到处攻击人的病人在跑啊。” “这我是知道的,”田松杰挠了挠头,“只是是他们说的特意要见的人,就会让我多想。” “而且……”田松杰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顾十远的背影,“如果他们找到的人,跟鬼神许愿有关系,又在这样的地方,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太温和安全的……” 说话间,在顾十远的带领下,他们穿过了两栋大楼之间的树荫小道,来到一片还算开阔的场地。 带着微微暖意的阳光洒在身上,终于让人有种暂时活过来的感觉。 眼前是一片小花园,穿着住院服的病人们或坐或站,在这块场地上自由活动。 而顺着小花园抬头往上看,就是精神病院的住院大楼。 顾十远的脚步没再刻意等林深,他拿着手机快步走入大楼,到护士台前小声地询问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转过身长呼了一口气,“来,我们去会客室。” 护士站里之前被顾十远搭话的小护士放下电话,伸手为他们指了一个方向之后,就又坐下不动了。 他们顺着长长的走廊一路走到尽头,再推开门,看到一条可容两人通过的通道,连接往另外一栋大楼。 “这么复杂?”田松杰一边走一边看。 而对面大楼的安全门被人从里面给推开了。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穿着护工服的男人,他身形高大,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 在看到顾十远和林深的时候,只是小幅度地点点头,随后用身体把门完全顶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对面大楼的走廊显得有些幽暗,全靠顶灯照亮脚下的道路。 几人的脚步声不断在当中响起,在来到另一头的时候,男人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顾十远,“你们和医生谈的时候,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顾十远闻言点点头,“当然。” “那就好,”男人点点头,像是松了一口气,“他的反复无常很难抓准什么时候爆发,什么时候又会停息,所以也不能完全保证跟你们会面的这段时间他可以维持住正常的精神状态,所以要是真的出现意外情况,就得立刻终止,哪怕是会面刚刚开始一两分钟也是一样。” “那不就是很危险的意思吗?”田松杰小声说道。 他似乎对于这样的地方有什么不太好的刻板印象,目光中带着满满的警惕,特别是在走入这条昏暗的走廊之后,一直不断左顾右盼。 直到男人带着他们来到一扇门前。 门上简简单单挂着一个“会客室”的牌子,只不过有点掉色和发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男人用钥匙打开门,一股陈旧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这当中带着沉闷的空气,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看得出来有段时间没有使用了,甚至都不经常进行通风。 林深环顾四周,发现屋子里就是一张简单的折叠桌,对侧各放着两个老旧的折叠椅,百叶窗遮挡住了窗外本应投射进来的光线,而天花板的位置上安装有一个摄像头。 靠门口的位置单独放了一把木制的椅子,其余什么东西都没有。 男人率先走入房间,将百叶窗拉起,然后稍稍打开窗户,才回身说道:“两位坐在这里稍等片刻,楼上已经安排人带他下来了,会面期间还请尽量保持情绪和语气的稳定,以免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顾十远只是笑着摆摆手,“知道知道,但如果他的情况真的很糟糕的话,这次会面应该也不会同意的不是吗?” 男人一听,动作顿了一下,只是摇摇头,“这个我就不太懂了,都是医生的安排,但我们经常跟他接触所以了解得比较清楚,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这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 田松杰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站在门口的位置,像侦察一样朝外看着。 没一会儿就见他猛地转头,“来了!” 第368章 说什么写什么 林深听到田松杰这一句,下意识地坐到了折叠椅上,将自己的后背挺直。 耳边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没一会儿就来到了门口的位置。 本就不算宽的门口一下子被四五个人挡住,走在最前头的人身上穿着一件掉色的病号服,袖口和裤脚的位置微微有些发卷,脚下踩着一双看上去质量很一般的拖鞋。 林深顺着拖鞋缓慢往上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面色沧桑的男人。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虚空和茫然,这种茫然不是看不懂听不懂的那种,而更像是他的意识神游在别的地方,没有集中到眼前这件事上。 眼角和眼下皱纹弥补,额头上满是抬头纹,看上去应该有个五六十岁。 拇指和食指的指甲都是秃秃的,而且非常不平整,感觉像是被啃咬出来的。 林深仔细打量了这个人的面容,没有能从自己的记忆里搜索出任何一个可以与之匹配上的人物。 不管是现实世界,还是门后世界,他敢肯定他从未见过这个人。 “你想见的人就在这里了,有什么就好好说好好讲,”站在病人身后的人出声,说话语调有些生硬严厉,“人家不比我们,说话做事之前想想医生的话,先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思考,再做出决定,我们就在门外,要是惹出乱子这次会面马上就会被中断,你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 你想见的人? 对方的这句话让林深的目光不由地又在病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为什么从这些人的口中,听起来倒像是对方想要见他们似的? 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顾十远,然而对方依旧是那副嘴角勾着笑容看戏的表情,于是只能作罢。 “我知道。” 穿病号服的中年男人往前走了一步,他的声音干哑,这时候眼睛终于是眨了一下。 接着他转眸朝林深和顾十远的方向看了过来,有那么一瞬,目光中似乎闪过了一丝疑惑和意外,无意识地张了张嘴,但没有说出什么。 这种反应就好像,他没想到来会面的人会是顾十远和林深一样。 可是那些护工又说,是他想要见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 “是个人,”田松杰慢慢从门口的位置退了回来,“他身上也没有那种我感觉不对劲的气息,究竟是做什么的?” 之前给两人带路的男人在门口的木制椅子上坐了下来,会客室的门就从外面关起来了。 病号服的中年男人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林深和顾十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在他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嘎吱一声响。 男人拖着椅子往前挪了一些,双手轻轻放在桌面上,还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 他的两只眼睛略有些突出,乍一看像是金鱼,再加上那种目光中带着的审视,气氛略微有些让人不自在。 林深不知道说什么,面对这样一个陌生人。 而顾十远也只是静静坐着,面不改色地迎上对方的视线。 过了几秒钟,中年男人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往椅背上一靠,用他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太年轻了。” 这句话让林深眉头一皱。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真的是你们吗?”男人的指甲在桌面上来回滑动,发出微弱的摩擦声,“按照你们的年纪不应该的,是他还没做好打算见我,所以找你们来看看情况吗?” 顾十远闻言,终于动了,“怎么会呢?既然是早就答应好的事情,就不会食言,搞那种浪费时间的事情没有意义不是吗?” 因为这句话,男人转眸看了顾十远一眼,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猛然看向林深。 接着他摇摇头,“不对,这不对,他太年轻了,而且这个长相我不觉得我见过。” 林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田松杰也是满脸疑惑地左看右看。 “什么这的那的,他们不能直说吗?不能直接进入正题吗?”田松杰说着,从鼻子里用力呼出一股气。 “但是给你看的东西,确确实实是他写的,”顾十远伸手一指林深,“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让他现在写几个字给你看看,你怎么说也是当过老师的,书写习惯之类的东西多多少少能看出来一点?” 老师? 这个词钻入林深耳中,让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谁知男人听到这句话,突然咧开嘴笑了,转头望向窗外,语气低沉,“早就不是了,老早老早就不是了,我只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而已。” “真正精神失常的疯子,会说出这句话吗?”顾十远笑着回道。 男人闻言一顿,缓慢地把头转回来,“谁知道呢,或许就算是疯子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所以勉强还能对自己做出一些正确的分析和判断。” “你只是没有能找到合适的倾诉对象而已。”顾十远的食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 男人闻言一挑眉毛,眼珠一转,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 接着他转过身,看向坐在门口的护工,问道:“能给我们纸和笔吗?” 护工站起身,打开门悄声对外面说了几句,等待了片刻之后才转头回答,“稍等一下,现在就去拿。” 大约等了两三分钟,会客室的门重新被打开,递进来的是一支铅笔和一张空白的a4纸。 男人从护工手里把东西接过来,然后推到林深面前,开口道:“我说什么,你写什么。” 林深捏着铅笔,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只有顾十远忍不住笑了,“你要试就试,还你说什么就要他写什么,以为我们提前演练准备过吗?” 男人眉头一蹙,似乎不太喜欢顾十远这句话的语气。 然而顾十远把胳膊往桌上一搭,凑近了一些眯起眼睛,语气突然严肃起来,“别做出那种表情,对我没什么用,我只要你清楚他的时间比你的珍贵得多,紧促得多,你不珍惜最后损失的是你自己。” 男人的两只手按在a4纸的边缘,微微有些用力。 沉默片刻之后,还是开口道:“我说什么,你写什么。” 第369章 三个字就足够 林深原本以为对方会让自己写什么有特殊意义的话语,然而听了几句之后,有些发愣。 那就是简单的课文,学校以前上课时需要背诵的课文。 男人缓慢地念着,然后看着他在纸上一笔一划地把课本内容听写下来。 终于在写了快将近三行之后,男人突然将手掌往a4纸上一拍,另一只手夺过林深手中的铅笔。 这个举动让坐在门口的护工立刻站了起来,似乎是想要往前。 田松杰也跟着下意识往前了几步,伸出一只手拦在林深跟男人中间。 而顾十远则是立马站了起来,伸出手示意护工不要紧张。 男人打量着林深的脸,似乎试图想要看出些什么来。 林深坐在折叠椅上,抬头看着他,不说话。 他心里从听到“老师”两个字的时候就开始有了猜测,毕竟在他的经历当中,能够与这两个字搭上关系的事情实在不算多。 于是他也耐下性子,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看对方的态度。 只见男人将铅笔慢慢往桌上一放,接着一把捏起a4字拿到自己眼前,缓缓展开。 沉默在不大的会客室里缓慢流淌,谁都没有说话,原本有些紧张的护工也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只有那双眼睛还警惕地盯着男人的后背看,时不时瞥一眼桌子上的铅笔。 终于,男人把a4纸往桌上一丢,重重坐了下来。 本就不算牢固的折叠发出一声悲鸣,跟着摇晃了两下,而男人使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断地快速眨眼。 “笔迹……好像没什么问题。” 他先是喃喃地说了这样一句之后,才又突然抬头紧盯林深,“是什么人口述出来,让你写的吗?那些故事,那些所见所闻……” 当对方的话语跟自己的猜想完美重合的瞬间,林深心底一下子就明晰了。 之前那些疑惑瞬间一扫而空,有点不可思议地朝顾十远的方向看了一眼。 顾十远见他看过来,抬起双手耸了一下肩,道:“这大概就是老天留给我们的奇迹?不过要不是冯大小姐的关系网,光靠我们可能真的找不到。” 田松杰也咂摸出滋味来了,他上下打量面前这个中年男人,“深哥,他该不会是……但是这可能吗?这……我还以为……” 林深朝护工的方向看了一眼,稍稍放低声音,“如果真的有能给我口述的人,这么多年过来你难道不应该早就找到可以会面的人了吗?为什么还会等到现在?又或者说——” “你之所以在这里,我猜是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跟你一起分担当年的事情了对吗?秦老师?” 林深的这最后一句中,带着些许确认的试探。 只见中年男人的瞳仁剧烈抖动了两下,嘴巴微张着,抬起两只手撑住自己的额头,脸面朝桌面低着头,安静了下来。 他的肩膀轻轻颤动,紧接着带动了全身,屁股下面的椅子也开始发出破碎的响声。 护工正坐在旁边,咽了咽口水,双手紧抓膝盖,完全不敢放松。 没一会儿,这个年龄明显比他们至少大一倍的男人,突然就哭出声来。 他最开始只是呜咽,偶尔使劲把口腔里分泌出来的口水咽回去,但随着几滴眼泪啪嗒啪嗒落到桌面上的时候,压抑在嗓子里的声音终于冲破最后一层控制,直接漏了出来。 接着下一瞬,仿佛大坝出现的一道裂口,最终不受控制地崩开,眼泪和崩溃的哭声同时回响在这间不大的会客室里。 如此动静,惊得门外的护工都打开门伸头朝里看。 不过在发现男人抱着自己的脑袋,紧抓头发蜷缩在桌边不断哭泣的时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又轻轻地把门给合上了。 这种被压制在心底的感情绝对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以至于男人突然大喊出声的时候,谁都没有制止,也谁都没有说话。 林深三人就那么看着他,看他来来回回抓起自己的头发,不断地揉搓,桌面上全是溅开的泪滴。 “……我……我没疯……” 支离破碎的话语艰难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些许,如果不仔细辨认,几乎都听不清他究竟是在说什么。 “……我从来……没疯过啊……” 男人的这几句话,语气听起来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很难想象是他能说出来的。 可是此刻情绪突然崩溃的他,根本没有去思考那么多。 什么形象,什么年龄,什么时间地点,这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的身上没有挂着写了自己名字的身份牌,这一路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提过他的信息,他自己都没有说过,但是“秦老师”三个字就足够了。 终于在发泄了将近三四分钟的情绪之后,他平静了下来。 用手掌抹掉脸上还挂着的泪痕,接着拿病号服的袖子擦了擦面前的桌子,男人使劲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重新看向林深。 “你到底是……” 浓重的鼻音让男人之前干哑的嗓音产生了一些变化,他又在仔细看林深的脸,“我没见过你,在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你这个模样的人,但是你是从哪里……” 这样的话语让林深有些意外,他看了看四周。 接着身体稍稍前倾,用只有他们才能听清楚的声音说道:“你……没有听说过鬼神许愿吗?” 只见对方眉头一皱,“那是什么东西?” 林深刚准备开口,顾十远立刻摆了摆手,“这个解释起来复杂又浪费时间,我们的会面时间是定死的,先说点别的有用的,如果之后我们还能继续沟通联系,这边会安排人把更详细的情况依旧以书信的方式送给你的。” 男人眨眨眼睛,点了点头。 他抬手一指林深,接着说道:“我还以为,是你突然变了个模样又出现在我面前,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你应该不是他……这么多年了,如果真是他早该来了……” 林深心下一颤,“什么变了个模样,他又是谁?” 第370章 我疯了 秦老师没有说话,他只是缓慢眨着自己的眼睛,好像还在林深的脸上确认着什么。 过了好几分钟,他才摇了一下脑袋,卸下之前身上紧绷着的力量,“我不知道该怎么讲,他也没提过自己的名字,但是年纪跟你应该差不了多少,或许看上去还要更年轻一点?” 也许是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他自己说这些的时候,语气里都带着不确定。 一边不断打量林深,一边回忆着。 林深眼珠一转,尝试着问道:“他……去过那栋图书馆吗?” 秦老师闻言,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如果说他之前才说服自己接受面前的人确实是写下那些故事的执笔者,此刻真的从对方嘴里实际听到这样一个地点,冲击力依然是不小的。 他的两只手下意识地抠到一起,微微侧头瞥了一眼护工,说话声音放低,“你……你说的图书馆……” 林深知道,他为什么出现这样反复无常的犹豫。 因为他在这样的状态下生活了太多年了,此时眼前突然冒出来一个说知道过往的人,原本应该相信的他,到了这时候也会产生各种各样的纠结。 他想去相信,可他太久没被人相信过了。 林深吸了一口气,也看了看会客室门口的方向,用尽量平静的声音描述道:“我不太知道图书馆最初的样子,至少我看到的时候它已经改建成了更新的模样,窗户后面还架着脚手架,三层高,一层往上是办公区域,还有摆放未拆封分类的书籍的房间,我没有把每个地方写得都很仔细,但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 从这一段话当中,秦老师眼前仿佛真的出现了什么画面,他睁圆了自己的两只微鼓的眼睛。 林深没有立刻继续说话,而是静静等着对方情绪平复。 之前交给顾十远的那些文字,林深并没有事无巨细地把所有看到的东西都写下来,他只是把最为重要的部分像故事一样把它流畅地描述出来,而在当中起不到太重要作用的东西,就适当进行了省略。 就像是图书馆的三楼,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以着重提及的内容。 至于那一段顺着窗外脚手架爬出去的部分,现在也只有他和田松杰知道。 “那你……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栋三层楼的图书馆?”秦老师的音量变小,他盯着眼前的桌面。 “我当时听到了声音,”林深想起当时窗外照进来的刺眼灯光,“很大的说话声,好像是学校里的领导站在外面崩溃地大喊,但是他说话的内容并不像是自言自语,而是在跟其他什么人讲话,可惜外面的车辆声音太响我没有能听到跟这个领导对话的人的声音。” 秦老师挪动了屁股下面的椅子,将身体更加靠近桌子。 他抬起眼来,发黄的眼白里能看到几根细细的血丝,“我不确定,但也许是。” “也许?” 顾十远的这句疑问几乎跟田松杰同步响起,两个人都拧着眉,盯着秦老师看。 “我被停职了。”秦老师右手的大拇指一直抠着自己的左手手背。 林深开口问道:“因为两个夜间保安的事情?” 眼前这具包裹在宽松病号服下面的身体很明显地抖动了两下,最终才点了点那颗沉重的脑袋。 “他们突然失踪,那总得有人出来做这个负责的人,”秦老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因为我是负责管理图书馆的,所以自然最先落到了我的头上,我虽然跟他们提议过很多次,这个责任由我来担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图书馆之前制定好的管理规程是绝对不能松的,但是……” 秦老师松开手,手背上已经留下了一条红红的印记,“但是那些因为好玩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掺和其中的学生,可能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了,没有一个人真的注意到这件事……他们当中甚至有人觉得,保安是因为吃不了苦,所以自己偷偷跑掉了,没有脸回来也没有脸跟家里人解释,才搞得像是失踪一样。” 说到这里,秦老师的眼睛突然不眨了。 他紧抿着自己的嘴唇,就那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用再次变得干哑的声音说道:“那是最后一天,我接到同事的电话告诉我图书馆烧起来了,说这件事要是这么闹大了,我可能就不是停职这么简单了,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然后呢?” “然后?”秦老师突然弯起嘴角,笑得有些怪异,“没有然后了。” “没有然后?”顾十远把两只胳膊放在桌上,往前凑了凑。 “对,”秦老师鼻子里使劲呼出一口气,“因为什么都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我都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夜都睡不着觉,翻来覆去的……所以我当时起了个大早,也不管停不停职这件事就跑到学校去看,但是那个地方……” 秦老师忽然坐直了身子,用手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下,“不见了,图书馆整个都不见了,那里只剩下一个带着喷泉的小花园,原本应该挡在它和小山中间的三层图书馆不见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我没办法理解。” 也许是听秦老师说过无数遍这样的内容了,坐在门口的护工悄无声息地做了一个叹气的动作,看向林深他们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他又开始了”的意味。 也许是到了今天,他都没有把这件事彻底想明白,说着说着,声音跟情绪就开始激动起来。 “我能百分之百确定,那通电话确实对我说了‘图书馆烧起来了’,”秦老师轻轻捶了一下桌面,“我听到了,可是等我去看的时候,那里什么痕迹都没有,没有图书馆燃烧后的残渣就算了,地面上怎么可能一点被熏过的痕迹都没有?就连给我打电话的同事,都说不记得有跟我讲过这件事,还说那晚的电话可能是他睡迷糊了,手不小心碰到座机上的回拨键给我打出去的。” 说到这里,秦老师感觉有些可笑,直接笑出声来了,“甚至因为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跟我说过什么,所以笃定当时一定是睡糊涂了什么意识都没有,还给我道歉说不应该大晚上地打我家电话。” 他的话停顿在这里,接着抬起头,环顾四周。 之后才又把视线转回到林深身上,“从那天起,‘我疯了’。” 第371章 护身符 护工在门口换了一个坐姿,身下的木制椅子嘎吱响了一声,他缓慢地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手腕上手表的时间,继续双手放平在膝盖上,耐心等待着。 顾十远单手支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道:“那这件事很奇怪啊。” “奇怪?”秦老师看他。 “为什么偏偏只有你记得呢?”顾十远伸出手指,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圈,“如果所有人的记忆里都不曾存在这样一栋建筑,你又是怎么记住的呢?与之有过接触的人,还能被这样算漏么?而且我觉得你在当中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路人。” 说到这里,顾十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他微微起身,又往秦老师的方向凑近一些,“按照我看到的内容里,如果这件事没有你在当中起到推动作用,以当时学校负责人的态度,事态或许不会压得那么晚才发生的,是因为有你在其中斡旋,才能撑到那一刻的,而你……” 林深知道顾十远想要说什么,他双手抱胸,往椅背上一靠。 顾十远则是手指在桌上用力地戳了两下,“在更早的时候就与这件事有过接触了,如果换做是我,不可能会放过你的,然后还让你留在这里给我们当线索。” 他的这句话说得有些不客气,不过从秦老师的表情来看,似乎并没有觉得不舒服。 “红烟馆,”林深轻轻吐出这三个字,“现在应该在什么地方都搜不到相关的内容了?就跟从你眼前消失无踪的图书馆一样,好像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除了痕迹。” 中年男人略显浑浊的眸子颤动了一下,这句话似乎又触及到了他记忆的深处。 然而秦老师并没有立刻开口,只是低头沉默。 护工看了一眼手表,出声提醒道:“还有十分钟,有什么没说的抓紧时间。” “我见过他。” 秦老师的声音几乎是跟护工的话音同时响起的,他们一个盖住一个,不过还是被林深三人听到了。 田松杰蹲在桌子边上,观察着秦老师的表情。 “谁?什么时候?”顾十远赶紧问道。 “就是那个人,我上学的时候就见过他,”秦老师猛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在自己的病号服口袋里掏着什么,“他几乎没有变过,小时候的记忆里是什么样,我成为老师重新回到学校里再见他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这句话让林深目光一凛。 他下意识地想起了老道,想起那座封印着大门的“墓”。 之前他也曾经有过类似的奇怪想法,墓的时间跟老道前往付家的时间根本对不上,一个人怎么可能活上那么久? 而如今似乎不只是老道,还有别人,也是以这样非常人的状态活过了多年的岁月。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又或者说,他们真的是人吗? “啪”的一声,秦老师往桌面上轻轻拍下一个东西,等他的手掌移开,才发现那是一个叠成护身符形状的白色纸包。 边角起毛边起得很厉害,还被人用透明胶带固定了一下。 但这东西整个看上去非常劣质,就好像学生玩过家家的时候自己做的道具,朝上的一面上画着一个像是鬼画符的图案。 田松杰站起身,离远了一些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带着不确定地口吻说道:“这……有点像是个什么图案,是个头吗?还是什么动物的,画得好抽象。” 他这里说的“抽象”绝对算不上是什么褒义词,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因为画技太过糟糕而无法正确判断所画之物的原貌。 封口的地方用的就是很一般的棉线,经过这么些年的磨损,有随时脱落的趋势。 看不出里面究竟装着的是什么。 只不过,如果有人把这样一个所谓的护身符放到林深面前,他一定会觉得这是对方的恶作剧,拿一个小孩子的玩具来故意糊弄他。 然而秦老师的表情却是相当严肃,看向护身符的眼神里全都是信任。 “这些年过来,我想过无数种可能性,但最终都只能落在它身上,”秦老师的手一直没有离护身符很远,语气认真,“除了这个东西,我觉得我没有别的特殊之处了。” “这是……” 没等顾十远把话问完,秦老师就一把将护身符再次抓到手里,看向林深,“上学时候我那个朋友的事情,我从没有跟任何人讲过,我留在图书馆办公室里的电脑跟着一并消失了,也更不可能有人再通过别的渠道知道。” “所以这成为了你要求见我们的理由?”林深问道。 秦老师点了下头,“对,这个护身符就是那个时候他给我的。” 几十年的时间,一个劣质的用白纸制作的护身符。 顾十远下意识地与林深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是意外的感觉。 “我亲眼看着她从走廊上跳出去的,我没能来得及抓住她,”秦老师用手使劲捏住自己的眉心,“这件事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冲击太大了,不管是我闭眼的时候,发呆的时候,还是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我的眼前都会闪过她掉下去的画面,耳中也会听到当时她的身体砸在地上的声音,那对我来说简直是一场没有办法醒过来的噩梦。” “我在学校门口遇到的他,他问了我不少关于红烟馆的事情,”秦老师松开手,皮肤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记,“可我那时候哪知道这些?什么都回答不上来,他只是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我要了一点草稿纸给我做了这个护身符。” “草稿纸?”田松杰重复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林深也下意识眉头一皱。 就算是像老道那样有经验,有道行的人,在做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有一个规定好的方式和规则,什么人才能随便拿点草稿纸,就能做出一个这样听起来相当扯淡的护身符? “他说只要我好好保管这个东西,就可以不再做那样的噩梦,但有的事情还需要我自己去走出来,我当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确实手里握着这个东西的时候,那种心底冒出来的恐惧感开始逐渐消失了。” “也是因为这个东西,让我选择重新回到学校里,我总觉得,是不是有些什么事情就是要我去做,所以才让我在当年遇到那样的事,是不是只要我真的搞清楚了,我就能彻底从当中走出来,也能够让我朋友得到安息?” 中年男人几近疲倦的叹息声,在会客室里回响,“结果却是,全世界觉得我精神失常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变好。” 第372章 不完整 “他没说过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面对林深的问题,秦老师摇了摇头,“没有。” 顾十远有些奇怪地蹙了一下眉,“他不说,你也没有问?” 秦老师把护身符小心翼翼地往口袋里一塞,像是在思考什么,紧接着摇了摇头,“我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小时候我看着他从我面前离开的时候,我或许还能说,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来问,可是等我长到看起来跟他差不多的年纪,再次与他面对面的时候,我才发现问不出口。” “好像有什么东西阻隔在我们之间,又或者是他身上透露出来的某种气息,让我没有办法开口,其实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知道他是谁,我在这里每天都期望他会像最初那次一样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向大家证明我的记忆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说到这里,秦老师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窗外逐渐明媚起来的阳光,“但他好像突然销声匿迹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了,在这里待久了,我有时候都会觉得,是不是其实他也是我想象出来的虚构的人物,我手上拿着的这个别人觉得是个玩笑的护身符,真的是个玩笑。” 这几句话里透着深深的无力感,让听者都觉得有些窒息。 只有护工头疼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又看了一眼手表。 顾十远却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凑到林深跟前,低声道:“那本笔记,你还记得吗?” 林深自然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意思,“上面写到过,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所以你是觉得,那本笔记就是……” “很有可能啊。”顾十远点点头。 田松杰也在旁边应和,“笔记本上的内容没有被影响,没有消失,而且不论是谁都能看懂上面的文字,这么一想,他是因为拿着这样一个护身符,记忆才没有被抹除,虽然说天底下确实可能会有很多凑巧的事情,但像这种超出常人能力程度的,可就没法叫‘凑巧’了?” 林深想了想,看了一眼似乎准备起身的护工,问道:“那你有没有听他提过,类似时间不多了,或者别的意思相近的话?” 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愣,秦老师低下头,像是在脑海里搜索着。 一直到护工走到了他的身后,准备拍他的肩膀,他这才猛地抬起头来,“我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事情,还是我的记忆自己擅自编造出来的,就是感觉……我开始在学校工作的时候见到他的那一面,感觉和小时候看见他的时候,有一些不同。” “不同?”林深坐直了身子。 护工的手顿在半空中,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我只能说是一种感觉,”秦老师摇了一下脑袋,“该说是表情……还是肢体动作……不那么……自然?” “那你还能确定,第二次见到是他?”顾十远反问。 听到这句话,秦老师却是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语气十分肯定,“是他!绝对是他!唯有这一点我是可以确定的!我说不上来那是种什么感觉,但就算我感觉到违和,感觉到奇怪,我还是能确定就是他,只不过感觉他像是丢掉了一些什么东西,变得没有当初那么完整了,等等……” 似乎是被自己下意识说的话吓了一跳,秦老师自己都愣了,突然两只手捂住脸颊开始思考起来,“我为什么会觉得他变得不完整了?这种感觉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不对不对,他明明是一整个人完好出现在我面前的,没有缺胳膊少腿,那又是什么不完整了?不应该啊……” 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护工表情严峻,冲林深他们一抬手,接着转身快速打开会客室的门,然后才一把抓住秦老师的胳膊。 门外候着的几个护工一下子就涌了进来,把本就不算宽敞的会客室挤得满满当当。 顾十远和林深被迫起身,田松杰也只能从桌子旁边移开。 就见他们左右分开,架住秦老师的两只手,把他直接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秦老师并没有挣扎,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嘴巴还不停地碎碎念着,“这么一说的话,我小时候见到的他就一定是完整的吗?或许那个时候就不完整了,只不过我没有见过更早的他,所以以为那是完整的,然后觉得之后那样才叫不完整,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时间到了,他这种状态需要医生进行评估,请两位今天就先回去。”之前说话严肃的护工朝着两人使了一个眼色眼色,示意他们先离开会客室。 而秦老师则是在不断摇头,不断呢喃着什么。 “那也只能先这样了。” 林深看了对方一眼,也不得不往外走。 这毕竟是靠冯语凝的关系获得的会面机会,这个时候搞得不愉快,说不定下一次就更不好安排了。 谁知他们刚走到门口,秦老师猛地就把手伸了过来,硬生生拽着旁边的护工踉跄了几步。 “如果他不在了,是什么时候不在的?你们能知道吗?你们手上肯定有更多的线索,是不是他不在了,才有什么别的东西变了,变成了另外的形式?这之间会有关系吗?不,不对,这之间肯定会有什么关系的,不然你们为什么要找我?他难道不应该主动找到你们吗?他肯定是那样的人的,如果他还在的话。” “行了,你放松一点,深呼吸!我们先回去,你现在需要休息了。” 站在走廊外,看着秦老师被护工们七手八脚的推走。 而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不断回头,重复着相同的话语,眼睛瞪得很圆。 第373章 挑选 退出四周昏暗的走廊,外面的阳光照射到眼睛的一瞬间,林深眯了眯。 他下意识地看着秦老师被拉走的方向,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 不完整? 或许早就不完整,只是以为当时是完整的。 顾十远的脸上跟那些护工一样透露着不解,就好像秦老师真的在转瞬之间情绪突然失控,开始失去理智,并且不能正常对话了。 但是林深知道,他说的那些话极有可能是真实的。 因为自己不也正是在这样一点一点地发生改变吗? “深哥,他说的那种不完整,难道跟你现在的情况是一样的?”田松杰的语气严峻,他皱着眉,抬起头往大楼上方看去。 林深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有确凿证据的事情他无法做出完全肯定的答复,但他相信这当中绝对是有某种关系的。 或许正是秦老师发现的这些不自然,让他口中这个人如今没有办法出现在他眼前,也不可能给这些被鬼神许愿困住的人提供任何帮助。 “虽然不知道他最后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顾十远叉腰叹了一口气,转头看林深,“但是至少从他的话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的。” 林深不语,只是眨了眨眼,等待顾十远的下文。 “他口中那个人是从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顾十远说着,抬起手挡住阳光,“就像我们之前所想的那样,尽可能找到多的笔记,就知道这些记录断在了什么时候,鬼神许愿并不是很早就有的……” “所以你觉得,是秦老师说的这个人消失不见了,才会发生后面这些事情的?”林深问。 顾十远轻轻点了点头,“我是这么觉得的,如果能找出来,就能证明,那么跟他见过面的这个人就是写笔记的人这件事,可能性就非常非常大了。” 说到这里,顾十远略作停顿,直接翻身从连廊跳了出去。 接着他转过头,目光更加笃定地看向林深,“我相信那个人的身份跟你肯定脱不了干系,这也更加确定了我们之前的猜测,你现在所处的位置跟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但为什么你看起来有时候跟我们一样迷茫无措,又为什么不在最开始就给你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 林深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和顾十远一样,有着相同的疑问。 顾十远却是毫不在意林深的沉默,他单手摸着下巴,在连廊外面来来回回踱步,嘴巴里不断地说着什么。 “要我说,我觉得这可能是某种挑选。” “挑选?”林深一扬眉毛。 田松杰本来不太喜欢顾十远的,但是听他这么一说,也下意识集中起了精神。 “不是很奇怪吗?”顾十远抬眼,“你面对镜子鬼的时候可以说是全身而退,那么如果最开始就让你拥有并且知道,你是这样相较于许愿人更加无敌的存在,做事何必那么畏手畏脚?你只需要没有顾忌地使用这股力量,不就能很快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吗?现在这样折腾又费时,还会造成更多不可控的牺牲。” 林深闻言,轻轻一点头。 “所以我觉得这是一种挑选,”顾十远弯起嘴角,眼睛里放着光芒,“既然有这么强硬的力量可以控制住你的自由行动,还能让你无法说出跟你现在情况有关的任何线索,那直接强制要求你去做这些事不就完了?就算是一个人失败了,或者是暴露了,要么是失控了,处理掉换下一个……” 被顾十远的想法惊到,田松杰张了张嘴,“我靠,他在说什么鬼话?” 顾十远面色不变继续说着:“如果换做是我的话,会这么做,更快更有效率,因为我相信有不少人在突然获得这样超乎常人的力量之后,会展现出更加超乎常人的表现欲,平时的生活中他们可能默默无闻,走在路上也不一定会有人多看一眼,这种情况下如果突然变得跟其他人不一样了,他们难道不会忍不住想要完全表现出来吗?” 说到这里,顾十远突然张开双手,仰面朝天空,“你们看,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就是这么厉害,只要我一出手就能解救你们所有人的性命,只要跟着我,你们就一定会有一条生的出路,那么你们只有相信并跟随我这一个选择。” “你们需要听从我的安排和领导,这种感觉?”顾十远放下双手,盯着林深看。 林深心底冒出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轻轻蹙眉,“如果这样的人能够一直保持这种想法,把这件事贯彻下去,听起来虽然不舒服,但也还算是一件好事,可是人的想法和意志是很难控制的,谁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走偏了,那么在意识到他们走偏并且选择处理之前,不是因他们而出现更多不必要的牺牲了吗?” “对!”顾十远伸出右手食指,指着林深,“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可能有的人从获得力量的一瞬间,就不会去控制自己的欲望,也不会去控制自己的想法和行为,他们的道德感极低,他们的行事标准也极其自我,那么很可能从一开始他们就不会选择解救其他许愿人这条路,脑袋里想的只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那一切就乱套了。” “同样的,也很难有人在我们面对的状况下从一而终,”顾十远仿佛打开了十多年没动过的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着,“或许一开始他还愿意那么做,但是时间长了,经历的事情多了,被人伤害,被人欺骗,被人排挤,或者更多的情况,让他们逐渐往另外一条路的方向上走也说不定,到那时候最初的目的就达不成了。” “虽然听他说感觉怪怪的,但好像确实有点道理。”田松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似乎是注意到林深思考的表情,顾十远弯嘴笑了起来,“虽然我只能猜一个大概的轮廓,但是林深,我相信作为亲身经历者肯定会明白的,你也在抉择不是吗?从最开始时候的样子,到现在……还一样吗?” 第374章 羡慕你 林深从走到停车场,坐上顾十远的小皮卡到车停到公寓大门外,一路都在思考。 顾十远在那之后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哼着小曲专注地开着车。 但是他的话确实给了林深很多思考,也让他开始相信,这或许真的存在某种“挑选”。 公寓确实强制要求他们做了一些事,但这些事情最终解决的依旧是助理还有许愿人当中性命安危相关的。 甚至在工作指导里,都清清楚楚写着,只要达成某种标准,是可以从公寓离开的。 而工作日志上那些笔迹各不相同的记录,其实也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不断地有人来了又走,但还没有一个人像林深这样,没有达到那个不知道的标准,就已经决定留下来的人。 这也是一种挑选? 你与我不合适,就算强制把你留下来,你也无法完成我想要你完成的事情,那不如放你走,我再挑选下一个? 这种感觉怎么像是,公寓有自己的意识一样? 可是公寓真的有意识吗? 除了打印机会莫名其妙自动吐出几张纸来,他似乎没有感觉到还有什么类似生命活动的痕迹。 整栋公寓反倒更像是一个巨大的机器,在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运行。 判断着什么时候挂上“狱”字锁,什么时候没有挂锁,而什么时候房间门会被石头完全替代。 顾十远最后问他,现在的自己还和当初那个自己一样吗? 林深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林深。”顾十远把脑袋从驾驶窗里伸出来,一只胳膊搭在窗边,打断了林深的思绪。 林深转头,看向他。 “我很难去相信一个人了,”顾十远眨眨眼睛,表情变得认真,“这当然不会是天生的,只是有时候没有办法不得不这么做来保护自己的一方之地,但我觉得你可以做到,这种感觉很难讲清楚,你之前不是问过我,我许的愿望是不是让鬼神许愿消失吗?” 这句话,把原本抬腿打算往公寓方向走的田松杰给吸引住了,他停下脚步,猛地转过身来。 一阵风忽地吹了过来,刚好吹乱了顾十远的刘海,遮挡住了他的一只眼睛。 “我可以明确地回答你,是的。” 林深微微张了张嘴。 “它出现的时机只是让我对它的厌恶达到了顶点,”顾十远说着,把手收回车内,“我真的很希望你可以完成我的这个愿望,当然我这么说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只是想表明这是我要跟你合作的原因,我觉得在我接触过的这些人里,你是最接近这个目标的了。” 被顾十远这么一说,林深忍不住笑了,“我要是真能实现你的这个愿望,那我不是变成鬼神了吗?” “那又怎么样?”顾十远撇了撇嘴,重新发动小皮卡的引擎,“虽然那么多人把它叫做鬼神许愿,可它真的是鬼神吗?鬼神真的该是个贬义的称呼吗?还是只是因为这个鬼东西,让它变成了一个谈之色变的存在?” 听到这里,林深一愣。 “冯大小姐的妹妹见到的是鬼门关吗?”顾十远转过头,不再看林深,“如果她没死,为什么会去鬼门关?如果她死了,又怎么从鬼门关里逃出来了?林深,我们的文化总让我们避讳去谈这些事情,可它一定就是又可怕又无情的存在吗?” 顾十远自顾自地摇摇头,“我觉得它还是有它的规律的,它在冥冥之中依旧是有平衡和精心运作的,这种发自主观意图的掠夺与我概念里的东西相违背,所以……是不是它根本不配拥有名字,才偷了别人的名字呢?” 接着,没有给林深回话的机会,顾十远摆了摆手,“我就这么随便一说,你别太放在心上,只是意识到你跟我们不一样之后,我有时候会不受控制地羡慕起你来,要是可以的话,要是我被选择了的话,我或许更希望自己可以亲手去实现这个愿望,但是现在看来——” “似乎没有这种可能了,那我们就好好合作,像我之前利用你一样,毫无顾忌利用我就行了。” “顾十远,你……”林深刚吐出几个字,面前小皮卡的车窗就升了上去,然后从他面前直接开走了。 田松杰望着车尾消失在道路的尽头,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开口道:“深哥,他是不是脑子或者精神有点毛病啊?有时候说话挺正常的,有时候又感觉好吓人,刚才我都以为他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也许是。” 林深神情复杂地看着小皮卡消失的方向,深吸了一口气。 正午的阳光照在头顶,但他几乎感觉不到什么温度,只有光线相当刺眼,让他忍不住眯了眯。 他迈步开始往公寓的方向走,接着幽幽开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情况,在没有了解缘由之前,很难根据他的表现直接评判和认定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田松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下意识问道:“那深哥,你就没有那种看一眼,不知道原因但就是会觉得反感的人吗?” 林深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他,非常肯定地点点头,“当然会有。” “啊?那这……”田松杰小跑几步跟到他身旁,“不跟你刚才说的这句话相矛盾了吗?” “是啊,”林深坦然地点点头,“人就是会这样啊,控制不住地双标,因为自身的经历和喜恶从第一印象去判断一个人,从而影响之后对这个人的看法,但我觉得有这样的刻板印象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怕的是,当你发现对方不是你想的那样时,你依旧不选择改变而是坚持你之前刻板的想法。” “这倒是。”田松杰小幅度点头。 “没有谁是一个平面,只有一个模样,”林深走上楼梯,半个人藏在阴影下面,“如果有谁只用一个单一的标准去判断一个人,我可能会觉得他们比他们口中那些可恶讨厌的人更加可怕。” 田松杰也几步跨了上来,“那深哥,这难道就是他说的,公寓在挑选的原因?” 第902章 老旧建筑 他们讨论的问题没有一个答案。 公寓不会说话,无法告诉林深和田松杰,它究竟在想什么。 秦老师口中的那个人,也失去了踪迹,只留下疑似是他写的笔记,还等待着冯语凝想办法尽量收集齐。 而林深见过的那个长得如此白瓷般精致的女人,他更是不知道应该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才能再见她一面。 有些问题似乎找到了出口,但有些问题,依旧像是公寓外的浓雾一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散开。 林深站在新的一道房门前,手里拿着钥匙,轻轻插了进去。 锁芯里转动的咔嗒声回响在公寓里,打开的门缝里飘出一股带着陈旧生活气息的味道。 紧接着,耳边响起的是炒菜时油花迸溅的声音,铁铲和铁锅碰撞的哐哐声,以及那股不受控制钻入鼻子里的呛人油烟味。 林深忍不住咳了几声,一转头就看到敞开的窗户外面有白色的烟雾不断地往上攀升,然后钻进他所在的房间。 老旧掉色的木头窗框被风吹得轻轻摇晃,隔壁则是一栋样式差不了太多的楼。 两栋建筑之间的距离极其近,近到打开窗户就能看清楚对面房间里的起居摆设。 田松杰率先冲了过去,把窗户合上又快速拉上了窗帘,没有开灯的房间里顿时变得漆黑一片,只有靠门口方向的一扇窗户还透着些许微光。 不远处的房门也是木制的,微微有些变形,上方露了一条无伤大雅的缝隙。 脚下踩着的是有点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白色墙壁靠下的部分都是些污渍、鞋印以及不知道什么东西擦蹭过的痕迹。 一转头,一居室最靠里的位置放着一张挂了白色蚊帐的木床,摆放在上面的不管是被子还是枕头都透露着一股浓浓的时代味。 被套上绣着“花开富贵”几个大字,周围朵朵牡丹盛开,床下放着摆杂物的木头箱子。 田松杰在林深观察期间,来到了靠门口的窗前,他轻轻推开一条缝朝外望去。 接着回过头,“深哥,走廊上好像没什么人,如果我们又是被单独分开的话,要去找找其他人吗?” 林深收回视线,“出去看看情况再说。” 话音刚落,田松杰拉着门把手,都还没有扭动门锁,木门就嘎吱一声被他靠力气给拽开了。 他一愣,回头看林深,“这……门锁是坏的。” 林深心下了然,“难怪把我们安排在这地方,不然我们不应该有房间的,我看这里也没有钥匙……全靠木门变形跟门框卡在一起。” 一开门,门外饭点飘散出来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重。 林深和田松杰走到走廊边,朝下看去就见整栋建筑成一个“凹”字型,中间空出一块不算很大的场地,几个穿着白色背心的大爷坐在下面有说有笑,手里还扇着扇子,看上去没有丝毫异常。 再往前一些是一栋小平房,墨绿色的防盗门紧锁,只有窗口的位置大开着,上面挂着一块手写的“小卖部”的牌子,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人坐在里面一边抽烟一边看着手里巴掌大的书。 偶尔能看到两三个女人手臂上挎着菜篮子,低声说着什么,往楼里的方向走。 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祥和。 一眼扫过去,这栋楼三层高,但林深没有发现任何聚集在一起,并且看上去有些状况外的人群。 这让他心里生出了些许不安,难道这一次,直接把所有人都给分开了吗? “深哥,人……不会被分开了?” 田松杰把他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点难看。 要是这样的话,眼下就有些棘手了。 原本就是在陌生的地方,还要面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的未知情况,这要如何把入梦的许愿人找出来? 就算自己主动表明身份,对方就一定会相信吗? 谁知道是不是门后世界派来骗他们的东西呢? 想到这里的时候,林深被田松杰拍了一下手臂,“深哥,刚才买菜上楼的那几个女的好像要上来了,我们要不先躲回去?也不知道她们认不认识这屋子的主人。” 林深点点头。 两人即刻返身,在门关上的一瞬间,就听到女人的笑声从楼梯口的方向传过来。 她们口中说着些只有她们自己才听得懂的八卦,语调高昂,一会儿你拍我一下,一会儿我拉着你在耳边小声说悄悄话。 林深跟田松杰背靠在门口的位置,屏息听着她们的动静从门前经过之后,才长呼出一口气。 这里看起来太正常了,但正常得又显得相当诡异。 林深顺手把靠门口的窗帘也拉了起来,放低声音道:“既然暂时找不到其他人,就先检查一下这间屋子有没有什么东西,现在外面人那么多,出去太冒险了。” 田松杰点点头。 两人分开,一左一右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然而转了一圈过来,屋子里不管是柜子还是抽屉,几乎没有摆放什么东西,生活用品也是极少。 看上去这间屋子之前的主人,像是个对生活没有什么要求的人,只需要最为简单的用品就能满足需求了。 可是这间屋子里,不管是墙面还是地面上,又留有相当复杂的生活痕迹。 那么他们的发现,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林深走到木床前,伸手到枕头底下摸了摸,又摸了摸被子里面,接着用手都使劲压了几下,依旧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 他不信邪,接着把床单掀了起来,看到下面有些发黄的棉絮床垫。 再一掀,终于在床垫和折到里面的床单中间看到一个直角的东西。 林深眼睛一亮,伸手进去掏了出来。 “小笔记本?”田松杰垂眸打量着林深拿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本棕红色的长方形小本子,不算很厚,大小适合放在外套口袋里,从封皮的破损来看使用有一段时间了。 林深下意识地朝门口的位置警惕地看了一眼,才打开小本子。 上面记录着些乱七八糟的文字,几乎都不成句,要么是单个字,要么是一个词语,或者是一些看不懂的图形,旁边有问号也有感叹号,还有笔尖不断戳击留下的点点印记。 耐着性子再往后翻,映入眼帘的一行字之后就是戛然而止的空白。 上面写着: 【有什么少了?不对,有什么多了,我得去确认一下。】 第902章 太正常了 “这是什么意思?” 田松杰歪着脑袋,把视线转来转去,看看小本子前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又扫了一眼这句话之后纸张上的空白,摸了摸下巴。 林深摇摇头,再次往后翻了几页,这之后确实没有再留下任何记录。 这个本子的所有人,似乎从此之后就失去了踪迹,并且再也没有回来过一样。 想到这里,林深抬起头,环视一圈屋内摆设。 难道是因为这里的居住人不会再出现了,才把他们塞到这个房间里面的吗? “这上面的记录的东西句不成句,词不成词的,”田松杰眯着眼睛,盯着那些连字体大小都不一定相同的内容,“怎么感觉,有点像是调查什么的记录一样?只记自己认为可疑或者是没想明白的东西,随想随记,所以看不出一点明确的规律来。” 对于这句话,林深是同意的。 那些思考时在纸面上留下来的点点点,还有各种问号,打勾以及画叉的地方,再加上完全算不上工整的书写,有些地方甚至还有字扭转了九十多度或是一百八十度。 字迹潦草又匆忙。 想到这里,林深将笔记本合上,重新放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 “深哥,那我们现在还出去吗?还是再等一会儿?”田松杰轻轻拉开窗帘,朝外瞄了一眼,“这屋子里看着有生活痕迹,但是这个人除了留下一个便携的小本子,其余什么都没有,我感觉继续这么找估计也不会再有收获了。” 说完,他放下窗帘,转过头来看。 林深摇摇头,“再等一会儿,估摸着吃饭时间外面那些人大概率都会回去,到时候人少了才好行动,也不知道外面的人认不认识这间屋子的主人,行动还是得小心一点,只不过现在的主要问题不是这个……” “问题是找人……”田松杰眉头微微蹙起,叹了一口气,“这要怎么认得出哪些是进来的人,哪些是这儿的npc?要是都被分散开的,换做是我,肯定打死也不会承认的,要装就装得像一点。” “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林深在床边上的一个小木凳上坐了下来,“门后世界并不存在什么层数越高,就不会出现所谓新人的情况,所以我不觉得真的能所有人都做到百分百不露出任何马脚,一开始的惊慌和无措是很难掩盖的。” “取得信任,也是大问题。”田松杰说着,呼出一大口气。 窗外的炒菜声逐渐小了下去,被隔着楼层或是墙壁能听到的沉闷说话声取代,接着就是哗啦啦的水流声,或是碗筷的响动。 偶尔有几个人影从被窗帘遮挡的窗边走过,说说笑笑,都是一副日常到不能再日常的场景。 夕阳西斜,房间里变得更加昏暗了起来。 林深不敢开灯,他不确定这里的其他住民是否知道这个房间的人此刻已经不见,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等到屋子里黑得几乎快看不见,才慢慢站起身。 他冲田松杰扬扬下巴,对方握住门把手,将门往上一提。 原本卡在地面高低差之间的门边被抬了起来,变形的门发出了比之前小不少的声音。 田松杰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了几眼,耳边能隐约听到其他房间里的说话声。 等了一会儿,确定走廊上以及楼梯口没有人出现之后,他才又走了出去,朝楼下的院子里看了一眼。 “深哥,好像基本都回去了。” 林深慢慢走出房间,将房门重新小心地合上,他站在田松杰的旁边,低头往楼下望去。 之前的几个包着黄色海绵垫的小木凳上已经没有了人,其中一个放着一把蒲扇,四周飘过来的都是味道各不相同的饭菜味。 偶尔还有几个男人从小卖部的死角方向走出来,身上挂着一条毛巾,一边擦汗一边一脸疲倦地往家的方向走。 没有一个人抬头往上看,也没有谁注意到林深站在三楼走廊外看着他们。 啪的一声。 小卖部旁边竖着的一个巨大照明灯亮了起来,橘黄色的灯光把院子中心照亮一大片,剩下的区域反而变得更加黑暗了。 坐在小卖部窗前的男人像是通过灯光感知到了时间一样,眯着眼睛朝外面看了一眼,把不知道已经是第几支烟的烟灰往窗外弹了两下。 接着将窗户关上半扇,手中的书往窗边玻璃柜台上一扣,走到屋里消失不见了。 “这也……”田松杰扒着走廊边的水泥护栏,“太正常了,正常得反而让人感觉有些可怕。” 林深吸了一口气,轻拍一下田松杰的手臂,“我们下楼去看看。” 田松杰应了一声,跟在林深后面开始往楼下走。 楼梯间里没有照明,完全靠院子里的灯光来确定脚下的楼梯阶数。 每层楼也只有拐角的位置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看上去像是楼层公用的卫生间。 两个人一直走到一楼,也没有再碰见任何一个人,四周的寂静和虫鸣与楼上亮起的点点灯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林深站在楼梯的阴影之下,抬起头往上看,才能深刻意识到面前这栋楼的破旧。 水泥色的墙面上别说有任何装饰了,甚至还能看到几条裂痕,走廊扶手有些位置的水泥块都已经开裂脱落。 要不是还有人住在里面,他感觉这完全可以成为随时都能拆除的危楼了。 田松杰趁林深观察的间隙,已经悄然走到了小卖部的窗前。 他伸头朝里面看了一眼,能隐约听到里屋有听广播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句交流声。 于是他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转过之前被小卖部遮挡的拐角,就能看到一个跟住房一样高的三层小楼,还有三四盏灯亮在楼上的窗户里。 而小楼门口坐着一个两鬓花白的大爷,他一只手抱着水烟筒,另一只手捏着一张发皱的报纸,满脸不耐烦地看着在自己面前比手画脚的男人。 田松杰眼睛一亮,转过头轻声招呼林深,“深哥,有人!” 被这么一喊,林深收回思绪,快步走了过去。 还没到田松杰的位置,就听到大爷啐了一口,“我都说了,你讲的啥我听不懂啊,厂子里的人都在这儿呢,你要找谁自己回去喊不就完了吗?大家都住一个楼里,院子里喊一嗓子就完事儿了,你这磨磨唧唧地啰嗦半天刚生的孩子都会说话走路了。” 第902章 男人 “我……” 站在大爷面前的男人面露难色,他又支支吾吾地比划了几下,用手一推鼻梁上的眼镜,嚅嗫道:“我……我也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啊,就是您应该一直都坐在这儿?那进进出出,总该看见点什么?” “看见啥?”大爷把水烟筒往地上一放,“就是厂子里的人进进出出啊,这你不说清楚你找谁,长什么样,我就算是神仙也帮不了你什么忙呐。” “再说了,”大爷清了清嗓子,上下打量男人,“看你这斯文模样,还戴着……这什么,眼镜是?怎么说也该是个大学生?那不应该脑子很好使才对吗?怎么会连个人都记不住?” 被大爷的话一哽,男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小楼走廊上的灯光映照着他为难又无措的脸。 大爷见状,叹了一口气,把水烟筒上的烟屁股拿下来,往地上一丢,又用脚踩了两下。 “你要是这两天新进厂的,找不到人,你就去找你们领导啊,你记不住名字,他们这些厂里的老人总该知道的,再不济带你的师傅是哪个?你去问问他呗?” 大爷说着,从矮凳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发出几声感叹,“我就是看看大门儿的,年纪也大了,哪还记得住你们这些新面孔?别说是你们了,这厂子里的后生我都记不住几个了。” “这……”男人似乎拧着眉头还打算说点什么。 然而大爷用力摆了摆手,“行了行了,都这个点了,我也得先去吃口饭了,你赶紧回去,有什么事啊明天再说?行?” 说完,大爷没等男人回答,就转身径直走回到了小楼里,进了门卫室把房门关紧。 男人低着头,盯着对方留在原地的矮凳和水烟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应该是?”田松杰小声地说道。 林深还没有说话,就见男人把手伸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拿出来一个什么东西放在手心里。 他的脸藏在灯光的阴影之下,看不清楚表情。 只有在他把东西重新往口袋里收的时候,林深才依稀听到了钥匙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 那应该是他们身后小楼某个房间的钥匙,只不过看男人犹豫的动作,很显然他对口袋里多出来的东西并没有那么熟悉。 他单手揣在里面,又伸头往门卫室的窗口看了一眼,最终才叹了一口气,顺着小楼的楼梯走了下来。 “深哥,要试着跟他搭个话吗?”田松杰问道。 “暂时不要,”林深摇摇头,“这地方究竟是什么状况我们也还没搞明白,大家都是什么身份,在什么位置,又有几个人,现在掌握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我们手上也没有能够百分百取信他们的东西,要是弄巧成拙,之后反而不好搞了。” 说话间,男人已经低着头走到了小卖部边上。 林深立刻止住话语声,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男人似乎这个时候才感觉到身边有人,被吓了一跳往侧边挪了一大步,看向林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最终,他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把头埋得更低,快步朝着住房的方向去了。 两人回过头,看向男人的背影。 见他在走到院子灯光照射的位置时,再次停下了自己的脚步,重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抬着头茫然寻找,似乎是不知道自己应该往什么地方去。 林深慢慢收回视线,抬头朝小楼上看去。 厂子?做什么的厂子? 沿着道路延伸的方向,他看到还有几栋掩藏在树木之间的房屋,只不过黑漆漆一片看不出究竟是做什么用的。 再远的地方能看到紧锁的铁皮大门,街道外面连通什么地方,就更不知道了。 “深哥,有人……” 田松杰的眼睛在黑暗中要比林深灵敏不少,他压低声音,拽了一下林深的胳膊,拉着他往树荫底下躲了躲。 只见一个同样脖子上挂着毛巾的男人脚步匆忙,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朝他们的方向走。 对方身上穿着洗掉色的蓝色工服,工服上不知道抹了什么东西看着脏兮兮的,袖口和裤脚都卷了起来,整个人黢黑。 要不是田松杰提醒了一嘴,林深可能要等到这个人走到灯光下才能注意到他。 此时正好门卫大爷从小楼里出来,似乎是为了过来拿水烟筒,看到走过来的身影,一下子笑了,“小梁,今天又这么晚啊?我看厂子里灯都黑了,这要是磕了碰了那可不是小事,搞得这么拼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身体可就吃不消咯。” 男人闻声停下脚步,冲大爷一笑。 两排白白的牙齿就露了出来,昏黄的光线都照不太清楚他的面容,只能判断出年纪不算小,但也没有太年轻。 “就是顺手把剩下的活都做了,也没剩多少,省得留到明天不是?”男人说话的声音温和,语气中带着习以为常的笑意。 “你这是吃力不讨好,”大爷“啧”了一声,抱起水烟筒,一只手朝姓梁的男人方向使劲点了点,“你多做了,他们又不会感谢你,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这万一要是哪天你突然生病做不了了,或者手头上的事情忙不完了,他们还要反过来怪你呢!听我一句劝,该偷懒就偷懒,该装作看不见的时候就装作看不见,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谁知男人听完,只是拍了拍胸脯,说道:“没事儿,王大爷你放心,我自己心里有数。” 王大爷闻言眼睛一眯,摇了摇头,“算咯算咯,你这死脑筋,我说破嘴皮子你都听不进去,得了,赶紧回去吃饭,你看看这天都黑了,等回到家吃上饭得什么时候了?” 说罢,就见男人又笑了两声,用手抹了一把脸,冲王大爷挥手一打招呼,小跑着离开了。 “这门卫大爷,刚才还说厂子里的后生都记不住几个,这个倒是记得挺清楚的。” 田松杰小声说着。 “毕竟每次都留到最后,”林深脑海中闪过公司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能有个人记住他有努力过,有时候就是一件非常安慰的事情了。” 第902章 敲门声 似乎是听出了林深语气中带着的感叹,田松杰动作一顿,转过头看他。 只见林深眨了眨眼睛,依旧望着男人的方向,在思考着什么。 “但这或许是某种线索,”林深自顾自地开口,“至少我们现在明确了两个人的身份,而且这两个人都不是许愿进来的人。” “王大爷,和那个姓梁的男人?”田松杰揉揉鼻子。 男人带着他褪色的工服已经消失在了院子的灯光之下,而住房的走廊上只有公共厕所的地方有灯,一时间也看不到他究竟去了几楼,又是住在哪个房间。 林深点了点头,田松杰这才又转头朝远处的铁皮大门看去,“那边大门应该也是不能离开的范围?出了这里,就又变成之前图书馆外面那种模样……” “很有可能。” 田松杰呼出一口气,看着王大爷摇摇晃晃走进门卫室的门,才直起身子,“真怪啊,这里看上去那么日常,是发生了什么?小本子上写的什么多了少了的,又指什么意思?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可能找到小本子的主人。” 林深对此不是很抱希望,他沿着树荫边开始往回走,“我觉得不好讲,既然我们被强行塞到了这个人的空间里,那么这个人极有可能已经不再生活在那间屋子里了,就算真的有机会再见,我总感觉……也不太可能是还能面对面交流的状态。” “你是说……”田松杰张嘴吸了口凉气,“也对,写完那句话,说要去看一看之后,就再也没有别的内容了。” “而且那个房间也很怪,”林深走到院子灯光能照到的边缘,抬起头来往住房三楼看,“那个房间里没有钥匙,假设被小本子的主人带走了,但是那道门其实根本没有锁起来,只不过是房门变形卡住了。” “要说他如果是长时间生活在里面,那屋子里留下的生活痕迹也太少了,除了藏在床下的那个本子,就再没有其他了,这明显不太对劲。” 田松杰“嗯”了一声,“深哥你是觉得,那个房间其实也不是那个人在住,对方很有可能跟我们一样,只是在暂时利用?” 林深依旧沿着黑暗的边缘往前走,他悄声进入一楼的走廊,然后绕到楼梯的位置。 周围房间里传来的说话声,嬉笑打闹声,都充满了相当真实的生活气息。 “如果这条思路是正确的,那么这个人在调查的事情,就极有可能是形成门后世界的原因。” 听到这句话,田松杰的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表情,“要尝试破解笔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内容吗?总感觉有些困难啊,更何况现在也不知道这里究竟进来了多少人,这鬼地方真是……” 林深思索片刻,走上楼梯,“说不定再发现得多一些,就能知道本子上的记录都是什么了,比如至少现在,最后那句话,要么是指什么东西多了或者少了,要么就是人多了或者少了。” “但是看这里人的神情,不太像是少了什么人或者多了什么人,”田松杰撇撇嘴,“真要说突然多了,那不就是许愿的那些……” 他们一路上到三楼,刚好看到一个打着饱嗝的大肚男人拍着自己的肚子摇摇晃晃打开厕所门,走了进去。 碗碟碰撞的声音轻轻响起,他们重新回到了房门前。 打开门,再关上,这期间走廊上没有出现任何人。 就好像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间屋子里住了人,不仅住了人,甚至还换了其他人住。 生活依旧在平静地继续,没有任何问题。 林深重新从床下掏出小本子,搬了一个椅子坐到了窗前,借着院子里的灯光凑近了仔细一页一页看上面的内容。 进展不是完全没有的,但对于眼前的状况至少暂时不像是有什么帮助。 他能判断出小本子上的内容并非都是在指同一件事,更像是一个长时间工作用的随身记录,只是到了眼前这个地方,它就这样戛然而止了。 等林深彻底从当中抽离的时候,整栋楼似乎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隐约还能听到一些其他住户的声音,但大部分都安静了下来。 就在林深准备起身的时候,窗前突然走过一个缓慢的身影,映照在窗帘布上,让他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 鞋底擦蹭在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入耳,然而等到身影从窗前经过之后,脚步声就突然停住了。 田松杰瞪圆了眼睛,目光在窗户和门口之间不断游离。 木门的底边紧紧卡在地面上,也看不出是不是有人站在门口。 林深动作缓慢地离开椅子,尽量保证不发出什么声音,而门外也异常安静,也没有脚步声远离的响动。 “深哥?这……”田松杰压低了声音,指指门口。 林深抿着嘴,摇摇头,把小本子轻轻放下。 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带着些许试探。 笃笃。 旁若无人地响着,又加重了一些。 林深举起食指,比了一个“嘘”的姿势,然后无声示意田松杰往后退。 笃笃笃。 房门又被更重地敲了几下。 随后,一切陷入了寂静。 窗户外面只剩下蛐蛐儿的叫声,偶尔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紧接着,嘭的一声,一双手重重拍在了窗玻璃上,震得本就不算牢固的木床发出嘎吱的悲鸣。 一个清醒的人形映在窗帘上。 “你……在吗?” 传来的是女人如同说悄悄话的声音,其中夹杂着期待与笑意。 林深只是拧紧眉头,不搭话。 “小萍,你在这儿做什么?回家了!这么晚了别到处乱跑。” 熟悉的男声从走廊那头由远及近,田松杰“啊”了一声,“姓梁的……” 女人没有给他回应,又拍了一下窗户,发出笑声。 “好了别吵,大家都休息了,我们回去。”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重合到一起,随后缓慢从窗前消失。 第902章 斜对角的房间 田松杰快速跑到窗口的位置,顺着窗帘缝隙眯着一只眼睛屏息往外看。 只见漆黑的走廊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亦步亦趋,她身上穿着一条碎花的红色裙子,在拐角公用厕所顶灯的照射下显得有些诡异。 一步三回头,盯着林深他们房间的方向,嘴角似乎噙着些笑意。 而走在她身侧稍稍靠前位置的,就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姓梁的男人。 比蓝色工服更让人印象深刻的黝黑皮肤,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紧接着就见两个人身影转过拐角,进了斜对面的房间,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田松杰看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的眼珠转了转,回过头来看林深,有意识地压低了说话声,“深哥,那个男人就住在我们斜对面的屋子里,从窗户看出去刚好能看到他们家,从他们家窗户也能看到我们这个位置。” 林深眉头一蹙,立刻凑了上来。 他小心翼翼掀开些许窗帘,歪头望出去,就看到田松杰所说的转过拐角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亮着灯,只不过对方的窗帘拉得严实,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深哥,我感觉是我们前一次出去的时候,就被刚才那个女人在对面偷偷看到了,”田松杰琢磨着说,但又满脸的不明白,“可问题是……她大晚上的突然跑过来找我们做什么?而且她刚才的语气和音调,听起来也怪怪的。” “怎么?”林深收回视线。 “怎么说呢?”田松杰往后退了两步,“很奇怪啊,就好像精神有点问题一样,假设她认识之前住在这个屋子里的人,那么看到我们两个不认识的人在这里进出,正常人不应该会是她那样的表现的,但如果她是从一开始就不认识的,前面那句‘你在吗’明显又太过熟络了。” “她那种语气,就跟经常到这里串门似的,但你看那个姓梁的男人。” 田松杰说着,又伸手朝窗口的方向一指。 “他说话的方式跟表现,完全不像是常串门的熟人,更像是不想引起麻烦。”林深补充道。 田松杰点了点头,“而且,那女人明明敲了门,一副觉得里面有人的样子,但那个男人说话的感觉又好像是这间屋子没有人一样,匆匆忙忙带着她就走了,正常情况下,不管怎么样门都敲了多少也会道声歉?我们前面才在外面见过他,他那个时候跟门卫大爷说话的模样,还有从话语里判断出来的性格,跟刚才的举动多少有点不符。” 他越说,脸上的表情越是疑惑。 接着开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本来这里的一切就表现得太过正常让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现在他们这举动,一下子分不清楚是女人有问题,还是男人有问题了……” 林深见状,拍拍田松杰的后背。 “不要那么着急,我们来到这里也还没有多长时间,什么情况都没摸清楚,想不明白也是正常的,与其想这些——” 他说着,将手里的小本子塞到田松杰手里,然后转身到桌子前,从抽屉里摸出来一根很短的铅笔,重新回到田松杰面前。 “这件事只有你能帮忙完成了,”林深吸了一口气,“趁现在是晚上,把这栋楼每个房间都听一听,如果能够看到房间里的情况,就看一下,这或许能帮助我们筛选出有可能是入梦进来的许愿人。” 田松杰看了一眼手里的东西,点了点头,“行。” “你是没有办法被别人看见的,上一次在那个‘墓’里,鬼也没办法看到你,那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我的身上,就更方便你行动了,我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在这种地方就能发挥更好的作用。” 说着,林深走到门口,尽量轻地打开房门,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他来到走廊扶手边,双手搭在边上,有意无意地往姓梁男人的屋子方向看。 而田松杰趁此机会,从他身后飞快溜了出去。 一直到只剩下林深一个人站在外面,他才感觉到夜晚的冷风吹得人有些打颤。 零星还有几家的窗户亮着灯,稍微为他提供了些许慰藉,紧接着耳边响起的轻微脚步声,立刻让他警惕了起来。 他先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斜对角的房间,正好看到灯关了,然后再转头,就见一个男人缩着身子犹犹豫豫地站在距离他两三米的位置。 眯起眼睛定睛一看,不正是之前在门卫大爷那儿见到的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吗? 林深不语,也没有动。 他担心自己突然接近对方,反而会让这人产生害怕并且想要逃走的情绪。 于是他只是缓慢地转过身,面对着男人,等待对方的进一步表示。 “那个……” 眼镜男人从喉咙里挤出两个短小的音节,双手不自在地揉捏在一起,又往前走了一步。 “什么?”林深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他。 “就是你……” 眼镜男人似乎还没有组织好自己的语言,他的眼睛不安地转动着,酝酿了一会儿之后才又吐出几个字来,“你……你是……吗?” 这句话问得极其模糊,甚至男人自己在问完之后,就莫名其妙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 “啊,那个……要是,要是你听不懂的话就当我没说……没说……”他连忙摆摆手,“我就是随便问问,看你长得有点像……像我朋友,可能是我认错了。” 这或许是对方此时此刻能想出来的最为像样的理由了,可即使如此,在自说自话之后,林深就看着他开始往后退。 也许这已经不是林深在上一次见到他之后,他初次尝试着这么向其他人询问了。 至少从这个男人此刻的举止来看,前面的那些尝试大概率全都碰壁了。 “我是。” 林深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眼镜男人还在后退。 他的脑袋大概花了三四秒去反应林深的这个回答,然后眼睛慢慢睁大,先是松了一口气一口气,但似乎又觉得自己放松得太快了,于是使劲摇了摇头,又上下打量起来。 林深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鬼神许愿,来到这里的,对吗?” 眼镜男人一下子张大了嘴,用力一咽口水,喉结不安地抖动一下,用力地点了点头。 第902章 好像有人不见了 田松杰手握小小的本子和那小半截铅笔,悄声来到一楼。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还站在走廊上的林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 这一刻他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从什么人手里接过了一个未完成的接力棒,然后他们继续把这件事做下去一样,带上了一种使命感。 夜晚的院子里带着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能听到树梢间的虫鸣,却没有他童年记忆中那种真正的宁静。 一切仿佛像是在暴风雨之前,什么东西铺设在他们面前的假象。 田松杰就近钻入走廊尽头的第一个房间门前,里面漆黑一片,只能听到男人毫无抑制的打呼声。 一下一下,如同装修的电钻往他耳膜里捅。 他猫着腰沿着走廊的阴影一路逆时针往另一头绕,直到走到唯一亮着灯光的窗户前,才终于是听到了些许活动的动静。 屋子里深夜广播轻轻响着,放着舒缓的音乐。 水烟筒咕噜噜的响声就在靠近门口的位置,一股烟味顺着门缝飘了出来。 田松杰捏住鼻子,贴着门边的墙面蹲了下来。 似乎还有人在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发出碰撞声,偶尔唠叨几句,但门口抽水烟的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极其平常的生活场景,甚至能在记忆中找到对得上号的形象。 就在他有些失望地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哗啦啦的洗碗声停了下来。 一个略显年迈的女人的说话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件事儿,你有没有去问问看啊?” “问啥?我怎么问?” 门口水烟筒的声音停了下来,一个男人有些不耐烦的沙哑声音响起。 “还能问啥?小梁那情况你又不是没看到,”随着女人说话的声音,碗碟被重重放进碗柜里,“怎么说也还算是年轻力壮的,真就打算这么过下去吗?” “他自己不也没什么表示吗?”男人咳了一声,吐出一口痰,又清了清嗓子。 “他的性格你们还有谁不知道的吗?”女人的手啪一下拍在桌上,“他自己想不到,是因为天生性格就那样,咱们乡里乡亲的帮他操点心有什么不可以的?都这个年纪了,继续耗下去怎么行?” “那你自己跟他说去啊。” “我这不是说了他没反应才叫你想想办法的吗?”女人提高了音量,但似乎立刻意识到夜已经深了,于是声音又小了下去,“怎么说也是一个厂子里工作的,比我要熟?你是长辈,是领导,说点什么她也会往心里去,反正我觉得小梁这小伙子不错,这么耽搁下去可惜了。” 水烟筒咕咚咕咚响了几声,烟味飘散开来。 男人轻笑了一声,“我看你就是瞎操心,人家现在过得挺好的,你非要跟当他妈一样管来管去的,问过人家意见吗?” 嗒嗒嗒。 重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田松杰微微起身。 下一秒,他就听到女人的声音已经到门前了,“什么瞎操心?哦,好,我是瞎操心,你呢?一天天晚上就知道抽你这个烟,就知道整点下酒菜听广播不睡觉,我还得撑着眼皮子伺候着你,现在让你做点事跟我欠你似的。” “这一码事归一码事啊,哪有你这样混为一谈的?” 矮凳挪动的声音随着男人的说话声一起响起。 “哼,你就抽,抽不死你!” 水烟又咕咚咕咚响了几声,但听起来还有刚开始那般轻松惬意。 田松杰展开小本子,紧挨着上面最后一句话,做了些许简单的记录。 从这两人的对话来看,感觉像是要为这个姓梁的男人介绍对象似的,不断强调他这个年纪,还有年轻力壮什么的。 可那个男人分明跟穿碎花红裙的女人住在一起,难道说女人真的有什么问题,所以他们才想给他重新介绍一个? 还是说有别的什么难言之隐? 可是这和他们来到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田松杰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这样的记录是否有用。 之前经历过的门后世界,不管是一开始,还是等待慢慢的进展,似乎都能从中嗅出一些奇怪的味道来。 可是来到0902之后,几个小时过去,他们就只是像穿越了一样,回到了一个可能没有参与或者没有完全参与过的年代里。 一边想着,田松杰一边起身离开。 他用耳朵仔细倾听着动静,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你咋了?” 一个男人咳嗽了两声,往嘴里咕咚咕咚喝了几口不知什么东西。 屋里没有声音,男人放下手里的东西,敲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你这又是摇头,又是不说话的,我怎么猜得到你在想什么啊?一整天坐立不安的,也不像没事儿人的样子啊。” “我……”女人细若蚊蝇的声音响起,“我感觉怪怪的。” 怪怪的? 田松杰眼睛一亮,贴紧窗户边缘。 “怪怪的?什么东西怪怪的?” “这里……”女人停顿了一下,“不对,也许是厂子里……也不对,反正我感觉最近这地方哪儿都怪怪的。” “啊?”男人发出了非常单纯的疑惑。 “我总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人不见了似的。”女人似乎往窗口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谁?”男人依旧疑惑,“我没听说有谁不见了啊?” “说不上来,最近我天天做噩梦,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我跟你说,你上下班得小心点儿。” “你怕不是做梦梦到什么,然后把它当成真的了?”男人叹了一口气,“身子虚就早点去休息……哎,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啦,我会小心的行了?现在可以去安安心心休息了吗?别想那么多,这厂子就这么点大,真发生什么事不是一下子就传开了,还用等到现在吗?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碎嘴子,做事不成,小道消息传得最快了。” “行,如果真的是我的噩梦就好了,我就是感觉,”女人长呼出一口气,“我之前好像在厂里见到过的一个小伙子,最近是不是没见到了?” 谁知这句话刚说完,就听到男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他啊,你早说啊,那小子跟厂里三个姑娘偷偷搞对象被发现了,闹到领导那里去了,然后他自己没脸再来,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那是他自作自受。” 第902章 碎花裙女人 “啊?” 女人意外的声音,跟田松杰脑子里意外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 他停住了手中的铅笔,盯着自己写在上面的几行字,突然觉得有些荒谬。 前一秒她还以为自己抓住了什么重要线索,结果后一秒却变成了狗血的情感纠纷故事? 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 思考间,田松杰眼角余光扫到另一头的楼梯口似乎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他愣了一下,立刻起身追了上去,跑的期间还把脑袋伸出去,朝三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深此刻已经没有站在上面了,但他没空去确认林深是回到了房间里,还是别的什么情况,只能捏紧手中的东西快速顺着楼梯往下小跑。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楼梯上闪过去的人影就如同鬼魅般消失。 直到田松杰冲到楼下,左右环顾,院子里的大灯在此时“啪”一声关闭了。 剩下小卖部窗口的灯光投射到地面上,他这才看清楚,之前见过的那个碎花裙女人,正单手支着下巴,翻看着小卖部柜台上摆着的那本书。 她轻轻摇晃着自己的脑袋,一只脚也轻轻踮起左右摇晃着。 田松杰一愣,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他缓慢地走出楼梯间的阴影,在月光之下看着那个女人。 对方的脸被灯光照亮,脸上带着惬意悠闲的笑容。 然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感觉,却是让田松杰眉头一皱。 他又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就见那个女人把书往柜台上随便一丢,抬起双手伸了个懒腰,看上去有些百无聊赖地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不太对劲。 田松杰快走几步追上去一些,他紧盯着女人的身体,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能感觉到对方确实是一个人,脚下甚至也看得到被灯光拉长的影子,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变换着不同的姿势和形状。 但又感觉这个人像是少了什么东西,仿佛没有灵魂的玩偶一般。 他还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跟之前那个画作宅邸里感觉到的死物不一样,面前这个东西应该是活着的。 就是—— 活得有些诡异。 问题出在哪儿? 田松杰想不明白。 思考间,红色碎花裙的女人已经动了起来,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对方把一个什么东西夹在双腿之间,现在走动起来了才重新拿回到手里。 伞? 他眯了眯眼睛,从微弱的光线下勉强能看出那是一把直柄的伞。 很大,是那种有十多根伞骨,撑开也能容得下好几个人的大伞。 田松杰小的时候在爷爷家里见到过这样的伞,再之后,接触到的伞就越发小巧和轻便了。 可是,今天的天气,看起来也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这么想着,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 虽然空中还是有几片云朵,遮挡住了月亮,只露出朦胧的月光,但完全没有到乌云密布会下雨的程度。 更不用说这样的深夜,哪有什么太阳? 女人举起手里的伞,脸上的表情喜滋滋的,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像是看着一个很珍贵的宝贝一样。 打量了半晌之后,把它紧紧搂在怀里,迈着轻快地步伐绕过小卖部,往厂房的方向走了。 田松杰连忙几步追了上去,正好看到小卖部老板探头探脑地来到柜台前,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合起来的书,慢慢拿了起来,思索着什么。 “咋了?赶紧收拾收拾关了,都几点了?” 屋里传出催促声。 老板“嗯嗯”地应付了两声,狐疑地把书往口袋里一塞,又伸出脑袋左右观察了一番,才慢慢关上窗户,拉起窗帘,彻底遮挡住院子里这最后一束光线。 田松杰没再多停留。 前面在楼梯上就感觉到对方的脚步很快,怕耽搁这一下就把人给跟丢了。 他只匆匆回头往三楼看了一眼,有些奇怪这次那个姓梁的男人怎么没有追出来,难道是已经在屋子里睡熟了? 摇摇头,小跑着追了出去。 只见那个脚步轻盈的身影走在几乎漆黑一片的树荫道上,两侧茂盛伸展的树枝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 但女人的身形完全看不出来有任何惧怕和担忧,就像是饭后散步一样,目的明确地朝厂房的方向走。 这个时候旁边的三层小楼已经完全黑了,门卫室里也没有一丝灯光。 田松杰加快脚步,躲在树影之下追到了女人身后不远的位置。 隐隐约约能听到对方在哼着小曲儿,是他从没听过的歌曲,带着一些地方曲调的特色,偶尔唱上几句听不懂的方言,好不惬意。 手里紧抱着那把看不清楚颜色的大伞,微笑的嘴角一直没有下来过。 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怖感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让田松杰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很快,女人一个转身就走进了厂房之间的小巷,整个人仿佛跟黑暗融为一体。 等到田松杰快步跟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道露着一条缝隙的后门。 没有犹豫,他推开那道后门,立刻钻了进去,好在清晰的脚步声依旧能在不远处听到。 田松杰松了一口气,快速观察了一番四周,继续往前走。 轻哼的歌声在空荡荡的厂房里回荡着,显得有些缥缈诡异。 而走着走着,他也感觉到了不对。 空气中似乎散发着一股不容易被察觉到的气味,隐藏在机械的油污味之中,但是这味道传来的方向跟女人前进的方向完全不同。 怎么办,走哪边? 第902章 失望 这种选择让田松杰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他能明确地从机油混杂的味道里嗅出些许血腥味,而且那味道甚至不够新鲜。 一个厂房里面怎么会有这样的味道? 他快速环顾四周,能看到的只有整齐排列的机器,脚下堆放着的工具箱,还有些随意搭在工作台上的白色棉线手套。 这像是一个生产什么的工厂车间,而不是屠宰加工食物的厂房,不应该有这样的味道。 然而思考间,脚步轻快走在前面的女人并没有任何停留。 她依旧哼着田松杰听不懂的小曲,一路往厂房的更深处走。 田松杰左右犹豫片刻,最终咬咬牙,决定跟着女人的步伐继续往前走。 他有些在意地又瞥了一眼味道传来的方向,只能强忍住内心的好奇,收敛心神潜藏进黑暗之中,悄无声息地靠近那条在漆黑厂房里晃动的碎花裙子。 只见女人在又往里面走了一段距离之后,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站在一张工作台前面,低头扒拉着桌面上没有收起来的工具,然后又用两根手指像是怕脏一样捏起一只棉线手套看了看,接着放到鼻尖轻轻一嗅。 “?!” 田松杰看得睁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 特别的癖好?难道这个女人精神上真的有什么问题? 随后,他看到碎花裙女人把工作台收拾出一块干净的区域,小心翼翼地将伞往上面一放,目光中全都是恋恋不舍。 田松杰心中的疑问和好奇更加深重了,只不过是一把雨伞而已,怎么能够让她露出那样的表情? 还没等他尝试着靠近,另外一个脚步声就从厂房的深处传了过来。 女人脸上的表情立刻收敛了起来,她抓过卷在工具箱里的一块深色塑料布,把工作台上的伞一盖,才转过头去。 紧接着下一秒,田松杰就看到她被从黑暗中冲出来的人影给紧紧抱住了。 就那一瞬,他是有些后悔的。 后悔自己是不是不应该跟着这个女人,而是应该去检查味道传来的方向,或许能有什么别的有用发现。 “你怎么才来?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 男人带着急促呼吸声的话语响起,让田松杰瞬间起了一后背的鸡皮疙瘩。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在男人使劲把她揉进自己怀里的两三秒之后,才慢慢抬起手,拥住对方的后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像是在安抚。 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让男人的情绪更加激动。 他像是一个贪婪索取的小孩一样,将女人抱得更紧,鼻子不停透过对方的头发嗅闻着身体的味道。 田松杰眉头直皱,感觉自己的耳朵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污染。 “你现在不用担心了……” 在拥抱许久之后,男人才慢慢放开了手。 这个时候,田松杰才能看出这个人身上也同样穿着一件蓝色的工服,相较于之前见到过的姓梁的那个男人,明显要干净整洁上不少。 整个人看上去还算白净斯文,不太像是长期做体力活的模样。 “那个小子已经被处分了,厂子里谁看到他都忍不住给他一口唾沫,这两天我没见到他来上工,肯定是受不了自己逃跑了。” 说到这里,男人停顿了一下,紧抓着女人的两只手臂,目光熠熠,“就算他再敢回来,也不用担心,我们有的是办法。” 女人依旧很沉默。 这种沉默让田松杰从面前的狗血剧情里逐渐摆脱了出来,他看着那条碎花裙子,也看着跟随身体慢慢摇晃的长发,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 她为什么不回答? 明明之前去敲他们的房门时,还说过一句话的,但是现在却像是个哑巴一样。 接着他就看到男人慢慢抬起手,眉毛似乎心疼地扭到了一起,在女人的脸上擦了擦,“别哭了,别难过,他已经受到了惩罚,要是你还不解气,我也不是没有人脉……” 哭,哭了? 这下子田松杰更懵了。 他一路跟着女人过来,刚刚还满脸灿烂笑容,抱着一把大伞转来转去的,怎么没几分钟就突然哭了起来? 演戏? 而且男人口中的“那个小子”,难道是之前他在别人家屋门前听到过的,那个劈腿三个姑娘的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田松杰的脑袋里一团乱,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不必要地浪费时间。 然而下一秒,男人突然毫无征兆地使劲搂住女人,如同野兽一般嗅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田松杰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附近工具箱里的一根铁棍,猫着腰就准备冲上去。 只听得“嘣”的一声,还没等他真的上前,那个男人的身体就猛地抖动了一下,吃痛般地松开了双手。 “唔!” 田松杰听到对方的痛哼,缓慢松开握住铁棍的手。 紧接着就见男人的脑袋又大幅度地晃了一下,像是断线的木偶一般直接摔到了地上。 咣啷啷。 紧随其后的是一节木头落地的声音。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穿着深色皮夹克的男人,他的鼻子喘着粗气,看了看躺在地上没了动静的男人,又有些无措地看了女人几眼。 接着挠挠头,清了一下嗓子,“你,你没事?” 女人一就像是哑巴一般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轻轻蹲下身。 田松杰看到黑暗中女人的眼睛在熠熠发光,盯着一动不动的男人伸出手去。 “你别……”皮夹克男像是有些后怕般伸手阻止,“他可能只是昏过去了,或者是装的,万一突然扑起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女人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地上男人的颈动脉。 接着田松杰就看到女人原本带着期待的表情突然一收,长长的睫毛下垂,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 她张了张嘴,依旧没有出声,只是站直了身子看向面前突然多出来的皮夹克男。 皮夹克男这时候才抬着双手往后退了两步,赶忙解释道:“啊,你,你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就是……就是不太看得惯做这种事的男人,所以火气一上头就下意识打了他,趁他还没醒,你赶紧走,回家去,都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太危险了。” 女人盯着皮夹克男,把身体完全转向对方的方向。 在几秒难耐的寂静之后,她张开双手,抱了上去。 第902章 继续找人 “我,我叫许柏翔。” 眼镜男人颤抖着朝林深伸出手来。 “林深。” 林深也朝对方伸出手去。 在接触到许柏翔指尖的瞬间,他感觉到的是因为紧张而失去正常温度的冰凉手指。 在浅浅握了一下手指之后,许柏翔就立刻把自己的手缩了回去,来回使劲搓了搓,脸上带着些许不太好意思的表情。 “抱歉,我太紧张了……一……一个人耗了大半天的时间,但是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没事,紧张也是正常的,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开场就把所有人给分开,分不清谁是谁不是的状况。” 林深一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回答着,一边朝走廊外伸出脑袋,寻找田松杰的位置。 不过目之所及之处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只能又把视线收回来。 “是,是这样!” 听到林深的回答,许柏翔的情绪稍微有些激动起来。 他往前挪了两三步,深吸了一口气,才努力压制住自己差点失控的音量,“我,我一睁开眼睛,就坐在一个类似会客室的房间里,然后有个男的进来说要带我去熟悉工作,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所有人都盯着我。” 说到这里,他有些崩溃地抱着自己的脑袋,“我尝试着找了几个人问问情况,可是大家都像是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一样,然后我就不敢再问了,生怕他们把我当成疯子,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 林深眨了眨眼睛,“你一个觉得看起来行为可疑的人都没有吗?” 许柏翔闻言顿了一下,陷入了思考。 没一会儿他摇了摇头,“我……我也不太清楚,也许是我自己太紧张了?我四处都观察了,看到的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没有谁跟我一样心不在焉的。” “是你在哪里?”林深开口问了一句,觉得问得太模糊,又补充一句,“睁开眼睛之后,给你分配工作,是在哪里?” 许柏翔伸出手,朝着小卖部的方向指了指,“就那边,转过小卖部旁边那个拐角,有一栋三层的办公楼。” “不在厂房?”林深问。 “厂房?”许柏翔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疑惑,“厂房是在哪里?我一直就在那栋楼里,不过好在给我安排的工作还算简单,就是送送材料,传达一些通知和消息什么的,一直忙到天黑……” 他叹了一口气,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接着他掏出来一把钥匙,摊开给林深看了一眼,又用力在手里捏了捏,“我当时看到好多人下班都走了,我就有点慌张,我不知道那栋楼要是关了,我应该去哪里,整个人都很坐立不安,然后就从口袋里摸出来这么个东西,把锁住的抽屉和柜子都试了个遍也没办法打开,也不知道还能用到什么地方去。” 林深轻轻点了点头。 难怪到了那么晚,绝大多数人都回到家里,才看到他站在门口跟王大爷掰扯那些有的没的。 “我隔着办公室的窗户看到这边的楼了,但我实在不敢过来……”许柏翔缩了缩脖子。 就在他开口还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林深眼角余光注意到斜对角的房门似乎动了一下。 他心下一凛,一把抓住许柏翔的胳膊,推开身后的房门立刻就钻了进去。 许柏翔被吓了一跳,呼吸都跟着急促了起来。 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怎,怎么了?” 林深没有回答,他贴着墙壁顺着窗帘缝隙向外看去,只见斜对角的房门又轻轻晃动了两下,然后之前见过的那个穿着红色碎花裙子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看上去悠然自得,完全不像是深夜偷偷摸摸跑出来的样子。 手里捏着什么东西林深看不清楚,只能注意到她关上门之后,在门口转了一圈,然后脚步轻快地就往楼梯的方向走了。 林深眉头微微一皱,在看不到女人的身影之后,又转眸继续看对面的屋门。 没有人追出来,是睡着了吗? “你见过一个女人吗?” “女人?”许柏翔壮着胆子伸长脖子,但此刻他已经看不到走廊上有任何人。 “一个穿着红色碎花裙子的女人,你今天有在任何地方见过她吗?”林深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女人的样貌。 天太黑了,他从来没有看清楚过。 “碎花裙子……我倒是见过几个,但是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许柏翔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他咽了咽口水,“这个人怎么了吗?” 林深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回过身,“我说不上来,但是我感觉她怪怪的,如果遇到的话一定要留个心眼,尽量不要跟她有太多接触。” 许柏翔虽然没有明白林深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下意识地使劲点了点头,“行,我一定会注意的,你说的这个女人……不,不会是鬼?” “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她的行为举止有些异常,在这样的地方还是得多注意一些的。” 林深一边回答着,一边又掀开窗帘看了一眼那道门。 姓梁的男人还是没有追出来。 应该是去看一看吗? “林深……接下来该怎么办?”许柏翔试探着问出口,“我,总不可能真就一直在那儿上班?我们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地方?” “找人。” 这是林深目前唯一能够回答他的,“只靠一个两个人是不够的,既然是被分散开了,那么每个人都极有可能获得一些别人没有注意到的情报,只有把大家都聚集到一起,才能找出这里的问题,然后想办法离开。” “可我……今天已经试过了。”许柏翔不安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一天就放弃了吗?”林深转眸看他,“我相信真的想要离开的人,也会做出相同决定的,彼此相互找人,只要你观察得足够细微,总是能发现一些端倪的,如果刚开始你自己就放弃了,那就真的没人能救了。” “你,你说得对。” 林深见状,拍了拍许柏翔的手臂,“回你自己的房间去,我们不能确定这种安排是否存在意义,所以在没有摸清这里的情况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许柏翔的脸上有些不太愿意,但最终还是只能点了点头,带着满脸的纠结走了出去。 林深看着他消失在与自己相隔两个房间的房门内,才收回目光,朝外面看去。 第902章 加工品 田松杰没有回来。 林深扒在走廊扶手边缘往下看了一眼,也没有看到在移动的身影。 他思索了片刻,放轻脚步屏住呼吸,沿着墙根转过拐角,来到梁姓男人的门前,透过不算隔音的窗户就能听到里面沉重的呼吸声。 听起来睡得很熟。 不知道吗? 林深拿不准。 于是他想了想,顺着楼梯开始往下走。 院子里的大灯这个时候已经关闭了,小卖部窗帘后面朦胧的光几乎照不亮漆黑的院子。 他一路不停地下到一楼,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才又顺着之前走过的那条路绕过小卖部,来到三层小楼前。 四周一片寂静,能听到阵阵虫鸣。 风吹到脸上带着一丝微凉的气息,让林深的手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楼里已经没有亮着灯,连王大爷所在的门卫室也是黑的,林深朝前看了一眼厂房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黑夜下的厂房只有一个个巨大的轮廓,像是随时能把人一口吞下去的怪物,再配合上张牙舞爪的树枝,透露着诡异的气氛。 林深快速绕了一圈,几乎每个厂房的大门都是紧闭的。 他看了看厂房之间的狭窄小道,朝里面钻了进去。 就这样又绕了半圈,才看到那道虚掩着的后门。 林深下意识低头,握了握自己的右手,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浓重的机油味冲入鼻腔,通风极差的环境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目之所及之处没有看到任何人,只有安静的机器和各种随意摆放着的东西。 林深不得不猫下腰,观察着脚边散落的工具,尽量避免不小心触碰发出声音,然后脚步缓慢地继续往前走。 没一会儿,他的鼻子里就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心里咯噔了一下,条件反射一般朝气味发散的方向看了过去。 血腥味?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林深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种生产车间一样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血腥味? 难道是有人受伤了? 想到这里,林深又摇了摇头。 不对,这不是新鲜血液的味道,似乎有些变味。 之前闻过太多次类似的味道了,连他自己都惊异于,居然能靠简单的嗅觉就能分辨出究竟是新的还是旧的。 他下意识揉了一下鼻子。 朝前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动静。 思考片刻,林深决定去味道发出的方向看一看。 如果现在不看,下一次再来的时候,它消失了怎么办? 绕过摆满工具箱的狭窄通道,林深走得极其困难,一直到来到跟前,才发现是一个堆放什么材料和零件的仓库。 里面的味道更加浓重,血腥味夹杂在其中,感觉如果不是特别敏感的人,也许很难注意到这当中有异常。 林深侧着身子,一边警惕厂房的情况,一边缓慢地往里面移动。 进入到小仓库的角落,那味道越发清晰了。 这一回,散发出来的就不仅是血液的味道,其中还带着些许的腐臭。 林深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挪动了几个压在上面的箱子,更加明显的气味瞬间扑了出来。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铁皮箱子,箱盖紧闭,但仍然有味道在朝外面冒。 忍不住皱了一下鼻子屏住呼吸,林深左右看了看,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来一副没有用过的手套抠住箱子的边缘。 一用力,箱盖就被他给掀开了。 红色塑料袋的一角从里面露了出来,林深手上动作顿了一下,才完全把箱盖打开,轻靠在墙边。 咚咚。 咚咚。 林深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无声地把手套给戴了起来,面朝仓库入口的方向蹲下,动作缓慢地一点一点解开捆扎在一起的塑料袋。 咔嚓咔嚓的响声让他神经紧张,耳朵倾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紧盯着箱子里的塑料袋。 终于,在彻底解开之后,额头上的汗珠已经顺着鬓间流了下来。 熟悉的味道反倒是让林深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又慢慢落了下去,他呼出一口气,卷起袖子,伸手往里面一掏。 隔着手套他感觉自己抓到些什么硬硬的东西,只不过它们大多是一小块一小块的,形状大小不一,光靠手上的感觉判断不出来究竟是什么。 于是他摸索了一番,捏住其中一个,将其他抖落,然后又把手缓慢地收了回来。 手套上沾染着深色的印记,散发着令人难耐的臭味。 可林深似乎已经有些习以为常了。 他面不改色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把手里的东西凑近到面前仔细打量,发现那是一小块可能一厘米多长的棒状物。 表面光滑,两头圆润。 林深在手里把玩了片刻,眼眸一转,看了看自己没有戴手套的左手。 接着把右手里捏着的东西调整了一下方向,对准自己食指的第二指节。 长度差不了多少,甚至在宽度上也算得上匹配。 这该不会,真的是指骨? 那么箱子里刚才抓起来的那一大把? 林深头皮有一阵发麻,他立刻又把手伸了进去,胡乱抓了一把拿出来。 摊开手掌仔细看。 在他手心里的,并不完全是像刚才摸出来的那节指骨一样形状规则完整的东西,还有一些似乎有过切割打磨的痕迹。 稀奇古怪的形状,反倒像是粗加工出来的装饰物。 他凑到鼻尖嗅了嗅,上面散发出来的气味几乎都是相同的。 不会全都是,用骨头加工出来的东西?这是拿来做什么的? 第902章 没有逻辑 “卧槽,你别!你别这样!” 突然有男人带着惊慌的吼声在寂静的厂房里响起。 林深手上的动作一顿,把抓出来的东西全数抖回到塑料袋里,小心翼翼地重新合上盖子冲到了仓库的门口。 黑暗之中他勉强能看到一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一边拍着自己的手臂,一边无措地连连往后退。 而跟在他身后的,是一手抱着伞,另一只手张开跟在男人身后,像是个固执小孩索取拥抱一般的女人。 她原本红色的碎花裙在没有光照的条件下几乎看不出来原本的颜色,只能看到浅色的花朵在飘舞,对着男人步步紧逼。 可是林深眯眼仔细一看,她也没有做什么特别危险或是伤害别人的事情。 “你赶快回家去,这里不安全,一会儿那个男人醒过来可就不好办了!” 皮夹克男人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女人只是停下脚步,微微歪了一下脑袋,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似的,继续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后面。 这下可把皮夹克男给难住了,他双手叉腰左右看了看。 就仅仅只是这一两秒的停顿,女人已经非常自然地挽上了他的手臂,用一双好奇的眼睛盯着他的脸。 “那我送你回家怎么样?这总行了?”皮夹克男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尝试着往前迈了几步。 女人没有反抗,跟着他也走了几步。 “那,那行,”皮夹克男挠挠头,“那你跟我走,我们先从这里出去。” 话音落下之后,两人从林深的视野范围内匆匆离去。 而田松杰也在这个时候,突然从机器下面冒出了头。 “小田。” 林深轻喊了一声。 田松杰立刻转头看过来,用力朝林深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地面。 林深不解地皱皱眉,确认皮夹克男人已经带着女人离开这里了,才小心翼翼从仓库里出来,取下手上沾着陈腐血液的手套。 待他走到田松杰跟前,才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男人。 林深看到对方身上形制眼熟的工服,立刻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颈动脉。 还在跳动。 “这是怎么回事?”他低声问道。 田松杰抿抿嘴,把之前的所见所闻都给讲了一遍,胡乱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大概就是这样,我真搞不懂了……你要说这个人对那个女的有威胁,大晚上她一路过来的情绪明显对不上,但要说对她是好的,这人被两棒子打晕,她又表现得毫不关心……” 之前看到的一幕在田松杰的脑海中闪过,“而且……她下意识蹲下身检查这人还有没有气,我总感觉在发现还活着的时候,她好像……有点失望?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林深的眼眸转了转,“追上去看看。” 说罢,田松杰应和着点点头。 被打晕的男人就这样被丢在空无一人的厂房里,他们快步顺着后门离开。 小跑着重新回到被树影遮盖的道路上时,皮夹克男人正带着女人转过小卖部的拐角。 两人默契地一对视,小跑着追了上去。 此时小卖部的最后一道光线已经熄灭,整个院子全靠朦胧的月光照亮。 待林深他们来到拐角位置的时候,看到皮夹克男费劲地扒开女人的手,往旁边退了两步,说话的声音很轻,“好……好了,现在你可以自己回去了?” 女人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皮夹克男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抬起眼往住房上面一瞥,“你自己家在哪儿你应该知道的?赶紧回去,时间不早了。” 女人依旧不动,她只是抱着自己如同宝贝般的伞,朝对方的方向走了两步。 皮夹克男立刻应激似的又往后一跳,两只手抬起来朝前一挡,“你,你可别过来了啊,刚见面的人哪能随随便便做这种事情?我就是看不惯男人做那种事情,所以忍不住出手帮了个忙而已,没别的意思,快走快走。” “这种事情,是哪种事情?”林深疑问。 田松杰的表情有点怪怪的,接着伸手往自己的嘴唇上点了两下,耸肩摊开双手,摇了摇头。 林深有些震惊,他看看院子里,又转头看看田松杰,“你没看错?” “没有,”田松杰继续摇着脑袋,“那个女人检查完人没死之后,站起来盯着这个人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抱上去就亲了,才把他吓得喊了出来,所以我才说我完全没办法理解这到底什么跟什么,搞不明白她的行为逻辑。” 林深眨眨眼。 一个按照正常生活习惯运作着的地方,出现这样一个没有规律,摸不清逻辑的女人,难道问题就是出在她的身上吗? 还是说,这只是摆在她们面前的幌子,是为了掩藏其他更深更重要的问题? “而且有一点也很奇怪,”田松杰继续开口,“深哥她刚出现在我们门口的时候,不是开口说话了吗?但是这一路过来,她一句话也没讲过,就好像是个哑巴一样,前面在厂房里被打晕的男人也是,一直都是他单方面在对这女的输出,也没强行要求她开口表达什么,就好像知道她不会说话似的。” “这确实是个问题,”林深单手支着下巴,“她那个时候来找的究竟是我们,还是之前住在那个屋子里,但现在不知所踪的人?” 两人低声说话间,皮夹克男依旧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女人回家。 而就在他情绪快要崩溃的下一秒,女人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她抬起头,朝上看了一眼。 头顶的夜空繁星密布,而她只是安静地看了很久,才收回目光又看向男人。 紧接着招呼也不打,怀抱着那把大伞,小跑着钻进了楼道里,留下一脸懵逼的皮夹克男微张着嘴,左右看了两圈,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林深抬起眼来,看到女人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走廊拐角的厕所灯前,紧接着消失在了尽头对的房间里。 他也学着女人的姿势,抬头朝上看。 “深哥,她刚才在看什么?” 田松杰同样往上看了看,但什么异常也没有看到。 第902章 小萍? 脑袋顶上是还没有被城市强烈的光污染影响的夜空,点点繁星装饰在这块巨大的画布上,清冷的月亮被薄薄的云层遮挡,氤氲出一圈朦胧的辉光。 林深顺着目之所及之处从左看到右,最终目光还是停留在了已经完全熄灭灯光的住房上。 她抬头在看的,真的是天空吗? 等收回目光的时候,站在院子里的皮夹克男还是没有动。 他双手叉腰,环视了一圈,才在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拿出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深哥,他该不会也是?”田松杰眼睛一亮,下意识上前了几步。 他看清楚了皮夹克男手里捏着一把钥匙,跟之前在三层小楼门口那个男人手里拿着的很像。 林深却是突然皱起了眉头,低声道:“如果他也是的话,那就太莽撞了。” 田松杰脚步一顿,余光瞥见皮夹克男人往住房的方向走了两步,但依旧没有下定决心往楼上走,“也是……” “他做的事情确实是一件好事,这或许出自他的本能,”林深吸了一口气,“但是在这样的地方,又搞不清楚这里的人有什么内情,突然把自己暴露出来太过危险了,更何况他现在还跟那个完全琢磨不透的女人有了近距离接触……” “你觉得他会有危险?”田松杰开口问。 林深不确定地摇了摇头,“不好说,但我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再结合你之前在楼里听到的那些消息,这个被姓梁的男人称作‘小萍’的女人,在这里的住民看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别人家执着于帮这个男的找对象成家?” “也不知道他们俩什么关系,亲人?爱人?还是别的什么?” 田松杰有意无意地一下一下敲着手里的小本子。 轻微的响声被站在院子里的皮夹克男敏锐地捕捉到,他猛地往后一回头,林深立刻贴墙躲在小卖部后面。 寂静。 皮夹克男甚至不敢出声问一句是不是有人,他不自然地轻轻咳了一声,接着转身就朝住房楼上跑了进去。 只见他跑上二楼,慌张地看了一眼手里的钥匙,然后打开最靠近公用厕所的那道门,瞬间钻了进去。 无心之举让田松杰一愣,看着林深半天没说出话来。 林深弯了弯嘴角,拍了一下他的手,说道:“快记下来,之前我们在门卫大爷那里见到的男人,还有现在这个,都已经知道住处了,之后多多留意他们的动向,现在时间太晚了,先回去明天再说。” 田松杰点点头,打开小本子画了一个房子的简易示意图,标上了只有他才看得懂的符号。 后半夜过得异常的安静,只不过林深几乎睡不着。 他就坐在床边,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很快就睁开了。 接着他走到窗边,借着月光继续仔细看小本子上纷乱的记录。 没一会儿,他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这当中没有“小萍”两个字眼,这里的人在田松杰听来也没有提到“小萍”。 虽然听了一两家的对话并不能当做什么切实的证据,但如果这里真的有这样一个行为举止没有逻辑的人,还是在这样的年代,很难不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是大家在忌讳什么,还是有别的原因? 穿工服的男人深夜在厂房和这个“小萍”见面,田松杰说也没有叫过她的名字,那么“小萍”这个名字究竟存不存在? 姓梁的男人十分笃定地喊着“小萍”,感觉也不像是临时凭空捏造出来的感觉。 唰—— 唰—— 在思考间,林深听到窗外传来了扫地的声音。 他抬起眼透过窗帘往外看,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突然就蒙蒙亮了,似乎有人在打扫楼道。 没等几分钟,一个矮矮胖胖拿着扫帚的中年胖女人就退到了林深所在的窗前。 她扫得很认真,完全没注意到林深坐在屋里盯着她看。 时不时捶一捶自己的后腰,发出一声感叹,然后继续干活。 林深默默地看着她一路扫到斜对面的房门口,正准备铲了垃圾下楼的时候,身旁的房门刚好开了。 “也太早了……” 林深眉头一皱。 姓梁的男人打开门一愣,接着露出温和的笑容,“钱姨,这么早?” 被叫做钱姨的胖女人哈哈笑了两声,手里拎着她的打扫工具,“人啊,到了一定年纪就不太睡得着了,反正躺着也是受罪,不如起来活动活动,倒是你,每天回得那么晚不多休息休息,这还不到上班时间?” 托了老旧房屋隔音效果不好的福,在这样安静的早上,林深只要集中精力靠在门边,就能听到斜对面不算太大的说话声。 “我啊,我都习惯了,”男人习惯性地卷起袖子,就要去接钱姨手里的工具,“我帮您,您本来一直就腰不太好,还是要多注意的。” 钱姨灵敏地一缩手,避开了男人,“齐宇啊,不是我说你,你把这份心多放在你自己身上不好吗?你也不是不知道,这邻里邻居的多少人在为你操心啊,你就一点表示都没有?” 梁齐宇手上动作一顿,不好意思地笑笑,回道:“钱姨,我都知道,但我也有我的考量和安排的,你们就别为我操心了。” 闻言,钱姨叹了一口气,“你啊……行,年轻人的想法我是越来越不懂了,但是我们这些过来人的建议,你也耐着性子听一听,不是什么坏事。” 说到这里,钱姨用手肘顶了一下梁齐宇的手臂,“行了,我扫完这里也收工了,还有……姨我之前也说了,你要是真忙,以后下了班就来我们家吃饭,就是多双碗筷的事情没有多麻烦,我今天啊弄了一包肉,准备做得丰盛些,你也别客气直接过来就行,这么辛苦可不得多吃点补补?” 梁齐宇挠挠头,回道:“行,如果我来得及的话,要是太晚了,也不用刻意等我,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钱姨听到这儿,才满意地点点头,朝楼下走去了。 梁齐宇跟着往前走了几步,盯着楼梯口的方向,接着又转头往下看了看,转身又回了屋子。 第902章 好看吗 林深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看到梁齐宇屋子朝走廊方向的窗帘被打开了一半,可惜屋里没有开灯,看不出来除了他之外,那个“小萍”是不是还在里面。 而昨夜小萍离开屋子,他又不知道吗? “深哥,怎么了?” 田松杰似乎听到了林深起身的动静,转过头来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揉了揉自己凌乱的头发,凑了上来。 接着就看到返身回房间的梁齐宇从屋里拿了一件外套穿上,才又重新出了门,朝着楼下走去。 没一会儿,就能看到他绕过小卖部的拐角,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这么早?”田松杰疑惑皱眉,“他们两个人都感觉好不对劲啊。” 说着,田松杰就打开了房门,“我跟上去看看?” 林深闻言,点了点头,“行,要是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回来。” 门外清晨的风吹在他的脸上,紧接着又消失。 林深把小本子往旁边的矮柜上一放,叹了一口气,脑袋里莫名其妙一直都是钱姨和梁齐宇对话的内容。 他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甚至想要对着空气问一问,上一个住在这里的人,究竟是来做什么,又发现了什么,为什么会消失不见。 思索半天没有任何进展,林深也决定出去走一走。 朝阳开始从地平线下面爬上来,整个院子逐渐明亮起来。 此刻出门的大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穿着便于活动的衣服开始一边运动一边朝厂房的方向走。 林深顺着无人的楼梯来到一楼,站在阴影之下无声地观察着。 大多数的房门都还是紧闭着的,那里面会有混进来的许愿人吗? 许柏翔的房间也没有开门,昨晚看到的那个皮夹克男人的也是一样。 就在林深收回自己思绪的瞬间,突然觉得浑身汗毛一炸,下意识抬头往上一看,就见小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位于他头顶上的楼梯间,透过扶手之间的缝隙,脸上带着笑的看他。 鸡皮疙瘩一下就顺着手臂冒了出来,快速蔓延全身。 林深退了两步,不去看她,听到的是下楼的脚步声,还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 什么时候来的? 现在分明有脚步声,为什么刚才又没有? 故意的? 还是自己没注意到? 林深轻轻摇头,他不觉得是自己没听到,而是刚才确确实实没有任何声响。 谁知带着轻快步伐的小萍双脚落了地,并没有直接走开。 林深低下头的视野里能看到她脚上穿着的珍珠白凉鞋,双脚并拢就站在那里不动了,而她身边的,是直直戳在地上的伞尖。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小萍。 只见对方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握着伞柄,眼睛笑成弯月似的看着他。 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有动。 小萍往前走了一步,歪着头打量林深,接着慢慢张嘴,问道:“好看吗?” 好看? 什么东西好看? 林深上下观察了一番。 小萍还是穿着昨天那条红色的碎花裙子,领口是乳白色的圆领边,袖口用白边收紧的蓬蓬公主袖,原本披散下来的头发,今天用两个黑色的一字夹别在耳后。 白皙的脸庞感觉像是很久没有晒太阳,整个人看上去很瘦,但眼睛很有神。 她没有化妆,但整个人就是散发着一种自然的美感。 似乎是见林深没有给她反应,小萍又往前走了一步,把手里的伞往身前一放,又问道:“好看吗?” 这一回林深的视线终于集中在了她手中那把没有收拢的红色大伞上。 银白色的伞尖和伞柄光洁如新,但是伞布看上去就没有那么好了。 它的颜色深一块浅一块,有的地方甚至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染过,变成了奇怪的黄棕色。 乍一眼看上去,像是一把被人丢弃在垃圾堆里的坏伞,被她给捡回来当了宝贝。 该夸好看吗?还是实话实说,又或者什么都不要讲? 就在林深犹豫如何回答的时候,朝日升过不算高的房顶,斜斜地照射过来。 仅仅是那一瞬间,林深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什么东西抽走了温度。 暖光照射到红色的伞布上,将原本看不清楚的内部给照亮,几根细细的伞骨之间,夹杂着四根又直又粗的伞骨。 那是伞骨吗? 笔直得像是粗木棍,完全没有弧度和足够的活动关节,这种东西装在伞里面,这把伞根本不可能撑开的。 难怪她拿着这么大一把伞,却从来没有把伞布收拢起来。 里面是这样的状况,怎么可能收得拢? 可是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林深感觉阳光透过伞布照得越发清晰,他看着小萍整个人站在被阳光照射的位置,带着满脸幸福笑容的看着他。 而他站在楼梯的阴影之下,感受不到一丝温暖,甚至还能察觉到红伞本身散发出来的诡异气息。 “好看吗?”小萍锲而不舍地问着。 林深咽了咽口水,开口回答:“不知道,我不知道你问的究竟是什么。” 小萍闻言,脸上的表情一僵,然后慢慢收敛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接着转过身,侧对着林深叹了一口气,什么话都不说就直接走开了。 徒留下林深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小卖部拐角消失。 紧接着,似乎是受到了阳光的感召,从屋子里出来的人越来越多。 林深立刻退回到了不起眼的角落里,盯着楼里的人陆续出来,上班的上班,买菜的买菜。 许柏翔也探头探脑地从自己房间里出来。 但一直等到磨蹭的许柏翔从三楼挪动到一楼,林深依旧没有看到皮夹克男人从屋子里出来。 他眉头皱了一下,心里冒出说不上来的感觉。 第902章 空无一人 “林深,怎么了吗?” 许柏翔像是做贼一般从楼梯上偷摸下来,整个人探头探脑的不知道看什么地方,表情看上去极不自然。 他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里能看到明显的血丝,嘴唇微微有些发白,明显就就是没有睡好的状态。 林深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依旧盯着皮夹克男的房门。 没有动静。 面朝走廊的窗口似乎也没有拉上窗帘,站在一楼楼梯下距离那个位置并不远,但他看不见里面有人活动的痕迹。 许柏翔顺着林深视线方向看出去,盯着那间屋子看了一会儿,才又小声开口,“那里面住了什么人吗?” “我觉得应该是鬼神许愿进来的人。”林深目不转睛地盯着,轻轻眯了眯眼睛。 许柏翔一听,下意识双手往楼梯扶手上一拍,脸上表情有些迫不及待,“真的假的?那我们不现在上去找他,把情况问清楚?” 说着说着,许柏翔的声音就小了,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几乎听不清楚。 偶尔有穿着蓝色工服去上班的人从他身旁匆匆走过,许柏翔原本就有些不自在,再看到林深严峻的表情,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问题。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接触过那个女人,”林深放低声音,“就在昨天晚上,所以到了现在这个时间点,还不见他出来……” 许柏翔脸色一白,本就没有睡好的脸变得更加难看。 他用一只手捂住嘴,悄悄往林深旁边挪动了几步。 林深吸了一口气,“等楼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我打算上去看看。” “啊?”许柏翔意外的声音有些变调,他抓了抓脸,喉结不安地滚动了一下,“这……这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林深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地等待着。 反正他也没有真的考虑过要带上许柏翔,自己一个人行动明显更加方便。 于是他只是盯着那些陆续开始不断往外走的人,一直到整个院子重新安静下来,斜对面小卖部的窗户打开,老板打着哈欠地把一杯热茶放在柜台上,他立刻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开始往二楼跑。 拐角公用厕所的灯在天彻底亮了之后就熄灭了,靠近之后只散发着一股还算在忍耐范围内的臭味,但其中夹杂着些许其他的味道,让林深忍不住脚步顿了一下。 “怎,怎么了?” 许柏翔没说话,但一直紧张地跟在林深后面。 看到他突然停住,被吓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深红色的公用厕所门上沾满了黑棕色的污渍,底部还有不少样式不同的重叠鞋印,周围地面的颜色也略微偏深。 林深想了想,还是选择先看皮夹克男所在的房间。 往旁边一侧头,就能看到映照着头顶天空的窗户玻璃,得要凑近了才能看清楚里面的样貌。 同样都是一居室,但跟林深和田松杰之前待的那间屋子不同,眼前这一间摆放床铺的位置被用一个大柜子和两扇木头屏风给挡住了。 林深隔着窗户只能看到面前的小半空间里,一张简易的小圆桌,墙角靠窗位置的单个灶台和水泥砌成的洗手池。 哐! 噌—— “噫!”许柏翔的嘴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惊呼声,他有些无措地握着房门的门把手,转头看向林深,“怎……怎么没锁,我没有用力,它突然就开了。” 林深立刻转头确认其他地方是否有动静,接着一推许柏翔,低声道:“快进去。” 都走到面前这一步了,就算是害怕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 许柏翔哭丧着一张脸,像是吃了黄连一样五官全都皱了起来,把门一推闭着眼睛迈了进去。 生活气息的味道钻入鼻子里,林深在进屋之后立刻关上了房门。 不确定是不是属于这个房间的油烟味充斥在墙角的位置,其中夹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汗臭味。 许柏翔忍不住捏起了鼻子,伸长脖子打量灶台旁边的垃圾桶。 空无一物。 林深转头盯着木头屏风,透过镂空花纹能看到挂着白色蚊帐的床铺,然而绕过屏风一看,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没,没人?那人去哪儿了?” 面对许柏翔的问题,林深皱皱眉。 他们房间所在的位置,能够刚好看到小卖部所在的那一半院子场地。 这栋楼也没有后门,紧贴在他们窗户后面的就是围墙,以及围墙外面离得极近的另一栋楼。 皮夹克男如果想要离开,不走小卖部那一条路基本上是哪里也去不了的,更何况当时已经夜深了,他要是还有常识,也不可能一个人冒险往外走。 更何况,这个围墙外面的世界,极有可能跟图书馆外面一样,是普通人没有办法去的地方。 林深沉默着往里面走,床上的被子掀开半边,床边的床单微微有些褶皱,看不出有人在上面睡过的痕迹。 但是四周又很干净,物品也算是摆放整齐,没有什么挣扎打斗的痕迹。 那么—— 林深摸了摸下巴,顺着床铺往下看,目光往右边一挪,看到了旁边虚掩着的窗户。 他走了过去,将窗户推开,清凉的风吹进来,反倒是让身后的许柏翔打了个抖。 林深把脑袋伸出去朝下看了看,下面的确是隔开两栋楼的围墙,住房与围墙之间则堆积了不少从窗户抛出去的垃圾。 他收回视线,看向窗台,上面几个浅浅的印记引起了他的注意。 “有什么发现?”许柏翔小声问着。 林深尝试着将手翻转,去对上窗台边的印记,发现它们很像是一个人要从窗户掉出去的时候,用双手死命抠着窗台留下的痕迹。 粗糙水泥缝隙里的青苔,似乎都被指甲抠起来不少。 可是他真的掉下去了吗? 林深不这么认为。 思及此处,他双手往窗台上一撑,把身子探出去仔细观察。 这举动把许柏翔吓了一跳,一把抓住林深的裤腰,就把他往回拽,“别,别这样,太危险了!掉下去可怎么办!” 然而只是这匆匆一瞥,林深眼角余光中就看到了墙上留下的几抹变色的痕迹。 他立刻退了回来,转身看向许柏翔。 这个突然的动作让许柏翔下意识地赶紧松开双手,高举起来,“我,我真是怕你掉下去,没别的意思。” 林深并不在意这些,只是说话声沉了下来,“在隔壁。” 第902章 厕所隔间 “嗯?啊?什么东西在隔壁?” 许柏翔短路的脑子有些跟不上跳跃的话题,他把这句话问出来之后,才后知后觉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 接着一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圆了眼睛,呼吸都停滞住了。 林深没有多耽搁,立刻推门出去,重新来到了公用厕所门前。 门边有一个拉绳,应该是里面照明用的开关。 他伸手上去,拉了一下,发出咔嗒的响声,紧接着握住厕所的门把手,长呼出一口气。 许柏翔从皮夹克男的屋子里畏畏缩缩地挪出来,眼睛警惕地四周观察,整个人猫着腰显得极度紧张。 公用厕所没有门锁,只是在门锁的位置钉了一块厚实的红色橡胶皮,作为卡住门和门框的辅助工具。 哐—— 林深只是稍微用力一拉,门就打开了。 朝里望去里面是四个隔间,每个隔间都有一道看上去并不结实的木门,隔间则距离地面有两层台阶。 最靠近门口的隔间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面的蹲坑,以及一个丢卫生纸用的套着塑料袋的小垃圾桶。 而林深之前闻到的那股混杂在臭味里的异常气味,是从最里面传出来的。 许柏翔很不合时宜地干呕了一声,然后像是也意识到自己现在这样表现不太合适之后,两只手紧紧捂住口鼻,跟在林深身后进了厕所。 公用厕所的门内侧上下位置固定了两条帮助门回弹的橡皮条,一松手,就自己嘭一声关了起来。 没有了外面的光线,厕所里昏黄的照明让人感觉似乎还没有到白天,而隔间里透出来的灯光,也显得更加渗人了。 林深一个一个隔间看了过去,最终目光落在了最里面紧闭的隔间门前。 这一间隔间黑漆漆一片,但不像是里面的灯坏了,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挡住门缝透光的位置。 许柏翔的呼吸声在林深耳边加重,偶尔带一两声吞咽口水的声响。 越往里,是越发浓重的排泄物的臭气。 这种生理上的厌恶一时半会儿是很难完全靠意志力来控制住了,许柏翔尽管捂着嘴,还是不断发出被恶心到的声音。 林深从中分辨出了一些异样的味道,也许是过去闻过多次,他能确定他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伸手拉了拉隔间的门把手,卡得有些紧,于是又用力使劲往外扯了一下。 叮铃哐啷的声音瞬间回响在狭窄的通道里,而原本堆在最后一个隔间里生锈长霉的清洁工具倾泻而下,掉了一地。 冲入鼻腔的臭气让许柏翔脸色一白,拉开就近的隔间门直接吐了出来。 而林深则是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拖把扫帚还有火钳,然后顺着台阶朝隔间里面看去。 最先看到的是令人作呕被排泄物铺满的蹲坑,紧接着是墙边分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深棕色污渍。 然后就是—— 溅得满墙都是,顺着墙壁往下流成一条条细柱的血迹。 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给人带来了嗅觉和视觉上的双重刺激。 而顺着墙壁流下来的血,浸染蹲坑里满溢的排泄物,形成一小滩颜色极其怪异的血泊。 林深没有办法通过眼前的景象判断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小小的摆放杂物还无人疏通清理的厕所隔间变成这样恶心的血色牢笼。 旁边只有一扇已经坏掉的朝外开的窗户在风中轻轻摇晃,那个大小,刚刚好可以容一个人侧身进来。 可是接下来呢? 人去哪儿了,或者说是尸体去哪儿了? 外面围墙下面没有看到什么新出现的异物,或者是垃圾,人就像被从旁边的窗户里拖拽过来,然后就人间蒸发了一般。 许柏翔这个时候咳了两声,摇摇晃晃地从旁边隔间里退了出来。 他嘴角边上还挂着清水,没有进食任何东西让他也吐不出多少来,但是脸色比刚才还要白一个度。 在看到第四个隔间骇人的墙面之后,一股难以抗拒的恶心感又猛地涌了上来,可是这一次他张开嘴,真的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他虚脱得想要直接躺在地上,可这里是公用厕所,实在是太脏了。 许柏翔只能双手勉强拄着自己的膝盖,把冲上嗓子眼的那种感觉努力的压制下去。 他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林深,但他现在的状态开不了口。 林深往后退了两步。 他可不打算那么好心帮忙收拾这些掉落出来的东西,谁知道上面有没有沾染什么。 “先出去。” 林深轻轻开口,拍了拍许柏翔的后背,“这里没留下什么东西,不知道是被用什么方法带走了,还是有别的情况。” 许柏翔使劲地吞咽了几口,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点声音,“这……不管……了吗……” 林深摇摇头,“我倒是更想知道,这里的人如果看到这一幕会有什么反应,更何况一个楼层两个公用厕所,加起来就八个隔间,正常人不太会舍近求远去另一头的厕所,那么今天早上真的没有一个人发现这里有异味吗?” 许柏翔被林深轻轻推着,开始虚弱地往外面走。 “就算这里臭气熏天,但是这样的异味还是很容易触发人的本能的,谁都没有注意到,也太奇怪了。” 这句话一出,推开厕所门的许柏翔表情直接垮了,“林深……该不会这地方的人全都是……” “应该不是。” 林深否定得很快。 如果这里真的一个活人都没有,田松杰不会感觉不到的,他也不会在感觉到之后,还什么都不说的。 那么这里的人对厕所隔间里存在的异常视而不见,很可能就是别的什么原因了。 外面依旧带着凉意的空气逐渐驱散被恶臭熏染的鼻子,许柏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终于稍微好了一些。 “那,他们为什么没发现?” 林深暂时回答不上许柏翔的这个问题,只不过田松杰昨晚听来的那些对话,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拼凑成一块块小的残缺拼图。 他好像开始有些明白,小本子上那个人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了。 第902章 别往心里去 大清早的道路上还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树木间能听到清脆的鸟鸣。 三层小楼的门卫室里亮着浅黄色的灯光,田松杰一边静静地跟随在梁齐宇后面,一边用余光瞥见门卫王大爷在里面走动的身影。 “小梁,又这么早?” 门卫室的窗户被王大爷推开,他单手撑在窗框边上,另一只手抬着自己的搪瓷杯,里面腾腾冒着热气。 梁齐宇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过头对王大爷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点了点头,“王大爷您不也这么早?” 王大爷闻言笑了一下,在窗台下面摸索了一会儿,抓起一个装了什么的塑料袋朝梁齐宇的方向一扔。 “接着。” 梁齐宇下意识地伸出手,接过来一看是两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 王大爷嘿嘿笑了两声,嘬了一口搪瓷杯里的热茶,道:“我老伴儿做的,刚送过来没一会儿,你起这么早肯定没吃饭,将就吃两口,味道还是不错的。” 梁齐宇把包子捏在手里,眨了眨眼睛,笑着道了声谢。 又简单聊了几句之后,把包子往工服口袋里一揣,朝着厂房的方向就走了。 田松杰皱皱眉,没看出有什么问题,就继续跟着梁齐宇的脚步往前。 只见对方走到一个厂房门前,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正门,走进去之后又打开了靠近门口的一间小办公室的门,把自己上工的工牌往墙上一挂,又在门口桌上做了个登记就走到里面去了。 田松杰脚步停下来,他打量着面前的厂房,眼珠子一转,飞快地顺着厂房之间的小道往后跑去。 瞥了一眼之后,再次回到正门前。 是那个厂房。 昨天夜里,小萍和另一个厂里的男人见面的地方。 后门依旧像昨夜那样虚掩着,那么被皮夹克男敲晕的男人呢?现在还在不在厂房里? 思及此处,田松杰加快脚步跑了进去。 啪。 啪。 厂房顶上的照明大灯被打开,梁齐宇从最里面的控制间走出来,似乎是习惯性地左右打量了一圈,才戴上袖套和手套,朝自己的工位方向走。 那个位置,不就是小萍放伞的地方? 田松杰心下一凛,快跑过去。 结果他伸头一看,过道上空空如也,那个被敲晕的男人并不在原地。 难道是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回去了? 他记得深哥当时摸过对方的颈动脉,还有跳动,所以有可能是之后悠悠转醒,自己离开了厂房。 可是这样一个合理的猜想,他却觉得怎么想怎么都不对劲,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憋在胸口的位置。 “哎哟,小梁,又这么早啊?” 梁齐宇原本准备启动旁边的机器,听到大门口方向传来中气十足的说话声,他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过去。 田松杰也顺着他的视线方向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色大围裙,手上套着同样是白色的袖套的光头胖男人,左右手各拎着装肉和菜的塑料袋,笑呵呵地看着他。 “曾哥你不也很早吗?”梁齐宇客气地笑笑。 曾哥又嘿嘿笑了几声,吸了吸鼻子,“我这不是要准备厂里早点嘛?但是我这再早,也还是赶不上你啊,我这食堂还没做准备呢,你就已经上工了。” 说着,曾哥抬起手,晃了晃拎着的红色塑料袋道:“还没吃早饭?等着啊,今天送来的肉可新鲜了,早上这顿面条我多给你一勺臊子。” 梁齐宇的目光落到塑料袋上,然后又看向曾哥,点点头,“好啊,那我先谢谢曾哥了。” 看着曾哥带着满面笑容离开,梁齐宇转头继续开始工作。 然而田松杰的心里却是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他看看梁齐宇,又看了看快要在厂房大门口消失的曾哥,一时间犯了难。 他总感觉梁齐宇看向那袋子肉的表情有些微妙,可是如果他跟着去食堂看个究竟,万一在此期间梁齐宇又偷偷摸摸做了什么怎么办? 但要是不到食堂后厨去看清楚,心里这种不安的感觉又好像没有办法驱散。 这一刻,田松杰恨不得能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留在原地,另一半跟着曾哥到食堂去。 在犹豫纠结几秒钟之后,田松杰咬咬牙,一跺脚,看了梁齐宇一眼,转身追上曾哥的脚步朝着厂房外跑了出去。 只见曾哥吹着口哨,悠闲地走在路上,绕过对侧厂房间狭窄的通道,来到了食堂后门。 田松杰的双眼盯着他手里拎着的那袋子肉,就见曾哥用脚踢开后门,屁股一顶走了进去。 后厨的风扇在嗡嗡作响,里面已经有几个年轻小工蹲在不锈钢的大盆面前洗菜择菜,看到曾哥进来都下意识地打了声招呼,然后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 曾哥打开后厨的一道小门,田松杰赶紧侧身跟着挪了进去,就见对方把那袋子肉“哐”往台面上一放,又将菜放到一个角落的位置,伸手开始运转旁边的机器。 “曾哥,今天肉送来的这么快?”门口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工,眼睛亮亮地盯着那袋子肉。 田松杰心中的不安扩大。 “是啊,看来我之前天天在老板耳朵边上念叨还是起了点作用的,这回先照顾我们厂了。” 曾哥勾起一边嘴角,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打开塑料袋抓起一把已经切成方块的肉往绞肉的机器口一送。 咚。 啪—— 骨碌碌—— 有什么东西从他手掌间滑落掉到了地板上,刚好滚到小工脚边,而小工双眼盯着肉吞了一口唾沫,抬脚没注意就往前一踩。 只听“啪”一声,那东西在小工鞋底炸裂开来,田松杰的眼睛完全瞪圆了。 “哇,啥啊!”小工立刻抬脚,看了一眼地上被踩扁的白色物体。 曾哥闻言又抓了一把肉往里一塞,才转过头来一看,“猪眼睛,嗨,可惜了。” “曾哥,我……” 小工的话还没说完,曾哥摆了摆手,“哎呀,没事儿没事儿,踩了就踩了呗,别往心里去。” 第902章 异常 田松杰看着地上被踩扁的白色东西,以及溅了一地的液体,一时间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 他看着小工脸上带着嫌弃又有些歉意的表情,冲曾哥不好意思笑笑,接着鞋底在地面上来回蹭了好几次,才终于是往门口的位置退了一步。 “那我先去忙别的了啊,曾哥。” 小工说着,又来回擦蹭了几下鞋底,仿佛生怕没有弄干净似的。 曾哥闻声,停下手里的工作,转头看他,“行,行,去去。” 站在门口的人就这么走了,田松杰还盯着地面上被踩得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看。 他蹲下身,感觉不知名的地方吹过来阵阵阴风,呼吸都跟着停滞住了。 耳边只有曾哥继续哼着小曲,不断运作绞肉机器,发出嘈杂的嗡鸣声。 然而此刻眼前这些原本应该相当日常的一幕,在田松杰看来都格外瘆人,他切身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空气沉闷,一切的声音似乎都被阻隔在了外面。 他甚至忘了去想一个人留在厂房的梁齐宇现在什么状况,只是看着那些肉从绞肉机里被细密地一条条挤出来,掉入接在下面的搪瓷大盆里。 仿佛有一个碎成沫的人,趴在盆边上,用剩下的另外一只眼睛在注视他。 一直等到曾哥关掉了机器的电源,抱着大盆发出一声闷哼,朝门口走过来的时候,田松杰才从这种恐怖的想象里彻底回过神来。 他快速朝一边退,默默看着曾哥往后厨食材准备的区域走去。 只见那个装满肉的大盆一放下,原本还在择菜的几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手来,嘴里发出感叹。 “曾哥,今天这肉看起来不错啊。” “我倒是觉得肥肉少了点,没有肥肉容易柴啊。” “你喜欢归你喜欢,厂子里的姑娘们之前意见可大了,这回终于是好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好不热闹。 田松杰却只能感觉到那阵一直没有消散的阴风,顺着他的脚边在食堂的地面上不断蔓延,所到之处似乎都染上了一片阴郁的气息。 就在他决定转身离开,回到厂房去的时候,一个摇摇晃晃仿佛宿醉的身影出现在了食堂大门口。 曾哥余光瞥见,脸上的笑容立刻收敛了起来。 “这不是办公室的小李嘛,”曾哥说话的语气变得更加客气,还带着一些分寸感,“怎么今天这么早就来了?我们后厨还没开火,得多等一会儿了。” “没事,我先在这儿坐会儿。” 有些熟悉的回话声让田松杰猛地把头转了过去。 他一眼就认出摸着后脖颈坐在食堂圆桌旁边的,就是昨天夜里和小萍偷偷见面,结果被打了的那个。 这人没事? 田松杰一愣,下意识地朝外面上放着的那盆肉看了一眼,又再次确认了那位小李的样貌。 是这个长相没错,虽然当时没有灯光一片漆黑,但以他的眼睛还是能辨认出长相来的。 那么—— 田松杰思及此处,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这跟着曾哥来的一路上或许是他多想了,塑料袋拎着的就是一袋普通的猪肉,从里面掉出来的也确实是猪眼睛。 毕竟是天天在后厨工作的人,怎么可能会分不清楚人和猪的区别呢? 对? 田松杰这么想着,盯着又开始忙碌的曾哥看。 然而原本应该放松下来的心情,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悄悄提了起来,另一种完全相反的想法从心底冒了出来。 他们真的分得清吗? 塑料袋里都是已经切成块的肉,这种状态下,普通人真的能一眼就看出来吗? 田松杰忽然不确定了。 他听到后厨的灶台起了火,风扇开始更大声的运转起来。 小李一直摸着自己的后脖颈,表情看起来也不太好,他紧皱着眉头像是在回忆什么,偶尔又转动几下眼珠,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整个人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曾哥。”小李停下手里的动作,突然喊了曾哥一声。 曾哥刚把大锅烧了水,听到叫自己,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然后在自己的围裙上来回擦了擦,“咋了?” “你……见过咱们厂里有个穿皮夹克的人吗?” 小李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田松杰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看起来被敲了那两下,小李当时并没有直接失去意识,他甚至看到了敲他的男人穿着的衣服。 “皮夹克?”曾哥愣了一下,摸着下巴想了想,“我倒是没有见过,但如果有的话应该是新招来厂里的?就你们这些小年轻最讲究什么时尚了,你看厂里住着的人,有谁穿这东西的?” 小李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也没错,我感觉那人好像确实挺年轻的……” “怎么啦?”曾哥眨眨眼,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找的这人上班的时候闯祸了?” 小李的动作停顿下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没……就是有些私事想要找他聊聊,不是什么大事。” 曾哥听完这句话,没有回答。 他只是挑起眉毛,嘴巴做了一个“哦哟”的口型,朝身边几个小工使了使眼色。 他们相视而看的表情里带着些只有他们才懂的秘密,接着几人无声地摇摇头,耸了耸肩膀,继续忙碌起来。 没等多长时间,一大碗盛满臊子的细面被端到了小李的面前,浓郁的肉香混合着辣椒的刺激味道,让这个男人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了出来。 田松杰悄然上前,盯着那碗面,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他伸出手去的同时,小李已经抓起放在碗上面的筷子拌起面来,接着吹了两口,直接混着臊子一口面下肚。 “怎么样?”曾哥双手叉腰,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小李只是低着头,紧捏筷子没有回答。 这种沉默长得有些让人难耐,但曾哥或许是太了解小李的脾气性格,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悄悄叹了一口气,转身准备回后厨去。 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小李动了。 他一下从坐着的圆凳上摔了下去,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紧接着吃下去的第一口还没嚼碎的面条跟着吐了出来,顺着他的下巴一路流到脖子上,最终再滑落到地板。 曾哥吓了一跳,猛然回身,冲过去就是扶住小李的肩膀,“这是咋了?什么地方不舒服!?” 小李根本回答不上来,他还在一直吐,一直吐。 本来肚子里就没有什么东西了,冒出来的都是些清水。 但下一秒,一截手指从他嘴巴里掉了出来,修剪整齐的指甲上面涂了粉色的指甲油。 啪嗒一声掉在呕吐物中间。 曾哥吓得大喊了一声,就连田松杰也定在了原地。 第902章 都有问题 如果说一盆被切成小块的肉,没有过相关经历的人无法准确判断出究竟是人肉,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那么从小李嘴巴里掉落出来的那小半根手指,足以让曾哥这样一个彪形大汉完全失去了血色。 这样的东西,任谁看都能看得出来,是人类的手指。 “小……小……小李,你……” 曾哥说话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尽管小李整个人还躺在地上,不断继续往外吐着清水,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抽动。 曾哥也像是脑袋断了线一般,呆愣在原地什么都没有做。 后厨里的小工抬头看到这一幕,才意识到问题好像有些严重,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冲上来拽了曾哥一把,“哥,你干啥呢?!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救人啊!就这么躺着一直吐,万一什么东西堵住嗓子眼,人不就憋过去了吗?” 曾哥微张着嘴巴,只是下意识地点头,但整个人还是一点动作都没有。 小工“啧”了一声,叹了口气,弯下腰要去拉小李的手,结果看到呕吐物里的那段手指,也愣住了。 不过很快,小工就回过神来,抓起小李的一只胳膊,把他拽起来靠坐在圆桌边上,接着招呼其他几个人过来帮忙。 “啊,那个……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梁齐宇的声音突然在食堂门口的位置响起。 田松杰猛地抬起头来,就见对方卷了卷工服的袖子,看看曾哥,又看看手忙脚乱照顾小李的几个小工,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曾哥转动眼珠,看向梁齐宇,终于是把嘴巴给闭上了。 “没……没事,”曾哥说着,一步跨到呕吐物前面,“小李不知道咋了,突然之间就吐了,你先在旁边坐着等会儿,我让他们把这里收拾完了就给你煮面。” 说着,曾哥鬼使神差地把左手上的袖套给拽了下来,直接盖在呕吐物上面,也同时遮住了那小半根手指。 他像是不在乎脏不脏似的,直接踩在袖套上,去擦地上的那滩东西。 梁齐宇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点了点头,很识相地坐在最靠近门口的位置,静静地看着他们忙碌。 小李终于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出来了,他被小工们连拖带拽地拉到墙边的位置坐了下来,脑袋无力地低垂着,只有胸口的轻微起伏能让人确定他还有口气。 田松杰看着眼前乱成麻的一切,感觉到暴风雨似乎来了。 他走到梁齐宇身边,低头看着面前这个平静的男人。 这人此刻就好像是个旁观者,观察着眼前的乱局,却丝毫没有加入其中的想法,甚至也没有被这种混乱影响心情。 梁齐宇在想什么? 这个人和这件事之间存在任何关系吗? 忽地,梁齐宇突然抬起头来,朝田松杰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个举动把田松杰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定睛看去才发现对方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门外逐渐升起来的太阳。 梁齐宇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耳边的声音没有对他产生丝毫影响,他甚至还哼起了悠扬的小曲,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还有站在附近的田松杰听得到。 但是当田松杰分辨出曲调的旋律时,脸色一僵。 那是跟小萍哼的一样的曲子。 原本应该听起来悠扬婉转,可是放在这个场景下,显得有些诡异了。 从太阳逐渐照亮天空的这个时间点开始,陆续有人来到食堂,看到坐在门口的梁齐宇皆是热情地打招呼。 看得出来,这里的人对这个男人都有相当好的印象。 反观靠墙坐着的小李,尽管有人余光瞥见,也只是看了他几眼,然后当做没有看见一般径直走了进去。 梁齐宇眨眨眼,从口袋里掏出王大爷给他的两个包子,打开塑料袋啃了一口。 或许是之前的意外情况让曾哥完全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再加上突然涌进来的厂子员工,后厨一下子忙碌起来。 始终没有一碗热腾腾的面抬到梁齐宇的面前。 但他不急不躁,也不去出声催促,只是细嚼慢咽地吃完手里的包子,把塑料袋往桌上的垃圾碟里一扔,双手拄着膝盖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吃早点的人们。 他的目光一直在转动,让田松杰很难判断梁齐宇究竟在这些人里观察着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坐在角落里有两个畏畏缩缩的姑娘,盯着自己面前冒热气的碗,举着筷子愣是一口都没有吃。 她们俩紧挨着坐在一起,交头接耳地小声说着什么,看向周围的目光带着警惕和极其强烈的不信任。 有人从她们跟前经过,她们才用筷子装模作样地搅拌一番面条,作势要吃,等人一走,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 田松杰看了一眼梁齐宇,绕过几张圆桌,尝试着朝两个姑娘的方向靠近。 她们碗里的面看起来已经有些坨了,细面吸饱了汤汁变得又粗又圆。 “你有什么发现吗?” 这是田松杰靠近她们的时候,听到的第一句话,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姑娘在低声问另一个头发齐肩的姑娘。 “那个人……”齐肩发的轻轻翘起一根手指,往前一指,“现在坐在墙边没人搭理的那个,我昨天在小楼里见过他,他跟我搭过话,看起来态度是挺亲切的,但是我总感觉哪里不舒服所以没有怎么搭理他。” “不舒服?”马尾辫的姑娘眨眨眼睛,用筷子搅动了两下面条。 “我说不上来,他靠过来的时候我感觉脖子后面吹来一阵阴风,把我吓了一跳,然后浑身都不舒服,就好像我身后有什么东西似的,但是等他走了之后就好了。” “所以你觉得他是……” 齐肩发的姑娘闻言不确定地摇摇头,“我还讲不清楚,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地方,看着哪儿哪儿都正常,但是太正常了反而显得相当不正常,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马尾辫眨眨眼睛,抿了一下嘴,“你……想的不会跟我一样?”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又缩了缩脖子。 田松杰需要弯下身,才能听清楚她们在说些什么。 “我感觉这里的人都有点问题。” 她们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又同时立刻噤声,只是相互看着彼此,表情严峻。 第902章 乱套了 田松杰直起身子,眯了眯眼睛。 他转过头朝后厨的方向看去。 忙碌着的曾哥似乎暂时忘记了刚才的惊吓,满头大汗地一边掌勺,一边大声冲其他几个小工吩咐着什么。 他仔细回想刚才小李吐出手指的画面,曾哥跟小工发现它时候的表情,感觉这个体型庞大的男人当时惊愕到完全忘记优先去处理和照顾出了问题的人。 如果不是梁齐宇突然出现在食堂门口,曾哥或许会一直呆愣着站在那里,等到小工们处理完都还是一动不动。 虽然田松杰也理解,不同的人对于相同事物的恐惧程度是不一样的,可他总感觉曾哥的反应有些太过激了。 至于这种感觉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叮铃哐啷—— 就在思考之间,食堂里突然非常不合时宜地发出了一阵巨响,像是什么东西倾倒,与其他物品砸在一起。 原本混杂着交谈声的食堂在这一瞬间彻底安静了下来,连田松杰身旁的两个姑娘也无声地慢慢站起来,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 那是墙角的位置。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田松杰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往前快跑了几步,而安静下来的人们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查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从凳子上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的小李,他垂着双头低着脑袋,一点反应都没有。 田松杰又上前了一步,才看到一个小工用围裙擦了擦手,从后厨走了出来。 对方先是环视了一圈食堂里无动于衷的人,然后眉头轻轻一蹙,嘴巴不知道念叨着什么走到了小李的面前。 这种感觉! 不是npc! 田松杰冒出这种想法之后,紧盯着走过来那个男人的脸,就是刚才发现了吐出来的手指,还是强拉着小李坐起来的人。 他一边走,一边用眼角余光四处观察,在来到小李身前不到一米的位置时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等待其他人的行动。 而没有得到期望的回应后,他才又往前走了几步,在小李身侧蹲了下来。 直到他做完这个动作,才有人放下手里的碗筷,清了清嗓子小声问了一句,“小李这是咋了?大清早的没有睡醒吗?” 接在这句话后面的,是三四个男人试图缓解气氛的笑声。 “不会是昨晚偷偷喝了酒,今早还没清醒?” “啊?他啥时候学会喝酒了?之前不都是捏着鼻子从旁边过的吗?” 一种无法形容的疏远和冷漠。 话语里仿佛带着熟络和调侃,田松杰却听不到一丁点温度。 他慢慢走过去,和小工一起蹲在小李的身旁,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试探着把手伸出去,抓住了小李垂下的一只胳膊。 然而还没等用力,仅仅只是这轻轻地一拉扯,小李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朝一侧一歪,重重摔了下去。 脑袋“嘭”一声砸在凳子面儿上,晃荡了一下,直接落到地上。 小工捏着小李的手腕,有些用力,很快脸色变得不太对劲,接着松开手就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 曾哥这个时候才从后厨走了出来,隔得远远地带着些责怪道:“哎呀,你干嘛啊,这还不扶一下?” 随后,有两三声的应和。 小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小李又看了一会儿,伸出脚轻轻踢了一下歪斜着的手臂,这才吐出憋在嗓子眼里的那口气转过身来,“……死了。” 小工这句话说得极轻,轻到只有附近几个人听到。 但田松杰只看见他们尴尬地笑了笑,伸手过来拍了几下小工的肩膀,“胡说啥呢,大早上的,怎么能讲这么晦气的事情?” “死了。” 小工抬起头,往后退了好几步,拉开安全距离,说话的声音变大了很多。 这时候,整个食堂的人才都听到了这句话。 曾哥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小工的肩膀把他往后一拉,语气里带着责备,“胡说些什么呢?刚刚坐在这儿的时候还好好喘着气,哪可能突然之间就没了?别随随便便说这种影响大家食欲和心情的事情啊!” 小工默默地听完,脸上表情不为所动。 他板着一张脸看向曾哥,手则伸出去指着小李的方向,“那你自己去看,已经没有脉搏了。” 说完,他又往人群后面退了几步。 曾哥见状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嘴巴里说着对小工态度的不满,来到小李跟前,面带纠结和顾虑的蹲下身。 田松杰看他犹犹豫豫地抓起小李的胳膊,然而还没等他摸上脉搏,那具不动的身体突然毫无征兆地抽搐了几下,接着一大口血从嘴巴里喷了出来,瞬间把曾哥的半条裤子全都染红。 “卧槽!” 还没等曾哥撒手躲开,就见从小李的嘴巴附近开始,皮肤下面冒出一块一块青黑色的类似霉菌的东西,瞬间覆盖他的全身。 附近看清楚的几人吓得连连后退,有的人直接夺门而出。 而紧接着就是“嘣”一声响,小李的身体在众目睽睽之下爆裂开,碎肉、血液和内脏碎片直接把最近的曾哥浇成了个血人。 尖叫声,惊呼声,在安静的食堂中炸开。 然而这还没有完,曾哥跌坐在地上,任由身上滴滴答答往下淌东西。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原本在小李身上绽开的霉菌,像是会传染一般,长满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又是“嘣”的一声。 曾哥圆润的肚子像开花一般裂开,有什么东西快速从里面涌出,被他的衣服和围裙兜住。 结果他身体朝一侧一歪,骨碌碌从里面滚出来半截手掌,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这一下,食堂里彻底乱了套。 第902章 存在吗? “什,什么声音?” 许柏翔站在走廊上,他明显听到了厂房方向似乎传来叫喊声,仿佛一声惊雷划破了早晨寂静的天空,直直传入他和林深耳中。 然而他只是两只手紧抓着走廊边缘的扶手,没有任何动作。 转过头,满脸纠结地看着林深,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脸上那种不安的情绪更加扩大了。 林深走到边上,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眯了眯眼,“去看看。” “嗯……啊?”许柏翔只是下意识地应了一句,脑子在反应了一秒之后才搞清楚林深在说什么。 他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一堆话堵在喉咙里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林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继续说道:“不敢去就回自己房间里待着,哪里都不要去。” 可是明显这个选项也让许柏翔内心紧张,他往前挪动了几步,吞了吞口水,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道:“那……那我还是跟着你……” 林深没有回答,他转身顺着楼梯快速下楼。 路过小卖部的时候,发现坐在里面的老板像是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一样,依旧抬着他的小说,一边喝茶一边细细阅读。 林深见状一皱眉,但此刻没有多少时间让他停下来去思考这些,只能加快脚步继续往厂房的方向走。 绕过小卖部的拐角,看到王大爷叉着腰站在小楼的台阶上面,探头探脑地似乎也在看声音传来的方向。 看到许柏翔跟在林深后面出现在自己面前,眯着眼睛辨认了一番,又像是没怎么认出来似的,抬手指了指厂房那边,好奇地问了一句,“咋啦?” 许柏翔一愣,只能摇摇头,“不……不知道啊。” 王大爷一拍脑门,“嗨,我也是糊涂了,你们都还没过去呢,怎么能知道咋了……听声音不会是食堂里什么东西爆了?你们可得小心点啊。” 许柏翔闻言点了一下头,紧跟在林深后面,小跑着朝前。 他们绕过厂房,还没走到食堂门口,就看到里面的人如同鸟兽散,全都从大门里涌了出来。 一个个面上带着说不出来的惊愕,脸色煞白。 有的人直接小跑着与林深擦肩而过,快速逃离了现场,也有一些人拉开距离围在食堂的门口,低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林深在当中看到了田松杰,他站在靠门口的位置,眼睛盯着墙边慢慢往后退了两步。 接着就见他抬起头,像是在人群之中寻找什么。 林深立刻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两个姑娘贴着墙边小心翼翼退了出来,面色不佳地相互耳语,又伸手指了指身上。 很快,风就把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带到了林深的鼻子里。 许柏翔在后面呕了好几声,这种让人不适的味道似乎又让他回想起在公用厕所里看到的那一幕。 他瞬间蹲下身,捂着自己的嘴巴蜷成一团。 林深看到田松杰的身侧站着一个穿围裙的小工,袖子卷得高高的,一边往后拉开距离,一边目光不住地观察。 那里有什么东西? 林深皱了皱眉,侧身绕过围观的人群,挤了进去。 只见食堂地面上一大片绽开的血迹,顺着很矮的两三层台阶流淌到了下面的水泥地上,被阳光一照泛着刺眼的光芒。 而田松杰所看的位置,更是一片狼藉。 林深不清楚用一片狼藉形容是不是太片面,太不足够了,这种视觉和嗅觉上的双重震撼很难快速找出一个准确的形容词来。 他往前走了两步,看到田松杰和那个沉思的小工之间,躺着一具庞大的身躯。 整个人仰面朝上,两只手无力地往身侧一耷拉,被血液完全浸染的围裙和身上穿着的衣服之间,不断有东西往外冒出来。 有血液,有内脏的碎块,还有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混杂在其中。 黄色的脂肪耷拉在肚子的破口附近,也被染成了红色。 而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那堆东西里,那只皮肤雪白的半截手掌。 它像是不受任何污秽的影响一般,在当中如此显眼。 林深左右观察,尸体的皮肤表面覆盖着大大小小的圆形黑色印记,再仔细一看感觉像是毛绒绒的霉菌。 而且尸体双手完整,无力摊开的左右手也完全跟那半截手掌不匹配。 那是谁的手? “深哥……” 田松杰在这个时候才转过头,看到林深,心下松了一口气。 他慢慢退了过来,小声地叙述着之前的所见所闻,提到梁齐宇的时候才下意识地一转头,发现原本坐在靠近门口位置的那个男人,早不知道去哪儿了。 “之前里面那个人也吐出来过一根手指。” “里面的人?”林深朝里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看到。 “他……”田松杰顿了一下,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他突然之间就炸了,变成一块块碎肉,混在这里面了,但是那个人吐出手指的时候,还在喘气……就是昨天夜里,我见到的跟小萍见面的男人。” 林深闻言皱起眉头,四处看了看,低声问道:“没看到小萍吗?” “小萍?”田松杰有些奇怪地摇摇头,“没有,她过来这边了?” 林深垂下眼眸,“我看她是往这个方向走的,而且在你跟我分开没多久的时候,我就在楼下碰见了她,她一直问我‘好看吗’,我说我不知道她在问什么,然后她突然就走了……” “我一次也没看到过她,如果说她是来找梁齐宇的,那我在厂房门前也没见过,从厂房出来的时候,路上也一个人都没有。” “小萍……存在吗?”林深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 田松杰的动作一顿,慢慢转头看向林深,“深哥?” “除了梁齐宇,没有一个人提到过她,是嫌她太晦气?”林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周围显得违和的围观人群,“还是在这些人的概念里,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如果她真的是个精神不正常的病人,行为举止让人捉摸不透,反而更起眼才对,但是这里的人好像完全不知道她似的。” 第902章 回来了 林深没有停下来,他继续说着,说早上在二楼左侧的公用厕所里发现的第四个隔间,脸色严峻。 “那样的异味是不太可能完全靠排泄物遮盖住的,我也不觉得就近的住户会舍近求远选择另一侧的厕所,更何况前面三个隔间都能正常使用,但他们好像对此视而不见一般,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异常呢?” 田松杰皱皱鼻子,道:“现在不也很奇怪吗?有的人跑走了,但还是有这么些人围在这里光是看着,什么事也不做,这也不像是正常人应该有的反应……” 轰隆隆—— 头顶突然传来滚雷的声音,这让林深和田松杰都很意外。 原本站在旁边不知道思考什么的小工也突然一动,抬起头来朝原本应该阳光明媚的天空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一层乌云悄无声息地遮挡了过来,日光斜斜照射下来几乎没有带任何温度。 啪嗒啪嗒。 还没等人反应过来,积蓄的雨滴就开始迫不及待地冲过云朵落到了地面上。 最开始只是零星的几滴,到后面越来越多,几乎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变成倾盆大雨倾泻而下。 原本刚亮起来没多久的天空,立刻变得像是日落西山之后一样昏暗。 从刚才起一直在围观的人用手遮住往脸上打的雨点,开始朝住房的方向奔跑,徒留下几个人在现场面面相觑。 他们相互看着,没有说话,不过看向彼此的眼神,无声地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轰隆——! 又是一声炸雷,似乎要将天空给撕裂。 雨水哗啦啦地往地上落,把流淌到外面的血液瞬间冲刷了个干净,被雨滴扬起的灰尘充斥几人的鼻腔,难耐的血腥味都消散了不少。 许柏翔捂着脑袋,紧贴在食堂的屋檐下站着,他忌惮地看着地上的尸体,脸色惨白。 就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小工转过身,吸了一口气,刚试图开口询问什么的时候。 啪一下。 整个世界都黑了。 就好像什么人把天空这盏照明灯给关掉,四周变成了漆黑一片。 林深猛地转头,看到的只有站在自己身边同样惊愕的田松杰。 两个人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动,侧耳仔细倾听着周围的动静,然而四周什么声音也没有。 脚步声,呼吸声,一切的声音都不存在。 就连刚才哗哗的雨声,也消失无踪。 林深尝试着伸出一只手,感受不到任何风雨,就好像根本没有下过这样一场雨似的。 “深哥,这……” 田松杰蹲下身,摸了摸地面,带着满脸不可思议又站了起来。 嗒。 嗒。 嗒。 轻微的响声终于在这个时候传入林深耳中,他下意识拽住田松杰的手腕,两个人背靠背警惕四周。 “时钟的声音?”田松杰轻声问了一句。 林深只是简单“嗯”了一声。 这阵有节奏又间隔工整的响动,确实像是时钟的秒针跳动的声音,可是这种声音从哪里来的? 头顶?身侧?还是脚下? 又好像无所不在。 一直到这阵声响不知道持续了多少下,忽然一声洪亮的整点报时的“咚”,世界重新亮了起来。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带着生活味道的陈旧气息,耳边不断响起的是炒菜时油花迸溅的声音,铁铲和铁锅哐哐地相互碰撞,还有那股熟悉的呛人油烟味直往林深的鼻子里面钻。 他忍不住咳了几声,回过头对上的是田松杰瞪圆的眼睛,还有微微张着似乎想要说什么的嘴巴。 入眼的是身后敞开的窗户外不断往上攀升的白色油烟,随着风钻进他们所在的房间。 “深……深哥……” 田松杰下意识地抬手指向窗口,老旧掉色的木头窗框被风吹得轻轻摇晃,隔壁依旧是那栋样式差不了多少的楼。 两个人定在原地,一时间没说出什么话来。 脚下踩着的是有些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白色墙壁靠下部分还是那些熟悉的污渍、鞋印,以及不知道什么东西擦蹭之后留下的痕迹。 眼角余光看到靠里的位置摆着挂了白色蚊帐的木床,摆在上面的被子有大大的“花开富贵”几个字,床单上则是大朵大朵的牡丹。 他们,回来了。 可是他们是怎么回来的? 林深的脑子一团乱,黑暗中听到的秒针转动的声音又在脑海中反复响起。 他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来到床边,先在床单和棉絮垫子把手往里一伸,一个外壳冰凉质感稍硬的东西与他的指尖相碰。 “?!” 林深立刻收手,先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番,又看到田松杰,“小本子,小本子在你身上吗?” 听到这句话,田松杰立刻上下检查。 他脸色微变,在摸完自己所有能装东西的口袋之后,微微摇了摇头,“……没有。” 闻言,林深再次把手伸到床铺下面,从里面把那本小本子给拿了出来。 他没有停下动作,又冲到之前找到铅笔的抽屉,一拉开,短短的那一小截铅笔因为惯性咕噜噜滚到了他和田松杰的视野之中。 可怕的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流淌,只有炒菜的声音证明着时间再一次向前流动。 林深把小本子往裤包里一揣,这一次没有犹豫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充满生活气息的地方,每个人的表情都是那般祥和平静,坐在楼下的几个大爷说说笑笑,笑声响起来的时候感觉都有些震耳欲聋。 小卖部的老板靠在床边,偶尔跟他们搭几句话,更多的时候则是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书。 夕阳开始西斜,光线变得昏暗。 “找人。” 林深吐出这两个字,沿着楼梯快速往下跑,偶尔与几个住民擦肩,大家似乎也没有多注意他的存在。 时间回溯了? 轮回了? 还是别的什么情况? 他一边小跑着往前,脑袋里一边不断冒出各种各样的猜测,周围熟悉又重复的一切,好像都在向他们印证着他们又回到了前一天。 可是为什么? 是谁触发了什么东西,还是因为他们没有触发什么,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第902章 不一样 一直跑到楼下,林深才像是猛然想起什么一样,停住了脚步。 田松杰也赶紧止住,开口问道:“怎么了,深哥?” “不对,等等,”林深摇摇头,抬起手指向二楼,“二楼,先去二楼,先去那里确认一下。” 田松杰顺着林深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刻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于是用力点了点头,三步并作两步又跑了上去。 林深跟在他后面,眉头紧锁。 直到田松杰拉开公用厕所的门,林深打开里面的照明,看到的是紧闭着的第四个隔间。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还是走上前去,握紧第四个隔间的门把手用力朝外一拉。 哗啦啦一声,堆积在里面的废弃清扫工具散落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紧接着是刺鼻又令人作呕的臭味,铺满墙壁的血液,堵塞住的蹲坑。 没有变化。 这个地方跟林深和许柏翔发现它的时候没有变化,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重新回到原点,这里应该没有这些血痕的。 思及此处,林深转过身快步走了出去。 如同之前一样,隔壁本该属于皮夹克男的房间没有上锁,轻松容易就被他给推开了。 屋子里的布置没有任何差别,被屏风遮挡住的那扇窗户依旧开着。 他走到窗边,双手撑着窗台伸头朝外一望,那条拖拽痕迹仍然存在。 有些东西变回去了,可是有些东西却依旧保持发生了的状态。 林深的眼珠转了转,快速从房间里退了出来,他转头往小卖部的方向看了一眼,继续顺着楼梯往下跑。 路过那几个坐在院子里闲谈的大爷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的行色匆匆,就好像突兀存在于这里的他们,原本就该在这个地方似的。 “哎呀你啊,别急别急,喝点水啊,我这年纪大了你叽里咕噜说一大堆,我也没懂是什么意思啊?” 王大爷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的无奈。 转过拐角,林深就看到王大爷一只手拉着许柏翔的胳膊,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抚,“咋了,是跟同事相处不好,还是受了什么委屈了?单位里的人嘛,时间待得久的多多少少都有点臭脾气,别往心里去啊……” “不是,我不是在说这个。”许柏翔的脸上都是焦急。 挣扎转头的瞬间,他瞥见了出现在视野里的林深,眼睛一下子亮了,“林深?” 王大爷闻声也转过头。 许柏翔礼貌地挣脱王大爷的双手,像是看到救世主一般冲着林深就跑了过来,他的双手在空中来回比划着,嘴巴一直在动,但似乎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一直到冲到了林深跟前,才眉头一拧,满脸复杂情绪地深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吐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们全都不见了……” 王大爷站在台阶上面,掏了掏耳朵,笑了起来,“你是他朋友?那正好了,他刚才叽里呱啦跟我说一堆我也听不太明白,看你们年龄应该差不了多少,你们自个儿聊。” 林深下意识点点头,就感觉两只手臂被许柏翔钳制住了。 “我们……我们是不是回来了?”许柏翔极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但震颤的眼眸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刚才周围一下子就黑了,我壮着胆子喊了几声,没有一个人回应过,结果周围突然亮起来之后,就看到有人站在我坐的办公桌前面,告诉我下班了,别打瞌睡了。” 许柏翔飞快地眨着眼睛,“一模一样,周围的人的行为和动作全都是一样的,甚至他们说的那些八卦,闲聊的各种内容,都是我已经听过一遍的了,我本来想试探着问问他们跟食堂有关的话题,但我又怕会出什么问题,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林深静静地听着许柏翔啰里啰嗦地讲完,抬起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三层小楼,开口问道:“你这里应该至少有一个姑娘,之前我们在食堂附近见过的,你有没有注意过她现在在哪儿?” “姑,姑娘?”许柏翔一愣,抓了抓头发,“什么姑娘,长什么样?” 他的反问让田松杰发出一声无语的叹息,“他当时根本没注意?就以他这样的状态,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没注意就算了,”林深摇摇头,“我觉得他们应该也是许愿进来的人,最后下起雨的时候,现场就只留下了我们几个人,紧接着天就黑了,如果他们有意愿的话应该也会主动想办法找我们的。” 说到这里,林深突然停顿了一下。 “林深?怎么了?”许柏翔又紧张地喘了几口气。 “去食堂,现在刚到下班的点,”林深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出去,“食堂也许还有人,又或者那个人也会有意等我们过去,如果他没把握有别的手段在其他地方跟我们碰面,那最后我们待的食堂说不定就是个碰头的地方。” 许柏翔明显没太听懂林深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跟在他的后面,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穿过厂房之间的小道,林深一抬眼就看到站在食堂边上的马尾辫女生,她双手抱胸靠在墙边。 似乎是余光瞥见了这边的动静,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无声地冲林深他们招招手,然后走进敞开大门的食堂里。 “他们果然来这里了。”田松杰呼出一口气,像是终于放心了一般,至少现在认出来的队友,不是每个人都像许柏翔那样。 走进安静的食堂,桌椅都已经被收拾干净。 林深和田松杰再次看到了那个穿着围裙的小工,以及齐肩发的姑娘坐在最靠里的圆桌前。 见林深他们到来,小工穿着的男人也没有多废话,直接开口道:“我重新好好检查过一遍了,这里的食材至少到目前这个时间点来说,并没有任何问题,但是……” “但是什么?”林深问道。 男人沉默片刻,与旁边的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表情显得有些怪异,“没有曾哥。” “啊?”许柏翔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疑问。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时间,”男人指着后厨的方向,“我前一次看到他换下身上的围裙从后门下班离开的,但是刚才我没见到他,周围也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里少了这么一个人。” 第902章 合理化 许柏翔张着嘴,盯着后厨的方向看,“不见了?不是去别的地方了吗?” 面对这个问题,穿着小工衣服的男人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地皱了一下眉,转头盯着许柏翔看了几眼,直到对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他才把目光收了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从后厨里又走出来一个小工,手上拎着一个装菜叶的垃圾袋。 看到林深几个人或坐或站围在角落的圆桌前,有一些好奇地往前走了几步,“你们在这儿干啥呢?这不是都下班了吗,还不赶紧回去?我最后收拾收拾得锁门了啊,可别耽误了我回家的时间。” 听到这句话的男人脸上露出些笑容,像是完全融入其中一般点了点头,说话的语气十分诚恳认真,“知道了哥,我们就简单聊几句,马上就回家了,绝对不会耽误你下班的。” “那就行。”拎垃圾的小工把其他人打量了一番,就准备往外走。 “那个……”林深一下子将他喊住,见对方回过头,思索片刻之后才问道,“你知道曾哥去哪儿了吗?我怎么感觉一天没见到他了。” 这个问题问出来,把许柏翔的脸都吓白了。 他一把抓住林深的胳膊,使劲晃了几下,用只有他们听到的声音说道:“林深,你疯啦?这不是异常情况吗?要是问出口触发什么奇怪的东西怎么办?” 林深却是不语。 他按住许柏翔的手腕,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工。 小工眨眨眼,脸上似乎有些奇怪的表情,眼珠子滴溜一转,朝他们的方向靠近了几步。 许柏翔这下直接撒开了林深的胳膊,又往后面躲了一些。 “没听说?”小工神秘兮兮地开口。 齐肩发的姑娘扫了众人一圈,摇摇头,回道:“听说什么?我们也不在这儿工作,消息肯定没有你们灵通啊,只是发现曾哥怎么不见了,想着是不是去哪儿偷懒了。” 小工的脑袋立刻摇得像个拨浪鼓,随后伸出右手食指使劲晃了两下。 他把垃圾袋往靠近门口的位置一放,猫着腰凑了过来,整张脸上都充满了八卦的表情。 “我跟你们说……曾哥偷偷吃回扣的事情被领导发现了。” “吃回扣?”林深一扬眉毛。 “是啊,意外?”小工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平时嘴巴上说着为我们厂好,要给大家最好的东西,得舍得花钱之类的,结果自己其实偷偷在吃回扣,据说还不少呢!都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到底有多少东西是偷工减料的,啧啧啧。” 林深注意到穿围裙的男人无声地抬头看他,他叹了一口气,接话道:“那曾哥现在是?” “谁知道呢?”小工一摊手,耸了耸肩膀,“我只听说具体的处分还得等两天上了会才能决定下来,只能到时候看了。” 接着,小工就像打开话匣子一样,又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自己所谓的发现。 每一句话都语气肯定,就好像他亲眼见到过似的。 一直到说得口干舌燥,他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手掌“啪”地一拍脑袋,笑道:“你看我,一说就忘了正事儿,先不讲了啊,都下班了还是早点回家,反正这事儿啊也算是个好事儿,至少最后处分决定了,钱呐能实实在在用在咱们自己食堂里不是吗?” 说罢,小工咧开嘴笑了几声,冲林深他们摆摆手,回到门口附近拎起垃圾袋又转头嘱咐一声,“记得聊完了把座位收拾一下啊,该回家回家。” “知道了!”男人应了一声。 几双眼睛看着小工消失在大门口的位置,许柏翔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听到他们说这个事情了吗?”马尾辫的姑娘转头看着男人问道。 男人摇摇头,“没有,谁都没提,这也是我不能主动问他们的原因,我就是食堂的一份子,我本应该‘知道’的,如果我‘不知道’,我不确定露馅儿了会发生什么,但至少吃回扣这件事,在上一次我是没听说过的,而且如果有,为什么偏偏是这次曾哥才不见,而不是上一次就不见?” “凭空多出来的设定。”林深轻轻说了这样一句。 几个人的目光全都看了过来。 “小李,你们见到过吗?”林深接着问,看向的是两个姑娘的方向。 田松杰伸手一指齐肩发的姑娘,小声提醒道:“我当时听到在小楼里工作的,就是她,她说之前还见过小李,但是印象很不好。”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问题之后,齐肩发的姑娘眉头一蹙,单手支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过了几秒才见她摇了摇头,“没有……我是因为上一次遇到他挺不愉快的,这一回就想着能不能绕开,所以完全没见到,但如果……” 她的话停顿下来,瞥了坐在旁边的男人一眼,“曾哥以这样的理由,‘合理’地从食堂消失了的话,小李很可能也是这样?” “极有可能,”林深点了点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在上一次听到一个流言,说厂里有个年轻的小伙子,跟三个姑娘处对象,最后被抓出来了,然后被处理了离开了厂子?” 马尾辫的姑娘一听,眼睛一亮,“啊”了一声,“我听过!我在厂房那边,几个阿姨在休息的时候好像讨论过这件事情,你是觉得……?” 还没等林深说话,男人就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以我对这些地方的观察,我们陷入梦中进入的这些世界并不是在我们出现之后才开始凭空运转的,而是有自己的起因,有自己的过去,所以我觉得这个地方也是一样,极有可能就已经有这样的事情了,只是刚才发生的一切向我们展示了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 “有……有人死了……”许柏翔咽了咽口水,“这个地方就把……他们的……消失……合理化?可是这么做是为什么?” 男人摇了摇头。 林深想了一下,开口道:“或许我们还应该再尝试一个周目,现在不确定这个时间点的回溯,是就在那个下雨的时间,还是有别的什么条件。” 第902章 少了,多了 “我是同意的。” 男人闻言最先举起了手。 接着两个姑娘也同意地点了点头,把手举了起来。 这下子,在场的除了许柏翔,没有举手的就只有除了林深谁也看不到的田松杰了。 被几双眼睛这么盯着,许柏翔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他哭丧着一张脸,说话的声音很小,“我……我还能怎么办……我什么都搞不清楚,你们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之前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时间会自己回溯的地方,”男人见许柏翔表了态,就继续说道,“所以我总感觉,如果二周目还是在同样的时间或者位置回溯,也许……原本在这个时间点上,就发生过什么事情,而如果把这件事搞明白,我们就可以逃脱了。” 林深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男人看。 他和这个男人想的大差不差,时间回溯,在众人面前以离奇方式死去的人,在下一次的回溯里却被用其他理由合理化了存在消失,让这里的人意识不到出了什么情况,一定是有目的的。 只不过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还拿不出有效的证据来证明。 “总之,既然大家都来到这里了,那就证明是认出彼此身份了,”男人抬起头,看了看其他人,“都认识认识,也好称呼。” 就在几人相互介绍自己期间,丢垃圾的小工已经从外面晃晃悠悠地回来了,看到他们还在食堂了,眉毛一扬,语气有些不高兴。 “怎么还没走啊?” 这边话刚说到许柏翔,他听到这句话,没说完的半句直接卡在了嗓子眼里,有些不自在地转头朝门口的位置看了一眼。 穿着围裙小工服的薛易航站了起来,带着歉意地笑笑,“抱歉啊哥,一聊天讲入迷了把时间给忘了,我们现在就走。” 说着他率先起身,将拉出来的凳子一个个收回去,脱下身上的围裙小跑着放进后厨休息室里,又跑了出来。 “下不为例啊,”小工皱皱眉,单手叉腰,“也就是说了,换他们几个暴脾气都不会跟你好好说话的,赶紧回去。” 被小工催促着,一行人从食堂走了出来。 “也就是说,就我们这几个人了吗?”齐肩发的唐巧一边走一边开口。 林深摇摇头,回道:“不确定,至少我昨天晚上见到过一个应该跟我们是一样的人。” 这一句话出,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 尽管厂房附近已经没有了照明,漆黑一片的树荫大道只有微弱的月光照亮,他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几个人的目光全都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林深吸了一口气,盯着眼前这条路,“他的行为举止,着装方式,还有整个人给我的感觉不像是这里的人。” “那他人呢?”马尾辫的向萧萧瞪圆了眼睛。 “……”林深斟酌了片刻,“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觉得他已经死了。” 田松杰似乎想起了曾哥手里拎着的那袋子肉,又想起从里面滚落出来的眼睛,撇了一下嘴巴,表情很是难看。 “死了?!”向萧萧重复了一声,接着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许柏翔的干呕声随之而来,他使劲摆摆手,语气虚浮地道:“那真是……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才好,反正我们看到了一个满是血的隔间,跟那个……排泄物混合在一起的,就在二楼的公用厕所里,那根本不是……正常人能够接受的程度。” 听到“排泄物”几个字,虽然说得已经相当文明和委婉了,唐巧的脸上还是不自觉地露出不适的嫌弃神色。 “怎么会?突然死了?”薛易航倒是没太在乎这些,脸上尽是不解。 “也不能说是突然就死了,”林深打量着他们,“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红色碎花裙的女人?” “红色碎花裙?”唐巧想了想,“那栋办公楼里人还挺多的,我也没有全部见过,不太确定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之前流言里说的,跟三个姑娘劈腿的那件事,有谁见过这三个姑娘吗?”林深又问。 向萧萧原地蹦了一下,马尾辫跟着摇晃了几下,“我见过她们!就上一次的时候,比起回溯之后开始的时间还要再往前,我看到她们从厂房门口走过去,表情特别严肃那种,好像就是往办公楼的方向去,然后我就听到周围阿姨讨论这件事。” “不过……”向萧萧的音量瞬间小了下去,眉头一拧,“她们都穿着厂子里的工服,不如说在厂子里工作的人,在我观察来看不管男女和职位都是穿着工服的,没有敢穿裙子的。” 说着她侧过身,伸手指向厂房的方向,“不知道你们看过没有?厂房里面好多要运作的机器,要是裙子不小心卷到里面,那就可就完蛋了,出于安全考虑没有人穿自己的便服,裙子这种轻飘飘的玩意儿就更不可能了。” 唐巧听完向萧萧的话,下意识回道:“那难道真是办公楼里的?” “也就是说,她不是那三个姑娘当中的一个……” 林深低声喃喃地说着。 田松杰的眉毛也扭到了一起,“那可真就很怪了,我昨晚听小李跟小萍说的那些话,分明就是直指那个劈腿几个姑娘的人,他还让小萍不要再担心和害怕,说那个人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要是觉得还不行,也有别的人脉之类的……这不是……” 田松杰的话停顿了一下,接着眼睛慢慢睁大,脑海里有些画面一闪而过,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深哥……所以你之前才问……” 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两只手比划出一个开合书页的动作,“这不是……多了一个吗?三个姑娘向萧萧见过,那小李安慰的小萍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嘴巴不自觉地开始重复小本子上面的那句话,“有什么少了……不对,有什么多了……这不是,两者都有?” 第902章 再去试试 “不一定就是在办公楼里。”林深开口接唐巧的话。 许柏翔在这个时候也从恶心的回忆里抽离出来,开口道:“我,我上次也在楼里,我印象里没看到这样一个人,当时安排给我的工作就是到各个办公室送资料,跑腿什么的,要是真像林深说真的那样,穿着那么跳脱颜色的裙子,我感觉不应该注意不到。” “这跟你说的,那个穿皮夹克的有什么关系?”薛易航问。 “他们有过接触,”林深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看了在旁边沉思的田松杰一眼,“上个晚上我出来过,没有待在屋子里。” “你是在那个时候看到红色碎花裙的女人的?”薛易航摸着下巴,停下了往前的脚步。 几人站在挡风的拐角位置,院子里亮起来的大灯照亮了半边的角落,此刻绝大多数的人都已经回了家。 林深还不清楚,小萍当时突然跑到他们门前,问那句“你在吗”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他也暂时不打算把这部分内容告诉其他人。 如果这是对于他们的特别对待,或者说包含着不一样的意义,讲出来有可能反而增加麻烦。 于是他点点头,按照田松杰告诉过他的情形继续讲道:“是,我看到她从旁边的楼里出来,大晚上的拿着一把直柄伞,就往厂房的方向走,我偷偷跟在她后面,看到她走进厂房没有上锁的后门,在里面跟那个小李见面了。” “那时候你没看到皮夹克的男人?”薛易航脸上带着些许怀疑,但语气还算平静。 “没有,”林深摇摇头,“我确信当时我身前身后只有那个穿碎花裙的女人,进到里面才看到小李从黑暗里走出来,之后就是小李安慰女人,说什么那个小子已经被处分了,让她不要再担心,紧接着要做什么的时候,穿皮夹克的男人就出来了,把小李两下敲晕在地上……” “要做什么?”向萧萧眨眨眼睛。 林深轻咳了两声,没有回答。 向萧萧似乎瞬间心领神会,脸上表情有些尴尬地闭上了嘴。 “之后呢?”唐巧在意地问道。 “之后,他就说要送那个女人回去,大晚上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很危险之类的,结果那个女的就亲了他一口。”林深如实叙述着田松杰所见的一切。 唐巧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这人是傻子吗?搞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还没摸清楚人家什么情况,就逞英雄装男人出手帮忙?那他不死谁死?” 唐巧的话说得很直,用手敲了一下墙面,语气中尽是嫌弃。 薛易航沉吟片刻,道:“这倒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这种噩梦一样的世界不会按照从易到难的程度不断筛选我们这些许愿的人,所以不管在哪儿都极有可能遇到什么都不明白,也搞不清楚状况的新人,或许他那个时候感觉自己英雄救美了,不过,也不能说他是一点作用都没起……” 唐巧闻言,叹了一口气,“你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他替我们证明了,跟林深说的碎花裙女人接触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重点是……我看到的三个姑娘里没有穿裙子的,那小李跟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向萧萧双手抱胸,充满了不理解,“穿皮夹克的男的死了,那个小李也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从墙边的椅子上摔倒……” “我上去摸他的时候,早就没气了,”薛易航补充道,“他吐出来了一截手指,很白的手指,看上去像是女人的手。” 唐巧和向萧萧没见过那个场面,等她们来到食堂的时候,小李已经靠坐在墙边了,所以听到薛易航这么讲,都下意识张开了嘴。 许柏翔更是,脸色煞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田松杰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这个时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小李进到食堂的时候,还问过曾哥见没见过穿皮夹克的男人,之后是吃了面,就突然倒下去,把胃里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深哥,那袋子肉,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 他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吐出来,“曾哥当时还说,自己跟老板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次,终于优先把肉给厂里了,那真是肉铺送来的肉吗?被踩坏的眼球,我老觉得像是人的眼珠子,我也不知道当时的情况薛易航有没有能看到。” 林深垂下眼眸。 他相信田松杰的直觉,觉得不对劲,那就一定是不对劲,在他们身上几乎不可能发生没来由的错觉,特别是田松杰现在这种特殊的存在状态。 那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小李当时吃下的那口带着臊子的面,臊子肉其实就是皮夹克男? 然后之后就像是触发了什么诡异的条件一样,小李吐出了一截人类的手指,悄无声息地没气了。 接着这种奇怪的传染,又以小李的身体突然炸裂的形式,通过血肉传递到了曾哥身上。 然后曾哥的肚子裂开,从身体里掉出来半个手掌。 这两个部件,会属于同一个人吗? 或许搞清楚这件事,就是破解这个地方问题的关键。 “那……那后来曾哥肚子里掉出来的半截手掌,”向萧萧说着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一转,“这事情里面有秘密啊,为什么他们死之前都有这样的东西从身体里掉出来?死了以后全都悄无声息以合理的理由消失了……” “不对,”唐巧摇摇头,“小李现在还不知道呢,虽然我今天绕开那条路,没有碰见他。” 林深在这个时候抬眸,刚好和看向他的薛易航对上了视线,两人心中想的东西似乎都是一样的。 他点了点头,就见薛易航开口说道:“一不一样,今晚不就知道了吗?我们再去一次林深说的厂房,看看还有没有小李出现在那里,还有我们没见过的皮夹克男,有没有活过来,有些事情说不定就能找到蛛丝马迹了。” 第902章 他好高兴 “你说得也对。” 唐巧点了点头。 就在她还准备要说什么的时候,田松杰忽地拍了一下林深的手臂,朝王大爷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林深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先是轻轻推了一下薛易航的肩膀,然后低声快速地说道:“有人过来了,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薛易航下意识地回头往厂房的方向一望,虽然还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但听到林深这么说,还是依言顺着小卖部边的墙壁躲进了树丛的阴影之中。 两个姑娘的步伐也是轻快,还没等许柏翔反应过来,嘴巴刚张开,路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可就让他慌了,张着嘴巴半天发不出声音,在一阵无措地手舞足蹈之后,才连滚带爬地也钻进了树丛里。 几个人挤在当中,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没一会儿,和上次几乎一模一样,梁齐宇的身影从厂房的道路上慢慢显现出来。 他走得不紧不慢,脖子上挂着一条一看就是频繁使用的毛巾,擦一擦额头上的汗,偶尔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看天空,然后继续往前走。 林深看到这一幕,眉头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深哥,好像不一样。”田松杰在他耳边小声提醒。 林深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错,上一次的时候,梁齐宇是脚步匆忙地往家的方向赶,但这一次他看起来悠闲了很多。 如果这个地方的时间一直在短短不到一天内循环往复的话,每个人的记忆里只是对死去的人进行了合理化,其他东西都不变的情况下,一个人行事的节奏和心情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为什么上一次他行色匆匆,这一次反倒不着急了? 林深一直感觉梁齐宇是有问题的,但田松杰没从梁齐宇身上感受到什么非人的气息,那就说明梁齐宇极有可能依旧是一个人。 那么在他是一个人的情况下,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异常的感觉,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是第一个叫红色碎花裙的女人为“小萍”的,或者说,这里与红色碎花裙女人接触过的人里,只有他叫了女人的名字。 而他似乎也是目前为止,唯一跟小萍近距离接触,而没有出现任何问题的。 这样一想的话,曾哥呢? 如果说是因为小李碰过小萍,从而导致了自己的死亡,那么曾哥触碰了小李炸开的血肉,真是那时候被什么东西传染了?还是说,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曾哥其实也接触过小萍? 他们的身体里都掉出来了皮肤白皙,属于女人的尸块,这是个最显而易见的共同点。 至少从皮夹克男最后消失的厕所隔间里,没有发现这样的东西。 要么是被人收走了,要么就是这当中还有隐藏的原由。 如果仅仅是因为触碰了小李,那血肉溅开的时候,其实站在附近的人多多少少也有沾染,这要真是传染的话,应该不止曾哥一个人出问题才对。 “小梁,今天又这么晚啊?我看厂子里的灯都黑了,这要是磕了碰了那可不是小事,搞得这么拼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身体可就吃不消咯。” 王大爷坐在小楼门口的台阶上,手里抱着水烟筒,看到走过来的梁齐宇,一下子就露出了笑容。 这一次没有许柏翔的干扰,王大爷没有回门卫室,但是他说的话和之前一模一样。 梁齐宇闻声停下了脚步,放开捏着的毛巾,冲大爷一笑。 “就是顺手把剩下的活都做了,也没剩多少,省得留到明天不是?” 林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梁齐宇开口的这句话,听起来的感觉不像上一次那样。 太过熟稔,语调、语气以及停顿的位置似乎都恰到好处,给人一种温和且容易亲近的感觉。 原本他觉得梁齐宇脚步放缓有些不太对劲,但此刻听到对方说着跟上次一模一样的话,用着一模一样的语气和表情,又感觉像是因为重演了无数次,身体下意识地表演出来的最合适的状态。 “你这是吃力不讨好。”王大爷“啧”了一声,抱起水烟筒站了起来。 他伸出一只手朝梁齐宇的方向使劲点了点。 同样是不变的话语,不变的动作,王大爷身上似乎就感觉不到那种刻意的表演痕迹。 “你多做了,他们又不会感谢你,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这万一要是哪天你突然生病做不了了,或者手头上的事情忙不完了,他们还要反过来怪你呢!听我一句劝,该偷懒就偷懒,该装作看不见的时候就装作看不见,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林深紧盯着梁齐宇的每个表情和动作,只见他笑着拍了拍胸脯,非常自然地回道:“没事儿,王大爷你放心,我自己心里有数。” 眉头忍不住深深地蹙了起来。 很怪。 这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林深好像觉得梁齐宇这一次的心情意外的好,脸上的笑容比上一回明显多了。 他在高兴什么? 王大爷似乎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只是眼睛一眯,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算咯算咯,你这死脑筋,我说破嘴皮子你都听不进去,得了,赶紧回家吃饭,你看看这天都黑了,等回到家吃上饭得什么时候了?” 说罢,王大爷刚一摆手,梁齐宇又冲他笑了两声,抓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两头,脚步轻快地转过小卖部的拐角,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他好高兴啊……” 薛易航在确定梁齐宇的身影消失之后,才幽幽地开口说了一句。 这句话让林深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他转过头看向薛易航。 只见对方还盯着拐角的位置,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继续说着:“我上次在食堂看到他出现,曾哥跟他搭话的时候,虽然整个人也是笑着的,但总觉得有种情绪不外露的感觉,就像是只是装作很客气,但实际内心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但是刚刚……” 薛易航停顿了一下,收回目光,慢慢站直身子,“我感觉他的笑像是发自内心的,特别的高兴,他到底在高兴个什么?” 第902章 把他说的太好 “高兴那两个人死了?” 向萧萧躲在后面,悄悄出声。 众人转头看向她,只见她双手拄着膝盖,依旧保持刚才躲藏时候的姿势,面对大家的眼神,只是眨了眨眼睛。 “你见过他?”薛易航问道。 向萧萧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又摇了两下脑袋,“也不完全算是,就是远远地看到过,厂子里的阿姨好像特别喜欢谈论他,说他怎么踏实肯干,脾气性格怎么好,怎么喜欢帮助别人,总之感觉吹得天花乱坠的。” 说到这里,向萧萧才缓缓直起身子,继续说道:“我不是说,看到过那三个姑娘上一次气势汹汹地往办公楼的方向走吗?好像说是去讨说法的,因为那个劈腿的男人出事之后就一直没有出现,厂子里的流言都说他是因为心虚又不想担责,所以偷偷跑掉了,但是听了你们了解的这些情况,我反倒觉得那男的很有可能也是出事了。” “然后就是那时候,阿姨们聊着聊着就提到他,还用手指了指,”向萧萧双手抱胸,“我就隔着机器远远地看了他一眼,她们都在那儿夸,不知道姑娘们看上那种啥事儿都做不成的小白脸干什么,说什么小梁不比那种男人靠谱多了?接着她们就开始操心起这个小梁的婚姻大事,说他一个人单身这么久多可惜之类的……” 唐巧撇了撇嘴,“管得真多啊。” 薛易航听了却是摇摇头,道:“这当中也有年代问题的限制,会讨论和操心这些问题倒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我只是好奇,你为什么会觉得他是在高兴那两个人死了?这种想法怎么冒出来的?” 向萧萧闻言,眼珠子一转,并没有急着回答。 沉默片刻之后,她才斟酌着开口,“我说了你们别觉得是我的偏见啊。” 薛易航一抬手,回道:“你尽管说就好了,有时候直觉也是非常有参考价值的。” “就是……我觉得阿姨们把他说得太好了,就好像身上挑不出任何一点毛病来似的,”向萧萧摊开双手,马尾辫摇晃了两下,“一个活生生的人真的可能没有一个缺点吗?那我会觉得这根本不是个人,说得不好听一点,要是真有像她们口中这么好的人还没成家,要么就是这个人真的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意思,要么我就会觉得,这个人本身是有问题的,只是隐藏得太好没有被周边人发现。” 说到这里,还没等其他人开口,向萧萧就赶紧摆了摆手,“当然了啊,我说了这是我的偏见,如果有例外的情况,那可能是我见的人还是太少了。” “我倒是觉得……好像没什么问题,”许柏翔轻轻出声,“人跟人相处,我感觉最重要的不是一定有什么共同的爱好,相同的方向,而是明确知道对方的缺点,但这种缺点在自己眼中是能接受和包容的,这段关系才能长远。” 他的话音刚落,发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表情立马有些慌乱起来。 接着闭紧嘴巴,仿佛感觉自己说错话似的,不再出声了。 “我是同意你的说法的,”向萧萧出声,拍了拍许柏翔的手臂,“所以我觉得像她们嘴里那么好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地方,我反而觉得他是最有问题的那个。” 林深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果梁齐宇是个有秘密的人,那么在这个地方最初发生问题的时候,他是怎样一个身份? 问题是他引起的吗? 要是那样的话,小萍的存在又是什么? 再往深了想,林深不太确定跟小萍接触到什么程度,会发生皮夹克男那样的惨事。 自己在楼梯下被她搭过话,那没有算在这种接触当中吗? 还是说,是因为当时自己没有按照她想要的方式回答,所以避免了某些事情的发生? “深哥,现在这个时间点,小萍会像上次一样跑到房间门口去吗?” 被田松杰提醒了一句,林深才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快步走出黑色树影遮盖的地方,转头看了一眼收拾东西返身回门卫室的王大爷,才绕过小卖部拐角来到院子当中。 几人见到他的动作,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一声不吭地跟了上来。 林深抬起头朝上看去,只见梁齐宇的房间是亮着灯的,看不出来小萍此刻究竟有没有在里面。 “我……我靠!”向萧萧压抑着声音骂了一句。 接着她用手使劲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薛易航。 薛易航吃痛地皱了一下眉,几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发现二楼公用厕所的灯光下,似乎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不会就是林深你说的碎花裙女人?”向萧萧的声音都变成了气声,尽管隔了老远,还像是生怕被对方听到一样。 披散的长发,勉强能看到上半身不到一半的衣服,手里撑着那把形状奇怪歪七扭八的大伞。 阴影将她身上的颜色全都遮挡,只能看到灯光照出的红色伞布。 她就静静地站在那个位置,头歪朝厕所门看着,完全看不到表情。 但这样的行为举止,放在这个地方,就已经足够奇怪的了。 谁都没敢开口说话,就好像确信只要张开嘴,那个女人就会突然转过头来,看向他们的方向。 不过这样的沉默没有持续很久,梁齐宇房间的门就打开了。 他顺着楼梯飞快地下楼,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先是消失在黑暗中,接着又被公用厕所顶上的灯照亮。 只见他靠近了小萍,两只手放在她肩上,像是在说着什么。 小萍没有动静,一直到被他拉着离开厕所门口,一步一步顺着楼梯往上,重新回到了房间里。 许柏翔这个时候,才终于是把憋着的那口气给吐了出来。 “她为什么突然站在厕所门口?”薛易航不解地开口。 “那个穿皮夹克的,”许柏翔小声说道,“就是在那间厕所的最后一个隔间里。”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给薛易航解惑,“如果是那样的话,人都已经死了,她还在那里看什么?而且这个小梁,跟她也有接触啊,可他却一点事没有?” “甚至还带着她回家了,”唐巧接话道,“更奇怪的是,他从出门到找到那个碎花裙的女人,途中经过的时间很短,看起来完全没有‘寻找’的过程,就像是知道她就在那儿一样的。” “所以他,很可能知道这件事。” 向萧萧的眼睛慢慢睁大,表情却严肃了起来。 第902章 不像一起的 “那问题就很大了。” 薛易航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完全隐藏在楼梯的阴影下面,抬着头盯着梁齐宇房间的方向,“到底是谁有问题?那个小梁,还是红色碎花裙的女人?” “也许……两者都有?”许柏翔试探着开口。 薛易航没有表情,不说肯定也不去否定,“虽然刚才离得比较远,加上光线不好可能看不太清楚,但我感觉小梁跟那个女人说话的时候,对方似乎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只是没有反抗和挣扎。”唐巧点了点头。 “你……”许柏翔揉了揉鼻子,“你想表达什么?” 唐巧闻言叹了口气,道:“如果他们俩是一伙的,这样子的表现是不是有点奇怪?要是目标一致的话,就算只是合作伙伴,这样的相处方式显得太过不自在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向萧萧,这个时候开了口。 “我不知道你们男生是怎么感觉的,但我反正是觉得她的表现更像是,对眼前那个男人没有任何感觉,不喜欢也不讨厌,就是单纯的什么感受都没有。” “啊?”许柏翔被说得更懵了。 “你觉得爱的反面是什么?”向萧萧问他。 许柏翔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道:“恨?” “不对,”向萧萧摇了摇头,“不管是爱还是恨,都是对这个人产生了情感的反应,我觉得‘不关心’‘不在乎’,才是爱的反面,因为对这个人无所谓了,所以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根本不在意,她刚才的状态就有点像这种。” “但是小梁似乎不是这么想的,”薛易航摸了摸下巴,呼出一口气,“这就是我疑问的根源,如果真的像许柏翔说的那样是两者都有,那么把他们俩捆在一起行动的利益是什么?如果他们不是一致的,那以碎花裙女人的能耐,小梁又怎么一点事没用?用处理曾哥和小李的方式,不是简简单单,轻松又容易?”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柏翔也不知道讲什么了。 他只能咂了咂嘴,转头去看沉默着的林深,“林深,你怎么想?” 林深从他们开始聊这些东西的时候就一直在观察,田松杰也是同样。 小萍没有去那个房间门口,反而是去了皮夹克男死去的厕所,就好像她知道三楼那间屋子里没有人了一样。 她的举动跟上一次不一样,说明她跟梁齐宇相同,因为某种原由而没有受到这种时间回溯的影响,这足以说明两个人都存在问题。 而她没有去房间门口,是不是可以猜测,她当时找的并不是那个房间前一个住民,找的其实就是林深。 问的那句“你在吗”,也是同样? 这样的猜想让林深心里警铃大作,他无法确定小萍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认出了他公寓助理的身份?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又是怎么认出来的? 其他门后世界的存在不通过伤害他的方式,都识别不出他与常人的差别,小萍那样隔着房门和窗户,就能感觉到吗? 可是林深并没有感觉到以前那种说不上来的危机感,这让他产生了跟薛易航一样的疑问,他们俩是一起的吗? 有问题的究竟是梁齐宇,还是小萍? 谁才是让这个地方不断轮回,但又在轮回中不断有人“合理”消失的元凶? 而且还有一个相当奇怪的问题,如果小李和曾哥的死跟小萍的接触脱不了干系,那么皮夹克男呢? 没有能找到他尸体的任何一个相对完整的部分,所以现在还无法确定,他死的时候,是不是像另外两个人那样,身体上长出了奇怪的霉菌。 不管这些“杰作”究竟是谁完成的,传达的最明显的意思就是不要靠近小萍。 但这样的话,他们又能靠近梁齐宇吗? 这个在别人眼里百分之百完美的,挑不出一点毛病让谁都赞不绝口的人,就如同向萧萧说的那样,不知道隐藏在他身体里的“缺点”究竟是什么。 “我吗?”林深缓缓开口,把目光收了回来,“我跟薛易航有一样的疑问,但现在还有一个让我更在意的问题没有解决。” “什么问题?”许柏翔问道。 林深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又扫向旁边几个人,“皮夹克男呢?虽然说时间回溯了,一切回到了没有发生任何事的前一天晚上,小李或许跟曾哥一样,因为某种‘合理’的原因从这个地方消失了,如果这种消失是能用这个地方的运作规律去解释的话,那我之前去二楼厕所里看的时候,第四个隔间依旧是我上一次看到的样子,也就是说,我们这样外面来的人的死亡方式或许和这里的人不一样,那么皮夹克男尸体呢?” 这话一出,薛易航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几分。 他单手拄着下巴,开始在阴影里来回踱步。 田松杰则是面色不好,“凭空出现的肉是曾哥第二天早上拎着来的,那么现在曾哥不见了,这袋子肉还会出现吗?如果不出现的话,那又是被清理到什么地方去了……可惜看薛易航的样子,当时不像是注意到后厨的肉有问题,这就很难跟他们讲清楚了。” 向萧萧抿了抿嘴,出声说道:“那个,我有一个比较离谱的想法,你们要不要听一听?” 薛易航停下脚步,望了过去。 向萧萧咽了一下口水,压低自己的声音,“恐怖片里不是常有吗?那种桥段……就是……死人的肉被做成了菜,给一无所知的人吃了下去那种,你们说会不会……” 林深的眼睛一亮,突然有些感谢向萧萧此刻的天马行空。 而薛易航的眼睛却是逐渐睁大,他伸着食指在空中点了几下,“肉……对……肉,曾哥当时拎着肉进来的,但是我没机会去检查,但是现在曾哥不见了,这袋子肉还会出现吗?” 第902章 一直想见见你 “那不是只有等到天亮去找找看了,你正好就在食堂。” 唐巧搓了搓手,入了夜之后这个地方带着微凉,跟在暖和的屋子里完全不同。 冷风一寸一寸侵蚀着皮肤,没一会儿就感觉手指都僵了。 薛易航点了点头,“行。” 林深缓缓抬起头,又看向梁齐宇的房间,开口说道:“他的房间我也很在意,里面也许藏着什么东西,但不知道如果触动他的房间,会不会让他察觉到什么。” “但是那个地方有点冒险?”向萧萧蹙蹙眉,“就算小梁他人不在,那个红色碎花裙的女人也不好说啊,不小心碰到她的话,那不是也……” 林深当然知道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是他对此其实没有多少的担忧。 或许他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知道皮夹克男究竟是怎么从自己房间被拽进厕所,最后变得尸骨无存的。。 “我知道,但总得有人去尝试做这件事?”林深平静地回答道,“如果问题的关键真的可能藏在里面,而我们只是在外面围着这个地方绕圈圈,那不是永远也得不出答案吗?既然这个想法是我提出来的,当然由我探个究竟。” 薛易航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不断打量着林深。 他的目光中没有那种令人不适的审视,更像是在思考和忧虑着什么,过了一小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反对。” “薛易航?”向萧萧显然有点意外。 毕竟同意林深的这个举动,去送死的概率其实是极大的。 薛易航却是没有搭理向萧萧,只是看着林深,“我想谁都知道,在这个地方说出劝人的话是最好的选择,能显得自己不是一个冷血无情,会让队友去送命以获得线索的人,但如果单单只是劝人的话,只要长了嘴的人谁都可以做得到,可没有人能拿出切实有效的办法前,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 向萧萧闻言,抿紧了嘴唇。 她感觉得出薛易航话语里那种让人不悦的遣词用句,但又不能说他说得不对。 在这样的地方,单纯的话语上的关心,却拿不出实际的替代方案,确实没有任何意义。 薛易航转眸瞥了向萧萧一眼,伸手揽过林深的肩膀,拉着他往更黑的角落里走了两步。 田松杰的眼中露出疑惑,走在后面跟了上去。 一直到跟唐巧三人拉开距离,薛易航才松开了手。 他双手抱胸,低头盯着地面,又是好一阵不说话。 林深看着他,也不开口催促。 终于薛易航深吸了一口气,又快速看了眼其他人的方向,才压低声音说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其他地方的问题,我去想办法。” 林深听到这句话,有些意外地愣了愣。 薛易航这种说话的方式,完全不像是跟他刚刚认识没多久的语气,而且一般的队友谁会这么讲话。 只见薛易航慢慢抬起头,外面的月光映照着他的半边肩膀,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但依旧能看到他那双瞳仁。 “很奇怪吗?”他笑了一下,肩膀轻轻一耸,“我也觉得我这么说话有些奇怪,我不太记得住别人的长相,所以听到你叫‘林深’的时候,也思考过是不是出现了重名的人,但你既然没有直接对我的话产生疑问,也没有完全一副一无所知的表情,那你应该就是了。” “你是……” 薛易航记不记得住别人的长相这件事是真是假暂且不论,但林深对于自己记忆别人模样的能力还是有些自信的。 至少他在至今为止的接触中,没有过眼前这个样子的男人。 薛易航放下双手,说道:“冯语凝提起过你,我原本还觉得会不会是装出来的,但是连那个有点讨人厌的顾十远都很认真地在说你的事,我确实一直想要见见你。” 田松杰闻言瞬间睁大了眼睛,“我靠,他们原来真说到做到了啊?我还以为就是客气客气呢。” 薛易航没有等林深开口,就继续说道:“她说过,只要无条件支持你的选择就够了,既然你决定冒险去楼上的房间看看,那我就相信你是对此有把握的,毕竟换成其他人确实很容易有去无回,你只管去做就行了,这种说话不讨好的人让我来当就可以,反正大家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在这样的地方拘泥其他有的没的也没意义,就算给他们留个好印象,运气好点走出这里之后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遇见了。” 林深突然感觉心头松了一口气,就好像是瞌睡时有人恰到好处地送了枕头。 似乎是见到林深的表情略显放松了下来,薛易航突然笑了,道:“你就不担心我是随便说说,故意诈你的吗?” “你诈我,又有什么意义吗?”林深反问。 薛易航想了一下,摇摇头,“确实没有,除非我是站在鬼神许愿那头的,但如果真的是那头的话,我想你应该感觉得出来?” “冯语凝都对你们说了什么?” “其实没说什么,”薛易航摇摇头,“不如说更多的东西都是我们猜测出来的,能够多次活下来的人,也都在不断地整合自己发现的线索和异常,就算她不讲清楚明白,我们心里也大概有些成型的东西了,只是谁都没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罢了,因为我们都知道,身边能出现一个你这样的转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谁都不想轻易破坏掉。” “这样的话,有些事情又好说多了。”林深呼出一口气,将说话声音放低。 薛易航的脸上有些疑惑,但也不急着询问,只是往前凑了一步。 林深这才将上一次的时候,小萍从走廊那头过来,敲打他们房门的事情说给了薛易航听,然后掏出房间里找到的小本子,借着黑暗塞到了对方手里。 薛易航不由地睁大了眼睛,没有多去看手里多出来的究竟是什么,顺势就塞进了口袋里,眼珠子转了好几圈,才轻声说道:“你是觉得……她来找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是认出你了?” “我不确定究竟有没有认出来,”林深摇摇头,“但从今天的举动来看,她没有再去那个房间门口敲门,说明她可能感觉到我不在那儿了,她不是去找上一任屋主,找的就是我,但我还不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薛易航单手捏着下巴,点了点头,“那确实,去这个——梁齐宇的房间,就变成更重要了。” 第902章 变化 “喂,你们两个男人在那儿叽叽咕咕说什么东西呢?”向萧萧双手叉腰,出声说话之后才朝着林深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 薛易航闻声转过头,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向萧萧的话虽然是这么讲着的,但她也没有悄悄靠上前来偷听,反倒是先开口说话,让林深他们意识到身后有人在,然后才动起来。 薛易航轻呼出一口气,“还好除了那个许柏翔,剩下两个女生也算靠谱,要是不受控制的新人再多,都不知道还会有什么麻烦。” 似乎是见没有人阻止,向萧萧回头看了唐巧一眼,才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 就在她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林深的余光瞥见什么,立刻伸出手一把捂住了向萧萧的嘴巴,把她往黑暗里拖。 唐巧和许柏翔见状,也未有思考地直接跟着一起朝里面躲。 没一会儿,他们就看到一条翻飞的长裙顺着楼梯翩然而下,随后站在一楼楼梯口的位置仰起头,朝上看了看天空。 此时院子里的大灯竟然还没有熄灭,这让林深有些意外。 小萍手里抱着那把红色的大伞,走到院子正中被昏黄灯光照亮的那一块,接着停下脚步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没有继续朝前走。 林深一行人只是蜷缩在拐角的阴影之中,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小萍出现的时间不对,至少和上一次是不同的。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田松杰,只见对方疑惑地摇了摇头,几人只能安静地看着她站在院子中央。 灯光映照下,她身上的碎花裙子变得像是橘黄色,风把她鬓间的发丝吹起来,露出苍白的皮肤。 小卖部里面去而复返的老板,只是把半边的窗帘一拉,从柜台下面摸出一根烟来,点着之后,单手叉着腰开始在里面悠闲地踱步。 对方就好像看不见院子里突兀地站着一个人,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过。 小萍双手拄在伞柄上,伞布间朦胧地映照出那几个粗细和形状都很怪异的伞骨。 向萧萧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东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老圆,悄悄伸出一根手指,似乎是想让其他人都去看。 小萍在这个时候缓慢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目光正前方的伞,随即开始往前走。 她从小卖部的窗前走过,在里面老板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招呼也没有打一声。 林深这个时候才松开了手,向萧萧喘了几口气,立刻转头用眼神询问大家。 薛易航眉头一皱,抬了抬手,“跟上。” 等他们边躲边藏绕过小卖部的拐角,看到王大爷的门卫室还没有熄灯,而小萍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 黑夜之下只能看到她的裙摆因为行走而翩翩飞舞,整个身影几乎融入到树影之下。 她在田松杰所说的那条小道前转身,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就在其他人犹豫是否要等上一会儿再进去的时候,田松杰已经率先跟上了小萍的步伐,林深见状也悄声走了进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 一转头,果不其然,厂房的后门依旧是打开着的。 只不过这一次,门锁上插着一串钥匙,没有拔下来。 钥匙串上挂着一个细毛线钩出来的小装饰品,田松杰见状直接停下了脚步,伸手一指钥匙串,“深哥,之前没有这样的东西,我来的时候没看过钥匙插在上面,就只是门开着。” 林深皱着眉头握住门边,小心翼翼地又拉开了一些。 钥匙串在黑暗中轻轻摇晃,得益于那个毛线装饰品的关系,并没有发出很明显的响动。 田松杰猫着腰先钻了进去,然后站起身朝厂房里面看。 这里摆放着的东西都没有改变模样和方位,寂静的厂房里能听到嗒嗒嗒一下一下清晰的响动。 那是小萍手里的红色大伞的伞尖,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来的声音。 “你还真敢来啊?” 还没等跟在林深后面的几人思考应该往什么地方躲藏比较安全,尖锐且陌生的女人说话声突兀地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响了起来。 只见小萍停下了脚步,一只手捏紧伞柄,定在原地没有动。 紧接着是嗒嗒嗒快速的高跟鞋的声音,没一会儿一个穿着深色一步裙,头发卷成大波浪的女人出现在了小萍的对面。 她的脸上气势汹汹,双眼盯着小萍,像是要在小萍身上戳出几个窟窿。 而小萍依旧是像之前跟其他人接触时那样,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站在那里,不离开,也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上的表示。 卷发的女人往前走了一步,离小萍更近了一些,表情带着些许嫌弃,“你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当什么人物了啊?” 什么意思? 小萍依旧一言不发。 “是不是家里没有镜子,要不要我好心给你送块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女人的语调刺耳难听,毫无收敛的趋势,“自作多情也是得有个度的,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知不知道李泽远是什么身份啊?” 又一个陌生的名字从女人口中冒出来,林深和薛易航的眉头皆是一蹙,无声地面面相觑。 以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也只有“小李”这个人,对得上这名字了。 “不说话?你以为不说话就能解决问题吗?”女人不依不饶地又朝前凑了半步,“人家可是大学生,大——学——生你懂吗?你听过这个词吗?你知道这么一个人才得要多久才能学出来吗?他好心好意帮你解围,你是怎么回报他的?” 小萍闻言低下头,谁知下一秒就被女人一把捏住了下巴,强行抬了起来。 “躲什么,现在知道害怕了?”女人的嘴角勾起笑容,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他这学历,这阅历的人,你真觉得能看上你?真当自己能丑小鸭变天鹅啊?人家好歹确实是天鹅的崽子呢,你呢?说不定真是只鸭子?” “哎哟,哭啦?”女人突然笑了两声,歪着头打量小萍,“你别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人知道,如果不是你,他怎么可能今天都没来上班?说什么记过还是处分来着?我告诉你,你这种举动是在毁了我们厂的一个人才,到时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你别以为我会跟他们似的那么好心,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人才是应该好好查查。” 第902章 简单粗暴 “不一样了。” 田松杰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两步,站在距离小萍和那个女人不到两米的位置。 也许是因为觉得夜深人静,这样的厂房里也不会有其他人来,女人的说话声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而小萍沉默的状态,又让她更加气焰嚣张。 她用手狠狠甩开小萍的下巴,看着对方的脑袋因为她的动作朝一边用力一偏,脸上更是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同样的沉默,同样的哭泣,两次面对的却是完全不同的人物和完全不同的对话。 是这一夜的回溯里,确实都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还是有些不受回溯控制的东西在这一天里轮番上演呢? “李泽远他这个人,就是心太好了,看到你这种人就忍不住想要帮忙,”女人说话的语气在提到这个陌生名字的时候缓和了不少,接着叹了一口气,“结果谁能想到,遇到的居然是你这种白眼狼。” 女人说完,像是在等小萍的反应。 结果见对方也依旧沉默之后,又双手叉腰微微弯下身,眼中带着一种攻击性地打量小萍。 “你不会是真想入非非,觉得跟他能有点什么?”女人笑了一声,“好好看看你自己,拿什么跟我争?我劝你最好搞清楚自己位置,然后明天去跟领导把这件事说清楚,告诉他们都是你理解错误引起的误会,问题都出在你身上,让他们把李泽远的处分撤掉,听到了没?” 她把脸凑到小萍跟前,几乎快要鼻尖碰到鼻尖,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威胁的气息。 “不会说话,还不会表态吗?”女人的声音显得越发尖锐。 似乎是原本就没有多少的耐心被消耗殆尽,她眉头一拧,直起身子来,扬起右手给小萍的脸上就是结结实实一巴掌。 那声音震耳欲聋,吓得许柏翔一抖,原本憋在喉咙的气都差点漏出来。 女人的手掌一半打在小萍的脸颊上,手指部分则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耳朵上,只见她缓慢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哎哟,知道疼啦?”女人笑得灿烂,“那怎么对我的话没有反应呢?非得吃这一下,才知道什么好惹什么不好惹吗?你别以为我会像李泽远那样好说话,像你这种人的小心思,从第一次见面起就看得透透的,你骗得过那些男人,可骗不过我的眼睛!” “就你,当狐狸精?那还不够格呢。”女人的声音带着嚣张,和一种类似胜利者的炫耀。 而小萍依旧是紧握伞柄,另一只手捂着脸。 她的肩膀蜷缩到一起,逐渐开始颤抖起来。 “在我面前掉眼泪可没什么用。”女人两只手撑在腰间,高高地扬着下巴。 然而她的这种状态并没有能持续多久,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盯着小萍颤抖得越来越明显的身体,脸上露出不解又有些警惕的表情,“嗒”的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很快,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不对。 小萍并没有在哭,反而是在笑。 她把捂着脸的手垂了下来,苍白的脸颊上能看到一个清晰的手掌印。 那一巴掌绝对没有收力,但什么人会在被狠狠打了一下之后,还突然这样莫名其妙笑起来? 女人似乎有些怕了,这种寻常脑回路无法理解的行为,让她产生了想要远离的感觉。 然而就在她退出第二步的瞬间,小萍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女人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大喊道:“你这个疯女人,给我松手!你要干什么?想造反啦?!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小萍不语,依旧是紧握着女人的手腕,让其挣脱不了。 而且似乎力气越来越大,女人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嫌弃惊恐,逐渐变为了对疼痛的难耐。 她张开嘴想要骂几句什么,最终都吃痛地咽了回去。 “松……松手!” 挤出这么几个字,已经费了不少劲。 不过很快,小萍就把伞往工作台上一放,用腾出来的这只手掐住了女人的脖子,用力把她往地上一按。 只听得“嘭”的一声,女人的后脑勺毫无缓冲地砸在地面上,疼痛让她发出惨叫。 小萍整个人压在女人的身上,两只手狠狠掐住对方的脖子。 女人挣扎着挥舞双手,想要去掰开小萍的钳制。 “霉斑……” 薛易航轻轻呢喃出这两个字,声音飘到几人的耳朵里。 定睛看去,之前被小萍捏过的手腕上,冒出来了大大小小好几块圆形的霉斑。 它们顺着女人的手臂开始不断往上攀,然后逐渐像是鲜花一般绽开,悄无声息地覆盖了女人白皙的皮肤。 女人在这个时候抽动了两下,嘴巴里吐出来几口白沫。 紧接着啪嗒一声,有什么块状的东西掉落到了地面上。 小萍转过头,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女人趁机又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她似乎原本想要破口大骂,结果看到自己变了色的手腕,话一下全卡在了喉咙里,盯着自己的手臂来来回回看了半天,发出一声刺耳的叫喊。 这声音似乎让小萍的思绪又从什么地方抽离了回来,她对上女人的视线,手上的力量加重,一直到女人再也不挣扎为止。 接着她松开手,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女人身上。 谁都没有想到,会看到如此简单粗暴的杀人现场。 然而等小萍缓缓站起来,伸手抓过伞抱在怀里的时候,林深还能看到女人的胸膛在轻微起伏。 人没死,好像只是失去了意识。 霉菌在此期间无声地爬上了女人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接着就是“啪”的一声,这个人像是烟花一样,在他们眼前炸开了。 第902章 霉菌 血腥味在众人鼻尖同时炸开,林深只感觉后背一凉。 他几乎是跟田松杰同时转过头去,就见后门口的位置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根本没能看清楚身影。 眨眼的瞬间,那道影子已然冲到了躲藏在最后面的许柏翔身边。 一道带着寒光的东西被无声地高高举起,薛易航似乎也在这一刻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转头睁大了眼睛。 “躲!” 饶是许柏翔,听到薛易航的这一声喊,就算是没有细问也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他听到自己耳边突然传来沉重的呼吸声,喉咙里呼呼作响,带着夜晚特有的寒气让他浑身爬满了鸡皮疙瘩。 躲? 他当然知道躲,可是对方堵住了唯一的出口,让他朝什么方向躲? 哐! 一声巨响自他头顶的工作桌传来。 许柏翔原本以为这么坚硬的台面,应该至少能帮他抵挡住一两下攻击,然后等那把利刃像是切蛋糕一样轻松砍断工作台从他眼前划过,要砍到他的手指的时候,心下才叫大事不妙。 带着血腥味的布料打在了许柏翔的脸颊上,留下黏腻冰冷的触感,他顿时一抖,把手飞快往自己怀里一缩。 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曾哥那张带着惊恐和意外的脸,对方的嘴巴微张,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眼白,手里举着一把没有完全洗干净的杀猪刀,再次扬起手来。 曾哥炸开的肚子里脏器全都随着伤口流了出来,滴里耷啦地挂在围裙之下,随着他的动作不断摇晃。 而他的喉咙里一直传出沉重的呼吸声,一时间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就在第二刀调整位置,准备朝着许柏翔的面门劈下来的时候,林深直接从躲藏的地方跑了出来,借助奔跑的力量抬起脚踢在了曾哥的拿刀的右手上。 曾哥手指肌肉的控制力似乎并没有林深想象得那般强大,原本这一脚踢上去他只是打算改变刀下落的轨道,不要直接致命,谁知道杀猪刀脱手而出,擦着林深的脸颊瞬间飞了出去。 飞旋的杀猪刀在空中转了两个圈,铛一声重重砸在地面上。 林深快速转头瞥了一眼,看到的只是抱着伞的小萍逐渐从他眼前消失,像是烟雾一般,要是再被风一吹就根本找不到踪迹了。 这样的发现让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转眸去看田松杰,对方早已经想都没想地朝着小萍的方向冲了上去。 然而他朝前一伸手,什么都没有抓到。 地上徒留女人身体炸开的血污,一块块霉菌在血泊当中蔓延开来,像是开始疯狂释放孢子一般,其他原本躲着的人都开始咳嗽起来。 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 林深的脑子里现在只剩下这一种想法,但面对着摇摇晃晃转过身来,开始不断抽动身体的曾哥,他暂时没有空去思考这些东西,只能伸手抓住许柏翔的手臂,把对方从工作台下面给拉了出来。 “跑!跑远点!” 他下意识地喊了这样一句,也不管许柏翔站没站稳,只是一个劲儿地朝着远离曾哥的方向跑。 离开厂房的通路被行为奇怪的曾哥挡住,其余人听了之后也只能费劲地越过脚下的长着霉菌的血泊,朝里面跑。 一边跑,几个人也在一边咳嗽。 薛易航皱着眉,伸手用力摸了摸脖子,脸上露出不太妙的表情。 他转过头,快速瞥了一眼被霉菌覆盖大半的血液,使劲咽了咽口水,加快了脚步。 “深哥?这?!”田松杰跟在林深旁边,张开手掌,看到的是跟那些人身体长出来的完全一样的霉菌。 只不过在田松杰手心里的,正像雪花一样,不断融化消失。 林深只是摇摇头,两只手拽着许柏翔。 等他们越过血泊,身后传来的是一声爆炸般的巨响。 血液和碎肉四处飞溅,打在几人的后背上。 没有一个人敢回头,也没有一个人敢停下脚步,他们一直跑到通道的尽头,看着左右堆满工具的位置再也无路可走,才再次朝身后看去。 厂房里洋洋洒洒飘散着很多如同粉末般的东西,曾哥的身影早已经不在。 林深知道那肯定不是肉块,也不是血沫,而是什么更轻的东西。 唐巧和向萧萧捂紧了自己的嘴巴,然而止不住的咳嗽依旧暴露了他们此刻的不适,就连一直因为紧张而憋住气的许柏翔,这个时候一张嘴就剧烈咳嗽了起来。 紧接着,一块颜色发深看起来毛绒绒的东西,从他嘴里被咳了出来。 许柏翔瞬间脸色煞白,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撞到工具箱,发出“哐啷”一阵响。 随后,一切都安静了。 剩下的只有几个人压抑着的咳嗽声,他们盯着地上那团被许柏翔咳出来的东西。 它不会动,也没有变大变小,就只是静静地停留在原地,可越看越给人一种极其不祥的气息。 “完蛋了……” 薛易航强忍着咳嗽的冲动,从喉咙里挤出来三个字。 唐巧的面色也很难看,冲薛易航看了一眼,两条眉毛拧了起来。 向萧萧咳了两声,伸出手指朝自己的口腔里去试探,但什么也没有摸到,“……这……什么时候,完全没有感觉啊……” 薛易航没有回答,很明显他也不清楚问题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开始的。 林深嗅着空气中霉菌的那股味道,呼吸一下子就停滞住了。 难怪…… 难怪从一开始的时候,就一直觉得这个地方正常得有些过头,每个人都过着日常的生活,有着属于自己的作息规律,看起来完全不像前几个门后世界那样,目的明确的就是要把人弄死在里面。 到了这一刻,才能理解这种正常中隐藏着的别扭感。 一样的,这里和之前的每一个门后世界都是一样的,它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让人活着出去,只不过是用了更加不容易让人察觉的方式,等爆发出来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林深曾经好几次感觉,在这个地方闻到陈旧的生活气息,那种带着灰尘、带着发霉的,以及人呼吸活动带出来的味道。 那不是…… 那根本不是生活的气息,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这些霉菌散发的味道。 第902章 不是同一个 温水煮青蛙。 林深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了这五个字,这地方阴恻恻地从一开始就潜移默化的影响进来的人,而且把这种气息隐藏在陈旧的楼房和充满纷杂生活气息的地方。 如果换个干净整洁的地点,又或者原本就是在环境极差的情况,人或许还会第一时间警惕这种有些微妙又危险的味道。 可是或许是根植在他们内心的童年记忆,给这种味道上了一层让他们无法立刻察觉的滤镜,反而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警惕起来,再加上眼前事无巨细地展现出来的各种生活细节,让他们以为这里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那么之后他们的其他发现,以及一直以来的行动,会不会是有意引导的,就很值得去思考和怀疑了。 唐巧在这个时候咳嗽了好几声,声音大得有些吓人,接着从她嘴里也掉出两小团霉菌,啪嗒落到了地上。 她的脸色发白,但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许柏翔倒是紧张得眼泪都快挤出来了,原本最先咳出一块霉菌就让他乱了方寸,现在发现身边无人幸免之后,更是慌张得冷汗直流。 “我们还有时间……” 薛易航压抑着咳嗽的冲动,然而张嘴说话的瞬间,还是有些孢子一样的东西从指缝间飘散出来,看上去稍微欠缺一些说服力。 他瞥了林深一眼,目光中明显带着特别的意思。 林深没有感觉到像他们那样咳嗽的冲动,只是觉得呼吸道里有些许不适,但这种感觉完全是可以轻松压制下去的。 “先从这里出去再说,”薛易航说了半句话,突然使劲晃了一下脑袋,像是眼花又像是头晕,“……” 他的突然沉默引来了其他人的瞩目。 不过很快,他又继续开口,“出去……找个空旷通风些的地方,总比一直被闷在这里……” 这一次他的话还是没有说完,就开始咳嗽起来。 他紧捂着自己的嘴巴,借着夜光只能看到孢子从他指缝间不断喷射出来,然后就看到他憋住一口气,使劲甩了甩手。 田松杰看着自己手上完全消失的霉菌,张了张嘴,低声道:“难怪……深哥,我们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怪不得我感觉不出小萍像是鬼,但说是人又有种别扭的味道……” 他停顿了片刻,“她突然在我们眼前消失,我却抓到一把霉菌……这个不会说话的小萍,跟最开始到我们房间门口的那个,是同一个吗?” 林深轻轻抿唇。 在他思考间,薛易航已经最先迈出步子,越过眼前那片带着血肉和霉菌的血泊,朝着后门的位置冲,其他人也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 林深快步跟上他们。 是,为什么最初到房间门口的那个小萍会说话,而之后的一直都保持沉默呢? 是因为张口说话,会被认出来,还是面对这些跟她有矛盾的人,没什么话好说? 那么之前他们看到的,在二楼公用厕所门口站着的小萍,是真的还是假的? 想到这里的时候,林深的脚步突然一顿。 他一把抓住了田松杰的手腕,轻吸了一口气,“不一样。” “不一样?”田松杰看他,“真有两个小萍?” 林深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接着加快步伐,放低声音继续说道:“或许只有那两次,能跟梁齐宇同时出现在我们视线里的,才是小萍,她会说话,而且表现出来的样子其他人也感觉到了,和梁齐宇不像是一起,再之后……” 田松杰拍了一下大腿,“这么一说,那就确实很奇怪了,小萍每次只不过是从房间里跑出来,但没有离开小楼,梁齐宇都像是很快察觉到她的位置一样,立刻就来把她带走了,那她晚上溜出来还跑到厂房去跟别人见面,为什么反而没发现,没察觉?总不可能是睡着了完全感觉不到?” 田松杰说出这个猜测,立刻摇了摇头,“这根本说不通。” “所以夜里在厂房见李泽远,刚才又见那个女人,以及之前我单独碰到的小萍,”林深呼出一口气,“极有可能都不是真正的小萍,仔细一想,这些小萍单独出现的时候,我们都没见过梁齐宇……”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后门口的位置,然而发现几个人堵在门口,大气都不喘一声。 不往前走,也不说话。 林深朝外看去,依旧是相同的夜色,空气中带着些许清凉。 可是他从许柏翔的眼睛里读出来的,却是恐惧和惊愕。 许柏翔甚至把手都放了下来,微张着嘴巴看着外面的世界,就好像在看别的东西一样。 “我们……这,还能出去吗?”向萧萧忍不住说了这样一句话,才转过头看向薛易航。 薛易航没出声,只是依旧咳嗽着。 唐巧则是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脚,试探着踩了踩身前的楼梯,然后又收了回来。 仿佛脚底下沾了什么似的,来来回回在地上擦蹭。 薛易航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两下,他的眼睛从左到右慢慢地扫过,映照在双眼中的画面似乎把他的眼眸都染成了奇怪的青紫色。 看起来诡异又渗人。 许柏翔也使劲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刚好撞到林深。 他猛地一回神,开口道:“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待在厂房里,反而……反而更安全一些?” “他们看到了什么?”田松杰忍不住伸出手,越过唐巧的肩膀伸手在空中抓了抓。 什么也没有抓到。 “看现在这样子的状况,好像是的……”唐巧难得同意一次许柏翔的话。 她往后退,田松杰赶紧往一侧挪开,给她留出位置。 只见她眼中带着慌乱的回头,“至少厂房里面的状况,看起来要比外面……” 然而她的话没有说完,后半句就卡在了嗓子眼里。 林深顺着她的目光回过头,看到的依旧是那一滩骇人的血泊,飞溅出去把一片空间污染的血肉,但很明显唐巧看到的并不是这样的画面。 “这,这什么啊?!”许柏翔的声音变了调,像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深哥……是他们看见幻觉了,还是我们没破除幻觉?” 第902章 侵蚀的世界 闻声转过头的向萧萧和薛易航也皆是脸色一变,盯着漆黑一片的厂房一动不动。 林深没有办法回答田松杰的问题,只能紧盯着薛易航的双眼,试图透过他看清楚什么东西。 映在薛易航眼眸上的画面有些复杂,再加上光线不足,不像看向后门外出现变色那么明显。 忽地,薛易航转过头来,与林深对上了视线。 他的眉头紧皱,凑了过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询问道:“你看得到吗?” 林深再次仔细看了半晌,摇了摇头。 “看来是那些奇怪的孢子的原因,”薛易航说着,又咳了几声,嘴巴里往外飘着粉末状的东西,“这里变样了,不对……应该说是所有地方都变样了,完全不是刚才看到的模样,外面的世界我该怎么解释……”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 许柏翔瞪圆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但很快就像是踩到什么东西似的,又触电般地把脚给收了回来。 那样子看起来是,退也退不得,进也进不了。 他哭丧着一张脸,张嘴想要说话,结果立刻就被剧烈的咳嗽所替代。 为了不把嘴巴里的孢子喷到别人面前,他下意识地转身对着门外的地面,然后吐出来了两小块霉菌。 啪嗒,啪嗒。 霉菌落在地面上,声响引起了林深的注意。 他低头看去,只见被许柏翔吐出的些许液体氤氲的水泥地面,似乎在无形中变了颜色,隐约能看到又紫又绿的一片,像是有什么东西覆盖在地面上。 “被霉菌侵蚀了的世界……” 终于薛易航的声音飘进了林深的耳朵里。 两人对上彼此的视线,薛易航的嘴唇有些发白,眼底反而有点泛红。 “外面不管是建筑,还是地面,能看到的地方全被绿紫色的东西包裹覆盖住了,地上还能看出我们来的时候踩出来的鞋印。” 这话让林深一顿,他立刻凑上前去,低声问道:“那小萍的呢?有小萍的脚印吗?她那双鞋子是带跟的,应该跟我们的很好分辨出来。” 薛易航眸光一闪,回答似乎已经到了嘴边,但又像是怕自己记忆出了差错,朝外确认了一眼之后,才摇了摇头。 “没有……” “深哥,那果然不是!”田松杰一拍手背,“所以她才能像是烟一样突然消散了,但不是人也不是鬼,还能是什么东西?还是我见得少了,所以分辨不出来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厂房里呢?”林深又赶紧问道。 “厂房里……”薛易航转过头,身旁的唐巧和向萧萧已经挤在靠墙边的位置,左右忌惮地看着,“网……像是霉菌织成的大网,刚才那两个人身体的爆炸,飞溅出去的或许根本不是血肉,他们现在就像是撑开的网一样挂在我们面前。” 说着,带着轻咳的薛易航缓慢抬起头,“从厂房顶……到周边的工作台和机器,然后就是地面,连成了一大片,我们刚才冲过来的时候,甚至还把他们给撞破了……” 也许是觉得自己讲的话有些离奇,薛易航说着说着突然就笑了一下。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使劲摇摇头,低声呢喃道:“还是说……我的脑子出问题了?” 林深只能通过薛易航的简单描述来想象眼前的画面,但他相信,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样的场面,或许都会下意识先怀疑自己的眼睛。 “厂房里……和外面一样吗?每个地方都被你说的那种东西覆盖了?” “没有,”薛易航摇摇头,转头来回确认,“厂房里面相对干净一些,可能是因为没有怎么打开的缘故,但是我感觉……再过不久也会跟外面没什么差别了,如果你说的上一次小萍也是在这里见的人,那么这个地方会不会是最后一块干净的位置了?” 林深没有回话,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我们,怎么办啊?”许柏翔有点崩溃的声音传来。 他伸出一根手指,把后门用力地推了一下,“我怎么感觉,这些东西在顺着门边往里面长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为什么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现在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我们还是在同一个世界里面吗?那……那那些住在这里的人,还有办公楼里厂房里的人又是什么情况?” 连珠炮般的问题从许柏翔的嘴巴里冒出来,他一口气说完,又开始猛烈咳嗽。 唐巧一皱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话对你来说可能没什么改善,但你有没有发现,我们这些人当中现在就你的状况是最严重的,这或许跟情绪还有呼吸有很大的关系,你要是不想恶化得那么快,就想办法控制控制。” 她的话音刚落下,原本因为咳嗽而在大口喘气的许柏翔突然停下了动作。 他缓慢地抬起头,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唐巧,张了张嘴,接着用手挠了挠自己的脖子,“你……你不是吓我的?” 唐巧不语。 许柏翔的五官全皱了起来,他憋住气,用手捂紧嘴巴将自己蜷缩了起来。 林深在这个时候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血泊跟前。 薛易航似乎被他的意外举动吓到,两步跑过来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林深,你要干嘛?!” 林深只是眨了眨眼,盯着血泊里像是长着长毛的霉菌,回道:“我或许可以试试。” “试什么?”薛易航把这三个字刚说出口,就看到林深蹲下身伸出手去,立刻脸色大变,另一只手快速抓住了他的肩膀,“你……你冷静一点,现在我们这儿就你还是正常的了。” 林深却是面色平静地摇了摇头,把手深入血泊中,捧起一块霉菌,“我得和你们看到一样的东西,才能知道怎么救你们,这么下去,你们迟早要出事,这不行。” 第902章 骨头 薛易航的脸上尽是无法理解的表情,他的眉尾压得都快要跟上眼皮贴到一起去了,抓着林深的两只手一点也不肯松开。 “你们在干嘛?” 原本锁在门口的唐巧和向萧萧,也注意到了林深这边的小声争执。 唐巧往前走了几步,在看清楚林深手上捧着的东西时,脸色全都变了。 她微张着嘴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是被突然而至的咳嗽给拉回了思绪。 而向萧萧则是白着一张脸,伸手一把抓住了林深,使劲摇头,马尾辫在脑后大幅度的晃动。 “这是在干嘛呢?!不要命了?”向萧萧压着林深的手腕,并试图把他手中那团霉菌给甩到地上去。 而在几人僵持不下的动作中,沾着血液的霉菌从林深手掌心滑落,却发出一个一种似乎不该属于它的声音。 啪嗒。 这声音像是什么硬物落在里面上,一瞬间让厂房里都安静了。 许柏翔憋住了咳嗽的欲望,带着疑惑地挪步过来,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响声。 而最跟前的向萧萧和薛易航,盯着落地后像蒲公英般散开成几小块的霉菌,一时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藏在深色霉菌下面的,是几小块发白又有些偏黄的形状不规则的硬物,它们大都就是一个指节的大小,散落在血泊里滚了两下,完全融入其中。 薛易航下意识地松开了控制林深的手,一边压抑地咳嗽着,一边伸出手去摸进血液之中。 还有些温热的黏腻液体与他的皮肤接触,不过此刻他已经顾不上这种感觉了,只是不断在里面摸索,一直到重新摸到那块硬物。 用力一抓,把它从里面拿了起来。 向萧萧这下子才回过神来,低声询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唐巧站在一旁,一只手压着自己的胸口,眉头紧蹙地盯着薛易航沾满血液的右手。 而林深紧抿嘴唇,不言不语。 他见过和这类似的东西,所以在它从手中掉落,染上血液的颜色之前,就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了。 薛易航没说话,只是紧捏着手指,把那个东西在指腹之间转了转。 像是想要擦干净上面的浸染的血液一般,非常缓慢才展开右手。 两个像是被打磨过,又或者被侵蚀过的硬物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它们形状不尽相同,但大小都差不到什么地方去。 “什……什么东西?” 许柏翔背着光,看不清楚,只能颤抖着声音提问。 唐巧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指甲无意识地卡进自己的肉里,然后很快又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用手轻轻按压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骨头。”薛易航的回答非常简短。 “什么?”许柏翔以为自己听错了,把耳朵又是往前一凑,脸上是那副难以消化的表情。 “骨头。”薛易航又重复了一次。 在确认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而是真的听到了“骨头”两个字之后,许柏翔张大了嘴巴,眼睛逐渐睁大,往后缓慢地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眼珠子左右转动,又问道:“骨头……什么东西的骨头?” 许柏翔当然知道自己的这句疑问放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但仅存的一点理智还是让他下意识问了出来。 万一呢? 对?万一是别的什么动物的骨头也说不定? 没必要自己吓自己不是? 可惜等待他的是整个厂房的寂静,在他的话音落下之后,这个宽敞的空间里只剩下他开始发颤的呼吸声。 “……我见过这些东西。” 最终,打破这种让许柏翔窒息的气氛的,是林深的说话声。 他猛地转头,盯着林深的侧脸,轻声问道:“见……见过?在哪里见过?” 很明显这也是其他人想要问的问题,几双眼睛盯着林深慢慢站起身,抬手朝与他们所在的通道相隔两条通道的仓库方向指了过去。 接着,林深转过头,道:“那个堆放杂物的小仓库里,最里面有个箱子。” 薛易航在这个时候也站了起来。 一时间,没有人去在意林深刚才试图吞霉菌的举动,都目光一转望着隐藏在黑暗中的小小房间。 唐巧最先动了起来,她低着头快步绕过通道靠近后门没有被堵上的空间,往林深所指的仓库方向走。 许柏翔见状,立刻表现得不安起来。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唐巧,但他动作太慢太犹豫,等他张开手指的时候,对方早已经走出去快一米的距离了。 于是他不得不担心地开口提醒,“你……唐巧你慢点,大家一起去,安全些。” 唐巧没有出声回应,她只是转过头,像是在用眼神催促。 很快向萧萧也从地上站了起来,快跑几步赶上唐巧的步伐,一把搂住她的胳膊,两个姑娘也不再等其他人,很快就往里走了。 许柏翔求助般地看向林深和薛易航,然而薛易航在路过他时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让他又猛咳了好几声。 咳嗽的声音回响在厂房里,让许柏翔又想起了唐巧之前警告他的话,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住地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终于在来回呼吸了好几口之后,他终于像是调整好了状态,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深哥,你真要用这个办法?”田松杰盯着血泊里飘荡扩散的霉菌,心里有种莫名其妙说不来上的嫌弃和恶心。 “如果眼前这个‘正常’的世界真没办法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的话,那就只有我们主动去靠近不正常了。”林深说着,又快速弯腰,从血泊中捞起一小块霉菌,直接就往嘴巴里一放。 田松杰看着他的举动直皱眉,说不清楚什么地方怪,就是感觉林深行事和思考的方式,好像逐渐变得有些脱离“人类”该有的正常范畴了。 “但……不一定有用?”田松杰一边担心地问着,一边跟上面不改色的林深朝仓库的方向走,“刚才那个‘小萍’消失的时候,我抓住的那些霉菌都从我手里消散掉了。” “就是这样,我才决定去试一试,”林深停下脚步,放低声音回答他,“它对你无效,说不定就跟那个画作宅邸的香味一样,跟门后世界的根源有关呢?如果能像上次一样看清楚问题的起源,不就对我们更有利了吗?” “深哥,你……又想吞鬼?” 第902章 身体里掉出来的东西 面对田松杰的问题,林深只是报之以笑。 他感觉刚才吞进去的那一小块霉菌,在接触到口腔的瞬间,像是突然拥有生命一般活了过来,顺着喉咙逐渐向下爬,在他的身体里肆意地伸展开。 喉咙里偶尔会闪过一丝想要咳嗽的轻痒,但很快又好像被什么东西遏制住一般,忽地就消失了。 两人说话间,唐巧和向萧萧已经推开了仓库的大门,面对着里面散发出来的味道,还是下意识地用手在鼻子附近扇了扇。 “有股味道……”许柏翔捏住了鼻子。 薛易航仔细辨认了一番,道:“应该是……血液氧化之后,跟别的什么东西混杂在一起的味道。” 说着,他回头看向林深,面色严峻地问道:“林深,你说的箱子在哪个位置?” 林深收回自己的思绪,不再去感受身体里产生的些微变化。 他几步上前来到仓库门口,侧身从唐巧和向萧萧中间走了进去,来到仓库最角落的位置,翻出他之前看到的那个大箱子。 指节在上面轻轻敲了两下,发出轻微的响声,但从这个声音,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得出来,里面不算空。 “这么大?”向萧萧的脸色有些白。 林深点了点头,又用力地将箱盖打开,红色塑料袋的边缘立刻从箱子边上耷拉出来,蹭过他的手背发出嚓嚓的响声。 薛易航先是往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跟着其他人小心翼翼地靠上前。 林深打开塑料袋,唐巧抿了一下唇,伸手进去就是一抓。 许柏翔吓得差点喊出声来,两只眼睛瞪得跟受惊的动物似的,听到哗啦啦的声音,头皮发麻地一缩脖子。 唐巧抓紧了手里的东西,似乎来回摩擦了几下,眼眸一转,看了林深一眼。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直起身子,在众人面前展开手中抓的那一把东西。 而薛易航也重新将自己之前从血泊里拿出来的骨头放上去对比。 向萧萧伸出手,先在唐巧手中较为干净的骨头碎块上摸了摸,接着又去摸薛易航手里的。 沉默了片刻,她才开口道:“……不说形状一不一样这个问题,至少……这种像是打磨过的粗糙程度感觉是差不多的。” “或许根本不是打磨,”林深补充道,“我刚开始看到的时候,也觉得可能是用什么机器打磨过的,但是现在看了从霉菌里掉出来那一块……” “也许是霉菌侵蚀出来的?”向萧萧吐出一口气,两只手垂下去,但双眼还盯着眼前的骨头碎块看。 这句话一出,许柏翔的脸色如同死灰。 他低声嚅嗫了两句,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脸上不妙的表情已经完全暴露了他的想法。 许柏翔往前走了一步,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脖子,“骨头碎块藏在霉菌里,如果……如果真的是你们猜测的这样,是霉菌侵蚀出来的,那我们……我们刚才咳嗽咳出来……”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猛地往后退了三四步,然后快速朝外面跑去。 只见他绕过来时路,回到他们之前所在的通道前,抬起头看着什么东西咽了咽口水,才壮着胆子飞快跃过去,蹲下身消失在几人的视野里。 等了半晌,等到唐巧皱起眉头想要过去看看,许柏翔才像是丢了魂一般站了起来。 他抬着右手,明显就像是抓着什么东西。 “许柏翔?”向萧萧出声叫他。 许柏翔没有回答,不过还好没一会儿他就眨了眨眼睛,紧抿嘴唇转朝他们的方向。 只见他缓缓举起自己的手来,食指和拇指之间勉强能辨认出有一小块偏白的东西。 随后他使劲摇了摇头,又连走带跑地返回,期间不小心踢到工具箱,踉跄了几下差点摔倒。 等他回到仓库门口的时候,沉重的呼吸声仿佛之前突然出现的曾哥,尽管他在努力控制自己波动起伏的情绪,但手上的发现显然让他很难快速平静。 许柏翔冲众人伸出手,手臂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不过大家还是看清楚了。 他手里捏着的,同样是一块跟一节指骨差不多大小的骨头,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有一些长毛的霉菌。 “果然……”唐巧的声音沉了下来。 许柏翔闻声一愣,“你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是知道,是猜到,”唐巧摇了摇头,“仔细想想不奇怪吗?不管是最初的小李也好,还是刚才那个女人跟曾哥,炸开之后基本都看不到骨头,这种身体的炸裂明显没有到爆炸的程度,不太可能直接把骨头炸成灰,所以看到薛易航捞出来的那块骨头,我就有猜测了,但是我摸了摸我的身体,至少显眼的位置没有出现缺损,那很可能是我们还感觉不到的内部什么位置,在发生着变化,如果不阻止这种变化的话……” “我们……”许柏翔朝着外面一指,“我们会变成他们那样吗?” “这个不好说,”回答许柏翔的是薛易航,他轻轻摇了摇头,“既然外面的世界现在在我们眼中完全变了一个模样,那么之前看到的那些在这里工作居住的人又是什么样?我觉得这种身体炸裂更像是有某种挑选标准,不然的话,先前对这些人的消失进行合理化就显得多此一举了,这里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就好像……” “就好像在通过这种方式,维持这个地方表面上的平稳和安详。”林深补充道。 薛易航闻言点了点头。 许柏翔则是眼露疑惑,他冲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再次确认通道位置的情况,“这……这算什么平稳和安详?这满地……满墙……” 许柏翔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切,捏着手里的骨头碎块比划了好几下,最终还是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 说话间,林深忽地感觉自己的眼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蔓延。 像飞速生长的地衣,又像是在眼球上氤氲开的带着颜色的浓稠液体。 他意识到身体开始产生某种不受控的变化,于是转头朝外看去。 只见视线的尽头,先前薛易航所说的位置,确确实实结着一个像是网的东西。 它的远端粘在厂房的顶部,底端全都糊在附近的工作台和机器上,融合成一大片。 相比起蜘蛛网的丝要粗上不少,像是血肉炸裂开之后迅速凝固出来的东西,上面甚至还挂着勉强能辨认出来的人类脏器。 第902章 在看着 “你用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一个不正常的地方是否符合它的‘平稳和安详’,那当然是没有办法理解的。” 薛易航笑了一下,回答道。 “你,你还笑得出来?”许柏翔紧捏着手里那一小块骨头,用同样无法理解的表情看着薛易航。 “那怎么,要我哭吗?”薛易航反问他,“如果哭,如果绝望和不安就能解决我们面对的问题,那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就那么做的。” “怎么可能有用……”许柏翔只是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对啊,既然没用,我为什么不能笑?”薛易航说着,把手里的骨头像丢垃圾一样丢到那个塑料袋里,“至少我现在还活着,还喘着一口气,那么能做的事情就趁着现在都做了,最坏的状况莫过于在这里永远醒不过来,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永远醒不过来?”许柏翔眼睛一瞪,脑子突然开始疯狂转动,愣了片刻后,“……那,那是死了吗?” “当然了。”回答他的是唐巧。 许柏翔的表情立刻变得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会,会死还不担心吗?” 唐巧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双手往胸前一抱,道:“你不会觉得,你如果这次运气好逃出去了,下一次就指定还能活?你也不会以为,你每次碰到的人,都能像我们这样好说话?” “虽然我一直搞不明白,面对这些非人的东西,有些人为什么还有心思在那里跟自己人勾心斗角,给跟自己站在同一个立场的人使绊子,”向萧萧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是存在的,你要不是遇上我们,现在还有没有在喘气都不知道了。” 许柏翔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林深这时候才将目光从门外的东西上抽离回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垂眸去看塑料袋里装着的骨头碎块。 “深哥,你还好吗?” 似乎是感觉到了林深短暂的异常,田松杰关切道。 林深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声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没有出声回答。 但是看到这个动作,田松杰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感觉这一箱子的骨头碎块,应该不止一个人的。” 在许柏翔情绪纠结期间,薛易航已经蹲到箱子边上把里面扒拉了一遍,又用双手尝试着拎了拎塑料袋,感觉重量惊人。 下方的骨头碎块应该堆压得很结实,他往上提的时候,差点连着箱子本身都离地了。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我也这么觉得,”唐巧同意地点点头,“就按照我们现在在外面看到的情况,两个人爆炸之后残存的骨头碎块不多,不然我们应该一眼就看到了,那么眼前这一大堆,怎么想都得是很多人才能积攒到这种程度的。” 这个时候,沉默着的许柏翔才抬眸看过来,用有些许崩溃的声音说道:“你们不会是想说,这个箱子装着的骨头,其实都是这里的……人的东西?那他们现在,是怎么活着的?” “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薛易航说了这样一句。 许柏翔的眸光一扇,朝门边退了半步,“外面会加重我们身上的影响吗?如果……我是说如果一开始这个世界就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样子,那不就是说,我们在潜移默化之中已经吸入了很多飘散在空气里没有被注意到的孢子……” “是这样。”薛易航点点头,把箱子的盖子重新盖回去,站起身来。 他看了林深一眼,目光中若有深意,“抓紧时间趁着我们还有自己的意识,做点能做的事情,就算真有人能来救我们,也不能干等着什么事情都不做,不是吗?” “有人救我们?什么意思?”许柏翔的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在意的情绪。 薛易航却是面不改色地一笑,道:“一个异想天开的假设罢了,就是因为不可能实现,所以才这么说了让你能看清楚现实,当然如果你想就这么在这里等死,我也不会勉强你。” 许柏翔摇摇头,似乎也真没去在意薛易航的那句话,“不……挣扎一下说不定还有点可能性,要是什么都不做,就什么也改变不了了,只不过……我没什么经验,会的东西也不多,可能提供不了太大的帮助,但是如果是我能做的事情,我都会尽力去做的。” 怕归怕,许柏翔的理智并没有完全从他脑子里飞出去。 说完,他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开始往外走。 仓库里剩下几人面面相觑,最终也跟着走了出去。 他们重新来到了厂房的后门前,看着门边蔓延进来的霉菌明显比之前大了不少。 而林深眼前能够看到的画面,仍然带着些虚幻的重影,就好像夹在两个世界之间一样。 唐巧第一个迈步出去,空气中的黏腻腥气让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她踩在之前自己踩过的鞋印位置,尽管被擦蹭过一些,一脚下去还是发出了“咕啾”的声音。 包裹外面世界的霉菌并不像他们看到的那般干燥,在鞋缝间压出水分的同时,还激出了其中的孢子。 她迅速用手捏住鼻子,转过头通过目光示意其他人小心,然后踮着脚尖慢慢往外走。 林深在最后一个,忽地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注视着自己,这是之前都没有过的感觉。 他一个激灵,转过头去。 “怎么了,深哥?”田松杰也下意识地看过去。 林深先看到那一滩炸开的网状物体,接着目光向上,发现视线的来源之处,是一只挂在网上的眼球。 它颜色灰败,看不出生机,却给了林深切切实实的注视感。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鸡皮疙瘩顺着手背爬了上来。 有什么在看他们,一直都在看他们。 从最开始,到现在。 第902章 抛开固有想法 从厂房后门走出去的薛易航也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转过头来,正好看到林深从里面眉头紧锁地走出来。 他越过林深的肩头,微微踮起脚尖朝里面又看了一眼,目光再顺着从上往下一扫。 看着这满地颜色诡异,像是一层厚地毯铺在脚下的玩意儿,一种奇怪的不适感瞬间涌上了心头。 “林深……” 他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林深一抬手,打住了他的话,小心翼翼顺着楼梯下来,低声道:“有东西,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看着我们。” 薛易航闻言脸色一变,瞥了一眼走在前头的三人,抿紧嘴唇盯着漆黑的厂房内部。 “我不确定能不能听到我们说话的声音,”林深还在继续小声说着,“但是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很强烈,如果……如果这个地方一开始就是现在你们看到的模样,那极有可能我们从最开始的一举一动,都是在被监视的状态下的。” 田松杰一言不发地还站在厂房后门口的位置,他看着地上每个人走过的轨迹,又看了看自己停驻在门口的双脚。 他似乎还没有办法做到像其他鬼那样,来无影去无踪,处在一种很奇怪的状态下。 那么此刻地面上或许也留下了他的脚印,却看不见他的人? 这会是那个能…… 思绪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田松杰突然眼睛猛地睁大,他几步上前一把拽住了林深的袖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提醒道:“深哥,小萍跟你单独说话那一次,就那一次,那个是真的?还是假的?” 原本还在跟薛易航说话的林深一下子就停顿了下来。 他怎么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你怎么了?”似乎是见林深突然沉默下来,薛易航带着关切地问了一句。 空气中潮湿腥气的味道让唐巧他们不自觉地加快步伐,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才发现身后剩下的人还没有跟上,又只能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了?你们发现什么不对了?” 薛易航闻言,立刻转过头去,放低了说话声音,给其他人讲了林深的发现。 而林深则是转过头,对上田松杰的目光。 “深哥,如果假的小萍不会说话,或者是怕说话暴露什么,那么跟你说话的那个,应该是真的了?”田松杰这时才慢慢松开林深,“但如果她是真的,那个时候梁齐宇是为什么让她自由活动的,她突然没来由地问你‘好看吗’又有什么意义?” 林深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搞不明白……我只记得我回答了不知道以后,她是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然后就离开了,走的方向就是朝厂房这边的。” 田松杰摸了摸下巴,道:“感觉这个问题又回到了小萍为什么会和梁齐宇一起行动上了,如果这里发生的一切怪事,是一个假小萍做出来的,那么真小萍存在于此的理由是什么?有她,没她,好像没有多大的区别。” 林深看着眼中或正常,或变得绿紫的世界,眉头慢慢蹙了起来。 这些覆盖在墙壁以及地面上的东西,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他视线中轻微蠕动着。 “我刚才突然注意到,如果这里的世界在其他人眼中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但我仍然会留下痕迹,”田松杰看着自己的脚下,“那么……是不是对方发现了这个问题,但却找不到根源,从而让小萍来试探的呢?” 说到这里,没等林深回答,反倒是田松杰先摇了摇头,“受不了了,问题实在是太多,根本找不到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解,这么一想就感觉有点生气。” “生气?” “是啊,”田松杰抬头看林深,“好像有些事情,非要深哥你吞鬼才能够搞明白,但这个举动明显存在着太多的危险性,我不太希望你去做,可眼下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林深闻言弯起了嘴角,摇摇头,“我心里有谱的。” “真的吗?”田松杰的表情多少有些不信,“我感觉深哥你好像开始变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最初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至少跟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不太相同了,我该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好像表现得有些不太珍惜自己的样子,但最怪的还是……” “还是什么?”林深问道。 “我明明意识到了这些问题,这些变化的存在,但我好像对此并没有产生更多的不安和疑虑,就好像……”田松杰停顿下来,快速眨了眨眼睛,才把已经到嗓子眼的话说了出来,“好像我就是期待着你变成这样似的,可我的理智分明知道这不太对……” “或许我们早就应该抛开‘常人’的思维,来面对我们的处境了,”林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的水汽涌进他的鼻腔,“这条路走下去,我们就不会再往回走了,不如现在去彻底适应它,小田,你有想过自己还有机会重新活过来,回到以前的生活里去吗?” 这个问题把田松杰问得一愣,不过很快他就非常用力地摇了摇头,“没想过,死了就是死了,如果我再爬回去我到底是什么?时间过去那么久,我的身体要是没处理的话肯定早就开始烂了,那么我要以什么身份回去?怎么面对我姐姐,还有我父母以及更多的家里人?” 田松杰说着,垂下眼眸,跟在林深身后往前走了几步,“我只希望以我为契机,我姐姐可以彻底摆脱掉她当初因为我无法舍弃的东西,如果真的像之前深哥你说的那样,这是鬼神的把戏要把她也骗进来的话,那么在遇到她之前,我至少得拥有更多帮助她的能力,我……从没想过回去,也不可能回去了。” “那就彻底放下脑子里原有的那些概念,”林深看着和薛易航围在一起,表情逐渐严峻的几人,“别把自己当人看,努力别去像常人一样用合理的思维思考,或许束缚在我们身上的东西就会慢慢解开。” “深哥?” 林深笑了一下,“小田,如果那真的是你说的试探,你觉不觉得,其实是因为看不到你,却能看见你留下的痕迹,而感觉害怕和忌惮,所以想要搞清楚呢?这样的话,你能做的事情不就很多了吗?通过留下的痕迹来吸引对方的注意,让我们主动去冒险看看。” 第902章 平静的生活 田松杰没说话,他只是盯着林深的脸看。 果然那种眼前人在无形中开始改变的感觉,又从心底涌了上来。 而夹杂在其间的,是一些他不太想承认的兴奋与期待。 这原本不应该是一个“人”应有的正常心理状态,可是现在—— 田松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双手,忽地发现套在右手腕上的那个铁环上似乎闪过了一道微弱的光。 他原本下意识想要跟林深说,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走上前去跟薛易航他们搭话,于是只能自己把手腕凑近,眯着眼睛仔细打量。 有一种神奇的黄色光芒好像在铁环的内部流转,可是通过它的材质还有重量来看,这东西怎么看怎么都是实心的,不太可能有什么机关。 田松杰心下疑惑,于是目光跟随着流动的光线,依稀在铁环上辨认出一些不成形的文字。 然而,那都是些他看不懂的字。 感觉有点像,之前在那个“墓”的入口空间里看到的那些。 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真是某种固定的语言文字? “那……那我们说的话,不是都被听见了?”许柏翔不安的声音传了过来,在狭窄的空间中轻轻回荡。 田松杰收回自己的思绪,发现铁环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只见林深摇了摇头,说道:“我更倾向于是听不见,但是能看得见我们的一举一动,而我们至今为止发现的一系列问题,也极有可能是对方的有意为之。” “为什么?”许柏翔眉头一皱。 唐巧呼出一口气,又慢慢捏紧鼻子,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怪怪的,“为了让我们都目睹到那些人身体爆炸的场面,这样的话,就可以短时间快速地吸入更多的孢子,或许也正是如此……孢子在我们体内的含量超过了临界点,我们才突然出现症状,而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所以说,之前的那些全都是假的?你们之前的分析和猜测也都是……”许柏翔的眼珠子左右看来看去,表情上有点崩溃。 “这倒不一定,”林深摇摇头,“我觉得光靠凭空想象去构筑一个相对完整,还带着生活规律的空间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我们观察到这里的人都各有各的习惯和性格脾气,所以我觉得根源里对方还是依托了这里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只不过现在通过这种奇怪的能力,把它变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薛易航闻言,点了点头,“我比较同意林深的说法,几次观察到的事件都跟碎花裙的女人脱离不了干系,而至少就我们目前看到的情况,这些被选中的人……嗯……曾哥这个人暂且不提,另外两个人很可能对她都做了些什么过分的事情,所以才被从居民当中筛选出来,得到了这样的惩罚,不然这些表演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而且我觉得,这里的人估计有一部分根本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唐巧再次开口,“这样的话,身体炸开的人以某种理由从这里合理化消失,才有了意义。” “所以,就是你们之前说的那样,”许柏翔使劲咬了一下嘴唇,“是为了不破坏这里的平和?” 面对几个对着自己点头的人,许柏翔脸上表情复杂。 他用手敲了几下脑袋,重重叹了一口气,“那这算是什么意思?就算这地方变成这么个鬼样子,但是还想继续过着安稳平静的生活?” “谁知道呢?”薛易航笑了一下,“有些东西的逻辑不是我们能用通常思维理解的,但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或许就是这样。” “那我们呢?” 面对许柏翔的问题,向萧萧想了一下回答道:“看我们表现?或许如果我们能顺从地按照这里的规矩生活下去,就容纳我们成为一员,但如果我们有不一样的想法,它觉得它随时都在看着我们,有的是办法一个个解决掉?就跟那些爆炸的人一样?” “那这就难怪了,”唐巧眨眨眼睛,“把我们全都拆分开,也不担心有可能看不到谁的行动,是因为它其实每个角落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唐巧的这句话让许柏翔有些不自在,他搓了搓手臂,四处看了一眼。 咕啾。 咕啾。 说话间,他们以缓慢的脚步往外走。 每一脚踩下去都发出令人不悦的声音,许柏翔来回搓着自己的耳朵,感觉极其不舒服。 而等他们绕到厂房前面,看到道路两侧原本把路遮得基本不透光的大树,变得像是不断融化滴落着烛泪的奇怪东西之后,呼吸皆是一滞。 仔细看去,一棵树的树枝之间甚至能看到些发黑的脏器,上面端坐着一个圆溜溜的眼珠,静静地看着他们的方向。 许柏翔的嗓子里发出一小声呜咽,但后续的情绪被他用力咽了回去。 “你们几个,大晚上的在做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以及照过来的刺眼手电筒灯光,让几个人都忍不住抬起手来挡了一下。 接着就听到鞋子踩在厚实又松软的地面上,朝他们的方向靠近。 王大爷? 林深听到声音的瞬间,脑袋里就冒出了门卫的模样。 待人走到跟前,一股熟悉的水烟味似乎冲散了些许腥气,手电筒接着被放下,半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为什么要说半张呢? 林深看清楚王大爷的模样时,也忍不住一愣,更不用说其他几人原本张开嘴要解释点什么,也突然都停住了。 王大爷只有半张脸还维持着原本正常的样貌,另外半张脸上全是大大小小堆叠到一起的鼓包,颜色和这个世界此刻的色彩相同。 像是中了毒,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 那一侧的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勉强能看到眼黑的位置。 而一些较大的鼓包顶端,还破开了小口子,不停往外流淌着略显粘稠的液体。 他捏着手电筒的那只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仅剩一两根长相正常的手指,其余的也变色肿胀,看起来怪异又不协调。 “这都几点了?还不回去睡觉?” 第902章 来见你们 与扭曲怪异的外表不同,王大爷说话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反倒更多的是操心。 如果不是他的样子太过奇怪,想来谁都不会一下子说不出话。 没多久之前,还用双眼看到的正常人,突然之间变成了怪物出现在面前,说话却还是以前的语气,着实有些让人适应不了。 “我……我们……” 许柏翔壮着胆子,从嘴巴里挤出来几个字,但又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什么,挠了挠头,最终又把嘴闭上了。 就在薛易航叹了一口气,准备解释点什么的时候,突然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 “他们帮我找东西呢。” 唐巧和向萧萧的脸色瞬间变了,她们原本站在靠前的位置,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默契地往后退了好几步,跟声音的源头拉开了距离。 林深循声看去,就见梁齐宇站在王大爷的身后。 他依旧穿着那身工服,洗得褪色,一些边角洗不干净的污渍让衣服看上去脏脏的,黝黑的肤色掩藏在夜色之中,只能看到那双平静看过来的眸子。 但最重要的是,他看上去太正常了。 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发生变化。 他为什么来? 来为他们解围? 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王大爷闻声转过头,看到是梁齐宇的时候,温和地一笑,“这大晚上的,多不安全啊,要找什么东西等天亮了找不也是一样?厂子里断了电,到处都是东西,受伤了可就麻烦了。” “是啊,”梁齐宇点点头,笑着回应,“我也跟他们说了,不着急,但是新来厂子里的人嘛,就是年轻气盛,也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偷偷跑出来。” 梁齐宇看向王大爷的目光没有任何变化,跟最开始一模一样,就好像他根本看不到对方身上的异样似的。 “这,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许柏翔才小声地问出口,就被向萧萧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王大爷脸上乐呵呵的,又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林深几人,才又说道:“是你带的徒弟?那你可得做事前多想想,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个铁人的身体,该休息休息,能偷懒的时候偷个懒也不是什么坏事,可千万别勉强他们啊。” 梁齐宇笑着揉揉鼻子,走到王大爷跟前,抓住对方那只肿胀变形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其往回推了推,“我当然知道了,倒是王大爷您,这都几点了还不休息,心脏怎么受得了?” “嗨,”王大爷一蹙眉,“我就是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窗户前面跑过去,一开始以为是眼花,但是越想心里越觉得放心不下来,就爬起来说看看,没想到就发现他们几个了。” 两人日常的寒暄,配合着这诡异怪诞的世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而梁齐宇在哄着王大爷回门卫室之后,撇过头朝几人这边扫了一眼。 那种目光有些奇怪,林深感觉他那一瞬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但似乎并没有能找到,于是又立刻收了回去。 这种想法从心底冒出来的时候,林深立刻偏头朝身侧看去,只见田松杰手握着手腕上的铁环,表情若有所思。 而他慢慢视线往下,一愣。 深吸了一口气,又朝田松杰身后看去。 脚印变浅了,原本田松杰应该跟他们类似深浅的脚印,突然之间变得没有那么容易看出来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田松杰该有的体重突然之间被抽离了大半,人变轻了,痕迹也跟着消失了。 林深的眼睛一亮,心下迎来的不是疑惑与担忧,反而是欣喜。 “小田。”他低声叫田松杰。 田松杰闻声,从思考那些奇怪文字的想法中再次抽离出来,“怎么了,深哥?” “你的脚印,变浅了。” 听到这句话,田松杰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他立刻回头往后看,可是他看到的是正常世界的模样,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本就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但林深都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应该做不了假。 只不过有一点问题是让他好奇的,如果他不受到霉菌孢子的影响,看到的应该是世界原本的模样,那么受到影响的人看到的究竟是幻觉,还是什么? 如果世界的模样就是被奇怪东西覆盖着,他难道不应该是第一个看到真实模样的人么? 思索间,梁齐宇目送着王大爷的身影离开,随后慢慢转过头来。 几个人都用严峻的表情盯着他,彼此之间保持着两米不到的距离。 梁齐宇没有上前,只是面色如常地打量着他们。 而薛易航这边,也紧皱眉头观察着梁齐宇的脸色。 “不要那么紧张。” 梁齐宇带着笑的温和声音传来,没有人回答。 只见他往前走了一步,但鞋底不像他们那样会在厚实的地面上压出积水和孢子,如同走在坚实的地面上。 薛易航下意识抬起一只手,挡在唐巧和向萧萧身前,紧抿嘴唇。 “你……想要做什么?”唐巧尝试着开口询问,但她其实没有抱什么期望。 然而梁齐宇却是挑了一下眉,继续道:“我是个讲道理的人,来见你们,当然是来跟你们谈谈的了。” “讲道理?”薛易航重复了一遍,“你要是讲道理,就该把我们放出去,而不是引着我们这里跑那里跑,将我们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梁齐宇闻言,略作思考,脸上的笑容不变,“谈条件嘛,这样的事情不就是要努力制造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吗?我如果不用这样的方式,此刻你们会在这里认真听我说话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待其他人给他回答。 然而没有人开口说话,梁齐宇倒也不太在意,只是把双手背到身后,往后退了半步,“不用担心,你们这样也不会死的,如果是接受不了眼前看到的东西,我当然也可以帮助你们把眼睛蒙起来,就像王大爷他们那样。” 第902章 我想好好生活 因为梁齐宇的话,薛易航几个人的表情更加警惕起来。 “你觉得我们会相信你的话?”向萧萧扬声反问道。 梁齐宇闻言只是笑,接着慢慢张开双手,在众人眼前毫无防备地转了一圈,紧接着说出来的话让几个人都有些震惊。 “我从没有想过离开这里,也从没想过摆脱现在的束缚。” 林深听到这句话,脸色一变。 “你在说什么?”唐巧显然没有明白梁齐宇的意思。 然而薛易航却是下意识地朝林深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皱了皱,眼中带着疑惑。 “哦,你不知道吗?”梁齐宇的表情有些意外,他扬了扬眉毛,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你们当中似乎有些特殊的人,我还以为他应该跟你们表明身份了才对,毕竟是一条战线上的队友,怎么能有隐瞒,你说对吗?” 他的语气温和平静,像是充满了诚意。 只是这些话在林深听来,太过意有所指,也多少有些刺耳。 就像是想从中挑拨他们的关系。 薛易航在这时候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就直说,在这里故弄玄虚只会让我觉得你是在挑拨离间,什么特殊的人?特殊在哪里,又能做什么?我们不懂,你倒是将来听听,看看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奇,而且这跟你想不想离开又有什么关系,前言不搭后语的。” “对啊!”许柏翔透过向萧萧的手掌应和了一声,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梁齐宇的动作有短暂的停顿,随后他把手给收了回来。 “怎么会呢?我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的,没有掺杂半点谎言,我也相信这个人听了我说的话,心里是有数的。” 几人与梁齐宇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似乎是发现薛易航他们脸上的表情依旧严峻,梁齐宇再次往后退了半步,他确实表现得相当礼貌。 之前抬起双手转了一圈,也像是在展示自己身上没有带任何攻击性的东西一样。 “你们不就是想要离开吗?”他轻声道。 “那肯定。”薛易航紧盯着梁齐宇,谨慎地应了一声。 梁齐宇眨眨眼睛,又道:“所以我才说,我是来谈谈的。” “怎……怎么又绕回来了?”许柏翔小声嘟囔了一句,又被向萧萧警告似的拍了一下手臂。 “深哥,他这不就是在跟我们说话?但是他好像没找到具体的人是谁。”田松杰低声说道。 林深没有回答。 他觉得梁齐宇不一定就是在他们这些人中找人,而是因为有了田松杰这个不确定因素,让他产生了某种猜测。 他如果知道助理的存在,没必要说得那么模糊,只是遇到了之前没见过的状况,而选择通过试探来达成自己的某些目的。 猜测成了,就是谈条件,要是没成,他显然也有自己的处理方法。 “几位现在的身体状况,就是我来谈的筹码,我当然也不是想要困住你们不让你们走,”梁齐宇的嘴角一直挂着礼貌的微笑,“而是,我担心的是那位想要继续追究下去,不让我在这里安安静静好好生活,所以我才不得不这么做,还希望你们能够充分理解。” 他一边说着,一边细细观察每一个人的表情。 薛易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这话说的,那换其他人进来,你是不是会好心好意直接把他们全须全尾送出去?” “那当然不是了,”梁齐宇突然咧开嘴笑了,“送到嘴边的鸭子,哪有吐了的道理?倒不如说是你们几位太过幸运,才有这样的机会。” 这话听得唐巧脸上露出了愤怒,“你是不是在玩儿我们?” 梁齐宇闻言,脸上全是意外,“我不是说了吗?我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况且掉进陷阱里又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我为什么要无缘无故放跑?既然选择谈一谈,那当然至少得是势均力敌的对手才行啊,虽然我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隐瞒,但你们确实需要感谢他才是。” “那之前死掉那个男人呢?”林深在这个时候开了口,“那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 “哦,是你,”梁齐宇伸出手,指了一下林深,“大半夜跑到厂房仓库翻箱倒柜,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你的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只是他做了不应该做的事情罢了。” “因为他接触了穿碎花裙的女人?”林深继续问,“但那应该不是本人?” 梁齐宇听到这个问题,动作顿了一下,接着脸上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笑容,“我只不过是在帮小萍筛选掉一些,危险的人物罢了,一个男人大晚上打着关心人的旗号英雄救美,谁知道心里想的是什么呢?不是本人,也不能代表他没有这样的心思啊,他们心里的那点想法,我可是最了解的了。” “……小萍?” 唐巧喃喃念着这个名字。 向萧萧也松开了捂住许柏翔的手,思考了起来。 这是她们第一次听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名字,在片刻之后,跟那个撑伞的红色碎花裙女人对上了号,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梁齐宇见状,继续道:“我很满意现在这里的状态,虽然非常偶尔的有外人进入,但终归不会影响到我们的生活,我只希望这样的日子继续平稳地持续下去,外面的世界什么样,我不在意也不好奇,你们不破坏这一切,我也不伤害你们,我现在主动出现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诚意吗?” “你们的生活?”薛易航眯了眯眼。 他明显还有后半句话想要说,林深看得出来,但他还是咽了回去。 小萍表现出来的状态显然不像是梁齐宇说的这样,只是在这里捅破这件事对他们没有一点好处。 “凭什么相信你?”向萧萧问道。 梁齐宇做了一个思考的动作,单手指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随后伸出手朝着许柏翔的方向一指,说道:“无用的队友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救下来呢?让他自生自灭,增加自己的生存几率不好吗?我看过不少这样的人,所以我大胆猜测……他们活着很重要?在还没极限到必须抛弃谁之前,不会主动做出舍弃的选择——” 梁齐宇的话说到这里,拖出了长长的音调,仔细端详每个人的脸色,才又继续悠然说道:“但只要我想,这里所有人都可以在瞬间炸成渣,这一定是‘你’不想看到的结果?” 第902章 吃人 田松杰听得眉头一皱,不自觉地上前了一步。 “这绝对不是口头上威胁,”梁齐宇极其认真地眨了眨眼睛,“我之前每一次都是这么做的,因为不希望外来的打扰过久地影响我和小萍的生活,我只不过是想,做一个小小的交换罢了。” 梁齐宇把“小小”的两个字咬得很重,又将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似乎试图表现这个愿望之渺小。 “倒不如说,那种谁也进不来的封闭,是我最喜欢的状态。” 他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林深感觉到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很显然,从梁齐宇的表达来看,他经历过房间门被“狱”字锁锁住的情况,并且也能清楚感知到这种封锁。 他知道自己被困住了,没有东西能进来,他也出不去,但他或许真的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根本没想过出去。 林深从梁齐宇的神情和说话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异样,那是一种对于某种东西扭曲且变态的执着。 而这个东西,放在这里就是“小萍”。 他或许不像他表面看的那样子,是个温和老实踏实肯干的人。 就像向萧萧说的那样,在别人口中越是说得完美的人,或许越是有什么隐藏着的缺陷和问题。 “这不是一举两得吗?”面对其他人疑惑的表情,梁齐宇表现得并不在意,他自顾自地说着,“我想这样‘你’也能达到‘你’的目的,我也获得了我想要的宁静,不是很好吗?这怎么想都不亏?” 就好像放在他面前的这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只不过是不会动不会说话的死物,他毫不在乎他们怎么想,只是专注于与自己想要交易的对象谈条件。 “我们怎么能确定,你这么说不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而且——”薛易航慢慢放下手,直视着梁齐宇,“我们能不能离开这里,不是你说了算的?” 梁齐宇眨眨眼,这时候才把目光放到了薛易航身上,“我确实无法自主控制你们离开与否,但我可以给你们创造条件,毕竟偶尔也会有那么几个把别人的小命当踏脚石的玩意儿,运气好的从这里离开。” “原本我应该极力避免这种情况出现才对的,这么一想,这也能算是我的一种诚意?而且创造条件的方式我并不反感,反倒非常欢迎。” 像是要融化的树枝上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着霉菌和粘稠液体,许柏翔连着咳了三四声,又突然从嘴里吐出一大块东西,掉在地面上,很快融入进那些厚实的覆盖物之中。 他瞪大了眼睛,有点慌张地在身上摸了摸,像是在寻找自己又丢了哪里的一小块骨头。 梁齐宇见状深吸了一口气,道:“时间这么拖延下去,可就不是我不愿意留住他们的性命了,而是‘你’在浪费时间了。” “条件是什么?”林深问道。 听到这句话,梁齐宇终于是满意地笑了,“帮我找人,找到一个伤害过小萍的人,让这个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你们就能获得离开的机会。” 这句话反倒让林深产生了疑惑。 这个地方看起来,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以梁齐宇为主导而形成的世界,他的一举一动影响着所有的人和物,但为什么这个离开的条件,却又是以小萍为中心的? 听起来,反倒像是在做一件什么好事一样。 但如果真的就只是这样,这里说不定也不至于变成门后世界才对,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从某个阶段或者地方开始产生了异常的变化,才让这儿被从现实世界分离了出去。 很显然,他们现在看到的被霉菌包裹的一切,很可能就与此有关。 然而梁齐宇的这句话,说得像是小萍困住了他们,而不是他愿意这么做似的。 “这就是你一直在重复这一天的原因?”林深又问。 梁齐宇的目光在林深脸上停留,“是,既然你们愿意合作,而且那位也没有出来反对我的提议,那么我对此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当年就是在这个晚上,他们合伙带走了小萍,对她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还把她的一条手臂卷进了机器里,直接搅烂了,我只是……想帮她把丢了的东西拿回来而已。” 他的语气真诚,但林深不太相信。 一般这样的人在描述一件事情的时候,都会在无意识中将与自己相关的不理内容隐藏,说出一些他自认为合理的解释。 小萍表现出来的状态明显和他并不亲密,就算他的举动真的如他所说是为小萍着想,但也并不能代表他就没有做过什么伤害对方的事情。 只不过这部分内容,被他自洽的内部逻辑给屏蔽掉了。 反倒是许柏翔在听到这段话之后,像是感受到手臂被搅坏的痛苦一样,不由自主地皱紧了五官。 就连唐巧和向萧萧也露出了不适的表情,嘴巴一抿,脸色深沉。 “你们应该都看到过,从他们身体里掉出来的部分?”梁齐宇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当时厂子里一直分配不到肉,大家怨声载道,原本体力活就辛苦,吃不上肉的那段时间很多人都很不满,但是偏偏就在事发的第二天早上,大家发现了碗里多出来的肉沫,我们厂子还没特殊到能被特别照顾,那这些肉是从哪儿来的呢?” 许柏翔突然呕了一声,然后立刻自己捂住了嘴,把那种恶心的感觉压了下去。 “小萍不见了,就那天,我拼命地找她,可怎么找也找不到,”梁齐宇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表情有些悲戚,“然而我找到的是她少了一只胳膊的残破身躯,没穿衣服,被丢在堵塞很久,又臭又脏的废弃下水道里。” 说到这里,梁齐宇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表现得相当真情实感。 “他们这样的人,应该受到惩罚不是吗?” “如果只是一个女人,能需要多少人处理?”唐巧提出自己的疑问,“就我们看到的,已经处理掉三个了,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之前还有的话,会不会太多了点?” 梁齐宇听到这句话睁大了眼睛,他摇了摇头,两只手抬起来,“让一个人悄无声息消失,让不应该有的东西出现得合理化,你以为这是几个人就能做到的事情吗?如果没有上下通气,可能这么顺利吗?” 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魔怔,“他们这可是在吃——人——啊。” 第902章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一个深情男人,为了自己痴情的女人,而进行复仇的故事? 林深的脑袋里冒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如果他们俩真是一条心的,就解释不了小萍为什么要来房门前找林深,也解释不了小萍唯一一次单独出现在林深面前时,为何突然叹气离开。 再说了,真要是想报仇,怎么能少得了主角本人呢? 光靠梁齐宇自己的嘴皮子,就算他的语气再真挚,脸上的表情再温和,也无法让林深信服。 会扭曲事实的东西多了去了,梁齐宇又怎么不能是其中一员? 然而此刻也只能顺着对方的话继续说下去,毕竟他刚才那些威胁的话语,确实看上去不像作假。 林深不太想再看到房间门挂不上“狱”字锁的情况。 尽管现在除了田松杰,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的现况,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做这些事情,就算偶尔多牺牲掉一两个许愿人,其实并不影响房间上锁,但林深不想那么做。 这是一个人对自己的道德标准的要求,与他人的想法和评价无关。 就算是他如今在逐步抛弃身体上属于人类的部分,也不代表着他就必须彻底从思想上抛弃为人的一切,这是两码事。 林深不打算变成一个无情无义的怪物,他也相信公寓的这种挑选,想要的也不是这样的怪物。 否则那些留下的笔记,秦老师获得的让他保有一切记忆的护身符,以及他从白瓷女人和老道那里听到的话语,就没有意义了。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圣母也好,优柔寡断也罢。 没有道德的人说出来的评价,从一开始这类人就没跟他站在一个层次上讨论问题,又何必自己朝下走,往里面去套呢? 没有谁的生命就是该被随随便便舍弃的,不管这个人是否强势,是否拥有力量,还是胆小或者怯懦,这都不是衡量生命可用的标准。 许柏翔至今为止没有制造过一次麻烦,他只不过是没有足够的经历罢了。 其实别人说的话他也听得进去,就光凭这一点,就已经强过不少人了。 “我们要怎么找那样的人?他们自己又不会站出来承认。”唐巧打断了梁齐宇沉浸于回忆中的情绪。 梁齐宇闻言,慢慢抽离回来,放下双手,“这里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小萍的存在,你们只要旁敲侧击地提起,总会有反应的,时间没有前进过,刚做完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忘记呢?他们会露馅儿的。” 田松杰听到这句话有些奇怪地一转眼珠,“为什么这里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小萍?小萍原来在这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大多数居民就好像没见过她一样,当她不存在,有些人又知道她还害死了她,这地方也没多大,突然多了一个人又突然少了一个人,不奇怪吗?” “你……真能说话算话?”向萧萧问道。 梁齐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下意识的目光寻找着什么。 林深知道,他是在寻找田松杰的痕迹。 一个之前只能看到脚印却见不到身影的存在,让他产生了警惕,不了解就容易生出各种猜测,没有把握则会让他不随便做出冒险的举动。 而如今田松杰的脚印逐渐变浅,显然让他感受到了不安的失控感,他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出现。 从这一点上,林深觉得梁齐宇是可信的。 “有可控的办法,我为什么要做冒险的事情?”梁齐宇弯着嘴角,慢慢收回目光,“还是说真的需要我从你们当中挑选一个幸运儿,证明一下我自己,你们才愿意真正接受?” 这话一出,向萧萧闭上了嘴。 “或许你们可以想,反正都会死,为什么不试试呢?” 梁齐宇看似亲切的说着,脸上和煦的表情多少让人有些愤怒。 “行,”薛易航在良久的沉默过后,终于出了声,“你确实没必要跟我们浪费这么多时间,所以我愿意相信你的提议是守信的,最后你要是出尔反尔,我想你说的那个人也不会让你好过?” 这句话让梁齐宇忽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只不过这种突如其来的不悦和冷漠很快就消失了,他呼出一口气,保持着面上的平静。 “要是换做之前,你已经成为这里的一部分了,”他盯着薛易航,目光有些阴鸷,“但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我就当没听到这句话。” 许柏翔听到这话,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然而薛易航却是突然笑了,他主动地往前走了一步,嘴角扬起笑容,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就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了呢?你像这样说话,真的考虑过后果吗?” 梁齐宇眯了眯眼睛,刚要张嘴说话,薛易航立刻抬起手打断了他,“如果你要拿我咳嗽受到感染来说事,你怎么知道这究竟是真的,还是我装出来的?其实目的就是为了混淆你的视线呢?你又怎么确定,你感知到的让你做出现在这种选择的东西,真的就是全部呢?” 梁齐宇微张着嘴巴,表情里显然充满了被触怒的意思,但他没有回答,只是那么看着薛易航。 而薛易航也用平静的目光看回去,嘴角保持不变的弧度。 “当然,你也可以试一试,看看真把我的身体给爆了,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测的事情,要试试吗?” 梁齐宇抿紧嘴唇,沉默了片刻,最后转身离开了。 第902章 这是他 难耐的寂静在几人之间流淌,一直到梁齐宇的身影彻底从他们的视线尽头消失,许柏翔才终于像是憋不住气一般重重地吐了一口出来。 他双手拄着膝盖,转头去看站在前面的薛易航的背影,忍不住说道:“你……你吓死我了,他要是真动手了怎么办?那你岂不是在这里完蛋了。” “什么怎么办?”薛易航也缓缓卸掉肩膀上的力量,开始轻轻咳嗽起来,“这本来就是赌,赌赢了没事,赌输了那会发生什么,我也阻止不了。” 许柏翔听得脸色一白,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半天没有说出来。 薛易航回身,调整好自己的呼吸,“他没从我们里面找到这样一个人,就说明他根本不知道是谁,只是现在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我们彼此之间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猜忌,所以我只是赌他的话和他的目的是真的,那就不会轻易去动我们。” “就结果来看,确实是这样。”唐巧轻声说道。 “而且……有一点也可以证实了,”向萧萧吸了吸鼻子,踩在厚实的地面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自己留在上面的鞋印,“他确实能观察到我们在做什么,但听不见我们说什么,这算是一个好消息。” 薛易航点点头。 许柏翔听到这句话,脸色才终于缓和了一些。 “那我们,真的要按照他说的做吗?” 面对许柏翔的这个问题,薛易航没有立刻回答,他转头看了林深一眼,思考了片刻才开口:“当然了,虽然跟噩梦里的东西达成合作关系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但至少我们的安全暂时得到了保障,而且……” “而且,这也是个机会,”唐巧眉头轻轻皱起,她将发丝顺到耳后,“我不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是不是在我们中间,不过既然他那么笃定,也许真有这么个存在,那么我们顺应对方的要求去做事,某种程度上算不算是一种分散注意力呢?” 许柏翔“啊”了一声,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向萧萧眨了眨眼睛,跟着同意地点点头,“对啊,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真有那么在意的话,他一定会紧盯我们寻找所谓需要受到惩罚的人,而他提到的那个人他又不知道是谁,反倒是更方便行动了。” 接着向萧萧一拍手,就笑了起来。 许柏翔左右看看,摸了摸发痒的脖子,“你们……不好奇吗?他说的这个人是谁?” “好奇?”唐巧闻言转头看他,接着小幅度摇头,“我不会好奇,也不会去探究,如果我们也站到了梁齐宇那边,去寻找这个人是谁,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什么问题?”许柏翔一愣。 薛易航叹了一口气,他又咳嗽了几声,嘴巴里吐出来两小块东西,被他直接接在手心里用力捏住,“那我们的处境可就比现在要危险一些了,梁齐宇的推测里只说不能全部人死,但也没说必须要所有人都活着,只要他保留下来一到两个人,能够完成那个标准他是不是还可以继续跟不确定身份的‘那位’谈条件?” 许柏翔睁大了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皮才快速动了两下,把嘴巴里的口水咽了下去。 “没必要好奇,”薛易航的语气平静,手心里揉捏着自己刚才吐出来的两小块骨头,“这个人是跟我们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只要他不出来,梁齐宇谁都不敢轻易去动,因为对方现在摸不清楚这个人究竟会做什么又能做什么,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安全,不要什么事情都去好奇,都去想要搞个清楚,那最后的代价或许是更加承受不起的。” “道理我确实是懂的……”许柏翔点了点头,“那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回去,回自己的房间里去,就当做跟之前一样,”薛易航说着走了几步,“然后该找人找人,该打听打听,其他的事情什么样,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会问的。” 说罢,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林深一眼,直接朝住房的方向走去了。 唐巧和向萧萧相互看了彼此一眼,也是点点头,跟了出去。 “林深……”许柏翔将求助般的目光投了过来,“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别想那么多,”林深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是一条战线上的队友,照大家说的做就行了,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先露出破绽,否则危险的就会是你自己了。” 许柏翔抿了抿唇,没有再坚持着说什么。 他点点头,也踩着厚实的地面开始缓慢地往前走。 “深哥,你有什么打算?” 一直到彼此之间有了一定的距离,田松杰才开口问林深。 “刚刚那点可能不够,又或者说……”林深摸了摸下巴,“我吞下去的那块霉菌跟他的关联性没有那么直接那么大,所以既没有因此看到该有的属于过去的东西,现在眼前看到的场景也还介于两者之间,但有一点问题让我很在意。” 林深低声说着,指了指地面。 “地面?”田松杰看不到什么东西,只能皱皱眉。 “刚才过来的那个梁齐宇,没有脚印,”林深眨了眨眼睛,沉吟片刻,“我有些不太确定,站在我们面前的那个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 “我没太感觉出来,”田松杰摇摇头,“至少,他不像是个死物,是活着的。” 林深没有回答,他还在思考,目光不由自主地盯着之前在树枝间发现的那只眼睛。 “他如果真的只是通过那些眼球来观察我们,那总是会有死角的。” 田松杰点点头。 林深低下头,挪开脚,看着被他压到下陷的厚实“地毯”开始缓慢回弹,“霉菌……覆盖得到处都是,他又在任何位置都能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却听不到声音……会不会……” 田松杰缓慢睁大眼睛,“深哥你是觉得,你们看到的覆盖在这里的菌毯,才是他观察每个人的媒介?” 林深点了点头,“他是在大家都出现症状之后才主动现身的,然后说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让任何人的身体爆炸,而刚才的梁齐宇又没有留下该有的痕迹,那或许并不是他本人,我们脚下踩着的,我们看得到覆盖在墙壁上的全部……这些全部,才是他?” 第902章 同化 林深这样的猜想,让他自己都感觉有些不适。 毕竟如果真是如此的话,想象一下自己在别人身上踩来踩去,总感觉什么地方怪怪的。 田松杰看不到,他自然也很难想象现在在其他人眼中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只能努力去幻想那样的场面,然后提出自己的合理猜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总得有个源头?一个,一个爆发的位置,才能把整个地方都覆盖,而且我觉得很奇怪的是……如果你们此刻看到的世界是这里本该有的真实模样,而我不受这种影响的话,那我最初看到的世界不更应该是你们看到的样子吗?” 田松杰快步往前走了走,使劲用脚跺了几下坚硬的水泥地面,“可我看到的依旧还是一样的道路,相同的房屋,任何东西都没有发生异变,也就是说我眼中的看到的才是正常的,那这么一想你们看到的究竟是什么?幻觉?” “应该不是幻觉,”林深摇摇头,跟田松杰缓慢往前走着,“飘散出来的孢子,空气里的腥味,这种脚下的触感还有眼前的一切,或许是被霉菌孢子侵入之后,发生了什么变化,这还需要之后搞清楚,现在先回去。” 田松杰应了一声。 两个人加快步伐追上前面几人,回到院子的时候,看到的是几乎和世界的色彩融到一起的小楼。 如果不是拐角公用厕所顶上的灯还坚强地亮着,他们都快看不出究竟哪里是哪里了。 林深细思着田松杰刚才说的话,顺着地面缓慢朝上观察。 忽地,他想起了前一次跟着皮夹克男人和“小萍”回到这里的时候,“小萍”也是这样站在院子里,顺着抬头往上看。 当时那个“小萍”看的是天空吗?还是说别的地方? 如果那个“小萍”是不是她本人,是创造出来迷惑和引出梁齐宇想要找的人的傀儡,因此才一直没有办法说话,那么出现在他们面前没有留下脚印的梁齐宇是不是也是相同的造物? 只是因为,梁齐宇无法模仿小萍的声音,但他自己的,他可以做到? 她抬头看的举动,究竟是梁齐宇的有意为之,还是说这个傀儡有被小萍本人的意识影响,而做出了带着暗示性的举动? 视线继续缓慢往上,在隐约感觉有些变色的月光之下,林深终于辨认出一些菌毯中隐藏着的类似根茎一般的东西。 它们很细,偶尔会顺着自身的脉络闪过不显眼的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流动。 林深顿时屏住了呼吸,沿着流动方向慢慢寻找。 他的脑子里冒出来了一种奇怪的直觉,紧接着就发现那些东西从梁齐宇的房间发散出去,顺着住房的每一个窗户缝隙爬了进去,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幸免。 说句实在话,这里还真的有人吗? 林深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说的人,指的是拥有自己的意识,能够自主决定自己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的人。 这里原本的这些住民跟许愿人是不同的,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离奇的场景,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身体发生那样可怕的变化。 尽管梁齐宇说,可是像遮住王大爷的眼睛一样,帮他们遮住眼睛,看不见这一切。 那这句话从某种角度上来理解,不就是发现居民没有办法接受,又或者说是被这种变化惊吓之后,梁齐宇不得不做出的调整? 也就是说,最开始这件事或许并没有被他考虑在内? 一旦见过一次如此可怖的世界,就算遮住了眼睛,一开始发现变化时留下的震惊和恐惧就会消失,就能当做它们不存在然后继续这样平静自然地生活下去吗? 林深不认为这是一件能轻松做到的事情。 就算是强迫自己接受一切,也很难避免身体做出自然反应,又或者是对此麻木了的话,表现也同样会产生不同的变化,而不会是现在这样一片祥和的样子。 逃跑,拼命地逃跑,这才是一个正常人会做出来的符合常理的选择。 但是他们都留下来了,过着跟以前没有任何差别的日子,每天上班、闲聊、吃饭,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这怎么可能? 他们还是他们自己吗? 或许早就不是了。 而薛易航几个人开始看到这个世界的异常变化,也是某种同化的开始? 因为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所以看到了不属于自己眼中该有的世界。 等等,一部分? 林深意识到自己脑袋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时,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田松杰见他楼梯上到一半就不动了,于是转头问道:“怎么了,深哥?” 林深不答,他还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田松杰才不会看到被菌毯覆盖的世界? 田松杰不会被同化,不会被霉菌孢子影响,所以他眼中看到的住民们还在按照梁齐宇希望的既定逻辑生活着。 梁齐宇喜欢这里的生活,想要创造一个他所认为的能够和小萍安稳过下去的世界,所以才创造这样的假象吗? “没事,只是好像想清楚了一些问题。” 林深摇摇头,快步走上三楼,飞快地瞥了一眼梁齐宇的房间。 他发现三楼的走廊和墙壁上那种流淌着的闪光确实比下面密集了不少,而他们之前待的那个房间,一样有相同的东西顺着变形的门缝钻了进去。 “林深……还好,原来你在这儿。” 就在他们准备回屋的时候,楼梯口传来了薛易航轻声呼唤的声音。 林深转过头,就见对方招了招手,于是走了过去,“怎么了?” 薛易航又往楼梯间里退了几步,尽管他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逃不过梁齐宇的注视,但还是下意识地找了相对隐蔽的位置。 待林深靠近,他又伸手把对方往身侧拉了拉。 两个人挤得很近,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薛易航用身体遮挡住大部分的菌毯,从口袋里小心翼翼摸索出林深之前塞给他的小本子。 他抿着唇没说话,只是无声地把小本子翻开,用手遮挡着指给林深看。 林深眯着眼睛,努力在黑暗中辨认,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和田松杰当时以为的最后一句话后面,还歪歪扭扭地写了不少东西。 笔画颤抖,轻重不一。 第902章 不知道才最好 【意识到的时候似乎已经迟了,来之前有想过这一趟很可能有潜藏的危险,却没想到过是有去无回。】 【我眼前的世界在变化,我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幻觉,还是真实的,但是我能清晰感觉到我好像变得不太正常。】 【不太正常?不,不对,什么都不正常……这是人类的世界吗?我分不清楚了。】 【或许我意识到去找她是个非常冒险的行为,但至少现实向我证明了,我猜测的方向是对的,可如果没有人能接收到我的发现,这种发现还有什么用?】 【没能和她说上话,也没能跟她进行近距离接触,是件很可惜的事情,或许在最开始她突然出现在我窗前的时候,我就应该冒险一些去接触一下,或许能知道不少东西,但又或许……是我的本能在提醒我那样更容易出现无法预测的危险,所以下意识地规避了?】 【有一点是确定的,她长得和寻人启事上的照片一模一样,就是憔悴了很多,脸色看起来不好,她不该被困在这里的,听组长说过她似乎都考上大学了?那可是大学啊,那么厉害那么聪明的姑娘,到底是被谁带到这里来的……】 【不对劲……不是我意识模糊了,是这里的时间好像一直在同一个时间内转圈,不是我产生了不存在的既视感,是一切真的在重复。】 【怎么办?怎么办?想想办法……可是我,我能想什么办法?还好我还没来得及通知组长他们,不然就得害了他们了,这里不能来,谁都来不了,这不是人该在的地方……】 【……………………】 【你是谁?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又来了,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话语……】 【她还在求救。】 最后的几句话看得林深屏住了呼吸,他抬起手覆盖住薛易航手中的小本子。 而薛易航也轻轻松手,本子立刻自然地被林深给捏在了手心里。 “你说,梁齐宇会不会不识字?”薛易航低声说出自己的猜测,“否则如果他什么都能看见,而这件事在当初就已经对这个地方造成了异变,那么这个人在这里写下这些东西,应该早就被他看到了才是。” 说到这里,薛易航下意识挠了挠脖子,他感觉喉咙发痒,但也没法把手真伸进喉咙里去抓。 “又或者说,他真的有恃无恐到了一定程度,笃定没有人能从这里活着逃出去,所以不在乎这上面到底写了什么,”薛易航双手合十。 林深思考片刻,摇了摇头,道:“如果这么想的话,对于现在的局面就有些说不通了,梁齐宇他已经猜到我们当中有特殊身份的人,但是他没有确定下目标,那么之前我把本子交给你的动作应该是被他看到过的,他要是识字,足够谨慎,肯定会想办法把这东西销毁或是回收。” “但他没有,”薛易航点了点头,“那就还是不识字这个猜想更说得通,他不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也没有意识到这究竟有多重要……人的阅历和见识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一个人的思考与行为,他或许都不知道这本子是做什么用的。” 林深捏紧手里的本子,压低了声音,“最后几句,我感觉甚至是新写的。” 薛易航一愣,抬眼看林深。 “那你就去看看。” 没等林深思考应该怎么委婉地解释他到门后世界的处境问题,薛易航就先他一步开口了。 “不管是你的情况,还是别的事情,我都没必要知道太多,而且我想……如果你真的能说的话,冯语凝他们应该早就能知道了。” 他笑了笑,抬起手拍拍林深的手臂,“不知道也好,谁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人的嘴巴不是密不透风的,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走漏出去?我们现在还能这样活着,还能继续说话,继续思考办法,不也是得益于此吗?你去做就行了,别的都不重要。” “我在梁齐宇走之前说了那一段话,他或许会下意识多关注我在做什么,从而判断我究竟是不是他要找要忌惮的那个人,说不定也能吸引走不少注意力。” “但这样也很危险,”林深眉头蹙起来了,“如果他一旦确定你不是,你很有可能就是被第一个开刀的人。” “没关系,”薛易航的眼睛一眨不眨,“我从跟冯语凝合作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了,现在能看到希望,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去做的,这关乎的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薛易航说到这里,嘴角突然弯起一个弧度,“只要能让这狗屁一样的鬼神许愿最终吃了瘪,不可避免的牺牲就不算没有意义,更何况按照梁齐宇的说法,我觉得你或许能从他口中了解到些什么,他没有逃离这里的倾向,只要目的一致也能沟通,这是个好机会。”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深呼出一口气,“他刚才说的有些话让我很在意。” 薛易航不再说话,只是在拍了一下林深的肩膀之后,顺着楼梯往下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林深紧捏着本子,转头往上,正好看到田松杰站在楼梯口附近。 “深哥,这冯语凝找的人,是不是都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顾十远也好,这个薛易航也是……” “你讨厌他们吗?” 被林深的这个问题问得一愣,田松杰想也没想地摇了摇头,“当然不讨厌,只是说不上来的感觉,不太希望他们那么看轻自己。” “那我们就别让他们死。” 第902章 他没走过 田松杰知道林深很少说这样笃定的话,他的脸色微微一变,说话的声音都放轻了。 “深哥,你有什么打算?” 林深一边往回走,一边说道:“其实说实话,我还没有想好,但是我觉得跟他面对面好好谈一谈的机会是必须抓住的,可是我又不能让他知道,我现在的能力可能还没有到他想象的程度。” “面对面……”田松杰低声重复了这三个字,“我是在想,如果我们刚才看到的梁齐宇是一个用来面对我们的傀儡,那么之前见到过的,跟小萍接触的还有每天都在上下班路上的,是不是其实也不是真的,那要去哪儿找他?” “有东西,这些菌毯下面,”林深说着,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下,漆黑的夜色中那些闪光还算看得清楚,“它们全都朝梁齐宇的房间里集中。” “但也不一定就真在那个房间里?”田松杰只能顺着看向斜对角的房间,“如果就只是在那个里面的话,之前进来的人也不一定就完全找不到,要是有谁敢拼命,说不定就进去了呢?” “我也是这么想的,”林深眨了眨眼睛,“所以我现在好奇的是,我看到的这些东西集中到那个房间里去之后,又往什么地方延伸,如果能顺着这个方向寻找或许就能找到源头。” “梁齐宇肯定在看着的。”田松杰左右看了看,寂静的夜空中飘散着一丝不祥的气味。 林深点点头,“这是当然,所以才需要你跟我一起行动,你的脚印变浅消失应该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虽然口头上我们是达成了合作的关系,但是没有人真的出面给他承诺什么,我觉得他肯定还是放心不下的,他还是会去猜测会去想,我们是不是有什么隐瞒着他的行动。” 田松杰闻言,眼珠子转了转,“那我应该故意给他留下一些痕迹和线索,让他把注意力放到我身上?” “我现在是这么打算的,”林深看着眼前变色的门把手,轻轻握了上去,“薛易航虽然想用自己来引诱梁齐宇,但是他始终还是普通人,这种靠心理和话语上的博弈我估计撑不了太长时间,但你不一样了,他看不见,也预测不了,所以才主动接近我们,跟我们谈条件。” 变形的房门被林深轻轻抬起,他吱呀一声推开门。 田松杰跟在他后面应了一声,道:“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那去他房间最有效了?” “对,我思来想去也还是只有按照我们最初决定的方向去做,”林深抬眼看到房里情况的瞬间,愣了一下,微微一变的面色很快就恢复了平常,“你看不到反而可能还是一件好事,他不知道你的视角能看到的东西什么样,猜测和思考也会产生偏差,给他制造混乱再好不过了。” 田松杰似乎很敏锐地注意到了林深的变化,于是伸着脑袋朝屋里看了看。 里面黑漆漆一片,安静到落下一根针都能听见的程度,隐隐约约还有不隔音的墙壁还是地面中传来其他地方的呼噜声。 一切跟上一次没有任何差别,于是他收回目光低声问道:“屋子里有什么?” “……”林深张了一下嘴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 他轻轻摇了摇头,脚步缓慢地进了屋子,在合上门时候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道:“他在这儿,他一直在这儿,没有走过……” “嗯?”田松杰先是愣了两秒,然后就反应过来林深说的是什么东西了,“在哪儿?” 林深伸手一指,“床边,他就坐在床边。” 更多的话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因为展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而是更像一团融化掉的物质。 它们堆积在床沿边,形成一个状似人形的东西,颜色要比覆盖周围事物的菌毯要深上不少,把床单和折叠整齐的被子给完全糊在了一起,只有一只眼珠掉在当中,冲林深的方向看着。 而另一边他们曾经发现小本子的位置,床缝中间就耷拉出来两根类似手指的东西,滴滴答答地朝下不知道滴落着什么液体。 林深眨了眨眼,打开紧捏在手里的本子。 难怪本子上面多出来的这些内容之前都看不见,它们应该都不是用寻常的笔写出来的,而现在林深开始尝试着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于是也看到了已经跟这个世界融为一体的人留下来的印记。 如果……如果本子的主人在变成这般模样之后,还拥有自己的意识,那么他们路上看到过的那些呢? 看似死了,看似变成了人不应该有的状态,但其实还是活着的? 只不过他们都成为了梁齐宇的一部分,也成为了覆盖这个世界的菌毯的一部分,没有办法完全自主地控制自己了。 而这当中,也一定有之前进来没能再离开的许愿人…… 田松杰搓了搓手臂,脸色不是太好看。 因为他想起自己之前还躺在那张床上休息过,现在这么一想,他不就是睡在了别人炸裂开的尸体之上,拥着一整床的霉菌休憩了好一会儿? 林深则是反复看着本子上最后几句话,又看了看糊在床上的那一大团人形。 内容在小萍上一次突然出现在窗前戛然而止,之后他们其实也反复进出过这个房间,但都没有再增加新的内容了。 如果说这个人当时是拥有自我意识,留下了几句话,那么通过他自己的观察,应该也能察觉出林深出现在这里是不寻常的情况。 要是他真的还想传达什么,应该会继续写下去的。 但是他没有。 这个人或许也推测出了梁齐宇不识字,才能在自己发生变化之后,依然进行着文字记录。 所以不太可能是到了这个时候,他突然不想写了,而是,不能写了。 思及此处,林深合上了本子,几步走到了床前。 接着他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之前看到的那颗眼球。 谁知道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眼球的表面,它立刻就像是一张脆弱得薄如蝉翼般的膜一样,“噗”一声响,裂开一条口子,霉菌孢子飞扬而出,炸裂得不留一点痕迹。 第902章 吞鬼 看到林深怔住的动作,田松杰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两步上前,来到林深身边,“深哥?” 林深缓慢地摇了摇头,看着霉菌袍子在他的指缝间飞舞,然后缓缓往床铺上落。 他抿紧嘴唇,再次伸手朝前,尝试着去触摸那团颜色明显更深的人形。 然而这次传递到他指尖的触觉,却是相对坚硬的,这跟脚下一直踩着还会压出水的菌毯不一样,显得又干又脆。 他只要稍稍用力,表面就被蹭掉了不少,隐藏在下方的部分暴露出来,是一种灰败的颜色,毫无生机。 这个人死了,死了第二次。 如果说第一次是作为人变为非人,那么第二次就是彻底失去了一切。 或许是因为林深他们突然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又或许是小萍当时突然出现的求救举动,让不识字的梁齐宇内心产生了警惕,于是把这一块原本与他融为一体的部分剥离了出去,赐予了他新的死亡。 那么围绕着完成小萍的愿望,才能从这里离开的条件,是否是真实的? 林深皱起了眉头。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本子重新塞回到床垫和床单之间,而原本悬挂在床缝边的手指也啪嗒落到地上变成了灰一样的东西。 “不要等了。” 听到这句话,田松杰一眨眼,“深哥?” “小田,你现在就去,我们不要等到早上了,”林深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铺上那一片逐渐褪色的“灰尘”,“不能给他更多的准备和思考的时间,趁着他看不到你的行迹还没彻底想出应对方法之前,先打乱他的阵脚。” 田松杰点点头,走到门口的位置,又回头看了林深一眼。 “深哥,你……” 他原本下意识地想要说,希望林深不要冲动行事,因为这句“不要等了”实在是来得有点突兀。 可是在他转头看到林深那张平静的脸时,他又觉得是自己多想了,于是把话咽了下去,离开了房间。 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林深慢慢蹲下身,依旧看着床铺上的那团灰。 失去了原本的活力,本就靠着变得坚硬的表面勉强维持着原本的形状,在被林深破坏之后彻底没有了支撑,开始扑簌簌往地上掉,甚至无法跟那些活着的菌毯相融合。 他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从这个人留下的笔记,还有本子里之前凌乱的内容,看得出来似乎是到这个地方做潜入调查的。 但是这一进来,就再也没有机会走了。 而最后留下的那些话语里,也清晰显示着小萍并不是自愿留在这个地方的。 梁齐宇的叙述之中没有提过小萍是哪里来的,又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是谁带她来的? 又或者说,根本不是“带”? 不然为什么会潜入调查? 林深的脑子里冒出来了一个极其糟糕的猜想,他原本想将其抛之脑后的,但那个白瓷女人脸却又毫无征兆地在脑海中滑过。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提醒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一样。 鬼使神差的,林深再次伸出自己的手,一把抓住了那些还没有散落的灰。 细碎的灰白色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滑落,他只是屏住呼吸,把手掌抬到自己面前,又环视了一圈眼前的房屋,调转了自己的身体方向。 他将自己整个人无限凑近已经失去生命力的那一片区域,然后想也不想,就将手中的灰全数塞进了嘴巴里。 林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就好像某种本能在催动他。 而他的身体,已经不简简单单是一具能够供他活动的工具,反而更像是,某种容器。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断叫嚣着,叫嚣着让他一定要这么做。 原本在把灰塞进嘴里的瞬间,他的理智有一瞬的后悔,不过这种后悔不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吃,而是担心这些粉末会不会很噎人,然后咽不下去。 但在这把灰接触到林深的口腔,紧接着逐渐消散之后,担忧也跟着离开了。 林深感觉视野前方看到的画面闪动了几下,像是有别的东西快速流入了他的脑中。 这样的感觉,跟在画作宅邸的时候很像。 只不过不同的是,那一次他吞下的东西,是属于控制那个门后世界存在的,而眼前的这一次,仅仅只是一个不知道姓名莫名惨死的路人的。 也是在这一瞬间,他似乎有些明白,白瓷女人说的“吞鬼”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并非是用来杀死某些东西的手段,反而更像是传达信息的渠道。 之前之所以会看到那位夫人的过去,或许正是因为她委屈,她痛苦,她无处诉说,这样强烈的情感透过黑色的香块向外面散发出来。 而眼前,吞下霉菌林深没能看到什么,或许是对方内心存在某种隐藏,不管这种隐藏是属于身体炸裂开的女人还是曾哥,又或者是梁齐宇本人的,似乎都代表着他们有秘密不愿宣之于口。 但此刻这捧灰不一样,它有东西要告诉林深。 他一只手扶住床边,稳住自己的身体重心,闭上眼睛耳边似乎听到了回荡着的脚步声。 嗒嗒。 嗒嗒。 像是走在一个发出任何声响都容易产生回音的空间里,尽管脚步声已经极其克制,也无法完全把这种让人紧张的声音彻底消除。 鼻尖嗅到的是一股说不清的臭味,像是垃圾发酵,又混杂着青苔的腥臭,还带着其他不知名的气味,复杂得让人作呕。 视线的尽头,林深看到的是一抹红色碎花裙,在昏暗狭窄的通道里不安地来来回回飘动,直到听到林深这边的响动,才猛地转过头来。 是小萍。 她张了张嘴,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伸出苍白的手臂朝着身后的方向一指。 林深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摇摇头,“走?你是希望我走?不行,我不能走,你都到这里了,要走你也得跟我一起走。” 小萍没有任何回答,只是伸直手臂支着那个方向,一双眼睛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林深心下一紧,立刻就察觉到了问题。 第902章 礼物 林深无法开口,不可能去提醒身体的主人。 但是他记得,在这个人的本子里记录过,说自己从未能够跟小萍说上一句话,也没有机会能和她进行近距离的接触。 那如果眼前一幕是吞鬼带来的真实记忆,也就是说这段回忆中的小萍,不是真的。 只不过对方当时没能意识到。 而等这个人发现问题的不对劲时,他似乎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了,而他也后知后觉,自己根本没有真正接触过小萍。 眼前的这一幕,或许并不是小萍想要帮助他逃出去,而是梁齐宇口中的,扫清小萍身边一切有威胁的障碍罢了。 这个小萍不开口说话,是不想说吗? 对方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尝试朝前去接近小萍,“你为什么不走?都已经站在这个地方了,你其实只是需要一些勇气,一些跟着我从这个鬼地方跨出一步的勇气而已,你别害怕,只要出去了什么问题我们都是可以解决的。” 小萍见状往后一缩手,又朝黑暗中退了好几步。 她不住地摇头,嘴巴张了又闭,就好像有很多话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样。 林深注意到,他们身处一个肮脏又散发着浓烈臭味的下水道里,他的身躯每往前一步,踩在积水上都会发出哗啦啦的响动,然而小萍却不会。 她安静得像是一道瘦削的影子,拨不出水面的涟漪,也没有在青苔上留下任何痕迹。 这种感觉,简直跟梁齐宇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一模一样。 等等,下水道…… 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试图在这个地方寻找蛛丝马迹,看是否对得上梁齐宇之前说的话,然而这具身体并不受他的控制。 尽管他想转头,但对方只是直视着小萍,坚定地伸出一只手。 “你为什么要留下?我不觉得你对他是有感情的,你当时来找我求助,难道不就是希望我带你出去吗?为什么不走,是害怕什么,还是有什么把柄被他握在手里了?这些你都不用担心,就算我解决不了,我的同事我的领导都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你是受害者,是会得到应有的保护的。” 诚恳的承诺并没有得到小萍的任何回答,她只是缩着身体,垂着脑袋似乎在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你别怕,跟我走就好了,如果从这里就能出去的话……出去了,我们找个能打电话的地方,很快就会有人来接我们的,你可以回家,可以见你的父母,你难道一点都不想他们吗?” 小萍的肩膀在这个时候抖动了起来,在视野受限的情况下,看不出她究竟是在哭,在颤抖,还是产生了别的情绪。 林深只感觉心里的一根弦绷得很紧,在随时都要断裂的边缘。 男人的身躯越是靠近小萍,他越是想要出声提醒,然而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他是无法改变的,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你叫……对?” 林深被耳中突然钻入的杂音给愣住了,他分明听到男人切切实实地叫了一个完整的名字,但这个名字上头像是被别的什么杂音给覆盖了,听不清晰。 那或许是小萍真正的名字,是外围调查的人得到的个人信息,但是在这里,她就只是小萍。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而且很多人都不知道她存在于此的人。 她像是一个被偷偷藏起来的秘密,连最后出了事,也被一堆人想尽办法再次偷偷藏了起来。 “是……对吗?我应该没有记错?” 完整的名字再次被杂音覆盖,尽管林深努力去尝试听清楚,但依旧无法突破那道屏障。 眼前这个小萍肩膀颤抖的幅度逐渐变大,连男人都因此愣怔住了。 “你,你怎么了?”他带动着林深上前,但很快就停了下来,“你……为什么在笑?你在笑什么?” “当然是在笑你了啊,傻子。” 说话的声音不是从身前传来的,男人条件反射般地快速转身,然而感受到的却是当头一棒。 一个坚硬冰冷带着棱角的东西重重敲击在他的脑袋上,世界瞬间天旋地转,他的视线里只能模糊看到那件蓝色的工服,和一张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五官的脸。 “你们连真假都分不出来,怎么好意思大言不惭说是为了她呢?” 咣啷啷—— 是金属落地的响声,然后身体就不受控制地摔倒。 林深看不到那个“小萍”是否还在原地,但男人身后冒出来的说话声他听得出来,就是梁齐宇的声音。 温和的声线中带着一种嘲讽,和说不上来的骄傲。 画面片段在这个时候像是信号不好一般闪断,再次恢复平稳之后,听到的是厂房里机器运转的声音。 嗓子里痒痒的,想要剧烈咳嗽的感觉。 紧接着林深就感觉这具身体咳了出来,甚至还有什么东西从嘴边喷出,残余的液体挂在嘴角。 迷蒙的双眼睁开一条缝,看到的是梁齐宇忙碌的身影。 他带着满面笑容正在工作台上制作着什么东西。 工作台上有带着腥气的液体顺边缘流淌而下,滴滴答答落到梁齐宇的鞋面上,而他的脚边早已经是一摊血泊。 蜷缩在视线另一头的,是穿着红色碎花裙的小萍。 她把自己的脸埋在臂弯里,只从长长的头发中间露出来一只发红的眼睛。 似乎是注意到这边朝她投过来的目光,她的身体一抖,双脚又往里挪了挪,避开了视线。 没一会儿,梁齐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机器的响声也跟着戛然而止,周围一片安静。 只见梁齐宇的手里捧着一个东西,转头时瞥了林深这边一眼,然后带着笑地蹲到了小萍身边。 “你不是喜欢他吗?那这样把他当做礼物留在你身边,你一定会高兴的对不对?” “只要是能让你高兴的事情,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对你的承诺从来没有过谎言。” “你是在担心他吗?没事的,他不会死的,就和其他人一样,我可不想让你伤心,等你哪天不喜欢了,不需要了,我再让他走,好吗?” 林深这时候终于看清楚了,梁齐宇递给小萍的东西。 是一把伞布看上去很脏的伞。 第902章 我们打一架吧 闪断的画面里带着破碎的记忆,之后的内容就没有那么清晰了。 林深只能看到男人被人拖拽着送回到了这个房间,像一块破布一般被都丢到床上。 他的手脚像是失去了支撑力一样,让他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坐起身。 整个人只能歪斜地躺在被子边上,看着穿工服的背影从他面前悠然离开,然后关上那道房门,紧接着带着微笑地站在窗户口轻轻朝他挥手告别。 日升月落,尽管时间没有往前走,但他再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在他房间的窗前停驻。 林深猛地从这段回忆中抽离出来,盯着床铺上纷纷散落的灰,沉默着眨了眨眼睛。 他接着起身,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然后又松开。 抬起右手,翻转着看了看。 交易? 谈一谈? 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让这场交易进行下去呢? 原本按着梁齐宇的步调去走,就让他有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如今看到了别人最后的回忆,只感觉胸腔里闷了一口气,难以疏散出来。 接着他一声不吭地打开房间门,走了出去。 “……” 夜风吹在林深的脸上,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去看斜对角梁齐宇的房间,而一转头看向另一边,又见跟他同一个楼层的许柏翔脸贴着窗户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似乎是注意到林深出现在走廊上,许柏翔的眼睛大睁,神色紧张地挥手,好像是想让林深赶紧回去。 林深对他报之以安抚的微笑,冲他摆了摆手,转身快速朝楼下的方向走去。 他现在说不清楚自己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所有东西像是乱麻一般纠缠在一起。 他甚至在吃下那些灰的时候,万分地希望当初那个白瓷女人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回答一些他新产生的问题。 可惜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那么他心头逐渐冒出的离奇想法,只能去找其他愿意帮忙的人尝试了。 林深一路下到了一楼,来到了薛易航的房间门前。 梁齐宇看得到,但是听不到,如果这个时候田松杰有在帮他分散一些对方的注意力的话,他能够做的事情就多了起来。 房门被敲响,没过多久,薛易航就打开了门。 看到是林深站在门外,他脸上也露出了一些意外的神情。 “发生什么了?”薛易航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还是朝屋子里退了一步,给林深让出了进去的空间。 “有件事,我想试一试……但是……” 林深想了想,似乎还没有决定好应该怎么措辞。 薛易航的眼眸却是一转,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道:“如果是对我们有帮助的事情,那你想要做就去做,我没有任何意见。” 林深闻言一愣,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你难道没有自己的想法吗?” 薛易航听到这句话笑了笑,摇摇头道:“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我是说如果这一切结束之后,我们都能活下来,那时候再去考虑自己的想法,现在这些不重要,就算此刻跟你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做的。” 林深陷入了沉默,他就站在门口附近跟薛易航四目相对。 两个人身高相仿,年龄上似乎也没有差得特别远,薛易航的眼睛里带着疲倦,但却没有失去光芒。 “那我可能要做一些比较过分的事情,不管是什么,你都不会反对的是吗?” 薛易航听完眨眨眼睛,点了点头,“最糟糕的情况不就是死吗?在这里拖延时间最终身体撑不住无意义的死去是死,能够提供帮助找到生机的死亡也是死,后者听起来至少比前者有作用,既然最终结果都是相同的,我没什么多余的东西好考虑的。” 林深笑了,接着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那就跟我打一架。” 饶是薛易航听到这句话都愣了一下。 “你以前有练过吗?如果没有的话,我或许会下手轻一些,”林深说着,慢慢卷起袖子,接着朝门外退了两步,“你只需要尽你所能挣扎就可以了,只不过成不成功我现在也不能保证。” 薛易航明显不知道林深在说什么,但是他眼眸一转,之前平和的表情也逐渐收敛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缓慢走出房间,将门关上,站在楼梯之下与林深对峙。 “那你可得下手轻点,我不会这些。” “没事,”林深刚说完这两个字,就一把抓住了薛易航的脖子,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嘭一声压在了地上,“跟冯语凝和顾十远比,我可还差得远呢。” 也许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薛易航两只手立刻握住了林深的手腕,嘴角勾出一丝苦笑,“那可算了,真到他们那种程度,我觉得光是这一下我就得送掉半条命,他们下手感觉可是从没把人当人看的。” 林深的脑子里只是在不断提醒自己,梁齐宇只能看到画面,但听不到声音。 那么这种情况下,光是看争执的画面就能让对方产生出无限的猜想,更何况他主动寻找的,还是之前跟梁齐宇主动表态过的薛易航。 如果这一幕,能被对方理解为队伍内部的裂痕或是矛盾,那就再好不过了。 林深的右手捏在薛易航的脖子上,很快他就感受到了自己所期望的东西。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流动。 不属于动脉血管的跳动,也不是薛易航呼吸和说话时带动喉结或是肌肉的反应,而是别的什么异样的东西,如同千万条小虫在里面爬来爬去,向四周扩张。 果然有用! 林深的眼睛一亮,抿唇看着薛易航。 如果覆盖这个世界的霉菌全都是一体的,而这个源头就是梁齐宇真正的本人,林深猜测那么他之前让傀儡说的,可以随时就让他们这几个吸入足够孢子的人身体炸裂,或许就是因为这些他们在逐渐和梁齐宇成为一个部分。 大胆些想,吸进去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霉菌,而是梁齐宇本身,那林深的这只右手说不定就能感受到什么。 现在事实向他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下一步,就要做另一种尝试了。 要是成功了,林深感觉自己或许会朝前迈出一大步。 第902章 抓住它 说是打一架,但薛易航被林深按在地上,除了能用手脚进行一定程度的反抗,其余的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也不知道是他自己不愿意挣扎,还是真的觉得无法反抗林深的力量,只能看到他费劲地咽了一下口水,张开嘴巴没能说出下一句话来。 林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等他再次转眸去看薛易航的时候,只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惊愕。 不过这种感情很快就被薛易航掩饰了过去,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两条腿在地上蹬了几下。 林深没空去想薛易航那一瞬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他只是专心地感受着薛易航脖子里东西流转的方向,随后用左手代替了右手,右手则顺着薛易航的脖子开始缓慢地往胸口下移动。 薛易航的呼吸在此刻变得有些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他说不清楚自己是害怕,还是紧张,但他很确定他的意识还算是清醒的,也确实在林深的眼眸里,看到了一抹诡异的红色光芒。 那眼睛像是瞬间看透了他的身体,像一枚尖锐的钉子一样,用力钉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这种感觉使他产生了本能的反应,想要反抗,想要挣扎,想要逃脱。 薛易航不确定这究竟是他自己的感觉,还是在受了霉菌的影响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他不能说,他不想要打断林深此刻的举动,因为他感觉得出来对方在思考和感受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这将成为一种发现,那么对于他们了解林深这个人,似乎也能多出一些帮助。 而也正是薛易航此刻切身的感受,让他坚定了冯语凝选择的正确性,他们这些挣扎着的人确实在朝着一个有希望有可尝试性的方向前进。 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想到这里,薛易航没来由地笑了。 他想要抑制住这种笑意,担心梁齐宇注意到这一幕会产生他所不希望看到的疑惑,但他又实在是控制不了这份喜悦。 他似乎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顾十远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在提起林深的时候,眼睛里带着的都是极其强烈且毫不掩饰的情绪。 林深完全没有注意到薛易航的表情变化,他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慢慢下滑,直到放到了薛易航的胸口。 在原本应该是肺,而且远离心脏的一边,感受到了某种异常的跳动。 能抓到吗? 这个离奇的想法第一次从林深的脑海里冒出来,他甚至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奇怪。 就好像这种思考方式再正常不过了。 紧接着,薛易航看到林深的手指没入了他的胸口,就好像自己的身体突然变成了某种可以穿透的物质,这样的场景让他一瞬间愣怔住,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一根根手指消失,只剩下手腕露在外面。 薛易航没感觉到疼痛,他还能清晰看到自己因为逐渐急促的呼吸而不断起伏的胸膛,能听到自己喘气声以及越发清晰的心脏跳动声。 眼前林深的手分明以不合常理的方式伸了进去,可他也感觉不到体内多出了什么异物。 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之前预想了千百种可能,在真实的情况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薛易航才意识到一个人的思维有时候是有局限的。 挣扎?反抗? 这种情绪似乎都逐渐从他的脑袋里抽离了出去,他只能静静看着黑暗中林深隐隐泛着红光的眼睛,正表情专注地在寻找什么。 他没从那双异样的眼睛里感受到威胁和恐惧,反倒是不知为何,集中了精神盯着看。 “……” 林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右手穿透薛易航的胸膛是在他的猜测中的,但真正实现的时候,脑子还是有那么一两秒的混乱。 但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 他的右手确实伸进薛易航的身体里了,只不过他摸索到的不是人体内该有的内脏、血管,而更像是某种难以形容的虚无的空间。 而指尖触碰到的,是带着些许湿气在轻微跳动的像是网一样的东西。 他伸手往前探,那些东西就改变自己的形状朝别的方向躲,就好像是知道这只手对它们存在威胁一般。 林深的眉头不由地蹙紧了。 他尝试着轻轻捏住一小根,但对方像是水里的鱼一样,轻轻扭动几下就从手指之间逃离。 “不要着急,要控制好手上的力度,不然要是捏坏了的话,可就被发现了。” 白瓷女人的声音突然在林深的耳边响起。 他一个激灵,下意识地转头想要向四周看去,却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扶住了他的脸颊,让他集中注意力正视薛易航的胸膛。 紧接着他看见的是,一只苍白没有血色的手臂顺着他的肩头伸了出来。 女人的手掌覆在林深的手背上,像是轻飘飘的羽毛落在上面,除了传递着不正常的温度,更像是某种幻觉。 “慢慢去感受,找准时机,一击命中,过多的犹豫和试探只会让你离失败更近一步,别急,你要知道这些东西是绝对跑不掉的。” 说话间,林深感觉自己的右手随着女人的手掌缓慢动了起来,仿佛在一潭死水中拨弄出了涟漪。 而原本那些狡猾逃窜的东西,随着波纹开始扭动旋转,不知不觉间就卷成了一团,被困在小小旋涡的中心不受控制地转动却停不下来。 女人的手指在这个时候轻点了两下林深的手背,他的右手就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手指微微一抽搐,一把抓住了那卷成一团的东西。 如同握住青苔的触感,稍一用力就会挤出水来。 而女人的手在这个时候飘然离去,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林深回过神,看到自己的手已经从薛易航的身体里抽了出来,虚虚握着一团长着毛的东西。 薛易航只是睁大了眼睛,盯着林深的手看,自己的双手则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又摸了摸胸口,接着双手无力地朝身体两侧一放,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第902章 田松杰的尝试 只要不捏坏,就不会被发现? 林深此刻完全没有空去注意薛易航的表情,他的左手还是下意识地保持着控制对方的动作,而眼睛则盯着右手上抓出来的东西。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那团东西,像是长着毛的霉菌,但仔细去看又感觉每一条伸出来的类似触须一样的东西还在轻微挣扎和蠕动着。 活脱脱像是个怪物。 此刻他脑子里全是白瓷女人那两句简短的话语,以及她悄然而来又消失的手臂。 她到底是谁?又究竟在哪里? 为什么之前是在一个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借着夫人的身体得以见面,而这一次,她却又像是个背后灵一样,意外地对他进行耐心的指导? 林深摇了摇头。 现在与其去想这些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不如思考一下这团东西究竟应该怎么处理。 思及此处,他才后知后觉自己还控制着薛易航的自由,终于是松开了左手,往旁边挪了一步蹲在薛易航身边。 薛易航尝试着咳嗽了两声,感觉原本那种有什么东西笼罩在气管和喉咙里的感觉好像消失了,呼吸的时候不会不停地发痒。 但同时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来自体内的隐隐疼痛。 之前咳嗽吐出来的骨头不可能再长回去,或许是霉菌中的什么东西蒙蔽了感知,让他们察觉不到痛苦,而此刻恢复了正常,才开始感觉到不适。 他捂着胸口,单手撑地慢慢坐了起来,跟林深沉默着对视。 半晌,薛易航才开口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林深摇了摇脑袋,低下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先找个容器,把这东西装起来,虽然它离开了你的身体,但我觉得现在状况下还不能彻底离开你的身边。” 薛易航慢慢站起身,在地上滚了一圈,感觉身上全都是菌毯的奇怪味道。 他拍了拍衣服,就被林深象征性地推搡了一下,朝着自己房间的方向踉跄了几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房门哐当一声关上。 田松杰站在三楼梁齐宇的房间门前,隔着走廊朝下面看了一眼。 虽然林深让他想办法制造出一些动静来分散梁齐宇的注意力,但他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什么特别具体有效的方案来。 身后的房间门窗紧闭,在楼下的那一场表演上演的时候,也没有过任何动静。 田松杰不知道梁齐宇是否真的在看,不过好在有这么几分钟的耽搁,让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如果从一开始他们踏入这里起,梁齐宇就能看到田松杰跟随的脚印,那么只让这种脚印停留在林深的身边,似乎是一个相当不好的信号。 尽管他自己中途也出去单独行动过几次,指向性还是有些太过明显了。 梁齐宇没有对此产生怀疑,不知道是不够聪明想得太少,还是实在是想得太多,而自己被自己的猜测给绊住了。 想到这里,田松杰终于是有了些方向。 虽然此时此刻他逐渐变浅的脚印已经无法再给梁齐宇提供视觉上的帮助,但他可以去跟其他人接触,通过别人的异常行为,来增加梁齐宇的猜测和不安。 打定了主意,田松杰直接略过了许柏翔。 这个人在他看来情绪过于不安定,实在是没法预测对方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他来到一楼,站在楼梯口的位置看着薛易航房间的方向。 刚才有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很在意,就是手腕上那条无形的铁链好像响了起来,让他不得不停下了手中的尝试,朝着院子的方向看。 有那么一瞬,田松杰感觉林深身上有什么。 他说不上来,但那绝不是什么突然附到林深身上的东西,反倒像是从里往外散发出来的感觉,让他莫名其妙产生了一种感应。 他明明站在三楼的走廊上,却又像是正在与薛易航面对面。 就好像是,自己跟林深突然共享了视觉。 甚至是此刻,隔着墙壁,隔着遮挡一部分视线的楼梯,他还能感受到林深站在什么位置,正在做着什么样的动作。 这是什么变化? 田松杰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 唯有一点是他可以肯定的,这种感受和变化绝对不是从保安鬼那里继承而来的,是现在,是林深身上发生的某种变化对他带来的影响。 可这样的话,另一个问题又来了,这有什么用? 就算他不跟林深共享视觉,光靠牵在手腕上的铁链,他也能够随时随刻找到林深的方向。 这么一想的话,这种变化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啊。 田松杰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原本打定的主意在这个时候又被他给放弃了,他在原地转了几圈,心里一直都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把这件事情搞清楚。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又重新回到了三楼,回到最开始被他主动忽略掉的许柏翔的房间门口。 笃笃—— 他像鬼魅一般敲响了许柏翔的房门,紧接着就听到里面因为惊吓而出现的呜咽,有脚步声缓慢朝门口的位置挪动。 最终站在门口,喘着气,不开门也没有其他动作。 笃笃。 田松杰又敲了两下,听到许柏翔颤颤巍巍的声音从门缝中间漏出来,“……谁?……林,林深吗?” 笃笃。 第三次的敲门声让许柏翔屏住了呼吸,他试图透过窗户看外面是否有人,然而漆黑的走廊加上有限的角度,这种偷偷观察最终失败了。 田松杰耐着性子敲了第四下,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些做鬼该有的兴奋感。 听到房门被小心翼翼打开一条缝的瞬间,他突然笑了。 他抓住门边用力一拽,许柏翔整个人一个踉跄就从里面冲了出来。 惊吓让许柏翔差点发出尖叫,但很快自己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而田松杰顾不得许多,他伸出双手直接遮住了许柏翔的眼睛,脑海中想着梁齐宇的模样。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许柏翔颤抖而惊慌的声音从喉咙里漏了出来,“我……我还在找啊,还在找人,这,这不是大家都睡着了吗?天亮……天亮我一定去找……” 田松杰闻言慢慢撤开了双手,嘴角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鬼遮眼。 这东西,对梁齐宇会有用吗? 值得一试。 第902章 房间内 林深的动作在一瞬间停了下来,他耳边听到铁链轻轻晃动的声音。 之前田松杰单独行动的时候,也不会突然发出响声,于是他下意识地朝着窗户外的方向看。 “怎么了?”薛易航悄声问道。 林深摇摇头,不语。 他手里握着装了那团会蠕动的霉菌的瓶子,朝窗口附近走了两步,轻轻拉开窗帘往外看去。 外面的天空漆黑一片,朦胧的月光洒在地面上,几乎照不亮住房背光一侧的房门和走廊。 但林深能够清晰感受到,田松杰就在那边,甚至就在梁齐宇房间门前。 就在他心下疑惑,准备叮嘱薛易航几句,然后出去看看情况的时候,梁齐宇的房间门突然被打开了。 薛易航这个时候也凑了上来,看到一个漆黑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薛易航的疑问,林深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 他只是感觉眼前发生的事情,似乎将之前一切的打算都打乱了,好像什么都变得多此一举一般。 林深摇摇头,把瓶子塞到薛易航的手里,低声说道:“你就待在屋子里,哪里也不要去,不管出现什么响动也不要去调查,看好其他人的状况,我去去就回。” 薛易航接过瓶子,还没等他开口说话,林深就已经从屋子里快步走了出去。 他的脚步没有一刻停留,沿着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就往上跑。 而在他从另一侧楼梯走上二楼的时候,正好看到梁齐宇迈着平稳的步伐顺着另一侧的楼梯往下走,那张不太看得清楚的脸上是与平常没有两样的和煦表情。 注意到了田松杰也就算了,怎么会看不到他呢? 林深眉头皱了皱,顾不得想太多,一口气直接跑上了三楼。 待他小跑着接近梁齐宇的房间,才看到田松杰依旧站在窗户口的位置,背对着他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林深悄声上前,一歪头,就见田松杰闭着眼睛,两只手手掌按在窗缝附近,耳朵动了动。 “深哥?” 对方轻声开口问,听出说话声确实还是田松杰,林深松了口气。 “你这是在做什么?梁齐宇为什么突然出去了?” 田松杰没有睁眼,只是想了想,才开口问道:“深哥,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又或者说,是不是身体上又有了什么变化?” 林深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不确定地摇摇头,“我说不上来,至少我还没有失去身体的某个部分,否则局面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了,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不太清楚,”田松杰停顿下来想了想,“有那么一瞬间,我好像透过你的眼睛看到了你正在看的东西,这是之前都没有过的感觉,于是我找了许柏翔试了试,结果发现只要我遮住他的眼睛,就能让他看到我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林深一愣,睁大了眼睛。 “很神奇?”田松杰笑了笑,“我感觉我每次发生变化,好像都是跟随着你的变化出现的,所以我才会那么问你,不过现在也不是讨论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想既然能在许柏翔身上有效果,在梁齐宇身上会不会也有效?” “我是不会受到控制和影响的,或许从最开始保安鬼逃脱出艺术馆的规则时,他带给我的影响就让我也会跳脱出规则,这才让其他门后世界的东西没有办法控制我,又或许是因为我和你之间存在的联系,让我不会被他们看到,那么我就想,我身上的能力是不是也高于他们施加的效果?” “结果就是,你的猜想是正确的。”林深说着,朝走廊外面看出去。 那个身影在黑夜下一直朝着小卖部的方向往外走,甚至没有注意到四周漆黑一片,没有任何人按照他的世界运转规则起来活动。 “对,”田松杰轻轻点头,“我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就意识到这是可行的,虽然走出去的极可能并不是梁齐宇本人,但他在这个世界里一直靠那副身体做出一个假象,再加上你们说过,这里所有地方都在他的观察之下,那么是不是任何地方都是他的‘眼睛’呢?那我并不需要真的找到他真身的眼睛在哪里,因为他无处不在。” “你有说过,你看到有什么闪光的东西在菌毯下面流动,最终汇集到了这个房间,所以我才在这里尝试,”田松杰说着,扬了扬下巴,“深哥,做你想做的事情去,趁着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看到的东西有问题,你不是说,我们等不了了吗?虽然之前的计划全都打乱了,但这条新出现的路不是更加简单快捷吗?” “其实我总感觉我没派上过什么用场,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想,你当初救我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吗?但是这样的话说出来也太伤人心了……一直都有一口气憋在我胸口里,直到现在,我好像终于能把它稍稍吐出来了。” 林深沉默着看看田松杰,深吸了一口气。 “我很快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林深感觉有很多话想说,但真的到嘴边的时候,却又一句也讲不出来。 只能留下这么一句话,轻轻拍了拍田松杰的肩膀,手握住梁齐宇房间的门。 他稍微用力拽了拽,能感觉到房间门锁撞击发出的咔嗒咔嗒声,但这种声音中也带着松动,没有想象当中那么结实。 不过结合眼前看到的时代,门锁没有那么牢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林深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小时候,握紧门把手使劲摇晃了几下,锁舌就往门锁里一缩,咔哒一声门打开了。 地面上能看到越发密集的流动着的细细脉络,朝着房间里聚拢。 林深沿着这个方向朝前看去,又见它们绕过屏风底部,顺着窗户出去了。 他屏住呼吸,缓慢地往里面走,直到看到屏风后面床铺上的情况时,脚步硬生生地顿住了。 这一刻,他没空去想菌毯下面的东西到底延伸到什么地方去,单单只是看到靠里的墙面上固定着的几根垂下来的黑色链条,以及垂着脑袋坐在那里的小萍,他就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902章 约定 黑色链条的缝隙里挤满了长毛的霉菌,整个床铺简直就像是一个滋养霉菌的温床,活脱脱变成一个座位的样子把小萍团团包裹其中。 她苍白的皮肤甚至感觉像是在黑夜中泛着光,双眼紧闭,不知道是失去了意识,还是陷入了沉睡。 不仅是双手双脚,就连她的脖子上也拴上了一条铁链,红色的雨伞被她抱在怀里。 林深就停在屏风前,盯着她一动不动。 而小萍似乎也是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眼睛,用同样没有什么波动的表情回看他。 这一刻的小萍跟林深之前见到的都不一样,她没有露出奇怪得如同精神失常一样的笑容,脸上也没有失控的表情,更像是一个被完全剥夺了情绪的娃娃,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小萍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张开嘴巴像是呢喃着说了什么。 林深才抬起手,用很轻地声音问道:“在哪里?” 那双漂亮的眼睛又眨了眨,只是轻轻转头先看向窗口的位置,然后视线又像是透过住房的墙壁和地板,慢慢低下头往下看。 “知道了。” 林深点点头,不打算再耽搁时间。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房间里的链条哗啦啦响了起来,这个声音让他一愣,转过头去看。 只见小萍使劲摇着脑袋,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来,“……没用的。” 她似乎警惕着什么,左右看了看,好像是在寻找梁齐宇的踪迹。 “有没有用,也要等我试过以后才知道,”林深呼出一口气,“虽然我不知道你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但这件事情我已经非做不可了,也许我现在可能还没能力帮你彻底解决问题,但是……以后说不定还会有机会的。” 林深的这几句话,似乎是让小萍愣了愣。 “你似乎不太一样,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中你好像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林深想了想,“但这个世界又不像是由你所主导,而是梁齐宇……说你是困在这里,你偶尔似乎又能脱离这种控制,但要说你是自由的,但又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束缚住了。” “吃人……”小萍低声吐出这两个字,“他吃掉了……他把我的一切都吃掉了。” “吃掉了你的一切?”林深眉头一蹙。 “我的名字……我的来处……我的所有……”小萍直愣愣地盯着双腿上摆着的红色雨伞,“我已经没有归处,所以……哪里都……” “但是有人叫出过你的名字。”林深脑海中闪过画面。 这句话让小萍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满是疑惑的表情。 林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看向那把雨伞。 眼前这个聪明的女人瞬间明白了林深的意思,她眸光闪动,没再说话。 林深往后退了一步,微微弯腰,去观察小萍的表情,“这次我不一定能救你,我想你也知道现在还有其他人的情况更危急,但我在这里跟你做个约定。” “约定?”小萍眨了眨眼睛。 “我们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会带着你的名字过来,”林深说着,伸出小拇指放在小萍面前,“怎么样?” 小萍盯着他的手指,想抬起手又收了回去,“你为什么还要来?逃走了……就别来了。” 林深只是弯起嘴角笑,又把小拇指凑近了一些,“我不会像之前那个人一样的,你相信我,我不仅要来找你,我还要找很多东西,去很多已经去过的地方,最重要的是,我答应别人的事情还从来没有食言过,反正已经变成现在这样了,试一试不也没什么坏处不是吗?” 片刻的沉默后,小萍终于抬起了手,她冰凉的手指勾住林深的小拇指,象征性地晃了晃。 “我……我不在这里。” 林深收回手,点点头,“我知道,你和他在一起。” 说罢,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顺着菌毯下的脉络朝外看。 沿着攀附在墙壁上流转的光辉,林深一直看到了堆积着无数垃圾的地面,随后收回了视线。 他没有再与小萍多说话,对方也没有再叫住他。 “深哥,怎么样?” 走到门口的时候,田松杰出声叫住了他。 林深呼出一口气,道:“大概有个方向,不过确切的位置还需要下去找一找。” 田松杰闻言,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那你快去,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不再废话。 林深沿着楼梯往下跑,一直跑到住房与边缘围墙的那条狭窄小道前。 里面堆积着的垃圾散发着一股恶臭,再加上覆盖在上面的菌毯,几乎让人无从下脚。 看到这一幕他有些想笑,似乎自从跟这个公寓接触之后,什么样以前无法想象的脏活全都给做过来了。 到了现在,还得翻开眼前的垃圾堆,找到这个地方的根源。 没有过多的犹豫和思考,林深从垃圾堆里捡出来一根坏掉的拖把棒,然后用力扫开凝结成块的垃圾。 每一次的翻动,都带起了一股强烈的气味。 不过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一个窨井盖没一会儿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流转着光芒的脉络像是一根根血管,沿着井盖的缝隙向下流动。 梁齐宇所说的下水道确实存在,只不过他当时的那些叙述究竟几分真几分假,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林深眯了眯眼,撬起窨井盖用力挪开,一股霉菌的腥气像是积蓄已久般猛地冲上天际。 温热的气流滑过林深的脸颊,附带着的是朝上不断喷涌的孢子。 林深憋住一口气,从入口直接跳了下去。 第902章 记忆残留 下水道里和林深之前在那个人记忆里看到的一样,充斥着难闻的臭味,但相比起以正常视角看到的世界,现在这个仿佛被霉菌笼罩的狭窄空间,对于一个成年男性来说还是过于逼仄了。 脚下看不见变了色的积水,全都是软的如同厚实地毯一样的霉菌。 飘散在空气中肆意飞舞的孢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见。 而那些顺着楼房向下汇聚的脉络,到了这个下水管道里之后变得更加粗壮和清晰。 它们像是一条条输送养分的管道,长得宽大且结实,只要凝神仔细去听,甚至能从中听出一些微弱的像是心跳一般的节奏。 这种感觉给了林深非常强烈的熟悉感,那应该就是这个门后世界的核心所在。 他迈步往前走,回荡在这个空间里的,除了脚踩在菌毯上的轻微声响,似乎还有别的什么朦胧的声音在回荡。 有类似记忆残留的东西被困在这地方,不断回响,不断重演着。 忽地,一个模糊的身影从林深的旁边跑过,半边肩膀甚至穿过了林深的身体。 他愣了一下,定睛看去,是梁齐宇穿着工服慌忙往前跑的身影。 那个身影模糊得像是一团雾,很快就让林深意识到这并非真实。 他加快步伐跟上这道身影,没跑出去多远,一道找不到光照来源的冷色调光线把眼前一块地方照亮。 他就站在梁齐宇的背后,对方喘着粗气,胸膛和肩膀都因为呼吸剧烈起伏着。 而越过这个梁齐宇的肩膀,看到的是曾哥还有两三个面目陌生男人的模糊身影。 梁齐宇在这个时候微微低头,林深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看到的是被几个人围在中间,脸上身上都是各种伤的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 她的裙子很脏,似乎是被下水道里的污水还有周围垃圾渗出来的东西给污染了,头发被黏成一缕一缕的,一只胳膊给一个男人拽着,脑袋歪朝一边不晓得是失去意识还是死了。 林深听到朦胧的声音,但却听不真切。 他只能分辨出梁齐宇突然之间爆发出来的声量,而紧随其后的是其他人近乎无所谓的笑声。 他们其中有人松开女人的手臂,舔了一下嘴唇之后将自己松开的裤腰带给系紧。 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梁齐宇的神经,他卷起袖子扬起拳头就冲几个人冲了过去。 然而面对曾哥的体型和吨位,梁齐宇的拳头砸在对方身上仿佛只是一团棉花,换来的依旧是嘲笑般的笑声。 随着笑声逐渐开始清晰起来的,才是说话的声音。 “小梁,你跟我们哥几个生气有什么用啊?你要生气,要打人,怎么不去赵副面前舞两下?我们也就是吃口剩的,要挨打最先也不该是我们啊。” “要我说啊,还是你小子心太贼了,悄悄藏了个姑娘也不跟我们说,这还有拿我们当兄弟的意思吗?” “就是说,”曾哥笑了两声,意有所指地挺了挺自己的下半身,“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咱们都是讲情义的兄弟,谁也不会跟你争跟你抢,按着顺序来不就好了?你们过你们的日子,偶尔给我们蹭口饭的事,对不对?” 林深的眉头蹙了起来。 他身前的梁齐宇呼吸的幅度越发大了,双手握紧一直没有松开过。 “这厂子里的东西不就是大家的东西?之前是谁喊的这个口号来着?” 梁齐宇又是一拳挥了上去,却是被曾哥稳稳接住。 曾哥歪着脑袋,微微躬身,似乎是在观察梁齐宇的表情,“怎么,有话想说?想说就说呗,我们也没堵着你的嘴巴是不是?咱们都是兄弟,多大点事儿啊,生气成这样。” 林深上前两步,看到梁齐宇低着头嚅嗫着什么。 他凑近去听,接着就听到梁齐宇爆发出来的喊声,“她可是我花大钱买的!我的积蓄!我的所有!” 震耳欲聋的声音回荡在下水道里,随后再次被笑声所覆盖。 “哎哟,我还以为你要说啥呢,讲到底还是心疼钱不是?”曾哥哈哈笑了两声,用力甩开梁齐宇的手,“想要钱就直说嘛,咱们兄弟几个也不是那么抠搜的人,要多少钱?还是说咱们按次数算?” 其他人跟着起哄,“按次数呗,也不知道之后会用几次,到时候别小梁又嫌钱少了,跟我们生气。”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女人原本斜靠在他们腿上的脑袋,突然像是没有支撑一样倒了下去。 重重砸在下水道坚硬的地面上,整个人像是断线的木偶。 周围几人似乎被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曾哥则是抬起脚,踢了踢女人的后背,没有反应。 “喂,别闹啊,你男人来了你就在这儿装死,故意添麻烦是不是?” 依旧没有回应。 林深盯着女人的胸口,那个位置没有起伏,紧闭的双眼也看不到眼球的运动。 其中一个男人看看曾哥,又看看梁齐宇,弯下腰摸了摸女人的鼻子,发出一声惊呼,“草,曾哥,好像没气儿了!” “怎么可能?!”曾哥不相信地一瞪眼,蹲下身也摸了摸,脸色瞬间变了。 下水道里瞬间安静下来,林深能听到的只剩那阵类似心跳的响动,眼前虚幻的身影之间面面相觑,上演着当年的一幕。 几个人见女人真的没气,全都散开来,抬起双手表现出无辜。 “跟我没关系啊,我碰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还会叫呢。” “我也是!我从赵副那儿把她带走的时候,她自己都还能走路呢,绝对不是这样的,你们应该都看见了。” 忽地,其中一个人指向曾哥,“那只能是曾哥了,曾哥是最后一个,而且……” “而且什么?”曾哥怒目圆瞪。 对方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但似乎是为了撇清楚关系,并没有直接住嘴,“而且曾哥本来就经常手上不知道轻重,谁知道是不是他……” 混乱的争吵配合着逐渐消失的画面,几个人的身影开始从林深的眼前消失,随后那阵慌张的脚步声又从他身后响起。 他回过头,看到的是梁齐宇紧张的表情,一个劲儿地冲他的方向过来。 而再次回看身前,林深呼吸一滞。 面前是两具几乎被霉菌包裹的尸体,微妙地保持着人的外表没有完全崩溃,身上的工服只有领子和袖口的位置能勉强辨认出来,是梁齐宇。 他紧紧搂着另一具完全变了样的尸体,握着对方的手放在自己嘴唇附近。 而林深之前看到的那些流转着的光,都朝着梁齐宇的尸体上汇聚。 到了这一刻,林深终于能确定,覆盖在这个世界里的菌毯,真的全都是从梁齐宇尸体上延伸出去的一部分。 他用自己,把这里完全笼罩了起来。 第902章 好好谈谈 真正的小萍就在这儿,尽管林深知道这并不是她真实的名字。 可就像她说的那样,梁齐宇把她的一切全都吃掉了,没有人知道她的姓名,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处,甚至极有可能有那么一部分人既不知道她曾经在这个厂子里待过,更不知道她在厂子里丢了性命。 一切都是那样悄无声息。 她的尸体被梁齐宇紧紧箍在怀里,就跟在林深在房间里看到的那个被链条拴住的她一样,没有任何地方可以逃。 就算她尝试着离开,覆盖住整个世界的梁齐宇也能从各个角度窥探到她的一举一动,然后就像他们之前见到的那样,随时随刻都能将她带回去。 咚咚—— 咚咚—— 心脏的跳动声是如此之近,让林深确认这就是门后世界核心的位置。 而如果田松杰的鬼遮眼真的对梁齐宇有足够的效果,现在的他应该还察觉不到林深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跟前。 梁齐宇以为天亮了,以为被霉菌侵入身体的人会帮着他去找那些所谓的应该受到惩罚的人。 他说这里吃人,他自己何尝又不是吃人的那一个? 他说他不想离开这个门后世界,说他觉得即使门被锁上了也无所谓,这样没有外人进入就能跟小萍过上平静的生活。 可是他是否问过小萍,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梁齐宇没有把小萍带到这样的地方来,之后所有的一切很可能根本不会发生,他自己不就是一切的源头吗? 一厢情愿又忽略他人感受的情感,只不过是吞噬人的怪物。 林深眉头微微蹙起,放轻脚步往前走了几步。 小萍的尸体几乎像是嵌在梁齐宇的胸膛里一样,对方的肋骨仿佛禁锢住她的尖刺,让她动弹不得。 无数流转着光芒的脉络遍布两具尸体的全身,将他们紧紧纠缠在一起,就算林深想要找出分开他们的方法,也一时间无从下手。 自然下垂的右手不自觉地抖动了一下,林深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用力握紧拳头,靠自己去有意识地控制那种冲动。 或许确实轻而易举,只要把他这只手伸上去,扭断梁齐宇尸体脆弱的脖子,又或者伸手掏进对方的胸膛,把那个咚咚在响的东西一把捏碎。 他已经是如此近,这些他都可以做。 但林深忍住了。 梁齐宇不正常。 如果现在用这种方法解决掉梁齐宇,那几乎跟他融到一起的小萍也会被跟着带走,对于这种扭曲的人,给他这样的结局说不定万一正好合了他的意? 林深轻轻地摇了摇头。 小萍想要自由。 如果梁齐宇之前说过的,帮助他找到那些人就能得到离开这里的方法,这件事没有作假的话,这个门后世界的核心逻辑是围绕着小萍在旋转的。 也就是说,确实是当年发生在这里的惨剧,让小萍留下了很强的怨念。 她想要这些伤害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也想在这一切结束之后,能够彻底离开这里。 但或许是她低估了梁齐宇的扭曲程度,尽管她死了,尽管看到了她最后的惨状,这个脑筋不正常的男人依旧拥她入怀,与她在这个肮脏潮湿的下水道中滋生出侵蚀人的霉菌,逐渐包裹整个世界。 梁齐宇才是那个,将小萍吞得骨头都不剩的怪物。 他觉得他要为小萍报仇,要让那些伤害她让她难过的人得到惩罚,让那些人死去,又无法彻底瞑目。 他以为他在为她尽己所能地做一切,但他这种意志的继承之中,却没想过自己也是凶手。 所以就算那些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又怎样? 始终会有一个人没有在他的报复名单里,也就是他自己。 那么这里的一切,也就没有办法结束。 林深这样迟迟不下手,对于小萍来说是一种痛苦和折磨的延长,可是让她跟着这样一个怪物同生共死,或许是比消亡还要更可怕的事情。 更何况,他答应过小萍,会带着她的名字,重新再来到这里。 “呼——” 林深慢慢地呼出一口气,蹲下身,跟眼前散发着腥味和臭味的尸体平视。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随后缓缓伸了出去,绕过小萍歪着的脑袋,直接放进了梁齐宇尸体腐烂敞开的胸膛里。 很快他就触摸到一个在轻微跳动着的东西,上面滑腻的触感让人觉得有些恶心。 右手只是稍稍一用力,就完全控制住了核心跳动的幅度。 这种抓住他人命脉的感觉很奇妙,至少跟他上次与画作宅邸的夫人面对面时不一样。 那个时候是别无选择,而这个时候内心毫无波澜和愧疚,甚至他需要小心一些,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手里那个恶心的东西给捏坏了。 哗啦—— 铁链的响声在林深的耳畔一闪而过,像是田松杰传递过来的一道信号。 紧接着林深就看到梁齐宇覆盖着霉菌和青苔的低垂眼皮动了一下,眼珠子轻轻转动,在抬眸看清眼前有人的时候,瞳孔骤然一缩。 林深双眼紧盯着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醒了?我们来好好谈谈,怎么样?” 梁齐宇只是张了张嘴,没有立刻发出声音。 他先快速转动眼珠观察了一番四周,似乎是发现黑暗还笼罩着一切,眼中有些惊愕。 接着就看到了林深的手臂,然后顺着视线慢慢往下,发现那只手在自己的身体里时,眸中的惊慌是难以掩饰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笑了一下,糊满霉菌的嗓子里发出有些朦胧不清的声音,“我们不是谈好条件了吗?你这样……又是何必?其他人的命,你真的不想要了?” “当然,我们确实谈好条件了,”林深平静地点了点头,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所以我才说,我们好好谈谈,而不是让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梁齐宇被这一捏,眉头蹙了起来,脸上的孢子扑簌簌地往下掉。 “谈……什么?” 第902章 向它许愿 “谈什么?” 林深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眨了眨眼睛,“当然是谈谈你知道,但是没有完全说出来的事情了。” “我?”梁齐宇眼珠一转,“我有什么没有完全说出来的事情?” 面对梁齐宇的回答,林深也不急着跟他说什么,反倒是目光上下打量对方。 这种淡然的举动让梁齐宇眸中多了些警惕。 “你没有觉得什么地方奇怪吗?”林深稍稍松开一些右手的力道。 “奇怪?” “是啊,你好好的,用心感受感受,”林深放慢了自己说话的语速,“真没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吗?”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梁齐宇浑浊的眼中先是闪过了一丝疑惑,然后慢慢的,这种疑惑里带上了一些震惊,孢子随着他眼皮的抖动往空气中飘散。 “你……你做了什么?” “我?”林深慢条斯理地摇摇头,看了看自己,又伸出左手指了指梁齐宇,“我能做什么呢?我现在不是在你的面前,正在跟你说话吗?” 林深不打算把自己的话说得太过于明白,毕竟那样就会让对方失去想象空间。 而这种想象空间是极为重要的,越是无法把握的情况,越是容易不受控制地把那种未知和不安扩大。 心里没有了底,就会更加混乱。 梁齐宇脸上失控的表情并没有持续太久,他立刻从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对着林深说道:“你……该不会是被丢过来吓唬我的弃子?为了给对方争取时间,让更多的人摆脱我的控制,那我佩服你的心性。” 林深眨眨眼,对梁齐宇报以一个礼貌地微笑,右手猛地捏了一下那个跳动着的核心。 梁齐宇吃痛得瞬间五官就皱了起来,倒吸了一口气,身上遍布的霉菌都跟着抖动了起来。 他突然噤声了,像是在切身感受那种被拿捏住命脉的疼痛,盯着林深的右手没动。 “谈一谈的前提条件,是我们双方都站在同一个平面同一个高度上,”林深开口说道,“如果只是你单方面的要求我们去做什么,这还能算是谈一谈吗?就像你说的,你那么做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加有利的谈话条件,那我们这么做,不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吗?你应该能理解的?” 梁齐宇闻言,抿起了嘴唇,只是抬着眼看林深。 他的眼睛里都是浑浊的灰黑色,眼角里布满了潮湿的霉菌,眼瞳的边界扩散模糊。 被尸体用这样的目光瞪着,林深也是第一次。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梁齐宇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 林深想了想,笑着回答:“你感觉得到吗?我身体里也有吞下你的一部分,如果你想知道,不如杀我一次试试?看看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林深其实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用这样的语气对别人说话,更何况是把自己的性命当做其中的一个部分。 可是面对梁齐宇,有些应该憋在心里的话,就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从他嘴里冒了出来。 而在看到对方只是用不悦的眼神看向自己,却不敢真的有什么实际动作之后,内心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带着压制感的愉悦。 梁齐宇不敢赌,就像薛易航说出同样的话时,他只能闭着嘴走开一样。 现在面对紧握核心的林深,不管是弃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也不敢赌。 他不想破坏掉眼前自认为是最好的“平稳”生活,就成为了他最大的把柄。 “……你说。” 长久的安静过后,梁齐宇终于带着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的时候还带着飘散的孢子,“你要问什么?” “你知道这个地方会被重新封印起来,这样的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又通过什么渠道知道的?” “没有渠道,”梁齐宇回答,“只是时间久了自己摸索出来的规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感觉什么东西打开了,然后会有人进来,要么死,要么有运气还不错的逃走,然后这种什么东西打开的气息又消失了,这里就会重新恢复寂静。” “寂静?”林深眉头微微一蹙。 梁齐宇看了一眼林深的右手,继续道:“除了我和小萍的意识,所有的一切都会停滞下来,不会前进也不会后退,说到底,就跟我只想重复这一天,在这一天之内把所有伤害她的人都找出来一样,从我们被隔绝之后,这里的时间也只有在打开的时候会流动,而这种流动……” 梁齐宇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这种流动,也不过是反复轮回,不停地重复这一段时间的事情,每一次都是如此,我们就像是被困在这个时间段里,不断地在重复而已,唯一不同的是,这种重复我们是意识得到的,但是这里存在的其他东西意识不到。” “你把这里的其他人,称为‘其他东西’?” 梁齐宇闻言一笑,“难道不是吗?就算他们当时还是活着的人又如何?外面的时间早就过了很久很久了?只不过是这里的时间只在这么一段里循环往复,所以他们没有产生任何变化,可一旦时间真的走起来,谁还能抗拒得了这种时间的推进?” “这些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林深紧盯着梁齐宇,对方此时的表情很是认真。 “那当然是因为……”梁齐宇浑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我们是自愿变成这个样子的,我清楚地记得被从现实割裂出去的那天是什么模样,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和小萍的生活很可能会被彻底毁了,这是绝对不能发生的,所以我向它许愿了。” 林深听到“许愿”两个字,心里咯噔了一下。 “许愿?向谁许愿?它是什么东西?”林深尽量保证自己的语气平常,压抑着内心中那种差点就喷涌而出的情绪。 梁齐宇则是摇摇头,回答道:“这我哪知道?只是在我发现厂子里来了不速之客的时候,我的脑袋里突然冒出来声音,它问我是不是不希望我的生活被破坏,是不是想要从这个可能被打乱的现实逃离,我当然感受到来厂子里的人有些棘手,当下我没有那么多选择,所以答应了它。” “然后呢?” “然后?”梁齐宇笑了,他布满霉菌的嘴唇蹭了蹭小萍尸体的手背,“你不也看到了吗?这个世界全是我,我就是这个世界,这里的一切彻底由我来决定,我可以把小萍保护得好好的。” 第902章 “它” “你从它那里,获得了更多的力量?” 林深一边问着,一边回想着之前的一切。 如果梁齐宇的话不是作假,或许他之前感受到的门后世界不会让任何人活着出去,可能并不是门内存在原本就拥有的能力。 而是跟那些许愿人一样,这些存在也向所谓的鬼神许了愿,才达到的这种效果。 “是啊,”梁齐宇的表情终于是愉悦了起来,“我感受到了我与它之间的连接,它带给了我我之前所不敢想的力量,那些来找麻烦的不速之客说要封印什么的,但这也正应了我想要的自保手段。” 林深陷入了短暂的思考,随后才继续开口问道:“那你说的不速之客那么棘手,为什么他们当时没有直接把你解决了呢?” 这话梁齐宇似乎并不太喜欢听,他抿了一下嘴唇,目光在看到小萍尸体的时候稍显柔和了一些。 然后他才缓缓开口,“我不确定,但我有猜测。” “什么猜测?” “很急切,”梁齐宇缓慢地说着,“我能从他们的脸上和行动上感觉到一种急切,那就好像是什么感觉……乘一艘船出海,如果这个船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破洞,或者是一个有影响的问题,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想尽一切办法,快速有效地将这个问题解决,避免后续出现更大的影响对吗?” 林深不答,只是看着梁齐宇。 梁齐宇似乎也不在意林深会不会对他的提问有回应,仅仅停顿了一两秒,就又继续说道:“但如果这艘船上有无数个大大小小的破洞呢?你是会只盯着一个破洞去把它彻底解决好了,还是选择折中的方法,且不管是不是及时有效,但能保证这艘船不会立刻沉下去?” 话说到这里,就算梁齐宇不再继续说下去,林深也明白了。 似乎是看出了林深的表情变化,梁齐宇呼出一口气,笑了两声,“现在你该理解了,虽然我不确定这个世界上像这样的破洞究竟有多少,其他的破洞在哪里,又是什么时候的,但至少他们选择封印的方式,正好跟我所追求的一样,所以我并不算是不情不愿被困在这里的,又或者说,也许有不少破洞也是这样顺势而为,等待时机呢?” 梁齐宇抬起眼,盯着布满青苔霉菌的下水道。 “……这种交易,不是无偿的……”林深低声呢喃。 话语落到梁齐宇的耳中,他摇了摇头,带动骨头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那当然……破洞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撑开,然后它把饵食带进来,这不仅是我们的饵食,也是它的饵食,全数的死亡似乎会造成某种严重的不平衡,导致破洞的扩大,这并不是我想要的,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 “没有别的选择?” “这是我们的交易,我说过了,我只想跟小萍在这里过平静的生活,但如果我不照做,这种生活同样会被打破,少了我这样一条捕食饵料的触手,我相信它绝对有能力再生一条新的出来。” 梁齐宇顿下话语,缓慢挪动他僵硬的身体,试图朝林深的方向靠近,“任何东西都可能变成恶鬼不是吗?只是我不想逃出去,才尝试着跟你们谈条件罢了,那其他的破洞呢?我总是在想,是不是有些狡猾的东西已经逃出去了呢?但我们与它的连接还在,你应该能想象会发生什么?” 林深心下一紧。 他想起图书馆外借着男人皮囊与他说话的红烟馆的那个东西,现在确实极有可能装作普通人藏在某个角落里,有着自己的打算。 如果红烟馆再度像过去那样扩散开来,可能带来的后果没有人能够想象。 “既然你说你是和它连接在一起的,”林深按下心中不断蔓延的猜想,“那你选择出来和我们谈一谈的时候,就不担心出什么样无法预知的意外吗?” 梁齐宇没有立刻作答,他只是依旧盯着林深的双眼,像是在思考。 寂静的下水道里偶尔能听到滴水或是冒泡的声响。 “意外吗?”梁齐宇终于是摇摇头,“其实有时候没有事情做的时间里,我都会忍不住去想,那个在我脑袋里响起来的声音,那个它,真的有所谓的实体吗?” 林深猛然睁大眼睛。 梁齐宇一下笑了,“如果它有,如果能找到它的踪迹,抓住它,那么为什么那些人反而是来找我,而不是直接去抓它呢?破洞的根源就在那里,彻底把它解决了,不就既不用补洞,也不担心船沉了吗?那么他们不那么做,是不是因为这东西根本抓不到?” “能不能全数带走所有人的性命,似乎并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奖惩,”梁齐宇同林深再次拉开距离,“我也只是按着习惯做事,要是有人跑掉也不会穷追不舍,我只是想和小萍一起生活罢了,她就待在这里,待在我身边,外面太危险了,有太多她没接触过的陌生东西。” 林深的右手稍稍松了松,“你觉得它,不存在?” “如果你说的是实体的话,我觉得是不存在的,”梁齐宇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摇动僵硬的头部,“所以它需要我们这些媒介,而另一边的人,又想要控制和消除我们这些媒介。” “……” 见林深沉默,梁齐宇眼珠转了一下,道:“这不就像是人的恶意吗?我在这里看得非常清楚,这种恶意是会相互传递的,虽然一个两个人也许没有胆子,但只要人多了,互相撺掇,就能做出自己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来,那么它就算没有实体,是不是也没那么难理解和接受了?” 第902章 你一开始就是 看到梁齐宇理所当然地将自己排除到恶意之外,林深的眉头不受控制地皱了一下。 有些话就在嘴边,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但对方要表达的意思,他是差不多已经明白了。 梁齐宇的猜测并不是没有道理,如果这个所谓的鬼神许愿真的有一个完整的实体,之前将这些门后世界从现实分离出去,一个个封印在公寓房门之后的举动,其实显得费时又费力。 从林深接触过的门后世界来看,这当中时间跨度大,涉及到的地区也不尽相同,给人一种一直在东奔西走的感觉。 如果一开始就能对症下药,应该不会有人笨到用这样的方法。 “那你觉得,它会是什么?” 面对林深的这个问题,梁齐宇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那张难以辨别出表情的脸上露出了相当明显的思考神情,这样一看,他又确实跟其他门后世界的东西不太一样。 “地狱?”梁齐宇缓缓从口中吐出这两个字。 这么说着的时候,林深甚至感觉小萍的尸体似乎又往梁齐宇的胸口里下陷了不少。 接着梁齐宇小幅度地晃动脑袋,孢子簌簌往下掉,“我不太明白这个词究竟是形容什么样的东西的,但我曾经听小萍提起过几次,是窒息的,是绝望的,是看不到出路的……不能说是真的有一个具体的样貌去对应,更像是这样一些感情纠缠在一起,形成的东西。” 林深盯着梁齐宇的双眼。 就这样平常且简单地说出“地狱”,还说是从小萍口中听到的,却自始至终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小萍所说的“地狱”的一部分。 不自知的人,反而才是最可怕的。 “我知道我这么说可能会有些奇怪,”梁齐宇似乎完全没有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像那种爆发出来的情感和想法太过浓烈,最后真的变得像是有生命一样?我也没有办法具体去说明,总之它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毕竟当时我听到的声音,既分不出性别,也无法判断年龄,像是很多不同的东西混杂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见林深不说话,梁齐宇也开始重新打量起他来了。 浑浊的眼球缓慢地转动,将林深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三四遍。 随后,他开口道:“你不太一样,为什么我没有办法一眼认出你?不管怎么看,你都更像是个人。” 这样的话语让林深收回了思绪,他呼出一口气,迎上梁齐宇打量的目光,“你当时一眼就认出了你说的那些不速之客?” “当然,”梁齐宇点头,“他们太不一样了,还没走进厂子我就知道他们不对劲,我想办法设下的阻碍都被他们轻易破解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他们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做什么,我很怕他们会把小萍带走,会毁掉我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平稳生活。” 说到这里,梁齐宇有短暂的沉默,接着才又说道:“如果我早知道他们只不过是来堵住破洞,我应该会欣然接受的,但他们来势汹汹把我吓坏了,我才同意了耳朵里听到的声音的提议,结果成为了它控制的一部分。” “不对劲,他们怎么不对劲?”林深紧跟着问道。 梁齐宇想了想,似乎是找不到一个很合适的措辞,只能说道:“他们……不像人,所以我才奇怪,我为什么认不出你?你刚刚说那些话的样子,捏住我核心传递出来的感觉,跟他们很相似,我不太明白是不是被困住的这些年里,你们发生了什么变化,才导致我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认出来了。” 林深不答。 梁齐宇见过的那些人或许早就不在了,不然就像秦老师说的那样,要是还在,一定会来找这些许愿人的。 既然面对当年一个目睹了朋友死亡,而受到精神冲击无法安睡的学生都能给他一个护身符,怎么可能眼睁睁就看着这些许愿人在门后世界不断丢掉性命? 或许就是他们已经做不到了,公寓才会被留下来。 开始筛选,开始不断尝试,开始改变助理的身体,去继续达到他们想要的目的。 可如果真如梁齐宇所说,他们很厉害,他们来势汹汹,那又为什么会消失呢? 笔记本上说的时间不多了,到底什么意思? 他们如果真的有寿命,那时间跨度是否太过大了?但秦老师也说,小时候见过的那个人样貌似乎毫无变化。 那么这种“时间不多”和消失,是不是有着别的什么秘密? 林深眨了眨眼,不断反刍着梁齐宇的话,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梁齐宇一愣。 “他们最开始来到这里,或许并不是为了找你。”林深道。 梁齐宇的身体僵硬地动了一下,浑浊的眸中带着不解,“这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如果它没有实体的话,那他们就只能来找我们这样的,通过控制我们,来防止它的扩散。” 林深摇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 “说得不好听一些,”林深停顿了一下,观察梁齐宇的表情,“你真的觉得在他们到来之前,你对这个地方的控制是出于你自己的想法和力量吗?不管是你还是小萍,活着的时候也都只是人,没有接触过任何奇怪的东西,也没有得到过任何非人的力量,凭什么就你们死了会造成这样子的影响,其他人做不到?” 见梁齐宇张嘴要说话,林深抬起左手打断他,“就像你说的,你看到这个地方的恶意在相互传染蔓延,那么你觉得可恶该死的那些人为什么没能爆发出更大的力量,与你抗衡?反而是你控制着这方天地,一次又一次主导他们的生死?” 梁齐宇慢慢闭上了嘴,流露出思考的神色。 “或许在他们到来之前,你这具身躯上产生的变化就已经是被它影响了呢?”林深放缓了说话的速度,“你以为是他们出现之后,它才随之出现,出声给了你一个不是选择的选择,但或许事实是,从一开始你就不知不觉变成了它伸展出去的触手。” 梁齐宇的表情,逐渐变得不悦起来。 第902章 被骗了 “你见过真正正常的人死亡的过程吗?”林深看着梁齐宇。 “你想说什么?” “器官的停止运作,血液不再流动,”林深缓慢地说着,“机体由内而外逐渐腐烂、发臭,最后只剩下骨头。” 林深的视线慢慢下移,看向梁齐宇怀中的小萍。 而梁齐宇的目光也追随着林深的动作,朝下看去。 他布满霉菌和青苔的嘴唇轻微蠕动了一下,蹭在小萍瘦削的手背之上,结果还是没有说出来一句话。 看到梁齐宇的这种表现,林深的心里有了底,“你看到过,她就是这样在你怀里一点一点烂掉的对吗?尽管她的怨念依旧停驻在这里,想着摆脱这些伤害过她的人,但她的身体却是正常腐烂了,一个没有任何特别能力的普通人,仅仅单靠死前的怨念产生如此多的变化,我觉得还是有些勉强的。” “但是,你——”林深的左手食指伸出去,差一点就指在了梁齐宇的眼球上。 对方不闪不避,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尽管林深的话还没有说完,梁齐宇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就很明显地沉了下来,他开始意识到林深要讲的是什么,飞扬的孢子完美地代替了他无法充分表达情绪的脸。 “你不一样,”林深轻轻摇头,“如果谁死了都能因为怨念而造成巨大影响,那世界早就乱成一锅粥了,正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很难达成,所以你的变化反而才是不对劲的那个。” 右手手心里传来的跳动感变得比刚才要剧烈不少,林深稳稳地握住核心,一动也不动。 “你的身体变化不正常,我想你不可能感觉不出来,”林深手上微微用力,压制住梁齐宇躁动的情绪,“或许它从一开始就影响了你,或者说一开始就挑中了你,它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给予了你这么一方小天地,来满足你的幻想,同时也帮助它不断地侵蚀现实。” “这样一丁点小恩小惠,不需要它出面,以你的脾性一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林深的语调里染上了些阴阳怪气的味道,不过他已经在极力克制了,“它让你觉得这都是你的本事,都是你的能力,你给自己和小萍创造了一个美好的世界,一直到——他们突然出现。” “你感觉到你引以为傲的能力只能对普通人造成影响,却无法抗衡这些所谓的‘不速之客’,你开始害怕你和她的世界会被打破,而这个时候它适时的出现,像是救世主一样在你还慌乱的情况下给了一条看似符合心意的退路,你不可能去和不速之客和平交流,只能彻底同意它的提议,最终变成了你心甘情愿当了它的触手。” 林深越是说,越是能感觉到手中的核心跳动越发强烈,就好像有什么情感要从当中迸发出来。 梁齐宇瞪着他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林深的脸。 紧闭的双唇中似乎有很多话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林深弯起嘴角,微微一笑,“你或许以为你和其他的东西不一样,是满足于不离开这个封闭的世界的,甚至在这里还有满意的生活,不需要像那些玩意儿一样费尽心机往外面逃,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事情真的是我说的这样,反倒你才是那个跟它根本不存在商量余地的工具?它只是摸透了你的心性跟想法,让你自以为你是主动做出无奈选择的那个?” “你……”梁齐宇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了一个字。 若不是林深手上微微加重的力道让他不敢动弹,梁齐宇此刻恐怕都要拖动着他笨重的身体给林深一些颜色看看了。 “这么一想,梁齐宇,”林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眼前孢子飘扬,“你跟这些因为许愿而掉进来的人,根本没有区别,你们都被骗了。” 沉默。 长久的沉默。 尽管梁齐宇越发剧烈跳动的核心隐藏不了他的真实情绪,但他一句话不说,也明显是把林深的话给听了进去。 “就算我把话说得松一些,这个世界上真的也会有鬼怪闹事的地方,但他们为什么偏偏会来这儿,又或者是去其他之后被封印的地方呢?”林深手上力道又稍稍加重,“特殊事例特殊处理,你们或许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其实就已经是它钩上的饵了,你们所以为的一切可能从一开始就不是你们的。” 梁齐宇吃痛地拧起眉头,咬着后槽牙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好好想一想,”林深闻言,松开一根手指,“你至少是个能说话能交流的存在,跟那些完全的疯子还是有些不同的。” 听到这句话,梁齐宇的神色似乎变得稍微好看了一点。 “在这一切开始之前,有没有过什么不对劲的状况,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好,跟你以前的日常生活稍显不同的事情。” “如果要是有,我早就——” 林深摇了摇左手食指,比了一个“嘘”的动作,“多想想,别着急回答,我不相信真的会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的。” 梁齐宇闭上了嘴,似乎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下水道里只有轻微的响声,还有林深的衣服摩擦发出的动静。 吸入身体里的孢子让他的气管痒痒的,但这种不适在有意的压抑之后,就逐渐消散了下去。 良久,梁齐宇终于开口,“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我不关心我和小萍之外的事情,所以就算那个时候真的有什么问题,我也不一定注意得到,除非重新回到那段日子里去,否则我也没法再知道的。” 说到这里,梁齐宇又笑了一下,“但你现在也知道了,这个地方已经永远被困在这个时间段里了,不会前进,也无法后退我不可能知道厂子里到底有没有发生过别的事情。” 林深垂下眼眸想了想,又问道:“那赵副呢?” “赵副?” 似乎没想到林深会突然提到这样一个人,梁齐宇的情绪又瞬间激动了起来,但这种激动的情绪中带着些警惕和不安。 好像不知道林深嘴里是怎么突然冒出一个,之前从来没出现过的,而且梁齐宇也完全没有主动提过的人。 林深面色不变,“这里的人有大半应该都不知道小萍的存在,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死的,那么赵副是怎么发现她的?如果你真的把她藏得很好的话……” 第902章 你们走 林深的这句话像是刺中了梁齐宇最为脆弱的神经,他灰败的眼瞳瞬间骤缩,覆盖在下水道中的菌毯也跟着不安地抖动起来。 林深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梁齐宇。 对方的眼珠快速的转动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但很明显,尽管他尝试着去摸索那段模糊的记忆,也没有从中找出什么值得注意的事情来。 这样的发现让梁齐宇有些泄气,同时也愤怒也在无形中增长。 “我没明白……你说得对,这件事我一直没明白,”梁齐宇缓缓地摇着头,“小萍是我半夜带回来的,回来以后她一次也没有离开过我的房间……我每天出门去上班,不管是门口还是窗户上都做了防范措施,正是因为一次也没有发现被人碰过,我才逐渐放心下来。” 林深一蹙眉头,把心中的不悦暂时压制住。 “只有那一次,就那一次小萍不见了,”梁齐宇的眼睛越睁越大,眼珠子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她突然不见了,我找了她很久很久,一直到最后剩下这个下水道……但我还是晚了,太晚了,我没能赶得上,她断气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梁齐宇身上的骨头在咔咔作响。 “我一直想不通,没有任何摸索试探的痕迹,没有任何端倪,为什么会发生这么突然的事情?”梁齐宇抬眼,盯着林深看,“你说得对,赵副他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把小萍带出去的?” 林深没有直接回答梁齐宇的这个问题。 他没有看到当时的具体情况,但想要把小萍从那个房间里带出来,其实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小萍并不是自愿来到这里,并且在来到这里以后,还一直被困在那个活动有限的房间里,如果这种时候,突然出现那么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告诉她可以救她出去,她会不会尝试呢? 林深觉得小萍应该是会的,因为尽管她已经死了,她的愿望里依然有离开这里的想法。 她无法判断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究竟带着怎样的恶意,但是她肯定清楚知道,如果眼前只有梁齐宇这一个选择,她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的。 那么就算冒险,或许也要试一试。 只不过这样的尝试,最终让她丢了性命。 梁齐宇说那个没有实体的东西像是一个地狱,那这个厂子,对小萍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想要奋力逃出去的地狱? 可惜在梁齐宇的逻辑里,小萍是不应该逃出去,也不会逃出去的。 所以就算林深这么直说,在对方的逻辑里也是不成立的。 “我基本上见不到赵副,除了每个月开大会的时候,”梁齐宇的声音逐渐平静了一些,“我是厂子里的工人,他是在办公楼顶楼的领导,我们这些人就算真有什么想法意见,也只能层层往上传达,不可能跟他面对面,大会上就更不用说了,人家坐在台上的桌子后面,离我那么远,我都快看不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 说到这里,梁齐宇的眼眸微微上移,像是在回忆,“他要是真的做了什么,或者是发生了什么变化,跟他基本没接触的工人是很难察觉到的,毕竟……平时就没怎么接触过,要怎么对比出他是不是不一样了?” “那他人呢?他现在还在这里吗?”林深问道。 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东西一样,梁齐宇怪异地笑了两声,“死了,他是第一个,从我在曾哥嘴里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就没有一刻不想着关于他的事情……” “那这种变化的线索,或许也在不知不觉中被抹除掉了。” “你什么意思?”梁齐宇猛地一瞪眼。 他虽然这么问着,但似乎也有些回过味来,并不像是真的要从林深口中得到一个所以然来。 再一次的沉默充分表达了梁齐宇的情绪,他紧握住小萍的手,嘴巴嚅嗫着,“被骗了……从一开始……如果赵副真的有什么东西,突然发现了小萍……那……” 他断断续续的话语停下,震颤的眼眸努力去直视林深。 “人要怎么才能凭空抓住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的线索呢?”林深轻声回话,“这里可能有过什么,但是在你被按照计划成功激活之后,可能就被悄无声息地收走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我暂时还没想到的变化。” 梁齐宇抿着嘴,表情深沉。 过了一会儿,他才从喉咙里吐出几个字,“你们走……” “嗯?” “你们走,现在就走,”梁齐宇的声音一下子就炸了出来,“走,离开这里!找到那个东西,你不是也想搞清楚吗?去找到那个东西!” 林深愣了一下,“不需要他们再帮你找什么要受惩罚的人了?” 梁齐宇的眼睛一眨不眨,“我知道是谁,我都知道是谁,只要你们愿意照做就能立刻离开,但你要找到那个东西!找到它!如果这一切都是有意为之的话,那我之前的一切……” 梁齐宇的话断在这里,愤怒让他的核心又开始猛烈跳动起来。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他一直满足并且得意于这个世界全权受他控制,他可以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地方和自己心爱的人安安静静待上一辈子。 但如果小萍的死亡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引发一切而准备的一个步骤的话,以梁齐宇的扭曲想法来说,一定是无法接受的。 他可从来没盼望过小萍去死,只是因为小萍死了,他才不得不接受自己之后的变化。 林深弯起嘴角,慢慢松开了右手,“行,这才算是,我们谈成了。” 第902章 遵守约定 林深从下水道里重新费劲地爬出来的时候,听到的是许柏翔没有得到控制的叫喊声,那声音几乎划破夜空,像是要在这片大地上扯出一个裂口来。 不过很快,这个声音就被扼制住了。 住房里的居民没有任何一个人被惊扰起来,林深从狭窄的小巷里走出来,抬头朝上一看,甚至连灯都没有亮。 而目光一转,看到的是被薛易航死死捂住嘴按在院子里的许柏翔。 他抬着自己的两只手,身体不停颤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在看到林深出现在视野里之后,立刻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唐巧和向萧萧也同样在旁边,只不过她们俩的状况也没有比许柏翔好到哪里去,衣服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两只手像是被水洗过一样,滴滴答答往下滴落着深色的液体。 林深只是轻轻地嗅了嗅,就清晰感受到了那股散发出来的铁锈味。 薛易航抬起头,无声地望着林深。 谁? 林深脑袋里下意识冒出来的,就只有这简单的一个字。 地面上一整片污秽正在不断与菌毯融合到一起,根本看不出究竟是属于谁的部分。 他倒确实没有想到,梁齐宇真的心急如此,前脚才说完的话,后脚就已经把事情办妥了。 扭曲的人有自己扭曲的执着和想法,小萍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只是随后推测两三句,就能引起对方如此大的反应。 “钱姨。” 田松杰蹲在黑暗的角落里,双目隐隐发光,用林深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了这样一句。 林深一愣。 他还能想起前一次的早上,梁齐宇跟钱姨亲切打招呼时的画面。 两个人当时说话的气氛,看上去和谐又亲切,怎么突然之间? 林深稍稍歪头,用询问的目光看向田松杰。 而对方像是非常快速就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一样,摇了摇头,道:“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假的小萍,就是钱姨自己突然从屋子里出来,急匆匆地像是要去做什么一样,结果突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直接从楼梯上一路滚下来。” 自己滚下来? 林深眨眨眼,眉头又慢慢蹙了起来,他的目光扫过唐巧几人。 如果钱姨是自己从楼梯上滚下来的,那么其他人又是怎么过来的? 田松杰目光顺着往楼上看了一眼,又继续说道:“感觉她像是被什么东西追着,慌不择路地跑出来的,如果梁齐宇真的能完美的控制这里的人,想让他们看见点什么,好像也不是一件难事,至于其他人,是钱姨摔下来之后才从楼里出来的。” 林深转过头,见唐巧和向萧萧只是沉默着盯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眉头紧锁,似乎也在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有许柏翔像是被压在案板上的鱼,进行着没有意义的微弱挣扎,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薛易航的指缝间漏出来。 “敲门声……”唐巧率先开了口,她吸了一下鼻子,接着嘴巴里呼出一口气,“我听到了敲门声,接着就看到一个小跑的人影从窗前闪过,我本来不想追出来的,但是我看到好像是许柏翔的人跟在后面,所以才决定出来看看的。” 唐巧的话音刚落下,向萧萧就点了点头,伸手一指许柏翔,“我也是看到他出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两个人的话,许柏翔的眼睛就瞪得更大了,他挣扎的幅度比刚才还要大,似乎有太多的话想要去说。 薛易航见状,稍微放松了一些压制他的力量,低声警告道:“我可以让你说话,但是你别大喊大叫,知道吗?” 许柏翔用力地点了点头之后,薛易航才慢慢松开了手。 只见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还在唐巧和向萧萧身上转来转去,等终于稳定一些,才抬手朝两个人一指,“不是你们来敲我的门,说看到形迹可疑的人,说不定是要找的那个,让悄悄跟出去的吗?” 唐巧和向萧萧脸上才露出些许意外的表情,许柏翔的下一句话就已经吐了出来,“结果我出了门,你们又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从三楼走廊往下看,确实看到一个跑下楼的身影,我以为你们已经去追了,就急急忙忙跟在后面,结果你们怎么能说是我先跑了,你们看到才出来的?” 眼见许柏翔的音量开始有些失控,薛易航拍了一下他的手臂,摇摇头。 “你开玩笑,”向萧萧眉头一皱,“要不是看见你跑出去,怕你一个人出什么事,谁大晚上的会往外面跑啊?谁知道这黑灯瞎火的会不会出什么事?” 许柏翔下意识张开了嘴,把向萧萧的话堵了回去,他又去看唐巧,发现对方也是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自己。 “那……怎么可……” “你确定你看到她们了吗?”林深开口问道,“你听到的说话声,也确实是她们的声音?” 闻言,许柏翔陷入了沉默。 过了有一会儿,他才带着不确定地摇了摇脑袋,“我……我不知道……是我幻听了?但……但是敲门声肯定是有的……” 林深不答,但他推测这大概率是梁齐宇的手笔。 从精神最为脆弱的许柏翔入手,就算有些事没有真的发生,紧张和不安也会让他的脑袋无意识地脑补出一些合理的东西来,以解释他的脑子暂时处理不过来的内容。 但为什么是钱姨? “我只看到他们三个都从楼上下来了,”薛易航这个时候才低声开口,“追着一个跑在前面的人下来,反正好像是摔了一跤,嘴巴里喊着什么‘不要过来’‘不关我事’‘我什么都不知道’之类的,等他们靠近的时候就突然……” 薛易航做了一个“啪”爆炸的动作,然后摇摇头。 林深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他在下水道看到的也不过是小萍死前的最后一幕,或许因为那里是核心的源头,也是小萍怨念发生的地方,所以当时的景象被留了下来。 而在这个厂子里发生的其他事情,还有许多他们所不知道的。 不过此刻这些都暂时没那么重要,梁齐宇遵守了约定,那么就应该先让他们顺利离开。 其他的事情…… 林深冥冥中总有种感觉,迟早有一天会搞清楚的。 而等他搞清楚的时候,就是一个门后世界彻底关闭的时候。 第902章 希望总要有的 咣啷啷—— 远处传来的响动打断了院子里所有人的思绪,几个人几乎是同时朝着小卖部的方向看了一眼。 很明显,任谁都听得出,这阵响声是从厂房那边传来的。 而这样的声音,至今为止一次都没有听到过。 薛易航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向林深,思考了两三秒,才尝试着开口:“这个声音……是不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唐巧已经使劲甩了甩手跑动几步,“厂房大门,像是厂房的铁皮大门打开的声音。” 只有许柏翔还有些呆愣愣的,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向萧萧则是用力摇了摇头,侧耳仔细倾听。 紧接着传来的,是车驶入的声音。 噗的一声响,然后是“嘟嘟嘟”的提醒音。 “这……这梁齐宇还真的说到做到了?”向萧萧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她定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来回看林深和薛易航。 薛易航也是没有再往前,望着林深。 林深一抬手,道:“去看看。” 这三个字刚说出口,唐巧就已经快速迈开步子,直接绕过小卖部,消失在了其余几人的视线里。 “等等,你别一个人往前冲啊。”向萧萧一跺脚,喊了一声,也赶紧追了上去。 许柏翔这个时候脑子终于是转过弯来了,哪还管自己身上手上沾着的都是什么,别人往前跑,他也赶紧往前跑,头都没有回一下。 薛易航紧跟其后。 直到几个人都消失在林深的视野里之后,他才抬起头,朝着三楼梁齐宇的房间位置看过去。 漆黑的夜色下,那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影,目光戳破黑暗落在林深的身上。 田松杰显然也是感觉到了什么,他往林深身前走了一步,低声问道:“深哥,怎么说?” “走。” 林深又盯着看了一两秒,收回了视线,吐出这两个字。 没有人阻拦他们的离开,一直到来到厂房的道路前,能看到一辆巨大的垃圾车停在大门口的位置。 它敞亮的车灯把几人前行的路照亮,而在唐巧几人穿过灯光照射范围之后,都下意识地一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摸了摸胸口。 许柏翔咽了一下口水,喃喃道:“……没了……好像没了?我的错觉?” 薛易航左右看看他们,从口袋里把玻璃瓶子掏出来,发现林深之前从他身体里抓出来的那团东西在车灯的照射下逐渐像灰尘一样消散。 没一会儿,瓶子里就空空如也了。 他顺势将玻璃瓶朝垃圾车里一丢,看了跟上来的林深一眼。 “不是错觉,”唐巧摇摇头,“确实没有了,那种嗓子里像是塞着什么东西的感觉,好像真的消失了。” 向萧萧反而显得有些不放心。 她盯着几人的来时路,说话声音小小的,“他真有那么好?让我们走就算了,还把我们身体里的东西拿掉了?还是说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也被他给拿走了?” 薛易航闻言,则是轻轻拍了拍向萧萧的肩膀,道:“现在想这些做什么?出口就在眼前,你总不会还要回去跟他问个所以然?” 向萧萧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那肯定不是,就是觉得有点怪,有点放心不下,怕万一有什么陷阱……” 许柏翔显然就没有想那么多,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在意识到不适消失之后就变得放松下来,整个人原地跳了两下,差点笑了起来。 接着没有等任何人,大着胆子朝厂房大门的方向跨了一步,整个人一下就从几人眼前消失了。 等了片刻,他没有回来。 唐巧眨了眨眼睛,也走到大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我们要是有缘……以后就不要再见了。” 说罢,她也一步跨了出去,整个人消失在车灯后面的黑暗里。 若是换做平时,唐巧的这句话并不像是一句祝福语,但放在这里,或许是每个人都期望的。 我们不要在这样的地方再见面了。 向萧萧原地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皱着眉离开了。 门口只剩下薛易航和林深,还有叉腰站在垃圾车旁边的田松杰。 垃圾车的引擎在嗡嗡作响,带着整辆车都在有节奏地抖动,车灯照射的前方飘散着灰尘和孢子。 垃圾发酵的臭味将他们四周包裹,像是完全屏蔽掉了霉菌覆盖的世界里的那股腥气。 “有进展吗?”薛易航沉默了半天,才问出这样一句话。 林深想了想,点点头,“算是。” 听到这样的回答,薛易航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那就好,希望这会对我们往前走一步,有更多的帮助。” “会的。” 林深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薛易航的肩膀,“肯定会的。” 薛易航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这似乎是他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这样露出自己真实的情绪。 他盯着林深的脸看了一会儿,才又说道:“真希望我能活着看到那一天。” 林深愣怔了一下。 这句话他有些答不上来,唯有这一句,他似乎无法做出任何保证。 他并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英雄,在每个人遇到困难和艰险的时候,都能够适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帮助他们渡过难关,让他们逃过生死一劫。 就算真的是所谓的英雄,就可以无所不能了吗? 似乎是看出了林深的为难,薛易航又笑了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一拍林深的手臂,“你为难做什么?许愿的这个钩是我们自己上的,又不是你逼着我们去做的,既然我们自己做出了错误的选择,那就应该自己为这种选择承担一切代价,但是……” 薛易航突然沉默了,盯着地面看了好一会儿。 一直到垃圾车忽然响了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扔了进去,他才重新抬起头来,“希望总还是要有的。” 说罢,没有等林深再回答什么,薛易航转身也消失在了光明之后的黑暗中。 第438章 不像公寓 垃圾发酵的味道开始从鼻尖消散,林深站在0902的门前,盯着逐渐上锁的房门,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深哥?” 林深回过神,摇了摇头,“没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边顺着楼梯缓慢往下走,一边把从梁齐宇那里听到的东西一点点讲述给田松杰听。 良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混合着公寓里稍显微凉的空气。 田松杰的脚步在管理处的门口站定,抬起头盯着门头上挂着的牌子,喃喃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嗯?”林深转头看他。 “公寓?”田松杰继续自顾自地说着,“如果是公寓的话,为什么会有房间变成石门,门上的数字还会掉下来?我从来没有真正见过每道房门后面存在真实的空间,只要一打开门,进入的就是另一个地方了。” 说到这里,田松杰推开管理处的门走了进去,单手支在一张办公桌上,“如果说公寓房间后面封印着的是一个受到鬼神许愿影响,而被从现实世界分离出去的地方,那么深哥你把其中的几个清理干净之后,房间后面为什么没有变成正常的房间,反而是变成石头完全堵住?” 林深摸着下巴沉思片刻,“你觉得这不是一栋公寓?” 田松杰撇撇嘴,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我说不上来,至少它表面上看上去确实是一个公寓的模样,但公寓真正该有的东西它又好像是缺少的。” 林深点了点头,“这里被称作‘18号公寓’,是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工作指导上面写着的,而我所谓的‘助理’身份,同样也是上面白纸黑字写的。” “但文字也可以是骗人的东西。”田松杰接话道。 “对,我对这里一无所知,只是因为工作指导这么告诉我,所以我只能这么接受,这么认为……或许,这里就是希望我这么认为,这么接受,就跟我的身份一样。” 林深双手抱胸,在管理处的过道上缓慢来回走着。 “这样子的话,就算通过某些无法预测的疏忽或是漏洞,把这个地方的消息泄露出去,听到的也只会是‘18号公寓’……‘管理处助理’……让对方也摸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田松杰的目光追随着林深移动,“确实有这个可能,不然我们在0806看到的大门是什么,压在它上面的谛听又是什么?那些东西跟公寓里的‘狱’字锁太像了,再加上这前前后后各种渠道透露出来的消息,不管是写笔记的还是那位老道,似乎都有些超出‘人’这个范畴了,这完全和所谓的公寓沾不上一点边。” 林深先是点点头,随后又紧跟着摇头。 他眸光一转,对田松杰叮嘱道:“猜测就到这里为止,不要再想下去了,如果这就是这个地方想要的效果,那在我们到达终点之前,还是保持这种状态比较好,只有自己先骗过了自己,才能骗过其他东西,心里藏着答案就得担心什么时候会暴露,唯有真的不知道才是最无忧的。” 田松杰眨眨眼。 他用手拍了两下自己的脑袋,“放心,深哥,你当我是谁呀?上学的时候,我最擅长的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不去想反倒是轻松不少。” 田松杰嘿嘿笑着,脸上有了些年轻人才该有的狡黠。 林深盯着他看,又上下打量了一番。 其实仔细想想,自己面前这个男孩在不久之前也还只是个学校里的学生。 如今年代不同,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也无法真的跟过去十多岁就担起家庭重担的人相比,田松杰这么一笑,看上去都还像是个孩子一样。 林深忽地想起了冯语凝的妹妹,或许到了这一刻,他才切身明白她的那种愤怒和由此产生出来的动力究竟是什么地方来的。 若说一个成年人或可能因为自己的走投无路,或贪婪,或别的什么东西,被鬼神许愿抛下饵食,那什么都没做的孩子又是为什么? 薛易航说,这是成年人自己的选择,自己得担起这一切的后果和代价,但这样的东西如果是有意策划出来的,那就是相当没有道理的事情了。 林深心绪复杂地推开休息室的门,听到自己的手机正在桌面上嗡嗡震动。 他愣了一下,走上前去才看到这次出来的时间,竟然已经过了周日的零点。 “顾十远”三个字亮在手机屏幕上。 林深拿起手机,有些迟疑地接通了电话,“……喂?” “林深?” 电话对面传来的并不是顾十远的声音,这让他有些意外。 他下意识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又确认了一眼通话中的姓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冯语凝?你怎么会……” 对面如释重负般地长吐出一口气,直接打断了林深的话,“总算是联系上你了,天一亮我会来找你,我们去见一个人,一切我都联系好了,你只管在指定地方按时等着就行了。” “见人?”林深眨眨眼睛。 之前才刚见过秦老师,而且从他那里似乎已经得不到什么更加有效的信息了,那就应该是其他人。 可真要说其他人,林深心里却没有一个合适的选项。 “对,”冯语凝的语速很快,语气认真,“时间和地点一会儿我用顾十远的手机发给你,不管你有什么安排和打算,全都往后推一推,一定要把这点时间留出来,一定要,一点也耽搁不了,就先这样。” 对方甚至没有给林深再详细问什么的机会,电话那头就直接挂断了。 紧跟着就是一条附上了具体时间和地点的信息。 林深捏着手机,思绪万千,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边。 他叹了一口气。 想来,这一夜一定是无眠的了。 第439章 再次见面 第二天一大早,林深就已经站在清冷的十字路口,双手插在长外套的兜里,眯着眼睛迎着风看着路对面红绿灯闪烁的信号。 田松杰这一次没有跟来,少了一个说话的人,让他一瞬间感觉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一个人生活的那段日子。 原本应该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商铺,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那么陌生,他都有些忘了上一次在这条街道上忙碌地走过时,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没一会儿,路对面就驶来了那辆眼熟的皮卡车,只不过驾驶座上的人不是顾十远。 车子穿过路口在林深旁边的路边停下,车窗缓缓下移,林深看到的冯语凝眼熟的高马尾造型。 她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支在驾驶座边缘,在与林深对上视线的时候轻轻朝车内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上车。” 没有任何废话,冯语凝在说完这两个字之后就坐直身子,收回了视线。 林深扫了一眼四周,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清冷的空气与车内的温暖气息相互碰撞,顿时让林深的手指稍稍恢复了一些温度。 与顾十远开车的时候不同,林深闻到车内飘散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水果跟什么东西混合的香味。 他朝车后座看了一眼,才开口问道:“要去哪里,现在总可以说了?” 冯语凝只是快速发动了车子,脚往油门上一踩。 往前开了一段路之后,转动方向盘,又把车调过头来。 在彻底关掉车窗之后,林深才看到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朝自己的方向瞥了一眼,道:“顾十远之前拿来给你的东西,你还有印象吗?” 林深愣了一下,仔细一想,能够被称为顾十远拿来的东西寥寥无几。 于是他点了点头,回道:“记得,怎么了?” 冯语凝眼睛一眯,露出一个若有深意的表情,“有人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但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可能就没有机会看到了。” 这话说得林深有些疑惑,他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什么叫不抓紧时间就没机会看到了?” 冯语凝在转弯的地方放缓了车速,借着这个档口转头看林深,“在消失,那个东西……所以我才让你把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推掉。” 在消失? 林深眨了眨眼睛,他观察着冯语凝的表情。 对方极其认真,更何况她又不是顾十远,也不会突然说些不着边际的东西。 皮卡继续向前行驶着,一直到穿过两个街区,在一条看上去极为冷清的街道上停了下来,不远处甚至能看到一所大学掩映在绿化树木后面的大门。 冯语凝将车停在路旁的车位上,下了车就伸手朝不远处的一家店一指,想来她说要见的人就在那里等。 由于时间太早,整条路上百分之九十的店铺都没有开门,甚至连冯语凝指过的那一家都没有开灯,站在路边透过玻璃门往里看都感觉漆黑一片,实在不像是营业的样子。 然而等她刚走到楼梯下方的时候,里面就有人小跑着过来把玻璃门拉开了。 对方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双手用力推开大门,微微弓着身子,“冯小姐。” 冯语凝只是轻轻摆摆手,朝店里面快速扫了一圈,眉头一皱,问道:“人呢?还没有来吗?” “啊,不是不是,”待两人进了门,店员紧随其后一边回答一边摇头,“来得挺早的,现在应该是去洗手间了,最靠里桌上放着茶杯的就是。” 说着,店员似乎下意识想要为冯语凝引路,却被她抬手拦住。 “不用了,你忙你的,”冯语凝转头看着对方,“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林深跟在她的后面简单看了一圈,很明显这家店确实还没有到营业时间,只是在这个时候暂时为冯语凝开放了而已。 后厨的方向隐约能听到做准备工作时不可避免发出的碰撞声,穿着工服的人在后门和过道间进进出出,搬运着今天开店需要的东西。 他们在看到冯语凝的时候,都非常礼貌且拘谨地点头打招呼。 然而很明显冯语凝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些人身上,她朝过道另一头的方向看着,那边似乎挂着卫生间的牌子。 林深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茶杯,伸出手指摸了摸杯壁,还有些烫手。 而皮制的座位上留下的凹陷并没有完全回弹,想来这个人离开应该还没有太长时间。 这么想着,他就在茶杯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冯语凝则是习惯性地双手抱胸,站在过道口,眉头深皱。 “要不你坐下?” 见冯语凝一直不动,林深尝试着开口。 他虽然不知道冯语凝说的不抓紧时间就看不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她这样一尊大佛站在那儿确实有些气场太强了,“你这么站着,这里的人也会有点不自在?” 换做是以前,林深在知道冯语凝的家底之后或许会有更多顾虑,毕竟他还在这个社会上生活和工作。 但现在他已经有些无所谓了,这种逐渐脱离现实的变化让他也开始不再过多在意以前放不下的东西。 听到林深的话,冯语凝的睫毛很明显地颤动了一下。 她的眸子转了转,先看了林深一眼,又转朝后厨的方向看了看,这才长呼出一口气,走到林深的旁边坐了下来。 她没说什么,也没有对林深的话表现出任何不满。 虽然坐下了,眼睛还是盯着桌上的茶杯,表现出了急切。 不过好在没一会儿,就听到嗒嗒嗒小跑的声音从过道里传来,带着微凉的风还有厕所清新剂的味道。 冯语凝“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抱歉,上了个卫生间没想到你就来了……” 说话的人是个女生,她蓬松的外套把自己裹得像个炸了毛的小动物,冲着冯语凝的方向下意识地低头表示歉意,“……我对镜子这种东西,老是有不太舒服的感觉……所以看到卫生间的镜子……就……耽搁了一会儿。” 林深听到这句话,心下一动,目光立刻抬了起来,去看说话女生的脸。 而也正好是这时候,对方缓缓直起身子。 那一瞬间,原本充满了抱歉意味的脸忽地僵了一下,圆圆的眼睛睁大,也不顾冯语凝有没有什么表示,伸出手往林深的方向一指,“你……你是,林深?!” 第440章 手机里的照片 林深同样也是意外的。 他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在昏暗的店内仔细观察对方的模样。 那张脸略微显得有些陌生,但林深又觉得一定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只见女生抓紧自己外套的袖子,快速往前挪动了几步,圆溜溜的眼睛不断在林深脸上打量着,衣服布料摩擦声唰唰响着,“你,你是林深对?” 也许是见林深没有立刻回应,对方的语气变得有些许不确定。 但在左右又打量了一圈下来之后,像是确认自己记忆没有出错一样,又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认识?” 冯语凝也将目光投向了林深。 林深依旧没有回答,他在脑海里不断地搜索着,终于记忆中的名字和眼前这张脸对上了号。 “苗小羽?” 从他口中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女生眼中最后那一点不确定终于是彻底消散。 她的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似的,之前说话时的拘谨瞬间消散,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我就说,我不应该会认错你的长相的,就算是放在人堆里,我应该也能一眼认出来。” 林深有些哑然地望向冯语凝。 冯语凝左右看看,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道:“我们还是说正事。” 苗小羽一听这话,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清了清嗓子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她抿了一下唇,冲冯语凝道:“抱歉,突然遇到认识的人,有些激动了。” “我对这个倒是没意见,”冯语凝摆摆手,挨着林深旁边坐下来,单手放在桌面上,“我现在只关心你手上的东西,还留着多少?要是耽搁下去,会不会直接消失了……” 苗小羽闻言,立刻正色起来。 她下意识地放低声音,身子朝桌前凑了凑,“我刚才在卫生间里确认了一眼,还能看出来……” 林深被两个人对暗号似的话语搞得一头雾水,只能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 接着就见苗小羽像是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极其重要又极其危险的东西一样,塞在自己宽大的外套袖子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往桌面上一放。 然而等她移开手的时候,林深看到的是一部再普通不过的触屏手机。 他张了张嘴,盯着手机看了两眼,又转头去望冯语凝。 冯语凝也不客气,伸手从桌上把手机拿过来,点亮屏幕,画面就已经停留在手机相册的界面里了。 苗小羽见状,伸了伸脖子,两只手的食指搅在一起,“不管是我直接保存,要么拍照……还是截图记录变化,好像都没有办法保留它变化的进程,所有图片上的东西产生的变化都是一模一样的。” 林深把脑袋朝冯语凝的方向歪了歪,接着就看到手机相册里几张远近、大小、角度不一样的照片。 只不过这些照片的中心,一眼看去都是某个相同又显得有些模糊的东西。 冯语凝在快速翻阅了一遍之后,就将手机递到了林深手里。 林深一下子不敢接,怎么说这也是苗小羽的手机,就这么直接看总感觉什么地方怪怪的。 他没有伸手,而是先下意识地朝苗小羽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对方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才从冯语凝手中把手机接了过去。 手机相册里一眼扫过去大概有十多张中心物相同,但周边内容不一样的照片。 林深沉默着翻到最早的一张,发现四周都是带着潮湿气息的土地,而正中偏铜黄色的东西看上去就没有周围那么清晰,或者说,画面中心的东西更像是一个用劣质的p图技术后期摆放上去的物品。 它没有符合四周环境的光影,清晰度也低了很多,甚至看上去像是程序错乱一般,有星星点点花屏的效果。 如果不是苗小羽的手机在点进这张照片前,可以正常流畅的操作,林深都会以为是手机屏幕或者系统出了什么问题,导致照片画面显示不全。 没有一个人说话,冯语凝和苗小羽都静静地坐在旁边,呼吸都放得很轻。 林深集中了精神,将照片稍稍放大,终于从还没有完全模糊的边缘确认,这当中的东西像是一个铜制的什么物品,细细长长,仿佛一条手臂。 “……这是?” 他轻轻出声。 坐在旁边的冯语凝往他的方向靠了一些,“你还记得上车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林深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说过什么? 不就是提过顾十远带来的报道吗? “……!” 见林深的眼中露出一瞬的惊异,冯语凝若有深意地弯起嘴角,“看来你已经有想法了。” 林深没动,但脑子里思绪万千。 “可是那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就立刻转头去看苗小羽,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又道:“那不是付家宅子突然出现的地方吗?挖出来镜子很正常,这东西是……?” “我也在见到这个东西的时候,想了很久……”苗小羽深吸一口气,“我确定我的记忆里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东西,但是它确实跟着付家宅子一起挖出来了。” 林深抬眸看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苗小羽朝周围看了看,又往前挪了一些,再次将声音放低,“我大堂姐嫁到那里去的,付家宅子被挖出来这事儿一出,村子里很多人都去围观了,毕竟这么多年谁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阵仗,什么专家,什么团队一下子全涌进去了,谁都好奇想看个究竟。” “她跟着一起去看热闹,挖出这么一个东西,也不知道是谁偷拍的,”苗小羽眨眨眼睛,“就被她迫不及待地发到家庭群里面,还编了一堆有的没的,说得跟真的似的……我从网上出了报道之后,就一直在关注这个事情,所以看到她发这个的时候,还在想她是不是随口编的假话。” 苗小羽的话停顿到这里,她抬起茶杯抿了一口,长呼出一口气,才又神色严峻地继续说道:“但是第二天我再在聊天记录里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就发现它不对劲了,好像比我前一天看的时候,模糊掉了一些。” 第441章 铜像手臂 “模糊?” 苗小羽盯着林深,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我真正感觉奇怪,也并不是完全靠这种模棱两可的感觉,而是群里其他人的反应。” 林深眨眨眼,看向冯语凝。 只见对方双手搭在桌边,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已经听过这些内容的样子。 “有人突然问我大堂姐,干嘛突然在群里发了个土坑的照片,说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里面有什么东西,”苗小羽的眉头慢慢蹙了起来,“还让她不要一天到晚听村子里的小道消息,人云亦云,发掘的事情真要有什么发现了,官方肯定会有正式通知的,别在群里编些有的没的故事……” 苗小羽松开搅在一起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当时还是大早上,我迷迷糊糊看着消息直接就给惊醒了,因为我肯定我还能在照片里看见别的东西,虽然反复确认之后感觉比前一天看的时候模糊,但根本不可能到什么都没有的土坑那种程度。” “其他人看不到了?”林深问道。 苗小羽点了点头,“而且……我记得大堂姐把照片发出来的时候,当时有过好几条记录,就是在聊里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的,可我第二天再看,这些消息都不见了。” “我以为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但如果是发消息的人单方面删除消息,其他人还是能看到的,可是我在聊天记录里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而如果要是撤回的话,又会有时间限制,过了那个时间就不可能撤回了,”苗小羽说着说着直接坐直了身子,“可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完全没有撤回的必要,所以在意识到他们看不见照片上的东西之后,我才觉得消息不是人为删除了,而是有什么不可控的东西让它消失了。” 苗小羽停下说话的声音后,店内瞬间安静了,只有后厨时不时发出的轻微响动,还有员工闲谈的笑声。 她皱紧眉头,盯着冯语凝和林深的方向。 “然后现在就是,照片上拍到的东西也在像那些消息一样,逐渐从我们这些人眼前消失。”冯语凝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普通人看不到?只有许愿的人才看得到了?”林深低声喃喃自语。 冯语凝点了一下脑袋,“我觉得这是现在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了。” “但是……”苗小羽脸上带着不解的表情,“付家没有这样的东西?还是说只是我没有见过?” 林深摇摇头,“没见过。” 他紧握着苗小羽的手机,视线还停留在照片中模糊的东西上面,但思绪已经又回到与梁齐宇对话的那个时候。 有什么东西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梁齐宇和小萍的怨念爆发出来的影响力,使得他能够以现在的状态覆盖住整个世界。 赵副不可能无缘无故知道梁齐宇家多了一个小萍,看似相处融洽的钱姨却成了让他们逃离用的工具。 如果说,那个厂子里也出现了类似的东西,才导致一切的发生,这种推测可能吗? 想到这里,林深抬起头对上苗小羽的视线,问道:“虽然说聊天记录不见了,但你还记得一点吗?就是当时照片发出来的时候,你们家里都聊了些什么?” 苗小羽垂下眼眸,回忆了片刻。 “像……手臂,像是什么佛像或者别的神像的手臂,”她的语气里带着不确定,“他们当时是这么说的,只不过这个手臂又细又长,感觉有些超出了正常人的比例,家里长辈就在那儿随口猜测究竟是什么的神像,但没说几句就没下文了,也就只是闲聊而已。” “那你觉得呢?”林深问道。 “我?”苗小羽显然有些意外于林深会这么问自己,愣了片刻才回答,“我说不上来,但我感觉肯定不会是什么佛像之类的,至少在我的感觉里,它不会像是什么保佑人的好东西,也许是因为它出现的地方正巧就是付家宅邸,所以我下意识就这么想了。” 林深眯了眯眼,没有说话,但这并不代表他不同意苗小羽的说法。 他感觉鬼神许愿那东西不可能无缘无故找上某些东西,与其说是它去寻找这些门后世界存在的东西,不如说更像是引诱许愿人下套一样,正是因为它在那里,所以才引发出了一系列的问题。 换个角度想,让它苦巴巴地去寻找饵食,似乎也不太符合这个所谓的鬼神该有的风格。 那么如果付家宅邸之下发现了这样的东西,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同样? 也许这些地方原本的问题可能还没有到需要封印来暂时控制的程度,只是因为它在那里,导致世界这艘大船的破洞在不断被撑大,而如今林深还不知道究竟是谁的那些人,选择用这样的方式去控制? 神像?佛像? 就像苗小羽说的那样,这个在照片上逐渐模糊消失的东西,或许真的不是什么美好的存在。 可是通过残留的画面依稀判断出来的材质,又确实像是铜铸的某种东西,那么它最初是拿来做什么的? 为什么突然变成了引发一切问题的源头? 思考间,林深眼角余光似乎感觉手机屏幕的画面忽地闪动了两下,这种细微的变化让他立刻回了神。 苗小羽也像是触电般地站了起来,她双手拄在桌面上,把身体往前探,凑近林深的方向。 那双眼睛中带着不安和警觉,“是这样,就是这样!我那天晚上看到的!” 说着她伸手在自己的屏幕上嗒嗒嗒地戳了几下,转眸去看冯语凝,“手机屏幕突然很快地闪了两下,然后上面这东西又模糊了一些,但我感觉这是没有规律的,之后我又花了一些时间去观察,但一直没有看到。” 冯语凝的表情严肃,望着屏幕上那张照片,深吸了一口气,“它甚至在我们眼前也开始消失了,这是一种好的征兆,还是不好的事情?” 第442章 不可控之事 手机屏幕上依旧是如同p上去的模糊铜黄色,只不过相比几分钟前看到的,林深感觉它似乎变淡了不少。 仔细看去,透过那一片东西像是能依稀看到压在下面的泥土地。 如果说,这条类似手臂的东西先是在普通人眼中瞬间消失,现在又逐渐从许愿人眼睛里消失,算是对方的某种诡计的话,那么在他眼前消失的话,这种猜测是不是就不成立了? 苗小羽的神色很紧张,她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把手伸了回去。 只不过她没有坐下,依旧双手拄在桌面上,目光在手机屏幕和林深、冯语凝之间转来转去。 梁齐宇之前的那番话在林深脑袋里回响,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机平放在桌面上,屏幕上的亮光稍微暗淡下去,显得那个东西更加看不清楚了。 “没有实物吗?” 林深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的倾向,但还是开口问苗小羽,“既然能在发掘的现场拍到这样的东西,那就证明在场有不少人看到过它从土里挖出来?后来呢?这个东西本身也不翼而飞了吗?” 冯语凝闻言一眨眼,也看向了苗小羽。 苗小羽张张嘴,重新坐了下去。 她在思考,又像是在自己的记忆里努力寻找着什么一样。 过了一会儿,才带着不确定地摇了摇头,“在我印象里,大堂姐当时把照片发出来的时候,确实说了好多,不过里面编造成分太高了,就只记得她好像说一个挖出那么多镜子碎片的地方,又出一条神像的断臂,那肯定不是什么普通宅子,还说村子里的人都在偷偷讨论这个事情,从这个说法来看……既然村民都看到了,那么发掘现场的很多人应该也都亲眼看到这个东西了。” “但是至此以后没有下文,”冯语凝轻轻往座位后背上一靠,“照片上的东西一夜之间从他们眼前消失了,没有人能意识到,这个东西本身也很可能……” 苗小羽下意识地跟着点头,但眉头还是皱着的,“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怎么能一下子凭空蒸发呢?” 林深仔细想了想,反倒是觉得这样的变化似乎并不算是一件坏事。 如果真的如梁齐宇所说,他们这些门后世界的东西是大船上一个个不断在撑大的破洞,而破洞的起因与这莫名的铜像残片有关的话—— 作为鬼神用来向许愿人抛出饵食的触手,其中之一的镜子鬼消亡,付家宅邸才从那个被分割出去的世界回到了现实当中。 而一条原本哪里都没见到过的可疑铜像手臂,与其一起出现,又突然消失。 是不是意味着,那股维持0301运转的力量也跟着消失了? 他们还需要更多的参考对象,才能对此做出一个更为准确的推测。 林深想到这里,转头看向身旁的冯语凝,轻声道:“再找找。” 苗小羽听到这句话,也一下子看了过来。 只不过她什么都没问,只是抿着嘴安静地坐着。 冯语凝侧过头,盯着林深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似的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现在光靠这一个确实没有办法下什么结论,但至少让我们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东西的存在,我想如果顺着这个方向去找,说不定还能发现更多的东西,这可比两眼一抹黑地往前跑要好上太多了。” “我……”苗小羽轻声开口,吸引了两人的目光,“我会尝试回去再发消息问问我大堂姐,虽然这个照片上这个东西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存在了,但是付家宅邸挖掘的事情还在进行,要是有什么新的发现,我也会及时跟你们说的。” 林深支着下巴思考了片刻,道:“虽然我觉得很可能不再会挖出什么别的东西了,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只能先这样试一试了。” “挖不出别的东西了?”苗小羽疑惑地重复道。 “我不太好说,但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林深轻轻按住有些抽痛的胸口,“虽然不知道它的质地是不是就是从照片上看的铜制的,但假设说是你家里人猜测的某种神像或是佛像,为什么一只断臂单独埋在付家宅邸里?发生了什么事,这样的像才会被破坏?” 苗小羽一听,“啊”了一声,吸了一口气,“对啊,现在的人暂且不说,这要是以前的东西,谁会大着胆子把一个神像给毁掉,就不怕自己遭什么报应吗?” “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林深沉下声音,“如果这并不是一尊神像或者佛像,而是某种带着更加不好的意味的铜像,那么破坏它不是也带着巨大的危险,又会有谁冒着这样的风险去做一件后果未知还容易遭受报应的事情?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似乎都有些问题。” “所以你是觉得,这个可能是铜像的东西的损坏,或许藏着什么秘密?” 听到冯语凝这么问,林深长呼出一口气,点了一下脑袋,“我是这么想的,要是这东西真的跟鬼神许愿有关,就按照我们现在经历过的事情,在以前的人那种思想和接触事物范围受限的环境里,他们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做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吗?所以我更倾向于,这当中可能发生过什么,并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事情。” 冯语凝一边思考,指尖一边有节奏地敲击桌边。 “有道理,也许正是因为发生了某种不可控的情况,才会有了写笔记的人之后的行动也说不定。” 苗小羽只是眨着眼睛看两人。 很明显她其实并不明白林深和冯语凝在说什么,眼中的疑惑透露了她所有的想法,不过她并没有开口问任何一句,只是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机重新拿了回来。 似乎是注意到了苗小羽的动作,冯语凝打住了跟林深的讨论。 她转过头,盯着苗小羽看了一会儿,看到对方眼神有些躲避才开口道:“你有兴趣来我们这里看看吗?石越明说你是个学习和接受力都很快的人,我相信如果能多你一分助力,我们一定会有更多的进展。” “石越明?”苗小羽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他,他还活着吗?” 她的脑袋点得如同捣蒜,猛喝了一口变得温热的茶水,呛得自己直咳嗽,“我想去看看!” 第443章 两通电话 在靠近回家路口的地方,林深与冯语凝二人道别。 看着车子驶远之后,他依旧站在路口的位置没有动。 此时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耀眼的阳光笼罩着周围的一切,偶尔驶过的一辆车的车窗上也反射着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光。 林深往后退了两步,距离身后刚开业的店铺不到两三步的距离,偶尔有人从他身前经过,行色匆匆。 他摸着外套口袋里的手机,摸索了半天,最终掏了出来。 点开通话记录,完全没有往下翻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林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着的时间,将电话拨了过去。 嘟—— 嘟—— 有节奏的拨号声在他耳边一次又一次的响起,大约等了快三十秒,那头终于接起了电话。 林深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喂?” 明明快临近中午,但电话那头传来的说话声中带着一种难以掩藏的疲倦,配合着背后嘈杂的背景音,让林深沉默了有一会儿。 也许是因为没有听到声音,听筒的那一边也短暂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小声呢喃着什么,紧接着声音又变得清晰起来了,“林深?有什么事吗,这个时候打电话?” 熟悉的声音与略显生疏的语气让林深不自觉地垂下眼眸,单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又往后退了一步。 在脚后跟碰到街边店面的墙壁边上时,他停了下来,从没有笑意的嘴里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什么事情,就不能打电话关心关心你的近况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一愣,随后轻轻笑了两声,“怎么会,我可没有说那样的话啊,只是以为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没有事当然是最好的。” 这种如同许久未见带着些许不自在的寒暄,让林深感觉头顶的日光都有些失了温度。 他低着头,盯着脚尖,想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沈榷……” “什么?”那头的人像是正在吃饭,这一句话回复得有些含含糊糊的。 林深意识到对方似乎没有主动提起某件事的念头,心里一沉,只得自己直接开口问了,“你之前在做的事情,现在还顺利吗?” 虽然林深无法直接给他提供帮助,可是突然从一个本应该分享这个秘密的“朋友”的位置上悄无声息地落下来的感觉,还是让他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只听得电话那头又响起一阵吵闹声,沈榷像是从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跑出来,路过了一片嘈杂的区域,接着又到了另一个更加安静的位置。 只不过似乎对面的空间不算大,沈榷一开口说话,就能隐隐听见回音,“要说进展,那也不是一点没有,但究竟算不算实质性的,我也说不清楚。” “什么意思?”林深眨了眨眼睛。 沈榷吃了一口饭,继续道:“一些重复频率异常高的发音,我确实寻找出了一些规律,比如‘我’啊‘你’啊之类的,但仅仅只是这种程度东西,对于搞清楚他们到底想说什么,还是相当有困难的,更何况病人不会等我们,什么时候一觉不醒是我们控制不了的。” 说到这里,林深听到电话那头沉重地叹气声,“再说……也不是谁都会愿意配合我,取得信任是很难的一环,他们大多都敏感多疑,有时候好不容易说服一个病人,结果转眼没几天就完全失去了生命体征,所有工作又都被打回了原点。” 沈榷笑了两声,像是在缓解和安抚自己的情绪。 但林深笑不出来,他太熟悉沈榷这种反应了。 无可奈何,没有办法,但又不想就这么放弃,只能用跟自己情绪完全相反的举动来安慰和麻痹自己。 “不过也不是一点好事都没有。” 就在林深思考应该说点什么的时候,沈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林深闻言抬起眼来,眼珠转了转,“有什么好事发生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什么进展,但是——”沈榷清了清嗓子,“这边现在有个医生带着他的两个学生抽空的时候会给我帮帮忙,整理录音里重复的音节,还有分析推测一些相似音节的意思,至少我不是一个人在尝试这件事情了,相比起之前的看不见尽头,怎么也能算是说有一些进步?” 听着沈榷略显雀跃的声线,林深只是眉头蹙了起来。 “你说的那个医生,你认识吗?跟你很熟?” 面对林深的问题,沈榷那头先是否定地“嗯嗯”了两声,才说道:“你要说认识,那肯定是打过照面的,但医院那么大,科室又那么多,要说熟悉倒就算不上了,最多就是知道彼此名字和科室的程度。” 咚咚。 林深听到自己的心脏不安地跳动了两下,“你把你所知的情况都告诉他了吗?” “那倒没有,”沈榷平静自然地回答,“但是病人这个事儿,在医院里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只是不对外说罢了,我不提他也不问,现在就是这么个状况,我当然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会好好注意观察的,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思考片刻之后又说道:“这我当然知道,但是在医院明确表示不支持你的尝试之后,还冒着险来偷偷帮忙的人……我也不是用最坏的心态去揣测他们,但还是得多留一个心眼……” “我知道你的意思,”沈榷笑了两声,刚准备说什么,突然“啊”了一声,“都这个点了,我得去把饭盒扔一下然后得做事了,以后有机会再聊啊。” 没等林深说话,沈榷就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耳边的忙音最终消失,林深垂下手,盯着从路上驶过的车辆,用力吸了一口气。 他说不清楚自己在担心什么,就是觉得胸口闷着一团什么东西,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沈榷表现得越是正常,越是让他觉得不对劲。 思索了片刻之后,林深再次拿起手机,拨通了顾十远的号码。 带着朦胧睡意和疲倦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林深忽地感觉胸口的气松了一些,“顾十远,有件事想让你帮我找冯语凝帮帮忙。” “嗯?什么事?”电话对面的人似乎一下子坐了起来,能听到床的吱呀声。 “我有一个在医院里的朋友,他工作单位距离这里很远,我有些在意他那边的状况,不知道冯语凝能不能找到人去那边看看情况?” 顾十远沉默片刻,低声问:“跟我们的事情有关系吗?” 林深吐出一口气,回答道:“我说不太上来,但我直觉里感觉脱不开干系。” “行。”顾十远回答得干脆。 第1005章 坠落 田松杰看得出林深从外面赴约回来之后似乎有些心事,不过他也只是偷偷看了几眼,并没有开口去问。 其实问一句“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难事。 但田松杰相信,如果真的需要自己的帮助,林深一定会开口说的。 如果没有说,那就是在思考过后清楚现在的状况还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才选择什么都不讲。 就像此刻,林深站在房门前,手里捏着万能钥匙,整个人还像是在沉思什么。 田松杰感觉这似乎跟冯语凝见面并没有多大关系,就连上一次见面的时候,林深也没有表现出这样的状态,而最合理的猜测,只有那个叫“沈榷”的朋友了。 咔嗒。 门锁转动的声音传入田松杰耳中,他抬起眸,看到林深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于是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将心放了下来。 “小田。” 突然被喊到名字,田松杰忽地咯噔了一下,“怎么了,深哥?” 林深握着门把手,将万能钥匙收好,转头看他,“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说,你就说。” 田松杰一愣,摆了摆手,“没事,我是看深哥你好像有什么心事,不过你不说应该是现在还解决不了?” 林深闻言下意识地扬了一下眉毛,打量着面前的男生,随后轻轻“嗯”了一声,“现在确实还不知道,还得再等等看。” 田松杰脸上立刻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拍了一下林深的后背,“那就先专注眼前事。” 1005的房间门被吱呀推开,最先钻入鼻腔的是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道,紧接着耳边尽是嘈杂的声音。 林深的心情有了那么一瞬的复杂,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田松杰挤在同一个狭窄的厕所隔间里,身下就是蹲坑,而身侧的另一个隔间里传来冲水的哗啦声。 林深打开隔间门,抬起头就看到洗手池上一整面的大镜子。 身旁有仅有两个小便池,看上去像是很久没有仔细打扫过,尿垢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厕所光照有些昏暗,一个穿着没有任何异常的人自然地洗完手,使劲甩了甩,完全不在意林深的存在,吹着口哨走了出去。 田松杰则跟在那个男人身后,走到了厕所门口的位置,伸出脑袋左右看了一圈,才回过头来。 “深哥,好像是医院。” 医院? 林深眨眨眼。 他前脚才给顾十远打的电话,想要问一问沈榷在医院的具体情况,后脚就真的把他们送到一间医院里了? 这么想着,林深开始环顾四周。 眼前这个充满年代感的厕所装修,让他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记忆里医院厕所似乎就是这样的,甚至还没有隔间门。 想到这里,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发现隔间门的材质和颜色跟厕所原本的白色瓷砖略显不匹配,像是后安装上去的。 洗手池前的镜子边缘裂了一个角,不算亮的灯头上往下照,把他的脸都照得有些可怕。 林深迈步走出厕所,发现狭窄的水泥走廊里也是一片昏暗,头顶的灯有些接触不良地闪烁着,偶尔有人从自己面前匆匆走过。 根据目之所及的景象,林深推断这应该不是门诊楼。 顺着出厕所门的左手边看去,能看到大门口昏黄的光线斜斜地往里面照射,时间明显已经到了日落时分。 门口位置有个护士台,两个年轻的小护士正缩在里面大口大口地吃饭,偶尔闲谈几句发出愉快的笑声。 “出去看看。” 林深扬了扬下巴,田松杰立刻点点头,跟着他一起往外走。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林深一步准备跨出大门,忽地感觉从头顶上往下刮来一阵风向奇怪的风,然后一个漆黑的影子在眼前一闪而过,紧接着听到的就是重物砸在地上的闷响,配合着骨头断裂的声音。 田松杰下意识地抓住林深的手臂,把他往后一拽。 两人定睛看去,身前的台阶上已经摔下来一个姿势扭曲,关节以不正常角度扭转穿着褪色病号服的人。 “啊啊啊啊——!!” 身后传来的惊叫声在一秒钟后划破了眼前这一幕带来的死寂,靠近门口位置的人立刻慌乱起来。 有的人往楼里跑了几步,还有好事的直接冲了出来,抬起头就往楼上看。 原本还在说说笑笑吃饭的护士,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将饭盒往护士台下的桌子上一放,随便擦了擦嘴和手,赶紧冲了过来。 林深带着田松杰默默地往侧边挪了两步。 一个护士尝试着呼唤对方,另一个护士在简单检查之后又往护士台的方向跑,准备去打内线电话。 “没救了……”林深低声呢喃了一句。 光看关节和骨头翻转的角度和方向,这就不像是一个正常摔下来,还能够有救的人。 他神色严峻地伸出脑袋,顺着楼层外檐往上看,只能看到一个敞开的窗户,其余再没有可疑的人物。 等他再收回视线的时候,发现摔下来那人的脑袋冲楼里的方向歪着,一只眼睛微张,鼻子和耳朵里都渗出血来。 有人在林深附近倒吸了一口凉气,“……喂,那眼睛,你看到没?” 那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下一秒就转变为窃窃私语,但第一句话还是清晰落入了林深的耳中。 眼睛? 第1005章 安平医院 林深悄然又往前走了几步。 此时从楼上摔下来的那人七窍中流出来的血,像是没有关紧的水龙头,越流越多,越流越大。 原本还在旁边蹲着的小护士,满脸严峻地起身往后退了几步,抬着自己的两只手,也只能任由眼前的事情就这么发生。 血腥味瞬间弥漫在出入口的附近,连之前一些好事的围观者也不得不捏着鼻子退开,只留下听不清的窃窃私语。 不过也好在护士移动了自己的位置,林深才得以在调整了角度之后,看清楚刚才有人说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只微张的眼睛里,似乎能勉强看到两个收缩成黑点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出入口的方向。 忽地,原本早就应该不动的人,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了一个诡异而扭曲的笑容。 周围突然爆发出几声惊叫,一半围观的人作鸟兽散。 林深使劲闭了闭眼睛再仔细看去,那张逐渐灰败、失去生机的脸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只有张开的眼睛里依旧还有双瞳。 小护士抱着双臂往林深这边走了几步,她一边搓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嘴巴里碎碎念叨着什么,朝里看了一眼。 她似乎张嘴想要喊什么,但左右看了看围观的人没有完全散去,只得小跑几步拽了拽打内线电话的另一个小护士,低声询问了两句。 她们的位置实在是离得有些远,林深只能看到两双带着不安的眸子转动着,时而皱眉,时而摇头。 这种从她们眼中透露出来的恐惧很奇怪,有种不像是第一次见到的感觉,带着一种略显熟悉的忌讳,但又没有熟到可以面不改色无动于衷的程度。 那种感觉就像是,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况了。 只见另一个小护士说了两句之后,重新拿起电话,应了几句放下,这两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人……会摔成这个样子吗?”田松杰盯着已经蔓延开的血泊,又疑惑地抬起头朝楼上看了两眼。 林深摇摇头,走出眼前这栋楼。 他也跟着抬起头往上看,低声道:“看楼层,也得看下落姿势,但至少我感觉按照这里的楼高不太可能摔下来把身体完全对折……以前的老医院也就这么几层楼,不太可能……” 之前看见敞开着的那扇窗户,此刻已经关闭。 林深眯了眯眼睛,又往后退了两步,试图看清楚里面是否有人在。 “摔了也不会出这么多血?” 田松杰绕着血泊的边缘走了一圈,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出入口附近能够正常通行的空间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仿佛这个人身体内所有的血液都流了出来,在众人面前形成了一个以自己尸体为中心的小池塘。 “常理来说……不太可能,”林深收回视线,“刚开始鼻子耳朵里渗出一点血来的时候,感觉还算是属于正常范围,高空坠落导致内脏破裂而内出血,再怎么出也没可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田松杰应声点了点头,正对着尸体的脸蹲了下来。 而没一会儿,急促的脚步声就从不远处被绿植遮挡的石砖小道里传来。 林深循声转过头去看,只见带头的是一个看上去六七十岁的老男人,佝偻着背,整个人看起来瘦削得如同干尸,面色黝黑表情严峻,快步朝着尸体的方向过来。 而他身后跟着的人,就神色各异了。 但那些人大都紧张又不安,有的人背着不知道装了什么旅行挎包,还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提着担架,更后面的人因为视野受限林深看不到。 不过就这一眼,他就看出来这些人不属于这里。 而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被分隔得那么远,这一次要让他怎么融入这些人当中? 更何况迎面走来的这些人都穿着黑色的工装,看上去像是一支殡葬队伍,然而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工装胸口的位置绣着“安平医院”四个大字,看来依旧还是属于医院管理的范围。 林深低下头,看看自己白色的衬衫,瞬间觉得有些扎眼。 “岑老师。” 之前守在尸体边的那个小护士看到这一行人过来,避开血泊从楼里跑了出来。 脸上像是看到救世主一般,露出获救似的苦笑。 被叫做岑老师的老人仰起头,往楼上快速扫了一眼,问道:“从哪儿掉下来的?” 这个问题倒是把小护士问住了。 她有些为难地搓搓手,像是有些怕岑老师一样抿着嘴摇了摇头,然后才轻声道:“那个……都是吃饭时间嘛,我们在护士站后面吃饭呢,看不到……” 岑老师闻言没说话,脸上也没有过多表情,反倒是小护士有些站不住,无声地往后退了一步。 “问问他呗,说不定知道什么。” 一声低沉带着不容置疑气场的声音,从岑老师身后的队伍里传来。 站在前面的两三个人应声回过头往后看,而岑老师也在听到声音之后耳朵动了两下,慢慢转过自己有些僵硬的身体。 队伍里的人瞬间像是训练有素的队员,默契地左右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道来。 接着一眼就看到队伍的后面,一个看上去年龄跟岑老师像是差不了多少的男人,抬着一只手直直指着林深的方向。 他的两鬓间发色有些花白,脸上精气神却是十足的,再加上那充满说服力的体格。 即使是自然的表情下,眉间依旧有如同刀刻般的皱纹,让其他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不敢轻易开口搭话。 而林深在看清楚对方的瞬间,眼睛忍不住睁大,站在那里,不走也不说什么。 岑老师双手背在身后,睨着突然开口说话的男人,似乎是很不满对方随意开口插话。 而男人显然对这样的眼神威慑没有丝毫惧怕和退让,竟然又往前走了半步,手臂依旧抬着,“你看到了吗?人从什么地方掉下来的?” 这句话问完,岑老师就皱着眉又看了回来。 林深与对方有一瞬间的视线交锋,然后彼此又很快地收了回去。 他转眸看了看岑老师,接着伸手往上一指,说道:“这人在我面前落下来的时候,我朝上面看了一眼,四楼从左数的第四扇窗户开着,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就是从那儿掉下来的……” 林深的话音还没落,就见岑老师已经冲身后扬了一下下巴,吐出几个字,“你们上去。” 第1005章 岑老师 “啊……” “……” 两个背着旅行挎包的人脸上露出不太情愿的神色,手紧捏着包带,往前极其艰难地挪了一步,斜着眼睛打量彼此。 岑老师见状不悦地啐了一口痰,往地上啪嗒一吐,“不愿意去?那就换人,让你们来收拾尸体?” 这话才一出,那两人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 “要不是看你们瘦胳膊瘦腿的派不上用场,好心给你们安排点简单的工作,”岑老师面上带着嫌弃,说话的语气也很重,“你们还挑三拣四起来了?我之前说的话都抛脑后去了?再磨叽,今晚就你俩来。” “去,我们这就去!” 像是被岑老师的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神经,两个背着挎包的年轻人立刻就动了起来,尽管神色里依旧是浓浓的不愿意,可还是逼着自己绕过出入口的血泊,直直往里面跑。 林深的视线追随着他们,发现那两个旅行挎包轻飘飘的,看上去应该是空的,要不就是只装了一点点东西。 这是要去做什么? 岑老师沉默着,用力直起自己佝偻的身躯,盯着林深指过的窗口看了好半天,然后才缓慢收回视线。 目光落在林深身上。 又是一阵沉默。 “你……说你看到他从你面前落下来的?” 林深闻言点了点头,又一指门口的位置,“我当时刚走到门口附近,突然感觉有一阵风从上面下来,就往后赶紧退了一步,然后这个人就摔下来了,要是走快些,我可能也要被砸中了。” 岑老师没有立刻回话,只是嘴巴小幅度地开合,像是自顾自在念叨什么似的。 “还有别的什么吗?” 林深有些疑惑地蹙眉。 还有?还能有什么? 于是他在短暂的思考之后,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了,我没看到还有什么别的情况,人掉下来以后护士她们就过来了,这里就一直保持现状没有变过。” 岑老师慢步走到林深跟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林深的手腕,“……你跟着我们来。” 田松杰见状,两步跑了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林深小幅度地摇摇头。 岑老师带着老茧的手掌死死攥着林深,翘起来的干硬皮肤像是一根根小刺戳在他的手腕上。 只见岑老师回过头,看了一眼提着担架的两个男人,“你们俩,担架抬过去……” 接着,他又将目光投向之前说话的那个男人,先是哼了一声,才开口说道:“孟严,你把尸袋打开,跟着他们一起先把尸体装起来,我们抬回去再说。” 林深心下一动,又看了对方一眼。 只见那张熟悉的脸上露出有些生疏的笑容,那个表情明显是朝着林深的。 有一段时间不见,如今看到对方依旧好手好脚地活着,心里还是莫名松了一口气。 而更让他安下心来的,是因为孟严的那句话,让他以现在这样的方式,相对自然地融入到了面前这个群体中去。 虽然当初第一眼的相互印象不好,但最终也算是齐心合力逃脱了出去,林深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信任还是要比其他人高上不少的。 “磨蹭什么?” 见提担架的那两个男人走得缓慢,岑老师不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跟他瘦削的身体不同,岑老师说话中气十足,就简简单单吼这么四个字,声音都在这片不大的空旷场地上回响,震得周围还没退开的人群都下意识地一缩。 岑老师的目光往四周一扫,那些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眼睛,“还想继续磨蹭,还想让更多人看到是不是?让你们跟着我是来减轻我的工作负担的,不是给我一个劲儿添麻烦的,动作麻利点。” 说到这里,岑老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天都要黑了,你们要是想摸黑做事,我倒是也没什么意见,只是别到时候又大吼小叫的。” 夕阳西下。 也就说话的这么点时间,周围的光线确实已经黑了大半。 失去光线照射的血泊变成了深沉的黑色,如果不是依旧散发着令人不快的腥气,倒更像是谁不小心泼在地上的墨水。 两个男人张张嘴,但谁都没说出话来,硬着头皮往前走到血泊边缘,把担架放了下来。 接着就看到孟严展开手中的尸袋,用力抖了一下,将其平铺在担架上面,拉开拉链。 跟在后面的两个女生见状,这时候才朝人群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抬起手驱赶,“好了好了,不要看了,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这里交给我们处理。” 林深低头看了一眼岑老师依旧拽着自己的手,心下有些奇怪。 之前问他的话,除了最开始的那句都显得有些莫名其妙,然后就像是知道什么似的,强硬地把他留了下来。 想来想去,林深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而且岑老师对他说话的语气和语调,明显要比对其他人舒缓很多。 难道说岑老师从他身上认出什么来了? 林深想着,打量了自己一眼,又觉得这种猜想不太可能。 于是他也只能任由对方拉着,看着孟严套上鞋套,踩进血泊里尝试着将扭曲折叠的尸体慢慢展开。 又在岑老师不悦的催促声中,看到另外两个人皱着一张脸也参与其中。 最终三个人合力,把那具变形的尸体放进了担架上的尸袋里。 地上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血泊,还有那两个男人时不时忍不住发出的干呕声。 天色越发黑暗,最后仅剩的几个好事的围观人也离开,只留下两个小护士挨着门边的位置站着。 之前背着挎包上楼的两人也回来了,跳过台阶边上的血泊,重新回到队伍当中。 “都收拾干净了?”岑老师开口问他们。 两人点头如捣蒜。 “都拿了,所有抽屉和柜子里的东西都拿了,不过也没有多少……” 岑老师闻言点了点头,见那边担架已经固定完毕,于是朝他们招了招手,“行了,我们赶紧回去,还能吃上一口热饭,都动起来,别再耽搁时间了。” 第1005章 休息十分钟 五分钟后。 一群人围坐在摆着有些微凉饭菜的桌边,左右观察着自己旁边的人,没人说话,也没人敢大声呼吸。 有的人两只手就搭在桌边,而有的人捏着筷子也是迟迟不动。 望着碗里的白米饭,看上去谁都没有了胃口。 唯有岑老师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吃着饭,夹满满一筷子的菜,像是小山一样堆在碗里,吃得发出唏哩呼噜的声音。 林深就坐在岑老师的左边,对方甚至给他新添了一副碗筷。 可是进食这种举动,对他来说着实有些勉强了,于是他找了个已经吃过的借口,得以逃脱。 他的左边坐着的正巧就是孟严,这人双手抱胸靠在椅背上,碗里的饭早就已经吃干净了,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同样也沉默着。 饭桌上的气氛十分糟糕,所有人都只能等着岑老师吃完饭。 终于,岑老师的筷子停了下来,只可惜他并不是吃完了,而是目光一个个检查其他人的饭碗,发出“啧”的一声。 “坐着不动干什么?吃啊!不吃东西就你们这体力能撑多久?今晚值夜怎么办?想没想过?” 气息和气场十足的声音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或许是迫于岑老师眼神中的压迫感,原本不动的几个人都缓慢地摸上自己的筷子和碗,像是塞什么极为难以下咽的东西一样,往自己嘴里机械地塞着米饭。 林深也不是不能理解,看到那么大一滩血泊,还搬了一个刚死的人,鼻腔里那股血腥味都没有散尽,要想让他们吃饭,多少是有点为难。 碗筷相互敲击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太久,或许是谁都不想再继续持续这样的难耐的气氛,拼尽全力把东西往嘴巴里塞,不管吃没吃完,也不停不停地塞,一个个腮帮子鼓得跟仓鼠似的。 昏暗的灯光映照着大家难看的脸色,放下碗筷的时候,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岑老师自然地打了一个饱嗝,从桌子正中的陶瓷小罐里拿出一根牙签掏了掏牙齿。 “休息十分钟,然后开始工作。” 简简单单一句话,又让桌边的气氛沉闷了不少。 岑老师却像是看不见这些,缓缓站了起来,又打了一个饱嗝,“一会儿操作室那边见,就十分钟,自己看好时间啊,我在那儿等你们。” 说罢,这个佝偻的身影往门口的位置走了两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是一回头。 原本刚放松下来的几人,又立刻紧绷着身体,坐直了。 岑老师看向林深,想了想,道:“你也在这儿,跟他们一起,一会儿结束了再说。” 等到这道摇摇晃晃的身影彻底离开众人的视线,侧耳倾听也听不到走廊里轻重不太一样的脚步声之后,才终于有人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双手往桌边一搭,将身上的力量完全卸了下来。 林深没有说话,跟在他身后的田松杰也只是默默观察着众人。 似乎在他们眼中,林深就像是一个突然多出来的npc一样,有人目光与之相接触,也只是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怎么这么倒霉,我前面还刚祈祷着今天可千万别来事儿,结果怎么没两分钟就……” 另一个男人听到这句话,笑了一声,“那你是在做梦,都到这种地方来了,怎么可能让你什么事都没有。” “这不就是在做梦吗?”对方有些不悦地一扭头,盯着回话的男人。 “哈?”男人更是忍不住又笑了,“你死一死就知道这是不是真的做梦了,不过到时候可没后悔药了。” “孙良,差不多得了,”一个女生出声打断,“我们都是一起的,你说话语气有必要那么难听吗?大家都紧张,都不安,但你也不能把情绪发泄在别人身上?” “哦?你是喜欢这种小白脸啊,”孙良不示弱地瞥了身旁人一眼,“张鹤亦这细胳膊细腿的,还这么白,一看就没什么体力,也难怪那老头就让他做点跑腿工作,要做别的,还不知道会不会哭出来呢。” 林深默默注视着他们,尝试着把名字和脸对上号。 现在说话的孙良就是之前提担架的其中一个人,虽然此刻说话显得有些气势,但刚才去抬尸体的时候,脸色差得感觉人都要厥过去了。 要不是孟严在旁边做了绝大多数的工作,林深觉得单凭他和另一个男人,恐怕那么几分钟也没办法把尸体装进尸袋里顺利抬走。 至于他口中的张鹤亦,确实是一个看上去比较文弱的男生,长相算是清秀,白皙的皮肤仿佛好久没有照射过阳光。 “孙良你说话注意着点。”女生一拍桌,站了起来。 不过她身高本就不算突出,猛然起身也没有展现出足够的震慑力,反倒换来了孙良的几声嘲笑,“这种小白脸也就骗骗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了,等你们要是真正接触过男人……” “嗙”的一声,孟严的巴掌毫无征兆地拍在了桌面上,没有收拾的碗筷跟着被震了起来。 其中一双筷子顺着碗边滚落到地上,孙良没说完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出也不是,咽也咽不下去。 孟严的目光移到孙良脸上,不带感情地打量了一番。 他一句话没有说,光靠这一个眼神,孙良立刻就蔫了下来。 女生在瞪了孙良一眼之后,也哼出一口气,慢慢坐了回去。 孟严这时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把手收了回去,“刚才一个屁都不敢放,现在让你们休息恢复精力反倒是又生龙活虎的,最好一会儿你们也能保持这种状态。” 说罢,孟严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摆在旁边柜子上的座钟,朝门口走去,“差不多了。” “不……不是十分钟吗?”孙良下意识开口说了一句。 孟严转头盯着他,“他说的是休息十分钟开始工作,可没说走到操作室的时间不算在内。” 这一句话,让几人都应声起来。 林深也跟着起身。 他们走在孟严的后面,顺着狭窄漆黑的过道一路到尽头,打开一道房间门。 很明显,当中的楼梯通往地下,一股凉飕飕的风迎面吹过来。 林深下意识地皱起眉。 这下面,是什么地方? 第1005章 操作室 走在前面的几个人都缩了缩脖子,凉风似乎吹得他们都不是很舒服。 尽管这条向下的楼梯看上去已经不是第一次走了,可缓慢沉重的脚步还是清晰传达出了他们的不情愿。 只有在最前面带头的孟严,步伐沉稳,在踩到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之后,伸手打开了下面的照明开关。 啪嗒一声。 电灯开关的响动在狭窄寂静的走道中回响,尽管照明亮起,四周看上去没有那么昏暗了,然而灯泡的瓦数有限,眼前依旧像蒙着一层朦朦胧胧的黑纱。 “这儿的温度,好像比上面低了不少。” 田松杰努力放低自己的声音,伸长了脖子越过人群朝走道里面左右看了两眼。 这是一条朝左右延伸的狭长过道,左边一头能看到一道紧闭的铁门,右边往里看能看到的是一道双开的大门。 门上两大块玻璃泛着寒光,玻璃后面被类似帘子的东西遮挡住,看不出来里面究竟有什么。 而走道两边都是跟那道双开大门一样材质的木门,门头上挂着的牌子都是白色的,看不出有写什么东西。 也不知道是褪色了,还是本身就什么也没有写。 林深跟在张鹤亦的后面走下了楼梯,此刻他身旁这个男生的身体有些止不住的颤抖,两只手紧紧扒着墙壁,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太安静了。 这个地方安静得发出任何一点响声,都会在走道里回荡起来。 张鹤亦就仿佛听到了自己无限放大的呼吸声,尝试着憋住一口气,捂住嘴巴,但似乎这样根本没办法缓解他越发不安的情绪。 其余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被昏暗的灯光照得更加阴沉。 只有走在最前面的孟严看不出脸色,不过从他走路的姿势来判断,林深不觉得他会被这种气氛给震慑住。 路过走道边上的木门,他都下意识地朝里面看上几眼。 只可惜没有灯光,透过不算大的玻璃观察窗也看不出里面是做什么用的。 也许是因为脚步声,又或者是个别人口中无法抑制的声音,在他们还没有走到右侧尽头的时候,那道双开的大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 孙良很没出息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似乎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有点丢人,于是又立刻用轻声咳嗽把这种尴尬掩饰过去。 不过他的这些举动都是多余的,没有一个人在意他这些无关痛痒的小动作。 只见大门又打开了一些,岑老师那张阴郁的脸从里面露了出来。 他微微皱着眉头,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流转了一圈,道:“别耽误时间,赶紧进来。” 说罢,留下一条打开的门缝,他的身影从当中消失了。 林深能清晰感受到门缝里透出来的寒气,就像是突然打开的冰柜,一阵一阵阴风在往脸上吹,鸡皮疙瘩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孟严走上前去,握住门把手。 在大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仿佛冰窖般的温度扑到了每个人的身上,所有人都不受控制地往后缩了缩。 就连孟严,面对迎面吹来的凉意,也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 门内投射出来的光线要比走道里明亮一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在孟严率先一步进去之后,其他人都在门口犹犹豫豫的,你推我搡,谁都不愿意做这第二个。 林深见状心下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们这般不愿。 于是他冲田松杰使了个眼神,侧身从人群中间穿过去,来到了门前。 之前在饭桌上说话的娇小女生注意到林深的动作,似乎下意识想要拉住他,但最后又把手往回缩了缩,将已经到嗓子眼的话给咽了回去。 也许是分不清楚林深的身份和定位,让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出声提醒。 对方既然没拉,林深就当做看不见。 他伸手又将大门推开了一些,微微抬眸朝上看,依稀能看到门头牌子上褪色的“操作室”三个字。 往里走一步,就看到站在里面的孟严,还有佝偻着身体走来走去忙碌着的岑老师。 注意到有人进来,岑老师停下手中的事情,抬起头来看。 结果在发现进来的是林深之后,脸上那种不愉快的表情几乎到达了情绪的顶峰。 他手里原本抓着一个什么金属的工具,在照明之下反射着一点刺眼的光,然后下一秒他就把那东西重重扣在操作台边上的金属小推车之上,发出“哐”的一声。 嗒嗒嗒嗒。 岑老师脚底的布鞋踩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声音,他来到林深旁边,透过门缝朝着门外看了一眼,随后猛地打开一边门。 门外的人皆是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发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岑老师之后,都露出了有些不妙的表情。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我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说的那些话,你们是一点不往心里去啊?” 像是被岑老师的语气震慑到,一时间谁都没有动。 林深见到岑老师的手在门把手上用力一握,语气变得低沉,“话都说到这儿了,还不进来是?” 听到这一句,两个离门口最近的女生慌慌张张地从岑老师身侧的缝隙里钻了进来。 剩下四个男的见状,也终于是反应过来,想要往里走。 谁知岑老师横跨一步,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他们的前进方向。 接着伸手朝走道对侧的那道银灰色大门一指,带着不悦的声音道:“脑子不灵光,自己不会思考,给了时间也意识不到要做什么,还非要别人开口提醒,要全说清楚了,磨磨蹭蹭耽搁时间,你们今天就别进来了!” 张鹤亦听到这句话,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就连孙良的嘴角也有些不受控制地上扬,其余两个林深还不认识的男生,也像是放松了下来。 然而岑老师接下来的这句话,让他们的表情全都僵在了脸上。 “今天晚上那头值班就你们四个去做了,谁负责什么时间段自己商量去,我不管你们谁值班时间长,谁时间短,我只看结果!只要明天天亮以后,没有发生任何问题,今天这事儿就一笔勾销。” 第1005章 这什么运气 简简单单一句话,仿佛是某种最为恶毒的诅咒,张鹤亦脸上的表情立刻就挂不住了。 原本已经钻进操作室的女生,忍不住往前了一步,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岑老师……” 奈何她的话才仅仅吐出来三个字,岑老师就瞪圆了眼睛猛地一回头,盯着她看,这把她剩下的话都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紧接着就看到岑老师张开嘴,每个动作都牵动着他脸上的皱纹和松垮的脸部肌肉,“谁要是帮他们说话,就跟他们一起去。” 两个女生一下子闭上了嘴。 岑老师凸出的眼球转了两圈,扫过周围的人之后又落到了她们俩的脸上,“你们有谁想去?” 没有回答。 林深看到两个女生默默地往自己身后的方向退了几步,他才又抬头去看走道的对面。 那是什么地方? 有这么可怕吗? 就在岑老师准备继续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放在门边的一个小小座钟突然发出咔嗒的声响。 林深和田松杰循声看去,只见上面的指针指向了整点的位置。 此时的时间是,晚上八点整。 岑老师立刻收回了手,用警告的目光看了一眼门外的四人,道:“钥匙放在哪里,我之前交代过你们的,最好别想着给我偷懒。” 说罢,没有给外面人说话的机会,他就用力把大门给关了起来。 失去了内外的空气流动,操作室里的空气顿时变得更加阴冷,两个女生苦着一张脸来回搓着手臂,紧紧贴在一起。 岑老师往里走了两步,回头看她们,“别耽误时间,早做完早结束,能好好休息,你们也不想折腾到很晚?” 听到这句话,两个女生的脑袋使劲点了好几下。 尽管表情上充满了不情愿,但脚步还是跟着岑老师往里面走了。 林深顺着他们走的方向看过去,操作室里面的空间被医用屏风遮挡住,看不出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只不过放眼望去,这地方的陈设都有些年头的感觉,浅色的屏风下方都是些洗不掉的污渍,墙面上也留下了岁月的痕迹,看上去甚至比林深之前看到的厕所还更有年代感。 这里就像是一个被时间遗弃掉的所在,悄无声息地继续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而他也注意到,孟严趁着前面岑老师跟门口几人折腾的时间,已经换上了一件浅蓝色的操作服,看上去像是手术时候用的无菌衣。 但明显看袖口和下摆的边缘,能辨认出反复清洗使用的痕迹。 孟严看着他,冲他招了招手。 “深哥,这人又是?”田松杰低声询问。 林深呼出一口气,尽量不动嘴唇地回答道:“之前在付家宅邸里遇到过的人。” 田松杰闻言眨眨眼,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微妙,“这是什么运气?” 林深脚步顿了一下,飞快地转眸看了田松杰一眼,又继续朝孟严的方向走。 “深哥,你到现在已经遇到几个跟付家宅邸有关的人了?”田松杰这么问着,又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最开始是顾十远?你说他身手很好,而且他确实对你有关注,所以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之后就是去冯语凝的那栋别墅,你又遇到了石越明,如果说他是利用自己的能力将你们联系到一起也算说得通。” 田松杰摸摸下巴,“之前才又遇到一个苗小羽,她不也是付家宅邸里遇到的人吗?虽然我一个普通人确实没有办法想象,冯语凝究竟是用什么样的手段和办法找到她的,但……现在又在门后世界遇到了同一个地方逃脱出去的人,这都四个了。” 田松杰或许还没有往深了想这个事情,只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在讲出自己疑惑的点,但这确实也提醒了林深。 在见到孟严的瞬间,他就有这种感觉了。 这段不长的时间里,从遇到顾十远开始,到现在为止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熟人似乎无形之中变得多了起来。 而最多的,还是从0301安全逃脱,第一个把那道房门变成石门的队友。 他忍不住开始想,如果之后从0404把田松杰带出来,是0301变为石门后给予他的某种奖励。 那么同样变成了石门的0705,给他的又是什么? 还是说,眼前这种熟人的逐渐聚集,就是奖励? 可这样的事情,做得到吗?又是通过什么方式做到的? 思考间,林深看到视线范围内递过来一件折叠整齐的操作服。 他慢慢抬起头来,看到是孟严递给自己的,于是默默接了下来。 孟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低声说道:“换上。” 林深朝岑老师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到对方站在一道靠墙的门前,嘴巴里时不时发出催促的声音,里面偶尔有女生带着紧张的回应声。 于是他展开操作服看了一眼,学着孟严的穿戴方式给自己也穿好了。 “你……” 林深刚开口试探着要说什么,孟严已经是抬手轻轻摆了摆,道:“你不用说,也不用解释什么,我对你的身份来历确实有猜测,但这和以前的怀疑不一样。” 孟严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灼灼,脸上甚至露出了些许抑制不住的兴奋。 “找到消灭镜子鬼的工具,还是获得付文婉的信任,只要愿意去做愿意去冒险,都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孟严把双手背到身后,“但我敲镜子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来,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林深没有感觉出当中有明显的询问意味。 “有什么东西拦住了它的行动,才能让我没有任何阻碍地做完那件事,”孟严慢慢地呼出一口气,见两个女生打开门也换上了操作服,又朝林深的方向招了一下手,“顾十远那小子着急忙慌去找你,我心里就有底了……如果能说,谁会不愿意去说?得到更多的支持和理解,总比一个人要容易不少,那就证明有些东西是不能说的,但是你是值得信任的。” 林深感觉到孟严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和当初那种审视不一样,“是你给了我一个能够用双手反击的机会,欠下的情义我不可能不还,给你一个这样的方便,不算坏事?” 第1005章 准备工作 林深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就跟着孟严往里面走。 岑老师走在最前面,而两个女生缩成一团亦步亦趋地走在后面,偶尔回过头看他们几眼。 气氛依旧很压抑,并没有因为突然少了四个人而有多大的改善。 再绕过一个医用屏风之后,出现在林深眼前的又是一道紧闭的双开大门。 岑老师握住金属门把手,把身体的重量往门扉上一靠,借着自身的力量用力朝里一顶。 扑面而来的寒气让林深瞬间明白了这个地方的低温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就连田松杰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发出感叹的声音。 “我靠好冷。” 展现在眼前的才是真正的操作间,一个类似手术台一样的长方形操作台放在里屋正中的位置,上面摆放着的,是眼熟的尸袋。 周围墙边或是整齐排列的柜子,要么就是铺展开摆放的各类工具,还有之前见过的两个旅行挎包,就放在一侧的小推车上。 “这是……要做什么?” 林深的声音不敢太大,只能用他和孟严听得到的音量小声询问。 孟严将目光投向操作台,回答道:“马上就知道了。” “那外面那四个人呢?让他们去值班,值什么班,要是到明天早上,不会发生什么事?” 孟严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他们不乱搞,听从之前的安排的话,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不然这个岑老师也不会活到现在。” 这话让林深快速眨了一下眼睛,就见岑老师朝旅行挎包的方向一指,安排两个女生过去,然后又抬眼看过来,朝孟严招了一下手。 “过来搭把手。” 孟严没有回应,而是直接走了上去。 林深想了想,也凑了上去。 只见岑老师捏住尸袋的拉链,哗啦啦一声从头拉到正中的位置,那张有些渗人的死人脸就从当中露出来了大半。 “这是那个从楼上摔下来的人?把他带到这里来做什么?”田松杰自言自语般地说着,又把操作间打量了一遍,“一般人出了意外,也不应该是医院内部自己这么偷偷处理?” 岑老师沉默着扒开尸袋,然后又拉住拉链头往下完全打开。 尸体穿着的病号服几乎都被血液浸染,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还保留着原有的布料颜色,微张着的那只眼睛无神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双瞳的模样看得更是清楚了。 岑老师在这个时候突然抬起头,没来由地问了林深一句,“怕吗?” 林深反倒是被问得一愣。 他在这段时间里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了,相比起那些东西,眼前这具完整的尸体,反倒是感觉不出什么恐惧的地方。 于是他摇了摇头,以作回答。 岑老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抬手指着他,说道:“你给孟严搭把手,把他从里面抬出来,小心尸袋里面的血,不要弄得到处都是。” 林深看了孟严一眼,再转眸的时候,岑老师已经转过身去墙边的台子上准备工具去了。 于是他也只能轻叹一口气,绕到操作台的对面,跟孟严合力将尸袋从尸体身下给挪了出来。 在从操作台上彻底撤走尸袋的瞬间,血水就顺着倾斜的台面朝一个角落汇集,然后顺着一个细小的出口哗啦啦地往地上的铁桶里面流,激起一阵腥气。 听到声音的两个女生偷偷转过头看了一眼,又立马把视线收了回去。 林深的手上带着手套,但血液冰凉的触感还是透过手套材质清晰传达到他的皮肤上,这种感觉和之前摸过的或温热、或黏腻的液体都完全不同。 而尸体虽然被从当时摔下时的对折状态给掰直,但扭曲的反向关节依旧让他呈现出一个怪异的姿势,甚至还有断掉的骨头刺破肌肉和皮肤,在身体表面露出尖尖的一角。 没有过多的犹豫,孟严开始尝试脱下尸体身上浸血的病号服,林深见状立刻上去帮忙。 好在距离尸体彻底死亡没有过去多长时间,关节的活动都还算灵活,虽然偶尔有断裂的骨头或是扭曲的关节为难,上下身的病号服还算是顺利地褪了下来。 孟严从一旁的水池边拉过来一根橡皮管子,然后给林深递了一块毛巾,道:“先冲洗干净。” 这句话让林深一愣,捏着毛巾打量尸体。 这是要做什么? 岑老师和带原本应该带着的这些人,在这间安平医院里又是负责什么工作的存在? 然而见到孟严扭开水龙头,徐徐的水流顺着橡皮管往操作台上冲之后,林深也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开始清洗尸体上残留的血污。 大量失血的身体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白,就算是眼前看到,林深也很难想象通过高空坠落的方式,会让一个人几乎失去身体内所有的血液。 一直到冲刷在操作台上的水流不沾一点红色,孟严才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关上水龙头。 眼前的尸体像是一具白色的诡异蜡像,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低温让操作间内的味道没有那么难闻,而清洗过后的尸体也不像一开始那般从视觉上骇人。 岑老师推着一个摆放着工具的小推车,缓慢地回到了操作台边上。 “你们俩,也过来。” 他招呼了一下那两个一点也不想回头的女生。 只见那两道背影很明显地耸了一下肩膀,不情不愿地转过身,脚步缓慢地走了过来。 岑老师此刻没有去在乎她们有些磨蹭的动作,打开了操作台顶端的无影灯。 啪的一声,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被照得都有些发光,林深和孟严站在边上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看清楚我怎么做的,之后这些工作都是要逐步交给你们的。” 岑老师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目光有意无意地在朝林深的方向看。 林深感受到这种注视,朝对方的方向看过去,那双有些发黄的眼睛却是躲开了他的视线。 只见他从小推车上取下来一个样子奇怪的器械,罩在尸体的脸上,然后拧松器械上面固定用的螺帽,滑动方向,发出吱吱吱的声音。 最终在那只微张的右眼上方停下。 岑老师用手指按压了一下器械,向下延伸的四根带钩的金属棒就杵在了眼皮的边缘,再配合他手动调整眼皮的位置。 等他往后退一步的时候,看到的是被最大程度撑开的上下眼睑,而那只带着双瞳的眼球更加完整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第1005章 小意外 林深虽然没有被提前告知究竟要做什么事,但看到眼前的一幕心中也已经隐隐有些察觉。 再看那两个女生紧张得面面相觑,似乎想要说什么又不敢开口的表情,他重新把目光集中到了尸体身上。 被器械撑开眼皮的那只眼睛,能清晰看到两个没有完全融合到一起的眼瞳,之前收缩的瞳孔此刻也已经慢慢散开,使双瞳看上去更加明显了。 这让林深忍不住将注意力往左边的眼睛移过去,开始想象眼皮覆盖下的另一只眼睛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很明显,站在操作台对侧的两个女生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 她们有意无意地看着,但在视线触及到岑老师之后,又像是怕被发现一般,立刻把目光收了回去。 岑老师站定在尸体靠近右眼球的一侧,先像是在警惕什么一样,抬起头盯着扫了一眼四周的天花板,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见两个女生站得距离有些远,他抬手招了招,“再过来些,站在那里能看到什么?” 这句话的话音才落,两人脸上就露出了极为不情愿的表情。 “瞿诗颖。” 还没等岑老师发作,孟严就突然开口。 只见之前饭桌上和孙良斗嘴的女生一耸肩膀,嘴巴飞快地抿了起来,朝着靠近尸体头部的方向挪动了几步。 另一个女生见状,也不得不挨着瞿诗颖靠近。 最终,几个人几乎是围在尸体头部附近绕成一个圈,盯着那只被撑大的双瞳看。 “深哥,他们要做的事情,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田松杰在林深身侧幽幽开口,看了看固定在头上的器械,又看了看被大力撑开的眼皮。 他的表情看起来明显有些不舒服,仿佛那个金属器械此刻就撑在他自己的眼皮上一样。 田松杰摸摸自己的右眼,皱起眉头。 岑老师眼神中略带肯定地看了看孟严,伸手把器械上面之前拧松的螺帽重新扭紧,固定完成之后,又摇晃了两下框架。 “行了,我们开始,”岑老师抬头,“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让你们去做什么就做什么,别问为什么,也别犹豫思考,动作都给我麻利点,听懂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在这句话之后集中到了岑老师身上,谁都感觉得出来他的话语里意有所指,可是对上他的双眼之后,只能乖乖地点点头。 而孟严则是紧盯着尸体,仔细打量了一番。 岑老师不再说话,他从身旁的小推车上取来一个长相如同镊子一样的工具,只不过这个工具的尖端有微微向内收的小钩。 只见他把工具在手里捏了两下,能感觉到制作工具的金属柔软度很好,手指稍稍用力就会形成弧度。 而下一秒,瞿诗颖倒吸了一口凉气。 岑老师将手中的工具顺着固定眼皮的四根金属柱中间慢慢往下去,其展开的幅度和金属柱中间的空隙几乎一模一样,看起来像是配套的工具。 而在工具的尖端要接触的要求的那一刻,另一个女生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身体微微后倾。 岑老师的动作没有停,就见工具尖端轻轻接触到眼球表面,然后缓慢顺着被撑开的眼皮缝隙探了进去。 田松杰也忍不住发出“噫”的声音,接着“啪”一声,头顶的无影灯熄灭了。 整间操作间在瞬间陷入黑暗,明明几个人站得很近,却几乎都看不到彼此的容貌和表情。 岑老师的手悬停在半空中,头也不抬地道:“孟严,重新去拔插一下电源,再把灯打开。”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就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 然而漆黑的操作间内看不清什么东西,听到岑老师的吩咐之后,瞿诗颖忍不住发出“啊这”的感叹声,但似乎意识到岑老师就在自己旁边,于是立刻没声了。 孟严没有多废话,只是应了一声,就像个熟练工一样朝着操作间角落的方向消失了。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安静的四周徒留两个女生略显紧张的呼吸声。 “呼——” 忽地一阵像是叹气般的呼气声,吓得瞿诗颖打了个嗝。 她轻轻用手肘顶了一下身旁的另一个女生,小声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些许责怪,“安颜,你别突然搞出这种动静吓我啊……” 一旁的安颜看不出表情,也没有答话。 “你……你掐我做什么?”瞿诗颖小声抱怨着,不过两道身影倒是贴得更近了。 林深眼眸一动,不自觉地低下头,去看躺在操作台上的尸体。 “深哥,刚刚的……”田松杰小声凑到林深耳边,他眼眸中若隐若现的红光对林深来说是这里唯一清晰的东西,“不是她们发出的呼吸声?我怎么感觉……” 他的话没有说完,林深就轻轻点了点头,双眼紧盯尸体。 刚才那声叹息,很明显是从比他们都低的位置发出来的,或许是因为瞿诗颖太紧张,一下子失去了正常判断的能力。 但是当时那个人从楼上摔下来的姿势,以及之后大量渗出来的血液,很明显已经死透了。 这叹气声是什么意思? 这难道就是1005后面存在的问题? “呼——” 又是一声吐气声,比前一次要明显不少。 瞿诗颖下意识地打了一下安颜的手臂,带着责怪语气地说:“你看你又……” 她的话忽地停住了。 安颜快速喘了几口气,才鼓起勇气开口挤出一点声音,“小颖……我没有……” 瞿诗颖明显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所以她不出声了。 她跟安颜挨得那么近,对方如果真的在自己耳边叹气,那声音和气流的方向明显是不一样的。 这一下,操作间内更是死寂。 接着听到的是插头拔插的声响,四周一直嗡嗡轻响着的机器运作的声音稍停,又马上响了起来。 啪! 头顶无影灯再次亮起,孟严已然站回到了林深旁边。 他的面色如常,只不过旁边的两个女生已经像小动物一样挤成一团,瞪着惊恐的眼睛看向操作台上的尸体。 然而,什么也没有。 灯灭之前尸体是什么样,灯亮起来依旧是什么样。 更重要的是,岑老师像是没有注意到任何异常一般,准备继续手头的工作,这让她们不得不把求助的眼神往孟严身上投去。 第1005章 灯灭灯亮 孟严只是转眸轻轻看了她们一眼,摇摇头。 瞿诗颖见状,尽管有好多话想说,也只能硬生生地重新咽回去。 岑老师不言不语,又把手中的工具往下探了不少。 待工具完全没入眼底,他稍稍用力往下按了两下,确认不能再继续往下走了,才松开手活动了一下他满是褶皱的右手。 他的手虽然看着苍老,指关节略显膨大,但却奇稳无比。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终于把目光落到了身边几个人身上,用稍有些干哑的声音说道:“看清楚了没?下手的时候一定要慢,要稳,眼球和眼皮之间是有足够的活动空间的,只要够细心和谨慎就能在不伤到眼球的情况下,伸到底部。” 说到这里,岑老师费劲地伸展活动了一下后背,才又道:“慢一点也没有关系,但切记一定不要把眼球弄破了,这是重中之重。” 瞿诗颖下意识地点着头,但也不知道究竟听没听进去。 不过眼前的画面确实让人很不舒服,闪着银白金属光泽的工具就那样直挺挺地插在眼球两侧,任谁多看一眼,眼睛都会产生奇妙的幻痛。 而岑老师稍作休息,活动了一下手腕和手指关节之后,又重新将手放在了工具顶端。 尽管他的动作沉稳安定,但年龄带来的体力削减却还是难以完全避免的。 只见他握住工具的顶端,林深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可以旋转活动的部件,随着岑老师手指轻轻扭动,发出咔咔咔的轻响。 声音延伸的方向,很明显就是之前伸进眼球后方向内勾的尖端。 安颜微微龇着牙,抱紧瞿诗颖的一只胳膊往后退了半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是“啪”的一声,无影灯再次熄灭了。 瞿诗颖两人的方向不自觉地发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紧跟着是她们小声的呢喃,“……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岑老师的手顿在那里,道:“孟严。” 这一次,他连吩咐做什么都没有说,林深就感觉身旁的孟严离开了,走时还带着一股微凉的风。 而之前听到的那阵呼气声,又如期而至。 林深刚准备集中精神,想要去仔细确认是不是灯灭时候尸体真的突然开始呼吸,一阵不寻常的冰凉触感就碰到了他左手的手腕。 鸡皮疙瘩顺着皮肤一路向上,差一点就要蔓延到下巴。 然后他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如同被冰块给团团包裹,冰冷的气息穿透皮肤和肌肉,几乎要深入骨髓,随之而来的是无法避免的疼痛,半个手掌还有小臂的温度开始不断流失。 他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顺着操作台模糊的边缘朝自己左手的方向看,只见尸体那只本应该摔得关节错位的左手,此刻紧紧握着他的手腕,而且有越握越紧的趋势。 “呼——” 只有出气声,没有进气音。 林深无声地尝试挣脱,然而对方的手像是钳子一样死死箍着,没有丝毫愿意放松的趋势。 他眉头一皱,小幅度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手。 骨头咔擦咔擦相互摩擦的声音响起,吓得安颜拽着瞿诗颖又往后退了退。 “什……什么声音?”安颜小声地询问,眼珠子转来转去,没能找到声音发出的方向。 拔插插座的声音回荡在操作间里,无影灯在这个时候又重新亮起。 林深低头看去,尸体的那只手又好好地放在身侧,扭曲的腕关节怎么看都不像能那样用力握住他手腕的样子。 只不过残留在手腕上挥之不去的失温和疼痛,让林深悄然把左手藏在了身后。 田松杰的眼眸转动着,然后推了一下林深的手臂,“深哥……” 林深动作自然地转头朝身侧一看,就见田松杰看着的是之前摆放旅行挎包的位置。 之前岑老师让瞿诗颖她们过来之前,两个人把旅行挎包里带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摆放在一个台面上。 然而此时,一件本应该叠放整齐的衣服像是被人拽开,半天耷拉在台面边缘,随时有掉落的可能。 只不过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在灯灭时尸体的呼气声上,灯亮了也是盯着尸体看,还没有人注意到旁边台面的异常。 “几点了?”岑老师抬头,朝孟严之前来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问道。 林深顺着他看的方向看过去,才注意到那边角落的位置也放着一个小小的座钟,指针无声地在钟面上转动着。 “八点半。”孟严的回答也很简短,不带丝毫疑问和迟疑。 岑老师闻言点点头,道:“行,还有时间,还不用着急。” 说罢,就在他准备继续手头的工作时,无影灯再次熄灭了。 这下子瞿诗颖终于有些憋不住了,说话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崩溃,“这到底是搞什么啊……” “我之前怎么跟你们交代的忘记了?”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岑老师不悦的声音响了起来。 “记得……”安颜代替瞿诗颖回答,“遇到任何情况不要惊慌,不要开口大叫,不要表现得太过害怕。” “那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岑老师又问。 这句话或许让瞿诗颖有些委屈,她用力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解释,“但有时候生理反应就是没那么容易克制得了啊……” “我不管什么理由,也不管什么生理不生理的,”岑老师的语气中没有丝毫退让,“自己想办法,也要把这件事情克服掉,你们要知道,这都是为了你们好。” 尽管瞿诗颖和安颜知道岑老师的话是一种出自好意的警告,但在这种情况下,又面对反复出现却得不到解释的怪事,心里总还是有些疙瘩。 她们给岑老师的肯定回答,多少带着些勉强。 “呼——” 一阵比之前还明显的呼吸声,从跟刚才完全不同的位置响起,吹得安颜差点就发出惊叫。 她猛地捂住自己嘴巴,紧贴瞿诗颖,把头别了过去。 啪。 无影灯亮了。 这次灯开灯灭的时间间隔并不长,林深甚至发现孟严还在自己旁边,哪里都没有去。 而操作台上原本应该平躺着的尸体,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器械和工具就那么挂在脑袋跟眼球上,歪着头,冲着两个女生的方向。 第1005章 尸僵? 林深确定这次短暂的灯灭时,孟严没有离开他旁边去重新调整插头和电源,那么灯就是自己熄灭又自己亮起来的。 而眼前这个突然坐起来的尸体,直接让两个女生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们紧抓着彼此的手,抿紧了嘴唇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但瞪圆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们的情绪。 只见岑老师眼睛眯了眯,朝操作间四周看了一眼,注意到台面上摆放着的东西变乱之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但这种沉默也就仅仅持续了两三秒,很快他就面色如常地转过头,看向林深和孟严的方向。 他背着手往后退了两步,让出操作台前的空间,才开口说道:“你们力气大一些,把他重新掰直了放平回操作台上。” 田松杰在他说话间,围着操作台转了一圈,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在林深和孟严站在操作台对侧,一前一后准备把坐直的尸体重新按回去的时候,他撇了撇嘴,又摇了一下脑袋,“深哥,我没看到有什么东西在灯灭的时候偷偷活动了,要么是这里确实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但这解释不了东西突然被动了,尸体也发生了的姿势的改变……要么就是……” 田松杰的话语里也带着迟疑,显然并没有搞明白眼前的究竟是什么状况,“要么就是跟这个老头说的,不要惊慌,不要开口大叫,不要表现得太过害怕有关系?” 林深一边思索,一边按住了尸体的膝盖。 而孟严则是走到了坐起的尸体身后,两只手紧紧扣住肩膀,尝试着往下压。 然而这一压,他眼中带着些许意外,先跟林深对视了一眼,又看向岑老师。 岑老师像是早就习惯一般,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扬扬下巴道:“用力点,使劲点,不要担心会把尸体掰坏,你们不用那么大的力气,是没办法把他重新按回去的,什么都别想,去做就完事了。” 他的话语就像是在安排极其平常的工作一样,让瞿诗颖的眉头不自觉地拧到了一起。 尽管没有开口说话,林深也感觉到了尸体关节那种超乎寻常的僵硬。 这确实不正常。 半个小时前给尸体褪去病号服,进行冲水清洗的时候,这个人的关节活动还是很灵活的,毕竟距离人彻底死亡没有过去多长时间,还完全到不了尸体产生完整的尸僵的时间。 虽说一般情况下是十二小时尸僵会达到顶峰,而这个操作间气温很低可能会加快尸僵形成的速度,但也不可能半个小时就产生如此大的变化。 而且真要说尸体形成了尸僵,那在保持平躺的情况下,也不可能突然如此自然地转变为坐姿。 林深用手感受着尸体膝关节的僵硬程度,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使劲一掰,随后才抬起头,冲孟严点了点脑袋。 要是论力气,林深对孟严是绝对放心的。 当初能够挥动那把锤子用长钉敲碎镜子的人,眼前这么点异常的尸僵也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林深用全身的力量压制尸体下半身,孟严则是往旁边走了两步换了个位置。 只见他一只手用力扣住尸体的肩膀,另一只手的手掌抵住尸体的下巴。 哐——!! 孟严肌肉紧绷,手臂用力。 尸体的后脑勺猛然间砸在金属操作台上,发出一阵产生无限回音的巨响,原本僵直的身体瞬间像是泄了气一样,软趴趴地躺了回去。 瞿诗颖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看看尸体,又看看慢慢收回手的孟严,眼中那种惊异和恐惧的情绪跟刚才看到尸体的时候相差无几。 就连一直面无表情的岑老师,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忍不住对孟严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 随着这一声响,那件挂在台面边缘的衣服应声掉到了地上。 岑老师斜眼看了看,又望向缩成一团的两个女生,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只能一指林深,道:“你去捡起来,重新叠好放回去就行。” 这句话让安颜如释重负般地拍了拍胸口,在不小心对上林深的视线时,露出一个有点尴尬又不太好意思的笑容。 林深倒是不在意,他快步走了过去,捡起地上掉落的衣服时,从袖口露出来的手腕上看到了两道深色的印记。 这样的发现让他动作一愣,起身将衣服放回台面上折叠的时候,轻轻拉起袖子又看了一眼。 他左手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个手印的痕迹。 手指的方向很明显跟刚才灯灭时,尸体的手握住他手腕的方向是一致的。 “深哥?”田松杰左右看看,眉头一蹙,“这不会就是常说的什么阴气,怨气?你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除了残留在骨头深处刺痛般的凉意,林深并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于是他小幅度地摇了摇头,轻声回答:“没事,再观察看看。” 这一瞬间他有些庆幸,对方握住的是他的左手,而不是右手。 说不定在他的手腕上留下这样的痕迹和寒意,反而也能减轻对他的猜忌怀疑,身份不容易那么快被察觉。 把衣服重新叠放回原本的位置,林深重回操作台前的时候,岑老师已经站回到原本的位置上,继续扭动工具的顶端,一直到完全转不动位置。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一只手搭在扣住脑袋的器械金属框边缘,另一只手紧捏工具开始尝试沿着眼球的边缘转动。 咕啾咕啾的声音响起,让人不自觉地产生生理不适。 一小股血液顺着眼角流淌出来,滑过苍白的面庞,滴落在金属台上。 瞿诗颖仿佛感同身受般五官皱紧,整个人都要缩起来。 忽地,尸体猛然开始在操作台上抽动和挣扎起来,扭曲的手脚关节一下下砸在金属台面上,发出哐哐哐的声音! 第1005章 你先死 有那么一瞬间,林深感觉他们并不是在处理一具已经死透的尸体,反而像是在跟其他人合力宰杀一头猪。 哐哐哐的响声震耳欲聋,尸体如同上岸缺氧的鱼一样抽动身体,试图摆脱束缚。 瞿诗颖和安颜被吓得直接退到了墙边的位置,隐匿在没有灯光的地方,只留下两双恐惧的眼睛盯着操作台的方向。 好在她们虽然害怕,却都还记得岑老师嘱咐的话,紧捂着自己的嘴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孟严!” 岑老师沉声叫了孟严的名字。 他一手紧压着扣在尸体脑袋上的器械,另一只手竭力控制着手中的工具不发生偏移和晃动。 孟严闻声,先给了林深一个眼神。 随后伸出手越过操作台,死死压住尸体在抖动摇晃的双臂,往金属操作台上一按。 尸体的上半身瞬间安分了很多。 林深见状立刻压住尸体的小腿,将自己全身的力量和重心都往操作台面上放,这种时候他才能清晰感受出,尸体迸发出来的这股惊人的力量。 这绝对不是一个关节扭曲翻转的人能够施展出来的力气,那就更不用说是一具血液几乎流干的尸体了。 他一边用力控制尸体的双脚,一边眯着眼睛将尸体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切的异常是从这个人摔落起,还是更早之前就有了? 岑老师紧抿嘴唇,瘦削的身体似乎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量,两只手的手背上青筋暴起,维持着器械和工具的平衡。 他的双眼紧紧盯着手里捏住的工具,既不松手,也不轻易用力,就好像真的很担心把那颗眼球给弄坏一样。 双瞳在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之前林深看到人从楼上摔下来的时候,围观的人群之中似乎也有人提起了这件事,而这样死去的人没有交给相关机构,也没有立刻通知家属,反而是医院内部在秘密进行处理。 哐哐——! 尸体依旧在疯狂挣扎,林深看到岑老师的额角慢慢渗出汗来。 就算他的力气再大,再超出与他同龄的人多少,面对这种长时间的抵抗终究会变得有些脱力。 “你们两个,过来!” 终于,岑老师一转头,看向锁在墙边的瞿诗颖和安颜,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 听到这句话,尽管心里有千般不愿意,瞿诗颖在与安颜对视了一眼之后,还是挪动着步子缓慢地靠了过来。 “按住它,别让脑袋乱动。” 岑老师说着,用指尖敲击了两下自己手下的金属器械,发出低沉的声响。 他的动作幅度不敢大,生怕一不小心就挪动了手里的工具,发生什么更加不可控的情况。 瞿诗颖听得呲起了牙,先试探着伸出一只手。 刚碰到器械的瞬间,尸体就像是故意威吓她一样,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 吓得瞿诗颖直接把手给缩了回去。 “动作麻利点!怕什么呢?!”岑老师扬声说道。 这句话的音量很大,但林深没从岑老师的脸上看到任何不安或者是越发急躁的情绪,他更多的还是不满,不满于对方的磨磨蹭蹭,不能立刻按照自己说的做事。 毕竟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他就已经安排过,他说什么就要立刻做什么。 安颜的脸本来就被吓得有些白,被岑老师说了这么一句,下意识一闭眼的同时,脸色又白了一个度。 她紧咬着自己的后槽牙,身体保持不动的同时,努力地把两只手朝前伸,抓住器械的金属框边缘,皱着一张脸尝试着使劲往下压。 瞿诗颖见状,也不好意思继续那么缩着,往旁边挪了一步,按住器械的另外半边,紧蹙眉头看着岑老师。 尸体脑袋晃动的幅度终于小了下去,岑老师手中一直努力维持工具平衡的那只手终于可以稍稍收力。 只见他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没那么灵活的手关节,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颗眼球上。 忽地,本应该被工具扣住要被从眼眶里挖出来的那只双瞳,在这个时候突然一转,朝岑老师的方向看过去。 尸体僵硬的嘴角跟着勾起一个奇怪的弧度,莫名发出了两声轻笑。 那种笑声里带着挑衅和轻蔑,然后就见已经到了最大幅度的嘴角,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一样,越咧越开,把嘴唇的皮肤扯得紧绷绷的。 瞿诗颖下意识要脱手,转眸就看到孟严投过来的警告目光,只能哭丧着一张脸闭上眼睛不去看。 “……” 奇怪的音节从尸体的喉咙里缓慢挤出来,拖出了几个长音,听上去极为模糊。 但林深还是能判断出,那应该是些破碎的音节,只不过因为尸体的肌肉失去了原有的收缩弹性,从而导致对方没有办法清楚地说出想要说的话。 岑老师直勾勾地与那只眼睛对视,眼中没有丝毫的惧怕。 而尸体也像是吐气一样,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听上去音节跟“死”很相似。 仿佛不断重复着什么语句,而当中一直带着“死”字。 操作间里很是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岑老师的身上。 他开始转动手中的工具,剩余不多的血液顺着眼眶边缘再次流出来,而尸体也跟着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就在林深看到尸体的眼球准备转朝两个女生的方向,嘴巴微微张开要发出什么音节的瞬间,岑老师干瘦的手腕突然猛地一转。 “要死也是你先死。” 他用几乎不带波澜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捏着工具用力往上一提,被划断视神经的双瞳眼球就这么被他从尸体的眼眶里给抽离了出来。 徒留下被器械撑大的眼皮之间,留下一个漆黑的圆洞。 虽然不再渗血,看上去却比之前吓人得多。 安颜的手被吓得一抖,连带着器械和尸体突然脱力的脑袋晃动了一下。 挣扎停止了,而尸体原本紧闭的右眼眼皮也仿佛是突然没了力,微微张开一小条缝。 田松杰凑上前去一看,立刻转头望向林深,使劲摇了摇头。 林深集中注意力看过去,才发现右眼的眼眶里,同样空空如也,是一个骇人的黑洞。 第1005章 算安分的 眼球被固定在工具之间,因为岑老师手上微微用力,柔软的金属也在眼球表面产生出了轻微的压痕。 被划断的视神经耷拉在下面,于半空中无力地摇晃着。 取下了这颗眼球,就像是完全切断了尸体的动力来源,就算是孟严和林深松开了手,尸体也再不动了。 而林深则是盯着早已经空空如也的右眼眼眶,微微张开了嘴。 岑老师沉默着看了看手里的东西,佝偻着背转身朝台面旁的柜子走去,从里面取出来一个玻璃瓶,将这颗双瞳眼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里面,紧接着灌入液体封紧瓶盖。 他开始自顾自地工作,熟练地又取出一张长条形的纸,写上了什么东西之后,贴在了瓶身和瓶盖之间。 等他重新回到摆放着尸体的操作台前,将瓶子也轻轻往身前一放,目光从左往右看了一圈,清了清嗓子,略显疲惫地道:“看清楚了吗?” 林深垂眸观察瓶子上贴着的像封条一样的纸,发现上面写着的是日期和时间。 没有具体的名字,但却写了住院楼405室,想来应该就是他之前指给岑老师看的那个窗户口所属的房间。 “看清楚了。” 见没有人出声,孟严开口回应了岑老师。 岑老师闻声抬起眼皮,盯着孟严看了一会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不管你们是自愿来到这里的,还是迫不得已的,我岁数也大了,想来没几天多活,一口气能撑到现在也算是够本了,但是这件事不能没有人继续做下去……” 说到这里,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岑老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操作间里只能听到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甚至还能听到他喉咙里的嘶嘶呼啸声。 “没有人上来就能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惊慌,谁不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岑老师慢慢回神,看向瞿诗颖和安颜,“但是要懂得什么叫一回生二回熟,一次吃过的亏下一次就一定不要再踩进去,记清楚了我对你们说过的话,都是为了你们好。” 瞿诗颖只是紧抿嘴唇,她和安颜手牵着手,努力不去看近在咫尺的那两个空洞的眼眶,颈部筋肉紧绷地点了点脑袋。 听没听进去不知道,但总之先给反应就是了。 岑老师显然也是看出来了,只不过他没有过多的计较,又继续说道:“今天是第一次,怕也罢,慌也好,都情有可原,至少没有没出息地乱叫,都算是表现不错,下一次起我就会让你们自己来动手做这件事。” “啊?”瞿诗颖下意识地出声,虽然立刻意识到了不对,但发现岑老师又看了过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挤出几个字来,“下……还有下一次吗?” 岑老师闻言笑了,手里捏着瓶子缓慢地转了两圈,“你以为我们这个部门存在的作用是什么,这里可不会一直无缘无故养着一群吃干饭的家伙的。” 这话一出,孟严的眉头蹙了起来,“这样的‘意外’,接二连三的出现,难道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吗?” 岑老师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盯着孟严看了一会儿,又转眸去看林深。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那张不太有表情的脸上才露出一丝苦笑,“你们不会以为,每一个都会像眼前这个这么好处理?” 听到这句话,安颜的脸色一变。 “这……这还算好处理的吗?” 她下意识地开口问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似乎之前尸体疯狂敲击操作台的声音,还在她耳边响彻。 岑老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如果我说这已经算是安分的了,你们……又怎么想?” 瞿诗颖的脸上露出了极为明显的困惑,很显然她觉得自己对“安分”的定义,好像跟岑老师的不太一样。 注意到两个女生脸上藏不住的表情,岑老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把装了双瞳眼球的瓶子握在手里背过身去。 “给这人收拾打整一下,然后换个新的尸袋装起来,我们把他运到对面去,”说着,岑老师叹了口气,“等天亮了送回住院部去,医院那边会联系家属的,剩下的事情就不归我们管了。” 岑老师像是累了,自己一个人走到角落位置的圆凳上坐了下来,身旁就是摆放着个人物品的台面。 他侧过头,伸出一只手简单扒拉了两下,又转头问道:“这人没有留下什么文字信息之类的东西?” 瞿诗颖被问得一愣,只能摇摇脑袋,“没有,没搜出有什么写了字的东西。” 岑老师又是一阵叹气,喃喃自语般地道:“也行,这也是一种个人的选择……” 林深看得出这时候岑老师面上的情感,不似刚才面对挣扎尸体那般的无情和冷漠,就好像在看那些个人遗物的时候,他才是在真正看着这个死去的人。 而之前取眼球的时候,看到的是别的东西。 孟严从柜子里拿来了一个未拆封的尸袋,塑料包装的声音在操作间里咔嚓咔嚓回响。 林深收回视线,帮着孟严将扣在尸体脑袋上的器械取下来,然后把尸体放进了崭新的尸袋里。 林深看着那张如同覆了白霜的面容,以及脸上那两个无法闭合的窟窿,感觉是又骇人又可怜。 尸袋的拉链被拉上,瞿诗颖和安颜偷偷看了孟严几眼,似乎是想问下一步该怎么办,但碍于孟严的气场谁都不敢开口。 而孟严则是将尸体重新放回到一个金属的小推车上,固定好,才起身吸了一口气。 岑老师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拄着膝盖站起身,伸手朝门口一指,“走,把他搬过去,顺便看看那几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瞿诗颖听了一怔,不自觉地开口道:“您不是说让他们守一整晚,明天天亮再说吗?” 听到这句话,岑老师脚步顿下。 猛地回过头,吓得瞿诗颖直接缩起了脖子。 “真就让他们守,还不知道一晚上给我整出多少幺蛾子呢?”岑老师鼻子里忿忿地哼出气来,推开操作间的门,“到时候我恐怕是一个晚上都没个好觉睡了,本来上了年纪就睡不了几个钟头,你们是真想把我送走啊?” 瞿诗颖吐了吐舌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就别废话,推着尸体走。” 岑老师丢下这句话,自己先大步走出去了。 第1005章 “一切正常” 小推车的轮子吱呀呀地响着,几个人跟在岑老师的后面,推开了操作室的大门。 寒冷的空气被操作间的门给彻底隔绝到身后,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都感觉外面的空气似乎显得有些沉闷,带着让人有些喘不上气的温热。 之前下来时感受到的寒意,就仿佛是梦一般,根本没有出现过。 轮子在水泥地面上滚动,偶尔越过一个磨损残缺的小凹陷,金属推车就跟着抖动一下,发出哐啷的响声。 昏暗的走道里几个人沉默着前行,直到来到另一头的大铁门前。 岑老师摸了摸裤子口袋,从里面掏出钥匙,插进锁眼之中转动了几下。 随着铁门哐地打开,就坐在门口附近的四个男人几乎是从圆凳上直接弹了起来。 他们挤成一团,下意识地朝远离门口的角落退去,一个挨着一个仿佛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而等看清楚门口来人时,孙良率先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胸口,又直接一巴掌打在张鹤亦的手臂上,笑道:“大惊小怪什么呢,都没看清楚就直接跑了。” 张鹤亦没有说话,他双手紧抱自己的两臂,很明显他紧张的源头并不是门口突然出现的林深几人。 那双不安的眼睛在空间里转来转去,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 林深随着孟严推着的小车往里走了几步,才发现这里的空气中也满是寒气。 朝里的三面墙都整整齐齐排列着多个方形的柜门,每个柜门上面挂着一块标有数字的牌子。 而张鹤亦在目光落到门口的推车上时,瞳孔骤然一缩,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岑老师看了他们四人一圈,哼了一声,就往里面走。 紧接着他打开其中一个柜门,把收纳在里面的金属台面拉出来,轻轻敲了两下,才对孟严道:“暂时把他放这儿,明早再送出去,记好位置到时候可别弄错了。” 孟严在简单观察一圈之后,点了点头,推着车吱呀呀走了过去。 林深见状,也几步上前去给孟严帮忙。 然而等他才走到柜子旁边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他突然屏住了呼吸,感觉田松杰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无声地朝一个方向扯了扯。 孟严很明显也听到了动静,手上的动作一顿。 “深哥,好像是旁边的柜子。” 田松杰的表情严峻,把脸凑近旁边同行但位于另一列的柜子,眼珠子转了转,伸手一指。 林深无声地看孟严,只见对方轻轻摇了摇头,于是两人只能继续搬运尸体。 滋—— 滋滋—— 轻微的声响依旧不绝于耳,像是长长的指甲在金属表面刮来刮去的声音,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但是这里,怎么会有活人呢? “没有异常?”岑老师的询问声在门口附近响起。 孙良闻言率先摇了摇脑袋,说道:“没有,一切都很正常!” 他身旁的人听到他这么回答,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纠结,眉头刚拧起来准备开口说点什么,就被孙良快速用手在腰侧捶了一拳,无可奈何的闭上了嘴。 “真没有?”岑老师不相信般地眯了眯眼。 孙良依旧是摇头,“没有,肯定没有的,每个地方都很正常,没出什么奇怪的事,你们现在看不都什么也没有不是吗?” 林深听着近在咫尺的柜门里发出指甲不断刮擦的声音,接着就听到孟严的笑声。 “在这种地方逞强装英雄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说着,孟严把台面推进了柜门后的空间,轻轻关上柜门,打量着附近其他的柜子。 “不止一个。” 田松杰走了一圈回来,伸手四处指了指,“不止这一个柜子里有声音,其他还有好几个柜子也有不同的响声,他们要真是一直安安静静坐在里面,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林深抿唇,轻轻点了点脑袋。 可是他不明白,这样的事情有什么好隐瞒着不说的。 如果听到响动,对岑老师直说就完了,他最多是脾气差点对边说几句,也不会真的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反倒是他们四人现在这种奇怪的表情和举动,充满了可疑的气息。 林深心下觉得有些不对,走到四人所在的角落前,问道:“你们做了什么?” 张鹤亦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但偷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孙良,最终也没说出话来。 “你什么意思?” 孙良说着,往前走了一步。 他的身高不如林深,但伸长脖子扬起下巴,在气势上也勉强算是能看得过去。 仅仅只是这一句话,岑老师的脸瞬间黑了下去。 他一把抓住孙良的手腕,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我之前跟你们说过什么,真的都是耳旁风吗?” 原本缓和不少的表情,在此时又变得可怖起来。 见孙良不立刻回话,岑老师立刻看向其余三人,道:“说,是谁?谁动过?” 孙良闻言立刻转头,试图用眼神去制止其他人,却被孟严几步上来,用把手固定住了脑袋。 “说话,”孟严带着低气压的声音在空间里轻轻回荡,他盯着其中一人,“姜启泽,你说。”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挤在最角落的位置,几乎被张鹤亦跟另一个男人挡住,只露了个脑袋出来。 只见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一指孙良的后背,“他……他开了柜子。” 孙良脖子一梗,下意识开口辩解道:“有声音一直响,我不就是想确认一下吗?打开之后再关上就没声音了啊!” “我之前说的什么?!”岑老师的声量陡然增高。 安然吓得一抖,拽着瞿诗颖朝孟严和林深的方向靠了过来。 “不……不要随意打开任何东西,听到声音也无视,吵……吵也要忍。”张鹤亦嚅嗫出这几句话,把脖子缩了起来。 “那不也是没事吗?”孙良开口反驳。 “灯,灯不是突然……”姜启泽努力挤出几个字,“不是突然黑了一下吗?” “那也就是一眨眼的事情,尸体不还是在柜子里的吗?!” 孙良这句话刚说完,岑老师的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第1005章 你想,你现在想 岑老师这一巴掌的响亮程度和音量,完全超乎了林深的想象。 任谁都能听得出来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啪”一声响,听在旁人耳朵里都留下了嗡嗡的余韵,那就更不用说挨打的孙良了。 孙良的动作几乎是在瞬间顿住,然后用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自己面前这个佝偻着身躯的小老头。 眼中的情绪逐渐从最开始的震惊,转变为愤怒,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下意识地回击道:“我爸妈都没这么打过我!” 岑老师两个鼻孔用力出着气,不甘示弱地再次扬起右手,说道:“我今天就是替你父母教训你这个不懂人事,也听不懂人话的玩意儿!” 紧接着,这一巴掌又要甩下去。 孙良眼疾手快,直接一把抓住了岑老师的手腕,嘴角勾起一个胜利者般的笑容,“老头儿,差不多得了!就你这速度,还想打我第二次?” 岑老师闻言瞪圆了眼睛,嘴巴嚅嗫着似乎有千万句话要说,却不知道应该从哪一句说起。 孟严在这个时候轻哼了一声,走到两人跟前,掰开了孙良的手指。 然后用尽量平缓地语气看向岑老师,说道:“好言难劝想死鬼。” “孟严,你又什么意思?”孙良完全还在被打的气头上,谁说话,就下意识堵谁的嘴。 “孙良……你少说两句,大家也不是……” 站在张鹤亦旁边的男人伸了伸手,也试图拦下面前快要擦出火星子的两人。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孙良就猛地把头转了过来,“程子琅,轮到你说话的份儿了吗?” 一句怒吼,吓得程子琅只能闭上嘴巴,往后缩了缩。 孟严又笑了一声,面不改色地看着孙良,道:“我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你别忘了,最开始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管是岑老师说的,还是我。” “你算老几?”孙良的脸颊上此时逐渐红肿起来,巴掌印记开始清晰,“不就是仗着自己年纪大点,靠辈分压我们一头,让我们替你做事而已,你以为都听你的啊?还不是敢怒不敢言,但我现在就偏要说出来!” 孟严无所谓地眨眨眼睛,看上去完全不在乎别人对他究竟什么想法和态度,只是轻轻压下岑老师还高举着的右手。 岑老师的牙齿来回搓着,显然是被孙良后面的这些话气得不轻。 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这种情绪压制了下去,开口问道:“哪个柜子?你开的是哪个柜子,指给我看。” 这句话问出来的瞬间,林深就感觉张鹤亦几人的脸色好像变了变。 而孙良也突然闭了一下嘴,把唾沫咽了下去,目光与孟严对峙着往后退了两步。 就是这后退的姿势,像是触动了岑老师的什么神经,他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都要挺直了,嘴巴一开一合,开始小幅度地摇头。 “不记得了。”孙良回答道。 瞿诗颖闻言,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伸手把三面墙的柜子顺着指了一遍,“不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这里就这么多柜子,你开了哪个你还能忘了?你的脑容量不至于那么小?” 孙良扯了扯嘴角,把头偏朝一边,“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哪还有那么多要解释的理由?” 就在瞿诗颖准备继续说话的时候,安颜扯了她一把,表情难看地凑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你……”瞿诗颖的眼睛睁得溜圆,“你不会……” “他开了不止一个柜子?”田松杰的话语里带着嫌弃,“开了好几个,所以开完之后已经不记得开过哪些了,要真是只开了一个柜子,在这种环境下面不可能一点都记不住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周围柜子的动静。 然而单从外观来看,每个柜子的表面几乎都是一个模样的,看不出来有什么奇怪的痕迹,或者是令人在意的变化。 “我不会?我不会什么?”孙良挺起胸膛,气势不落下风。 滋滋—— 滋滋滋—— 不稳定的电流声配合着头顶的灯闪烁了两下,让本就气氛不好的几人脸色更是阴沉了一个度。 安颜抬起头,看了看头顶的灯泡,有些害怕地搂紧瞿诗颖的胳膊,两个人默默贴紧了门框边缘。 “你想,”岑老师的声音低沉干哑得可怕,“就现在赶紧想,想清楚你到底开过哪几个?想到一个是一个。”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岑老师此刻努力把自己的火气全都压了下去,还想着优先解决最有威胁性的问题。 然而不知道是因为挨了刚才的一巴掌,还是因为此刻所有人都跟自己对着站,孙良就是梗着脖子,又扫了一圈柜子,直接说道:“我说不记得了那就是不记得了,这种事情拿来骗你们又不好玩,而且我确认了,柜子关上的时候尸体在里面都是没动过的,之后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你们可以问他们三个啊!” 听到自己被点名,墙角的三个男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去与岑老师对视。 “真要是有事,你们没来的这段时间,我们怎么可能会安然无恙呢?”孙良不晓得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你想!现在想!”岑老师根本不听孙良的废话,只是瞪着眼睛,放大自己的声音。 孙良被这声音给震了一下,脸上的肌肉轻微抽动着,“都说了不记得了!你把我打死我都……” 滋滋—— 啪! 头顶本就不算亮的照明灯突然就灭了。 林深在黑暗中只能看到田松杰眼中泛出来的红光,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又望了望门口的方向。 田松杰收到信号,悄然挪到了两个女生的身前,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林深则是下意识地伸手一拽就在自己旁边的孟严和岑老师,朝着门口的位置退了好几步。 周围一片死寂,没有人敢说话。 而这个不算大的空间里却并不是一直都这么安静的,像是感受到了灯光的消失,一些不太对劲的响动开始逐渐出现。 除了林深之前听到的指甲刮金属的声音,还能听到由内部响起的轻敲柜门的声音。 吱呀—— 是金属之间相互摩擦发出的声音。 好像是某一道柜门突然打开了。 然而继续等待下去,却没有后续的动静,让人汗毛直立。 第1005章 尸体 一道寒冷得让人觉得不属于人间的风,从不该吹风的角落悄然飘来。 张鹤亦的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丁点恐惧的呜咽声,但很快就被谁给堵了回去。 林深能感觉到自己实实在在握着岑老师干瘦的手臂,上面传来活人该有的温热,然而这个老人在他身旁也同样一动不动,什么话都没有说。 很明显,眼前的状况岑老师也许不是没有见过,只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去应对罢了。 啪嗒。 啪嗒。 赤脚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 岑老师在这个时候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拽着林深又往后退了几步,一直到后背靠上冰冷的墙面,才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有东西在他们面前不远处走动,可是他们什么都看不见。 在如此安静的情况下,林深也无法开口去询问田松杰是否看到了什么。 而田松杰也同样,怕自己的动静反而引起其他人的紧张,造成反作用,于是也只能静静站在那里不发出声响。 更何况现在这样的状况,不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贸然行动,不一定会带来好的结果。 孟严显然想的也是同样的事情。 林深感觉出孟严手臂上的肌肉紧绷,像是在为随时可能到来的情况做好了准备,但他一样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侧耳倾听周围的响动。 脚步声一直游离在距离他们有些远的位置,像是一个迷途的人在寻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出口一般。 但这样漆黑的环境,配合上不安的响动,却迟迟什么事情都不发生,反而让人越发紧张,内心的恐惧与无限的想象同时间不断扩张。 瞿诗颖似乎忍不住想出声问话,被安颜拽了一下,又老实得闭上了嘴。 啪嗒。 啪嗒,啪嗒。 这三步的声音一出来,瞿诗颖突然就屏住了呼吸,这分明是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的。 林深的神经也紧绷了起来,那股带着寒意的风很明显吹到了脸上,仿佛黑暗中有一个会自己不断移动的大冰块靠到了他们旁边。 忽地,就在他思考之际,感觉什么东西直接凑到了自己脸面前。 定睛看去,能看到的是一个边缘不规则的黑色窟窿。 林深飞快意识到那应该是一个没有了眼球的空洞眼眶,而另一边的眼眶是什么状况,却极其完美地融入了黑暗之中,一点也分辨不出来。 那张脸距离他只有一拳多的距离,大睁着的眼眶像是个引人深陷的黑洞。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非常非常轻微的笑声,仿佛是直接在他脑内响起的。 面前那张惨白的脸上勾起一抹怪异的笑容,就跟之前在操作台上看到的尸体一样,露出嘴巴里洁白的牙齿,但口中散出来的都是让人僵直的寒气。 他闭紧嘴巴,用手去感受身旁的岑老师和孟严。 不知道为什么,林深感觉他们好像没有听到刚刚的笑声,身体的紧绷程度还有呼吸脉搏的节奏一直处于某种预备的状态。 冲着他来的? 这个想法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林深又盯着那张脸看。 这是否跟岑老师突然问自己的那些奇怪问题有关,也跟那种不一样的态度有关? 似乎是没从林深这里获得想要的反应,那张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消失了,又变成了死人那种没有生机的感觉。 然后整张脸缓慢后退,重新消失在黑暗的环境里。 “……” 而在那张脸彻底消失之前,林深依稀听到了低语般的声音,却听不清楚究竟说的是什么。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瞬间产生了警觉,然而寒风从他们面上一扫而过,接着听到的是某个人的身体重重摔在地面上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响,惊得本就紧张的几人一抖。 头顶的灯泡在这个时候重新恢复了它的功能,在闪烁了两三下之后,彻底稳定了下来。 “这……这……” 张鹤亦小声地“这”了半天,才终于是把一句完整的话说了出来,“这不是……尸体吗?” 是的。 灯亮起之后,映入众人眼中的是一具近乎苍白的尸体,面朝下一丝不挂地趴在冰凉的地面上。 后背以及关节上能看到因为低温,而显现出来的不同伤口和淤血的深紫色,皮肤表面的擦挫伤,以及那只短发无法遮盖的空洞眼眶。 安颜在伸着脖子看清楚的一瞬,倒吸了一口凉气,立刻把头偏开。 岑老师则是面色凝重地盯着尸体,重重地一口一口喘气。 “柜子门都关上了。” 田松杰的声音从身后幽然飘来,林深立刻抬头朝三面墙的方向看去。 墙面上的柜门跟熄灯之前一样,全部都是紧闭着的,柜门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根本看不出眼前这具倒在地上的尸体,究竟是从哪一道柜门里出来的。 岑老师挣脱开林深的手,若有所思地往前走了两步,蹲到尸体旁边。 他紧皱眉头,抓起尸体的一只手腕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又伸手扒了扒对方的眼皮,准备把脑袋转过来。 “孙……孙良呢?”姜启泽开口,目光有些惊慌地左右看了看。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极为紧张的张鹤亦,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前本该站着一个人的,但面前却是空空如也。 然后他有些迟钝地数了数周围的人数,“孙良……孙良呢?” 孟严却是毫不意外地扫了柜门的方向一眼,吐出一口气,“不是说过了吗?好言难劝想死鬼。” 一句话让众人的目光全都往柜门上游移。 “不会,没听到什么响声啊……”张鹤亦的声音颤抖。 岑老师在检查完毕之后,拄着膝盖站起身。 而尸体也换了一个姿势,不像之前那样面朝下趴在地面上。 此时此刻,在场的几人才看清楚尸体的面容。 那是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男人,看身形和长相年纪并不大,但问题都不在于此,而是他那张脸上是两个黑漆漆的窟窿。 第1005章 他去哪儿了 之前在操作间里待过的两个女生,在看到尸体的面容时,立刻就意识到了问题。 那一瞬间的震惊远超之前的恐惧和不安,促使她们俩下意识地就往尸体的方向走了几步,仔细端详了几秒,像是确认了什么。 “不是。”安颜最先摇了摇头,又像是寻求确认般看向瞿诗颖。 而瞿诗颖也是抿着嘴,摇了摇头。 “不是?”程子琅从角落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摸了出来,“什么东西不是?” 瞿诗颖猛地回头,盯着角落里的三个男人,道:“不是刚才我们看着处理的那具尸体。” 很显然,他们并没有听懂瞿诗颖想要表达的意思,脸上反而露出了更深的疑惑。 姜启泽眨眨眼,问道:“不是……不也很正常吗?这里那么多柜子,应该装着很多尸体?不是你们前面处理的那一具,也解释得通啊……” “不是这个意思!”瞿诗颖使劲摇了摇头,用气势把姜启泽的话顶了回去。 岑老师沉默着,只是一直看着那三面墙的柜门。 安颜往后退了一步,解释道:“刚才岑老师说过了,处理完之后的尸体会在第二天交给医院,再由医院对接家属和其他部门,那些都不是这里的工作,那么眼前这具尸体不是我们刚才处理的那一具,他甚至就不该到现在还存放在这儿。” “眼睛,”瞿诗颖皱起眉,伸手指着尸体脸上两个骇人的黑色窟窿,“他两只眼睛都没有了,不应该在这里才对。” 林深也顺着岑老师看的方向,一个一个柜门寻找线索。 先前尸体的那张脸贴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只能看到左眼上的一个黑色窟窿,而右眼完全隐没在黑暗中,不确定究竟是什么模样。 但如果真的就像岑老师说的那样,取下眼球的尸体就是处理完毕的,那么极有可能在尸体突然走动的时候,另一边看不见的脸上还是有眼球的。 之前提到过,并不是每一具尸体都像刚才的那具那样简单又容易处理,而处理结束的一定会交由医院方来完成后续的工作。 那么现在还存放在这里的尸体,就跟刚才听到的柜门内的那些响动一样,极大可能都是存在问题的尸体发出的。 他们被暂时存放在这里,等待下一次处理的机会。 那么…… 林深单手支着下巴,想起那张脸从自己眼前消失的时候,发出的轻微呢喃声。 就很显然并不是无意义的呻吟,而是想要借由尸体说些什么,但受限于已经不再运作的机体,没有办法听清楚究竟说了什么也不是一件说不通的事情。 就在林深思考间,田松杰忽地轻拍了一下林深的后背,然后抬手往上一指,“深哥,上面!” 上面? 什么上面? 脑袋里虽然不自觉地冒出这样的疑问,林深还是下意识地抬起头去看,就见左侧一面墙突出来的柜顶上放着一双鞋。 那是一双深黑色的运动鞋,鞋尖朝外摆放在最靠边的位置上,边上还耷拉着两只脱下来的袜子。 那个位置,距离几个男人站的墙角是最近的。 或许是注意到了林深的动作,孟严也抬头看到了柜顶的鞋子。 他眯了眯眼,转眸去看张鹤亦三人,开口问道:“刚才你们什么都没感觉到?” 突然而来的质问,让本就紧张的几人脑子断了线,在停顿了两三秒之后才满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孟……孟叔,我没明白你问的是什么意思?”张鹤亦颤颤巍巍说出这句话,缩了一下脖子。 姜启泽跟程子琅也有些茫然地附和,双手缩在一起。 孟严见状,有些失望地长叹了一口气。 “鞋子,”林深直接开口,“柜顶上放着的鞋子,是他的吗?” 这句话问出来,几人犹犹豫豫地抬头去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尽管没有人回答,林深也已经确定了答案。 “什……什么时候?”姜启泽这么一问,也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张鹤亦的脑袋摇得停不下来,“我不知道,但印象里他的鞋子好像确实是深色的,但具体是什么鞋,我……我没注意过。” “那他去哪儿了?” 程子琅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身体打了个抖,他似乎自己意识到了什么,但又不太愿意相信。 几个人的目光落到了岑老师的身上,他佝偻的背影定在那里一动不动。 而当众人都朝他看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正对着自己的那面墙上,有一道柜门的边缘似乎渗出了什么东西。 深色的,是深褐色,还是别的什么颜色,着实判断不出来。 这里的温度不高,再加上一直以来的气氛,让他们无法完全集中精力。 没一会儿,那渗出来的东西就像是巧克力酱一样,顺着缝隙边缘开始缓慢地往下滑落,流过其他柜门的表面,最终淌到了地上。 瞿诗颖僵着一张脸,拉着安颜再次后退。 林深则是跟孟严对视一眼,两人默契上前。 一直走到那道柜门边,熟悉的铁锈味在透过冰冷的空气传递到他们的鼻腔里。 “小心些,”岑老师的声音应声响起,带着让人不安的平静,“别弄到衣服上。” 这句话足以说明一切。 林深吸了一口气,握住柜门的把手,孟严则是朝旁边退了小半步。 咔嗒。 打开的一瞬间,深色的液体哗啦啦地如同瀑布一般沿着边缘倾泻而下,直接把下面的柜门给染了个面目全非。 最先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双脚,一双没有穿鞋袜,但暂时还保持着正常血色的双脚。 它之前像是被柜门给抵住,在林深打开的时候一下就弹了出来。 而紧接着视线下移,看到的则是一张脸。 一张嘴巴大张,带着疼痛表情的脸。 血液顺着嘴巴不断地往外流,没有被血污挡住的那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柜门外面的林深和孟严。 可为什么脚跟头会出现在同一个方向呢? 林深的脑袋有那么一下子的短路,然后才意识到,眼前是一个被折叠起来塞进柜门里的孙良的身体。 第1005章 让他们实际参与一下 身后的人也都噤声了,就算是被林深的背影遮挡住视线,可往地上流淌的血液却不可能当做看不见。 整间屋子在这瞬间陷入了死寂,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意外而发不出声音,还是他们都记得岑老师的叮嘱,所以谁都没有发出叫声。 忽地,林深感觉孙良的那只眼珠转了一下,带着笑意看向自己的方向。 他下意识的举动是蹙起眉头,再仔细去看的时候,那张脸又恢复了原状。 “把他拉出来。” 岑老师有些疲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孟严毫不犹豫地抓住台面的把手,用力往外一拉。 孙良的尸体与不算宽敞的柜门一卡,但还是在孟严的力量下,哐一声被硬生生给拽了出来。 更多的血液如同瀑布般往地上流淌,孙良像是一张被对折的纸一样,位于台面的前端。 不平衡的力量压得台面不断嘎吱嘎吱响,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刺耳。 瞿诗颖和安颜已经把头给转了过去,捂着嘴低着头。 就算这里的气温比较低,能抑制住大部分的异味,可是这样的大量出血,令人生厌的味道还是有意无意地往每个人鼻子里钻。 张鹤亦更是在换气的时候吸了一口,就忍不住呕了一下。 岑老师听到这样的动静,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张鹤亦的方向,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他背着手走到跟前,打量了一番孙良的尸体,长叹了一口气,“把推车拉过来,今天加个班。” 他这句话一出,身后几人迅速抬起头来,用一种有些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岑老师。 “加班?这……这还要加什么班?”姜启泽小声地问着,咽了咽口水。 岑老师微微转身,瞥了他一眼,问道:“还想好好看见明天的太阳,现在就别那么多废话,你想变得跟他一样吗?” 被这么一问,姜启泽立刻就把嘴巴闭上了,脑袋使劲摇晃着,要多不愿意就有多不愿意。 程子琅则是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两步,但在看清孙良对折的尸体时,还是忍不住皱紧了脸上的五官连连往后退。 瞿诗颖和安颜最靠近门口的位置,原本她们俩都不是太愿意推那辆放着尸体的车的,毕竟从楼上摔下来把身体都摔得乱七八糟,还少了两颗眼珠子,怎么看怎么又忌讳又瘆得慌。 但是现在看到孙良的模样,突然觉得被林深他们冲洗干净,浑身苍白还算是安安分分的尸体,都比之前更容易接受了。 只见两人对视一眼,吱呦吱呦地把小推车给送到了岑老师跟前。 林深有些庆幸身上的操作服还没有脱下来,于是跟孟严合力将孙良从里面给移了出来,往推车上一放。 一直让孙良的身体保持这种对折的状态也是不可能的,在得到岑老师的默许之后,他们一人握住一只脚,尝试着把身体往正常的角度掰正。 每掰开一点,就能听到关节摩擦的声音,还有断裂的骨头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响声。 这种声音着实是令人不悦,就算是林深也绷紧了脸上的表情。 等把孙良的姿势调整为平躺之后,秦老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看了一下还躺在地上的那一具。 “这里晚上不能没人守,得有人留下来,”他抬手朝四周指了指,“去隔壁储物间里拿拖把抹布的,把这里弄干净,然后再把这具尸体放进去,明天一早跟刚才那个一起交给医院。” 本来刚才待在这个寒冷的空间里就够不好受的,还在灯灭的时候遇到奇怪的事情,之前一个大活人眨眼间悄无声息就死了。 听到岑老师说要有人留下把血迹弄干净,还要处理刚才可能满地乱走过的尸体,缩在角落里的三个男人脸上都露出了为难又不情愿的表情。 “我……我不想待在这里了,太冷了,”张鹤亦的眼珠子转着,似乎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合理且说得过去的理由,“我实在是受不了这么冷,我……我可以换出去吗?” 听到张鹤亦的这句话,瞿诗颖有些不可思议地朝他的方向看。 那副表情就好像在说,在这个地方安安分分地守着,可能要比在操作间里好多了。 但就在她要张嘴的瞬间,岑老师的目光就投了过来。 他似乎并没有在意张鹤亦的表达,而是扫了一圈之后,继续问道:“最少也得有一两个人留下来,没人搭把手这里一下子也清理不干净,怎么说?” 见岑老师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张鹤亦缩了缩脖子,安静了下来。 孟严眼睛看了一圈,出声道:“那我留下来得了。” 听到这句话,张鹤亦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岑老师点了点头,抬手一指孟严,“可以,你做事挺麻利的,把打扫的事情交给你我也比较放心。” “那……那我们也留下来。”安颜突然出声,在三个男人震惊的目光中举起手来。 她抿了一下有些冰冷的嘴唇,继续说道:“我跟小瞿可以给孟叔打下手,而且岑老师您不是说,之后操作的事情都要逐渐交给我们吗?那,那他们也不能不实际参与一下啊,虽然现在这个状况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但也算是个好机会不是吗?” 瞿诗颖闻言瞪圆了眼睛,用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安颜。 这个看起来有些胆小的女生,前面跟自己紧紧贴在一起缓解恐惧的女生,居然能说出这么腹黑的话来。 不过眼角余光瞥见那三张带着清澈愚蠢的脸庞,瞿诗颖最终还是没选择把话说出来,附和似的点了点头。 岑老师摸摸下巴,“你说的有道理。” 接着他一把抓住林深的手腕,“你得跟着我,这回弄完之后,我有事情想单独跟你说。” 林深只得点头,然后悄悄给田松杰使眼色,让他留在这里。 田松杰拍了拍胸口,道:“放心,深哥,我就留在这里看情况。” 岑老师伸手敲了敲推车,看向角落里的三个人,道:“那还愣着干什么?把车推上,我们回操作室去,动作快点,要是今晚真不想早点休息了,就明说。” 三个人你推我我推你,不情不愿地凑近推车,看到孙良的那张脸后,嘴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跟着岑老师和林深走了出来。 穿过铁门的一瞬间,林深听到身后几人如释重负的吐气声混杂在推车的嘎吱声中。 他们小声地庆幸着自己终于离开了这个储存尸体的磨人地方,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第1005章 磨蹭 林深有些想笑,人在无知的时候果然是最快乐的。 他们以为待在那个像冰窖一样的储存空间很恐怖、很难耐,却不知道操作间会看到的一切根本好不到哪里去。 遇到刚才那样的麻烦,也完全是因为孙良的自以为是,和不把别人的建议听进去而引发的。 小推车嘎吱嘎吱响着,又重新从铁门的方向回到了操作室的大门口。 林深和岑老师将门推开,三个人推着车带着好奇的目光重新走了进去。 有了之前温度的对比,此刻操作室里甚至都感觉温暖了不少,手指慢慢回温。 关上大门之后,岑老师佝偻着后背绕过医用屏风继续往里走,嘴巴不断催促着:“动作快点,抓紧时间别磨蹭。” 直到里面操作间的门被打开,三个人看到当中的各种摆设,脸上的表情才开始变得有些不妙起来。 程子琅左右张望,一眼就看到了他之前跟张鹤亦上楼去装东西用的旅行挎包,然后就看到台面上摆放着的各种个人物品。 他脸色一变,脚步顿住,低声道:“现在……这是要做什么?” 岑老师不答,而是转头朝林深的方向看,“这些个人物品,到时候也是分门别类收好,明天送尸体去医院的时候,一并带过去,不过这东西也不复杂,一会儿就能收拾好,也不用现在着急。” 林深眨眨眼,觉得有些奇怪。 岑老师当时让张鹤亦跟程子琅上楼去把死者的所有东西都带下来,可是在瞿诗颖她们把东西分门别类摆出来之后,又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那么回收这些东西做什么? 直接留在病房里,让医院的人去收拾不就好了? 现在全拿过来,又原封不动地还回去,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了。 似乎是看出了林深面上的疑惑,岑老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之后我再跟你解释,我知道你的疑惑很多,我当年也是一样,不过还是得先把手头的事情给做完才行。” 林深闻言点点头。 接着就见岑老师转头,语气又严肃了起来,“你们还在门口愣着干什么?我之前没说过,没交代过?这么一会儿就都给忘了?放操作台上,褪去衣物,清洗,你们到底记得什么?” 三人皆是一愣,低头看看推车上的孙良尸体,又看了看操作间,好像有什么从他们的记忆中逐渐复苏出来。 姜启泽深吸了一口气,在岑老师第二次发作之前,已经快速走了出去,接着就听到柜子打开的声音。 很快他就回来了,手里拿着没拆封的操作服。 张鹤亦跟程子琅左右一看,目光最终落在林深的身上。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压抑。 “岑老师,这……这人刚死……”张鹤亦的喉结不安地动了两下,“前脚还跟我们说着话呢,后脚就把他放……放这里,是不是有点……” “所以才要抓紧时间。”岑老师一点面子也不给,用眼神催促着。 见两人不动,他只能先招呼林深跟姜启泽把孙良的尸体移动到了操作台上。 好在之前大部分的血液都顺着柜子边缘流淌到了地上,搬动孙良的时候不像前一具尸体那般要非常小心和注意。 “怎么?现在不想动,想等着他晚上来找你们吗?” 岑老师说出这句话,脸上表情不似开玩笑。 程子琅打了个激灵,慌忙退到外面,也摸来一件操作服,手忙脚乱地按着林深的样子给套了起来。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张鹤亦不想动也不得不动了。 特别是听到那句孙良晚上会来找自己,他的脸色就一阵发青。 活着的时候就不好相处,谁还能想象得出死了以后会是什么样? 最终没花几分钟,几人就围着操作台站了一圈,只不过脸上都带着微妙的表情。 虽然说跟面前躺着的这个人认识并没有多久的时间,尽管相处上来说也算不得融洽和愉快,但也是说过话,一起吃过饭,有过接触的。 这样一个人,不论喜不喜欢,突然以一具尸体的形式重新出现在面前也就算了,马上还要在他的身体上进行一些操作,任谁都不可能内心一点动摇都没有。 张鹤亦最为紧张,他跟程子琅站的位置之前是瞿诗颖跟安颜的。 只见他两只手紧紧抠着操作台的边缘,眼眸因为紧张不断震颤,呼吸也时重时轻。 但他似乎没有空闲去在意自己的状态,两只眼睛盯着被褪去衣物却依旧大张着嘴的孙良。 从张鹤亦的表情中看得出来他是惧怕的,他想要把自己的视线挪开,可又像是控制不住一样,移不开目光地一直在看。 “不废话,动手。” 岑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张鹤亦抖了一下。 林深看到那个熟悉的器械扣在了孙良的脑袋上,对准了他那只睁开的眼睛,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跟了过去。 岑老师轻车熟路地进行着手上的操作,然后在把四根金属棒松开调整好位置之后,却是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离他比较近的程子琅,说道:“你来固定。” 程子琅顿时脸就青了,他不自觉地睁圆了眼睛,看着撑开孙良上下眼睑的四根金属棒,似乎脑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岑老师究竟在说什么。 然而操作间里是沉默了,好像他不动,就不会再有下一步的动作。 岑老师也不说话,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终于,程子琅闭了一下双眼,猛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犹豫着伸出手开始进行固定工作。 张鹤亦的喉咙里时不时就发出不受控制地感叹声、吸气声,听到后面,连姜启泽都有些不耐烦地皱着眉头,频频对他使眼色。 而在金属棒将孙良的眼皮撑到最大程度之后,程子琅终于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缓慢收回手,“好……好了。” 岑老师左右打量了一番,点点头道:“这不是做得挺好的吗?只要愿意去做,没什么做不到的不是吗?” 程子琅闻言,只能露出一个尴尬又不自在的笑容。 岑老师接着取来眼熟的工具,直接就往张鹤亦的手里一递,道:“那么下一步就由你来,我怎么说,你怎么做。” “啊?” 一声几近破音的疑问声,在操作间里回荡。 第1005章 差一点 张鹤亦一脸以为自己听错了的表情,在发出这样的声音之后,还是张着嘴盯着岑老师看。 谁知岑老师直接抬起手,对着他的下巴用力抬了一下,“把嘴巴给我闭上,听不懂我说的话还是怎么的?” 张鹤亦颤颤巍巍抬着手里的工具,一个劲儿地摇头,“不……不是。” “听懂了那就赶紧过去,别磨磨蹭蹭的,你知道你浪费掉了多少时间吗?”岑老师问他。 张鹤亦左右看看,眼中全是向其他几人寻求帮助的意味。 刚刚上了手的程子琅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往后面阴影里缩了缩。 “别看了,”岑老师瞥了他一眼,用手一推他的后背,“让你干别的,我看你也没有什么力气,给你找点你能做的事情就别挑三拣四的了。” 张鹤亦咽咽口水,见没有一个人出声给他帮忙,只得硬着头皮问道:“那……那我要做什么……” “把你手上的东西撑开,这会?” 张鹤亦点点头。 “那你倒是动啊。” 被岑老师的话一震,张鹤亦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动手。 或许是因为紧张,他的动作相当不流畅,就像是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无法完美的控制手部肌肉,看得岑老师连连叹气。 “这空间和范围已经给你固定好了,”岑老师按下心中的烦躁,手指在器械边缘敲了两下,“顺着这个宽度慢慢把钩子前端放下去,贴着眼球边缘朝里面滑,手要慢,要掌握好力度,别把眼球给弄坏了。” 这些话张鹤亦显然是听进去的,但他没办法理解和消化。 只是木然地将手里的东西往器械上一放,呼吸逐渐急促。 在尖端即将碰到眼球的一瞬间,他突然停顿下来,像是终于清晰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似的,右手剧烈颤抖着。 而也是在这个时候,头顶的无影灯“啪”的一声灭了。 突如其来的光线变化更是把张鹤亦吓了一跳,他忍不住发出了叫声,随后就被岑老师呵止了。 “干什么?!我之前说的话忘了?” 林深寻着记忆里孟严之前去的方向,来到了操作间的墙边。 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在缓慢蹲下身之后,才能看清楚踢脚线上面的插座和紧紧插在上面的插头。 他把插头拔了下来,凑到面前仔细一看,没有什么问题,然后又稍稍用力把它重新插了回去。 很快,无影灯就和之前一样,正常地亮了起来。 然而等林深转头,看到的却是孙良的尸体抬起一只手,紧紧拽着张鹤亦的操作服。 而程子琅和姜启泽都捂着张鹤亦的嘴,三个人挤在一起一动都不动。 岑老师伸手过去,尝试掰开孙良的手指,但似乎力所不及,尝试了好几次也只掰开了一根小指。 张鹤亦见状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的身体下意识地想要往后躲,但不仅孙良抓着他的衣服,身后的程子琅和姜启泽也让他动弹不得,最要命的还是他手里握着的工具。 似乎是因为之前突然而至的黑暗,让他一下子没有控制好手中的力道。 等灯重新亮起的时候,才发现手中的工具已经悄然没入了孙良的眼眶之中。 岑老师的话萦绕在他耳边,让他放手不是,不放手也不是。 万一弄坏了眼球会发生什么? 张鹤亦不敢想。 “就这样,继续慢慢往下。” 眼见掰不开孙良的剩余几根手指,岑老师索性松开了手,继续指挥张鹤亦做下一步的动作。 张鹤亦垂下眼眸看了看那只死拽着自己的手,嘴巴被捂着又说不出话,最终只能认命地继续颤抖着手将工具缓慢往里面探。 一直到工具触及到眼底,他抖了一下,停下动作看向岑老师。 也许是觉得继续让张鹤亦自己一个人完成剩下的动作太过浪费时间,岑老师直接上手扭动了几下工具的顶端,然后才道:“转,把眼球下面连接的神经切断,然后把眼球从里面拿出来。” 尽管在实际操作之前大家都有些心理预期,但真的听到这些事情变成话语被人说出来的时候,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吸收并迅速转化为实际行动。 张鹤亦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一直看岑老师。 而程子琅也无意识地松开手,皱着一张脸看孙良那只被夹住的眼球,神情中全是不适。 “啪”! 无影灯再次熄灭,伴随而来的是从孙良的喉咙里传出来的笑声。 这样的声音明显把他们几人都吓了一跳,黑暗中能听到操作服摩擦发出的声音。 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林深听到张鹤亦突然不受控制地大叫了一声。 他的神经在一瞬间紧绷,脑子还没有理清楚事情,身体就立刻动了起来。 他没想着先去处理插座的问题,而是直接快步绕到张鹤亦发出声音的位置,伸手朝前一抓,抓到的是一只已经失去了的温度的手臂。 只不过这条手臂的角度很怪,根本不像是躺在操作台上的人该有的姿势。 没有过多的犹豫,林深顺着摸到的这条手臂迅速向上,指尖碰到冰凉的金属框的同时另一只手也伸了出去。 他摸到了工具,就横在那里。 除非尸体站立,否则不可能是这个角度。 听上去快要断气的呼吸声传入林深耳中,他不再犹豫,紧捏住工具的顶端,凭借着柔软金属传递来的感觉飞速地一扭。 只听到什么东西被划断的声音,无影灯突然亮了起来。 佝偻着背站在林深眼前的是张鹤亦,他弯曲着上身表情痛苦。 而孙良的尸体在那短短的黑灯间隙里,竟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后背,两只手掐着他的脖子,整张脸憋得通红。 程子琅和姜启泽早缩到了角落里,只有站在一旁的岑老师看到林深手中的眼球,长舒了一口气。 第1005章 奇怪的眼球 张鹤亦几乎是僵在原地,眼睛挤成了一条缝,整个人都直不起身。 不过很快,孙良那两只青筋暴起的手就慢慢从他脖子上松开,无力地耷拉在他肩膀两侧。 尽管这样,张鹤亦脸上痛苦的表情并没有半分缓解。 虽然得以正常呼吸,可是一具已经没有了身体自控能力的尸体压在身上,那样的重量也绝对是不好受的。 更重要的是他不敢动,不确定是否还会发生什么其他的事情,就只能保持着那个姿势等待其他人的帮助。 他轻声咳嗽了,眼睛微微睁开看到垂在自己两边的手臂,被吓了一大跳。 但这一回,他是真不敢大声叫出来了。 只是捂住自己的嘴巴,发出“呜呜”的声音,听上去极为可怜和无助。 不过很快,孙良的尸体就因为重心靠后,而逐渐从张鹤亦的身上滑落下来,“啪”的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下子张鹤亦身上最后一点紧绷的力量也卸掉了,他双腿一软,直接朝地上一跪。 也不管操作间的地面究竟干不干净,身子一歪就躺了下来,开始大口大口喘气来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他的脖子上还能看到明显的红色掐痕,可见灯灭时力道之大,让他在一声惊叫之后直接发不出任何声音。 到了这时候,程子琅和姜启泽才小心上前,去检查张鹤亦的身体状况。 太快了。 林深手里捏着那颗眼球,看着地上已经不动的孙良尸体。 他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动静,对方就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张鹤亦的后背,难怪岑老师会说,之前那具尸体算是安分的了。 又或者说,跟岑老师之前提到过的恐惧与害怕有关? 所以会优先选择了张鹤亦? 那孙良呢? 看他之前大声跟岑老师嘴硬的样子,那种表情和语气,或许并不完全是出于愤怒,也很可能是某种恐惧情绪的掩饰。 他自己也知道做了不妙的事情,但又不愿意低头去承认。 面对岑老师的询问只能用那样近乎发火的方式去应对,但其实他是害怕的? 思考间,余光看到岑老师蹲下身,对着孙良的尸体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同时用手撑开了他另外一只紧闭着的眼睛。 林深看得一愣。 之前因为遮挡一直看不见的那只眼睛里,早已经没有了眼球,只有一个空荡荡的眼眶。 这让他捏着工具的手下意识地稍一用力,把夹住的眼球举起来仔细一看。 只见手中眼球的反面,能看到一个多出来的瞳孔和虹膜。 它从被切断的视神经之下露出来了一半,像是一个躲藏在黑暗背后偷偷窥视众人的眼睛一样,让林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起初以为从楼上掉落下来的那个人,正巧是一个特殊的例子,刚好拥有双瞳。 但现在从孙良的眼珠子来看,这或许不是巧合。 孙良的眼睛大家都是看到过的,两只眼睛健全,没有任何问题和毛病。 仅仅只是这么十多二十分钟的时间内,怎么可能突然凭空失去其中一只眼睛,而残存的另一只眼睛后面还藏着一个瞳孔? 林深皱了皱眉,感觉这或许跟这里存在的问题有关系。 “装进去。” 岑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起身,拿来了一个空瓶子放在台面边缘,对林深说道。 林深看了他一眼,对方只是朝着瓶子的方向歪了歪脑袋。 于是他也只能将心中的疑问暂时压下去,将眼球小心放入瓶子里,看着岑老师完成后续的工作。 张鹤亦这时候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过看他表情还有些惊魂未定,看到躺在一旁一动不动的孙良尸体,立马往远处挪了好几步。 岑老师封好瓶子,回身看他,“吃一堑长一智,今天发生的事情就是要你好好记在脑子里,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别以为我之前说那些话是危言耸听,现在知道重要性了吗?” 张鹤亦闻言,猛点脑袋,嘴巴张了半天却没说出话来。 剩下两人的表情也比刚才严肃多了。 有些事情,确实是要亲身经历之后,才知道轻重缓急。 没落到自己身上,总觉得没关系,抱着侥幸心理。 但看到张鹤亦脖子上留下的印记,想来他们也不愿意再轻易去尝试了。 “今天要不是他反应快,”岑老师说着,走过来拍了一下林深的手臂,“当机立断把那颗眼球给摘了下来——” 说着,岑老师的目光落在张鹤亦的脖子上,嗤笑了一声之后,才又继续道:“你恐怕就得成今晚第三个躺在这上面的人了。” 他用力把装着眼球的玻璃瓶往操作台上一放。 玻璃与金属相互敲击,发出清脆的声音。 同时也像是一声警钟,敲在了张鹤亦跟另外两个人的心头。 尽管他们现在说不出半句话,但都跟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程子琅和姜启泽没被掐过脖子,体会不到张鹤亦那种窒息感。 但是他们触摸过孙良逐渐失温的尸体,看到从他身上流下来的如瀑的血液,还为他褪去衣物,清洗干净。 任谁都不想,成为躺在这上面的第三个人。 张鹤亦的眼睛转了转,从之前对林深这样一个像是npc的人爱搭不理,到现在面上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说不出话,却还是努力用口型说了“谢谢”。 林深却是不太在意感谢不感谢的,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对于孙良那颗眼球的疑惑。 “好了,别愣着了,”岑老师清了清嗓子,垂眸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拿个新的尸袋,先把他装起来,然后推到对面去,我这边把操作间收拾收拾,之后分配一下值班的问题就可以去休息了。” 三个人盯着孙良的尸体,本就谁都不想上手,结果又听到“值班”两个字,脸色就更差了。 似乎是看出他们脸上的犹豫和不情愿,岑老师的脸立刻又板了起来,“怎么,听不见我说话?还是得我手把手教你们?你们难道还是三岁小孩吗?” 被岑老师这句话一吓,就算是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动起来。 岑老师则在这时拉了一下林深的手,低声道:“你留下来,我有话问你。” 第1005章 手印 看着张鹤亦几人手脚不利索地将孙良的尸体装进尸袋,又推着推车磨磨蹭蹭地离开操作间,再退出操作室。 岑老师盯着他们一直走到走廊的那一头,才关上了眼前的门,回头盯着林深看。 林深感觉这种目光里似乎若有深意,于是也就站在那里,静静等待对方开口。 这种沉默持续了很久,周围安静得林深都能听到操作间中操作台上未干水还在往桶里滴落的声音。 岑老师只是缓慢眨眼,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走到医用屏风边上拉过来一个椅子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 “你……身上有痕迹吗?” 对方问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显得相当突兀,让林深一时间没搞明白他想知道什么。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问得有些没头没尾,岑老师轻轻摇了摇头,重新组织语言开口说道:“就是……你看到那个人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我想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越详细越好,就算是之前说过的也没关系。” 林深想了想,回道:“其实也没什么可以特别详细说的,当时我说的就是全部情况,我从楼里走出来想到外面去,然后突然感觉脑袋顶上像是从上往下刮过来一阵风,下意识感觉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下来了,毕竟这种风向太奇怪了,往后一退,看到的就是那个人落到地面上的场景了。” 他仔细回想了一番,又继续补充道:“落地之后我想可能是从楼上掉下来的,就抬头去看,看到的正好就是我当时指给你看的窗户开着,留下了那么一个印象,但如果是从医院天台掉下来也不是不可能。” “不会的,”岑老师摇摇头,打断林深的话,“住院楼楼顶天台是不会对外开放的,那个地方太危险了,没有人上得去。” 岑老师这句话说得极其笃定,反倒让林深有些在意。 然而没等他问出来,岑老师就抬起头看他,“你当时,什么情绪都没有表现出来吗?又或者是,人摔下来之后,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情况,但也没有表现出很明显的情绪?” 这倒是提醒了林深,他点了点头。 “落下来的时候没有,之后也没有,不过要说异常情况倒是出现过。” “什么样的?”岑老师的身子往前一探,睁大了眼睛。 “嘴,”林深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有那么一瞬间,感觉那个死者的脸上好像突然出现了笑容,然后瞬间就消失了,周围应该也有其他人看到,我听到尖叫声,之后原本挺多的围观人群就开始散了。” 岑老师闻言抿紧嘴唇,用他粗糙的手指一下一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没一会儿,林深就看到他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那看来人数还要增加……” “……什么意思?” 林深皱眉,走到岑老师跟前问道。 “不可过度惊慌,不可大声喊叫,不可表现得异常害怕,”岑老师没有直接回答林深的问题,反而像是在背诵什么一般,“不然它会选中你,会找上你,会与你合二为一,会成为你……” 林深没有急着继续询问,而是反复琢磨这几句话。 他感觉岑老师说的前半句话略显得有些书面,同样意思的语句之前让瞿诗颖她们重复过,但此刻对方说的明显更像是从什么地方记忆下来的原文。 岑老师手里还抓着那个放了孙良眼球的玻璃瓶,圆滚滚的球体在液体之中轻轻摇晃,一前一后两个眼瞳看上去怪异非常。 “他看你了吗?”岑老师又开口,“你看到笑容的时候,他是看着你吗?那具尸体?” 林深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毕竟那时候围观的人很多,前前后后都有人遮挡,他并没有能完整地看到全貌,反倒是人群被吓到散去了一些,视野才宽阔起来。 不过他很快又点了点头,思考片刻将自己左手的袖口解开,拉开袖子,完整地露出手腕上那个深色的手印。 岑老师的脸色瞬间变了,嘴巴蠕动着不知道碎碎念些什么。 林深只能依稀听到“我就知道”或者是“我的感觉果然没错”,之类的话。 岑老师抓住林深的手臂,将上面那个清晰的手印仔仔细细看了一圈,从口中呼出浊气,又像是一种带着深意的叹息。 “这是之前处理尸体断电的时候留下的,”林深说着,朝操作间的方向一指,“无影灯熄灭之后,感觉被抓住了手腕,但等灯重新亮起之后,尸体又恢复正常了。”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在储藏尸体的空间里的事情,又紧接着说道:“还有第二次,就是在走道的对面那个房间里,灯突然黑了,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从柜子里出来的那具尸体突然冲到了我脸面前,我以为他是朝我来的,但是等了一会儿之后他就慢慢地退开了,再之后……就是大家都看到的情况了……” 岑老师不知道在想什么,听着林深的话只是时不时地点点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手……是手的话……不太好啊……” 林深歪了歪脑袋,不明白对方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岑老师轻轻松开林深的手腕,又在自己的大腿上捶了两下。 接着就见他缓慢地站起身子,将玻璃瓶放在就近的一个柜子上面,然后一颗一颗解开工作服的扣子,把外套给脱了下来。 岑老师在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没有外面略显宽大的衣服包裹,他佝偻的身形看上去更加明显了。 而且这种佝偻,甚至更多了份畸形的意思。 林深看对方背对自己,把工作服放在椅背上的时候,能清晰看到异常突出的脊椎像是要冲破后背薄薄的皮肤,直接从里面蹦出来一样。 然后他就注意到,岑老师把背心掖在裤腰里的部分慢慢抽出来,连最后一件蔽体的衣服都给脱了下来。 这样奇怪的举动让林深不解,然而岑老师转过身来后,一切都不需要再用语言去形容了。 他看到岑老师两边肋骨的最下缘中间有一个又黑又边缘清晰的手印,而这个手印仿佛有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将面前这个老人的身体以其为中心凹陷收缩,扭曲成了不正常的模样。 很显然,岑老师佝偻的身形并非自己的身体原因,而是由这个手印造成的。 岑老师对上林深疑惑又意外的目光,笑了笑,再次重复道:“是手的话,不太好啊……” 第1005章 针对性 话分两头,时间回到半个小时前。 田松杰看着林深跟着岑老师几人带着孙良的尸体离开,进入对面的操作室之后,周围的气氛变得一片死寂。 孟严叉着腰若有所思地打量四周的柜子,最终目光落在装了孙良的那一个上,接着又低头去看脚边不远处的躺在地上的尸体。 而安颜虽然提议留下来帮忙打扫,但真等人都走了,整张脸还是白白的。 那么一大滩血迹,可不是那么容易三两下就清理干净的,搞不好说不定还会抹得到处都是。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一具尸体躺在自己边上一整晚,不愿意做,又不得不做,理智和情感之间的相互对冲,让两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主动去拿清洁工具。 她们都下意识地看向孟严的方向,似乎他不开口,她们也就不打算动。 “先用水冲。” 终于,孟严出声了,“血太多了,直接用拖把或者抹布只会越抹越开,先用水把这地方全冲了,再一点点清理。” 虽然瞿诗颖赞同地点了点头,可是看到还在地上的尸体,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可是……这个怎么办?” 她伸手指了指眼前一丝不挂的男人尸体。 安颜也应和似的点点头,“不能把他这么放在这儿,被水一冲,血水不全都沾到尸体上了吗?” 孟严没说话,只是在又打量了尸体一番之后,二话不说地架起对方的胳膊,直接把人扛到了身上,然后在墙边找了一个椅子,给他放了下来。 瞿诗颖看得咽了咽口水。 虽然这不乏是一种方式,可是一具尸体以一个近似活人的状态坐在那里,冷不丁看一眼也还是有些吓人的。 “动手,拖太晚对谁都没有好处。” 孟严说着,已经从铁门走了出去,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一股带着呛鼻灰尘的空气立刻从当中飘了出来,紧随其后的安颜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在孟严打开灯之后,眯着眼睛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 看清眼前确实是只是个普通的杂物间,稍稍松了一口气。 而田松杰则是留在原地,仔细观察着空间里那些方方正正的柜门。 趁着隔壁翻找清洁工具的时间,她按着顺序把耳朵贴到了柜门上,仔细去倾听里面的声音。 有的很安静,耳朵里只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响声,而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似乎从里面传出若有似无的怪异响动。 在听了小半面的柜子之后,田松杰实际感觉里面放着尸体的并不是多数。 但按照之前发生的异常情况,里面还装着尸体的,恐怕都是有大问题的。 这时候他心里突然冒出了某种猜测,孙良为什么会说他不记得自己究竟打开了哪些柜子了。 如果打开的柜子里真的有尸体,又是在这样一个令人难耐的空间里,他真的一丁点印象都没有吗? 要是每个柜子里都存放着尸体,忘了究竟谁对应哪个或许还能理解,可如果只有少数几个柜子里有东西,不太可能一点也想不起来的。 或许,孙良最开始打开的柜子都是空的。 而正因为是空的,让他放松了警惕,同时也催生出了好奇心,直到他不小心打开了真的存放着尸体的那个柜子。 这个时候他才慌忙把柜门关上,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然后警告其他三个人不可以随便乱说。 他或许意识到这当中有问题,但做都已经做了,时间不可能倒流,所以在岑老师问他的时候,他只能回答不记得了。 因为他开了太多柜子了,同时他也不能确定,究竟是有尸体的会出问题,还是没有尸体的空柜子会出问题,又或者两者都可能产生影响。 最重要的是,打开完柜子之后,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那种不受控制的侥幸心理也就跟着冒了出来。 不过这也确实有奇怪的地方…… 田松杰想着,目光看向被孟严放在椅子上歪坐着的那具尸体。 如果打开了有尸体的柜子,就会跟里面的尸体互换,发生孙良那样的惨剧,为什么不是他们四个人待在里面的时候就立刻发作,反倒是等到岑老师带着其他人过去之后才出现呢? 这当中,感觉有某种针对性。 他想起林深来到这里之后,同样遇到的两次奇怪状况,也像是有针对性。 就好像,是故意要做给岑老师或者林深看的一样。 田松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呼出来。 那么岑老师经过孟严的出声提醒,如此自然地接受林深参与其中,并多次表示有话想要单独跟他说,是不是意味着岑老师从中意识到了什么? 想到这里的时候,田松杰抬起头看向走道对面紧闭着的操作室大门。 他们从公寓进入门后世界,是不会有一个具体真实的身份的。 那么林深肯定也是不会有的。 或许是因为某种不太一样的表现,让岑老师阴差阳错地认错了人? 实际上在这个故事原本的模样里,并没有出现过站在林深这个位置上的人物,只有岑老师带着一群不知道哪里召集来的临时人员,在完成某些任务的时候发生了更为不可控的情况,这间安平医院的住院楼和这个独立出来的部门,才会被分离到1005之后? 哗啦啦—— 瞿诗颖拉过来一根长长的橡胶管子,把水冲到田松杰脚边的地面,他才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 他挪动步子来到尸体的旁边,看着眼前三个人开始忙碌清扫,脑中挥之不去的还是死人眼睛里的双瞳跟另一边空洞的眼眶。 孙良的眼睛现在又会是什么模样? 柜子里其他的尸体呢? 这或许是某种东西的征兆,毕竟一间普通医院,哪有那么凑巧可以遇到这么多天生就是双瞳的人。 第1005章 不算难 水流声哗哗地响着,却越冲越冲出了瞿诗颖和安颜脸上的不安。 这种感觉就好像夜深人静的时候,虽然四周的寂静让人觉得极其不自在,但是如果由自己主动发出什么声音,好像麻烦就会循声找上门一样。 瞿诗颖拉着橡皮管子就站在靠近铁门门口的位置,全靠手捏住管口将水流往里面冲,自己是一步没有朝前走。 安颜也没有动,双手紧抓着拖把,盯着被冲散的血水顺着柜子边缘往门口的方向流淌。 轻轻在空气中嗅了嗅,是一股不舒服的血腥味。 忽地孟严伸手推了安颜一把,把她吓得一个踉跄,脸上略带愠怒地回过头去,在看到孟严的那张脸之后又立刻熄火了。 “孟……孟叔。” 她的声音小小的,虽然知道孟严是什么意思,但一点也不愿意进去。 孟严微微低头看向她,“浪费时间也没有办法改变眼前的现状,既然岑老师能吩咐我们做这件事,那就说明这是安全的,孙良是自己无视了规矩才造成那样的后果的,我想你们应该不敢那么做?” 闻言,安颜和瞿诗颖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一样。 “当然不敢了!”瞿诗颖皱着眉头回话,“但是我有些搞不明白……” “搞不明白什么?” 孟严一边回答,一边踩着水走了进去。 之前塞了孙良对折尸体的台面上也积了不少血,还得把它先打扫干净,水才能把地面上的血液彻底冲刷掉。 “一……一上来就这么难吗?”瞿诗颖在短暂的纠结之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什么都没有搞清楚,突然就要处理什么尸体,而且处理方式还是那样的……孙良开了几个柜子,转头就死了……” “难?”孟严重复了一下她话里的重点,人已经走到了台面前,转头去看瞿诗颖,“这个地方还有个人带着你,就已经不算是难了。” 瞿诗颖和安颜皆是一愣,同时发出惊愕的声音,“啊?” 孟严用手里的抹布把台面上积蓄的血液推到地板上,随着哗啦啦几声响,他停下动作又说道:“难的是一个地方你两眼一抹黑,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又应该防什么,难的是既没有人给你提供准确的方向,又没有明确的规则告知你危险在何处,全靠猜,靠踩着队友的尸体往前走才是最难的。” 瞿诗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她只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轻轻点了两下脑袋。 “也就是说……现在这样,已经算是很好的状况了吗?”安颜转眸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尸体,不自在地咽了咽口水。 田松杰意识到投过来的目光,尽管对方看不见自己,他还是下意识地挪了一步。 “那是当然,”孟严看了看自己手上那块浸满血的毛巾,使劲朝门口的方向一丢,又换了一块夹在咯吱窝下面的新毛巾,继续擦拭台面,“以我的经验来看,岑老师是信得过的,只要遵循他告知我们的规矩就会减小惹到麻烦的几率,但他也仅仅只是信得过,不能完全依靠。” “减小惹到麻烦的几率?”安颜脸色变了变。 孟严冷笑两声,继续道:“因为有些东西会想方设法让你主动破坏规则,或者是悄悄隐瞒什么东西,所以不能对遵循规则这件事完全放心。” “而且,我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 听到这句话,瞿诗颖停下手中冲水的动作,抬起头对上孟严的视线,“什么事情?” “你们还记得最开始我们在操作间待了多久吗?”孟严问。 瞿诗颖和安颜面面相觑,都有些为难,当时光顾着紧张,谁也没注意时间究竟过去多久。 孟严见状摇摇头,在确定已经把台面完全擦干净之后,往尸体的方向走了几步,“具体是多久在这里不重要,你们只要知道我们确实待了很长时间,而且重要的是孙良在这段时间里打开了这地方的柜子。” 安颜的头顶上仿佛冒出了问号,“这个……我们不都知道吗?” 孟严摇摇头,“如果打开柜子就会遇到他那样的事情,那么为什么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生效,反倒是在我们处理完尸体重新跟他们汇合之后,这件事才发生?”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两个女生都问住了。 她们愣在那里,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面上都露出很明显的后知后觉的神情。 田松杰下意识地朝孟严的方向看。 对于林深说在之前的门后世界遇到过的人,他都会下意识地去观察。 而眼前这个人,他能清晰地感觉出,林深在第一眼看到时的表情是跟见到顾十远时候不一样的。 如今孟严说出了跟自己同样的疑惑,让他眼睛一亮。 接着他看着孟严走到自己身旁,毫不避讳地把尸体一把扛在肩头,送回到那个已经被擦干净的台面上,重新退回到了柜门后面的空间里去。 “孟叔……这是你说,不能全靠岑老师的原因吗?”瞿诗颖的眼珠转了转,手中的水直直冲刷着柜门边的血液,“能信得过,但是不能依靠……” “对,”孟严微微眯眼,扫了一圈三面的柜子,“为什么偏偏我们来了,孙良才发生那样的事情?如果仅仅只是针对我们这些许愿进来的人,完全没必要等到那个时候,就可以直接解决掉孙良的,再加上另外三个小伙子那精神状态,运气好些能带走的还不是一个两个。” 听到孟严的这句话,两个女生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如果是不想让我们活着出去,这样偷偷杀死他们的方式不是更加有效率吗?没必要等到我们来,也没必要知道是因为开了柜子才发生这样的事,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才更容易引起恐慌。” “所以你是觉得……” 孟严一抬手,打断了安颜的话,继续道:“我是觉得,这是有针对性的,而它针对的人,目前我能想到的就只有岑老师,这是要做给他看的。” 第1005章 不能理解 “做给他看?为什么?” 瞿诗颖脸上只有疑惑不解的表情,脚下的血水被冲淡了很多,都顺着角落一个下水道口流掉了不少。 她壮着胆子往里面走了几步,开始细细冲刷之前视线受阻而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和缝隙。 “不知道。” 孟严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朝走道对面的操作室方向看,接着说话的声音很小,不像是说给其他人听的,“不过如果运气好的话,过不了多久可能就能知道一些原因了。” 田松杰眨眨眼,顺着孟严视线方向看过去。 盯着操作室的大门看了一会儿,又将目光重新落回到了孟严身上。 这个年长男人笃定的目光和神情里,似乎透露着一股对于林深身份的肯定猜测,但田松杰却没有因此产生任何危机感。 之前这个人和林深在操作室里说的那番话,田松杰听得不是太过明白,不过当时孟严话语中的真实性让他不知道为什么一点可疑的东西都怀疑不起来。 消灭镜子鬼。 田松杰上下打量孟严。 那个时候林深没有过多的表态,所以他也不知道孟严这些话里有多少事情是跟林深有关,但如果—— 如果真的给了他一个这样的机会,让他有能力有手段去消灭一个门后世界的鬼,他估计也会毫不犹豫去做的,就算这样的举动可能会冒着更大的危险。 但说实在的,在这样的地方一轮又一轮挣扎着活下来的人,谁不期盼这样一个机会? 要是当时在深海艺术馆,他们也能有那样一个机会,大家会不做吗? 如果有那么一个机会,许立川或许不用去死。 田松杰忽地感觉胸口像是堵了一口闷气,看向孟严的目光里甚至带上了些许羡慕。 不过就像孟严说的那样,一个地方能够有人指引方向,能够有明确的规则需要遵循,才能为所谓的成功逃脱提供更加完好的条件。 他们那个时候没有,不仅没有,甚至是相当糟糕了混乱的状况。 田松杰其实有时候自己也不确定,他留了下来,看到了18号公寓,是当初林深下意识伸出手去抓住他,将两个人强行牵绊在了一起,还是其实他脑子里就有这样一个主动的想法,所以才以这样非人的状态停留在林深身边。 又或许是,他内心深处对于许立川有一个过不去的坎,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他的一条命换来一场空的后果。 “不过,确实挺奇怪的……” 安颜的说话声打断了田松杰的思绪,她用拖把缓慢地一下下推走积蓄着的血水,“一般情况来说,医院里不会有这样的部门?死者莫名其妙已经丢掉了一个眼球,结果还要把他另一个眼球也摘掉,要是换做是我,作为死者的家属肯定是接受不了,更何况,这种情况感觉还没有办法详细明说,那就显得更可疑了。” “是,我也有这样的疑惑,”瞿诗颖赞同地点点头,“我要是知道一家医院有这样一个部门,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到这儿来看病的,谁知道万一什么时候出了意外,没有任何征询同意的情况下就要把身体器官摘掉,眼球算是轻的,万一偷偷摘走别的东西呢?” 孟严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在角落的位置沉思。 田松杰也还没有见过这家安平医院的全貌,他和林深所接触过的,除了那栋被称为“住院楼”的六层楼房,剩下的就是这个独属于岑老师特殊部门的小平房,还有这个仿佛太平间一样的地下空间了。 瞿诗颖和安颜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任谁只要神志清醒,都不可能接受医院里出现这样随意处置尸体的部门,也不可能放心自己的家人到这个地方看病住院,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安平医院却在正常运作着。 有普通前来看护的家属,有像是日常工作的小护士,看病住院的人来来往往,大家难道都不怕吗? 再加上之前那个人从楼上摔下来的时候,围观的人群里立刻就注意到了所谓的双瞳,这就好像某种约定俗成又心照不宣的禁忌一样,潜藏在这些人的生活当中。 他们没有去拒绝和反抗,倒是接受它融入了自己的生活? 田松杰理解不了。 咚咚。 忽然而来的响声让两个女生的动作一下子停顿住,说话的声音也瞬间消失,徒留下橡胶管子里还在哗啦啦往外冒的水。 瞿诗颖闭紧了嘴巴,尝试着寻找声音的来源,在无果之后,转眸看向孟严,寻求帮助。 孟严却是双手抱胸,目光在柜门上游移,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不要管,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话虽然是这样说,但实际做起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瞿诗颖拽着管子悄然地往门口的位置退了两步,两只耳朵竖起,还在努力回忆声音的来源。 那分明是什么东西敲击金属柜门的声音。 但是他们能动能说话的人都在这里了,还会有谁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呢? 瞿诗颖的嘴唇嚅嗫了两下,话就在嘴边,却发不出声音。 咚咚咚。 这种敲击声像是某种虚弱的求救,听上去略显无力,仿佛某个已经撑到生命极限的人发出的最后响动。 可越是这样,越是让人不安。 因为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放在这里的,只有尸体。 安颜的呼吸变得不安起来,她手里的拖把举得很低,像是为了不发出任何响动让别的什么东西注意到,动作也逐渐僵硬起来。 只有冲淡的血水顺着下水口流动,发出咕隆隆的声音。 孟严则是寻着声音,很快找到了那道发出响动的柜门,正对它站着,一动不动。 田松杰见状也悄然走了过去。 咚。 咚咚。 伴随着这种类似求助的声音,似乎还有别的声音响起,田松杰几乎是跟孟严同时将耳朵靠了过去。 然而他们俩听到的,都是有些意义不明的低喃,不像是任何一个地方的语言。 只见孟严疑惑地皱起眉,而田松杰则是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 他听过。 这到底是什么? 不止一次出现过。 仿佛是不属于人世的语言,却又真真实实地存在于某处。 田松杰慢慢站直身子,那为什么自己听不懂呢? 难道跟林深有关? 第1005章 柜中响动 呼—— 一阵阴风顺着瞿诗颖的脖子吹过去,她轻呼一声,耸起了肩膀。 也许是被瞿诗颖的动静吓到,安颜的手一抖,拖把差点就掉了出去。 还好她眼疾手快抓住了拖把棍,虚惊一场似的长吐了一口气。 田松杰心中充满了不安,他说不上来究竟是源自什么,但每次听到这种理解不了的话语时,都像是对方在传递什么信号,而且还是不不太好的信号。 他警惕起来,转头朝后看去。 结果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应该敞开着的铁门,悄无声息地关起来了大半。 就好像是刚才的那一阵阴风,有相当惊人的力量,把那般沉重的大门都给推动了。 田松杰的眼珠子快速转着,试图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寻找蛛丝马迹。 在哪儿? 没找到。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又让他内心的警惕提高了好几分。 而瞿诗颖被阴风一吹,整个人都显得不太自在,捏紧手里唯一的橡皮管子就开始朝出口的方向退。 这样的动作几乎是出于她的本能,然而等脚后跟“嘭”一声撞在铁门上的瞬间,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下子蹦了起来。 刺耳的声音引起了安颜和孟严的注意。 只不过等他们看过去的时候,谁也分不清楚,究竟是瞿诗颖的这一脚把铁门给撞得关上了,还是有别的什么东西作祟。 瞿诗颖开口想要为自己的举动做解释,但耳边突然传来的铁门合上的声音让她顿时失去了语言能力。 她睁大了眼睛,慢慢转头朝身后看去,就见铁门在自己眼前逐渐闭合,将从外面伸进来的橡皮管子夹得扁扁的。 “啊……”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拉内侧的门把手,然而好死不死似乎是多了这段橡皮管子,看上去没有锁紧的门却卡得比想象中还要死一些。 管子里吐出来的水流也因为挤压变小,在她手里哗啦啦往下流淌。 孟严见状大步走到门口的位置,一把抓住瞿诗颖的手,将其从门把手上给掰开,“别急,办法总归是有的,对方现在这样就是想要我们紧张害怕,不能如了它的意。” 话是这么说着,道理瞿诗颖也当然是明白的,但是问题在于,理智能够理解和接受的事情,人的本能跟情感不一定也能同时消化。 这就导致尽管瞿诗颖在下意识地点头,但她捏橡皮管子的力道反而变得更重了。 安颜也呆愣在原地,握着手中的拖把。 出口的方向被堵住,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什么地方跑才对,只能靠着直接朝感觉是安全的角落里退了几步。 然而在看到身旁就是之前尸体坐过的椅子时,她又脸色一白,往前挪动两步。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仿佛站在一个随时会被淹没的孤岛,呼吸逐渐有些不受控制。 而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是哪个柜门里发出了两声轻笑,带着某种轻蔑和嘲笑,听不出究竟是男是女。 瞿诗颖跟安颜几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往地上一蹲,也不管剩余的血水有没有被冲干净,是不是还能闻到那股不适的铁锈味。 田松杰眉头一皱,循声找了过去,把耳朵贴在上面仔细倾听。 不过等他去听的时候,眼前的柜子里已经安静了,反倒是对面的另一个柜子猛地发出几声剧烈的撞击声。 头顶的灯闪了两下,灭了。 四周陷入无边黑暗,徒留下橡皮管子里的水往外流的声音。 水柱不断落在地面上,像是某种不安的前奏。 “孟……孟叔。” 瞿诗颖紧张的声音传来,只听到她丢下手里的管子,直接紧挨着孟严,接着又伸手朝前抓了两下,“安颜,你在哪里?” “……墙角。” 安颜压抑的声音幽幽传来。 她握着拖把缩在原地,一直没有起身。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去的一瞬间,另一个柜子里也开始发出抓挠柜门的声音。 嘎吱嘎吱的响动不仅让人觉得牙酸,还像是催命符一样使人呼吸加剧。 田松杰的眼睛要比活人在黑暗中看的更加清楚一些,哪个柜子发出声音,他就追上去听,逐渐发现虽然这里有整整三面墙的柜子,但翻来覆去声音也只在那么三四个柜子之间来回流转。 而不管是最开始处理的那具尸体,还是后面跟孙亮替换了的那具尸体所在的柜子,全都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异常。 他很快想到了岑老师取掉眼球的处理步骤,那个突兀的双瞳里面一定有什么说法。 如果他亲眼看着岑老师处理的那具尸体是已经顺利取走了眼球,而暂时被留在这里的则没有处理完成的话。 当时这个地方第一次灯灭的时候,从孙良打开过的柜子里走出来的尸体或许也拥有一颗没有处理掉的双瞳。 但是灯亮之后,尸体跟孙良进行了对换,只剩下两个空洞的眼眶。 难道说,那个双瞳是活的? 尸体之所以发生异变,就是因为双瞳的存在? 可一个人也就只有两只眼睛,现在在响动着的柜子里就算一人只算一只眼睛,也远远超过了一个人应该拥有的眼睛的正常数量。 在这间安平医院里面作祟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哐——! 一声巨响,是田松杰脚边的某个柜门猛然被推开的声音。 金属柜门砸在相邻的柜子上,发出的声音让瞿诗颖和安颜皆是一颤。 她们口中发出呜咽声,却也只能硬生生地把恐惧咽回到肚子里。 “别怕,”孟严沉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们没有开过任何一个柜子,这只不过是在吓我们。” 田松杰则是快速蹲下身,低头顺着柜子往里面一看。 视野边缘的位置似乎有一个扭曲的人形快速爬过,敲击着金属柜子发出“嘭嘭”的声音,然后消失在了黑暗里。 紧接着他看到的,是柜子黑暗的角落里,一只泛着微微红光的双瞳像是在窥视什么一般,带着笑意朝柜门外面看。 第1005章 什么也没做 田松杰能清晰感觉到那双眼睛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的身体,看着身后紧张的瞿诗颖和安颜。 他的眉头一皱,又悄然朝柜子口靠近,整个人几乎可以说是挡住了所有的视野。 这一下他终于是看清楚了,那是一张完全没有血色的惨白脸庞,低温导致的肌肉僵硬让那张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弯起的嘴角仿佛是被外力拉扯出来的。 与泛着微微红光的眼睛相对的,是另一个空洞的眼眶。 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发现让田松杰微微一眯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尝试着用指头戳进那个眼眶当中。 空的。 几乎是他的指尖刚刚触及到那个眼眶中的空洞,躲藏在柜子里的奇怪人形就像是突然感觉到什么一般,警觉地往后一缩,转动仅存的另一颗眼珠左右寻找这种异常的来源。 世上没有那么巧的事情。 就像他之前在思考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人都拥有双瞳,或者说为什么偏偏在这里出事的人全是双瞳一样,他们也不可能刚刚好全都没有另外一只眼睛。 田松杰缓慢地收回手,注视着对方警惕后缩的身体。 那并不是人能够做出来的动作,更何况尸体的关节和骨骼都有很大程度的变形或是脱位,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控制着他们的身体做出这样的动作? 不过很快,一种奇怪的冲动让田松杰再次伸出手去。 他移动得很缓慢,防止对方注意到自己的动作。 一直到手重新伸到那具尸体脸面前的时候,又才猛地往前一伸,张开手掌直接盖住了那只发光的双瞳。 叮铃哐啷!! 缩在柜子里的怪异尸体突然像是失控一般,动作有些不受控制地撞击在金属柜身上,发出更加剧烈的响声。 这样的声音明显让本就不安的瞿诗颖和安颜更是缩成了一团。 安颜躲在角落里,怀抱着拖把,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嘴巴紧紧闭着。 而瞿诗颖则是抱着脑袋,一步也不敢离开孟严身边。 “孟叔,是什么东西的声音?”瞿诗颖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头也不敢抬地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 “不用管是什么声音,”孟严的说话声依旧沉稳平静,他盯着柜子的方向,“就当它不存在就好了。” “可是……” 瞿诗颖似乎还有话想说,但又憋了回去。 说当它不存在,讲起来倒是简单,但是真正做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原本黑灯瞎火的就容易让人不自觉地产生不安,看不见东西导致其他感官跟着敏感起来,耳边的任何响动更是像被扩音器给放大的一样,一下一下砸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上气来。 这种情况下要把它当做不存在? 那也太难了。 但瞿诗颖还是把自己的想法重新塞了回去,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说出来,也改变不了如今这个糟糕的现状。 田松杰在这个时候收回了手,原本藏在里面的尸体立刻像是断线的木偶一般,摔在金属台面上,变回了他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那只本来还在泛着红光的双瞳,也逐渐失去该有的神采,变得一片灰败,直勾勾地盯着脑袋顶上的柜箱。 跑了? 田松杰把身体又往里面探了一些。 没有别的东西,每个柜子之间也是被金属制的箱体隔开的,不可能从别的柜子里跑过来。 那么它就是通过那个眼球,来移动的? 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看来之前在梁齐宇身上起效的鬼遮眼并不只是凑巧,也不是特定环境、特定情况下才会生效的东西。 只不过对于这种或许靠着双瞳在尸体间不断移动的东西,想要准确找到它的位置,可就没有梁齐宇那么简单和方便了。 整个储存尸体的空间在这个时候彻底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橡皮管子里细细的水流不断往外流动。 安颜隐藏在黑暗中急促紧张的呼吸也开始平缓,柜子中恢复一片死寂,头顶照明的灯闪动了一下,又像是重新接通了电源一样,重新亮了起来。 瞿诗颖慢慢松开手,转动眼珠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 “安……安静了?” 孟严没有说话,他和田松杰一样看着那个自己敞开的柜门,又嘎吱地重新合了起来。 “没事了。” 在经过片刻的观察,孟严吐出这两个字,“就是想让人故意露出破绽而已,想要我们出错。” “为什么会动啊?”安颜抱着拖把,借着拖把杆子的力量慢慢直起身,“我们什么都没碰啊,不该开的也没有开,怎么会突然?” “但对方不也什么都没有做吗?” 被孟严这句话反问,瞿诗颖和安颜的脸上露出了片刻呆愣。 在她们看来,刚才经历的一切着实不能说是“对方什么也没有做”。 又是熄灯,又是敲击柜子,又是打开柜门的,乱七八糟的动静发出了一大堆,这怎么能说是没做什么呢? 也许是看出了两个女生眼中的情绪,孟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响动很大,但是没有任何东西出来不是吗?”他转眸,去看那个合起来柜门,“即使刚才有柜子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却没有像之前那样走出来,把任何一个人换进柜子里,这不就说明我们没有去触发某种规则,所以它也不能奈我们如何。” “这倒是……好像没有错。”瞿诗颖点了点头,看过去的目光中还带着后怕。 “如果我们当时对那些响动做出反应,然后做了其他多余的事情,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孟严说着,从安颜手中接过拖把,将残留在地板上的血水推进下水道口里,“它想诱使我们犯错,诱使我们在恐惧之下做出不计后果的行为,仔细想想最开始见到岑老师的时候,他反复强调的话,那是这里的规则,只要好好遵循,就能避免掉不少麻烦。” 哐! 嘎啦——! 孟严的话音才刚刚落下,铁门就发出一阵响动,吓得两个女生齐齐往后退,朝着孟严的方向挪了好几步。 不过等她们看到大门打开,面前出现的是三张略显熟悉又带着疲惫和惊惧的脸时,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是吐了出来。 “你们别这样吓人啊!”瞿诗颖抱怨了一句。 张鹤亦闻言,脸上只是露出极其疲惫的笑容,一句话也没有说。 第1005章 岑老师的过往 操作室里,安静的空气流淌着。 林深正对岑老师站着,看着他向手印中心凹陷的前胸因为呼吸浅浅起伏着。 但眼前这一幕着实太过怪异了,那种扭曲给他的感觉仿佛不止是外观上的问题,而是藏在身体里看不到的内脏似乎也跟着产生了不正常的扭转。 这样一具身体,林深很难想象究竟是怎么活到岑老师这个岁数的。 而同时他似乎也理解了,岑老师之前说自己年纪大了,也没几天能活了,究竟是什么意思。 毕竟按照岑老师之前表现出来的精气神,他手上的力道,明显要比张鹤亦几个人强健太多了,看上去完全就是一个身强力壮,实力没有丝毫减退的老人。 可是在看到对方脱下背心,又露出自己最薄弱的状态后,林深觉得自己想错了。 那或许并不是岑老师原本就有的力量,而是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的时日不多,所以将自己的生命力换作某种力量,努力迸发出来的罢了。 “这……” 林深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去跟岑老师说话。 评价他的身体?那当然是不对劲的。 说一些安慰的话? 都到了岑老师这个年纪,再考虑他一直以来接触的这些东西,光靠嘴说的安危显然也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反而显得有些又空又假了。 岑老师先是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又抬起头来冲林深一笑。 这一笑当中没有太多的深意,更像是为了缓和林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一种下意识的安抚,“吓了一跳?” 林深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点头,还是摇头。 说实在的,他其实并没有真的被吓到。 一直以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看得多了,承受这些异常的阈值似乎就在无形中不断增长,现在看到普通人的身体上发生这样的变化,下意识的想法竟然是“在情理之中”。 但同时他确实也是有意外的,不过更多的是意外于,无法想象岑老师是怎样带着这样一副身体撑过这些年岁不说,还要在这个光照条件不好的阴暗地下,日复一日重复着这样的工作。 林深更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眼前这个老人会愿意留在这样的地方,经受可能比他们刚才看到的状况还要麻烦上好多倍的事情? 不知道是林深的沉默,还是他脸上没有太大变化的表情给了岑老师某种回答。 只能看到那张皱纹密布的脸上露出了更加欣赏的笑容,不带任何多余的含义。 长满老茧的手轻轻在林深的手背上拍了拍,“你是个好苗子啊,你都不知道……我找你这样的人,不知道找了多久了。” 林深原本还在想,不管岑老师说什么,至少也得给对方一些回应。 然而在听清楚他说的话之后,林深又再次沉默了。 岑老师话语中的庆幸和如释重负,让人没有办法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因为林深不可能直接告诉面前这个人,自己并不属于这里,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他以为的“好苗子”,以为的可以继承他想法的人,或许在这间安平医院被从现实分离出去之前,都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岑老师自顾自地抓起林深的左手,略带惋惜地看了看,“可惜怎么偏偏是手呢,要是少了一只手的控制力,很多事情做起来都会变得更麻烦。” 林深垂下眼眸,也看着自己手腕上那道黑色的手掌印。 他不觉得这东西真的会把自己的手臂变得像是岑老师的身体那样扭曲,反倒是如果这种影响逐步深入,或许会让他的左手也逐渐变为跟右手一样的状态也说不定。 要真到了那个时候,对于门后世界藏在阴影里的东西,就说不准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能先转移话题。 岑老师这才像是被提醒了一般,“啊”了一声,用手拍拍自己的脑袋,“你看我,一高兴把正事给忘了。” 那张脸上表露出来的情绪跟之前面对其他许愿人时完全不一样,林深觉得岑老师像是从自己身上看到了什么,才会有了对待方式的差异。 只见岑老师转过身,有些笨拙地将背心又重新套回到了身上。 前胸被垂下的布料遮挡,看上去好像正常了不少,但是往后异常突出和扭曲的脊椎却依旧怪异得明显。 “你和我很像……” 岑老师幽幽的一句话飘过来,林深只是歪了歪头,没有太理解。 只听得对方轻叹了一口气,把工作服外套抱在手里,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时间太久了,连我都忘记那究竟是什么时候了,但好像是比你年纪还要大些的时候……” 说到这里,岑老师抬眸,用他突出的双眼紧盯着林深,表情也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我也看到了。” 他伸出自己干瘦的右手手臂,缓慢地抬起来,伸直了食指从上到下画出一条直线。 林深眉头一皱,道:“看到有人从楼上掉下来了?” 岑老师的嘴角又挂上了满意的笑容,点了点头,“对,就那么近在咫尺,当时只要我再多往前走一步,我可能就被对方直接砸死了也说不定。” “但我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岑老师把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就是那么一瞬间,我好像提前感知到什么一样,哪里不对劲,就那么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感觉一阵方向很诡异的风从我头顶上猛地吹下来,接着我就听到‘嘭’的一声——” 岑老师的话音弱了下来,就算他不继续说,林深也知道他当时看到了什么。 “人啊……”岑老师的目光在这一瞬像是越过了林深的身体,回到了很多年前的现场,“一个人就那样突然砸了下来,在我面前,我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抬起头往上看,就只是下意识地做了那个动作,看到的也是一道敞开的窗户,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林深看到他把工作服放在腿上,用两只手在自己耳边绕了绕,又继续说道:“耳边都是声音,尖叫声……呼喊声……还有护士从我旁边跑过去,一团糟,而我只是很麻木地看着那一切,我原本觉得那天已经最糟糕了,但在经历那一遭之后,发现之前还不够糟糕……” 短暂的停顿,林深只能听到岑老师用力呼吸的声音。 “有那么一瞬,我甚至在想,我为什么不上前呢?我只要上前一步,一起被砸死就好了。” 第1005章 继承 我为什么不上前呢? 我只要上前一步,一起被砸死就好了。 这两句话像是两块沉重的石头,一下子坠到了林深的心底。 他的呼吸下意识地停滞住,双眼仔细观察着岑老师在说这几句话时的表情。 林深很确定,岑老师是认真的。 这些话语里没有带着自暴自弃,更不像是开玩笑,而是发自内心的这么期盼着。 他其实太懂这样的感受了,就是因为太懂,才会一下子就被这些话语所吸引,然后无法做出任何反馈,就连开口问一句“为什么”,都变得有些难以做到。 不过一个人如果能在别人面前,如此毫不避讳地将这样危险的想法说出来,也说明对方其实已经把这件事当做了一种过往。 事实也正是如此,岑老师就这样坐在林深的面前。 如果他愿意的话,除了被那样一个突然坠落的人砸死之外,其实还有很多的手段跟办法。 但很明显,岑老师的想法发生了改变,也同时影响了他之后所有的行为。 “就是这样,”岑老师吸了一口气,把工作服往身上一套,“就是你这样的反应,才让我安心,我把这些话说出来,并不是希望得到别人更多的安慰和可怜,只是单纯地表达那个时候的想法而已,可我遇到太多的人,在听到我说这样一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反应都是短暂的慌张,然后用尽自己一切的词汇来告诉我生命有多美丽,活着有多重要……” 岑老师一笑,没有去扣外套的扣子,只是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我会不知道吗?我不就是因为太知道它有多美好多重要,那一瞬间才无比期盼自己失去它吗?” 这句话听起来很是矛盾,林深却也出奇地能够理解。 他没有开口提问,而是寻来一个椅子,在岑老师的旁边坐了下来。 “那天是我最糟糕的一天,”岑老师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县城里出了一起很大的事故,没有人住也没有人维护的老房子倒塌,压到了不少当时路过附近的人,我的老婆和孩子也在其中,等我从做工的地方赶到医院的时候,知道的是他们已经断气了。” 平静的叙述,林深感受不到任何情感的波澜。 可或许正是这样的叙述,反而更能触动人内心深处的某根弦。 “那一瞬间我突然不知道我早出晚归,努力那么长时间到底为了什么,所有东西都是一场空,”他一边说着,一边张开双手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心,“我无数次想要时间到退回事情发生前,然后冲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那里很危险,不要去……可是时间是不会倒流的,我只能看到他们就躺在那里,脸白得跟蜡一样。” “你能想象吗?”岑老师突然抬头,看着林深问了这样一句,“天天风吹日晒的脸,我一次也没想到过可以白成那个样子。” “我浑浑噩噩地要离开,结果头顶突然摔下来一个人,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在他砸到我之前就停住了脚步,就好像老天不希望我在那里死了一样。” 林深眼睛一转,看了看操作室四周的摆设,问道:“那时候……有这个地方了吗?” “有,”岑老师点点头,“只不过东西没有这么齐全,很多都是我接手之后,不断交涉和争取来的,以前在这儿工作的,只有一个岁数很大的看门大爷。” 林深闻言一愣。 看门大爷? 如果按照岑老师的话来说,在他当时遇到这件事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地方存在了,那么说明问题出现可能还要比这个更早。 既然如此,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为什么会只有一个看门大爷? 似乎是看出了林深的疑问,岑老师继续说道:“说他是看门大爷,也是最初我从医院里的人那里听到的,可我实际跟他接触以后,发现他不仅仅是个看门大爷,他识字,会看书,讲话还有些文绉绉的,我有时候都听不懂,我就感觉他不是普通人。” “而且他是第一个,在当时人摔下来之后的混乱场面下,出现在我眼前然后把我带离那里的人,”岑老师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在回忆过往,“他什么都没说,就是带我来到这里,给了我一杯热茶,无声地陪着我坐着,一直到我的情绪突然之间崩溃然后哭了出来。” “在那之后,他才开始向我询问事情发生的细节……” 林深回想了一下,开口问道:“就跟之前你问我的一样?” “对,”岑老师点着头,“他年纪很大了,比现在的我还大不少,身体看起来也不好,但这一切都是从他那里继承来的,所以我也以为,我可能要等很久,等到喘气都不自在才能等到下一个人,没想到——这么快你就来了,或许我比他幸运不少。” 林深张了张嘴,答不上这句话。 他不是岑老师要等的人,而岑老师的时间也没有继续往前走了,所以或许是更加不幸,永远也等不来那个合适的人选了。 “为什么要继承呢?”林深只是跳过对方的话,继续问别的问题,“他与你非亲非故,你又遇到了那样的事情,一杯热茶和沉默的陪伴,我觉得不足够成为留下来的理由。” 岑老师的动作顿了一下,回道:“你说得对,确实不够,一切的决定是我看了他的笔记之后,才发生的改变。” 第1005章 老人的笔记 笔记? 林深的眼睛快速眨了眨,他现在似乎对文字记录这种东西有些过分的敏感,听到“笔记”两个字,屁股都下意识地离开了椅面。 岑老师拄着膝盖缓慢地站起身,比了一个“嘘”的动作,转身走进医用屏风后面。 没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紧接着是抽屉拉开又关上,然后再次上锁。 等岑老师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铁皮的饼干盒子,边角生锈明显,表面还有些漆都掉了下来。 这种储存物品的方式,充满了浓重的年代感。 岑老师再次坐下,用手抠住饼干盒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打开盖子。 林深把身子前倾,探过去看了看,发现里面放了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 笔,本子,散开的发黄纸页。 仔细看还有一些用黄色胶带粘合在一起的东西。 岑老师把饼干盒放在自己的腿上,拨开盖在上面的东西,从中间拿出来的,正是林深看到的那一沓用胶带勉强粘着的东西。 那应该原本是个笔记本,但因为时间的关系封皮早已不在,而纸页之间用来固定的棉线也都断裂,不得不用眼前这样的方式来进行固定。 纸张整体发黄,边缘更像是浸了茶水或者咖啡一样,变成了显眼的褐色。 而岑老师在小心翼翼把这沓纸页捧出来之后,转了个向,放到了林深的手里。 “我知道有些事情可遇不可求,”对方有些干哑的声音传入林深耳中,“就像当初我是自己决定留下来一样,我也不可能强行要求你做和我一样的选择,所以我觉得应该让你先看看这个东西,再做出你自己的决定。”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岑老师眼中的意思林深不是看不明白。 他只能低下头,盯着接到手里的纸页,一眼就在扉页上看到几个笔锋有力的大字。 【不可过度惊慌。】 【不可大声喊叫。】 【不可表现得异常害怕。】 时间让这些字变得有些模糊,墨水在泛黄的纸张上氤氲开。 只不过林深透过这几个字,还是能切身感受到对方通过笔画传递出来的冷静又坚决的意志。 这下他总算理解了,为什么在岑老师说这三句话时,有种强烈的书面语的感觉。 林深轻轻捏起一页纸张,就听到了咔嚓的脆响,他不得不放轻手指上的力道,缓慢地将扉页翻了过去。 书写这本笔记的人字迹工整,在岑老师还年轻的时代,这样一个识字又会看书,能写字还可以把字写得如此漂亮的,确实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不过真正打开正文的内容,林深反倒有些愣了,开头的内容像是日记,让他有一种不经同意就窥探他人隐私的感觉。 【远书的状态有些令人担忧,观察多日,心中惶惶,不安只越扩越大,遂于此记录,以备不时之需。】 “远书?”林深重复了一遍,感觉这应该是个人的名字。 岑老师轻轻摇了摇头,道:“我猜测应该是他认识的某个人,只不过我跟他接触之后,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守在这里,既没有人来探望,也没有人写信关心,当时医院里的人我也有留意过一遍,没有叫远书的,也没听任何人提起过这样一个名字。” “或许这不是姓名,而是表字呢?”林深提出自己的想法。 岑老师闻言动作一顿,“表字?” 对方眼中的疑惑不似作假,就好像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朝这个方向想过。 林深倒也不感觉意外,如果一件东西从一个人出生起到成人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那么这个人的脑海中也不可能凭空出现这样的概念,不知道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对,”林深想了想,“岑老师听过书吗?说书也好,话本也好,什么都可以,有没有听过讲以前的故事,或者是历史上的事情,提到一个人会介绍他姓甚名谁,字什么什么的,那个字就是‘表字’。” 岑老师沉默着思索了一会儿,才突然眉毛一扬,像是明白了什么。 “据说这是在人成年之后,需要得到社会的尊重,同辈人之间如果还是直呼其名的话会显得不够恭敬,所以就取一个字来用于与人交往,表示相互尊重的,”林深盯着笔记上的“远书”二字,“虽然随着时代的变迁这种文化逐渐消失、变少了,但如果你说得这个老人识字又会读书,看上去不像是普通人的话,或许是什么书香门第甚至更厉害的背景,还保留有这种文化坚持也说不定。” “那……”岑老师一拍脑袋,“那我当时不知道,岂不是……” 林深摇了摇头,道:“也不一定笔记上写的这个‘远书’就还活着,开头就提到因为远书的状况有担忧,观察多日下来好像状况也没有改善,才开始记录的。” 话说到这里,林深又继续往下看。 【樊工说院子里新栽的树下面有股臭味,这树一移,觉多半活不了几日,但不知为何我还是未有过多犹豫,同意了开挖的提议,我在担忧什么?这院中的气氛逐日变得怪异,是我病了?还是真有什么不清楚的事情在悄然发生?】 林深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突然转头看向岑老师,“岑老师你……认字是……” “他教我的,”岑老师无力地笑了笑,“我并没有像你这么快就看到笔记,在第一次与他见面之后我就回家了,整日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应该做些什么,有时候就会莫名其妙晃到医院里来,找他坐一坐,他什么都不会问我,就在旁边静静看书或是喝茶。” 他一边说,手一边在自己腿上摩挲着,“有一天他突然说,教我认字,我一开始是拒绝的,毕竟我的年纪了,让我学这些东西哪有那么容易,但转念一想,或许有些事情专注着做一做,我可以逐渐摆脱掉当时的状态,也未尝不可?” “我是想过无数次,要是回到那一刻,被砸死多好,但我也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想法不正常,不该继续这么想,所以我同意了。” 第1005章 所谓正轨 “那是不是第一具尸体,我不知道。” 岑老师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将话题从回忆过去给扯回到了正轨上,他的双眼依旧像是在看着当年的场景。 “时间太久了,我甚至回忆不起我当时面对那具掉落的尸体时,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又或许是我当时已经太麻木,所以现在才想不起来那个时候的更多细节。”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将佝偻的后背稍稍往椅背上一靠,转眸看向林深。 “我只记得我当时第一次跟他来到这里的时候,那间储存尸体的房间还没有设置那么多柜子,”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虚空地画了几个方形,“很多简易的铁架子床并排摆着,盖着白布,有的空有的放着尸体,我没有去掀开看过,然后他问我还记不记得之前从我眼前摔下来的人,说实话我那时候记忆已经模糊了,对方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一点也记不住起来。” “或许是因为当时我脑袋里根本没有更多的余裕……去装那些看似跟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我觉得我不过是一个,差点被跳楼的人砸死的过路人,一直到——” 林深屏住了呼吸,他看到岑老师的眼神变了。 很显然,在他看到老人的笔记之前,应该是更先看见过出现异常的尸体。 否则一个陌生人突然将自己的笔记交给自己,又要教自己读书认字,任谁都会下意识对其目的产生一定的怀疑。 岑老师因为家人确实是情绪失控,但这又不代表人就是傻了,别人给什么信什么。 “他带我到一张病床前,我知道上面一定是躺着一具尸体的,但我没明白他为什么要给我看,也没明白我那时候到底为什么没有直接转身就走,”岑老师说到这里,莫名地笑了笑,“我就那么看着他掀开了盖住尸体的白布,然后看到了那具摔得关节错位骨头断裂的尸体。” 说着他轻轻地摇头,“但吸引我注意的并不是尸体的惨状,而是那具尸体已经那么惨了,却被用束缚带困住手脚固定在床上,就好像他随时都会爬起来诈尸似的。” 林深一边听,一边轻轻翻动手中的笔记。 或许是岑老师沉默太多年了,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沟通宣泄的出口。 面对林深,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我无法想象那究竟是怎么的场面,樊工在我面前把树移开,更加浓烈的气味从土壤里发散出来时,心中潜藏着的那种不安越发扩大了,那味道谁不熟悉?在场的人全都变了脸色……震惊之余,我下意识的想法竟是庆幸此刻在我四周的,都是信得过的人,我麻烦樊工帮我把东西都挖出来,送到我办公室里去,也许……也许我可以寻到一点蛛丝马迹?】 “他应该是看出了我眼中的疑惑。” 岑老师的叙述也几乎是同步进行着。 “但他没有急着向我解释什么,而是在观察我的表情。” “观察……表情?”林深的视线从笔记上离开,抬起眼对上岑老师的视线。 只见对方点了点头,用同样平静的语气继续道:“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但我似乎并不讨厌那样的打量,我没从他的目光里感受到任何的恶意,然后他开始询问我的近况,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接着他突然问我,再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会觉得怕吗?” “怕?”岑老师的眉毛轻轻扬了一下,“好像是他开口提到这个字,我才突然意识到我或许还可以有这样的感情,但是当下的我身心俱疲,连怕的力气都没有,所以我没有回答。” 接着,岑老师慢慢伸出两只手,在自己前方比划了一个接近长方形的形状。 “他让我去看尸体,然后自己用手扒开了一边的眼皮。” “……双瞳?”林深下意识地问道。 岑老师动作一顿,点了点头,“对,双瞳,我太多的第一次都是在那时候体验到的,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的一只眼睛里居然会有两个瞳孔,说不上来的怪异,以及一种从未接触过的知识的冲击,我以为我看花眼了,以为我精神出问题了。” “我当时下意识地凑近去看,甚至感觉那个已经死了的人还在用他的眼睛瞪着我看,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迅速退开了,”岑老师呼出一口气,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那一瞬我感觉我疯了,为什么会觉得死了的人在看我,那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是这样的事情确确实实发生了。”林深喃喃地说道。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个只有两人的操作室里已经足够清晰了。 不管是在尸体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还是之后本已经无法活动的眼珠投来的视线,那都不是幻觉,是切切实实也发生在林深身上的事情。 岑老师几乎是下意识跟着点了点头,粗糙的食指和拇指来回摩挲着,“对,它发生了,虽然我花了一些时间才让自己接受了这个结果,当下我直接跑掉了,都没有跟他打一声招呼,闷头就跑回家里去了,一个人把自己锁在卧室里,用被子蒙着脑袋。” “我以为这一切都是一场梦,一场太长……长到让我还没能醒来的梦,只要等我醒过来,我周围的一切都会恢复到正轨上,我老婆活着……我的小孩会在我还没完全醒过来之前,吵吵闹闹地压在我身上,在我耳边大喊大叫,我曾经觉得厌烦的事情,那一刻多希望它再次出现,再来吵吵我,烦烦我,永远都不要离开……” 就在这一刻,林深似乎感受到在岑老师身上无声流淌过去的时间,似乎并没有完全把他当年的那种情绪抹消掉。 不如说,他虽然选择了另一种生活下去的方式,但这种方式却是带着过去他不愿撇下的东西一起的。 尽管他确实没有选择死亡,可他一直与死亡同行,没有停下过脚步。 或许在这个人的心里面,走在这样一条奇怪的边界上,妄想着靠近了那一头的世界,还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呢? 林深心底冒出了这样的猜测,但是他无法开口去问,只能静静地看着岑老师。 “但我梦到了那具尸体,梦到他躺在那里全身毫无血色,却突然睁开眼睛冲我笑,那种……像是嘲笑一样的感觉……于是我在天一亮的时候,又重新回了医院。” 第1005章 逃不掉 【有两天未见到远书了,心中不安,但听说送去的三餐都有吃掉,身体上不需要过多担心,不过……他过去有如此废寝忘食过吗?】 【未见到远书的第三天,亲自去送了饭,听到他隔着门说话的声音一如往常,可越是这样我越是担心,我在担心什么?连我自己都回答不上来,问他院子树下的东西是埋的?或是问他,是否知道是谁做了那样的事情?】 【那些动物的尸体,并非一天两天的腐烂程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什么时候埋的?是一起埋的,还是分批次埋的?这些都是问题……】 【未见到远书的第四天,来给我传话的说是他的学生,说是要专心研究暂时没空与外界接触,就算是回到学生时代,我也无法想象那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他的学生守在门前,说能替我传话,但不能直接打扰。】 【远书,你在做什么?】 一整页的内容中透露出记录者深深的不安,配合上岑老师叙述时略显低沉的声音,林深的脑海中似乎勾勒出了两幅画面。 一幅是笔记的记录者站在一道木门前来来回回踱步的焦急背影,而另一幅,则是还未苍老的岑老师夺门而出,重新冲回到医院面对老人时的模样。 “他看到我的时候有些意外,”岑老师缓慢地眨了眨眼,“他以为我那一跑就再也不会回去了,毕竟谁不希望自己的生活是正常的,是没有任何异变的?没有谁明知道危险,但还是会去接近这种未知……但他也在我身上赌了,因为……我逃不掉……” “逃不掉?”林深的眉头一皱,翻笔记的手停顿下来。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左手手腕上上的黑色手印,岑老师胸口因为身体凹陷而变形的手印同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岑老师点点头,“他当时也不是没有帮手,毕竟那个年纪一个人也撑不了多久,总会安排一两个有力气年纪轻的帮忙打打下手,就跟我现在一样,但绝大多数人都是做不长久的,精神上的折磨很快就会让他们退缩,然后找万般借口再也不出现了……” “但是我不一样,我当时或许真的应该被砸死的,”岑老师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忽地瞪圆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像是预知到什么似的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与死亡擦肩而过,他说这或许就是老天的某种安排,选择最合适的人去做最合适的事情,尽管这样的选择可能根本没有想过尊重本人的个人意志。” 岑老师停顿了下来,他缓缓把工作服的纽扣一颗一颗扣上,再把身体前倾靠近林深。 “但有些事情……或许根本没有选择,”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因为总得有人去做,你不愿意,你当然可以逃,不过能逃到什么地方,又可以逃到什么时候就不清楚了,老天爷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林深原本都是静静听着的,然而听到岑老师的这句话,他感觉背后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分明知道,眼前这个老人在说的事情是指什么,但却又像句句都直戳他无法宣之于口的真实身份一样。 选择最合适的人,去做最合适的事情。 尽管…… 尽管这样的选择可能根本没有尊重本人的个人意志。 若不是清楚自己此刻身在门后世界,林深都感觉心脏要狂跳起来了。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不希望岑老师从当中看出任何端倪,可是手上捏纸页的力道却是不知不觉加重了。 这何尝不是18号公寓在选择助理的方式? “你不惊讶。” 岑老师在这个时候吐出四个字,听得林深睫毛一颤。 他缓慢转眸,看到的是岑老师带着笑意的眼睛,“你也感觉到了,对吗?那种说不上来的,突然之间就停下来的动作,原本应该往前走的,但就是突然停下了。” 对方的那种笑里没有带丝毫的恶意,也不存在什么小心思突然得逞的意味。 林深觉得就是很纯粹的,等了那么多年,突然发现了一个跟自己仿佛同类的人,那种如释重负又带着小小庆幸的情绪。 不过林深没有办法给岑老师一个肯定的答复,他不确定自己当时突然停下,感受到头顶吹来的风,究竟是岑老师说的“老天爷”给出的指示,还是因为他身体上的异常变化,让他对周围一切开始比常人更加敏感起来。 但不可否认的是,至少他跟岑老师一样,好像是被什么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推着往前走的。 “他当时跟我说,老天爷帮我避过了这一劫,是留我有用……然后我就想到了我的那个梦,”岑老师继续说了起来,没有去纠结林深的回答如何,“本该死的人没有死去,制造这一切的东西是不可能放过我的,所以我逃不掉,不如选择跟着他,不说把这件事情彻底搞明白,那也至少不要让影响蔓延到更大的范围去。” 【远书,落下来了……】 【嘭!那一声响在之后的几个夜晚,都一遍又一遍在我耳边响起,我一次次从梦中惊醒,眼前闪过的画面都是他几乎擦着我的面门落到地上的模样,如同断线的木偶。】 【远书的颈椎当场扭断,一点抢救的可能性都不存在,我只能看到他歪着脑袋看朝我的方向,我多想上前问他为什么?发生了什么要如此做?有什么问题是商量之后不能解决的?可惜他回答不了了。】 第1005章 不用守了 林深的目光触及到这段话的时候,有一个很明显的动作停顿。 岑老师显然也是看出来了,他也停下了继续叙述的声音,只是静静地看向林深。 一直到林深慢慢回神,与他对上视线之后,看到对方那抹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 “我当时,也和你一样。” 岑老师吐出这几个字,缓慢地站起身,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教我识字,我开始阅读他的笔记来缓慢地进行练习,直到看到这一段话的时候,当初那个人从我面前摔下来的画面又重新从记忆深处冲了出来,明明已经过去有段时间,但还像是昨天一样。”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岑老师突然回头问道。 林深摇了摇脑袋。 这世上或许真的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每隔很长一段时间发生,但至少他能确信,发生在老人、岑老师身上的事情不会是一个巧合。 而他自己被安排在一个厕所隔间里,走出来就碰到那样的画面,就更不可能是一个巧合。 “我也是这么觉得,”岑老师也随之点点头,“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的想法逐渐转变,原本我以为失去了我认为最重要的东西,看不清前进的方向究竟在哪边,但那一瞬间,又突然理解他说的什么是老天爷的安排,那我就想一路走到底看看究竟会是什么。” 岑老师这句话说到最后的时候带着些许失落,毕竟林深感觉得出来,他等待了那么久,在这个地方靠自己的力量维持正常运转了那么久,也没能看到事情的尽头,更没能像老人等到他一样,等到另一个跟他相似的人。 就在对方开口继续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操作室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这种声音几乎是让岑老师本能地断掉了还想说的话,直接快走几步把大门推开,朝着走道的另一头去看。 只见走道尽头是张鹤亦三个人推着摆放了孙良的推车,刚打开对面的大门,与里面的人面面相觑。 林深一眨眼,转头去看操作室里座钟的时间。 也不知道这三人在走道里磨蹭什么,短短一段路走了那么长时间,半天了才打开铁门。 岑老师的眉毛一下子就拧了起来。 他双手往背后一背,直接从操作室里走了出去,“干什么呢一直磨磨蹭蹭的?这么一小段路能给你们走几分钟?我……” 然而他的话没有说完,看到几个人脸色古怪带着明显的疲惫转过头,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突然就咽了下去。 接着听到岑老师的声音变得低沉不少,“发生什么了?” 林深也往外走了几步,视线穿过不算明亮的走道照明灯,看到铁门里面两个女生的脸色也不好看。 然后就见到田松杰悄然出现在他的视野内,皱着眉摇摇头,伸手指着存放尸体的柜子方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有事发生了。 有些什么没有预料到的事情,在刚才的那段时间里悄无声息地在每个人身上都发生了。 这是林深脑袋里冒出来的第一个直觉。 不过存放尸体的空间之前就因为孙良乱搞出过一次异常,再出现动静倒也不奇怪,里面有孟严和田松杰在,他还是很放心的。 但是外面这三个人是怎么回事? 只见姜启泽抿着嘴苦笑,左右看看身边的张鹤亦和程子琅两人。 他似乎在当中算是比较镇定的,但也是跟另外两个人对比才产生的差距,实际上脸色也相当不好看,细密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鬓角的汗水直接顺着耳前滑落下去,他都没有用手擦一擦。 程子琅一个劲地摇头,两只手紧紧抓着推车的边缘。 岑老师用力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林深的方向,突然问了一句,“现在几点了?” 林深虽然才刚看过时间,被这么一问又下意识地转头再去看了一眼,才回答道:“快十点了,可能还差两三分钟。” 听到这句话,反倒是岑老师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低下头眼珠子转动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紧接着在推车边上来回踱了几步,突然说了几句,“时间又缩短了。” 每个人都听到了他的这句话,但不晓得是此刻大家都感觉到的不同的怪异气氛所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谁都没有去细问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说完这句话,岑老师一把从姜启泽手里接过推车的把手,扫了众人一圈,说道:“都回去上面休息,今天不用你们守了,别的事情明天再说。” 这话让几个人都非常意外,连孟严也忍不住挑了一下眉毛。 似乎是见大家都不动,岑老师又左右摆了摆手,催促道:“还愣着干什么?让你们回去休息你们还不乐意了,是不是?” “不是说……” 瞿诗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松了一口气的,但还是不知道岑老师为什么突然改变想法,开口就想问。 谁知岑老师猛地一瞪眼,用目光催促着他们从铁门里面走了出来,“太晚了,有什么等明天天亮了再说,我都说了你们可以去休息就都给我去休息,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 林深越过张鹤亦几人,与孟严对上了视线。 他们相互点了点头之后,孟严清了一下嗓子,道:“既然岑老师都这么说,那我们就先去休息了。” “快走快走。” 岑老师不停地晃着一边的手臂,驱赶还站在他周围的几个人。 忽地,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样,回过头看林深,道:“那个……你就先拿着,不用收回去了,我们明天有时间接着说。” 感受到其他人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林深把破旧的笔记抱在怀里,点了点头。 安静的走道里只剩下脚步声,大家顺着来时的楼梯开始缓慢地往上走。 并不是有谁不想离开这个空间,更像是这里奇怪的气氛像一双无形的手拽住了他们的脚步,让每个人都行动缓慢。 林深和田松杰走在最后,看着岑老师推着推车进了铁门,又无声地把门关上。 林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去看张鹤亦他们,开了口。 “发生什么了?” 第1005章 鬼打墙了 一句简简单单的提问,让张鹤亦三人上楼的脚步僵了一下。 不过很快林深就看到他们加快脚步,三步两步跃上楼梯,逃也似的消失在视线尽头。 瞿诗颖和安颜的脸色明显也好不到哪里去,但相比起走在前面的三个人还算是好些,她们相互看了看,都是一耸肩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你们那儿发生什么事了吗?”林深只能转而问孟严。 孟严闻言,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不过听到了些小动静,我们什么都没做所以也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听到孟严的这句“没有造成任何影响”,瞿诗颖跟安颜都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很明显,对于孟严这个过分简略的总结,她们是有意见的。 但有意见又怎么样呢? 结论还是跟他说的一样,确实没有对她们俩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只不过一段持续的惊吓罢了。 能说他错吗? 那肯定是不能的。 瞿诗颖张了张嘴,做了一个想要挣扎反驳的动作,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那他们呢?”林深抬手朝上一指,很明显说的就是张鹤亦三人。 孟严对于他们的情况也只能摇摇头,回答道:“不知道,我们这边冲水用的橡胶管子卡在铁门的门缝里,把门给卡住打不开了,他们从外面用力把门拉开之后,你们那边就出来了,期间也没听到门外有什么异常的响动。” 林深垂下眼眸,思索片刻,抬头道:“上去问问清楚。” 安颜跟着点点头,说道:“我……我也觉得应该问清楚些,本来说好分配时间段我们晚上来守,这是白天就定好的事情,怎么刚才突然就变了卦?” “确实,”瞿诗颖往上快速走了几步,“我看岑老师那表情明显就是猜到了什么,就算张鹤亦他们不说,他也不知道了,还有那句说时间缩短了的,这么长一条走道哪用得着走那么长时间?” 几人打定了主意,就不再废话,快速顺着楼梯离开了这个阴冷的地下空间。 在接触到地面上带着些许温热的空气时,脚步皆是下意识地一滞。 “上面有这么热的吗?”瞿诗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田松杰则是在离开了下面的空间之后,回头看了一眼,才小声地在林深耳边将之前看到的状况简单叙述了一遍。 “那只双瞳肯定有问题,或许是它在控制着尸体动起来,但是它到底从哪儿来的,还是个谜。” 田松杰小声地说着,时不时看林深一眼。 林深略微点头,跟着孟严的脚步往另一侧的楼梯走去。 刚才铁门打开的声音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没有机会去细问,岑老师当年在看到笔记上记录下远书坠落时,他有没有向老人询问什么问题。 远书跟之后这些坠落的人一样,也拥有一只双瞳吗?另一只眼睛也是缺失的吗? 远书的尸体,也在黑夜下突然动起来了吗? 这个只知道称呼,却不清楚年龄、长相的人,又是不是一切事情的源头? 林深当然希望他继续翻动手中散架的书页,可以从中找出想要的答案。 但如果这些文字当中真的有一切都回答的话,岑老师也不会坚持这么多年,还说依旧没有看到尽头了。 就像老人写的那样,有千般的问题想要问远书,想要从他那里了解到自己感受到的一切不安究竟源自何处,可惜远书已经无法说话了。 思考间,他们沿着楼梯来到了二楼。 孟严推开临近楼梯口的一道木门。 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同时也吓到了已经坐在里面围成一圈的三个男人。 展现在林深眼前的是一个放着木质高低床的大通铺。 空间还算大,高低床沿着墙边整整齐齐摆了一排,之间以一个木制床头柜相隔。 床下放着或红或蓝的搪瓷盆,还有一些不知道塞了什么装得鼓鼓囊囊的布包,以及木板打出来的箱子。 靠窗户的一侧挂着厚重的深色窗帘,并排放着几张书桌,椅子歪七扭八排开。 最靠近里侧的墙角那张桌子上堆放的东西最多,书籍摞成山,一个插着铅笔和钢笔的竹制笔筒,还有几本一看就翻了很多次的笔记本。 那张桌子所属的椅子椅背上挂着一件藏青色的老人衫,就算不用其他人提醒,林深都能感觉那应该是岑老师的位置。 而他睡觉的床,就在另一侧墙角最里面的位置。 而且也只有那里有生活的痕迹,其他床铺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有的直接就只是木板,什么都没有铺。 看得出来这个地方有人来来去去,只有岑老师一个人还继续生活着,看着不免感受到一股浓重的寂寞。 似乎是看到孟严走进来,张鹤亦他们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像是做错事的学生一样,两只手放在身前不安地抠着。 “现在能说了?”孟严开口。 林深最后一个走进来,将房间门关上,才注意到姜启泽的眼睛动了动。 他咽了一下口水,往床铺外面走了两步,才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我们,好像遇到鬼打墙了。” 鬼打墙? 瞿诗颖的眼睛瞪圆,两只手下意识搓上自己的手臂,“你们……不是开玩笑?” 程子琅脸色难看地瞥了林深的方向一眼,“就这么长的走道,我们从这头到那头能要几分钟?你们不也走过了吗?你……你们问他,他之前跟我们一起的,看着我们出去的。” 说着,他抬起手,指向林深。 林深点了点头。 他回忆了一下张鹤亦他们出去之后,自己跟岑老师单独相处的时间长短,从沉默到后面发生的一切,足够他们推着推车在走道里转好几个来回了。 仔细想一想,当时岑老师甚至是看着他们三个快要走到铁门面前,才把大门关上的。 操作室的门没有什么特殊的隔音效果,如果真的是三个人在走道里来来回回动,不可能一丁点声响都感觉不到。 “我们是看着他们快要到铁门前,才关的门,那时候再差几步就能走到了,没道理又突然后退耽搁那么长时间的。” 第1005章 会动 林深的话彻底让张鹤亦绷不住表情,他重新一屁股重重地坐回到床上,接着身子往侧边一倒,直接“咚”的一声躺到了床上。 几个人都被他发出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转头看去,就见张鹤亦用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脸。 “我还以为我们要再也出不来了……” 程子琅闻言,抿了抿嘴,也身子一歪,把身体的重量完全靠在木制高低床上,低下了头。 “你们……你们看见什么了?”瞿诗颖眼珠左右转转,小心翼翼地问道。 “走不到,”姜启泽用手使劲捏了几下自己的眉心,“他说看着我们快要走到铁门前才关的门,可是我感觉我们走了很久,一直都走不到铁门面前,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时间点开始的。”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也在沉默中在就近的床铺上坐下,只有张鹤亦一个人蜷缩在后面的床上,像是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刚开始其实没有注意的,”程子琅接话道,“怎么说呢,就是在操作间里的过程本身就不算太愉快……”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回了一下头,去看躺在身后的张鹤亦。 林深不语。 那对于张鹤亦来说,确实不算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甚至不如说,孙良的尸体爬上他的后背,把他掐得差点窒息过去的事情,或许就算他成功逃脱重新醒过来,也会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我们走得挺慢的,一直到听到后面操作室的大门被关上了,”程子琅缓慢眨着眼睛,回忆当时的情况,“我记得我跟小姜回头看了一眼,我看着关上的大门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瘆得慌,然后就转头跟张鹤亦说,要不我们走快点,但是很奇怪……” “奇怪?”林深眯了眯眼睛。 姜启泽应了一声,“是的,就是很奇怪,回过头的时候发现明明只有那么五六步路就能到的铁门,好像突然变得离我们又远了一些,但是我又回头朝后看,发现我们跟操作室的距离没有什么变化,有那么一瞬间我怀疑过自己的记忆,是不是走道本来就是那么长,可能是因为当时太紧张了所以才觉得它好像变得更长更难走了。” “肯定是变长了……” 张鹤亦闷闷的声音虚弱的传来,他把自己捂在枕头里面,裸露在外的脖子上还能看到之前被掐之后留下的印记。 “刚开始只是觉得奇怪,但是没有多在意,”姜启泽又继续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就开始往前走,我能感觉到我们往前走的同时经过了走道两边紧闭着的门,可是抬头朝前看的时候,发现我们跟铁门之间的距离几乎没有变化。” 瞿诗颖和安颜静静的听着,只不过那表情就好像身临其境了一般,身体也跟着紧张起来,双手无意识地抓着衣摆无声用力。 “然……然后呢?” 程子琅看向提问的安颜,无力地笑了笑,“然后?然后张鹤亦提议我们往回走,回操作室去,去找岑老师,说让他陪我们一起过去,就算挨骂也没关系。” 一听这句话,安颜的目光越过程子琅和姜启泽之间的空隙,看着张鹤亦在当中露出来的部分。 张鹤亦没有说话,只能听到被捂住的口鼻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你们同意了?”孟严双手往胸前一抱,坐直身子。 姜启泽点了点头,“当然我们也不确定这么做究竟对不对,但我想其实当时我们都感觉到不对劲了,如果只是错觉,那怎么可能三个人同时感受到一样的东西?可又没有一个人开口把这件事说破,就是……怕真的说破了,就一丁点也骗不了自己,必须接受真的出现异常这个事实。” “所以张鹤亦这么提议,我们就转身推着车往回走了。” 挂在墙上的时钟发出嗒嗒嗒的响声,时间早已过了十点。 跟灯火通明的现代不同,这里的夜晚是寂静的。 被窗帘遮蔽的窗户外感受不到丝毫光照,好像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光亮,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帘与墙壁之间的缝隙,投射到地板上。 “走不回去,”姜启泽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声音低沉得像是能冒出几个气泡来,“我们分明是在往回走,可又好像一直在原地踏步,不管怎么走操作室大门距离我们还是那么远,上楼的楼梯依旧还在我们前面几步路的地方。” “这都不是最糟糕的……”张鹤亦发出声音,半坐起来弓着身子,整个人隐藏在床铺的阴影之下。 “还有更糟糕的?”瞿诗颖的眉毛几乎都扭到了一起。 只见程子琅和张鹤亦几乎是同时重重地点了两下脑袋。 接着程子琅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吐出来,接话道:“是我们发现走不回操作室之后,回头在朝铁门的方向看,发现我们离得更远了。” “往操作室的方向一直走好像走不到,但我们不断地移动好像真的让我们离铁门越来越远,整条走道像是被用奇怪的方式给拉长了似的。”姜启泽说着,打开双手比划了一下。 瞿诗颖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突然身子往前一探,放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 “孙良呢?是……是孙良的尸体在……” 还没等他说完,姜启泽就摇了摇头,“没有,他的尸体放在尸袋里一直没动过,没动过,也没发出过声响,我觉得不是他……而且他……” 他抬起头欲言又止,目光在孟严几个人身上流转。 接着,姜启泽的视线定格在了安颜身上,说道:“你当时提议让我们去,那就说明你们也经历过和我们差不多的事情对吗?” 安颜一愣,一吐舌头低下了头。 没有回答,但也算是默认了。 姜启泽叹了一口气,道:“那你们就该知道,眼球被取下来了,尸体就不会再动了,不然岑老师也不会让我们带着尸体过去你们那边的。” 孟严听到这句话,眉尾一扬,抓住了重点,“孙良的眼睛……” “双瞳,”林深代替姜启泽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有些不一样,那个多出来的瞳孔位于眼球的后面,跟之前那具尸体上看到的不太一样,我有个奇怪的想法。” “奇怪的想法?”孟严转头看林深。 “那个多出来的瞳孔是不是会动?感觉像是什么融合一样,经过一定的时间缓慢前移,一开始藏在后面发现不了,之后慢慢转到前方才变成大家都能看到的双瞳?” 第1005章 突然就消失了 这样的说法有些太过抽象,可是在门后世界却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程子琅听了林深的猜测,不自觉地往床铺里面挪了挪,把自己的脸藏在阴影下面,两只手不安地抱着手臂搓来搓去。 原本坐起身在他后面的张鹤亦也往下一缩,脑袋靠在床头,陷入了沉默。 “那你们,是怎么出来的?”瞿诗颖开口问道。 “出来?”姜启泽重复了一下她的这句话。 接着跟坐在身旁的程子琅一个对视,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说不清情绪的笑容。 “怎么了?”瞿诗颖不解地看看两人,“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姜启泽开口,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 这下连孟严都觉得奇怪了,下意识去打量回话的姜启泽,然后又微微摇着头把目光收了回来。 程子琅也在片刻的沉默后重新开了口,“我们确实不知道,被困住的期间一直都在那条走道上来来回回跑,我们跟操作室的距离永远都是不变的,跟铁门却是越离越远,然后张鹤亦……” 话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下来。 瞿诗颖本来听得认真,话突然断了,一下伸长脖子眉头一蹙,“然后呢?张鹤亦怎么了?” 听到提自己的名字,张鹤亦直接一整个人又重新缩回到床铺上,用被子的一角蒙住自己的脸,不出声。 程子琅回头看了一眼,见对方没有阻止,于是继续说道:“他当时说他也不记得哪里看来的方法,说什么把舌头尖咬破,用舌尖血能破除鬼打墙,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你们真这么做了?”安颜眼睛睁得溜圆,说完这句话尝试着用牙齿稍稍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立马就放弃了。 程子琅点点头。 林深也对他们提出的尝试表示愕然,田松杰更是挠了挠头,像是完全没理解这样的脑回路。 “然后呢?”瞿诗颖追问。 “然后?”姜启泽摇摇头,“没有然后了,你们自己用牙齿咬咬也知道,舌尖血真有那么容易咬破咬出来的吗?吃饭的时候无意识咬破都要疼上好一阵子,更别说是在自己有意识的情况下主动去做这件事了,嘴上根本用不了那么大的力。” “所以是失败了?” 程子琅用点头回应瞿诗颖,“最后我们只能选择闷着头继续往铁门的方向走,一直走,不停下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我们就走到门面前了,看到接在杂物间的橡胶管子卡在门缝里面,也不清楚你们里面发生了什么,所以赶紧用力把门给拽开了。” 话说到这里,其他人都是沉默的,反倒是田松杰忽然明白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深哥,这该不会是受了储藏尸体的房间的影响?”田松杰靠在林深身侧的木制床架边,“当时柜子里的东西想要把他们困住,通过各种惊吓让他们主动打破规则,毕竟就我观察下来,这一次的新人也太多了,要不是有孟严这样一个有经验的人镇场,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而为了避免外面出现的人通过外力破解这种被囚困的牢笼状态,才让他们一直鬼打墙走不出来。” 林深听到这里,同意地点点头。 田松杰稍稍弯下身子,“但是柜子里面搞奇怪动静的东西,行动以失败告终,一切恢复了正常,所以走道里鬼打墙的现象也消失了,他们几个人才能走到铁门前,从外面把门给打开。” 几乎是田松杰话音落下的同时,孟严的声音响了起来,“没必要多想,不过就是不想让你们来救人,不想让你们破了这个局而已。” 程子琅明显没有听懂孟严在说什么,快速地眨了眨眼睛,脑袋轻轻一歪。 姜启泽则是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像是明白什么一样,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应了一声,“确实有这种可能……不然也没法解释,都把我们困住了怎么又无缘无故放出来。” 两个女生在这个时候也咂摸出味儿来。 瞿诗颖的脸色一变,看向孟严,“孟叔……谢谢你,要不是你在的话,就我们两个人恐怕……” 孟严闻言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的眼神带有深意地朝林深的方向瞥了一眼,接着回答道:“光靠我也不一定有用,不会听话的人终究还不是要出事?” 他这句话意有所指,听得坐在对面床铺的两个男人都低下了头。 “往好了想,说不定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所以伸手帮了我们一把呢?”孟严说到这里,缓缓站起身,“行了,废话说这么多也够了,多活一刻是一刻,时间也已经不早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这里的规定的重要性,那就算是睡不着,也得让自己闭上眼睛休息了。” 老天爷…… 林深眨眨眼睛。 同一个词从岑老师跟孟严嘴里说出来,给他的却是不一样的感觉。 岑老师的描述显得更加虚无缥缈,但孟严的话,反倒像是在对林深说的。 看似是在宽慰两个女生,仔细一想,又像是在对林深表明自己的某种猜测。 几人在听了孟严的话之后,都下意识地去看挂在靠近门口的墙面上的挂钟,时间竟然不知不觉已经快要指向十一点的位置了。 原本还坐在床铺上的几人,立刻像是触电一般弹了起来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快速躺下。 只有孟严在沿着窗边绕了一圈,稍稍掀开窗户朝外面看了几眼之后,才转过头看向站起来的林深。 “跟我睡靠近门口的床,你没关系?” 孟严一边问着,一边确认了一下房门反锁的情况。 林深摇了两下脑袋,道:“我都没关系。” 田松杰二话不说挑了一张什么都没有的上铺,盘腿坐了起来,双眼盯着门口的方向。 孟严则指了一下最靠外的那架高低床,然后自己在下铺坐下,林深则翻身直接爬到上铺。 一抬眼他才看清楚,床头的墙面上贴着一张变黄的纸张,而上面写的内容非常熟悉。 【不可过度惊慌。】 【不可大声喊叫。】 【不可表现得异常害怕。】 那字迹,林深突然就认得出来了。 跟散落的笔记上是一模一样的。 第1005章 视线 夜晚的十一点开始,就是十二时辰里常说的子时。 躺在床上的几人虽然都身心俱疲,但真要让他们闭上眼睛快速入睡,似乎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情。 林深平躺在高低床的上铺,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耳边能听到的是靠里方向传来的呼吸声,以及偶尔出现的因为翻身,木制床架发出的咯吱响动。 不知道为什么,他光是听这样的声音,就知道此刻没有一个人睡着。 孟严的动静是当中最小的,可他也是当中最不可能先睡着的那个。 大家都只是沉默着,没人敢开口打破这种房间内流淌的沉寂,却又有些耐不住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压抑,不得不通过调整姿势来缓解不安的情绪。 漆黑的房间里只有田松杰的双目透出微微的光,他偶尔眨一下眼睛,将整个屋子环视一圈,然后往墙边一靠。 窗外传来几声虫鸣,也让不知道是谁的呼吸无意识地加重。 原本几乎听不到的挂钟指针响动,到这个时候都变得清晰入耳。 瞿诗颖还是安颜压抑着声音跟着指针的转动数着数,林深摸了摸放在枕头下面的笔记散页,脑海中不自觉地去想象老人当年的所见所闻。 一直到眼皮子缓慢合起来,耳边其他人的声响也终究抵不过疲倦逐渐消失,屋子里算是彻底安静了。 林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奇怪的梦。 也许是因为看过笔记之后,脑袋里在不断地想着这件事,他仿佛在梦中看到了老人的身影站在一道紧闭的房门前,门外守着的是一个学生模样的人,劝阻老人进入。 而他自己,像是一个站在远处的旁观者,只是隔着玻璃看着眼前的一幕发生。 既不好奇对方为何会在门前争执不下,也没兴趣进去劝阻。 他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老人的动作越发激动,但每一次试图去强行打开门,都被学生给巧妙地拦下了。 透过玻璃只能模糊地听到对方在喊着远书的名字,可门里面并没有人回应,也没有谁从里面打开门看个究竟。 里面发生了什么? 写下笔记的老人没看到,未曾经历的岑老师也不知道,那么只看过笔记一部分内容的林深,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难怪他会站在这样的视角,看着已经发生过的一切在梦里进行重演。 哐的一声。 林深只感觉梦中自己的身体随着这阵异响震了一下,接着听到的就是不远处有人发出的惊叫声。 他循声回头看去,见到的是老人站在那里的无措背影。 一个男人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躺在地上,与老人之间几乎连一掌的距离都没有。 林深愣了一下,分明前一秒他们还在旁边楼房的过道里争执,怎么会—— 他下意识地转头,发现之前本该在身侧的房屋不见了,整个世界好像在无声之中变化了模样。 但这是梦,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呢? 于是他顺着新出现的楼房往上看,看到的只是一栋不算高的房屋,可它空空荡荡的天台。 发生了什么? 先前还在醉心研究,连自己的朋友都不愿见一面的人,怎么会突然之间从楼上一跃而下,而且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呢? 然后让自己的朋友守在这个地方那么多年,也得不到一个答案,还不得不将这种意志往下一个人的身上传。 林深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一股视线。 那种注视的感觉很近,让他心头一紧。 缓缓抬眼看去,看到的是摔下来的男人被扭断的脖子,让脸偏朝了完全不可能的方向。 而就是那双死人的眼睛,越过厚如瓶底的镜片,越过周围慌乱的人群,透过并不算大的缝隙静静地看着自己。 死人的那张脸就是远书吗? 林深不知道。 他从来没见过对方的模样,是怎么能梦出这样一张具体的脸庞的? 但他可以肯定这种注视是真实的,具体的缘由说不上来,只能感觉身体的本能像是在带动着他从梦中不断抽离。 四周的画面开始模糊起来,然后像烟雾一样消散开来,眼前重新被黑暗所笼罩。 而几乎是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林深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耳边是挂钟嗒嗒嗒有节奏的响动,窗外依旧能听到带着寂寥的虫鸣,屋子里是其他人此起彼伏的沉重呼吸声。 他的眼前,却是一双从床沿边上露出来,静静注视着他的眼睛。 林深心下一动,身体不由自主地缓慢往后挪动了一点。 接着就看到几根漆黑的手指扒在床铺边上,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不高的人,踮着脚尖,双手借着床沿的力量观察他睡觉时的模样。 咚咚。 林深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在快速跳动了几下之后,又逐渐恢复平静。 这一刻他知道为什么床头的纸上会写着那三句话了。 但如果下面储存尸体的房间有岑老师在守着,又怎么会突然有东西跑上来。 林深的眉头缓缓皱起,然后目光从对方的手指上移开,对上黑暗中的眼睛。 那只眼睛里带着令人不舒服的笑意,勉强能辨认出的瞳仁不断颤动着。 忽地瞳孔突然分成两个,又忽然融合到一起。 像是意识到林深醒了过来,手掌与床单摩擦的声音轻轻响起,一股凉意飞快顺着被子缝隙朝里侧扩散开来。 就像是突然在被窝里面放了几大块冰块一样,原本笼罩着的温度消散得很快,没几秒就变得如同冰窖。 林深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右手稍稍换了个位置,然后把左手往旁边一伸。 他还搞不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那不如就去试一试。 很快他就感觉那只伸进来的手,抓住了他的左手手腕。 手上传来的感觉莫名的跟在操作间的时候一样,甚至好像连位置都是一样。 那只冰冷的手不断加大手上的力道,紧紧捏住林深的手腕,就好像要将他的腕骨给捏碎似的。 这样的感觉让岑老师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紧接着想到的画面就是对方深深凹陷下去的身体,以及挤在骨骼和肌肉之间已经变了形的手印。 对方这样的举动,是在不断尝试着,杀死岑老师吗? 第1005章 你是远书吗? 这样不着边际的想法从林深的脑海里冒出来,如果换作是过去,他或许会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并且因为没有凭据而将这种猜测暂时抛于脑后。 但现在不一样,他既然这么想,就一定是某种直觉给他的提示。 或许,岑老师说的所谓老天爷真的不是他的凭空想象。 不然这样一个瘦弱佝偻的老人,为什么支撑着这个地方活了那么久,对方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呢? 林深此刻既没有过度害怕,也没有因为惊慌而发出叫声,但对方却还是能伸手进来抓住他,试图在他身上留下更为明显的痕迹。 那很大程度说明,三句话的警告或许并不能完全保证一个人的安全,只是最低限度地保护一个人不会像孙良那样,一眨眼就死掉。 那么对方这样日复一日地试图摧毁岑老师,一个普通人真能撑到这一天吗? 就是在这一刻,林深突然觉得那个看不见摸不着的“老天爷”,说不定真的是存在的。 像梁齐宇之前跟他说的那样,也许鬼神许愿的背后本身就没有一个具体的存在,是许许多多无法具象化的东西融合成的某种概念。 那么多一个老天爷,又未尝不可呢? 它们没有实际的手和脚,没有梁齐宇比喻的那样真实存在的触手,所以只能通过其他的方式去影响和改变。 更像是某种意志、规则这类抽象的东西的集合体。 那么自己,是不是又是目前未知的,某一方作为接触现实世界的代表呢? 手腕上的疼痛打断了林深的思路。 或许是不满于林深几乎没有情感波动的表现,那只手的力量加强了,眼中不满的情绪也仿佛要从眼眶里溢出来。 看到这一幕,林深突然笑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就是觉得对方因为没有得到想要的反应突然恼羞成怒,细想起来好像有些有趣。 他是真没想到,嘴角会直接不受控制地就弯了弯。 放在对方眼中,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果不其然,在他笑完的下一秒,巨大的拉扯感从左手上传来,像是要将他整个人从上铺给拽下去一样。 萦绕在四周的寒气也随之暴涨,波及到其他还没有醒过来的人。 林深耳边依稀听到谁不安的嚅嗫声,于是下意识地翻转手掌,反倒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那一刻他几乎没有多想,只是不希望对方突然因为其他人的动静,而改变目标。 他确保不了,别人在朦胧中睁开眼,看到床边趴着个东西在静静观察自己,能像他一样安静得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 而几乎是同时,田松杰悄无声息地已经站在了对方的后面,两只泛着红光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是不悦的气息。 他先抬起眼看向林深,像是在用眼神询问林深的情况。 林深轻轻摇了摇头,示意田松杰不要轻举妄动。 那张年轻的脸上闪过一瞬的不理解,但是盯着林深的眼睛看了几秒之后,还是点了点头垂下眼眸再次无声地退开了。 “你是……远书吗?” 林深张开了嘴,抓紧对方的手臂,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他的声音很小,生怕惊动了睡在下方的孟严。 尽管他也不确定,按照孟严那种性格的人,现在这种时刻说不定已经醒了,只是为了安全还在观察情况。 但他还是在略作思考之后,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然而黑暗之中的那只眼睛只是依旧带着不满地尝试拖拽林深,冰凉的指尖好像有些许刺破他的皮肤,传来轻微的痛感。 林深没有在意,反倒是眨眨眼开始思考起别的事情。 不是也就算了,这反应明显像是根本没听过“远书”这个名字。 但如果老人的笔记一切属实,事情的源头真的是从远书的状态变得奇怪开始的话,之后开始悄然出现然后在不同人身上不断扩散出去的双瞳与之相关,不太可能不知道这样一个名字。 不论怎么说,多多少少也该是有一点反应的。 那么这就衍生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像岑老师说的那样,为什么有的人染上双瞳死去之后处理起来还算简单方便,而有的人没能成功,现在还被放置在那些柜子里? 这些人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思及此处的时候,林深感觉到了手腕上传来的疼痛变强了。 不过也许是低温的关系,这种疼痛换做平时应该要更加明显一些。 他的耳边听到了笑声,当中带着某种迫不及待的情绪,仿佛饿了许久的野兽看到了新鲜的血肉,下一秒就要张开巨口将他吞噬殆尽。 然而对方想象的事情并没有能如愿发生,就在伸出另一只手探入被子里,要抓住林深的手腕时,林深感觉到左手手臂里像是有什么更加冰凉的东西顺着血管流窜而出。 哗啦啦—— 熟悉的响声,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接着看到的是铁链顺着对方的手臂飞旋缠绕,在脖子上绕了两圈之后,直接紧紧勒住了那个只有一颗眼球的脑袋。 原本就已经变形和断裂的骨骼发出挤压、摩擦的声音,喉咙里应该发出的声响则是被铁链死死箍住,遏制在了那具身体之中。 眼熟又感觉有些陌生的花苞顺着铁链的缝隙无声冒出来。 啪。 林深恍然间像是听到了花苞绽开的声音,盈盈幽蓝的光芒从花蕊中冒出来,不过并不足以照亮这个漆黑的房间。 这一刻开始,一切都不受林深的控制。 他只能看着那些花苞充满生命力地逐渐覆盖床边黑影的全身,耳边只有花瓣展开的细微声响。 这样的过程仅仅持续了两三秒,小小的莲花逐渐凋落粉碎,化为点点目不可见的稀碎粉末消失无踪,而铁链无声往回一缩。 原本还扒在床边的黑影,就这么消失了。 林深立刻把左手从被子里抽出来,看到手腕上的黑色手印还在,但但刚才造成疼痛的伤口像完全没有出现过。 紧接着,听到的是什么东西软趴趴落地的声音。 林深再抬眼,看到孟严从黑暗中站了起来,代替那个身影拄在自己床沿边上。 他的手里,捏着一小块泛白的东西,薄薄的,像是漏了气的迷你气球。 第1005章 意志和规律 孟严就站在那里,透过黑暗平静地与林深对视。 他的目光中不存在任何询问的意味,只是举着自己捡起来的那块东西轻轻揉捏了一下,随后眉头一皱,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眼球……” 林深缓慢地坐起身,看了一眼孟严,又看向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田松杰。 见到孟严从下铺站起来的时候,林深心里其实已经有些预感了,但他之前确实没有想到过,一具完整的尸体会突然从自己面前消失无踪。 而孟严脸上反倒是一种冷静的理解和消化,就好像之前埋藏在心里的某种疑问,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解释。 他不会再去主动询问更多,而是将话题一转,道:“不可能有尸体无缘无故往这里跑的。” “你想去看看?”林深眨了眨眼。 其实他确实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听到孟严提出来,多少还是有些意外。 在不适合活动的时间出去冒险,林深对自己没有什么太大的担忧,可对于孟严这样的许愿人来说,要面对的风险可就大太多了。 孟严轻轻点了一下头,但随后又摇了摇,“我确实不能说没有这样的想法,岑老师把所有人赶回房间休息,自己去守夜了,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尸体乱跑的情况?又或者说,其实是这样的情况避免不了,只是强制让所有人提早休息,想要靠深度的睡眠来降低我们对此的敏感,不知道就能当做是没发生?” 林深的眼珠轻轻一转。 这样的猜测也并非不可能。 岑老师如此在意晚上的时间,或许这已经是他和老人从以前开始,能够琢磨出来的最好的办法了。 也许他们身上真的有什么“老天爷”的庇佑,但这种庇佑并不足以让他们有力量去对抗这些非人的东西。 他们依旧是普通的人类,会累,会需要休息,会受伤,会老,也是会死去的。 就算是遇到了这样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可他们的思维与能想到的方式却没有办法真的去超出人类的范围,毕竟真的超出去,以他们的能力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只能不断总结和确定这样一些规则,在规则的范围内行事,以提高自己生存的概率。 “我去。”林深轻声开口,转过头看了一眼睡在其他床上表情不安的几个人。 孟严愣了一下,把手中瘪掉的眼球往地上一丢,摸着下巴思考了起来。 “按照常理来说,我或许应该建议你不要冒这样的风险,”说着孟严又抬眸与林深对视,“但或许我的这种担心对你来说显得会有些多余,这次进来运气相当不好,他们都是些新人,派不上什么用场,能保证不要惹麻烦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帮忙了。” 林深笑了一下,翻身从床上跳了下来,“有孙良在前,谁又会希望自己是下一个?但我也没有办法保证……” 孟严很快就明白了林深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眯了眯眼睛,视线顺着从自个人裹紧被子的身影上扫过。 “规则太宽泛,太模糊了,”孟严的声音很低,其中带着叹息,“不要过度惊慌,不要表现得很害怕,这究竟是什么样的程度?谁都说不清楚……” “对,”林深点点头,“孙良是自己去招惹了停尸间里不该招惹的东西,他打开柜子的行为我感觉像是某种主动邀请,所以死亡很快就降临到他身上了,但其他人不同,要说他们没有害怕和恐惧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我们没办法把握那个度究竟在哪里。” 林深往靠墙的位置靠近,也不避讳孟严地从枕头下面将老人的笔记拿了出来,继续说道:“结合最开始遇到的从住院楼上跳下来的病人,如果这种跟双瞳有关的影响会很快显现的话,我觉得不太可能放任交给医院方面去照顾,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那人身上穿着的病号服,加上在操作间里岑老师问过两个女生,病人有没有留下什么文字的东西,我觉得这种程度的传染可能是循序渐进的。” 孟严沉吟一声,在自己的床铺边坐了下来。 “他们的变化进程由医院方面管理和记录,一旦出现之前那样的事情,则是由岑老师出面来进行处理,解决完之后又由医院方与家属沟通联系,这好像已经形成了一条体系,”林深呼出一口气,“双瞳在这里并不像是一个秘密,它像是某种忌讳又无法完全避免的病症,我觉得只有这么想,才符合这样一个地方的运行规律。” 孟严双手往床边一拄,看向林深,“运行规律?” “就是没打算让任何一个人活着出去的运行规律,”林深轻轻朝门口的位置走了两步,“正是因为这种规则的不清不楚,没有人能准确拿捏恐惧的程度究竟什么算是可以,什么是不可以,才能让进来的人都可能会在难以预料的地方就踩入陷阱里,遵循规则可以获得更大的生存概率,但没有人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定就会没问题,不是吗?” “那岑老师,又是怎么做到的?”孟严问道,“如果说他现在是经历了许多,所以面对任何情况都能够波澜不惊,可这不代表他从一开始就能这样,为什么他没掉入这种陷阱里,反而活了那么久?” 林深的脚步顿下,转过头与孟严对视。 沉默了片刻,耳边能听到张鹤亦从被子里传来的不安呢喃声。 他捏紧手里老人的笔记,回答道:“我这么说可能会显得有些可笑,但或许能够活下来的人是受了老天爷的庇护呢?因为一时半会儿弄不死他们,所以只能将他们长长久久困在这里,不断折磨,又不断让他们看到眼前发生的事情却无法完全阻止?” “老天爷……” 孟严的表情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意外,反倒只是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然后开始打量起林深来。 随后,林深看他笑了一下。 “怎么了?”林深问他。 孟严摇摇头,往床头一靠,道:“没有,只是你这种说法给了我一些启发,我一直在想鬼神许愿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出现,做这样的事情有什么意义,但如果它也像是你说的所谓‘老天爷’一样,类似于是某种意志和规律的集合体的话,好像就不是那么难以理解了。” 话说到这里,孟严忽地抬手一指林深,“那么像你这样的人出现,也不意外了。” “不意外?” 孟严笑了笑,“如果我的想法没有错的话,你在做的事情,或许也是在顺应着某种规律,不是吗?” 第1005章 类似的存在 墙上的时钟在这个时候嗒地响了一声。 两个人抬头看去,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午夜两点。 窗外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甚至连虫鸣都听不到,死寂之中只有月光将树枝的阴影映照在厚重的窗帘上,留下些许模糊的影子。 林深回眸,看着孟严没有说话。 不过冥冥之中他也意识到了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发生变化。 似乎自从他开始决定不再离开18号公寓,不再准备让更多的助理候选困在那样一个与现实隔绝的地方。 开始接受自己身体上产生的异常变化,以及那股潜藏的力量。 他进入门后世界所想的第一件事不是要如何逃脱,如何想尽办法保住性命,反而是冒着未知的危险去搞清楚每个地方背后隐藏的东西,许多之前没有办法知道,又或者说之后也没有渠道可以知道的事情,都开始在他眼前不断地展现开来。 线索就藏在这一道道门的背后,也藏在这一个个地方被分离出去的根源之中。 到了这一刻,林深彻底理解了,当初白瓷女人说的那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当时他觉得她说的话太宽泛了。 什么叫做只要在这条路上一直往前走,就会走到终点? 如今他明白了,也切实感受到自己真的走在这样一条通往答案的路上,他身边经过的这些风景就是线索,就是答案,就是帮助他拼凑出一切的存在。 一个明确的目标从林深的心底生了出来。 他记得梁齐宇对他说的那些话,自己带回来偷偷藏起来的小萍,怎么可能被完全没有接触,甚至面都没见过几次的赵副知道? 最后被他们作为逃脱工具而死去的钱姨不可能是一个无辜的人,毕竟梁齐宇的这种报复手段是在遵循着小萍怨念的基础上形成的,那钱姨也一定参与其中。 他们怎么知道的呢? 付家宅邸重回到现实世界,从下面突然挖出来的奇怪铜像手臂。 如果付家有,那间工厂和住房的某处也可能有。 那么这个地方呢?是不是也会有? 老人笔记中的远书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太可能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变得奇怪,至少在老人的观察来看,没能找到这种变化的源头。 而在他还没搞清楚人为什么突然不对劲了,对方就开始与他有意隔离开,进行所谓的研究? 从没有那般专注和废寝忘食的人,突然醉心的东西,会是跟铜像手臂类似的存在吗? 这些诡异地方的形成,背后或许都有些它们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的推波助澜。 “时间不早了。” 孟严出声打断了林深的思绪。 他的表情似乎并不介意林深有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又或者是他从问出口的那一刻,其实心里就清楚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有一个具体的答案。 林深回过神,点头应了一声,“我去找岑老师,还有很多事情没跟他问清楚。” 孟严见状摆了摆手,道:“那就去,要是能找到个答案就好了。” “你……”林深欲言又止,看向睡梦中的其他人。 孟严顺着他视线方向看出去,也明白林深想要说什么,“放心,就这么几个胳膊跟细麻杆一样的人,要真是出现什么的问题,我还是应付得了的,而且我也有点好奇,医院里是怎么分辨出什么人是受了影响的,什么人又不是,肯定有一个评判标准,趁他们睡着了,说不定能看出些东西来。” 说罢,孟严再次摆了摆手,往床上一躺,整个人都躲藏到了黑暗中。 林深冲田松杰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 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顺着门缝侧身钻了出去。 走廊上只有林深的脚步声,踩在不算结实的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是亮着光的,要不是之前他有看到四周的陈设和布局,就现在这样的气氛,说是穿梭在废弃的老旧房屋里也不为过。 “深哥,你的手……” 田松杰到了这个时候才开口,低头盯着林深的左手看。 林深闻言,轻轻把手抬了起来,将有着手印的手腕展示给对方看。 田松杰并没有因此松开紧皱的眉头,他摸了摸下巴,有些奇怪,“刚刚那具尸体到底是什么?如果他是跟双瞳有关的,为什么在消失之后,你手臂上的手印痕迹没有任何改变?如果他跟双瞳没有关系的话,尸体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动起来,还跑到你面前来。” “要说他是认出你的身份了,那不太可能做这样大胆的举动,”田松杰缓步跟着林深前行,“但要说他没有认出你的身份,又为什么是找上你?孟严就睡在下铺,不也是一样的吗?” 林深手握住楼梯扶手,往下走了两个台阶,“我也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就像是这些死去的人一样,为什么有的人能够简单进行处理,有的却没有完成反而被一直放在柜子里?如果能搞清楚这个问题,说不定我们的疑惑都会解开。” “岑老师会说吗?”田松杰的语气里带着不确定,“而且要是真有某种区别,他为什么不跟其他人讲呢?我说不太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岑老师对其他人的态度有些不待见,又像是有些烦躁,如果他不愿意这些人跟他一起工作,最初又为什么会找人来充当助手的角色?” 林深摇了摇头,脚步落在一楼的地面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凌晨的这座老旧房屋中飘散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窗外的月光顺着之前吃饭那间屋子没有窗帘遮挡的窗户,将清冷的光投射到林深眼前不远处的地面上。 然而就在他准备往前走几步的时候,发现照射过来的月光之下,一个影子从当中缓慢移动过去。 这让林深和田松杰都停下了脚步,面面相觑,张开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就又闭上了。 第1005章 屋里有人 林深屏住了呼吸,他侧耳倾听,却没有从离自己不远处的房间里听到任何脚步声。 于是他也下意识地放轻了自己的脚步,无声朝着旁边的墙边靠去,然后一点一点朝门口的方向移动。 等到凑近了一些,他才注意到另一头通往地下操作室的门似乎开了一条缝。 岑老师上来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一瞬间,就被林深自己否决了。 这不太可能。 既然岑老师临时放弃了让其他人轮流守夜值班的事情,那他本人就更不可能在这样的时间随意走动。 就算他真的有老天爷的庇佑,也不代表就是不会死的。 能够在安平医院这个奇怪的部分工作生活那么久,不太可能做出冒险的举动。 那是谁? 林深仔细想了想,眉头也蹙了起来。 刚刚从门口月光下移动过去的身影,也确实不符合岑老师那个佝偻的身形,倒更像是一个身体健康且身高正常的人。 但是在这里其他人他下楼之前才刚确认完,除了孟严以外,每一个人都在睡觉,更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突然翻窗从二楼跳下来,又回到一楼。 说不通。 田松杰则在他思考期间,绕到了门的另一侧,探头往里面看。 屋子里没有人,似乎刚才那个人影已经走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深哥……” 听到田松杰叫自己,林深抬起头来,他心底有种不太好的猜想,让他抿紧了嘴唇。 没一会儿,那个缓慢的身影又从黑暗之中慢慢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 田松杰眯起了眼睛,能判断出那是一个人形的轮廓。 只不过这个轮廓的线条过于流畅,就好像—— 思绪在这一瞬间停住,他忽然明白了林深表情变得奇怪的原因。 此刻在黑暗的屋子里来来回回缓慢走着的,分明是一具没有穿衣服的尸体,甚至因为脚上都没有鞋子,才听不到一丁点正常的脚步声。 光脚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那个影子晃晃悠悠又遮挡住了窗外的月光,在田松杰和林深之前的那片光亮下留下自己清晰的身影。 冷色系的光芒落在对方苍白的皮肤上,整个人能看清楚的部分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林深无声地看着对方仿佛活过来似的,在之前他们吃饭的那张桌子前坐了下来。 桌上放着一个碎花布做的饭菜防尘罩,尸体的脑袋左右大幅度歪了歪,像是在观察。 随后嘴角勾勒出奇怪的笑容,僵硬地伸出一只手抓住防尘罩的顶端,将其轻轻提了起来。 没有吃完的剩菜被整齐地摆放在桌子当中,但没等尸体做出下一个动作,那颗原本应该紧盯着饭桌的脑袋突然朝门口的方向看了过来。 林深下意识地身体往后一缩,又瞥了一眼通往操作间的门。 田松杰倒是不必顾虑那么多,不过他也慢慢地直起了身子,出声提醒,“深哥,过来了。” 他的话音才落下,屋子里那具身躯就突然像动物一样“啪”地四肢落在了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对方不再像刚才那般行动迟缓,而是手脚共同用力,如同野兽一般活动着扭曲的关节和身体朝门口的方向爬了过来。 仅仅只是田松杰起身的功夫,那颗脑袋已经从门里面伸了出来,目标明确地往左边一转脑袋,盯着林深笑了起来。 人的脑袋不应该可以旋转那么大角度的,林深有那么一瞬以为是一只猫头鹰在看自己。 而对方手脚的大关节也朝奇怪的方向翻转,完全失去了“人”该有的样子。 这人更像是被某种非人的生物附体一般,用极其别扭的方式驱使着这具早已经死去的身体。 看到林深,就仿佛是看到可口的猎物。 那张嘴缓缓张开,露出的是人类的牙齿,但同时从嘴巴里滴落下来的唾液,却又警告着此人的异常。 咔一声! 脱节断裂的颈椎靠着身体摆动的幅度,带动沉重的脑袋朝林深的方向甩了过来,跟随着响起的是牙齿猛然闭合撞击在一起的声音。 林深直接后脚跟用力,朝前用力一蹬,让自己的身子朝后倾斜躲过了脑袋的攻击。 借着即将倾倒的趋势快速翻转身体,用右手在地面上使劲撑了一下,一个旋身之后拉开了与对方的距离,然后一下子蹦了起来。 对方一招落空,却也并没有就此放弃。 反倒是摆动着自己扭曲翻转的四肢,手脚在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朝着林深的方向就飞快地爬了过来。 那只睁圆的双瞳之中都是兴奋和难耐的光芒,像是饿了几辈子的野兽,完全失去了应有的理智。 在与田松杰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个人的身影一下子就怔住了。 像是被固定在了地面上,明明想要的东西就近在咫尺,却没有办法靠近。 对方的嘴巴开始夸张地大幅度一开一合,不断发出咔咔咔的声音,身体拼命地想要挣脱某种束缚冲出去,以至于剧烈的身体晃动带动着本就已经破损的身体和骨骼,全是令人不适的骨头摩擦声。 田松杰两只手紧紧拽着地面上的影子,眼中闪过隐隐红光,用力往后一拉。 扭曲的身体踉跄了一下,手腕关节咔嚓一声错位,掌骨和小臂的骨头很明显地一左一右朝两边分开,嘭一声倒在了地上。 田松杰见状,也没有立刻收回动作,反倒是借着双手的力量一撑,抬起脚来在对方的影子上用力踩了下去。 咔啦一声。 本就不算完好的腿骨瞬间断裂,苍白的皮肤被拉扯开,露出失血严重变得颜色浅淡的肌肉。 然而尸体毕竟还是尸体,没有痛觉的东西并不在乎身体的损伤,抱着要扯断那条腿的冲动猛地朝林深的方向冲。 嘴巴赫然张开,迎接的却是林深抬脚狠狠一记踢击,下颌骨瞬间错位。 第1005章 争夺 咔嚓一声响,那个本就不稳固的脑袋产生了大幅度的摇晃,像是要直接从断了的颈椎骨上直接甩下来似的。 几乎是同时,林深微微蹙起眉,摇了摇头道:“不太对劲……” “深哥,他们好像有点不对。” 田松杰的话也跟着林深的说话声响起,随后话音落了下去。 这种不对劲跟之前那个直接找到林深床边,最后还被吞噬掉的尸体一样,仿佛受到了门后某种存在的影响,但消灭他们却并没有引来该有的警惕。 这么一看,他们又好像属于受自己控制的单独个体。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需要更多的语言,就已经明白了彼此想要表达的意思。 只见田松杰一咬牙,加大手上的力道将对方的影子狠狠往后一拽。 眼前身体扭曲着四肢爬行的怪物忽地离开地面,腾空而起,朝着吃饭的屋子里摔了进去。 哐啷一声。 不协调的身体砸到了一旁摆放碗碟的柜子,震得里面的东西都跟着晃动了几下。 林深和田松杰见状,不再在原地逗留,也不管对方被扔出去之后什么情况,而是直接小跑着冲到了通往地下操作室的门前。 拉开门,钻了进去。 熟悉的冰凉气息似乎比之前进来的时候更深一筹,林深呼出一口气,都能微微看到从口鼻中飘散出来的白色烟雾。 如果说之前觉得操作间和存放尸体的停尸间像是个巨大的冰窖,那么此刻这整个地下空间都变成了冰窖的模样。 甚至林深感觉,如果不是那道连通地面的门没有完全打开,否则这种冰冷的气息说不定会把整栋屋子侵袭成一个冰屋。 田松杰的手在墙壁上摸了摸,然后立刻就收了回来,上面的温度让他忍不住挑了一下眉。 还没等他说话,楼梯之下有限的视野之中,就有一个身影晃晃悠悠地经过。 林深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两人停顿住脚步,无声地看了对方一眼。 那肯定不会是幻觉,林深很明显地从田松杰的目光中也看到了惊讶与意外。 在等待片刻之后,发现之前从楼梯下穿过的身影并没有回来之后,林深轻轻点了一下头,示意继续往下走。 他自己的脚步放得很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直到要靠近地面的时候,停了下来。 林深将身体紧贴着墙壁,手指顺着墙壁边缘摸了摸,确认了一下拐角的距离,然后才缓慢地将脑袋朝外面探了出去。 不在。 没有发现那个走过去的身影之后,他微微一眯眼。 但仔细一看,之前走道上都关着的几间房门,有的已经被打开了,说不定是走到里面去了。 紧接着林深一转头,就看到停尸间的大铁门是敞开着的。 有一个身影坐在靠近铁门的位置,手里抱着一个破旧的玻璃罐席地而坐,摆弄着自己松动的关节想要把瓶塞给扒下来,可好像不管怎么试都没能成功。 然后忽地又有一个身影,从附近的一道门里摇晃着出来,脚在门边上“咚”地踢了一下导致身体失去平衡,脑袋往门框上一撞。 噗一声。 非常微弱的声音在安静的地下空间里响起,而随声音产生变化的,是一下子从眼眶中脱落下来的眼球。 它摇摇晃晃地耷拉在对方的脸颊上,全靠后面还没有断的神经牵连,才没有直接掉到地上。 仅仅只是这样一点点轻微的动静,就好像惊动了在这条走道上游荡着的所有身影。 又或者说,是那只从眼眶里脱落下来的眼睛,极大程度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林深忽然感觉耳旁吹过一阵迅猛的凉风,之前消失在走道右边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从他没注意的地方冒了出来,疯了一般地冲着那个眼珠掉出来的身影方向跑了过去。 那一瞬的擦肩而过,让他看清楚这都是些没有穿衣服,皮肤苍白的身体。 三四具尸体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将对方直接压倒在地上,喉咙和鼻腔里发出奇怪的声响。 林深只能看到被压倒的那具尸体摆动着自己的双腿,想要挣脱这种压制,但实际压在他身上的其他人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们在争抢什么,手臂大幅度地拉扯甩动着。 看得田松杰忍不住张了张嘴,“这……这都什么跟什么?” 林深摇了摇头。 要说这是地狱绘卷,那绝对是算不上的,但却让他忍不住想到了丧尸片里经常看到的桥段,就是跟眼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他又把脖子伸出去看了看。 敞开的铁门之内看不到岑老师的身影,而另一头的操作室大门是紧闭的。 岑老师说自己今晚负责值守,不太可能会跑到其他地方去。 可是眼前这种很明显尸体爬出来乱跑的情况,不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这种情况下,岑老师会去哪里? “深哥?” 田松杰出声叫林深的时候,自己已经悄然走出去了好几步。 他距离那堆争抢的尸体位置并不远,于是他快速后倾身体,往铁门里面看了一眼,“柜子……那些关着的柜子都开了……” 林深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尝试着迈出去一步,双眼则紧紧盯着尸体堆的方向,不敢轻易移转开。 没有反应。 于是他又往前走了两步。 这一下他终于是看清楚,那几只伸出去的变形手臂,正在不断拉扯着最下面尸体眼中的眼球。 视神经像是一条有弹性的皮筋,被扯到了极限,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其他人给直接从眼眶中拽出来。 然而那个被压住的身影也没有示弱,更没有因此放弃挣扎。 他用自己的手死死握住眼珠,用力地往脑袋的方向压,而另一只手则紧紧并拢了五指,像是一把锋利的刀一样,一下一下戳击着其他人身体脆弱受伤的部位。 林深实在无法具体去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幕,但也是眼前的这个发现,让他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些东西,虽然受到了影响,但确实是有自己的个体意识的。 而每个人眼中仅剩的那只双瞳,似乎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让他们像野兽一样不顾其他地拼命争抢。 林深心里打定主意,一不做二不休,屏息快步从旁边穿过。 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头看他,显然他这个大活人的吸引力,不如自己同伴随时会被扯掉的眼珠那么诱人。 他直接钻进停尸间,移动到门口看不见的位置,才抬起眼来观察。 三面墙的方形柜子,敞开了五六个,正好能跟外面晃荡的尸体对上号。 里面空空荡荡,停尸间的每个角落也都空空荡荡,完全找不到岑老师的身影。 第1005章 平衡倾斜 田松杰下意识地守在铁门门口的位置,替林深放风。 林深见状,最先走到了他记得的那个柜门前。 之前处理的第一具尸体,就是放在这个柜子里面。 他用手抓住柜门的把手,先将耳朵凑上去听了听声音,确认没有任何动静之后,才稍稍用力拉开了柜门。 下意识担心声音会吸引门外东西的注意,他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就见田松杰对他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林深一笑,直接把面前的柜门敞开,看到的是平放在里面颜色熟悉的尸袋。 他将金属台面从里面拉出来了一些,接着再拉开尸袋上的拉链,把那张苍白的面容露了出来。 对方发白的嘴唇像是结了一层霜,失去主动控制能力的眼皮不受控制地收缩着,露出了当中原本该装着眼球的两个空洞。 没有变化。 就跟岑老师说的一样,被取掉了眼球的尸体,就只是单纯的尸体,不会再出现任何变化了。 而现在在门外面乱成一团的,是之前说的那些不好处理、问题很大的尸体。 那些家伙看起来并没有所谓的同伴意识,否则就不会对其他尸体脱落的眼球争抢到那般模样了。 林深一边想着,一边把尸袋的拉链拉回去,关上了柜门,往右侧挪动了一步。 眼前这个位置是孙良死去的那道柜门,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在孟严带着两个女生清理完毕之后,当时摔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应该是放在里面的。 于是他又打开柜门,确认了一眼。 也在…… 随后一个离奇的想法突然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林深先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但又觉得除了这个可能性之外,似乎想不到其他了。 他只能在粗略扫了一圈柜子之后,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 而就在他挪动脚步,开始思考究竟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检查的时候,身前一个柜门忽地从里面打开了。 一只干瘦的手臂紧抓着柜门内侧边缘,另一只手扒着金属台面,突出的眼球穿破柜中的黑暗朝林深的方向看了过来。 这种对视甚至还没有开始,林深就感觉其中一只手伸过来拽住了他的衬衫,把他往柜子的方向猛地扯了一下。 那张带着怒意的苍老脸庞刚张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才看清楚林深低头垂眸看着自己。 怒气瞬间随着停尸间里的冷气消散开来,那只手一松,语气中带上了些许担忧,“你怎么在这里?” 躺在柜子里的正是岑老师。 只是与那些存放的尸体不同,他躺在一个睡袋里,身体朝下保持趴着的姿势,配合上他佝偻的后背,看上去并不是很舒适。 在向林深问话的时候,眼睛时不时就朝铁门门口的方向瞟几眼。 “有东西到楼上去了,你知道吗?”林深低声问他。 岑老师只是微微一愣,并没有表现出过分意外的样子,很明显这样的状况是他已经预料到的。 于是他舔了一下有些发乌的嘴唇,反问道:“有出什么事吗?又有谁不听话了吗?” 对于这样的问题,林深只能摇摇头,“没有。” 岑老师闻言呼出一口气。 在知道无事发生之后,似乎就不太去在乎这件事了,而是一把抓住林深的手臂,冲门口扬扬下巴,“你怎么进来的?” 林深也朝门口看了一眼,见站在那里的田松杰冲他摇摇头,于是又转过来低声道:“他们在抢东西……岑老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没有说?我觉得他们看起来像……” “抢东西?抢什么?”岑老师打断了林深的话,表情一下子严峻了起来。 林深眼珠一转,意识到了有什么问题,“……眼球,有一个人的眼球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就……” 依旧是没有说完的话。 林深被岑老师用力拉了一下,他摇了摇头,道:“进来。” 几乎是命令的语气,林深看到岑老师轻轻用指尖一敲自己身旁的柜子,“有什么事情等到天亮再说,先躺进来,过了今晚,过完今晚再讲。” 像是担心林深还有什么犹豫或是疑问,岑老师抿了一下嘴唇,又补充道:“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理,明天有得忙了,你想知道的事情到时候都会知道的。” 说罢,岑老师用眼神催促似的盯着林深。 直到他打开柜门,用一种奇怪的心情把自己塞了进去,才看到岑老师透过柜门边缘的缝隙望着他,又再次提醒道:“记住了,什么都不要管,听到了也不要回应,等天亮我叫你。” 柜子里很冷,更何况柜身和台面都是金属材质的,紧贴着的皮肤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疼痛。 “深哥?”田松杰悄无声息地凑了过来。 林深想了一下,瞥了一眼开始往自己睡袋里钻的岑老师,才放低了声音道:“我不放心楼上,孟严虽然可靠但他终归只是一个人,要是有什么意外情况不一定能处理得了,你回去上面。” 田松杰下意识地点头,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 看着那个有些瘦弱的背影从自己眼前消失之后,林深才又往柜子里缩了缩。 如果在停尸间里守夜值班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的话,他或许有些明白为什么最开始岑老师要求张鹤亦他们负责今夜值班,大家脸上露出来的极其不情愿的表情了。 想到此处,他在关上柜门之前,忍不住开口问道:“每天晚上,都会这样吗?” 回应他的先是短暂的沉默,随后是柜门关上的声音。 林深想了想,也关上柜门,将自己置于这个狭窄逼仄的小空间里。 无法转身,手往上一抬就能触摸到柜顶,十分压抑。 “不是……” 岑老师略显疲倦的声音透过不算厚实的柜身传了过来,“是因为有人把规矩打乱了,平衡也就乱了,他们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平衡?”林深呢喃了一句。 “笔记上的话还记得吗?” “当然。”林深回答。 “它们以恐惧为食,靠恐惧传递,情绪是会相互传染的,它们都感觉得到……恐惧的情绪多了,天平就会朝它们的方向倾斜,所以我都说了……” 岑老师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林深只能模模糊糊听到一些。 “……别给我乱七八糟安排些人来……帮忙?都是帮倒忙……添乱……” 第1005章 其中缘由 在存放尸体的柜子里度过一整夜,意外的安静又平和。 不知道是因为周围总是若有似无地围绕着说不上来的死亡气息,还是金属柜门的隔绝让外面的声音变得朦胧不清。 林深再次睁开眼看到外面的光线时,已经是田松杰从外侧把柜子打开,站在那里看着他然后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了。 林深眨了眨眼,忽地感觉自己似乎并不讨厌这样的氛围。 也许是过去的经历让他一直与“死亡”两个字不断前行,他甚至感觉在这样一个别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休息,好像比躺在床上还要自在上不少。 田松杰没等他说话,双手抓着金属台面的扶手,把他从柜子里面拽了出来。 林深左右看了看,才发现这地方似乎明亮了不少,“天亮了?” “还没完全,”田松杰摇摇头,接着瞥了一眼旁边的柜子,放低声音,“楼上我感觉没什么事就下来了,看到他出来就想着把你叫起来。” 林深点了点头,双手撑着台面边缘将自己从柜子里完全挪了出来。 他的手指有些发僵,却也没到完全动不了的程度。 低着头活动了一下手掌,才冲田松杰问道:“他去哪儿了?” “就在旁边,”田松杰朝铁门的位置扬扬下巴,“好像是在处理尸体。” 这话让林深有些意外,“他们没有回到柜子里?” “没,”田松杰摇摇头,“我看到的时候,还是一堆地压在那里,把走道都要堵住了,我想他是打算趁其他人还没醒的时候,把这地方收拾干净,但我现在的状况也不可能直接上手帮他。” 说到这里,他一耸肩,摊开了双手。 “我去看看。” 林深拍了一下田松杰的肩膀,将金属台面推回去,轻轻关上柜门,来到铁门口。 抬眼就见岑老师身上穿着一件很旧的操作服,上面沾满了洗不掉的污渍,正费劲地将压在一起的尸体一具一具挪动开。 跟昨天晚上看到的活动模样不同,此刻的他们完全就是死透的尸体,任由岑老师摆弄而没有一丁点反应。 似乎是听到了身旁有响动,岑老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来。 看到是林深站在那里,眨了眨眼睛。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注视了林深一会儿,又弯下腰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 本就骨骼受伤的尸体在移动拖拽的时候发出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在清冷的走道里回响着,其中伴随着岑老师大口喘气的声音。 “一直以来都是你一个人在做这些事情吗?”林深说着,弯腰给岑老师搭把手。 他没等对方给自己一个回答,又接着问道:“你昨天晚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些跟着你,帮你打下手的人,不是你主动找来的?你说的安排又是怎么说?” 岑老师这个时候眼角的肌肉才跳动了一下,在把几具尸体平放摆开之后,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身体,“因为我老了,我随时都可能咽气,他们担心……害怕……现在手头的这些事情没有人能继续来做。” “他们?” 岑老师抬起手,指了指头顶,“医院里的领导。” 林深微微眯眼,有些不解,“他们这么看重这件事?但这本身带着很大的危险性,一般人都避之不及的。” 岑老师闻言笑了,他上下打量林深,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道:“你不是这里的人?” 林深一怔,与此时从铁门里走出来的田松杰快速对视一眼,最终决定点点头。 “我听你从住院楼里出来的,还以为你要么是这里的人,要么就是知道原由才来安平医院的,”岑老师自顾自地说着,然后又点点头,“也难怪,如果你是这里的人,我早就应该知道你才对,不可能等到现在……” 岑老师呼出一口气,对上林深的视线,“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些出了问题的人都集中在安平医院的住院部?为什么就算是有人知道了这样的状况,却依旧选择把病人送到这里来?他们难道不怕吗?不忌讳吗?” 岑老师的话语,确确实实击中在了林深疑惑的点上。 他之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并且有些自己的推测,但推测始终只是推测,跟真实情况不一定是相符的。 “这是一门生意,”岑老师的声音放低,带着些许不悦的情绪,“只有安平医院愿意主动接受疑似有问题的病人,并且在出事之后进行后续一系列的安置和处理,只要你愿意出钱,就能保证最后接收到尸体的时候,不会发生任何问题。” 田松杰听完这段话,眼睛不由地睁大了,“疯了?” “他们有这个底气,只因为我在这里,之前是因为大爷在,这里只有我们能做这样的事情,”岑老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这门生意的收入是相当可观的,就算是需要冒险有些人也不是能够轻易放弃的。” “毕竟说到底,他们上面的人又不用亲自动手,他们没见过,没真正接触过,没办法理解这当中的危险性有多可怕,他们只知道,我给你足够的工钱,我给你想办法多的提供人手,你只要按照我们的要求把事情完成就好了,至于过程什么样不是他们需要考虑的问题,他们只看最后的结果对不对,所以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合适接我班的人选,他们比我还着急。” “他们怕我撑不住了,怕我死了,怕这种被老天爷选中的人跑到别的地方去。” 第1005章 少了一个 原本瞪圆眼睛的田松杰都彻底沉默了下来,他先是瞥了一眼林深,然后盯着身体佝偻的岑老师看。 眼前这个人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非常平静,就好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一样。 有些人把这件事当做一门有些冒险的生意,但岑老师明显不是,他是有明确目的,有更好的追求的。 所以即使他心里对对方的想法和做法都门儿清,也依旧会选择留下来,继续去完成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这跟某些人担忧的这门生意会跑到其他地方不一样,只是单纯的因为,在生意跑走之前,必然会有很多难以预计并且不可控制的事情发生。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会让这样的情况蔓延开来。 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岑老师困在了这里。 而这道枷锁,还是他自己锁上的。 田松杰听完都沉默了,林深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若是他以岑老师的身份处在这样一个位置,他或许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解决和控制这件事。 不是有一句话常说吗? 一个人从过去走到如今的一切选择,获得的一切结果,已经是他在每个选择时候以当时的经历与情况,能做出的最好选择了。 重新给一次机会,重新选择一遍,也无法保证会有更好的选择和更好的条件出现。 “他们不是第一批,”岑老师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往墙边一靠盯着地上排开的尸体眨了眨眼睛,“也不会是最后一批,所有人来来去去,有的是被吓走的,有的灵敏些察觉到不对马上就退缩,找理由离开的,有的就像昨晚那个小子一样,既不听话还自不量力。” 说到这里,一口浊气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我一开始何尝没有试着去相信,这些人当中真的会有人愿意跟我一起把这些事情做下去?我好声好气讲话,我关心他们的方方面面,但他们是来工作的,不是来送命的,不选择这份冒险的工作还可能有别的机会在等待,我会失去耐心也是迟早的事,可是该注意的,在离开这里之前应该如何保护自己,我还是不得不教。” “不会有人说出去吗?那样就没人来了。”田松杰开了口,问的是岑老师,看着的是林深。 林深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也顺着岑老师的目光看向地上的尸体。 他轻轻蠕动嘴唇,用尽量轻的声音回答道:“说出去也不能怎样?就像他说的那样,这或许也是安平医院想要的效果,能靠这些人口口相传,把只有安平医院在接受这些病人的事情讲出来,说不定反倒会有更多人闻讯而来,而至于招来帮忙的人手,有些事情在有些人看来,没有亲身体验过总会抱着‘万一呢’的想法……甚至是有些可能担忧下一顿还能不能吃上一口饭,不做这件事就得饿肚子的人,他们也没得选择。” 田松杰闻言,抿了一下嘴唇,带着思考地缓慢点头。 他环视了一圈这个接近天亮,却依旧只能靠昏暗的灯光照亮的走道,喃喃道:“也是……这里不比我们现在,不少人都是有更多选择的机会,有更多渠道和方法的,以前很多人应该没有这种条件……如果是我,真的下顿饭都吃不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饿死了,说不定也会冒险来试一试,更何况这里又供吃又供住。” “不太对……” 岑老师突然的出声,打断了田松杰的话语。 林深微微转过头去,就见对方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盯着他。 原本以为岑老师要说什么的,结果他只是嘴唇嚅嗫了几下,然后一拍自己大腿,脚步匆匆地朝着操作室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深见状,又垂眸去看地上躺着的那几具尸体。 田松杰则是看着岑老师的背影消失在操作室的大门内,才又回过头来,“突然怎么了?” 林深的目光在尸体之间流转了几圈之后,才吸了一口气,“好像少了……” “少了?” 田松杰是下意识地反问出来,但脑子很快地跟着一转,就知道林深说的是什么东西了。 他立刻集中视线,从尸体上一具一具数过去。 数完之后,又朝停尸间的方向侧着挪动了几步,数了数里面还敞开着的柜门。 接着他眼皮一跳,面色有些严峻地看向林深,“深哥……这……应该不是漏算了那个跑到卧室里面去的?还是楼上吃饭这间屋子……” “应该不是……”林深摇了一下头,“他在这里工作了那么多年,这样的情况肯定见过不止一次两次了,不可能犯这么简单的错误。” 说话间,岑老师的身影已经匆匆忙忙地又从操作间里出来了。 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抿紧嘴唇重新回到尸体旁边。 “啪”一声,把手电筒的开关打开,视野中大部分被漆黑笼罩的尸体瞬间被照得清晰起来。 也多亏了这道浅黄色的光线,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斜躺在靠走道边一道门前的那具尸体,隐没在黑暗中的脸。 对方的两个眼眶空空的,光芒投射过去都照不亮那两个不大的空洞。 林深瞬间呼吸一滞,又扫了一眼其他被岑老师挪开的尸体。 他们眼前看到这具一个眼球都没有的尸体,很有可能就是昨夜看到的那具被压在最下面的。 走道里很是安静,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岑老师捏着手电筒缓慢地蹲下身,在一具具尸体都扒开眼皮检查了一番之后,才终于是开了口,“少了,少了一个。” “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林深问道。 只见岑老师缓缓起身,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几乎是等待了三四秒,他才点了点头回应林深,“……有过……” 说这两个字时的声音非常低沉,而岑老师的两撇眉毛也几乎拧到了一起。 他关掉了手电筒的灯光,在片刻的停顿之后,将其往口袋里一揣,道:“先把这些人放回去,不能因为这事又搞出其他问题来,医院上班前还得把昨天的尸体和现在这具一起交到医院手里,去跟他们家里人对接。” 林深没再多问,弯下腰帮着岑老师搬运了起来。 而就在他们把一具尸体费劲地塞回到柜子里,关上柜门的时候,楼上传来了叮铃哐啷的响声,紧跟着的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1005章 守住院楼 林深几乎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就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 昨夜他跟田松杰碰到的在饭厅活动的那具尸体,现在应该还躺在上面,被几个人发现,那肯定是要吓一跳的。 岑老师弯腰,熟练地将一具尸体往身上一背,转头对林深说道:“你能帮我上去看看吗?我这里处理完,就会上去。” 林深看他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岑老师闻言笑了一下,回道:“你以为我在这里做了多长时间了?我对我自己的能力心里有数,你就替我上去看看,那群小年轻估计也撑不了一两天也会走的,至少在他们走之前别搞出什么更大的篓子来。” 听到岑老师的这句话,让林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昨夜对孟严说的那些猜测。 于是他没有再坚持,而是冲岑老师点点头,带着田松杰往楼上去了。 刚一推开门,林深就看到瞿诗颖几个人围在饭厅门口,一个个瞪着大眼睛捂着嘴,似乎之前还没有消散的困意在这个时候被彻底一巴掌打没了。 没有看到孟严,他心里多少已经有了些想法,于是快步走了过去。 听到脚步声响起的张鹤亦仿佛惊弓之鸟,猛地往后跳了一步。 在看清楚来人是林深之后,才吐了一口气,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语气中略带着些埋怨地道:“你……你别吓人啊……” 张鹤亦的一句话,将其他几个人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 姜启泽的目光中充满了审视,和显而易见的警惕,他上上下下将林深打量了两三遍,才开口问道:“你去哪儿了?早上醒来没看到你人,她们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说着,他冲瞿诗颖和安颜的方向扬扬下巴。 林深没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走到门口,视线越过几个人往里面看。 只见孟严一个人蹲在饭厅里,身边就是昨夜那具被林深和田松杰打过的尸体,此刻他正在仔细检查对方的身体,完全没有在意到门口的对话。 没有谁上前说是搭把手,他们齐齐整整挤在门口,像是一群无关的围观群众。 于是林深侧过身子,用手拨开站在前面的程子琅和瞿诗颖两人,走进了饭厅里。 孟严还在仔细检查尸体上的伤痕,或许是发现了有些位置的痕迹跟原本的对不上,低着头捏着尸体的下颌骨轻轻摇晃。 直到林深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他才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眼来看。 林深侧头往后望了一眼,放低说话的声音,“我踢的。” 孟严这才一挑眉,了然似的放开了手。 “怎么回事?” 林深用右手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个行走的动作,“动起来了,全部都从柜子里出来,四处走……所以在卧室遇到的那一个估计也是这样上去的,岑老师说是因为孙良的举动导致某种平衡失衡了,但现在他们都安静下来了。” 孟严闻言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又问道:“他人呢?” 这句话很简短,没有明说是谁,但林深知道问的只会是那个人。 “在下面,把尸体搬回到柜子里,”林深说着,朝后歪了歪头,“听到这里的动静,让我上来看看,而且下面也……出了点问题。” “问题?”孟严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少了一个,”林深又把声音放低,保证只有他和孟严听得到,“多了一具没有眼睛的尸体。” 这句话像是提醒了孟严什么,他一把抓住林深的手腕,问道:“那卧室那个呢?如果已经少了一个,再少一个就是两个,这要怎么跟他解释?” 林深确实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现下他也没有什么能让人信服的说法,也只得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事我也没有办法跟他讲清楚,现在也只能暂时他不问,就当做不知道来处理,而且我看他当时的样子,现在发生的事情好像更亟待处理。” “没办法讲清楚?” 林深面对孟严的问题点了点头,“我不能跟你们说,也不能跟任何其他人说,有一种很怪的感觉,像是什么东西抓着我的心脏,让我只能闭口不言。” 孟严眨了眨眼睛,没有思考太久就道:“我懂了,那就暂时先这样,到时候不行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 林深闻言一愣,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谢谢”。 孟严一下笑了,虽然他笑起来的时候看上去也有些吓人,“这有什么可谢的,如果只是对一个两个秘密不去询问,就能得到像之前在付家那样亲自动手的机会,而这种机会将来会越来越多的话,那可就太划算了。” “围在这里做什么?!” 岑老师不满的声音这时候突然出现在门口。 孟严立刻闭了嘴,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林深也站起身转过头,就见原本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几人下意识地朝着同一个方向退了好几步,让出了一个一人通过都绰绰有余的空间,然后就看到岑老师背着双手走了进来。 他看到地板上躺着的尸体,眉头一紧,左右一看孟严和林深,迈步朝前。 岑老师的身上还带着停尸间没有完全驱散的寒气,弯下腰伸出手,扒开尸体的眼皮检查了一番。 确认眼睛里还有一个眼球之后,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收回了手。 紧接着他没有着急安排搬运尸体的事情,而是拄着双膝缓慢地站直,转头朝门口看了看,道:“今晚不守下面了。” 这句话出,张鹤亦几人很明显地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喜色。 “今晚去守住院楼。” 然而岑老师紧接着的这句话,让他们的表情直接凝固在了脸上。 程子琅用手掏了掏耳朵,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有些不可思议地上前两步,“守……住院楼?岑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岑老师瞪了他一眼,程子琅立刻缩了回去,“字面上的意思,当然有人想留下来守停尸间我也没意见,但这里最多留一个人,谁愿意?” 第1005章 做选择 谁愿意? 这三个字问出来的时候,门外原本还有窸窸窣窣响动的几人突然都停滞住了动作,他们与岑老师对视着,陷入了一片死寂。 守停尸间就已经够让人难以接受的了,就更不用说还是一个人守。 张鹤亦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地开口确认道:“岑……岑老师,你确定你没有说错?就……一个人守?”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也时不时就往饭厅里的尸体上瞟,显然脑袋里在脑补着昨夜这里可能发生了什么,脸色变得越发不好看。 岑老师“啧”了一声,道:“是你耳朵不好使,还是我讲话不清楚?同样的话,要重复几遍才能够记住?” “没有,没有……” 张鹤亦慌忙摆手,往门边缩了缩,只露出半张脸带着僵硬的笑容回应。 看到了眼前的情况,也同时深知晚上守停尸间需要在什么地方休息,几个人安静了很久都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 他们的表情看上去惴惴不安,谁都不想先开口,生怕自己一个多余的举动就会让岑老师选上自己。 而林深反倒是有不一样的想法。 岑老师既然这么说了,那今夜的停尸间说不定会是个平静的地方。 有了孙良的前车之鉴,想来也没谁还会冒险去彻底无视规则,那么岑老师所说的那种平衡或许就不会被打破。 只不过躺在停放尸体的柜子里,还要独自一人跟会发出异响的尸体待上一晚,不是谁都能轻易跨过去的坎。 不愿意也是能理解的。 去住院楼的人会很多,可是人多就一定代表安全吗? 林深不这样想。 如果可以给自己一个选择的话,他或许会留下来独守停尸间一晚,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做这个选择。 他要去搞清楚这地方的原由,就不能选择最安全最保险的这一方,住院楼那是一定得去的。 于是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等着岑老师还有其他人做出选择。 孟严在这个时候清了清嗓子,道:“我去住院楼那边,安全的地方还是留给其他人。”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其他几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像没明白孟严话里的逻辑到底是什么。 “安……安全?”瞿诗颖下意识地重复了这个词,却在对上孟严的视线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林深眨眨眼,看着站在身旁的孟严。 果然对方跟他的想法是一样,这个停尸间在闹腾过一晚之后会安全不少,这或许也是岑老师说出这句话的理由。 毕竟前一夜,就是因为尸体会出来乱跑,他才让大家都回去休息,由自己来守。 而如今他提出这样的选择,就证明他觉得这里相对没有问题,可能不能理解岑老师的想法,又能不能接受与尸体共眠,那就得看其他几个人的选择和接受能力了。 姜启泽左右看看,在人群后面举起手来,道:“那我也去住院楼,把机会留给其他人。” 张鹤亦和程子琅瞬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去,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像是一时间猜不透姜启泽这句话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在故意膈应他们。 程子琅瘪着嘴往两个女生的方向看了一眼,刚张开嘴要说什么。 敏感的安颜像是察觉到了,立刻就往前蹦了半步,一只手紧紧挽着瞿诗颖的手臂,抢话道:“我……我们跟孟叔,孟叔去哪儿我们去哪儿。” 瞿诗颖闻言立刻点点头,道:“对!昨天打扫的时候我们也是跟孟叔一起的,我们……我们已经习惯跟他一起行动了。” 林深当然知道,这是对于孟严的一种肯定,但这个选择,却不一定明智。 孟严见状,也似乎想张口说什么。 但两个女生已经像小兔子一样直接冲进了饭厅,也不管旁边的尸体到底还吓不吓人,就往孟严身旁一站,像是跟门外剩下三人划分出了界限似的。 岑老师左右看看,叹了一口气,道:“守停尸间是个好差事,只要眼睛一闭一躺,什么都不去听,什么都不去想,安安稳稳过一晚上,睁开眼睛就什么都过去了,我劝你们好好想想,到了住院楼,可就不好说了。” 话已经如此明显地放在了这里,之前表态的几个人都沉默着,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 姜启泽甚至在这个时候动了起来,也走到了饭厅里面。 这一下,屋子里的人就跟门外剩下的两人对视着,气氛很是怪异。 “岑……岑老师你呢?”程子琅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我?”岑老师眯眯眼,“那当然是去住院楼了,我说了,这里只用留下一个人。” 还没等程子琅再做出反应,闭嘴沉默的张鹤亦突然嗖一下蹿进了屋子里,往姜启泽身后一站,扯着嗓子用破碎的声音挤出一句,“我跟你们一起……” 简简单单六个字,既破音又走调,像是坏掉的唱片机让人想要发笑。 然而现实是这里没有人有发笑的余裕,被一个人留在门外的程子琅更是面色铁青。 他有些忿忿地瞪了张鹤亦一眼,原本也想硬着头皮往里走,结果谁知岑老师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表情顿时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那就你留下来,”岑老师发了话,“时间不早了,再磨磨蹭蹭赶不上医院交接的时间了,我们还得把尸体运出去,趁着还没上班人还少。” 程子琅猛吸一口气,张开嘴。 岑老师立刻伸出一根食指,放在他嘴巴面前,“我昨天跟你们交代过的值夜的事情,一条也没有忘?” 程子琅闻言,只能咬着嘴唇苦着脸点点头。 “那你只要照规定行事,不会出事的,”岑老师拍了拍程子琅的手背,“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管了。” 程子琅这时候还能说什么? 他抬起头,正好撞上张鹤亦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眉毛拧成一条。 “好,我……我知道了。” 第1005章 看不惯 平整摆放着尸体的小推车在绿荫小道上吱呦呦地往前行。 太阳还没有升起来,四周的绿植之中能看到飘散着一层白白的雾气,偶尔能看到一两个正在忙碌着的清洁人员。 岑老师背着手走在最前面带路。 而那些清洁人员在对上岑老师的视线之后,表情明显都有些不自然,只是简单地点头示意之后,就下意识地拉远了跟一行人的距离。 看得出来,尽管岑老师的工作在安平医院是不可或缺的,但同样也不是任何人都能够理解和接受的。 显然不少人对他都有些避之不及。 程子琅跟张鹤亦几乎是并排走的。 但跟张鹤亦那张带着庆幸的脸不同,程子琅脸黑得似乎藏在树荫之下,一时半会儿都分辨不出来。 他没走几步,就用一种极其不悦地目光盯着张鹤亦上下打量,接着移开视线,深吸几口气,像是在努力平复自己内心不断往上冒出来的火气。 终于在推车走出绿荫小道,转弯朝着住院楼楼后的方向走的时候,张鹤亦转身跟程子琅对上了视线。 他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容,伸手拍了拍程子琅的肩膀,低声道:“我这不是把更安全的机会让给你吗?你没听岑老师说嘛,只要你眼睛一闭一睁,一晚上就过去了,不是什么大事。” 程子琅的眼皮很明显地跳了两下,他斜眼一瞥张鹤亦,“哼”地笑了一声,“真要是这么好的机会,你恐怕争着抢着都要留给自己,这回怎么那么大方了?” 听到这句话,张鹤亦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瞬的不自在,但下一秒就被硬挤出来的笑容所替代。 “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从来没为其他人考虑过似的。” “难道不是吗?”程子琅立刻反问。 张鹤亦没说完的话卡在嗓子眼里,他眼睛左右看了看,把说话声音压低,终于是忍不住又拍了一下程子琅的胳膊,道:“你现实里有没接触过我,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反正不都说明白了吗?停尸间就留一个人,你好歹是个男人,总不能让人家两个姑娘家家的去?或者让那个孟严去?你敢跟他说这样的话吗?” 田松杰听到这里,眉头微微一蹙,道:“深哥,他们真把你当npc啦?说这些话没防着你也就算了,提都没带提的。” 林深摇摇头,表示无所谓。 但田松杰明显还是很在意,他快走了两步,悄然凑到张鹤亦的旁边,跟对方贴得很近。 林深见状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打算去问他要做什么。 “那你是想说,你不是个男人?”程子琅的语气不好,有些不想再跟张鹤亦搭话的意思了。 这样一句带着些许激将的话并没有惹恼张鹤亦,他只是弯着嘴角笑,回道:“在这样的地方,有时候也不能拘泥什么男人女人,你要这么想,那我也不能强迫你改变啊。” 程子琅听了一瞪眼,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的音量,“行,你说什么都有道理,你讲什么都是对的,可以了?” 谁知张鹤亦并没有收敛的意思,反倒又轻拍了两下程子琅的肩膀,道:“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啊,这种说话方式还是得改改的,这样完全就是放弃沟通的意思了,那就解决不了问题了啊。” 也许是他们不断低声说话的响动钻入了走在前面的人的耳朵里,瞿诗颖突然回过头来,用一种有些疑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 张鹤亦立刻挺直了腰背,装作没事人似的笑了笑。 程子琅则是谁也不想搭理,直接将脸撇了过去。 一行人跟着小推车转到住院楼后方,原本就清冷的空气更是随着呼吸一下一下刺激着肺。 张鹤亦缩了缩脖子,呼出一口气,双手搓了搓。 就在他跨出一步的瞬间,田松杰猛然伸出一条腿,轻轻绊了一下对方。 这一绊来得并不是算非常用力,再加上张鹤亦本身走得就又慢又小心翼翼,于是林深能看到的就是他刚缩起脖子,身体就像是突然失去平衡一般猛地往前一倾。 紧接着张鹤亦的两只手就大鹏展翅般伸开,在空中胡乱地挥舞了几下,带着一声压抑的惊呼声,直直往孟严的后背上就是一扑。 空气在这个时候静止了。 被张鹤亦展开的双手挡住的程子琅停了下来,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趴到孟严后背上的张鹤亦,脸上的表情似乎轻松了几分。 而跟在孟严旁边的瞿诗颖和安颜都不理解般地瞪大了眼睛,眼神中明显是在警告张鹤亦不要在这样安静的地方发出吵人的声音。 孟严跟姜启泽则是一直负责推车,跟着最前面岑老师的脚步。 所以这样的意外情况发生的时候,孟严感受到背后传来一小股推力,只是蹙眉回头看了一眼。 而仅仅只是这一眼,就让张鹤亦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往后退了几步,张嘴就不受控制地开始说“对不起”。 “你在搞什么?”姜启泽低声问他。 “我……我没搞什么……”张鹤亦瞪圆眼睛,使劲摆着手,“我……我就是被地砖绊了一下,所以突然往前摔,我不是故意的,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猛地转身,伸出手去就指向刚刚自己身后走过的路面。 似乎是想要证明确实是被不平整的地面给绊了一下,他说话的音量都下意识提高。 然而等他自己定睛看过去的时候,才意识到此刻在走的路面跟之前的绿荫小道不一样了。 地上没有铺着一块块方形的地砖,反而是平整的水泥地面,甚至因为长久有人进进出出走过,都磨得光滑反光了。 林深见到这一幕,用有些无语的眼神看了田松杰一眼。 田松杰却是一摊手,道:“我就是看不下去他这么说话,给他点小教训而已。” “这……” 张鹤亦的脸几乎绿了,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身后路面并没有任何可以绊到自己的地方。 “你不会是自己左脚绊右脚了,不好意思说,非说是地砖绊的你?”程子琅在这时候开口,“这哪儿有地砖。” 张鹤亦不说话了,他目光中带着紧张和不安,在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似乎寻找着什么。 然而在确定他什么都没看到之后,脸色更加难看了。 “有鬼……一定是有鬼……” 他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低声呢喃了一句,又过分敏感地抬头朝住院楼上看了几眼,闭紧嘴巴不再说话了。 第1005章 奇怪的点 交接的工作并没有想象中复杂,但在看到更加成规模的,真正属于安平医院的太平间之后,原本就已经很是沉默的张鹤亦变得更加畏缩了。 他离程子琅远远的,尽量靠近岑老师的方向,有意无意投来的目光里带着某种怀疑。 就好像自己刚才在外面经历的事情,其实是程子琅搞的鬼一样。 岑老师有一搭没一搭跟负责太平间的老头说着话,两个人缓步往前走,小推车就跟在后面吱呦呦响。 安静空旷的太平间里只有几个人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一直到把尸体放进停尸柜,老头从口袋里摸出两根黑色的线拴在把手上,岑老师才轻咳了一声,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眼珠转了转,一把搂过老头的肩膀,放低了说话的声音,“今晚能休息了。” 简简单单六个字,如果换做是其他打工人听到,那指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 而被岑老师搂住的老头听到这句话,脸上的表情一僵,捏在手里还没点的旱烟被挤得扁扁的。 两条粗重的眉毛朝眉心的方向一蹙,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一行人,才又转眸去看岑老师,“闹出事儿了?” 岑老师没有开口作答,只是点了点头。 接着一声叹息从老头的嘴里发出,他的肩膀一耷拉,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我就说了,现在上头这些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一天天说减轻负担,结果不都是惹麻烦?”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岑老师笑了笑,摇摇头,用手拍拍老头的肩膀以示安慰。 老头闻言,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又咽了回去,变成一声沉重的叹气。 “行,楼上你跟他们讲了吗?” 岑老四又摇摇头,道:“还没,这会儿就上去。” “行……”老头沉默半晌,抬起眼来,“注意安全。” 岑老师没再多说,带着沉默的一群人从来时路走出太平间。 天边微微有些亮色,医院里活动的人也开始变多了起来,人声和脚步声敲破了安平医院里的寂静,一切都好像有生机了起来。 然而一行人中的气氛却没有好到哪里去,太平间老头的几句话一听就是意有所指。 这让原本觉得跟着孟严就会安全的瞿诗颖和安颜脸上,都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她们看上去想要上前询问岑老师,今晚值守住院楼究竟是要做什么,可又没有一个人真正敢开口去问,生怕听到什么自己不想听的,颇有些掩耳盗铃的味道。 “岑老。” 昨天见过的小护士似乎刚换上护士服,从休息室里走出来,她抬手固定着自己头顶上帽子的位置,点头冲岑老师打招呼。 岑老师点点头,走到护士台跟前,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今天夜班是谁?” 小护士愣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岑老师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然后才指了指自己道:“我,还有小戚,她去厕所了,怎么了?” “今晚夜班不用上了。” 林深很明显地看出了小护士脸上的情绪变化,她的两只手还放在头顶的帽子上,像是被定住一般盯着岑老师看了好半天,才终于松开手缓缓放了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转动着自己漆黑的瞳仁将周围扫了一遍,咽了一口口水,“我知道了,一会儿小戚来我跟她说一声。” 岑老师点点头。 小护士弯腰从护士台下的抽屉里抽出来一张纸,上面似乎是表格,但离得太远林深看不太清楚。 只见她从旁边的笔筒里拿出来一支笔,在纸上快速书写着什么,随后翻转表格的方向推到岑老师的跟前,又问:“还是老时间吗?” “对,”岑老师握着笔,一笔一划写得慢悠悠,“反正日落之前离开就行了,今天得辛苦你们了,要尽量把该做的事情压在白天都给做了。” “哪有的事情,”小护士客气地笑笑,从岑老师手里把纸笔接过来,“您不也是为了大家着想吗?我们都知道的。” 这种熟络的气氛中带着诡异的回话,让瞿诗颖忍不住搓了搓手臂。 仿佛是某种不好的预想即将应验,她突然回过头朝程子琅的方向看了一眼。 似乎到了这个时候,终于有人意识到岑老师先前说的那番话并不是安慰人的客套说辞,或许,单独在停尸间里睡上一夜,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可是真的要开口去跟程子琅换? 又没有人有勇气说得出口。 毕竟那里的异响是谁都见到过的,而住院楼这边怎么讲人多,总能有个依靠。 于是在张鹤亦也没忍住多看程子琅两眼之后,几人之间又诡异地沉默了。 这种难耐的氛围几乎是持续了一整天,连吃饭的时候几人都不得劲,每一口饭好像吞石头一样难以下咽。 张鹤亦默默祈祷着时间走得慢一些,白天再长一些。 可有时候越是这样想,就会发现越是事与愿违,明明没有做什么,时间就突然嗖地消失了。 看着窗外逐渐落下的圆日,林深已经坐在护士台边上,从袖子里拿出卷起来的笔记,低头快速瞥了几眼。 【远书总在我梦里出现,他从我眼前摔下来的那一幕,永远都是每个梦的结局,我似乎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看着他歪着脑袋盯着我……我感觉他有话说,可我听不到,我尝试凑近,却永远也靠近不了,远书,你想说什么?梦里我见你落泪,你真的落泪了吗?】 “落泪?”田松杰缩在林深边上,同样看着笔记上的内容,“这什么意思?难道是这人后悔什么了?后悔自己做了个研究,把自己搞成那样……” 林深摇摇头,低声道:“不太清楚,梦这种东西不好说,不确定到底是对方真的能托梦,还是说写笔记的老人自己对这件事内心想寻求某种美好的期待,才做这样的梦,不过……现在确实是有一个奇怪的点。” 田松杰闻言,直接双手捧着脸颊往林深旁边一蹲。 朝里看了一眼正在休息室里给其他几个人严肃交代什么的岑老师,才又抬头去看林深,“奇怪的点?” “为什么要跳楼摔下来呢?”林深眨了眨眼,“除却主动破坏了规则死法不一样的孙良,我们碰到的尸体身上或多或少都有明显的高坠伤,骨折……关节脱位等等等等,但从尸体还在频繁活动,并且出现了争抢同类眼球的情况来看,他们并不像是主动寻求死亡的。” “深哥你是觉得,并不是双瞳在让他们死亡?” 第1005章 或有内幕 “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 林深点了点头,一边说一边思考着,“如果双瞳追求的是被感染的人获得死亡,那为什么会出现岑老师没办法一个人处理的尸体,还要放在停尸间里困住呢?死不就是终点了吗?到达了终点还要什么?” 田松杰闻言表示同意的“嗯”了一声,接着道:“确实是这样的道理,如果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把这样的事情说是想要散播恐惧的话,他们自己人之间相互争抢对方的眼球,就明显已经不在这个范围内了。” “而且死亡的方式有千百种,全都是跳楼就不能用凑巧来解释了。”林深眯了眯眼睛。 话说到这里,田松杰似乎有些理解林深的意思了。 “深哥,你觉得这跟远书这个人有关?” 林深先是下意识地点点头,接着又摇了摇脑袋,“如果……老人写笔记的那个时代,就是事情的起源,并且‘远书’这个人也是第一个从楼上跳下来的,那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只可惜老人已经不在了,岑老师很明显也没有把这件事太往深处想。” “不如说,以岑老师当时的知识和阅历来说,很大程度限制了他的想法,从而影响了他之后一系列的思考和行动?”田松杰试图去解释岑老师的行为。 “也是这个道理,所以或许等岑老师开始察觉到端倪,他身边也已经没有可以问的人了。” 田松杰眨眨眼,“这……不就跟写笔记的老人一样吗?有什么想要问远书,意识到问题朝着不对劲的方向发展的时候,能问的人已经不在了。” “所以需要我们。” 林深重新将笔记小心翼翼地塞进袖子里,固定在手腕的附近,看着岑老师带着其他几人从里面走出来。 张鹤亦的脸色像是吞了七八只苍蝇,眼神不断往程子琅的身上瞟。 然而对方此刻不愿意给他任何一个眼神和动作,只是微微低头听着岑老师在跟他反复交代注意事项。 “没什么需要你管的,就只是在一个特别的地方睡上一觉而已,”岑老师摸了摸下巴,“如果真的听到有别的动静,只要记清楚声音从哪儿到哪儿就行了,只要你不出去,没什么奈何得了你。” “好,我知道了。”程子琅点点头。 张鹤亦在这时候咽了一下口水,往前一步,试图让自己可以出现在两个人的视野里,“那个……你要是实在害怕的话,我跟你换也不是不可以。” 程子琅没说话,只是抬着双手接过岑老师递过来的钥匙。 “乱开柜子会怎么样,你是知道的,别做傻事就行。”岑老师说着,两只手背到身后。 程子琅闻言点点头,捏着钥匙一个人快步离开了。 张鹤亦下意识地朝前追了几步,看着对方消失在小路的尽头,皱了皱鼻子毫不掩饰地叹了一口气。 “差不多得了。”姜启泽皱着眉说了这样一句。 张鹤亦猛然回过头,原本下意识地已经张开了嘴,却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不得不把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然后重新换了一句,“我这不也是……担心他吗?” 安颜在这个时候笑了。 “笑什么?”张鹤亦问道。 安颜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脑子里突然想到好笑的事情笑了一下,不可以吗?” 张鹤亦抿了抿嘴,还算不错的相貌多添了几分阴郁。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低声道:“没有不可以。” 岑老师似乎没有心力搭理几个人这种意有所指的对话,静静等他们都安静下来之后,才道:“记住了,绝对不能忽视护士铃,该去的楼层和病房一定要检查,其他的事情昨天我就重申过很多遍了,我想没必要我再多说。” “他真的在这里吗?”孟严双手抱胸,抬头朝上看了几眼。 岑老师很肯定地点点头,“尸体没有特定的保存环境是会坏掉的,更何况是这种低温冻过的,他必须要一具活人的身体,不然他走不出安平医院的,供他活动的时间不多,住院楼跟其他门诊楼办公楼之间的小公园,最初搭建起来就是为了让他们这种人一下子找不到出去的路,那就只可能在这儿找合适的人选了。” 林深听到这里,心头一动,忍不住问道:“岑老师你说的这种布置,是谁做的?医院里应该没有人本来就会这种东西?” 岑老师摇摇头,道:“不知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了,我也问过以前的大爷,他也不清楚,说他来到这儿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说到这里,岑老师停顿了一下,稍稍凑近林深,压低了声音,“你知道的,他就是知道安平医院在做这样的事情,几乎附近所有被双瞳影响的人都被送到了这里,他才到这个地方看门的,不然以他的学识和能力,怎么会做这种工作?” 林深没有开口回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听到岑老师这句无意的话,他又开始有了不一样的思考。 安平医院真的一开始就是为了这门生意才做这样的事情吗? 还是说,这间医院原本就是为了聚集双瞳才请人刻意修建的小公园,只不过在岁月的流逝中,上层管理不断换人不断接手,才失去了最开始的初衷? 林深看向门外被草木遮挡的小道。 那这些东西,会出自谁的手笔? 跟老道有关,还是那份笔记的主人? 第1005章 他什么都没做 住院楼里原本黑着的灯都逐渐亮了起来,岑老师再次下意识地嘱咐了几句之后,一个人带着交接拿来的钥匙和工具箱到配电房去了。 他离开时的样子看上去轻车熟路,让林深忍不住想,之前没有这些人的时候,他一个人是怎么完成如此麻烦的工作的。 虽然在场几个人脸上都带着不情愿,谁都不太想去做这份职业和巡楼的工作,但一听岑老师去的是配电房,要随时关注异常的断电状况,并且在短时间内找出问题又修复,张鹤亦的脑袋直接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对于这样的东西,瞿诗颖和安颜都表示自己了解的不多,自然直接放弃了。 等到岑老师一走,护士台附近就安静了下来。 而此时在住院楼里进进出出的人也没有之前那么多了,大家都看上去脚步匆匆,像是在赶时间,没有一个人为这几个突然出现的人多停留一两秒,甚至是一两个眼神。 张鹤亦转身就进了休息室,他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凳子坐在门边,转过头盯着墙面上护士铃的方向。 “连个监控都没有。”他叹了一口气,低声呢喃。 但因为四周实在是太安静了,声音一下子就传入了其他人耳朵里。 孟严也拖过护士台下的一个凳子,在护士台进出口附近一坐,道:“你当这是什么年代,能有那么多监控给你去看每个地方的情况?能有这护士铃就不错了,至少告诉你是几楼,不然让你一层一层绕,那真不知道你要绕到明天什么时候。” 被孟严这么一说,张鹤亦脸上是有一瞬的不服气和不悦的。 但是一抬头看到孟严投过来的目光,他的气势就瞬间弱了下去,涌到嘴边的千万句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林深转头看向连接着护士铃的墙面,它们长得很简单,确确实实就只是些带着非常小的提示灯的电铃。 电铃上方都贴着一张有些发黄的纸,写着这个铃所负责的楼层以及病房的范围。 并不是每个铃都能精准对应一个病房,甚至像现代的那样,准确到某张病床。 这当然也是让几个人发愁的原因。 这就表示如果某个护士铃响了,他们到了指定楼层并不能直接找到声音的发出地,还需要在一段距离内确认几间病房,时间和危险性就这样无形增加了。 姜启泽则是打开了护士台靠里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来几个手电筒,顺着一个一个检查了一番,确认全都正常工作之后发到每个人手里。 “谢谢……” 安颜接过手电筒,轻声道谢,用手紧紧握着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 一直到姜启泽走到林深面前,伸过来的手下意识地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林深是否真的需要这样的东西。 但还没等他开口,林深直接把手电筒接了过来,笑笑道:“谢谢。” “我们……其实没必要去,”张鹤亦歪着身子靠近瞿诗颖两人的方向,放低了声音,“让他去不就行了吗?你看那个姓岑的,每次都对他特殊对待的,那都交给他,不是比我们安全靠谱多了?” 林深注意到了他们的窃窃私语,也注意到了瞿诗颖逐渐皱起的眉头,同时感受到张鹤亦努力尝试隐藏但不断往自己身上瞟的目光。 她身体后倾,与张鹤亦拉开一定距离,“那你去跟他说啊,你跟我说干什么?” “这不是,我们是一起的,得要齐心协力才行吗?”张鹤亦努努嘴,朝孟严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我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得说服大家啊。” 林深虽然听不太清楚张鹤亦在低声计划着什么,但田松杰的耳朵可就灵敏多了。 他腾地一下从原本靠在墙边的姿势站直了,看了林深一眼,确认不阻止他之后悄然走到了休息室里面。 张鹤亦就正正好好坐在休息室门口靠门框的位置,田松杰则站到了他的身后,垂下眼眸打量着这个还在滔滔不绝说服两个女生的男人身上。 “我不想这么做,”瞿诗颖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人家怎么说之前也帮过忙,有些我们不愿也不敢做的事情都去做了,你要这么搞,你自己搞去。” 说到这里,瞿诗颖叹了一口气,上下打量了张鹤亦一圈,又道:“我现在真有点后悔。” 张鹤亦闻言一愣,问道:“后悔什么?” 安颜听到这句话直接笑了,摇摇头,把脸撇朝一边。 她的这个笑容更是让张鹤亦迷惑,两条眉毛一扭,“什么意思?” “我当时在饭桌上替你说话做什么?”瞿诗颖双手握紧手电筒,“你们跟着岑老师去处理孙良的尸体的时候,他不也跟着一起吗?难道人家一点忙没帮?” 张鹤亦原本还因为瞿诗颖的前半句话表情一僵,等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动作直接蹲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面对瞿诗颖的问题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然而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见张鹤亦猛地摇了摇脑袋,一清嗓子道,眼神飘忽地看了一眼站在远处应该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姜启泽,才道:“没啊,他就是站在那儿什么都没做,岑老师也什么都没让他做,不然我怎么会说他是被特殊对待的?” 几乎是与这句话话音落下的同时,田松杰阴着一张脸蹲下身,抓住凳子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用力往后狠狠一拽。 原本靠着门框的张鹤亦一下子失去平衡,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倾,狗爬似的直接“啪”一声摔到了地上。 凳子在他身后摇晃了两下就平稳下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有张鹤亦趴在地上的姿势,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深哥什么都没做?”田松杰缓步走到张鹤亦身旁,“什么都没做,你现在还活着?” 他靠近张鹤亦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就见张鹤亦如同触电般嗖一声就蹦了起来。 对方捂着自己的一边耳朵,面色铁青,不安的眼珠转来转去像是在寻找什么似的。 “鬼!有鬼……这地方是真的有鬼!” 第1005章 护士铃响 张鹤亦的声音像是个破铜锣,带着转瞬即逝的破音和走音。 他下意识地往护士铃的墙面方向退去,耸起肩膀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怀疑的目光顺着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然而周围的几人都像是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 田松杰轻哼了一声,悄然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抱胸似乎觉得并不解气,但再过分的事情肯定也是不会做的,不然少了一个人不就增加其他人的工作量了? “你在搞什么?” 姜启泽不理解地看了一眼休息室门口,又看了看缩在墙边的张鹤亦。 “我……我不是说了吗?有鬼!没感觉到?!”张鹤亦的话语里带着一种惧极之后的愤怒。 “没做亏心事,”安颜幽幽开口,“但是说了亏心话,做贼心虚了?” 被说了这么一句,张鹤亦明显是不服的,可是他一下又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毕竟一抬头,就看到孟严和林深同时看向自己,那么刚才悄悄说的那些话,肯定是不能再大声讲一遍的。 于是他只能埋怨似的瞪了安颜一眼,闭紧了嘴巴。 “真有鬼,鬼怎么就找上你一个人?”孟严坐在那里,瞥了一眼落下去的希望,缓缓开口。 听到这句话,张鹤亦当然也是满脸的不理解,“这我怎么知道?” 孟严一笑,盯着他看,“岑老师交代过的那些话,你有几句往脑袋里放过?” “孟……孟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鹤亦问出来的时候,情绪明显不太高兴,但是面对孟严他又发作不出来。 “这还不简单吗?”姜启泽接过了孟严的话头,“从昨天起到现在,就属你吱哇乱叫的次数最多,最紧张最害怕的是你,吓得什么都做不到的也是你,不盯上你还能盯上谁?只需要耐心观察一下,就知道你是个最容易入侵的漏洞了。” 姜启泽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张鹤亦就猛地站了起来。 他伸手指着姜启泽,嘴巴一开一合也不知道在小声说些什么。 孟严接着道:“就是这个意思,因为知道你最好吓,你最脆弱,最方便趁虚而入,现在既然说开了,你也知道了,总该有点变化了?” 就在张鹤亦快速转着眼珠,想要说点什么来为自己辩解的时候。 滋滋—— 叮铃铃——!! 电流接通发出的声音伴随着略显沉闷的铃声,忽然在张鹤亦的背后响了起来。 他一下就窜开,一瞬间忘记了自己究竟要说什么,只是使劲拍着自己的胸口又退回到自认为最安全的休息室门口。 他蹲在地上,两只手抱着之前坐过的凳子,眼睛瞪得如同铜铃。 “响了……” 张鹤亦很明显地说了一句废话,,一句显而易见大家都知道的废话。 只不过刚才勉强还算是轻松的气氛一下就沉闷了下来,几个人都是下意识地望着那个亮起来的红色小灯,上面的纸条写着“三楼左侧后半段”。 护士铃的声音不刺耳,但正是这种有些沉闷的声音,让一切显得如此诡异。 瞿诗颖缓慢站起身,在众人的注视下确认几眼,伸手按掉了护士铃,开口问道:“谁去?” 这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夕阳斜斜投射进来的光芒将门口地面染成一片橘黄。 属于是室内的灯光还无法完全发挥照明效果,室外的光线又不足以将室内照亮的时间段。 其实相比起完全漆黑的深夜,这个时间明显要好上不少,视觉上也安全不少。 但毕竟是护士铃第一次响,没有一个熟练工在前面打样,谁也不敢轻易迈出这一步。 “我去。”林深吸了一口气,开了口。 他感受到了来自其他几个人的注视,其中也有张鹤亦,那当中明显带着掩藏不住的意外。 孟严则是仰起头,点点脑袋,“也行。” 瞿诗颖和安颜松了一口气,轻拍自己的胸口两下,突然意识到这样的动作会被林深看见,于是又马上停止了。 虽然她们刚才并没有直接参与到张鹤亦的提议里去,却也不代表她们心里没有这么想过,只不过是张鹤亦说了出来,她们碍于某些事情而没有表达罢了。 不过这些事情林深都不在乎,他见没有谁再说话,转身就往楼梯的方向走了。 田松杰快步跟上。 楼梯间里的灯光亮得阴阴沉沉,配合上墙壁两边的污渍,充满了一种说不清的陈旧感。 整栋住院楼在黄昏后就变得寂静起来,偶尔只能听到从楼层厕所里传来的下水管道的咕咚声。 二楼的过道上跟一楼一样,已经看不见有人还在活动,这仿佛某种约定俗成的规矩,左右看去病房门都是紧闭的。 林深说不上来心里这种感觉是什么,就好像“医院”这个地点天生就带着些不可触碰的诡异属性,就算此刻什么都没发生,还是让人心里毛毛的。 “我从以前就感觉,医院的气氛总是怪怪的,”田松杰轻声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的,就是说不上来,有时候感觉明明人声鼎沸、人来人往,每个地方都忙得不可开交,可是就好像是从建筑的角落里会透出来一种死寂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又会让我觉得医院里太安静。” 也许是知道自己说的话里带着太多矛盾的感觉,田松杰说完自己笑了笑。 转过二楼的楼梯口,田松杰换了一个话题,“深哥你觉得,背后引起一切的会是笔记里提到的‘远书’吗?” 林深蹲下脚步思考片刻,摇了摇头,“不太确定,不过单从楼上坠落这个死法来看,说不定确实跟‘远书’这个人有关系,但笔记里并没有提到过他是不是双瞳,或者有没有跟双瞳相关的东西接触过……” 田松杰眨眨眼睛,“说不定这就是远书的秘密呢?所以他从来没有跟老人说过。” “你是觉得,他那时候闭门不出所谓的醉心研究,就是在做跟双瞳有关的事情?”林深问道。 田松杰一愣,“难道不是吗?我觉得是目前最说得通的理由了。” “那就回到最关键的问题上了,双瞳从哪儿来的……” 林深呼出一口气,一步踏上三楼楼梯口。 左侧走廊靠后段的电灯忽明忽暗,完全照不亮最尽头的模样。 第1005章 饿了 “如果说远书这个人天生就有双瞳,并且在后面事发的一系列过程中,老人发现了双瞳的出现会引起问题,那么关于这件事,不太可能不交代给岑老师的,岑老师也不可能不去更加关注远书的存在。” 林深站在楼梯口,啪地打开手电筒,朝左侧一转,走了两步。 “也就是说,远书就是普通人的模样,没有任何特别的,但是从他死了开始,反倒是出现了双瞳的问题?”田松杰摸摸下巴,跟在林深的后面。 走廊两头的病房都已经熄了灯,门上的观察窗甚至还挂了小小的窗帘,将室内的状况遮得严丝合缝,根本看不清楚里面有几张病床,又有几个病人。 林深猜测这或许也是安平医院的某种保护措施和手段。 他靠近楼梯口附近的房门,屏息侧耳倾听,只需稍稍集中注意力就知道里面的人根本没有睡着,能听到小声活动的响声。 但越是往走廊的后半段走,这种声响就越轻。 等他来到电灯闪烁的位置时,四周完全是一片死寂了。 周围的声音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全都吸走,连林深落在地面上的脚步声都几乎听不见了。 他憋住一口气,抬起手电筒往走廊尽头照了照。 能看到一道紧闭的安全出口,还有堆放在拐角一个小小空间里的清洁用具。 等他收回视线,准备往身侧的病房开始检查的时候,忽然发现离自己最近的病房门观察窗上,露着一只漆黑的眼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他看。 林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接着他就看到对方轻轻扒拉着小窗帘的手指,保证自己只有那一只眼睛露在外面。 病房里的人并没有因为林深的转头注视而躲回去,反倒是直愣愣地看着他,眼睛瞪得溜圆,甚至能看到眼白上的些许血丝。 眼前看到的仿佛定格画面,一切都是无声的。 “什么意思?”田松杰忍不住轻声开口。 随后他们就看到那只眼珠缓慢转动,似乎在朝走廊尽头的方向看,而随着对方瞳仁的移动,藏在眼球侧面的另一个瞳仁也露出小半个边缘。 这是跟孙良的眼球差不多的,还没有移动到眼睛前方的双瞳。 只见那人在转动眼珠之后,伸出一根手指,从自己的脸侧慢慢移动出来,同样朝着走廊尽头指去。 “他这是在……给我们指方向?”田松杰眨眨眼,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些病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 林深摇摇头,他暂时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但既然有人给他们提供了方向,不管是真是假,是陷阱还是别的什么,终归还是要去看一看的。 毕竟这是,此时此刻安排给他们的工作,关乎着是否能够让更多人安全逃离,也关乎着林深最为在意的真相。 他冲观察窗里的人点了点头,对方立刻就把手指缩了回去。 接着手一松,窗帘也自然垂了下来,身影从门口附近消失。 “过去看看。” 林深轻声开口,沿着昏暗的过道一路往里面走。 四周听不到一点动静,一直到他们快要靠近摆放清洁用品的拐角时,才依稀听到一丁点窸窸窣窣的响动。 像是虫子,又像是老鼠,在小声地翻动着什么东西。 田松杰立刻弓着身子快步靠近,然而他把脑袋伸出去的时候,看到的都是横七竖八杂乱摆放的扫帚和拖把,盛着水的铁桶里飘散出一股长了青苔的腥味。 而这些扫把拖把包围着的水泥砌成的水池里,哗啦啦地轻声往下水道里漏着水。 关不紧的水龙头一下一下往下滴着水珠,水管生锈严重,覆盖着黄红色的锈斑跟深色的青苔。 但林深很快就分辨出,之前听到的声音并不是漏水的水龙头发出来的,同样也不是往下水管道流的水发出来的。 那声音更轻微,同样也更没有明确的规律和节奏。 林深蹙起眉头,缓慢移动手电筒,尝试着把这个黑暗的角落照亮。 随着圆形的光晕上移,拖把杆子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射墙面上,同时也投射到了一片光滑拱起的东西上面。 那是一个人的后背,此时正背对着林深二人,整个人缩在墙角的位置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窸窸窣窣的响动,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但这个后背很小,完全不似成年人那般宽阔。 田松杰意识到的瞬间瞪圆了眼睛,转头看林深,“……小孩?” 林深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对方没有穿病号服,光着上身,勉强能从露出来的后腰看到下身穿着的是有些褪色的病号裤。 肩胛骨和脊椎因为他弓着身子蹲在那里的动作清晰可见,整个人看上去显得相当瘦弱。 脑袋顶在墙角的位置,两只细细的手臂不断小幅度活动着,好像是手里抓着个什么东西。 对于林深手中手电筒投射过来的光,对方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依旧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林深左右看了看,确认四周再没有其他异常,于是吸了一口气,道:“你在干什么?” 这是岑老师交代的事情,同样也是成为大家意识到在住院楼守夜不妙的地方。 不管看到什么,不管遇见的是谁,开口第一句话都必须这么问。 只见那个瘦小身影猛地抖了一下身体,停住了动作,接着脑袋缓缓抬起,朝林深的方向转了过来。 田松杰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说不出话来。 那确实是一个小孩,他嘴巴里咬着一小截细细带毛的东西,嘴边上糊着不知道是污渍还是血液的东西。 而顺着往下一看,发现手里紧紧掐着的是一只已经不会动的老鼠。 他的眼睛仿佛蒙了一层雾,乍一看朦朦胧胧。 但很快那层雾就像是随着理智的回归,逐渐被驱散掉,又黑又大的瞳仁注视着林深看了几秒,突然吐掉了嘴巴里的东西,又丢手里的老鼠站了起来。 小孩两只眼睛看上去十分健全,但其中一只已经能很明显看到两个黑黑的瞳孔。 他有些木讷地咂一下嘴,道:“饿了。” 第1005章 不明白才是常态 “饿了?饿了也不能吃这种东西?” 田松杰当然知道眼前的状况是异于常人的,是不能用正常的逻辑去理解的,但他还是在听完小孩的话之后,忍不住吐出这么一句。 老鼠的尸体掉在地面上,被林深手中的灯照亮,瘸了一条腿和一根细长的尾巴,实在让人无法细想在他们没有发现他之前,这个小孩躲在这里做了什么。 更何况小孩的嘴边上还沾着一点黑黑的老鼠毛,尽管他的双眸里充满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童真和无辜,但画面着实让人感觉不太舒适。 林深的心底甚至莫名生出一些愤怒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愤怒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只是觉得对方这样无差别的下手方式让他心中涌出了反感。 “你一个人?”林深上下打量小孩,“这么晚了自己出来不安全知不知道?” 面对林深的问话,小孩有些呆愣地眨了眨眼睛,低头看见自己手上的污渍,才显得有些无措地甩了甩。 “不是他。” 田松杰在经过一番观察之后,轻声对林深说。 林深听完自然是点头的。 在小孩的双眼恢复清明之前,他感觉得出来这具小小的身体上像是萦绕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但随着他们的搭话,小孩像是在眨眼间重新拿回了自己的理智。 他只是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小孩靠自己的意志挣扎摆脱出来的,还是对方主动离开了。 但至少,现在眼前的事实证明,对方判断这具身体并不适合自己。 “你家大人呢?” 林深一边问,一边回头看身后的病房。 小孩抬着两只手越过乱七八糟的拖把杆,朝前一指,“……在那里啊。” “那就赶快回去,现在时间不早了,一个人待在外面不安全的,”林深微微弯腰,轻轻拍了一下小孩微凉的肩膀,“要是饿了,就找大人要吃的,而不是自己跑出来。” 小孩似乎有些没懂林深说的是什么,他把自己的手往还算干净的病号裤上蹭了两下。 接着抬起头来看林深,小小的眉头微微一蹙,回道:“我不饿啊。” 林深的动作一顿,转眸又瞥了一眼丢着老鼠尸体的角落,接着摇摇头道:“不要在意我说的话,赶快回去。” 小孩点点头,歪着脑袋似乎还在想刚才的问题。 但最后他好像放弃了,跑到病房门前冲林深招了招手,打开一条小小的门缝钻了进去。 “深哥……这……” 田松杰还盯着老鼠尸体看。 “不太确定,”林深摇摇头,“岑老师给他们交代的东西都是该做什么,不要做什么,或许是担心一下子给他们灌输太多的东西反而会引起紧张和恐惧,事情更做不好,更何况他从一开始就不期望医院找来的人能够配合他把这个工作做下去,最大限度保证他们的安全,让他们在自主离开之前不受更大的影响,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林深说着转过身,从清洁工具中间抽出一把已经不能用扫帚,轻轻戳弄了一下。 老鼠的皮毛被啃咬过,露出了隐藏在下面的青灰色皮肤,其中还能依稀辨认出一排小小的牙印。 “他或许是在借助别人的身体进食,尽管搞不懂已经死了的人为什么还需要进食,”他放下扫帚,摸了摸下巴,“但这是个可以告诉其他人的需要注意和警惕的方向,现在啃老鼠,下一次还不知道会吃什么……” “但是这人应该不能算是我们要找的双瞳本身?”田松杰回过身,下意识地帮林深盯着背后的情况,“他从自己的同类那里抢走了一个眼珠,是为了什么?是这么做才能获得抢夺别人身体,离开这里的机会吗?那既然只有一只双瞳是不足以逃走的,最开始为什么被‘感染’的人全都少了一只眼睛,这不是自相矛盾了?” 田松杰的问题,同样也是林深的问题。 不管是同样的坠楼寻死的形式,还是此刻提出的两只眼睛的问题,这当中都存在着暂时无法解释的矛盾。 就仿佛还有一股莫名的规则或者说是力量,在制衡着双瞳影响的扩散。 林深轻轻地摇了摇脑袋,他转身开始朝来时的楼梯方向走,边走边轻声说道:“帮助尽可能多的人逃脱依旧是排在最优先级上的事情,如果运气好能顺道搞清楚这个地方的来龙去脉,那当然是一件好事,但不应该过于专注于这件事而忽略了我们最需要做的,那样就是本末倒置了。” “我知道。”田松杰点点头。 不再过多废话,林深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又举起手电筒往左边走廊里面照了照,确认没有任何新的异常出现之后,沿着楼梯快速往下走。 他一边走,一边低头打量着手里这个照明工具。 此刻田松杰又在身边,不由地就想起了过去,想起那间感觉到莫名注视的深海艺术馆。 其实他何尝不在意每个门后世界隐藏着的真相? 从最开始进入到18号公寓,第一个匆匆进入什么东西也没有摸到,什么与真相有关的线索也没触及到的0104开始,越是往前走,越是想要回头去重新看已经经过的地方。 最开始的林深就是一个误入的逃生者,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明白,只能把更多的信任交给看起来有经验的人,那时候的自己跟现在的瞿诗颖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而现在,尽管他深知摸清楚门后世界的来龙去脉,并且能够让这道门变成石门,就能让原本分离出去的地方重回现实世界,也能够获得更多与鬼神许愿相关的线索。 但很多东西是急不来的。 他不想助理的工作失败,那有时候就不可避免的需要或主动或被动的放弃一些东西。 他们这里没有人拥有所谓的上帝之眼,能够逃出去苟活下来已是幸运,想要知道事情全貌那几乎是痴人说梦。 这让林深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工作的那个时候,他努力装作是个外向又善于交际的人,强迫着自己参与进与同事之间的交际中时,曾经玩过的桌游。 他们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拥有不同的能力和知识储备,然后要从发生怪异事件的地方逃生,面对未知的怪物,面对看一眼听一声可能就会造成疯狂的古神,探寻真相并不是最终目的,活着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林深觉得,游戏盘面上展示出来的东西,跟他们现在经历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看不懂,搞不明白,有时候才是最常态的事情。 毕竟这些东西已然超出正常人类的范畴,若非林深被赋予了特殊的身份,不然更多的事情其实永远都是藏在迷雾中的。 第1005章 不是危言耸听 林深能理解田松杰对未解之事存在疑问,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人就是因为拥有好奇心和探索欲,才能在这个广阔的世界不断的发展,不断地研究,得以进步的。 但很多时候自己还是必须对自己有一个清醒的认知。 探寻本身并没有错,可如果将一切都不计后果地投入其中,那就非常容易出问题了。 老人笔记中记录的“远书”,很显然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管他是自己主动,还是受到了什么影响,才变成老人不认识的那个“醉心研究”的人,但他确确实实给这个地方留下极其大的影响,甚至到了岑老师也开始垂垂老矣,仍然没有得到解决。 远书很关键。 这是林深心里最清楚的一件事,可问题在于,远书在哪里? 这个人从楼上一跃而下,摔死在了老人的面前,随后一切就开始了。 可真的要问,远书就是双瞳本身吗? 林深没办法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和田松杰所在意的那些矛盾的点,就是让他们无法直接下判断的原因。 “回……回来了。” 瞿诗颖的说话声将林深拉回到了现实,他抬起头看到亮着光的护士台后面围坐着的一群人,才终于感受到了些许生气。 两个女生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原本绷直的后背都慢慢弯了下去。 孟严则依旧坐在靠近进出口的位置,只是微微转过身,上下将林深打量了一番之后才开口问道:“怎么样?” 林深没有立刻说话,他感受到张鹤亦用一种极其紧张的眼神注视着自己,那种注视感强烈到他不由自主地转眸去对上对方的双眼。 然而等目光接触的一瞬,张鹤亦立刻垂眼朝下看,抖起腿来,假装自己很轻松。 “还好,没什么问题,”林深关掉了手电筒,在孟严附近站定,“看到一个藏在角落里的小孩,他的眼神有点怪,但是我一问他在干什么,他很快就恢复正常然后回病房里去了。” 听到这句话,姜启泽也松了一口气,不过明显没有完全放心,“没有别的了吗?” “也不是。” 林深摇摇头,回答道。 简单三个字,让放松下来的气氛立刻又紧绷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林深身上,专注得像是考前等待老师划重点的学生,两只耳朵竖着,生怕听漏一点信息。 张鹤亦快速地抖了几下腿,就用自己的手给按住。 “他在吃东西。” 林深感觉得出来,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气氛有那么一瞬间的轻松,但他接下来的第二句话,就让几个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躲在摆着清扫工具的角落里,啃一只死老鼠,”他一边回忆着一边说,“如果晚到一些,我不确定他会不会真的把那只老鼠吃了,老鼠的毛被啃掉了不少,身上也有很明显的小孩的牙印,不像是演出来的。” 瞿诗颖的脸上露出难以描述的表情,她似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然后把自己给恶心到了。 “他说他‘饿了’,”林深继续说着,“这我叫了他之后他给我的第一个回答,但是等我之后再提及肚子饿这件事的时候,他又说他不饿,所以最开始的第一声回答可能并不是他说的。” 张鹤亦的脸一下子就苦了下来,他脑袋用力往门框边上一抵,发出“咚”的一声,随后道:“那个姓岑的,也不跟我们交代清楚具体情况,怎么还饿了?难不成要吃人啊?” 说完这句话,张鹤亦才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讲了一个极其可怕的推测,于是赶紧用手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 “呸呸呸,我乱说的啊,别当真。” 然而现下的气氛没有人在意张鹤亦这种有些可笑的行为,两个女生面面相觑,表情都不太好看。 “那段走廊的灯感觉有些接触不良,说得不好听一些,我觉得不能排除突然熄灭的情况,”林深说着从护士台边上也挪来一个凳子,在孟严的外侧坐了下来,“虽然岑老师就守在配电房的位置,但谁也不能保证灯熄灭之后能快速重新亮起,所以我的建议是走的时候要随时注意周围的情况,确认一下正确的方向还有能够躲藏的位置,危险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会出现,不能因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就放松警惕。” “那就安排一下顺序。” 孟严的双手在自己大腿上轻轻拍了一下,人就站了起来。 而张鹤亦的脸色也随着孟严的这句话,变得有些发白。 孟严很明显注意到了张鹤亦的表情,但他不想搭理,而是直接从护士台的笔筒里抓出跟人数相同的铅笔,紧紧握在手中。 “他已经去过了,那就默认是第一个,不用参与我们抽签,”孟严的眼睛睨过张鹤亦,对方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岑老师之前交代的话应该没忘?护士铃响后不能耽误时间,要立刻去看,要是再推脱来推脱去到时候要出事儿的就是我们了,现在也有人给你们都打了样,没人有不同意见了?” 瞿诗颖几人的面上虽然多少带着些不愿意,但是面对孟严的询问,还是乖巧地都点了点头。 “未知结果的事情在我们没有足够能力和手段的情况下不要随便尝试,谁都不知道那个小孩真把老鼠吃下去会怎么样,”孟严手中的笔被捏得咔咔作响,“岑老师能工作到今天,他强调的规矩绝对不是用来吓唬人的,现在我们抽签选定了顺序,轮到自己的时候就不要扭扭捏捏浪费时间。” 说到这里,孟严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视线很明显落在张鹤亦的身上,“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谁耽搁了这个时间导致后面出事,我绝对会把这个人直接送出去给我们争取逃生时间的,我这不是危险耸听。” 张鹤亦不安地咽了一下口水。 没有人对孟严的话提出异议,因为他说这段话时的表情和语气,不像是开玩笑,再看他紧捏签字笔的手掌,就好像是把他们几个人的小命捏在手里似的,真的会说到做到。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抽。” 第1005章 没什么事 “可是……这要怎么分?” 瞿诗颖最先伸出手来,她捏住一支铅笔靠上的部分。 “比长短,”孟严回答,“按从短到长的顺序。” “行。”瞿诗颖应了一声,将自己刚才捏住的那只铅笔从孟严手中抽了出来。 然后像是担心被其他人提前看到长短一样,立刻将铅笔贴合掌心,垂下手臂遮挡住往后退了几步。 张鹤亦眨眨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张嘴就问了一句,“可是这不直接能从鼻尖看出来长短的不一样吗?这还有什么可抽的?” 孟严一下子笑了,看张鹤亦的眼神多少有些复杂,“你真傻还是装的?你怎么知道我握住的部分都是一样长的?” 听到这句话,在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张鹤亦表现得有些不自在。 他嘴唇嚅嗫了几下,伸手猛地也抽出一支铅笔藏在手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说话。 紧接着剩下的安颜和姜启泽都没有过多的废话,直接把笔抽了出来,孟严自己则拿了留在手里的最后一支。 几个人相互看看,几乎是同时伸出手对比手中铅笔的长短。 在昏暗的护士台灯光下,张鹤亦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孟严随手抓的几支铅笔没有特别明显的长短区别,但是真正放到一起之后,能看得出来他抽的那一根是当中最短的。 俗话说,怕什么来什么。 在发现自己就是下一个的时候,张鹤亦的眼睛里都能立刻挤出几滴眼泪来了。 跟在他后面的,是第一个抽签的瞿诗颖,然后是孟严、姜启泽,最后是安颜。 安颜在比完之后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毕竟没有人说最后一个人就是最安全的,谁也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推进,夜越来越深,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 然而没有给任何一个人喘息的时间,护士铃的沉闷响声直接打断了他们之间难耐的气氛。 张鹤亦紧抿着一张嘴,双眼盯着地面,不去看护士铃上指示的位置,就好像只要他不看这件事就不存在一般。 林深抬起头,看到亮起的是四楼的护士铃,纸条上写着的是四楼右侧前半段。 他在脑中模拟了一下转上楼的方向。 四楼右边走廊前半段,那不就是前一天他看到人掉下来之后,发现的那扇开着的窗户所在的位置吗? 很明显其他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目光纷纷看向张鹤亦。 姜启泽此刻离护士铃最近,他按掉铃声,下意识去看孟严的方向。 “之前怎么说的?”孟严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带着十足的震慑力。 尽管张鹤亦满脸的不情愿,可事情已经这样放在眼前,签也抽了,他只能硬着头皮动作缓慢地站起来。 “再耽误时间要是发生什么事……”安颜藏在昏暗的角落里,幽幽地说了这么一句。 张鹤亦立刻像屁股被抽了一鞭子似的,噌地一下从护士台里面蹿了出去。 他直接打开手电筒的开关,不管不顾地往几个人脸上一晃,多少带着些故意发泄的意思,“我去,我肯定去啊,只是稍微做点心理准备都不可以吗?那轮到你的时候你最好不要有一秒的磨蹭。” 不等安颜回话,张鹤亦已经小跑着往楼上去了。 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田松杰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回头问林深,“深哥,要我跟着上去看看吗?” 林深眨了眨眼睛,小幅度地摇了一下脑袋。 张鹤亦那样的胆子,就算田松杰真的是跟着过去帮忙的,说不定也会因为异常的响动反而让他变得更加紧张,那就适得其反了。 “不知道为什么……”瞿诗颖坐下轻轻开口,“怎么感觉他上去之后,我才觉得没有监控真的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 没人说话,时间一分一秒缓慢地流逝,所有人只是静静待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着张鹤亦回来。 嗒嗒嗒嗒。 好在没过多长时间,林深就听到了自楼梯上方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明显就是往下走的。 原本还在担忧着什么的瞿诗颖,瞬间绷直了身子,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人如果安全回来,那当然是最好的,可这也就意味着,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然而等林深看清楚下来的人影时,和孟严几乎是同时站直了身子,然后手下意识地朝护士台里面一伸,推着里面的三个人往休息室的方向退。 从楼梯上快步往下的人,确实是张鹤亦没错。 他手里举着没有关的手电筒,光线随着他的跑动上上下下摇晃,一阵一阵刺激着护士台这边几个人的眼睛。 但尽管这样林深还是在那一瞬看清楚了,张鹤亦的身后跟着什么东西,像是一道人形的影子。 他能肯定那绝对不是影子,按照光线照射的方向,也不可能有人的影子是紧贴在自己背后的。 田松杰也是眉头一皱,眯起眼睛微微朝前探身。 “怎么了?”安颜有些紧张地小声问了一句,但还是往休息室里退了两步。 姜启泽也努力去看,然而刺眼的灯光让他不由自主只能闭上眼睛。 嗒嗒嗒嗒。 脚步声快速回到了了护士台附近,张鹤亦手中的手电筒啪一声往桌上一放,众人看到的是他白着一张脸,长呼出一口气。 他整个人看上去相当紧张,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但同时也对自己的安然归来表现出了难以掩藏的雀跃。 “没什么事,四楼一个大花瓶倒了,费了点劲就扶起来了,其他一切正常。” 他的话音里有些许颤抖,不过似乎在努力尽量说得轻松。 可这并没有让林深跟孟严松开眉头,之前他们分明看到紧跟在张鹤亦身后的身影,在他靠近之后突然消失无踪了。 去哪里了? 第1005章 倒下的花瓶 眼花? 错觉? 林深坚信那是绝不可能发生在这里的事情。 孟严也始终沉默着,双眼不住地从上往下打量张鹤亦,然后又从下往上细细看了一遍,接着把手里还捏着的铅笔往笔筒里一扔,发出咚的响声。 这样的声音明显把张鹤亦吓了一跳,他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努力掩藏的恐惧和不安在这一瞬间差点就完全露出来。 他用力按着自己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不满,“孟叔,你突然吓人做什么?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安全回来还不行吗?” 孟严依旧没有说话,气氛很僵。 瞿诗颖见状笑了笑,从孟严后面伸出脑袋来,回道:“肯定没有这样的事,安安全全无事发生那肯定是最好的,孟叔只是比较谨慎而已,他没说不代表就是不关心啊。” 说到这里,瞿诗颖转头看孟严,尝试着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你说是,孟叔?” 孟严还是不说话,姜启泽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思索片刻后开口:“没别的事?” 瞿诗颖见状,舔了一下嘴唇,又乖乖地缩了回去。 “什么别的事?”张鹤亦不解地拧起眉头。 他说着把手电筒的灯光关掉,又回头朝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们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没必要这样故意遮遮掩掩的。” “花瓶怎么会倒的?而且还是你说的大花瓶,”姜启泽靠在墙边角落,“那么重的东西没有人故意推,不太可能自己突然倒了?你没看到什么奇怪的人影,一个人都没有?” 似乎是被姜启泽一连串的问题惹得有些不高兴,张鹤亦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他想听的话明显不是这些,而是更多的关心,更多的庆幸,还有更多的理解和宽慰,不是像审犯人一样不停地问各种问题。 “我说得还不够明白吗?”张鹤亦抓着手电筒,在护士台上敲了一下。 “你仔细检查过每个地方了吗?”孟严这时候终于说话,声音低沉。 “那不然呢?” 张鹤亦梗着脖子,不敢大声说话,只能依靠动作幅度来增加自己的气势。 “病房是什么情况?”孟严继续问。 张鹤亦脸上的不理解越发加深,“还能是什么情况,就都是关着的啊,观察窗上都拉了窗帘,根本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东西,然后我才去扶的花瓶。” 头顶的灯滋滋响了两声,划破这种有些让人不舒服的沉默。 张鹤亦抿了抿嘴,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摸摸自己的后脖颈,往护士台里面试探着走了几步。 没有人拦着他,这让他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孟严无声地看向林深,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自己也不太确定的答案。 林深盯着张鹤亦的身后,看上去确实没有任何异常,可刚才…… “有什么东西,”田松杰的语气却是十分肯定,“他下楼的时候身后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的,但是被手电筒的光一挡,不知道是去哪里了,或者躲在什么位置了。” 林深冲孟严点点头,想了想之后,又开口问张鹤亦,“你说的那个大花瓶,是你上去的时候就倒了,还是在你检查完病房情况之后才倒的?” 这个问题或许是问到了什么关键的地方,张鹤亦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 只见他手里紧抓着手电筒,在自己的凳子上缓缓坐了下来,眼珠不安地转了几圈。 “问你话呢。”姜启泽见他迟迟不说,有些着急。 然而这次张鹤亦竟然没有下意识地反驳,而是又在一阵沉默之后,回答道:“……之后……要真只是扶一个花瓶,哪会需要花那么多时间?我上去的时候花瓶到底倒没倒,我真的没看太清楚,但是一心就想着赶紧检查完病房就走,是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感觉视线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好像少了,还是变矮了才仔细去看的……” “然后就看到了已经倒下的花瓶?”瞿诗颖问了一句。 张鹤亦点点头,用手使劲抹了一把脸,“我发誓啊,我真没听到什么声音,安静得很,我当时真的吓了一跳,以为是不是遇到幻觉还是怎么的,是我没看到花瓶倒下了,还是我没听清楚声音,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而且四楼……你们也知道的……” 他这么说着,目光不由自主朝林深的方向瞥了两眼。 “昨天那个人不就是说从四楼附近的位置摔下去的吗?”张鹤亦往门框边一靠,“我就挺担心会不会再出什么事的,然后想起姓岑的说如果见到病人就问他在干什么,然后让他们回病房去,如果遇到东西发现前后不对应就放回原位,我……我就把花瓶扶起来了……我没做错?” 没有人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但也没有人能说他做的事情是不对的,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滋滋—— 叮铃铃——! 打破众人僵持不下局面的是再次响起的护士铃,张鹤亦一下子从凳子上蹿了起来。 这阵响动让孟严都皱起了眉头。 林深眯着眼睛看了看亮起的红色指示灯,感觉这样的动静是不是太频繁了,这样一个晚上眼前这些人真的撑得住吗? “一楼右侧后半段……”安颜小声地念了出来,然后看了瞿诗颖一眼,“那不就是我们斜对面的位置?” “不……不对?”张鹤亦咽了咽口水,“应该是我们现在面向左边的这条走廊,上了楼转了向之后,我们现在看到的左边走廊是右边,右边是左边,那不应该是斜对面……” 原本绷着一张脸起身的瞿诗颖一下子就顿住了,她紧张地越过护士台略有些高的台面朝外看去,然后回过头来。 “到底……是哪边?” 这个问题也确实一下让林深回答不上来。 张鹤亦的话没有错,顺着楼梯往上,转过楼梯间到达上面的楼层,上楼的人面向就会转变,从面朝住院楼后侧变为面向前方大门,左右走廊的方向也会跟着调转。 如果按照这样的说法,瞿诗颖该去的方向就不是他们此时看到的斜对面,而是要转过身面朝大门,去跟护士台同侧的走廊。 可是…… 这会是某种陷阱吗? 第1005章 病人? 林深不能确定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还是真实的。 但墙面上的护士铃是属于安平医院的,为的就是楼层某处如果有异常,就会触动护士铃来提示方向,这样的东西应该不容易做手脚。 瞿诗颖从护士台走了出去,抿着嘴盯着孟严看,两只手紧紧握着手电筒,将走又不走。 孟严见状,只能朝走廊左边一指,道:“如果都是按照大门面向来算,那你就往左边走,不管怎么说,至少前面已经走过两个人了,方向上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反正就在一楼,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立马回来找我们也还是有机会的。” 瞿诗颖点了点头,迈着沉重的步伐,打开手电筒开关往左侧的走廊里走了进去。 很快,护士台前的几个人就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了。 就好像声音被什么东西给吸了进去,又或者像是她进入了另一个空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之前张鹤亦下楼的时候分明还能听到脚步声,此时瞿诗颖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一切声响和光亮都被黑暗吞没。 安颜伸长脖子尝试着从护士台往外看,看到的也是漆黑一片,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又坐了回去。 似乎被护士台上灯光照亮的这一片区域,像是一个漂浮在海中心的孤岛,一旦离开这里就会被隐藏在四周的漩涡给卷走。 “你扶花瓶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别的事情?” 孟严在这个时候开口,话题又回到了张鹤亦扶花瓶的这件事上。 实在是那个紧跟在他身后的影子在孟严脑海中挥之不去,本就已经很严肃的脸上添了几条刀刻般的皱纹,显得更加有威慑力了。 看过去的眼神里更像是带着审讯,这让张鹤亦心中虽是不满,却也不敢真的发作。 “……没有。”张鹤亦摇摇头,吸了吸鼻子。 “你的回答一直都有犹豫,”孟严的声音沉下来,头顶灯光投射下来的阴影让他的表情更阴郁了几分,“就是开口前那种短暂带着思考的停顿,你虽然嘴上说得相当肯定,但在说话前的状态不像,我不认为隐藏一些你觉得不重要的细节在这种地方是一件好事,孙亮前车之鉴在前,我希望你能分清楚事情的轻重。” 被拿着跟孙良比,让张鹤亦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伸出手指指着自己,仿佛没明白自己跟那个主动作死的人能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这怎么能一样?” 孟严一眯眼,“那你说有什么不一样?你真的能保证自己什么都没做?” 再次被问相同的问题,张鹤亦张了张嘴,最终又闭上了。 他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看到这个举动的时候,林深忽地叹出了一口气。 不祥的感觉自他心头升起,于是他朝护士台里走了几步,直接站到了张鹤亦的正前方。 意识到视线范围里多了一个人,张鹤亦缓慢地抬起头来,闭紧嘴巴没说话。 “你是不是……自言自语了?” 这虽然只是林深的猜测,但现下的情况任何一点可能性都不能放过。 而张鹤亦也给了他预料之中的反应,甚至在一旁的安颜和姜启泽都一眼看了出来。 孟严没说话,双手往自己腿上一拍,坐了回去。 “这能算什么?”张鹤亦伸直脖子,“我自言自语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我也没碰到跑出来的病人啊。” “但是有东西。”林深几乎是瞬间打断了他的话。 “有东西?”安颜猛地站了起来,朝姜启泽的方向靠了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的眼珠转得飞快,在没有发现肉眼可见的异常之后,表现得更加紧张。 “你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孟严转眸,盯着张鹤亦,“就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地方不对劲吗?” “没有啊,要是有我早感觉到了,这种事情我骗你们做什么?”张鹤亦也有些急了,说话音调不自觉的增高。 他的声音在护士台附近回荡,传回来之后让人感觉有些瘆得慌,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努力连带着恐惧吞了回去。 林深想要直接说出,张鹤亦的身后跟着一道影子,但是在他来到护士台之前消失了。 可是他又不确定,以张鹤亦此时的状态,听到这样的话会做出怎么样的举动,万一适得其反,那可就不是一件好事了。 岑老师说得对,守住院楼不是什么好差事,特别是周围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的定时炸弹。 眼前这些人是否已经潜移默化地发生了改变,不通过眼球的变化他们也看不出来,但却又不能通过刺激去判断这种推测的正确性。 万一真的超过了某个阈值,他们真的发生了改变,变得和住院楼里的病人一样,那就得不偿失了。 “你……你在干什么?!” 瞿诗颖扬声说话的动静突然从左侧走廊的深处传来,划破了之前那种被黑暗吞噬的寂静。 林深下意识一动,直接从护士台走出去,打开手电筒开关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照了过去。 他们原本落在张鹤亦身上的关注,再一次被拉扯开。 姜启泽跟安颜扒着护士台朝外看,张鹤亦则是在深呼吸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之后,也尝试着伸头朝外看。 林深手中的手电筒照亮了瞿诗颖的后背,她小小的身影就站在靠近走廊尽头的位置,肩膀耸着,显得十分紧张。 而她手中的光线则照着靠近紧闭的安全出口附近。 林深仔细看了一圈视线范围内的东西,忽地鸡皮疙瘩顺着后背就攀附了上来。 他来不及多想,拔腿就朝瞿诗颖的方向跑了过去。 瞿诗颖的手电筒照亮的位置,伸出来的是一只脚,穿着裤脚有些脏的病号服,那污渍看上去像是新鲜的印迹。 而且是—— 血的印迹。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时候林深看清楚了从角落里露出来的脚踝,分明是脱臼错位的模样,整个踝关节肿胀膨大。 那是一个病人,但又不是病人。 “后退!” 第1005章 掉了一只 林深压抑着声音喊出这一声警告,瞿诗颖的身体就跟着猛地颤抖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林深一眼。 那张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妙,又或者是她闻到了什么味道,两条腿不受控制地打摆子。 孟严也几乎是在林深开口说话的同时,从护士台里冲了出来。 他手里紧握着从护士台下面抓过来的一个金属的文件夹,手臂上青筋暴起,借着瞿诗颖和林深手中的照明蹙眉朝前看去。 空气中有什么味道飘散了过来,林深觉得熟悉得不得了。 一股刺鼻的,又带着些许腐烂变质的味道。 饿了…… 进食…… 他在吃什么? 三个极其简短的念头从林深脑海中一闪而过,眼角余光就看到田松杰从自己身后猛地蹿了出去。 瞿诗颖在林深之前的呼喊声中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两步,但似乎是太紧张,在转身的时候自己给自己绊倒了,只能慌忙地从地上爬起来。 紧接着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掉了出来,带着那股刺鼻的味道。 那是半只被啃得七零八落的小臂,被撕扯和咬开的伤口里并没有看到一丁点新鲜的血液,反而整个裸露在外的肌肉层都蒙着一层无力的苍白。 被暴力地用牙齿咬断的肌肉和拉扯开的筋腱耷拉在外面,看上去要多让人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 那不是一条新鲜的手臂。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孟严朝前走了一步。 他紧盯着角落的动静,伸手想要去抓手脚并用往自己方向跑过来的瞿诗颖。 而几乎是田松杰冲到走廊底端的同时,原本藏在角落的那个人影又忽地甩出一条被啃得破烂的小腿。 咬开的肌肉里面能看到早已经骨折的腿骨,跟手臂同样,没有血,是有死灰般的颜色。 紧接着原本那个坐在地上的身影以不合常理的姿势一跃而起,没有任何借力的动作,以至于非常的突然,仿佛一只巨大的蜘蛛跃上了头顶的天花板。 踝关节肿胀的赤脚在顶上一蹬,朝着瞿诗颖的方向就冲了过来。 两只睁圆的眼珠子疯狂地在眼眶中转动,林深甚至能看到两颗眼球上似乎都有两个黑黑的瞳孔。 嘴巴像是没有关节的限制,张大到了不正常的程度,口中还有没有吞咽下去的肉。 孟严没有多想,直接将手中的金属文件夹朝着对方的脑袋扔了出去,然后用力朝前探身伸手,一把抓住了瞿诗颖慌忙伸过来的手臂,就往自己身后的方向一扯。 只听得“咚”一声闷响,金属文件夹的尖角靠着孟严投射时的巨大力量,直直戳进了对方的脑门里。 鲜血瞬间顺着伤口往外流了出来,划过鼻梁,落到他自己的嘴巴里面。 林深十分确信,孟严这一扔的力道绝对是没有丝毫收敛跟克制的,但对方在被文件夹击中头部之后,只是脑袋不受控制地朝后倾斜了一下就立刻回正,原本朝着瞿诗颖冲过来的趋势看上去没有一丁点的减弱。 原本还在护士台后面的安颜跟姜启泽也冲了出来,在孟严将瞿诗颖往后一拽之后,伸手一人抓住她的一只胳膊将她接了过来,然后朝安全的地方后退。 失去了瞿诗颖手中电筒的照明,走廊瞬间变得昏暗不少,只留下林深手中的那一支,孤零零地照射着有限的范围。 田松杰抿紧嘴唇,跟随着林深手电筒光的方向伸手用力一抓,紧紧抓住了对方影子上的一条腿。 只见飞跃在半空中的身形猛然一顿,像是撞到了一面空气墙,“嘭”的一声落到了地面上。 对方没有任何的受身动作,仿佛是没有痛感一般,任由身体以奇怪的姿势与地面来了一个结结实实的接触。 以至于落地之后,还能依稀听到骨头断裂的声响。 林深立刻抓住孟严的手臂,拉着他往后退了两步。 而对方感受到了来自腿上的拉扯感,像是一头敏感的野兽朝后用力一回头,像是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 但显然他失败了,他大幅度地摆动脑袋,也没有发现身后有什么异常,只是觉得那条腿像是有千斤重,让他无法如愿往前。 哐啷—— 插在脑门上的文件夹应声落地,发出响声,更多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林深趁此机会观察对方的面容,还带着正常人的血色,耳朵以及鼻尖因为情绪的激动导致毛细血管充血,而表现出更加明显的红色。 眼前的这具身体,分明是一个病人,就是一楼后半段某间病房里的病人。 两个颤抖翻转着的双瞳看上去比只有一个眼球的状态还要骇人,一眼看过去,就明显散发着不正常的气息。 但很快,那个人的脑袋在没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猛地朝后一扬,像是被打了一拳。 原本支撑着身体的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突然疯狂挣扎起来。 田松杰是不敢轻易放手的,可是通过影子传过来的那种抵抗的感觉超出之前任何一次。 那像是野兽在面临生死大事的时候,身体本能地迸发出来的力量。 他只感觉原本紧抓在手里的东西,正一点一点顺着指缝脱落出去。 他咬紧牙关,又加大了自己手上的力量,尽管如此,依旧无法完全跟那股求生的欲望抗衡。 最后一缕影子从手中流走,那道身影立刻腾空而起,四肢扒在天花板上快速顺着楼梯间朝上爬走了。 孟严和林深下意识地转身,想要追上去。 结果听到“啪嗒”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楼梯扶手的缝隙掉到了地面上。 “深哥!” 田松杰起身冲过来的时候,林深已经弯腰将那个东西捡了起来。 瘪瘪的,有些泛白的,像是漏了气的超小号气球,软趴趴地耷拉在林深的手指之间。 孟严都有些意外地张了张嘴,抬起头朝上看了一眼。 这是一个只剩下外皮的眼球,是毋庸置疑的。 林深盯着手里的东西看。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田松杰更不可能,那为什么对方会突然掉下一个眼球,仓皇逃走了? 第1005章 人呢? “眼球……” 孟严的声音很小,其中带着不太容易察觉的疑惑。 不过这种疑惑也只是短暂地存在了一会儿,就被孟严恢复如常的脸色掩盖了过去。 林深把它捏在手心里,那种带着些许黏腻和软滑的触感在清晰提示他,这明显是一颗新鲜的眼球。 但它在从对方的眼眶里脱落的瞬间,突然就变成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壳。 或许真的跟之前猜测的一样,染上双瞳的人只有一只眼睛,可能与双瞳本身并没有关系,而是别的什么他们所不知道的东西,让人产生了如此明显的变化。 毕竟林深刚刚清楚看到了,那个病人在手电筒的灯光照射下,两只眼睛里都是可以有双瞳的。 只不过这种明显的怪异存在,没过多长时间,就突然自己掉了一个。 “这是怎么回事?”田松杰低头看着自己关节微微发红的手指,也顺着楼梯缝隙朝上面看去。 他的指尖还有些发痛发酸的感觉,那是他刚才用尽了手指上最后一丝力量的证明,但尽管如此,对方还是像是要舍弃掉一条腿似的,拼命逃窜。 林深觉得他们或许应该继续追上去看看,可是留下身后几个受惊吓的人,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响起来的护士铃,他并不放心。 于是他轻轻摇了摇头,转身朝身后看去。 只见安颜和姜启泽将瞿诗颖夹在中间,三个人坐在护士台前面的地面上。 瞿诗颖的整张脸都是惨白的,时不时不受控制地轻轻干呕,没有关掉的手电筒垂在地面上,将身前冰冷的地板照亮了一大块。 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忽然就意识到了不对。 快步朝着护士台的方向走了几步,一只手搭在上面,伸长脖子朝里面扫了一圈。 这样的动作引得坐在一旁地上的人也抬起头看林深。 姜启泽缓慢地站起身,问道:“怎么了?” “张鹤亦呢?” “张鹤亦人呢?” 林深的声音几乎是跟田松杰同时响起来的,以至于田松杰的声音在其他人听来像是呜呜的阴风,衬托得林深这个问句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紧闭的住院楼大门外,小公园的树影也被风吹得不停摇曳,月光慢慢被乌云遮挡,一副想要下雨的趋势。 瞿诗颖原本还在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听到林深这句话的瞬间动作一顿,赶紧借着安颜递过来的手臂努力撑着站了起来。 孟严就在林深身后,同样皱紧眉头朝护士台里面看。 然而在他们眼前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护士台。 休息室的大门敞开着,从里面听不到任何动静,而原本属于张鹤亦的那个凳子上也没有人坐着。 安颜赶紧松开瞿诗颖的手,扒着护士台边缘往里面小跑了一步。 她像是以为张鹤亦太过害怕,躲到了护士台下面或者休息室的床下面一样,弯着腰把能躲人的地方都给检查了一遍过来。 等她从休息室里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几乎都失了血色,只是下意识地左右观察。 一直到注意到大家的视线都投到了自己身上,安颜才有些木然地摇摇头,道:“没有,不在……张鹤亦他……不见了……” 那么大一个活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就从身后的位置蒸发了? 更何况以张鹤亦的性格,他不可能一个人在那种时候跑走的。 姜启泽用手使劲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接着两只手虚空比划了一下,像是想不明白的样子。 “不应该啊,我跟安颜从护士台里面出来的时候,我分明记得他还坐在门口的位置的,怎么可能一转眼……” 他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也许是想到当时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瞿诗颖的身上,或许真的没有意识到身后护士台里面有什么东西,张鹤亦也不是没有可能趁着那个混乱的时间点从后面消失,那么他先前看到对方的这个发现,就没有意义了。 坚硬的地面不会留下清晰的足迹,没有人能知道张鹤亦去了哪里。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被那个暴起的变异病人吸引了注意力,就算张鹤亦顺着楼梯上楼去了,估计也很难有人会注意。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他不会从住院楼里出去。 在安排完一切,并且住院楼的禁止随意出入的通知传下去之后,大门就已经从外侧上锁了,那么他能选择的就只有往楼上去,或者是像那些受到影响的病人一样,躲藏在不容易看到的角落。 但作为一个正常人,突然出现这样的举动实在是说不过去。 林深的手往护士台上轻轻一敲,道:“他肯定做了什么了,当时扶花瓶的时候,如果他真的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也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只能是他自言自语的时候下意识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那他干嘛不说啊?”瞿诗颖眼中的紧张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要是如实跟我们讲了,大家留个心眼,或许还不至于发生现在这样的事。” 林深摇摇头,回道:“这或许也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可能当时他自言自语的时候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说话了,后来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我们询问,他想起来一些,但又不确切,这种自己都不确定的情况下,以他的性格或许会尝试着朝无事发生的方向规避。” 林深说到这里,转头对上瞿诗颖的视线,“‘我之前自言自语也没事,那这次应该也会没事的,别担心,别多想’,谁都会忍不住想要这样安慰自己?” 在场的人沉默着。 他们都知道在这种地方出现这样的想法更多的是自欺欺人,但如果真的放在自己身上,他们能完全控制得住不去这么想吗?谁都无法确定。 就像现实当中真的遇到什么糟糕的事情,或者冒出不好的预感一样,理智明白想这些有的没的,进行一通自我安慰不会改变任何事实,可情感上依旧容易不受控制地去这么想。 “那他……去哪儿了……” 安颜问出这句话,眼睛不住地往楼梯的位置瞟。 很明显她有了自己的猜测,却又不敢说,怕变成现实。 而林深则是看着之前瞿诗颖去过的走廊尽头,拿着手电筒往那个方向照了照,本能驱使着他再次往那边走了过去。 第1005章 同样少一个 “你……你去哪儿?” 也许是因为后怕,也许是担心还有别的危险潜藏在黑暗里。 瞿诗颖在看到林深往走廊里去的时候,忍不住出声叫住了他。 林深只是脚步顿了一下,头也没回地回答道:“去看看刚才那个人待过的地方,前面从里面被扔出来的残肢,我有些在意。” 听到“残肢”两个字,姜启泽三人都不受控制地皱了一下眉头。 而其中瞿诗颖的脸色最为难看,因为她当时是最靠近那个位置的,也是他们当中看得最为清楚的。 那股刺鼻的气味似乎还萦绕在她的鼻尖,只是些许的回想,就让她又干呕了两声。 看到林深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孟严只能示意其他三个人先回护士台里去,“护士铃什么时候还会响不知道,我们还是专注我们应该做的事情,避免出现更大的纰漏。” 尽管瞿诗颖的目光中对于林深的举动充满了担忧,但是孟严讲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一夜关乎着他们的生死存亡,不能因为张鹤亦的突然消失终止,同样也不能因为林深的行动而发生改变。 于是在片刻的迟疑之后,只能点了点头,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林深则是举着手电筒,一步一步往里面走。 四周的黑暗像是无数的触手迫不及待地朝他身上包裹,而手中的光线又将它们的野心撕碎,只能不甘心地躲藏在光照之外的阴影里,不安地蠕动着。 手电筒的光最先照到了那条被丢出来的手臂,惨白一片,乍一看还以为是蜡做出来的模型,一点血色也没有。 但等靠近再去细看,就能意识到那确实是一条属于人的手臂,散发着令人不悦的气味,和变了色的肌肉层、脂肪层。 那不是一个从活人身上刚刚卸下来的新鲜手臂。 林深缓慢地呼出一口气,直起身子,去看不远处的那条腿。 “深哥……”田松杰两步上前,蹲在小腿旁边看了看,抬起头,“这是尸体?低温冷冻之后又因为外面的温度解冻,味道和样子才变成现在这样……该不会……” 知道对方有了跟自己一样的猜测,林深只能无声地点了点头。 田松杰的表情瞬间变得很是微妙,他缓慢起身,转头朝之前病人躲着的角落看去。 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了之前瞿诗颖站着的位置,冲进鼻腔里的味道更加明显,也更加证实了两人的判断。 林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跨过被啃食过的手臂和小腿,又往前走了几步。 直到手中的电筒能够照亮走廊尽头凹陷进去的角落,眼前的一幕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一具残破的尸体以扭曲的姿势堆放在里面。 是的,是堆放。 林深想了半天,也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 尸体错位的关节以及断裂的骨头,无一不证明着身上留下的不可磨灭的高坠伤害。 尽管那张脸林深非常陌生,但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昨夜在地下走道看到的争抢同类眼球时的场景。 尸体的头颅被置于身体和关节反向弯折的手臂大腿之上,仰面朝天花板的方向看着。 嘴巴大张,一只眼睛的眼眶里耷拉着一个瘪掉的眼球,另一边的眼眶则是空的。 就在林深准备靠近观察的时候,只听到“嗡嗡”的声响,一只身体油亮泛着绿光的苍蝇突然从里面爬了出来。 似乎是没有感受到威胁,苍蝇优哉游哉地绕着眼眶转了一圈,搓了搓前肢接着清理了一下自己透明的圆形翅膀,才“嗡——”地一下飞入了黑暗之中。 田松杰一时哑然,盯着苍蝇消失的方向看了半天。 林深则是眉头一皱,道:“还真快……” “什么意思?”田松杰回头,语气中尽是不解。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举着手电筒再次往头颅的方向看,然后直接将手电筒对准了刚才苍蝇爬出来的那个眼眶,尝试着往里面照。 漆黑的眼眶在这样的条件下很难完全照清楚,但他没有发现第二个瘪掉的眼球。 “小田你知道谁会是这个世上第一时间发现尸体的生物吗?” 听到林深这么问自己,尽管田松杰之前并没有相关的知识储备,可刚才的一幕已经给他了一个回答的方向,“……是,苍蝇?” “对,”林深点了点头,“苍蝇就是那么快……假设,我现在只是假设,还能活动的尸体在某种意义上不能称之为寻常的尸体,不会被苍蝇盯上的话,那么他现在出现在这里……” 田松杰突然“啊”了一声,“深哥,你是说刚才跟在张鹤亦身后下来的,很有可能就是……” 林深“嗯”了一下,算是回应,他细致地检查着,确认真的没有第二个眼球才慢慢直起身。 “不知道当时张鹤亦自言自语说了些什么,但他肯定讲了什么不能说的话,那么他现在的突然消失跟对方肯定就脱不了干系,而至于尸体本身,就像岑老师说的那样,没有办法维持他这样长时间的活动,他得选择活人的身体来想办法从安平医院逃离。” 田松杰的眼睛转了一圈,道:“深哥你刚才是在找第二个眼球对?但是没有找到。” 林深眨眨眼睛,“确实没有,也就是说,虽然他从同类那里抢到了一颗眼球,但跟刚才那个病人一样,两个眼球的状态并没有能维持很久,其中一个就不受控制地脱落了,那么他就又回到了最开始的状态,所以他又选择了一个病人,并以自己的尸体作为食粮进行了短暂的进食……” “但是眼球还是掉了一个,”田松杰摸摸下巴,“感觉就像是个诅咒一样啊,如果能拥有两颗眼球就能获得更加完整的能力,去夺取别人的身体,从而离开这里,但他们却没有办法一直维持两个眼球的状态。” “这或许就是守住院楼的原因,遇到可能被影响的病人,就像那个小孩一样,通过问话让他的意识被唤醒,脱离那种控制,所以岑老师才一直强调不能耽搁时间。”林深一边思索着,一边说出自己的猜测。 但很快他的动作就定住了,忍不住跟田松杰对视。 对方也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表情变得不太妙。 田松杰的嘴巴一开一合,眼睛逐渐睁大,接着一把抓住林深,“深哥……那我们是不是不应该等到下一个护士铃响?” 第1005章 坏掉的手电筒 林深无声地与田松杰对视了一秒,随后快步朝着护士台的方向走了过去。 瞿诗颖三个人缩在后面,有意无意地盯着张鹤亦之前坐过的凳子看。 孟严则是单手搭在护士台边上,看到林深沉着一张脸走回来,露出了有些了然的神色。 见林深抬头,他快速看了一眼护士台后面的三个小年轻,压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道:“下一个可能不是要等到护士铃响,对吗?” 林深一怔,点了点头。 孟严是聪明的,这个他心里清楚,刚才让其他三个人回到护士台,专注护士铃这件事,或许也是不想再用更加不好的猜测让他们的情绪更加动摇。 想要一个人不去害怕,就算把道理说了千万遍,就算他们心里也清楚如果不控制的话会发生什么事,但很多东西并不是自己想,就能够控制的。 “那只能麻烦你了,要是只留他们三个在这儿,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对于孟严客气的话语林深还有些不习惯,“这算什么麻烦,我们要做的事情本来就是一样的。” 孟严没有多话,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林深赶紧去。 接着他转身走回到了护士台,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尝试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其他人讲话。 林深也不再过多犹豫,拉上田松杰就顺着楼梯往上去了。 “深哥,但是我有一件事情还是没有想明白。” 走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拐角处时,田松杰忍不住开口。 “什么?” 田松杰眨眨眼睛,道:“如果说他有过把自己的尸体作为食物的话,我们最开始遇到那个小孩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生同样的事情?小孩在啃食老鼠,被我们叫醒了,回到自己的病房去了,那么尸体本人在哪儿?刚才瞿诗颖也有正常问话,可为什么她看到的时候,那个病人已经像是被附体了一样?” 林深没有办法十分确切地回答田松杰的问题,因为岑老师在交代的时候,也只说了不要耽搁时间要尽快处理,可是这个“尽快”的范围有多大? 谁都不知道。 “小孩或许不太适合……”林深低声呢喃。 “怎么说?” 林深摇摇头,道:“我也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这样,但如果他选择一个小孩,在这样的地方独自行动反而更不自由?没有监护人,谁会让小孩到处乱跑?至于小孩吃老鼠,又会不会一种尝试自己能力或者影响的做法?” 田松杰闻言,轻轻点了点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又或者是,”林深站在了二楼的楼梯口,“我们到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做其他什么事情,就被打断了,很有可能那个时候他就藏在什么不容易被察觉的位置偷偷观察,然后放弃了把那个小孩当做目标也说不定。” 这话说的田松杰眼睛转了一圈,像是在观察黑暗中的角落,担心此刻顺着天花板爬走的病人就躲在什么地方偷偷看着他们。 林深朝走廊左右两边看了一眼,漆黑一片,光靠手里的手电筒也无法将两边尽头完全照亮。 就在他下意识转头看向通往三楼的楼梯时,一阵刺眼的金属反光一下闪到了他的眼睛里,让他不由自主地把眼睛闭了起来,挪开了手电筒光。 田松杰弯腰凑过去,用手拨弄了几下,东西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深再次调整照明的角度,贴着墙壁在保证自己能观察到周围的情况下,蹲下身把地上的东西给捡了起来。 那是一个手电筒的后盖,有些变形,好像被人给狠狠踩了一脚。 如果不是它熟悉的质地跟纹路与林深记忆中的手电筒对应得上,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谁随手丢在这里的废零件。 “……手电筒?” 田松杰问着,见林深点了点头,不由地抬头朝三楼的方向看去,“这个……该不会是张鹤亦的手电筒?我看护士台那里也没有东西,他可能是拿着手电筒上来的?但是……”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就看到林深的眉头慢慢地蹙了起来。 一种不安的情绪在两个人之间流窜。 林深思索片刻,道:“往上,继续找。” 没有再多的停留,林深跟田松杰快步继续往三楼的方向走。 等一步踏上三楼楼梯口的时候,有什么东西跟林深的鞋尖撞到一起,骨碌碌地朝着黑暗里滚去。 他赶紧用手电筒的光追上去,发现是一节又粗又大的电池。 林深眼睛转了一下,把电池捡起来跟自己手中的手电筒比对了一样。 “一样的……”田松杰说着,又四处观望。 接着他拍了拍林深的手臂,往右侧走廊的方向一指,“深哥,那里好像还有一节。” 林深把电池抓在手里,顺着田松杰指的方向往里走,果然又在靠近病房门口的墙边发现了一节同样大小的电池,正是他们在用的手电筒同号的电池。 而紧跟着,微弱的反光吸引了林深的注意。 那是来自安全出口的那道一闪而过的金属光芒。 “手电筒!”田松杰快跑过去,拿起来的时候发现筒身同样像是被踩过,直接被压得变形。 就在他举起的瞬间,一个什么东西从里面掉了出来。 田松杰下意识地跳了一下往旁边一躲,林深刚好走过来弯下腰把东西捡了起来。 那像是半块被烧过的红布,不算很大,也就林深一个指节的长度,光看剩余的部分看不出来原本有多长,但能从没有烧完的部分里看到一些类似金粉写的东西。 林深动作一顿,从田松杰手中拿过那个变形的手电筒,前端的玻璃罩子已经碎裂。 他将手中的光对准变形的筒身,朝里面照了照。 入眼的是内侧几个粘黏着红布丝的点,就好像他手中这小半块灼烧过的红布,原本就以某种方式被固定在了手电筒内部。 而此时,它受到了彻底的外力破坏。 第1005章 天台 “这是什么东西?” 田松杰尝试着伸出手,去触碰林深手里的那小半块红布。 在他指尖触碰到上面用金粉写的字时,黑暗中突然从布面上腾起小小的火花,一股不算难耐的温热滑过皮肤,让他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那么现在,这块藏在手电筒内部的红布是做什么用的,就显而易见了。 而它七零八落地从二楼一直散落到三楼,非常明显并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当时手电筒是人手一支的,没有谁多拿,也没有谁少拿,张鹤亦消失的时候也是带着手电筒消失的。 “深哥……这……”田松杰小心翼翼地开口,不住地抬头往楼上看。 头顶的些微灯光像是呼应着两个人的心情一样,不安地闪动着,看上去要亮不亮。 楼上的灯是什么时候熄灭的? 这个时候岑老师是不是在忙着重新恢复这里的照明? “往上。” 在片刻的思考之后,林深说了这样一句话。 田松杰没有过多的疑虑,也不再询问什么,点了点头快速顺着楼梯继续往上走。 林深快步跟在后面,鞋底在楼梯上似乎踩到了破碎的小块玻璃。 不扎脚,但却传来了清脆的破碎声响。 他用手电筒一照,发现那确实是一块还不到指甲盖大的玻璃碎片,想来应该是手电筒上掉下来的。 他的脑海中随着发现电筒残片的路径,模拟着张鹤亦当时上楼时走的路线,可能遇到的情况。 在走廊里发现电池,也不一定真的是张鹤亦去到了那里,或许单纯只是电池滚过去罢了。 那么张鹤亦一路上楼,会去哪儿? 林深想到这里的时候,头皮一紧,把坏掉的手电筒往旁边的地上一放,双手抓紧楼梯扶手开始一步跨两到三级台阶地往上走。 很快他就超过了前面的田松杰,一口气爬到了五楼也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往上。 “深哥,上面是天台了?”田松杰小声提醒着,“那地方应该不能随便让病人上去的?” 林深当然知道。 但是他心里此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之前的一些疑惑呼之欲出,只要他继续往上去,就能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 他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抓紧时间。 “往上。” 他的话语还是那么简短。 田松杰的脚步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在听到林深的这句话之后,也不再说什么,而是跟了上去。 绕过楼梯间,通往天台的最后一条楼梯彻底没有了照明。 林深抬起手电筒往天花板上照,都没有看到上面配有照明设施,他下意识地回过头,顺着楼梯扶手的缝隙往下看了一眼,发现之前找到电筒碎片的两层楼的灯闪烁了两下之后,又重新无声地亮了起来。 他眉头轻轻一蹙。 手电筒被拆的时候或许是发生了什么,而发生的这件事,悄无声息地让楼下的灯也熄灭了。 那么手电筒里藏着的红布呢? 如果不是捡到了张鹤亦那个坏掉的手电筒,在场没有一个人知道里面藏着这样的东西。 岑老师或许是知道的,但他没有说这件事,是不是侧面证明着或许是一个秘密?那么这个秘密,双瞳知道吗? 如果双瞳知道的话,那为什么在对峙的时候不选择优先攻击他们手里的手电筒,让大家失去光线这个防御措施?反而是避着走呢? 但要是双瞳不知道,张鹤亦可能自己把手里看上去唯一可能有用的东西破坏成那个样子? 他只是个容易恐惧和害怕的人,可完全算不上一个无谋且敢随便冒险的人,哪怕他能有自己的一丁点意识,也不可能主动做出这样的选择。 伴随着思考,这第三个矛盾的地方就这么突然出现了。 林深站定在天台的门口,看到门露着一条细细的门缝,外面清冷的夜风正顺着往里面吹。 月光已经完全被云层遮挡,投射进来的光线带着一种让人眼花的光晕,和某种沉闷的气息。 透过门缝朝外看,只能看到昏暗的天台地面,角落里的灰尘和污渍,一时间没有发现人影。 林深关掉了手电筒,轻轻握住门把手,缓慢地将门打开。 带着一丝丝尘土腥味的风直接吹到了林深的脸上,他紧贴着门边朝外小心翼翼地观察,目之所及之处依旧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 天台顶上竖着几根金属杆子,它们之间用结实的尼龙绳相连,应该是用来挂清洗过后的床单被套的架子。 而越过这些东西往前看,更远的位置就被突然竖起来的巨大储水装置给挡住了。 风呼呼地刮过林深耳侧,在确定附近没有异常之后,他才缓缓踏入天台,屏住呼吸仔细倾听更远处的响动。 月亮的光透过云层氤氲开,散发出一圈圆圆的像是带着某种迷幻效果的光晕。 地面上看不出来脚印,林深只能握紧手电筒,保持着微微躬身的姿势朝前走了几步。 猛然间,背后似乎是刮过一股不自然的凉风。 田松杰立刻敏捷地回头,“深哥,背后!” 林深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都没有往后看,就直接朝着自己斜前方一扑一滚,翻了个身拉开距离之后才回过身站了起来。 耳边听到的是什么东西沉闷落地的响声,回头仔细去看,看到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四肢着地地晃动身体,泛着危险光芒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深。 对方的额头上有一个不算大的伤口,还在不住地往外流着血。 顺着伤口边缘流下来的血柱,滑过鼻梁两侧分成好几条流过脸颊和嘴边,最终又在下巴上汇聚到了一起。 林深能听到对方像是野兽般粗重的喘气声,接着嘴巴一张,猛地就朝他的方向扑了过来。 田松杰下意识伸手想要去帮忙,然而只有朦胧月光的天台上,对方跃起的身体只在地面上留下了模糊暗淡的影子。 他一把抓住,就感觉像是抓到了虚无缥缈的云,很快就从指尖流出去了。 而病人的身体来势凶猛地扑到了林深头顶附近,五指关节用力,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利爪,准备在林深身上留下几个大洞。 林深想也不想,“啪”的一声重新打开手电筒,刺眼的灯光正正照到对方仅剩一只的双瞳上。 瞳孔不受控制地骤然一缩,下意识地想要偏开。 就这一个动作,让林深抓到了时机,他快速朝左侧一个滑步,借着身体没有用完的倾斜趋势,旋身一脚踢在了对方的腰侧。 第1005章 你们不是双瞳 只听得“嘭”,一声响。 对方腾在空中的身体并没有更好的接力点,无法依靠其他东西的支撑来应对林深的这一脚,整个人只能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朝右侧猛然飞了出去。 咣——! 病人看上去瘦削的身体直接撞在了竖起的晾衣杆上,把杆子都压歪了不少,而脸颊与尼龙绳发生了亲密接触,立刻刮蹭出血痕来。 林深旋身站定,抬起头朝天台门上方一看,想来对方之前就是躲在上面伺机而动。 只不过他选择的这副身体,明显没有足够优秀的体能和拔群的身体素质,腾空而起的时候来势还不够迅猛,给了林深更多反应的机会,直接躲开了第一击。 这要是换成顾十远…… 林深想到这里,赶紧摇了摇头,只感觉后脖颈突然幻痛起来,伸手摸了摸,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对方身上。 对方的动作当然也没有因为撞在晾衣杆上就停了下来,他很快就攀着倾斜的杆子爬了起来,将身体隐藏在黑夜之中用那双带着警惕意味的眸子上下打量林深。 牙齿用力敲击在一起,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那双眼睛像是在审视林深,像是在判断眼前这个有些扎嘴的猎物究竟应该如何下口。 而林深在关注他的动静的同时,眼睛也还在四处寻找。 张鹤亦不在这里,那会是去哪儿了? “小田……”他轻声叫了田松杰一声,朝着储水装置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田松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珠子一转看了看地面上朦胧的影子,想来自己留在这里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于是点头应了一声,直接快步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林深再次关掉了手电筒,转眸去看那只夜色里发着微光的双瞳。 “你是谁?”他开口问了这样一句,试探着朝前一步,“你应该不能算是双瞳本身,你好像有你自己的意识,你是谁?” 问到这里,林深又摇了摇头,重新更正了自己的话,“不对,我应该问,你们看起来都不完全像是双瞳本身,你们各自都有各自的想法,你们是谁?如果你们就是双瞳,昨天夜里消失掉那个人,还不足以让双瞳产生警惕吗?” 听到林深的话,对方只是绕着晾衣杆缓慢地走了半圈,像是在计算彼此之间的距离。 有思考,但更多的还是专注于如何“捕猎”。 他朝林深的方向歪了歪脑袋,似乎是有些不懂林深的话语要表达什么意思。 看到这样的反应,林深心下多了些了然。 “你们身上有什么共通的东西,让你们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似乎你们并不受统一的控制,”林深慢慢后退两步,“这种不统一让你们出现了很多矛盾的地方,甚至同类相残,这很怪。” 他保持着跟对方的安全距离,仔细观察那个刚刚失去眼球不久的眼眶。 这些尸体本能的行动中在渴求拥有双眼,但不管是自己原本的身体通过从同类那里夺取眼球,还是将自己的身体作为食物,获得病人的新身体,单个眼球的掉落几乎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而尽管这样,他们还是在做,还是在尝试,看上去更像是没有试验过就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事情。 这更证明了,他们并非同一个个体的多个部分,并且他们彼此之间也没有进行过真正有效的信息交流。 为什么? 或许,他们还是他们本身? 至少这样就能够解释,为什么有些人摔下来之后死得比较安静,而有些则依旧渴求着眼球蠢蠢欲动,不愿意安安静静地死去。 这大概是,人的欲望导致的? “你们……确实从双瞳上获得了不属于人的力量,但是这种选择——”林深隐隐绷紧自己身体的肌肉,集中了精神,“是你们自己做的对吗?你们还是你们自己,但只要把一切都归咎到双瞳上,你们就可以以此为理由,为所欲为,什么都不用压抑……” 林深的话音落下,他后退半步。 黑暗中那只眼睛很明显地眯了起来,带着某种不悦的气息。 他感受到了,那是把对方的想法说破之后,对方不愿承认,但还是忍不住恼羞成怒。 对面那个人听懂了,只是看上去早就失去了正常人类所拥有的表达能力,只能通过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的变化来表现出自己的想法跟情绪变化。 有了这个发现以后,林深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紧接着下一秒,那个潜伏在黑暗中的身体猛地弓起后背,双脚并拢在晾衣杆的底部用力一踩,像个炮弹一样朝着林深的方向就飞了过来。 那张脱臼般的大嘴一下张开,露出了原本病人发黑的龋齿和厚实的舌苔。 属于人类的正常器官,配上非人角度的嘴巴开合,带给人的又是另外一种不同于鬼怪的骇人感。 只见对方张开五爪,指尖用力,手臂呼地往前一伸。 林深身体快速后倾,眼前指甲缝里沾着泥土和灰尘的手指从非常近的距离划了过去,吹来了几道带着福尔马林气味的风。 借着身体后倾的趋势,林深又往后退了一步,趁着对方还没有落地,啪地打开手电筒。 手伸出去直接将手电筒的灯光对准了那只睁着的双瞳。 金属制的手电筒跟人的头颅进行了一个结结实实的亲密接触,发出让人皱眉的响声,一声尖啸直接划破了夜空。 林深手上继续用力,推着对方的脑袋强行往后仰。 接着左手伸出去抓住了对方还伸展在空中的左手,又是反方向朝自己这边一拉。 对方以一个脑袋后仰的姿势,身体反而朝林深的方向靠近了。 快速提腿,弯曲膝盖,对着对方柔软的腹部使劲一顶。 林深直接松开了左手,往后连退好几步,就听得对方喉咙里挤出一丁点闷哼,张开的嘴巴里飞扬出之前啃食但没有消化的肉碎,大腿在晾衣杆上撞了一下,整个人都滚了出去。 一连串的响动,带着飞扬的灰尘,又逐渐落入了沉寂。 第1005章 还是同类 林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着躺在地上暂时没有动的病人,抬起手中的手电筒照了过去。 只见对方用右手紧紧捂住那只被光线近距离接触过的眼睛,似乎有红色的血液不受控制地顺着指缝间流了出来。 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与地面擦蹭出大块大块的伤口,在不平整的地面上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 手电筒是有用的。 但它又没有那么有用。 如果真的需要将距离拉得如此之近,才能对对方造成眼前这样的伤害的话,很多人都是做不到的。 他们没有那个条件,也不一定有足够抗衡的身体力量,就更不用说能像林深一样,完全不用担忧自身安全来做危险尝试了。 鲜红的血液滴落在地面上,绽开成一朵朵黑夜下带着危险气息的花。 对方的身体突然一阵抽动,随后以一个几乎无法借力的姿势猛然直起身来。 空洞的眼眶仿佛还存在眼睛一样,带着怨恨气息像是要直接刺穿林深的胸膛。 林深没有动。 他意识到了眼前所面对的身体有多无力,尽管好像某些程度上脱离了“人”的概念,却没有真的完全改变这个人本身的身体极限。 不管是林深的举动,还是尸体强行迫使这副身体做出的动作,其实都是在不断消耗和损害着对方的身体的。 那么,这副躯体就是有上限的。 等到撑不住了,也就再不能用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林深突然好像有些理解他们执着于追求两只眼睛是为了什么。 或许,当他们真的能像拥有单个双瞳那样,稳定地拥有两个眼球,他们的身体就不再受“人”的束缚,不会再如此轻易损坏,如此轻易受伤,从而真正突破安平医院里的限制,走到外面去? 那么两只眼睛必定掉一个,就是某种未知的东西对他们的限制? 从哪儿来的? 林深感觉自己的眼皮突突跳了两下,一个身影在余光中无声地高高跃起,被夜空中朦胧的光勾勒出一个不算清晰的边缘。 鲜血擦过他的脸颊,留下一股熟悉的铁锈味。 血液还在顺着眼眶往外涌,那样的出血量几乎是不正常的,这让他脑海里闪过昨天坠落的尸体。 似乎只要给他们一个能够出血的伤口,全身的血液就会像是拼命逃窜一般,离开自己的身体流到外面去。 对方高高跳起,林深都能感受到洒下来的血液,可见伤口流速之恐怖。 他快速举起手电筒,去照对方的脸。 只见那人立刻抬起手去遮挡眼睛,但在灯光照亮的范围内很明显能看到病号服上氤氲开的大片血迹。 林深猛然睁大眼睛,朝身侧安全的位置快速移动了几步,就听到对方嘭地落地的声音。 没有任何缓冲,也不会科学卸力,与地面接触的瞬间几根指骨就那样外翻断裂。 对方张大嘴巴,又是在地上用力一扒,朝着林深的手臂咬了过来。 几乎也是在这一瞬,之前的疑惑被层层解开,让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直接用左手手臂接住了对方的啃咬。 人的牙齿不如野兽般尖锐,但却足够坚硬强壮,咬在手臂上不疼是不可能的。 但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对方不断冒血的眼睛,又看着有骨折有受伤开始逐渐变形的身体,林深突然笑了出来。 牙齿的极剧用力咬破了林深的皮肤,但他脸上的笑容让对方突然动作一顿。 那只涌着血的眼睛里有一瞬闪过了疑惑,紧接着是某种不安的警惕。 抓住林深手臂的两只手像是察觉到什么危险一般突然松开,用力在地面上一撑,想要拉远跟林深的距离。 可惜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原本正常的手臂肤色像是风化的墙皮一样褪开,露出非人的青灰色,铁链顺着两种肤色相交的缝隙里猛然抽出,一下就缠住了对方的脖子。 林深举着手电筒,照亮对方那张慌张的脸。 “他们为什么要摔下楼,为什么用那样必死的角度和动作,”林深睁大眼睛,对上那颗在快速颤动的双瞳,“为的是身体不能如此灵活的被使用,对吗?尽管人类的身体迟早会受伤,受伤到一定程度就会坏掉,彻底无法使用,但这种变化之间还是有行动空间的。” 林深说到这里,整张脸倏地一下凑近对方。 灯光照着空洞的眼眶,也照亮了不断顺着头颅缠绕攀升的铁链。 链子不断收紧,把皮肤压出明显的痕迹。 “你们身上有诅咒对吗?虽然这种说法听起来或许有些好笑,”林深的眼睛一眨不眨,“但是有什么你们在拥有双瞳的瞬间,就无法摆脱的诅咒,你们也坠落了,只是没有像那些人一样决绝,是因为不想就这样放弃得来的东西吗?别人不曾拥有的东西……你们不是双瞳,而是从双瞳那里想要获得什么的你们本身。” “你们没有变过,你们还是你们自己。” 眼眶里涌出来的鲜血不断滑过铁链,而铁链的收紧完全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此刻哪怕是一点气声也没有办法发出来。 就更不存在,回答林深的问题了。 整张脸上充血,透着一股不正常的红。 林深的左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肩膀,没有松手。 “这也难怪,你知道吗?昨天夜里你们当中有人死了,如果你们是一体的,同样拥有双瞳的同类为什么一点预警都不给呢?” 林深说着,嘴角轻轻弯起,“你们以为你们不是同类,但你们还是同类,同样只考虑自己,同样想要通过牺牲别人来让自己获得完整,也同样,在吃瘪的时候闭口不言,为的是自己吃了亏,但绝不能让其他人好过,所以……” 对方的手脚在尝试着挣扎,然而铁链完全限制住了他的动作。 “你也不会说出去的,对?” 第1005章 你是谁? 铁链的声音划破静谧沉闷的夜空,它们相互交叠,在不断收紧的同时也在摩擦着。 林深看到了那只瞪圆的双瞳之中闪过了一丝慌张的情绪,其中一个位置歪斜的瞳孔快速收缩,没一会儿就变得跟针尖差不多大小。 它剧烈地颤动着,在眼球中很明显地左右摇摆,像是要摆脱这颗眼球对自己的束缚一般。 然而缠绕收紧的铁链并不打算给它这个机会,它们像是感觉到了这股不安的异动,快速将这只睁大的眼睛团团包裹。 铁链之间的缝隙里缓慢地冒出一个又一个小小的花苞,紧接着像是吸收满了养分一般,绽开一朵朵莲花。 在微弱的月光之下,似乎周围还围绕着荧荧蓝光。 林深屏住了呼吸,盯着那些飘扬在空气中的光点。 没一会儿,还在摩擦交叠的铁链突然就不动了,莲花由外向内花瓣一朵朵往地上掉落,然而在接触到地面之前,就“噗”的一声碎成了蓝色的光点,消失不见。 而他的眼前,也不再有什么病人。 只剩下一件沾了血,又沾染了灰尘和污渍的病号服,无声地掉落在地面上。 而那个干瘪收缩的眼球,则掉在了病号服上。 林深退后一步,盯着地上的衣服看了一会儿,就立刻收回心神,顺着刚才田松杰离开的方向快步跑去。 巨大的储水设施几乎遮挡住了天台后半部分的视野,风从他耳边呜呜吹过。 等他绕过储水设施下方巨大的水泥台子,发现天色变得更加暗淡了,月光只能在云层之后露出自己仅剩的一点能量,已经无法在地面上投射出任何清晰的东西。 他打开手电筒,顺着从左到右快速扫了一圈。 终于是在天台的最远处,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在光照下一闪而过。 林深心下一紧,拔腿就朝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他捏紧手电筒,灯光照了过去,才看清楚田松杰几乎是整个人躺在了地上,抓着那一小缕摇摇欲坠的影子。 直到手电筒的灯光清晰地照上去之后,田松杰才松了一口气般,用力一伸手才转过头来看林深。 “深哥!” 林深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应答。 在跑到距离天台边缘不远处的位置时,他停了下来,看着那个稍有些熟悉的背影在他的光照之下,没有什么安全措施地站在边缘,脚掌的前半已经踩在了外面。 对方的身体在风中轻轻摇晃,脑袋也像是没有支点一样歪着。 林深尝试着又靠近了一步,开口叫他的名字,“张鹤亦?” 那身体很明显地抖动了一下,却没有给林深一个回应。 林深的眉头微微蹙起,想要慢慢换个能够观察到表情的角度。 奈何对方站得太靠边了,不管换什么位置,似乎都只能看到小半张侧脸。 眼前的这道背影身上散发着奇怪的气息,从穿着上来看确实是突然消失在众人眼前的张鹤亦,但以之前接触的了解来看,这个人可并不会是个处于这么危险位置,还能够波澜不惊的人。 如果真的是张鹤亦的话,或许早就眼泪鼻涕横流,喊着让林深救自己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林深不再调整视角,而是将光直直照在对方身上,问了一句:“你是谁?” 对方歪着的脑袋在这个时候动了一下,一只脚不知道是因为田松杰的拉拽,还是出于他的自我意识,稍稍往后退了半步。 紧接着,林深就看到对方转过脸来。 不出他所料,那确实是一张正在涕泗横流的张鹤亦的脸。 泪水像是把他的整张脸都给洗了一遍一样,在手电筒灯光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光,而泪珠则顺着下巴啪嗒啪嗒地往衣服上滴落。 在他转身的瞬间,飞洒出去的眼泪一瞬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然而不协调的地方是,尽管张鹤亦的眼中在不断地涌出眼泪,可他转过来看向林深的表情却是极其镇静的。 脸上的每一寸肌肉都感觉不到紧张,舒展得反倒是有些木然,就好像是突然失去了情绪表达能力一样。 但是一直不停落下来的泪证明了,事实并非如此。 就好像内在不受控制不断涌出的情感,跟外在表现出来冷静,形成了一种让人不适的割裂感。 张鹤亦的眼神也是陌生的,看向林深的视线里带着一种对陌生人的审视,只不过这种审视里感受到的并不是恶意。 林深又上前了半步,对方没有阻止,同样也没有以死相逼。 他们在对视中沉默着,像是仅仅通过自己的打量跟内心的分析,在推测彼此的身份和动机。 “张鹤亦,你还在那里吗?” 林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随着话音对方的身体又很明显的抖动了一下,就好像什么东西被困在眼前这具名为身体的“囚笼”里,没听到别人呼唤自己,就尝试着冲破桎梏,从里面出来。 但很明显,这种尝试失败了,只有泪水代替他的情绪从眼眶中喷涌而出,那张嘴一开一合,没有说出一句话。 到了这里,林深眨眼想了想。 他解开袖子上的纽扣,将老人的散乱笔记从袖筒的位置抽了出来,紧紧捏在手里,随后举了起来。 发黄发脆的纸张在风中哗啦啦作响,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吹成七零八落的碎片。 “你……” 林深缓慢地吐出一个字,朝着张鹤亦的方向又走了两步。 对方依旧一脸淡然的表情,在手电筒的灯光下毫不避讳地转动眼珠,去观察林深手里拿着的东西。 有那么一瞬,抖了一下的眼瞳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的情绪。 但那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消失了。 不过仅靠这么一点反应,林深的心里就有了些许底气,他伸直手臂,把手中的笔记朝对方眼前递,又把后半句话给问了出来,“……是远书吗?” 这是他第二次开口问这个问题。 而田松杰也在听到这个问题的同时,忍不住抬起头去看站在天台边的张鹤亦。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上,激起角落里的灰尘,那张脸闪过一丝愣怔。 没有“是”,也没有“否”,但此刻沉默却是比什么都好的答案。 这个“答案”,又正好解决掉了林深之前对于那些矛盾点的一切疑惑。 笔记纸张哗啦啦抖动着,那双眼睛看清楚了扉页上写着的三行字。 一条血泪混在张鹤亦透明的眼泪里,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在还没落地之前,就被风给直接吹到了黑夜里。 第1005章 没有关系 “不可过度惊慌。” “不可大声喊叫。” “不可表现得异常害怕。” 林深在夜风中轻轻地将这三句话念了出来。 如果他眼前此刻面对的是张鹤亦,这样几句已经重复过无数遍的话语,或许只会让对方疑惑为什么要在这样的时间点,这样的场景下说出来。 而他看到张鹤亦转眸看过来的眼球边缘,已经跟之前那个小孩一样,隐隐约约看到一点第二个瞳孔的边缘。 或许之前他跟孟严的猜测就是对的,这种所谓的恐惧和惊慌是没有一个明确的可视化标准的,岑老师给出的规矩不过是尽可能避免他们变得和那些病人一样,不代表只要遵守就是绝对安全的。 同样这也才符合门后世界的常理,哪有什么只要遵守就一定没事的规矩? 这样的东西是很难存在的。 如果它一开始就偷偷摸摸藏在眼球的后方,是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的,但等真的能看到变化的时候,有些事情或许就已经来不及了。 林深眨了眨眼睛,目光直视眼前的这个“张鹤亦”,“……所以你在这里,对吗?” 这句确认问得有些没有来由,但他相信对方是能够听懂的。 那行血泪或许不是因为三句话的规矩,也不是因为手电筒的灯光靠得更近了,而是—— “你认得出上面的字迹属于谁,你知道是谁写的。” 林深平静地叙述着这句话。 张鹤亦垂下眼眸,盯着自己脚下窄窄的天台边缘看了一眼,才重新抬起头与林深对视。 之前流出来的血泪已经被无止尽的眼泪给稀释,逐渐消失无踪。 林深感觉得出来对方在一瞬的激动过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张鹤亦还在因为紧张和害怕不断哭泣。 “你是……小岑的……徒弟……” 张鹤亦的喉咙里发出了略显生涩的说话声,有些断断续续,就好像太久没有说过话的人,突然在一瞬间忘记了究竟应该怎么发音。 林深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是,他只是认错了。” 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对方的眉头轻轻上挑,并没有着急说什么,而是目光上下又将林深打量了一遍,才缓缓道:“怎么……不是呢……他……等到……你了……” 田松杰似乎感觉不到影子当中的那种抵抗的力量,也就慢慢松开了手,活动了一下发痛的手指,顺着天台边缘把脑袋伸出去朝下观望了一番。 “这里的时间已经不会往前走了,你知道吗?”林深问道。 对方抿着嘴唇,那动作似乎像是想要笑一下,但做得极其僵硬,“当然,我与双瞳同在,它知道什么,我也知道什么……但这……不重要……” “不重要?”田松杰挠挠头。 张鹤亦没有从危险的边缘下来,“外面如何?里面……又怎样?只要目的相同,又有什么……不同呢?” “意志的传递和延伸……”张鹤亦缓慢地说着,轻轻仰起头去看乌云密布的夜空,“与这些外在的桎梏没有任何关系,也不会……受到影响不是吗?小岑想要做什么……你……想要做什么……是一样的,那就是传承了……对吗?” 林深没有答话。 他不能说对方说的不对。 倒不如说,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每一句话都是对的。 岑老师确实是等不到那个他想要等的人了,因为整间安平医院已经被从现实世界中隔离开来,这里的时间再也不会往前走,不会真的有他所希望的下一个老天爷选中的人,来到他身边,为他排忧解难、减轻压力。 而如果这个地方成功解放,岑老师也没有机会再看到是否会有那样的继承人,停滞的时间飞速流逝,他也活不了那么久。 但说到目的,确实是一样的。 岑老师所期望的一切,也是林深所期望的东西。 这不需要一个所谓的仪式或者过程,来表明自己是某人的传承,而是当想法和目的重合的瞬间,大家就是一条战线上的人了。 那么说,岑老师等的人就是林深,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林深慢慢地吸了一口气,终于用点头回应了对方,“……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吗?病人们突然坠下,没有办法完全拥有的两只眼睛,我说的所谓诅咒,其实就是你。” 张鹤亦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但他也许太久没有表达过情绪,又无法准确控制此刻的这张脸表现出别的情感来。 只能看到他的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回答道:“对,是我,一切从我开始,那我就不能那样简单地离开。” “果然……”林深喃喃低语,与田松杰对视了一眼。 “那些病人……选择是他们自己做的吗?” 张鹤亦几乎没有思考和沉默,就轻轻地应了一声,“就像现在这样,如果对方相信双瞳……想要靠近双瞳的力量,那他就会挣扎着尝试让自己活下来……而如果他们愿意与我一起,逐步切断这个东西……那能够平静的死去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和等待……” 虽然有些猜测早就已经在心中,可是等真的听到相同的答案时,林深还是不免有些吃惊的。 主动选择死亡并不是一件能够轻易下决定的事情,而且还是在这些人没有选择的情况下染上了双瞳。 他们或许都是平平常常努力生活着的人们,也可能只是还没明白发生什么的小孩,原本应该有更多的时间,更多的选择,让他们去感受生命中的一切。 却因为这样一个不可控的事情,戛然而止。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也难怪眼前这个“人”会相信,意志的传承或许与一切外在的东西没有关系。 “我与双瞳一体,就算他们做了不一样的选择……同样也是逃不开……我的诅咒的……我绝不会让它继续……存在下去……” 张鹤亦的眼睛已经哭红,充血的眼白染上了一层浅淡的粉红。 那种随着眼泪流露出来的情绪,让林深真切感受到了他本能的害怕。 他本人此刻在想什么呢? 第1005章 但我还是我 张鹤亦的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咕噜的呜咽声,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配合上说话时的断断续续和不清晰,仿佛整个人都处在某种崩溃的边缘。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淡然,有种看过太多东西,逐渐演变出来的木然。 林深垂眸看了一眼对方踩在天台边缘的双脚,问出了自己最想要问的问题,“你……看到了什么?笔记里说你突然沉醉于研究,你在研究什么?那是一切的开端吗?” 听到林深的问话,张鹤亦的动作彻底顿了下来。 那双发红的眼睛里染上了复杂的神色,鞋底轻轻在天台边上碾了两下,发出和细沙石以及灰尘摩擦的细微响动。 林深安静地等着。 如果对方真的如同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与双瞳同在的存在的话,那么之前彻底消失掉的那具尸体,还有刚才的病人,他也不可能感觉不到。 可他跟那些人一样,并没有选择将自己知道的这个消息,传递到其他同样染上双瞳的尸体身上。 那么是不是可以猜测,双瞳或许并不存在完全的自我意识? 反而是它以它的某种力量吸引着受它影响的人,剩下的选择,全是由这个人的主观来催动的? 那么在此刻,在发现了林深身上异于常人的力量,他会愿意把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的秘密,讲出来吗? 张鹤亦在这个时候举起了双手,用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比出了一个像是椭圆,但又有些变形的形状。 接着林深就见他张开嘴,双眼盯着椭圆中间的空洞,缓慢地说道:“眼睛……一个铜制的……锥形的眼睛……” 铜制?! 林深心里一激灵。 “深哥,这?!” 田松杰听了整个人直接蹦了起来,他眼睛睁大,然后伸出自己的一条手臂,来来回回地比划,“你之前跟冯语凝去见的那个……那个谁来着?苗小羽?不是说也见到一条像是什么神像的手臂吗?这难道?……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田松杰的语气有些急,话被他讲得七零八落。 林深紧抿嘴唇,轻轻对他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动作,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惊愕压了回去。 “……你从哪里得到那样一个东西的?” 张鹤亦闻言摇了摇头,把两只手放下,眼睛微微斜朝右上方,似乎是努力在自己久远的回忆里寻找着什么,“我不知道,是某天午休过后回到办公室,它就放在一个盒子里摆在我桌上了,上面清楚写着我们院的地址,科室的名字以及我的名字,寄件一方什么都没有……” 他眨了眨眼睛,吐出一口气,“我试着问过周围的人……没有谁看到是什么人送来的,我只记得我当时,好像摇晃了几下,就尝试着打开盒子……” “里面放着那只眼睛?”林深沉声问道。 “对,”张鹤亦应了一声,“没有别的东西……没有信件,也没有留言,就只装着那个铜制的眼睛……” 咚咚—— 咚咚! 林深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好几下。 如果远书是这样的情况,那么之前那间厂子里的赵副拿到什么东西,是不是也是同样的经过呢? 但要是这样的话,付家宅邸挖出来的手臂,最开始又是从哪里来的?在谁的手上? 如果是在付老爷手上,付文婉兄妹俩一点都不知道吗? 就算是最开始确实因为某些原因隐瞒了,但到了后来情况变得不对劲起来,付老爷其实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而且如果是那样的话,老道为他们留下符纸和办法的时候,为何不直接将手臂一并带走呢? 之前在那座“墓”里的时候,林深分明感觉得到老道跟那个留下笔记的男人,以及他之前见过的白瓷女人是有关系的,他没必要也不该冒险把有危险性的东西留在别人家里不管。 或许这些部件的出现和与人的接触方式并不是固定的。 “你为什么把它留下了?”林深紧盯着张鹤亦的脸,平复住自己的情绪,“这样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没有任何留言,谁知道有什么危险呢?” 只见张鹤亦转动眼眸,嘴角轻轻一勾似是在苦笑,“我何尝……不知道?但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为何会不受控制……为何会对它如此入迷,等我意识到问题的时候,双瞳……已经在我眼睛里了。” 张鹤亦说着,摸上了右眼,用手掌把半边这盖住,另一只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林深身后的黑夜,仿佛有什么画面就在他眼前。 “我在镜子里看到了……我眼睛上多出来的一个瞳孔,就那一瞬间……我突然清醒了。” “我好像猛然意识到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碰了什么……绝对不能碰的东西,我想要把它取出来,但有什么力量从身体里在阻止我。” 林深眉头蹙了起来,表情变得严峻,“那铜制的眼睛呢?去哪里了?” 张鹤亦停住动作,“消失了,又或者说……和我在一起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鹤亦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怪异,但从当中溢出的那种得逞般的情感却是僵硬的表情都挡不住的。 “它是我,我也是它,但我还是我。” 说着有些意味不明的话,张鹤亦摇摇晃晃转动身体,“年轻人,你知道探索未知和人没有触及过的领域……什么最重要吗?” 话题的突然转变,让林深有些意外,“你想说什么?” 张鹤亦猛地转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是人的探知欲,是面对未知和不确定的一次次尝试跟一次次失败,又在失败中一次次爬起来,重新选择其他的方向和道路。” 他说着,忽地放下手,“它似乎能把一切给我,但那不是我想要的……它彻底剥夺了我在这条路上不断探索和受挫的乐趣,它不明白人心,至少不完全明白,所以我选择了从那里一跃而下……” “它以为我会臣服于它,却没想过,正是它分享来的力量,让我的意志变为了诅咒,反过来钳制住了它的行动。” “你知道吗?这才是人啊。” 第1005章 意志传递 “你这话的意思是……” 张鹤亦抿起嘴,他缓慢地垂下脑袋,似乎是在看黑夜的住院楼下,“它对人心的估算还是太过浅薄了,它以为所有人都会跟计算和想象中的一个模样,只要你给的诱惑足够多,就一定能达成自己所谓的目的,可是它没有想到,世上有时候就是会有被称为‘怪胎’的人。” 说到这里,对方才把目光收了回来,一步从天台边缘走了下来。 这样的动作让田松杰松了一口气,悄声朝旁边退了两步。 “小岑何尝不是个怪人?这样的事情必须由他去做吗?不一定……”张鹤亦摇了摇脑袋,“他没有道理也没有义务去接受这份责任的,说什么‘永远逃不掉’?谁知道是不是骗人的呢?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垂垂老矣,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不计手段也要诓骗一个人来继承自己在做的事情呢?” 提到这个“他”的时候,张鹤亦的语气里染上了一丝不太容易察觉的悲伤。 但是林深一听就知道了,对方正在说的,一定是那个写下笔记的老人。 这么一想,老人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明确的姓名,就连岑老师也是,除了知道姓岑,到底叫什么,谁都说不上来。 可他们似乎也没有强行想要将自己的名字留下来的想法,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仿佛是多余的,是不需要去考虑的。 这又何尝不是,每个在鬼神许愿中努力挣扎,相互帮助并且尝试摆脱这种控制的许愿人的缩影呢? 林深认识眼前这些人的姓名,知道他们的长相,只不过是因为自己跟他们相遇了。 但或许还有更多没有机会相识的人,也在看不见的地方朝前努力着,去寻求一个更好的结果。 林深深知自己不是英雄,同样也不是能成为英雄的料。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只剩下自己来力挽狂澜,就算是加上一个田松杰,他们又能做到多少?做到什么程度呢? 如果没有这些意志相同,不断分享自己的经验,不断将这些想法和信念传递开来的人,任何事情都不是可能仅靠一两个人就能得到一个巨大翻转的。 不管是在冯语凝家里留下了笔记的那个人,还是林深在无尽黑暗中见到的白瓷女人,亦或者出现过在各种地方的老道,他们也并非一个人。 在力之所不能及的情况出现之后,也在用同样的方法让更多的人聚拢到一起,拧成一根绳。 这不就是远书说的吗? 意志的继承与任何外在的东西没有关系,哪怕不在一个时代,不在一个地方,它仍旧是好好地传递开了,或许因为这就是潜藏在人身体里的某种美好的品质。 日常生活中或许没有那么多机会感受出来,但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一旦发生了异常或是意外,它就会由心底升起,让众人能够无形中团结到一起。 林深眨了眨眼,看到张鹤亦稍稍又远离了一些危险的边缘,于是问道:“他……知道……你还以现在这样的状态活着吗?” “当然不知道,”张鹤亦回答得干脆,似乎是说的话多了,也逐渐变得流畅了起来,“我怎么会让他知道呢?有些时候……知道得越少,越是能按照自己摸索出来的方法坚定的往前,但这当中一旦沾染上多余的感情和关心,那就很难控制了。” “我不会让他知道,自然也不可能让小岑知道,我与双瞳是共存的,想要双瞳彻底消亡那我的消失也是不可避免的,唯有这件事,我……不希望出现任何纰漏。” 这句话从张鹤亦的口中说出,语气极其淡然。 这确实不像是张鹤亦能讲出来的话。 只不过这并不代表着是对方对于生命的轻蔑,对于死亡的追求,而更像是在权衡了所有情况跟自己的能力之后,可以做出来的最为保险和安全的决定。 “我以为我可以直接带着它死去的,但我那个时候想得太简单了。”张鹤亦沿着天台边缘缓慢地走着,沉闷的夜风轻轻吹动他的刘海,脸上的泪痕也逐渐干了下去。 “太简单?” “这就是对于未知事物认知的不足,只能以自己经验当中最严重的后果来做出判断,结果就是……它已经超出了常识,”张鹤亦转过身,在距离林深稍远的位置停下脚步,“人高坠是不一定会死的,重要的是落地时的方向和角度,我想了无数次,计划了无数次,我以为只要我死了,它就会失败,就会跟着我的死亡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它没有……”林深接上了这句话。 张鹤亦点了点头,“是,它没有,就算是尸体它也一样能让对方动起来,所以我当时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用必死无疑的姿势让自己死去,它可以控制,却无法修复身体的巨大损伤,也无法阻止尸体的自然腐烂和消融,而我死前那一刻的信念因为它的影响,反而变成了诅咒作用到了它的身上,这确实算是一个意外收获。”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鹤亦的眼中染上了些许喜色,“我不会让它完整,也不会让它有机会摆脱我,我一定要带着它上路……它找再多人又有什么用呢?意志的传递有时候根本不需要它那样的花言巧语,不需要想尽办法迷惑人心,那东西就在人的心底。” 林深听到这里,终于有些了然,“难怪……岑老师之前问那个掉下楼的病人,有没有留下什么文字的东西,是这个意思?” 张鹤亦眸光一闪,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控制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不会逼迫他们,他们确实可以做出自己的选择,但由我而生的诅咒却像是某种既定的规律,即使是我也不可能让它消失,这也是为什么,那些选择投入双瞳怀抱的人依旧避免不了同样的死亡方式……” “这么解释我的行为,似乎也有些强词夺理的意思,我分明没有给他们任何选择的可能性,不管同意还是不同意,最后结局都是一条路对吗?” 林深其实并没有这样的问题,反倒是对方似乎把这种思绪在脑海中想了千百遍,一直在不断自己问自己,这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呢? “或许也不是,”林深尝试着开口,“至少他们就像岑老师说的那样,会变得安分一些,让他的工作变得更加简单省力,而不会像有些人,拼了命地继续试图冲破这种规矩的控制,通过再伤害更多的人来获得所谓的‘自由’。” 林深接着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办法评价这种方式和这种选择的对与错,这不是个能通过世俗概念和规矩来辨黑白的东西,我也不是你,更不是任何一个被双瞳选中的人,但如果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在那一刻做出了跟你一样的选择,或许也是一种勇气和意志的传递呢?” 第1005章 我不会停下来 张鹤亦沉默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深。 而林深当然也深知,光靠这个几句话同样是不可能就彻底让对方放下心中这种纠结和矛盾的。 这样的选择和结局关乎着太多人的生死,过去没有丝毫交集,可一旦与自己产生了联系,那么就只有靠近死亡这一条路。 在明知道结果都是相同的情况下,还要尝试着用这样的方式去寻求他们的选择或者同意,也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坚持做下去的事情。 林深不敢想象,如果换做是自己,也能坚持那么久吗? 尽管内心知道他们确实自主做出了选择,可这种死亡又与自己脱不了干系,要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保证自己不崩溃? 或许有时候死亡并不是真的让一个人变得不是“人”,而是在这个个体自己选择放弃掉某些东西的时候,他才会真正被从“人”的范畴里分离出去,成为怪物一样的存在。 想到这里的时候,林深忍不住看向了田松杰。 如果不是别人都看不到田松杰的存在一次次提醒着自己,林深或许不会有多少时刻意识到面前这个年轻人早就已经不是人了。 人到底是什么呢? 拥有一个人的外形,就能是人了吗? 那么之前借着某个男人的身体,从图书馆里跑出去的红烟馆的怪物,也能称之为人吗? 张鹤亦用手敲了敲脑袋,有些自嘲地笑了一下,道:“确实……你说得这些话,我在理智上又何尝不是知道得清清楚楚,大脑但凡正常思考,都会给出这样一个合理又能够接受的答案,但人却不完全是被理智思考驱动的,所以才敢冒险,才敢于去抵抗某些可能力所不能及的东西。” 天台顶忽地吹过一阵风,直接把张鹤亦的刘海给吹乱,也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出情绪。 “我能感受到你在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安慰我,但没关系,”张鹤亦稍稍抬头,眼中的光很是黯淡,“我就该被这样折磨,就该困在这种反反复复的思绪和选择中不断往下陷,毕竟我确实是这些人死亡的罪魁祸首之一,我不该以任何方式从这份责任中挣脱出去,这是我应得的。” “我不想为自己开脱,因为我还要继续做下去,在双瞳彻底消亡之前,都不会停下来。” 林深感受到,有另外一种注视的目光,似乎透过了张鹤亦的身体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那目光中没有避讳,没有心虚或是谎言,就是那么坦荡地将自己丑陋的部分展现了出来。 就连站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田松杰,都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眉头微微蹙起。 “等到我的意识死绝了,也就是它彻底消失的那天,就算在这个过程中依然有不少人会被牺牲……我不会说他们死得其所,也不会说他们的死亡是有价值的,这全都是我的恶造成的。” 林深觉得话题变得越发沉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道:“从收到那个铜制的眼睛开始,你之后还尝试着找过吗?是谁把东西寄给你的?” 张鹤亦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了出来,摇摇头,“找过,一直到我选择一跃而下前的那一刻,我都在尝试寻找,可是没有任何线索,它就那样凭空出现在那里了……我也想过很多次,如果我当时不打开,如果我当时不好奇,是不是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但转念一想,那或许更加不对。” “它不出现在我面前,也同样会出现在任何一个人面前,造成相同或是不同的严重后果,我逃掉了,总还会有别的人中招……我可以保证我选择了与双瞳相反的道路,但要是换做别人呢?那不如还是我来。” 林深垂眸想了想,又问道:“那学生呢?我看到的笔记里,提到说你开始沉迷于研究的时候,有一个学生帮你传话,但是不让他跟你见面。” “学生?” 就好像第一次听到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张鹤亦的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他慢慢蹙紧眉头,来回走动几步似乎是在回忆里搜索着什么。 接着他顿下脚步,转过头来道:“如果我的记忆还不算模糊的话,我不记得我有安排什么学生帮我传话,那个铜制眼睛的箱子来得太过蹊跷,我不可能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还把这件事情交代出去的。” “那……那个学生是谁?”田松杰也疑惑了起来,摸摸下巴。 林深摇了摇头,“他似乎尝试着找过你好几次,但都被拒之门外了。” 张鹤亦眨眨眼,沉默了片刻,“我甚至不知道他来过,我们是关系好,但更多像是志同道合,没有亲密到必须每天见面交流的地步……我当时唯一庆幸的,是没有把他卷进来,可结果上来看,还是我害了他……” 啪嗒。 一滴血泪顺着张鹤亦的眼眶落了下来,滑过脸庞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被风吹了好远。 “……” 林深突然注意到张鹤亦的身体愣怔了一下,接着那双眸子转过来,看着他,“我的意识集中在一个地方太久了,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不然那些东西又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像是一阵风。 林深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只是感觉站在眼前的某个人,突然像是随着夜风“啪”一声消散了似的。 等他再定睛看去的时候,那双平静的眸子里已经染上了让人眼熟的惧色,颤颤巍巍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天台边缘。 五楼说高不高,说矮自然也没有矮到什么地方去。 像是被这样的楼层高度吓到,张鹤亦的肩膀一下子就缩到了一起。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回过头眯着眼睛才在手电筒的光线下辨认出了林深的模样。 林深又是怎么意识到这一点的呢? 是他发现张鹤亦在看向自己的瞬间,脸上的五官突然就忍不住皱成了一团,眼泪瞬间像是决堤的河坝一样再次倾泻了出来。 但是这种哭泣却很安静,跟他之前叫叫嚷嚷的紧张不同,带着一种极度克制的压抑。 第1005章 还能做一件事 “……林……林深……” 这或许是张鹤亦第一次叫林深的名字,带着不熟悉的感觉。 林深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把手电筒的光照在地面上,也给张鹤亦照亮了脚底下的路和身后深渊的分界线。 “我在这儿。” “我……我其实……” 张鹤亦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每个字的发音似乎都被喉咙里的哽咽所淹没,听上去粘稠而粘连。 原本逐渐平复下来的情绪,在远书的意识分散开之后,又迅速的崩溃。 他看着林深张了半天嘴,好像有无数的话想要说出来,但最后又随着他吞咽口水给吞回了肚子里。 “深哥?”田松杰往前走了两步,朝张鹤亦的方向靠近。 而张鹤亦在这个时候,伸手使劲抹了一下脸上根本擦不干净的泪痕,深深吸了一口气。 结果口水和泪水同时呛进嗓子里,开始不住地咳嗽起来。 他在夜风中几乎缩成一团,随着剧烈的咳嗽整个人更是弓起身子显得更加单薄,整个人站在天台边上摇摇欲坠,看起来非常吓人。 “我跟他们都不敢说……但是你不一样?” 听到张鹤亦这句话的时候,林深只是沉默着眨了眨眼睛,没有给任何肯定或者否定的答复。 “他们会记得,记得我的样子,记得我的名字,记得我之前一切的所作所为不会忘记,”张鹤亦睁大了眼睛,但却盯着地面,“但等我们走出去了,你会忘对吗?这里的人都会忘了,忘了我们存在过,忘了我们做过,又或者……忘了有人在这死了……” 田松杰原本猫着腰往张鹤亦的方向靠近,在听了这段话之后突然停下了脚步,忍不住朝林深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深抿住嘴唇。 这确实是新人,别人说什么就相信什么,太过紧张的气氛让他失去了可以平静思考的能力。 甚至从没有去怀疑过,观察过,或者说是试探过,林深究竟是这个门后世界的npc,还是跟他们一样卷入其中的人,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所以你来了好,你来了,我好像……就可以没有负担地说一些话。” 张鹤亦依旧不抬头。 不知道是不敢与林深对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一边说一边蹲下了身子,整个人靠在危险的边缘,用手抱紧自己的双腿。 “也是……守夜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呢,怎么可能轻易离开护士台呢?”张鹤亦边哭边笑,表情看起来很怪异。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到他的外套上,无声地氤氲开来。 他使劲吸了吸鼻子,睫毛都被泪水给沾到了一起,“我自认为我是个听父母的话的孩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让他们操心过任何事情,朝着他们期望的方向一路走了过来,不论什么要求,什么样的决定,我从来不问为什么,放在那里我就往前走……在他们眼里我是值得其他人羡慕,值得别人去学习和效仿的,因为我……从来不惹麻烦……” 林深尝试着往前了一步。 但似乎这个极小的动作被此刻敏感无限放大的张鹤亦察觉到,他的身体往天台边上又挪了一小步。 这让林深不得不停了下来。 “但我在这里惹尽了麻烦,我从没有成功过,我从没有值得别人羡慕过……我听话,我按着要求一路走,我不反抗,我全部都接受,我以为这样就是好的、安全的……可是到头来我发现,我什么都不会,勇气?向前的意志?面对危险的坚定?” 张鹤亦轻轻摇头,“没有……我走得太顺了,这些烦恼身边的人全都替我解决了,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或许我其实心里一直都知道,但是我没有表达出来,我以为只要我自己装作自己都察觉不出来,那就能骗过自己……可是我清楚得很,不然我为什么会接触到许愿呢?” “我以为我在释放这种反抗,让我踏出属于我自己的一步,”张鹤亦在这个时候,终于转头看向林深,“但少了身边人的帮助,我第一步就走得这么错,错到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了。” 沉默在彼此之间流淌,偶尔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林深,我没有勇气的,”张鹤亦再次缓慢开口,站起身来,“我做不了任何事情,但我会害怕,害怕我惹上的麻烦最终变成身边人的麻烦,如果一切只是我自己自作自受,那我还能勉强接受,但如果落到身边人的身上……”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鹤亦摇了摇头。 刘海遮住了他的一只眼睛,皮肤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泛红。 “落到我家人身上?怎么办?” 林深心中不祥的感觉猛地涌了上来,他朝前迈了一大步,张口就准备喊田松杰。 然而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张鹤亦一脚踩上了天台的边缘,一只手摸着自己那只长出了双瞳的眼睛,身体微微向后倾。 “那我还能做一件事,只需要鼓起一点点勇气,然后……然后马上就能过去了。” “我可以把它留在这里,不让它出去对吗?” 没有给任何说话的机会,也没有给任何往前的机会。 张鹤亦像是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后悔似的,直接用力往后一倒。 松开手,在落下去前的一瞬间,看了林深最后一眼。 “……林深……我……我其实不想死……” 田松杰猛地往前一扑,然而留在地面上的影子很小,倏地就消失了。 他扒在天台边上往下看,只能看到住院楼下一片的漆黑。 随后,是一声砸在心头的沉闷响声。 第1005章 冷吧? 林深愣在了那里。 要说他对于张鹤亦的举动感到意外吗?那不是。 那要说他是被这一声响惊吓到吗?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 可他就是感觉身体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定住了,僵直在原地,甚至都没有靠近天台边缘去往下看情况。 他脑中的画面突然又闪回到很多年之前,那身有些褪色的校服还穿在他身上,楼上的风也吹得比现在要猛烈太多太多。 他记得自己也曾在这样摇摇欲坠的边缘,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鳞次栉比的房屋,看着因为距离变得小小的路人。 那时候一切的声音都像是从他耳中被屏蔽掉一样,他只能听到风的呼啸声,听到自己的心跳那般的平静有力,可是他却挤不出丝毫力气再去面对任何东西了。 那样的想法不是第一次从林深脑袋里冒出来。 他也曾想过,如果还是失败了,那么这种想法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一直到有一道声音强行拽着他从自己封闭的想象中拉扯出来,他摔在了地上,对上的是沈榷略带愤怒的眼神。 林深清楚记得自己那个时候的感受。 他心想着:啊,又要生气了,又要有人因为他的任何一个举动和想法,爆发出愤怒了。 可是这样猜测出来的感情并没有如同暴风雨一样到来,他只感觉到那种情绪藏在沈榷的眼睛里,持续了一会儿,最终被什么东西又给按了回去。 紧接着迎接他的,是带着人类温暖的怀抱。 那一刻林深才深刻意识到,当时是有多冷,风是有多大。 以至于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并且带着一种奇怪情绪的拥抱,会突然传递给他细微的温暖。 当时他们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沈榷也并没有像任何一个老师那样,苦口婆心地对他说一大堆其实他早就知道的大道理。 他们只是一直沉默,一直不说话,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 直到沈榷主动松开手,用有些发红的眼睛仔细打量他,接着又给了他第二个拥抱之后,才问了他一个简单的问题。 “冷?” 林深从没有去细问过,沈榷当时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只是单纯的询问温度,还是意有所指。 有些话直白地说出来似乎反倒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于是林深选择相信了内心传递给他的感觉。 这种冷暖的关切,是某种向着内心更深层的地方传递的东西。 而如今眼前的一幕,又让他回到那个时候。 同时也让他忍不住地去想象,当时的沈榷也确实来了,可是看到的是自己一跃而下的画面,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结局? 这种可能性林深不是今天第一次想,而是想过无数次。 但凭空的想象始终缺乏一些实际的辅助,导致每一次他都无法完全模拟出这种可能性所带来的冲击和其他别的什么东西。 而现在他切身体会到了。 明明这里的风完全没有那个时候大,空气中还带着一种即将下雨的沉闷,林深却感觉自己似乎从脚底开始被冻住了,双脚扎在原地提也提不起来。 下垂的双手从指尖开始发麻,手电筒的灯光无力地照射着地面,原本张鹤亦站的那个位置上没能留下任何一点跟他有关的痕迹。 “……” “……深……” “……深哥……” “……深哥?!” 不知道田松杰究竟叫了几声,才彻底把林深从这种纷乱的思绪里拉扯出来。 他从无尽黑夜的彼端将视线收了回来,对上的是对方略显担忧的双眼。 田松杰的两只手抓着林深的胳膊,又轻轻摇晃了几下,问道:“你没事?” 林深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 他当然没事,他什么事情都没有,整个人都好好的,也不用像其他许愿人那样担忧生死,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可是他真的没事吗? 他又有一瞬间的迟疑。 只是面对田松杰那双关切的眼睛,林深最终只能轻轻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尝试着将自己脑海中杂乱如麻的思绪压制回去,“……没事。” 他当然也有过跟张鹤亦同样的忧虑,如果他们带着双瞳从1005之后离开了,会发生什么事? 会像红烟馆的那个东西一样,越过某种禁制跑到现实世界里去吗?还是说随着携带者,进入到下一个门里,然后不断把这种变化传染出去? 他不是接受不了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不过是对于一个一路过来都表现得胆小至极,凡事都下意识以自己为中心的人,最后鼓起勇气却是做了这样一件换做其他人可能都无法快速下定决心的事情,而失去了确切去表达和理解的能力。 林深不知道远书对张鹤亦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张鹤亦本身听进去了什么。 毕竟换谁都不会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 他可以想象孟严做出这种决定,也可以想象顾十远甚至是冯语凝做出这样的事情,但却没有想过张鹤亦也能够如此决绝。 那句不想死还留在林深的脑海里。 然而张鹤亦在说出自己真实想法的时候,就已经往那条不归路上倾倒下去了。 他没有给自己一个机会,也没有期望林深给他一个可能,而是确保了自己的决定准确无误地实施,才在最后一刻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他怕没人听到。 又怕有人会救他。 “……回去。” 盯着黑夜又是许久的沉默,林深终于在田松杰不知道第几次抓脑袋想着说点什么的时候开了口。 他紧握着手电筒转过身,走得很快。 田松杰只能紧跟在他的身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张鹤亦落下去的位置,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而这种诡异的沉默和震惊在他们回到一楼护士台的时候,早已经无声地在护士台四周弥漫开来了。 想来也是,张鹤亦落下去的位置就在靠近住院楼大门附近,跟之前那个死者大差不差,尽管剩下的人被锁在大楼内部,但透过大门依旧能看到什么东西落下来,也能够听到声音。 就算想要忽视,也根本忽视不了。 孟严双手叉腰就站在大门口的位置,盯着外面一言不发。 瞿诗颖和安颜缩在护士台的角落里,时不时朝门口的方向瞥一眼,又像是避讳什么一样猛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只有姜启泽沉着脸色,看到林深回来点头示意,整个人看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第1005章 说不定 也许是来自身体的变化,又或许是下楼的那段路程让林深逐渐恢复了知觉,等看到一楼几个人的反应时,他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混乱了。 自己过去的记忆和张鹤亦的举动从脑子里彻底分离开来,变成了两件事。 一件重新藏回了自己的心底,而另一件则被他细致地讲述给了孟严他们听。 这当中当然是省略了不少重要的部分,甚至他在说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朝孟严的方向看。 对方只是毫不避讳地同样用平静的目光回应他,深吸气,小幅度地点点头。 尽管是这样细思起来总感觉细节上差点什么的描述,可似乎在听到张鹤亦落地的声音,又或者有人看到他坠地的身体之后,他们无暇在此刻再去把每件事都想得那般严丝合缝。 特别是两个女生,几乎是木然地听着,没有任何一点表示。 要说她们讨厌张鹤亦吗? 那肯定是有的,他之前的那些所作所为确实让人喜欢不起来,甚至有些故意想要让他出丑吃瘪的想法。 可真要问她们,讨厌到宁愿这个人死掉的程度吗? 答案一定是不会的。 人在这世上走一遭,讨厌的人多了去了,但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冷血恶毒到希望别人直接去死,更何况是在这样的地方,人的本能和以前待人接物时能隐藏住的情绪都暴露无遗,面对生死问题都是可以一定程度理解和接受的。 林深说完,轻轻地闭上了嘴。 短暂的沉默同空气中缓慢飘扬的灰尘一起,弥漫在几个人之间。 终于瞿诗颖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了一句,“为什么……不拉住他呢?说不定,要是快一点的话……说不定他还有救……” 她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手臂就被安颜轻轻拍了一下。 林深倒是不在意瞿诗颖有这样的想法,会对什么都没做的自己有什么看法,毕竟冒出这种想法实在是太正常了。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己无法接受和消化这样一件事,就会下意识地把它和一切原因往外推。 这并非完全出于瞿诗颖的本意,同样也不是为了针对林深。 “救了,然后呢?” 林深没说话,反倒是孟严开了口。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从大门前慢慢转过身对着瞿诗颖的方向,尽管这句话问的时候已经感受得出相当克制了,可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气势,让安颜下意识地把瞿诗颖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后背。 是啊,然后呢? 瞿诗颖只是紧抿嘴唇,双眼垂着看向地面,并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要说什么如果,不要说什么要不是……说不定……”孟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再缓和一些,松开下意识紧皱的眉头,“时间不可能为了我们的任何一个选择倒退,要不然最开始孙良惹出麻烦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要是他把别人的话听进去一点,再管住自己的手一点,那不就没事了吗?” 瞿诗颖下垂的睫毛忽闪了两下,最终也只能沉默着点了点头。 看到对方这样的神情,孟严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想要不断地活下去就要学会让自己接受和适应,这种鬼地方不会等着你成长和改变,它们巴不得我们在这里死透死绝,我们能做的只有拼尽全力让自己一次又一次活下去,让它们失望,让它们愤怒,在这之中积攒自己的力量,抓住任何一个不能错失的机会,在一切就绪的时候给它们来上致命一击。” 说着,孟严的右手握拳,在空中猛地挥动了一下,“张鹤亦既然鼓起勇气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我们现在该想的就是让这个决定有意义。” “我们知道……”安颜代替瞿诗颖回答了孟严。 她的眉头紧锁,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对方的后背。 然而一个人,而且是一个相处过一段时间,有过对话和回忆的人突然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自己的眼前,跟观察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的死状,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人就是这样的生物,一旦有了交集,很多事情就不能完全受理智所控制了。 瞿诗颖抱紧安颜的腰,把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肩膀小幅度地抽动着,小声呢喃道:“我之前要是不用那种……那种语气和态度跟他说话就好了。” 这句话也像是敲在了安颜的心上,让她表情一僵,也把自己往角落里缩了缩,头靠着墙边,眼睛不知道望向了什么方向。 田松杰则是走到了大门边上,近距离看着外面黑夜下张鹤亦那道不算清晰的身影。 他们现在甚至出不去,只能让对方就那么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要一直等到天亮。 这种感觉,也是说不上来的怪。 田松杰的手下意识地按在大门上,门扉连带着铁链锁摇晃了几下,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这声音像是一道猛烈的风拍击在门上一样,让瞿诗颖和安颜皆是一抖,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门口看了过去,结果又像是害怕什么一样立马又缩了回去。 “那我们……现在继续等护士铃吗?” 姜启泽开口问了一句,看着孟严的方向,然后重新回到了护士台里自己位置上。 孟严在旁边慢慢地踱了几步,道:“现在也只能这么做了,有问题就正常按要求应对,没有问题也不要放松警惕,一切等到天亮再说,反正我们现在也出不去。” 护士台边上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再说话。 不过后半夜确实变得平静了,护士铃偶尔也会响起,但几乎都是来自病房里闭不出门的病人的一些要求和求助。 走廊上的灯偶尔接触不良,偶尔熄灭,也都很快就重新亮了起来。 一切显得那么安全,那么平常。 不过越是这样,似乎越是让几个人心里不是滋味。 林深几乎是搬了凳子坐在大门口,盯着外面的张鹤亦看,生怕他突然像那些影视剧里一样猛地起尸,然后在他们的控制范围之外做一些无法预估的危险的事情。 然而这样的担忧并没有成为现实。 张鹤亦还是那么安静,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从小到大规规矩矩,怎么说怎么做,就连死了也依旧还是这么个模样。 第1005章 你知道的 天边开始蒙蒙亮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难以掩饰的倦色。 这种疲倦并不来源于一整夜没有睡,毕竟是在这样的地方,整个人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是很难真的彻底放松下来,去感受什么叫做通宵之后突然席卷上来的困意的。 林深从他们身上感受到的,更多还是因为张鹤亦的事情,从心底挥之不去的一层阴影。 天越亮,也就意味着,原本藏在黑夜下的他的尸体,会更加清晰和残忍地展示在他们面前。 瞿诗颖大睁着眼睛和安颜面对而坐,两个人几乎像亲姐妹一样一只手拉着手,尽管没有说几句话,但对彼此的依靠和依赖很明显要比昨天更为深刻了。 “……天亮了……” 姜启泽低声说了一句,转头盯着大门外的天空。 而住院楼里的照明也在这个时候统一关闭,室内突然“啪”的就黑了下来,反而显得外面的天更亮了几分。 没几分钟,一夜之间仿佛又老了几岁的岑老师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另一只手支着自己的腰杆从楼梯上摇摇晃晃地下来了。 他忍不住地打了一个哈欠,手轻轻捶了两下。 接着眼睛扫过一楼护士台的方向,在把众人都看了一圈之后,脚步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直接蹲了下来。 只见岑老师眯着眼睛,不做声响地又看了一遍过来,最终叹出一口气,道:“发生了什么?” 没人说话,在沉默中岑老师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他缓慢走了过来,先是确认似的拍了拍林深的手臂,又越过护士台朝里面看了一眼,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孟严的身上。 孟严见状没有多言,只是两步走到靠近住院楼大门口的位置,伸手朝外一指。 岑老师的眼珠转了转,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接着猛吸一口气把眼睛给闭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他这么问着。 林深回答道:“前半夜的时候。” 岑老师的眼皮抖动了一下,重新缓缓睁开眼睛,右手的手指一个个合拢像是在算着什么东西。 接着他再次靠近大门口,往外盯着地上面朝下的张鹤亦的尸体,应了一声:“知道了……” 沉闷的气氛中只能分辨出每个人的呼吸声,或轻或重,都带着自己的情绪。 一直到大门门锁发出响动,众人才一齐看了过去。 来给他们开门的,是之前在太平间见到过的那个老头。 他的面色平静,仿佛早就习惯了这样充满了意外的生活。 利索地打开门锁,抽掉铁链往住院楼内的角落处一放之后,他起身低声问岑老师:“怎么搞?” 岑老师双手背在身后,回道:“我带回去。” “行。”老头没有再过多纠结,又转眸看了一眼尸体,拍拍岑老师的肩膀,叹息着走开了。 等对方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推着那辆眼熟的小推车,上面放着全新没有开封的尸袋。 在把东西递给岑老师的时候,他又低声问了一句,“第几个了这都?再这么下去,我真要联合大家一起去抗议了,这是能随随便便拿来开玩笑的事情吗?” 岑老师闻言只是摇了摇头,笑道:“忘了……先收拾了再说。” 老头听到这话,有些欲言又止,尽管岑老师已经把手放在推车扶手上,准备把车接走了,他却还是不松手,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岑老师看。 “怎么了?” “你咋可能忘?”老头朝岑老师的方向凑近了些,眉头皱起,“我看你比谁都记得清楚,天天守夜陪着他们睡的时候,你会不知道他们躺在哪儿有几个?” 岑老师突然一跺脚,似乎想用眼神示意对方不要说了。 但老头显然没去在意他的警告,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想啥,我也知道你的顾虑是啥,但该抗议的事情还是得抗议,怎么着这个事情也应该跟你商量着来?我们是没有确切的办法没错,但这也不是他们拿着人命胡搞的理由啊。” “行了行了,”岑老师拍了一下老头的手臂,“我知道了,这事儿等我安排完了再讨论,就别在这里说了。” 听到这句话,老头这才把目光投向其他几人。 在看了一圈下来之后,只得点点头,“行,你说话算话,我反正随时等着你,你什么时候来都行,你只要记得,大家都是站你这边的,要想办法大家一起想。” 岑老师没有再回答,只是笑笑,把推车推到孟严面前,道:“装起来,我们回去。” 姜启泽配合孟严的动作比昨天熟练上了不少,原本的那种恐惧和忌讳也消散了大半,脸上的表情只剩下凝重。 等他们推着小推车重新回到属于岑老师的小平房时,刚好看到程子琅顶着一双充血的眼睛从屋子里小心翼翼地走出来。 在看到几人的时候,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 就在他刚想要笑着打声招呼说点什么的时候,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人数不对,在又确认了一眼不是自己的错觉之后,目光猛地一下就落到了小推车上。 只见程子琅伸出手,指着推车上的尸袋,张开嘴想说点什么,结果始终没能发出声音。 岑老师的手在推车扶手上一敲,说道:“该看的也看了,该学的都学了,我之前也说过,我不知道医院招你们来的时候到底承诺的是什么样的待遇,但现在亲身经历过了,我还是希望把选择的权利留给你们,真要留下来吃这碗饭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包吃包住但却是玩命的工作,你们最好想清楚。” 说到这里,岑老师伸出手,朝远处一指,“要么吃过早饭,趁着他们上班之前就从医院大门出去,也别想着什么工资不工资的了,要真计较这一星半点,那就想清楚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把钱拿到手里,别怪我没提醒过。” “要走……就趁现在,你们走吗?” 第1005章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面对岑老师突如其来的提议,以及说这句话时相比之前要温和上不少的语气,瞿诗颖几个人面面相觑片刻,嘴巴虽然张开,但是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们下意识地朝孟严的方向看,好像把决定一切的权力全都交给了对方。 林深则是眉头微微一蹙,也转眸看了过去。 其实岑老师给出的这个信号再明显不过了,林深相信其他人也或多或少能够有些感觉,可是他们无法准确地判断,自己是不是能够这么做。 他们该离开了。 那句话里就只有这么一个意思。 林深也很难想象,在面对这样一个选择的时候,真的会有人选择义无反顾留下来吗? 绝大多数人说不定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直接冲向安平医院的大门,然后重回现实世界的怀抱了。 但瞿诗颖他们之中的气氛感觉怪怪的,说不上来究竟在犹豫什么,又像是因为张鹤亦的事情,整个人的情绪还没有完全缓和过来,脑子没有完全做更加清醒的思考。 “以前……也都是这样吗?”孟严最终开口,问的却是一个问题。 岑老师无声地从他和姜启泽手里接过推车,自己打开门推了进去,回道:“当然,我从来没指望过你们真能帮我解决什么问题,你们只是困于生计,但并不适合为了这样一份工作卖命,这两天的时间难道还没感觉到吗?” 孟严眨了眨眼,对于这个问题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他只是紧跟在岑老师的身后,垂眸看着推车上安静的尸袋,“这么做……医院不会说什么吗?” “医院?”岑老师呵呵笑了两声,“他们能知道什么?那些人但凡敢每天安排一个自己人来跟我一起值夜,就不会做出这么愚蠢又无效的决定,我很清楚我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在等待的又是怎样的机会,那绝不会是像你们这种的。” 岑老师的这句话听上去有些过分,不过没有人开口反驳。 他一边说,一边有意无意地往林深的方向看。 “怎么?不想走吗?” 面对众人的沉默,岑老师停下了脚步。 他松开手中的推车扶手,转过身看向几人。 瞿诗颖下意识地摆手,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我们确实知道自己不适合这份工作,但是……” 她说着看了一眼装着张鹤亦的尸袋,“这个……您要一个人处理吗?” 岑老师眉头皱了皱,回答道:“……不然呢?没有你们,我说不定花的时间更少,过程也更顺利,当然如果你们真的有人下定决心要留下来不走,那我也不会再劝,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只要你们能够保证自己可以承担这个后果就行。” 他的话依旧说得很是难听,只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依旧是出自这个不苟言笑的老人发自内心的好意,所以完全讨厌不起来。 于是孟严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们会走的,一会儿就走。” 听到了这个回答,岑老师转过头,肩膀上的力量仿佛卸了下来。 他像是悄悄地叹了一口气,沉默片刻之后又转头看向林深,低声道:“……你……你跟我来一下。” 孟严闻声,抬手轻拍了一下林深的后背,把他往前一推。 林深也没有过多犹豫,跟着嘎吱响的小推车,路过了饭厅一路往地下的方向去了。 孟严他们留在原地,既没有往前走,也没有当场离开。 他则是和岑老师一前一后抬着小推车下了楼梯,又回到了那个寂静又昏暗的空间之中。 岑老师默默地在前面走了几步,林深就跟在后面。 一直到对方突然停下脚步,他也才配合地停住了。 “我现在突然有点无法想象他当时的心情,”岑老师开口,说话声在走道里幽幽回荡,“他当初是怎么说出让我离开,自己回去好好想想这种话的?他那时候就一点也不害怕,一点也不担心我再也不会来了吗?” 岑老师背着双手,转过身目光直视林深,“我从来没有办法彻底去感受他的想法,但是现在这一刻,站在同样的位置面对同样的选择,我发现自己似乎有些无法像他那样轻松地说出一样的话。” “等待太久了,太漫长了,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还有更多的时间,”岑老师叹出一口气,“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不断地推着我往前走一样,迫切……没有丝毫的余裕……但也是因为我自己经历过,所以我才深知,如果是被逼迫的情况下做出的选择或许不会足够理智和冷静,将来的某一天终究会后悔,会埋怨,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 岑老师往墙边退了两步,双眼下垂,又露出几分倦态。 “我努力想要去靠近他,像他一样的为人处世,可我们好像还是相差得太远了……” 说到这里,面前的老人沉默了下来。 林深没有说话。 他不可能不离开,他就算是强行留在这里也没有更好的对于这件事的解决办法。 远书虽然说过,他与双瞳是同在的,他们相互不断地消耗、不断地死亡,说不定终有一天双瞳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但林深总不能把住院楼里的人一个不留地全都解决掉? 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有些时候的选择是无奈之举,可他不想主动成为一个真正的没有丝毫怜悯之心的杀人犯。 这么一想,让1005的时间继续停滞在这里或许是个更好的选择。 等到他有个更加有效、更加适合的方法,再重新回到这里,或许会更好。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岑老师一只手抓住小推车,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我反感的讨厌的事情,我也不希望把它们强行施加到别人身上,就算我知道我无法成为他那样的人,但还是希望能够一步步靠近……” 说到这里,岑老师摆了摆手,道:“……你也回去,等你想清楚了,再回来也不迟,反正我哪里都不会去的。” 第1005章 标准 相同的一句话,说的人表达的是一个意思,而听的人又从中听出了另一层的意思。 林深当然知道岑老师想要说的是什么。 虽然他对于安平医院的做法表现出了不满,但这里安排的所有东西都是在针对并试图解决双瞳问题而设下的,就算他再不同意再不高兴,也不可能对这地方不管不顾。 毕竟选择从老人手中接过这份意志,并且坚持了那么多年,也不可能一次两次的经历就让他突然放弃。 所以他想像之前老人对他时一样,尝试告诉林深,不管什么时候做好了决定,回来或者彻底离开,至少林深再来医院的时候,自己还是会在这里。 可是这些话在林深听来就是另一种意思了。 1005安平医院的时间早就停滞住了,这个地方保持如今的样子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只要这里的问题不解开,房门不管是上锁还是不上锁,所有人的时间都不会往前行走。 那么不管林深什么时候来,岑老师确实都还会在原地,因为他们,已经哪里都去不了了。 林深苦笑了一下,用很小的声音下意识地说了一句,“等我再来的时候,你恐怕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 岑老师皱着眉头朝林深的方向靠近了两步,尝试着听清楚他说的话。 林深则是吸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没什么,我会回去好好考虑的。” 接着他把老人的笔记抽出来,往岑老师的手上递,“那这个东西……先还给你。” 岑老师则是伸手一挡,又朝林深的方向推了推,问道:“你看完了吗?” “没有。” 林深如实回答。 岑老师闻言,直接伸手将笔记按到林深胸前,“那你就留着,等到看完了再还给我也不迟。” 林深笑了一下,道:“那要是我再也不来了呢?这东西可就还不了了。” 听到这句话的岑老师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失落,或者是别的什么异常的情绪。 他反而是咧开嘴,露出略显生涩的笑容摇了摇头,“要真是那样,不还就不还了……我相信我的感觉,也相信我的选择,我就是应该把它给你,这里面的东西我看了无数次,都已经记在脑海中了,如果没有人去继承他,等到我时限一到眼睛一闭,那也跟废纸差不了多少了。” “就按照医院现在上面的做派,我可不相信他们会按照我的要求妥善处理一切东西,那不如在我自己还能做决定的时候,自己来选择它们的去留。” 岑老师的眼神中充满了真挚,话语里没有丝毫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近乎道德绑架般的留住林深。 他说的很坦荡,语气也同样坦荡,林深感觉得出来。 只不过林深不清楚,这样的东西是否真的能够从房门后面带出去,而就算它顺利被带出去了,是不是又会发生什么不可控的变化。 但至少此刻,要是说出拒绝的话就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 于是林深只是捏住笔记,点了点头,“好……” 非常简单的一个字,却是让岑老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他拍了拍林深的手背,稍稍用力往后推了推,“那你也走,快点走,不然我要是一不小心突然后悔了,做了让我接受不了,也让你不舒服的决定,那可就来不及了。” 眼前这个人或许并不擅长告别。 林深听着他生硬的话语,无法想象岑老师当初是如何跟老人彻底告别,然后自己一个人坚持这么长时间的。 他明明和太多的人告过别,但依旧没有学会更好更自然的告别方式。 只见他说完这句话,手一抓推车,就头也不回地朝着操作室的方向走了。 期间脚步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也一次也没有回过头来看,一直到操作室的大门彻底合上,走道里完全沉寂下来为止。 林深只是站在那里,听着没一会儿就从里面响起的摆弄东西的声音,再又站了片刻之后,选择转身上楼离开。 其实他的心情也很怪。 之前一直以来,他都是跟同是队友的许愿人相互告别,期待着彼此将来再也不用相见。 这或许是第一次,像这样跟门后世界的人告别,感觉说不上来的奇妙。 他们是活生生的,不是由什么系统设定好,只按照程序不断运行的npc,他们有他们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坚持的东西同样也有讨厌的东西。 他们跟任何一个活在现实世界的人没有分别,只不过是运气太差,被卷入了本应该与他们无关的悲剧当中,最糟糕的是,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林深一边走,脑海里一边不断闪过之前在门里遇到的人和事,发现令他放不下的东西已经不知不觉增加到这么多了。 他在走出门前的那一刻,站在窗户玻璃前,举起了自己的两只手。 空空如也,袖子像是突破重力的作用不合常理地往上坚挺地竖着。 林深知道自己的双手还在,但某种意义上却又是已经不在了。 身体不断的变化,以及了解到越来越多的信息,他开始重新去审视自己最初看到的工作指导,隐约中好像明白了某种判断标准。 如果白瓷女人说的话在任何地方都适用的话,他现在的直觉应该也是准确的。 为什么会有助理的交替,为什么被换出去的人没有任何一点消息,他们甚至没像沉睡的许愿人那样被发现。 或许,从18号公寓交换出去的条件,就是再也不为人,随着身体的消失逐步被曾经亲近的家人、朋友给彻底遗忘呢?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离开以后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奋力地逃离带来的并不是他们想要的自由,和重回日常的生活。 如果真的如林深猜测的这样,不管是许愿人,还是公寓的助理,又或者像岑老师这样,说是被老天爷选中的人,谁不是在这种非人的捉弄中无奈地往前呢? 这说实话是一种残忍。 但有些事情似乎没有牺牲,就没有扭转局势的机会。 更何况,如果任由这样的现状继续发展下去,那样魑魅魍魉横行的世界林深很难想象会是什么模样。 这再一次确定了,筛选的必要性。 “你出来了。” 孟严的声音打断了林深的思绪和他的脚步。 抬起头,才有些惊讶地发现孟严还留在原地,只有其他人已经不见了。 第1005章 希望渺茫,梦想还是要有 “你还没走?” 林深有些意外。 孟严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什么,随后呼出一口气,道:“你昨天……应该知道了点什么?” 果然是个观察能力很强的人,林深自认为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绪,在重新回到一楼之后也努力平复了自己的心跳,结果还是被孟严看出来了。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刚思考着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就被孟严立刻抬手打断了。 “你不必说,我也不必知道,”孟严摇了摇头,“门后世界的情况太过变幻莫测,万一哪一天,出现了什么可以窥探我脑海中想法的东西怎么办?它们要是知道了有你这样的存在,知道了更多它们没有渠道知道的秘密,那可就糟糕了。” 林深听得一愣,倒是没想到孟严已经把自己最坏的情况都通通安排好了。 “我见过跟你类似的人。” “嗯?”听到这句话,林深一下子后背就挺直了,眼睛瞪得很圆。 孟严放下手,继续道:“我那个时候就逐渐察觉出来你的不一样,跟我之前接触过的其他人有些相似,但又完全不同,他们有自己的小心思,也有自己的想法,可以短暂地相互合作,但我觉得不值得彻底信任……” “但是林深……” 孟严忽地双手在裤缝两边并拢,朝着林深的方向就是一个近乎九十度的鞠躬。 这个动作显然出乎林深意料,他一怔,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去要把孟严的身子给扶起来,“你这是做什么?” 孟严低垂着脑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鞠完这一躬之后才缓慢直起身子,道:“当然是道歉了,毕竟当初把你打晕关在那间屋子里的决定是我做的,我不知道之后我们是否还有安然再见面的机会,当时没来得及,那这一次一定要说出来。” 孟严的话让林深有些愕然,他只是盯着对方看,半天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眼前这个人跟顾十远对于这件事的处理方式是完全不一样的,相比起顾十远说的相互利用,孟严就显得更加直来直去。 他强势,态度也强硬,但是观察力和执行力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也能够直截了当地表示歉意。 甚至为了说这些话,特地留下来等林深。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但一定是特别的,”孟严清了清嗓子,语气恢复如初,“我想这种特别肯定会为我们带来不一样的机会和希望,我亲手感受过的事情不再会是一种奢望,而是逐步变为现实……” 说到这里,孟严抬起眼,与林深对视。 “你与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不太一样了,我说不上来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但你似乎变了,变了很多,可我又觉得你很多地方没有变,听起来很矛盾是不是?我自己思考了很久,也始终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能够解释得清楚的理由,但这或许就是我觉得你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我从来不会试图从别人口中寻求不确定事物的答案,可是在再次见到你之后,”孟严的目光沉了下来,“在看到你又从不一样的地方出现,还有夜里那些无法形容和理解的事情之后,我忍不住想要问你……” “什么?”林深问道。 “我们会赢吗?”孟严的这句话问得非常真诚,真诚得那一瞬间他仿佛不是一个拥有阅历和年龄优势的中年人,“我们会成功的,对吗?” 这就仿佛是一个一直坚强,一直目标明确坚定不移往前走的人,突然剥下他的外壳主动露出自己深藏在心底的担忧和不确定。 这是一种很明显的信任的象征。 “我没办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复。”林深这么回答。 孟严却是笑了,道:“但至少你没有直接说出一个否定的答案,不是吗?” “那肯定不会,”林深摇摇头,“毕竟我还没决定放弃呢,怎么知道努力看看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呢?而且……我也没想过要放弃。” 孟严拍了拍林深的肩膀,下意识地朝身后看去。 他的目光越过小公园,看着林深看不见的方向,那应该是离开的出口方向。 “希望将来,我们会有机会在外面的世界见面,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孟严回过头,“希望渺茫,但梦想还是要有的,对吗?” 林深没有回答。 这是一个他更加无法确定的问题。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也会把他给彻底忘了,从记忆里抹除掉,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 但思来想去,这样的结果或许就是最好的。 如果那时候他真的已经不再为人,那就不该再与人有更多的接触,否则不就变得跟鬼神许愿一样了吗?或许会造成另一种不必要的麻烦。 见林深没有回答,孟严放下手,道:“你不说,就当是你默认了。” 林深只是弯起嘴角笑了一下,依旧没有任何回答。 他看着孟严快步离开,才顺着小公园的绿荫小道往外走,没一会儿就见到了敞开的安平医院的大门。 田松杰就靠在门边的位置,看到林深过来才站直身子,“深哥,他们都走了,也没出现什么异常的情况。” “嗯,”林深点点头,“麻烦你了。” 田松杰眨眨眼睛,悄然靠了过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田松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才摇摇头,“说不上来,就是有这么个感觉,我看孟严是最后走了,他是留下来等你了吗?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林深先是点了点头,但像是怕引起什么误会一般摇头回答道:“不如说,是他的话让我有了更多的想法和思考,我在想尝试一些事情,能不能加快推进我所在意的变化。” “深哥……你要做什么?” 田松杰的脸上不免露出了担忧。 林深沉吟片刻,问道:“小田,你记得二楼有个没上锁的房间吗?巡视的时候应该看过很多次了?” “嗯……0205,我记得啊,怎么了?” 林深笑了笑,一拍他的肩膀,“我们出去再说。” 第520章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安静的管理处内,只有两个人缓慢呼吸的声音。 田松杰静静地坐在一个空的工位上,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从1005里出来,林深就给他细致地讲了0205当时发生的事情,所有许愿人的死亡,快速结束的门后世界以及没有能上锁的房门。 他确实在巡视的时候见过几次,却没有想过当中发生的是这样的事情。 “不过深哥……” “什么?”林深抬起头来,与田松杰对视。 那张年轻的脸上依旧带着不确定的担忧,思索片刻之后,才又继续开口说道:“可是工作指导上的意思不就是说,没有能上锁的门里面估计很危险吗?所以才会建议助理不要重复进入……” “确实是这样,”林深点点头,“但是距离我从0205里出来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那么这还能称为短时间内的连续进入吗?我觉得应该不算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田松杰的脸上忍不住露出苦笑。 他挠了挠脑袋,把椅子往林深的方向挪动了两步,道:“如果真要到这样咬文嚼字的程度,去细究工作指导上的内容的话,现在的状况确实不能算是在门没成功上锁之后的短时间连续进入,可它也没有说,不按房号从小到大的顺序突然跳回去是一件相对安全的事情。” “而且……房号的大小顺序也并不是难易度的顺序不是吗?”没等林深回答,田松杰又继续说道,“0205现在会是什么状况,里面还像之前那样吗?还是变得更危险了?都拿不准……” “这个问题我当然考虑过。” 林深缓缓站起来,用一只手撑着办公桌,朝管理处外面看去。 幽静的走廊上什么东西都没有,紧闭着的深棕色大门隔绝了外面的浓雾,他们的说话声反而更衬托出了这个地方的寂寥。 “但我觉得我们应该更加主动地去加快这种往前的进程了,”林深垂眸,看向坐着的田松杰,“工作指导的建议,写的不是每个月至少保证完成两次吗?也就是说,其实上限是没有规定的。” 田松杰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两下,但还是不得不点头,“这确实是,其实我感觉……相比起之前你的速度已经在无形中加快了,我就在猜想……你是不是有这样的想法。” 林深闻言笑了,没有否认。 “对于这种尝试我当然不是说反对了,我也知道深哥你加快速度的意图是什么……我们只要往前走得越快,或许就越能更快速地接近终点,找到想要的答案,但是从开始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还在工作指导的规则之内?” 田松杰咽了咽口水,接着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我倒是无所谓的,毕竟一直以来以身犯险的都是你……我虽然不确定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也知道也许是因为有这个公寓助理的身份在,你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轻而易举就死掉,但是那个过程不也是痛苦的吗?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可以尽量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又或者说……要是无法阻止它的发生,至少能来得缓慢点,温柔点……” 听到这样的话语,林深有些愕然地眨了眨眼睛。 田松杰的话说得多少有些婉转,绕来绕去其实都是在表达一个意思,他也不是听不出来。 “毕竟……怎么说呢……”田松杰轻咳了两声,“我也是死过的人啊,我很清楚那种绝望和痛苦的感觉,普通人的命只有一条,有且也只能经受一次,而深哥你因为有这个‘助理’的身份套在身上,某种程度上来说,不更像是要把这样的痛苦经历很多次吗?” 田松杰摇摇脑袋,抬起眸直视林深,“我没法想象那究竟是怎样的感觉,但只是一次我就知道这绝对不好受,所以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相比起你提到过的公寓之前的助理,我们的速度应该已经算是很快的了?”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林深弯起嘴角,轻轻地笑了笑,然后伸出手安抚似的拍了一下田松杰的肩膀,“但我也是在确定自己有足够的精力接受这种变化的情况下,才提出新的尝试的,工作日志里的人都在想着怎么离开这,而我现在跟他们的目的不一样,那就得更加利用身份的优势,去搞清楚更多关于公寓运作的事情不是吗?” 田松杰闻言,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无法反驳的。 “而且不止是第二次进入未成功上锁房门的这件事,”林深的手搭在田松杰的肩膀上,“还有另外一件事,我想说不定也能够得到验证,我之前就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们和许愿人进入门后世界的方式不同,可为什么每次打开门,都能保证我们一定进入了有许愿人存在的门后世界呢?”林深抬眼,朝天花板上看去,“这里一共18层,每层6个房间,加起来也是一百多间了,为什么每次都能没有扑空呢?” 田松杰的眼珠一转,点头道:“确实,如果遵照工作指导所说每个月两次清理房间,能保证某种平衡的存在,再加上许愿人每次入梦也都是有一定规律和间隔的,那么门后世界的打开也是同样,这种情况下,按照房门号打开房间却每次都对应上有人,绝对不会是凑巧。” “所以这不就值得试试吗?”林深弯下腰,将脸凑近到田松杰面前,“你不会死,我也不会死,冒险虽然可能要承担身体上的痛苦,但却能让我们换取到更多的有效信息,这种尝试不算亏的。” 田松杰似乎还有话想说,可是对上林深认真的目光,最终又咽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亏本买卖,如果真能掌握更多的情报,何乐而不为? 可他何尝不希望,林深能把投射给其他人的一部分关心收回来,放到自己的身上? 田松杰知道林深肯定听懂自己的意思了,然而即使是这样,依旧没有改变想法,那么再说别的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于是他只能点点头,“行,反正你去哪儿我去哪儿,我会陪你到最后的。” 第521章 【0205·变】逼仄房间 田松杰站在0205的房门前,转头看捏着钥匙的林深,距离他们从1005里出来也仅仅只过去了一天。 这何止是一个星期一个门的速度? 要是按照这个频率下去,要是门后世界的时间短的话,都不知道一周能紧凑得挤出几个清理工作来了。 他只是静静地打量着林深的表情,在确定那张脸上没有倦意,也不存在任何勉强之后,才自己悄悄地叹了一口气,站在一旁等着。 “准备好了吗?” 林深带着笑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让田松杰有一瞬间的愣怔。 他突然下意识地直起身子,眨眨眼睛用手一指自己,道:“当然准备好了,这不是昨天就说好的事情吗?” 林深没有回答,只是弯着嘴角将万能钥匙插入了0205的门锁,接着又说道:“别紧张,只要走进去,一切就都清楚了。” 咔嗒。 门锁被钥匙转动打开,0205在两人面前露出一条缝隙。 田松杰屏息看过去,入眼的只有一片漆黑,既感觉不到安全,也没有特别危险的气息。 林深将万能钥匙收起,推开门,率先走了进去。 田松杰扫了一眼公寓走廊,也紧跟着消失在门后。 只听0205的房门“啪”一声关上,周围再次回归寂静。 而林深和田松杰面前,依旧是一片昏暗。 其中夹杂着一种陈腐的气味,像是生活中的某种味道发酵,被闷在不通风的空间里,刺鼻难闻却又不是完全地忍耐不了,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林深皱了皱鼻子,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 脚下发出嘎吱的响声,听上去像是翘起的地板被压下之后的哀嚎。 林深慢慢蹲下身,勉强辨认出了地上类似木头的纹路,但明显地板并不是真正的木质地板,更像是很早以前他印象中那种贴了一个木纹贴膜的薄板子。 薄板子随着房间墙壁的挤压变形,最终翘了起来。 看到这里的时候,林深就已经百分之百确定,自己并没有在上一次的0205里面了。 当时一睁眼看到的关住他们几个人的房间不在,也没有熟悉的木质栅栏的窗户,更没有在外面严阵以待的火枪队和坐在当中的赵老爷。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全新的0205。 这样的发现直接证实了林深的猜想,之前在工作日志上看到同样的房间号,结果描述的内容完全不同。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确实不是一个房间对应一个门后世界,但或许也正是这样,才能保证他们每次打开门都能进到有许愿人的世界里去。 “深哥……这里,长得不太一样啊?” 田松杰的声音小小的,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微微发着一点红光。 他转头左右都细细看了看,接着伸出手朝一片漆黑里指了一下,“那边看起来像是个很小的厨房,我就能看清楚一个堆着碗筷的池子,这些味道应该是从那里来的,这个摆设怎么看时代都不太符合啊。” “确实不是,”林深也放低声音回答,“之前的0205时间要比这个早多了,不可能有这样的地板,也不是在这样的空间里,这里看上去更像是某个人的房间。” 他一边说,一边弓着身子眯着眼睛努力在昏暗的环境下辨别周围的事物。 没一会儿就搞清楚了他们此刻所在的是一个狭窄的客厅,单单只是容纳了他们两个人,就已经显得逼仄并且难以展开手脚活动了。 墙边堆着不知道原本应该是干净的,还是脏了脱下来的衣服,反正已经味道相互串在一起,变得有些难闻。 再往前走,是一道紧闭的房门。 他转过头与田松杰对视了一眼,对方点了点头,立刻绕到对面,紧贴着门边站定。 林深屏住呼吸,握上门把手轻轻一扭。 只听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了。 田松杰立刻顺着门缝朝里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道接近蓝白色的冷光,像是从某个固定的位置投射过来,照亮了靠近门口的墙面,同样也顺着门缝直接投射出来,落在地板上。 嗡嗡嗡嗡—— 侧耳倾听,还能听到里面有类似机器运作的声音,很小。 这让两人立刻警惕了起来。 林深的手指微微用力,尽量保证门不发出发出多余响声的情况下,又将门缝推开了一些。 入眼的是一张邋遢至极的单人铁架床,被子被揉成一团地堆在墙边的位置,床单不仅歪斜着还皱得厉害,床尾则搭着同样随意丢着的裤子,还挂着三只袜子在上面。 顺着床往下看,四周不是放着打开的纸箱,就是东倒西歪的饮料罐,还有倒扣在地上的厚重书本。 田松杰把脑袋凑近门缝,又仔细确认了一遍,才开口道:“深哥,应该没人。” 林深点了点头,“进去。” 两个人顺着门缝侧身钻了进去,带着汗臭味的空气立刻将他们包裹。 原来房间里亮着光的是一台笨重的大屁股电脑,它的屏幕甚至还稍微有些凸起,放在桌子下面的主机被摆在一个低矮的台子上,嗡嗡声就是从里面传来的。 光驱口附近的只是灯亮着,显示里面放着光盘在转动,只不过抬头去看屏幕,看到的只是一个不大的窗口里由像素点构成的画面。 紧挨在旁边的单人床上能辨认出因为出汗,而在枕头中心和床单上留下的发黄痕迹,旁边堆着没开封的零食和饮料。 看得出来,这里的生活痕迹要比外面的小客厅重上很多。 可这里却一个人都没有。 田松杰甚至蹲下身,低头往床底下看了看,同样也没有任何发现。 “深哥,这儿就这么大,”田松杰站起身,朝房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难不成要从大门出去?这里不像是有什么有用线索的地方,全都是垃圾……还有些不知道干不干净的衣服……都没法下手……” 就在这个时候,主机突然“嘟”的响了一声,把田松杰吓了一跳。 接着显示器上弹出来一个长条形白底黑字的提示,写着一串不算长的英文。 “这是什么?”田松杰皱眉凑近,眼睛在这行英文上扫了一圈过来。 “换光盘2。” 林深眨眨眼睛,一眼就看到摆放在键盘旁边打开的光碟盒子里,还有一个用马克笔写着“2”,剩下什么装饰都没有的光盘。 “真换?”田松杰问道。 “换,”林深麻利地把光盘2拿了出来,然后按了一下光驱旁边的按钮,“如果这也是我们进入的不同方式,那就没什么可多考虑的了。” “也是。”田松杰点了点头。 “啪”一下光驱就从里面弹了出来,放在里面的光盘慢慢停下最后的旋转,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1”。 林深将光盘1取出来,把光盘2替换进去,又重新将光驱推了回去。 嗡嗡声慢慢开始响起,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显示器上的提示消失,转而变成整个屏幕开始发亮,而且有越来越亮的趋势,这导致他们不得不眯起眼睛。 一道刺眼的白光在屋子里闪过,紧跟着响起的是大门口钥匙开门的声音。 有人哼着歌走了进来,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嚓嚓作响,沉重的脚步踩过翘起的地板,最终推开里面的房门走了进去。 咔哒一声关上,一切都变为了黑暗,一切也都安静了。 第522章 【0205·变】体育馆 林深的眼睛还没从刚才的那阵强光里适应过来,耳边就被各种嘈杂的声音所包围了。 周围似乎变成了一个更加巨大和空旷的空间,听上去吵闹得如同菜市场,一直到他使劲眨了几下眼睛才终于逐渐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偌大的体育馆两头摆放着高高的篮球架,木质地板被人走动时擦蹭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人很多。 林深只能用这三个字来形容,这已经不是十几个人或者是几十个人的程度了,而是满满当当一整个体育馆都是人。 田松杰微张着嘴巴,在林深旁边转了一圈,“深哥……这……” 没有谁不是意外的,目光扫过从身旁经过的人的脸,或稚嫩或成熟,有的人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有的在和身边人勾肩搭背聊着什么,还有的独自站在人群之中,低着脑袋不晓得都在思考些什么。 而林深此时几乎是站在队伍的最后头,尽管周围很乱,还是能勉强看出人群分成了几排,面向着正前方一个高高的大舞台。 透过天窗往外看,外面的天气算不上明媚,但体育馆内的气氛完全没有受到外面的影响。 大舞台上堆满了一袋袋用塑料包装袋装好,堆放在角落高高摞起的东西。 田松杰已经跑了出去,绕过人群直接冲到了舞台上方,整个人在林深视线里完美融入了那一片攒动的人头之中。 不过很快他就又跑了回来,凑到林深耳边道:“是校服,深哥,上面在发校服。” 校服? 林深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格格不入的装扮,又放眼朝四周望去。 周围人的长相、穿着,和从外表来判断的年龄都是形形色色的,如果说不符合学生长相的人就是进入其中的许愿人的话,谁又能保证这些看上去像学生的孩子当中,就没有任何一个许愿人了呢? 队伍缓慢地往前面走着,好在最前头的人接过递过来的校服就散开,行进的速度算不上太慢。 但等到林深走到舞台跟前的时候,相比之前,体育馆里已经相当安静了。 只能听到偶尔传来的脚步声,还有舞台上负责分发的老师小声的说话声,以及疲倦腰疼的叹息声。 给林深递校服的老师仿佛机器一般,面对眼前这张脸以及这个身形完全不符合学生样貌的“学生”,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只是像完成任务一样把东西往他手里一塞,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 “分班表在出门左转的大操场上,看好以后换了校服到教室去就行。” 林深下意识地说了句“谢谢”,对方也并没有给他任何应答,而是直接转过身,仿佛还要再忙什么,眼睛里已经没有林深这个人了。 盯着自己手里没拆封的校服,林深的心情有些复杂。 上一次穿上校服,在学校里上课的日子仔细一想已经是很多年前了。 然而脑海中一涌上这段回忆,就会让他忍不住想起当时与沈榷相处的日子,不晓得拜托冯语凝去打听的事情有没有结果了。 如果有结果,也希望是个好的结果。 他顺着体育馆的大门走了出来,外面的凉风直接吹到了他的脸上,让他打了一个哆嗦,从思绪中抽离了出来。 “好怀念啊……”田松杰忍不住在林深旁边感叹了一句,“我以前学校也有这么大个操场,每天早上的早操简直是最痛苦的事情,可是现在这个回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还挺有意思……” 操场上的人不少,林深甚至不需要刻意寻找,就能准确找到分班表的位置。 那个地方依旧围了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从当中能看到两三张紧张不安的脸庞,但谁也没办法确定,那究竟真的是这个地方的学生,还是进来的许愿人。 林深凭借着身高优势,越过不少人的头顶,仅仅花了一两分钟就在黑字密密麻麻的纸张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名字很显眼,像是打印的时候突然有一瞬打印机的墨粉增多,显得又黑又粗。 好在周围没有一个人在意这样一件事,他呼出一口气,转头朝着身后的教学楼走,然后低声对田松杰说道:“先简单看看情况。” 两人顺着教学楼的楼梯走进大厅,往左边一转,很快就看到了对应的班牌。 教室里此刻已经坐了过半的人,有的人已经换好了校服,有的人还没拆封直接抱在怀里左右观察着。 林深想了想,把衣服拆出来一抖,直接就往身上套。 好在这种运动服款式的校服足够宽松肥大,即使直接套在他的衣服外面也完全没有问题。 而让林深惊讶的是,校服的大小正正合适,袖子一点也不短。 随着他把校裤从包装袋里拿出来,一个金属制的东西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林深动作一怔,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 长方形,背后带着别针,应该是个校徽。 “一夕匕……学校……”奇怪的名字让田松杰一边念,眉头一边皱了起来。 “卧槽,深哥,这不就是个‘死’字吗?” 第523章 【0205·变】“李明德” 林深捏着手上的校徽,在指腹之间来回摩挲,上面凹凸的刻字清晰地摩擦着他的皮肤,即使他再用力一些也不见脱落的迹象。 很明显,这并不是是什么人恶作剧制作出来的假校徽,而是这所学校的名字,确确实实就是校徽上这几个字。 林深不动声色地抬起眼,环视了一圈教室内的状况。 正围在一起说笑打闹的学生身上,同样别着写了“一夕匕学校”几个字的校徽。 看他们的神情轻松自在,甚至还充满一种对于新学期的期待,看起来就不像是混在学生群里面的许愿人。 他不觉得真有人看到这样一个名字,不会觉得奇怪,并且内心感到不自在的。 这里可是门后世界,对于许愿人来说就是噩梦中的世界,不逃出去等待他们的就只有一个“死”字,就算真的是在现实里,看到一所学校叫这种名字,想来是个人都会忍不住退避三分的。 “深哥,再怎么说一个学校的名字应该不会这么取?”田松杰放低声音,也跟着扫视了一圈,“谁家学校叫这个名字还会有人高高兴兴来上?就算是真觉得一个名字而已,没有那么邪乎,大部分人心里还是想要讨个吉利的?” “嗯。”林深轻轻应了一声。 随后他就看到有两三个样貌与“学生”二字完全不搭边的男人,眼神鬼鬼祟祟地走进了教室,校服穿在他们的身上大小正合适,但不管怎么看都充满了违和感。 就连他们自己表情上也多少显得不太自在,时不时拉扯一下下摆,想要清嗓子却好像又担心出声太大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只能带着尴尬和疑惑挪了进来,找了几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他们显然也看到了林深,毕竟像他们这样穿着怪异的大人可不多,投射过来的眼神里带着欲言又止。 似乎是想要问林深些什么,但自己又不太确定,最终只能点头示意后,就将目光收了回去。 而一直在教室里吵闹的其他学生们,就好像没有发现异常一样,依旧打打闹闹。 整个教室里吵得不得了,全是说话声和欢笑声。 不过这种嘈杂的声音没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一个手里拿着金属文件夹的男人从教室前门的位置走了进来。 他的年龄不算很大,林深感觉跟自己应该差不了多少,脸上带着一副圆框的细边眼镜,头发四六分,整体看上去文质彬彬的。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威慑力一般,在他进入教室的瞬间,原本还聚在一起聊天的学生们瞬间做鸟兽散,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乖乖坐好,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男人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在走到讲台上之后,把文件夹往上面一杵,发出“咚”的一声,目光从左到右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去,这才缓缓放下文件夹。 “各位同学们好,我们今天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接下来的三年如果没有很特殊的情况下,将会由我来整体负责这个班级的教学和管理工作,我姓李,叫李明德。” 说到这里,男人的话音顿下来,从讲台的粉笔盒里抽出来一支白粉笔,转身在干净的黑板上写下了“李明德”三个大字。 他的笔锋铿锵有力,哪怕只是用粉笔书写也能清晰看到每个字的转折以及提勾部分的顿挫,看得出来板书功力相当深厚。 只不过林深在看到这几个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微微皱起眉头,眯着眼睛又打量了一番。 注意到林深的动作,站在他旁边的田松杰蹲下身,问道:“深哥,怎么了?” 林深摇摇头,用手支着下颌的动作挡住自己的嘴巴,回答道:“说不上来,等一会儿他走了之后再确认一下。” “行。”田松杰利索地点点头,不再多问了。 接着李明德把粉笔往黑板下的粉笔槽里一丢,转过身来,继续说道:“你们可以叫我李老师,当然如果愿意的人也可以叫我李哥,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充满太多上下级的僵硬,要是能跟大家处成朋友那自然是最好的,希望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可以跟紧我,取得一个学校领导满意、家长满意,当然你们自己也能满意的成果。” 他的话停在这里,教室里传来稀稀拉拉的掌声。 李明德表现得丝毫不在意,脸上依旧是挂着得体的笑容,像是在数人数一样又把众人看了一遍。 讲台下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有人在交头接耳。 林深下意识朝着之前看到的几个男人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发现对方也在有意无意地看自己之后,才又慢慢把目光收了回来。 李明德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从金属文件夹里抽出来一张纸,举在手里,开口说道:“这是宿舍人员的分配表,我一会儿贴在黑板旁边的公告栏上,大家自己看看自己的房号,认一认接下来会跟自己一起生活相处的同学,今天没有课……就把你们之前假期那种嘻嘻哈哈的玩闹心情都收一收,从明天起就要拿出学生的态度,好好面对接下来的学习,知道了吗?” 讲台下几乎没有人回话,李明德眨了眨眼睛,又加重语气再问:“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懒散的回答声传入他的耳中,他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在乎学生们的态度究竟如何,然后将手中的分配表往空荡荡的班级公告栏上一贴,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教室。 仅仅只是李明德后脚离开教室门的一瞬间,之前压抑着的吵闹声又瞬间爆发了出来,整个教室仿佛吵闹的菜市场一般,根本没有人去在意分配表到底写了什么。 林深缓慢起身,朝着讲台的方向走去。 期间没有任何一个学生给他多余的眼神,就跟看到那几个男人进来的时候一样,仿佛他们已经完美融入到了这个班级当中,有任何行为都不存在违和感。 林深站在讲台附近,仔细去看李明德留在黑板上的名字,越看越觉得奇怪。 “深哥,这个粉笔字……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啊?”田松杰开口道。 “你也觉得?”林深的回答声几乎淹没在了吵闹声中。 “嗯……”田松杰摸了摸下巴,“太工整了,怎么说呢?也不是不能说一个人写字好到一定程度,能跟打印的一样难辨真假,就是感觉太工整标准了,标准得有点过头,不太像是写出来的,而且……” “而且我们来到这里之前看到的那个房间,究竟是什么?” 林深把田松杰的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第524章 【0205·变】篮球 “对!” 田松杰轻轻跃上讲台,双手拄在边缘朝下看着其他学生,“那个杂乱的房间感觉像是某个人独居生活的地方,生活痕迹非常重,但几乎没有打扫迹象,地方就那么大,真想要藏一个人很困难的。” 他说到这里,转头再次看向林深,“那么之前那个房间,跟我们面前这间学校还有这间教室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要我们在这么多学生当中,把那个房间的主人找出来?” 田松杰说完这句话,反倒是自己先使劲摇了摇头,“那也太难了,刚刚在体育馆就已经看到了,学校里那么多学生,把整个体育馆挤得满满当当的,从当中找一个人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我们还没法知道现在这里究竟有几个许愿人,都在什么位置,这些都得费精力去找?” 林深思考了片刻,绕过讲台来到了公告栏的位置。 “现在还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考虑这么多反倒是给自己添烦恼,先走一步看一步,”他抬起头,朝那张分配表看去,“至少现在我们所在的这间教室里,已经确定有几个人了,先不想更多的东西,把眼前的事情考虑好。” 说话间,林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他立刻转眸朝田松杰的方向看去,对方马上闭上了嘴,朝旁边退了几步。 没一会儿,林深就感觉自己周围悄然站了几个浑身散发着不自在的男人,他们也抬头朝分配表上看,但眼神又有意无意地往林深身上瞥。 “咳咳……” 其中一个男人清了清嗓子,他的两只手插在裤兜里,胯骨歪朝一边站着,那姿势加上长相怎么看怎么不是个学生模样,穿着校服感觉有些滑稽。 可是在看到他别在胸口的“一夕匕学校”校徽,林深的眉头忍不住蹙了一下。 “那个同学,你哪个宿舍啊?”男人开了口,眼睛并没有看向林深,但分明问的就是他。 林深也不避讳,指了一下相比起其他人的名字,略显粗重的自己的名字位置。 那是位于分配表最末尾的一间宿舍,8人间的宿舍里连上林深也只有三个人,看一眼就知道是分配到最后多出来的位置,正好让林深给填补上了一个。 一声叹息立刻从他左边耳朵传过来。 很明显,这几个人凑过来意图就是想要拉拢看上去同为许愿人的林深,结果发现他的宿舍位置最靠后,而发出了可惜的声音。 “你们呢?”林深反问道。 对方对视了两眼,最开始说话的男人抬起手,往上面一指。 他的手指压上“杜靖恩”三个字,然后又在旁边的“纪尧”和“王泰宁”两个名字上画了几个圈,道:“这里。” 按照宿舍门牌号来看,男生的宿舍都是在同一层,虽然不在一间宿舍,但想来应该还算是离得不远。 “要去看看宿舍吗?”杜靖恩放下手,又询问林深。 林深回过头,朝依旧在吵闹的学生们看了一眼。 这些人当中仍旧没有一个人关心宿舍分配的问题,也丝毫没有去宿舍看看的意思,完全是又回到了李明德来教室之前的那种状态,聚成一堆,说说笑笑的不知道在讲些什么。 “他们好怪,”之前发出叹息的纪尧凑近了小声开口,“我感觉他们好像什么事情都不在意的样子,除了刚才那个所谓的老师来的一瞬间安静了一下,走了之后又回到原位了。” “回到原位?”林深眉头一皱。 纪尧闻言稍稍转身,将手指顺着自己的手臂边缘小心翼翼地伸了出去,指着靠窗位置的个正在笑作一团的人。 “就那几个人,”他说话的声音小小的,在指完之后立刻就把手指缩了回来,“刚才进教室的时候,我抬头第一眼就能看见他们,而且声音很大我就下意识多看了一眼,然后那个老师进来之后他们就就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现在他们几个人会完全变回了跟之前一模一样的位置。” 田松杰一愣,盯着窗边的人看了过去。 “坐在窗户边上那个男生没动过,现在坐在他后排桌子上的那个马尾辫的女生之前也是一样的动作,”纪尧小声地说着,“左腿抬起来,右腿直直撑在地上,在前面靠着他桌子的男生还是那个双手抱胸的动作,另一个现在坐在前排椅子上的,不是这个座位原本的主人。” 话说到这里,纪尧轻轻地吞了一下唾沫,“这可能吗?完全一样的动作,一样的位置,放在日常生活里有谁会注意到这种程度?然后保证自己不偏不倚,一定是那个位置?而且只是聊天的话,根本没有必要啊。” 王泰宁挠挠头,面对生出疑惑的林深歉意地笑了笑,道:“他这个人感觉有点敏感,刚才起也是一直在跟我们说这个事儿,你别太在意啊。” 林深摇了摇头。 然后转眸去看纪尧,对方两只手相互抠来抠去,看得出来紧张和不安已经从内部不受控制地散发了出来,尽管已经把自己的发现说完,却还是盯着窗边的几个人看,完全没有去在意王泰宁说了自己什么。 “我倒是没有太注意这个,毕竟……” 杜靖恩的话才说了一半,忽然就听到窗边的方向传来“哐啷”一声响。 林深立刻转头看了过去,就见一个篮球砸破了窗户,重重敲在坐在窗边的那个男生头顶上。 “啊!!” 男生猛地大喊了一声,伸手去抱自己的脑袋,而篮球已经顺着他的头顶又一次弹了出去。 在教室上空滑过一个长长的弧形,然后在中间一排的桌子上又砸了一下,直冲最靠里的一个学生的后背。 紧接着第二声痛呼响起,被砸到的女生捂着自己的腰愤怒地转过头,大喊道:“谁啊?!” 窗边被砸的男生直接站了起来,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朝外一指,“别看我,从外面来的,我也被砸了!” 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 只见男生忿忿地打开教室窗户,朝大操场的方向看了出去,并没有人跑过来认领这个连砸两人的篮球。 于是他手扶着窗框,把脑袋又往外伸了一些,大喊道:“谁啊!打篮球注意一点啊!砸到人了也不来道个歉!有没有礼貌啊!” 他的声音仿佛在外面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在他要把脑袋缩回来的瞬间,一个黑影嗖一声从头顶上方落下来,准准砸中男生的后脑勺。 他整个人动作一顿,直接趴在窗框上,脑袋一歪,不动了。 第525章 【0205·变】没人 安静。 在男生趴在窗台边上不动的那一瞬间,周围全都安静下来了,仿佛一根针落在地面上都能听到声音。 林深下意识地朝他们的方向走了几步,看到的是从男生头顶上滑落下去的碎裂开的花盆,以及留在他后脑勺上的深棕色泥土,原本插在当中的那株绿植逐渐歪斜,摇摇欲坠。 原本坐在后排桌子上的女生愣怔了一下,伸出手去推了推男生,“喂!干嘛呢?”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许玩笑的气息,但在用手又戳了几下,对方依旧没有给自己回应之后,有些慌乱地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另一个坐在前排的男生见状,也站了起来。 那张稚嫩的脸上表情有些僵,似乎脑袋里有些不好的想法,但在看了看周围之后,还是硬生生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接着他抓住对方的手臂拽了一下,“你没事?晕了?送你去医务室?” 然而随着他这一拽,趴在窗框上保持着微妙平衡的男生忽地往后一倾,身体没有丝毫缓冲跟自我保护地直接滑落到了地上。 对方弯曲的大腿直接顶开了自己的桌子和椅子,随着吱啦的声响,脑袋顺着窗框滑落下来,头与墙面之间划出了一条血痕,两只眼睛无神且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视线正前方的位置。 短暂的宁静过后爆发出来的是,几乎要刺穿耳膜的尖叫声。 原本还围在旁边的几个人也慌张地往后退,哪怕自己整个人都撞在其他人桌子的桌角,疼得五官扭在一起也没有停住动作。 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脸色一变,转头看向其他人,大喊道:“看……还看什么看?!喊人啊!快点喊人!叫老师来!!” 话音落下,教室里哗啦啦就涌出去一半的人,他们一边叫喊着着什么,一边在狭窄的走廊上疯狂的奔跑。 偶尔有一两个人绊倒,都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后面冲上来的人又是一撞,只能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王泰宁站在靠近教室门口的位置,看着那些奔跑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才缓慢地收回视线。 他看了一眼靠在墙边不动的男生,看了看周围远远避开的其他人,低声道:“这是……什么情况?” 杜靖恩也只是紧皱眉头,沉默片刻后问道:“你们觉得,他……会是我们这边的吗?” 纪尧非常直接地摇了摇头,“不像……他要真是的话,我觉得在进入教室之后肯定会优先观察每一个人,不管是谁进出都会多注意的,毕竟肯定还是希望找到跟自己一起的人,但是从我们进门起,他就一直在跟其他人聊天,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来,看上去完全不在意。” “那倒是,”王泰宁说着,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校服,“就我们这长相,还把校服穿在身上,发现类似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深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而是尝试着朝男生的方向走了几步。 没有人阻止他,也同样没有人因为他的举动尝试着往前靠,所有人几乎都挤在靠走廊的那一侧,不停地低声细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田松杰绕过被推得歪七扭八的桌子和椅子,在男生跟前蹲了下来。 他伸出手,先在男生的鼻子附近探了探,接着低下头仔细打量对方的表情。 男生依旧只是斜靠在墙边,嘴巴微张,被花盆砸破的伤口不停地流着血,顺着校服边缘流淌进脖子里。 田松杰屏住呼吸,用手指在对方脖颈上轻轻一压。 几秒钟之后将手收了回来,抬起头看向林深,“……没气了。” 林深缓慢地眨眨眼,顺着玻璃碎掉的窗口朝外看去。 说实在的,就算是现实里出现这样的意外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可是望着空空荡荡的操场,心里还是忍不住冒出了很多的疑惑。 篮球突然从外面砸进来的时候,距离李明德离开教室也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而在这之前应该是所有人都回到了教学楼,不会有人还停留在操场上的。 那么不管是哪个班级,就算是从他们一楼的教室出去,拿上篮球再到达篮球场上开始,也需要至少三十秒到一分钟的时间。 还要在剩下的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不小心把球丢过来,稳稳砸中窗玻璃,而没有偏离到窗框上,这合理吗? 而且这又算不上多大的事情,无心之举的话,也没有谁会记恨太久,来道个歉也不会怎样。 更何况,球只是把人砸疼了,罪魁祸首应该是突然从高处坠下的花盆,而且也是因为男生自己把头给伸了出去,才好巧不巧砸在脑袋上。 林深想到这里,看了一眼掉在教室里的篮球。 “出去看看。” 林深低声对田松杰说了一句,转身就快步朝教室门口走。 杜靖恩见他过来,眉头一紧,问道:“怎么样?” “应该是没气了,”林深摇摇头,毕竟不是他真的去摸了脉搏,话也不能直接说死,省得可疑,“但是花盆是从楼上掉下来的,我感觉可以去看看。” 杜靖恩眼睛一转,点了点头。 他用手拍了一下王泰宁和纪尧的后背,跟着林深从教室里走了出去。 他们没有上楼,而是直接顺着大厅冲出了教学楼,来到操场上之后抬起头看向楼上。 只见窗台有摆放着花盆的地方窗户紧闭,透过玻璃也看不到里面有人在活动。 “没人?”纪尧的声音有些变调,“好像是空教室?” 第526章 【0205·变】是意外 “要上去看看吗?” 王泰宁眯起眼睛往前走了两步,试图看清楚正在反射着天空光景的窗户玻璃后面,是不是躲藏着什么他们现在看不见的人影。 杜靖恩有片刻的思索,然后点了点头,“上去看看,说不定对方留下了什么痕迹呢?” 纪尧的脸上带着一种不情愿,但是他的两个队友都这么说了,自己也没有办法明确表示拒绝,毕竟在这样的地方,一个人单独行动反而会更危险。 “你们说去……那就去……” “林深你呢?”杜靖恩转头问林深。 林深此刻还在盯着窗台上的花盆看,听到有人叫自己,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那就上去看一下。” 见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杜靖恩直接大步往回走。 刚走进教学楼的大厅,就看到被学生们簇拥着的李明德脚步匆忙地从楼上下来,沿着走廊一直往前走,明显就是去他们教室的。 几人一对视,下意识地就拐了个弯,直接跟在一群人后面又重新回到教室门前。 教室里的状况还保持在他们离开时的模样,留在里面的学生全都贴着墙边站着,只留下那个已经不动的男生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桌子和椅子之间的夹缝里。 擦蹭在墙壁上的血液已经有些干涸,李明德的脚步在教室门口顿了一下,马上就小跑了上去。 他用手指在血痕上蹭了蹭,在手指之间摩擦了一下,就直接转头对其中一个学生说道:“去传达室,四楼右手边最尽头那个办公室,让里面的老师打电话叫医院,快点,别愣着了!” 被叫到的学生指了一下自己,发现围在自己旁边的其他人都一步退开,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一声又转身跑了出去。 李明德在男生旁边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对方的鼻息,又捏起男生的手腕沉默地等了一会儿,才又重新站了起来。 “有人看到是怎么回事了吗?” 林深几人就站在教室门外边,看着李明德目光扫过屋内剩余的学生,大家被看到的时候都显得有些畏畏缩缩,又往后退了半步。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学生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小声地说道:“老师,我觉得这可能是……是意外……” 李明德眉头轻轻一皱,问道:“意外?这话怎么说?” “就是……就是突然有一个篮球从窗户外面被扔了进来,”之前被球砸到了腰的女生轻轻开口,手指着窗户的方向,“把窗户玻璃砸碎了,然后篮球就正正好敲在他的脑袋上,接着弹起来砸到了我身上,他……他就很生气,打开窗户冲外面喊……” 话说到这里,突然开始有其他几个学生跟着附和,“对,他说什么的打球砸到人也不来道个歉,好像想要从外面找人,结果……” “结果上面突然掉下来一个花盆,砸在他后脑勺上,他……他就不动了。” 李明德单手叉着腰,听着几个学生七嘴八舌的叙述,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不过学生们的话至少在林深他们听来,是完全没有添油加醋的,确实如实叙述了当时的情况。 “那打篮球的人呢?有人来了吗?”李明德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开了口。 “没有。” 几个学生几乎是同时摇了摇头。 李明德闻言叹了口气,朝着教室门口的方向走了过来。 围在附近的几人赶紧往后退开,就见他叉腰站在走廊上,周围都是围观的人,而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楼梯的方向,直到之前上楼的那个学生喘着粗气地重新跑回来。 “李……李老师,电话打了,”学生咽下一口唾沫,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传达室那边的老师说,先让医务室的老师过来,可以先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李明德没有立刻回答。 纪尧则是小声地说了一句,“人都没了……处理伤口还有用吗?” 结果他刚说完,就被杜靖恩一巴掌打在背上,整个人身体挺直,乖乖地闭上了嘴。 林深轻轻歪头观察李明德的表情,眼前这张跟自己年龄相仿的脸上,真的几乎看不出来什么明显的情绪,不知道这个人此刻是在担忧,还是在疑惑,又或者是在想别的什么东西。 就好像一个学生突然在自己的班级出事,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一样。 这种感觉实在是有点怪。 李明德在这个时候才点了点头,抬手开始驱散周围围观的学生,“别看了,别看了,该做什么就做自己的事情去,这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一场意外,你们以后都得自己多注意,多小心一些,知道了吗?” 学生们点头的点头,应答的应答,但就是不挪动脚步,仿佛看热闹这件事就是天生的特性,还有人伸着脖子往里面继续看。 “听明白了还不赶快走?” “那我们……上楼?”王泰宁小声地问着。 杜靖恩盯着教室里的男生看了一会儿,才将目光收了回来,道:“上楼。” 几人从人群之中退了出来,沿着楼梯一路上到了发现有花盆的三楼。 田松杰在楼梯口站了一会儿,抓着扶手顺着缝隙朝上看了一眼,然后继续往上跑了几步才又重新下来,轻声对林深说道;“上面看上去像是老师办公室的样子,能听到有人活动的声音。” 林深点了点头,转眸的时候杜靖恩早已经快步走到走廊里面,看不到背影了。 于是他大步跟了上去,就看到三个人站在一道紧缩的教室门前。 教室里没有开灯显得十分昏暗,配合上外面的天气散发着一股阴沉的气息。 而教室里的桌椅也没有像他们一楼那样整整齐齐摆放,反而全都是堆叠在教室的后方,看起来像是根本没有人使用一样。 发现这一点之后,王泰宁直接动了起来,他从这头一路小跑到那头,将整个三层的教室都看了一遍过来。 “都一样,”他的眉头紧锁,盯着杜靖恩看,“这层的教室像是没有人用似的。” 纪尧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那你们注意二楼了吗?刚才上来的时候,我怎么感觉二楼也……没人?” 几人仔细一想,脸上神色都有些古怪。 似乎确实是这样,只有一楼全是人,吵吵闹闹,上了二楼就急剧安静下来。 就算是楼上的学生也跑下去看热闹,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留下。 “这地方……就我们那一层楼的人?” 第527章 【0205·变】不见了 王泰宁的眼皮跳动了两下,最终只能发出有点干巴巴的声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果是新建成的学校,只有一楼一个年级也还算是正常?” 纪尧咂了咂嘴,倒是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来。 不过看他的表情,似乎对于王泰宁的解释并不能完全接受。 林深则是靠近走廊边的窗户,把脸贴近玻璃尝试更加仔细地看清楚里面的样子。 结果低头就看到窄窄的窗台上盖了一大层灰,而教室里的桌椅上似乎也能看到灰尘的覆盖,这个地方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使用了。 他们之前从楼下看到的窗台上的花盆,就在对面窗户的外面。 他思索片刻,走到紧锁的教室门前,微微弯下身观察门把手和门锁,也能看到上面落着的灰,那么刚才如果有人从这里进入,并且等待时机将花盆推下去砸到那个男生的脑袋,终归会留下痕迹的。 可是眼前的教室门,却像是一直没有动过一样。 林深站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余光看到杜靖恩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满眼都是疑惑地与自己对视了一眼,摸着下巴不言不语。 没有人进入的教室,连带上紧闭的窗户,那放在外侧窗台上的花盆是怎么落下去的? 如果他的记忆没有错误,教室的窗户都是朝外开的,以现在三楼这间教室的状态,要是打开窗户掉下去的花盆可不止那一个,怎么能保证在不碰倒其他花盆的情况下,就让那一个花盆落下去呢? 更何况,如果这件事真的是有人有意为之,并且这个东西不需要打开教室门,也不需要在任何物体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又怎么能保证被篮球砸到的男生一定会伸出脑袋朝外面看?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哪个班的学生?” 突如其来的搭话声让几个人的动作皆是一顿。 林深转头看去,就见一个中年男人从四楼楼梯上下来,手里夹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眯着眼睛打量他们。 “没什么,”杜靖恩摆摆手,“就是好奇到处逛逛,想看看我们以后的教室长什么样。”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不改色,语气也平静异常。 中年男人在听完之后,也只是略带狐疑地把他上下看了一番,然后将手中的烟往耳朵上一夹,抬手催促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一栋教学楼里的教室不都是一个样,也不可能因为年级升上去了,待遇就比低年级好,真要说有什么好处,也就是你们能第一批享受到全新的课桌椅而已。” 这句话让王泰宁的眼睛猛地眨了眨,悄悄用手肘顶了一下纪尧的手臂,悄声道:“你看我刚说什么来着?” “行了行了,别看了,”中年男人走过来,催促几人离开,“楼下不是听说出什么事了吗?你们也别到处乱跑了,该回去休息就回去休息,注意安全,别让你们的班主任多操心了。” 林深细细观察着眼前这个男人,感觉他表现得也相当自然,不像是为了隐藏什么秘密而故意要将他们驱赶。 但同时他也能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一种若有似无的奇怪感觉,跟之前从李明德身上感受到的一样,可这种感觉究竟是什么,又从哪里来的,他现在还说不清楚。 被中年男人一边推着,一边催促着,他们不得不又顺着楼梯往下。 这一回他们甚至没办法尝试在二楼多停留,就被中年男人硬生生推到了一楼大厅。 往走廊方向看去,之前围观的人群已经散去,看起来是医务室的老师来了又或者是医院的车来了,把问题的中心已经从教室里带走,大家也自然就散开了。 中年男人拿出打火机,又啰嗦了几句,自己从大厅跑出去抽烟了。 林深沿着走廊快步回到教室门前,只见里面只剩下零星几个人,被男生挤开的桌椅还保持着原样,墙上留下那道干涸的血痕,人已经不在了。 他伸头进教室看了一圈,心里咯噔了一下。 “深哥,怎么了?”田松杰在他后面小声问道。 林深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直接走进去又仔细观察了一圈,才沉着一张脸走了出来。 “没有了。” 他的这句话说的声音并不轻,听起来就不是单纯只是为了回答田松杰而说的。 所以在听到林深声音的瞬间,杜靖恩的目光就立刻投了过来,“什么没有了?” 随着这个问句,原本还在小声争论着什么的纪尧和王泰宁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都朝林深看过来。 “篮球,”林深的目光又在走廊里反复试图寻找,“之前从窗户外面扔进来的那个篮球,不见了。” “啊?”意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从纪尧的嘴巴里冒出来。 他在听完林深的这句话之后,直接钻进了教室里,像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一般,整个人几乎趴在地上,顺着桌子腿和椅子腿的缝隙,一寸寸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都看了过来。 片刻后,他瞪着自己的一双眼睛,满脸不解地重新走了出来,“……真不在了,那是去哪儿了?” 杜靖恩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把头探进教室里,尝试着对其他学生问道:“那个……之前掉到教室里的篮球呢?” 像是被他的这句话提醒,教室里剩下的学生们才后知后觉地低头在自己四周寻找。 结果当然是跟他们一样的,篮球早已经不在教室里了,或者说不翼而飞了。 一个学生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回答道:“没看到,应该是被谁拿走了?有可能是老师拿走了。” 说完这句话,像是再没有人在意这件事一样,又开始忙自己的事情,或者跟其他人小声谈论什么。 这种表现让林深内心更多出了那种不解,纪尧趴在地上找篮球的时候,这些人对于他奇怪的举动几乎没有反应,现在对杜靖恩的问话,一个可能关乎一条人命的篮球的去向,也只是抛下一句话之后,就表现得极为不在意了。 这种表现,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 第528章 【0205·变】雨与闪电 “算了,我们还是先走。” 杜靖恩叹了一口气,抬手示意大家离开,“这些人的表现太奇怪了,感觉根本指望不上,我们现在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多留个心眼,我总感觉这里可能有什么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看不见的东西?”纪尧的眼珠子四处转着,像是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林深眉头一蹙,低声问道:“你是觉得,这场‘意外’是你说的看不见的东西制造的?” “不然呢?”杜靖恩的脸色难看,一边往大厅门口走,一边左右不住地观察安全与否,“完全没有过进入痕迹的空教室,紧闭的窗户,窗台外面只掉下去一个的花盆,还正正好就砸在那个人脑袋上,这是巧合?篮球还突然不翼而飞,那么重要的东西,结果谁都没在意……” 说到这里,杜靖恩停下脚步看向林深,“篮球从砸进教室,落到地上起就再也没有人关注过它了,或者说从那个时间点起它是不是就已经不存在了,虽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这个间接造成一切的道具却没有人第一时间捡起来保管,故意的?还是真没想到?” “所以说他们很怪啊,”纪尧的声音跟了上来,“先前我看到他们能两次以同样的姿势站在同样的位置上,就已经奇怪得不得了了,那肯定不是我神经敏感,不是我的错觉。”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有意无意地望向王泰宁。 王泰宁这个时候也只能咽咽口水,不去作答。 待走到大厅门口,几个人的脚步忽地就顿住了。 之前原本就阴沉沉的天空,不晓得什么时候起已经开始落下点点雨滴来,砸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一个个圆圆的点。 林深往外走了两步,仰头看了一眼天空,收回目光的时候正好看到之前赶他们下楼的中年男人,正蹲在分班表旁的垃圾桶边上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雨滴啪啪啪地落下,抬起一只手挡在眼睛前面,猛吸了一口烟之后站起身来。 “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纪尧的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感受此刻外面的雨滴,“趁着没下大赶快走,我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王泰宁似乎下意识地想要说点什么,但看到杜靖恩和林深都没有表示,只能把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其实林深也有相同的感觉,看着面前乌云密布的天空,沉闷的空气中似乎带着某种不祥的气息。 可是真要让他说出个一二三四,说出这种感觉的源头在哪儿,他也讲不清楚。 这就只是隐藏在本能里的预警,在现在这种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他也只能全盘信任本能带给他的感受。 离开这里,在大雨彻底降下来之前。 几人对视一眼,相互点点头,就顶着还没有下大的雨点开始朝宿舍的方向跑,而对面抽烟的中年男人也迎着他们的方向跑了过来。 啪嗒! 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林深和田松杰几乎是同时低下头去看,就见一个塑料外壳的打火机飞入他们的视线之中,又朝另一侧滑了一段距离,然后停了下来。 紧接着就是两个眨眼的瞬间,天空如同破开了一个大窟窿,如瀑般的大雨猛然倾泻而下,啪啪啪地打在几个人身上,都能感觉到轻微的疼痛。 跑在前面的三人加快了脚步,直接蹿到了分班表后面的一栋三层小楼里。 纪尧疯狂摆动自己的身体,试图把水珠都给甩干净。 林深紧跟在后面冲到走廊里避雨,转头就见中年男人折返回来,去捡掉在地上的打火机。 大雨啪嗒啪嗒打在他的后背上,没一会儿就将他的全身都浸透了。 “一个打火机而已,下这么大雨何必——” 王泰宁的话没有说完,一道几乎要刺瞎双眼的闪电突然穿破厚实的云层,无声地直接打了下来。 而闪电落地的位置,正是弯腰捡打火机的中年男人的后背。 几个人都想要看清楚,可奈何闪电实在太亮了,人下意识地就紧闭双眼,并且用双手死死捂住了眼睛。 耳边只有哗啦啦的雨声,闪电的劈下也没有带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响动,以至于谁都不知道应该什么时候睁开眼睛。 一直到田松杰轻轻推了林深两下,林深才尝试着睁开双眼。 他的眼前还是一大片光斑,随着他眨眼时而闪现时而消失,然而等他顺着田松杰手指的方向看出去的时候,只看到一块近似弧形的焦炭般的东西缓缓倒下,落在满是雨水的操场上。 “……” 林深很清楚那不是什么突然出现的焦炭,那分明就是之前去捡打火机的中年男人。 只是此刻已经没办法从这副漆黑的外表下,看出一分一毫他原本的样貌。 身上的衣服在瞬间灼烧殆尽,连带着他的皮肤一并烧黑,原本捡起来的打火机也变成了一小块黑色的残渣,粘在他指尖的位置,随着他一同落地。 杜靖恩几人也在这个时候缓缓放下手,看着雨瀑中的那块黑色的东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纪尧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冰冷的走廊上。 大雨打在房屋边缘,溅到他的脚上,他像是惧怕什么一般又往里面缩了缩。 这个动作带动了王泰宁,也整个人直接缩进走廊里。 尸体周围的地面上有一圈炸开的黑色印记,像是死亡的烟花,围绕着中年男人的尸体。 雨声仿佛变得更大了,掩盖掉了周围一切的声音,让他们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听不到的,眼睛只能不自觉地看着不远处那个在无声中瞬间死亡的躯体。 林深抬起眼,朝天空看去。 有什么东西,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的,这绝不会是巧合。 第529章 【0205·变】是鬼啊 雨依旧不停歇地下着,打在那块人形的焦炭上面,纪尧缩在角落里“啊”了几声,半天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说什么。 王泰宁在旁边的脸色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他转头看着避雨这栋楼的墙壁,不再往操场的方向看。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迅速了,谁又能想到,一个几分钟前还在跟他们说话的人,一转身就毫无征兆地被闪电劈成了一块炭? 这种冲击感是很难用简单的语言去形容的,就连杜靖恩也完全沉默了下来,鞋尖还踩在屋檐外被雨彻底淋湿,都忘了把它给收回来。 林深的目光绕着天空从左往右看了一圈,眉头缓缓皱起来。 他张开嘴,用极小的声音问道:“小田,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田松杰闻声愣了一下,朝着屋檐外的方向走了两步,也随着林深的动作抬起头来。 他同样看得很仔细,生怕错漏一个细节。 然而在扫了一圈下来之后,田松杰也只能带着疑惑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不管是之前那个花盆掉下来砸死人,还是现在这个闪电把人给劈死,我好像……没有感觉到什么东西。” 这样的回答让林深脸上的表情变得更为严峻,他小幅度地摇头,一个人默默地思考着什么。 “深哥,”田松杰单手支着下巴,“不会是对方能力比我强之类的原因,所以我感觉不到了?” 林深依旧摇头,朝杜靖恩三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稍稍远离了他们一些,才开口回答道:“应该不是,之前你每一次都能感受到些什么,怎么可能这一次突然就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呢?” “那这是……” “我现在也还不太清楚,”林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都是灰尘被雨滴扬起的味道,“不管之前感觉不到是人的东西,或者不会受到幻觉的彻底影响,虽然多多少少还是因为我而不能准确判断,但都可以感受出违和感,或者说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这一次,两个人就这样死在我们面前,不可能什么都感受不出来的。” 田松杰抿紧嘴唇,在楼梯口附近踱了两步。 林深稍稍回头,补充了一句,“或许搞清楚我们在什么地方,这一切就能找到一个解释得通的理由了,你不要忘了……我们在来到这所名字古怪的学校之前,最先进过一间逼仄的一居室,那地方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的。” “也是。” 田松杰刚点了点头,杜靖恩那边终于像是回过神来一样,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来。 雨势在这个时候感受出有减弱的趋势,耳边能听到的雨点的声音也变小了不少。 就好像是一阵突然而至的阵雨,没有维持几分钟就要开始朝天边缓慢散开。 “雨好像开始变小了,趁现在赶快回宿舍,”杜靖恩的声音低沉,搭配上他穿在身上的校服,看起来完全没有个学生的模样,“刚刚那道闪电来得太过突然了,而且闪电之后也没看到其他地方有闪电,就好像就只单单砸了那一个人……” “目的性太强了?” 林深问道。 杜靖恩点点头,双手叉腰,用眼神催促纪尧赶紧站起来,“是这样,感觉那道闪电就是单独为他准备的,就像那个蹊跷掉到后脑勺上的花盆一样……窗台外面明明不止一个花盆,要是真有人开窗户,怎么可能只有一个花盆掉下去,剩下的都稳稳当当还放在窗台上?” 杜靖恩说着,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开始朝四周看,就跟刚才的林深一样,仿佛在空气中寻找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更何况,我们也都看到三楼的教室,完全没有人使用的痕迹,门窗也没有打开过,上面的灰尘甚至在我们去之前都没有被碰过,那么会是谁能做到这样的事情?” 在杜靖恩问完这个问题的瞬间,纪尧缓慢站起来接话道:“鬼,是鬼啊……鬼难道没有可能吗?” 他一边说,一边有意往远离能看到尸体的方向走了几步,“鬼不就是有看不见,摸不着的那种吗?或许这一次遇到的,就是这样子的,它可以不留痕迹的触碰任何东西,还能让这些东西消失,同时又用这种小伎俩让一个个人死掉。” 面对纪尧的猜测,杜靖恩却是有些不同意地摇了摇头。 林深同样不认为纪尧的这个猜测方向是完全正确的,如果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鬼怪,田松杰也不应该一丁点非人的气息都感觉不出来。 而现在摆在面前的现实就是,田松杰既没感觉到人为的操作,也没感觉到非人存在传递出来的气息,那么说做这一切的是鬼,就很难说通了。 更何况—— 王泰宁抹了一把头发上的雨水,看向纪尧道:“我也不是说想要否定你的猜测,但要真是鬼的话,那得多厉害?还会呼风唤雨,还能让那一道闪电正正好好劈到别人身上?” “这……”纪尧有些答不上来,只能沉默了下来。 杜靖恩率先走出了避雨的屋檐。 虽然雨势变小,但雨水打在脸上还是有些影响视线。 他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挡雨,眼神不住地朝通往宿舍小道的方向看,或许是本能催促他远离这个刚死过人的地方。 毕竟谁是否又能预料到,这样没有任何预兆的闪电是不是还会再来第二次,而第二次又是否真那么幸运,不会劈到他们自己身上呢? 又或者说,在此刻这个屋檐下避雨,是不是绝对安全的? 躲开了大雨,躲开了闪电,万一躲不开别的什么东西呢? 好像纪尧和王泰宁心中也生出了这样的恐慌,没等杜靖恩开口催促,两个人也赶紧跟了出去,快步朝着宿舍的方向走。 林深跟在他们后面,快步穿过被树荫遮挡的小道。 前面几个人连走带跑,像是怕闪电顺着树木劈下来。 一直到跑到了宿舍门口,发现一切都安全之后,才终于是吐出了憋在嘴巴里的那口气,用力地呼吸了起来。 宿舍一楼的小卖部前很是热闹,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几人的异常,学生们沉浸在零食和饮料的天堂之中,不断的吵闹和说笑声给他们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 第530章 【0205·变】好好检查 杜靖恩几人在这种与自己情绪完全相反的气氛中,从宿舍管理处签了字,取走了宿舍的钥匙和由学校统一购买的枕头被子等一系列物品。 他们默不作声地穿过吵闹着的学生,顺着楼梯一路往上,在来到四楼的时候停了下来。 “四楼啊……真不吉利……” 纪尧幽幽地说了一句,结果抬眼就看到杜靖恩在看自己,只得赶紧乖乖闭上了嘴。 三人在走廊中段与林深告别,约定了第二天一早在宿舍楼下碰面的时间,林深则是拿着钥匙继续顺着走廊一直往前走,走到了最尽头的宿舍门前。 “深哥,肯定不会是鬼。”田松杰在这个时候才放心大胆地开口。 他看着林深把钥匙插进门锁,转动了两下,肩膀靠在墙边眉头紧锁继续道:“我不可能不知道鬼什么样,是什么感觉的,之前又不是没见过,不应该分辨不出来的,但是这里确实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又不得不让我一直想那间屋子了。” “嗯……”林深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推开门,宿舍里飘着一股灰尘的味道,空气冷冷的扑在脸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个只写了‘1’跟‘2’的光盘是什么?我们还不知道它究竟运行了什么东西,看杜靖恩他们三个人的样子,应该是不知道还有那么个一居室的……” 田松杰的话还没有说完,随着林深进入的脚步声,宿舍厕所门应声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同样穿着校服满脸稚气的男生。 对方在看到林深的瞬间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自在,手在校服下摆上蹭了两下之后,露出一个有些不自然的笑容跟林深点头打招呼,“同学,你好……” 林深先是快速打量了对方一番,感觉并不是像是进入这里的许愿人。 毕竟自己这身形穿上一身校服,着实是违和感太过强烈了,但对方那张脸上更多的是一种应对陌生人的不熟练,而并没有太多的吃惊,和之前在教室里见到过的学生们没多大差别。 “你好。”林深也点头示意,开始观察宿舍内部。 这是八人间的宿舍,其中一个靠门口的下铺已经摆放上了东西,想来应该就是眼前这个男生的位置。 林深想了想,于是选择了跟他相对,同样位于门口另一侧的下铺。 他刚把东西往床板上一放,男生就带着尴尬地走过来又是笑笑,在自己的床铺边上坐了下来,手来来回回在腿上搓着。 “给我……我还以为这只有我一个人住呢。” “是吗?我也是。”林深一边将薄薄的床垫铺开,然后细致地铺好床单,一边回应男生。 男生突然“啊”一声站了起来,像是感觉自己说错什么话一样,走到林深跟前慌忙摆手,“我……我的意思也不是说,我希望这里就我一个人啊,就只是,没有想到。” 林深笑了笑,“没事,我也没想那么多。” 男生又清清嗓子,干笑了两声,环视了一圈宿舍搓着自己的手臂,“说实在的,这宿舍里感觉凉飕飕的,要真是让我一个人住,我肯定受不了的,能有个伴儿也挺好的。” “对了,我叫袁时文,你呢?” 林深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去看对方,“林深。” 男生眨眨眼,努力露出友好的笑容,接着伸过手来道:“那个,要不要我帮你?”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能弄好。” 寒暄的间隙,田松杰已经在林深隔壁床的床板上盘腿坐了下来,他盯着袁时文看了好一会儿,轻声道:“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啊,只是有些不太适应主动与人相处,也看不出什么大问题来。” 林深也是这样的感觉,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试探,看过来的目光里也没有不怀好意的审视,或者是带着目的的感觉,真的就只是一个普通学生的模样。 可这里的每个人又都很奇怪,对于挂在胸口写着“一夕匕学校”的牌子,没有过任何一丝疑惑和不适应,甚至都没有一个人讨论过这个名字是否有问题。 就好像在他们的概念里,这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了。 以至于林深在片刻的思考过后,还是决定不去主动提及学校名字的疑问,以免造成什么不必要的怀疑。 袁时文在被林深拒绝之后,也没有继续再坚持,而是坐回到自己的窗前,开始收拾起别的床上小物件了。 彼此之间的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了晚饭之间,袁时文在欲言又止几次之后,自己推门出去了。 林深则是留在宿舍里,依旧下意识地抬头朝上方看去。 “深哥,你在看什么?” 林深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在看什么,我又想看到什么,就是不自觉地想要抬头看。” 田松杰闻言撇了撇嘴,也跟着抬起头来,盯着白花花的天花板一寸一寸看了过去。 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田松杰一下子就从床板上蹿了出来。 林深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悄然靠近门口,透过门缝轻声问,“谁啊?” “是我,杜靖恩。” 门外面传来熟悉又有些朦胧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些许急促。 林深皱了皱眉,在思考片刻之后还是将门打开了一条门缝。 定睛看去,站在门口的确实是杜靖恩,只不过他的脸色比之前分别的时候看上去还要糟糕。 在看到林深打开门缝之后,直接就把脸凑了上来,继续低声说道:“宿舍里提供的东西都好好检查检查,任何东西都不要有遗漏,再小的也别放松警惕。” 一听这话,林深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回事?” 杜靖恩蹙蹙眉,朝走廊另一头看了一眼,又凑近了一些,整个人几乎贴在门框边上。 “不是我们发现的,但是是我们宿舍的其他学生……吃完饭刷牙的时候,口腔里突然被划开了好几条口子,现在送去楼下找医务室的老师了。” “口腔被划开?”这听得林深都惊了。 杜靖恩把手指顺着门缝伸了进来,往林深的手上递了什么东西。 林深低头一看,手中小小的菱形薄片闪耀着银白的金属光泽,那分明是被拆成小片的刀片。 “这?!” “藏在牙刷里面的,”杜靖恩眼睛一眯,“他口腔划破了,我仔细看了牙刷才从里面抽出来的,所以一定要多留个心眼,任何东西都不要放过,全都检查一遍,谁知道下一次会在什么地方发现被做了手脚。” 第531章 【0205·变】老电影 交代完这几句话之后,杜靖恩只留下一个“小心”的眼神,就转身匆匆离开了。 田松杰凑上前来,看着林深指腹上放着那块小小的刀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那并不是多大多骇人的一块刀片,跟之前的花盆又或者说闪电相比,它的大小实在是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但这却并不代表它没有任何威胁性,毕竟对于柔软又脆弱的口腔来说,这东西已经足够可怕了。 更何况一个人在刷牙的时候,谁也不会事先预知到里面藏着危险物品,手上的力道自然也不会下意识地收住,那么那样直接就刷下去,林深光是想想就觉得自己的嘴巴里面也隐隐作痛。 这像是某种非常恶劣的玩笑,一种不把他人安危当作大事的玩笑。 它和之前在其他门后世界经历过的那种恶意相比,来得更阴险更隐蔽,也更让人觉得恶心和不悦。 林深捏了捏手里的小刀片,然后把它用力往宿舍门口的垃圾桶里一扔,转身就朝着洗漱的水池方向走去。 白瓷砖砌成的浅浅水池边上,摆放着整齐划一的漱口杯、牙刷和牙膏,除了牙刷柄的颜色有区分外,其他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随手从漱口杯里取出一把牙刷,借着开始变得昏暗的日光仔细检查。 果不其然,一道细细的金属光泽从当中一闪而过,如果不注意,真的很难发现。 林深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牙刷毛,捏住小刀片的一角把它从里面抽了出来,刀片的大小跟刚才杜靖恩给他的那块差不多。 把刀片放到一边,林深又取了另一把牙刷观察起来。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很快就找到了藏在里面的小刀片,取出它的动作也快了不少。 看着两小块刀片平放在水池边缘,田松杰的整张脸都几乎皱到了一起。 “这……这看起来不像是针对某个人的设置,而是每个人都有啊?” 他说完这句,下意识地回头朝宿舍门口的方向看去,“要是所有人的牙刷里都有小刀片,那没人提醒的话得多少人中招?可是……深哥,这是不是有些不合理?” 林深沉着一张脸点了点头,“确实不合理,这么小的刀片大小还都差不多,要这样一把一把牙刷往里塞可不是什么小工程,要是能有这样的耐心和精力,用其他的方式不是更快捷省力?” 这就是林深觉得这些事情像是性质恶劣的玩笑的原因,它有些太吃力不讨好了,而且一个一个往里面装刀片也显得太过不现实了。 但它又足够让人嫌恶,同时体现出设计者的那种阴险。 它造成的伤害可大可小,也可以在一两个人发现问题之后让所有人都避免,可也给每个人都留下了非常强烈的心理阴影。 林深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心理变态的人,很难做到这种程度的设计。 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看着眼前这两块小小的刀片感觉到脊背发凉。 田松杰则是伸手,又把漱口杯和牙膏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紧接着是挂在架子上的新毛巾,小心翼翼地用手一寸一寸摸过去。 在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如释重负般地吐出一口气。 一阵风从阳台的窗户吹进来,吹动毛巾的一角轻轻摇晃。 田松杰抬起头,寻着风吹来的方向眼睛眯了眯,道:“深哥,我现在有个特别奇怪的想法。” 林深缓慢回过神来,把水池边的两块刀片推到一起,“你说。”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田松杰停顿了一下,才将目光重新收了回来,“就是一部电影,是我很小的时候跟姐姐一起看过的……老电影。” 他吸了一口气,仿佛提到自己的姐姐又让他回想起过往的某些东西,从而产生了一瞬的愣怔,不过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林深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催促。 “就是刚才阳台突然刮过来一阵风,配合上这样的天气突然让我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田松杰眨眨眼,“就跟我当时看到那个老电影时候,从中感受到的气氛一样,明明一切看上去都很平常,但危险的气息又像是无孔不入,会从任何一个地方来……” 听田松杰说到这里,林深心中似乎对于他想要说的东西已经有了猜测。 “男主角做了一个奇怪的预知梦,梦到了飞机刚起飞就在半空中爆炸,他挣扎着醒过来大吵大闹想要下飞机,结果就是一位老师和他的几个同学因为这场吵闹也跟着被送下了飞机,”田松杰眼睛睁得圆圆的,“飞机真的爆炸了,原本跟男主争吵的同学都处于震惊状态,后知后觉自己逃过一死,但死亡其实没有漏算他们……” 田松杰突然转头,盯着林深,“深哥,你看过吗?你不觉得从最开始的篮球起,到现在这种说不上来的气氛,跟那当中很像吗?” 林深当然看过这部电影,甚至跟随着田松杰的诉说脑海中出现了相应的画面。 “确实很相似,”林深点了点头,“你是想说这些看似是巧合,是意外的死亡,就像那部电影一样其实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操控,同样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只能靠自己的细心观察去避免,但却不一定逃得掉。” “对,”田松杰使劲点了点头,“但至少我觉得肯定不是死神的把戏,而是跟我们最开始进入的那个一居室有关系,可是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要怎么再找到那个一居室,然后重新回去呢?” 第532章 【0205·变】被人打了几拳 要怎么重新回到那个一居室里面去? 从田松杰提出这个问题以后,林深就一直在思考,直到此刻耳边听到袁时文平稳的呼吸声,对面下铺也几乎没有听到田松杰的动静,他还是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上铺的床板想这个问题。 虽然不是每一次进入门后世界,都会得到相应的提示,但他相信至少这一次看到的那个不干净的一居室是有特别存在意义的。 如果每个许愿人都曾经由那个房间,来到这所“一夕匕学校”,那他们不可能不去在意和讨论那间屋子存在的意义的。 毕竟这种明显的场景转换,要是不存在任何用途,那就显得太过多余了。 鬼神许愿会准备这样多余的东西吗? 林深不那么认为。 所以他只能相信,最开始看到的一居室,是为了他和田松杰准备的。 在进入0205的一瞬间,他们俩先进入了某个更加接近真相的地方,然后才被送到了那么嘈杂的体育馆。 至于许愿人就没有这个过程,一睁眼,已经是在学校里了。 他们从没想过学校之外还有过一间一居室,自然也就不会去讨论一个自己都没有见过的东西。 只不过…… 林深轻轻侧过身,面对着一条过道相隔呼呼大睡像是毫无烦恼的袁时文。 那个房间跟他们现在正在经历的一切有什么关系呢?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令人作呕的恶作剧,又跟它有什么关系呢? 在田松杰提到过那部老电影之后,林深一边想,脑海中就一边冒出电影里面的情节。 他侧耳倾听宿舍里的各种微小动静,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厕所里冲水器的滴水声,下水管道里轰隆隆的响声,风吹过阳台窗户撞得玻璃嘭嘭响的声音,每一个声音都让他产生出不好的猜想,每一个动静都让他觉得当中是不是藏着什么杀人的诡计。 这种思考究竟是什么时候断掉的,林深也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的眼皮慢慢合上,等再感知到周围的动静时,已经是袁时文起床的声音了。 他睁开眼,缓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学生用的高低床空间十分有限,他不仅伸不直腿,甚至也没有办法把身体坐直,只能歪着脑袋往阳台的方向看。 外面的天空刚刚露出些许鱼肚白,清晨带着凉意的空气顺着阳台门的缝隙吹进来,让人都能抖三抖。 听到林深的动静,袁时文停下叠被子的手,转过头来,“你醒啦?昨晚还睡得好吗?” 林深眨眨眼,从狭窄的床铺上下来,转头就看到田松杰盘着腿,睁着大眼睛在看他。 “一般,宿舍里老是有各种响声,有点不太容易入睡。” “啊,是吗?” 听到这个答案的袁时文有些意外地看了一圈宿舍,安安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才了然地一挑眉毛道:“那可能是你对声音比较敏感,这样子确实没有办法休息好,我是那种倒头就睡的人,根本听不到一点动静。” 林深不语,只是笑笑。 如果换做过去,在每次上完班,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累得跟狗一样躺在床上的时候,他也能不在意任何声音,眼睛一闭再听到的就是第二天的闹钟声了。 可是来到这里他就不能这么做了。 心里想着的事情越多,牵挂的内容越多,他就越不能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不过……” 听到袁时文的话锋一转,林深抬起眼来看向他,没有说话。 只见袁时文的眉头皱了皱,双手扶着后腰活动了一下身体,道:“可能我也有些不太适应新环境,或者说是睡不惯这种硬的木板床?感觉起来以后整个后背都挺不舒服的,像是睡觉的时候被人给捶了好几拳。” 说到这里,袁时文干笑了两声。 “他不会真被打了?”田松杰坐在隔壁床上,上下打量又转身开始收拾床铺的袁时文。 林深沉思片刻,直接走到了袁时文的身旁。 阳台方向投射过来的光线被林深挡住,袁时文有些奇怪地转过头,“怎么了……” 他的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林深就一把抓住了他白色t恤的下摆,用力往上一拉。 这个动作把袁时文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拽自己的衣服,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圆圆的,“林,林深,你干嘛啊?!” 然而袁时文的力量明显是无法与林深相比的,尽管看得出他在努力反抗挣扎,但林深依旧扯着他的t恤高高拉起,盯着对方瘦弱的后背扫了一圈。 田松杰也是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凑过脑袋来看。 “我靠……” 田松杰不自觉地睁大眼睛,将袁时文的后背细细从上看到下,张了张嘴,最终吸了一口凉气咽了下去。 “林深!” 袁时文有些怒了。 他力量上比不过林深,就只能靠语气和情绪去提醒对方,自己此刻生气了。 然而林深却并不打算就此松手,他一把抓住袁时文的肩膀,带着他就往阳台的方向走。 “你,你干嘛!快松手!一大早的你怎么突然就不正常了?” 林深没有打算回答,而是在用身体顶开阳台门之后,将袁时文拽到了洗漱的镜子面前,接着又是用力一提对方的t恤,让其转过身,“你自己看。” “看什么,我身上……” 袁时文下意识地回复着,可是等他转头透过镜子看到自己的后背时,剩下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原本该属于年轻人白皙细腻的后背上,全是大大小小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深浅不一,有的还在发红。 有一整块的,也有并排成条状的,真的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睡觉的时候被什么人给打了一顿。 袁时文愣住了,他停止了挣扎,就算林深松开了手,他自己还下意识地抓住衣摆往上拉了拉。 接着反手摸了摸身上那些痕迹,从中感受到的轻微刺痛让他自己微微皱眉,脑子却像是短路一般,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533章 【0205·变】拿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林深沉默不语,他根本回答不了。 连后背变成这样的本人都没能感觉到什么,他就更不知道了。 明明昨天夜里对于各种细小的动静都非常敏感,哪怕是一滴水滴在厕所地砖上他都感觉得到,却对就睡在对面的袁时文身上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林深只是眉头蹙了起来,朝田松杰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田松杰也是透过镜子还在不断上下打量袁时文颜色有些吓人的后背,不住地摇着头,道:“我没感觉到什么东西啊,一整个晚上宿舍里都安静得不行,要是真有东西藏在床板下面,那我肯定能知道的。” 林深相信田松杰说的话。 那么他们之前的猜测和疑惑,也就变得更深了。 所有在影响或者说是在伤害、在杀死任何人的东西,都无法被感知到,甚至没有合理解释的情况下就消失无踪。 这跟之前经历过的任何一个门后世界都不一样。 “这……这……” 袁时文明显变得慌张了起来,刚才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此刻又因为紧张和不安变得颜色更深了。 他有意无意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后背,想要把视线挪开,却又没有办法完全控制住自己不再去多看几眼。 田松杰站在阳台门口的位置,思索片刻,就转身朝着袁时文的床铺走去。 他进到屋子里,在床前弯腰朝下一看,接着直接整个人跪坐在了地面上。 林深转过头,只见田松杰一只手扒着床铺的边缘,努力把自己的脑袋和上半身往里面够,像是在床下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样。 “实在不行,去医务室看看?” 林深拍了拍袁时文的肩膀,将对方从自己惊恐的思绪中拉扯回来。 袁时文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有些僵硬地点头,但人却依旧站在镜子面前不走。 “袁时文?” 在林深提高音量叫了一次他的名字之后,袁时文才“啊”了一声,将视线投到林深的脸上。 面对林深的注视,对方尝试着隐藏自己的不安与失态,扯着嘴角笑了两声,然后快步往屋子里面走,“对,你说得对,我应该去看看……这时候医务室开门了吗?应该开了?还是老师还没来?我去看看,我先去看看再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直接抓起放在枕头边的校服,飞快套上,逃也似的离开了宿舍。 林深呼出一口气,耳边还有袁时文用力关门时的余韵。 田松杰在这个时候才将自己的身子从床底下面退了出来,但他依然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像是有些什么事情想不明白一样,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小田?怎么了?” “深哥……”田松杰闻声缓缓抬起头,然后伸出自己的两只手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不对劲啊,是我出问题了吗?” “你发现什么了?” 林深蹲了下来,低头朝漆黑一片的床底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什么很明显的东西。 田松杰在片刻的困惑之后,再次把手伸向床板底部,像是在摸索什么东西似的一直把胳膊往里面伸。 在伸到一定程度,肩膀和下巴卡在床板边缘,他才停了下来,然后转头看向林深说道:“这里有个东西,就贴在床板底下,我能摸到它,但是没办法把它拿下来。” “什么意思?” 见林深问了这个问题,田松杰觉得比起费劲解释,或许自己切身体会一下会更直观。 他抽回摸床板的手,抓住林深的手腕缓慢地往里面探,一直到又回到摸到东西的那个位置,再将林深的手往上面一按,开口问道:“摸到了吗?”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靠着指尖的感觉似乎确实摸到了一个有着平整边缘的东西。 它紧紧贴在床板的底部,手感有些像是质地稍硬的纸做成的。 林深转头,与田松杰对视。 只见田松杰扬了扬下巴,道:“就是这个东西,是我的问题吗?我不管怎么样也拿不下来。” 于是林深摸着那东西的边缘,尝试着将它用指尖抠起来。 然而奇怪的事情就在这时候发生了,林深的手指刮擦在床板下,和不算平整的木板相互摩擦发出了细微的闷响。 原本还在手指之间的那块东西,突然像是碰不到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田松杰在林深的脸上看到了意外的表情,于是睁大眼睛,往他跟前凑了凑,低声道:“深哥,你也摸不到?” 林深又松开手指,确定自己真的摸到了那东西的边缘,再次尝试去把它揭下来的时候,同样的事情又发生了。 “那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田松杰说着,把自己往后挪了挪,直接趴在地上开始朝里面。 林深也顾不得什么脏不脏的问题,同样两只手撑住地面,几乎把脑袋贴在地板上朝床底下看了过去。 等到眼睛完全适应了床底的黑暗,确确实实在之前手摸到的地方看到了一块颜色不太一样的东西,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深哥,这是怎么回事?” 田松杰轻声开口,回应他的是林深直起身子摇头。 “摸得到,但是想要拿下来的时候又变得碰不到了……”林深撑着床边站起来,盯着袁时文的床脑中思绪纷乱。 “小田,你能看清楚它长什么样子吗?” 田松杰再次弯腰,将脑袋探进去打量了一会儿,才重新退出来回答道:“像是一个纸叠的方形小包,看着纸的颜色有些偏红,不过上面什么都没有写,拿不出来也不知道里面是不是装了什么东西,袁时文后背上的痕迹,我觉得说不定就是跟这个东西有关系,但是取不下来……这我实在是搞不明白……” 林深点点头,走到阳台把手给洗干净,再次回来的时候先是看着昨天丢到垃圾桶里的两块小刀片,接着又看了看袁时文的床。 这并不是只针对许愿人的行动,反倒像是针对整个学校所有人的随机“恶作剧”。 昨天是那个窗边的男生,是雨中的中年男人,之后又是不知道几个人的牙刷,然后再是袁时文。 就仿佛跟这个学校的名字一样,为的就是来到这里的人都得死。 那么,如果能找到是谁为这个学校取了这样一个名字,是不是就能距离真相更进一步了呢? 第534章 【0205·变】凭空出现 林深使劲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道:“既然暂时想不明白,那也只能先把东西留在这儿了,趁着时间还算早,先去找杜靖恩他们,看看他们那边昨晚有没有什么情况。” 田松杰点点头,站起身跟着林深一起出了宿舍。 有些昏暗的走廊上已经能看到早起的学生陆陆续续离开,林深看了一眼杜靖恩他们宿舍的方向,房门依旧是紧闭的。 于是他加快脚步来到他们门前,短暂停顿过后,敲响了房门。 笃笃—— 笃笃笃—— 他能听到宿舍里面有脚步声,甚至有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只不过半天没有人来开门。 田松杰有些奇怪地一眯眼,下意识抬起手的瞬间,眼前的房门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缝。 一只眼睛从门缝里露了出来。 林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是之前的影响还是什么,他不自觉地先去盯着那只眼睛看,甚至是确认了当中没有第二个瞳孔,才去观察开门的人究竟是谁。 吱呀一声,门缝又被开得更大了一些,紧锁眉头的杜靖恩出现在了两人的视线里。 林深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些许不对劲,于是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杜靖恩回头朝宿舍里看了一眼,才又打开门,招呼林深进去。 这间宿舍里或许是因为人多,四周飘散着温暖的气息,然而等他走进去之后,才发现当中的气氛可没有那么的温馨。 纪尧抱着双臂坐在靠近阳台方向的下铺,他的双脚并拢,不停地踮着脚,在听到声音抬头看到林深进来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甚至连最简单的打招呼,他都没有做。 杜靖恩双手叉腰,也是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林深其实能感觉到对方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几次尝试开口,最后又都把嘴闭了起来。 王泰宁这个时候从厕所里出来,一张脸也是阴沉着的,先看了看林深点头示意了一下,才又转头看向杜靖恩,道:“厕所我也仔仔细细检查过了,目前来看暂时没有什么问题。” “……只是暂时吗?”纪尧小声地说了一句,并不是像是在问任何人。 杜靖恩没说话,只是点头。 他下意识要往离自己最近的床铺坐下,但动作做到一半就停住了,接着往旁边挪了两步,紧挨着纪尧坐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林深开口问道。 而田松杰则是眼皮一跳,直接往地上一趴,开始朝这间宿舍的床底下看。 听到林深这句问话的纪尧跟王泰宁,都下意识地盯着杜靖恩看,那么问题不言而喻。 只见杜靖恩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才又重新站了起来。 他走到林深跟前,然后转过身。 仅仅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林深的心里就已经咯噔了一下。 而随之展现在他眼前的杜靖恩的后背,跟他想象当中一模一样,是和袁时文相同的,充满了淤青和红肿的脊背。 有不规则的淤血的部分,也有并排的长条形痕迹,最重要的,是能看到肩膀的位置似乎隐约有一个手印的形状。 就像是有谁死命捏着他的肩膀,然后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了这些可怖的痕迹。 “深哥,这里也有!” 田松杰的声音从床底传来。 林深微微转头,看到田松杰探身进去的那个床底,正是刚才杜靖恩下意识想要去坐,最后又有意挪开的地方。 他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气,“什么时候发现的?” 杜靖恩把衣服拉下来,脸色阴沉,“就在你来之前没多长时间,起来感觉到后背疼……” 他的话没有说完,纪尧就下意识地举起手来,“我就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然后拉开他的衣服看了一眼,就看到背上全都是这样的痕迹了。” 接着杜靖恩直接走回到田松杰所在的床前,用手使劲拍了一下床面,就听不算牢固的床板发出“嘭”的声音,“我就在床板下面发现贴了个东西。” 林深闻言眉毛一挑,问道:“然后呢?你能把它拿出来吗?” 杜靖恩很快地摇了摇头,很明显在发现的当下他就做了这个尝试,“我能摸到它,但是感觉这个东西像是被什么给强行固定在下面一样,根本扯不动。” 意外的回答让田松杰忍不住猛地站了起来,无声地盯着林深看。 林深眉头微蹙,又确认似的再问了一遍,“你能切切实实摸到,但是没办法把它取下来,而不是觉得去抓的时候抓不到?” 杜靖恩显然整个人都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听到林深的话只是摇头,没有去细究那后半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也试了,”王泰宁靠在阳台门边,“摸着像是纸一样的东西,稍微有点粗糙,但就是用再大力也扯不出来。” “像是跟空间固定在一起一样,纹丝不动……”纪尧喃喃说了一句。 “对,就是这个感觉!”王泰宁的声音突然放大。 是不一样的。 林深的眼睛转了一圈,最终与田松杰对视到了一起。 他们俩是能摸到东西的边缘,但是想要拿出来的时候感觉手直接穿透了那个东西,摸到了床板底部,可是杜靖恩他们却是能直接摸到那个东西,只是没有办法拿出来。 “这不是重点,”杜靖恩直起身子,表情无比的认真,“我跟他们俩都合计了一下,在昨天发现牙刷里会藏小刀片这件事之后,就把宿舍的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看过一遍了。” “床底下也是?”林深问道。 不仅是杜靖恩,连纪尧和王泰宁都十分笃定地点了点头。 “床底下也是,还没有熄灯的时候,我就一个一个都检查过了,”杜靖恩双手叉腰,眼中带着警惕地又扫视了一圈,“没有东西,至少在熄灯之前,这间宿舍里所有人睡着之前,我敢肯定床板下面是没有东西的。” 接着杜靖恩的语速加快,“我和他们俩做了分工,轮流休息守后半夜,谁都没有听到动静,也都没有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东西从门或者窗户进入,但是床板下面的东西就这么凭空出现了!” 林深听到这里,又不自觉地抬起头,朝上方看了一圈。 这里没有像艺术馆时那种被从高处注视的感觉,可他又总觉得,上面像是有什么一样。 第535章 【0205·变】放在那儿也没关系 “半夜绝对不可能是有什么东西悄悄进来的,”纪尧瞪大了眼睛,使劲地摇了摇头,“我在这里睡眠很浅,只要有一丁点风吹草动都能感受得到,要真是有动静,我肯定早就听到了,但是这样……” 纪尧的话停顿下来,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自己也没有搞清楚此刻脑袋里的想法一样,带着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这样子东西悄无声息凭空出现,实在是没有办法解释……”他转过头,盯着林深和杜靖恩的方向,“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子,一丁点痕迹都不会留下的东西,也从没遇见过什么声音都不会发出的,如果既没有声音也没有痕迹,那么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办法去预防和避免啊,这简直就是死路一条?怎么规避?怎么躲开?” 杜靖恩沉默着,他的状态跟昨天相比起来完全不同。 整个人像是被低气压围绕,一张脸阴沉的可怕。 林深不是不理解这样的表现,毕竟现在这间宿舍里只有他的床下被贴了一个奇怪的东西,还想尽办法拿不出来。 目前只是在后背上留下了各种各样的痕迹,看上去或许还算好,至少他能动能跑也能跳,从状态上来说还算是好的,可谁能保证这样的情况不会朝着恶劣的方向持续发展下去呢? 今天是后背的淤青,明天呢?后天呢? 到目前为止被困在这里的许愿人没有看到一丝一毫与逃脱相关的东西,也没有得到一个方向明确的人物,只是接连看到两个人死去,又发现了隐藏在宿舍里的小把戏。 但是这些东西跟什么有关?又要如何从当中找出逃脱的线索,只能说是两眼一抹黑。 并且这不仅仅只是针对许愿人的恶作剧,而是这里每一个人的、无差别的、随机选择的恶作剧,这跟针对某个特定群体相比起来,就更难预防和找出一个清晰的思考方向。 眼前这些人就像是被浸了慢性的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也找不到相应的解药,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警惕着周围一切的东西。 可惜这种警惕也不是一劳永逸的,也许曾经观察过没有异常的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悄然设置下某种道具,让他们中招得防不胜防。 杜靖恩脸色如此难看,也不算说不通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风顺着阳台吹了进来。 王泰宁朝前蹦了一步,缩了缩脖子。 “我也有想过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跟其他人更换床位,”杜靖恩说着,把校服套在了身上,“但是我又没办法保证,我就算是成功换了位置,是不是就能逃脱掉,这种行为看上去更像是随机的,你没办法预测下一次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所以我现在只能优先想其他办法,比如说床底下的东西如果没有办法直接扯出来,是不是需要什么道具之类的?” “道具?”林深眉头轻轻一蹙。 “对,”杜靖恩点头,“是不是我们要一步步发现这些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异常,然后通过这里的某些手段或者是道具,来反向破解?等破解到一定数量,或者是达成了别的什么条件,离开这里的门就会开启。” 田松杰听到这里,眨了眨眼睛,“虽然他这个思考方向听起来也不像是有太大的问题,可我总觉得还是不对劲,当时在体育馆就看到了学生有那么多人,就算二楼三楼的教室还没有启用,目前的人数就足够吓人了,再加上这里就这么几个人,想要完全掌握整个学校每个角落的动向,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啊。” 田松杰叹了一口气,仰起头看向天花板,“要说是这里能有个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控室的话,或许还能多些可能性,但是从昨天起我就在注意了,这所学校里不存在这样的设施,其实这也很怪不是吗,深哥?” 田松杰说着,在宿舍门口绕了一圈,“这所学校不管是从外装还是设施来看,都不像是很老、年代很久远的学校,就算是教室里不会安装监控,那么对于一些容易发生危险或者不可控事情的死角,安装监控应该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林深的心一沉,那种被他短暂压抑下去的奇怪感觉又悄然冒了出来。 “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他下意识说出这句话,瞬间就吸引了杜靖恩三人的注意力。 纪尧好像有些发毛,一下从床铺边上站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深直接转头看向他,道:“我觉得你之前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按照以前的经验来看,我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个什么痕迹都不留下,还能突然让奇怪的东西凭空出现的地方,虽然说在这种地方讨论常理本就是一件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但是很明显这里脱离常理的情况又太过不一样了。” “怎么说?”王泰宁关了阳台门,几个人所在的空间顿时又安静了几分。 “有些东西的突然消失对于眼前的事情来说太过没有必要了。” 林深才说出这句话,杜靖恩就猛地吸了一口气,两只手一拍指向他,“你是想说篮球?!” “对的,篮球。”林深点了点头。 “啊?”王泰宁明显还没有把脑子给完全转过来。 “就算篮球是昨天那个男生死亡的诱因,但它有突然消失的必要吗?”林深转眸去看王泰宁,“当时那个篮球直接在教室里飞过,是所有人都看到的,它砸在另一个女生身上就直接掉在教室地板上了,它就算从那一刻起一直掉在那里有什么关系?” 纪尧的眉头紧锁,用牙齿咬了咬嘴唇,道:“确实没有什么关系……” “在窗边的人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外面操场上有人,更没有人看到过有谁拿着篮球到操场去,就算有任何一个制造这个诱因的人害怕自己担上责任,只要咬死了不承认是自己的篮球,或者自己没有篮球不就完事了?” 杜靖恩听得连连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真的有那样一个人,担心篮球成为某种证据反而冒着风险去拿走篮球的话,说不定更容易被人观察到,那还不如不去管这个篮球,直接一口咬定不是自己就行了,毕竟没有人证明这个篮球属于谁,同样从留在教室里的人的状态来看,根本没有在意过篮球不篮球的。” 王泰宁在这个时候才倒吸了一口凉气,抓起担在床上的校服套上,“……所以,你是想说根本没这么个人?” 第536章 【0205·变】道具 林深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宿舍门外的说话声和脚步声都嘈杂了起来,窗外的天空也逐渐变亮,第一缕朝阳沿着窗户侧面投射进宿舍里,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光斑。 杜靖恩打开宿舍门,吵闹声立刻就传了进来。 王泰宁双手抱胸,在走出宿舍的一瞬间转头去看林深,问道:“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的话,篮球从什么地方来的?总不能是它自己长了手脚,自己从外面蹦进来,砸破了窗户掉到那个男生头上的?” 几个人混在人群中顺着楼梯往下走,没有一个学生在意他们几个突兀的成年人,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去关注他们聊的话题。 这些学生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嘻嘻哈哈相互打闹,就算是刻意地去仔细分辨,也很难听清楚他们究竟在聊些什么有意思的话题。 “篮球确实不太可能长手脚,而且球飞进教室的时候我们都是看到的,要是真长了手和脚,不会没有人发现的,”林深摇了摇头,伸手拍了一下杜靖恩的肩膀,“我想说的是,他刚才提到的‘道具’,让我有了些奇怪的猜想。” 一直到走出了宿舍楼,耳边的吵闹声才终于向空旷的天地扩散,音量锐减。 “我?”杜靖恩显得有些意外。 “什么猜想?”纪尧抱着胳膊,往林深的方向凑了凑。 “篮球就是个道具。” 林深说出这句话之后,几个人都相当默契地停住了脚步。 身边不断有学生经过,却谁都没有在意他们的停驻。 “……道具?” 纪尧几乎是在愣怔了好几秒之后,才把这个词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微妙,好像之前从来没有朝这个方向思考过,但是在被林深重点提及了之后,脑海中也产生了什么有些怪异的想法。 林深在这个时候看了田松杰一眼,才又继续开口说道:“昨天晚上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脑海中莫名冒出了小时候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 杜靖恩听到这里,眼睛一眯,“我大概知道你说的是哪部。” 林深点点头,开始慢步沿着水泥道路朝教学楼的方向走,“这里奇怪的气氛,还有这些防不胜防的设计,让我有一种好像身临电影当中的真实感,但是仔细想一想之后,又感觉到了不一样。” 田松杰自然也是点了点头,“确实,那部电影里面的一切‘意外’都是精心设计好的,基本上每一个看上去都像是因为本人不注意,从而造成的不可挽回的一连串致命问题。” “我能理解你想表达的东西,”杜靖恩点了点头,“我确实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但之所以没有说出来,还是感觉到了这种跟电影的不同。” “因为电影里的那些致命道具没有一件会消失,”林深对上杜靖恩的视线,“他们都是死于死神精心制造的‘意外’,那么造成‘意外’的这些东西就不该没有理由地不见,毕竟如果不见了,这场必定到来的死亡就变得神秘莫测起来,可能有隐情了。” “那个……” 就在杜靖恩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一个陌生的女声插入到了他们的对话之中。 杜靖恩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几人循声看过去,只见他们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同样穿校服的女人,她面色有些憔悴,双眼下面的黑眼圈很是明显,整个的精神看上去相当不好。 对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好像光是开口说出这两个字尝试与林深他们搭话,就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女人见几人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先是下意识地低头去回避,但很快又像是做了某种心理建设之后,主动朝他们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我……我刚才无意中听到你们说的东西,”女人咽了咽口水,像是在努力斟酌词句,“就是……你们难道也是……” 然而还没等她把鼓足勇气想说的话说完,突然从林深身侧快跑过来一个男人,一把抓住了女人的手腕,眸中带着警惕地猛然回头,用一种十分警戒的目光打量起杜靖恩他们来。 随后他又使劲拽了一下女人的手,眉头一皱,压低声音道:“我之前嘱咐过你什么,你忘了?” “……没,没有我,我只是……”女人尝试着解释些什么,“我听到他们说的,就是我感觉……他们应该也……” “我有讲过什么事情什么样由我来判断的?你只要跟紧我就行了,不要随便惹麻烦!”男人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女人的话。 杜靖恩见此情形,原本欲言又止的嘴巴彻底闭上了。 说完这句话的男人又转过头来,落到林深身上的视线并没有带任何一丝善意,他甚至没有与几人说话的意思,留下一个警告的眼神之后,直接拽着女人就继续往前走了。 被拉扯的女人尝试着挣脱,换来的却是更用力的钳制。 她只能微微皱眉,转头朝他们看过来,脸上全是歉意的表情,一张一合的嘴巴像是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那两个人应该跟我们一样?”王泰宁目不转睛地盯着走在前面的两个人,放低了说话声音。 杜靖恩点点头,道:“应该是,但看那男的态度,警戒心很强,不像是一两句话就能合作的对象,我们自己都顾不过来呢,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拉拢他上面。” 纪尧的目光则是一直跟着那个女人,他像是感受到了对方的情绪,不由自主地抿起了嘴。 田松杰在这个时候突然一拽林深的袖子,把他往后一扯,眼睛左右快速转动,悄声道:“深哥,有什么声音……” 声音? 林深刚集中注意力,准备去倾听田松杰所说的声音是什么的时候,就见一辆重型半挂卡车猛地从宿舍旁边的墙壁冲了进来。 顿时间水泥碎块和砂砾漫天飞扬,砸向周围的人,然后就看到卡车完全没有任何减速地直直朝着另一面墙冲了过去。 嘭——!! 一声巨响和一阵烟尘散开之后,林深轻咳了几声,眯着眼睛用手试图挥开面前的迷雾。 然而最先感受到的,是冲进鼻腔里的血腥味,瞬间吞噬掉了清晨清冷的空气。 第537章 【0205·变】半挂卡车 一切的烟尘彻底平静下去之后,紧随而来的是刺破耳膜的惊叫声,和四散奔逃的学生们。 这一幕展现在林深眼前,与昨天是如此的相似。 眼前是一辆从一侧墙壁撞进来,直直冲向另一侧墙壁的红色半挂大卡车。 四周在震荡过后可以说是一片狼藉,水泥、砂石以及碎掉的砖块散落一地,还有红色的液体伴随着某些奇怪的发白发黄的柔软物体堆积在缝隙里。 原本被灰尘遮挡的红色车体,此刻被更加新鲜的颜料染得刺眼,滴滴答答不停地往地面上落。 纪尧睁大了眼睛,像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在看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后知后觉捂住了嘴,快速往后退了好几步。 有半截被撞断的身体直接飞到了杜靖恩的脚边,那张惊恐的脸带着深深的黑眼圈,此时用已经失去了光的眼睛直勾勾地朝上看着他。 嘴巴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惜如今的对方已经表达不出来了。 一分钟前还紧皱眉头跟着男人不情不愿往前走的女人,只是一眨眼就突然死去,就算是连杜靖恩也有些说不出话来。 身边全是如同无头苍蝇四处乱跑乱叫,完全看不出章法的学生。 一抬眼就是被车头跟墙壁亲密接触之后,被挤成肉泥的尸体。 骨头被压碎,黄色的脂肪被从身体里硬生生挤出来,甚至还有些被轮胎压碎的脑袋,流出了白中带血的脑浆。 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林深也不得不用手捂住了鼻子。 之前拽着女人往前走的那个男人已经找不到在哪儿了,想来是完全被裹进那一团乱糟糟的肉泥里,跟其他死亡的人变为了难舍难分的状态。 面前的惨状,根本判断不出来这一撞,死在车下的究竟有多少人。 横在路中间的半挂卡车直接将通往教学楼的路给截断,把学生分成了两拨隔在两边。 宿管听到响动跑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也忍不住发出尖叫,然后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慌张中还在楼梯上绊了一跤。 王泰宁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更是在看到杜靖恩脚边女人的半截身体时,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在场的没有人说话。 林深吐出一口气,顺着压着尸体的巨大车轮缓缓抬眼朝上看。 车头变形得厉害,看不出当中究竟是什么情况。 田松杰在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之后,踩在被撞开的墙壁碎块上靠近车门,双手扒住弯折的车窗边框,把头探进去仔细检查了一番。 “深哥,车里没有人。” 林深听到这句话,眼皮一跳,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 杜靖恩见状伸手一把抓住了他,捏着鼻子低声道:“小心点,别过去,万一还有别的‘意外’怎么办?” 车门被田松杰拉扯得发出嘎吱一声响,又惊得杜靖恩拽着林深往后连退两步,目光警惕地开始扫视四周。 林深抬眼,只见田松杰已经一条腿搭在了车窗边缘,将半个身子往车头里面探进去。 没一会儿,才又从上面跳了下来,下意识地拍了拍手上的灰。 这一次他的语气更加笃定,“里面确实一个人都没有,对面的车门同样是关死的,我感觉不太像是车要撞过来的时候,开车的人从驾驶座那边跳车逃出去了,只不过方向盘下面又确实插着车钥匙,手刹也处于没有拉起来的状态……” 林深听到这里,挣脱开杜靖恩控制自己的手,投给对方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才朝着卡车撞进来的方向靠近了几步。 因为大半面墙壁都被撞碎,林深几乎没有费多少劲就看到了围墙外面的世界。 目之所及之处就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道路,不仅如此,它能够展现在林深视线范围内的部分都相当的平整,看不到任何倾斜明显的坡度。 这种状况下,就算是没有拉手刹的大卡车,是怎么突然猛地冲进学校围墙的? “驾驶座附近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吗?”林深放低声音,悄悄地问田松杰。 田松杰思索片刻,也只能摇了摇头,道:“没有,驾驶座上空空的,什么东西也没有放,我还特意凑进去看了一下油门刹车的位置,也没看到有卡住什么,或者是踏板被抵住,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睛扫了一圈变形的车头,“如果昨天的篮球可以凭空消失的话,我们也就不能确定,在这辆卡车撞进来的那一刻,驾驶座附近是不是真的有过什么东西,只是现在消失了,不然外面的道路这么平整,这样的大卡车想要以这种速度直接滑过来,基本是不可能的。” 如果说昨天一个两个人的突然死去,还在几人的接受范围内,那么刚刚发生在面前的惨剧,立刻无声放大了每个人心里的恐惧感。 之前还在思考和讨论的东西瞬间从脑海里飞了出去,理智被卡车的一声巨响撞得支离破碎,徒留下狂跳的心脏。 “这要怎么避免啊?”纪尧有些崩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万一下一次是天上掉下来一大块陨石,那我们又该怎么办?这种不在计算和观测范围内的东西,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控制啊,这个地方合理吗?林深说得对,我们到底在哪儿?!” 第538章 【0205·变】寻找它 纪尧的担忧没有人能解答,而横亘在通往教学楼道路上的半挂卡车,花了小半天的时间,就被从校园的范围内给清理出去了。 一种诡异的平静气氛围绕在整座学校里,就像此刻他们全坐在教室,看着很明显空出来的座位,周围的学生却没有一个人多给任何一个眼神。 就好像教室里这些缺席的人在与不在,都不影响他们继续进行之后的日程学习。 就连李明德站在讲台上,也是面不改色地来回缓缓踱步,嘴巴里说着要注意安全,要学会如何规避危机,眼中却丝毫没有对自己班缺失学生表达任何的担忧与不安。 这不该是一个班级的班主任应有的表现。 甚至他说的那些注意安全的话,也让林深忍不住蹙眉。 如果之后发生的事情,真的像纪尧说的那样,是什么陨石坠地,或者别的超出自身所能控制范围的天灾人祸,这要让人如何主动去避免和注意? 那辆半挂卡车突然冲入校园的时候,林深就感觉到这种杀意并不是小心谨慎就能避免和控制的了。 有什么东西,像是电影里的死神一样,在精心安排着各种各样杀人的手法。 这个东西更像是在一步步实验,从很少的人开始,也从很简单的设置开始,然后逐步放手去越做越大。 就像昨天在牙刷里发现的刀片,或许是意识到了很多人规避掉了这个小小的恶意,所以在今天选择用更加盛大的方式,让更多的人迎来了难以避免的死亡。 可是它在哪里呢? 李明德的声音逐渐在林深耳边朦胧,他抬起头沿着教室的天花板一寸一寸地看了过去。 林深实在不知道自己能从这种观察当中找到什么,但本能总让他一直去看,那他就只能坚信,这上面某个现在观察不到的地方,一定是有着什么的。 关键在于怎么接近,怎么发现,又怎么去触碰。 如果说之前的门后世界都充满了恶意,想要让进入的人全都死光,但只要细致谨慎,偶尔还是能找到躲藏的生路,那么此时此刻林深感觉,这个地方与之前的每个地方都不一样。 它没有稳定的规律,也似乎看不出一些既定的不可改变的法则。 一些道具的消失像是造物主的为所欲为,不在乎被困在这个名为“一夕匕”的学校里的人的死活,也不在乎任何“合理性”,只是由着自己的性子在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就像这个学校的名字,以及现在他们眼前这些,冷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老师学生一样,怪异又突兀。 “好了,我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李明德手握着文件夹,在讲台上重重一敲,发出“咚”的响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学校围墙的修复还需要一定时间,希望不要有人打什么小心思,觉得能从那个地方翻出去玩,到时候真要出了什么事,那就不是学校能负责的范围了,所以大家一定要把这件事谨记在心里,以自己的安全为主,知道了吗?” 田松杰闻言笑了一声,道:“他这话说的,好像卡车冲进来撞死那么多学生,他们学校方有什么表示似的。” 林深却是在听完这句话之后眨了眨眼,陷入了思考。 他低着头,回忆着被卡车撞开的围墙。 似乎是注意到了林深的举动,田松杰蹲下身,仰着头看向他,“深哥,你有什么想法了?” 林深先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眼睛转了转,放低声音问道:“小田,你当时看到那个被卡车撞破的围墙口的时候,有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这个问题把田松杰问得一愣,一瞬间有些没明白林深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下课铃声在这个时候响起,李明德又在讲台上嘱咐了几句,走到教室门口,打开门走出去了。 只是一瞬间,原本安静的教室里立刻喧闹起来。 这种喧闹就好像没发生过任何事的模样,没有人死,没有奇怪的意外,看得人有些不舒服。 “和图书馆的时候一样吗?”林深继续问,“又或者,跟那个锁着谛听的大门一样,觉得是不能靠近不能接触的地方吗?” 被林深这么一说,田松杰这才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他盯着林深,缓慢地眨了几下眼睛,然后忽地吸了一口气,双手往林深的桌子上轻轻一拍,悄声道:“好像……没有……” 或许是因为之前经历的惯性思维,田松杰总觉得范围之外的世界是不能去的,是危险的,是触碰了就会发生难以想象的事情的。 所以看到半挂卡车把学校围墙撞出一个大坑,他自然也没有去想着外面看似是道路的世界,是不是真的能够去接触。 但此刻被林深一提醒,才意识到他似乎并没有从那道平平无奇的街景里,感受出什么危险的气息来。 那这不就意味着—— 田松杰一下子弯下身,把脸凑近林深,“深哥,你是觉得……” 林深见他明白了,于是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然后视线有意朝着正往自己方向过来的杜靖恩几人身上瞥,“我肯定是没办法撇开他们不管的,如果真的遇到纪尧说的那种难以避免的危险,我说不定还能做点什么,所以我只能拜托你去看看了……看看,那道围墙外面究竟是什么。” “说什么拜托啊,”田松杰笑了,但眉毛有些不悦地拧在一起,“深哥你跟我还客气什么?你放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你只要专注学校里的事情就行了。” 见他拍拍胸口保证的模样,林深也微微弯起嘴角,“我说不上来这种感受,但每次有什么发生的时候,就总感觉肯定是有什么东西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但它又不像是艺术馆里那种非常直接且赤裸裸的注视,如果能搞清楚它的来源,或许就能破解这个地方的问题了。” 田松杰点了点头,“抓死神是吗?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我也想看看,这个死神究竟长什么模样,又为什么这样肆无忌惮杀死这里的生命。” 第539章 【0205·变】没超出范围 田松杰从纪尧身边匆匆离开,留下一阵风刮动了纪尧前额的刘海。 他往林深这边走的脚步一下子顿住,猛地回头朝着教室门口的方向看,像是要在空气中寻找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王泰宁见到他的模样,也跟着转过头去,看了半天也没看到什么。 “你在看什么?” 或许是有了今早大卡车的那一遭,此刻的王泰宁不太像昨天那样对于纪尧一惊一乍的动作完全当做狡猾来看。 他的脸色变了变,快走两步拉开与教室门方向的距离。 纪尧先是沉默,随后搓了搓自己的手背摇摇头,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有点太过紧张所以神经质了?这儿……没什么东西……” 纪尧的最后半句话,不像是说给王泰宁听的,而是说给自己的听的。 杜靖恩则是目光先看向了昨天窗边男生的那个座位,如今也是空荡荡的,只不过桌椅已经被摆回了原本的位置,墙面也像是擦拭过一样,只留下一条不深不浅的痕迹。 而昨天还以男生为中心聚集在窗口附近说说笑笑的学生,今天已然变得像是没有那回事一样,重新换了一个教室的角落,又开始嬉笑打闹起来。 这种感觉太让人别扭了。 杜靖恩长叹了一口气,转眸看向林深,“你说得对,我们究竟在什么地方?这里的人的行为逻辑太奇怪了,明明昨天才死掉的人,甚至他的桌子周围还能看到血留下的痕迹,可他们的表现看上去却像是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了一样,就算只是噩梦世界里的npc,我也没有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 林深不语。 他概念当中门后世界里的人,或许跟大多数许愿人眼中的不太一样。 对于他们来说是npc的人,在林深看来或许每一个都活生生的,即使是现在他随便一回想,都能够想起不少人的面孔,想起他们说话做事时的样子。 反倒是现在杜靖恩说的这些感觉不像是npc的学生,更加接近npc的定义。 他们有时候不需要行为逻辑自洽,不需要拥有各自特别的性格设定,他们只是这个世界运转的一部分,是工具,是零件,哪里需要他们,他们就被摆放在哪里。 而现在想要证实这个猜想究竟有几分靠谱,林深只能等待田松杰带回来成果了。 想到这里,他朝窗外看去,见田松杰小跑着消失在操场的那一头。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样才能算是从这里成功逃脱出去?”纪尧的脸上写满了不安,他有意无意朝杜靖恩后背的方向去看。 或许是早上对视觉和嗅觉冲击都很大的一幕让他们短暂忘记了,杜靖恩的后背上还有那些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淤青,不知道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是否会对之后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而纪尧的眼神,仿佛也提醒了王泰宁。 他的表情一僵,看向杜靖恩的眼中情绪变幻莫测。 杜靖恩在林深的桌子边靠了下来,他单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缓慢地说道:“如果这个地方真的像那部电影一样的话,那不就是根本逃不了吗?电影一整个系列完整的看下来,形成了一个闭环,谁都没有能从那个闭环中逃脱出去。” 被这么一说,纪尧的脸色更是难看了。 林深却是摇摇头,道:“还是有不同的,电影里面确实存在看不见摸不着的死神,它在认真地完成着自己杀戮的工作,然后通过一个个意外解决掉从杀戮中逃脱掉的人,但这里从我们意识到道具会莫名其妙消失起,就证明不太一样了,死神怎么会做这样让人可以轻易捕捉到的破绽出来?” 听到林深的说法,纪尧突然集中起了精神。 他很敏感,但同时很多情绪也直白地表现在脸上。 很显然,纪尧希望有这样一个站出来,告诉他们这里不仅仅只有绝望,他们还有机会还有能力可以进行反抗。 尽管这种话语并不能起到什么实际改变现状的作用,但所产生的心理安慰可以短暂舒缓内心的焦虑。 “那你是什么想法?”杜靖恩对于林深的反驳没有表现出太多的不悦,反倒是眼神认真了起来,左右看了看,压低身姿问道。 “以我过往的经历来看,虽然每个地方刚开始都看似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一切都是冲着赶尽杀绝去的。” 林深一边说着,一边观察三人的表情,见他们下意识地点头,又继续说道:“但尝试着不断深入,不断观察和研究,会发现还是有一些限制或者是规则,在束缚着对方的……” 林深没有办法把话说得太过明白。 但他知道,这些门后世界是被一定程度上束缚住的,不然也不会有想要凭借许愿人逃出去的家伙,自然也不会出现像梁齐宇那样,满足于这种隔绝环境的人出现。 那么每个门后世界,看似没有生路的地方,其实都有隐藏着的规律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不然“狱”字锁和公寓,还有谛听,就失去它们原本该有的功能了。 所以林深相信,这个地方一定也不例外,只不过是他们现在还没能发现罢了。 “但这种东西在哪儿?”纪尧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忧愁,“这里的突发状况毫无预警,现在要是突然脑袋顶上掉下来个大铁球,我们也预料不到啊……” 说完这句话,似乎是自己也感觉到不吉利,纪尧使劲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又接连“呸”了几声。 林深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这或许……不是太可能。” “什么意思?”杜靖恩又往前凑了凑。 “仔细想一想,虽然有些道具会凭空消失,但它们其实都属于日常生活范围内很常见的东西不是吗?”林深抬眼看杜靖恩,“纪尧之前说的陨石这个确实没有办法证实会不会发生,毕竟宇宙实在离得太远了,我们观察不到,但就目前来看的所有东西,其实都不是什么很稀罕的东西,当然除了在床铺下面发现的不能拿出来的东西,但那个东西也没有像其他道具那样,立刻生效,直接让人死亡。” “篮球,花盆,小刀片……突然而至的闪电,以及失控的卡车,事情虽然发生得猝不及防,但东西全都是在意料之内的,这会不会就是某种限制导致的?” 第540章 【0205·变】你要试试吗? 教室里的吵闹声依旧,却一点也没有影响几人思考的进程。 在听完林深的话之后,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最后是杜靖恩先抬起头来,带着些许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虽然你的这个猜想没有办法证实正不正确,但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他换了个姿势,在林深前排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回头左右看看才又转回来继续说道:“确实如果单看目前发生的事情,会感觉有什么超越人的存在或者是力量,在控制着某些常人无法控制的东西制造杀戮,但要说这些东西如何超越常识,仔细想想确实也没有……” “这些事情不是不可能发生,只是因为我们现在明确知道自己并没有在现实世界里,所以这种这里的人所认为的‘意外’,在我们看来完全算不上是‘意外’,而是有意为之,”杜靖恩单手撑着下巴,“要说把这一切放到现实里去,听过或者看过也不奇怪。” 王泰宁应声点了点头,“确实,下雨天走在路上突然就被闪电劈死的新闻,我也不是没有看过,那就更不用说失控的车撞死、撞伤无辜路人了。” “可是床底下的东西呢?”纪尧用手比划了一下那个东西的形状,“那种东西我也不能说现实里真的没有人会信,但有没有用这一点……” 没等林深开口,杜靖恩已经直接把话给接了过去,“但至少它没有立刻生效,就我自己目前的感觉,除了有些酸痛之外还没有产生任何别的不适,而且类似的道具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再发现,更多的还是日常能够见到,接触到的东西,所以我明白林深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种更加超乎常人的道具,或许有某种条件或者是限制,导致它不仅不能大量重复出现相同性质的东西,也无法做到立刻就把人杀死,那么在背后制造这一切的东西,或许就得更费心思去思考,如何用常见的一切来制造规模更大更有效的‘意外’。” 纪尧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可那张床我感觉也不能睡了?”王泰宁双手往胸前一抱,“谁知道多睡几次会怎么样,也不知道要在这儿待多久,拿自己做实验终究是太冒险了。” 杜靖恩一瞪眼,道:“那是当然,我不可能把自己的小命浪费在同样的事情上,不过现在我也不能确定,这种被贴在床板下面的道具是会跟随着人的,还是固定在那张床上。” “那你要试试吗?”林深突然开口。 杜靖恩转眸过来看他。 “我的宿舍里除了我之外,只有一个学生,其他床都是空着的,”林深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了几下,“如果你不介意,而且愿意冒险试试的话,或许可以看看不睡在自己的宿舍里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虽然这或许能帮你规避掉那张有问题的床,但不能保证换床不会有什么危险。” “而且——” 林深的话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见三人更加专注地看过来,他才又继续说道:“和我同宿舍的那个学生,床板下面也有一样的东西,他一大早就跑去医务室了,我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具体状况,或许……说的不好听一些,能拿他的变化作为参考。” 如果放在林深面前的,是他能感受到的真真切切的人,他或许根本不会说这样一句话。 毕竟拿他人的生命来为许愿人做实验,当成观察对象,也同样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戏弄。 可是在这不到两天的观察里,心底莫名觉得这些对于他人生死无动于衷的存在,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一个人,这种有些怪异也有些让自己不太容易接受的想法,就自然而然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 林深当然也知道仅凭这种自我感觉,就不顾他人生死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但他又坚信由内而生的直觉带给他的判断。 有时候,或许就是要这样豁出去试试。 很显然杜靖恩没有林深的这种想法和顾虑,在听到林深的话之后就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你说的这个方法也不是不可行,反正那张床我是不打算再睡了……” “但是我们也不知道换床会发生什么啊!”纪尧立刻开口道。 杜靖恩揉了揉额角,身姿坐正,“这我当然知道,林深也说得很清楚了,但是相比起已经发生的事情,我觉得或许应该在我还能做出自主选择的时候,进行一些别的尝试……” “杜哥……” 王泰宁想说些什么,被杜靖恩抬手打断了。 “我今早不想说,是看你们俩的状态都太差了,但现在既然你们都有表示了,那我就不得不说清楚了,”杜靖恩站起身,表情认真,“说句实在话,在纪尧让我注意到后背上的痕迹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做离不开这里的准备了。” “这……”纪尧着急地想要开口,也被杜靖恩的眼神制止住。 “我知道来到这里的人,谁都是拼尽全力想要离开的,没有谁真的会想把自己搁在这儿,但我每次进来都做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杜靖恩清了清嗓子,放缓了自己的语调,“活着出去了,是我运气好,要是死了,那也在我意料之内,所以相比起用身体再去经受会产生相同影响的东西,不如拿去探索未知的更有意义不是吗?” “至少,我做了,不管结果如何,能给你们当一个参考,一个思考和寻找解决方法的方向,既不浪费时间也不浪费机会,是这个道理吗?” 第541章 【0205·变】恶作剧 学生们的吵闹声自四面八方传来,偶尔有人从纪尧和王泰宁背后打闹着飞奔而过,反倒是显得他们几个人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了。 杜靖恩眨眨眼睛,左右看了看,笑出声来,“有空担心我的情况,不如多想想自己,如果这种设计真是没有明确目标随机执行的,下一次轮到谁都还不知道呢,也不是我们当中现在我中招了,你们就安全了。” “这我当然知道,”纪尧眉头一蹙,稍稍往前一步躲开身后的学生,“但这件事情跟那件事情是两码事,不一样。” 林深没有参与进他们的这段对话里,他只是注意到教室门口围着几个男生,时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表情看上去像是在盘算着什么坏事。 他下意识地缓缓站起身,同时也吸引了杜靖恩的注意力。 杜靖恩原本还想再说几句话,这时候也下意识地闭上了嘴,顺着林深目光的方向看了过去。 纪尧很是敏感,猛地一转头,正好看到其中一个男生就近搬来一个椅子,让另一个人踩了上去,然后剩下几个人在精心调整着门开合的角度。 紧接着就见一个拎着一只沉重塑料桶的男生从后门跑了进来,随着他的奔跑,水桶里的水洒在地面上,也不小心洒到了周围的学生,引发一片不满的声音。 男生敷衍地表示了一下歉意,就直冲前门口的位置,双手捧起塑料桶往上递给站在椅子上的另一个人手里。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似乎一边准备恶作剧,一边畅想着到时候开门的人中招会是什么样子,满脸的雀跃。 “这……他们不会是要搞老师?”王泰宁小声地问。 纪尧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跟随着那只被小心翼翼放上教室门顶部的水桶,“我上一次看到这样的恶作剧方式,还是上学时候看的漫画、电影里……” 水桶因为装了不少水,似乎很难寻找一个完好的平衡,加上教室门的开合又有些松,等那几个人折腾好的时候,预备铃的声音都已经响了起来。 只见他们匆忙地把椅子收拾走,又甩了甩沾到水的手,带着一脸期待地一边偷笑一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一双双眼睛盯着教室门口,想象着老师一推门走进来,被水桶里的水正中的画面。 林深的心情却是很奇怪,他望着那只水桶,然后快速扫过教室里都看到这一幕,却没有出来阻止的学生们,心脏快速地跳动了起来。 咚咚—— 咚咚——! 窗外的风吹过林深的面颊,伴随着预备铃安静下来的不仅仅是他们这间教室,而是整层楼。 跑动声,嬉闹声,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逐渐消弭。 然而正是从这种吵闹的消弭中,林深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之中就来到了面前。 这种感觉非常像他当初看那部电影时的感受,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预示着某种危机的到来,让他忍不住屏住呼吸,跟着屏幕中的角色一起紧张了起来。 他甚至没有坐下,尽管周围的人都开始像个乖学生一样,静静在座位上等待着老师的来临。 林深突然迈出去一步,朝着后门的方向。 “林深?” 注意到他的举动,杜靖恩转过身来,小声叫他。 林深没有回应,他只是望着那个水桶,然后不断观察着水桶的周围是否有任何奇怪的状况。 观察的结果是没有的。 没有什么突然冒出来的鬼啊,怪啊的,悄悄在学生们的恶作剧基础上添加什么东西,可越是这样,林深心中那种异样的感觉就越是强烈。 咕噜咚—— 有什么非常轻微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他甚至有些不确定这个声音究竟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于是他飞速环视四周。 然而除了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杜靖恩三人,其余学生似乎没有一丁点不一样的反应。 林深坚信这绝不是幻听。 那像是有什么稍微坚实一些的小物件敲击在什么上面的动静,尽管他没有办法完美地形容出来,但绝不可能是自己的错觉。 而那样轻微的声响同样也没有辜负林深的专注,在响过第一声之后,又接连着响了几声。 林深猛地吸了一口气,直接朝着后门的方向就走了过去。 “林深?怎么了?” 这下纪尧也有些坐不住了,他的屁股稍稍离开椅子,却又不敢直接起来,只能一只手紧抓着椅背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询问。 林深没有说话。 他此刻感觉自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解释和浪费,于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对方,直接拉开了教室的后门走了出去。 也正是这个举动,彻底吸引了整间教室人的注意。 在他从教室靠走廊的窗前走过的时候,感受到了来自里面多双眼睛的注视,这其中应该不乏做恶作剧的那几个人的目光,明显带着某种焦急和埋怨。 可林深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抬眼就看到老师手里夹着一本教科书,已经快要走到教室门口了。 对方看到林深一个人站在走廊里,下意识地就是眉头一蹙,脸上带着不满地抬起手来,道:“没听到铃声吗?现在已经上课了,还不赶紧……” 林深没有去搭理,他走到教室前门位置的时候,老师也差不多来到他的跟前。 而没等对方能够做出下一个动作,林深已经伸出手,将面前的人用力往后一推,然后伸脚踢了一下教室门。 被推搡的老师脸上露出了相当明显的惊愕,紧随而来的是愠怒。 只见他张开嘴,在稳住身形之后快步上前,想要去抓住林深。 就在那一瞬。 哐——! 啪——!! 原本在教室门上艰难维持着平衡的水桶轰然落下来,满溢的清水随着水桶的倾倒溅得到处都是,教室里靠前排的学生直接蹦起来就往后跑。 而这些水同样溅在了林深和老师的手臂上。 只不过随着水落下的,还有些别的东西,它们叮铃哐啷掉在地面上,发出了略显刺耳的响声。 老师愣住了,教室里的学生们也愣住了,特别是准备恶作剧那几个男生。 杜靖恩他们更是噌地一下站起来,就直接跑到了教室前门口。 “我靠,这是……”王泰宁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扫过地面上的东西之后,才又抬头看向站在外面的林深,“这些长钉子哪里来的?!” 地面上一颗颗闪耀着银白色光芒的长钉,每一颗看上去都是崭新的,尖锐的。 如果随着那桶水直接落到老师身上,谁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 第542章 【0205·变】放入的动作 教室里的人几乎都变了脸色,而当中脸色最难看的,就属之前嘻嘻哈哈恶作剧的男生们。 他们盯着地上的长钉看了看,又无声地相互注视,在获得彼此如拨浪鼓般的摇头之后,只能青着一张脸强行让自己坐回到位置上。 周围很安静,上课铃几乎是和水桶倾倒同时响起的。 此刻走廊上只剩下林深,跟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的老师。 只见对方眼睛一眨不眨,目光先是抬起来看向教室门上方,然后又顺着沾染了水渍的门板往下,一路看到地上像烟花般散开的一颗颗钉子。 之前脸上对于林深的愠怒已然烟消云散,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才终于是平静下来。 而林深在看到那些钉子之后,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 真的不是错觉,更不是幻听。 在所有人都离开了这只装满水的塑料桶之后,在它被精心摆放在门上谁都没有再触碰之后,这些长钉子突然就凭空掉进水桶里了。 通过观察学生们的脸色,林深也感觉得出,那几个人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他也能确信自己的感觉,尽管田松杰此刻并不在这里,但是他听到声音的时候,教室里应该是没有突然出现什么异常存在的。 这是跟电影完全不一样的部分。 如果说电影中都是死神为了完成工作的精心设计,那么在一夕匕学校里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道具就显得太过粗糙了。 死神需要的是看起来合理且悲惨的意外,它要符合一定的逻辑,要能够从头到尾自洽,而眼前冒出来的长钉子,显然不符合这个规律。 “是谁?” 老师在彻底平复心情之后,伸手用力把教室门彻底推开。 门扉被大力打开,撞在公告栏上又弹了回来。 只见老师踩着地上的水站在门头,又抬眼往上看了看之后,注视着在教室里坐立不安的学生们,“是谁搞的这个东西?自己站出来,说不定还能减轻一些处罚,要是被动等我找出来,那后悔可就晚了。” 没有人回答,但有人的眼神已经不自觉地往恶作剧的男生身上瞥,然后又赶紧收了回来。 见没有人站出来,老师眉头一皱,又道:“我希望你们搞清楚,这可不是什么恶作剧,这是非常明显也非常恶劣的伤害行为,你们不要以为你们现在保持沉默,现在什么话都不说,我就不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了。” 话说到这里,老师有意地停顿了一下,观察着教室里众人的表情,然后又接着说道:“这不是什么讲义气,也不能体现你们之间的同学情谊,你们只会变成彼此的共犯,伤害行为的间接帮助者,你们自己好好想想。” 一片死寂。 伴随着其他教室里传来的上课声,读书声,眼前这间教室安静得让人有些浑身不舒服。 其中一个男生似乎有些按捺不住,屁股刚稍稍离开自己的座位,就被他身后的人用力拽了一把,重新拉回到椅子上,并给予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老师观察着一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长长呼出一口气。 接着转头去看林深,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能麻烦你帮忙清理一下这里吗?” 林深倒是没有什么可在意的。 只不过他刚一点头,就感觉教室里有些人的目光变得有些幸灾乐祸。 在这些人看来,他或许确实有点倒霉,明明帮老师规避了一个后果难以预计的风险,结果始作俑者没找出来,反倒是帮人的人还得出力打扫。 任谁看了,都忍不住要笑两声。 林深则是面不改色地直接走到教室后门,从门后的角落里取出扫把和拖把。 杜靖恩见状,不自觉地站起身从他手里接过了一把工具。 老师见状,摆摆手道:“也好,两个人快一点,其他人不要分神,都给我看过来,我要说的话还没有讲完!” 杜靖恩跟着林深走出教室,他瞥了一眼窗户里面面朝讲台的学生们,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你感觉到什么了?” 林深放缓脚步,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回道:“声音,我听到了很小的声音,就是在预备铃响了周围开始安静之后,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落下来砸到什么上的声音。” 杜靖恩的眼睫毛快速闪动了两下,他的目光立刻看向地上反光的尖锐长钉,“是那个……” “我当时不清楚,声音究竟是从哪儿传来的,”林深走到教室前门,说话声音放轻,“只是感觉这个声音出现得太突兀了,所有人都在教室里,都在自己的座位上,那么只可能是门上的水桶出问题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用拖把拖掉溅开的清水。 杜靖恩则是将里面的长钉扫出来,长钉滚入铁制的簸箕里发出响声,又引来教室里一些学生的注目。 “凭空出现的长钉,”杜靖恩的眉头蹙起来,“水桶放在那么高的位置,要用椅子当踏板才能够得到,那是谁可以这样随随便便往里面丢东西?” 林深小幅度摇头,把倾倒的水桶扶正,然后把拖把里的水重新挤回去。 “我仔细观察过,听到声音的时候周围一切如常,没有出现任何异样,但我能听到落下的声音,就说明这个东西不是突然就闪现到水桶里,而是有一个下落的动作。” 杜靖恩蹲下身,拿起簸箕里的一颗长钉在手里打量,“那可真就奇怪了,东西有一个放入的动作,我们却看不到是谁放的,怎么放的……如果真的跟电影里的死神一样的话,这种实际操作的动作显得太没有逼格了,这真说不定是某种限制啊……” 第543章 【0205·变】道路尽头 田松杰顺着下坡路一路往宿舍的方向走,转过弯抬眼就能看到被半挂卡车撞开一个大口的围墙。 原本还显得有些狭窄的道路,此刻在视觉上感觉宽阔了不少。 更多的光线自围墙外面投射进来,照在地面上还没有完全清理干净的残渣上面,而正对面的墙面和地面上是没有干的水渍。 被压成肉泥的人不知道被清运到什么地方去了,洗刷过后的水泥地几乎看不出什么痕迹,只剩下原本应该雪白的内墙被涂上了淡淡的粉红“颜料”。 缺口的位置就那样被敞开着,只拉了两三条警戒线一样的带子暂时挡住,然后安排了一个门卫坐在一旁的树影之下,有些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门卫的耳朵上别着一根香烟,翘着二郎腿坐在折叠椅上,手里展开了一份报纸时不时看一眼,然后又挺直身子伸个懒腰,揉揉眼睛抓抓头发。 从对方的表情上,田松杰完全感受不到对方对于这里发生的惨剧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没有惧怕,没有忌惮,脸上全都是对无聊工作的疲倦和无所谓。 这种感觉他有些形容不上来,就好像没有在那个场景下经历过的人,就完全不会被触动和影响,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只是在正常运作着罢了。 一开始他还觉得李明德当时的表现很奇怪,现在一看,似乎所有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他来到黄色的警戒带面前,转头又看了一眼门卫。 接着手往破碎的围墙上一撑,轻轻从警戒带上方越过,然后毫无阻拦地就跳到了学校的外面。 没有令他感觉无法靠近的阴风,也没有任何不祥的气息,展现在田松杰眼前的就是一条平平无奇的街道。 平整的路面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不知道会通往哪里,而道路两旁都是各式门店,跟现实里能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 田松杰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缓慢转头观察四周。 但这也不是完全一样的。 一个最明显的不同,就是这条街道太安静了,既没有来往行驶的车辆,也看不到一个路人。 目之所及之处的门店看着或开或关,也见不到一个进出的顾客或是店员。 四周的死寂散发着一股异样的氛围。 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所有活着的人,全都集中在这一所“一夕匕学校”里了,外面的世界早已没有人生存。 田松杰都不自觉地放轻脚步,生怕自己制造出什么多余的动静,引起不必要的变化。 他就那样在原地等了几分钟,依旧是一个活物都没有出现。 说实话,这时候哪怕是冒出来个怪物,他可能都会松一口气,然而现实就是什么也没有。 这样轻易走出学校的范围之外,也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变化,身后的学校安静,身前的街道安静。 沉思片刻,田松杰打定了主意,沿着道路的一头朝前开始走。 每路过一个门店,他就驻足观察片刻。 透过厚实的玻璃门,能勉强看到店内的陈设,有种说不上来的粗糙感。 田松杰也不确定是因为隔着门看不清楚,还是真的因为里面的东西粗糙模糊,于是只能将整张脸都贴到玻璃门上。 然而这个时候他发现了,不管是他靠近还是远离,看到的东西都没有因为他调整距离而变得更清晰,或者是更模糊。 在低头一看没有上锁,但完全推不动的店门之后,他往后退了几步。 接着,他转头观察自己左右两边,确认周围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什么可疑的监视物品之后,他又往后退了七八步,整个人都站在了机动车行驶用的道路上。 深吸一口气,田松杰轻轻一闭眼。 随后猛地睁开,直接一个加速跑朝着店门的方向就冲了过去。 在距离门店的玻璃大门还有三四步的距离时,他的腿在地上用力一蹦,整个人腾空而起,毫无收力地一脚踢到了门上。 脚底随之传来了的是出乎意料的坚实回应,眼前的玻璃门也没有被他这奋力一踢震得摇晃,反倒依旧稳稳当当地伫立在那里。 田松杰见状吐出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学校围墙的方向。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就算只是紧闭的店门,被这么一踢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个学校围墙外的世界就好像一体的一样,只是踢中其中一个点,并不会对它造成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玻璃门后面展现出来的模糊景象是真实存在的吗? 眼前的大门打开之后,后面真的有可以进入的空间吗? 脑海里冒出这些想法的时候,田松杰的眉毛完全拧到了一起。 刚才越过警戒带的时候,破碎围墙在他手上留下的真实触感,跟现在店门传递来的虚假感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转身加快了脚步,开始朝着道路的尽头小跑而去。 一间间门店从他身旁掠过,眼角余光稍稍多看几眼,发现里面的模样似乎都大差不差,这更是让田松杰的表情又严峻了几分。 他们在哪里? 这个问题一直到他跑到了真正的道路尽头,依旧没有从脑中消散。 特别是,当他发现这个地方确实存在字面意义上的“道路尽头”。 没有继续延伸出去的道路,没有转弯,也没有更多的房屋或是高楼。 面前只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断面,连接着一片漆黑,他甚至不确定踏出去是否还有地面的存在。 断面的边缘非常整齐,就像是被一把巨大无比且锋利的刀一刀斩断。 田松杰轻呼出几口气,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道路,视线里早已经看不到学校了,转过头面对的又像是一堵黑色的墙壁。 他感觉自己走到了地图的边缘,但这种漆黑的边缘依旧没有像图书馆那次那样,让他感觉外面是危险的,是不能接近不能触碰的。 那么这个地图边缘是什么? 田松杰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向黑暗的墙壁,接着就看到自己的手掌和手臂,无声地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第544章 【0205·变】异样感 林深有些不太分得清楚这个地方的时间究竟是怎么经过的,只觉得体感上面并没有体会到太长的时间消耗,窗外的天空就已经不知不觉变得昏暗下来。 可等他回过头来,认真仔细去回想这一天的事情时,又感觉每个细节都能对得上,不像是忽略了什么,或者是跳过了什么。 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心底悄悄地蔓延。 在别的门后世界里,他也不是没有体会过生活几天的感觉,甚至有时候感觉仅仅只是短短一个晚上也漫长得好像很多天。 而在这里,一天仿佛不是二十四小时,而是仅仅几个小时就把从日出到日落过了一遍。 “想什么呢?” 在教室里的学生开始逐渐散去之后,杜靖恩靠了过来,轻声问道。 林深转头,指了指窗外被夕阳染红的天空,说道:“总感觉这个地方的时间有些不对劲,好像过得太快了,又像是时间被跳过了,但是仔细回想又没感觉缺失什么,可是体感上一整天不应该这么短。” 被林深这么一说,刚凑过来的纪尧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他盯着从教室门口欢天喜地离开的学生,朝林深的方向走了几步。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有这种感觉,好像也没做什么事情,突然之间时间就结束了,我回想起来,上一段清晰的记忆好像还在他们往教室门上放水桶那会儿呢。” “有种……一分钟像是一秒的感觉?”王泰宁看着纪尧问。 纪尧眉头一紧,摇摇脑袋,“何止,不如说是十分钟二十分钟像是一秒的感觉。” 他说到这里,用手拍了一下王泰宁的手臂,扬起下巴朝教室窗外点了点,又继续道:“你仔细想想,从早上发现杜哥床板下面有东西开始,到现在,脑子里能清晰记住的东西有些什么?” 王泰宁依言想了想,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头。 杜靖恩的双手往林深的桌子上一拄,似乎也意识到了问题,“确实,记忆鲜明的都是那些出事的部分,其他好像都被跳过了,可是如果我刻意去回想的话,剩余的部分又好像真的被上课的内容给填补了,但又感觉并没有花那么多的时间真的坐在教室里听课,感觉……有些矛盾了。” “你们几个还不走啊?”打扫讲台前的学生在这个时候开口,手上拿着黑板擦在讲台上敲了两下,“我马上要锁门了。” “马上走。” 林深应声站了起来,几个人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 这时候教学楼里的学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加上走廊上的灯都已经关了,气氛显得有些阴森。 地面和楼梯被打扫的学生拖得湿漉漉的,像是直接被泼了水一样,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灰尘的味道。 李明德和几个没有见过的老师正好从楼梯转角处往下走,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脚踩在湿漉漉的楼梯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纪尧忍不住停住了脚步,也许是有了之前的经验,现在听到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让他寒毛竖起,一双眼睛盯着老师们踩着潮湿楼梯的双脚,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王泰宁也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目光从楼梯下方一直扫到了天花板上,像是在寻找任何凭空冒出来的道具一般。 林深只是竖起耳朵,尝试去听清楚这群人在说什么。 然而就跟之前听那些乱糟糟的学生说话一样,不管他怎么想要听清楚,入耳的依旧只是模糊的说话声或者是讨论声,他无法从当中提取出一句关键的话,甚至是一个关键的词。 这种感觉就好像,眼前这些人只是在进行一个“说话”的动作,但没有任何实际内容。 这样的情况如果是放在现实,那几乎是不可能出现的。 除非是一群演员在演这样的一场戏,导演需要的只是这样一个画面,而不需要详细的内容。 可这里不是片场,是门后世界,应该是一个被分离出去并且时间停止前进的地方,不断重复着的发生过的内容才对。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杜靖恩小声地呢喃了一句,往后退了几步,没打算直接上前。 四个人就在走廊口的位置差地停了下来,看着那一群老师非常忙碌地说着些什么,嗒嗒嗒地从上面下来。 每有一个老师从楼梯上安然落地,纪尧就无意识地松一口气。 一直到走在最后的李明德脚踩到大厅的地面,他拍了拍胸口,轻声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谁踩着这全是水的楼梯,要直接从上面滑下来,然后再来个头朝下的落地,再然后颈椎断裂直接就死在那儿呢。” 也许是因为描述得太过详细,王泰宁听完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你倒也不必说得这么仔细……” 纪尧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看着那群老师开始往外走,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也慢慢落回到了胸口里。 “好难预测啊……”杜靖恩的声音不大,刚刚好能让林深听到。 林深注视着那些人离开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果这种操作全都是随机的,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办法了……” 他的这句话,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如果一件事情有规律,有明确的束缚,或许还能根据这些东西推测出对方下一步的行动轨迹。 看得见,摸得着,那么林深总能想出点办法来阻止。 可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让他心底都冒出了小小的不确定。 所有的事情都来得太随心所欲了,这种无法预测的小伎俩让人根本不知道危机什么时候会来临。 而来的时候,是落在这些npc头上,还是许愿人头上? 更重要的是,他并不清楚进入这里的许愿人,是不是除了早上因为大卡车死亡的那一男一女,就只剩下杜靖恩三人了。 如果还有其他人,他反倒是没有什么信心能找到了。 更何况,找到之后呢? 除非他一个人能分裂成好几个,跟在每个人屁股后面提起百分之百的精神盯梢,否则根本没办法提前预测和规避危险。 或许这一次,他真的只能放弃那种尽量保全所有人的想法,努力先守住眼前的这几个人了。 “小心——!!” “别!!!” 第545章 【0205·变】“意外”继续 充满意外的叫声瞬间打断了林深的思绪,他一眨眼睛,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杜靖恩几人已经朝着教学楼大厅门口的位置飞奔了过去。 入耳的声音很杂乱,有脚步声,也有金属碰撞的地面的声音,还有人不清不楚的呜咽声。 还没等他脑袋理清楚这些声音是怎么同时出现的,脚步已经不受控制地跟着动了起来。 他跟在杜靖恩后面,猛冲到大门口附近,伸头朝外面一望,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湿滑的石制台阶上看不出脚印和很明显的痕迹,但围在下面乱成一团的人,和面朝下几乎是趴在地上的李明德却让林深的太阳穴狂跳了起来。 他并没有能看到李明德的脸,只是认出了他的那身衣服。 而再仔细看去,李明德身下还压着一个人。 两个人身体几乎是贴到一起,但头部却奇怪地保持了一段距离,就好像李明德撑着双手,让自己没有跟身下的人来一个不必要的亲密接触。 有老师转身往教学楼里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去医务室找人,然后因为慌张在台阶上摔了一跤,又手脚并用地往上爬,消失在余光之中。 也有的老师直接往学校大门口的门卫室跑,说要电话联系医院的。 等围在四周的人散去了几个,林深才终于看清楚了为什么李明德的脑袋跟对方隔了一段距离。 李明德的双手根本没有撑起来,反倒像是完全脱力一般耷拉在身体的两侧。 把他的脑袋支撑起来的,是像利刃一般直切进他口腔的金属簸箕。 锋利的簸箕边缘沿着李明德的嘴角两侧划开巨大的口子,被深处的骨头和关节卡住,才没有直接将他的脑袋削去一半。 不过巨大的伤口不断地往外涌着鲜血,全都滴滴答答流淌到被压在他身下,双手紧握着簸箕一动也不敢动的学生身上。 原本以白色为主色调的校服被血液浸染了大半,那张惊恐的脸上也糊上了血点子。 纪尧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把头转朝一边。 谁也不敢想象,这个学生此刻抬头看到的画面,会有多么恐怖。 周围慌乱的老师们也都不敢乱动,只有几个人伸手去将李明德的身体支撑起来,以防止簸箕再将伤口划开得更大。 但他们也不敢直接把人给抬起来,害怕伤口完全暴露出来,反而更容易出事情。 空气中开始弥漫起血腥味,林深抬起头朝天空看去,之前的昏黄快要被黑暗所完全代替。 他又默默转头,去看石制台阶。 接着沿着台阶的边缘,往两侧的绿化草坪里看过去。 没找到什么东西,但台阶上的水似乎太多了。 跟刚才教学楼楼梯上的相比,完全就像是直接用水冲洗过一样。 可显然室内没有足够的通风,水应该是要比室外的干得更慢才对,眼前的状况却是截然相反。 “学生就别在这儿凑热闹了,赶快回去。” 慌乱中有人看到了站在台阶上林深几人,挥着手让他们赶紧离开现场。 纪尧一听这话,就三步并作两步直接跃下了台阶,朝着操场的方向猛跑了几步之后,才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用力地吐出一口气。 “走,我们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杜靖恩轻拍林深的手臂,几个人便快步离开了混乱的中心。 等走到操场一半的位置时,林深才又转过头去,盯着那一群人看。 此时此刻的慌张,到了明天又会变成什么样? 又会像前一天的那两个人一样,仿佛没有在任何人内心留下一丁点印记,就悄悄被时间给刷走了吗? 林深沉思着,一路走到了破损的围墙前面。 一天过去了,田松杰并没有回来,不过究竟是不是真的过去了一天,他也不是很确定。 只能下意识地握了握自己的右手,去感受那条看不见的锁链,延伸出去的另一头并没有感受到不安或是威胁,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守在围墙附近的门卫手里捧着饭盒,大口大口吃着,脸上都是百无聊赖的表情。 尽管离他不远的墙面上还留着尸体压碎后留下的痕迹,却似乎一点也不影响他吃饭的胃口。 一口菜下去,又往嘴里使劲扒两口饭,反倒是让纪尧干呕了两声。 门卫的动作一顿,表情中闪过些许不悦,抬起头来看向纪尧。 好像是被干呕声影响了自己的食欲,用眼神警告着自己眼前的这几个“学生”赶快离开。 纪尧不再去看,而是快步朝宿舍楼里走。 早上在这里看到的一幕还鲜明地留在他的脑海里,感觉再多看上几眼,配合上门卫手中饭盒飘散出来的饭菜味道,说不定真的会吐出来。 上了楼,与杜靖恩三人暂时在宿舍门口分别,约定了等熄灯以后再去林深所在的宿舍,林深就自己一个人继续顺着走廊往里走。 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一抬眼,就看到袁时文满脸纠结地站在门口的位置。 看上去感觉是想要进宿舍,又显得有些不愿意。 “怎么了?”林深开口,出声询问。 袁时文听到声音浑身一抖,不过在抬眼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自己的舍友之后,他松了一口气,有些勉强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不太想自己一个人待在宿舍里,觉得……有点无聊,正想着要不出去转一圈呢。” 袁时文的理由说得很生硬,林深也没有点破,而是掏出钥匙打开了宿舍门。 话锋一转,又问道:“你去医务室了吗?那儿的老师怎么说?” 袁时文的眉头一皱,慢步进了宿舍,下意识在自己的床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老师说应该是我跟同学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撞在什么地方,或者摔了之后留下的,只是当时没有感觉到,现在才发现不对劲,不是……不是什么大事。” 林深不自觉地垂下眼眸,盯着漆黑的床底看了几秒,“那你自己觉得呢?” “怎么可能?” 袁时文猛地站了起来,脑袋狠狠撞在上铺的床板上,发出“咚”一声响,又吃痛地坐了回去,“昨天才是到学校报到的第一天,人生地不熟的,我去什么地方跟别人打闹还摔了?我真要是摔了撞了,我自己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吗?那又不是小磕小碰,是一整个后背啊,林深你不是也看到了吗?” 林深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袁时文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顶,摇着头,“但这当中肯定有问题,因为我发现,不止我一个人遇到这样的事。” 第546章 【0205·变】时间 夜悄无声息地深沉下来,宿舍的熄灯时间似乎眨眼就至。 林深依旧坐在黑暗中,看着隔壁床铺已经背对着他睡去的袁时文,脑海中又闪现出对方带着某种神秘莫测的表情悄悄凑到他跟前的模样。 袁时文那时候的神情很怪,他左顾右盼一番之后,虽然没有真的说出个所以然,却是不断重复着“奇怪”两个字。 他说不止他一个人后背上留下了各种淤青或者是发乌的痕迹,但是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对这些件多上心,医务室的老师说是打闹时磕碰的,他们就相信是磕碰的。 袁时文说这几句话时,脑袋几乎要摇成拨浪鼓了。 他说这不可能,不应该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真要是那么多人打闹到那种程度,老师怎么会视而不见,学校怎么会视而不见? 他坚信,这不是小打小闹能造成的伤害。 而林深在听他说这些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沉默。 只不过这种沉默并不代表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应袁时文的话,而是从袁时文的动作和表情里感受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有些不太像林深他们在学校里看到的学生和老师,反而变得更像一个“人”了。 林深不知道这种转变究竟是怎么来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以至于此刻,看到原本不愿意一个人待在宿舍里,整个人都表现得坐立不安的袁时文,又不管不顾睡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内心产生了极大的矛盾感。 面前这个学生好像变了,但又好像没有完全变。 他的想法在逐渐变得不一样,但他的身体依旧遵循着某种既定的规律,做着这个时间点应该做的事情。 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林深将自己的思绪收了回来。 他在又看了一眼袁时文之后,悄悄起身走到门口,轻轻将门打开,就看到杜靖恩站在黑暗中,冲他点头打招呼。 对方一瞥眼,就看到了已然入睡的袁时文,放轻了脚步缓慢走了进来。 “都睡了?” 听到林深开口,突然问了这样一个突兀的问题,杜靖恩先是一愣,思考了两秒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问的是什么意思。 于是目光意有所指地再次看向袁时文,点了点头,道:“对,几乎到了熄灯的点,他们就全都上床睡觉了,不管之前是在做什么做什么,是不是还精神得很,灯一灭,就都睡了。” “只剩下你们三个还醒着?”林深问。 杜靖恩再次点头,“是这样。” 林深摸了摸下巴,招呼杜靖恩在床边坐下,说道:“那这也是件很怪的事情了,我这个舍友之前还表现得很不安,对于自己后背上的淤青表示出了很强的不理解,甚至不想待在宿舍里,可是一到点,他就像是把之前的情绪都给忘了一样,直接上床睡着了。” 杜靖恩垂下眼眸,眨了眨眼睛,道:“像是按照固定程序执行任务的机器一样,不管之前有什么情绪,经历了什么事,到了要求的时间点,就会忽略这一切,强行按照程序行事?” “我是有这样的感觉,”林深放轻声音,“之前的老师、学生不也是吗?发生了那么些事情,但是到了第二天在他们之间完全听不到一点相关的讨论,这多少有些不符合常理了,甚至有没有学校要求或者是老师要求,禁止谈论相关东西的通知,所有人就变得像是这个既定事实已经过去,没有再讨论的必要,然后再也不去在意了。” 杜靖恩同意地点点头,“确实,如果是被强制要求,表面上或许不会再去议论,但不代表私底下不会偷偷讨论,更何况加上昨晚刀片的事情,教室里少了好几个人,他们看上去都像是不太在意一样。”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 一直到有一阵风吹动了阳台的窗户,杜靖恩才深吸了一口气,坐直身子,“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种种迹象都在表明,我们似乎并没有在一个看起来相对真实的世界里,虽然我也知道我们现在在噩梦中,在这里寻找真实听起来有些可笑,但跟之前我经历过的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杜靖恩的眼睛在黑暗中微微能看到一点光,他注视着林深,思索片刻,“我从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样迷茫……这样一个随时会出现随机死亡,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让我用来预测的地方,到底要怎么逃出去?”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身份与许愿人不同,所以他就不能用自己助理的身份来推测,而是应该站在许愿人的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 他们不会想着走出学校围墙去冒险,毕竟命只有一条,那么在如今有限的线索之下,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用来合理推测的呢? 想到这里,林深忽地说道:“时间,也许我们感觉到时间消失得很快,并不是什么错觉,说不定这个地方的运作模式之中,就有与时间有关的东西,所以才会感觉时间流速如此之快,那么是不是……” “熬到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是结束的时间尽头?”杜靖恩眉头深锁,“等到了那个点,这种随机的杀戮就不得不停止,然后就能逃出去了?” 他显然不是在质疑林深的这个猜想,但语气确实说不上有多好,“那这可就要全凭运气了,凭运气有时候才是最最糟糕的状况……”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安静的宿舍里就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动。 杜靖恩一下子噤了声,警惕地循声看去。 声音的源头,正是袁时文床下的黑暗。 第547章 【0205·变】黑影 轻微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正悄悄地在床板之下爬行,一下一下敲击着并不算坚实的木板,而睡在上方的袁时文却完全感觉不到,连姿势都没有变化,呼吸平稳得一如往常。 林深屏住了呼吸,双眼紧盯床下的那一片黑暗。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原本应该边界分明的影子似乎突然变了形状。 他快速眨了眨眼,再仔细看去的时候,一切又好像恢复了正常。 袁时文在这个时候口中发出轻微的呢喃,像是熟睡时无意识发出的声音,身体稍稍扭动了一下同时带动床板发出吱呀的声音。 紧接着,林深就看到床铺靠墙的方向,像是有什么东西顺着漆黑的床缝悄然攀了上来,如同快速生长的地衣一样在墙面上逐渐散开。 然后又骤地一缩,聚拢成了一只手的形状。 林深下意识就抓住了杜靖恩的胳膊,阻止他不受控制靠前去查看的身体。 杜靖恩有些意外的转头,对上的是林深轻皱的眉头。 一切的交流都是无声的,直到杜靖恩顺着林深视线所看的方向,注意到床铺内侧墙面上的异样时,身体终于是僵了僵。 只见那只手像是蛇一样在墙上漫无目的地来回穿梭,接着绕到了袁时文头顶的床板上看不见了。 静待几秒之后,又重新回到了两人的视线里。 没有视觉? 林深的脑海里冒出来了这样一个想法。 他原本以为那只黑影一样的手臂应该是目标明确的,想要做些什么所以才朝着其他地方伸去,但等待并没有带来明显的结果,而对方也没有一开始就直接朝着袁时文过去。 这种感觉更像是,因为看不见,所以只能顺着能够接触到的地方不断摸索。 而在一无所获之后,又重新回到了最初的位置,换一个方向进行摸索。 这么一想,如果这个被固定在床板底下的东西,也是某种道具的话,那眼前所展现出来的一切,极有可能就是这个道具的限制了。 行动迟缓,没有视觉,无法快速命中,所以只能选择在这样夜深人静的时间,把它偷偷安排在床铺底下,来对人造成潜移默化的影响。 思考间,林深突然感觉杜靖恩使劲拽了一下自己的袖子。 他立刻抬眼,就看到靠近过道这头的床板下面,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黑色的意味只是阴影的东西顺着床边缓缓冒了出来,如同黑色的烟雾沿着床面悄悄往被单上散开。 而原本靠里的那只手,也在绕了几圈之后,开始往袁时文的身下钻。 “唔……” 袁时文又发出了一声呢喃,可是人看起来不像是要醒的样子,只是微微蹙着眉,将身体转朝了林深他们的方向,双手裹紧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 而原本游走在床边的那片黑影,自然而然地顺着袁时文的被子往上攀,缓慢地绕过他的手臂,没入他身后的黑暗之中。 杜靖恩瞪大了眼睛,几乎忘记了呼吸。 此刻的袁时文像是被床下一个巨大的黑影给环抱在怀中,而他本人对此却毫无知觉。 两人只能看到黑影压得被子轻轻往下凹陷,一直到如同绳子一般完全固定住了袁时文的身体,他整个人就像是被蛛丝缠绕的猎物,一点也动弹不得。 杜靖恩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挣脱开林深的限制,弓着身子放轻脚步试图去靠近对面的床。 他的动作非常缓慢,生怕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都会引起对面难以预计的变化。 而就在他缓缓伸出手,快要接触到袁时文的床板边缘的时候,突然看到对方身后的黑影突然间膨大起来,像是什么东西一下子炸开,挤满了那本就不算宽敞的空间。 林深头皮一紧,直接一把抓住了杜靖恩的胳膊。 然后他们就看到膨胀开的黑影猛地一收缩,化为了一个模糊的人形,用跟袁时文相同的姿势紧贴着墙壁侧躺在床铺的深处。 他们彼此间几乎是紧贴在一起的,这样的变化让杜靖恩快速收回了手,然后回头与林深对视了一眼,才又把目光重新转了回去。 林深也尝试着缓慢起身,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袁时文身后的黑影之上。 只不过靠近面部的位置他几乎看不出五官来,更像是一团在不断抖动的乱麻。 而乱麻在这个时候轻轻地咧开一道口子,变成了一张扯开微笑的大嘴。 它忽地用力收束困住袁时文的手臂,像是害怕有人想要抢夺自己的猎物一般,在不算柔软的被子上面留下了一道道更加深的凹陷。 尽管这样,袁时文也只是从喉咙里又吐出几声轻哼,整个人像是完全沉浸到了睡梦中,根本感受不到此刻身边的变化。 杜靖恩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但好像又碍于这种死寂的空气,和异样的变化,他最终没有能正常出声,而是又壮着胆子,往袁时文的方向靠近了一小步。 而袁时文身后的黑影,几乎是跟杜靖恩同时动起来的。 只见它黑雾般的双臂钻过袁时文身下的缝隙,一圈一圈朝着他的身体往上绕,没一会儿就直接缠绕到了对方的脖子上。 尽管这样,黑影似乎也没有停下的趋势,反倒是继续往上,悄然钻入了袁时文因为熟睡时呼吸,而无意识微微张开的嘴巴里。 杜靖恩的身形猛地一顿,脚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倒是直接反手抓住了林深。 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在他的脑中冒了出来。 袁时文的眼睛在这个时候猛地睁开,然而林深看到的并不是他带着任何情绪的双眼,反倒是两个被黑色雾气萦绕着的空洞。 眼球被完全包裹,而多余的雾气仿佛无法全数挤在眼眶后面的小小空间里,开始不受控制地顺着眼球的边缘往外冒出来。 袁时文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突然开始喷射出黑色的眼泪一样,在黑夜中蒙上了一层诡异感。 被黑雾扫过的皮肤上,逐渐变了颜色,像他先前的后背一般,出现了一块块或深或浅的印记。 呼—— 林深在这个时候感受到了从宿舍门口吹过来的风,但这个位置根本不可能吹进来风的。 他目光一凛,猛地转眸看过去,只感觉近在咫尺的宿舍门突然像降温一样散发着寒气。 而他双眼缓缓下垂,看到的是门缝下方悄然伸进来的两道黑影,正缓慢地往杜靖恩的脚边靠近。 烟雾一样散开的黑雾,飘散在杜靖恩露出来的脚脖子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印记。 第548章 【0205·变】奇异空间 田松杰沉默着。 他低下头,先用脚使劲踩了几下地面,然后再次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 双手缓慢握掌成拳,实感慢慢回到自己的身体之中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才开始观察四周,和回忆之前的情况。 在来回几次深呼吸过后,田松杰确认自己的记忆应该没有出现任何差错。 他之前从学校的围墙破口走了出来,然后沿着空无一人的寂静道路一路走到了尽头。 道路的尽头是线条清晰分明的地图边界,而他面前的是一堵漆黑无比、看不清后面藏着什么的墙。 只不过这道墙并不是想象当中那样的坚实,双手伸过去,他的手臂就直接没入了其中。 田松杰放下双手,眨了眨眼,四周或绿或蓝的微弱光线一下下从他脸上扫过。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当时的感受,只感觉跟随着自己消失在黑色墙壁里的双手,逐渐整个身体都探入其中,有那么一瞬,他好像失去了自己的意识。 在能感知自身的最后一刻,他只觉得身体好像突然被分解成很多很多细小的碎块,“啪”的一下自我就消失了。 而此刻,当他的意识重新回归,好像那些被黑暗墙壁打散的身体碎块,又突然重新拼合到了一起。 可是他早就没有了实际意义上的身体,不存在实体,除了林深,别人都是看不见也摸不着的,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妙的感受呢? 反复确认了重新聚合的身体依旧完全受自己意志的控制,田松杰这才从这种摸不透的思绪中缓慢抽离了出来了,开始观察周围的一切。 他下意识地回头往后望了一眼,然而身后跟身前一样,都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包裹了。 只不过确实与之前不同,他的本能没有警示他这是不可触碰的空间。 那么这是什么地方? 四周确实还是以黑暗为主的,不管是脚下踩上去坚固无比的地面,还是抬起头来不知道有没有顶的上方,全都被黑暗团团包裹,只是这种黑暗中,还有别的微弱色彩存在。 田松杰垂下眼眸,看着一条又细又笔直的绿线悄无声息地滑过他的鞋面,然后像是扫描一般从他身体上扫过,又往他身后逐渐消失而去。 他又一次握拳,尝试着活动身体,没有感觉到异样。 而这样的线条并不止一条,它们保持着相等的间隔,默默地从田松杰四周穿梭而过,紧接着消失。 而同样从田松杰脸上划过去的闪着微弱蓝光的竖线,也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田松杰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才是正确的,只能凭着感觉先朝前走了几步,目之所及之处只有不断交织又远离开的带着光的线条,而更远的地方,是看不到全貌的黑暗。 嗒。 嗒。 嗒。 他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尽管自己已经努力放轻声音,却依旧无法避免在这样寂静的地方产生轻微的回响。 他每踩下去一步,就像是触动了地面上的什么机关,地板忽地闪过一片绿光,然后跟那些线条一样又快速消失。 就这样,他走一步,光就映照在他脸上一次。 不知道就这样子走了有多远,田松杰的耳中开始捕捉到了轻微的声响,那不是人的说话声,也不是任何类似生物行动的响动,是某种更加有规律的、更加稳定不变的声音。 这样的发现让田松杰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他脚下的那一抹绿光也在闪烁一下之后消失,徒留下微弱的声音不断从远处传来。 原本不断从身体上掠过去的蓝色和绿色的线条,到了这个听得到声音的地方也开始变得逐渐稀少起来,仿佛他走到了什么东西的边缘,再往前一步就会跨入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田松杰吸了一口气,又下意识地回头往来时路看。 说实在的,望着身后的那片黑暗,他真的有些不确定如果自己此刻回头,是否还能顺利回到最开始意识恢复的地方,而他要是能回到那里,又是否能找到走出黑色墙壁边缘的方向,再次回到那条清冷的街道上? 想到这里,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手腕,盯着手臂上的铁环看了一会儿。 然后才慢慢闭上眼,放缓呼吸去感受。 没有异样。 既然林深那边暂时还没有什么问题,他或许就不该在这个地方停下脚步。 自己以这样的状态继续存在于这些奇怪的地方,为的不就是到了这种时刻,能够做一些其他人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吗? 就算他真的原路返回了,他又如何保证,林深也能跟他一样,穿过墙壁在被打碎之后又能重新聚合到一起呢? 田松杰抿了抿唇,长呼出一口气。 他心里下意识不希望林深去冒这样的险,既然那个人内心已经做了某种不打算回头的决定,那么自己能做的,就是在这条路上尽可能地为他提供更多的帮助和便利。 当初林深伸手拉他的那一下,可不是为了让他等在原地,眼巴巴期盼着谁来拯救自己的。 田松杰在想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使劲地摇了摇头。 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又开始忍不住将思绪往消极的方向去想,这要是让林深知道,那肯定是不会高兴的。 虽然有时候他能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对,也知道林深救他或许并不是为了什么,可意识有时候就是这样控制不住,特别是在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开始胡思乱想。 田松杰用手使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直接敲出去。 他往前迈了一步,脚下地板的光变得微弱,而耳边的声音却又清晰了几分。 那像是什么机器运作的声音,嗡嗡地响着。 指引着他继续往前走。 第549章 【0205·变】新的发现 嗡嗡的响声变得越发清晰起来,可同时也让田松杰越发迷惑起来。 他感觉随着他持续地往前走,这阵响动从最开始一个明确的方向,变得像是围绕在自己四周。 随着响声的变大变清楚,反而有些搞不明白具体的位置究竟是在哪里了。 往左一步,感觉可能在右边,往右一步,又感觉可能是在左边。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他停下了脚步。 此刻他的脚边已经彻底没有了不断掠过的细细光线,脚下踩着的坚实地面也不再发光,整个人完全被黑暗包裹,只能在摸索着小幅度调整自己的角度,去分辨声音的来源究竟在何处。 嗡嗡嗡—— 嗡嗡—— 田松杰觉得这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在非常快速地旋转着,而四周的空气相比起之前,仿佛变得有些温热。 他不能确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能闭上眼睛去感受,然后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走。 他能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靠近某种被困在那个世界里的人,所没有办法接近的东西。 然而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也有些小小的犹豫。 因为他不能够保证,自己的这些行动,是否会对林深以及许愿人造成什么影响。 这样的想法让他的行动变得缓慢,一边寻找声音的真实来源的同时,一边不断感受着右手手腕上的铁环传来的感觉。 嗒。 田松杰踏出去一步,不过脚步声几乎被嗡嗡声给吞噬。 一直到左脚踏出去半步,感受到前脚掌似乎突然失去了支撑,勉强像是变成了一个看不见的断崖,他才猛地睁开眼睛,彻底停滞了下来。 而嗡嗡声也在这个时候,仿佛突破掉了一切阻隔,变得清晰且巨大了起来。 声音是从下方传来的。 这一次田松杰可以百分之百肯定。 他缓慢地低下头,顺着自己脚边的断崖朝下望,能看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下面疯狂地旋转。 如果刚才他一不小心一步踏出去,说不定就被下面的东西给瞬间刮成碎屑了。 尽管他清楚知道自己没有实体,可是这样的想法冒出来还是让他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下方的东西像是一个能切碎一切的锋利锯子,让田松杰往后稍稍退了半步。 他在断崖边缘缓慢地蹲下身,尝试着离那个东西更近一些,以确定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什么,然而入眼的只有黑白两色的快速相融,剩下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在又尝试着观察了几次依旧一无所获之后,田松杰只能暂时放弃,转而抬头去寻找其他可以接近调查的东西。 他沿着断崖的边缘缓慢地走,能感觉到之前觉得温热的气息就是从下方吹上来的。 一股一股的热风扑在他的脸上,却没有办法驱散在这样奇怪的地方产生的寒意。 一直到走到黑色地板的尽头,热风开始减弱,田松杰的脚尖踢到了什么略有些柔软的东西。 他凑近了一看,那是好几根错综交叉的管子,它们一路往下延伸不知道连接的是什么地方,而往上看也看不出头顶有什么东西。 田松杰思忖片刻,伸出手去触摸了一下。 可以摸到,而且比他想象当中还要结实很多。 听着脚下嗡嗡作响没有停歇的声音,他觉得自己也只能顺着这些管道往上方去了,说不定离开这个地方,他就能搞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没有更多浪费时间的思考和犹豫,田松杰双手攀上管道,开始尝试着朝上走。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整个身体接触到管道外壁的瞬间,原本摸起来结实有弹性的外壁瞬间变得如同泥沼一般,直接将他的两只手给吸了进去。 田松杰没来得及做任何挣扎,整个身体就嗖一声直接掉到了管道当中。 他大睁着眼睛,清晰感受到周身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把自己挤得不能动弹。 而几乎是同时,眼角余光看到管道内下方有一道非常显眼的绿光,正快速地向上移动。 眨眼的瞬间,绿光已然来到田松杰面前,并且猛地将他往上一推,顺着管道飞速地朝上而去。 田松杰整个人被挤在不知道什么东西的中间,肩膀被压得往里收,只能任由着刺眼的绿光一路推行自己。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甚至在耳边感受到了呜呜的风声。 紧接着,“呼”的一声,田松杰感觉自己被从那个逼仄的空间里给推了出来。 绿光也紧随其后轰然扩散开来,从一团刺眼的光变成了无数条横竖相交的绿色细线,向眼前这个更为宽广庞大的空间散了出去。 田松杰趴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发现手压在地面上又开始闪烁起一片片绿色的光晕。 他以为他又莫名其妙回到了最初的位置,可是仔细想想又感觉不对,他分明是一路往上的,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向下的趋势。 那么他这是从什么地方,又到了什么地方? 一边思考着,一边双手撑住地面慢慢站起来。 目之所及之处全都是横竖交织的绿色线条,而他的身体每次接触到这些线条,线条就像是受到什么影响一般不安地快速抖动起来,发出类似轻微底噪的声响。 而他眼前不远处的一堵巨大的墙面,相较于周围要亮上一些,模模糊糊地映出了什么画面,但整体又像是老旧电视的雪花屏一样,看不太清晰。 田松杰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一步一步靠近。 墙上似乎是半块天花板,和一个没有足够光照的墙角,接着就有什么东西在上面一闪而过。 他快速眨了眨眼睛,又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就看到一只肿胀的大手,嘭地一下敲击在墙面的那一侧,连带着田松杰这边也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和如同地震般的晃动。 “这鬼东西……不会是……不行了?” 含糊呢喃的说话声断断续续飘入田松杰的耳中,如果不去仔细分辨,更像是夜里的鬼哭,沙哑撕裂。 接着就是一张比手还要肿胀得厉害的脸,带着异常突出的眼球,猛然映照在墙面之上。 那不是人,那是尸体。 几乎是一瞬间,田松杰就分辨出来了。 第550章 【0205·变】不一样的道具 “小心!” 林深忍不住压抑着声音提醒杜靖恩,顺便伸出手用力拽了他一下,直接把他整个人朝阳台的方向拽着跑了两步。 然后他迅速回头盯着,正好看到地面上凝聚成手掌的两道黑影猛地扑了一个空,在地面上扫出飘散的黑烟之后,又在空气中胡乱抓了几把,似乎是发现目标消失在可以触及的范围内,便“嗖”一下又顺着门缝缩回去了。 杜靖恩被林深拉了那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单手支撑着冰凉的地面回过头来的时候,正好看到门缝下面的东西猛然收了回去,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巴。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杜靖恩很快就意识到了消失到门外的是什么东西,目光立刻朝熟睡的袁时文身上投去。 他的眼睛在袁时文和林深之间快速游移,“这……” 林深蹙紧了眉头,注意力有些不敢从门缝的方向离开。 这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床底下取不下来的道具竟然是在人都离开了床铺的情况下,也会寻着方向找过来。 而更让林深放心不下的是,对方从门缝下这一着没有抓到杜靖恩,又会不会尝试着从其他地方靠近? 这样的想法让他有一瞬的头皮发麻,开始快速环顾宿舍,生怕漏掉任何可能入侵的位置。 这个时候林深反倒是有了小时候看电影时的那种感受,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他的极大警惕。 而杜靖恩自己也察觉到了问题,快速起身靠近林深,两个人背靠背各观察宿舍的一个方向。 “这东西是要赶尽杀绝啊……” 杜靖恩的说话声很小,从林深的背后传来显得有些缥缈。 林深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 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且不论他们现在究竟身处什么样的地方,但眼前看到的这个固定在床下的道具很明显跟之前制造“意外”的那些东西都不太一样。 要说不一样在哪里,林深感觉似乎它才更符合门后世界应该存在的诡异道具的模样,而其他东西,就显得更普通更日常和生活化了。 而之前的那些道具,不管最终制造“意外”是成功或是失败,似乎在使用过一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相同死法的人了。 也就是说,那些东西更像是一种一次性的消耗品,在这个地方有且仅有一次机会? 但眼前的这个会冒出黑影的东西不一样,它看起来启动很慢,在最初并没有造成什么特别大特别致命的影响,但是它却会紧追被标记了的人,有一种不杀死他们就不罢休的趋势。 它反倒更符合电影中“死神”的那个设定,就算发现了蛛丝马迹,就算意识到了不对,就算想尽办法要逃脱出去,一旦被标记了,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会把人给解决掉。 只不过这么想的话,又有另一个问题出现。 要说这种奇怪的道具是针对许愿人的,为的是把逃脱的许愿人彻底赶尽杀绝,那么为什么会落到袁时文头上呢? 并且按照袁时文的说法,他接触过的其他学生也有中招的。 也就是说,这个门后世界的某种存在跟其他门后世界不太一样,它或许并没有办法分辨出许愿人与其他人的不同,只能通过这样广撒网和不断制造“恶劣意外”的方式,来尽可能地消灭许愿人? 可如果真如他推测的这样,那又是什么东西造成它分辨不出来的? 林深想到这里,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过反过来一想,这或许也许从这个地方逃脱的某种关键。 不管是撑到时间结束的时候,还是凭借着运气与观察躲避开所有的恶意设计,应该都是许愿人能够安然离开的必要条件。 只不过,光是凭运气这一条就像杜靖恩说的那样,反倒是最糟糕的了。 运气这种东西,谁能说得清楚呢? 这甚至有种,同时在考验两边运气的意思。 “林深!” 听到杜靖恩突然叫自己,林深立刻回过神来。 他感觉到对方拽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然后在黑暗中使劲地扬了扬下巴,那方向正是袁时文的床铺。 抬眼看去,就见袁时文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坐了起来,黑色的雾气不断往嘴巴里面钻,又不停像瀑布一般从眼眶里涌出来。 整个人着实有些看不出来是个正常人的模样了。 袁时文脑袋低垂着,身体像是没有力的支撑,随便动一下就跟着大幅度摇晃。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状态,林深看到他突然后背和腰像是被什么一顶,脑袋“咚”的一声撞击在上铺床板上,接着就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他的额头被粗糙的床板蹭出了几条印子,按常理来说,这样的撞击和擦蹭足以让一个人醒过来了。 可袁时文并没有。 他在起身以后也像是被松了吊线的木偶娃娃,一边撞击着宿舍里的床铺,一边摇摇晃晃地往阳台的方向走。 林深和杜靖恩看着他像随时要摔倒的背影,在他再一次撞在门框边缘的时候,悄然站了起来。 “他要做什么?”杜靖恩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不对,但还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林深刚要张口,就见袁时文的手忽地抬了起来,用他那看上去完全没有力的手腕非常流畅地扭开了阳台的门把手。 嗡—— 一瞬的耳鸣让林深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他拍了一下杜靖恩的肩膀,就直接快步追了上去。 “他要跳下去!” 这句话完全没有控制音量,然而袁时文依旧没醒。 就好像他的灵魂被从身体里彻底抽离了出去,此时正在用他身体往外走的,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而杜靖恩在听到林深这句话之后,嘴里咒骂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紧跟林深冲到了阳台门口。 阳台的空间很逼仄,站上两个人就已经没有多余的活动空间了。 袁时文木然地爬上水池,推开了宿舍窗户,寒冷的夜风瞬间就吹了进来。 然而被吹动的只有他的刘海,他整个人还是眼冒黑烟地抓着窗框,把脑袋给探了出去。 林深心下一凛,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袁时文的衣摆。 而杜靖恩也强行往空间本就不太够的水池旁一挤,双手朝前一伸,直接抱住了袁时文的一条腿。 他们是想知道床下的东西会对人造成什么影响,但可没想着就这样眼睁睁眼看着一个人就这么跳下去而无动于衷。 这与对方是npc,还是许愿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而是自己的某种底线罢了。 第551章 【0205·变】花屏? “我靠,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杜靖恩在抱住袁时文的大腿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但他全身都在用力,根本没法儿抬头去看林深,只是咬紧牙关吐出来几个字。 其实林深的感受也是跟杜靖恩一样的,以至于刚开始还是拽着袁时文的衣服,在意识到不对劲之后,直接膝盖往水池上一搭,整个人揽住袁时文的腰,尝试着用自己的重量把人往下压。 手掌和手臂上感受到了非人力量的拉扯,这绝对不是出自袁时文这样一个瘦弱男生的身体,反倒像是窗外有什么夸张的重型机械,正拽着袁时文往下。 杜靖恩抱紧袁时文大腿的手指指节发白,抿紧嘴唇努力把自己的重心往下压。 他们不是在与一个学生抗衡,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夜风呼呼地往阳台里面吹,室内和室外一样都寂静无声,杜靖恩也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没有再出声了,而是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拉拽袁时文这件事上面。 而林深则是把下巴搭在袁时文的后背上,通过薄薄的t恤感受到这个男生的身上散发着一股怪异的气息。 是从背上传来的,或许更确切些说,是从他背上那些青一块紫一块的印记上传出来的。 而到了这一刻,林深才突然后知后觉,之前袁时文还躺在床铺上的时候,藏在他身后的那个黑影不见了。 进到身体里面去了? 想到这里,林深赶紧回过头去,原本是想往屋内寻找什么,结果看到的却是一个朦胧的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站在了阳台门口。 它从身上飘散出来的黑烟落在乳白色的门框上,瞬间就变成星星点点发黄的痕迹。 而最糟糕的是,那张只有笑着的嘴巴的脸,方向很明显正对着几乎要蹲到地上的杜靖恩身上。 咚咚!! 心脏跳动的声音几乎要冲破林深的耳膜,他瞪圆了眼睛歪头朝宿舍门的方向看去。 门开了。 悄无声息地被打开了,他甚至没有能感觉到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当时那双手从门缝下面缩回去,并不是因为没有抓到自己锁定的目标而选择了放弃,是在静静等待时机,为的就是现在让人防不胜防的一刻。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林深开口准备提醒杜靖恩的一瞬间,他刚吐出一个“杜”字,就见站在阳台门口的黑影突然像是坠落的烟尘一样落到了地面上。 紧接着如同一条流淌的小溪蹿入杜靖恩身下,又变为两条快速攀附而上的毒蛇,紧紧裹住了对方的脚脖子。 “……!!” 杜靖恩瞬间意识到了不对,他猛地低头朝脚下看去,还没等做出挣脱的动作,整个人就被黑影一把推起来,肩膀狠狠撞在水池边缘,脑袋直接砸在了水龙头上。 吃痛让他手上的力气无意识地一松,而少了他的这份下拽的力量,林深立刻感觉窗口袁时文的身体跟着猛地往外一扯,一下半个身子就已经挂在窗户外面了。 这样都还没完,袁时文直接垂下去两只手,不停扒拉着外侧的墙壁,像是迫不及待要投入大地的怀抱一般。 原本一开始还只是跟某种莫名的力量拉扯,现在又多出了袁时文自身的重量,再加上黑影顶着杜靖恩往上一推,又多了一道往外送的力量,林深整个人都差点直接撞到窗框边上。 松手吗? 他的脑海里一瞬间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但很快就被打散了。 不到最后一刻,他还不想要放手,尽管他此刻拽着的,并不是一个会影响到门是否上锁的许愿人,甚至因为不确定自己究竟是在怎样的世界里,连眼前人是不是真实的人都不知道。 可他不想松手。 如果…… 如果他执意要这么做,破坏掉了袁时文的既定死亡的话,会不会也能在无形中也破坏掉什么别的东西呢? 更何况他现在也还是在凭借自己的力量拉扯袁时文。 林深看了一眼自己紧抓袁时文衣服的手指。 他还有后手,这里的存在不知道的后手没有使用,那就还有机会。 思考间,杜靖恩的双脚已经被黑影高高举起。 整个人以倒栽葱的姿势,脸颊紧贴冰冷的水池瓷砖,鼻子能闻到下水口里传出来的腥气,而两只脚则不断靠近窗口,已经能清晰感受到外面风的凉意。 他透过有限的视野看到黑雾中那张带着笑容的脸,手却没有松开袁时文的腿。 那团黑色乱麻带着得逞般的微笑,一点一点不断朝着杜靖恩的方向靠了过来,耳边能听到类似风呼啸的声音里带着雪花屏般的噪点响动。 而想起袁时文当时在床铺上的情况,杜靖恩紧紧闭上嘴,同时也连眼睛也一起闭上了。 他当然不知道要怎么去对抗黑雾的入侵,但他也不能什么尝试都不做。 半只脚在窗户口感受着外面的夜风,杜靖恩用手勾住墙上的水龙头,试图控制自己的身体不再继续往外推。 他其实有些想开口说话,让林深放手,这样至少不会三个人一起掉下去。 但他心里又有某种说不上来的念头,不希望自己在这个地方就轻易放弃。 林深眼眸转动得很快,在看到杜靖恩闭上双眼的瞬间,他松开了左手,紧接着就感觉袁时文的身体又快速往下坠了一截。 眼前的情形不允许他再有更多的思考和犹豫,左手直接往前一伸,尝试着去抓控制住杜靖恩身体的那道黑影。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他的手掌直接伸入了黑雾之中,手臂与黑色雾气的接触面上突然出现了类似程序错乱模样的花屏,让他眼皮一跳。 这是什么? 眼前形状奇怪,汇聚成两条高高举着杜靖恩双腿往外推的手臂,也在这个时候很怪异地闪烁了两下。 林深感觉眼前的黑雾之中似乎有什么绿色的光闪过,紧接着他的左手下意识地一抓,好像握住了什么东西。 第552章 【0205·变】发生了什么 手背上正常的皮肤开始快速剥离,露出了那让林深眼熟又显得极为不正常的肤色,耳边只有铁链快速划过的声音。 紧接着他就听到,非常轻微的一声“噗”,手掌中握着的那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突然就像崩溃的沙子一样炸裂开来,然后顺着林深的指缝流淌下来。 林深几乎忘了呼吸。 他定睛看去,原本应该凝聚成型的黑影真的在一瞬间崩溃,带着一种奇怪的抖动,像是数据消失一般都没能落到地上,就完全化为了虚无。 而躺在他手心里的,只有一个正方形、材质偏硬的红色纸包。 它的边角有灼烧过的痕迹,此刻散发着一股类似头发烧过之后的臭味。 林深下意识地捏紧纸包,趁杜靖恩没有注意把它直接塞到了校服袖子的位置,然后再次双手紧抱袁时文的腰,有意避开杜靖恩的方向,努力尝试着将袁时文往阳台里面拖。 而在一瞬间突然挣脱了控制的杜靖恩也有些意外地睁开眼,没有了双腿上的钳制,他整个人往水池边上一倒,直接拽着袁时文的一条腿重新摔到了地面上。 与冰冷地面的结实碰撞,正好撞在了胯骨的位置,疼得他皱起了眉头。 然而这样吃痛的表情也只维持了一两秒,杜靖恩先是下意识朝林深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带着些许忌惮地往宿舍敞开的大门看。 他的眼睛瞪得很圆,像是在寻找那道突然消失的黑影,警惕着对方什么时候又反扑而来。 同样也多亏了他这一摔,带动着全身的重量拉扯着袁时文往后一拽,袁时文的身体又被从窗口拉回来了大半截。 只不过下巴狠狠磕在窗台上,紧接着嘴唇和牙龈往窗框上狠狠一刮,在发出“嘭嘭”两声之后,血就从脆弱的口腔里流了出来。 这一下,随着血从嘴角的位置溢出来了一点,黑色的烟雾便猛地往袁时文身体里一收缩,消失不见了。 林深也感觉到与自己相互拉扯的力量突然之间减轻,身体猛地往后一倒,直接拽着袁时文回到了安全的室内。 脸上多出来了许多或刮蹭或磕碰的伤痕,袁时文却依旧像是在沉睡中,什么都感觉不到一样,呼吸平稳,双眼在眼皮下面快速抖动着。 杜靖恩后知后觉地回过神,看看窗口,又看看还开着的宿舍门,最终目光落到了安安静静一动不动的袁时文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杜靖恩缓慢松开自己的双手,又低头看了一眼被染上青紫斑点的双腿,一副完全没有能理解现状的模样,“去哪儿了?突然消失了?不应该……不可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就放过我才对,都追到面前了……” 林深眨了眨眼睛,活动了一下因为过分用力而酸痛的手指关节,接着摇头撇了撇嘴。 他把手悄然放到身后,用手指确认了一下夹在校服袖子里的那个纸包还在,这才眉毛一挑,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是突然看到阳台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我本来想提醒你来着,但是好像没有来得及……” 林深自己说着,自己都感觉有些意外,这样假的话究竟是怎么从他嘴里自然而然说出来的。 换做是以前,他或许只能够保持沉默。 “然后我就感觉他突然被往外拽了,”林深指了一下靠在墙边沉睡着的袁时文,“半个身子都出去了,我就只能赶紧先想办法拉住他,不让他掉下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又是出了什么情况,我都没看到……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被林深这么一问,杜靖恩也只能茫然地摇头。 他当时紧闭着双眼,满脑子想的都是不能让黑影像钻入袁时文身体那样,钻到自己身体里,完全没有多余精力去顾及是否还有其他响动。 就只是忽然之间,感觉到拉扯双脚的力量消失了,再睁开眼自己就从水池上摔了下来。 发生了什么? 杜靖恩也搞不清楚。 “我也……” 他刚开口,准备回答林深,眼角余光就看到阳台窗台一个黑色的影子“呼”地落下,接着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林深一怔,与杜靖恩对视了一秒,立刻爬上水池,把头伸出去朝外看。 只见夜色之下,窗台地面上落了一个姿势扭曲着的人形,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而整栋宿舍楼也安安静静,好像谁都没有被这响动给吵醒。 林深收回头,将窗户关紧,无声地转头看向杜靖恩。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但眼神的交流让彼此都意识到他们在想着的是同样的东西。 袁时文是被他们从阳台拽回来了,但依旧有人从窗户落了下去。 “嘭——” 又是一声,接着两声三声。 杜靖恩的嘴巴不自觉地张大,在意识到自己张嘴之后又赶紧用手捂了起来。 窗外的声音像是异常沉重的雨点,一下一下砸在地面上,也一下一下砸在杜靖恩和林深的心扉上,每一声都像惊雷一般触动着他们的神经。 “我们……要不先把他送回床上去?”杜靖恩咽了咽口水,尝试着转移话题。 林深没有再去窗口确认,但脑海中已经有了具体的画面。 在听到杜靖恩的提议之后,他缓缓闭了闭眼睛,点了一下脑袋。 而几乎是同时,面对着非常巨大映照着什么景象的墙壁的田松杰,也感觉到了整个空间的凶猛震动。 他弯腰蹲在地上,用手支撑着地面保持身体的平衡,依旧还能感觉到或轻或重的震动不断从墙壁方向传来。 那张浮肿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可解的怒意,两只眼睛圆圆地睁着,像是在瞪着田松杰所在的方向。 “……什么垃圾东西……怎么还吞了一个?!” 第553章 【0205·变】更大的东西 林深和杜靖恩两人将袁时文重新抬回到了床上,眼前这个学生模样的人依旧在呼呼大睡。 然而林深盯着他那张平静的脸,内心却充满了纠葛。 他清楚看到黑色的烟雾是顺着袁时文的口鼻钻到身体里去了,而不是像另一个针对杜靖恩的黑影那样突然消散。 那么他此刻的平静,或许只是一种表象,又或许是那个红纸包里的东西发挥效果的时限到了,所以才暂时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刚才人一个接一个落地的声音,嘭嘭地响着,让林深错以为此刻还有人在不断往下掉。 他下意识地转头往阳台的方向看了一眼,确认窗外再没有什么东西忽然闪过,才终于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了出来。 杜靖恩的表情则是显得有些茫然,在突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去忙去关注之后,他又开始无意识地打量自己的双脚,接着摸摸后脖颈,往四周看着像是要寻找什么东西。 林深当然知道他在找什么,可是他不能说,也没办法说。 他只能坐回到自己的床铺边上,把藏在袖子里的那个灼烧过的红纸包暂时塞到枕头底下藏起来。 “这算是……结束了吗?” 杜靖恩在观察无果之后,才转过头去看林深。 他一边说,一边活动着自己的脚踝,确认了没有太明显的异样之后,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林深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刚才掉下去那么些人,估计就是床底下的东西发挥了作用,但是这一个被我们硬生生拽回来了,除非还有明晚,不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为什么会说,除非还有明晚?” 也许是顾忌于自己脚踝上冒出来的那些青紫色的印记,杜靖恩没有再跟林深并排坐在一起,而是坐到了旁边之前田松杰休息的那张只有空空床板的床上。 他有意无意地用手触碰着那些令人在意的淤青和痕迹,又努力表现出一副轻松的模样。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正好盯着杜靖恩坐的那张床。 他只是感觉时间的经过确实太怪了,以田松杰的情况和能力,不太可能去了整整一天然后到了半夜还没有回来。 这所学校外面的空间在他想来大不到哪里去,毕竟还是门后世界,空间是一定会有限制的。 更何况,如果田松杰真的走到了边缘,以他之前对图书馆外黑暗的忌惮,是绝不可能冒险往里面冲的。 那是一个林深强行出去,都会被刮伤的地方,他相信田松杰不会随便冒这样的险。 那么不管有什么样的发现,是大是小,一整天都过去了也早就应该回来了。 现在唯一可以解释这种去而不返的,就是之前他们讨论过的,感觉这所学校里的时间相较于现实是不对劲的。 它可能真的在某些无关紧要的地方进行了大家感受不到的快进,又以某种林深没有摸透的方式往众人的脑海中塞进了模糊的记忆,让他们以为在这里又是过了一天。 或许从昨天在体育馆睁开眼睛,到现在此刻与杜靖恩坐在漆黑的宿舍里,其实并没有过去多长时间。 而田松杰那边也同样,因为某些原因其实没有经过那么长的时间,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林深在这个时候才缓缓地开了口,“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之前我们聊起时间这件事情的时候,不是提过一个猜测吗?或许这种我们都感觉得到的,时间在突然之间的快速消失,有可能跟这些‘恶作剧’的限制有关系,第一天的时候像是某种尝试,针对的是个人,死亡人数也很少,到第二天一早就在上课的路上安排了一辆半挂大卡车……” 杜靖恩听到这里,眉头已经完全蹙了起来。 他把双腿往床板上一缩,双手紧紧抱住,然后将下巴搭在自己的膝盖上,“那如果按照你的这么推测方向去向,等到天一亮——” 只见他眨了眨眼睛,忽地转头看向林深。 而林深也用点头回应他,“说不定等到天一亮,还有更大的东西在等着我们,也许不是对方不想要花上更多的时间,一点点折磨,一点点扫清我们所有人,而是某种限制让它必须在特定的时间里去做这些事,那么这就跟我之前说的对应上了。” “熬过这段时间,”杜靖恩的说话声有些低沉,“然后逃过致命的恶作剧,就能等到出去的门打开……” 他在片刻思索之后,小幅度地点了点脑袋,“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它这种骤然间规模放大的杀人行为,在第三天会变得更大,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了,可是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凭运气的事情反而是最糟糕的事情。” “但也不能放弃,不是吗?”林深回话道。 他没有办法用更切实的东西去安慰和鼓励杜靖恩,再加上田松杰还没有回来,而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连他都拿不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是不是有办法将眼前人保护得周全。 但是拥有希望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人的意志只要足够强大,有时候就能在困境中让自身以及彼此支撑得更久,如果一切还没开始就放弃了,就算林深有通天的力量,有些事情也是很难改变的。 纪尧和王泰宁看上去是极其信任杜靖恩的。 虽然林深不知道在与他们碰面之前发生了什么,让彼此之间产生出这样的联系,但只要保证了杜靖恩的想法和方向,就能最大程度控制另外两个人的行动不跑偏。 “那当然,”杜靖恩看着林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了不少,“这些鬼地方想方设法要让我们死,就绝对不能如它们的愿,除非真的到了走投无路那一天,往前一步就是无尽深渊,不对……就算真到了那一天,我面前就是深渊,那我应该也会把所有能做的事情做完,撑到最后一秒再被推进去,否则我可能顺着崖壁头破血流也会重新爬上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林深感觉杜靖恩的眼睛像是在夜色里熠熠生辉。 那不是他的自我安慰,也不是什么漂亮话,眼中透露出的坚定证明着他一定会这么做。 这让林深的心底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感觉从内心深处蹦出来的情绪似乎不太像是属于自己,于是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眼前闪过一瞬的画面,是白瓷女人坐在漆黑一片的地方,弯着嘴角看着深渊在笑。 然而等林深试图去看清楚时,视线中的画面又回到了熄灯的宿舍里,对上杜靖恩注视的目光。 第554章 【0205·变】什么也没有 或许是多出了有意识的观察,窗外的天亮起来的时候,林深和杜靖恩又忍不住相互对视了一眼。 “好像时间确实是在快进的,”杜靖恩从床板上挪出来,双脚踩在地面上,“我们应该这么坐着没多久。” 说这些话的时候,杜靖恩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腿,又继续道:“我刻意保持同一个动作没有改变,但是现在活动起来也没感觉到特别明显的关节酸痛和肌肉僵硬,要真是一整晚几个小时都是刚才那个动作,不会是这种感觉的,也就是说——” 林深看着他在宿舍里来来回回轻声踱步,“虽然我们的意识上被影响了,感觉自己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即使回想起来似乎也有模糊又漫长的记忆,但是身体却有正常的感受。” “搞不好,”杜靖恩蹲下脚步,转头看林深,“我们在这里或许待了一天都不到。” 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宿舍门外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深和杜靖恩默契噤声,看了一眼还没有转醒的袁时文。 门缝下方能看到几道黑色的影子在晃来晃去,感觉得出门外是有人的,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敲门。 杜靖恩轻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没有丝毫犹豫地直接把门打开。 抬眼就见纪尧和王泰宁两个人相互推推搡搡,手抬起来又放下,但就是谁都没有真的去敲响房门。 而眼前的门忽然打开,也让他们的动作直接顿住。 使劲眨了眨眼睛,确认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杜靖恩,才都松了一口气。 “做什么?”杜靖恩声音不大,但依旧在安静的走廊上回响。 王泰宁下意识地瞥了纪尧一眼,被对方用力推搡了一下之后,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就是……有点担心你,一直都没有回来,所以看着天亮了就想过来看看情况……昨天晚上又不太敢出门……” 杜靖恩闻言一顿,转过头去朝阳台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道:“昨天晚上的事,你们看到了?” 纪尧闻言顿时变了脸色,他不太自在地把手在衣服两侧来回搓着,最终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看到了……”他苦着一张脸,“不吐说是被人落地的声音给惊醒的,我坐起来正好看到窗外又一个人从上面飞下去……所以一直都有点担心,但真要让我大晚上出宿舍,我又怕遇到什么情况,所以才忍到现在……” 说后半句话的时候,纪尧的声音逐渐变小,像是越发没有底气,又像是不知道怎么用这样胆小谨慎的自己去面对杜靖恩。 “问题还不止这个……”王泰宁挠挠头,用话语打断了这种气氛。 林深听到这里,突然眼皮跳了一下,直接从床边站了起来,转身就往阳台的方向走。 “看来他猜到了。”王泰宁小声嘟囔了一句。 这话落在杜靖恩的耳朵里,也让他不由地睁大了眼睛,近距离打量着王泰宁的脸,似乎想要从当中寻找什么答案。 接着他往后退了两步,纪尧和王泰宁也就自然地走进了宿舍,再次将门轻轻关上。 杜靖恩没开口问话,一直退到快接近阳台门的位置,才猛地转身往窗口的方向看。 林深皱紧眉头,双手一撑水池边缘,悄然跃上水池,将紧闭的窗户打开往外一看。 他的眸光瞬间黯淡下来,却并没有立刻收回视线,而是将视线内楼下所有的角落都给细细地看了一遍过来。 清冷的风把他吹得又清醒了几分,耳边能听到远处的鸟叫声。 而唯独,本应该躺着好几具形状怪异尸体的楼下,什么东西都没有。 仿佛昨天听到的沉闷响声只是他们的错觉,看到的从楼上落下来的黑影也只是眼花,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否则宿舍楼下怎么会那么干净呢? 林深把脑袋收了回来,关上窗户缓慢回头。 杜靖恩原本想问点什么的,可是在看到林深的表情之后,已经无形地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他往后退了两步,给林深跳下水池留出空间,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是不是……没有了?”纪尧缓慢地挪到了阳台门口附近,轻声问道。 林深点了点头,“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王泰宁摸了摸下巴,回忆着说道:“大概就是感觉天边要开始亮的时候,我想着天亮了应该那个危险时段过去了,就试着过去看了看,然后发现楼下什么东西都没有。” 纪尧这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地快速抬眸望了杜靖恩一眼,又立马把视线收了回去,“杜哥,我说了你别生气啊……其实昨晚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我们就担心,你是不是跟那些人一样也从窗口掉出去了……所以其实……” 王泰宁咽了咽口水,接话道:“其实……其实我们是想确认你是不是在楼下,才去看的。”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而杜靖恩却是半天没有回应。 “我们……我们绝对不是咒你死啊,”王泰宁壮着胆子赶紧摆手解释,“毕竟你床下不是也有那个东西吗?我们就是担心,万一呢……不是……” “我知道,”杜靖恩说着抬起手打住了王泰宁混乱的解释,“说实在的,我昨天确实很有可能跟着一起掉下去了,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东西突然就消失了,然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林深听到这句话,感觉太阳穴突突了几下,安静地站在水池边,不说话也不动。 “这……”王泰宁挠挠头,像是在思考和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或许是时间到了?”纪尧小声开口,“我感觉就那么一会儿,之后就再也没有响动了,大概是道具生效的时间过了,所以就消失了?” 杜靖恩看起来对此没有表示。 他越过纪尧的肩膀,去看还没有睡醒的袁时文,很显然这种说法是有立不住脚的地方。 但或许是碍于两人的情绪,他不打算再继续深究这个话题。 “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是浪费时间,还是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 “更重要的事情?”纪尧抿了一下唇。 “林深和我猜测,如果某种时间限制真的存在的话,今天或许会有什么更大的事情要发生,如果顺利挺过去我们或许就能找到离开的出口。” 第555章 【0205·变】我们在哪儿 纪尧有些神经兮兮地走出宿舍楼,冷风吹得他打了一个喷嚏。 下楼的路上听了杜靖恩讲起昨夜的事情,他的脸色变得越发不好看,而王泰宁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他们心头似乎一直萦绕着“更大的事情”几个大字,像是要压得整个人喘不过气来。 连脚步跨出宿舍楼的楼梯时,都硬生生地顿了一下。 纪尧抬眼就能看到不远处依旧没有被修复起来的围墙大洞,他原本是有些忌惮,再从那个位置突然飞进来什么东西,然而仅仅只是这一眼,就拉扯着他的双脚快步朝前跑了好远。 “纪尧?!”王泰宁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行动吓得心下一惊,伸手想要去拉。 然而纪尧已经冲到了围墙的破洞口,眼珠子转来转去,像是观察到了什么非常不可解的事情。 门卫的折叠椅还放在对面的位置上,人不在,只有挨着椅子的一个不锈钢的保温杯在那儿。 王泰宁快步追过去的时候,纪尧才用力喘了几口气,左右都看了看压低了说话声音,道:“好奇怪……” 听到这话,王泰宁打量了被清扫干净的围墙破口,不太确定地看向纪尧,“什么东西奇怪?这里样子变了吗?” 纪尧下意识地摇摇头,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接着他转眸,看向从后面走过来的林深和杜靖恩,伸出手指着能看到红砖的围墙断面,“夜里那些人从楼上落下来,天还没亮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之前出了事的那些人也同样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没有人提起,没有人在意……如果一切被破坏的东西都会随着时间消失的话,为什么这道围墙的破口还存在?” “这……”王泰宁想了想,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也可能这个围墙其实还是在修复的,只是变化很小,所以察觉不出来?” 林深跟杜靖恩加快了脚步,走到跟前来。 纪尧非常肯定地摇了摇脑袋,继续说道:“不会的,我记得这个破口的样子,什么地方缺了一块砖,哪里又是被撞断了,这里的样子跟半挂卡车被清走的时候没有变化,那为什么场景上的破坏被保留了下来,但是人却消失了?” “场景破坏?你怎么会用这样的词?”王泰宁笑得有点干。 纪尧则是转头看了他一眼,眉心蹙成了一个“川”字,“之前林深提起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思考那个问题了,我们如果不是在寻常的噩梦世界里,那么我们究竟会是在哪里?周围所有人如同被设定好一样的在活动,对于死去的人也只有在接触尸体的那一瞬表现出些许震惊,时间过去就好像没有这件事似的,又开始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平常轨迹,这不是人该有的正常感情起伏。” “确实,”林深点了点头,“连在宿舍里休息也是,好像到了特定的时间点,就必须要做什么事一样,不管之前究竟在干什么,熄灯时间必然上床熟睡了,如果这个人确实本身就是睡眠好,而且心非常大的话,这件事还能勉强解释一下,但是我的那个舍友情绪一直不安和紧张,结果到了点还是睡得根本醒不过来。” 王泰宁听完张了张嘴,有些不可思议地使劲眨了一下眼睛,道:“所以纪尧你才说什么场景破坏?” “我们在什么东西里面,而里面的人物在按照某种既定路线活动着,过去的事情就会像是不存在一样被抛之脑后,”纪尧用力吸了一口气,重重地吐了出来,“除了是程序设定,我暂时想不到什么更贴切的可能性了,而且这种设定下,剧情的流畅和记忆的衔接很明显不是当中的重点,所以我们才能感觉到这些人对于死亡的漠然。” 杜靖恩摸了摸下巴,也站到了围墙破口的位置,看着外面清冷的街道,“或许……我们在经历的这种‘意外’死亡,才是这个程序当中需要执行的重点,杀戮和逃脱是核心,那么剧情和记忆在其中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那人跟场景就是两种不同的判定方式,”纪尧往后退了一步,“场景破坏作为既定事实发生了就无法改变,所以面前围墙的破口不会修复,但是之前林深和杜哥提到的道具没有一个人为的回收过程就悄然消失,或许因为它们是消耗品,使用一次之后就判定为消耗掉了。” 王泰宁听得眼睛越睁越大,看看周围几人,又看看外面的道路。 林深也感觉自己的心脏猛跳了几下,盯着道路边缘的店铺去看。 这么一观察,他感觉这个时间点外面的模样,似乎跟他们昨天从学校返回宿舍时,几乎没有一点变化。 这样的事情在现实生活中是很难发生的。 “按照纪尧的这种想法,昨天那些摔下楼的人的事情也能够解释了,”杜靖恩转眸,看到门卫手里拎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往他们的方向走来,“他们没能逃脱这种什么东西刻意安排的死亡,所以在死亡这个结局达成之后,这些人的存在就失去意义和必要性了,那么直接凭空消失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纪尧用力点头,“是,杜哥刚才说的,杀戮和逃脱是这里的核心,这不仅是针对我们的,也是针对这里每一个人的,剧情和记忆在这个地方不重要,剩下的人也不需要记得,自然也不会去考虑死掉的人怎么样,只有我们,我们不是原本就存在于这个程序运行中的东西,所以才感觉到了奇怪。” “那我们就是,在什么固定的剧情里,”林深看到门卫皱着眉,张口赶他们从围墙边离开的模样,“如果是电影那说不通,电影里多少还是需要逻辑以保证剧情的衔接,那就是——” “游戏里。” “游戏里!” 杜靖恩几乎是同时,跟林深说出了这三个字。 第556章 【0205·变】漏洞? 声音回响在安静的小道上,门卫皱着眉挥着手走了过来。 “去去去,别在这附近待着,也不知道墙什么时候还会不会倒下来,到时候受了伤学校负责还是你们自己负责?之后过这儿记得绕着点走。” 杜靖恩与林深对视几眼,没有试图与门卫说些什么,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眼神示意了一下纪尧跟王泰宁,四个人就顺着小道快步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了。 在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王泰宁下意识地回过头往门卫的方向看。 他挠了挠头,压低自己说话的声音。 虽然周围一个老师学生都没有,却还是像害怕被什么东西听到他们谈话似的,缩起脖子眼睛转了转,道:“这……这要真是在游戏里,那之前看到的那些奇怪的地方,好像都说得过去了……只不过我们这样说话,脑袋上会不会蹦出来对话框啊?要是讲的东西都已经被观察到了,那不就是被对方提前知道我们的想法和计划了吗?” 杜靖恩闻言摇了摇头,回答道:“这个可能性虽然不能排除,但从现状来看,我更倾向于要么是这个游戏背后的操作者每次的观察视野有限,不一定会发现我们说话的内容,要么就是因为这个游戏的重心并没有放在剧情对话上,或许它也没有刻意留意每个人的对话。” 纪尧闻言点点头,“我觉得杜哥说得有道理,毕竟我们听其他人说话的内容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毫无意义的,只是主观上能够感受到他们在说话,却听不出来具体在讲些什么内容,但我们和这些人终归是不一样的,如果对方真的能非常精准地观察到我们的一举一动,完全可以有针对性地将‘恶作剧’放在我们身上,而不是现在这样一边消灭学校里的人,然后撞概率一样来同事消灭我们。” “那倒也是……”王泰宁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 空旷的操场上只能看到零星几个学生,顶着还不算亮的天色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而在看到教学楼的台阶时,纪尧就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林深也无意识地眯了眯眼睛,看向前一天李明德从台阶上摔下去的位置。 水泥地面上似乎被洗刷得还算是干净,几乎看不出来血液留下的痕迹,有学生的脚直接踩在了那一块地面,面不改色地往教学楼里走,让纪尧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杜哥,”纪尧移开目光,快步跃上台阶,才回过头去看杜靖恩,“你们说的,更大的东西,会是什么呢?” 杜靖恩沉默了片刻,眨眨眼睛,最终也只能摇摇头,“谁知道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既然这里不同于之前遇到过的噩梦事件,会发生什么完全取决的控制这一切的人,或许我们真的只能凭各自的运气了。” 纪尧听到这个答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尽管他知道从杜靖恩那里听不到什么特别好的回答,但内心中不免还是有些许不切实际的期待的。 也许有办法?也许有什么他们没有发现的漏洞? 可仔细想一想,这都不是身处于这样一个奇怪世界里的他们,能够那么轻易寻找到的东西。 而纪尧的这种担忧,很快就在那间人数再次减少的教室里,得到了解答。 窗外的朝阳刚刚升起来没多长时间,就被厚重的乌云慢慢遮盖住,好像这里的天空也感知到了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又或者,天空的突然转变也是事件中的一环。 林深忍不住朝外望着,耳朵则听着教室里的声音。 田松杰还没有回来,如果这里的时间真的在按照正常的时间走,就算真的找不到办法,他也应该不会拖这么久的。 而此刻站在教室里的人,当然也不是昨天突然从台阶上摔下去,被簸箕开了嘴角的李明德,是一个林深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感觉在之前的一系列事情里从来没有出见过的陌生面孔。 对方只是板着一张脸站在讲台边上,手里捏着老师们都有的文件夹,另一只手架在腰上默默扫视了一圈教室内坐着的学生。 “我在这里也就再重申一次迎新演讲的事情,从教室里把自己的椅子带出去就得自己守好自己的东西,要是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以后就只能站着上课了。” 纪尧的眼皮一跳,两只手捂在嘴边上忍不住笑了一下。 以后? 这里还有什么以后吗? 在听到这个陌生的老师说要在教学楼后面的运动场上开迎新演讲的时候,他心里的警铃就一直响个不停了。 那么多的学生和老师挤在一起,还是在露天的环境下面,发生什么样的事情都不意外。 他甚至不自觉地想起第一天被闪电直接劈死的那个中年男人,这要是再一个闪电下来,不知道能一下子劈中多少人? “再多的废话我也不说了,大家都是这么大的人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没有让我一直啰嗦的必要,你们的班主任受伤住院,这节早自习就自己安安静静地该干什么干什么,等会儿铃一响,带好椅子去后面运动场,听明白了吗?” 回应声稀稀拉拉,陌生面孔的老师却也没有多在意。 他就像是例行公事一般,把该说的台词说完,也不过问为什么教室里人数那么少,其他人去哪里了,也不想为所谓的“受伤住院”多解释什么,直接一转头就离开了教室。 一切都是那么简单,又那么粗糙。 林深之前或许还会为这些细节在意,去思考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但如果这是一个完全不重视剧情,只是专注于进行杀戮的游戏的话,好像什么都说得通了。 剧情不需要逻辑,没必要一定得把故事说通,只要是为了能够让那些“恶作剧”正常实施,提供必要的条件就足够了。 而现在这个必要条件,就是最多的人数,最大的密度集中在一个地方。 会发生什么呢? 林深想不出来,但如果田松杰迟迟没有回来,通过外面寂静的街道真的走到真实的地方去了,说不定能给他们提供不少意料之外的帮助。 毕竟,他和田松杰并不是原本就应该进入到这当中,需要扮演被害者的倒霉蛋。 说不定,他们就是这个游戏里的bug呢? 第557章 【0205·变】程序 话分两头。 田松杰在等待异常的震动逐渐消解之后,慢慢地站起了身子。 他观察了不少时间,发现巨大的映着画面的墙壁对面那张肿胀的人脸,似乎一直没有能察觉到他在这一头的存在。 于是在对方从墙壁前又忽然离开时候,他尝试着靠了过去。 距离的拉近并没有让他更加看清楚墙壁对面映照着的环境,倒不如说莫名其妙还变得模糊了好几分。 只不过目之所及的昏暗环境,还有看上去逼仄低矮的房顶,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田松杰快步往前走,一直到伸手能碰到墙壁,当中散发着一阵隐隐的热意。 他眼前的确实是一面墙壁,但与手上传来的触感不同的是,本能里似乎有种声音在不断说,这并不是一道完全无法穿透的壁障。 这样奇怪的想法让田松杰的动作一顿,片刻思考之后,尝试着双手贴上墙壁用力地推了两下。 然而面前的这块墙壁只是被压得微微往里凹陷,并没有能够让他穿过去的感觉。 不行? 田松杰眉头一皱,收回了双手。 余光瞥见手上的铁环,顿时眼睛一亮。 或许不是他过不去,而是缺少了些什么,所以他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过去? 仔细想来也是,自己某种意义上是跟林深一体的,尽管这种手上的铁链所带来的距离限制在之前已经解除了,却并不代表他们就已经变成了两个完全独立自由的个体。 他能够到达18号公寓,能够不断穿梭在各个门后世界,甚至最开始能够摆脱艺术馆的控制,都是得益于林深。 也许他得返回,把林深带到这里来,他们才能找到真正正确的破解方式? 想到这里,田松杰不再执着于穿越墙壁去到那头,而是尽可能地观察周围的一切,以及墙壁后面映照出的一切,以获得更多线索。 他尝试着调整角度,从墙壁的一头往另一头走,脸几乎要贴到墙上,努力搜寻任何看上去可能有用的东西。 在他走到墙壁的右边尽头时,他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他双手往上一扑,整个脸颊被温热的墙壁挤得变形,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像是被分割成一个一个极小方块的画面。 那是一张床靠近床尾的位置,虽然看着好像是无数方块拼成的马赛克画面,但担在上面的那一团东西着实让人眼熟。 是那个房间! 那个一居室! 田松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认真努力地去辨认。 之前一直和林深说起一居室究竟在什么地方,现在不就看到了吗? 一居室就在他的面前,就在这面墙壁的后面! 就连离床尾不远处的房间入口的位置都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那除了是那个一居室,不可能是别的东西了。 田松杰一下子笑了,呼出一口气。 果然他们从0205的门进入的方式是跟许愿人不一样的,他们最初就进到了一切真相的中心。 而屏幕上当时弹出的提示框,让往光驱里放入光盘2,才是他们再次跳转场景,突然出现在了一个挤满学生的体育馆里的原因。 这样一想,田松杰的脑袋里立刻就清晰起来了。 从街道的接头穿过黑色的墙壁是什么,他到达这里的一路上看到的、感知到的东西又是什么。 那个在脚下飞速旋转着的或许就是正在光驱中运行着的光盘2,许愿人们就是被困在光盘2的程序当中,所有的事情是这堵墙壁外—— 田松杰使劲摇摇头,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兴奋。 不对,是面前这个显示器屏幕外面,正在控制着这个程序的那具尸体的所作所为。 难怪学校的名字长得那么奇怪,没有哪个学校会取“一夕匕”这样怪异又不吉利还拗口的名字的,但如果说这是外面那个“人”自定义设置的,为的就是取“死”这个字的意思,那不就跟里面那些致死的恶作剧对上号了吗? 略显沉重拖沓的脚步声从房间门外的小客厅里传来,偶尔有什么柜门开关的声音。 田松杰深吸了几口气,将自己脑海中之前那些杂乱的线索都一一理顺。 滋滋—— 滋—— 滋滋滋—— 模糊的像是电流或者是电磁的声音穿过显示器的屏幕,轻轻落到了他的耳中。 田松杰立刻按住胸口,抿紧嘴唇,把自己的耳朵紧紧贴在屏幕上。 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而刚才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绝对不可能是活人。 那么门后所封印住的世界并不是此刻正在光驱中运行的光盘2,而是连带着他们进来时看到的一居室。 时间不会前进也不会后退的这个空间里,说不定就藏着什么许愿人在程序的世界里无法获得的情报。 而此刻的响声,田松杰也有些模糊的印象。 那像是收音机广播调频时的,没有对准正确波段时产生出来的杂音,他在很小的时候跟姐姐半夜躲在被子里偷听过几次。 那么现在这个,已经不会再流动的时间与空间之中,广播里面又有什么东西被固定下来了? 随着滋滋杂音的逐渐消失,透过显示器屏幕田松杰听到有一阵悠扬轻快的音乐响起,它的位置不远,或许就被放置在房间里某堆杂物的下面。 紧接着广播中的音乐戛然而止,一道严肃的男声从当中流淌出来。 声音很朦胧,田松杰几乎整个人都贴在屏幕上,才能勉强听清楚一些词句。 “……在此插播一条消息……前天……听众朋友投稿……楼上……散发异味……警方已于……三楼……室发现高度肿胀的男性尸体……陈尸家中……原因……调查中……” “……目前……特别渠道获知……死者身份……其亲友家人……或也处于失联……失踪状态……警方推测为有组织有预谋……大型……案……请各位市民近日……避免单独行动……减少早出夜归……若有……相似情况,请……联系警……” “啪——!” 田松杰正听得入神,入耳的却是一阵清晰不少的巨响,震得他直接离开了显示器。 转眸看去,就见身上衣服被绷得几乎要裂开,如同一个巨型大汉一般背对着自己站着的那具尸体。 对方仿佛在剧烈地喘气,喉咙里发出不受控制的呼噜噜的声音。 低着头,双眼紧盯着角落。 那或许就是收音机摆放的位置。 “吵吵吵……吵死了……” 对方含糊地抱怨着,“每次都放……每次都放……就不能……让它直接坏掉吗?!” 田松杰退后了两步,在对方带着怒意地转过身来要靠近屏幕的时候,他直接顺着自己来的方向,迈开步子开始往回跑。 他得带林深过来,带林深到这个地方。 如果能够顺利出去,说不定就能想办法解决掉这个怪东西,让运行的程序直接停下来。 第558章 【0205·变】去与不去 叮铃铃——!! 教室门口响起的铃声仿佛是一道催命符,纪尧听到的瞬间就“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扣着桌边,目光不由自主地就朝杜靖恩的方向瞥。 林深则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稀稀拉拉的学生带着早晨的困倦之意起身,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就或扛或抬地带着自己的椅子从教室门走出去了。 他们身上只有对程序忠实执行的本能,不在乎教室里纪尧的奇怪神情,也完全不在意这个迎新演讲来的时间有多微妙。 “杜哥……” 纪尧叫了杜靖恩一声,对方也只是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搬起椅子往教室后门走了两步。 “还是去。” 王泰宁也不太情愿地搬起椅子,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猜到一会儿可能有大事发生,我们就不能这样直接躲在这里吗?不去参加他们的集体活动,说不定就逃过这一场设计了?” “想得是挺好的,”杜靖恩回头,脸上带着苦笑,“可如果这真的就是个游戏,我们不去不会显得我们更加显眼吗?这里所有的npc都在按着既定的程序执行接下来的行程,而我们没有照做,说明我们是有自我意识的,会感知到风险的,那么之后什么样的‘恶作剧’会落在我们头上,不是更难预知了?” 说到这里,杜靖恩看着王泰宁沉下去的表情,停顿了一下,“仅仅只针对我们的设计,那可比之前的广撒网要致命多了。” 林深最后一个站起来,看了一眼窗外沿着球场边缘走过的学生们,转头道:“这要是个游戏,之前也只是推测对方无法时时刻刻都能紧盯每个角落的细节,但并不代表任何事都不会被它观察到,特别是这种群体性的活动,落单很容易被快速发现的。” 纪尧松开抠着桌子边缘的手指,吐出一口气抬起自己身后的椅子,说道:“这里说不定也不止是剩我们几个人,也许除了被卡车突然就撞死的那一男一女,学校里还有其他许过愿的人在,也难保他们现在就是你这样的想法,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躲起来想要逃过这一劫呢。” “我们甚至没有办法真的一间一间教室,去把可能还存在的其他人找出来,”杜靖恩走到门口,用眼神催促他们,“那样行为说不定也会让我们更加引人注目,这一回的迎新演讲跟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很难有充足的逻辑和理由来说服对方,我们脱离程序的行动是合理的。” “好……” 自己燃起来的希望之火突然间被其他人无情浇灭,王泰宁脸上也只有无可奈何。 是的,不管是他们无意中在牙刷里发现刀片也好,还是林深突然冲出去阻止老师开门也罢,这些事情都是能在人脑中形成一个合理的行动逻辑的。 但这样无聊又看起来可以开小差的集体活动,要是一堆人突然鬼鬼祟祟找一个以为没人注意的角落躲起来,要是换自己是操控游戏的人,说不定真的都会多关注几眼。 再加上这是噩梦中的世界,对方也知道有许愿人的存在,那就更容易怀疑到有异常行动的人身上了。 这个游戏本身或许不需要充分的逻辑,和衔接正常的剧情,但不代表在游戏之外进行着控制的那个人没有正常的思维方式。 这是两码事。 混在陆续往外走的学生堆里,刚走到教学楼大厅的台阶前时,外面沉闷的天空突然响过一阵低沉的雷声。 这像是某种不好的预示,让林深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接着又下意识朝宿舍的方向看。 杜靖恩几乎是与他并排走着,看他抬头,自己也抬头看了看。 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并没有那种快要下雨时带着温热湿润的感觉。 而杜靖恩一撇头,在路过的教室窗户前,确实看到了几个穿着校服的人依旧站在室内,隔着反光的窗户好像在看他们。 他眯了眯眼睛,却因为窗玻璃看不清楚对方的面容,不确定长相就很难判断究竟是不是。 林深也被杜靖恩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循着他转头的方向看过去,眉头一皱,尝试着靠近教学楼两边的花坛,以离教室窗户的位置更近。 终于,他勉强看清楚了里面有两个学生气还未脱的女生,在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与其对上的时候,脸上带着焦急地使劲朝他们招手,像是要叫他们进去。 林深摇了摇头,反倒是腾出一只手,反向招呼他们出来。 窗户在这个时候被人忽地推开了,站在两个女生旁边的是一个看上去年纪稍大,但也还算年轻的男生。 只见他双手拄在窗框边上,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把头往外一伸,道:“你们疯啦?!这种时候还不找个地方躲起来,跑到外面去主动寻死?” 听到声音,纪尧和王泰宁都同时转头。 杜靖恩眉头皱起,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你们才是疯了,赶紧搬上椅子一起过去,不然一会儿你们就是目标了!” 其中一个女生显然没有那么坚定,听到杜靖恩这么说,下意识就转头要去搬椅子,却被自己身旁的另一个女生给拉住了。 就见她皱着眉头摇摇脑袋,凑近在对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对方面带纠结地停下了动作。 “开什么玩笑?!”男生见杜靖恩不领他的情,鼻子用力哼出一声来。 接着他抬起手,指向头顶的天空,“你看看外面的天气,再看看这莫名其妙的安排,这明显就是要在运动场一锅端,还过去?过去可就真没命了,不如待在室内来得安全!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出去绝对要死!” 第559章 【0205·变】选择的自由 杜靖恩面对对方的态度,不怒也不恼。 他只是搬着椅子站在原地,盯着窗内的三个人看了有一会儿,才又缓缓开口道:“反正我话是已经放在这里了,你们要是不出来,说不定一会儿就变成最显眼的目标,到时候反而能让我们多活几分钟……所有人都去运动场了,只有你们留在这里,难道不奇怪吗?” 男生双手在窗框上一拍,气势毫不示弱,“那我要问问你了,到了运动场上有什么地方是能躲的?四面八方都那么空旷,再加上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一旦出了任何一点乱子场面根本没办法控制,到时候还想着从里面逃脱出来?我看是门儿都没有。” 林深眨了眨眼睛。 对方的这种推测也不能说是完全没有道理,人太多的情况下,一旦混乱起来,说不定不需要对方施加“恶作剧”,失去理智的人群说不定就能把他们直接活活踩死。 但如果不去,进行了程序之外一场活动的人物却是最容易被发现的。 那或许就像杜靖恩说的,在运动场的混乱都还没有开始之前,就极有可能已经被其他难以预测的“意外”给解决掉了。 纪尧眉头一皱,上前一步,道:“我们也只是好心好意提醒你一下,你说话这种态度是不是有点问题?你不愿意就不愿意,也没谁强迫你,现在说得好像就你聪明,我们都是傻子似的,有必要吗?” 杜靖恩闻言,往纪尧的方向挪了半步,挡在他身前,回头轻轻摇了摇脑袋。 纪尧见状,只是带着情绪地瞥了对方一眼,就重重呼出一口气,收回了目光。 “你的推测不是没有道理,”杜靖恩放平语气,身边偶尔有学生走过,他又朝花坛的方向靠近了一些,“但是你也得考虑我们是在什么样的地方?到现在为止,你们有在这里发现任何制造这些杀戮和死亡的东西吗?我不知道你们这是第几次进入噩梦世界,可我必须在这里告诉你,这一次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同。” “能有什么不同?”男生说话依旧带着相当明显的情绪。 站在他旁边的女生眉头微微一蹙,用手拉了一下他的袖子。 谁知男生快速一抽手,不仅躲开了女生的手指,还往一旁挪了半步,“第一天的闪电你们没有看见吗?那个人直接一下就被劈死了,如果同样的事情还来第二次的话,谁躲得过?室内的情况明显就不一样了,你们想想遇见过的情况,难道不是比起那种劈闪电要容易防得多?” “应该不会有第二次闪电了。”林深开了口。 他看了看周围已经快要走光的学生,转头低声提醒杜靖恩,“得赶快走了,不然大家都要变成拖到最后的人了。” “你怎么知道?”之前试图搬椅子被拦下的那个女生,有些紧张地挤着嗓子问道。 杜靖恩冲林深轻轻点头,回答道:“道具是消耗品,用过一次之后应该就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就算是大规模投放使用的,也在使用过一次之后就没有再出现了,所以闪电极有可能也是一个消耗道具。” “道具?”男生的眉头拧到一起,整张脸上充满不理解又觉得有些可笑的表情,“你们在说些什么鬼东西?闪电是道具?闪电怎么可能成为道具,谁在用,老天爷吗?还是什么神仙精怪的?” 王泰宁实在是看不惯对方的态度,深吸了一口气,刚准备要发作,又被杜靖恩抬手拦了下来。 他紧抿嘴唇摇摇头,又继续冲男生道:“这里不是平常的噩梦世界,我们推测是什么都可能发生的游戏里,那么闪电成为一种杀人的道具就不奇怪了,你以为你躲在教室里就不会被发现,殊不知对方有上帝视角发现你们只是时间的问题,不跟随大部队去运动场,你们就已经违反了程序早就设定好的运行模式,不先搞你们还能搞谁?” “哈?”男生一下子笑了,“你们神智真的还清晰吗?还是被宿舍里面发现的那种床板下的玩意儿给影响了?” 杜靖恩没有试图继续解释什么,而是说道:“我该说的都说了,把我们推测出来的东西也告诉你们了,留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但走不走我也没权力强迫……你们不走没关系,别拦着我们找生路。” 这句话说得男生眉毛无意识地一挑,脸上露出一个极其荒唐的表情,然后直接笑了出来。 接着他关上教室的一边窗户,抬手一挥,道:“行行行,我也能说的都说了,我不拦着你们去送死,想死就去呗,真是浪费我的口舌。” 林深的目光看向已经被关闭的窗户挡住,看不清楚表情的那个女生,“有时候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并不是一件坏事,不要把所有的希望和机会全都压在别人身上,命是自己的……” “你什么意思?”男生猛地拍了一下窗框,发出“咚”的一声响,直接打断了林深没有说完的话。 林深见状,只是轻轻笑了笑。 他用眼神示意杜靖恩三人赶紧跟着学生离开,自己则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视着教室内的男生,“刚刚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能说的都说了,要做什么样的选择看每个人的自由,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那当然,”男生直起身子,双手抱胸,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睨着林深,“你们想去送死就去送,没人拦着。” “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不让别人做出自己想做的选择呢?”林深若有深意地目光往旁边移了一些,“我不知道你带着她们经历了什么,见过什么,又躲过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在她们看来,你是什么样的人,有几分值得信赖……有人想走,却不让走,我在想——” 林深停顿了一下,“嗤”地笑了,继续说道:“你是真的想当这个英雄带着她们逃出生天,还是在满足自己内心的某种需求?又或者说,其实是为了突发情况下,能有好控制又听话的垫背的呢?” 男生被林深说得脸色一变,深吸了一口气,怒意完全不掩饰地从脸上投了出来。 林深却是收回目光摇摇头,最后说了一句,“既然有自己选择的自由,那就都自求多福,但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说罢,他没有再给几人一个眼神,加快脚步追上学生群体的尾巴,直接消失在了教室中三人的视线里。 第560章 【0205·变】“聚光灯” 林深是真的不想救那个女生吗? 他心里其实是最清楚的,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会选择直接将对方从教室里强行拽出来。 但他不想在这个地方跟其他许愿人起冲突,这意味着浪费时间。 而这些浪费掉的时间,可能每分每秒都极为重要。 特别是在他现在可以保证,杜靖恩几个人跟自己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情况下,如果他把过多的精力放在与这个男生争执让不让人走这件事上,那么操场那边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他就有可能错过。 他不能放着已经是队友的人处于自己无法观察到的境地之中,而去把时间花在不确定能不能够回心转意的人身上,这多少有些得不偿失了。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 但要是现实情况不允许,那也必须做出更加正确的选择。 所以他只能选择留下那几句话,要是对方真的愿意坚定自己的想法,尝试着为了自己找出一条生路,那么林深在再碰到她的时候,必然会想尽办法施与援手。 要是没有,他也不会过多强求。 他不是神,做不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更多的还是要靠许愿人自己的意志。 “林深!” 听到杜靖恩叫自己的声音,林深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一抬眼,阴沉的天空下运动场上全都是满脸百无聊赖或坐或站的学生们,老师则在主席台的方向忙碌着什么,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平常。 学校的领导手里拿着稿子,低声跟其他人说话,如果不是明知自己没有在现实世界之中,真的有些梦回童年。 杜靖恩几人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后面,纪尧则是一边紧张地搓着自己的手指,一边眼睛不停转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像是为了随时能逃命找一条最合适的路线。 只不过运动场被高高的围墙围住,不管是进来还是离开,都只有那一条出口。 纪尧在目光转了一圈回来之后,略显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王泰宁则是紧盯着主席台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望望天空,眉头紧锁,却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一直到所谓的迎新演讲开始,运动场上依旧平静得像是真的刚开学的学校一样。 演讲的流程不断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一开始还打起百分之百精神警戒着周围一切的纪尧跟王泰宁,渐渐地也开始注意力涣散,挺直的后背慢慢弯了下去,在无穷无尽的领导发言中眼皮子都重了起来。 “不会……什么事都不发生?” 纪尧强打起精神,使劲眨了眨眼睛。 杜靖恩没有回答他,就只是那么坐着。 如果真的什么事都不会发生,那当然是最好的。 可是杜靖恩又担心,真的什么事都不发生。 要是不发生的话,他们又该等到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才能找到出去的线索? 与其继续在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不断担惊受怕,警惕这个警惕那个,他觉得倒不如干干脆脆直接来个大的,能活下来就活下来,活不下来也算是尽力了。 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 这一时的平静或许会让人生出眷恋和依赖,但这终归不是他们应该在的归处。 杜靖恩想要醒过来,想要回到自己熟悉的生活中去,而不是穿着不符合年龄跟长相的校服,坐在这里,等待着随时可能会落到自己头上的死亡。 林深则是有意地注意着时间,然而偶尔总是会有说不上来的一晃神,就感觉时间好像突然莫名其妙偷偷流走了。 耳中能听到的来自主席台的枯燥发言,也从自己集中注意力听到的那前半句话,跳到了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的后半句话。 他盯着地面,确信这肯定是时间流速不正常造成的。 而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又或许是对方为了让他们疲倦,从而放松警惕准备的烟雾弹。 毕竟在游戏外,对方需要等待的时间并没有他们在这里那么长。 热烈的掌声轰然响起,林深猛地抬起头,看到的是学生们带着没有表情的脸,正在用最大的力道不停地双手鼓掌。 这声音与表情的反差,仿佛是在催促台上的人赶快离开,好放他们脱离这种枯燥且没有意义的活动。 随着学校领导的离开,陆陆续续有学生伸着懒腰站了起来,同时天空也传来一阵闷雷声。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疲倦的纪尧吓了一跳,他立刻警觉地抬头看向天空,似乎是想要寻找闪电可能会出来的位置,然而等了半天,能听到的只有更远处的滚滚雷声。 “可能要下雨了,大家别磨磨蹭蹭,抬好自己的椅子有秩序地回教室里去,不要拥挤,不要奔跑,不要打闹。” 老师的声音从主席台的话筒里传来,林深只是瞥了一眼,就感觉眼角余光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不一样的颜色。 几乎是同时,杜靖恩用手肘快速顶了一下林深的手臂之后,伸手分别抓了一下纪尧和王泰宁的校服衣摆。 两人皆是一个踉跄,在回头看了杜靖恩一眼之后,立马进入了警戒状态。 耳边依然只有远远传来的雷声,头顶的乌云虽然层层叠叠,却丝毫感觉不到即将下雨的趋势。 就在走在前面的学生加快了脚步的瞬间—— 轰隆一声响。 几乎是震耳欲聋音量。 纪尧下意识地把椅子往地上一放,两只手朝耳朵里一塞,整个人挨着椅子就缩成了一团。 他瞪着自己警惕的双眼,四处寻找着可能发生的异常。 而这一回,林深之前察觉到的那转身即逝的光,像是一盏黑暗舞台上的聚光灯一般,“啪”地一下直直穿破厚重云层照射在了他们身前不远处一个学生的身上。 对方整个人被照得发白,强烈的光线自头顶从上往下,在学生身下留下了清晰的阴影。 他像是被定住一般,在光线中一动不动,只是睁着自己惊愕的眸子仿佛变成了一座雕像。 周围的学生也注意到了这个异状,纷纷朝两边疯一般地退了开来。 第561章 【0205·变】我们得出去 “这什么东西?!” 王泰宁没忍住直接喊出了声,他抓着自己的椅子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原本还懒懒散散,散着步离开运动场的学生就这样骚动了起来。 刚开始是最靠近被“聚光灯”照到的那个人周围的学生,脸色铁青地转头就朝着出口的方向跑。 紧接着就是他们抬手开始推走在中间的其他人,就这样一层层向外传递,直到走在最前面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人,通过大家的口口相传和推搡的动作注意到从天空投射下来的异样光芒,运动场没几秒钟就陷入了一团混乱之中。 运动场的出入口霎时间被人挤人堵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拼命地想要往外面跑,但每个人都这么想,就挤得谁都没有办法快速出去。 轰隆—— 第二声响雷在头顶涌动的时候,那盏打在学生身上的聚光灯突然开始变换起颜色来,刺眼的光有了肉眼可见的微弱变化。 而最怪异的是,原本被定在光线中的学生的模样,也随着这道光线的闪烁开始变换不同的样貌。 时而是他原本的样子,时而又变成一件死物,时而又变为一看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应有的怪物的模样。 跟随着光线的变换,学生像是等待被抽中“大奖”的“幸运观众”,只能在拥有双眼的时候惊恐地瞪大自己的眼睛。 一直到—— 光线猛然停了下来,他不再是穿着校服的学生,反倒是变成了一个拥有尖锐牙齿,下半身完全变成一条蛇的怪物。 只不过他依旧在光线中动弹不得,粗壮有力的尾巴卷成一圈裹着原本在他手中的椅子,身上的鳞片在偏蓝的阴森光照下显得有些骇人。 这让原本就骚动的人群变得更加恐慌,惊叫声不断,原来还在主席台上准备维持秩序的老师也猛地丢掉了话筒,直接钻入人群尝试着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林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不一样的声音,他抬起头,然而眼前依旧是阴沉的天空。 可他分明听见了“嗡——”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突然在头顶上出现,紧接着是“咔嗒”、“咔嗒”有规律和节奏的响声。 这时候他被杜靖恩拽了一下,“林深!” 只听得“啪”的巨响,云层中投射下来的光线中有什么东西轰然闪过,那个变成怪物模样的学生在瞬间化为了齑粉,一丁点痕迹也没能留下。 纪尧被惊得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是被王泰宁伸手使劲拽着,才从原地拖行到了好几步外的地方。 “……没了。”纪尧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两个字,手里还无意识地抓着椅背,像是抓着什么救命稻草。 没等任何一个人开口说话,第二道光线又瞬间投射下来,照在了挤在出入口附近的人群之中。 周围的学生和老师本能地散开,被留在原地的同样是一个一动也不能动,只剩下惊慌脸庞的学生。 “别管了,跑啊!” 不知道是谁这么喊了一句,愣在原地的众人又开始乱了起来。 他们不再去看被选中的幸运儿,一心只想着离开这个鬼地方,躲开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照射下来的光线。 而杜靖恩也拽着林深,喊上拉着纪尧的王泰宁,开始拼命朝人群里面挤。 林深的目光像是被定在了天上,他竖起耳朵再去倾听,这一次他不想错过任何一点细枝末节。 直到—— “深哥!” 略显没有温度的一只手突然穿过人群,握住了林深的手腕,他这时候才彻底回过神来。 看到田松杰充满意外的脸,眼睛在逃命的人群中一扫而过之后,直直落到了自己身上,“嗡——”一声。 真的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了阴云之下的天空上。 田松杰紧握着林深的手,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抬眼一看,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还没从那个奇妙的电脑世界里走出来。 出现在他们面前,高高悬挂在天空中的是一个窗口,一个带着“是”与“否”的窗口。 所有的文字连带窗口都像是由无数个巨大的方块拼成的像素画面,角度的限制导致林深看不清楚选项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内容。 他只能听见咔嗒一声,“是”字闪烁了一下,紧接着又弹出来一个小一些的确认窗口,没有任何犹豫与停顿的就听到了第二声咔嗒。 伴随着再次出现的“啪”一声巨响,在光线中再次变为了怪物模样的学生,化成了粉尘随着阴风飘散得无影无踪。 “林深!别愣着啊!!” 听到杜靖恩的喊声,林深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意识挣脱开了对方的手,跟田松杰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天空。 而等他回头的时候,周围已经看不到几个人了。 目光集中到杜靖恩三人的脸上,他们似乎并没有看到出现在半空中的异样窗口,也听不见咔嗒咔嗒的声响。 “深哥,我们得出去。” 田松杰说着,推着林深开始朝运动场出入口走,“我找到了,找到我们最开始看到的那个一居室了,光盘2的运行把我们带到这个里面来,既然我们能从外面进来,那肯定就能从里面出去,我们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存在,应该不会受这里全部限制。” 田松杰说话的语速很快,带着林深已经走到了杜靖恩几人的身后。 “只要我们出去,停下光盘的运行,或者接管程序的控制权,我想应该就能让现在这些东西停下来。” “一居室里有尸体,会动的尸体,应该是我们进入之后才出现在屋子里的,那个地方才是真正从现实里分割出去被封印起来的地方,而不是现在这个不算真实的世界。” “我尝试过出去,但似乎我的行动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受制于我们之间的链子,你不出去,我也没办法走,要救他们就得到外面去。” 林深听到这里,轻轻地点了点头,迎上了杜靖恩疑惑的目光。 几乎是同时,第三道光线“啪”一下照到了纪尧的身上。 他瞪圆眼睛的模样被定格在那里,周围的人轰然散去。 林深的心脏猛地一跳,与田松杰对视了一眼,两人直接默契地伸出手去穿过光线使劲推了一把纪尧的身体。 “林深,你干嘛?!别!” 杜靖恩惊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林深只看到那道光线如同前一晚的黑影,出现奇怪的花屏和抖动,纪尧的身体晃了一下露出半个脑袋在外面,猛地吸了一口气,张嘴要喊什么。 “小田,我们走!” 林深的脚步已经不停歇,快速挤过人群朝着操场的方向开始跑去。 第562章 【0205·变】重返 林深都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像这样长距离奔跑了,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头再看一眼纪尧的情况,就迈开步子,用力地扒开人群一直一直往前冲。 等他匆匆回头的时候,视野里只有在运动场出入口乱成一团学生,杜靖恩他们被淹没在其中,根本不知道怎么样了。 然而林深不能够停下脚步,他必须继续拼命地往前跑。 这里时间的流动跟外面是不一样的,或许只要他再努力快上那么一分,一切就可能来得及。 穿过教学楼冲到操场上的瞬间,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一回头,朝教学楼的方向看了过去。 “深哥?” 在田松杰的疑问声中,林深看到的是平静依旧的教学楼。 一楼那个曾经打开过窗户,与他们有过不算太愉快交流的位置,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林深使劲吸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没什么,你带路,我们越快出去越好。” 见林深没有什么想说的,田松杰自然也不会过于执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加快步伐伸手指着围墙破洞口的方向,“出去以后往右边转,一路跑到道路的尽头,能够看到一面黑色的墙壁,只要我们穿过墙壁,就能够从这个地方出去,那里应该是地图的边界线,是这个“世界”的尽头。” 远处门卫的折叠椅孤零零地放着,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只有那个保温杯依旧靠墙放在靠近椅子腿的地方。 或许是运动场上传来的异样声音引起了这里所有人的注意,就连宿舍楼里听上去也静悄悄的,感觉不到一个人的活动。 不过这样的状况对于林深来说再好不过了,他冲到破洞口前,抬手抓住围挡在上面的警戒带,身体一跃就直接跳了过去。 寂静的街道上回响起林深双脚落地的声音,他根据田松杰提示的方向,没有片刻停留地沿着无人的道路狂奔。 而在这个时候,他才终于看清楚了周围的景象。 也许是有了之前跟杜靖恩的推测与判断,在看到这些街景的时候,就突然感觉一切都是说得通的了。 看似没有闭店的店铺紧闭大门,仔细看去根本不像是打得开的样子,而里面的东西看上去模模糊糊,根本看不清楚究竟具体是些什么。 这些不重要的东西并不会出现在这个游戏的核心流程里,所以它们如此粗糙简化。 也没必要开门营业,因为学校里的人在程序设定上是永远不可能离开学校范围的。 奔跑带起了风,也吹起了林深的刘海,等他停下脚步的时候,看到的是像断崖一般毫无征兆就中断掉的道路,以及被地图边缘切掉了一部分的房屋。 “就是这里。” 田松杰说着,轻车熟路地伸出一只手触摸面前漆黑的边界墙壁。 然后林深就看到田松杰的手掌连带着衣袖毫无阻碍地没入其中,“嗖”的一声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抽离走了一样,一下子消失在他面前。 林深自然也不敢耽搁,吐出一口热气,也抬起两只手去接触黑色墙壁。 没有触感,更没有温度,如果不是看到自己的两只手确确实实消失在了面前,林深或许都会怀疑是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摸到。 他感觉不到这道边界的墙壁传来任何阻碍感,紧接着就是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像是被什么吸了一下,意识断线了。 不过这样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几秒钟,等林深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离自己有几步远距离的田松杰正回头看着自己。 很奇妙的地方。 林深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黑色的世界被条条不断掠过的光线微微照亮。 他冲田松杰点了点头,对方立刻转过身,大步往前走。 紧跟在田松杰后面,林深没有空再去思考和观察这究竟是什么,只是看着自己的脚踩在地面上带起的些许绿光,内心不断催促着自己。 嗡嗡嗡—— 嗡嗡——! 什么东西转动的声音变得逐渐清晰起来,林深快跑了几步,直接追上了慢慢停下来的田松杰。 两人同时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向下望去,能感觉到转动带起温热的风扑在脸上,让本就快速奔跑过的林深感受到衣服因为汗水紧贴在了身上。 黑白相间的物体仿佛一个巨大的圆形刀片,以飞快的速度转动着,那绝不是能轻易接触的东西。 “深哥,我觉得下面这东西可能就是被我们换进去的光盘2,只要把这个东西停下来,或者是中断程序里的操作,就能让里面的事情暂时停住。” 说话间,田松杰又往前走了几步。 他伸手一指从下方延伸上来,又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的黑色管道,又开口道:“我之前就是碰了这个东西,然后一路被送了上去,直接进到了显示器里面,看到了屏幕外面的世界。” 田松杰的字字句句林深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又有一种奇妙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们到底算是什么? 当时他伸手触碰到跟随杜靖恩的那个黑影时,对方的消失方式也明显与之前接触过的不同,而刚刚也是同样,他和田松杰用力去推被定格住的纪尧的身体,同样出现了奇怪的花屏与抖动。 而现在,他们毫无阻碍地穿越了地图边界的屏障,来到了光盘运作的地方,田松杰甚至说可以通过眼前的管道直接被传送到显示器面前去? “那就走。” 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再去细细思考这些问题,林深扬了扬下巴,直接走到了管道的面前。 手碰上去传来有些微柔软的触感,没等他思考要顺着这个东西爬出多远才够,他的双手就像是融化一般直接没入了管道之中。 接下来的一切就不是林深能够主观控制的了,身体被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违反重力般地一路不停往上,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停下喘息的时间。 等到他的双脚再次感受到坚实的地面,面前已经是田松杰说的,那么应该是显示器屏幕的巨大墙壁。 不算清晰的画面上映照着一张眉头紧皱、眼球突出,带着愤怒情绪的脸,而在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林深有了跟田松杰完全一样的感受。 这,不是人。 第563章 【0205·变】爬出来的怪物 一具已经高度肿胀的尸体却像是活人一般,在画面的那一头不断地动来动去,给人一种诡异不适的感觉。 特别是那张脸上鼓出来的眼球,像是随时都会掉下来一样。 咚————!!!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林深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并且压低自己的身体重心来保持平衡,才从刚才的剧烈震动中没有因站不稳而踉跄。 “……怎么……回事……?又他妈……bug?!” 含糊的说话声穿过屏幕进入到两人耳中,像是被扩音器放大过后一样,带着强烈的失真在空间中不断回荡,如果不去集中注意力听,根本听不清楚对方究竟说了些什么。 田松杰直接快跑几步来到屏幕面前,手往上面一放,回头对林深道:“深哥,你来试试……看看能不能从这个地方出去。” 林深点头,迎着那张被放大的可怖脸庞走了过去。 靠近屏幕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些许温热,而外面的动静也变得更加清晰起来,鼠标与键盘被发泄似的强力敲击发出的嗒嗒声,伴随着巨大的身体一下一下撞击本就不算多坚实的桌子产生的闷响。 整个显示器内部的空间也跟着小小震荡着。 能感觉得出来,外面这个东西情绪确实不好。 就在林深抬起手,准备去触碰屏幕的瞬间,两人看到对方膨胀的身体噌一下就站了起来。 被桌边挤压的皮肤渗出绿色的汁水,在转身的时候飞溅到了屏幕上,然后又悄无声息地像是被吸收了一样消失掉了。 “……我……我就不信了……再……再试试……” 嘴里吐着含糊的话语,带着咚咚咚的脚步声,那具身躯从房间门口直接挤了出去。 “他这是去哪儿?”林深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田松杰闻言也只是摇了摇头,道:“他之前似乎也离开过一次,然后就返回来了,但又不像是在那间小客厅里鼓捣什么,也许是什么,我们之前还没来得及检查到的空间?比如说厕所浴室之类的?” 林深不语,只是思考了片刻,便直接将手往温热的屏幕上一放。 而他的手掌并没有像田松杰那样,可以触摸到一个明显的实体,而是直接没有任何阻挡的一下子就穿到了外面去。 这样的变化是他没有能提前料到的,身体一个踉跄直接又往前扑了一步。 田松杰瞪圆了眼睛,他能清晰看到林深伸到屏幕外的手臂变成了原本该有的大小,此刻正缓缓翻转过手掌来。 林深张了张嘴,控制着自己的左手在空气中抓握了两下,发现活动是自如的。 短暂与田松杰进行了一次对视,林深的右手直接扣住了屏幕的边缘,几根手指伸到了外面,摸到了显示器略有些粗糙的外缘。 接着他就像是电影中从屏幕里爬出去的怪物一般,借着两只手在外面施加的力量,将脑袋直接给送了出去。 这种感觉着实奇怪,可他还没来得及去消化,冲进鼻腔里的味道就让他眉头一皱。 他们打开房门进到这间一居室的时候,屋子里是没有这种味道的,但此刻异味却浓烈得直让人作呕。 如果不是林深已经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换一个人这时候估计直接就要吐出来了。 那是尸体高度腐败的臭味,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用具体的词句去形容它究竟属于哪一种味道,这气味只是充满侵略性地刺激着人本能中那种厌恶的感觉,让人下意识想要逃离,想要避开。 林深皱了皱鼻子,又发现其间夹杂着变质血液的味道。 原本就不大的一居室,几乎被这些恶心的气味给塞满。 与其说是尝试分辨味道从什么位置来的,不如说每一寸的空气中都是同样的浓度,根本没有一个能够让人躲避的位置。 但他不可能在这里停住,他得出去。 出去之后,把正在运行着的东西彻底停下来。 于是林深两只手往外一伸,直接扣住桌子的边缘,拉扯着身体从显示器里抽离出来。 而几乎也是在抽离的同时,他仿佛感受到自己身体的皮肤也在跟着这种抽离不断地剥离开,那种感觉跟之前他看到过的手上的皮肤脱落,露出异于常人的青灰色一样。 不过林深现在思考不了那么多,他听到桌子下面光盘在光驱内转动发出的嗡嗡声,只想尽快解决掉眼前最棘手的问题。 他回头看了一眼显示器屏幕,看到的只有因为自己不断往外爬,而在屏幕上留下的不断抽动扭曲的花屏,看不出当中到底运行着怎样的画面。 “……什……什么东西?!” 含糊的说话声带着一股剧烈的恶臭直冲逼仄的卧室,让这里异味的浓度更上了一层楼。 林深的半个身子已经顺着屏幕爬了出来,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挤在门口的巨大身躯,那张臌胀的脸上充满了惊愕,身上的皮肉随着他咚咚的脚步声抖动了两下。 明明是一副腐败许久的躯体,却在看到林深的时候像是见了鬼一样,原本就听不清楚的话音带着更加剧烈的颤抖。 仿佛在对方眼中,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人从屏幕里爬了出来,而是地狱中的恶鬼在凝视着它。 林深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本能地抽动了两下,他微微垂眸看了一眼,发现指头朝着尸体的方向有蠢蠢欲动的趋势。 于是他再次抬眼,对方往后踉跄了一步,直接摔坐在地上,皮肤里挤出绿色的腐败汁液溅得满地都是。 “……你……你是什么东西?!不……不要过来……” 林深从未见过如此胆小的门后世界的存在,就好像它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一样,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悲鸣,两只因为膨大肿胀的身体而略显小巧的双脚不断在地面上蹭着,像是要从这个房间里逃出去。 这样的事情林深当然不可能让它发生。 于是他手上再次用力,扣紧桌面边缘猛地一撑,整个人朝前一滚,直接落到了落满灰尘的地板上。 而在林深彻底离开了显示器的屏幕,田松杰触摸屏幕内侧的手也感觉到了某种拉扯,眨眼间就已经悄然站在一居室内,这个充斥着浓烈异味的空间里。 第564章 【0205·变】房门之外 或许是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即将面临巨大威胁,在看到林深挣脱出屏幕的束缚,站在房间里之后,对方笨重的身体像是在突然间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双脚在地面上噔噔噔地敲着,飞快地往门外的方向爬去。 滋滋—— 滋—— 滋滋滋—— 与杂物一同被塞在房间角落里的录音机这个时候又突然发出了噪音,田松杰一眼寻到了那个方向,看到原本没有亮的电源灯自己“啪”地打开了。 紧接着里面流淌出耳熟的悠扬音乐,他确定他上一次听到也是同样的歌曲。 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从他离开这里到重新返回不会经过太长的时间,一段广播节目播完了也不会像电视那样突然又再次重播。 那这是怎么回事? 林深却没空去观察这些,他紧盯着对方步步紧逼而上,并且在意识到对方似乎对自己存在说不上来的惧怕之后,更是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步伐。 而对方一边疯狂地往外爬,一边努力尝试着起身,口中带着紧张的呜咽似乎真的想要从大门口的方向离开。 “……你……你别过来……怪物……别过来……” 收音机里悠扬的音乐像是被它紧张且完全没有威胁性的话语给截断,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响起了带着严肃语气的声音。 “……在此插播一条消息……前天……听众朋友投稿……楼上……散发异味……警方已于……三楼……室发现高度肿胀的男性尸体……陈尸家中……原因……调查中……” 一模一样的话语,一模一样被杂音所切断的信息,再一次闯入田松杰的耳中,他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而对方在听到这些话的时候下意识地露出厌恶的表情,似乎想要去关闭这段烦人的播报,却在视线对上林深的目光时,发出一声悲鸣,最终选择不顾一切地继续往门口的方向爬。 “……别响了……烦不烦……别响了!” 林深不紧不慢地跟在它的后面,回头瞥了一眼恢复如初的电脑屏幕,一个写着“是”与“否”的弹窗停在正中央,因为没有人操作,画面上的一切都像是停滞了一般,不再继续前进。 于是他收回目光,一边盯着对方狼狈往前爬的姿势,一边不断思考着。 它想要逃出去吗? 可是如果这里才是真正被从现实世界里分离出去,被隔绝起来的空间,那么它应该是没有办法逃离这个地方的,那么它是要去哪儿? 先前田松杰看到的一次,以及刚才它的那一次离开,又是去做什么的? 林深觉得自己这一刻不能急,再加上游戏因为没有人去继续操作所以暂时停止了,杜靖恩他们应该是感受不到的,那自己就还有时间去搞清楚门后究竟是什么东西。 毕竟这具充满恐惧的尸体,完全不像之前见过的那些攻击性那么强,但他确确实实就是门后的存在,那就一定是有其中的缘由。 它看起来威胁性不大,但不代表对于许愿人来说那个由0和1构成的世界也像它一样没有威胁。 看着那双粗壮的手抬起来,拼命握住大门的门把手,林深轻轻眯了眯眼睛。 就在他停下脚步的一瞬间,注意到对方瞥了他一眼之后,突然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林深心下一凛,此刻哪还管得着面前的究竟是什么东西,猛地往前一扑,伸出手就抓住了对方的脚踝。 黏腻潮湿恶毒感觉瞬间传了过来,随着他手上力道的加大,皮肤里挤出来墨绿色的汁水,带着难闻的味道。 而打开的那条门缝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一道刺眼的光,紧接着林深就感觉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连同着尸体一起被用力拖拽了一下,跌入了漆黑的空间之中。 “深哥!” 田松杰的声音是从上方传来的。 林深没有松手,只是回头朝上看了眼,就见田松杰站在高处的房门边,只能蹲下身子睁大眼睛寻找自己的踪影。 他张开嘴,想要对田松杰说些什么,然而手上抓着的那只脚仿佛变得灵活了不少,像泥鳅似的要挣脱自己的控制往更深处爬去。 林深只能回神,紧随对方不断地往更漆黑的地方走。 “……目前……特别渠道获知……死者身份……其亲友家人……或也处于失联……失踪状态……警方推测为有组织有预谋……大型……案……请各位市民近日……避免单独行动……减少早出夜归……若有……相似情况,请……联系警……” “深哥——?!” 田松杰的手紧紧扒着门框,他压低身体,耳中还是广播里断断续续的声音,努力摒除掉这些杂音却依旧无法在眼前的这片黑暗中寻找到林深的踪迹。 没有回应,他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然后眼前的房门突然“嘭”的一声就用力合上了,他只能眼疾手快地将手给缩了回来,再次推了推门,又尝试着扭动门把手,发现完全打不开。 田松杰张张嘴,往后退了两步。 林深落下去的时候,他能明显感觉到门后的空间和这个房间存在着某种高低差,可那是什么地方? 不像是之前突破了图书馆的限制那个让他本能就不想靠近的空间,但其中却又夹杂着些许类似的气息。 那具尸体每次的离开,似乎都是有某种目的的,而每次它回来,电脑里运行着的程序里似乎就会出现一些异常于世界观的道具。 想到这里,田松杰抿抿唇,只能重新返回到卧室里,盯着显示器屏幕看。 上面并不是什么画面精美的东西,看上去不过就是一款由无数细小的像素点构成的,连启动窗口都很小的游戏。 而屏幕正中间那个一直没有被点击的弹窗上,显示着一个问题。 “您确定要使用……” 田松杰一愣,中间被空心角括号圈住的道具名他无法读出来。 但上面的文字他却不是没有见过,跟之前在那个墓的入口空间看到的是一样的,不属于这个世上任何一种体系的文字。 第565章 【0205·变】细长房间 林深被拖着快走的距离并不算远,没多久就停下来了,他感觉手上紧紧捏着的那只脚都快要断裂,眼睛一转,在确认能分辨出对方气味的去向之后,悄悄放开了手。 这一放,对方非常快速地就感知到了,把脚往黑暗里一缩,想要藏匿自己的行踪。 然而不知道是因为本身身体的问题,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的影响,林深依旧能从几乎没有光线的空间里听到它的身体与地面摩擦,发出的令人作呕的声响。 它躲藏了,但却没有真的能够完全躲藏。 反倒是林深放轻了脚步,稍稍屏住呼吸,一直跟随着声音往前走,直到听到“吱呀”后“哐”的一声,气味和声音才像是被完全隔断一样,彻底安静了下来。 鼻尖闻到些许类似于下水道带着腥气的臭味,他不太确定这个地方究竟是不是下水道,脚下地面坚实且平整,只是味道确实非常潮湿。 而沿着之前声音消失的方向,林深又往前走了几步,抬起手来摸到了是一道几乎被潮湿的霉菌覆盖住的木门。 门的触感很湿滑,林深在碰了一下之后就立刻缩回了手。 他弯下腰,慢慢凑近,鼻尖的味道有些呛人。 然后他很快就看到了干净的金属门把手,跟整道门相比显得异常明显。 光是从这一点就能看出,这的确是对方经常进出的地方。 至于里面是什么…… 林深不再多想,直接手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旋转。 门锁几乎没有发出声音,门就被他给拉开了,而从门缝当中传出来的味道,却跟外面这块不知道是什么的空间天差地别。 那是一股很浓重的香火的味道。 林深的脚步一顿,先将眼睛顺着门缝看了进去,目之所及之处只有昏黄摇曳的灯光,距离门口的位置还比较远,只不过对方庞大的身躯却映照了一个巨大无比又怪异的影子投射在墙上。 这当中的空间应该不大,只是深度比较深。 林深没有立刻走进去,而是在观察到这些之后微微蹙眉。 这个东西在被惊吓到之后,害怕得疯一样往外跑,但它却跑到了这样一个只有一道门作为出口,并且以自己的身形非常难以再继续方便移动的位置。 它来这里做什么? 它不止一次来到这个地方,是觉得这里能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帮它摆脱危险的现状吗? 随着林深的思考,他看到投射在墙上的影子开始上上下下晃动起来,就像是正在对着一个什么东西磕头一样。 仅仅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林深心头一紧。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莫名觉得不妙的感觉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并且觉得以自己的经历来说看到这样的动作不该突然生出警惕,但他似乎就是有些奇怪的反感。 这种反感让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些,不是发生在门后世界的画面,然后他一下子推开了门,猛地冲了进去。 本能告诉他必须要打断对方的动作,甚至要毁了里面的东西。 但至于为什么,他现在没空思考。 听到了门轴发出的“吱呀”声,屋子里的庞大身躯猛地颤抖了一下,转过它那颗已经看不到脖子的头颅,瞪圆了眼睛往后一看。 然而在它看到被无数烛光映照着的林深时,脸上的恐惧又多了好几分,喉咙里发出一阵尖锐的呜咽,试图加快自己的动作。 这一下林深终于看清楚了这个细长房间里的布置。 沿着两边墙壁是无数几乎被燃烧殆尽的白色蜡烛,融化的烛泪将一根又一根又粗又矮的蜡烛粘连在一起,一路延伸到房间最里面的位置,并且数量也变得更多了起来。 里面的蜡烛燃烧得旺盛,甚至直接灼烧在了对方变色的尸体上,留下一块块或黑或黄的斑块。 墙壁之上则贴着很多乱七八糟的像是符纸一样的东西,可林深定睛一看,又不是真正的符纸,像是涂鸦乱画出来的鬼画符,找不到一点书写规律。 “……!” 更重要的,是他在鬼画符的正中看到了一个类似于文字,却又不属于世界上任何一种文字的字。 只有这个字在每张纸的正中间,保持着相对稳定的模样,周围的那些带着奇怪颜色的墨,反倒像是某种随手所画的奇怪装饰。 林深读不出这个字,但他却不能说自己不认识这个字。 随后他猛地将目光转向尸体的方向,勉强透过对方庞大的身躯,看到一个类似于佛龛的东西。 但他知道那肯定不是佛龛,至少贴在墙上的文字让他无比肯定这一点。 于是他直接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肩膀,绿色的腐败汁液顺着皮肤用力的地方渗出来,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混杂在香火味道中,熏得人有些眼花。 他用力往后一掰,就见对方手里握着一把小小的水果刀。 也许是因为它身体的膨胀,这把刀握在手里小巧得像是玩具一样。 而锋利的刀刃上面是各色汁液干透后留下的痕迹。 刀刃的尖端没入到了对方臌胀的肚子里,已经在皮肤上留下了两道不深不浅的刀痕。 他的这个动作让尸体下意识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像是急于要从自己身上挖下一块肉来。 林深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疯狂地跳动了两下,也不顾自己是不是会跟这具作呕的尸体来一个近距离接触,直接整个人就压了上去,伸手去夺对方手中的刀。 眼角余光滑过房间尽头摆放着的这个类似佛龛的东西,上面被一块黑色的布遮盖着,看不出里面究竟供着的是什么。 前面摆放着的一个搪瓷小碗里只有些黑色的水,表面漂浮着像是油花的东西,以及非常小的一块类似腐肉的玩意儿。 “……放手!” 对方终于在这个时候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说话的时候嘴巴里飘出难闻的气味,却也没有能够阻拦林深的动作。 很明显这家伙在进行某种类似于祭祀、上供的动作,虽然不知道真的完成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事,但林深觉得黑布后面的东西散发着奇怪的气息,这样的行为是绝对不能继续进行的。 他一把捏住刀刃,也不顾是否会割伤手指,直接就是往外一扯! 第566章 【0205·变】震动 腐烂肿胀的尸体没有正常人类那般充满弹性的皮肤,林深这用力地一拉扯,直接将对方手指上臌胀松软的皮肤拽掉了一大块,紧接着另一个被刮蹭到的手指,皮肤也一整块地直接从指头上脱落了下来。 林深紧握着水果刀不敢松手,一直到他完全抬起了左手,切实感受到刀刃在自己皮肤上留下些许疼痛的感觉,才将刀用力往后一扔。 金属清脆的落地声在不远处响起,但面前的尸体想要再去把东西捡起来,那就得先从林深面前跨过去。 可是它抬起脸,眸中的愠怒之意只有一瞬,就立刻被惊恐与慌张所替代了。 林深甚至能感受出,这种恐惧的情绪并不只是在与他对视的时候产生出来的,这个东西好像又多了一个什么惧怕的存在,两片厚厚的嘴唇剧烈颤抖着。 张开嘴,似乎是想要挤出什么话来,却只能变成一些意义不明的呼呼声。 就在这个时候,被黑布遮挡住的类似佛龛的东西突然开始小幅度震动起来,木质的身体摇晃着发出嘎哒嘎哒的声音。 而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那张本已经看不出多少细微表情的脸上露出了更加明显的恐惧。 林深感觉到它似乎试图起身,想要挣脱自己的控制,往外面爬去,但却在尝试了好几次之后都失败了。 “……放手!放手!” 这一次的话语里哀求声变得更多,突出的眼珠子左右转动。 紧接着“呼——”一声,看起来还算是有些厚重的黑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吹了起来。 像是什么人的叹气,又像是非常平常的用力呼气。 可是这道风刮到尸体身上的时候,好像变成了什么凌冽寒风激得它猛地一哆嗦,眼中的惊恐再次放大。 这时候它哪还顾得着害不害怕林深,转动自己笨重的身躯开始奋力地朝着门口的方向爬。 林深松开了手,皱着眉转眸去看那个震动的“佛龛”。 而爬行的身体很快就停了下来,它并没有直接逃离这个活动受限的房间,而是转身去捡起了被林深丢到远处的水果刀。 接着像是着了魔一般,再次颤抖着两只手将刀尖没入到自己的肚子里,试图从上面切下来一块肉。 “佛龛”的震动声变得越来越大,每震一下,就让那具膨胀的身躯跟着抖动一下。 像是催命符,又像是在控诉对方对自己的不敬。 林深当然不可能让它完成面前这奇怪的仪式,他一边警惕着不断晃动的“佛龛”,一边快步朝尸体的方向走。 也许是注意到了林深的脚步声,对方惊叫一声想要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手上也快速滑动着,一直到一块腐烂松软的肉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而几乎也是同时,“佛龛”上一根原本烧得旺盛的蜡烛呼一下,毫无征兆地就熄灭了。 一小束火光的消失并没有影响到整个房间里的照明,足够多的蜡烛依旧将“佛龛”周围照得极为亮堂。 可就是这小小的一支蜡烛,让尸体的动作猛地顿了下来。 它一只手抓着水果刀,另一只手刚准备捡起掉在地面上的肉块,在听到声音的瞬间,脸色立刻就灰败了下去。 失败了。 林深的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冒出来这三个字,但是看对方的表情,他觉得只能是仪式出了问题才会这个样子。 时间限制?还是别的什么? 熄灭的蜡烛在震动中断裂,掉在地上之后骨碌碌地往前滚了一节,直到撞到林深的脚才停了下来。 不过在这短暂的愣怔之后,林深看到对方又动了起来。 连滚带爬地用身体顶开林深,重新回到了“佛龛”的面前,它的眼睛睁得溜圆,将手中的肉块往搪瓷碗里一放,嘴巴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然而它的这些补救举动并没有让“佛龛”安静下来,震动声依旧,显然此时贡品已经是来不及了。 “那是什么?” 相比起之前着急于解决掉面前这个东西,林深在看到“佛龛”之后脑袋里冒出来的东西逐渐汇聚成一个完整的画面。 他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指着“佛龛”,扬声问了一句。 这时候的尸体仿佛听不到他说话一样,虔诚地双手合十,一直不断念诵。 之前的恐惧和警惕好像都被抛到了一边,现在只专注于全心全意安抚面前这个看起来即将失控的“佛龛”。 没有任何一件事,此刻能比这件更重要。 林深不语,看看它,又看看完全没有停歇趋势的“佛龛”,伸出手去就抓住了挂在上面的黑布。 这下子对方才像是突然醒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抓林深的手,又意识到什么一样猛地缩了回去。 “……别……别……别这样……不行……” 这句话里带着商量和哀求的语气,感觉就像是体会出林深比它面前的“佛龛”更讲道理一样。 林深却是完全不顾它的态度,直接一把掀开了盖在“佛龛”上的黑布。 还没等他看清楚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听耳边的尸体发出一声凄厉破碎的嚎叫,然后像个球一样使劲朝后一滚,抬起两只手护住自己的脑袋。 这一举一动,就好像自己还是一个活人一样,放在这样一副身体上显得滑稽又难以理解。 而“佛龛”的震动并没有因为黑布的掀开而停止,旁边另一只还在燃烧的蜡烛火苗也逐渐微弱下去,白色的烛身上能看到出现了一条显眼的裂痕。 搪瓷碗像是被稳稳固定在桌面上一样,没有随着这种震动颤抖,反倒是碗底本来不多的黑色液体突然增多,冒了起来将碗里的那块腐肉给淹没。 尸体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整个上半身都猛地直了起来,下意识又开始双手合十,张开嘴巴想要念叨什么。 然而眼前发生的一切显然是违背它的意愿的,碗里的黑水并没有在淹没腐肉之后就停下来,反而像是一个无尽的泉眼依旧不断往外冒黑水,越过搪瓷碗边,直接漏了出来。 紧接着“嘭”的一声,身后的房门紧闭了起来。 “别……不要这样……就差一点……只是一点而已……我放了啊……放了啊……” 第567章 【0205·变】终于见到了 尸体崩溃的话语并没有让震动和不断冒出来的黑水停下来,碗中水溢出来的趋势反而变得越来越大。 原本应该压在里面的那块腐肉也不知道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有黑水在咕噜咕噜地往外冒,顺着桌边一路流淌到地面上,没一会儿就跟林深的鞋底差不多高了。 林深回过头,去看被关闭的房门,结果发现原本是门的位置已经完全变成了墙壁的模样,上面也贴满了许多看不懂的鬼画符。 整个空间既没有入口,也再看不到新的出口,俨然变成了一个无法逃脱的密闭空间。 尸体开始疯了一般,双手“啪”一声合到一起,开始使劲朝地面上磕头。 它本就脆弱的皮肤一下一下砸在地面上,与黑色的液体接触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然后一大块松动的皮肤就直接从额头上掉了下来,在黑水中像是被分解了一般,失去了踪影。 林深一把抓住它的手臂,想要制止它现在没有意义的行为,却发现这一回对方根本不在意自己做什么了,好像面前这无法控制的一幕才是它最惧怕最担忧的。 于是林深抬起眼,去看被掀开黑布的“佛龛”。 他的上眼皮瞬间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两下,这绝不是因为肌肉紧张突然出现的抽搐,他甚至直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慢慢松开对方的手臂,眉头直接蹙到了一起。 他看到了。 林深想象过千百次自己会以何种方式与这样的东西见面,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是眼前这样的情况。 “佛龛”里面的空间不大,正中放着一个花瓣雕刻得卷曲怪异的莲台。 这样的东西,任谁看一眼都会觉得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而在摇晃震动的“佛龛”中,莲台稳稳当当没有丝毫偏移,摆放在莲台上的东西也像是被牢牢固定住一样一动不动。 它的金属光泽被周围的烛光照得异常显眼,漂亮的铜黄色,其中又微微带着些铜生锈后的铜绿色。 林深实在不知道这样去形容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但周围火光的映照确实让这个东西展现出诱惑人的感觉。 那是一个铜制的嘴巴,有林深手掌那么大的一个嘴巴。 嘴巴周围多出来的部分断面并不算是非常平整,但微微张开的双唇和显得内敛沉稳的下压嘴角带给人一种难以说清楚的不可侵犯感。 脑海中的画面终于凑上了这最后一块拼图。 苗小羽在老家发来的照片上看到的一只手臂,远书说收到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寄来的一只铜制眼睛,再加上面前,这个真实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铜黄色嘴巴。 它们是一体的,它们一定是一体的,与施与愿望的鬼神一定有脱不开的关系。 林深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停滞住了,脑袋中的画面完整的瞬间,所有纷乱的思绪又瞬间涌了出来。 “饶了我……真的……饶了我……不怪我……是他……是他让我耽搁了……” “……我心很诚的……我没想过别的……贡品您收下了不是吗……” “……收下了,收下了就……就像之前一样……回应我的需求啊……求您了……” 尸体含糊错乱的话语钻入林深的耳朵里,他猛地回过神来。 想也不想,直接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扭曲莲台上的那张嘴巴。 “……你……你干什么!” 磕头的尸体注意到林深的动作,带着破裂的惊叫挥舞着自己粗壮的双臂想要制止。 然而它怎么比得上林深这样一个身体完全的人的灵活度? 只是几个闪身和躲避,林深就已经往后与它拉开了距离。 脚下的黑水已经快要没过鞋面,而搪瓷碗中涌出来的水流只有越变越大的趋势。 不过还没等林深去仔细打量自己抓过来的铜制嘴巴,他就感觉到微张的双唇中间突然呼出一口气,冰凉的气息像刀子一样把他的几个手指刮得顿时抽动了几下。 是疼痛,甚至是过度的疼痛之后,带来了一种超越阈值的麻木。 这种感觉让林深一抖,铜制嘴巴差点脱手而出,是耳中突然传来的铁链的声音,让他又下意识地将手里的东西握紧。 他的思绪在一瞬间回到了那座图书馆的房顶,回到了他顺着脚手架爬上去之后,感受到的如刀一般的风的那一刻。 是一样的东西。 心底有个声音在这么对自己说,所以尽管手指有些不听使唤,林深也憋住一口气,不愿轻易放掉手里的东西。 而也是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之前自己夺刀的时候,被锋利的刀刃在手指上划出了好几条深浅不一的口子。 伤口有红色的血液渗出来,在触碰到铜制嘴巴的时候,产生了奇妙的变化。 像是产生了什么灼烧的反应,血液接触嘴巴表面开始冒出泡泡和白烟,而众多的泡泡汇聚起来又变成黑色的液体顺着林深的指缝滴到脚下不断变高的水位中。 “……你……松手!要遭报应的……!这是……这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尸体扭过身子,用看起来极为脆弱的膝盖试图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它一边说,一边想要抢夺林深手里的东西。 林却抬眼去看“佛龛”,震动还在继续,这里的一切没有任何往好的方向的变化,门也没有出现。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拍开尸体的一只手,将手中的嘴巴高举,说道:“你以为把这东西放回去,一切就会平稳下来吗?” 尸体不答,但它愣一下的模样在林深眼中已经是一种回答了。 “这东西要是会救你,就不会把我和你都关在这个没有出口的地方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带着我来到这里,其实就是它放给我的一个诱饵?” 林深眯了眯眼睛,“你说不定已经没用了。” 第568章 【0205·变】消融 “你……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闭……闭嘴!” 尸体挪动着自己庞大的身躯,依旧奋力尝试着去抢夺林深手上的那个铜制嘴巴。 它自己在自己肚子上开的那个形状不规则的洞,就像那样敞开着,里面似乎像是有什么柔软变色的东西想要挤出来,随着它的动作不断地晃动,紧紧堵在洞口处。 “你看,连你自己语气都不确定,不是吗?” 林深又往后退了一步。 他已经走到了刚刚是门的位置,借着这个机会转头快速瞥了一眼,发现之前的门扉确实是彻底消失了,眼前的墙就像是一个整体一样,看不出有丝毫可疑的接缝。 他观察到对方的眼中有过一瞬的闪躲,但很快就使劲摇了摇头,继续伸手过来。 “……放……放回去……放回去就会原谅我的……!你还来……” 林深当然不可能依照它说的去做,铜制嘴巴离开了那个“佛龛”,上面剩下的另一只蜡烛也在即将断裂的边缘,搪瓷碗中不停冒出来的黑水就更不用说了,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停下的趋势。 从它耽搁了那一刻开始,这件事就处于无法挽回的状态了。 “你最开始不是还很怕我吗?”林深轻声问着,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黑水已经完全没过脚踝,传来刺骨的冰冷。 而这句话像是某种提醒,让尸体的双手顿了一下。 其实林深感觉得出来,此时此刻对方也并不是完全不怕他,一直以来都在有意地控制着自己不与他进行眼神的接触,而这件事被点出来之后,臌胀的身体瑟缩了一下。 “而且,还有一件事很奇怪不是吗?” 面对林深的问句,对方保持着沉默,只是手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像是在想什么事。 “这里的布置,加上那个像佛龛一样的东西,”林深紧紧捏着铜制嘴巴,“你应该是在供奉这个东西?而你供奉了,它就会给你回应,但如果它真的是个可以庇护你的东西,真的是你在慌不择路的时候能够进行的最后一个选择,为什么我感觉你相比起我,反而更怕它呢?” 林深的这段话像是戳破了对方不敢宣之于口的心事,在听到“更怕它”三个字之后,身体本能地抽搐了两下,然后居然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开始拼命摇头。 它剧烈地摇晃带动自己松弛的皮肤也跟着摆动,那状态就像是在与林深极力撇清关系,以证明这句话跟它完全没有关系,它从来没有害怕过一样。 但这,又正是惧怕的证据。 “你觉得放回去这里的一切就会恢复如初吗?”林深问着,抬脚用力踩了一下脚下的黑水。 啪啪啪的声响每发出一次,就让对方忍不住抖上那么一下。 “肯定……”这句话的声音说得极其没有底气,甚至尸体垂下了自己巨大的脑袋,只能看到突出的眼球在快速转动,“肯定能的……只要……只要……” “只要什么?”林深反问它。 然而对于这个问题,对方似乎也得不出答案,虽然在努力蠕动着双唇,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林深抬起右手,在原本是门的位置使劲敲了两下,回应他的是墙壁坚实的声音。 然后他开口继续问道:“你之前见过这样的状况吗?唯一的入口消失了,搪瓷碗里的黑水不断冒出来,根本没有一刻停歇……有些事实,不是你不承认,就能当做没发生的。” 沉默,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原本应该是最吓人的尸体,此刻却像是被夹在两个特别恐怖,让它惧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的东西之间,显得那么弱小又无助。 林深的左手已经有些麻木到了手腕的位置,他抬起手,这才发现自己手臂的颜色要比之前见到过的还要深。 再加上这间狭小的房间内只有两侧的蜡烛照明,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感觉自己的左手像是完全变成了黑色,看上去比之前更加不像人了。 而在这个时候,他又回想起尸体当时看他的眼神,疑惑从心底生出,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 林深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没有急着对方回答,而是开始打量起手中的铜制嘴巴。 普通人类的鲜血是不可能溶解这种材质的东西的,更不可能在与之接触的时候产生类似灼烧的效果。 他的指尖此刻虽然失去了知觉,但借着烛光开始能看出铜制嘴巴周围多出来的那些部分,似乎都已经被烧掉了大半,变成黑色的汁液落到脚下的水中。 这应该也是自己身体产生出的某种变化,而这种变化,或许比最开始他感受到的,观察到的要来得更为深刻,是发生在身体深处的改变,所以他才问了对方这样一个问题。 而这个问题明显也把尸体吓得一抖,它依旧捂着自己的嘴,缓慢地挪动脑袋,像是在让自己鼓起勇气去看什么特别恐怕的东西。 但也仅仅是一眼,飞快的一眼,从林深的身上滑过而没有多一秒的停顿。 林深想了想,继续说道:“你敢选择跟我说话,不就说明在你心里,我手里这个东西要比我来得可怕得多不是吗?现在都一样困在这个没有出口的空间里,就算你不承认,你自己也是清楚刚才的仪式一旦失败就难以挽回了,否则你不会那么慌张的。” 说到这里,林深停顿了一下。 “佛龛”边上的另一只蜡烛应声断裂,“噗”地落入到黑水之中,失去了踪影。 “那么你还想多喘一口气,就得依靠我了不是吗?”林深慢慢弯下腰。 他原本是希望这个动作给予对方一定的压迫感,然而压低了视角,才发现尸体没入黑水中的身体像是在悄无声息地溶解消失。 而看对方的神情,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这种变化。 林深心下一凛,往前走了一步,借着烛光瞪圆了眼睛再次确认。 不是看错了。 眼前这具膨胀的身躯,确确实实在水中慢慢剥离、散开,然后逐渐消失。 这下,反倒变成他有些着急了。 原本如果只是等水位不断上升的话,他们应该还有大把的时间,然而此刻看得出来,这房间既是个困住他的陷阱,同时也是一个消融诱饵的牢笼。 第569章 【0205·变】人一样的黑雾 林深是知道的,面前这个东西就是门后世界的核心。 尽管它并不像是其他门后的存在那样拥有极强的攻击性和能力,更多的力量是从这个铜制嘴巴上得来的。 如果这个家伙一旦完全溶于黑水之中,就相当于这个门后世界就直接毁掉了。 他忍不住觉得这样宁愿毁掉一个门后世界,主动让自己失去一只触手,当中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 而这一切,可能是最开始就设计好的。 如果不是之前经历的一切让林深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要是还是以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公寓助理的身份刚刚进入这里的话,他是绝不会选择什么都不想,就跟着尸体来到这里的。 或许会抓紧时间,把那台运行中的电脑停下,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这样的话,逃入这间房间的尸体不会出事,仪式不会被打断,铜制嘴巴同样也不会被发现,门后世界的一切还可以在下次“狱”字锁掉之后继续正常的运行。 但现在,这套行动就变为了另外一种意义。 引诱公寓助理或者是真有胆识的人进入陷阱,然后将一切销毁在这里。 毕竟如果林深是背后控制这个世界的存在,面前这个依然拥有普通人的喜怒哀惧的东西,显然也能很快确定它并不是一个完美的支撑门后世界运转的人选,选择在这里销毁它确实是个正确的决定。 想到这里,他眨了眨眼睛。 但就如同之前见到远书的时候,对方曾经对他说过的那样,这个“鬼神”对于人的理解有时候太过浅显和死板了。 惧怕确实能很好的控制一个人,让对方畏手畏脚,不敢言不敢动,按照要求乖乖做事。 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内心不渴求解脱,不渴求有人来拉自己一把,帮自己一下。 确实会有人在这样的精神和压力控制下,完全变成服从命令的机器,不过很可惜的是,林深觉得眼前这个肿胀的男人明显不是这样的。 否则它何必央求林深,何必尝试着与吓跑自己的东西对话呢? 真正的机器是不会考虑这些的,也不会因为仪式的失败惊慌失措,要做的只是与目标同归于尽就好了。 很明显,它做不到。 那么林深就还有机会,从这张嘴巴里面撬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我……你让我……怎么信任你……”尸体像是费劲地吞了一口唾沫,“……像……像你这样的东西……” “我?”林深扬了扬眉毛。 其实在注意到对方的反应时,他就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上可能发生了什么变化,这跟之前强行从显示器里脱离出来感觉到的皮肤剥落有关系,所以面对这样的话,他并不意外。 只不过他低头自己看自己的时候,依旧是平时的模样。 “一……一团像人一样的黑色烟雾……就……就眼睛在发光……”尸体梗着脖子努力抬起头,尝试着与林深对视,“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深没有回答,他也不可能回答。 这是施加在他身体上,或者说是灵魂深处的某种禁制。 于是他只是缓缓抬起左手,把捏着手里的铜制嘴巴举到了对方的眼前,黑色的汁液滴滴答答地往下来落,灼烧产生的泡沫和呲呲声一直没有停止。 只见尸体两个圆鼓鼓的眼球突出得更加明显,短小后缩的眼皮费劲地闪动了两下,脸上露出了有些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刚说过了,你还想接着喘气,就得依靠我,”林深立刻收回手,站直身子,“我只是想从你这里知道些东西,想跟你好好谈谈,不然我没必要犯险追到这儿不是吗?把你的电脑停止了运行,这一切不就结束了吗?结果你跑到这里,现在看到的是什么?” 尸体的双唇嚅嗫了两下,或许是因为林深平静的语气,让它多了几分说话的勇气,“可……可如果不是你……一切顺利的话……顺利的话……这样的事情根本……不……” “如果真的没有考虑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或者说这样的事情根本不会存在,”林深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那么这种仪式失败之后的变化,有存在的必要吗?” 这么一问,对方答不上来了。 “眼前的状况你也是看见的了,门已经彻底消失,你跟我一起被困在这个狭小的地方,”林深用脚滑动了一下水面,“水位上升一刻也没有停止过,那么说明这个地方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设想好今天了,你以为你只要虔诚供奉,它就会回应你,给你想要的,但说不定其实从最开始,你就只是一个诱饵呢?随时随地都可以丢弃,一丝犹豫都没有……” 说到这里,林深微微垂下眼眸,观察着尸体在黑水中逐渐溶解的身体。 松散的皮肤和肌肉逐渐剥离,血管与筋腱也随水飘散的无影无踪,露出了藏在最里面的白骨。 而白骨也并没有那般坚挺,悄然化作粉末,寻不到一丁点踪迹。 “同样你也看到了,我是有办法的,”林深提高音量,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在水没过我之前,我可以把这东西彻底破坏,一切消失之后我就能沿着原路离开,可你就不行了。” 林深这句话当然是胡诌的,他不知道铜制嘴巴会不会真的被自己破坏,这种灼烧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当然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要是真做成了,能不能往原路离开。 如果铜制嘴巴的消失,跟眼前正在发生的异状是两件事的话,他也没底气保证自己能顺利出去。 但骗还是得试着骗一下的。 毕竟眼前这个男人,明显也不知道仪式失败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那么只要说得够笃定,它也就不得不去相信了。 “……什……什么意思?!” 很明显,到了此刻,它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消失。 或许是因为身躯过于庞大,肿胀的部分遮挡住了它视野,让它没有办法观察到在痛感的情况下,身体已经溶解了不少。 林深轻轻抬起一条腿,晃了两下,“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东西?” 第570章 【0205·变】说话声 意料之内的惊叫声差点刺破林深的耳膜,他微微蹙眉,低头看着面前惊慌失措的尸体。 对方摆动着笨重的双臂,不断尝试着越过臌胀的肚子去摸索自己的双脚。 两只手扒拉着脆弱得像是随时都会破裂的肚皮,身体内的脏器真的顺着之前的伤口挤出来了一大截。 林深看不出来那究竟是肠子,还是别的什么器官,只感觉腐败得厉害,全都粘连在了一起。 在几经确认之后,对方终于颓然地垂下了双手,任由指尖接触黑水,缓慢地抬起头看着林深,仿佛想要多点什么。 等它意识到自己的手指接触到了水面的时候,又是一声带着极度恐惧的惊叫。 然而再抬起手,手指的前端已经消失掉了一部分,露出了里面变色的血肉和溶解出断面的骨头。 “你……你有办法是不是?”那只粗壮的手在不停的颤抖,两只眼睛像是想要从林深眼中找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来,“只要……只要你把那个毁了……毁了……我是不是……是不是就能……” 它的话语显得支离破碎。 很明显,身体部位的缺失加上自己几乎感知不到,让它心底生出了更加巨大的恐惧。 它虽然早就已经没有活着了,可它的行为举止和思考方式,依旧没有摆脱为人时的状态,在发现自己发生不可逆的变化之后,下意识地就想要寻求帮助和切实的解决办法。 这跟林深想的一样。 但他肯定是不会回答它的这个问题的。 救它? 林深一丁点也没有思考过。 已经死去的人就不应该以这样的状态强行留在世间,不管它是在现实世界里,还是在被分割出去的门后世界,这都不是它应该待的地方。 见林深保持沉默,对方脸上的恐惧逐渐被放大。 它尝试着想要站立起来,害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溶解得更多,但它已经失去了双脚,更不敢用双手穿过黑水去把自己支撑起来。 那种对生的渴求如此明显的出现在一个已经死去,并且高度肿胀的尸体身上,让林深忍不住皱眉。 它是多么爱惜自己的“生命”,却又是多么漠视被困在电脑之内,连逃脱办法都几乎找不到的那些人。 这样的存在要林深从心底挤出来一点怜悯,他实在是做不到。 所以他只是抿着嘴唇,盯着对方一句话都不说。 “……我……我说,我全都说……”尸体的语气有些急促,像是生怕林深说反悔的话,它慌张摆动双手,“但……但我也不是什么……什么都知道……可我……我都会说的……真的!” 它的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就差伸出三根手指发誓了。 林深保持着沉默。 对方变得更加沉不住气,它试图去拉林深的手,被轻松躲开了。 “你……你问啊!你问我……问我啊!我都说,真的……!” “哐”的一声,放在小桌子上的“佛龛”突然倒了下来,压在断裂的两节蜡烛上面。 这样的动静让尸体一个激灵,然后就听到嗡嗡几声非常微弱的响动,贴在墙上的鬼画符中间的字突然就亮了起来,像是新鲜喷涌出来的血液一般刺眼。 “要……要来不及了……再……再这样下去……” 那张肿胀的脸上挤不出眼泪,不然此刻或许早就泪流满面了。 林深终于长呼出一口气,尝试着伸出手,从墙上揭掉一张鬼画符。 符纸在他手中迅速变黑,瞬间化为了粉末。 他不清楚这究竟是这只手臂的力量,还是伤口流出的血液所造成的,但看到这一幕的尸体,眼中竟然冒出了希望的光芒。 它信了,这一回是没有一点犹豫地信了。 “这个东西,”林深再次把铜制嘴巴举到对方面前,“是从哪里来的?” 尸体咽了一下唾沫,喉咙里传出呼噜噜的声音,“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林深一皱眉。 见到这个表情,对方赶紧用力摆动双手,继续补充道:“你……你别着急……我……我还没说完……我也……我也不知道它……它怎么出现在袋子里的……” “袋子?” “对……对……” 尸体下意识地伸手朝着原本是房门的方向一指,在发现只剩一面坚实的墙壁之后,又恐惧地将手缩回到胸前。 “那个……那个游戏……我当初……取回来的时候……”它说话含糊,听起来十分费耳朵,“放……放在公司……门卫……人……人家说帮我……帮我装在纸袋里,我没……没检查就……拿回来了……” “然后就发现这个东西放在里面?”林深转了转眼珠。 “是这样……”它抬起手,尝试着比划,“一个盒子……放在一个绒布盒子里……我以为……以为是游戏附赠的小玩意儿……然后没管……就……就开始游戏了……” “我以为……是什么游戏里……里面的道具的……实体……产品……可是一直没找到……一样的东西……” “那是个什么游戏?”林深虽然猜到了部分答案,但却还是想要听到对方的确切回答。 “就是……死神游戏……杀……杀人……用各种方法和道具……想办法制造意外……就……解压,解压的!” 尸体说到这里,肩膀上的力量像是突然卸了下来,“但我……我反应太慢太差了,老是……老是失败……反而更……更烦躁……直到有一天……” 它的话在这个地方停顿了一下,缓慢抬起头看向林深。 烛光映着它怪异膨胀的脸庞,看上去更是可怖了几分,“我听到了……声音……说话的声音……说它可以帮我……不仅帮我……还能……还能让那些,伤害我……讨厌我……折磨我……的人……消失……” 第571章 【0205·变】付出与收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深的眉头一皱,往前紧逼了半步。 然而对面那张臌胀的脸只是露出一个怪异而又带着讨好意味的笑容,像是没有察觉出林深话语中的情绪变化,又继续补充道:“对……对的……我一开始也是这样子……直到……” 林深看到对方死灰般的双眼里突然露出了一丝奇妙的生气,眼睛瞪圆,语气忍不住地有些兴奋,“我过了两天……重新打开游戏……在里面……在里面发现了……有跟我讨厌的人……名字一……一样的角色!” 它的手虚空比划着,像是在描摹屏幕上像素小人的轮廓,脸上看不出一点因为这种异常情况而生出的恐惧,更多的是兴奋,是一种“正合我意”的雀跃。 林深现在才真正地觉得作呕。 这种令人作呕的感觉并不是面前膨胀的尸体散发出来的味道,也不是它肚子上残缺的伤口中挤出来的粘连在一起的内脏,更不是它异于常人的样貌。 而是它的一言一行,是它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毫无悔意的模样。 这样的态度,让林深觉得比冲进鼻腔里的意味,更让人难以接受。 “然后呢?”他忍着恶心,问了下去。 “……然后?” 庞大的身躯顿了一下,稍稍歪了一下脑袋,接着脸颊上的肉被面部的骨头带动开始上扬,遮挡着突出出来的眼睛,变成了几近弯月的形状。 “我把所有道具……所有能在游戏里……找到……可以用的道具……全……全用在了那个人身上……”说着它用力拍了两下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墙壁,像是陷入了属于自己的回忆当中,“……他死了……虽然那么一个……一个像素小人儿……拼命……拼命地逃脱……受了伤也不放弃……但是我还是成功把他弄死了!” 它的语气到这里的时候,突然上升到了一个兴奋的顶点,甚至超过了狭窄屋子里的那些不安的震动。 此刻的它就好像遗忘掉了周围对它的威胁,身下黑色液体对自己的侵蚀,完完全全回到了成功的那一天,再一次体会当时的成功带给它的快感。 那种激动和兴奋让它的身体颤抖,甚至直接无视了林深逐渐变得阴郁的目光。 尝试着深吸一口气,将这种有些稳定不住的情绪压制了下去,林深又开口问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个角色会跟其他游戏里的角色不一样,拼命逃跑,拼命想办法吗?” 谁知对方非常快速地摇了摇头,回答道:“不知道……最开始是……不知道的……我……我没思考……我就是把那个小人儿当做他……一想起……一想起我一直以来……在他那里受到的……委屈和……指责……我就只想把这些发泄……发泄出来……” 说到这里,尸体第一次目光中不带任何一点躲闪和恐惧地直视着林深,“不然……不然我买这个游戏……图……图什么呢?” 它是显得如此理直气壮。 “那你有想过,现实世界里你说的这个人本人,会怎么样吗?” 闻言,对方先是摇摇头,后来又点了点头,“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没想过……一直到听说……他……他不见了……” 它突然笑出声,下意识地用手捂了一下自己的嘴,但那种窃喜还是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流露出来。 “……一开始没……没多想……直到说好几天没回……没回家……家里人……朋友都在找……找不到……报警……找不到……” “……然后变成……他失踪了……” “……失踪了……怎么找,也……也找不到……然后我就……就开始信了……” 尸体转动自己的眼珠,看向林深的左手,他的目光盯着那个被缓慢溶解的铜制嘴巴,“我可以这样……可以通过这个神奇……神奇的东西……让那些坏人,那些让我受伤让我委屈……误解我……指责我的人……悄……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谁……谁都找不到……嘿嘿……” 林深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东西,麻木的手指上因此稍稍传来了一丁点痛感。 这样的身形与模样是死亡时不可避免的变化,然而此刻他忽然觉得,配上对方说的话和毫无顾忌展现出来的思考方式,面前更像是一个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巨婴”,一个真正的巨婴。 “可你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林深吐出一口浊气,“变成这副模样,被永远困在这么一个不大的房间里,在我看来你的下场也挺可笑的。” 听到这句话,对方突然停止住了笑声。 只见它两只手往肚子上面一搭,砸了一下厚厚的嘴唇,像是又重新回到了眼前的世界里。 “……这……这不怪我……有些人实在是……太难弄死了……你知道吗?”它居然抬起头,询问起了林深,“我不知道……他们是聪明……还是我反应太慢……一直跑……一直逃……那种……那种成功快感很快就……不见了……不能这样……” “然后我就又听到声音了……只要我……只要我稍稍做出一些牺牲……一点点牺牲,我就能……我就能弄死他们……比起他们……带给我的痛苦……这么一点疼痛……算……算得了什么?” 林深垂下眼眸,盯着对方肚子上的伤口看。 虽然在腐败的皮肤表面没有再看到其他伤口的痕迹,但根据尸体的这句话,这样子的仪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而顺着这个思路往下去想,在游戏里发现的那些摸不着取不下的东西,那些明显不在游戏设定范围内的怪异道具,极大可能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的。 为的就是,不需要游戏操作者的思考和尝试,就能够快速且切实地杀死里面的对象。 “我……我一开始……有些紧张的……毕竟……毕竟还是会痛……但是,只要成功了……他们……他们的死亡就能为我……为我带来一次……新的完整……伤口长好了……疼痛也没有了……更重要的是,这些烦人的家伙……也能顺利消失了……” “你说!……你说世界上有这么……这么好的事情……能……能忍得住不去……不去做吗?” 第572章 【0205·变】你没有用 林深被对方的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愣住了。 世界上有这么好的事情,能忍住不去做吗? 他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不得不承认,人有时候确实会忍不住在心里想“要是这个人去死就会好了”,或者觉得“这人要是不见了该多好”,但绝大多数人的这种愤怒大多也只是停留在想想的阶段。 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有自己厌恶与喜好的东西,产生这类想法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大家只是想想,而不去实施,是因为内心依旧还有一条作为“人”该有的底线的。 不是谁,都能在冒出这样的想法之后,就不计后果去实施的。 真的动手,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你没尝试过去寻找吗?放在纸袋里面的这个铜制嘴巴,是从哪里来的,是谁偷偷放进去的?” 对方从自己异常的情绪当中慢慢抽离出来,眼珠微微斜朝上方开始思考,然后回答道:“找过……我问了……可我……没权限看公司的监控……也找人打听……都说……没有这样的赠品……但它带给我了……我想要的一切……我……我觉得这没什么坏处……” “那你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林深冷笑了一声,“你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你这副模样分明就是死了,只是一具还在活动的尸体,所以你不想听到收音机那条插播的消息,对吗?” 尸体一抖,无意识地就把头给低了下去。 它的情绪非常外显,光是多看两眼就能知道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我明明……好好的……什么时候就……” 它摇着自己的脑袋,语气像是一直无法理解这个问题。 林深闻言,长叹了一口气,“一个正常人,一个活生生的人,用刀从自己肚子上割下一块肉来作为贡品,没有谁能在不靠医疗救助的情况下,又无缘无故愈合的,况且你自己都说,他们的死亡能给你带来一次新的完整,你的伤口会长好……你就没有想过,这是怎么回事吗?” 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林深继续说道:“如果是他们的死填补了你身上的伤口,那么从你伤口周围长好的血肉它们还是鲜活的吗?死亡换新生?你在做什么白日梦,你有没有想过你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逐渐死去的呢?” “你惧怕听到那条插播的消息,是因为你其实很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是自己内心不想承认,所以不想去听,骗自己这样就可以当做没有任何事发生,而现在——” 林深的语气有意识地加重,“你之所以愿意在这个地方,不断地重复着这些事情,是知道自己已经死透了,但不想接受死亡的现实,于是继续用着相同的方法,为自己延续所谓的生命?要是你停下来,那你就真的没了,对吗?” 迎接林深的是长久的沉默,在这种沉默中,狭窄空间内的异响又变得清晰入耳,但相较于之前没有明显加强的趋势。 这让他确定了一切的根源与手中的铜制嘴巴脱不了干系,而因为血液与其表面发生的侵蚀反应,某种程度上遏制住了这里的情况走向更加糟糕的方向。 “你跟其他的存在不一样。” 听到这句话,尸体愣怔了一下,缓缓抬眼问道:“……你在说什么?” “你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只是空有脑中的恶意,”林深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已经被黑水要淹没肚脐的尸体,“那么也就不意外了……” “什么……东西不意外?”对方的语气激动了起来,带上了些急促的情绪。 “为什么你作为一个支撑这个狭小世界的存在,却能如此轻易被当做一个诱饵随手就能丢弃,”林深平静地吐出这句话,对着对方笑了起来,“你没有那么重要,你也施展不出来任何力量,你现在所拥有和操控的一切,全都是不断靠别人的生命与这个铜制嘴巴换来的,你不过是一个中间媒介,一个搬运者,随便换一个与你想法相似的人,也同样能做到这件事。” “什……什么叫做我……我的一切……是靠别人的生命……换来的?” 很显然,尸体无法接受林深说的这句话,它甚至双手往黑水里一撑,完全忘了这东西会慢慢侵蚀掉自己的身体,尝试着挺直上身去与林深对峙。 “我的疼痛……我的……我的伤口……我之前奉献的一切……难道……难道不是我……我自己的付出吗?” 林深有些厌恶地皱了一下眉,回答道:“杀人偿命,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你杀死了别人,却只用割一块肉作为贡品,这已经非常便宜你了,你还能把这样一件事叫做——‘付出’?” “虽然由我来说这样的事情多少有些奇怪,但是你确实是太没有用了,”林深长叹一口气,“给予你了超乎常人的力量,你却仅仅只用它来满足这样一点小小的私欲,你既没有自己的想法,也没有更为宏大明确的目标,不断在进行手头的工作也不过是为了保证自己不真正的腐烂掉,你没有从铜制嘴巴那里获得‘新生’,一旦失去它你就只是一具尸体了,换做是我,也只能说你是凑合能用。” “……你……你什么意思?你也……你也这样诋毁我……伤害我……否定我努力过的一切?!” 那双突出的眼睛中染上了愤怒,直到自己膨胀的身躯突然失去一定支撑,向下猛地一歪,它才意识到双手在黑水中融化了大半。 带着惊愕之色抬起来的时候,又粗又胖的手掌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手腕上的腐肉侵蚀了大半,露出原本藏在手臂里的两根骨头。 “如果不是你那个光盘运行的世界,对于许愿人来说太过于不可解了,你说不定都不太可能存在到今天。” 林深低头看了一眼,黑水已经快要接近到膝盖的位置,“这一切当中,有你的什么努力吗?” 第573章 【0205·变】救你? 尸体此刻脸上的表情,充分体现了什么叫做敢怒而不敢言。 它气愤吗? 那是当然的。 脸上那些跟随着恐惧与愤怒不断颤抖的腐肉,无一不证实着它无法接受林深评价它所用的那些话。 可是它敢说吗? 很明显是不敢的。 林深能从它紧抿的嘴唇看出它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这种情绪,毕竟它心里更加清楚,想要逃脱这个没有出口的地方,靠它自己是不行的,它需要依靠林深。 只不过就如同林深发现的那样,这个男人太不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了,以至于脸上的表情变化比他膨胀的腐败身躯还要来得精彩纷呈。 可是…… 林深很明显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从对方脸上收了回来。 而听到这声叹息声,尸体猛然转过脑袋,努力把自己的情绪压制下去,极为敏感地问道:“……你……你为什么叹气……” 咔嗒—— 咚——! 在林深开口说话之前,他感觉捏在手里的东西突然松动了一块,没有等与自己的血液产生反应化为液体,就直接一整个的咕咚一声掉到身下的黑水里。 他面不改色地用手指摩挲了一下,发现确实很明显地缺掉了一块。 接着,他才缓缓开口回答对方的问题,“我发现之前的想法与现实产生了一些偏差,所以叹气。” “偏……偏差?”尸体眉头一蹙。 “对,偏差,”林深晃了晃手中的铜制眼睛,又非常快速地藏到了身后,“我原本以为,这样一个东西还能够存在在这个空间里,与你能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你说不定知道的东西要比其他存在多得多,但跟你说完话我发现了,你或许比它们知道得还要少……” 或许是从林深的这段话中品出了一些意思,庞大的身躯突然扭动了两下,在自己的身体周边激起层层黑色的波浪。 “你……你不是说……你会救我的吗?……你……只要……只要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你就会……就会救我的吗?!” “……什……什么意思……什么叫……我知道得还要少……?你想……想出尔反尔吗?” 质问的话语中带着些许崩溃的情绪,它挥舞着没有手掌的手臂,像是一个彻底损坏被丢弃在垃圾堆里的怪异玩偶。 “救你?”林深歪了一下脑袋,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救你了?” 简短的问句让尸体的眼睛瞪得溜圆,它蠕动着自己的双唇,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和一种仿佛被背叛了的愤怒,“你……你自己说……说的!你怎么……现在不承认了?我都……我知道的都说了……你要救我啊!!” 林深却是不紧不慢地摇摇头,到:“也许是你的记忆也跟着出现了偏差,没有活着的时候好使了,我从来没有说过任何一句我会救你的话,我说的难道不是——让你多喘一口气吗?” “……这……”尸体不管不顾,手臂往水面上“啪”的一拍,“这……这不就是……会救我的意思吗?” “那怎么能一样?”林深眉头一挑,“救你一命,和让你多喘一口气,可是天差地别的意思啊,况且你仔细想想,我难道不是做到了吗?让你多喘一口气。” 尸体晃动自己的双臂,扯着破败的嗓子吼道:“我……我都……这样了……你哪里……哪里让我多喘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我在压制这个铜制嘴巴,你能持续说话到现在吗?这不就是,让你多喘了一口气,有问题?” 仿佛像是听了惊天般荒唐的话语,尸体摇着脑袋,并且幅度和力度都变得越来越大。 最终,它猛地停了下来,用一种极其阴毒的眼神瞪着林深,道:“你……你以为……你能出去吗?到现在……现在都没看到出口……就算……就算我消失了……你也别想着……你能安然离开这里!” 林深闻言却是一笑,“如果你最开始就是这样的想法和态度,或许你还不至于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但是很可惜,你这么咒我又有什么意义呢?因为你必定会先我一步消失,什么结局都看不到的。” “但我也该感谢你,”他停顿了一下,伸出右手直接压在了尸体的脑袋顶上,“如果你不是这样的人,我或许没有机会这么快就亲眼见一见这些散开的部件。” “杀人是要偿命的,你该走了。” 吐出最后这一句话,林深五指用力朝内一扣,右手上那种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瞬间增大,一下就直接压在了尸体的头顶,听到一声颅骨碎裂的闷响。 然后没等对方挣扎,也没等对方再说出些什么,就已经一整个地被按到了黑水之中。 松散的皮肉在接触到水之后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散开,化成一块块,一缕缕,直至完全消失在林深的眼前。 铁链顺着袖口钻出来,紧紧勒住了对方小幅度摆动的双手。 而铁链的尖端部分在水中游走了一圈,直直刺入尸体心脏的位置。 手上最后一点抵抗的力量就这样消失了,而等待林深的是更为震荡的空间。 淹没在水中的蜡烛依旧诡异地燃烧着,透过黑色的液体,火光从原本温暖的橘黄色变成阴沉的墨蓝色。 “佛龛”掉入水中直接裂成了两半,四周的墙壁也开始悄无声息地往里收缩。 不知道是手上一直超越了疼痛阈值的麻木给了林深此刻的冷静,还是他其实从内里开始产生了更加异常的变化。 面对步步紧逼着要把自己压成肉酱的墙壁,他却一点也没有之前的那种紧张。 反而是在慢条斯理的一番打量之后,将铜制嘴巴换到右手,把沾满鲜血的左手手掌往大量的鬼画符上一抹。 噗——! 短暂的火光和迸溅的火花,瞬间烧掉了墙上一大片鬼画符。 而火星子落在黑水上也没有熄灭,反倒是在表面逐渐蔓延燃烧开,映照着林深平静的脸。 一直到,已经没过膝盖的水被这些异常的火焰烧得蒸发消失,耳边“吱呀”一声。 林深回过头。 门又出现了。 第574章 【0205·变】角落的秘密 林深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又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这个狭窄且一片杂乱的房间。 刚刚的火焰将那些长短不一的蜡烛全都一次性烧化,裂开掉在地上的“佛龛”像是腐朽多年的木头,也碎成了一小块一小块。 而他手中的铜制嘴巴上已经出现了一条极为显眼的裂痕,铜锈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原本还算是光滑的表面。 他吐出一口气,转身直接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等待他的还是那个熟悉且带着潮湿腥气的空间,脚步声轻轻在当中回响。 林深几乎看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往什么方向走,不过眼前就只有一条路,他也只能不断地往前,一直到感受到自己好像走上了斜斜的坡道,一道青蓝色的防盗门突兀地出现在尽头。 “……” 他蹲下脚步,看到门锁上插着一把钥匙,而往左右看也看不出周围还有什么东西。 于是他大步上前,抬起左手看了看,最终还是用这只没有愈合的手掌重新紧紧握住了铜制嘴巴。 他不太确定已经裂开的东西是否还有效果,以防万一,不要掉以轻心得好。 而很明显的一点是,至少他之前的推测是正确。 尸体作为这个地方的核心,确实在保证着那个游戏的运转,但它并不是支撑整个空间的力量来源,否则在它消失的当下,这地方应该也不会还是保持原样。 转动门锁上的钥匙,林深在推开门的瞬间就听到了里面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而他一打开门,正对上的是田松杰的那张脸。 两个人就这么一内一外站在门口,沉默了片刻,最终什么多余的话也没有说,就只是相互笑了笑。 田松杰在收回视线的时候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随后退了几步,把进门的空间让出来给林深。 “有找到什么吗?”林深重新回到那个眼熟的一居室,温热的空气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田松杰则是点点头,快步往里走。 他直接进了里面的卧室,发出摆弄什么东西的声音。 等到林深走进去的时候,发现是之前盖住收音机的杂物被田松杰完全清理开来,而藏在角落里的,不止是之前那个不断播放着同样内容的收音机,还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 它们像是尸体想要掩藏,却又没有办法真正甩掉的秘密一样,在失去主人之后,在造访者面前展露无遗。 其中有一本深色封皮的像是厚实笔记本的东西,被直接压在了收音机的下面。 林深眨眼思考了一会儿,先转头去看桌子上还在运行的电脑。 弹窗依旧停留在那里,画面上无数的像素小人拥挤在颜色鲜艳的运动场出入口,而顶上不远处是同样由像素点构成的团团乌云。 一切都停滞在了那里,没有人操作,就没有下一步的进行。 “你没有去动吗?”林深问道。 田松杰走了过去,手指往屏幕上那几个熟悉又陌生的文字上一指,道:“我看到上面这么写着,就觉得还是得等你回来看看,深哥,你看得出来的?这种文字……” 林深当然一眼就瞥到了,他轻轻点头。 “所以我就决定先不动它了,”田松杰摸着下巴,“就是观察了一阵,这边不去用鼠标键盘操作,画面上的东西就不会动,那他们应该暂时是安全的。” “行,”林深浅浅地应了一声,从收音机下面把笔记本给抽了出来,“也许游戏彻底停止运行,我们就会被从这里强制传出去,这样也好,再看看这地方有什么东西。” “没从它嘴里问出点什么?”田松杰又凑了过来,歪着脑袋问。 林深摇头,“没有,跟远书一样,他们都是意外之中获得的不属于他们的力量,谁送的,从哪儿来的,都不知道,不过也不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说到这里,林深展开自己的左手,露出那个沾染了自己血液还在腐蚀着的铜制嘴巴。 “深哥,你的手?”田松杰一愣,眼睛睁大显得有些着急。 林深见状又捏紧了铜制嘴巴,笑着回答:“不碍事,其实伤口没有多深,只不过给我的感觉更像是,血液里的什么东西感知到了这个铜制嘴巴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所以才一直没有愈合,我倒是没感觉到太明显的不适。” 话虽然是这么说,田松杰也这么听着。 但那张年轻的脸上还是不受控制地皱了起来,眉心中间挤出来一个“川”字,嘴巴紧抿着。 整个人看上去虽然不声不响的,但感觉得出来情绪似乎不是太好。 林深原本想着要不再宽慰几句,但张开嘴意识到这是自己最不擅长的事情,于是只能深吸一口气,先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笔记本上。 笔记本皮质的封面上沾着灰尘,和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融化又凝固后的玩意儿。 林深对着封皮吹了两下,走到电脑桌边借着显示器投射出来的光,打开了第一页。 “这……”田松杰伸着脑袋看了一眼,显得有些意外。 笔记本第一页像是一整片乱七八糟的鬼画符,仿佛是被当做了情绪发泄的工具一样,黑色的笔迹在上面凌乱地突出了一大片,而这些线条的下面,依稀还能看到几个带着强烈情绪写下来的字。 【我恨你】。 第一页的纸张有些地方因为笔尖力道太大,都被划破了很大的一条口子。 林深翻过这一页,继续往后看,而里面的内容越看倒是越让田松杰瞪大了眼睛。 【公司里来了一位新同事,很可爱文静的女生,她头发短短的,每次笑起来都会下意识把耳边的头发顺到耳后,看上去非常可爱,每次她都冲我笑,让我感觉上这个破班也还算是值得的,不过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就是什么时候去跟她提议一下,她还是长头发会更好看,能显得更加温和甜美,短发终究还是少点意思。】 【今天她带来了她手作的小饼干,装在透明的小包装袋里,上面是粉色的拉花,跟她一样可爱!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她在把饼干递给我的时候,害羞得不敢跟我对视,甚至为了送我这个自己亲手做的小礼物,不惜给部门每个人都送了一份做做样子,真是辛苦她了。】 田松杰的表情略显扭曲,张了张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 第575章 【0205·变】异常的记录 【我是个矜持的人,尽管心里有太多想法的涌动,但感觉还不是说出去的时机,毕竟时间还是太短了,需要考察的东西还有很多,只能在这里记录下我难以向外诉说的悸动。】 【我能感觉得到,真的感觉得到!她每天一有空就会偷偷看我,我虽然察觉到了,却还是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忙自己的工作,不知道她会不会心里很着急呢?其实我也很想告诉她,我很关注她,但是感情这种东西,就是需要慢慢来的,太快了,反倒不坚固。】 【……感冒了,整个人不太舒服,但是想起昨天的事情躺在床上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保管我给她的雨伞呢?一路把她送到了公交站,她一直都是脚步匆匆的,肯定是发现我为了帮她遮雨而淋湿了大半边,就是这种贴心和细致,太喜欢了,感冒?感冒又怎么样?……不过,她会来看看我吗?然后给我做顿饭,嘱咐我吃药……】 “深哥……”田松杰终于从喉咙里挤出点声音来,“我有点看不下去了,我就先不看了……” 说完这句话,就见他揉了揉太阳穴,往旁边挪了几步沉默了下来。 林深看了看他,又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了笔记本上。 这当中的内容,确实如田松杰感受到的那样,存在着许多微妙的不自然。 一些遣词造句,充满了过于强烈的自我意识。 【感冒好得没有预想的那么快,但还有更糟糕的事情,就是去到公司发现她身边突然多了一只苍蝇,我不过是请假了两天,就有些臭虫闻着她的花香不要脸皮地献殷勤了,真恶心……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每次那只苍蝇靠近她的时候,她就会向我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啊……她还是那个好女孩,一心一意只会对我好,没有那么轻易变心的,就是这只苍蝇有点难搞了,位置高我一节也压我一头,想要帮她出头,还得好好想想办法。】 【思考了两天,既然在公司里没有办法完全反抗他的控制,那至少我可以保证她上下班的安全不是?我感觉得出来,她每次在路上都脚步匆匆,表现得很是害怕,我实在是太能理解了,被那种粪坑里爬出来的苍蝇天天骚扰,怎么可能不害怕呢?不要着急,我在想办法,我在努力地想办法了。】 【……他妈的,最糟糕的一天,我爸妈找上门来了!肯定是他给我家里人打的电话,这人直接来阴的是?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呢,就被我爸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凭什么骂我?我做错什么事情了?保护自己喜欢的人有错吗?什么叫做……什么叫做这次是人家好意私下提醒,能解决就解决了,不然就要报警?啊?他哪来的胆子说这种话的?还有在我面前一直数落我的不是的两个老不死的,真是我亲生爸妈?怎么能帮着外人说话?】 【压力好大,感觉全世界都在阻挡我和她的相互奔赴,但我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真爱就是能穿越重重阻碍,战胜一切困难的……不过现在确实需要放松一下了,偶尔放纵放纵,她也不会怪我的对?我想她肯定也希望我做喜欢的事情,心情变好,恢复精神的。】 【什么狗屎游戏,说好的轻松又解压,只需要简单的鼠标操作的吗?到底是在给我减轻压力,还是在给我上压力?!连一个垃圾游戏都要跟我作对,这世界是看不得我好是不是?莫名其妙还给我送了一个破铜烂铁一样的赠品,真不知道这吃屎的游戏公司在想些什么!】 林深手上翻页的动作停了下来,上面的字迹从最开始还算工整的模样变得越发凌乱,每个字里都透露着书写者强烈的情绪。 而这些字也没有规规矩矩地整齐排列在间距相同的线条之间,而是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每一页上的字都大小不一,看上去杂乱又让人觉得吵闹。 偶尔还能在纸页上看到氤氲开的橘色油点子,或者是拥有粘性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粘住两张纸页,让林深有些难以把它们分开。 【我今天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一切的变化,但我相信她做出的任何选择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我好的,她一定不是喜欢那个男人,只是因为看到我一直被无理由地打压,所以思考过后只能委曲求全到他的身边去,以让我能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我很高兴,也很难过,感觉我们站在一条巨大的断崖两边,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她救回来。】 【看到她强颜欢笑的样子,我的心都在刺痛,可我却没有办法靠近她、安慰她,公司里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疯子,我不知道那个人到底给他们灌输了些什么东西,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几句话他们就能对别人口中的我如此深信不疑,我们之前相处过来的同事感情,竟然都那么脆弱……领导找我谈话的时候,也字字句句都在说是我的错,我做错什么了?】 【……我听到了声音,我以为是之前的感冒去而复返,耳朵里产生了幻听,可是它好清晰,就在我耳边上……我该相信吗?】 【它还在,它一直就在我的旁边,没有离开……它相信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它说它会和我站在同一边,会完成我的愿望,会帮我把那些欺负我、背叛我、伤害我的人一一清除,这像是天方夜谭,可已经到现在这个地步了,试试又何妨?也许这一次,我真的能当一个英雄,把她从深渊当中救出来,到那个时候,就是我们携手步入下一个阶段最合适的时机。】 【成功了!真的成功了!!哈哈哈哈,他消失了!所有人都说他失踪了!找不到了!只有我,只有我知道他在哪儿,发生了什么!是我!是我帮大家解决掉了一个大麻烦!这种兴奋简直抑制不住,但我得忍,忍住,我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她堕落了,我真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坚守住我们之间的感情,悄无声息地堕落了,怎么能这样呢?她对我破口大骂的时候,我已经没办法从她身上看出以前温婉的模样了,那个男人果然很可怕,竟然把她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想当初的她要是知道的话,一定接受不了现在的自己,所以放心,我会帮你把这个完全变了模样的人带走的……】 【我爸妈又来了……真吵……我不过是想安静一会儿,没看到我因为失去重要的人而难过吗?或许,或许让他们消失……我就能摆脱束缚,去找我真正的父母了?】 第576章 【0205·变】剩余时间 林深将视线从笔记本上移开,盯着面前这个昏暗又混乱的一居室看了一圈。 这里的空气一直算不上多好,而在他看了这么多的记录之后,感觉变得更加令人难以呼吸了,一种怪异的沉闷悄然压在他的胸口,让他不由自主地转头,再次去看向亮着蓝白光线的显示器。 耳边听着光驱里运行发出的嗡嗡声,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合上了手里的笔记本。 后面的内容他基本上已经能够预想到了,再结合纸张上留下的颜色各异的痕迹,或许就是从那一刻起,这个男人全身心地接受了铜制嘴巴对他的影响,开始逐渐脱离了身为人应该秉持的规范。 没有通电的收音机又滋滋滋了几声,不厌其烦地开始播到那条插播在悠扬音乐中间的新闻。 而这一次,林深终于听到了后半段的内容。 “……目前……特别渠道获知……死者身份……其亲友家人……或也处于失联……失踪状态……警方推测为有组织有预谋……大型……案……” 林深重重地把笔记本往桌边一放。 “嘭”的一声,田松杰闻声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他眼珠转了转,走到林深跟前,问道:“深哥,你还好?” 林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 几个呼吸之间,他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手握上鼠标,弯腰盯着屏幕上的游戏窗口看。 “一夕匕学校”几个字位于窗口的左上角,下面显示着的是“本轮游戏剩余时间”,接着往下看,能看到此时学校剩余的存活人数,以及已经死亡的人数,还有本轮需要达成的人数目标。 挪动光标放在“否”字上面,林深的右手食指稍稍停顿了一下,就点了上去。 咔哒一声,鼠标左键上传来清脆的响声和小幅度的回弹,弹窗应声消失,而画面中被奇特的像素点光线困住的人像是解开了束缚,跟着那些被游戏暂停之后动不了的学生们一起,疯了一般地朝着篮球场上涌。 林深用鼠标移动画面,尝试着寻找到一个出口,把里面的人放出去。 而在他挪动到教学楼的画面时,猛地停了下来。 那个熟悉的窗口里冒着黑烟,点进去只能看到教室里靠窗位置的桌椅都被烧成了黑色,一团团深色的像素点挤在一起,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究竟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他轻叹一口气,只得继续往下挪动画面,然后发现了这所学校,并不存在可以离开的大门。 “深哥,这……” 田松杰一下子就把脸给凑了过来,他眯着眼睛盯着屏幕上小小的画面,试图寻找着什么。 杜靖恩他们是不可能沿着林深两人离开的地方走的,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直接被困在游戏里,基本上是不可能突破地图边界的限制,再沿着那样一条夹在虚拟与现实之间的道路来到这个一居室的。 那么—— 林深想到这里,右手松开了鼠标,“等。” 说着,他伸手指了一下左上角那个还在一秒一秒倒计时的游戏剩余时间。 “等到时间结束,这轮游戏失败了,他们就能逃出去了?”田松杰眉头微微皱起。 林深不太确定地摇摇头,回答道:“不清楚,但既然这所学校本身就没有出去的大门,那么只能按照游戏的逻辑来看了,时间结束前没有完成应该达成的死亡人数的目标,那应该就算是操作者的失败,这轮游戏里没有死的角色就算是都活下去了……” 他瞥了一眼亮着灯的光驱,又继续道:“至少我感觉不能直接弹出光驱,强行让光盘停止运行,那样说不定会直接损坏刻录在上面的数据,直接让游戏坏掉,那就不能保证他们是会脱离游戏回到现实,还是跟光盘上的程序一起坏掉了。” “也是……” 田松杰点点头,看着屏幕上剩下不到一分半的时间。 画面里的像素小人在离开运动场之后,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疯狂在篮球场上乱窜,他们四处奔跑,像是在寻找离开这所学校的出口,有的人甚至冲到了围墙边上,用圆圆的手敲打墙壁。 然后他们就看到三个人,目标明确地朝着之前半挂卡车撞开的围墙跑去。 可惜跟林深他们不一样,当三个人匆忙冲到外面的街道,顺着道路一路狂奔到尽头的时候,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往前走,都愣在了原地。 而这个时候,距离游戏结束,还剩下四十多秒。 “深哥,要是等游戏结束了,这个光盘怎么办?”田松杰蹲在主机旁边,盯着光驱问道。 林深想了想,抬手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又出现一条裂痕的铜制嘴巴,思索片刻,“试试看能不能把光盘掰断,这东西明显已经不正常了,能够毁掉是最好的,毕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通过这东西还能做点什么……” “我手里这个东西也是,或许它损坏消失是最好的,就像苗小羽家挖出来的那个手臂,逐渐从照片上消失,说不定就是代表着这股控制的力量在核心被消除后逐渐消弭,都让它们消失。” 第577章 崩塌 两分钟后。 当看着游戏画面上的倒计时走过最后的几秒,巨大的像素字“ga over”几乎占满整个窗口,背景下面的像素小人完全跑出了林深与田松杰的视野。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无法再通过鼠标来移动画面,也看不出游戏里的这些人朝着什么方向跑走,接着就是屏幕一黑,开始跳出这一局游戏的结算画面。 一串串数字和时间从屏幕下方往上滑过去,道具使用情况这一栏中夹着几个不是方块字的东西,带着某种闪烁和干扰,也顺着滑出两人的视线。 最终画面停止在任务失败的积分结算画面上,一连串的数字一段跳跃然后停止了下来。 林深这时候才伸出手,轻轻点击了一下鼠标左键,游戏窗口回到了游戏一开始的菜单画面。 这确实是一款完整的游戏,看上去并不像是专门为了这样的事情而生的,倒不如说,是它太过倒霉,被选中变为了一种异常的存在。 为的不再是释放压力和缓解精神紧张,而是成了真正伤害人的杀人之物。 退出游戏,显示器屏幕上的小窗口消失,紧跟着就听到光驱里光盘转动的声音逐渐减缓,直至完全停了下来。 林深伸手按动光驱旁边的按钮,“啪”一声旋转还没有完全停止的光盘就被从里面给弹了出来。 田松杰把光盘拿出来,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两圈,又抬眼看看林深。 见对方点头,于是两手捏住光盘两边不断用力。 几乎是和记忆中一样的,林深看着田松杰手里的光盘逐渐弯出一条弧度,然后随着最里面的小圆开始崩出两条裂口,紧跟着就听到不算是清脆的响声。 光盘在田松杰手中被一分为二。 又像是担心这种状态它还能恢复如初似的,田松杰把光盘往电脑桌上一放,冲出房间到了小客厅,从旁边做饭的水池边找到一把小刀,回来又在光滑的光盘表面使劲划了好几刀,才彻底停下手里的动作。 林深的左手在这时传来了不一样的感觉,他抬手细看,发现铜制嘴巴上也跟着多了好几条笔直的裂痕,再加上之前与血液发生反应不断产生的侵蚀,它现在已经无法保持自己原本的模样,开始不断小块小块的崩落。 铜质碎块掉在地板上砸出沉闷的响声,而在两三声响之后,整间屋子就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收音机里不厌其烦一直不断重复着的插播消息变得断断续续,滋滋声逐渐变大直到完全听不出里面究竟在说什么。 而这间狭小逼仄的房子直接从天花板墙角的位置产生了巨大的裂痕,墙灰和细小的水泥块扑簌簌地往下落。 咔嗒。 吱呀—— 原本不知道通往的究竟是什么空间的房门又再一次打开,然而这一次林深感受到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气息,门外甚至带着白光。 林深见状赶紧拉了一把田松杰的衣服,扬扬下巴,大声道:“出去,这里感觉要彻底崩塌了!” 他的声音混杂在各种响动之中。 田松杰闻言用力点了点头,率先冲上前去一把推开了大门。 更加刺眼的光芒从门口照射了进来,让林深有些睁不开眼。 而身后房间的摇晃也带来了最为显眼的损害,那就是原本完好的空间也开始大块大块地碎掉,然后朝着漆黑的深渊掉落。 一阵风就这样猛地吹了过来,田松杰在感受到的瞬间,想也不想就直接一步跨了出去。 接着他回过头,脸上带着些许慌张地伸手来抓林深。 他用力一拽,林深也猛地一步走了出去,整个身体没入白光之中。 然而神经并没有因此就放松下来,那阵风让他感觉到了战栗,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就看到坍塌的房间下方伸出来一只冒着黑烟,干瘦又异常细长的手。 那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怨魂一样,在门口附近猛地挥舞了一下,什么都没有抓住,就在白光之中烟消云散了。 “深哥!” 田松杰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地拽着林深一路往后退。 他抬起手,指着还没有倾倒消失的门框下方,结果话还没有说出来,两人皆是往后退了一步,眼前的景象就骤然间回到了平静的18号公寓内。 0205的房门就在他们眼前,但田松杰抬着手的动作却没有收回去。 他眼前好像还是最后退出来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忍不住猛转头去看林深,问道:“深哥,你刚刚也看到了?门下面的东西……” 林深不语,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重重地点了两下脑袋。 他知道田松杰在说什么,当时在看到那只手臂消散之后,他发现扒在门框边缘的似乎不仅仅那一只手。 那当中是无数只手,手臂和手掌之间能够感受到注视的目光,再加上最后吹来的那阵熟悉又让他感觉到皮肤刺痛的风,那应该是跟在图书馆楼顶看到的深渊很接近的东西。 又或者说,它们就是同一个东西。 但那给他的感觉并不像是某个拥有具体形象的怪物,或者说是鬼魂,更像是什么混沌融合到一起的怪异物体。 想到这里,林深抬起左手看了看。 原本还紧握在手中残存的部分铜制嘴巴,在他彻底离开那个空间之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了,只留下手掌上被刀割开的几条浅浅的伤口,有的表面都已经凝固,完全看不出是会血流不止的程度。 刺痛逐渐回归到他的手掌之上,手指虽然还有些麻木,但相比之前已经好上不少了。 也许是因为散落的部件就在门后世界里,被用于支撑那里的运作,所以他们才会在彻底崩塌前的最后一刻,看到之前都没见过到的东西? 林深也不确定自己的这个想法有几分的准确性,但除了这种可能,他暂时也想不出其他的来了。 不过好在那一团混沌确实就像他所了解和分析的那样,被通过某种形式禁锢在了那个空间里出不来。 最重要的是对方没有抓住他们俩,那就应该没有让藏在背后最不应该触动的东西发现他们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它感知世界的媒介不完整? 就是这些碎成一部分一部分的铜制残块——虽然仍旧发挥着异常的力量,但却比不上完整的时候那样全知全能? 林深长呼出一口气,紧接着感受到了就是来自公寓本身的震动。 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田松杰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贴到身后的墙边。 原本0205的门就这样在摇晃之中逐渐被石头所替代,四个数字掉到地面上安安静静地等待有人将它们拾起。 第578章 透明人 在把掉落的门牌号放进管理处办公桌的抽屉里,林深与田松杰做了一个短暂的道别,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但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在简单地洗漱过后就倒头陷入沉沉的睡梦中,而是强撑着自己的精神,站在洗漱台前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的双手撑在冰凉的洗漱台边缘,眼眸微微一垂,透过镜子看到的只有空荡且完整的洗漱台,他的双手并没有映照在当中。 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林深打开水龙头,轻轻搓掉手上沾着的已经干透的血液。 细长的刀口留在掌心里,在冲刷过冷水之后,又传来微微刺痛。 他像是在沉思什么似的就杵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解开了上衣的扣子,直接将白衬衫脱下来往旁边小小的竹编洗衣篓里一扔,他缓慢抬眼,再次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林深在这个时候忍不住笑了。 如果眼前的一幕让别人看见,一定会吓得惊叫或者是直接昏厥过去。 此刻展现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熟悉的只有一个空洞的胸膛,而是他的整个上半身都处在一种微妙的透明状态下。 隐隐约约能看到些许轮廓和模样,但感觉距离彻底看不到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他笑,并不是因为面前这种不可解的变化感到崩溃,反倒是发现自己走到镜子面前之前的猜测,与现实完美对应上的了然一笑。 现在他可以完全确信,从显示器屏幕里奋力钻出来的那瞬间,这种虚拟与现实的隔阂确实将他为人的某些东西给撕扯开了,这才导致他的身体也变得跟手臂一样。 他此刻像是一个怪异的透明人,没有完全看不见,却十足像个虚幻的影像。 但只要他低头去看自己,又能发现自己还实实在在存在于这里。 林深长呼一口气,在确认完这些之后,就感觉那种强烈的疲倦难以抵御冲击着他的神经。 于是他不再多想,冲了个澡把身上洗干净,往床上一躺,直接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并没有他想象当中的绵长,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在最初发现自己失去了进食的习惯和欲望的时候一样,从最开始的惊愕和不习惯到逐渐接受,并变得习以为常,他也感觉到了每次从门后世界出来所携带着的困倦似乎在无声中减短。 疲劳依旧是难以抵御的,伤势和精神的恢复也同样还需要睡眠,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几乎要睡到不省人事的状态了。 听到手机传来特殊设定的消息提示音之后,林深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身上的不适已经褪去,他抬起手先看了一眼左手手掌上的伤势,也已经愈合了大半,一些比较浅比较短的伤口甚至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时候他才盯着天花板看了两分钟,眨了眨眼之后,伸手把手机给抓了过来。 顾十远的名字固定在消息提示栏里,而打开里面的内容一看,心里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一种说不上来的紧张感又顺着头皮蔓延。 林深抓着手机直接坐起了身,盯着手机屏幕上留下的信息翻来覆去地看。 此刻的时间是星期天的凌晨一点刚过,他犹豫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时间又往后跳了一分钟,最终还是决定将电话打了过去。 没有等待多会儿,那头就快速地将电话给接了起来,反倒让他一下子不知道应该开口从什么地方问起。 而电话那头的顾十远等待了一会儿,就轻轻地笑出声。 “我大概猜到你在担心什么,但你要想,这是冯大小姐安排好的事情,她肯定是把所有情况都考虑在内的,更何况,要真是实在离得太远,觉得这种方法难以实施,她也不会安排这么做,不是吗?”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那么安静地坐着。 而电话对面的顾十远也同样没有说任何催促的话语,耐心地等待着。 “为什么……安排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终于,林深在深呼吸之后,问出了第一句话。 “你之前求过人吗?”顾十远在那头反问。 还没等林深思考这句话是否带有什么深意,对方的声音又立刻从听筒那边传了过来,“她说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关系究竟怎么样,但她觉得像你这样为了某个人去跟她这种还算不上关系多密切的人寻求帮助,那对方肯定对你来说是有特别意义的,那么——” 顾十远像是卖关子一样,故意把话音拖长,接着才又说下半句话,“比起从别人口中听到传回来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言或者文字,不如自己亲眼去见一见,更能求个心安,她都这么说了,那就肯定是能保证你可以按时返回,所以这件事你就不用多担心了。” “他知道吗?”林深开了口,盯着手掌上的伤口,不自觉地用拇指抠了两下。 “不知道,让冯大小姐安排那肯定是更加冠冕堂皇一些的理由啊,”顾十远的声音平静,“是与医院方对接的,美其名曰是去考察,看看现在的设备方面有没有什么需要提供资助的,我想你也知道?虽然医院表面上对那些所谓的病人秘而不宣,但背地里还是很苦恼的,费用和各种机器的持续运行都是让人头疼的事情,有人愿意主动提供帮助,何乐而不为呢?” 顾十远短暂地停顿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又道:“而且如果你的担忧是真的,那还是不要以去见他为理由比较好不是吗?打草惊蛇是大忌……当然如果真的什么事都没有,那肯定是最好的。” “冯语凝……她不去吗?” “不去,”顾十远回答得很干脆,“不如说她现在没空去,之前跟你说过的事情你也没忘,找到的几本笔记她不放心任何运输的方式,只能自己亲自去了……虽然每个月陷入沉睡的次数是固定的,但每次什么时候会来又持续多长时间是我们无法控制的,那只能趁着从噩梦里清醒过来的时间,抓紧了做每一件事。” 林深用力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点点头,道:“行,我知道了,那就早上车站见。” “好。” 电话挂断,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林深重新躺回到枕头上,感觉自己的心脏在不安的跳动。 有什么不太好的征兆,悄然从他潜意识中冒了出来。 第579章 他的医院 林深后半夜几乎没有睡意,他就那样或坐或站,或是翻动床头柜上放着的工作日志。 笔记本上的内容肉眼可见的减少了非常多,给人最直观的感觉就是,似乎误入到这个地方的人只有极少部分跟林深一样坚持到了这么一天。 而林深出现在这里,更加说明,即便有人跟自己相同熬过了几个月的孤独,却没有一个人选择留下来,要么是出现某种意料之外的事情就毫无征兆地消失了,要么是达成了标准迫不及待地从这个地方彻底离开。 “……” 直到林深坐不住,推门从公寓走出去的时候,外面的天空也才刚刚露出朦胧的亮光。 整座城市依旧还处于沉睡当中,远处的街道偶尔有一两辆车驶过,也很难打破这种寂静。 与顾十远在车站碰头的时候,是早晨第一班车发车前的一个小时。 跟一路上的安静不同,这个地方似乎每时每刻都热闹非凡。 太多的人,太嘈杂的声音,让林深有些适应不过来。 过于浓重的生气,现在反倒是让他多了很多的不适应。 从乘车到下车,这中间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是安静,就连田松杰跟林深挤在同一个座位上,也只是沉默地盯着窗外风景的变化默不作声。 曾经以为已经看到厌烦的景色,现在觉得是如此陌生又刺眼。 等他们来到陌生的医院大门口的时候,顾十远才转头看了看林深,道:“你准备好了吗?” 林深闻言一笑。 他当然知道顾十远不是真的在问他准备好没有,只是试图打破此刻萦绕在他们周围难耐的气氛。 于是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顾十远把手伸到外套口袋里,像是摸了摸什么东西,然后大步朝医院里面走去。 他们的目的地明显不是人最多最吵闹的门诊大厅,而是顺着门诊楼的侧边往后绕,甚至绕过了住院部的几栋大楼,到了人更加稀少的地方。 不远处的小楼前站着一个并没有穿白大褂的男人,对方一转头看到顾十远和林深走过来,脸上有一瞬间的愣怔,但很快就变成了熟稔的笑脸。 看得出来,做出这样职业的微笑,对这个男人来说已经轻车熟路了。 “两位……” 男人刚一开口准备说些什么,顾十远就一抬手打住了对方,直接说道:“寒暄的废话就免了,我们来主要还是来看看这里的情况和需求,不必要的步骤就直接省去,可以吗?”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用纸包着的东西,继续道:“这是上次冯小姐答应过的,带给你们的前期资助的一部分,之后的要根据现实情况再做调整,这些已经商量确定好的事情,你们应该已经没有意见了?” 男人双手接过又小又薄的纸包,脸上笑容不变地点头,“那是当然,那我就带两位先过去看看?负责管理的医生们再过二十分钟就上班了,到时候我再叫他们过来给两位说说具体情况,您看这样没问题?” 顾十远瞥了一眼林深,点点头,应道:“可以,那就先去看看。” 说罢,男人在前面引路,带着两个人又往来时路折返。 田松杰则是睁大眼睛打量着这间陌生的医院,轻声开口道:“深哥,这就是你那个朋友工作的地方吗?看起来挺大,这肯定得忙得要死啊……” 其实林深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沈榷的工作单位,过去也只是在对方的只言片语里听到过。 他们会聊彼此的工作,却不会那么深入,有一种默契地点到即止。 毕竟上班的时候就已经很是烦心了,谁还想在休息的时候,又不停重复和回忆跟上班有关的东西呢? 跟在男人和顾十远的后面,林深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 他的紧张更多的不是担忧会不会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而是怕还没有心里准备好,就突然碰上沈榷,再加上他如今身体上很大程度的变化,很难想象此刻在沈榷眼中,他林深究竟还留下了多少回忆和情感? 林深没有多少密切的人际关系,所以对于自己珍惜的这部分,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与担忧。 “这里就是了,”男人的说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一条走廊过去的房间几乎就是负责特殊病人的,他们的活动范围也比较有限,毕竟走得太远了如果突发不可控制的情况,也很难第一时间发现……人手就这么多,没办法做到一对一的盯点。” 林深抬起眼,面前是一条有些昏暗的走廊,尽管头顶的照明灯都是亮着的,依旧给人压抑到难以呼吸的感觉。 透过病房的观察窗能看到室内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他们有的躺在床上像是还没有睡醒,但身边围绕着的机器展示出了他们的异常。 而有一些人则是在房间里或坐或站,相互小声说着点什么,然后在意识到病房门口有人之后,下意识地瑟缩一下,耸起肩膀把自己抱成一团。 男人见状,歉意地笑了笑,道:“两位不要介意,这些病人都相当的敏感,有时候只是看他们一眼都会有很大的反应,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不是会主动伤害人的,只是情绪不稳定,难以自主控制,他们伤人的倾向不高,反倒是恐惧和自伤的状况更明显。” “那跟他们沟通的进展呢?”顾十远问出了这个问题,眼睛一转,视线从这头扫到那头。 男人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双手不自然地搓了搓,回答道:“这个……就跟之前提到过的一样,负责这儿的医生确实有进行一些尝试,但几乎没有进展,而且我们现在主要的目的还是搞清楚这种突然昏睡的机制,和身体体征快速消失的成因,对话这方面……” 没等对方说完,顾十远一抬手,道:“那就等负责的医生来了,我们再好好谈这个事情,我想你也知道冯小姐想要的是什么,要是各位也不重视的话,这次合作可能……” 男人露出为难的表情,嘴角抽搐了几下,道:“那是当然……” 第580章 病房里的人 与男人的交谈并没有进行得很愉快,倒不如说顾十远的态度看上去并不像是要跟对方好好交流的样子,特别是一边听着对方孜孜不倦地介绍,一边慢步走过一间一间病房,他的表情显得越发的阴沉。 林深和田松杰也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后面,顺着观察窗朝里面看。 “深哥,感觉他们看起来很抗拒啊……”田松杰在快要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终于开口小声说了一句。 林深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很难去猜测每一个人的心里想法,但如果换做是自己因为沉睡不醒被送到医院,从门后世界挣扎着活过来之后看到的是被限制了行动的病房,想要跟这里的医生护士说清楚状况却发现被某种东西禁锢住了表达,想来也不会配合到什么地方去的。 特别是,医院在常使用科学合理的方式从他们身上寻找昏睡的原因,这很明显是得不到答案的。 那么被困在这里,跟被关在牢笼中等死似乎没有特别大的区别。 而如今,隔着观察窗看到有人像是带着什么人来参观,仿佛把自己当做困在玻璃柜里的展品一样看,任谁也不会觉得好过。 想到这里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咚”的一声。 这声音很响,像是什么东西非常大力地敲打在门上。 还没等林深三人转头去看清楚怎么回事,在前面领路的男人已经条件反射似的直接朝另一侧蹦了出去,一只手快速地护住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紧抱手臂,像是在防御什么。 然而等他们定睛去看清楚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个病房里的男人冲到了上锁的病房门前,一张脸紧贴观察窗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们看。 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很是复杂,林深感觉对方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当中又带着审视和疑虑,仿佛想要先判断出他们的来意一般。 顾十远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男人,就转过头毫不避讳地与病房里的男人对视。 相较于在冯语凝那栋别墅里见到的许愿人,这里的“病人”们看起来确实更加缺乏生气。 他们眼中布满了血丝,眼睛下面是厚重的黑眼圈,肤色感觉不到什么光泽,在这种照明阴沉的过道里看着更是渗人。 很显然,这些人身上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自己不受控制进入门后世界会生死未卜的压力,同时也要面对病房里的某人突然死去的场景,甚至还有来自医院方的控制和观察。 实际的情况和真实的想法无法说出口,让情况一味往更加糟糕的方向改变。 顾十远在与对方相互注视了几秒之后,又往病房门的方向靠了几步。 原本缩在旁边的男人看到他的这个举动被吓了一跳,虽然自己还是有些害怕,但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过来要拉顾十远,“那个……客人,这……” 林深见状直接一步跨了过去,挡在了顾十远与男人之间,眼睛微眯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们有自己的分寸,你管好你就行了。” 被林深这么说了一句,男人明显有些愣,他缓慢地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还是警惕地盯着病房里的病人。 接着就见他将手伸进了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掏出来,又被林深一把抓住了。 田松杰立刻转了个方向,顺着男人拉开的衣服往里看,道:“深哥,是手机,他是想往什么地方打电话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深沉声问他。 男人被抓住了手,尝试着小幅度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开,才转了转眼珠松开了手,回答道:“当……当然是通知保安队的人过来了,他那是情绪不稳定的状况,在病房里做什么都不奇怪,我们得要防患于未然。” “他不是还什么都没做吗?”林深道。 男人闻言瞪圆了眼睛,扯着脖子,“等真做了什么,就来不及啦,你们是没有见过他们精神崩溃时候的样子,特别是这个病人,我对他太有印象了!” 就在林深微微皱眉,准备向男人询问原因的时候,顾十远却是猛地转过头来,伸手一指病房门问道:“能打开吗?” 男人更是惊愕,后退两步整个人直接靠在了另一侧墙壁上。 他的目光在林深和顾十远之间游离,然后不断地摇头,“这……这不行的啊,他稳定性真的很差,开了门要出大事的。” “我有话想要问他,不行吗?”顾十远继续说。 林深也感觉有些意外。 他总觉得根据之前的接触,顾十远对很多东西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执着,就好像这个人的人生里在接触到鬼神许愿之后,就只剩下如何破坏掉后面操纵一切的东西了。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不管做什么,怎么做,似乎顾十远都不会太过在意别人的想法和评价。 这或许是第一次,林深从顾十远的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情绪。 于是他在片刻的思考之后,回想了沈榷以前提起这些事的内容,往男人的方向走了一步,问道:“你们没有单独的房间吗?就是这里负责的医生尝试着在做的事情,肯定需要一个相对安静并且安全的环境?不太可能在病房里面进行不是吗?我想你应该明白我在说的是什么……” “有……有是有……”男人迟疑地点头,脸上表情非常为难,“但是……这个事情需要走流程,需要负责的医生这边申请报备,不是一分钟两分钟能完成的事情……这……” 似乎是被顾十远盯得有些发毛,男人努力在脸上挤出笑容,搓了搓手道:“这……医生应该快来了,两位要不再等等……等负责的医生来了直接跟他商量?然后按照申请流程走一遍,批下来之后就能单独会面了,让医生出面申请的话也会更方便快捷一些,两位看——怎么样?” 林深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去看顾十远。 顾十远同样也是沉默。 他抿紧嘴唇,又转过身,盯着病房里的男人看了一会儿,才终于是点了点头,道:“行,那就这么办。” 第581章 秘密的交换 会客室。 不算宽敞的空间里飘散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清晨的风顺着窗户缝隙吹进来有些微凉,泡好的茶在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静静地飘散着热气。 林深和顾十远坐在沙发的同一侧,都面对着门口的位置,紧闭的房门依旧还没有人打开。 田松杰则是站在窗户口的地方,看着外面既安静又看不到一个人的小花园,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送茶进来的实习医生说过医生去住院部查房了,要等结束之后才能抽出时间过来。 林深知道,对方口中说的住院部是正常的病人待的地方,而不是他们此时所在的这个位置。 虽然沈榷似乎执着于搞清楚那些不可解的话语和文字,但表面上必须做的本职工作也还是要完成的,这就让他很难想象了。 这份工作从来都不轻松,尽管他只能偶尔从对方的只言片语里感受到一些,再通过一些外部了解来知道医生的忙碌,在这样高强度的基础上,还要分出精力来做这样的事情…… 林深实在是不知道,沈榷到底是靠什么东西这样支撑到现在的。 就算再像个无所不能的超人,也终究不是超人,身体也是会垮掉的。 而想到沈榷,他的内心不免又多了些紧张,这种感觉似乎跟近乡情怯有些像。 他没有办法想象,也没有办法提前做什么很具体的心理准备,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这个对他有极其重要意义的朋友。 更何况,沈榷现在还记得他多少呢? 是一个被自己从深渊边缘救回来的朋友,还是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曾经的同班同学呢? 林深感觉自己,害怕的似乎是后者这种可能。 他明明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没有沈榷,他或许活不到现在这一天,也不会在一次次非人的经历里获得改变和成长,而最初给了他这个机会的人,却在同时也逐渐将他遗忘。 这件事太过让他无力,所以总是避免去想象,去思考,好像只要自己不想它就不会发生。 可当林深坐到这里的时候,就必须去面对这个结果了。 这怎么会不害怕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后背往不算柔软的沙发背上轻轻一靠,转头去看顾十远,决定将自己的注意力暂时分散出去,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你……认识刚才病房里那个男人?” 顾十远在听到林深这句问话的时候动作微微一顿,眼眸下垂不知道看着哪里,然后探出身子去拿茶几上的茶杯,将其握在两手之间。 在又是一阵沉默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顾十远没有说话是一个异常状况,而他这样深沉得闭口不谈,让林深感觉出里面或许藏着什么跟眼前这个人有关的秘密。 或许是注意到了林深无声的注视,顾十远转过头,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吐出一口气刚好把茶杯上攀升而上的热气吹散,“我算是明白了,这说不定也是她让我来的理由,真干得出来这事儿啊,冯大小姐。” 林深眉毛一扬,“你们不是不会主动探究彼此的过去吗?” “可她是什么人?”顾十远眨了眨眼睛,“就算她没有想法这么做,她身边的人可不一定……她可以因为我们的身份、我们的选择和态度无条件地相信我们,但并不代表冯家的人可以这么安安心心让我们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一直在她周围绕啊,哪怕她不想知道,说不定也得被迫听。” 顾十远叹了一口气,轻轻抿了一下热茶,“或许是她之前自爆自己妹妹的事情,让冯家人产生了危机感,虽然也不晓得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既然我们听了她的秘密,就得等价交换……” 说到这里,顾十远把茶杯放下,伸手一指林深,“你的位置很特殊,如果之前的猜测都是正确的,那么你身上的禁锢应该保护着你的一切不被外界所知道,所以我刚刚也在想,他们或许都没有意识到你的存在,不然的话如果真的去找跟你有关的东西,反倒发现什么都找不到,那问题就更大了……所以我倾向于,你某种程度上可能已经不在常人的概念里了,他们意识不到,那就只能从我身上挖秘密。” 咔嗒—— 会客室的门突然毫无征兆地被人推开,顾十远立刻停住了这个话题。 田松杰应声回头,看清楚了站在门口的人,“这是……刚刚来过的那个实习医生?” 林深和顾十远转头看去,然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只见对方脸上带着些许歉意的笑容微微弓身,小步小步地挪到房间里,扶了一下鼻梁上眼镜才道:“两位实在是不好意思,住院部那边有病人出了一点情况,老师他们可能一时半会儿过不来,而且究竟什么时候结束也说不清楚,毕竟也要看病人的具体情况,所以——” 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实习医生。 实习医生一只手还紧握着门把手没有松开,风顺着门口吹进来,“就是两位想要跟病人会面的这个事情,老师他们已经按流程把申请报上去了,按照平常的情况来估计,应该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之间就会有结果了,可以先带两位去见见病人,你们看这可以吗?” 林深不语,望向顾十远。 实习医生见状,又赶紧补充了一句,“省得一直坐在这里干等,也是挺折磨的,不是吗?” 顾十远想了想,最终点点头,道:“可以,那就这么安排。” 实习医生闻言,脸上露出习惯性的笑容,半个身子已经跨到了门外,“那就请再稍等上一会儿,等申请的批准下来了,我就带两位去跟病人见面。” 会客室的门再次被关上了。 林深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顾十远,“要不你一个人去?” 顾十远一下就笑了,摇摇头,“倒也不用顾虑到这个地步,虽然我确实没打算主动讲,但既然事情发生都发生了,就顺其自然。” 第582章 真是缘分 这一次的等待并没有实习医生说的那么漫长,之前预估的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结果刚过了十多分钟会客室的门就再次被打开了。 只不过来的人不是之前的实习医生,而是一开始给两人引路的那个男人。 对方的表情看上去不算太好,但是抬起脸来面对他们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挤出了职业性的微笑。 “两位客人久等了,”他往里走了两步,手上捏着一张盖了章的纸条,“住院部那边病人有点突发情况的事情应该也已经知道了,状况有点棘手,所以人都过去了,只能由我带两位去见病人了。” 男人的这句话说得不情不愿,尽管他已经努力在掩饰了,可林深还是能清晰看出他情绪中的抗拒。 跟之前见过两面的实习医生不同,面前这个男人在提到这些特殊病人的时候,语气中都有种说不清楚的厌恶。 这让林深不自觉地想起了安平医院,同样都是异常的病人和特别的管理者,同样都是虽然接纳了这些特殊人的存在,却仿佛另有目的的感觉。 医院可不是什么慈善机构,所有东西的运转都伴随着每分每秒金钱的消耗,就算他们短时间内可以接纳这些特别的人群住在这样特殊的地方,但也不可能长久保持下去。 什么时候会放弃,好像都不奇怪。 可想而知,冯语凝在这个时候带着资助突然出现,就像是瞌睡的时候遇到了枕头。 要是医院里真的能够研究出昏睡症状的成因,甚至可以从中寻找出解决或者是缓解的办法,那相较于其他没有做这种选择的地方,就更是往前走了非常大的一步。 那到时候蜂拥而至的,是鲜花和掌声,是关注和更多的信任与期盼。 当然这并没有什么错可言。 “那就走。” 顾十远直接走到门口的位置,彻底打开会客室的大门,朝外面扬了扬下巴,示意男人带路。 …… 几个人的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他们穿过阴沉压抑的一间间病房前,大门外的亮光已经开始变得有些刺眼。 能与病人单独交流的特殊房间就在另一侧的走廊尽头。 男人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贴着标签的钥匙,将门打开之后把手里的纸条往紧挨门口的一张小桌子上一放,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往旁边退了一步。 “卧槽……” 田松杰伸头往里看了一眼,最先发出意外的声音,“这是会面室还是什么鬼地方啊,怎么长这个样子?” 林深越过顾十远的肩膀,稍稍歪头也才看清楚了里面的样子。 他张了张嘴,意识到走在前面的顾十远也是脚步一顿,看起来同样很意外。 男人只是站在门口,见两人进去,才又说道:“我这边去安排人把病人带过来,二位在这儿稍等片刻就好了,很快的,可以先把门关好……” 说着,他抓着门把手晃动了两下房门,继续道:“我们会在外面等着,如果有任何异常的情况都可以直接敲门叫我们,当然如果一切顺利结束的话,请用桌子抽屉里的笔在纸条上签上名字和今天的日期与结束时的时间,然后直接出来就好了。” “时钟就在上面,”男人抬起手,指了指挂在墙面高处的一个圆形时钟,“离开的时候按照那个上面的时间写就可以了,那我现在去叫人了。” 说罢,男人就快步离开了。 “这……”顾十远吐出一口气,像是觉得眼前的画面过于可笑,于是直接笑出了声。 林深当然表现得没有他那么明显,可是看到面前把房间一分为二的一大块厚重的玻璃,他感觉自己来到的并不是医院,反倒像是进了监狱的会面室,一种离谱且荒唐的情绪从心底蔓延了出来。 他随手将门关上,在厚重玻璃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面前是高度刚好合适的金属台面,勉强够人把胳膊横着往上一放,而玻璃的对面也几乎是一样的摆设。 这样的等待没有持续几分钟,他们就听到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人不少,至少也得是四五个。 然后就看到对面的门被打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踉踉跄跄地闯入他们的视线,门又再次被关上了。 男人一抬眼,看到的就是玻璃对面的顾十远,忽地脸色一变,转身就去敲门。 只不过门外的人并没有给他任何反馈,任凭他怎么敲,也没有人打开门。 最终,他在门口附近踟蹰了一会儿之后,才认命般地坐到厚实的玻璃面前,清了清嗓子的声音顺着玻璃上钻出来的几个孔,传到了林深他们的耳朵里。 顾十远没有坐下,而是冷眼看着对面的男人,双手抱胸,嘴角有种似笑非笑的感觉。 他的目光似乎让男人有些不自在,屁股在不大的椅子上扭动了两下,又十分用力地清了一下嗓子。 “这是什么缘分?”顾十远笑了,终于开了口。 男人听到他的话,脸上挤出难看的笑容,双眼却依旧不敢与他对视,只是僵硬地点点头,“是……是啊,真是缘分……” “我们怎么会通过这种方式见面呢?”顾十远往前走了一步,缓慢在椅子上坐下,视线完全没有移动,“你说是不是,李卓义?” 被清楚地叫出名字,林深看到那个男人身体猛地震颤了一下,把头埋得更低。 “你……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真是……” “对啊,”没等对方说话,顾十远又立刻开口,“怎么会忘了呢?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 “倒……倒也没必要这……” “没必要?”顾十远的声音陡然提高,又把对方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 李卓义用力地摇头,“不是,不是,没有的事。” “他们呢?” 顾十远继续问着,林深也只是沉默地听着。 虽然还不懂来龙去脉,但顾十远的态度明显相当不好,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我……我不知道……”李卓义继续摇头,壮着胆子抬起眼瞥了一下顾十远,“他们,他们没联系过我。” “这回是你了对吗?”顾十远笑了两声,双手松开放在冰凉的金属台面上。 李卓义咽了咽口水,没有回答。 “你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忘了当初做过什么了?”顾十远凑近玻璃,声音清晰地传递了过去,“没忘?那时候指着我,反反复复地叫着什么?” “……” 李卓义沉默,可这种沉默挨不住顾十远的注视,声音不由自主地从嗓子眼里挤了出来。 “杀……杀人犯。” 第583章 那怎么可能呢 三个可能任谁都听过,却又感觉极其陌生的字,带着李卓义颤抖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房间中回响着。 话音敲打在厚实的玻璃上面,传到林深和田松杰的耳中时,有一种诡异的沉闷感。 顾十远屁股下面的椅子“吱啦”一声响,被他双脚往前用力一蹬,就蹭出去好远的距离。 他双腿呈大字型展开,伸得直直的,口中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笑声,吓得李卓义不自觉地就将脖子给缩了起来。 林深闻声转头去看顾十远,可对方并没有与自己对视的意思,而是一直目光紧盯着玻璃对面的那个瑟缩的男人,脸上的表情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意思。 “杀人犯?”田松杰小声开口,目光在李卓义和顾十远之间来回游移,“开玩笑的?这真要是犯了什么事儿,在现实世界里哪可能畅通无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啊?但要说这是个玩笑,那性质也太过恶劣了,是个正常人哪会拿这种称呼开玩笑的?” 房间内死寂得让人有些不舒服,耳边只能听到墙上的挂钟发出嗒嗒的响声。 李卓义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一直沉默着,没有为自己解释什么,也没有尝试跟顾十远继续说话。 林深总有一种感觉,如果不是眼前有厚实的玻璃将他们分隔开了,此刻或许李卓义早就想要拔腿跑出门外去了。 终于,他眼角余光看到顾十远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挺直身子,开口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仿佛是意识到顾十远没有继续纠结之前那个问题,李卓义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他的这个动作太过明显,肩膀因为紧张一卸就松下去的模样被顾十远观察到,就是一阵冷笑。 “我……”李卓义又赶紧把自己缩成一团,两手下意识地抱住自己的双臂,“我……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了,然后就……” “然后就看到鬼神许愿了?”顾十远把他的话后半句给补充了上来,语气冷冰冰的。 然而李卓义在听清楚这句话的瞬间,眼睛就猛然睁大。 林深见他一下子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两只手“啪”地用力往玻璃上一敲,嘴巴下意识微张,瞪圆的眼睛死死盯着顾十远。 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或许是堵在嗓子眼里的话实在太多,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从哪一句讲起更好。 顾十远一动不动,只是抬眸看着他,没有给任何多余的反馈。 一直到李卓义自己深吸了几口气,用力眨眨眼睛,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面,他才点了点头,用很轻的声音问道:“你……你怎么知道的?不对,平常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个词的,这间医院里的医生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我们在说什么,你不可能……” 他的话突然停滞在这里,像是意识到什么,用意外的目光看向顾十远。 李卓义或许不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不是一个脑筋非常灵活的人,但绝对不会是一个傻子。 他在自己的这句话之后就立刻意识到顾十远与自己的相同之处,两条眉毛不自觉地缓缓皱到了一起,双手往自己那一侧的金属台面上一放,“你……你也是对吗?只有同是许愿人的人,才可以这样毫无阻碍地听到彼此说的内容,‘鬼神许愿’四个字他们是不可能听出来的,等到那个医生真的琢磨出什么规律来,我们人都不知道死透去哪儿了!” “那他呢?”李卓义手指一伸,用力戳在玻璃上,指着林深的方向,“他也是对吗?你们为什么没事?为什么可以这样自在地在外面行动?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组织,可以不像我们这样被当成犯人一样困住?对吗?那……那能不能,能不能把我带出去?”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激动,屁股几次离开椅面,“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的,什么都不隐瞒,我经历过的、我见过的全部全部都说!只要!只要你们想办法能把我弄出去!行不行?!” 原本一直沉默着听着的顾十远笑了,这笑声里几乎没有感情。 同时,这样的笑声也瞬间浇灭了李卓义刚刚亢奋起来的情绪,他原本染上希望的双眸一下子就缩了起来,嘴巴一闭,安静了。 顾十远盯向李卓义,沉声开口:“你还记得,你刚才叫我什么的吗?” 李卓义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乖巧地点点头。 “不要不说话,光点头有什么用?再重复一遍啊。”顾十远又把双臂搭起来,用力往椅背上一靠,仰着下巴。 这几乎是林深完全没有见过的顾十远,他感觉身旁这个人身上带着某种极其浓烈的负面情绪,连说话的方式和肢体动作也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吊儿郎当的了。 如果不是顾十远的样貌和声音没有变,他或许要觉得此刻坐在这里的这个人,不是顾十远,而是别人了。 “……杀人犯。”李卓义用极低的声音,和完全没有底气的样子又重复了这个词。 顾十远听着,稍稍点头,然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道:“想要我们救你出去对吗?” “对!”李卓义的声音陡然放大,“救救我,带我从这里出去,在这儿每天活动的范围都太有限了,随时随刻都要被盯着,我实在是,实在是受不了了!” “那——”顾十远拖了一个长音,观察着李卓义脸上的变化。 似乎随着顾十远的音调,他的表情也会跟着上上下下起伏,眸中那种渴望的光芒已经顺着眼眶直接溢了出来。 “——怎么可能呢?” 而在听到顾十远的后半句时,李卓义的脸瞬间就垮了下去。 他像是被一块沉重的巨石击中,瞪着一双眼睛没能理解自己听到的是什么。 不过很快他就又回过神来,抿了抿嘴,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道:“我会帮你们的!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都会说的!真的!我不说谎!” “李卓义。” “我在。”对方回答的瞬间,下意识就站了起来。 顾十远眨眨眼睛,又笑了,“杀人犯是没有菩萨心肠的,你不知道吗?” 第584章 杀人犯 李卓义的表情霎时间变得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他很费劲地咽下一口唾沫,似乎想要从嘴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但最终失败了。 那双带着慌张和无措的眸子,在顾十远说完这句话之后的一瞬间瞥了他一眼,就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连最开始放到台面上的两只手也有些不自然地缩了回去,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面来来回回摩擦着。 林深没有任何说话的打算,他能感觉得出眼前这个人跟顾十远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纠葛,这不是他一个外人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可以随意去开口调解的。 没必要,他也完全不想那么做。 他相信能让顾十远露出这种情绪的人,所做的事情以及所说的话,一定就像是田松杰说的那样,不是“玩笑”那么简单。 那或许是触动了一个人的底线,是永远都不可能和解的内容。 同时他也相信顾十远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会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 既然冯语凝如此安排了这次医院的“意外”会面,那就应该由顾十远本人来解决这个问题。 “那……那不都是……”李卓义似乎是耐不住这种可怕的气氛,壮着胆子挤出几个字了,“不都是假话吗?” “假话?”顾十远眉头轻轻一挑,“你们当初异口同声说的时候,可不像是‘说假话’的表情啊。” “……” 李卓义像是心虚,突然不知道下一句话应该怎么回答。 终于,在他的嘴皮子一开一合好半天,才像是找到了怎么为自己解释,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蚊子似的声音回道:“我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不知道啊,是他们那么说,出于……出于对朋友的信任,所以我就相信了。” “出于对朋友的信任?”顾十远重复了一句。 李卓义赶紧点头,“是,是啊。” “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就可以什么都不去证实,别人说什么你就全盘相信什么?”顾十远继续反问。 李卓义张着嘴,点头点到一半的脑袋突然僵住不动,“……不……” “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和仗义,就把未经查实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散播出去?”顾十远的眼眸里几乎看不到光,“然后做尽一切,你们认为是对的,所谓的‘罪有应得’的惩罚?” “……不是……我……那个时候……我……” 李卓义显得慌张,一时间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 “忘记你们说过什么了吗?”顾十远松开双手,然后抓住椅面,猛地一下跟对面的李卓义拉近了距离,“嗯?我可一丁点都没有忘,‘既然法律没有办法制裁你,那我们就用我们的方法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下去’,是这么说的?” 原本靠在墙边静静听着的田松杰一下子直起了身,他转头往李卓义的方向看,只能看到对方头顶上的发旋。 李卓义的脸几乎要埋进胸口里,两只手紧紧抓着自己病号服的裤子不松开。 顾十远看到对方这样的状态,把双手往金属台面上一搭,嘴巴靠近说话用的那几个圆形孔洞,道:“我现在用你们所期待的方式对待你了,你不应该欢呼雀跃吗?你应该高兴,高兴终于从我身上抓到把柄了,终于识破我的真面目了,不是吗?你为什么沉默呢?” 他说完这几句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我……我现在知道了。”李卓义努力想要抬头,但明显勇气还是不足。 “知道什么?” “他们……他们是骗人的。” 顾十远没有立刻说话,而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卓义,“因为你被丢在这里,他们却没有讲义气地来救你,是吗?” 李卓义闻言,用力地闭起自己的眼睛,点了点头。 “我……我在这里几乎什么都没办法说,”他的声音有些许沙哑,“每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看看窗外的风景,清醒着的时候我想了很多,真的很多……” “你成了下一个倒霉蛋。”顾十远的这句话说得直接,让李卓义抬起了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你说得对,我现在才意识到你那个时候说的话都是对的,”李卓义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什么心甘情愿都是假的,什么友情,什么义气,只是取乐和打发时间的工具罢了,没了第一个,就会有下一个人替补上这个位置,谁都觉得自己不会成为那个人所以每一次都参与其中,但实际上每一个人都没被当成是人。” 说到这里,李卓义自己都笑了起来,用手使劲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小晗的死我们每一个人都脱不开干系,其实冥冥之中有些人都感觉得到的,可是我们不敢承认也不能承认。” 一个陌生的名字出现在了对话之中,林深微微转眸,发现顾十远脸上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只见他深呼吸之后,像是把心底的什么感情使劲压抑下去,道:“她不是跟你们说了吗?她生病的情况,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躯体上的变化的情况,你们听了吗?你们思考了吗?你们想过放过她了吗?” 接连的几个问题,让李卓义噤了声。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摇了摇头,“我们……我们没想过会那么严重的,而且……而且她跟你相处的事情她几乎不怎么说,所以……所以恩哥怎么讲的,我们就怎么信了,毕竟只有他见过你几次。” “深哥,你没事?” 听到田松杰突然轻声问自己,林深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就直起了身子,屁股离开椅子像是要站起来。 他眨眨眼睛,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想要摇头却发现自己内心不想做这个动作。 顾十远话语中的一些关键词,好像莫名其妙集中了他藏在内心,也同样藏在记忆深处的一些东西,让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跳了好几下。 那几个熟悉的词汇,何尝不是一个个发生在他自己身上过。 这个时候他再去看顾十远和李卓义,感觉心里的情绪都跟着变得不一样了。 “她鼓起勇气说想要自己尝试着解决掉这件事的事情,我就不该同意的,”顾十远的话音又冷漠了下来,“但我又不想我的反对给她再带来更多刺激,所以尽管不愿意我还是答应了,这是我做得最错的一件事,以至于一个活生生的人从我面前离开的家门,再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硬了。” “你们明明可以放过她的,但你们没有。” 第585章 自有定数 话如此明显地说到这里,尽管林深和田松杰还不知道具体的来龙去脉,却也品尝出对话中藏着的意味了。 杀人犯。 究竟谁才是那个杀人犯? 谁才是那个所谓的法律没有办法制裁的,杀人犯? 顾十远直勾勾地盯着李卓义,仿佛要在对方的身上用目光灼烧出两个洞来,“你们只需要简单地答应她一句就好的事情,但你们没有这么做,我不知道你们那个时候究竟交谈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但她本可以放下一切回到家里的。” 一丝愧疚从李卓义的脸上露了出来,他下意识地两手抱头。 “朋友?你之前提到过这个词对?”顾十远的脸几乎要贴到玻璃上面去了,“她曾经把你们当做朋友,当做能够接纳她、包容她的朋友,可你们有把她当过朋友吗?出于对朋友的信任……这种信任如果真的存在的话,那个时候为什么不相信她说的话呢?” “反倒是……”顾十远手指在金属台面上有节奏地敲击,“我睁开眼睛还没摆脱这一切,还没能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的时候,我成了杀人犯,这真是相当让人惊喜啊,李卓义。” 被叫到名字,李卓义再次瑟缩了一下,嘴巴里挤出声音很小的“对不起”。 “你们合力撺掇着其他人,把我从殡仪馆赶走,指着我的脑门大骂的时候,我就再也忘不掉你们的名字和模样了。” 指尖敲击台面的声音越来越响,频率也逐渐加快。 顾十远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卓义。 房间里的气氛极其压抑,林深呼吸都不敢用太大的力量。 李卓义的身体轻微颤抖着,他小幅度地左右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像是想要转移话题来停止这段窒息的对话。 于是他双手握拳,试探着开口道:“所以……所以你接触到鬼神许愿,是……是为了让小晗再次活过来吗?” 听到这句话,顾十远的笑声几乎控制不住,紧随而来的就是愤怒。 见他作势想要一拳捶上面前厚实的玻璃,林深一下子就蹦了起来,一手抓住顾十远的手腕,另一只手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尝试着让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李卓义明显被吓了一跳,猛地起身,自己踢倒了椅子,往墙角的位置一缩,“别……别这样,你冷静点,冷静一点!” “向鬼神许愿?许愿让她重新活过来?”顾十远用一种极其不可思议地语气重复李卓义的话。 而李卓义仿佛没听出当中的意思一般,用力地点头,“对,对啊,它不是能实现所有愿望吗?只要你想,就能做得到,那么让一个人死而复生,不……不也是能做到的事情吗?是,是因为你许了这样的愿望,我们之间才能够沟通的不是吗?” 咣——! 林深终究没事没有拉住顾十远的手,他紧握拳头在玻璃上狠狠敲了一下,沉闷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你们伤害了她无数次还不够,”顾十远的掌侧紧贴着玻璃慢慢滑下来,然后敲在金属台面上,“还期望让我用这种恶心的东西,再去玷污一次她的灵魂?论不要脸的程度,我差你们还是差太多了。” 顾十远在这个时候深吸了几口气,才抬手冲林深示意,轻轻摇头之后双手杵在台面上,“我不会去评判她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究竟是一件对的事情,还是一个错误,尽管我无法接受她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但如果那一刻她感觉到了解脱,那我就没什么话可说……如果我真的那样许愿,不就是又一次用不属于她的想法和意志,去决定她的生死吗?李卓义……你说你在这里思考了很多,但这件事上,看起来你还是没有想明白……” 李卓义一颤,缩着脖子抬起头来。 “人的生死自有定数,我不想让不属于定数之内的东西决定我的去留,所以我才想要依靠自己奋力活着,不管这种活着需要牺牲什么利用什么。”顾十远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表情极其认真。 “可……可你这,你自己不也说了吗?利用什么……牺牲什么……”李卓义眉头紧蹙,“那你这不是在双标吗?” “是啊,”顾十远坦然承认,“这世上哪里没有不双标的存在,只是这种双标有没有被放在你身上罢了,她于我来说的特殊意义,让我确实要对她区别对待,这跟其他人肯定是不一样的,我不是什么完人,没有那么优秀美好的品质,也不存在无可挑剔的性格跟脾气,你知道是双标,又怎么样?你们可以做的事情,我做就不行了吗?” “你真觉得鬼神许愿的出现是在拯救你吗?”顾十远笑了两声,慢慢坐回到椅子上,“它在我们最为崩溃最为无措的时候出现,真会为了你好吗?你许过愿,你该知道,就算它给了你你想要的,但你有那个命去享受吗?” “是你的话,我甚至能想象出你许了什么愚蠢的愿望,想要无尽的金钱和地位,让这些把你当做是下一个倒霉蛋的人,捧着你的臭脚来仰望你,对吗?” 被说中了心事,李卓义一下子闭紧了嘴巴。 “但是它给你的东西,只是让你被困在这个跟牢狱没有什么差别的地方,哪儿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了,还要担心着下一次沉睡之后再也醒不过来。” 顾十远说到这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那……那你为什么要碰它?你既然不信的话……”李卓义吐出这几个字,又突然不出声了。 他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这种感觉就像是想象到面前这个男人不太正常的脑子里该会出现的想法,“顾……顾十远,你该不会是……” 顾十远弯起嘴角,他这时候的表情开始有些恢复到了平时的模样,“不是说它能实现所有愿望吗?我希望它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把现实的一切归还给人自己去处理和解决,它为什么不替我实现呢?不是所有人,都期望通过它暗含阴毒的帮助来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的。” 第586章 饵 李卓义的两只手垂了下来,他在角落的位置远远地望着厚实玻璃这头的顾十远,在听完对方的这段话之后嘴巴张了张。 那张脸上意外的神色并不多,林深反倒是看到了更多“果然”的意思。 接着李卓义身上那种很明显的防御姿态就全部松懈掉,开始不住地小幅度点头,低声呢喃的音量不像是想要说什么给他们听,而是在自我确认一般,“是了……如果是你的话,是你有这样的想法的话,好像确实不奇怪,不如说,对我们来讲你一直是个奇怪的人。” 顾十远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卓义,逐渐放缓的呼吸表示着他又完全控制住了自己刚才差一点点就失控的情绪。 “就是因为你一直是这样的,”李卓义双手撑在地上,后背蹭着墙角缓慢地站了起来,“你一直都看起来很不一样,恩哥才那么讨厌你、忌惮你,他说根本看不出来你在想些什么,也很难预测你下一步会做什么,你这样的人是相当危险的,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奇怪。” 顾十远的脸上依旧没有对这段话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就好像他已经听得太多了,听到耳朵都起了老茧。 只见他用力坐回到椅子上,椅子腿的摇晃发出嘎吱的响声,“你是什么时候到这所医院里来的?” 自己的话题突然被打断,李卓义愣了一下,随后他才开始思考。 “大概两个月前。” 听到这个回答,顾十远再次打量李卓义,“那看起来你运气还是挺不错的,竟然还能活下来。” 或许是因为心虚,又或者是因为玻璃内外的身份的不同,李卓义在这个时候挤出了尴尬的笑容,道:“……确实,这么说也没错,我算是运气好才勉强活了下来。” 接着,他缓慢抬头,尝试去对上顾十远的视线,继续说道:“但是……一睁开眼睛就在这样一个失去自由,被严格控制的地方,着实不是什么特别好的感受,我又不想因为这个事情让我爸妈担心,明明是出来工作的结果……结果落得这个局面……” “所以你找了他们?” 李卓义闻声点点头,不自觉蹙起的眉头非常明显地表示着,这段回忆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很好的经历,“我明白医生说的话,一个人独居如果真的出现意外状况,那或许确实等人臭了可能才会被发现,但实际上在这里……这些人也没有办法阻止任何一个人在睡梦中死掉,一切都来得太快太迅速了,所以我尝试给提出要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来把我接出去也好。” 顾十远微微歪了歪脑袋,问道:“然后呢?” “然后?”李卓义扯着嘴角无力地笑了笑,“你应该知道的,他们怎么可能来?甚至连电话都没有接,我后来才知道,我根本不是被邻居意外发现送到医院里来的,而是他们把我送进来的。” 说到这里,李卓义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双手顺着脸颊两侧用力地滑了下来,“你说的没错,我许了最愚蠢的愿望,我希望它给予我我想要的一切,让他们不再用那样的眼神和态度对待我,我想要他们低头对我示好,巴结我……所以在知道是他们找到我家里去,然后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的时候,我就逐渐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他们突然去我家做什么?” 李卓义的话语停顿住,双眼盯着金属台面的一个固定位置,一眨也不眨,“然后我想明白了,他们根本不用做那些我希望他们做的事情,他们只需要通过一些手段和方法,让那些东西成为自己的就好了,我的一切还是痴心妄想,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那倒也不一定。” 这是林深在开始听两人的对话之后,第一次在这间屋子里出声。 李卓义愣怔了一下,转头看了过来。 林深见状继续说道:“那不是用常理通过合法合理的手段获得的东西,既然是用你的性命作为交换而让你暂时拥有的,那就不太可能让其他人不付一点代价就可以拥有,这种赔本的买卖,你觉得它会做吗?” 李卓义眨着眼睛,像是在思考。 他没有立刻回答,好像把林深的话在大脑里来回转了几圈,才又挤出一点不太确定的声音,“你的意思是……” “我是觉得,那何尝不是一种媒介呢?”林深说着,瞥了一眼田松杰的方向,“他们获得了你通过许愿得到的东西,那不就是间接接触到了鬼神吗?如果他们没有这样的欲望,那么最开始或许也不会做出把你送到这个地方然后再也不管的决定,不论这件事是有主使,还是某些人自发的行为,那说明是欲望足够强大,才能推动他们去冒这个险,那么鬼神许愿再顺着这个方向设下陷阱,走进去只是时间的问题。” 没等对方回答,林深又道:“你仔细想一想,你遇到鬼神许愿的时间点,有些东西来的就是那么恰到好处,不是巧合,是算计,或许它就是看中了你们会一个个掉进深渊,所以很多事情才会看上去像是顺理成章地发生的,你们的关系既然没有那么牢固,他们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你昏睡在家没有醒过来的?” 最后这个问题让李卓义无意识地“啊”了一声,他原本想要坐回椅子上的动作也彻底停住。 他只是抬着一只手在半空中,不断地点来点去,眼睛转了一圈又一圈,“你……你说得对,这事我是没有办法跟他们说的,他们根本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更何况……我也不会告诉他们,那……” “你就是个饵,”顾十远开口把话接了过去,“一个它抛到现实世界里的鱼饵,有些人以为从你这里得到了不得了的东西,殊不知自己早就咬上这个饵,再也挣脱不开了。” 李卓义听到这里,反而是笑了。 他快走几步,双手往玻璃上一放,眼睛瞪大,“所以他们也会变成我这样吗?他们也逃不掉对吗?” 林深下意识地看了顾十远一眼,见对方不表态,于是点了点头。 李卓义在得到这个回答之后,突然爆发出笑声。 “好啊,很好,很好,他们也跑不掉,谁都跑不掉,那最好!” 他的笑声逐渐变得有些歇斯底里,声音太大以至于守在外面的人突然打开了房门,看到的是李卓义情绪激动地双手捶着玻璃,陷入到了自己的情绪里,叫他名字都没有反馈。 负责接待的那个男人的脸色十分难看,眉毛皱成一团,然后在玻璃那头说了几句话,示意其他人把李卓义拉走。 而在走前的最后一刻,李卓义双眼盯着顾十远,说道:“别放过他们!” 第587章 被人遗忘 随着几个人的离开,屋内逐渐安静下来。 隔着门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顾十远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笑了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又回到了平时的模样,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接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没一会儿,去而复返的脚步声重新在他们所在的这道门门口响起,伴随着轻敲三下的声响,门在他们面前打开了。 门外男人的脸上闪过一瞬的疲倦,不过在视线对上林深和顾十远的那一刻,又挂上了熟悉的职业笑容。 只见他低头先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纸条,才开口道:“还请两位见谅,这里的这些特殊病人就是这样子的,很多时候都会毫无征兆地就情绪失控,希望他的行为没有吓到你们,只是按照这里的临时规定,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必须立马把他们带回到自己的病房去,只能强制中断你们的会面了。” 顾十远摆摆手,表现得不是很在意,“问题不大,刚刚给我们的那些时间也已经足够了,再说下去我感觉也聊不出什么别的内容了。” “感谢两位的理解。” 男人搓了搓手,随后用手指调转了一下桌上纸条的方向,继续道:“那就请两位签个字写个时间,我好把这件事上报回去。” 顾十远点点头,又确认了一眼挂钟上显示的时间,在纸条上飞快写下自己的名字,以及此刻的时刻,把纸条递到了男人的手里。 “比起这个,什么时候能见到负责这里的医生?我看时间也已经过去挺久了?” 面对这个问题,男人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僵。 只见他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随后扯着嘴角回答:“这正常工作的事情,有时候很难说什么时候会开始,又什么时候能结束的,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我们也没有办法预料到,不过我想应该快了……”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男人微微抬眸瞥了一眼顾十远的脸色,“我刚才好像有看到另一个医生,在这边办公室里出现了一下,不过一会儿又不见了,所以我也没能有机会去问一下具体情况,还请两位再等几分钟?” 话音到最后,听起来有些飘忽,没有底气。 顾十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先去看林深,见他点了点头,这才叹了一口气,道:“行,那就等,来都来了,总不能真的白跑一趟,当然我也相信,你们同样不会希望这件事泡汤的,对吗?” 男人立刻赔笑,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 跟随这个人的脚步,他们重新回到了最开始的会客室里,桌上凉掉的茶已经换了新的,敞开一条缝的窗户里吹进来冷风,同时也在地面上投射下朝阳微暖的光辉。 “没想到想要见一面你的这个朋友,还挺折腾的。” 顾十远在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抬起茶杯抿了一口,回味着嘴巴里的茶香。 林深的脚步轻轻一顿,笑了一下,“于我来说,他还是无可替代的朋友,但于他来说,现在我在他眼中是什么样的身份,就不知道了……” 顾十远意外地眨了一下眼睛,注视着林深。 这种彼此之间的沉默并不算长久,很快顾十远就像是从当中品出什么来一样,轻声道:“你这话的意思,是你在变成这种特殊身份之后就开始有了变化,还是最近?” “最开始。” 林深回答得很干脆,跟聪明人讲话确实不需要费太多劲,“我觉得这种变化或许跟亲疏有关系,与我们之间彼此持有的记忆的深度有关系,所以我想这些东西有朝一日都会消失,只不过是先后顺序的问题,这或许……跟我身上发生变化的程度也有关系,但我没办法讲。” 顾十远抬着茶杯一动不动,他像是在思考什么。 随后将茶杯放下,往自己身上一指,“那我们呢?” “这个我不清楚,”林深摇摇头,“至少到目前为止接触过的人,包括但不仅限于你们,对我都还是有从最开始到现在的印象的,但是这种印象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就不清楚了。” 顾十远闻言,单手支着下巴,“或许是因为鬼神许愿的关系,所以才让我们能对你也保有印象,不然如果按照你说的亲疏关系和记忆深度,再结合你说你会产生变化,我们这些人应该更容易不记得你才对。” 说完这些,顾十远的表情反而严峻了起来,“这……不是一个好征兆啊,如果最后等待你的,是被所有人遗忘……” “我还记得。”田松杰在这个时候插了一句嘴。 可惜顾十远听不到他的声音,能听见的只是混杂在清晨风中的一些奇怪的呜呜声。 他抬眸,看着还没坐下的林深,思索片刻又道:“你有想过停下来吗?或许此刻你停下来,这些变化也会跟着停止也说不定?” 林深笑了。 他从顾十远的身后走过,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下,反问道:“你有想过停下来吗?你其实明知道自己的愿望有多么不着边际,放弃它说不定反而会让你好过一些?你现在不是活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牢笼里面吗?” 顾十远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他双眼与林深对视。 林深同样也不避讳,定睛看了回去。 这样的对视持续的时间很长,直到顾十远的一个笑声将其打破。 他最先收回了视线,又往嘴里抿了一口茶咽下去,这才摇了摇头道:“行,我算是彻底明白你的意思了,看你这个人平时都温温和和的,原来骨子里也是个不同于常人的疯子,那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我也不会跟其他人说的。” 林深也笑了,抬起茶杯喝了一口,“你说得也没错,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像是个想法另类的疯子。” 温暖的茶水顺着食道流入胃里,肆意的茶香没让他产生过多的厌恶感,于是他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下颜色浅浅的液体。 这东西,好像意外地还不错? 第588章 外面有东西 咔哒一声,会客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了。 眼熟的实习医生带着忙碌后有些湿润的刘海朝里看了一眼,在看到顾十远二人都看向自己之后,才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他抬手下意识地擦了一下人中上的汗,说道:“抱歉两位,老师们那边快忙完了,估计过一会儿就会过来,所以让我先来传个话,还请再稍作等待,真是不好意思。” 顾十远摆摆手,呼出一口气,回答道:“不着急,毕竟是医院里的事情,很多突发情况都不是医生能够自主控制的,我们就在这里等,让他们休息好了再来也行,不用太赶。” 听到这句话,实习医生的脸上露出了感谢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应了几声“知道了”,又轻轻关上房门离开。 林深看了他一眼,忍不住说道:“你对待他的态度,跟刚才那个人也差得太多了。” 谁知顾十远也毫不避讳,点了点头,“你刚才不也听到我说了吗?我这个人是相当双标的,自然对于自己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东西,会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这太正常了。” 说着,顾十远弯起嘴角笑了起来,“你当时既然要拜托冯大小姐注意这里的情况,那肯定我们了解到的内容就不止表面上这一点,在跟他们联系之前,负责这些病人的工作可是极其不受重视的,医生几乎都是在不耽误正常工作的情况下,牺牲和挤压自己的休息时间来兼顾的,可等我们真正跟这里的管理层取得联系的时候,听到的说法和之前悄悄调查的时候完全相反。” “当然了,我也不是不理解这种做法,”他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往腿上一拍,“但是理不理解是一回事,喜不喜欢又是另外一回事,我既然是代表冯语凝来到这儿的,那我现在就不是我,我不需要为了达成什么目的而想办法取悦他们,反倒是他们必须取悦我们,那不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顾十远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他抬起手耸了耸肩,笑得像是一只得逞的狐狸。 田松杰从鼻子里哼出起来,凑到林深耳边,“深哥,我果然还是很讨厌这个人。” 林深只是笑。 而在他刚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突然感觉紧闭的会客室大门外面像是飘进来一阵阴冷的空气,让他后背上的鸡皮疙瘩瞬间蹿了起来。 他猛地一下就站起身来,紧盯着门没有动。 “怎么了?”顾十远注意到他的变化,问话声都有意压低了。 林深抬手打断顾十远的声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耳倾听。 然而门外并没有什么人靠近的脚步声,等了几秒也没人敲门,只是那种他自己都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正在顺着走廊移动。 尽管林深的双眼无法透视墙壁,看不到外面有什么东西,但他确信走廊上不对劲。 一个他无法描述形状和外貌,却气息让他感觉极为熟悉的东西,正在逐渐从自己的感知中消失而去。 意识到这样的变化,林深内心好像急躁了起来。 他觉得他应该追上去,他不能干等着这个东西消失。 这种本能传递来的没有理由的直觉出现在现实世界里,让林深有一种陌生感,同时也产生了比在门后世界更深的危机感和警惕意识。 “我得出去看看。”林深低声回答。 “出去?”顾十远也悄然站起身,往门口方向看去,“外面有什么?” “我说不清楚,”林深摇头,“说不清楚,但是我感觉不对劲,我得去看看。” 说着,他放轻脚步往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手无声地握上了门把手,才回过头又对顾十远说:“你留在这里,一会儿他们人来了不能没有人在这儿,我去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没问题的话马上就回来。” 说话间,田松杰已经默默跟到了林深旁边。 他眯着眼睛往门缝外面看,可惜看到的只有亮着阴沉灯光的走廊。 顾十远看上去有些不放心,眉头一皱,问道:“你一个人没问题吗?” “这个不一样,”林深点了点头,将房门拉开快速朝外看了一眼,确认气息还没有消失,“这应该……不是人,你的功夫和手段在这事上可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还是我去看看比较保险。” 顾十远的表情一下子就严峻了起来。 不是人的东西,却在走廊上移动。 他张了张嘴,往前走了一步又硬生生定住了,“你认真的?这可不是小事。” “当然是认真的,这种感觉我很熟悉,所以我要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林深握住门把手的手不自觉地用力,“顾十远,这是我朋友的医院,这里也是我朋友工作的地方,我不能让任何危险的因素存在在他的周围。” 话都说到这里了,顾十远只能呼出一口气,让自己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那你去,要是有什么问题不要硬扛,能跑就跑,你活着对我们很重要,这里是现实不是你待的那个特别的地方。” 林深简短地应了一声,推开门就快步走了出去。 他不敢跑,他怕他跑步的声音让对方察觉到。 田松杰在跟着冲出门后,就立刻拍了一下林深的手臂,往前一指,“深哥,是那个,看起来是上楼去了。” 林深抬眼,看到的是飘扬起来的白大褂的衣摆,还有一个即将消失在他视野中的皮鞋鞋跟。 “慢慢跟上去,不要让对方发现!” 第589章 杨医生 田松杰快步朝前,灵巧的身形很快就跃到了楼梯拐角的位置。 只见他后背紧贴着墙壁,小心翼翼地把脑袋往楼梯间上面一探,接着就像是确定了对方的去向一般,转过头来冲着身后的林深轻轻点了点。 林深则是放轻脚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不确定对方现在究竟算是什么样的东西,自然也没有办法确定,如果自己真的大喇喇地跟上去,一定不会被对方发现。 身体的本能提醒着他谨慎小心地行动,于是等到田松杰侧过身子,沿着楼梯边缘开始一步两台阶往上走的时候,他才将脑袋伸出去,沿着视线范围所及之处扫了一圈。 田松杰的脚步也在即将靠近二楼的时候停了下来,见他突然低身蹲下,林深也跟着移动到靠近楼梯扶手的方向,不再继续往上。 紧接着,就是断断续续有些模糊的对话声。 “哎哟,杨医生,你看你这一天天忙成这个样子,身体哪里受得了啊?” 说话的似乎是一个中气十足的大婶,音调高,声音略显尖锐。 而她口中提到的这个“杨医生”则低沉平稳很多,只能隐约听到一些带着客气意味的笑声,剩余的话就有些不清晰。 “还是年轻身体好啊,你看要是到了我们这个岁数,想要这么熬都经不起折腾了,但还是得自己多注意注意啊,我看你们这一天天的,有时候真跟看我自己的儿子一样,觉得心疼啊。” 没有意义的对话内容持续着,不过林深并没有因此感到急躁,反而是利用这些时间思考了起来。 首先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里传递出来的这种感觉的正确性,但对方此刻不仅没有急躁地离开,也没有破坏自己在这间医院里营造出来的身份,依旧愿意花时间和精力与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人进行寒暄。 那至少说明了两点问题。 第一,也是最重要的,对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林深和田松杰此刻正在楼梯间里观察着它,不管是以林深勉强还为人的身份,还是田松杰以鬼的身份,这个“杨医生”的感知似乎并没有林深想象中的那样敏感。 第二,则是这个人出于什么目的,有意地维持着自己在这间医院里的外在身份,即“杨医生”这个身份,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有什么事情需要借助这个身份来完成,现在还不是选择放弃它的时候,所以就算是面对大婶源源不断的念叨,也得用一个很好的态度去承接。 但思及此处,林深又感觉有些不妙。 要说必须留在这间医院里做的事情,而且还是在这样一个拥有特殊住院病房的楼层里,要问有什么特殊的事情,那么他只能想到被关在屋子里限制住行动的许愿人了。 这种意识让林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他原本担心的就是沈榷哪天真的走投无路,或者实在是得不到切实的解决办法而陷入绝望,紧接着鬼神许愿就能趁虚而入。 但现在看来,似乎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在鬼神许愿行动之前就这样悄悄渗透了进来。 不安在心底不断扩大,在沈榷很庆幸地说医院里有另外的医生带着自己的学生来帮忙的时候,林深心里就感觉到了不妙。 他没想到这竟然并不是他多想,而是真的有人带着目的来了。 甚至这个所谓的“人”,究竟是不是人,他在自己心里都得打个问号。 “哎呀你看我,一聊起来就把时间都给忘了!你们之前说的二楼厕所下水道的事情,我已经喊了人了,估计中午之前就能修好,到时候就能正常使用了。” “……你看你,这有什么好感谢的,都是我们的份内之事,大家做好各自的事情每个人都舒心不是吗?我也不耽搁你的时间了,我不是听说今天会来什么客人吗?就是跟你们照顾病人有关的那个事情,真不容易啊,这上面再不重视起来,光靠自己这不就是搏命吗?” “说不定呢?”大婶笑了两声,也听不清杨医生到底回答了什么,“我听说好些有钱人就是这样,钱多了没地方用,就喜欢鼓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啊……我这不是说你们在做的事情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就是打个比方,别往心里去,也许人家就喜欢把钱投入这种研究呢,你们可要把握好这个机会啊,我难得看到行政楼的人会出现在这边。” 之后大婶又寒暄了几句,类似清扫工具碰撞的声音才渐行渐远,一直到从林深耳边消失。 “深哥,他过来了,还要继续等吗?” 听到田松杰问话,林深的脑袋越过楼梯扶手冲他快速地点了一下,就又立刻蹲下身藏了起来。 按照大婶的话来说,这个杨医生确实就跟他想的一样,是突然出现开始帮助沈榷工作的那个人。 仔细一想,之前接待他们的那个男人也提到过,在楼里有看到负责的医生回来。 那么既然这个人也是其中一员的话,为什么他没有去会客厅呢? 看他刚才从走廊上离开的速度,还有跟大婶说话时隐约能听到的语调,都感受不到任何急促,或者是忙碌工作之后带来的疲倦。 他不是刚进这栋楼的,但又不去会客室,反而是路过门口往楼上去了。 他要做什么? 林深想要搞清楚这个问题,于是背靠着实心的楼梯扶手,静静听着脚步声再次靠近,然后顺着自己头顶的楼梯继续往上走去。 田松杰率先行动,紧跟了上去。 林深则在等待了两三秒之后,才直起身子,大步往上跨,快速扫了一眼二楼之后,直接上三楼。 三楼的声控灯跟楼下一样昏暗,甚至好像比一楼还要阴沉,仿佛这里并不是阳光明媚的清晨,而是夜半死寂的无人角落。 见田松杰冲自己快速招手,林深轻声挪到了他旁边的位置,探头出去一看。 只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沿着走廊悠然地一步步往里走。 脚步声嗒嗒嗒在走廊里回响,头顶的声控灯也跟着一盏盏打开。 一直走到快靠近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前,两人才看到这个杨医生停下了脚步,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串钥匙,打开门走了进去。 林深快速环视一圈,感觉这里几乎没有人。 于是朝田松杰点点头,两人猫着腰快速移动到了房门旁边,就听到了里面翻找东西的响动。 第590章 熟悉的脸 田松杰闻声立刻换到了房门对面的位置,顺着没有关严实的门缝朝里看去。 “他好像在找东西,”田松杰下意识放低自己的声音,一边眯着眼睛观察,一边说道,“看起来像是个办公室,又像是个杂物间,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堆在一起,看来这个地方真的就像是顾十远说的那样,在他们来之前,并没有那么多人注重这个事情。” 林深贴着墙壁,后背感受到了墙体传来的冰凉。 他一只手扒住门框边缘,轻轻探头往里一看,能清晰看到在照明条件极其不好的室内,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低着头在杂物之中翻找着什么。 咚咚。 心脏的不安跳动声让林深无意识地缩回了头,他直视着自己视线对面紧闭的房门和墙壁,能清晰感觉到,尽管他没有在用双眼去看,依旧能够在脑中描绘出对方在屋里活动的轮廓。 这当中带着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气息,让他记忆深处的画面又不断闪现出来,左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努力控制着情绪。 翻动的声音停了下来,对方却并没有出来的意思,反倒又是走动了几步,像是去别的位置确认什么。 田松杰见状眉头一蹙,低声道:“他在做什么?要不是穿着医院白大褂,刚才还有人给他搭话,现在简直像个小偷似的。” 林深眨了眨眼睛,没有回头,用气声问道:“小田,里面有窗户吗?” 被林深问得一愣,田松杰没有过多的犹豫就立刻朝里确认,然后回答:“有倒是有,只不过基本被杂物给挡住了,而且还是那种又长又窄的透气窗,只能开一条缝的那种……” 听到这里,林深用力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贴着墙边完全直起身子,嘱咐道:“一会儿就进去,我让你关门,你就把门关上,然后我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法,千万别让他从这屋里跑出去了。” 田松杰虽然感受不到林深到底注意到了什么,他的那种分辨人与非人的能力在这儿似乎并没有什么用,至少他能确认,屋子里此时在活动着的一定是个活人。 但林深都这么说了,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无条件地相信并且照做。 “好。” 在应了一声之后,田松杰就看到林深完全站了起来,手握住门把手,直接将眼前的房门给推开了。 房间门并没有发出什么异常的响动,只是在被林深大力推开的时候呼地闪过一阵风,而对方像是敏锐感受到了这种变化,手上的动作瞬间停顿,猛地转过头来。 就在这一刹那,林深甚至感觉他们对视的这一秒像是被无限延长了一般。 他的眼睛从上到下把这位杨医生打量了个遍,最终目光定在对方的脸上,嘴角都忍不住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而对方就不同了,从最开始的蹙眉警惕,到后面眉头无意识地松开露出的意外与惊愕,情绪在那张脸上展露无遗。 “关门。”林深头也没回,对田松杰说道。 于是田松杰快速侧身进屋,将门一下关上,然后整个人靠在门扉之上,双手反握着门把手一动不动。 而在他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之后,抬头朝杨医生的方向看过去,眼中的意外并没有比他看到的这个人少。 “深哥……这……” 田松杰张了张嘴,挤出三个字,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说下去了。 林深则是紧紧盯着杨医生,往前走了一步。 他刚要开口,就见对方猛然之间暴起,用力推了一下挤在杂物之中的办公桌,试图把林深夹在一个一时间难以行动的空间里,然后就朝着门口的方向跑去。 然而在杨医生伸出手快要接触到门把手的时候,又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一下就把手给抽了回来,瞪圆了眼睛扫了一圈什么都没有的门口,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也可以选择从后面的窗户挤出去,”林深不紧不慢地推开办公桌,盯着杨医生转过来的那张脸,“你应该做得到的不是吗?还是说,现在这个样子没有办法像之前那么灵活了?” “你……”杨医生开口,声音略显沙哑,像是嗓子本身就有问题似的。 “没想过我们会通过这种方式再见面?”林深右手微松,左手则紧握成拳,“你那个时候看我的表情,和现在可是完全不一样,是因为……你还不足够完整,所以在这个受了限制的地方还有身体里,会觉得害怕吗?” 田松杰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男人。 杨医生闻言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我就说,莫名其妙的资助突然出现,是你的借口啊。” 林深眉毛一挑,摇了摇头,“那你就说错了,资助确确实实是有的,不然你以为那些人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如果你真的一直在这里的话,不应该不清楚。” 杨医生没有回答,显然也否定不了。 林深见状继续说道:“虽然那个时候这张脸已经被烧毁了一半,但实在是让我印象深刻,所以你转过头来的一瞬间,我就能完全确定是你了,好死不死这人还姓杨,我都不知道这是你有意为之,还是命中注定的巧合了。” 杨医生往墙边移了一步,他与林深保持着一定的安全距离,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握着什么,也开始像林深观察他那样,开始仔仔细细观察林深。 “你……确实变了不少,”杨医生嘶哑的声音中还带着意外的情绪,“竟然是你先感受到了我,反而我没有注意到你。” “是啊,”林深笑了,“为了把你们这些东西都解决掉,我不得不做出一些选择,而你不一样,一个部分一个部分的往外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说不定隔了天南地北,想要完全汇聚到一起需要的时间也不是一星半点,但你在这里,不可能什么都没做?” 林深问完这个问题,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杨医生塞在口袋里的那只手。 他的声音瞬间低沉了下来,头顶不算亮的照明灯跟着不安地闪烁了几下,“同样的事情,我可不希望再在这个地方发生第二次了。” 第591章 杀人? “……!” 意识到林深视线所落的位置,杨医生下意识地拽着白大褂的口袋往自己身后的方向一扯,身体紧贴上墙壁,没有说话。 林深并不在意,毕竟对方这个动作表达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 他不说话,反倒让此时的杨医生有点沉不住气。 不如说,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再见过,而这次见面感受到了林深身上天差地别的变化,让杨医生不得不小心翼翼了起来。 而仅仅只是这由于思考的瞬间,林深就像是离弦的箭一般猛地冲到了杨医生的跟前,右手一把抓住对方藏在口袋里的那只手的手腕,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巨大的力量让这具几乎没有什么锻炼基础的身体失去平衡,不自觉地踉跄了几步就直接转了一个方向。 没等出声,后脖颈被更大的力道用力往下一压,整张脸就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你!” 杨医生挣扎着试图用另一只手支撑身体站起来,可紧随而来的是林深的膝盖压在他后背上的重量,而他耳边隐约听到的奇怪响声,让他的动作彻底僵住。 那是铁链相互摩擦的声音,尽管这个狭窄的房间里并没有摆放铁链这样的东西。 但是杨医生却像是无比熟悉这种声音一样,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也停在了嘴边,只是睁大眼睛尝试着扭过脑袋,想去看清楚林深的模样。 林深的手顺着对方的手腕缓缓向下,一直伸到白大褂的口袋里,立刻就摸到的一个表面有些坚硬,边缘感觉四四方方的东西。 一阵无声的拉扯在彼此的手指之间进行。 林深在尝试了两三次之后,松开了手,笑道:“你以为不拿出来,我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吗?我总是时不时就会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当时闻到的味道,听到的声音,以及那阵风刮在我身上的痛感,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你若是能反抗,你此刻就该顶开我站起来,但看起来你还做不到。” 这句话说完,林深就感觉对方的手指也松了开来,慢慢从口袋里收回,放在地面上。 原本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东西,露出一个小小的边角,在幽暗的光线下依旧显露出它引人注目的红色。 “我的想法看起来是正确的,”林深说着,瞥了一眼口袋里的东西,没有再试图把它拿出来,“如果那地方是从现实世界分离出去的,那么在那里能够生效的东西,在现在的现实世界里应该同样有用,否则你又何必想尽办法从那个地方逃脱出来呢?如果出来了是一无所有,是变得跟普通人一样平常,那不如留在那儿做主人,等着饵食自己往嘴里跑,你说是不是?” 杨医生沉默着,他睁着一双眼睛一眨不眨。 脖子因为被林深紧紧按住,没过多会儿整张脸就已经涨得发红。 “你……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终于,在用力吐出一口气之后,他又使劲一偏头,像是在质问林深。 林深没动,上下一打量,反问道:“我在做什么?” “杀人!” 极富攻击性和危险性的词汇从杨医生的嘴巴里蹦出来,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像是在控诉此刻林深的不人道。 “你现在这样是在杀人!人如果不呼吸,是会死的,你难道连这都忘了?!” 听到这句话,林深一下子就笑了。 田松杰只是眨眨眼,盯着林深完全没有笑意,平静得有些怪异的双眼。 “杀人?”林深缓慢重复,接着俯下身靠近杨医生的耳朵,“我没有在杀人,你心里比我清楚不是吗?这个人,从爬上天台的那一刻,从被骨肉逐渐分离卷进那个深渊漩涡里的一刻,就已经死了不是吗?你跟我说过的,活人是不应该在那样的地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但你现在却说我在杀人?” 头顶的灯又滋滋闪了两下,杨医生张了张嘴,斜着眼睛对上林深阴影之下的双眼。 林深从他眼中看到了他曾经没有见过的忌惮,以及一种他能很明显感觉到的,不是对他而是对别的某种东西的恐惧。 这种眼神他之前才见过,在那具肿胀的尸体脸上见过,仿佛此刻在他们眼前的不是林深这个人,是别的不属于常世的存在。 “他本来应该长睡不起,就那样死去的,”林深继续说着,语调几乎没有变化,“不是你想要从那个地方逃离,所以钻入了他的身体,毁掉了他的灵魂,从而借着这具已死的躯壳在现实世界里睁开眼睛的吗?” “……那是他自愿的!” “自愿?”林深做出了思考的模样,然后紧跟着摇头,“自不自愿你也一样比我清楚,他们从张嘴开始念诵那段东西的时候,就不存在自主的意愿了,你那咒语一样的东西侵蚀他们的意识,控制他们的行为,谈什么自愿?” “不过你这么说,不就是承认自己是借着尸体鸠占鹊巢,重回了现实世界吗?”林深紧接着说了这么一句。 杨医生张张嘴,把注视他的双眼移开了。 “而你现在在这儿,又是在做什么呢?”林深伸手,这次把白大褂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然后往地上“啪”地一扔。 一本红色的,薄薄的小本子在地面上滑行了一小段距离,停了下来。 封面上什么字都没有写,光秃秃的。 第592章 帮忙 红色小本子的大小跟林深和田松杰在门后世界见到的差不多,只不过细看会发现材质上还是有不小的区别。 它光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就散发着一股极其不祥的气息。 如果说这个东西只是被放在门后世界,而门后世界的时间被从现实世界分离出去的时候,就停止了前进和后退的话,它对于人的影响也就只仅仅局限在被困入其中的许愿人身上。 它不会被带出,不会被散播,不会被宣传。 可是现在红色小本子出现在这里,事情就变得相当不一样了,甚至还是在这栋拥有特殊病人的楼层里。 尽管许愿人们都着了鬼神许愿的道,知道了这个东西虽然许诺给了好处,但后果是无法从它手上彻底逃脱。 可同样也没有办法保证,这样一群人在被这种看着彼此昏睡不醒直至死亡,以及身体自由受到控制的情况下,不会下意识地逃避去选择其他可以依靠的力量。 更何况是红烟馆。 林深的眼睛眯了眯,即使看到面前的杨医生已经满脸通红,他也没有轻易松开控制对方的力道。 这是一个曾经在现实世界里散播成功过的存在,它对于人的伤害和影响是没有性别和年龄限制的。 这甚至不能用“洗脑”来去简单形容,而是真正非人的力量,是人简单靠自己的意志力不一定能够抵抗得住的。 又加上在这样一个,容易出现精神脆弱和精神崩溃的人的地方,红色小本子所能产生的影响就更加难以估计了。 他面前的不是传教者,不是自称的代言人,而是红烟馆背后那个真正的存在。 如果林深现在的行为真的会被定义为“杀人”,那么他也绝对不能放手。 之前图书馆里那些许愿人着魔般烧起来的样子他还历历在目,眼中看到的火光,闻到的呛鼻味道,一瞬间就从记忆深处冲了上来。 仿佛有那么一刹那,他都看到了这间医院燃烧起来的模样。 这样的事情不可以发生。 “……呃……” 杨医生的喉咙里发出了呜咽声,颈椎也跟着咔嚓清脆地响了一下。 不过田松杰也只是皱眉看着,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去阻止林深的意思。 如果说他之前不能像林深那样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出不一样的异常,那么现在通过他的观察,也能确定面前的并不是一个活人。 在被扼制住呼吸这么长时间的情况下,正常人早就应该因为缺氧开始逐渐失去意识了,可是面前这个人只是满面通红,说话的声音受到了极大的限制,却完全感受不到他生命力的流失。 反倒更像是这具身体上确实产生了一些正常人该有的反应,但没有影响到藏在身躯里的别的东西的生命。 “……我在做什么?”杨医生吐出一口气,笑了。 他的身体跟着笑声一起小幅度地颤动,眼睛直视着地面前方什么都没有的位置,“你既然来到这里了,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我当然……是在帮忙啊。” 这个回答让林深不悦,他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铁链的声音在杨医生的耳畔响起,只见他脸色一青,收敛住了笑意。 “帮忙?”林深见他不笑了,忍不住笑了两声出来,“恐怕是另有目的?” 杨医生闻言,嘴角微微勾起,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了多少攻击性,“怎么会呢?这里的人想要解开许愿了的人和普通人之间无法沟通的禁锢,这原本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能够找出些许相似和相近的发音规律,确实是一个办法,但是这条路的试错成本太高了,需要的时间也是相当多,还没等摸清楚究竟在说什么,很多人就在这个过程中长睡不起了。” 他的话说到这里,停顿下来,微微转眸像是在观察林深的表情。 见林深没有回答,也不做任何反应,才又继续说道:“语言是个相当复杂的东西,更何况是这种受到限制不能传递的信息,阻挡在中间的东西可不仅仅是靠努力就能解决的,光是从他们的话语里分析猜测出几个字来,对于理解整体情况还差非常大的距离,你觉得……这真的是靠他们努力就能完成的事情吗?” 林深不语。 但他心里清楚得很,面前这个人说的这些话确实一点问题都没有。 所以他也相当能够理解,在沈榷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为什么身边的同事和领导都不赞成,也都不提供帮助。 这太难了,难得或许已经超过了人的能力范围。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这个杨医生的存在,以及冯语凝来得恰到好处的支援和资助,这件事情不可能顺利进行到现在这一步的。 他其实不知道沈榷执着地做这样一件事究竟是否正确,如果现实世界更多的人知道了鬼神许愿的存在,是能够团结一心共同对抗,还是各分阵营相互争夺,亦或者是制造出更多更大的恐慌与混乱? 他当然对于普世大众的想法和行为最大程度地保有善意和积极的想法,但这也仅仅只是他自己的想法,门后世界遇到几个许愿人都能搞出不大不小的乱子,人一多起来,那就更难控制了。 没有人能够完完全全控制一个数量庞大的集体的意识,就算表面上看起来大方向是一样的,说不定里面其实早就藏着一些想法完全相反,并且已经在蠢蠢欲动的人。 可他又无法说,沈榷做的是一切完全错误的事情。 毕竟如果真的有更多的人知道了鬼神许愿,或许确实能够从一定程度上避免不知情之下的上当受骗。 “……你应该能明白?如果没有我,”杨医生那张通红的脸稍稍用力转了过来,“如果没有我的帮助和有意无意的提点,这里的工作基本上是没有任何进行下去的可能的,同一个世界上的人类都彼此难以相互理解,更何况是两个世界?” “你倒是把自己说得好像很大义似的,”林深眨眨眼,收起了脸上的表情,“普通人与许愿人之间无法沟通的内容,因为一方听不懂,谁知道你传递出去的东西究竟是正确的,还是为了你的某些目的进行了扭曲的?你要真是好心好意帮忙,做这种东西干什么呢?” 杨医生闻言,转过头往身下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见红色小本子躺在那里。 他笑了一下,回答道:“提供帮助,然后收取一些回报,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第593章 没损失 “回报?” 林深重复这两个字的时候,咬字很重,一双眼睛注视着杨医生的双眼,脑海中则是图书馆里的火光,是在大火中失去了自我理智,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死亡边缘的许愿人。 “如果你说的回报是我想的那样,也是我当初看到的那样,”林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么这件事情的付出和回报,有些太过于不成正比了。” 杨医生闻言,垂眸去看不远处的红色小本子,“可你要是在这儿把我杀了,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林深扬了扬眉毛,等待对方的后话。 “我既然能成功逃出来一次两次,那就自然会有三次四次,一直到无数次之后,”杨医生用力吸了一口气,胸膛的起伏带动了他的后背也微微隆起,“我成为一个完整的我,彻底从那个被禁锢的地方逃出来,你此时此刻所做的事情对于将来的我来说不会有丝毫影响。” 像是为了让林深信服,他又快速补充了一句,“只要信徒们愿意与我融为一体,为我献上一切,现在缺失掉的部分将来也终究会由某个人,或者某些人为我补上的。” 林深不说话。 确实像眼前这个怪东西一样,通过念诵咒语和请它降临的方式,利用肉体逃脱到现实世界里的几乎没有见到过。 但从对方的描述里,却又有了些让他感觉到放心的内容。 对方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种不一样的恐惧和警惕,同时对方也不了解不清楚18号公寓的运作机制,更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或许还会被林深重复造访,甚至出现核心消灭就彻底消失的情况。 于是他只能保持着表情上的冷静,用一种不表态的姿态来应对。 “我是不会在乎的,”杨医生故露出故作轻松的表情,“这种沟通上的禁锢究竟能不能解开,成功或是失败都对我没有任何影响,但如果有人发现一个在做这个工作的医生莫名其妙死在楼里,那对现实里的人来说可就是一件大事了,更何况我现在的同事……也是个十足的疯子。” 从别人口中听到与沈榷有关的内容,林深眉头微微一蹙,又立刻松开了。 “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决定了一个方向就会一直往前走,”杨医生转眸看向林深,“如果让他发现‘我’死在这里,他只会更坚定自己要做的事情?为自己提供帮助的好心同事莫名遇害,每天还要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死去的特殊病人,以及其他人不理解的眼光和不支持的态度,就算是心态再好的人,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下就很难坚持得长久的,那么鬼神许愿找上他,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咚咚。 心脏的跳动声清晰入耳,这确实是林深想过的可能性。 “我曾经看着他做过很多的思考,”杨医生的话没有停下来,“如果这样一个人面对鬼神的出现,他会去许愿吗?在几次思考之后,我给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会。” “深哥……”田松杰叫了林深一声,像是有些担心他的情绪。 杨医生继续说着,表情像是在回忆着自己看到过的什么,“我甚至想象过几次,他会许下什么愿望,那就是——能够听懂这些他照顾的特殊病人究竟在说什么,如果真是这样,那事情就变得相当好笑了。” 林深手上的力道下意识的加重,对方的颈椎又咔嗒响了两声,可即使这样,也毫不影响杨医生继续张口说话。 “这或许会成为我所知道的,最为可笑的愿望,”对方弯着嘴角,只是没有笑出声,“毕竟如果他真的许了愿,他当然就能听明白其他人在说什么了,可这又会变成一个完全无效的愿望,因为那个时候他确实是能听懂了,但他也变成了那个无法诉说的人,自己的小命也被交换了出去,什么都没捞着!” 咔嚓! 猛地一声脆响,回荡在小小的室内空间。 田松杰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他感觉到杨医生的脑袋有一瞬间剧烈摇晃了一下,那分明就是颈椎断掉之后产生的动静,可眼前这个被林深压制在地上的男人,却依旧保持着那张通红的脸,张着嘴巴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说着自己的想法。 “失去这里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小小的据点而已,我来到这地方也只是恰巧附身的这个男人在这儿工作,我还有很多次的机会,可以去很多不一样的地方,现在做的这一切不过是顺手罢了,就算是失败了于我来说也算不上损失,可你们呢?” 听到对方的反问,林深从刚才那种突然失控的情绪里抽离了出来。 “没有利益我不相信会有人无缘无故给医院投这么大一笔钱,”杨医生眯了眯眼睛,抬起手碰了碰自己断掉的脖子,“如果这个地方真的能够分析出来摆脱禁锢,传递话语的方法,你们其实也很想要?毕竟跟特殊病房里的这些病人相比,你们不过是多了些许自由活动的机会罢了,本质上还是一样的,你们背后出资的人,同样也不希望这事儿泡汤,对?” “倒是你,确实让我好奇,”杨医生直接又把自己的脖子转了九十度,用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角度正面朝向林深的方向,“你是什么呢?你跟其他人多少有些不一样,特别是我从你身上感觉到的……这是……” 杨医生的话没有说下去,他像是陷入了思考,又像是在探寻自己久远的记忆,在搜寻着回忆中能与林深对上号的东西。 忽地,杨医生的眼睛睁大了,他张开嘴,像是要说什么。 而还没等林深自己做出反应,他就感觉到双手突然动了起来。 那是最初就有过的,无法自主控制的感觉,就像是察觉到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触碰到不能够说出口的禁忌,他的右手瞬间死死捂住了杨医生的嘴巴。 第594章 不可说 清晰的铁链声在室内回荡,空气中带着某种不安的震动,将摆在办公桌上的纸张都震得颤动了起来。 “深哥,怎么了?!”田松杰忍不住开口大声询问。 而他的话语声像是阴风一样,呼地扫过房间,“乓乓”地撞击着透气窗的玻璃。 只见杨医生睁着他那双惊异的眸子,目光盯着林深的脸似乎想要从中看出什么来,喉咙里的呜咽声带上了更多挣扎的意味。 林深能感觉到对方想要说什么,可他现在却不能控制他的双手,仿佛想要将对方的骨头给直接捏碎一样,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这一切发生得猝不及防,对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是,谁都没有预想过这样的情况会突然出现。 以至于林深感觉到对方口中似乎有他想知道的答案,而身体却不让其正常地说出来,内心甚至产生了些许焦躁。 “……你……你是……” 手心似乎透出一股寒意,林深盯着自己无限用力的右手,想要试着抽离。 而他看到的却是杨医生的嘴巴在慢慢打开,像是他的手心里钻出来了什么东西,要往对方的嗓子眼里堵一样,下颌关节在几近脱臼的边缘。 “……不……不对……不……” 杨医生的说话声变得含糊,他的嘴不能像之前那样正常开合,但却还想要努力表达什么。 而越是想表达,林深越是感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 以至于他脑海中都闪过了自己第一次掰断下颌骨时的画面,以及当时手上的触感和耳中听到的声响。 杨医生大幅度地摆头,也依旧挣脱不了这种爆发出来的控制力。 只见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直视着林深的双眼,“……不……不对……性别……不对……你不是……” “……又是……又不是……” 原本就含糊的声音,配合上意义不明的话语,林深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他感觉到手心里的那股寒意逐渐散去,像是某种活物一样伸进了杨医生的喉咙里,紧跟着就是咔嗒一声响,仿佛什么东西上了锁。 原本为了防止手上的力道将对方的面骨直接捏碎,林深就一直保持着身体后倾的姿态,尝试将手扯开。 而此刻随着那声脆响,他的身体再没有了另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拉扯,重心往后一倾,整个人直接就倒了下去。 双腿也随之离开了杨医生的后背,对方也在这一刻获得了自由。 田松杰见到这一幕有些紧张,他都没有空去先在意林深的情况,而是下意识地看向杨医生,双手抓握门把手的力道也隐隐加重。 然而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没有了林深压制的杨医生依旧是那样胸膛朝下地趴在地上,脑袋也无力地晃荡到一边,看不清楚现在是什么表情。 对方的后背看起来因为呼吸而缓慢起伏着,接着一只手撑住地面,用非常缓慢的速度稍稍起身。 颈椎断掉的脑袋猛地往下一坠,像是一个塞满了石头的气球一样挂在身体上面摇摇欲坠,怎么看怎么都感觉可怕。 而林深则是快速翻过自己的手掌看了一眼,手心里什么都没有。 那刚才的东西是什么? 屋子里一下子沉默了,双方都没有了动作,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田松杰看到杨医生吊着脑袋坐直了身子之后,采用两只手捧住自己的头,重新调整了脑袋的方向,随后咔咔几声,连接身体和头骨的颈椎又恢复如常,变成了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看向林深的眼神变了,那种打量里带着更为明显的忌讳,就好像知道对方是自己不能惹的人。 林深见对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也没有再次尝试去控制,而是就那样面对面坐着。 他把手往地上一杵,刚才失去控制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做了一个梦,“你知道些什么……” 杨医生眯了眯眼睛,目光看向林深的手臂,“我该察觉到的,还是被困在那里的日子过得太悠哉了,竟然直接把这种事情抛到脑后去了……但仔细想想也是,怎么可能只留下那种有漏洞的禁锢,不存任何后手呢?不可能……不可能的……” “你刚刚想说什么?”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 杨医生笑了,只不过这次的笑就只是单纯地笑,没有带任何目的性和嘲讽意味,“当然,我……” 只是他的话在这里突然停顿住,然后抬起手来回摸着被林深掐出深深印记的脖子。 林深见状表情有些不好。 他感觉得出来杨医生做这个动作,不是因为之前自己掐住其脖子的行为造成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反而是别的东西出现在了嗓子眼里,而觉得不舒服。 刚刚手心里冒出来的一团冰冷的东西,他虽然没能看见是什么,但切切实实感受到它钻了进去。 没等他思考应该用什么方式可以委婉地询问,杨医生直接叹了一口气,双手在地面上一撑,就站了起来。 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拍了拍白大褂上的灰尘,又清了清嗓子,“行,这一着算是我又输一回,倒是没想到出了你这样一个人。” 田松杰听得直皱眉,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突然态度一变,还说起了谜语。 林深也慢慢起身。 杨医生抬起手,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打断道:“我明白你要问什么,但我现在回答不了你了,不是我不想回答,是我做不到,这心眼子还真是多啊……” “什么意思?”林深问。 杨医生扯开嘴角一笑,转身走到办公桌旁,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来一个小小的手电筒,递到了林深手里。 接着他什么都不说,在林深面前张开嘴,用手指了指。 林深捏着手电筒,顿了一下,耳边又似乎听到了那阵清脆的咔嗒声。 他有些猜想,但又觉得挺离谱,不过最终还是打开了小手电,对着杨医生的喉咙里照了进去。 很快他就屏住了呼吸,挪开了照明。 杨医生的喉咙里,挂着一个被细细铁链拴住与气管和口腔相连的,写着“狱”字的小锁。 第595章 不满意 异样的沉默在屋内流淌,就连田松杰在看到林深意外的表情之后,都忍不住松开了门把手,悄声靠上前来查看。 而在他借着光看到杨医生喉咙里面的模样之后,也下意识地张着嘴重新退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位置上,指指自己的脖子,又指指门锁,没有说出话来。 林深当然知道他的这个动作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毕竟此刻挂在杨医生喉咙深处的这个小号“狱”字锁,长得和在18号公寓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而这种另类却又具象化的上锁方式,也冥冥中预示着“狱”字锁蕴含的某种特殊意义和能力。 杨医生在这时闭上嘴,往后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 “如果你想从我口中知道什么,那就得靠你帮我把禁锢解开,”他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过看你现在的模样,估计也不知道要怎么去解?那就很遗憾了,我什么都说不了。” 林深没有回答。 如果说他一开始确实还有些迫切,那么此刻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杨医生最后蹦出来的只言片语已经给了他很大的想象和思考空间,再结合之前了解到的不少东西,其实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明确的方向。 甚至是眼前刚刚发生的这件事,如果它不存在,林深或许还会犹豫和迟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而它就这么切切实实发生了,反倒是让他变得更加肯定。 他身处18号公寓,在不是自主选择的情况下成为了公寓里的助理,而几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身体就受到了公寓的禁锢。 既无法在达成所谓的标准之前彻底离开公寓,也不能够通过任何一种方式向外界传递与公寓有关的内容。 他原本以为这种禁制只会在他一个人的身上生效,但面前这个东西…… 林深想到这里,抬起头来看向杨医生,目光中原本透露出的那点意外早已经烟消云散。 “不必,”他深吸一口气,关掉手电筒轻轻放在桌子上,“不需要用你的言语去影响我的判断和想法,这么做的原因实在是太明显了。” 杨医生闻言,眉头突然一皱,本来变得和煦平静下来的脸又抹上了一丝不悦。 “你自己都说过了,你不是完整的你,”林深慢慢打量面前的男人,对方本该断掉复原不了的颈椎骨,此刻却好好托举着那颗脑袋,“我也见过你的模样,被分成一个个部分封印在小小的罐子里。” “……”杨医生面色铁青,似乎并不喜欢别人谈论自己在图书馆中存在时的模样。 这好像会激起他对于过去极其不愉快的回忆。 “是因为你们彼此之间会相互感知,”林深退到门口附近,“毕竟都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如果在这里的你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东西,从而传递回到了那间被禁锢住的图书馆里,是不是又会被最不该知道这件事的东西,知道这个情况?” 林深只是稍稍停顿,又继续说道:“我不确定你们之间与它的关系究竟都是怎样,是心甘情愿成为它的手下,还是包藏着自己私心想要利用它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但不管怎么说,此时此刻你们都还是在它的完全控制之下的,那么你们一旦知道了什么,它就会知道,所以不能让你说出口。” “……你脑子倒是转得挺快。”杨医生的声音低沉下来,抓住桌上的手电筒,用力地往抽屉里一甩。 “咣当”一声响,是金属与金属敲击在一起的刺耳声音,又像是杨医生对于某种不满的情绪表达。 “你或许有你自己的想法,你自己的打算,毕竟不管怎么说,你当年确实成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林深在对方不注意的空档,稍稍闭眼感受,面前原本散发着强烈怪异气息的这个人,好像被削弱压制一般,看上去更像是一个“人”了,“你借助自己本身的特殊性,从那个被禁锢的地方逃出来,想必也是不甘于被控制,成为别人的触手,可这样来到现实世界,获得了别人的身体看似自由地在行动,但你是真正的自由吗?我想你比谁都清楚。” “你以为你在散播自己的信仰,创造更多的信徒,让你的身体和力量重新回到被肢解封印之前?可你又怎么能保证,你所做的这些不是在制造绝望和恐慌,而让它不需要费心费神地设计一切,就能使更多人心甘情愿掉进这个只要许愿就能实现一切的陷阱里?” “……你……” 笃笃——! “老师,你在吗?休息好了没?”略带学生气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外响起,瞬间打断了杨医生的话,“下面会客室的客人好像已经跟沈医生聊起来了,说让我来问问你这边去不去谈一下?沈医生说毕竟这件事上你提供的帮助很多,可以的话还是去聊聊比较好,他说各种需求和支持方面,你们要比……呃……要比上面领导清楚。” 林深此时朝门口的田松杰示意了一眼,两个人退到房门死角的位置。 他冲杨医生轻轻仰了仰下巴,对方才吐出一口气,带着略显沉闷的表情走上前去将门打开。 杨医生紧握着门把手,没有完全把门打开的意思。 林深只能透过门轴边上细小的缝隙看到外面站着一个同样穿白大褂的身影,对方往前走了一步,又道:“当然了,沈医生说也不勉强,要是真觉得还不舒服的话,要以休息为重。” 杨医生沉默了两秒,斜眼瞥了一下林深,最终回答道:“不用,已经没事了,我简单收拾一下就下去,你帮我跟他传个话就行了。” “哎,好。” 门外的人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屋内的异常,得到杨医生的回答之后,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杨医生则是稍稍合上门,转身把地上的红色小本子捡起来,也往抽屉里一扔,道:“真是多亏了你这东西,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你满意了?” 林深闻言,却是摇头,“怎么可能满意?除非你们全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否则不会满意的。” 第596章 那双手 杨医生的表情更显阴沉,可是就在他身上突然炸起一道寒气的时候,突然眉头一皱,满脸不适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又立刻把这种情绪和气息给收了起来。 田松杰原本双手已经摆出了架势,准备着对方有什么举动,就立刻控制住他的行动。 可没想到,对方却是自己主动收敛了下来,深呼吸几口气,朝门外的方向走。 “……这……” 田松杰缓慢放下双手,快步跟了出去,盯着杨医生的后背看。 “看起来那个东西,并不只是禁锢住了他说出真相的语言表达能力,”林深也跟了出来,关上房门,用只有他和田松杰才听得到的声音说着,“更像是直接锁住了他的一切,此时此刻他就跟那些门一样,被控制住了。” 田松杰摸摸下巴,“是因为他本来就只是有一部分从门后世界跑出来,同时现实世界并没有很大程度上被鬼神影响,那么对方能够给予他的力量也就是有限的,所以挂上了“狱”字锁之后,他不能像在门后那样发挥出很大的力量,反倒什么都做不了了……” 林深轻轻点头,回答道:“我觉得可能是这样的,毕竟他存在于图书馆的样貌,是被分成了一个个部分封印在罐子里,常年被人踩在脚下无法挣脱,他想要获得这种冲破封印的力量,重新带着红烟馆回到现实世界,才不得不与鬼神的力量合作的。” “经历了之前那么多事情,可以看得出来并不是每个存在都是完全与鬼神站在一条战线上的,它们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打算,只是以那个时候被从现实世界分离出去时的状况来看,它们无法依靠当时自己的力量来对抗做这件事的人,才逐渐都变成了鬼神的触手。” “……所以是利益一致形成的短暂合作了?”田松杰撇了撇嘴,跟上用沉重脚步下楼的杨医生。 似乎注意到林深走得很慢,对方眼睛转了一圈,像是有什么担忧似的停了下来。 接着抬起头朝上看过来,见到林深在下楼了,才又欲言又止般用手敲了一下楼梯扶手,继续往下走。 “他好生气啊。”田松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想笑。 林深顺着楼梯向下,垂眼看着对方的背影转过拐角,才道:“他当然生气,他原本早就已经从忙碌中抽身出来,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像沈榷一样真的在住院部忙碌,毕竟我记得沈榷之前提过这个医生跟他不是同一个科室的,但他一直待在这个楼里却没有去见我们,反而是往办公室里走,来拿他的红色小本子,这是想要做什么就再明显不过了。” 田松杰看杨医生的眼神变了变,不过很快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脑袋轻轻一歪。 “不过也很奇怪啊,深哥。” “什么奇怪?”林深问道。 “从你最开始说起你身体上产生的变化的时候,不就是没有办法自主控住它做什么吗?”田松杰皱起眉头,“但是之前的每一次,不都是直接就将那些东西给解决掉了吗?虽然我也不确定那种消失到底算是什么,但为什么它不直接杀死面前这个人呢?” 说着,田松杰举起一只手,走过拐角对着杨医生的背影画了一个粗糙的轮廓,“按照你说的,从他利用信徒的身体进行了降临仪式之后,夺走对方灵魂的位置,借助对方还没有彻底死去的处于现实世界的身体醒来,某种意义上原主就是已经死了,我们面前的只不过是空壳,是会动的尸体,那为什么只是不让他说出某种不能言说的秘密,而不是直接让他消失呢?” “让对方永远没有办法开口,不才是保住秘密最切实有效的办法吗?”田松杰慢慢收回手,表情明显还在思考,“能够产生这么明显的分歧和变化,给的我感觉简直就是……” “手像是有自己的思考一样。”林深平静地接上了这一句。 “啊,对!”田松杰猛地眨了眨眼睛,“就是这种感觉,它好像不单单只是一双手,反倒像是一个拥有自己思考的人,再根据情况和对象的不同做出不一样的判断。” 林深点了点头,回忆起手臂第一次从自己胸口空洞伸出来时的场面,以及之后自己每次感受到它的时候,“我一开始以为,这可能是某种保护的机制,是因为对方威胁到了我的生命安全,而突然出现的只属于助理的自主防御,但越是往后,这样的感觉就越是变得浅淡了……毕竟如果它就是这样一个防御机制,在助理危急情况下就会出现的话,那之前我在工作日志里看到的某些人处于危险状况,它为什么不出现呢?” “这就说明它不是按照某种规律在没有分辨地运作的,而现在它的这个强制举动,就几乎把它拥有思考这件事展露无遗,”林深脚步缓慢下来,他看到杨医生打开了会客室的门,步伐突然有些沉重,“为什么呢?是因为我选择走在与它所认为的——相同的路上,所以愿意将一些东西展现到我眼前了?” 林深说到这里,眼眸微垂,“但这或许能替我解释另一个疑惑。” “另一个疑惑?”田松杰反问。 “那个长得像白瓷一样的女人,肤色白得不像人又过分精致的女人,”林深缓缓吐出一口气,“她在哪儿?她为什么能够不管我在哪个门后世界,都可以出现在我的周围,给我些许提示,如果只有一次我或许还不会朝这个方向去想。” “深哥,你是说……”田松杰也跟着停了下来,“你觉得这双不受控制的手,跟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有关系?又或者说,就是她的?所以她跟你如影随形,能让你看到她、听到她……感知到她?” 林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如果如她所说,要我相信我自己的直觉与想法,那或许这就是答案的一部分。” “那为什么,不杀死这个东西呢?红烟馆的影响有多大,她不可能不知道啊。” 林深在会客室不远处停下脚步,转头看着田松杰,道:“小田,或许这就是她想要的呢?一个……确实能够帮助普通人,去破解与许愿人之间存在语言禁锢的存在呢?没有任何规定说,只有鬼神许愿可以利用它们,而我们这方不可以,不是吗?” 第597章 本质上一样 田松杰张了张嘴,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你还记得在冯语凝家老别墅里找到的那个嵌贝盒子吗?” 林深不自觉地停在原地,他已经听到会客室里刻意压制着音量的说话声,但他却迟迟没有往前走出那几步。 他感觉到了自己在害怕,害怕面对沈榷,因为此刻沈榷眼中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彼此之间所留存的记忆又产生出了多大的偏差,他实在是不敢想。 在这个他早就对双亲不存在任何幻想,将所有的信任倾注的朋友身上,林深很难去接受这种不可控的变化,尽管他知道这是他选择走的这条路必须面对的结果,可他依旧保佑着人所有该有的情绪。 沈榷于他而言是家人,不是血脉牵绊决定的那种,而是从身心上认同和理解的那种,同时这个人还是将他从一次次死亡的边缘拉回来的最不可或缺的人。 所以他怕了,怕得停下了脚步,选择与田松杰去讨论一些与此时此刻的一切可能并没有多大相关的事情。 就好像只要能多耗一分钟,他就能多获得一会儿的喘息,不用去面对他害怕的事情。 “记得,”田松杰点点头,看了看会客室的方向,眼神中略有些担忧,“是那个装着笔记的盒子对?里面写了关于门后世界的事情……” 林深吸了一口气,后背往冰冷的墙面上一靠,道:“那你记得,当时翻开看到关于赵老爷和花轿新娘的那篇记录里,执笔人提到过一个名字吗?” 田松杰愣了一下,他点点头,却又说道:“记是记得,好像是有提到一个人,但我已经不太记得叫什么了。” “韶妹,”林深清晰且快速地重复了这个名字,“很亲昵的称呼,至少证明这个‘韶妹’与执笔人的关系不差,他们是共同行动在解决那些出现了问题的地方,而之前与秦老师见面的时候,他提到他小时候见到的是一个男人,一个后来他长大工作样貌依旧没有变化的男人,我就一直在想,这个人是不是就是笔记的执笔人,如果是的话……老道认识的就是他们……” “而老道当时对我说,我是……但还不完全是……也很明显表达出了这两人身份的特殊,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多年都不老呢?”林深放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怕会客室里的人注意到,“而你记得刚刚这个‘杨医生’想要说什么吗?他说……不对……性别不对……” 田松杰听到这里,不自觉地“啊”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韶妹?!” 林深点头,“对,他怎么知道什么性别对不对呢?他是在意识到我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对他来说存在某种熟悉感,从而像是从记忆当中挖掘出了什么差点忘记掉的东西,而要说我们之间存在什么共通的接点,那就只能是曾经到达学校,又或者是在学校图书馆建立之前,红烟馆还曾盛行的时候处理过这件事的人了。” “秦老师见到的是个男人,‘杨医生’却说我性别不对,再结合他们不老相貌也不会发生变化,”林深的话语停顿了一下,用手捏了捏眉心,“那么那个仿佛跟我如影随形,在不同门后世界的关键时刻给我重要提示的白瓷女人,就极有可能是笔记中提到的‘韶妹’了。” “但这同时又带出了另一个问题,”林深离开墙壁,站直身子,“如果这种对我身体的控制方式,跟红烟馆这家伙一样的话,她为什么不全权控制呢?不需要筛选助理,不需要考察每个人的想法和品质,只要借助一具身躯,就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田松杰陷入了沉思,只不过这种思考并没有花上很多的时间。 然后就见他抬起头来,看向林深,“……因为他们的时间不多了?这种时间的不多,也许并不是指寿命上的大限将近,而是别的什么东西,像是因为某种限制让他们没有办法做出这么自如的选择,才会有了现在的安排?” “我是这么想的,”林深回忆着与白瓷女人第一次碰面的画面,“我第一次见到韶妹,是在那栋别墅的核心之地,是那位夫人真正死去并发散出怨念的地方,她借由夫人的身体与我对话,给我的感觉更像是,韶妹她也游走在门后世界里一样……” 话说到这里,林深突然感觉自己右手的小指抽动了几下,仿佛肌肉痉挛。 但在这个巧合的时间点上,又让他觉得像是某种回应。 “或许剥离开所谓的立场和态度,我现在的状态跟这位杨医生也只有一点区别,”林深看了一眼右手,手指的抽动已经停止,“我还拥有我的自我意识,我是自主选择走上这条路并且不准备回头的,但本质上来说,我和他都像是自己背后的东西,用来感知两边世界的触手,只不过是我们这一边稍微给每个人留下了一丁点选择的余地。” 脚步声在此时突然从门内响起,有靠近门口的趋势。 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拽住了田松杰的手腕就是往后一退。 一抬眼,看到顾十远站在门口,往左右看了看才转头低声问他,“怎么站在这儿不进去?有什么问题?” 林深下意识地摇头否认,探头朝会客室里看。 只见杨医生坐在沙发的靠外一侧,用有些不太自然的表情看着他,而紧挨着坐着的那个人面容是如此熟悉,但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又让他感受到了陌生和距离。 林深感觉自己有些发不出声,只是站在门口附近,没进去也没退开。 一直到沈榷眨了眨眼睛,缓慢站起身,抬手带着些不确定地朝林深的方向一指,道:“……你是林深?” 他的心,一瞬间就落入了深渊。 第598章 遗忘 林深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僵住,他能很明显地看出来,沈榷在看到自己的时候进行了一个毫不避讳地对于记忆的搜索。 随后就是说出这句话的口气,仿佛两个人从学生时代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交集一般,现在还能够叫得出名字已经是一件相当不错的事情了。 可他也不能就这样保持沉默,于是在吸了一口气之后,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啊,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怎么会忘呢?”沈榷闻言笑了两声,只是这种回答里充满了礼貌与客气,“我记得当年班上的人对你印象都挺深刻的。” 离林深最近的顾十远则是盯着他的脸看了看,又回头一望沈榷,立刻就明白了点什么,抬手轻拍林深的后背,示意他进去坐。 想象一件自己不愿意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是一回事,而真正去面对这件事的发生,去靠身体感受这一切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 尽管或许前期为自己做了不少的心理准备,思考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可等它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才会意识到那些事前的准备似乎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林深只感觉自己的双脚在动,好像在跟着顾十远走进屋子里,但是耳边听到的说话声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膜,听着朦朦胧胧的。 沈榷就坐在他斜对面的位置上,不管是脸上露出的笑容,还是手上身体上一些下意识的动作,都在告诉着林深这个人没有任何改变,他还是他。 但是在这个人的记忆里,林深已经消失掉大半了,那么接下来的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林深曾经认为的唯一能够与之分享苦难和情绪的人,那个就算无法完全感知自己的想法和精神变化,却依旧能用最大的耐心去陪伴和倾听的人,现在已经没有了这段记忆了。 如果说对于之前被困入18号公寓的助理来说,那个走不出去的空间和无人交流理解的地方是一个孤岛的话,林深从没有因此感觉到特别明显的孤独。 反倒是此刻,他明明就身处在现实世界,他的身边甚至有不止一个人,他还能偶尔成为话题中的一人,他却感觉要比待在公寓里的时候孤独寂寞多了。 顾十远没有就林深怪异的表现再有意向沈榷询问什么,而是尽职尽责地继续带动话题,去讨论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之一。 而沈榷脸上则是神采奕奕的,对于一个之前一直不能获得任何支持,靠自己一个人做着一件完全看不到成果和尽头的事情,突然所有的幸运降临到头上,换谁会不高兴呢? 拥有了能够理解和帮助自己的同事,又获得了更多来自外部的支持,从而改变了自己的上司和领导的想法,没有比这更能让沈榷高兴的事情了。 林深看着他说话的样子,甚至能想象出对方的心理活动。 若是换做过去,沈榷说不定会迫不及待地跟他分享这些收获和改变,但现在都不可能了。 “现在的这种看护环境,说实在的也是无奈之举,”沈榷歉意地冲顾十远笑笑,“病人们的情绪和状态实在是难以控制和预测,再加上我们在一些相当关键的问题上做不到正常沟通,如果让他们随意活动的话会面临很多难以预估的意外情况,更何况,顾先生你们应该也看到了,这间医院并不是专门为了这些特殊病人设立的,其他部门还有其他同事都有自己正常的工作,不能对他们产生影响,所以说真的没办法。” 林深几乎是在这个时候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彻底抽离出来,而话题已经不知道从哪儿变化到哪儿了。 他转眸去看沈榷和杨医生,发现沈榷的目光专注地看着顾十远,只有杨医生时不时打量一下说话的两人,然后就转眼过来看自己。 结果此刻双方四目相对,杨医生动作一顿,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坐直身子,仿佛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住的学生。 “怎么了?”沈榷听到他的声音,停下对话轻声询问。 杨医生眨了眨眼睛,有意无意地又瞟了林深一眼,才有点僵硬地摇摇头,道:“没什么,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落枕了还是怎么的,感觉有点不舒服,不用在意我,没事的……过一会儿可能就好了。” 沈榷“哦”了一声,没有过多纠结。 反倒是顾十远转过头来盯着杨医生看,很显然对他来说,杨医生的理由显得有些牵强。 “我倒是挺好奇的,”顾十远双手合十,轻轻放在自己的腿上,身体微微往前探了一些,“杨医生是怎么找出这种规律来的?并且通过这种规律,定位到我们使用的语言和文字上的?” 话题一下子转到自己身上,杨医生一愣,只能勾起嘴角有些尴尬地笑笑,“其……其实说白了,还是碰运气……” “碰运气?”顾十远挑了挑眉毛,“那杨医生这可太幸运了,随便碰一碰运气,还真就能猜对,运气简直不要太好啊。” 杨医生很明显能感觉出顾十远话中的意有所指,他下意识地蹙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就舒展开了,调整了一下坐姿之后,只是继续保持着那个笑容。 “您要这么说,我也确实只能这么承认了,”他眨眨眼睛,“就……就是有时候突然一下子灵光一现,很难讲清楚,但也就这么几次,不然我们进展也不会这么缓慢了,能够分辨出来的词和字,都是些比较常见的不难以理解的,而病人话语里最关键的部分,现在依然是个谜,所以光是靠我这点运气,接下来恐怕是不够用了。” 顾十远闻言,脸上的笑容像是带着什么特殊的意味,。 在转头看了一下林深的表情之后,才又回答道:“杨医生不能这样就失去信心啊,现在是现在,将来是将来,万一真等到那个时候,老天爷又把这份幸运抛到你的身上,你再灵光一闪几次不就什么都能推测出来了吗?我们是相当期待那一天的,我相信到时候所有不理解你们这份工作的人,都会对你们刮目相看的。” 杨医生自然是听出了顾十远话语中阴阳怪气的部分,但他也只能笑着点头,说着“希望”,双手则是无意识地抓紧自己的白大褂,内心的情绪展露无遗。 第599章 合作 之后的话题也几乎都是公事公办走流程,让林深感觉像是又回到了当初工作的时候,大家话语客气地你来我往,表面上看上去进行得十分顺利。 但他坐在旁边看得出来,除了沈榷时真正把自己投入到了其中,剩下的几个人心里其实都怀着自己的心思,也隐瞒着一些不能言说的秘密。 这段会客室的谈话并没有进行太长的时间,沈榷就被一个工作电话匆匆叫走了。 这样的事情在医院并不算是少见,只是让林深觉得这一面见得,或许还不如不见。 对方在离开的时候也只是冲他们抱歉地笑了笑,手拍拍杨医生的肩膀嘱咐他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然后就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 唯一正常且离真相最远的人不在会客室之后,这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压抑了起来。 杨医生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绷不住,坐立难安。 他看上去也想离开,却又在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之后,强迫自己坐在那里。 顾十远则是没有了刚才礼貌和煦的模样,双手往胸前一抱,整个人重重靠在沙发背上,用眼睛斜睨着杨医生。 田松杰默默走到会客室门前,手一推,门就“嘭”地一声关上了。 杨医生猛地一下坐直了,眼睛立刻往林深的方向看。 而顾十远只是瞥了一眼门,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惊异之色,情绪也看不出起伏,依旧盯着杨医生。 “你,你还打算干什么?”杨医生沉声问道。 林深没有回答,反倒是顾十远轻笑了一声,道:“你刚才追出去找的人,就是他?” “嗯。”林深点了点头。 杨医生的屁股立刻离开了沙发,整个人微微弓着身子,“我说过了,你要是让我的尸体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话,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状况。” “尸体?”回答的依旧还是顾十远,他像是觉得有些好笑地用手捂了一下嘴巴,“怎么会呢?如果真要你死,我想我也没有机会在这间会客室见到你了,你既然安然到这儿来了,那事情的走向就非常显而易见了啊。” 杨医生蹙了蹙眉,把视线落在顾十远身上一瞬,又立刻移回到林深的方向上。 “刚才跟你说的那些话,可不是客套,也不是有意恶心你,”顾十远弯着嘴角眨眼睛,“想要完成这份工作缺了你可不行,普通人跟我们之间存在的禁锢,就是需要有一个没有被控制住的第三方来打破,我们需要找出这种话语跟文字之间的规律,让彼此能够进行简单的沟通,所以不如说你出现在这里,才是最恰到好处的。” “没有被控制住?”杨医生也跟着笑了一下,来回摸着自己的脖子,“你这话是说笑的?” 顾十远自然感受出了对方意有所指,但他表情不变,把双手“啪”地往腿上拍了一下,“怎么?你不会跟我说,我们合作真的就是靠真心换真心?这种话拿去骗骗小孩子就算了,放在这儿是不是有点过于搞笑了?我们每走一步,每做一种尝试都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被生命倒计时拼命地追赶着,只能一刻不停地往前跑,就这种情况下,要我们跟你靠真心实意、靠感情来谈合作?” 顾十远说到这里,眯了眯眼睛,目光锐利。 “我们尚且没有能挣脱枷锁,重新拿回我们自己的自由,你凭什么可以用完全的自由之身与我们交流?那就太不公平了不是吗?” 杨医生的表情看上去处于情绪即将发作的边缘,然而他只是多看一眼坐在旁边面无表情的林深,又把这种情绪重新压了回去。 林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自己从回忆和现实的差距中拉扯出来,把目光落在杨医生的身上,“我想你应该明白的,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还能在这里说话,又为什么我没有向其他人指出你的异常,是我不想这么做吗?” “……” 杨医生闻言抿紧嘴唇不说话。 “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人确实将你遗忘了,也不再记得当年你所造成的巨大伤害和影响,”林深朝前探身,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但这不代表你就可以卷土重来,做跟当年一样的事情,说句实在话,我当时确实可以直接将你捏死,我怕什么呢?我其实根本不怕的,什么后果,什么坚持,什么改变,我比你更清楚那个人会做什么,会不会坚持下去……有你没你,结果其实没有差别。” “但你在这里,很明显是一个巨大的威胁,让你还活着的唯一作用,就是帮我们继续把这件事情做下去,”林深的声音又低沉了几分,“你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只是一部分从里面逃出来,就应该会想象到有这么一天,你因为力量不足所以做不到反抗。” 杨医生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看上去是想要反驳,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顾十远见状笑了,他眼珠子一转,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道:“行,听到这些我算是彻底搞明白你是个什么东西了,看来我想的没有错。”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骂人,但或许就是骂人。 毕竟是顾十远说的,大概两个意思都有。 接着林深就见他站了起来,脸上带着非常明显地故意做出来的微笑,冲杨医生的方向伸出手去。 那双眸子里几乎看不到光,也不存在真正的笑意,只是那么盯着对方,然后开口缓慢地说道:“那就让我们暂时好好合作,在我们任意一方彻底断气消失之前。” 第1101章 狭窄的空间 直到离开会客室,又走出医院的大门,林深再也没有见到沈榷的身影。 虽然他一直都知道对方的这份工作向来都是高强度的,否则也不至于在毕业之后他们之间的联系也没有那般频繁,但他确实没有想到,自己心中所想的见一面,真的就只是见了那一面而已。 他的关心,他的担忧,他的思考,没有一丁点机会再对沈榷说出口。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熟悉的友人,对方记忆里已经不像他这般深刻了。 林深此时此刻坐在自己的床边,手里握着手机,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干什么,闹钟就已经定时定点地响起来了。 他已经太久没有因为某一件特定事情,而让自己的情绪和精神沉浸在一种无法控制的状态下了。 甚至这种带着些许伤害的反馈,更让他意识到了沈榷对于他的意义,同时也更加清晰地认知到,即使将来要面对对方的彻底遗忘,他也得继续这样走下去。 一个红烟馆通过自己的方式从门后世界逃出来了一部分,不代表其他还没有接触过的存在不能做到类似的事情。 他如果想要自己所期望的未来,想要友人的平安与健康,那么就绝不能停下来,让之前的一切功亏一篑。 “深哥?你没事?” 林深推门走出来的时候,看到田松杰坐在管理室里。 看到自己就立刻从椅子上蹿了起来,脸上带着担忧,嘴巴一开一合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又给咽了回去。 这种带着礼貌的距离感,和小心翼翼的关切,让林深忍不住笑了笑。 他伸出手拍拍田松杰的肩膀,回答道:“没事,只是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但是情绪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而已,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田松杰自然是不信这些话的,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能感觉不到林深是个什么样的人? 说这些话也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徒增太多的担心,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罢了。 可是林深都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而他又没有任何解决和舒缓的办法,也只能点了点头,将这个问题放到一边,跟随着对方的脚步往公寓楼上去。 寂静的过道,紧闭的门扉。 走廊上只有被地毯几乎吸掉所有声音的微弱脚步声。 林深带着万能钥匙站在了1101的面前,深吸一口气,没有像以前那般还做些心理准备,就直接把钥匙插了进去。 扭动。 咔嗒一声响。 1101房门打开的缝隙里有一股陈旧的味道飘了出来,剩下的就是一片死寂。 与田松杰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林深彻底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 黑暗,依旧还是黑暗,以及不知道什么地方在滴水的声音。 林深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迎来光明,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纱一样,只能勉强看清楚轮廓。 高低不一的柜子,被风微微吹动的窗帘,窗子缝隙外面飘进来的泥土与灰尘的味道,以及他身下冰冷又坚硬的床。 “深哥,外面在下雨。” 听到田松杰的说话声,林深才彻底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双手拄着床沿左右看了看,几乎分辨不出房间里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只能感觉到空间被塞满显得非常逼仄。 接着他就起身,往田松杰的方向去。 两人并排站在床旁边的窗户旁,窗玻璃沾满了灰尘看起来灰扑扑的,而窗外此刻正在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他之前听到的滴水的声音,好像就是房檐上排水槽里发出的响动。 而再往远处看,周围都被茂密的树林所围绕,加上这下雨的天气,完全看不清楚树林深处是否还有什么东西。 原本应该是舒缓又助眠的雨声,此刻就变得诡异冰冷了起来。 林深垂眸看到细小的雨滴落在窗框边,还有的打在又薄材质又差的窗帘上,下意识地关上了窗户,也彻底将外面的声音给隔绝掉了。 而几乎是在获得一瞬间安静的同时,他就听到了屋子里有异样的声音。 那像是轻声细语,又像是低声呜咽,亦或者是某种压抑着的笑声。 林深说不上来这究竟是同一个东西发出的不同声音,还是不同的东西在同一时刻发出的声音,他只看到田松杰一下子就蹿到了自己的面前,抬起两只手做出警惕的姿势。 或许这样的声响一直都是有的,只不过刚刚被雨声以及水滴声给遮盖住了,所以没有能够第一时间发现。 两个人站在原地静待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现有异动。 于是林深眯了眯眼睛,开口道:“小田,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照明的东西。” 田松杰应了一声,往前走去,林深则又转头朝窗外一看,感觉外面的天色像是快要日出前的模样,昏暗但又带着一些熹微的亮光,只不过因为下雨而没有那么明显。 这是什么地方? “卧槽……”田松杰发出低低的惊呼,“深哥,你过来看,这……这……” 林深回过头,没能听到田松杰把话说下去,于是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直接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走几步他就停了下来,主要是这个房间能够活动的空间太有限了,而田松杰此时就蹲在自己半步前的位置,瞪圆了眼睛转头看他。 林深跟着蹲了下来,凑近看清楚面前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瞬间就理解了为什么一片漆黑,却感觉房间里摆满了东西感觉逼仄了。 他们的面前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娃娃,一个个样貌不尽相同,发型和穿着的衣服也是各式各样。 它们都由木头制成,被整整齐齐摆放,围绕着林深醒来的那张床和能看到外面景色的窗户,其余的空间都被这些娃娃堵得死死的,一个下脚的位置都看不到。 而它们的身后,则是像监狱栏杆一样的木质门扉,可以透过跟手臂差不多粗的缝隙看到外面模糊的模样,但再想往前看清楚更多东西,就被娃娃们堵住去路了。 在这样没有照明的空间里,娃娃们乌黑发亮的圆眼睛仿佛全都在盯着自己,刻意雕刻出来的带着微笑的嘴角怎么看怎么怪异。 田松杰一张脸都皱了起来,也不敢随便上手,只是低声道:“这……什么地方啊,这么多木头娃娃也太瘆得慌了。” 第1101章 别出来 林深没有说话,只是撑着膝盖缓慢站起来。 也许是近距离看到了那些木头娃娃的眼睛,切实感受到了它们的存在,随着他起身,他仍然能够感受到圆溜溜的黑眼珠跟着自己移动,缓慢上抬还在盯着自己看。 只不过耳边听不到背对它们时的那种细语声,就好像不想被林深发现它们其实会说话一样,保持着一种可怕的寂静。 细密的雨幕在这个时候开始逐渐变小,徒留下排水管道还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天色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明亮起来。 这种变化几乎就是一瞬的事情。 仿佛时间跨过了某个关键的节点,然后一切都朝着完全不一样的状况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漆黑一片的门外空间逐渐能看到依稀的轮廓,林深发现那是一条长长的过道,过道的尽头似乎就是这栋房子的大门,只不过他此刻身前被无数的木头娃娃挡住了去路,想要靠近门口的位置且不碰到这些东西,只有顺着墙边高低不一的柜子一路爬出去。 而随着天色渐明,过道里也开始发出细微的响动,接着就看到一个长发的女人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道木栅栏门,从林深看不到的角度试探着走了出来。 女人只是朝林深的方向快速扫了一眼,或许是因为光线不足的缘故,并没有能看到房间里的林深。 她的动作几乎没有停顿,壮着胆子从自己的空间里出来之后,就探头去查看周围离得最近的地方。 根据对方的行动轨迹,林深推测他能看到的过道两侧应该都有差不多的房间,而那些许愿人大概率就分布在这些房间当中。 从女人能够自主推门离开房间看,他们并不是被反锁困在室内的,而且似乎也不像林深这样被一堆木头娃娃团团围住,无法直接到达门口的位置。 接着又是三两声的开门吱呀声,一个男人的身影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探头探脑的,看到长发女人的时候还被吓了一跳。 看上去又不敢大声叫喊,只能一个劲儿地拍自己的胸口。 另一个从他们对侧的房间里出来的是一个身材小巧的女生,跟另外两个人站在一起像是个初中生一样,很明显地矮他们将近两个头的高度。 “……爬过去看看。” 林深想了想,轻声对田松杰说。 接着他快速跃上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柜子,沿着柜顶一路走到了门口。 凑近一看,发现他这个房间门甚至都没有所谓“锁”,也就更不存在什么从里面上锁,或者从外面上锁了,只是用粗糙结实的布条绕了好几圈系紧了而已。 田松杰此刻也已经从另一个的柜子绕到了门口的位置。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伸出手去尝试解开布条。 好在确实并不是什么被固定住的东西,只是稍微用了些力,系紧的布条就开始出现了松动然后被林深一圈一圈的解开。 期间他听到了剩下房间里陆续开始有人出来,几个人小声地说着话,其中还夹杂着类似于打开门栓的声音。 林深立刻就确定了,自己现在待的这个房间,和其他任何一个人的都不同。 他们的房间似乎都是能从内部上锁的,只有自己这一间不行。 “我靠,兄弟你这……” 就在林深专心致志将布条快要绕完的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一双穿着皮鞋的脚,声音也是从这个方向出现的。 他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将近四十岁的男人瞪圆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林深所在的房间,脸色瞬间变得发绿。 通过对方的发型和衣服的轮廓,能够推测出这就是刚才第二个走出来的男人。 而原本就安静的空间,只需要一丁点响动就能立刻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之前聚成一小堆不知道在聊些什么的几人,也在朝这边看了一眼之后,慢慢地一个推一个走了过来。 林深抽掉房门上的布条,往自己身后的柜子上一放,刚准备推开木栅栏门,就看到一只手从四十岁男人的肩膀后面越了过来,一把按住。 “卧槽!”门前的男人被从旁边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浑身一抖,带着一股怒意转头看了过去,“有病,你想吓死谁啊?不声不响突然就把手伸过来!” 林深不语,手只是搭在门上,与按住门的男人对视。 这个男人看上去也就比林深能大上几岁,脸上并没有带任何明显的表情,只是用一双审视的眼睛上下打量他。 然后才转头对被他吓到的男人用平静的语气说道:“你难道就没注意到这个房间跟我们的房间完全不一样吗?没有上锁也就罢了,里面摆着的这么多木头娃娃都把门口的路给堵死了,这要是打开门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 跟在这人身后看情况的人听到他这么说,才伸长脖子往里看。 也许是因为本身光线就暗,一开始谁都没有注意到林深所在的房间有什么异常,在被这个男人提了一嘴之后,大家才逐渐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身形小巧的姑娘在发现满地的木头娃娃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自己的眼睛猛地后退了好几步,“怎,怎么这么多!?我最讨厌这种娃娃了,感觉瘆得慌!” 长发女人闻言,显得有些意外,也不在意林深是不是被堵在房间里不让出来,眉头轻轻一皱朝自己的房间看了一眼之后,问道:“嗯?你在的那间里面没有木头娃娃吗?我的房间里也是有的,只是没有这里这么多罢了。” “啊?”小巧的姑娘眼睛一瞪,放下手思考了几秒,才有些僵硬地摇摇头,“没……没有啊,我房间里就我能看到的地方,没有发现一个这种娃娃啊,你房间有?还是你们房间都有?” 除了按住门的男人没有回答,其余人都陆续表示自己房间里也有放着这样的木头娃娃。 “所以我才说,这个房间不对劲,他要是就这么出来还不知道会给我们造成什么样的麻烦,”男人在身后的人吵闹完之后才缓慢开口,“这种布置很明显就不像是能随意进出的模样,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无情,但是为了我们更多人的安全,只能请你委屈一下,先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了。” 第1101章 自己的目的 林深盯着对方看了一眼,突然笑了,反问道:“你说的这个待上一段时间,是多久?” 对方或许是没有想到林深会用这样的态度反问自己,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绕过四十岁男人的身侧往前走了半步,“至少在我们能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行,这些娃娃会不会动,这个情况异常的房间又是怎么回事,不搞清楚这些,我觉得这个地方还是应该先保持原样。” “是吗?”林深的手从门上收了回来,“你能确定你现在说的话,跟你心里的想法是一样的吗?” 男人闻言一愣,声音低沉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林深慢慢收敛笑容,用一种平静的姿态面对着对方,“这么反问我就显得有些多此一举了?如果真要按照你的逻辑来说,那么谁都不应该从房间里走出去不是吗?你怎么能确定,你们走出来就是安全且正确的选择呢?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或许我这个看起来最为怪异的房间,反而要比你们的更安全呢?” 没给对方说话的间隙,林深又继续道:“看似好像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好像很安全似的,会不会是某种迷惑你们的手段,为了让你们掉以轻心呢?” 这句话说出来,之前那个小巧的姑娘表情立刻就挂不住了。 她原本在听完其他人房间里都放着木头娃娃,有一瞬感觉自己运气挺好的,脸上有种压抑不住的喜色,却还没有来得及高兴上几分钟,就听到林深的这段话,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她的眉毛瞬间耷拉下来,看向林深的目光也没有刚开始那般不带多余感情。 她往前走了两步,目光在林深脸上停留了几秒,露出了些许的纠结之后才变为了一种带着攻击性的愤怒,“你这人,哪有这么说话的道理?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结果要靠攻击别人来达成自己出来的目的吗?我倒是觉得,人家说的也不是没道理,你这个房间就是奇怪啊,要是你出来了给我们带来一堆麻烦,那你到时候怎么负责?” 林深面对姑娘这样的态度,也没有做过多的表示,只是换了一个姿势,直接坐在了柜子上。 “在现在还没有任何明确证据与线索的情况下,你又怎么能一口咬定,他说的这种可能性就是正解呢?如果我在的这个房间真的很有问题,真的很不妙,光是用一个能随便解开的布条绑住,是不是显得有些太过不谨慎了?” “这……这兄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四十岁的男人用手指了指林深,回头去看其他几个人。 然而此刻门外的其他人更像是某种事件的围观者,火没有烧到他们的身上,他们就不会做出任何有倾向性的表态。 更何况现在眼前这道木门,像是把他们跟林深划成了两个阵营,那么结果就很显而易见了,现在当然是待在人多的一边,当一只沉默的羔羊是最为安全稳妥的做法。 所以对于这位四十岁老哥的话,没有一个人应答。 他只得尴尬地咂了一下嘴,缩了缩脖子,用有点歉意的表情看了看林深,轻轻摇头。 “确实任何可能性都存在,”长发女人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开了口,“你们说的都是自己的合理怀疑,那我的提议是,你就暂时先不要从房间里出来,我们在外面活动的先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冒险一点的尝试的话……就是让门先保持现状,找两个人守着,先观察上一天,如果真的没什么问题的话就把你放出来,毕竟一直这样关着确实没有道理。” 女人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看向的是按住门的那个男人。 见对方一点表示都没有,她细长的眉毛才皱了起来,道:“我相信应该不是我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在感受到雨停的瞬间,外面的天色和这屋子里的光照就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变化,是肉眼能非常容易观察到的,我觉得这像是某种切换的时间点,如果不是新人,有过一定的经历的话,应该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们睁眼的时候是把自己反锁在门内的,但是雨停天亮之后就默契地都从房间里出来了,我希望我们的怀疑和猜测都是带着合理性的,而是有什么自己的目的。” “能有什么自己的目的?”小巧的姑娘原地跺了两下脚,急忙解释,“大家的目的都应该是一致的啊,就是从这个地方逃出去,为此小心谨慎一些不是什么坏事。” “那当然是最好的。”女人的话虽然是在回答姑娘,但目光还是看着按门的男人。 直到对方弯起嘴角笑了一下,松开手呼出一口气,她才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可以,”男人直起身子,拍了拍手上的灰,“那既然是你提的主意……” “是我自己提的主意,那当然是由我来守这里了,”女人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在林深门前一站,双手抱胸,“还有问题吗?” 男人的脸有一瞬间的变色,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初,面上带上了和煦的笑容,摇摇头,“没有了,怎么还会有呢?” “那,那我也,”四十岁的哥们儿忽地举起手,整个人看上去多少有些不自在,“让人家一个姑娘家家的守也不太好,我也在这儿,有什么情况还能出个力,搭把手……” “深哥,不出去吗?” 田松杰在看到事情好像被商量定下,其余人开始转身检查这栋房子的其他地方的时候,才蹲在另一侧的柜子上轻轻出声。 林深摇摇头,盯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又垂眸看了看脚下的木头娃娃,低声道:“不着急,跟他们反着来对我们的工作没有好处,至少现在不是所有人都跟他是一个想法,行动上配合一些或许对于取得信任有帮助,这对之后行动也会有好处。” “那如果他们出了……” 田松杰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深就又摇了摇头,沿着柜子返回到屋内,“工作指导没有硬性规定必须要达成多少存活人数才能让房间挂上‘狱’字锁,要求只是不全灭就行,我们不是什么救世的英雄,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和能耐,在范围之内做到能做的事情就足够了,多余的不要去想,那只会徒增烦恼,韶妹和那个执笔人不也是吗?或许他们力量要比我们大很多,都没做到十全十美,有时候取舍是必要的。” 第1101章 破开倾向 屋子里的人开始散开,搜索除了自己的房间之外的空间。 林深所在的位置视野有限,只能看到过道尽头正对大门的位置似乎还算宽敞,几个人在当中来来回回走着翻找些什么,偶尔搭上两句话,但总体上还是沉默的。 只有提议的长发女人和四十岁的哥们儿从自己的房里搬来了凳子,像两个门神似的一左一右坐在了林深房间门口。 长发女人双手抱胸,呈现出一种防御姿态,眼睛则是一直盯着男人的方向,好像若有所思。 而另一位哥们儿就明显没想那么多了,他侧过身子,对着林深友善地笑了笑,道:“兄弟你可也真是倒了大霉了,被关在这么一个房间里,不能出来还得被一堆娃娃围着,光是想想都觉得瘆得慌,我刚睁眼的时候看到我床头柜上杵着一大个娃娃,瞪着个大眼睛看着我,我魂儿都差点吓飞了,更不用说你这个……” 这哥们儿“嘶”了一声,皱着一张脸伸手指了一圈地上的木头娃娃,“这要是换个胆子小的,恐怕得当场厥过去。” 而长发女人在这个时候眼睫毛轻轻闪动了两下,收回视线朝门内看了过来,盯着那些娃娃沉思了一会儿,抬头道:“你刚才说的什么,你说你房间里的木头娃娃放在床头柜上?” 四十岁的男人眨眨眼睛,不知道对方要问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道:“对啊,我侧躺着的,一睁眼就看到那娃娃可能就距离我一条小臂那么近,虽然房间里乌漆嘛黑的,但是那双大眼珠子就是很明显地瞪着我啊。” “……” 长发女人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单手摸了摸下巴。 林深见状,看了一圈地上的娃娃,又歪头朝外看,稍稍提高音量问道:“你有发现什么问题?” 长发女人只是微微点头,却没有立刻回答什么。 接着就看到她站起身,朝远处的几人看了一眼,低声道:“我去看一圈,回来再说。” 接着不等林深他们做出反应,长发女人就直接转身走进离自己目前为止最近的房间里去了。 林深记得她是从哪个房间里出来的,她此刻进入的那个房间,并不是她自己的。 四十岁的男人有些不明所以地耸耸肩,摊开手,挪着凳子又往门口的方向移了一小段距离,压低声音说道:“这姑娘感觉有点神经兮兮的,像是脑子里想了好多东西,但就是不说出来。” 林深只是笑笑,对此没有任何表态。 “哦,对,忘了自我介绍了,”对方笑了一下,挠挠头,“我叫姚正晖,我看你样子我应该还比你大上几岁,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一声大姚哥,不知道为啥我看到你就感觉亲切,可能是同病相怜……” “同病相怜?” 林深这倒是不知道他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了。 只见姚正晖用力摆了摆手,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一样,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上一次……不如说我第一次进到这鬼地方来的时候,就跟你一样,被关了起来……我虽然没啥经验,但岁数也不是虚长的,一眼就看出有人拿我这个新人开刀,当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不过还好!” 姚正晖猛地坐直身子,眼睛亮亮的,“突然跳出来个小伙儿,就跟刚才那姑娘一样有点神经兮兮的,那开口一顿输出把有几个人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呢,他一脚就把门给踹坏了,我当时真惊呆了。” 林深眨眨眼,不自觉地跟田松杰对视。 通过姚正晖的这几句话,他确实能看出对方是个新人,否则也不会这样毫无防备把自己之前的经历讲给别人听,但同时也能够感受出,这个人确实不像是个会藏坏心思的人。 “可惜我那个时候太紧张了,脑子基本没在转,连那小伙儿的名字都没记住,”姚正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就只记得他好像姓顾了?所以啊……现在看到你,就想起我之前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这么不由分说就一直把你控制在里面?这么一想,刚那姑娘说的也对,一上来就这么莫名其妙针对,不会真有什么自己的目的?” “那一看肯定就是有。”长发女人的声音突兀出现,又把姚正晖吓一跳。 他的眼睛和眉毛挤成一团,用手拍着胸口,嘴巴里不住地发出“哦哟”的声音。 长发女人只是瞥了他一眼,就在自己的凳子上坐了下来,“我看到他出来的,然后他很快速地绕过了每一个人的房间,像是在观察什么,最后才到这里来的,虽然我不清楚他心里的打算出发点究竟是好的还是坏的,但他说那番话肯定是有自己目的的,而且是在对比了每个房间的情况和差异之后才说的,更像是故意把所有矛头都指向这里。” 她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吸了一口气,“我不能说他的怀疑和推测是完全不合理的,但是他的行为有很明显的拉拢与孤立的意思,这样的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在这种鬼地方,我都太熟悉了,所以我不想按着他的想法走,如果所有人都信他的话,那他就成这里拥有话语权的第一人了,被孤立的人之后会被怎么处置,又被用来做什么,就很难控制了。” “从众的心理有时候是很可怕的,”长发女人眯了眯眼睛,不悦的目光盯着不远处男人的后背看了几秒,“到时候就算有人意识到不对,也不太敢再发表不一样的意见,会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那不如从刚开始一切还没成型之前,我先把这种倾向给破开,让他也有点忌惮,不能按计划那么顺利的继续进行。” 第1101章 没找到规律 姚正晖听完长发女人的话,眼睛瞪得溜圆,他上下打量对方的眼神中没有丝毫令人不悦的目的性,反倒像是某种发自内心的钦佩。 所以尽管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毫无遮拦,长发女人也只是微微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那这么说的话,我们暂时算是一个阵营的咯,”姚正晖放低说话的声音,有意无意地朝其他人的方向一看,然后朝对方伸出手去,“我叫姚正晖,不知道姑娘你怎么称呼?” 长发女人闻言愣了一下,转头往林深的方向瞥了一眼,表情看上去有点不自在,但最终还是朝姚正晖伸出手去,礼貌性地轻轻握了握。 “程莺,”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垂到眼前的头发顺到耳后,“也不算是分什么阵营,只是不希望我们现在这个临时的团队变成唯一人之命是从的状态,如果之后其他人愿意听取我的想法和意见,我也很乐意大家一起合作的。” 说完,程莺看着站在屋里的林深,问道:“你呢?” “我?”林深指了指自己,看看还坐在柜子上的田松杰,“我叫林深,我对你的提议没什么意见,而我之前反驳他的话也并不是完全为了能出去。” “当然,我能理解,”程莺点点头,“在没有任何指向性的东西出现之前,并不是我们常识中认为是安全的情况才是真正的安全,所以虽然你的房间现在围满了木头娃娃,也不代表是你成为了目标,而我们都暂时安全了。” 林深朝外看了两眼,又顺着柜子重新爬回到门口的地方,放低了说话的声音,“你刚才去看,有发现什么东西吗?” 被这么一提醒,姚正晖才拍了一下脑袋,点头道:“对啊,姑娘你刚才说是发现了什么问题,还是怎么着?” 程莺闻言,将自己的凳子也往门口的方向移动了几步,轻声道:“我们房间里确实都摆着木头娃娃,除了刚才那个小女生的房间之外,而摆放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我没有看到规律,但是距离上的远近倒是很明显。” “真没有?”姚正晖抓抓头,表情不是太好看,“这……这怎么说呢?我怎么感觉大家房间里都有木头娃娃,反倒是没有娃娃的显得那么危险啊……” 他自己说完这句话,又像是意识到这话里的意思不太好,赶紧用手拍拍自己的嘴巴,“呸呸呸”了几声。 “真的哪里都没有?”林深又确认了一遍。 程莺点头,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回答道:“没有,所有人的娃娃都是放在显眼的位置的,数量不一远近也不一样,只有她那个房间确实一个都没看到,我甚至趴到床底下检查了一下,虽然下面很黑,但确实是没有东西。” “那数量呢,数量有什么规律吗?” 面对林深的这个问题,程莺陷入了短暂的回想之中,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手指像是在数什么一样微微动着,接着才抬起头对上林深的视线,摇了摇脑袋,“暂时还没有,我仔细想了一下木头娃娃的数量,既不是按照一二三四来的,也不符合任何可以套公式的规律,现在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除非等到天黑……” 程莺突然停顿下来,越过林深身侧朝窗户外面看了看,“我还是坚信我之前的想法,某个时间点的到来预示着这里的变化,既然雨停天亮是一个变得安全的时间点,那就一定会有一个对应的天黑时间点,可我又不希望靠这种冒险来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又存在什么规律,所以还是希望能趁现在的机会找到点什么线索。”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过道前面突然传来一阵哗然的声音。 四个人的目光全都集中了过去,田松杰几乎半个身子都扒在木栅栏的门上,眯着眼睛仔细观察。 几乎是跟姚正晖下意识起身是同时的,他收回目光,转头低声跟林深说道:“深哥,他们好像是在开门。” 开门? 这倒是让林深有些意外了,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是无法离开的,而找到办法或者是熬过多长时间,离开屋子大门就是逃脱的方法。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 姚正晖则是往前走了几步,踮着脚尖左右看了看,然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发现啥了?” 门口的几个人围在一起鼓捣着什么,站在后面的人听到姚正晖的声音,转过头来抬着手指了指大门口的位置,说道:“有人在旁边的花盆下面找到了一把钥匙,这里看起来除了正门没有什么上锁的地方,所以正在试试看能不能打开呢,感觉这门真像是从里面反锁的。” 之前虽然那个按住门的男人跟林深和程莺之间有些许的不愉快,但这并不完全影响其他人的想法,大家终究还是队友,有点什么线索和信息进行共享,还是下意识的行为。 姚正晖闻言点了点头。 还没等他再开口,咔嗒咔嗒的响声就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尽管不是每个人都站在大门口的位置,但是谁都听得出来那是门锁扭动的声音,紧接着“吱——”的一声,屋子大门敞开了一条不宽的缝,外面的风就这样冷不丁地吹了进来。 原本围在周围的几个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林深这时候才看清楚,拿钥匙开门的就是刚才不让自己出去的那个男人。 对方在门自己打开之后,就又迅速地一推,咔嗒一声把门重新关了回去。 屋子里彻底陷入寂静,大家面面相觑,仿佛都在用眼神询问彼此的意见。 一直到那个身形小巧的女生,小心翼翼地凑近门口,贴着门缝也不知道能看到什么,观察了一会儿之后才抬起头问男人,“书宴哥,我们……我们要出去吗?难道这么简单就逃脱了?” 这声音不大不小,但在安静的室内谁都听得清清楚楚。 姚正晖那个眉头猛地一皱,赶紧退回到林深门口的位置,皱了皱鼻子,转过头就小声嘀咕,“卧槽,这怎么就直接喊上‘哥’了,几个意思啊?” “这很正常啊,”程莺却是满脸的平静,“自己如果没有足够解决一切问题的能力,那么选择看起来可以依附的人,通过这些人达成自己的目的,同样也是一种判断和选择的能力,在这种地方出现并不奇怪,也没有什么可耻的。” 第1101章 大雾 姚正晖听完,还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不理解,不理解,搞不明白这种人,问题的重点难道不是,你利用这种方法来依靠别人帮你达成目的,别人也同样可以反过来利用你吗?那不是很危险了。” 程莺闻言笑了,回答道:“那是当然,你说的没有错,利用别人的情况下就要做好被别人利用回去的准备,所以她这么做,只要她自己有想清楚可能出现的后果,那我们其余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不是吗?” 林深倒是一点不在意两人现在在讨论的问题,只是眼睛盯着屋门口的方向,朝田松杰看了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没有任何的语言交流,田松杰却像是明白林深要问什么似的。 他摇了摇头,两只手紧抓着房门上粗细不一的木棍,缓缓挪回到柜子上,道:“没看清楚,但感觉那一瞬看到的门外的世界,跟现在窗外的状况差不多,像是蒙了一层白雾,也难怪他直接就把门给关上了。” 林深闻言,转头向后看。 细密的雨停下来之后的树林并没有变得更加清晰,反倒是升腾起了清冷的雾气,将树干之间的缝隙全都填满,跟之前一样完全看不到远处有什么东西。 “祁书宴,你倒是说句话啊?”人群中出现了另一个陌生的女声,带着些许急躁地开口询问。 林深立刻回过神,又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只见拿着钥匙的祁书宴一个人站在屋门口,其余人都退开了好几步围在他旁边,像是在等待他做出一个决定似的。 而祁书宴还没有说话,身形小巧的女生反倒是第一个不乐意了起来。 她双手叉腰,仰着脖子,一双大眼睛往提问的女生身上一瞪,道:“问问问,就知道问,不会自己想想吗?有那个能耐,你怎么不直接打开门走出去看看外面有什么?” 被莫名其妙这样呛了一句,那女生齐刘海下面的眉毛猛地一蹙,带着情绪地往过道这边连走了好几步,“让我们分散开找东西的是他,说找到了要立刻提供给他的人也是他,说不要轻举妄动等安排的还是他,我现在问他一句怎么了?有问题?他都没说话呢,你在这儿发什么威?” 说罢,也不等对方回话,这个女生就快走几步,直接来到了程莺面前,然后转过身双手往胸前一抱,脑袋撇朝一边不说话了。 她既没有开口搭理林深房门口的姚正晖和程莺,也没有再去看屋门口的那几个人,但动作和位置上的倾向已经让那个小巧的女生瞪圆了一双眼睛。 “好呀,这就开始站队了?” 齐刘海的女生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什么话都没有说。 围在祁书宴旁边的剩下几个人相互看了看彼此,也只是无声地摇摇头。 谁都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开口,再在这不稳定的气氛下制造出什么别的矛盾,于是全都沉默着。 直到这个时候,站在门口不知道思考什么的祁书宴才动了起来,他转过身的同时,很自然地将屋门的钥匙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小巧女生的肩膀,说道:“没必要生气,毕竟是在这种情况下,大家感觉到紧张和急躁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个普通的问题罢了,没有多深的含义。” “哦哟……”田松杰突然嘴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看祁书宴的眼神有点怪怪的,“真想平息两个人之间的矛盾,那在刚才那个小女生开口怼别人的时候他就应该打断,而不是现在问题已经出现了,才用这种方式安抚其中一方,这也太假了。” 林深确实也有这样的感觉。 于是他下意识地朝程莺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对方也用一种有些怪的目光在那几人之间流转,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多大变化,但微微勾起的嘴角证明她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这不就是她刚才说的吗? 如果选择去依附和利用一个人来为自己达到目的,那么就要做好被别人反利用的准备。 祁书宴极为明显的安抚动作和开解的话语,虽然像是在为另一个女生解释,但话里话外都给人一种更偏向小巧女生的意思。 而小巧女生对于这样的态度是相当受用的,她原本透露着不悦情绪的脸逐渐平和下来,眼中甚至多了些类似于胜利者般的得意,轻哼了一声之后道:“行,是我太敏感了,书宴哥说得对,那我在这里给你道个歉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行吗?” 齐刘海的女生又冷笑了一声,没有回话。 “你……书宴哥,你看她!我都跟她道歉了,她怎么还……” 没给小巧女生说完话的机会,祁书宴就抓起她的手拍了拍,脸上笑容和煦,然后话锋一转开始说起别的,“我刚才思考了一会儿,在没搞清楚屋子里的现状之前,我觉得暂时不要出去外面冒险。” 小巧女生的话被堵在喉咙里,但是低头看了看祁书宴抓着自己的手,只得将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大家刚才也都看到了,外面充满了雾气根本看不清楚究竟有什么东西,”祁书宴很自然地松开小巧女生的手,往前走了一步,“按照经验来说,钥匙藏在房间里,并且外面是能通过打开门锁出去的,那逃脱的方式肯定不会那么简单,我觉得还是应该在屋子里找到能利用的一切东西,做好万全的准备再到外面探索,出口可能就在大雾里的某个方向,但这大雾肯定不一般……” 几人听了祁书宴的话,都是赞同地点点头。 而祁书宴却是在说完这些之后,突然抬起眼来,朝林深的方向看了过来。 接着就见程莺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身,往门前横跨一步,整个人挡在了林深与祁书宴中间。 她双手下意识地抱胸,挺直了后背,道:“那你在那儿搜东西搜了那么半天,就只找到一把钥匙?” “你自己什么都没做,就坐在那儿看着,你有什么资格问这样的问题?” 祁书宴没说话,小巧女生倒是先开了口。 她伸出食指,指着程莺的方向。 “不是他说的吗?谁提议,谁来做,”程莺旁边了一步,垂手往林深房间里一指,“那要不你跟我换换,我去找,你来这儿坐着休息?” 小巧女生顺着程莺手指的方向,再次看见挤满屋子门口的木头娃娃,脸色猛地一变抬头就朝祁书宴的方向求助,“书宴哥,你看她……” 第1101章 天黑 小巧女生这一次并没有得到期望中的安抚,她抬头看祁书宴,而祁书宴则是紧盯着程莺。 接着他轻轻笑了一下,道:“感觉你对我的意见很大啊。” 程莺也笑了,把手收了回去,回答道:“我感觉你对别人的意见也挺大的,怎么光说我,不说你自己呢?” “我那是合理怀疑。” “我也是合理怀疑啊,”程莺用同样的话回给祁书宴,“既然大家都是合理怀疑,为什么我对你就是意见大,你就不是呢?这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然后——” 程莺眼睛一眯,目光变得有些锐利。 她盯着祁书宴刚才放钥匙的那个口袋,又道:“你把大门钥匙放在自己身上这件事,是大家都知道并且同意的吗?还是说,你又有另外的什么打算?” 这话一出,原本站在周围的几个人立刻都看向了祁书宴。 姚正晖也在这个时候下意识地举起手来,说道:“我,我也看见了,刚才他关上门转过来的时候,就直接把钥匙放进自己裤兜里了。” 祁书宴见状,脸上却是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 他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从裤子口袋里将那把钥匙慢慢拿了出来,捏在手里,才解释道:“我怎么可能会有另外的打算,只不过是暂时保管而已,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毕竟如果谁发现钥匙不见了来问我的话,我也会如实回答的,而且这地方什么样,会不会产生预料之外的变化都不知道,万一放回原位,钥匙突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可怎么办?所以还是得有人保管不是吗?” 祁书宴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将钥匙慢慢展示给每个人看,“当然如果有人愿意保管的话,我也不会把钥匙强行留在自己身上,只不过谁知道这把钥匙安不安全呢?就像之前说的那样,谁提议谁实施,所以在不能保证这把钥匙就完全没有问题的情况下,我也不能随随便便把它推诿给其他人,自己什么都不承担不是吗?” 周围几人听得脸色皆变。 虽说谁都不能确定祁书宴说的这些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谁也不敢去真的赌钥匙没有问题。 万一上面沾染了什么非人的东西,一旦与之接触过就逃不了一死,那事情就难以挽回了。 所以尽管祁书宴捏着钥匙在他们面前一个个展示过去,也终究没有任何人真的站出来,从他手里把钥匙接过去,说由自己来保管。 祁书宴就这样绕了一圈,然后收回手,毫不避讳地把钥匙重新放进口袋里。 他看向程莺,笑了笑,双手一摊,说道:“你看?那不是只能由我来冒这个险了?” 程莺没有回话,而是坐回到了自己的凳子上。 铛——! 突兀的好像是敲钟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但这声音几乎震耳欲聋,连带着房子都跟着震动起来了一样。 屋子里的人皆是一愣,然后在短暂的沉寂之后爆发出了不受控制的紧张与慌乱。 他们有的人下意识就往自己的房间里钻,还有的人留在原地,用求助的目光看向祁书宴。 “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 “那响声是什么东西?” 祁书宴脸上的表情收敛,变得严肃起来。 他没有答话,而是闭着嘴集中精神去听声音的来源。 不过很明显他失败了,紧皱的眉头透露出了他的疑惑,然后就看见他轻轻摇了摇头,扬声说道:“都回自己的房间里去,把门重新反锁上,保证一切跟我们出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差别,如果发现任何动静和变化千万不要乱去尝试,能保持不接触就不接触,注意一切异变。”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姚正晖站起来,看了看林深,又看看程莺,“那,我们怎么办?” 没等程莺开口,林深就道:“都回去,按照他说的做,什么都别碰,什么都别管,我们现在还没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有什么规则和禁忌,那么什么都不要做是目前来说最保险的方法了。” 紧随着林深落下的话音,是地面跟着剧烈震动。 仿佛地震一般,却又不像是地震。 程莺冲姚正晖点点头,拿起自己的凳子就往回走,“就按林深说的做,要是一会儿还活着,我们再商量。” 说罢,留下瞪圆了眼睛的姚正晖,程莺已经消失在了他们两人的视线里。 而很快,姚正晖也不得不动了起来。 窗外的光线好像暗了下来,从而导致屋子里本就没有照明的过道变得更加昏暗。 明明距离雨停并且天色亮起没有过去多长时间,黑暗突然降临着实显得怪异。 “兄弟那你小心啊,我也先回去了。”姚正晖留下一句关切的话,小跑着离开了。 林深想了想,将放在身后的布条又拿过来,重新栓回到门上。 接着他顺着柜子跳回地面上,回过头的一瞬间,窗外的天色猛然就黑掉了。 没有过渡,没有黄昏与日落,就是那么突然一下子,仿佛被什么东西笼罩一般,没有了一丝一毫的亮光。 身后的木头娃娃开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窃窃私语着些什么,伴随着一下又一下猛烈的震动,感觉像是有什么在靠近,只不过声音太响反而难以分辨方向。 哗——!! 大雨倏然而下,像是天戳破了一个窟窿,将窗外最后一点模糊的景色全都遮盖了起来,什么也看不清。 第1101章 圆月 雨水用力地冲刷着地面和窗外的树林,发出唰唰的响声,打在窗户玻璃上噼里啪啦作响。 震动并没有随着雨水的到来而平息下来,反倒是依旧一下一下或快或慢地传递到林深他们的脚下。 他已经听不到过道外面其他人现在是否还有什么动静,耳边除了窗外的响动就只剩下屋子里这一大堆木头娃娃的细语声。 田松杰从柜子上下来之后,就直奔窗户口的位置,整个人几乎是贴在窗玻璃上往外看。 然而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大雨冲刷得朦胧模糊,再加上黑夜对于视线的阻碍,他只能在观察了几分钟之后,摇了摇头,道:“什么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什么在震。” 林深面对着木头娃娃们退到了床边,然后重新坐回到了床上,震动几乎要淹没掉他们彼此的说话声。 “这肯定不是地震,地震不会这个样子的。” 田松杰同意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把窗帘给拉了起来。 最后一点微光被窗帘一遮挡,屋子里就更显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只有木头娃娃圆溜溜的黑色眼睛像是微微发着光一样,注视着他们的方向。 终于,林深意识到了震动是在离自己越来越近的。 如果说之前只是感觉到地面和屋子在晃动,现在就是已经感觉自己在床上都有些坐不稳了。 田松杰都需要扶住墙面和床尾,来稳住自己的重心,双腿微曲,用一种非常怪异的眼神朝林深的方向看。 他下意识地压低自己的说话声,“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被窗帘遮挡的窗户口突然有一道更黑的影子划过。 那速度不快。 虽然不管是屋里屋外都已经一片黑暗了,林深和田松杰却还是能清晰感受到,外面有一个黑影从窗边路过。 那东西感觉很宽也很大,划过去一个之后,又紧跟着另一个也划了过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影子掠过的频率与震动是能够对应上的。 林深立刻与田松杰对视,他们从刚才起听到的响动与摇晃,应该就是此刻出现在屋外的东西制造出来的。 只不过外面的黑影轮廓太过模糊,也看不出什么很明显突出的特征,这一下子他们也没法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制造响声。 田松杰立刻紧贴墙面,把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上面,然后侧着脑袋小心翼翼地掀开一点点窗帘,尝试着朝外面看,但最终也只能遗憾地摇了摇头。 震动声依然在持续,听久了让人感觉脑子疼。 林深皱了皱眉,尝试着在床上躺下来。 冰凉的床面让他稍稍恢复了些许理智,从而注意到了那些摆放在地上面朝着自己的木头娃娃,似乎离自己的方向近了一些? 他不太确定,目光顺着那些还能辨认出的漆黑眼珠子慢慢往下看,看到的也只是娃娃们如同圆筒一样笨重且无法移动的双脚。 与其说是感受到了地震,这种绵延不绝的震动反而更让人感觉像是被困在了某个即将喷发的火山里,不管在黑暗中等多久,声音依旧还是萦绕在房子的周围一直不愿意离去。 过道里那些看不清情况的房间,也像是没有人一样,陷入一片死寂。 林深甚至有一瞬都在怀疑,是不是天黑下来的瞬间,这些回到屋子里去的人就已经消失了。 而他心里还在不断琢磨着此刻发生的一切,跟之前观察到的情况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够推进这种进度的变化。 睡觉吗? 就像是最开始他睁开眼之前的动作? 可是在这种剧烈的晃动和响声之下,能有几个人可以毫无阻碍的直接睡过去? 如果这栋房子外面是有什么怪物的话,那么祁书宴他们在门口花盆下面找到的大门钥匙,又有什么用? 出去不见得比在这个地方安全。 但既然给了钥匙,又不像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才对,还是真就只是个陷阱? 在思考间,林深突然感觉田松杰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他立刻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去,才感觉之前还显得漆黑一片的屋子里似乎透出来了些许亮光,甚至这些亮光就是从窗户口投射进来的。 天亮了? 不对。 林深立刻否定了自己内心的这个想法,窗外的雨声还在拼命地响着,只是震动声似乎被某种凶猛的风声所替代,但依旧吵得他头疼。 而田松杰整个人几乎都紧贴着墙壁,嘴巴无声地一开一合,像是要对他说什么似的,表情严峻,两条眉毛都快皱到了一起。 林深的眼睛转了一圈,在床上缓慢地翻了个身,保证自己不会发出太多的响动,然后双手撑着床边从床的另一侧坐了起来。 背对着木头娃娃,他能听到更加清晰和明显的说话声,只不过这些声音太过杂乱,像是无数的人同一时间开口说不一样的内容,很难从中分辨出什么有效且能听得懂的信息。 他的屁股缓缓离开床面,两只手扶上冰冷的墙壁,然后学着田松杰的姿势,将头紧贴墙壁,尝试着朝窗帘缝隙外面看去。 田松杰则是快速蹲下身,给林深让出足够的位置。 接着就看到他抬起手,捏住了窗帘的一角,稍稍掀起来一些。 亮光更加明显了,但林深感觉这种亮光不像是什么照明设备,也不像是夜晚眼睛会发光的动物那样亮得明显又刺眼,它只把窗户周围的部分空间给隐约照出了些模样,像是清冷朦胧的月光,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而林深顺着田松杰拉开的缝隙又往前小心翼翼地挪了半步,借着眼角余光朝外一看,身体直接顿住了。 他的脑子里闪过各种各样的想法,但仍旧无法从自己的认知里找到一个合适的解释。 真的就好像是圆月直接从窗户跟前升起,用自己微弱的光给房间内部提供微不足道的照明,但同时他又感觉到了不对,圆月怎么可能同一时间存在两个呢? 一直到,那双“圆月”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朝自己的方向移动,林深立刻抬手压住了窗帘,整个人蹲下身藏在窗户的死角里。 那不是什么散发着微光的圆月,那更像是某种东西的眼睛。 第1101章 快速交替 轻薄的窗帘无法完全遮挡光线的移动,田松杰自然也是看到了窗外的光从窗户的另一侧往林深的方向移动了一些。 他也赶紧用两只手按住窗帘下摆,像是试图将这些光线堵在窗户外面一样,然后转过头,用眼神询问林深有没有事。 林深轻轻摇头,又抬起眼去观察窗口。 像是某种无声的对峙,外面的东西并没有动,光线的中心依旧在移动向林深这一边之后,就没有收回。 地板上的木头娃娃们也像是完全看不出此刻的气氛一样,说话声变得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木头的身体一下下与地面相互敲击,发出嗒嗒嗒嗒的声音,仿佛是在告诉外面的东西,这个房间里有人似的。 田松杰无意识地皱紧眉,转身想要做些什么,却被林深抬手给拦住了。 他再次摇头,示意田松杰不要轻举妄动,就继续保持刚才的姿势没有动。 这样的对峙不知道持续了有多久,在林深感觉到自己的一条腿有些酸痛,准备悄声变换一下姿势的时候,之前停滞下来的震动又突然出现了。 猛烈的风声从窗前呼啸而过,拍打在窗玻璃上发出“乓乓”的响声,紧跟着光线划出一个弧度上移,消失在了窗前,而屋子里再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咚——! 咚! 一下又一下的震动,加上刚才的发现,林深很难不去想象外面或许是一个什么体型庞大的怪物,而之前在窗前看到的掠过去的两道黑影,极有可能就是它行走的双腿。 他的脑海中再次浮现差点与那两轮“圆月”对视时的场景。 这东西的大小或许超出了他现有的认知和想象,甚至要比此刻他们藏身的房子还要大上很多倍。 不管是这栋房子还是房子里的他们,在对方看来都像是随时能够捏死的小玩具一样,这要是打开门走出去碰到了,要怎么样才能逃得掉? 雨声哗啦啦地拍打着窗户,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小下去的。 等林深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窗外的声音和光线已经跟他第一次在这里睁开眼的时候差不多了。 他缓缓起身,眼前围在房间里的木头娃娃也变得清晰起来,那一张张带着笑容的脸全都像是在盯着林深一样,一动不动,就在那里观察着他。 田松杰顺着窗帘下方的缝隙往外看,树木缝隙间能看到的天色也开始有了些微的回转。 “走掉了?”他用有些不确定的语气问林深,又探头看了一眼。 林深不语,在深呼吸了几个回合之后,才重新掀开窗帘往外看。 此时的天色与先前的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了,倾盆的暴雨变成了绵延不断的细雨无声地下着,耳边又能听到排水管道哗啦啦往下排水的声音。 娃娃们的窃窃私语声也小了下去,周围一转寂静。 仿佛刚才突然而至的黑夜像是一个梦一样,因为林深实在是不认为夜晚会过去得如此快,如此轻易,体感上仿佛只经历了十几二十分钟的样子,跟先前的白天一样短暂。 难道这又是某个游戏的世界?所以时间跟正常世界的流速不一样? 这样的疑问冒出来的瞬间,就被林深很快地否定了。 他摇着头重新坐回到床上,将从听到敲钟声开始的事情都细细回想了一遍,并没有之前在游戏里那种仿佛记忆被什么模糊的东西无形中填满的感觉,就是眼前的黑夜与白昼过得很快,单纯的很快。 黑夜的到来带着异响和怪物,白昼却又将这一切带走,让周围恢复短暂的平静。 就跟他之前和程莺同样感觉到的那样,有某个切换的时间点,在控制着“安全”与“危险”的界限。 而现在可以合理推测,这个所谓的危险,就是突然而至的黑夜之下,围绕在房子周围走动的庞然大物。 “……喂……你们都没事?” 姚正晖的脑袋从自己房间的方向小心翼翼地伸了出来,他睁着一双警惕的眸子左右看了看,用压抑着的声音轻声询问,也不管音量究竟足不足以让其他人听到。 没有人回应他,有的只是一片寂静。 但姚正晖并没有太过在意,而是直接转头往林深的房间方向看,在眯着眼睛辨认了很久,确认林深应该还安然在房间里之后,他松了一大口气。 紧接着程莺推开自己房间的木栅栏门,走到了外面。 她把头发全都顺到耳后,转头第一眼最先看的是林深房间里的那些木头娃娃,然后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才问姚正晖,“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其他人在听到这两人的动静之后,才陆陆续续从房间里走出来。 姚正晖的脑袋摇得像是个拨浪鼓,他的两只手还紧抓着木栅栏门,看上去紧张没有完全消解,“啥也没看到,两眼一抹黑,我就缩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给罩起来,只能感觉房子跟床都在一个劲儿地震,我都感觉我们是不是要被震碎的房子给压死了。”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脸上都是后怕的表情。 程莺叹了口气,一副果然不应该寄希望在他身上的表情,又去看其他人。 然后她就与祁书宴对上了视线,双方之间的气氛有那么一瞬的尴尬,但很快就被祁书宴摇头的动作给打破了。 “我也没看到什么,”祁书宴思考了片刻,“不过应该是有什么从窗户前面过去了,跟震动声的频率很相近,我觉得就是外面的东西发出的声音,只不过当时太黑了,我也不好冒险去看究竟是什么。” 程莺这才点了点头,回道:“跟我一样,我也感觉是什么从窗前走了过去,而且体型还不小,但是光线昏暗再加上倾盆暴雨,几乎看不清什么东西。” “……你们在说什么东西?” 小巧女生依旧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林深看不见她现在是什么状态,只能听到带着紧张的声音传过来。 “外面的动静啊,”另外有人回答了她的问题,“那么大的震动你没感觉到吗?” “我当然不是说这个啊,”小巧女生的话语里带上了些急促和嫌弃,“我们不都是听到了像敲钟一样的声音,然后感觉到了震动才躲回房间的吗?我问的是,他们说的,看见有什么从窗户前走过去这个事儿,真的有吗?” 第1101章 什么也没听见 “这时候你就别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了?”齐刘海的女生目光转向小巧女生所在的方向,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什么,表情看起来不太友好。 “开玩笑?”小巧女生的声音突然尖利了起来,“我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做什么?有什么意义?对我有好处吗?你这就是非要针对我是?” 说着,林深就看见她猛地推门走出来。 木栅栏门呼地一下从齐刘海的女生面前扇过去,逼得对方只能赶紧后退几步躲开,以免自己被打到。 只见小巧女生带着愤怒的情绪嗒嗒嗒几步走出来,目光在看向祁书宴的瞬间就柔软无助了下来。 她非常自然地抓住了祁书宴的手,两条眉毛往下一耷拉,说话的语气尽显无辜,“书宴哥,你看看她,我都没说什么呢,就这么针对我……我们不都是队友吗?大家齐心协力找出去的办法才是最重要的,怎么有人这样挑拨离间,破坏我们内部的团结跟和谐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有意无意地瞥一眼齐刘海女生,然后用力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 “江小桃,你有话就直说,别给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 齐刘海女生提高了音量,挺直后背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睨着对方。 这种身高上的差异带来了气势上的差别,被对方这么一瞪,江小桃抿紧嘴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直接躲到了祁书宴的身后,用一种委屈的表情越过对方手臂往外看。 “我又没说什么,都是事实啊。” 齐刘海的女生见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刚抬起手就被姚正晖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他脸上带着平息冲突的笑,“别气别气,别上头,动手了可就不好了。” 齐刘海女生本来抬起来的手缓慢握成了拳,在姚正晖轻轻施力的动作之下,又慢慢收了回去。 而这个过程里祁书宴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江小桃。 很明显江小桃也注意到了对方的没有反应,于是又摇了摇祁书宴的手臂,小声道:“书宴哥,你在想什么?难道是出什么问题了?” 程莺饶有兴致地双手抱胸,看看江小桃,最终又把视线落到了祁书宴的身上。 终于,祁书宴放下了手,转过头去看江小桃,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开口问她,“你刚刚问他们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躲起来了什么都没有看见所以才那么问,还是说你真的在看,但是没看到任何东西才问的?” 江小桃显然对祁书宴的态度感到有些意外,她不自觉地松开手,眉头一皱,“书宴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要真是像有些人那样把头蒙起来,什么都看不见的话我也不可能会问这样的问题啊,肯定是我有去观察没发现什么,才会这么问的,这不是很简单的问题吗?” 被江小桃这么冷不丁地提了一嘴,原本还在安抚别人情绪的姚正晖像是被人在脑袋上敲了一榔头似的,脖子一缩,带着一张真正无辜的脸转过头来看。 齐刘海女生一下笑了。 “你在看?”祁书宴的脸色沉了下来。 江小桃非常肯定地点点头,“对啊,这有什么好撒谎的,我没在床上躺着,我老感觉那个床像是有什么问题一样,所以就一直蹲在窗户对面的墙角位置,但是除了最开始大家一起听到的声音还有震动,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更别说再看到其他东西了。” “震动呢?”程莺跟着问了一句。 江小桃见开口提问的人是她,撇了撇嘴不想回答,不过在看到祁书宴看自己之后,带着些许不情愿地摇了摇头,回答道:“没有啊,震动也没有,声音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就是很安静,死寂的那种。” 屋子里原本还有些什么声音的,但在江小桃说完这些之后就真的彻底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她看,仿佛问题出在了她身上一样,带着各自不同的恐惧下意识地往旁边都退了几步。 江小桃见状一下子就急了,她用力一跺脚,往旁边挪了一步,从祁书宴身后来到众人的注目之下,“你,你们什么意思?不会是怀疑我有问题?我这不是好好在这里,没缺胳膊少腿,神智也正常,还能跟你们好好说话吗?” 没有人回答她,就让她更是慌张。 “书,书宴哥……” 她伸手想去拉祁书宴,但对方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下子就躲开了。 那张眉头深皱的脸上更多了几分对于江小桃的打量,“那别的声音呢?” “什么别的声音?” 祁书宴声音低沉,“下雨的声音,排水管道的响声之类的,你听到了吗?” 江小桃有些愣怔,但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问题,表情有些急迫地回想了半天,“你,你要是说这个声音,最开始的时候我也听到过啊。” “那肯定不是最开始,”程莺吸了一口气,“你应该清楚他问的不是我们睁开眼睛的时候,听到的外面的响动,而是刚刚这次天黑时到天亮之前的声音,你听到了吗?” 江小桃沉默了,她咬住自己的嘴唇,眼睛在眼眶里转着。 她似乎是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才是最好的,最能让人信任的,但是看到众人看自己的目光,又感觉好像回答什么都没有太大的作用。 “算了,我们先……” 祁书宴长呼出一口气,刚开口要说点什么。 就听“嘭”的一声,身后的屋子大门突然一下被什么给用力顶开了,门猛地撞到墙壁上激起一阵墙灰。 铛——! 还没等众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粗壮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就从门外伸了进去,完全堵住了门口的光线。 就那么一瞬,周围的天色随着敲钟声变得昏暗无比,暴雨倾然而下。 林深站在屋子里,见它啪的一下往下重重一压,就直接把江小桃给压得连惊叫声都没能发出来。 紧接着一拖动,带着挤压出来的鲜血在地面上画出一条不规则的血痕,带着生死未卜的江小桃从众人眼前退出了房门,消失在了漆黑的雨幕之中。 第1101章 没看到才是看到 哗啦啦的雨声像是一场突然而至的噩梦,随着梦中人的奋力挣扎,在惊醒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当众人的脑子完全转了过来,意识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夜幕已然悄悄退却,敞开的屋子大门外是弥漫开来的白色浓雾。 看不清楚刚才伸进来的东西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江小桃被带到了哪里,只有在地面上擦出来的血痕留下了令人不适的气味,一路延伸到屋门外面,然后被大雾掩盖与树林一同隐藏了起来。 饶是之前跟江小桃闹出了不愉快,看她不太顺眼的齐刘海女生,此刻也只能瞪圆了眼睛盯着地上血液带出来的痕迹,嘴巴张了张,发不出一点声音。 姚正晖也是被震撼到了,他缓慢地放下原本在阻挡齐刘海女生的两只手,吞了一口唾沫,“这是……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做梦?幻觉?那……那小姑娘呢?”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当然也不需要任何人回答。 刚才发生的一切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也没有人在这个时候会指责姚正晖的问题问得有些多余,因为他们彼此心里其实都在想着类似的事情。 姚正晖问出口,不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是脑子在理解了眼前的状况之后,还是搞不懂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了,就像那第二次响起的敲钟声跟没有预兆的暴雨和黑夜。 来得也快,去得也快,根本没有给任何挣扎和思考的余地,就这么带走了他们当中的一个人。 林深站在屋子里,越过木头娃娃阻挡的距离去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大多数人都是沉默着的,他们不自觉地盯着地面上可怖的鲜血痕迹,脸上的表情都非常难看。 没有谁在讨论江小桃的死活,或许在看到那个东西伸进屋子里,把她压倒的瞬间,就没有人觉得她还能活着了。 程莺和祁书宴的表情则略有不同,他们眸中虽然也有不解,但此刻更多的还是思考。 无意中抬眸与彼此对视一眼,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针对。 “看来问题大概率就出现在这里。”程莺开了口,她依旧习惯性地保持双手抱胸的姿势,往干净的方向退了几步,面对着众人。 原本沉默的过道里终于有了一点响动。 齐刘海的女生转过头来,也往一旁挪了几步,“你是想说,关于听到声音的事情吗?” 程莺闻言点了点头,往林深门口边上轻轻一靠,继续说道:“除了最开始的第一次敲钟声,然后地面的震动,江小桃在那之后就没听到任何动静,也没看到任何东西,她的感受明显是跟我们不相符的,如果说我们当中也有一部分人是这种情况,那或许还可以再考虑一下别的可能性,但只有她一个感受不到……” “我反倒倾向于,她看到了什么。”祁书宴忽然开口,将程莺的话打断了。 “啊?”姚正晖被这句话说得有点懵,挠了挠头,“她……她自己不是说她什么也没听见,然后……然后蹲在墙角观察了,也没看到什么吗?怎么又变成看到了?” 祁书宴眯了眯眼,转头去看姚正晖,说道:“就是因为她是这么说的,所以我才有了这样的猜想。” 像是感觉到祁书宴说话有些收着的意思,姚正晖皱皱眉,从几人后方穿过,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程莺。 程莺看着祁书宴笑了一下,“江小桃不一定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或许是她自己感知不到这些东西,所以才以为什么事都没发生,毕竟雨声和震动一直持续到我们再次走出屋子之前,那么明显的响动不可能一丁点都听不到的,她以为那个时候她没有观察到任何东西,说不定已经在跟外面的怪物对视了呢?” 听到程莺的这句话,林深的眼眸一动。 他转过头朝关上了窗帘的窗户去看,想起透过缝隙瞥到的那两轮圆月一样的东西,眉头微微一蹙。 “那么大,那么异常的东西,按理来说不应该感受不到才是,”田松杰摸着下巴,在林深旁边缓慢踱步,“如果江小桃真的像她说的那样,躲在窗户对侧的墙角一直观察的话,那两个又大又圆跟探照灯似的眼睛不太可能看不到的,虽然光很微弱,可是在当时那么黑的情况下,还是很容易捕捉到的。” “如果像他们推测的那样,江小桃是当时与屋外的怪物对视了,然后才被带走的,”田松杰停下了脚步,看向林深,“那深哥我们呢?先前那一瞥,能算是对方看到我们了吗?” 林深只能不确定地摇了摇头,“除非出去,在这里光靠他们的话来收集信息还是太有限了,而且还有一个我很在意的点。” “什么?” “祁书宴。” 几乎是在田松杰问出口的瞬间,程莺也在门外提高音量,叫了祁书宴的名字。 众人的目光又立刻汇聚到了程莺的身上。 她站直身子,往前走了两步,道:“屋子大门,你重新上锁了吗?” 一句话出,姚正晖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变得很是难看,他睁着他那双有些惊愕的眼睛,上下打量还站在原地的祁书宴。 而齐刘海的女生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往过道里面又走了几步。 祁书宴闻言只是轻轻顿了一下,脸上就露出略显无奈的笑容。 只见他摊开双手,眸中染上了歉意,道:“这确实是我的疏忽,当时跟你们说话,然后事情又发生得太过突然,没来得及锁门就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了。” “哦?”程莺回应的声音似笑非笑。 “哎呀,这种事情,”也许是见气氛又变得糟糕起来,一个男人走出来拦在两人的视线中间,“发生得太快了,那时候大家都忙着往回跑,都没想起这么件事,我想他也不是故意的对?更何况——” 男人说着,转身看向敞开的屋门,快步上去关了起来,“刚才突然伸进来的东西你们也看到了,我感觉就算是锁了门,估计也拦不住,就这么个门锁,怎么跟那种怪物一样的东西抗衡呢?消消气,大家都消消气,毕竟都是队友,还是要齐心协力啊。” 第1101章 木头娃娃 相当不愉悦的气氛在不算宽敞的过道中流淌,尽管开口说话的男人很想缓和眼前的气氛,但程莺明显没有这样的想法。 她用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祁书宴,仿佛空气中都能看到火花在噼里啪啦作响。 就在众人以为她会再说点什么,与祁书宴继续对峙的时候,程莺却是突然一转身开始解开林深房间门上拴着的布条。 “你,你这是做什么?”男人看了有些慌张,下意识上前阻拦。 姚正晖见状,双手叉腰往程莺身侧挪了一步,挡住了对方的去路。 程莺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了一眼,道:“不是已经观察过了吗?再加上江小桃的情况,有些人心里应该也要打消某些不必要的怀疑了?” “可是……”男人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看了一眼祁书宴,“你自己不是说的吗,要观察上一晚,如果没有任何问题,再放出来也不迟,现在我们都搞不清楚,这么多木头娃娃是干什么用的,要是开了这个门出了什么问题……” “一晚?”程莺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她的手快速绕动布条,在开口接着说话的时候已经将它完全取了下来,然后往林深房间里一丢,“我们不是已经经历过两个夜晚了吗?这还不够?” 男人被程莺的话噎了一下,表情像是吞了苍蝇似的不好看。 他站出来,原本是为了缓和屋子里充斥着火药味的气氛,却没有想到当了这么个和事佬,却突然被别人给用矛头指着。 而祁书宴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感觉自己有些自讨没趣了,男人抿了抿嘴,往回退了几步,也不再说话了。 “可是这……明显还没有到一整晚的时间啊……” 有人弱弱的声音从人群之中传来,程莺看过去,却也没有见究竟是谁开口说的这句话。 “那你们觉得我们应该依靠什么来计算时间?”她往两侧的屋子里看了看,“这里没有时钟,靠外面充满大雾的天也判断不出来日出日落,或者说这里真的能看到太阳吗?要是真按照常理的一夜来计算,什么时候算开始,又什么时候算结束?谁能站出来,给我一个肯定又确切的范围?” 安静。 这下子是彻底安静了,空气中只有紧张的呼气和吸气的声音。 程莺见状,伸手直接拉开了林深房间门口的木栅栏门,吱呀的声响才让其他人如梦惊醒,然后纷纷往后退去,然而在意识到身后不远处就是之前那个奇怪东西伸进来的大门口,又都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缩在一起一句话都不说。 “你没意见?”程莺在把门打开之后,才问了祁书宴这样一句。 祁书宴一笑,回答道:“怎么会有意见呢?这里大家都没有意见不是吗?你说得有理有据的,那就按你说的办。” 齐刘海女生突然在这个时候嗤笑一声,一下子吸引了目光。 “你笑什么?”有人不明所以。 齐刘海女生摇摇头,道:“没什么啊,就是感觉自己怎么想的,怎么说就是了,怎么到这个事情上又把所有人都给拉上了?什么叫做‘大家都没有意见’?最开始谁有什么意见,谁提出来的做法,就这么一会儿都给忘了吗?” 祁书宴脸上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盯着齐刘海女生看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你是叫邵锦兰对?我知道你对于我之前的做法有不满,但我确实是发自内心为每个人的安全着想,才提出一些建议的,这并不代表着这里就是我的一言堂,只不过是我经验稍稍多一些,想提供更多的帮助,以保证我们能更为稳妥的解决问题,顺利逃出去而已,我不知道你对我的误解有多深,但请不要质疑我想要带大家逃出去的心。”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邵锦兰耸耸肩,明显没有把祁书宴的这段话当真,“那之前别人的合理怀疑,你为什么就没有当真考虑过一下呢?” 她的话说到这里,林深突然感觉那些目光越过重重木头娃娃,直接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江小桃在为自己房间里没有木头娃娃这件事感到庆幸的时候,有没有人记得有谁说过那万一是某种迷惑我们的陷阱呢?”邵锦兰的目光扫过过道里的几人,“现在的情况就是,房间里唯一没有木头娃娃的江小桃,在我们面前被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压成了肉饼,然后直接带到外面的大雾里去了,而她在出事之前什么也没看到,并且什么也没听到,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之间可能存在什么联系吗?” 姚正晖听到这段话,略作思考,然后清了清嗓子。 他缓缓抬手,尝试着开口:“那个……我虽然也不是质疑你提出的这种可能性,当然了也不是怀疑林深之前的猜测啊,但是……但是怎么说呢?也许我们能听到异常的响动,看到什么东西跟房间里有木头娃娃的存在有关,可现在也不能保证说,这些个木头娃娃对我们来说就是有用且安全的。” 他咽了一下口水,又继续说道:“至少……至少我感觉就天黑的那么一会儿,我床头的那个娃娃,好像离我的床又更近了一些。” 像是怕被误会什么一样,姚正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又赶紧使劲地摆了摆手,“我是正常的啊,我感觉我神智也清晰,整个人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就只是我从被子里出来的时候,感觉原本在床头柜最边缘的娃娃,好像挪到柜子中间位置了,我发誓我没碰过,也完全没看到它是怎么动的。” “那你们呢?”程莺看了一圈其他人,“刚才我检查过,除了江小桃的房间,我们每个人的房间里都是有木头娃娃的,数量不一,我没有找到什么规律,摆放的位置也不同,还有人发现娃娃动了吗?” 众人面面相觑,但是摇头和表示不确定的人更多。 现在出来平息气氛的男人又往前走了一步,道:“完全没有注意,主要是感觉娃娃的眼睛看得瘆得慌,就尽量避免跟它们对视,只记得一个大概的位置,究竟有没有挪动过,就不清楚了。” 姚正晖的脸色有些难看,他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下……下一个出事的,该不会是我?” 第1101章 请吧 如果是在平常的情况,在姚正晖说出这句话的时间点,应该是有人会出现给他几句宽慰的话,然后安慰安慰他不要多想的。 可是他们此刻所处的地方,低头就能看到江小桃留在地上的血液,实在是没有人能不带任何负担地告诉姚正晖,一切都会没事的。 这种沉默让人难耐,以至于最后反倒是姚正晖自己笑了出来,用手拍了拍脸。 “行了行了,说不定是我的胡思乱想呢?还是不要想这些不好的事情了,越想越容易发生不是吗?” 他尝试着用尽量轻快的语气,以及努力挤出来的看似无所谓的态度去说这句话,也只是让过道里的气氛变得更为奇怪。 林深看了一圈,这才开口,“娃娃会动应该是真的,至少围在我这个房间里的娃娃,确实很明显地朝着床和窗户所在的方向靠近了不少。”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门口的位置。 程莺见状又往旁边让开了两步,低头看了过去。 原本在第一次敲钟天黑之前,还堵在木栅栏门口,连一个落脚的位置都给不出来的木头娃娃,此时很明显地往房间里挪了最少有半步的距离。 这样的距离对于一个人来说,也就是踮起脚尖勉强站立的宽度,但是对于双脚笨重本就不应该动起来的木头娃娃来说,那就已经是相当巨大的变化了。 而有些话,林深不想这个时候说。 至少在他还不能保证获得某些人百分之百的信任之前,他不想将自己观察到的一切如实讲出来。 不然在这个刚刚解除了一些怀疑的状态下,很容易引来更多的猜忌与带有目的性的关注。 从刚才这些人的对话里来看,他们都听到了外面震动的声音,也有人看到怪物的双腿从窗前掠过,但没有一个人提到,看到了两个像是圆月一样圆溜溜的眼睛。 而林深觉得,程莺他们之前的猜测应该是对的。 江小桃或许跟自己一样,看到了那双眼睛,但她却不知道自己看到了,所以才会被选中,最终在以为自己已经安全的情况下,又被突然而至的黑夜和什么东西给带走了。 也许不能与怪物产生真正的对视,就是区别安全与危险的某种标准? 两次黑夜的转瞬而过,时间还是太过紧凑了,他现在还没有能找到娃娃与屋子外面的怪物之间的联系,也就像姚正晖说的那样,有娃娃也许有利于他们做出判断,分辨声音或是看到什么东西,但不能完全放心地认为,木头娃娃本身就是安全的。 “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男人出声提问,目光看向祁书宴。 毕竟第二次天黑之前,祁书宴似乎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是被突然出现的敲钟声打断,然后就没有安排下去。 只见祁书宴垂下眼眸像是在思考,他的手伸在裤包里,似乎是在摸屋子大门的钥匙。 林深跃上柜子,弓着身子迈步走到了门口的位置,轻轻落下。 这下他才终于看清楚了屋子里的全部布置,连上他这间位于过道最尽头的房间,这个屋子里一共被分割成了九个房间,靠近大门的位置有一块相对比较宽敞的活动空间,但一次也就只能容纳得下三四个人。 而人数也是同样,除却已经不见了的江小桃,以及其他人都看不到的田松杰,林深算上自己正好也是九个人。 也就是说,他跟田松杰所在的这个相对其他房间大上一些,摆满了木头娃娃的房间,最开始应该是不会有人进入的。 所以它甚至没有能称得上是门锁的东西,只是用木条缠绕。 如果换做许愿人的视角,来到这样一个地方,看到这么一间跟其他房间有明显不同的塞满娃娃的房间,想来也不会有几个人壮着胆子去尝试往里面躲。 “还能怎么办,只能再把这个地方翻个底朝天,好好地搜一搜了啊。”邵锦兰说道。 另外三个林深还不知道姓名的男人,都站在祁书宴的那一边,对于邵锦兰的提议明显感受不到同意的气息。 “这还能搜什么啊?”其中一个身材干瘦的男人开了口,眉头扭到一起,“这个屋子就那么大,能翻能找的地方我们都找过了,也没什么可以藏东西的位置,每个人的房间也是,要是真的搜出来什么有用的线索或者是奇怪的东西,那早该共享出来了,除非——有人故意想隐藏什么,那就不好说了。” 话这么一讲,林深又感觉到那种针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田松杰一下子就气笑了,“有话就直说,在这儿拐弯抹角的,好像这么讲自己都没有针对性了一样。” 林深则是直接走出了屋子,往过道边上一站,然后伸手往房间里一指,说道:“如果你们觉得信不过我,那可以进去一个柜子一个柜子地搜,我是完全不会阻拦的,但我必须承认从我进入这间房间之后,我就一次都没有调查过里面的东西,所以各位要是真搜出什么来,也不算是我故意隐瞒,如果那东西是有用的线索,那么功劳也算是各位的,请?” 程莺站在林深身侧轻笑,扬了扬下巴,道:“还愣着干什么,这还不快搜?不然一会儿是不是又要变成,谁故意把线索或者道具给藏起来了?” 祁书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脸色一沉,抬起眸去看程莺,又露出极为和煦的笑容。 只不过这种笑容里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反倒让姚正晖看着打了一个哆嗦。 第1101章 真心 林深房间门口的位置被完全让了出来,除了门里面还能看到的那些堵住去路的木头娃娃,其余人全都站在门的侧边,转头看着说话的干瘦男人。 对方见到这种阵仗也有些犯怵,话虽然说是那么说了,但真要他进去搜,他还是不敢的。 毕竟谁能保证林深在里面没事是不是一时的运气好,万一换了别人就不一定发生什么了。 可是话都说出口了,又不能像刚发出去的消息一样撤回。 干瘦男人表情难看地往前挪动了两步,目光一与里面成堆的木头娃娃接触就立刻又缩了回来。 于是他站在原地想了想,最终转头去向祁书宴求助,“那……那个,不能我一个人进去,怎么的也得两个人有些照应不是?” “怎么了?”程莺不悦的声音从林深身旁传来,“是觉得信不过我们,骗你进去之后把你关在房间里面吗?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藏什么小心思了。” 话被程莺堵了回来,干瘦男人不自觉地抓了抓自己的脸颊。 他依旧看着祁书宴的方向,就好像已经认定他们跟程莺这边是两拨人,自己要怎么做就等着祁书宴开口安排。 邵锦兰见状,开口道:“你还不说话?你的人都盯着你看了这么半天了,等你吩咐呢。” 有些东西没说出来的时候,大家就当做看不见不存在,心里默认就好了,谁也不尴尬谁也不觉得难受。 可被人当着面讲清楚,干瘦男人的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他下意识地转眸去瞪邵锦兰,结果被对方又是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看我干什么,我说得有错吗?”邵锦兰气势不见减弱,声音略微提高,“说别人藏是你说的,要搜也是你说的,结果现在把地方让出来给你了,你又不去了,一个劲儿地看祁书宴,这不是等他安排是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姚正晖脸上带笑,拦在了邵锦兰与对方之间,“别因为这么点事吵了,本来气氛就不好,真这样下去分崩离析了对我们自己才是最不好的。” 邵锦兰闻言,倒也没有反驳,只是哼了一声转头不说话了。 林深觉得有些好奇。 他感觉邵锦兰此刻的状态显得有些太过针对祁书宴了,就算最开始她说了些什么而被江小桃呛了几句,但大家都是刚见面的人,不高兴归不高兴,也不至于真无缘无故讨厌到这种程度。 就算是程莺对祁书宴有意见,但该说话的时候也还算是好好说的。 而且刚开始也是因为江小桃也起了个头,她才火气大起来的,现在江小桃被带走了,林深反倒是没从她身上感受到那种反感和厌恶有减弱,反而变得更深了。 他的眼睛转了转,悄无声息地又朝角落里挪了挪。 田松杰见状,悄声问道:“深哥,你想到什么了?” 林深左右观察了一番,发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干瘦男人和祁书宴之间,就微微张嘴,嘴皮几乎不动地小声说道:“小田,你去看看现在每个房间的木头娃娃数量,不用记位置。” 田松杰闻言,点了点头,侧身就从几人中间钻了过去。 干瘦男人被夹在关注的最中心本就感觉浑身不舒服,突然身边刮过一阵阴风,惊得他使劲抖了一下,瞪圆眼睛左右观察,像是在寻找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嘴皮子蠕动着不知道在小声念叨什么。 这模样把邵锦兰看笑了,姚正晖赶紧伸手拦住他,“算,算了,我陪你进去看看,行了?” 这句话一出,干瘦男人脸上露出了获救的表情,他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嘴角都不自觉地想要勾起,最后还是被他硬生生地压回去了。 程莺眉头一皱,伸手想要去拉姚正晖。 却见姚正晖摇摇头,躲开了程莺的手,道:“大家都是队友,咱们得想办法一起逃出去,我是真不想把气氛搞僵,既然林深待在这个房间里都证明没有问题了,那么进去搜搜也没什么,我只希望这一遭之后大家别这么相互针对了,没好处。” 林深眨眨眼,他有些明白姚正晖第一次进入门后世界的时候为什么会被针对,为什么顾十远那种其实不太在乎普通队友的人又为什么会出手帮忙。 有些人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他们会对别人释放最大的善意,不会因为一两个人的恶行而认为所有人都是一个模样的。 这样的事情在现实世界里做或许相对容易,可在这个地方保持就很难了。 圣母其实从来不是一个贬义词,而是被太多的人曲解滥用,才会让它被赋予了自己本不该有的意义。 林深认为姚正晖的这种状态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话语和行为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可以影响和改变一个人的,如果他的这些举动可以帮助其他人打消一些疑虑,增添更多的信任,或许在团队中真的出现那种一开始就打着自己小算盘,隐藏目的的人,说不定真就能靠这么一些小小的行为改变旁观队友的态度和站位呢? 人不该失去希望,也不该失去对美好的一切的追求。 程莺显然也不是不明白姚正晖说的这个道理,所以在听完他说的话之后,就把手给收了回来。 “行,要是真有什么发现,你就大声叫我们。” 姚正晖点点头,转头去看干瘦男人,“你……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闫启。”干瘦男人吐出两个字。 姚正晖点点头,一把抓住了闫启的胳膊,又把他往林深房间门口拽了拽,“那行,这地方进屋感觉只能爬柜子,那就我负责左边你负责右边行?你这位置进去出来大家都看得见,这你能放心了?” 闫启闻言愣了一下,表情有些许尴尬,“行,行,可以,那个……你要是遇到什么问题,就,就喊我啊。” “行,我知道了。” 姚正晖干脆地答了一句,像是要打个样似的,自己率先扶着柜子跳了进去,在环视一圈之后才把头又伸出来招呼闫启,“我感觉没啥问题,进来。” 闫启不算很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撑着柜子爬上柜顶,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第1101章 祁书宴此人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其实本身并没有多么大的恶意,只不过是因为环境和周围气氛的影响,导致他们无法像平常那样用正常的方式去思考和解决问题,情绪上的东西被放大之后,就容易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说出一些带有倾向的话语,或是做出一些有倾向的行动。 有时候这并不代表这个人就是坏的,就是有问题的,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完人,每个人有各自的缺点和优点,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闫启的怀疑不能说是毫无根据,他有他的担心很正常,会去寻找和靠近与自己想法相近的人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当姚正晖用跟邵锦兰完全不同的态度去对待他,完全不在意之前的矛盾与争执的时候,一个会思考并且还能保有自己想法的人或许就会稍微冷静下来,意识到其实对方对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攻击性,不需要表现得如此过激和敏感。 那么也就不会再用先前的那种态度,去对待一个对自己平和的人了。 当然了,姚正晖这种行为方式也有赌的成分在里面,如果他遇到的不是闫启,而是真的一个有企图有另外想法的人,那么这招就不顶用了。 林深想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祁书宴一眼,接着目光又转向邵锦兰。 自己所待的房间里传来柜子和抽屉打开的声音,围观的人都不自觉地靠近门口,伸长脖子往里面打量,但听到的都是“没有”两个字。 祁书宴则没有动,他只是低着头,盯着地面上留下的血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深见此情形,悄然靠近邵锦兰身边。 对方似乎很是敏感,猛地转头看过来,像是警惕着什么一样,但在看到是林深之后,又长舒了一口气一句话也没讲。 “你对祁书宴有意见?”林深直言不讳。 他声音很小,几乎就他们两个人听得清楚。 邵锦兰闻言,又微微抬眸打量林深,眼睛在眼眶里转了转,才开口道:“你想问什么?” 林深摇摇头,回答道:“也不是想要问出什么,就是感觉你针对他的意思太明显了,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你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这我当然知道,”邵锦兰笑了,往墙边一靠,“但我每次进来都是抱着‘这次必死’的想法的,那么我只要做我认定是对的事情就好了。” “所以你是注意到了什么?”林深垂眸盯着她的双眼,“如果一开始是因为江小桃故意呛你的话,你觉得不愉快所以怼回去了,现在她不在了,你这种情绪不应该持续的,那么只能说明你好像一开始针对的其实就是祁书宴,只是江小桃中间横插一脚,才显得像是你们俩闹起来了似的。” 邵锦兰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眨眨眼,用那双毫无隐藏的眼睛望着林深的脸。 “我能信任你吗?” 听到邵锦兰这么问,林深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这是个非常难回答的问题,毕竟我拿不出什么能让你百分百信任的东西来。” 邵锦兰点点头,又说道:“不过你最开始就被祁书宴针对过,你也说话回怼了他,那应该是没问题。” “我觉得那不能算是怼,”林深尝试着解释,“其实他当时说的那些猜测算是合情合理,毕竟谁看了这一屋子的木头娃娃都会觉得有问题,只不过我感觉他像是藏了什么,所以才不自觉地说出那些话的。” “哦?” 林深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继续说道:“我感觉,他在拦住我不让我出去的时候,缺少一个思考和纠结的过程,特别是当时程莺他们就在边上,面对我说的那些话,他表现得太过决绝和坚定了,就像是他在伸手堵门之前,就已经完全决定好了一切,但那个时候大家其实都才出来没几分钟,如果不是最开始心里就有什么打算,一般人大概率会在我提出可能性的时候进行一个思考跟衡量的,他没有这个过程。” 邵锦兰没有说话,只不过她的眼神很明显地变了。 “我不觉得在那种刚开始没多久的情况下,我们当中就能有人提前获得有指向性的线索,就算是有,我也更倾向于它是陷阱,那么他这么做就确实很可能是另有目的了。” “你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邵锦兰又往林深旁边靠了靠,她转动自己的目光看向人群的方向,只有嘴唇在微微动着。 林深想了想,轻轻摇头,“下雨的声音,但不是像刚才那种暴雨,然后就是排水管道的响动,别的都没有了,一直到一切都停下来,窗外的光也更明显为止,我看到程莺他们从自己房间里出来。” 邵锦兰点点头,“差不多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我们其实是在能够离开房间之前,就已经拥有自己的意识可以自由活动了,而跟你这个堆满了木头娃娃的房间不同,我们能够行动的范围明显大很多,也不会因为要面对这么多娃娃而产生忌惮,所以我觉得祁书宴在出来之前,就把自己房间的所有情况都摸了一遍过来。” 林深闻言微微一扬眉毛,歪了歪脑袋静待下文。 “我出来的时候有意地观察了每个人,这是我自己的习惯,”邵锦兰呼出一口气,目光直视林深房间的方向,没有与他对视,“刚才说话安抚气氛的那个老哥,他只是扫了一圈就径直到你房间门口了,我觉得他像是没多想什么,只是观察了一下究竟有多少人,大家情况怎么样,然后看到你被关在那个房间里就过去关心了,紧接着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你那个方向的情况,但是祁书宴不同……” 说到这里,邵锦兰的眉头轻轻一皱,才抬眼快速瞥了一下林深然后又收了回去,“他虽然跟那个老哥一样,也绕着过道看了一圈,但我感觉他的目光里是在寻找和确认什么的,不像是漫无目的的观察,在快速确认完之后他直接就过去堵住了你的房间门,其实直到这个点上我还没有多想什么的。” 林深点了点头。 “是后面,后面你确实没有出来,老哥跟另外那个姐姐守在你房间门口的时候,”邵锦兰一眯眼,“他自己去主动接触江小桃的,因为你提出的那些猜测,其实我感觉让江小桃有点紧张,他在让大家搜东西的时候,单独跟江小桃聊了,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但我觉得有目的。” 邵锦兰深吸一口气,看到姚正晖和闫启费劲地顺着柜子爬了出来,才卸下了肩膀上的力量。 “一个没有木头娃娃的房间,跟一个全是木头娃娃的房间,他是不是在你们当中比对确认什么呢?” 第1101章 制衡关系 林深眨了眨眼睛,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我觉得最开始每个人醒过来的那个时间点,他就已经记清楚自己房间里的木头娃娃数量和位置了,然后出来的时候快速确认了一遍,”邵锦兰继续说着,“之后再通过控制最多和最少的房间,来确定这两个极端当中哪个最接近危险的边缘。” 邵锦兰将目光投向大门口的位置,地上的血液隐藏在阴影之中,只是散发着令人不悦的铁锈味,“其实仔细想想,到目前为止,我们没有找到任何证据证明,每次敲钟声响起黑夜来临之前,我们必须回到我们之前所在的房间不是吗?那么祁书宴先把你控制在最多的房间里,让你不能出去,然后再通过自己的方式安抚江小桃,取得对方的信任,那么至少在第一次出现异常之后,他就能对一个基准问题进行判断了。” 说着她摊开手,一根一根手指伸直像是在数着什么,“不去提娃娃的数量,不去提每个房间的不同,把你们两个最显眼的控制住,那么所有人自然而然会觉得夹在中间选项的自己至少暂时是安全的,谁也不会尝试往你们的房间里钻,也不会尝试着冒生命危险去帮助你们摆脱可能到来的困境,毕竟就算是队友,也没感情深到愿意做任何事的地步,而就结果来看,祁书宴的这种尝试是成功的。” “没有木头娃娃的房间是危险的,”林深轻声说,“这种危险不仅仅是被选中,而是无法听见,无法看见,从而不能在天黑的情况下做出更加正确的判断,而江小桃很有可能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看到’了什么,然后被带走了。” 邵锦兰点头,“对,那么接下来呢?至少那个长头发的姐姐提到了屋子里的娃娃数量,虽然没从当中找出什么规律,现在也确实像老哥说的那样,无法确定这东西的存在对我们究竟是好还是坏,但比起一次都不提这件事的祁书宴,我觉得要好得多了。” “他总是拿‘大家’来说事,像是在尝试着调动每个人的情绪,毕竟是在这样的地方,又刚刚死了一个人,人的想法和情感是很容易被扇动着朝某个方向走的,而他在确认了没有木头娃娃的房间会出现无法听见和无法观察的问题之后,就以‘大家’的名义,说可以让你出来,这不是搞笑吗?” 邵锦兰说着,自己都笑了,“紧张得大家都忘了最开始是谁不让你出来了吗?他一个人以集体的名义做出的判断,结果直接就变成大家的选择了?” “所以我忍不住呛了他,”邵锦兰叹了口气,“也讨厌那几个蠢得还觉得他可靠的男人,这一次是江小桃,下一次就没想过会从他们当中挑选一个‘幸运儿’吗?” 围在林深房间门口的人没一会儿就散开了,闫启站在中间挠着头,眼睛眨的速度很快。 “一个柜子都没有东西,”他的语气中带着疑惑和不解,“我房间里的抽屉柜子我也是找过的,同样没有东西,那么这栋房子究竟是做什么用的?除了木头娃娃和一把能够打开大门的钥匙,真就什么都没有了?” 众人的目光默契地转向了祁书宴的方向,此刻那把唯一的钥匙就放在他的身上。 大家心里似乎都冒出了某个相同的想法,可是谁都怕要是自己先开了口,就会被选中去做这件事,于是也只能沉默着,你看我,我看你,愣是不出声。 而田松杰也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灵活地穿过人群,凑到了林深耳边,“深哥,我都记好了,虽然你说不用记位置,但是位置我也给记住了,你是觉得,那些娃娃之后有可能被动吗?毕竟黑夜的到来和结束很短暂,娃娃也只有在那个时间段移动,光凭那么点时间,我估计靠娃娃自己移动不到多远的地方去。” 林深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邵锦兰提出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他感觉到祁书宴是在测试什么,而或许在这个最多和最少的测试结束之后,可能还会尝试着用什么办法来移动和控制房间里娃娃的数量,再从中找出更多的规律。 出发点说不上是坏的,但是要是瞒着其他人,把别人的性命也算在其中,那就让人不太舒服了。 林深看向程莺,他觉得这个女人应该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此刻在想着什么。 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对方就是跟自己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队友,但根据程莺前面的态度以及说过的话,他相信她应该会去关注这件事的。 她跟祁书宴不对付是大家都看到的,孤立无援又很容易变成下一个集体针对的目标,那么她要做的事情就跟祁书宴一样,拉拢更多人,取得信任。 这样其实他们两者之间,反倒是形成了某种微妙的制衡关系,能暂时保证这里的情况不会一边倒。 而他自己,还有另一件更冒险的事情想要去做。 林深呼出一口气,往前走了两步,说道:“既然没人开口,那就由我去,去看看外面有什么。” 一句话出,姚正晖瞪圆了眼睛,情绪激动得仿佛要出去的人是他自己。 “林深,你疯啦?!这太冒险了!” 第1101章 程莺的态度 姚正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他人的目光也带着惊异地落在了林深的身上。 就连一直都没有什么大的情绪反应的祁书宴,也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深又转过头,看了一眼同样表情严峻像是陷入沉思的程莺,才开口回答道:“其实你心里也有差不多的想法,不是吗?这屋子里要是真的还有什么东西,像现在这样翻个底朝天总该找到点蛛丝马迹的,可是每个柜子每个抽屉里什么都没有,就好像从最开始,这个房子就不像是长时间给人居住的。” 说着,林深往前走了两步,往旁边一看,就是之前江小桃所待的房间。 整个房间干干净净,贴着墙边摆放的柜子也整整齐齐,窗帘虚掩着一条缝,将外面被白雾笼罩的微弱光线投射出长长的一条线,落在还算平整的地面上。 或许就是那条缝隙,让江小桃跟外面的怪物对上了视线? 林深不确定。 “虽然这地方有床,有柜子,好像一切摆设都很齐全,”他收回目光,又看向祁书宴,“但却没有真正的生活痕迹,不管是过去有人生活在这里,还是因为某些原因被困在这里,不可能一丁点痕迹都不留下的,那么在屋子里找不到线索的眼下,只有出去寻找才是唯一的办法了。” 说到这里,林深的目光移向祁书宴的裤包,“唯一一把能让我们通往外面的钥匙,或许就是这个作用呢?” 没等祁书宴从思考中抽离,回答林深些什么。 姚正晖倒是一把抓住了林深的手臂,使劲晃了两下,“林深,你可冷静一点好好想想啊,天黑的时候我们都听到外面有异常的动静了,不是还有人看到有什么从窗户前路过吗?那说明外面就是怪物的地盘啊,面对那种动起来都会制造出剧烈震动的庞然大物,就算我们手上有防身的武器都不一定起作用,更不用说赤手空拳了。” 他说的这个道理,林深当然是明白的。 所以林深看向姚正晖,安抚似的拍了拍对方的手背,然后把自己的胳膊从当中抽离出来。 “我同意林深的说法,”程莺突然出声,“确实面对空无一物的屋子,我们想要找的线索和破解方法也许真的就在外面,不然不会只能找到一把钥匙了,但是没有防身能力的情况下贸然出去,送死的概率也是非常大的,如果说能往回递一些消息那倒还好,可要是直接无声无息地死了,那是相当得不偿失的。” 姚正晖闻言眼睛一瞪,一步直接蹿到了程莺面前,“你,你说啥呢,你这意思不还是要人往外面找吗?可是这种情况,送死几乎是唯一的结局啊,这冒险也只会减少我们的人数,更何况外面的大雾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我当然知道你说的这些,”姚正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程莺打断了,“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心里都清楚,可是放在我们面前的选择,不就只有这一个吗?” 闫启则是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挠挠头,道:“我说话是不太好听,但是你——” 他抬起眼,目光很明显地落在了林深的身上,“你……你该不会是已经找到了什么线索,觉得能从外面找到逃脱的方法,所以想去偷偷尝试?” 他的话说得虽然不好听,但至少没有拐弯抹角,于是林深也只是非常肯定地摇了摇头。 “那没有,房间你们也搜过了,什么都没有不是吗?”林深说着又张开双臂,“如果不放心的话,也可以在我身上搜一搜,如果真能搜出什么被我刻意隐藏的东西,那我无话可说。” 闫启咂了咂嘴,上下一打量林深身上的白衬衣和西装裤子,一整个平整看不出什么褶皱,实在不像是藏了东西的模样。 于是他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回答道:“那,那倒是不用了,我就是这么问问,倒也还没到得审犯人似的程度……” 程莺见状,才接着说自己刚才没有说完的话,“我虽然同意林深的想法,但在没有摸清楚规律和禁忌之前,我也得承认这确实是一个不能轻易冒险的事情,敲钟声什么时候会响,黑夜什么时候会到来?虽然我们都已经经历过两次了,但我相信没有人搞明白这当中的规则,那么如果在外面遇到这样的情况,又会发生什么呢?” “我说的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姚正晖皱着眉头,跺了跺脚,“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出去死路一条啊。” 程莺却是摇了摇头,“我肯定是明白你的意思的,我明白这当中存在的风险,也明白可能会面临危机,但如果有人在深知这一切的前提下,还是愿意去尝试的话,我是不会反对的。” 姚正晖张着嘴巴,他在盯着程莺看。 仿佛之前一起守在林深房间门口,与祁书宴对峙时他以为已经是队友的人,现在像是完全变了个模样,突然又站在了一个让他感觉到陌生的立场上。 他理智上不是不能理解这个事情,只是从情感上还没有转过这个弯来。 林深倒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程莺只是不希望屋子里的局面一边倒,出现很明显的站队情况,但这不代表她就甘心安于现在这种躲藏的现状。 冒险的事情她可能不会在自己搞不清楚的时候轻易去尝试,但如果有人自愿那么做,她倒也不会极力去反对。 谁不希望获得更多的线索呢? 她只是不强迫,不控制,但也不会轻易去帮助,和以身犯险。 屋子里的气氛在程莺说完那句话之后就陷入了沉默,所有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多少有些不自在,有人愿意去做这样一件事,大家当然也是松一口气,但同时他们也怕,如果林深这一去不回,没带回来任何有用的线索,那么下一个会是谁? 邵锦兰在这个时候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她的声音很明显,有些像是故意做出来的动静。 只见她抬起眸扫了一眼祁书宴和程莺,才看向林深,道:“两个人有个照应,我跟你一起去。” 第1101章 保管钥匙 听到邵锦兰这么说,姚正晖的眼睛瞪得更圆了。 他不自觉地抬起手,指指林深,又指指邵锦兰,道:“你,你小姑娘家家的,也别这么冲动啊,刚刚我们说的话你难道没听到吗?” “我当然听到了,”邵锦兰点了点头,“你们那些话翻来覆去不都是那几个意思吗?听一遍就听明白了,没必要再重复了,我既然这么说,就是想清楚了之后做出了我自己的打算,我愿意去替你们冒险,你们何乐而不为呢?” 她的话说到这里,目光转向祁书宴,上下将对方打量了一遍。 其他人没有说话,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视线往空无一物的方向上挪动。 只有姚正晖满脸的着急,他咬紧自己的嘴唇,像是要绞尽脑汁想出点什么能够百分之百说服别人的理由一样,急得耳朵都红了。 但最终他放弃了,因为他也知道没什么能说得出来的了。 于是就见姚正晖跟着重重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要去的话,带上我一个,俗话不是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吗?虽然我可能脑子转得没那么快,但力气活上还是能帮点忙的。” “不行,你得留下。”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姚正晖的表情非常意外。 他扫了一圈站在周围的人,最后才把双眼聚焦在林深身上,“林深,你,你说啥?” “我说你得留下。”林深又重复了一遍。 田松杰眨眨眼,一直默默观察着屋子里的局势和气氛,稍微一想就知道林深为什么这么说了。 于是他直接就走到了屋门口的位置,靠在墙边等待林深安排完毕。 “为,为啥?”姚正晖摇了摇头,伸手一指邵锦兰,“这小姑娘说要跟你去,你都没说啥,怎么到我你就说要留下了?是觉得我年纪有点大了,派不上用场了?” “那当然不是,”林深平静地摆摆手,微微转身对着祁书宴的方向,“我出去做这第一个冒险的人,肯定也是有我的条件的,你应该不会觉得意外?” 祁书宴闻言,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礼貌的笑意,道:“那怎么会呢?” 林深听完,大步走到祁书宴的面前,与他四目相对,然后伸出右手抬在祁书宴的脸面前。 “那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也应该有猜想了?我希望你把手里的钥匙交给姚正晖保管,不然如果我们还有命活着回来,却被你们关在门外,那这冒险就没有意义了,同样的,如果到时候我们还能回来,并且发现屋门没有人能打开,那我们就默认里面的人死光了,然后自己去找生路去了。” 祁书宴的笑意更明显了,他上下仔细审视林深,“你倒是挺有自信的。” 林深也很自然地回答道:“没有点自信怎么行呢?不先从自身的精神上暗示自己会成功,那么还没有出发就已经输在起跑线了,我只问你给还是不给?虽然你的选择也并不会影响我要出去的决定,但如果不给的话,我就默认从这儿离开之后不会回来了,我们就彼此自求多福了。” 话说到这里,其他人都猛地一睁眼睛,看向林深。 他之所以说这句话,还是因为邵锦兰主动提出要跟着他一起出去,那么至少在这趟冒险里,他还有能力把一个许愿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保护起来,尽全力让她能够活着出去。 程莺和祁书宴暂且不说,其他人肯定是不希望自己就这么被放弃掉的,这话同样也有一定程度的震慑作用。 毕竟现在谁都很清楚,留在这间屋子里只能跟外面的怪物不停地在黑夜中玩躲藏游戏,活到最后的人一定会活下来吗?谁都不敢打包票。 那么就算外面可能非常危险,他们肯定还是会寄希望于冒险出去的人,能给他们带来更多的生机。 未知不仅代表恐惧和无法预测,同时也代表着未被发现的生路和机会。 更何况是林深现在的语气与状态,不像是一个破罐子破摔,想要去直接送死的人,每个人的脑子里可能都会不受控制的冒出三个字——万一呢? 程莺不说话,只是双手抱胸看着祁书宴。 她沉得住气,别人就不一定了。 另外三个男人的目光都在林深和祁书宴之间游移,一直到闫启实在是憋不住,往祁书宴旁边走了一步。 “一把钥匙,就拿给他保管,反正我们都还在屋子里不是吗?他要是有什么奇怪举动,我们一起上去都能把他给控制住的。” 两个男人附和似的使劲点了点头。 姚正晖则是皱着眉,还是看着林深,“你可想好了,别冲动啊,不管怎么说至少目前看来屋子里还是安全的,出去外面就不知道了啊。” 林深不语,只是眨眨眼睛冲姚正晖摇了摇头。 直到祁书宴吸了一口气,表情有些无奈地看看林深又看看程莺,才从裤包里把屋子大门钥匙掏出来,扣在姚正晖的手上。 “一把钥匙而已,我也没想着非要我保管,只是担心大家有谁太紧张或者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不小心把它弄丢了,才想着放在我这儿的。” 程莺听了笑出声,道:“那你之前没锁大门,算是一件不可预料的事情吗?是你太紧张了忘了?” 然而祁书宴面色未变,像是完全没有被程莺的问话所影响,只是眉毛微微下压,露出带着些许歉意的表情,收回了手,道:“事出紧急欠缺考虑,确实是做了一件错事,还请大家之后引以为戒,多留一个心眼。” 铜黄色的钥匙被留在了姚正晖的掌心里,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收拢五指将其紧紧握住。 他看向林深,点了点头,道:“好,那就由我来保管这把钥匙,直到你们回来。” 姚正晖的后半句话说得极其没有底气,他把握着钥匙的手往身后一缩,退了两步。 第1101章 和平的象征 屋子大门再次被打开,外面带着寒意的白雾立刻萦绕在了林深脚边,风吹过来带着一股沉重的湿气,即使是这样近距离地面对门外的一切,仍然被雾气遮挡得什么都看不见。 屋子里的其他人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姚正晖上前一步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又给咽了回去。 邵锦兰跟在林深的后面,歪着脑袋从他身侧看了看外面,小声道:“还真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啊。” 田松杰则早在门打开的瞬间就跳了出去,在房子周围的空地上踩了踩,确认脚下的地面都是坚实的,才冲林深点了点头。 “我们定个敲门的规矩。”程莺突然开口。 见众人的目光看向了她,才又继续说道:“虽然之前天黑的时候我们都看到了某个庞然大物,但也不能保证外面除了那个怪物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如果有什么假装你们回到屋门前,我们也不可能直接就把门打开,你们也都看到了,屋门口方向没有可以朝外观察的窗户,门上也没有猫眼,定个规矩更保险一些。” 林深点了点头,其他几个人也点点头,没人表示反对。 程莺垂眸思考了几秒,转眸去看祁书宴。 只见祁书宴只是耸了耸肩,往旁边退了一步,她才说道:“这样子,你们出去是两个人,那就每快敲两次代表一个人,如果你们都安然回来了,就快敲两次停顿一秒,再快敲两次,代表你们两个都没事,前两次的快敲代表林深,后两次代表小邵妹妹,如果你们当中有一方出了事,那就活着的那个快敲两次,然后死了的那个人的位置上只敲一次。” 闫启听得直皱眉头,道:“搞这么麻烦?不能直接隔着门问点问题吗?听听声音和回答,不也能确认身份吗?” 程莺还没说话,祁书宴先开口了,“你能确定外面回答得上问题的,就一定是他们吗?又或者说,如果门外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们冒然跟它们对话,又会不会引来什么麻烦呢?” 闫启一听,嘴巴抿了抿,不再说话了。 “但是敲门这个方法,对你们来说也不一定保险?”邵锦兰收回目光,看向程莺。 程莺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回答道:“确实是这样,我现在的这种提议也不过是在赌,赌我们还没见过没接触过的这些东西可能没有那么行动自如,并且拥有清晰的自主思考和判断能力,如果真的能模仿得跟我们一模一样的话,那想什么办法都防不了了,毕竟这屋子里什么防御措施都没有。” 邵锦兰想了想,也只能点头,“那也只能暂时这样了。” 林深往外走了一步,周身立刻就被白雾中的湿气所包裹,呼吸变得有些难受,但也还没到完全承受不了的程度。 眼前的能见度非常低,几乎是超过两米外的距离就看不出有什么东西了。 田松杰在他前面弓着身子,往树林里前进了几步,就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背影了。 邵锦兰见林深动了,也赶紧跟了出去,身后传来毫不犹豫的关门声,她却是松了一口气。 林深听到声音,回头看她,就见她加快脚步跟了上来,紧贴在自己身边,用警惕的双眼观察四周。 也许是意识到了林深不避讳的目光,邵锦兰抬眼看他,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冒险的行为,跟着你跑到外面来?” 林深却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那倒是没有,你那么针对祁书宴,如果他真的想要动木头娃娃的数量的话,你觉得自己说不定会最先成为目标,那么与其在屋子里坐以待毙死得毫无贡献和收获,不如出来闯一闯更有意义。” 邵锦兰一听,也跟着笑了,“他肯定会动的,就算他不去动,我觉得那个长头发的姐姐也会用别的方式做这种测试的,现在就是不知道那个拿钥匙的老哥,能够安全多长时间了。” “我觉得倒是不太用担心他,”林深缓慢地往树林里前进着,“他的态度从一开始就表现得非常明显,没有刻意站在任何一边,想着的都是怎么让大家一起安全地逃出去,所以我才选择让他保管钥匙的,其他三个人虽然看上去像是偏向祁书宴那一边,但其实也只是觉得相信他的选择可以离成功逃离更近一步,还并不代表都对他言听计从了,更何况有程莺在,她时不时说的几句话,多多少少也会让他们产生警惕,不会把所有信任都放在祁书宴身上的。” 林深停顿了一下,又才继续说道:“姚正晖放在那里像是某种和平的象征,程莺没想着去针对他,那么祁书宴如果针对他,不就是明摆着表示自己要打破屋子里的平衡吗?明眼人都知道姚正晖不存坏心,也不存在任何威胁性,那如果谁让这样一个人先遭了殃,当了测试的实验品,那下一步会选谁可就不一定了,这样摇摆在中间的人肯定会立刻倒向另外一方来寻求对抗和生路,自己孤立无援就很不利了,程莺不会这么做,祁书宴就更不可能了。” “毕竟,不管选择的手段是怎么样的,每个人的目的都是希望自己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在手边没有有用的信息和线索的情况下,除非对自己本身实力有极为强大的自信,不然不会有谁轻易做这么傻的决定的。” 说到这里,林深看向邵锦兰,问道:“你觉得祁书宴,像是一个拥有绝对力量的人吗?” 邵锦兰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回答道:“看他的身形和样貌那肯定不是,之前能活下来,更多还是用脑子的模样。” “那就对了,”林深观察了一下地面,“有明显倾向依附他的江小桃死了,不会有谁那么信任他把小命都交到他手上的,所以他不会做这种愚蠢的选择。” 前面的田松杰脚步停住,回头看林深。 而林深也在意识到地面上的痕迹变浅直至消失之后,跟着停顿了下来,他放低了声音道:“江小桃的血痕到这里就被摩擦得看不见了,接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摸索了。” 第1101章 生长 江小桃的血痕。 邵锦兰在听到这几个字的时候眉头微微一紧,她垂下眼眸往他们的来时路看,虽然几乎大半都已经被白色的雾气给笼罩了,但混杂在水气中那股让人本能抗拒的气味还若有似无地往她鼻腔里钻。 而眼前脚下微微湿润的泥地上,能看到拖拽之后的血液像是快被用干的颜料,已经开始跟泥土的颜色融合到一起,再往前寻找,已经找不到踪迹了。 她揉了揉鼻子,依旧弓着身子警惕着四周,轻声说道:“这树林看起来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密集。” “确实,”林深点点头,“远看的时候可能因为雾气的阻挡,树干都是若隐若现的,还以为是什么很茂密的树林,但现在仔细一看,树与树之间宽得都不知道能容下多少人,也难怪那个带走江小桃的东西没在周围的树干上留下什么刮擦的痕迹了。” “林深,你觉得那是什么东西?”邵锦兰收回视线,手扶着身旁一棵粗壮巨大的树木。 林深闻言脚步一顿,盯着前方不知道通往哪里的道路思考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田松杰听到邵锦兰的问话声,也同样停了下来,“那东西感觉比我们大太多了,而且我也不确定是周围天黑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当时它靠近窗户的时候,除了那两只大眼睛我也没能看清楚别的部分长什么样。” 见林深没有能给出什么答案,邵锦兰也没有表现出急切或是催促,她慢慢跟在林深后面,小步小步地谨慎往前行走。 她刻意避开踩在脚下会发出声响的草木与掉落的树枝,一边思考一边说:“最开始的时候,我睁开眼睛听到外面下雨的声音,而且窗户外面几乎没有光线,我下意识的以为是掉入了某个雨夜的噩梦里,但第一次敲钟声和第二次敲钟声响起之后,我觉得这种想法可能有问题。” “来得太突然,去的也太突然了。”林深小声地在前面附和。 尽管林深看不到自己的动作,邵锦兰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对,不管是暴雨还是黑夜,按照常理来说就算是在突然也多多少少能感受到一些征兆的,但这里没有,就好像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开关,打开的话这一切马上就出现,一关上就全部消失了,所以我感觉那并不是正常的雨和夜晚,而现在我们看到的弥漫着浓雾的天气应该才是某种常态。” 开关? 林深眨了眨眼睛,他感觉邵锦兰的这个比喻用得非常恰当,确实就像是有一个什么机器控制着异常的到来和消失。 往这个方向去继续想的话,就不得不考虑,他们每次最先听到的敲钟声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虽然每次都觉得那个铛的声音跟敲钟一样,但只是声音类似,暂时这么称呼,可实际它是从什么地方发出来的,谁也讲不清楚。 “那你觉得,那个敲钟一样的声音,是什么东西?” 听到林深的问话,邵锦兰往前快走了两步,几乎紧贴林深的后背,“不知道,但我感觉它跟我说的开关可能有关系,我尝试过去分辨声音是从哪儿传来的,但响声太过巨大了,以我们的判断能力我觉得没有办法定位确切的方向。” 说话间,邵锦兰感觉自己的脚尖好像蹭到了一个什么有些坚硬的东西。 她心下一凛,就快速往一旁挪了几步,保持安全距离的同时用一种防御的姿态看了过去。 林深同样也听到了有东西在地面上稍稍滚动了一下的轻微响声,他跟田松杰几乎是同时转头看去。 结果三个人的面色皆是一僵,默契地退开,看着彼此一时半会儿没有说话。 邵锦兰的眼睛不断转动着,朝前一探身子仔细观察,手却无意识地抓住了林深的袖子,这举动难以掩藏她内心的紧张与害怕。 林深反抓住邵锦兰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然后才眯着眼睛放轻脚步围着那个东西转了一圈。 “深哥,这……” 田松杰显然已经意识到了邵锦兰鞋尖蹭到了什么,但它沾染着泥土的颜色,还攀上了不少颜色深浅不一的青苔,着实有些难以辨认。 林深眉头微微一皱,“你别看了。” 他这句话是对邵锦兰说的,尽管这个女生可能已经想到那是什么了,但林深还是感受到了对方紧握的拳头传来的力量。 在泥地上滚了两圈就停下来的,是一个人的头颅,勉强还能看到两三节颈椎与之相连。 没有被泥土与青苔覆盖的部分,可以看到腐烂的皮肉下面裸露出来的颅骨,不知道是这里湿度和气候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颅骨的颜色不像林深印象里的那样乳白,反而有点发黄。 而还没有完全褪去皮肉的半张脸上留下了惊恐的表情,眼眶周围的皮肤脱落了很多,变色的眼球显得异常突出,张开的嘴巴还有鼻孔里面都塞满了青苔,还有一些感觉新生出来没有多久的植物的芽。 这不是一颗新鲜的头颅,林深几乎看上几眼就能够快速判断了。 他手上经过的东西不算多,但是回想起来也已经不少了,很多平常生活中碰不到也接触不了的事情,在这些门后世界却是做了个遍。 以至于每次离开门后世界,在自己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他就会用笔记本电脑搜索相关的资料来阅读,不知不觉间,就掌握了一些过去从没有想着掌握的技能。 这个头颅不仅留在这里有段时间了,甚至还变成了生命茂盛生长的基础,从中冒出来的嫩芽努力往上挺拔,像是在寻找浓郁之上的阳光一样。 “江小桃的血痕断在附近,又看到这样的东西,我们或许能在这儿找到些什么。”林深说话的声音越发变轻,拉着邵锦兰又往前走了几步,才慢慢松开手,“你还行吗?” 邵锦兰双眼瞪着盯着地面,没有立刻回答林深的问题,反而是在某种短暂的思考之后,才开口问道:“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吗?” 第1101章 抓紧时间 “嗯?” 林深不自觉地发出了疑问的声音,他低头去打量邵锦兰的表情,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怪。 邵锦兰此刻说话的语气有点不像先前的她,带着一些林深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慌张与绝望,这不应该是看到一颗正在腐烂的人头,该突然发出来的疑问。 毕竟在他看来,邵锦兰之前的表现和展现出来的思考过程,证明着她并不是第一次进入门后世界的新人,那么之前摸爬滚打过来的经历,是不会让她突然在几秒钟之内彻底转变自己的情绪和态度的。 更何况是在发现头颅之前,她还在认真分析着之前在屋子里观察到的一切,同样也是她主动提议要跟着林深出来的。 既然是自己决定的事情,那来到外面会遇见什么,会发生什么,那是把决定说出口之前就应该自己想清楚,并且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事情了。 怎么会突然到了这个时候,问他一句“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如果他们没有办法顺利找到逃脱的办法,谁都免不了这样的命运,不是脑袋掉下来给植物当生长的容器,也会遇到别的自己无法预测的死状。 “我们……也……”邵锦兰抬起自己的左手,盖在自己的半边脸上,眼睛瞪得很圆盯着地面。 仿佛她脚下的不是粗糙且不平整的泥地,而是一面光滑的可以看到一切的镜子,而她此刻正通过这面镜子看着自己逐渐腐烂直到不能移动的模样。 林深心下觉得不妙,快速看了田松杰一眼,然后再次紧抓邵锦兰的手腕,将她往自己的方向用力扯了一下。 这个盯着地面的女生被猛地一拽,重心不稳地踉跄了几步,然后肩膀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林深的手臂上。 接着她的脑袋又在林深的肩头一敲,发出一小声闷响。 “小邵?!” 邵锦兰如梦初醒,她捂住左边脸的手松开,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被撞得发疼的右半边脸。 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之后,她又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林深,“嗯?怎么了?” 林深不语,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 邵锦兰也没急着问话,而是后知后觉她与林深之间的距离,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尴尬,又看到林深紧抓着她的手,赶紧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挣脱。 如果换做是平时,林深这个时候是一定会放手的,但是现在,本能告诉他绝对不能够这么做。 于是就算是邵锦兰稍稍用力,试图从他的手掌中把自己的手腕抽离出来,林深也是死死抓着没有松开。 “林,林深?”邵锦兰有些懵,不理解的表情里染上了些许不安。 或许在她眼中,像是林深突然变了一个模样似的,让她感觉怪异,所以下意识地想要再次远离。 林深完全没有被她的情绪所影响,目光在瞥过那颗人头之后,才又重新落回到邵锦兰的脸上,然后用极其严肃的语气问道:“你刚才说了句什么话,你自己还记得吗?” 这样的问题让邵锦兰愣了一下,面上闪过一瞬的不解,但很快就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脸色铁青。 她的眼珠转动着,那是此刻正在思考的标志。 然而她又半天没有开口回答,像是自己也找不到确切答案一般。 “不要太多思考,你想到的是什么,你就说什么,”林深补充道,“你就把这当成一个很简单,没有任何深意的问题,你刚才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邵锦兰的眉毛慢慢蹙到了一起,这回换她反抓住了林深的衬衣,回答道:“我……我问你,觉得那个像敲钟一样的声音,是什么东西?然后,我就踢到了……” 追寻着自己的记忆,邵锦兰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地转动脑袋,像是要去寻找那个自己脚尖蹭到的东西。 林深立刻抬手,直接用手掌遮住了邵锦兰的视野,“别看,知道是什么就好了,但是不要去看。” “那个人头感觉不出来什么问题,”田松杰挠了挠头,几步走到头颅跟前蹲下来近距离观察,“也不像是还会动起来,已经完全是个死物了,那么如果不是这个人头引起的问题,那是——”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猛地站起身来,在原地转了一圈,像是知道什么一样看向了林深。 林深其实是不能肯定这个答案的,如果他想要知道,就必须依靠邵锦兰来进行反复确认,但这种行为对他自己来说肯定是接受不了的,所以他无法给田松杰一个确切的回答。 他将目光放远,扫过周围沉寂中不知道还隐藏着什么的树林,最终又低头看了看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从显示器屏幕里强行钻出来的关系,导致他的身体也产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此刻的自己似乎已经不能像之前那样,跟许愿人感受到几乎相同的体验了。 他反而更加接近田松杰的状态,能够察觉到异常,却不会被异常影响自己的判断与观察。 “雾气有问题,对吗?” 被林深遮住双眼的邵锦兰似乎逐渐找回了自己之前的状态,但她说话的声音还有些发颤。 这不是她害怕那颗头颅,也不是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而是在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生了什么不可抗的改变,感觉到时间的紧促而产生出的不安。 “我不能完全确定,但是不排除这个可能。”林深回答道。 邵锦兰强迫着自己缓慢地呼出一口气,想要让剧烈跳动的心脏平稳下来。 她紧紧抓着林深的衣服,真要一个活人完全不呼吸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就算现在他们并不是真的肉身存在于门后世界的空间里,但憋住气不喘气死了,那现实世界里也是真的死了。 可是继续这样呼吸下去会发生什么,邵锦兰不确定,林深也不确定。 “你要回去吗?”林深想了想,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邵锦兰回答得很干脆,几乎是林深的话音刚落,她就立刻开了口。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手更加用力地拽着林深的衣服,把脸凑到了很近的位置,“如果我把什么东西带回去了怎么办?如果出来了就注定没办法回去,那就抓紧时间,至少发现点有用的东西,就算不能再回到屋子里,也要留下点线索才行,我们走,快点走,抓紧时间!” 第1101章 雾与雨 邵锦兰脚步有些急促地拽着林深往前走了几步,才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猛地回过头来。 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林深,问道:“你呢?你没事吗?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地方奇怪的?还是现在只是我?” 没给林深回答的机会,她又仿佛是自己理解和消化了什么一样,不住地点头,“如果只是我的话那还好,虽然不知道这种区别是怎么来的,但要是两个人都出现这种情况那就糟糕了,我已经这样了……不知道你能撑到什么时候,我们快往前走。” 田松杰看到邵锦兰这样的状态,也是张了张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深哥,她这状态……这么下去,恐怕不行啊……” 林深呼出一口气,稍稍用力把邵锦兰往回一拽,试图安抚她的情绪,“你别着急,也别紧张,如果是雾气有问题,那么从出来的那一刻我们就应该开始产生变化了,但你仔细想想,这一路寻着江小桃的血痕过来的时候,你还在正常分析和思考,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不是吗?” 邵锦兰只是皱着眉头听完林深的话,脸上表现出来的那种紧迫感没有得到多少缓解,“但如果不是雾气有问题,那你刚才问我的问题究竟是……” “你听我说,”林深松开邵锦兰的手腕,把两只手压在她的肩膀上,“我说的是不能确定,但不排除这个可能,可如果雾气就是全部的问题根源,我不觉得我们可以神志清醒地走到这个位置来的,那么这当中可能存在某种诱因,需要有这个诱因,人的身体上才会产生出影响来。” “那个人头……”邵锦兰很快就抓住了林深想要表达的重点,“是我踢到了那个人头?” 林深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回答道:“虽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运作机制,但确实是你在看过那个人头之后,才突然说了一句很莫名其妙而且不像你说的话,我觉得可能是这个人头触动了你的情绪或者别的什么,才让雾气的影响显现的。” 邵锦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林深手掌心里传来的温度让她稍微平静了一些,原本紧张的肌肉也稍稍卸下了紧绷的力量,松开了抓着林深衣服的手。 “我……我当时说了什么?” 林深回答道:“你问我,我们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 邵锦兰听到这个答案明显一愣,“这是……我说的?” “对,”林深点点头,“我对你不算有多了解,但是你跟我说话时候的模样,分析时候的状态和神情我还是有观察过的,我感觉你不像是会毫无征兆说这种话的人,所以我才感觉到不对劲,想要把你叫醒,结果你清醒过来,就不记得讲过这句话了。” 邵锦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像是在记忆里搜寻着什么,随后才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我确实得承认,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踢到的东西是个人头,把我吓了一跳,虽然之前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队友的死亡,看过一些死状,但这跟真正看到一个腐烂的人头出现在面前,自己还与其发生了接触是完全不一样的……要说不紧张害怕那肯定是假的,我只是不擅长直接将它外化地表现出来而已。” “那或许这就是其中的一部分原因了,”林深松开邵锦兰的肩膀,重新抓住她的手腕,保证眼前这个人不会离自己太远,“我运气不是太好,之前遇到过比这更糟糕的情况,所以怎么说……看到那个人头的状态,反而有种还好的感觉……” 邵锦兰闻言,脸上的表情在一瞬的意外之后变为了理解,“难怪……祁书宴不让你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我就感觉你好冷静,还敢开口跟他分析讲道理,要是换做其他人,第一时间恐怕想的都是怎么自证自己的清白和无辜,想尽办法都要离开那个房间,如果你之前经历过我没办法想象的事情,那我能理解了。” 林深带着邵锦兰继续往前走着,雾气沾湿了他们的发梢和衣袖,而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重水汽中,也开始飘散起了其他不太一样的味道。 意识到气味的变化让邵锦兰立刻反手抓住了林深的几根手指,下意识屏住呼吸让自己喘气不是那么剧烈。 一棵粗壮的树木边上有几根长短不一的骨头,颜色跟之前看到头颅一样发黄,沾染了泥土,也生出了青苔。 谁都不知道他们在朝着什么方向走,但逐渐改变的景色预示着前面不是什么好东西。 田松杰的脚步也缓慢了下来,走上几步,就回头看林深一眼。 忽然,林深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邵锦兰赶紧观察周围,低声问道。 林深微微转眸,道:“我想起来有一件事我之前忘了说,说到树林里弥漫着的雾气,我记得醒过来的时候,窗户是虚掩着一条缝的,但被我看到之后就下意识地关起来了,后面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又太过突然,都没来得及确认一下是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子。” 邵锦兰也跟着一顿,无意识地紧捏林深的手指,“你这么一说,我的房间也是,只不过当时外面在下雨,我看到雨水落到房间里了,所以就把窗户给关了起来,就我之后的观察,大家的窗户好像都关起来了,不过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林深眨了眨眼,微微一摇头,“我还有点说不上来,但是直觉里总感觉有些什么问题,天黑之后大雨下起来这地方的雾气就消失了,但是天亮之后雾气又重新弥漫上来,这当中会不会存在什么联系?如果大雨可以把雾气冲刷掉,那么是不是就不会像刚才那样受到某种不可控的影响了?” “可是……”邵锦兰抿了一下嘴唇,“下暴雨的时候,外面是有怪物的,如果它的体型不是我们的幻觉,或者某种假象造成的,以我们的身形不论跑多快都是跑不掉的。” 第1101章 发现 对于邵锦兰的这句话,林深也暂时找不到什么更好的理由去解释与反驳。 当时在窗外看到的庞然大物是什么?它又有什么目的? 是只会观察和捕捉屋子里藏着的人,还是凡是被它发觉的生物都会难逃一死? 突然而至的大雨与弥漫在树林里的雾气,像是两种相互针对的东西,却又在无形中形成了某种相辅相成的关系。 大雾弥漫的时候,天虽然会亮起来,但只有待在屋子里才能够不受或者减少雾气对自身的影响,保持应有的理智,但这样似乎也就没有办法逃脱了。 而下雨的时候又是黑夜,暴雨虽然冲刷到了树林之中的雾气,但也并不代表屋子里的人就能顺利从困局中逃脱出去,等待他们的不仅有潮湿难走的泥地和无边无际的树林,还有可能一步就顶他们十几步的怪物。 而如果江小桃的经历是真实且值得参考的,离开了屋子里的那些木头娃娃,他们很可能就没有办法看到也不可能听到怪物的动静,什么时候突然与怪物对视都不好说。 但要说把木头娃娃带在身边? 林深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轻轻摇了摇头,就算娃娃能给他们提供视觉与听觉,也不能代表这些东西就一定是没有害处的,带在身上也是一种极其冒险的行为。 又或者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怪物之所以会徘徊在屋子的附近,透过窗户寻找着什么,其实是那些木头娃娃在吸引它? 它们窸窸窣窣的响动,以及仿佛在说什么一般的窃窃私语,在为屋子里的人提供观察辅助的同时,也在引导着怪物的一举一动?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冒险带着木头娃娃离开房间,会不会在能听到能看到的同时,也像是身上被落了一个无法消除的标记一样,可以让怪物轻而易举找到? 林深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和线索来证明自己这种猜想的合理性,但他却觉得,如果按照之前门后世界的调性,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活着出去的话,这样的设计和布置都是极其合理的。 其实并没有什么由危险转化到安全的时间点,当你产生这样的感觉和意识的时候,尝试着向没有去过的地方进行探索,等待着的可能是早已经布置好的陷阱。 这也是为什么,林深提出自己出来探索的提议。 如果那个屋子里的人可以保持某种平衡,那他们至少暂时还算是安全的,而自己也可以利用这些时间来到他们可能来不了的地方,寻找破解的办法。 雾气中逐渐浓烈起来的铁锈味让林深彻底停止了思考,他抬起眼,才发现自己拉着邵锦兰已经沉默地又走出了好远的距离。 田松杰差不多是与自己并排前行的,在自己停下的瞬间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脚下的土地颜色变得有些奇怪,如果说是因为附近的土壤太过潮湿了,那颜色也有点过于发红了。 邵锦兰低下头,伸出脚尖轻轻在变色的泥土上轻踏了两下,“这……这颜色不太对劲……” 她这么说着,眨眼睛的频率明显变快了很多。 “嗯。”林深浅浅地应了一声,放眼朝远处看去,只感觉贴近地面的雾气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染了一样,变成了淡淡的红色。 “林深!” 邵锦兰拽了一下林深的手臂,扬扬下巴示意他朝自己看的方向看去。 林深转头,就见不远处的雾气笼罩之下,红褐色的地面上掉了一个颜色很浅且轮廓较为清晰的东西。 他眯了眯眼睛,朝着东西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停了下来。 邵锦兰睁大了眼睛,手上力道无意识地加重,悄声道:“是江小桃的鞋子,我记得她的鞋子的模样。” 那是一只稍有些矮跟的米色小皮鞋,鞋面上本应该闪闪发光的水钻装饰被血液给蒙上了一层晦暗,孤零零地掉在那里,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虽然距离他们发现江小桃的血痕消失,到这里的距离还是相当远的,但考虑到那个庞然大物的身形,这样的距离对它来说可能也就是几步路,或者一伸手的长度。 林深慢慢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碰了一下鞋面上的血液,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关系,沾染在上面的血液一下就被林深蹭到了手指上。 而原本藏在鞋子里的什么东西,或许之前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没有从鞋子里掉出来,现在被林深轻轻碰了一下,产生了小幅度的摇晃,就“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那声音很轻,如果不是他们高度集中自己的注意力,或许都意识不到这个声音。 邵锦兰紧挨着林深蹲着,转动眼珠像是在无声询问林深有没有注意到刚才的响动。 然后她吐出一口气,从身旁捡起一根还算是坚硬的树枝,轻轻抵住小皮鞋的鞋跟部位稍稍一推,就看到了从鞋子里面掉出来的东西。 那是一根脚趾,一根像是被暴力折断之后断面极为不整齐的脚趾,细长的趾骨露出自己断裂的一端,上面还挂着被撕扯开的血管与神经。 脚趾的指甲盖上也覆盖着血液,却还能通过露出来的边角看出上面精心涂抹的指甲油。 邵锦兰刚刚眉头一皱,就感觉自己面前的世界黑了下来。 是林深用手掌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没说什么,而是立刻闭上了眼睛,用规律的呼吸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努力将一些令她动容的画面从脑袋里挤出去。 田松杰则是顺着发现鞋子的位置,又往里走了几步,伸长脖子看了看才重新返回来,道:“照我们看到的那个情况,江小桃直接一下被压扁,估计很难留下一个全尸了,只不过这地方是做什么的?地面都几乎是被血液给浸染成了红色,看起来像是被抓的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田松杰的目光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邵锦兰,顿了片刻才又说道:“再往前走,她还撑得住吗?” 林深当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把她丢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很好的选择。 这里没有木头娃娃,要是突然天黑了,邵锦兰什么都感知不到的话也不会比继续前进安全到什么地方去。 更何况走到这儿了,再要她回去,那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了。 万一迷失方向,得不偿失。 第1101章 暴雨 “林深,继续往前走。” 思考之际,邵锦兰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林深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拉扯,转头才发现是邵锦兰自己站了起来,她的手指在用力抓着自己,感觉得出来是紧张与害怕,这与她说出口的话是完全相反的。 接着他就看到邵锦兰转过头看向自己,抿了抿嘴唇,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一般。 “继续往前走,如果遇到什么意外的情况,你至少还能拿我当个诱饵,”她从嘴角尝试着挤出一丝从容的笑意,只是那双闪动的眼眸还是暴露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到时候你把我丢下,说不定还能争取到不少时间,我们都到这地方来了,感觉离那个怪物应该越来越近了,那么发生什么事都有可能。” 她吐出一口气,用力地闭了闭眼睛,“我说跟着你出来也没指望自己一定能活着回去,但至少两个人一起能替其中一个人多增加点存活率?” 林深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站了起来。 看着邵锦兰的表情,他就知道现在说任何安慰的话对于眼前人都是没有作用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前进。 雾气中弥漫着的味道相当不妙,邵锦兰或许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希望能够抓紧一切自己清醒的时间,来提供更多有用的帮助。 田松杰欲言又止,最终在林深的眼神示意下,还是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而几乎是在同时,一声要把他们每个人的耳膜都给震破的敲钟声,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那声音之巨大是即使做了心理准备,也很难承受下来的。 邵锦兰下意识地用一只手堵住了自己的一边耳朵,可尽管这样,那声音还是震得她头晕眼花,脚步踉跄了几下,最终还是靠林深的力量才没有摔倒。 接着是想要呕吐的感觉,突然从胃里涌了上来。 邵锦兰抿紧嘴唇,脸色发白。 她低着脑袋盯着地面,感受着翻涌上来的液体灼烧着自己的食道,然后又皱紧眉头硬生生地把它给重新憋了回去。 这种感觉是绝对不好受的,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制造出什么异常的响动吸引到怪物的注意力。 毕竟现在他们俩是没有藏身之处的,等会儿天一黑下来,要是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那怪物寻着声音过来可就糟糕了。 所以她得忍住,不发出任何声音,让怪物依旧去屋子的方向徘徊。 震动紧随而至,林深拉着邵锦兰蹲下身,依靠放低重心的姿势来保持平衡。 什么叫做天崩地裂? 林深感觉此刻只有这四个字能形容现在地面产生的震荡,剧烈的摇晃带来的是同样巨大的声响,跟在屋子里听到和感觉到的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而也是在这一瞬间,天突然就黑了下来。 邵锦兰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与林深靠得极近,用那双瞪圆的眼睛盯着他看。 林深则是缓慢地放轻自己的呼吸,没有说话,用手握了握邵锦兰的手指,算是一种回应。 啪嗒,啪嗒。 雨点一滴一滴落下来,打在泥土上,也打在两个人身上。 只有田松杰仰着头,面对着雨水带着疑惑地伸出手。 他似乎在抿嘴唇,在手接到雨水的瞬间,暴雨倾泻而下,直接将他们全都打湿。 这几乎不是下雨应该感受到的量级,反倒是像站在了瀑布下面,被汹涌且不停歇的水流不断拍打,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感受到的都是疼痛。 邵锦兰不自觉地缩成一团,之前巨大敲钟声给她带来的不适感还留有余韵,喉咙里感觉火辣辣的,身上却又被冰凉的雨水不断敲击,感觉跟受刑没有什么差别了。 林深抬起手,稍稍换了个方向,尝试着为邵锦兰挡住些许雨水,而他也跟田松杰一样抬起头往上看。 “深哥。” 田松杰的声音穿过雨幕朦朦胧胧地传过来。 林深知道田松杰这个时候突然叫自己是什么意思,毕竟他还能清晰的感受到怪物移动的脚步声带来的震动,以及往上看时,看到的那两只散发着幽光的眼睛。 雨水打在他的脸上,让他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他听得见,也看得见,跟之前江小桃在屋子里的状况是不同的。 身体的改变让他失去了一些东西,同时也让他获得了一些东西,这仿佛是某种等价交换,在逐步地改变着林深的一切。 而邵锦兰则是在林深身体的笼罩之下,尽量将自己蜷起来。 她的世界安静了,雨水明明打在身上,同样也落在她脚边的地面上,但四周的声音像是可以调节的音量键一样,不知道被谁给按下了静音的选项。 她的视线里只剩下脚边一小圈的地面,以及林深的双手阻拦住雨水和空气的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其余的东西她什么都体会不到。 这种感觉其实是相当可怕的。 这是一种凭空去想象,用语言去形容所没有办法讲清楚的感觉。 无声意味着无法感知危险,眼前的漆黑又让她观察不到任何东西,人内心深处潜藏着的那种对于未知的恐惧就会顺着心底无止尽地蔓延出来。 邵锦兰感觉这样的情绪是没有办法通过理智来完全控制的,毕竟人不是完美的机器,不是全靠着大脑的理智分析来行动,尽管她做过心理准备,在此时也显得无济于事。 于是她只能用一只手紧紧抓着林深的手臂,仿佛只有这只手臂能给她一种支撑,让她努力尝试着平静下来。 雾气的散去是件好事,至少她还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情感变化。 可这种黑夜与白昼的交替,却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空间。 但也不能就这样停下来。 邵锦兰大睁着自己的眼睛,然后用手有意识地拽了一下林深。 她不敢出声说话,怕会被黑暗中不知道在哪儿的怪物看到,只能通过轻微的动作不断暗示林深自己的想法。 而林深也感觉到了这种拉扯,在看到那双发光的眼睛在树梢之上逐渐看不到之后,他才尝试着往前挪动了一步。 第1101章 咸的 而在林深挪动第二步的时候,他停住了。 紧跟在他身边一起缓慢移动的邵锦兰,也直接停了下来。 只见她忽地抬头,用那双不理解的眼睛看向自己,手捂着嘴巴像是想要表达什么。 但他们都没说话,只是默契地抬起头去看头顶的天空。 视线中剩下的只有被高耸的树木遮挡住大半的天空,树叶在微风中飒飒作响,雨滴顺着这种晃动啪嗒啪嗒地往地上落。 震动虽然还在持续,却不像刚才那般剧烈。 这种抖动把叶子上最后的雨水震落到地面,邵锦兰环视了一圈,才隔着手指张开了口,用近乎气声的声音小心地说道:“……停了?雨,停了?” 她不敢完全确定自己的感受,生怕这是某种幻觉。 可是短暂的再次观察过后,展现在她眼前的依旧还是那片黑夜,天没有变亮,雾气也没有重新升腾而起,她周围的世界仍在那片寂静之中。 她只能看着林深,期待从对方身上得到某种答案。 而这样的变化同样让林深和田松杰感觉到意外,毕竟他们现在的状态应该是不会轻易陷入幻觉中的,那么眼前的这种变化,就好像是头顶只有一朵面积极小的会下雨的云,它带着暴雨一路移动离开了他们所在的范围。 可是这种事情可能吗? 就算是在现实世界里也会出现隔了一条街,一头下雨,一头阳光明媚的情况,但范围不会小到这种程度的。 林深垂眸,水滴顺着他的发梢和睫毛往下滴落,他抿了抿唇,动作顿了一下。 “怎么了?”邵锦兰压低声音。 她现在只能靠林深的表情和身体变化来判断周围的一切,所以只要稍稍有一点异动,就能被她敏锐地捕捉到。 “咸的。”林深有些迟疑地吐出两个字,接着又抿了一下嘴唇。 在听到林深的声音时,邵锦兰有那么一瞬的放松,至少这个无声的世界里,她似乎还能听到同伴的声音。 但紧接着又因为林深的这句话,陷入了短暂的愣怔。 咸的?什么东西是咸的? 这样的问题在她脑袋里划过之后,她看着林深的动作才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也张开嘴,用舌头舔了一圈自己嘴唇周围的雨水,猛地睁大了眼睛。 “深哥你也这么觉得,对?”田松杰快步靠了过来,“雨水是咸的。” 凡是接受过正经教育的人,就算是脱离学堂很久,对于雨水的形成过程也大致是有些概念的。 除非是非常特殊的地区、特殊的情况,地面蒸腾起来的水蒸气怎么可能带着这么明显的味道呢? 虽然这不是现实世界,也无法完全遵循真实的自然规律,可是在他们都意识到雨水是咸的之后,这种突然而至的暴雨,以及过于狭窄的下雨面积,反倒像是有了某种更为合理的解释了。 “……眼泪?” 邵锦兰不自觉地吐出这两个字,却又无法将这两个字与那个看不见全貌的庞然大物对上号。 毕竟江小桃在他们面前被压扁,从屋子里拖出去那一幕才发生了没多久。 如果眼泪是与悲伤、委屈这样的情绪所绑定的话,对方的所有行为在她看来都跟这些情绪完全不符。 而脚下的地面因为刚才的雨水浸透,让更加浓重的铁锈味升腾而起的时候,她更加无法理解了。 哭? 那个巨大的怪物是在哭吗? 可它有什么好哭的? 要说想哭,应该是他们这些被困在这里的人才想哭。 林深心里的答案跟邵锦兰是一样的,在意识到冲刷而下的液体带着咸味的瞬间,他脑海里冒出来的两个字就是“眼泪”,只不过这种眼泪从何而来,就需要更多的调查和线索了。 于是他没有多想,趁着“暴雨”压掉了树林里面的白色雾气,他开始寻找可以继续前进的方向。 根据刚才的那阵致命的敲钟声来判断,怪物开始行动的位置距离他们所处的地方应该不远,那么只要再继续前进,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 他拽了拽邵锦兰的手,轻声道:“趁现在,我们得继续往前走。” 邵锦兰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眯着眼睛努力在黑暗里辨认方向,但她只能看到脚下的一小方土地。 但等在原地明显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最终她深吸了一口气,吸了满腔的铁锈味又使劲吐了出来,才用力点点头,跟着林深的脚步小心前进。 林深其实也看不清楚多少东西,特别是怪物那两只发光的眼睛离开之后,周围又暗了不少,他只是顺着田松杰走的方向往前走。 这个时候,他们之间连接着的那条看不见的链子似乎起到目前为止最为巨大的作用。 轻微的铁链摇晃声像是指引,让林深能清晰感知到田松杰的位置,以及面朝的方向。 而没了雾气的遮掩,又或者是距离越发的近,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肆无忌惮地将他们包裹了起来。 邵锦兰面色发白,先前被敲钟声震得想要呕吐,本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恢复正常的,现在嗅觉上又要经受如此大的刺激,她感觉压回胃里的感觉好像又开始翻涌了上来。 她紧闭嘴巴,牙齿死死地咬合在一起,随时准备着要是有什么顺着喉咙冲上来,就立刻把它咽回去。 手捂住自己的口鼻,虽然能遮挡些许味道,但周围的气味着实太浓郁了。 她低着头依靠林深的手臂引导着前进方向,直到感觉自己被轻轻拽了一下。 抬眼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脸旁边扫了过去。 邵锦兰鬼使神差地回头,对上的是在黑暗之中一个空洞的眼眶,里面啪嗒掉下来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眼瞳急剧收缩,她猛地朝林深的方向一退,才发现那是挂在低矮枝杈上的半截腐烂尸体。 而再转过头,这样的东西竟然高高低低到处都是,像是被丢弃的破布娃娃,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来认领。 第1101章 洞口 邵锦兰的呼吸几乎是停滞住的,她没有办法去确切地形容自己此刻双眼看到的场面。 尽管黑夜帮她掩盖住的可能是更为骇人的景象,但在这样幽暗的环境下,脑海中不由自主将那些画面一个个脑补出来,不比直接看清楚要好上多少。 田松杰微微皱眉,环视了四周一圈,接着目光停留在黑夜深处的某个位置,看了三四秒才回过头来望林深。 “深哥,前面的地形好像有变化,要继续往前吗?”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朝林深旁边的邵锦兰看了一眼。 林深自然也是垂眸,观察这个死死抓着自己的女生。 从他的角度看,黑色刘海不仅遮盖住了邵锦兰的眉毛,也把她的眼睛掩藏在了更深的阴影之下,她沉默不语地盯着某个方向,只有紧绷的肌肉透露出了她努力克制的紧张与恐惧。 林深想了想,轻声问道:“还能继续往前走吗?” 说实在的,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毕竟不趁着怪物离开的时间调查这里,此刻往屋子的方向返回的话,说不定会直接跟怪物打个照面,到时候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那就没人知道了。 而林深也不想在还完全没有了解的情况下,就去贸然面对那个不知道究竟什么模样的庞然大物。 特别是在刚刚意识到从天上落下来的雨水是咸的之后,这种感觉就更为强烈了。 经历过之前的那些事情,他已经逐渐意识到门后世界的这些存在并不是所有都是恶的,所有都是已无法沟通的,它们会有各自的想法,各自的打算。 而如果能更加接近事情真实的样貌,他就越能触及到这个地方的核心,才能更有把握地解决这个地方的问题。 邵锦兰在听到林深的话之后,似乎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就这样沉默了三四秒才缓缓开口。 “走。” 她用手轻轻推动了一下林深的胳膊,努力将自己的视线集中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不去看四周的地狱绘景。 但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想法了。 那些还没有完全破坏或是腐烂的变色衣服,能帮助她判断出穿衣的风格,以及大致的年代和时间,而其中有不少是跟他们相同的穿着风格。 也就是说,被撕成破布娃娃一样,东挂一个,西掉一个的,极有可能都是跟他们一样通过鬼神许愿被困在这里的许愿人。 那么,先前的江小桃也应该在里面。 如果说看到一群未曾谋面的人的尸体,对一个人的触动是有限的,那么曾经与自己对过话,有过肢体接触的就不一样了。 邵锦兰是有些紧张的,她强迫着自己不再去看,其实就是怕在这些尸体碎块当中看到江小桃的身影。 毕竟有矛盾归有矛盾,但也没到真的想要对方死得这么惨的程度。 感受到了邵锦兰手上传来的催促的力量,林深抬起头,冲田松杰点了点下巴,他们又继续踩着潮湿的泥土往前走。 身体的重量下压,挤出野草和土地里浸透着的血液,每一脚下去,升腾起来的都是令人不适的气味。 就这样大概又前进了不到一分钟,他们的脚步就在一个向下的洞口前停了下来。 跟树林里弥漫着的血腥气味不同,这个洞口像是通往另外什么地方的,能够感觉到有带着灰尘的干燥的风微微从里面吹出来。 只不过这种风很微弱,微弱到林深需要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去感受,才能捕捉到一丝。 而邵锦兰则是小心翼翼地朝洞口靠近了一些,伸长脖子打量了一番,道:“里面也好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不过这个洞口……”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摸了摸洞口边缘的石头,“这应该不是天然形成的,石头表面感觉都切割打磨得相对光滑,更像是人工建成的。” 林深点了点头。 此刻在他们面前的这个洞口完全是由方石堆砌而成的,一个半圆形的洞口勉强可容林深低头通过。 田松杰在洞口前蹲下身,仔细观察了一番,说道:“下面是一小段不算太陡的楼梯,再往下感觉像是空间比较窄的通道,不过没有照明,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 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就是担心顺着洞口往下走,里面会藏着什么未知的危险,也许继续往前走的风险或许不比面对树林里的那个怪物小。 林深不语,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洞口的大小对于他的身高来说稍有些勉强,但应该是绝大多数人都能够通行的空间,只不过跟他们之前所待的屋子大门相比,又小上了一圈。 想起江小桃被突然伸进大门的什么东西压到再拖走,那么这个洞口也完全不够那个怪物伸入的,这建造出来是什么目的? 人工切割和建造的痕迹,证明着这个地方应该是有人的,至少曾经有过人做了这样的事情,这与这里的怪物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吗? 可是一想当时那个怪物透过窗户观察他们时那双发亮的眼睛,以及他们一路寻找过来身后一片狼藉的恐怖景象,又怎么会有人能与这样的怪物有什么直接联系呢? 建造这个狭窄通道的人不害怕怪物吗?还是他们在建造这个通道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个地方有怪物? 这么一想,他们待的那栋只有一层,并且室内房间的门像是牢笼一样的怪异房屋,跟建造这个通道的会是同一批人吗? 无数的问题自林深的脑海深处冒出来,他最终慢慢地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邵锦兰,“走到这里了,我们也只能进去了。” “……嗯,”邵锦兰点了点头,“俗话不是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趁那个怪物还没回来,说不定真能在这里找到些什么,毕竟是人工建造的地方,放在这么一个怪物每次返回和出发的位置上,着实有点太奇怪了。” 林深微微弯下身子走进洞口,垂眸就看到田松杰说的那一小段楼梯。 同样是方石铺成的阶梯两边长出了野草,内部的空气是干燥的,脚下的石面算不上多平整,但却有常年踩踏摩擦出来的一部分光滑表面。 这个地方,或许要比他们想象的建造时间要更为久远一些。 第1101章 石砖之上 干燥的空气拂过林深的面庞,原本还在滴水的发梢也安分了下来,他们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顺着石阶往下走。 狭窄的空间里回荡着他们刻意压抑的脚步声,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或许是眼睛逐渐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即使没有照明,也能勉强辨认出石制通道中的轮廓,一直到走到台阶之下也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 只不过他们眼前的通道在朝前走了没有三四步的位置,就出现了左右两条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的岔道。 林深侧耳倾听,两边都极其安静,没有任何异响。 而田松杰在眯着眼睛细细观察之后,也冲林深摇了摇头。 看来目之所及的位置,看不出两条通道有什么样的差别。 邵锦兰稍稍往前走了一步,探身去感受两条通道内流动出来的气息,最终转眸看向林深。 那被黑暗掩盖大半的目光中透露出的是询问的意思。 林深想了想,最终伸手朝左边一指,轻声道:“既没有任何标记,也看不出区别,那也只能先瞎猫碰死耗子,随便走一边了,不能把时间浪费在选择这个事情上。” 邵锦兰点点头。 对于林深的选择她没有什么异议,反正都到这里了,回都还不一定回得去,那就不要纠结这些选择了。 左边通道的地面跟他们进来的石阶一样,被踩踏摩擦得光滑,方石之间的缝隙里长出了长短不一的野草,流动的空气也逐渐变凉,吹在两个湿漉漉的人身上忍不住打起抖来。 邵锦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抿住有些发凉的嘴唇。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狂跳,吵得她有些心烦意乱,一双眼睛不停转动着,观察着自己走过的每一寸空间,一直到看到墙壁石砖上似乎有一些较为清晰的刻痕。 “林深。” 邵锦兰放轻声音叫了林深一声,然后拽了拽他的手,才抬起下巴示意位置。 田松杰见状最先凑了上去,他离石砖极近,仔细打量上面刻着的痕迹,“看着像是……刀刻的痕迹?” 林深伸出手,用指腹顺着刻痕的方向抚过,覆盖在上面的灰尘被擦掉,让这些痕迹变得又清晰了不少。 那并不是什么非常规整的雕刻痕迹,有些凌乱,看上去像是不太擅长雕刻的人用刻刀在石头上刻下的松散痕迹,虽然有形,却不够工整,以至于在这样光线不足的情况下,三双眼睛盯着它看了好半天,也很难辨认出究竟是什么。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不是什么图案,更像是笔画。 邵锦兰凑近,吹了两下周围的灰尘,自己也上手去摸了摸。 “像是字。”林深眉头微微蹙起,在脑海中勾勒着他用手指感受到的那些痕迹。 邵锦兰在观察过后,也同意地点了点头,“看它的长短应该不是一句话,要么是一个词或者……一个名字之类的?” 田松杰则是在他们说话间,顺着这块发现刻痕的石砖继续往深处走,然后很快就停下了脚步。 “深哥,这边也有!” 他的话语声在通道里化作呜呜的风声,听得邵锦兰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警惕地往他们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赶紧跟上林深的脚步,继续往里走了走。 而这一次,出现在石砖上的刻痕更多也更明显了。 而且通过刻痕的力道与模样,可以判断石砖上刻下东西的,可能并不是同一个人,甚至不止两个人,或许会是更多的。 有的刻痕看上去比邵锦兰发现的第一个还要凌乱不堪,有的则是像相当有功底一样,能让林深一眼就判断出那是一个人的名字。 “名字……”他轻声喃喃自语。 邵锦兰在听到林深的话之后,也集中注意力去观察。 一旦有了这样一个意识,再去看那些之前分辨不出的刻痕时,她发现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了,甚至最开始看到的那块石砖上的痕迹都变得有规律了不少。 是的,确实都是名字。 邵锦兰不由地睁大了双眼,下意识地往林深身侧靠了靠,眼睛扫过这些隐藏在黑暗中不易发觉的痕迹之上。 从最开始稀疏的几个名字,到再往里几乎每块石砖上都刻着一个名字。 不论是身旁的石壁,还是头顶上的石砖,亦或是脚底下踩着的那些被摩擦得光滑的部分,都能看到或深或浅的名字留在上面。 一种诡异的恐惧感顺着邵锦兰的后背爬了上来,她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这都……这都是什么?” 即便意识到这些是刻在石砖上的一个人一个人的名字,可是它们究竟代表着什么,她一时间还是想不明白。 只是感觉原本就幽深的通道,仿佛变成了一条通往地狱的道路,让她的双脚定在原地,难以再往前移动几步。 林深也不知道这些石砖上刻着人的名字究竟有什么用,但直觉告诉他这或许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名字像是变成了一双双黑暗中的眼睛,无声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让人浑身都不自在。 田松杰踩踏地板的脚步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似乎下意识不想去踩到刻着名字的部分,于是踮着脚尖往前跳着走了一段距离,“深哥,这里面的石砖全都刻着名字啊,这要是没有什么实际的目的,那也太奇怪了,谁会把自己的名字刻在放脚底下的石砖上,让人踩来踩去的?” 林深点了点头,用手拽了一下邵锦兰,道:“我们得继续往里走了。” 邵锦兰眉头紧紧扭在一起,咬紧嘴唇点了点头,跟随着林深的脚步,又往深处去。 她跟田松杰同样,有意避开了脚下的名字,走得有些费劲。 直到有一股稍显熟悉的气味飘进他们的鼻孔,邵锦兰才下意识地一拽林深的手臂,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香烛味?” 她吐出这三个字,然后就见林深微微偏头。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邵锦兰的视线里最先看到的是狭窄的通道里突然多出了一片凹陷进去的空间,而这个空间的上方有一个长条形的类似透气窗的东西。 上面被金属的细栏杆围得严严实实,看过去也只有一片漆黑。 第1101章 烧香 林深也认出了飘进自己鼻腔的味道是香烛味,但这种地方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东西? 带着心里的疑惑,他靠近通道凹陷处的部分,发现那里摆放着一个陈旧的木头桌子。 桌子虽然老旧,边缘部分掉了好几块,但是桌面上还算是干净,至少灰尘没有通道的石壁上那么多,看上去像是有人定期打扫的模样。 而木头桌子上放着一个铜黄色的香炉,大约有两个拳头那么大,里面堆满了灰白的香灰,四根已经燃烧到只能看见细竹签的杆子插在里面。 林深弯下腰,轻轻嗅了一下,道:“还能留有味道,说明至少不久之前,这里是有人来烧过香的。” “烧香……为什么到这种地方烧香?”邵锦兰不解,眉头一蹙又尝试透过透气窗看清楚外面的情况,“前面我其实就有疑惑了,这地方有这么大一个怪物,而且看起来完全不像能跟我们和平相处的模样,怎么会有人冒险在这里修建这么一个费时又费力的通道?现在好了,还在这儿放了供台烧香?烧给那怪物的?” 林深还不确定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观察木桌上面的东西。 凑得更近仔细打量,他才发现香炉的后面放着一个木头的框架,里面有一张泛白的纸张。 这东西看起来像是个相框,但又略有些不同,更像是手工做出来的类似的东西。 而纸张上面过去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的,但因为时间的洗涤都几近褪色,只能在木框边角压住的地方看到留下的淡淡痕迹。 林深伸出手去,刚准备把木框架拿过来细看,就被邵锦兰挡住了。 “小心点,万一有什么机关呢?” 林深笑了笑,在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直接把木框给拿了起来。 转到背面看到用的是不平整的铁丝扭成支架的形状,保证了框架放在桌上不会倾倒,而背面与框架原本应该贴合的底板也在岁月中不免有些变形,发生了松动。 以至于林深只是轻轻一用力,两者之间就出现了一条缝隙,露出了纸张被压住部分的模样。 “红色的?”田松杰眉头一皱,歪着脑袋仔细打量。 邵锦兰也在看清楚的时候,露出了极其不理解的表情。 林深没有贸然把纸直接从里面抽出来,而是在看完这一眼之后,又重新把它装了回去,放回到了香炉后面的位置上。 只不过此刻他们再看这张像是什么都没有的白纸,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了。 压在木质边框里没有褪色的那部分,明显能够看出是人的名字,特别是此刻他们被全刻着名字的石砖所包围,对于这样的文字就更加敏感了。 而最重要的,是这些名字似乎全都是用红色的墨水,或者是红色的某种东西写就的。 用红笔写名字,在很多人的概念里是一件相当不吉利的事情,就像田松杰刚才说的那样,正常情况下不太会有人愿意让刻了自己名字的石砖被人天天踩在脚下。 这里发现的一切,都在不断违反着他们的常识。 这个地方如果是另一个世界另一种文明和习俗存在的地方的话,林深或许还能以此为理由做出一种合理的解释去勉强接受,但他深知这些门后世界其实都是从现实世界分离出去的部分。 也就是说哪怕是现在这个明显违反常识,做着相当不吉利的事情的区域,曾经属于现实世界的某个时代某个位置,那这当中必然含有什么深意了。 做这些事的这群人,应该是在深知这一切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了这样的方式。 邵锦兰说这里的香是烧给怪物的,真的会是这样吗? 林深持怀疑的态度,但要让他具体说为什么,他也有些讲不上来。 这周围太黑了,如果能有什么照明的工具,或许还能从现有的发现里再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那栋屋子里什么可用的东西也没给他们留下,这一路过来也见不到任何工具,面对面前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林深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什么办法。 而有的时候,事情的发生就是那么神奇,又那么凑巧。 他的这种思绪刚刚被自己压下去,忽然就感觉透气窗外面的天空好像变亮了一些,木头桌子上的东西变得清晰,好似老天听到了他的呼唤,朝阳投射进来破开了眼前的黑暗。 但他的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旁边的邵锦兰同样,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这并不是什么老天开了眼,而是怪物要从屋子的方向返回,黑夜与白昼突然之间发生了交替而已。 那么他们此刻在这个狭窄的通道里,会被对方发现吗? 林深下意识地一拽邵锦兰,两个人紧贴着木头桌子就蹲了下来。 前一秒他还在期望有光照让他观察周围的一切,后一秒他却本能地躲避亮光。 邵锦兰捂住自己的口鼻,只有那双眼睛大睁着看向透气窗。 这一刻她似乎把江小桃与怪物对视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一直到一股她也看得见,林深也看得见的黑色烟雾顺着金属栏杆的缝隙钻进来,两个人才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林深的惊讶是,在没有木头娃娃的情况下,邵锦兰看到了透气窗里飘进来的东西。 而邵锦兰惊讶的是,即使外面的天亮起来了,出现在这个狭窄视野里的东西,依旧认不出是什么。 它就像是被一大团黑雾给笼罩住了,又或者它就只是一团黑雾,但要真是这样的话,当时伸进屋子大门带走江小桃的那个玩意儿又是什么? 咚咚。 咚咚。 伴随着剧烈的心脏跳动,外面的东西却像是沉睡了一般安安静静,丝毫没有发现林深他们的倾向。 而林深这一次再去观察周围的一切,扫过石砖上的名字,又看了看那个装着褪色白纸的木质框架,心里不由地冒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第1101章 没发现我们 “深哥,现在怎么办?回去?还是继续往前走?” 田松杰尝试着看了半天,似乎也没有看出透气窗外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只能放低声音询问林深。 他唯一能确定的,是飘进来的黑色烟雾中带着一股浓重的死气。 对方的气息他很熟悉,与鬼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又能从中感觉到拥有某种实体存在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是奇怪,显得混沌又杂乱,就好像黑雾之中掺杂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以至于他没有办法很好的分辨,感受到的实体究竟是什么,又属于谁。 如果非要他找一个词去形容,那就像是一个没有分类规定的垃圾场一样,放眼望去仿佛是一个完整的整体,但凑近了仔细去看,就能发现他们各是各的模样,材质、基底、颜色和质量都参差不齐。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一边思考着一边慢慢站起身。 他的双眼紧盯着透气窗外静静飘散开的烟雾,它们在不断往充满白雾的天空中升腾,但又像永远都飘不干净一样,怎么努力都看不清藏在里面的庞然大物是怎样的模样。 不过对方似乎真的像是毫无征兆地陷入了沉睡,没有因为林深的动作产生任何反应与回馈。 这又是一个很奇怪的点。 每一次天黑听到猛烈的敲钟声,怪物开始活动都是非常突然的,而现在看到的这种沉睡也很突然。 这么一想,怪物醒来的时候天就黑了,而它睡下天又亮了起来,这异常的白昼与黑夜的交替或许与怪物的行为存在着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林深看了一眼邵锦兰。 他现在无法确定对方的精神状态,他觉得就算他开口去问,以邵锦兰的性子或许也会避重就轻。 现在趁着怪物安静下来的时候往回走也不一定是个好选择,如果邵锦兰的状况不稳定,再次与白雾发生接触会产生怎样的变化,林深很难有个具体的想象。 如果只是沉浸于某种不可控的负面想法当中,那他或许还能有些办法,生拉硬拽也可以将她重新抓回到屋子里去,但如果变化不仅仅局限于此,引起别的麻烦那就有些不好办了。 那还不如,继续硬着头皮往前走。 他们现在虽有一些发现,林深心里也有了点猜测,但是这些东西都不足以帮助许愿人从现有的状况脱离。 这条干燥通风的通道究竟连向哪里,而另外一条通道又是往什么地方的,既然已经来了,就去把它搞清楚。 “你怎么样?”林深放低声音,凑到邵锦兰耳边问道。 邵锦兰眨眨眼,带着些警惕地观察了一下透气窗外的黑雾,才摇了摇头,用手拽了一下林深,回答道:“不用在意我,我没事,继续往前走。” 她的脸色其实看起来不是太好,不知道是白雾微光的影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看上去有些发白。 但她又明显不是那种会在这种时刻承认和示弱的人,所以尽管林深看出了她脸上的不适,也只是张了张嘴,把有些话重新咽回到肚子里,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一直到他们离开了透气窗能够照亮的范围,通道里的黑暗让他们本适应了光明的眼睛再次蒙上了黑布,脚步才稍稍慢了下来。 四周的石砖上依然刻着不同的名字,只不过越是随着他们的深入,名字逐渐开始变少。 田松杰亦步亦趋地走着,眼睛留意过每块石砖,等林深停下脚步,才说道:“石砖上的名字变少了……再往前好像都没有了,这跟我们从那边洞口进来的状况刚好相反,就好像……刻着名字的石砖全都集中在了靠近透气窗的位置一样,深哥,这肯定有什么作用?” 林深点了点头,回头望去,视线中已经看不到亮着光的地方了。 这一路走过来,他一直在注意脚下的石砖地面延伸的方向与角度,而现在看不到透气窗亮着的光,就更让他确定,他们此刻行走着的这条通道是一个弧形,像是围绕着沉睡在中间的怪物绕了小半个圈一样。 这个发现让林深觉得,如果通道的修建跟怪物的存在没有关系,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分明就像是围绕着怪物铸就的某种堡垒,仿佛将它困在了当中动弹不得。 但怪物又随时会醒来,并且穿过树林去往屋子的方向,看上去又不像是这样的作用,让林深疑惑。 “它为什么没发现我们呢?”邵锦兰在这个时候出声,问出了她一直在意的问题。 田松杰皱了皱鼻子,摸着下巴思考起来。 邵锦兰这个问题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在说完这一句之后,并没有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林深,反而是进一步思考了起来。 “就这么近在咫尺的距离,都能看到它身上飘散出来的黑色烟雾,它为什么会发现不了我们?还是不在意?”邵锦兰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不在意应该是不对的,它要是完全不在意我们,为什么会把江小桃带走呢?但如果它在意我们,就算现在我们是待在这个石造的通道里,以它的体型和力量,破坏掉这东西把我们压死不都是轻而易举的吗?” 邵锦兰自我肯定似的点点头,继续说道:“那就说明与在不在意是没有关系的,而是它没发现我们,那么问题又回到我最开始疑惑的地方了,它为什么没发现我们?就那么近,我们都能感觉到它,看得到它,它不可能做不到。” 思考似乎让她暂时摆脱开了精神上那种异常的紧绷,以及之前所见一切带来的紧张。 又或者邵锦兰就是有意识地在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从前面的情绪里摆脱出来,把自己的思绪集中在一件有用的事情上。 林深能看到她握拳的那只手还在微微颤抖,但既然对方自己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和努力,那就没必要在此刻以关心和宽慰为由去戳破。 “或许这就是我们看到的那个供桌还有香烛的作用?”林深开口,然后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以及,我们看到的那些石砖上的名字的作用?” 第1101章 木牌 “石砖上的名字?” 邵锦兰简单地重复了这几个字,脸上的表情没见好看到哪里去。 虽然一路走过来,这些刻满名字的石砖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变,也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伤害,可是似乎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从当中冒出来,让她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只见她搓了搓自己的手臂,看看左右两边石砖上仅剩的三四个名字,开口说道:“这东西确实很奇怪,虽然没有看出究竟有什么问题,但老给我一种很怪很怪的感觉,甚至让我觉得不比外面的怪物好到哪里去。” 说完这句话,邵锦兰又像是突然担心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听到一样,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眼珠子转着观察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异响之后,才稍稍吐出一口气。 他们继续往前走着,然后突然感觉到前方的通道里似乎要亮了一些,这或许是通道出口的位置。 尽管谁都不能确定这个出口,是不是他们所想要的出口,但邵锦兰还是下意识地与林深对视了一眼,加快了脚步拽着林深往前走。 “我其实有个很奇怪的想法。” 林深倒是不着急,他知道事情不可能那么轻易就会结束,但是有发现不是一件坏事,于是任由着邵锦兰拉着他走。 “什么奇怪的想法?”邵锦兰回头看了他一眼。 而田松杰也同样,看看林深,眨了眨眼睛,“深哥你说的奇怪想法,是跟那些刻了名字的石砖有关系?” “嗯,”林深点点头,既是回应邵锦兰,同时也是回应田松杰,“虽然这跟传统意义上了解到的方式可能有出入,但我总感觉效果应该是差不多的。” 终于,邵锦兰的脚步停了下来。 不仅是她听了林深的话被吸引了注意力,同时也是发现通道走到了尽头。 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段向上延伸的石阶,跟另一侧他们下来的地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要不是上方洞口多了一道被锁死的铁门,或许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绕了一个圈,又重新回到了。 而仔细看去,每一层石阶的左右两侧都各放着一个香炉,只不过里面插着的不是燃烧过后只剩下竹竿子的香,而是一个个木头制成的仿佛牌位一样的东西。 上面似乎同样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然后描摹了红色的颜料或是墨水,全部都朝向着林深他们的方向,看上去诡异却又充满震慑力。 林深眯着眼睛,皱了一下眉头,往前走了一步。 田松杰则是先越过了这些东西,一路冲到了铁门前,但很快他就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往后又退了几步,脸上露出些许厌恶的表情。 注意到田松杰的这个变化,林深也暂时收回了目光,顺着石阶往上走了几步。 铁门外依旧是树林,只不过跟他们所经过的树林不太一样,至少连接铁门位置的可见范围内看到了由石块铺成的小道。 这绝对不是自然形成的,不论是排布还是整齐度来说,都应该是有人特意铺出来的。 这也就证明,除了他们这些许愿人,这片区域里应该还有别的活人存在。 当然这里所说的活人是指,在门后世界被分离出去的这个时间段里,在这块地方依旧活动着的人。 而林深凑近了,看到的不仅是石头小道,还有让田松杰皱眉产生厌恶表情的源头。 铁门的另一侧被贴满了黄色的符纸,有的看上去已经褪色剥落,有的又像是刚刚新写没多久,它们的边角被门外的风吹得不断颤动,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这么多符纸,真的有人在这儿禁锢这个怪物?”田松杰虽然不至于真的被符纸伤到多少,但讨厌还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但真要是禁锢它,为什么它又能在黑夜的时候自由活动?这有点矛盾了?” 林深贴近铁门,歪着脑袋调整角度,试图看清楚符纸上写了些什么,想通过上面的文字来判断出这些符纸的作用。 但厚实的铁门本就挡住了他大半的视线,他也不可能冒险揭下一张来仔细端详。 尽管现在还不确定究竟是怪物的威胁大,还是突然出现的这些人为迹象可疑程度高,都不能让他随意做破坏现有局面的行为。 几番尝试之后,林深只得暂时放弃。 而他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邵锦兰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自己的手。 林深心里下意识地咯噔了一下,不过好在等他仔细看去,就发现对方一个人蹲在石阶上,弓着身子凑近香炉,似乎正在观察那些插在里面的木头牌子上写的东西。 邵锦兰的表情极其的认真,在几个木牌子上来回看着,像是在比对什么。 然后又视线下垂,在记忆里搜寻什么东西。 林深看到她的眉头越皱越深,在眉间留下了很深的阴影,紧接着就见对方抬起头来,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发现了什么?”林深问。 邵锦兰有短暂的沉默,不知道是在思考更多问题,还是在想如何进行表达,表情看上去微妙又带着一丝说不上来的怪异。 那种怪异不是对于此时此刻状况的不安与紧张,反倒更像是田松杰发现铁门上的符纸时,带着的一种轻微的厌恶。 “……” 邵锦兰撑着膝盖慢慢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似乎是在有意识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接着,就听到她说:“名字,木牌上面都是名字。” 林深垂眸快速扫了一眼,“你的发现应该不止这些?” 只见邵锦兰点了点头,伸手朝其中一块木牌指了指,继续说道:“是一样的名字,虽然木牌上的雕刻痕迹完全不同,看起来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是这个上面的名字跟刚才在供桌附近石砖上看到的,至少有百分之八十是重合的,感觉应该是按照石砖上的名字顺序,又刻在这些木牌上的。” 林深听到这里,轻抿嘴唇,“你还记得刚才我说我有个奇怪的想法吗?” “记得。”邵锦兰回答道。 “我联想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尽管现在能看到的一切似乎还不足以证明是相同的。” “什么?” 幽长黑暗的通道里,只有邵锦兰努力放缓的呼吸声,她看着林深,然后听到了三个字。 “打生桩。” 第1101章 全是矛盾 林深的声音很是平静,但是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内心没有那么平静。 同样的,听到这个词的邵锦兰和田松杰脸上,都微微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他们全都盯着林深看,张开了嘴巴,但又什么都没有说。 这个词离他们的生活似乎很遥远,不过却又没有想象中那么陌生。 而在这三个字在邵锦兰的脑袋里转了一圈之后,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往旁边挪开了一下,看了看自己脚下铺着石砖的地面。 确实就像林深刚才说的那样,他的这个奇怪的想法并没有办法得到一个证实,除非他们能把写着名字的石砖一个个挖开,然后再深入到坚硬的泥土之下,从中寻找出真正的证据,才能证明这不是一个猜测,而是真实的事情。 可他们既没有工具,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条件去做这样一件事。 更何况,就算真的能这么做,他们也不能轻易下手。 毕竟谁知道,如果真的把石砖掀开,从当中挖出一具具尸体来,证明了猜想的正确性之后,会不会引起更多更大并且更可怕的麻烦呢? 但也就像田松杰之前疑惑的那样,会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石砖上,还让人来来回回踩在脚下呢? 如果说这一切确实是为了某种程度上控制这个不知全貌的怪物,倒也有些说得过去了。 通道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只能听到铁门外面风吹树叶和符纸的响声。 木牌上的一个个名字,仿佛一双双眼睛,此刻不像是在注视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而是有目的望着怪物沉睡的方向。 “可是……” 邵锦兰压抑着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这种沉默,只见她顺着石阶往下走了几步,才又再回头去看林深,脸上的疑惑并没有因此减轻多少,“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那些刻着名字的石砖下面真的是一具具尸体,我们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跟打生桩类似的东西,而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控制住那个藏在黑雾中的巨大怪物,那么那栋房子呢?我们醒过来的那栋房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说着,伸手指向漆黑通道的另一头,就仿佛就在那个方向的不远处能看到房屋的模样似的。 “如果没有看到那里的门之前,我下意识以为我是在某个老房子的房间里醒过来,可是当我看到那些门的时候,又感觉像是自己被关在了牢笼里面,当时我有过一瞬的紧张,但很快又发现门是从内部锁起来的,我其实可以随时打开,我就不明白了。” 邵锦兰的眉头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松开,她小幅度地摇着脑袋,“这太矛盾了,而且不是一个两个矛盾,是各种矛盾交叠在一起,现在发现的东西不也是一样吗?感觉好像是有人在竭尽全力控制怪物,可为什么天骤然黑下来之后,怪物还能那样自由走动?可要说它真的完全自由吗?为什么它又总会回到这个位置沉睡?” 也许是脑子里的思绪太乱了,邵锦兰忍不住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意识到情绪有些失控,又闭上眼睛开始有规律地呼吸,来让自己平静下来。 林深看着她,说道:“你的疑惑,同样也是我的疑惑,如果我们有办法走出这道门,或许还能得到更多的什么信息……” 田松杰闻言,转眸去看铁门上的锁。 那个锁异常巨大,一看就不是普通的门锁,更像是为了这个地方特意定制的,甚至上面似乎也贴着两张在风中晃动着的符纸。 “供桌上的香烧完肯定没有多长时间,”林深眨了眨眼睛,“不然通过透气窗,香烛的味道怎么样也会散去的,那说明短期之内是有人经过这个通道的,那么也就正证明,眼前这道铁门外面应该也是有人的。” 邵锦兰的动作顿了下来,她的一只手抚着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也就是说,我们有可能是这些人弄进来,然后放在那间屋子里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林深点点头,“毕竟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说,我们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每一次都应该会被赋予某种与这个地方背景相符合的身份,那这次也应该不会例外,不太可能是以单纯的‘许愿人’的身份醒来,然后出现在那个屋子里的。” 说到这里,林深看向邵锦兰的双眼,观察她的表情,“我不知道你之前还有过多少经历,但你应该不是新人,我相信你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除了这个世界里存在着的某种异常能够分辨出我们与这里的人的区别,其他人大部分应该是意识不到我们是从外面来的,当然这个外面指的肯定是现实世界。” 邵锦兰闻言,“嗯”了一声,“你说得有道理,可是又能是什么身份的人,会愿意被人带到这么个地方,面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的怪物,以及骤变的黑夜与白天?我们得要做什么,才能从这里离开?线索是不是也太少了?” 林深心下想说那当然是肯定的,毕竟这些地方就没希望许愿人能有谁活着出去。 但是顾及到邵锦兰的精神状况,他最终没有选择说什么。 但思绪到这个位置的时候,林深眼睛猛地一眨,抬手让邵锦兰暂时不要说话,然后直接转身又走到了石阶之上,贴着铁门往外面看。 “怎么了?”邵锦兰被林深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放轻脚步也跟了上来。 “深哥?” 听到田松杰叫自己,林深才慢慢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他们,“外面的石头小道上,没有白雾。” 第1101章 淡红色 听到林深说的话,邵锦兰与田松杰都是短暂地一愣,然后立刻挤到他的旁边顺着铁门的缝隙往外看。 虽然眼前的视野非常有限,但通过几秒的观察之后,邵锦兰就慢慢直起了身子。 她小心翼翼地呼吸着,眼睛缓慢在眼眶里转动,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又穿透去看石阶下面掩藏在黑暗之中的狭窄通道。 “这一路过来,除了感觉到通道是弧形往前延伸的,也没有觉得我们有明显往上爬坡的迹象,”她避开台阶两边的香炉,往下走了两步,又像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话语一样弯下身仔细打量地面,“如果说这边通道出口的地势高,那头地势低,雾气全沉下去了还能算是一种解释,但这里应该是几乎没有什么角度的?” 或许是对于自己感觉的不自信,邵锦兰说到最后话尾变成了疑问句,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看向林深,寻求他的确认。 田松杰则是在听完邵锦兰的话之后,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道:“那是肯定的,沿着通道一路过来地面都很平整,脚下的石砖都被来来回回踩踏得有些光滑了,如果真有那么大的坡度,不会走起来那么容易的,更何况要真是高度一路往上升,那摆放供桌的那个位置除非另外平整地基,不然根本摆不住东西的。” 林深同意田松杰的说法,他闭上一只眼睛,只用另一只眼睛顺着铁门边缘的空隙往外打量。 如果这个地方没有坡度,不存在高低差,那么说明外面还在活动的某些人,跟他们这些困在里面的许愿人应该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的。 而他们先前经过的那片升腾起白雾的树林,也与对方是共享的。 这种情况下,除非是在树林的边缘设置了某种禁制,又或者是外面的人有别的可以预防或者抵抗的办法,否则不管是白雾还是会突然醒来的怪物,应该也都会对生活造成非常严重的影响。 林深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比较高。 毕竟石头小道此刻就清晰地印在他的双眼里,白色雾气不太可能自己有意识地避开一条道路,那只能是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设置了什么东西。 “可惜看不见,”林深收回了目光,摇摇头,“我感觉应该是外面有什么东西,才让雾气没有顺着小道蔓延出去的。” “这……这怎么做到的?”邵锦兰眉头一蹙,“雾气也不能算是有实体,除非建起高墙把它们挡住,不然很难拦得了?而且以那个怪物的高度,这墙绝对不太可能是平常的墙体那么高,可是看之前那个屋子,还有这里建造的工艺,感觉又不像是有能力和技术支撑他们建起这种夸张的高墙。” 林深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或许是你想得太过实际了,有些东西不能用常理去解释,那么同样有些东西也不一定需要用常理去解决。” “……”邵锦兰闻言,沉默了一下,才呼出一口气,“你说得对,可是现有的这些发现,还不足以支撑我们离开这里啊,前面怪物也醒了一次,也不知道屋子里的人怎么样了。” “现在也只能返回去了,说不定人多一些,大家一起想想能找出些什么我们前面没有注意到的东西,又或者……”林深停顿了一下,“怪物再次造访之后,又给屋子里带来了别的变化,结合我们的发现也许又能推测出些什么来。” 打定了主意,而且前路又被封锁的情况下,几个人只能返身往回走。 而且他们也确实不能继续在这个上锁的出口继续逗留,谁知道外面的人什么时候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然后又做一些什么事? 或者对方原本可能并没有想做什么事,但是看到他们寻找到了通道口的这边,从而决定做点什么也说不定。 林深三步一回头,一直到视野里再看不到铁门处投射进来的亮光,才彻底收回了视线。 不论是外面的人,还是被困在里面的许愿人,都是什么样的身份,会要与这样的怪物相伴生活? 而外面的人如果有能够控制住怪物的方法,又为什么要把一些人放到这当中,像无法反抗的猎物一样给怪物玩弄呢? 重新走回到供桌前的时候,林深的脚步停顿了一下。 香应该就是刚烧尽没多久的,那么这些香是那些人送他们进来的时候烧起来的,还是更往后之后?那么香烛烧尽的现在,外面的人又会不会再次进入这里,把香给重新续上?还是说要等里面的人死绝了,才会又带着下一批进来? 没有佐证和辅助的思考不管怎么想都很难得到结果,林深暂时放弃了,他继续跟着田松杰和邵锦兰的脚步往外走,一直到他们进来的通道口处弥漫着白色的雾气才停了下来。 或许是有过之前不太好的经历,邵锦兰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自在。 她现在的精神状况算不上多好,再一想到白雾笼罩着的树林里满是尸体碎块,她就有些不确定自己这一回是否能够安然地穿过去。 如果自己身上产生了问题或者是异变,自己可以感觉得到的话,她或许还不会那么犹豫。 但是到现在,她的脑海中依旧没有任何关于自己说了那句像是要放弃的话的印象,她很担心这种不在自己意识控制中的事情,这就意味着她无法随之产生危机感,并且在觉得自己可能撑不住的情况之前及时提醒林深注意。 这太危险了。 而在她思考着是否要直接踏出这一步的时候,林深的手一下子就拦到了她的身前。 邵锦兰微微抬头,就见林深扬了扬下巴,方向明显是朝着通道外的。 于是她也顺着林深视线的方向,朝雾气之中看过去。 一开始是没有什么发现的,周围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树干,和一些颜色不一的东西掩藏在当中。 邵锦兰知道,那是那些尸体的碎块。 但没一会儿,她就意识到了林深为什么用那样的表情拦住自己。 有东西在晃动,带着不易察觉的浅淡红色,像是一片被风吹起来的破布一样,在雾气中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那好像是之前都没有看到过的东西,却堵在了他们离开这里的必经之路上。 第1101章 雾中之物 “……那是什么?” 邵锦兰的说话声几乎变成了气声,她下意识地靠近林深,眯着眼睛试图穿越白雾去看清楚那块晃来晃去的东西究竟是个什么。 然而对方依旧只是在雾里若隐若现,真的就好像是一块挂在树杈上的布似的。 但林深知道那肯定不是,如果是的话,先前天黑下来,雾气被有咸味的雨水压下去之后,他们怎么样也该是看到过的。 可是在他的记忆中,从那个位置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悬挂着东西。 也就是说,这是他们从通道里走了半圈出来,突然出现在那儿的不知名存在。 没有一个人往前迈步,就这样与雾中的东西遥遥相望。 “怎么办,往前走吗?”邵锦兰的语气里带着极强的不确定,然后又回过头,看了看另一侧他们没有走过的通道,“还是……我们再绕着另一条通道走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林深闻言,也回过头,看向之前没有选择走的那条路。 但是根据他在脑海中描绘出来的左边通道的弧度与方向,冥冥之中感觉右边的通道最终也是跟尽头的铁门相连的,毕竟当时摆着香炉的石阶另一侧,也确实是有一条漆黑的不知道通向哪里的道路。 于是他摇了摇头,道:“我觉得可能没有那个必要,如果这里的通道是出于某种目的围住怪物沉睡的位置的话,走一圈下来估计还是会回到相同的上,而且现在我们也不能保证外面的人对我们究竟是什么样的态度,万一他们突然回到这个地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比较好。” 邵锦兰想了想,点了一下脑袋:“也许,虽然我也有这样的猜测,但又会想右边通道里会不会摆着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但要是真有谁突然过来,撞上了也不太好,可是面前这……” 她说着伸出左手手指,指了指雾气中摇晃着的东西,那意思很明显就是在说,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大喇喇地就从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旁边安然的穿过去。 林深轻轻抬手,顶了一下田松杰的胳膊。 他跟邵锦兰离得太近,没有办法开口直接询问。 不过好在田松杰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就大概明白林深想要问的问题是什么了。 再又观察了两三秒之后,田松杰轻轻摇头,低声道:“那肯定不是个活人,但要说是别的什么东西,我现在也没有办法分辨出来,这周围都是尸体的碎块,死气很重,后面睡着的怪物身上也散发着一样的气息……不如说是这一片区域,都给我相同的感觉,像是怪物身上的死气把周围的一切都覆盖了,没有办法很好地单独判断出那块东西是什么。” 林深尝试着往前一步,脚步尽量放轻,不发出太大的声音。 他的双眼紧盯白色雾气里摇来晃去的东西,发现对方似乎还是在原本的位置,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避开他们。 邵锦兰见状,也学着林深落脚的方式,轻轻往前迈了一步。 同样的,对方没有动。 “我们往旁边绕着走,看有没有机会搞清楚那是什么。” 听到林深的小声嘱咐,邵锦兰点了点头。 她拽了一下自己外套的袖子,捂住口鼻,右手则紧紧抓住林深的左手,跟随着他的脚步朝树林的右侧缓慢移动。 两个人的眼睛都没有离开目标,以对方为中心,绕着圈地往前走了一些。 田松杰则是猫着腰,扶着树干破开白色的雾气,尝试着去靠近那个看不清楚的东西。 林深想要提醒他注意,虽然田松杰现在的状态也许不会受到什么特别大的影响,但谁又能保证这鬼地方不会出现什么能够伤害他的东西呢? 于是林深拉着邵锦兰,顺着田松杰的脚步方向也往前走了几步。 很快他们就都停了下来。 浓重的雾气虽然极其影响视线,但也不至于需要靠得非常近才能把对方完全看清楚,所以在能辨认出对方轮廓的一瞬间,是邵锦兰拽着林深往后退了一步。 就连站在前面的田松杰,也眉头一皱,往回退。 那是一个人吗? 林深的脑子下意识的冒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答案是明确的,那确实是一个人。 但那真的是一个人吗? 在他第二次咀嚼这个问题的时候,脑袋又不受控制地摇了摇。 人的界定究竟是怎么样的,要什么样子,才能算是被称为人?而又是什么样子,能被叫做已经不是人了? 比林深的疑惑更多的,是混乱的邵锦兰。 她心里明确知道在这样的雾气之中需要努力保证自己心神的稳定,可是看到面前的东西大致的模样时,她只感觉到耳朵里突然“嗡——”的一声,接着大脑就一片空白了。 短暂的像是雪花屏一样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承接在后面的是一些回忆中的片段一段一段地闪过。 里面有画面,有声音,有动作,还有各种各样交织的光线,或明或暗。 她的理智在努力帮她把看到的东西与自己的认知对上号,但她的情感却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就在极力抗拒两者的吻合。 可越是这样,越让她清楚,不是幻觉,也不是假的。 真实就在她眼前。 她手上的力道加重,拉着林深想要往后退,但又不敢退得太远。 她怕他们离开自己之前过来的那条既定路线,在茫茫的白雾之中会迷失方向,最终找不到回去屋子的正确位置。 邵锦兰张了张嘴,没有能发出声音,像是有什么卡在她的喉咙里,不让她说话。 “……江小桃?” 是田松杰的声音划破了这片沉寂,但邵锦兰听不到,她只能感受到带着湿气的风里有令她胆寒的呜咽声。 林深眉头皱起,与回头的田松杰对上视线,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第1101章 嗷嗷哦 是的,那是江小桃。 可那又完全是江小桃吗? 又好像不是。 毕竟江小桃应该已经死了,在他们所有人的面前,被怪物伸进来的东西给压扁,在地面上拖出长长的血痕消失在大雾之中。 正常人是不可能在那种状态下活下来的,就算真的能留有一口气,也苟延残喘不了多久。 而此刻他们眼前的江小桃,可算不上“正常”的范畴。 先前他们看到在雾中摇摆的淡红色,是她沾染了鲜血,又像是被水给洗了一道之后的浅色衣服。 林深几乎已经看不出这身衣服原本是什么颜色了,只能看到它伴随着江小桃身体的摇晃,跟在轻轻摆动。 江小桃的一只脚上还穿着小皮鞋,但上面同样沾染了潮湿的泥土,也混杂了鲜血。 而另一只脚的状况就糟糕多了,失去几根脚趾的脚掌让她没有办法完好地保持平衡,再加上骨折严重的双腿,整个人光是能直立在那里就已经是一种难以解释的奇迹了。 活人做不到这样的事情,所以就像田松杰说的那样,这里没有感受到活人的气息,而是死气与怪物的死气混杂在一起,所以难以分辨究竟属于谁。 她像是一个迷路在树林里的可怜人,在有限的空间里不断摇晃徘徊着,像是在寻找离开这里的正确出路。 一只手的小臂已经断掉,不知道掉到哪儿去了。 林深只能看到手臂断裂的伤口之中还在不断流淌出鲜血,啪嗒啪嗒落到脚下的地面,也一次次浸染她自己的衣服,给衣摆染上了更深也更显眼的红色。 而另一只手从肩膀的位置直接脱臼,仅靠一部分皮肉连接,仿佛她下一次的转身摇晃,就能把那只手一整个地甩到地上。 骨折的小臂里伸出来细长的断裂骨头尖端,仅剩的那只手掌不知道是挤压还是摩擦的关系,看上去几乎就是一团血肉模糊。 那如果还能称之为一只“手”,或许已经彻底失去了手该有的功能了。 邵锦兰发出轻呕的声音,这完全不是靠意志力就能完全压制住的东西,但她还是很快地弯下身子,左手用力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希望自己的轻微响动引起对方的注意。 尽管她此刻也不清楚,没有了耳朵的江小桃,是否还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而这不单单只是没有耳朵的问题,她没有办法想象,江小桃被压在地上拖拽出去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几乎上半个脑袋都消失无踪。 那像是一个被棒槌猛击敲烂的大西瓜,颅骨几乎都不见了,更不用说原本藏在下面的大脑了。 原本应该是双眼和鼻子的部位也几近缺失,只留下内部部分的肌肉无力地耷拉在口腔里。 仅剩下的下颌看上去也失去了半部分的功能,一条颜色浅淡的舌头在满是血水的口腔里上下小幅度地翻涌。 人在极度恐惧的情况下,是会出现失去表达能力的情况的,所以邵锦兰感觉自己的脑袋彻底停止了转动。 她没办法用一种常人的理解和描述去概括自己看到的一切,就算是之前掉入这样的噩梦世界,看到有队友死在自己面前,也大多都是寻常听说过的死状和死法,还没有谁像江小桃这样,以怪异的模样在她眼前几米距离的地方不断徘徊。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甚至觉得江小桃或许以为自己还没死,正在充满雾气的树林里无助地寻找着回去的方向。 “她在动,但应该不是活着,”田松杰悄声退到林深旁边,“但她现在是不是还有自己的意识,又或者说她自己怎么认知的,就不清楚了,可她已经没有大脑了……” 田松杰自己说出的话,自己都感觉奇怪。 一个已经没有了大脑这个重要指挥中心的人,又是如何还能有意识跟认知的呢? “我有种很怪的感觉,她像是在找回去的路一样……”田松杰说完这句话,就看向了林深。 林深沉默着观察,最终拉了拉邵锦兰的手。 他放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注视着江小桃的方向,然后一步一步地往身侧移动,“我们绕着她走,不管她现在有什么目的,有伤害性还是没有,都不可能把她带回去。” 邵锦兰闻言,脸色发白地点了点头。 树林里要完全无声地行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是在这种能见度本就很低的大雾之中。 既要注意自己脚下的情况,又要观察徘徊的江小桃的状况,还要分辨他们来时路的方向,如果他们这里不是有三个人,林深实在很难想象有谁冒险出来,还能够安然回去的。 田松杰在前面小心地探路,林深注意着脚下的枯枝落叶引导着邵锦兰跟自己走,而邵锦兰则是观察着江小桃的方向,一旦有异动就立刻提醒。 她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跳得她心烦意乱,就好像这个声音也会被对方发现一样。 她很想深呼吸几口气,来平复自己已经紧绷到极点的情绪,可是这也代表着会吸入更多的雾气,太过冒险了。 于是整个人也只能硬撑着,一直到感觉到头脑晕眩,目光中离江小桃越来越远,只能看到对方染了血的衣服在雾气里晃动,邵锦兰感受到了双眼的酸涩与疲倦。 就只是那么一眨眼的瞬间,视线中最后一抹浅红色倏地消失了。 可这并没有让邵锦兰放松下来,反而整个人紧张地一捏林深的手掌,脑子里最后那根弦断掉了。 她的眼睛不住地扫着视线中的每一寸地面,但都没有任何发现。 不可能。 就算是逐渐拉开了距离,江小桃的身影也不可能突然之间就看不到的,这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邵锦兰下意识转头看向林深,想要张嘴说一句什么,紧接着就感觉身后扑过来一阵骇人的寒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嗷……嗷……哦……” 含糊的声音近在耳边,就像贴着她的后背,但她听不清楚这说的是什么。 “……嗷……哦……唉……哦……诶……呃……” 第1101章 还算活着吗? 邵锦兰浑身都僵住了,原本遇到这样的状况她或许应该下意识就跑的,但是耳旁的声音贴得太过近了,那种含糊的音调里甚至能分辨出什么东西搅动浓稠的液体发出的响动。 而在她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去将这种声音与刚才看到的画面产生联想的瞬间,鸡皮疙瘩与寒意从脚底一瞬间就攀了上来,这让她的肌肉因紧张而绷紧,连一步也走不出去。 但或许不逃走才是正确的选择,她从无数的恐惧之中挤出来了一点点理智的思考。 她想要转头去看林深,然而从脸侧飘过来的血腥味让她不敢做太大幅度的动作。 那是江小桃的声音吗? 邵锦兰有些听不出来,她不清楚是因为自己此刻情绪的影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着实没有办法从对方听不太清的声音里分辨出一丝江小桃的痕迹。 江小桃的声音不应该更细一点,音调更高一点,听上去像是在蜂蜜里还掺了白糖一样的感觉吗? 现在在她耳边这种低沉模糊的,像是废弃的古井里发出来的鬼怪般的低吟声,又像是正在施放恶毒诅咒的邪恶巫师一样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她的脑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了,似乎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分散掉一部分注意力,从而减轻身后之物带给自己的压迫感。 邵锦兰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方法是否能成功,她只能下意识地抓紧林深的手,微微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尖。 脑海里不断催促着自己,动啊!一点点地动啊! 要在对方没有能够注意到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拉开距离! 不能回头看,也不能太仔细地去感受,想得太清楚看得太明白的话,说不定又会因为雾气的影响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或者说出什么话。 邵锦兰使劲咬着自己的下嘴唇,一直到感受到了些微的疼痛,她才凭借着这种痛感稍稍抢回了一些自己的理智。 而林深感受到异样的气息回过头的时候,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什么。 原本江小桃的身形就不算是高挑,当初混在人群之中一不注意就会被别人遮挡住,现在失去了大半个脑袋,以至于没能在第一时间被他在视野当中捕捉到。 只有那股浓重的血腥味混杂在白雾之中,随着水汽不断往上攀升,使劲朝他们鼻子里钻。 他微微垂眸,看到的就是江小桃紧贴邵锦兰后背的破碎身体。 如果不是她的一只手已经断掉,另一只手脱臼,说不定此刻已经把双手放在邵锦兰的肩膀上了。 断裂的脚趾在地上留下一道道不太容易察觉的血痕,但这样状态的身体,实在是不知道如何悄无声息从那头突然移动到他们身后的。 林深眯了眯眼,朝远处看了看。 田松杰同样在观察,但也没有什么发现,“应该没有别的什么东西,那个怪物也没有醒,感觉不像是它搞的把戏。” “……嗷……哦……嗷……嗷……哦……” 大半都裸露在外的舌头还在拼命地动着,尽管已经不能准确发声却也没能阻止江小桃不断重复着类似的音调。 从脑袋破开的断面上,能清晰看出里面肌肉的拉扯与伸展,也能看到下颌骨的晃动带动着别的已经碎掉的骨头轻轻摩擦。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如此近距离去观察的画面,就算是恐怖片里,林深觉得也没有镜头细致到这种程度的东西。 接着他就听到邵锦兰很急促地呼吸了一下,死死抓着他的手,鞋底蹭在不平整的泥地上面,往前费劲地挪了小半步。 紧绷身体的邵锦兰微微前倾上身,尝试着跟身后的江小桃拉开一定距离,而此刻她后背上已经全是冷汗。 汗水混合着恼人的潮湿水汽,让她浑身都不舒服,再加上背后不断飘过来的气味,她感觉盯着地面的双眼都有些发晕。 不过好在这种轻微的移动似乎并没有引起江小桃的注意,她依旧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不断活动着自己的下颌骨,试图从嗓子眼里挤出话来。 “深哥,她……这还算是活着吗?” 听到田松杰问这个问题,林深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摇了摇头。 眼前的画面与身旁的田松杰,让他有一瞬间梦回了深海艺术馆。 他想起应大海半个身子趴在冰冷光滑的艺术馆地面上,仰着一张急切又惊恐的脸向他求救的画面。 如果那个时候他还需要判断一下救助对方是否有可行性,那么眼前的江小桃已经没有这么去思考的意义了。 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就算她现在还勉强保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和理智,但是之后呢? 悄无声息就与他们拉近距离这一点已经能看出,她的身体在无形中产生了异样的变化,谁又能保证真的把她带回去,让她“活”下来,就是一件绝对安全的事情呢? 这一次或许有自己在这里,还能一定程度上的控制局面,可要是让她从这个“噩梦”中醒过来,然后下一次呢? 林深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作为一个极其普通的许愿人,在沉睡入梦境之中睁开眼睛之后,看到自己的队伍里突兀的出现一个这样诡异的存在,心里会怎么想?又会有什么行动? 18号公寓一道道的门将这些异常的地方封印起来,是一种控制与压制,同时也保证了它们相互之间不会产生更加恶劣的影响,那么他也就不能让对方通过许愿人把这种影响传递到别的门后世界,亦或者现实世界中去。 “我们可能得稍微绕一下路了。” 林深放轻声音,嘴皮子几乎不动。 但他的说话声传入邵锦兰耳中的时候,她身后的江小桃也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对方没有眼睛,也没有耳朵,不知道究竟是用什么感受的。 只能看到那副小巧的破碎身躯朝林深的方向转了过来,然后伸长脖子凑近,像是在辨认。 林深没有动,只是拽着邵锦兰的手让她又往前挪动了一步,然后才与那颗破烂的脑袋对视。 “……!” 他看到了口腔肌肉一瞬地收缩,江小桃使劲晃动身体,脱臼的手臂就甩了过来。 “……呃……咦!……嗷哦!咦嗯……嗷……哦!” 第1101章 蚂蚁 如果说先前江小桃的声音只是某种耳边令人恐惧的低吟,那么此刻她的情绪就突然激动了起来,扯着嗓子试图发出尖锐的声音。 身体的剧烈晃动像是某种挣扎和求助,而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手臂,在这种大幅度的动作之下直接断裂开来,在空中划过一条短短的弧线,“嘭”的一声砸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上,然后落到地面。 而江小桃也因为突然失去一整条手臂,人瞬间没有了平衡,摔倒在了地上。 她的脑袋几乎是擦着邵锦兰的后背跟林深的手臂倒下去的,里面飞溅出来的血液和不知道是什么的浓稠液体沾在了邵锦兰的外套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如果不是先前他已经将邵锦兰又拉开了一些,不然江小桃这朝前一摔,整个人可能就直接扑在邵锦兰身上去了。 林深眉毛一蹙,也快速往后退了一步。 “……吟……嗯!!” 尽管江小桃以一个扭曲的姿势砸在地上,只剩下一只上臂的她依旧疯了一般尝试着爬起来。 泥土和落叶因为她的动作在她身下不断地蹭来蹭去,发出嚓嚓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大雾弥漫的树林里回荡多少有些诡异。 邵锦兰一只手堵住自己的耳朵,紧紧闭上眼睛,努力尝试着把此刻感知到的一切摒除到脑袋之外。 而林深最为在意的,还是江小桃的音量。 他不自觉地抬起头,朝着怪物沉睡的方向看过去,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于是趁着江小桃在地上挣扎的时间,拉着邵锦兰快速又往后退了几步。 江小桃没有像之前那样瞬移般地追上他们,依旧在地上不断想要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两条腿在泥地上来回蹭着,断裂的腿骨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还能走吗?” 林深紧盯着江小桃,开口询问。 邵锦兰一张脸几乎都皱到了一起,她咬着嘴唇使劲地点了点头,然后努力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嗯”。 “趁现在,我们得跟她拉开距离,”林深说着,也不等邵锦兰有什么表示,就立刻拉着她继续大步往后退,“她声音太大了,我感觉要出事。” 就在邵锦兰努力稳住心神,想要问清楚会出什么事的时候—— 铛——!!! 令人头晕目眩的敲钟声骤然响起,眼前的天空霎时间陷入了黑暗,就连在地上扭曲挣扎的江小桃也没入到了黑夜之中,只能通过摩擦响动分辨她的位置。 “……深哥。” 田松杰仰着头,看着树林之中亮起的两道微光,穿过树枝与树叶之间的缝隙,直直射向天空。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那两只圆月一样的眼睛睁开,也是第一次清晰地观察到怪物如何从沉睡中起身,紧接着暴雨就落了下来。 噼里啪啦的雨滴没有任何征兆地砸向土地,砸碎了飘散在地面上的白色雾气,也阻挡了他们辨认江小桃位置的声音。 倏地,林深感觉自己的手上传来了拉扯感,一回头发现是邵锦兰已经拽着自己朝前方开始跑。 田松杰紧跟在他的旁边,伸出手又接起了雨滴,用嘴唇轻轻抿了抿。 “还是咸的,”他回头往后一看,看到的是发光的眼睛逐渐越过树梢,在更高的位置亮了起来,“这真是眼泪?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睁开眼天就黑了,然后开始流眼泪,结束了就突然像什么都感知不到一样沉睡,而还有人有意把它控制在这个地方,又送活人进来……” 林深也偏着头,看着那不知道究竟有几层楼高的怪物。 它的每一步行走带来的震动几乎都是山崩地裂的,只有邵锦兰看不到也听不到,埋头一个劲儿地往前跑。 江小桃仿佛已经消失在了黑夜和暴雨之中,听不见她含糊不清的声音,也看不到她残破的躯体。 而跑着跑着,林深逐渐发现,他们与怪物之间就这样近在咫尺。 可对方只是带着暴雨不断目标明确地往前移动,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脚边就有活人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他们没有像来时那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甚至邵锦兰跑得不断大喘气了起来,他们依旧没有被怪物注意到。 这种感觉就好像,它只在乎那栋房子,也只在乎那栋房子里面存在着的东西,其他的它都不感兴趣一样。 林深眨了眨眼,从天上砸下来的雨水让他不能一直保持抬头观察的姿势,只能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低下头脑袋里不断思考着。 如果……如果他的身形像那个怪物一样庞大,那么它在哭泣行走的时候,会在意自己的脚边有两只蚂蚁爬过去吗? 要是继续照着这个方向想下去,那像是迷你玩具屋一样的那个屋子,对它来说究竟又有多大的吸引力呢? 可是它一次又一次地去到那里,没有任何的犹豫与迟疑,说明一定是有什么在驱使着它要做这样的事情。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是围绕在他醒来的那张床旁边,无数的木头娃娃。 是那些东西吗? 除此之外,林深暂时没有什么更合理的想法了。 要是这个庞然大物真的能非常敏锐地发现每一个在这个地方活动的活人,那么它无论如何也应该先注意到自己脚下正在奔跑的他们,而不是一眼都不看地就朝着屋子的方向前进。 那么对方带走江小桃的行为,仅仅只是因为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对上了眼吗?还是还有别的原因? 一边想着,他一边加快了步伐。 从最开始邵锦兰拉着他跑,到两个人并排一起跑,再到变成他拉着邵锦兰往前跑。 这样的变化几乎就发生在几秒之间。 林深个子高,步子也大,邵锦兰只能努力加快双腿的频率来跟上他的速度。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时不时就回头朝后看一眼,舔了一下被自己咬破的嘴唇,感受微微的刺痛。 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于是下意识地转头去尝试观察林深黑暗下的表情,但对方似乎专注于前方的道路,跟自己此刻的心情完全是不一样的。 邵锦兰吐出一口气,又猛地吸了一口气,再转头,眼角余光看见一个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视线中掠过。 “?!” 她心下一惊,回头去寻找,看到的却只有一片黑暗。 但她内心又极其肯定,自己看到的东西不是眼花。 那是一只掉在树干旁边的手臂,苍白的肤色在黑夜下异常显眼,甚至还能看到刺破皮肤伸出来的那节骨头。 第1101章 看到了,不见了 感受到了邵锦兰手上传来的一瞬的停滞感,林深也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庞然大物走得不快,但是它迈出的每一步对于林深他们来说都是很难赶上的距离。 “怎么了?”林深轻声问道,随即下意识地观察了一圈四周。 田松杰也是同样,以两人为圆心,在三四步距离外绕着检查了一圈,才冲林深摇了摇头。 邵锦兰只是大睁着眼睛没有立刻说话,她盯着地面,也盯着自己的双脚,感受着自己完全没有平复下来的呼吸还有塞满无数思绪的大脑。 眼珠不断在眼眶里转动着,直到她能够自如地控制身体的肌肉,才又僵硬地转过头去看发现手臂的方向。 林深见状,只是与田松杰对视了一眼,然后就任由着邵锦兰拉着自己又往回走了几步。 周围只有震动声和雨滴打在树叶与地面上的声音,但是对于邵锦兰来说,除却身上感受到的体温缓慢流失,一切都寂静得让她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她一步一步往回走,一直到走到那棵跟刚才的记忆能够对应上的树干面前,才停下了脚步。 “……” 耳边只剩下嗡鸣声,像是大脑突然短路之后传递出来的无力讯号。 她视野中只有被雨水打湿的地面,挂着雨滴的野草。 剩下的,什么都没有。 邵锦兰梗着脖子又看了周围一圈,林深依旧沉默着等待。 然后他就看到邵锦兰拉着他,像是在这棵树前寻找什么一样,绕着粗壮的树干转了一圈回到原地。 “……不见了。” 邵锦兰喃喃地吐出三个字,轻轻摇头。 “什么东西不见了?”林深微微蹙眉,几乎是跟田松杰同时看向周围,然而如果这里真的有什么别的东西的话,他们不太可能一点也感受不到。 而邵锦兰也抬起手,使劲敲了两下自己的脑袋,仿佛是想要通过这样的动作让自己更加清醒一样。 可这里没有雾,只有下过雨之后的黑夜。 她此时此刻应该是没有被白色雾气影响的,所以她才会觉得自己刚才看见的东西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觉。 可是为什么靠近了之后又什么都没有了呢? 她分明看到了江小桃断掉的那只手臂,就掉在这棵树的附近,就跟天黑下来之前她听到那声声响,随后瞥见的那一幕一样。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怎么可能会在这个位置看到江小桃掉落的手臂? 他们已经在树林里跑出去这么远,手臂应该留在原位才对,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个地方的。 于是邵锦兰又晃了晃脑袋,擦掉睫毛上遮挡视线的雨水,道:“……没……可能是之前受了影响,所以看到了幻觉还是别的什么……这里什么都没有,对吗?” 听到这样的询问并没有让林深心中的疑惑减轻,他点头回应邵锦兰,“这里确实什么都没有,但也不代表你看到的东西是幻觉,现在没有大雾,你是知道的。” 邵锦兰的身体猛地僵了一下。 她当然意识得到这个问题,但是为了安慰自己还是有意地将这种想法藏在所有思绪的后面,可听到林深这么说出来,那就又不得不去面对了。 “……” 她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很久,“……我看到了,江小桃的手臂刚刚就掉在这里,我们跑过去的时候,眼角余光有一瞬间看到的,那条手臂白得发光,就是在这个位置。” 说着,她伸出手在空中画了几个圈。 林深立刻看向田松杰,用眼神询问。 田松杰却也是带着些许疑惑,原地转了一圈,最终摇了摇头,“这附近没感觉到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就只有那个怪物身上散发出来的死气,还是说像先前那样,是对方的气息太强了,所以把江小桃的给盖住了?可……如果是江小桃趁这个机会追了上来,那不是应该看到她本人,而不是一条手臂会更合理?” 他说的同样也是林深所想的。 沉思间,邵锦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也许,也许真的是白雾对我的影响,虽然现在暴雨把雾气压下去了,但是我吸入体内的部分没有散出去,所以开始产生不知道是什么的影响了。” 虽然邵锦兰在尝试着用自己的想法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林深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他感觉邵锦兰抓着自己的右手猛地抽动了一下,而低头看去的时候,连邵锦兰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猛地抬起双眼,盯着林深,下意识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一股怪异的气氛在他们之间流转。 林深抬起手,邵锦兰也稍稍松开自己的手掌,尝试着在对方眼前活动自己的手掌和手腕,一切如常。 所有的肌肉,所有的筋腱与神经反馈,都在按照邵锦兰的想法正常运作着。 那刚才的是什么? 咚咚咚咚咚! 心脏疯狂的跳动声让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冷静地思考,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继续朝什么方向思考,只是对上林深那双带着审视与思忖的双眼时,她感觉自己的体温仿佛正从指尖开始再次流失。 终于,林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上下仔细打量邵锦兰。 对方除了额头上都是汗,整个人脸色苍白,看上去跟之前没多大差别。 但想了想之后,还是开口说道:“从现在起,你如果还有感觉到别的什么不适,或者又看到什么东西,就立刻告诉我。” 第1101章 不存在的脚步声 对于林深说的这句话,邵锦兰几乎没有什么头绪,她甚至不敢任由自己的大脑去仔细思考,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她的心里像是有某种预感,觉得保持这样不明不白的状态或许会更好,要是清晰知道了自己会发生什么,或许整个人会朝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下去,特别是在白色雾气的影响下。 重新握紧林深的手,邵锦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只见她甩甩脑袋,头发跟着晃动,又因为淋过雨让发丝沾在了脸颊上。 嗒嗒。 嗒嗒…… 嗒嗒。 嗒嗒…… 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她心底蔓延出来,但她只是握着林深的手,眼珠子转了一圈微微下垂盯着眼前漆黑的地面,感受着脚下踩着的潮湿泥土以及偶尔不小心碰到的落叶。 她有很强烈地想要回头往后看的感觉,但又强迫自己不要去那么做,因为她老感觉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跟自己如影随形。 她往前两步,对方也往前两步,不管她的步子是轻还是重,对方也会以同样的轻重和频率跟着走。 可是身后怎么会有人呢? 她不由自主地微微抬头,看向林深。 如果身后有人,林深就在她的旁边会察觉不到吗?那她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过度紧张之后产生的幻听,还是……? 不,不要去细想,不能去细想。 大脑虽然依旧在准确理智地向邵锦兰发射着信号,但是她心脏跳动的声音已经完美暴露了她此刻情绪的起伏。 为了确认自己听到的声音,究竟是不是精神紧绷在吸入雾气的情况下捕捉到的幻觉,她再次紧咬自己的嘴唇,试图通过疼痛来夺回自己对于理智的控制权。 然而现实并没有因为她的这一点点举动发生任何变化,那脚步声还跟在她的身后,非常非常轻,但她却像是听力极其灵敏一样听得过分清楚。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感觉这个脚步声并不是真的在她身后响起,而是在她心底响起的。 于是她终于拽了一下林深的手,自己停下了脚步。 林深立刻回头,先观察了一眼周围,才将目光落到邵锦兰的身上,“怎么了?感觉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问出口,得到的回应是邵锦兰短暂的沉默。 紧接着他感觉到对方从自己的思考中慢慢抽离出来,用眼神向他示意往身后看。 田松杰伸长脖子,仔细在黑夜里寻找了一圈。 目之所及之处只有无数的树木,以及顺着树叶还在不断往下滴落的雨水,远处怪物传来的剧烈震动。 “……没有什么东西,是吗?”邵锦兰的声音有些发颤。 这不是一个好的发现,可是她一眼就从林深脸上看出来了。 林深点了点头。 邵锦兰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表情有些难看,似乎是想要笑但肌肉又有些僵硬,最终也没有挤出一个带着实际情感的笑容来。 “脚步声……我听到我身后有脚步声。” 说出这句话之后,邵锦兰都还没来得及去观察林深的表情变化,又摇了摇头,重新说道:“不对,确切的说,是我听到脚步声,但这脚步声似乎不是从身后传来的,又像是在我心底响起来的,我有点搞不清楚了,但是我每走一步,对方就跟着我走一步,不管落脚的轻重还是频率都是一模一样的,是有人跟着我,还是就是我自己的脚步声?” 邵锦兰问出这个问题,看着林深,“可如果是我的脚步声,为什么会有两个?但要是不是,我身后也没有人。” 这样的形容让田松杰不自觉地往回走了一些,他弯着腰,似乎在观察地面上留下的印记。 不过他们走过覆盖着低矮野草的泥地,留下的脚印算不上有多清晰,而一路这样往回看了一段距离,一直到邵锦兰说的看到手臂的那棵树前停下,脚印也只有他们三个的。 没有多,也更没有少。 于是他微微蹙眉,直起身子一边摇头一边重新回到林深身边。 “没有多出来的脚印,这算是怎么回事?” 面对田松杰的困惑,林深脸上只有严峻的表情,他回忆着之前遇到的一切,然后开口问道:“最开始江小桃靠近你的时候,你有感觉到她对你做了什么,或者身体上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 邵锦兰缓慢摇头,道:“没……当时,当时只是感觉有一股寒意突然就扑到后背上了,但我能确定她应该没有碰到我,只是离我非常近,我能听到她为了发出声音口腔里舌头搅动的响动,除此之外……总不能真的有什么,但是我没感觉到?” 林深很难对于邵锦兰的疑问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又转眼一看身后的黑夜与隐藏在其中的树木,目光最后落在了邵锦兰的后背上。 他忽然觉得,这个时候要是身边能有一个姑娘就好了,他也不至于有些话就在嘴边,但是说不出口。 之前在梁齐宇的那个门后世界,他曾从薛易航的身体里取出来过霉菌包裹的一团东西,那是他们呼吸那个地方的空气而根植进身体里的害人之物。 那现在呢? 是不是也会有相同或者类似的可能性存在? 邵锦兰虽然没有能感受到,但是在江小桃近距离与她说话的时候,就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进入她的身体里了?所以她看到了不应该存在于附近的断臂,自己的手臂突然间不自然的抖动,以及听到了仿佛根本不存在的脚步声? 该尝试一下吗? 林深在思考这个问题,但他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又该如何实施。 薛易航是冯语凝那边的人,那些人是在事前就已经隐约知道他身份的,所以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有特别大的顾虑。 而眼前的邵锦兰不一样,她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觉得林深是跟自己一样的许愿人,在这种情况下两个人还男女有别,要怎么尝试? 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身体内的某种禁制也不让他去解释更多,可就这样带着邵锦兰回屋子,似乎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怎么办? 第1101章 半个身体 林深的短暂沉默被邵锦兰敏锐地捕捉到,不如说她现在对于周围的风吹草动都相当敏感,所以只是这短短的一段没有回应的时间,就让她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她仿佛从林深的表情里读出来一些什么信息,虽然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但本能告诉她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她带着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开口问林深。 林深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与邵锦兰对上视线,先是摇了摇头。 他又沉思片刻,说道:“你信得过我吗?” 这个问题把邵锦兰问得一愣。 只见她眨了眨眼睛,盯着林深的脸看了好半天,然后回答:“你要说真的毫无保留的相信,那我觉得我可能是做不到的,毕竟我们认识和接触就这么长时间,但是我还是会选择最大程度信任你的,毕竟……你其实可以随时抛下我自己离开的,但你一次都没有做这样的事情。” 林深在邵锦兰的眼睛里看到了真挚,尽管黑夜下一切都显得有些朦胧。 于是他松开了邵锦兰的手,抬起胳膊朝前一指,道:“那从现在起,你就一直往前走,顺着我们来时的这条路往屋子的方向走,我就跟在你身后,但是……不论发生什么状况,你都不要回头看,就慢慢往前走就好了,你能做得到吗?” 一瞬的疑惑在邵锦兰的脸上闪过,但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选择了相信,那就不要有太多的疑虑。 “深哥,你该不会是……”田松杰说着,伸出右手往前虚空抓了一下。 看到林深点了点头,田松杰露出了不是太赞同的表情,可现下的情况他们确实已经没有更多的选择,那也只能冒险试一试了。 信任这种东西在有些人身上很微妙,也许前一秒还信誓旦旦地承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相信对方,但下一秒很可能就会因为一丁点改变而产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田松杰也不是不信任邵锦兰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的方式太冒险。 嗒嗒。 邵锦兰迈着稍显紧张的步伐往前走了两步,她缓缓回头看了一眼林深,然后又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林深静静地跟在她后面,盯着她的后背,接着伸出左手轻轻压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邵锦兰的紧张感顺着手掌传递到了林深那里,他就用手指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跟着对方的脚步缓缓一步一步往前。 “你现在,能听到几个脚步声?” 邵锦兰缩起肩膀,深吸一口气,才缓慢回答,“三……三个。” “跟你的频率是一样的?” “对,”她点了点头,“一模一样的频率,但是你的脚步声轻重跟我的还是有差别的,所以我感觉是能分辨出来的,但是另一个声音,我就不知道了,你现在就在我身后,那么这个多出来的声音到底在哪里跟我一起走?” 林深不语,他的右手缓缓接近邵锦兰的后背。 以这样的距离和这样的方式去触碰一个女生的后背,是他之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和尴尬,但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了。 “没事,你继续往前走。” 他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跟邵锦兰说着,尽管说不出什么有效的安抚话语,但至少在情绪上给她一些支撑。 邵锦兰依言点点头,按着自己的节奏往前走。 她很紧张,两只手缩在胸前无意识地紧握着。 她努力想让自己不去在意那个多出来的声音,但清晰感觉到林深就在自己身后,反而对这个多余的脚步声产生了更多的关注。 林深双眼集中在邵锦兰后背的中心点上,然后右手手掌缓慢接近,最后贴着她的外套压在了她的背上。 邵锦兰因为林深的动作脚步一顿,在短暂的停歇之后又继续往前走。 她抿了抿嘴,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问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林深继续微微弯着腰,将手掌最大面积地接触对方的背部,接着就看到右手以非常缓慢的速度穿透外套,又穿透里面的衣服以及皮肤,伸进了邵锦兰的胸腔之中。 但那究竟是不是真实的人类胸腔,林深自己也不确定,毕竟他手指感觉到的更像是某种什么都没有的虚空,而不是骨骼与内脏。 林深耐下性子,将右手一寸一寸地往里伸,就像最开始在薛易航的身体里寻找什么东西的时候一样,也尝试着在邵锦兰的身体里寻找什么。 而很快,他的指尖就触碰到了什么带着黏腻感的东西,明明鼻子不应该闻到任何气味,却感觉到铁锈味从鼻腔里凭空冒了出来。 他尝试着再往里伸直手指,小臂已经有一半没入到了邵锦兰的胸腔之内,如果按照现实的情况,他的手早该从另一个的胸前对穿出来了,而邵锦兰依旧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带着紧张按照林深说的继续往前走着。 咕啾。 他想他应该是捏住了什么东西,但那手感绝对不好,带着粘稠感的液体沾在指腹上,然后顺着两指指尖的指缝流淌出来。 接着他感觉到的就是一股突然袭来的抵抗,那东西像是猛地往里面一缩,要躲开林深的钳制。 这让他心下一凛,再没有更多犹豫,直接抓紧用力朝外一扯。 眼前的画面把跟在一旁的田松杰吓了一跳,他一脚踩在干枯的树叶上发出响声,让神经紧绷的邵锦兰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她一动不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 想要回头去看,也想要问林深些什么,但最终却是什么也没有做到。 黑夜之下,被林深扯出来的东西是小半个脑袋,没有颅骨,也没有眼睛和鼻子,原本还应该完整的下颌骨也像是被锋利的刀削去了一半。 仅存的半边嘴角在被他从邵锦兰的后背里拉出来的瞬间,拉扯着周围的肌肉勾勒出一抹渗人的微笑。 “……嗷……” 不成音调的声音从嘴巴里冒出来,还没吐出下一个字,林深就用力一扯,将半个身子一下从邵锦兰的身体里给抽离了出来。 那是江小桃的半个身体,被用力砸在地面上发出“嘭”的声响,而几乎是同时,邵锦兰的半个身体像是突然瘫痪一般不会动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一个方向倒了下去。 这一瞬间,林深脑海中响起了一个声音。 是当时江小桃摔倒在地上的时候,她口中发出的喊声。 ……吟……嗯? 那是在叫他的名字? 江小桃还活着的时候,知道他的名字吗? 第1101章 谁的伎俩 田松杰眼疾手快地往前伸了一下手,靠自己手上的力量为邵锦兰形成了一个缓冲,防止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狠狠摔在地上。 而下一秒,他就立刻抬头,看向林深的方向。 漆黑的森林里能看到林深白衬衫的背影,还有一个形状古怪的东西被他甩到了地上。 那个画面是何等诡异,原本还算是完整的江小桃以失去大半个脑袋的模样在树林之中徘徊,就已经够奇怪了,此刻只能看到她的半身,嘴角保持着诡异的笑容尝试着从林深眼前爬起来。 交换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林深看着江小桃半边嘴角僵硬的笑容,空空如也的脑袋上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眼睛盯着他一样。 半具身体明显并没有打算将他当做目标,也不想跟他对峙,以扭曲的姿势在地上蠕动着,目标依旧是他身后此刻动不了的邵锦兰。 “……嗷……哦……” 同样的音调从她嘴巴里发出来,听得多了,林深知道那是江小桃求救的话语,可她如今这般模样是根本没有办法救的。 不如说,从发现她在树林里徘徊的那一刻,她很大可能就已经不是她自己了,只是有这么一个执念还萦绕在她脑海中,驱使着她不断发出相同的求救声。 她甚至不惜挤掉了邵锦兰半个身体的灵魂,也要跟着他们回到屋子里去,这要是邵锦兰运气好活了下来回到现实里,本人会变成什么模样? 毕竟许愿人来到这个门后世界,不是像林深这般肉身进入的,所以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意外。 一个身体,两半的灵魂,而其中一半还早已经失去了人该有的理智与控制。 虽然林深同样不知道,丢掉半身的邵锦兰这样从梦中醒来会发生什么事,但眼下的状况他肯定是不允许江小桃再试图与邵锦兰共用一个身体的。 她的这种回屋子的执念,有多少是属于自己的,又有多少是受了这里什么东西的影响,想要带些不稳定因素进入人群中的? 林深没有十足的把握,只能选择把她拦在这里。 不知道是看林深没有给她回应,还是她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那张发音含糊的嘴巴里突然发出了笑声,诡异而尖锐。 邵锦兰背对着林深与田松杰,听到这样的声音,尝试用另一侧的手臂支撑起自己麻木的半边身体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在她摔倒的那一刻,她好像就意识到了什么。 林深之前问她的问题,之后对她的嘱咐,以及她一直听到的如影随形般的脚步声。 并不是什么东西一直跟在她的身后,而是直接跟她重合在了一起,这样才能做到步伐的频率与轻重都是一模一样的。 “深哥。” 田松杰走到林深身侧,看着脚下因为发出笑声而动作抽搐怪异的江小桃的身体。 林深右手握紧拳头,陷入了短暂的思考。 回去给邵锦兰找被挤掉的半身?可又该去什么地方寻找? 这是一种骗他们再次返回的伎俩,浪费他们的时间,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如果此刻丢下江小桃的这半边身体,背上邵锦兰尽快回屋子,那这诡异的东西会不会又像之前一样悄无声息地瞬移到他们的身后,又做一些他们没办法防备的事情? 邵锦兰此刻缺了半身,如果江小桃还想,那极有可能随时都能重新挤回身体里去。 想到这里,林深呼出一口气,伴随着在黑夜中震动的脚步声弯下腰,右手直接捏住江小桃的半边嘴巴,手指扣进了骨肉之中发出咕啾的声音。 他几乎能直接摸到江小桃喉咙里柔软的气管与食道,这种感觉着实奇怪,但他不能松开手,一直到听到铁链的声音响起,一直到——面前还在扭动的身体突然之间停止了动作,变得僵直。 巨大的怪物几乎是同时在不远处与他们擦身而过,蒙蒙亮起的天空和随之移动的雨水逐渐停歇,白色的雾气升腾起来,田松杰皱着眉头环视了周围一圈。 “深哥,不对劲啊,我们要对付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的目光随着晃动的树木向远处看去,那是怪物离开的方向,“在那间屋子里的时候,觉得这个庞然大物是最大的威胁,江小桃与它或许发生了对视从而被杀死了,可是我们真正走到外面来,它却一次也没看也没有在意过我们,反倒是周围其他的东西产生出了比它还要浓重的威胁感。” 天光亮起,是怪物陷入沉睡的标志,田松杰面朝着那个方向,继续说道:“是屋子的关系,还是那些木头娃娃的关系?对外面活动的我们视若无睹的怪物,通过那栋房子把我们看成了什么东西?了江小桃是又是因为房间里没有木头娃娃,所以没能看到怪物而出的事,这……好奇怪啊。” 林深甩了甩粘在手上的血肉,又拿了一片树叶讲究地擦了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侧躺在地上,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的邵锦兰,压低了说话的声音,“我也有过这样的疑惑,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先回去,搞清楚那些木头娃娃究竟是什么,结合在通道里的发现,或许能够知道些什么……我现在在想的是,江小桃的这一着是完全出自她本能的行为,还是被某种东西影响之后,带着什么目的对我们的阻拦和拖延。” 他眨了眨眼睛,朝通道所在的方向看一眼。 此刻面前已然是白雾无声地升腾起来,能见度变得甚至比黑夜的状态下还要恶劣。 “逼我们回去把邵锦兰的半边身体找回来?浪费我们的时间想要做什么?”林深微微皱着眉头,“搞不明白,现在只能先这样把她带回去了,雾气已经冒了出来,我不确定邵锦兰现在这种状态,精神上又会产生出什么影响,只能先回去再说了。” 田松杰点点头,跟着林深来到了邵锦兰身旁。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让邵锦兰产生了一瞬的紧张,不过在看到林深的脸出现在自己视线内的时候,她心下松了一口气。 “江……江小桃呢?”她问。 林深将她扶起来,把她背到自己身后,拉住邵锦兰那只自己不会动的手臂,回答道:“应该是死了,可能是剩下的半边身体撑不了多久了,白雾起来的时候就突然不动了,虽然不确定究竟是哪种情况,我们还是先返回屋子。” “嗯。” 第1101章 “我”来过 邵锦兰的一只手无力地搭在林深的肩头,随着他行走时产生的晃动一点点不受控制地朝着肩膀外侧滑出去。 林深能听到她抿紧嘴唇暗自用力时发出的声音,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弯下腰,让她自己能够想办法去调整动作。 最终邵锦兰在沉默中用另一只手紧紧拽住了自己不能动的胳膊,环在林深脖子上,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她现在害怕吗?紧张吗? 其实连她自己都有点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了,身体不受控制摔倒的那一刻她确定自己是慌张的,但很快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强制让她冷静了下来一样。 等等,是冷静吗? 邵锦兰皱了皱眉头,看看林深近在眼前的后脖颈,又自顾自地摇摇头。 不如说好像自己瞬间丢掉了些什么东西,变得麻木了?原本身体里该有的某种情感或者是冲动,被抽离了出来,脑袋变得一片空白,以至于明明自己像突然偏瘫一样倒地,却似乎没有办法像普通人那样感受到无措。 可是自己少了什么,邵锦兰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快到了。” 林深平缓的语气让她将视线重新聚焦到了这个充满雾气的树林,往前一看已经隐隐约约能窥视到屋子的大致轮廓。 但她心里并没有自己想象当中的那种迫不及待,那种松了一口气终于能放下心的感觉。 她感觉很怪异,可又说不上来这种冥冥之中冒出来的奇怪感觉,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仿佛之前在屋子里见过的,对话过的那些人,都只像是一个梦境中虚构出来的存在,而只有眼前的林深对她来说才是最为真实和具体的。 忽然邵锦兰感觉到林深顿住了脚步,她尝试着转动身体伸直脖子朝前看,可惜半边麻木的身体让她不能如以前那般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每一块肌肉活动,“怎么了?” 她问的声音很轻,也很小心翼翼。 林深微微低着头看了一会儿,才朝旁边移开一步,留出空间给邵锦兰观察,“……你看那像什么?” 邵锦兰闻言,歪过脑袋顺着林深视线的方向往下看。 只见长着些许野草还潮湿的地面上有些深浅不一的脚印,其中大部分都是脚尖朝外的,显得有些凌乱,能看出并不是同一个留下的脚印。 这或许是他们离开屋子时留下的印记。 而很快,她就意识到林深为什么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了。 那些脚印之中有那么一只,脚尖的朝向是与其它脚印不同的,它正对着屋子大门的方向,距离门边大概只有不到一只脚掌的长度。 “脚尖朝向门口的鞋印……有人来过门口?” 邵锦兰喃喃地说着,开始转头观察四周。 而田松杰此时也已经顺着屋子周边转了一圈,回到他们面前。 他轻轻摇了摇头,道:“别的位置没有看到多出来的脚印,这个脚印应该就是顺着我们出去的方向,从树林里走过来的,然后到门口的位置就断掉了。” 林深和邵锦兰几乎是同时皱起了眉头,这种感觉就仿佛邵锦兰也听到了田松杰说的话一样。 “地面的状况有点糟糕,”邵锦兰又眯着眼睛仔细观察了一番,“不然应该能通过脚印的模样,大致推断出鞋底长什么样的,现在也只能判断出一个大致方向,而且……也没有看到脚印离开,他们该不会开门了?” 说到这里,邵锦兰又自己摇摇头,“也不太对,那个姐姐跟我们约定了敲门的规矩,如果没有敲对的话应该是不会开门的,那还能到什么地方去?” 林深闻言直起身子,尝试着朝屋顶上观察。 然而不管是门前还是墙壁亦或者是屋檐,都看不到有攀爬或是触碰的痕迹,一个单独的脚印就这么在门前消失了? 他心中不自觉地响起了警铃,如果面前出现的是一整对的脚印他或许还不会警觉起来,可这偏偏就只有一只,很难不让他想起刚才从邵锦兰身体抽出来的江小桃的半身。 但是……如果江小桃用自己的半身挤走了邵锦兰的半身,为什么邵锦兰先前还是能正常走路的,而这里只有一个脚印呢? 一堆回答不了的问题在林深的脑海里转来转去,最终他只能呼出一口气,避开那个脚印走到屋子门前。 大门方向没有窗户,如果真有谁在他们之前来过这里,敲响了房门,不管敲击的方式究竟对不对,门里的人会抵不住好奇或者扩散开的不安,尝试用任何方法确认外面是谁吗? 他当然期望谁都不会去做这件事,但他又无法保证,在他们没有观察到的情况下,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一些事情。 一边这么想着,林深一边蹲下身,把邵锦兰放到地上。 她的一只脚一落地,能动的那只手就扶住全是水汽的墙面,调整自己的重心靠近门边站稳,冲林深点了点头。 田松杰站在他的另一侧,转头看着身后的方向。 林深抬起手快速敲了两下,然后停顿,接着又快速敲了两下。 他慢慢屏住呼吸,微侧耳朵去倾听门内的响动,很快就听到了有脚步声靠近,然而门并没有直接在他面前打开。 门缝里传来压抑着的说话声,有好几个人的声音纠缠在一起。 最终,他们听到的是姚正晖略带紧张而破音的声音,“……谁……谁啊?” 林深一眨眼睛,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于是给邵锦兰递了个眼神,又冲着门的方向扬扬下巴。 邵锦兰肩膀靠在门边,用手指了指自己,见林深点点头,才确定了对方的想法。 于是她缓慢深呼吸,把嘴巴凑近门缝的位置,说道:“是我,邵锦兰,我们回来了。” 门里一下子就安静了,甚至能听到脚步声是往后退的。 邵锦兰快速眨眼,低下头看了看林深脚边那个鞋印,又打量了自己不会动的半边身子开始明白了些什么。 “‘我’……来过?” 第1101章 堡垒与陷阱 一股寂静顺着门缝流窜,那种夹杂在风里的不安沿着狭窄的缝隙挤出来,让林深的眉头不忍一皱。 这个方向既没有窗户,门上也没有可以用于观察的猫眼,那么他们—— 之前遇到别人来敲门的时候,靠的是什么东西?他们开门了吗? 如果没有开门的话,现在这种什么都不说的状态又是怎么来的? 林深想着,往后退了两步,接着歪头去观察大门的下方,动作一顿。 邵锦兰注意到他的神情,也顺着林深的视线向下看,只不过她现在身体不能像正常人般活动自如,在尝试了几次蹲下身都没能成功之后,还是只能靠手臂支着墙面控制身体的平衡,等待林深的检查。 林深往门的侧边走了两步,蹲下来将上半身下压,让脑袋尽量靠近散发着泥土腥气的地面,而其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更是向他证明了这个地方曾经站过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发生了异常改变的江小桃。 而眼前这条大约两指宽的门缝依稀能看清楚屋子里的地面,以及一双离门口并不算很远的脚。 而没几秒,同样一张隐藏在黑暗之中,带着惊恐睁得很大的双眼用同样的姿势与门外的林深四目相对时,音量不受控制的惊叫声几乎要把大门都给震开。 邵锦兰吓了一跳,飞快地眨了眨眼睛。 田松杰则也快速以相同的姿势蹲下,朝门里面观察。 只见脸上带着恐惧的闫启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在了地面上,他不知道扒着谁的裤腿,双脚不断在地面上前蹬,然后推着自己往屋子深处躲。 门边的空间太过有限,以至于看不清全貌,或许就是这样,想象在恐惧中不断地蔓延和生长,即便只是林深这张脸,在闫启眼中也变成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不过就在林深准备起身,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第二张脸从门下与他进行了对视。 对方小心翼翼地眯着眼睛,在观察了几秒之后脸上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接着就立刻起身,开门锁的声音传了出来。 “草,卧槽!姚正晖你在干嘛!别开门!!不要开门!” 闫启扯着嗓子乱叫,像是一点也不担心过大的响动又会让怪物苏醒过来一样。 而门前也很快,除却尝试开锁的声音之外,多了些别的相互争执暗自使劲儿的声音。 有人的脚踢到了大门,有的人身子撞在门上,一声一声的响动让门外的人即使没有看到画面,也能通过想象进行一定程度的描绘。 “你们放手,我看到了,是林深!我又没眼花,我确认两遍了!” 姚正晖的声音像是在不断使劲,某些字的咬字在用力的时候稍稍加重。 “林,林深又怎么样?!之前的事你又不是没有看到过,能装得了一个,那肯定也能装第二个啊!” 这一次说话的声音,林深有些许印象,是那个尝试着出来当和事佬结果吃了一肚子气的男人。 这个人的声音离门很近,几乎就是贴着大门的,看起来像是整个人都靠在门上,阻止姚正晖开门。 紧接着,就听到他说:“我都跟你说了,真的别想了!他们俩出去就是死路一条,绝对不可能活着回来的!不如说他们出去就是给我们添麻烦的,吸引些不知道什么的玩意儿来骗我们开门!这要真是能出去的地方,为什么我们不是被人反锁在屋子里,反倒是我们自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呢?醒醒!不能开门!” 邵锦兰听到这里,脑子里最先冒出来的不是愤怒,就好像她真的丢掉了某些感知和情绪,只是下意识地转头去看林深。 这个问题他们两个人应该都思考过,确实如果外面是可以探索的地方,为什么他们这些人醒来的时候会是自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呢? “林深……”邵锦兰在门内的争吵声中轻轻叫了林深。 林深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起身。 “这是不是就是某些人想要的呢?”邵锦兰垂眸思考,“因为外面有白雾,也有随时会苏醒的怪物,那么被困在这里的人为了活命,肯定会下意识找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堡垒躲起来,但或许堡垒本身才是陷阱呢?以怪物的体型,按常理来说破坏一栋房子何其容易,我觉得只要一脚踩下来我们应该谁都活不了,但它没有这么做,或者说它没能这么做,反而是在每次醒来之后绕着房子不断行走,像是在寻找突破点和机会一样……” 邵锦兰的眼珠转了转,“这房子有什么东西,让它不能够依靠自己的体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但躲藏在屋子里的人或许被它与什么给画上了等号,才导致没有了木头娃娃的房间里的人会成为被攻击的目标。” “合理的解释,”林深点了点头,“白雾的存在与怪物的泪水看上去是相克的,所以我倾向于这两者不是都由怪物形成的,特别是结合通道铁门外没有雾气这一点,某些人把怪物沉睡的位置安排在与看似是离开出口的地方最近的位置,但想要达到那里就必须穿过白雾,又要面对接近那附近时树林里众多尸体的惨状……” 邵锦兰不会动的那只手无力地下垂,随着她调整姿势而轻微晃动,“看到骇人的景象很难有人一点动摇都没有,再加上对于怪物的警惕以及紧绷的神经,雾气对人的影响无形中加深,那么就算有人能够顺利到达那个位置,说不定在意志上早就已经到极限了,或许都没有我们运气好,还能走进通道里,看到另一头那道上锁的门,而且……看到上锁的门又有什么用?那肯定是不会让我们过去的。” 说着,邵锦兰朝门缝的位置看了看,争执似乎还没有停止,姚正晖的嗓音变得越发大了起来。 “我们走出来以后,怪物从未正眼看过我们,甚至我在想,以我们这样的体型差,在它眼中我们真的能成为什么威胁吗?”邵锦兰呼出一口气,盯着周围弥漫的白雾,“要是我脚边走过一只小虫子,我会踩到它也只是因为它太小了我看不见,而不是我跟它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一想,我有个很怪的想法……树林那头的那些尸体,真的全都是怪物的所作所为吗?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可能,是人在树林里失去了应有的理智和冷静,相互之间伤害才——” 邵锦兰说到这里,低头看了看自己,“我变成这样,不也是江小桃的杰作吗?” 第1101章 坏了 咔咔。 咔嗒。 “程莺你干什么?!你之前不也是反对开门的吗,怎么现在突然……你疯了?!” 门应声在邵锦兰面前打开,让她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才又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其实不能像之前那样按照意愿活动自由。 重心不受控制地往后一倾,整个人就倒了下去。 好在林深快速伸出手臂抵住她的后背,才让她在慌忙中伸手抠住了门框,重新贴着墙面站了起来。 门前挤成一堆争执的几个人像是揉成了一个球,咕噜一声往外倾倒,然后又在意识到周围弥漫上来的白雾即将靠近自己的时候,手忙脚乱地往屋子里面钻。 他们的嘴巴里带着叫喊,带着抱怨和紧张,一个劲儿地喊着程莺的名字。 而程莺则是面不改色地打量了门外的他们一眼,朝里招招手,低声道:“快进来。” 姚正晖呼地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脸上扯出一丝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深之后,点点头让开了进门的位置,“好好好,活着就好,没事就好!我说了,我说我看见林深了,你们还不信。” 一直到林深他们进了屋,大门重新关上,屋子里的气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反对开门的两个男人依旧带着一种警惕的目光不断审视林深和邵锦兰,与他们保持着四五步的距离,只要林深往里走一步,他们就朝后退两步。 林深没有去在意这两人,而是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问道:“祁书宴呢?” 听到这个名字从林深口中吐出来,闫启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虽然没说话,但眼睛还是不由自主地朝一间屋子里瞥。 程莺见状,开口回答:“你们回来之前,出了点事情,他现在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出事?”邵锦兰靠在门边,支撑着自己并不平衡的身体,“不会是前面有人来,然后你们开门了?” 闫启身体一抖,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一样,“怎么可能!根本没有这种事!只是发生了点意外的事情,我们都没料到……” “你还在这儿说,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姚正晖转身,拦了一下说话的男人,“俞思远,别这种语气,小程既然都同意他们进来了,那肯定是没问题的啊,你这么问人家姑娘,人家也不一定知道你在说什么,别把你的情绪迁怒到其他人身上。” 俞思远很显然并没有心情吃姚正晖这一套,他朝姚正晖一瞪眼,目光带着极强的攻击性上下打量邵锦兰,“之前门外的东西,说话的时候分明就是你的声音,我们怎么知道现在在我们面前这个又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装的?所以我不同意让他们进来,但是你们……啧,要不是祁书宴现在不舒服,我们也不会被你们压着管!” “不舒服?” “不舒服是什么意思?” 邵锦兰说话的声音几乎是跟林深一起响起的,他们说完又都下意识地看了彼此一眼。 紧接着林深走到邵锦兰跟前,蹲下身在其他人惊诧的目光中把她给背了起来。 “祁书宴现在在哪个屋子?”林深看向程莺,问道。 程莺也被林深的这个举动疑惑到,愣了一下之后才伸手一指俞思远身后的那道木栅栏门,“就他自己之前待的那个房间,不过我看过了,只是很轻微的皮外伤,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变化,但是这里也没有处理伤口的药物,所以只能让他休息一下了。” 林深相信程莺的判断,有经验的人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做任何隐瞒,这对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好处。 但同时他也不认为,祁书宴会是因为这种不大的伤势就突然缩在屋子里没有了行动的人,那对方肯定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或者是注意到了别的变化,此刻在做一些自己的调查。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刚回来还没搞清楚你们正不正常呢,就想往别人屋子里钻,谁知道你们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俞思远横跨一步,拦住了林深的去路。 他看了林深一眼,又微微抬眸去看林深背上的邵锦兰,“还有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她没长腿不能自己走吗?还是说你们这出去一趟,就产生感情谈起来了?” 说到这里,俞思远笑了。 邵锦兰微微眯眼,伸出手就朝俞思远脸前一挥,“跟你这种神经病没什么好浪费时间解释的。” 她的这个动作其实并不是真的想给俞思远脸上来一巴掌,只是只有这么一只能动的手,又还不习惯不会动的半边身子,没有办法那么自如且精确的控制自己的动作。 但在俞思远看来,这个动作就太具有攻击性了。 只见他瞪圆了眼睛,仿佛有一团怒火从心底直窜到头顶,扬起手来就想要做什么,还好被站在一旁的闫启眼疾手快地直接抓住了。 “行了,行了,这不至于,人家又没真打你,你别这样啊!” 而林深直接用胳膊肘顶开挡在面前的俞思远,两步跨到了祁书宴房间的门口,就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被窗外的微光描摹出一道淡淡的轮廓。 对方静静地坐在床上,一只手的袖子高高卷起,露出有几条刮痕的手臂。 那确实是祁书宴,但他似乎对于外面发生的闹剧没有丝毫兴趣,而是低着头看着手里抬着的什么东西。 林深又上前一步,依稀能看到祁书宴的眼睫毛在颤动。 对方的眼珠子在动,像是在观察什么,又像是在思考什么,完全没有停止过,也不像是俞思远说的不舒服的样子。 “祁书宴?”林深尝试着开口。 也许是这一次终于听清楚了意料之外的声音,祁书宴的身形顿了一下,缓慢抬起头,双眼在林深脸上慢慢聚焦,接着眉头就慢慢皱了起来。 “坏了……” 他意义不明地盯着林深的脸,吐出这两个字。 接着聚集在他门前的人都看到,祁书宴慢慢抬起自己没受伤的那只手,手掌心里有什么像沙子一样的东西随着他手部的倾斜扑簌簌地开始往下掉。 这些东西很轻,一部分落在了地面上,而一些则飞扬在空气中,惹得好几个人咳嗽了起来。 第1101章 木头的味道 “坏了?什么坏了?” 俞思远的语气有些紧张,他从门口走进来,挤开林深站到了祁书宴的面前。 接着就见他在昏暗的房间内环视了一圈,似乎又吸入了一些细微的粉末而忍不住轻轻咳嗽起来,于是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鼻子微微躬身,凑到祁书宴脸前。 “你是不是又发现什么问题了?回来这两个人有问题对不对?” “俞思远!”闫启听到这里,忍不住在门口叫了一声。 谁知俞思远“啧”了一下,转过身直接越过林深与邵锦兰去看还在门口的闫启,像是在用眼神警告对方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在这里做老好人一样。 祁书宴没有说话,又或者说他好像根本没有去听俞思远问了什么,那双带着意外的眼睛是穿过对方的肩膀看向林深的。 他依旧保持着抖落了什么东西的姿势,停顿了几秒钟之后,才又抖了抖那只手,接着手指之间相互搓了搓,仿佛在感受那些东西残留在手上的细微感觉。 俞思远同样也看到了这个动作,凑得更近了,“你手上的这又是什么东西,在哪里发现的,跟帮助我们逃出去有关系吗?” 程莺的笑声这时候从后面传来。 俞思远敏感地回头,就见程莺抱着双手往里走了两步,“你就不知道看看现在的情况和气氛吗?你没感觉祁书宴一眼都没看过你吗?自己有点自己的自知之明,不要在这里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好不好?” “你说什么?”俞思远眉头一扭,站直了身子,语气中带着愤怒与近似威胁的意味。 程莺并没有因此退缩,或者有任何退让的表示,而是继续说道:“我只看到一个男人在又经历了两个昼夜交替之后,神经紧绷到了极限,说话方式和行动开始不受理智控制的模样,但自己却一点知觉都没有……你试图从任何一个人身上找出问题,以证明你是最没问题最安全的那一个,屋子里现在的气氛变成这样,你就完全没思考过为什么吗?” 俞思远瞪圆了眼睛,仿佛从程莺嘴里听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话一样。 而原本先前还算是跟俞思远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另一个男人,在听完程莺的这段话之后,脸上也露出了有些不自在的表情。 “傅昂,你那表情又是什么意思?!” 俞思远抬手一指,程莺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无声叹气的傅昂突然挺直了后背,有意将目光避开,看向门外狭窄的过道。 “这什么意思你还不清楚吗?”程莺目光一凛,“原本跟你一个态度一个立场的人,都感觉到你现在精神状况的不对劲了,你就不能尝试着自己安分一点,别再在这里制造不必要的紧张和恐慌气氛了吗?他们好不容易回来,说不定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我们没有办法知道的消息,但你却像是审犯人一样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人家冒险行动,你蹲在这里张着嘴等喂食,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话?” 林深只感觉身旁吹过去一阵风,挡在他与祁书宴之间的人影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身后突然出现的混乱声音,然而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祁书宴究竟发现了什么,又是什么东西坏了。 于是他背着邵锦兰,静静地站在那里,与对方对视。 祁书宴的目光上下打量两人,眼神中的那种审视没有丝毫的掩盖,只不过之前那种带着些许攻击性的情绪收敛了。 或许这个人就是这样,谁也不能说他就是存着绝对的坏心,但他确实是把自己放在了最优先的位置,为此他可以通过自己的判断,选择符合丢弃边缘的队友来为他的猜想做一些证实,从而得到答案的正确与否。 但如果他面前的人不再只是一个用来证明什么的材料,而是能够沟通能够合作,能够给他提供更多线索和帮助的人,那他的态度自然也就会跟着变得不一样了。 林深慢慢垂下双眼,去看祁书宴露出来的手臂,上面几条细细的抓痕确实像是指甲用力划出来的,不过也像程莺说的那样,伤口不深看上去也不严重,甚至有些地方的血液已经开始凝固,堵住了伤口的出血。 祁书宴的手臂还是自然的肤色,伤口边缘也没有异常的变化。 田松杰悄然凑上前去,近距离观察了一番,然后冲林深摇了摇头,道:“看起来确实只是普通的伤口,能感受到微微飘散着一些死气,但完全不足以对人造成什么影响,跟江小桃对邵锦兰做的事情完全不一样。” 林深点了点头,就看到祁书宴微微抬头,目光上移,视线落在了邵锦兰的脸上。 他的神情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离开的时候两个人是走着出去的,回来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对方并没有把自己的这种疑惑说出口,而是从床上缓缓站了起来,超前一步靠近林深,然后将自己的手掌举到林深的鼻子面前。 这个动作的意图十分明显,林深也只是在片刻的思考之后,往前稍微凑了凑,轻嗅了一下祁书宴手掌上的味道。 这一切的发生都极其安静,就显得他们身后还在争执的几人格外的吵闹。 林深转眸,去观察祁书宴屋子里的陈设,发现靠近窗口的一个柜子上并排摆着三个木头娃娃,漆黑的圆眼珠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闻出来了吗?”祁书宴开口,问林深。 林深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被祁书宴踩了一脚的那些落在地板的碎屑,“木头的味道。” “对,”祁书宴用鞋底捻开脚下的粉末,眼睛一眨不眨,“坏掉了,我房间里的一个木头娃娃。”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小,像是不想被其他人听到一样。 林深觉得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祁书宴先前只是说了“坏了”两个字,听上去显得有些没头没尾的。 “你怎么发现的?是什么时候的事?” 听到林深问这个问题,祁书宴再次看向邵锦兰。 “我?” 祁书宴退后一步,重新坐回到床边,摇了摇头,“是你……又不是你……” 第1101章 风化 林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等待着祁书宴的下文,而邵锦兰也同样,目光在对方和地面上的木头粉末之间来回游离。 屋子里剩下的木头娃娃数量不少,但她总感觉那些不会动的眼睛像是带着某种情绪在偷偷窥视他们一样,让她觉得有些浑身不自在。 特别是现在她无法自由行动的情况下,就更觉得寒毛竖起。 林深微微弯下身,将邵锦兰放在一个靠床头柜子的椅子上,长呼出一口气。 “我们听到了你的声音,隔着门听到的,”祁书宴看着邵锦兰,“在你开口之前门被敲响了,不过敲的是一次、停顿,然后快速的两次。” 邵锦兰张了张嘴,“这不就是代表,林深出事了,我活着回来了?” 祁书宴闻言笑了,接着说道:“你也不要怪我说话难听,我当时认为,不管是两个人都没回来,还是只回来一个人,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你,你确实有勇气也看得开,但也仅仅只是如此罢了,所以我第一时间就产生了怀疑。” 邵锦兰脸色一变。 听到这样的话她心里肯定也不是好受的,但又确实没什么可以反驳的。 “姚正晖下意识想开门,我和程莺都没有同意,”祁书宴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门外就那么安静了一会儿,不长,可能也就三四秒的时间,你的声音就响起来了,只是那个声音听起来很怪。” “很怪?”邵锦兰眉头一蹙。 “对,很怪,听过那种收讯不好的老旧录音机吗?你当时在门外的声音就是这样的,虽然你说出了你的名字,也在描绘在树林里遇到的状况,但是你说话断断续续的,有时候字音还含糊不清,就像是一个天生不会说话的人,在努力通过近似的发音模仿正常人讲话一样。” 祁书宴说着,微微弯下腰,用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越过林深的身侧看到门口的几个人,“姚正晖说,如果是林深出事了,你自己一个人回来,因为紧张或者别的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变成这样,是可以理解的……其实从你们出去的那一刻,俞思远和傅昂就觉得没有谁是能活着回来的了,所以他们站在了反对开门的立场上,而我更在意的是,当时站在门外的究竟是什么……” “所以你看了?”林深开口问道,“大门下面那条缝隙。” 祁书宴闻言弯起嘴角,他的目光停留在林深的脸上,像是想从当中看出点什么一样,“对,我看了,但我看到的那根本不是一个正常活人的脚,甚至那只鞋子……” 他停顿了一下,眼睛一眯,“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那应该是江小桃穿在脚上的皮鞋,那只脚踩在地面上,而另外一只脚就像是完全断掉一样拖在旁边,而我们听到的却是邵锦兰的声音?” 邵锦兰听到这里,不自觉地看了一下自己不会动的那条腿,吞了一下口水,没说话。 “就在我想起身的瞬间,有什么东西就从门缝里一下钻了进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祁书宴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自己的手,“那是手吗?大门口太黑了我根本看不清楚,只感觉有什么东西死死钳住了我的胳膊,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在我耳边一样叫着什么,我后来思来想去,感觉更像是在叫我的名字,但当时我根本没空去注意这些。” 说到这里,祁书宴朝门口的位置扬了扬下巴,“程莺反应很快,直接用脚就踩了过来,她好像踩到了什么又好像没踩到什么,至少我挣脱以后再定睛看过去,门口根本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只有手臂上有几道像是抓痕的伤口。” “那门外呢?”邵锦兰问。 祁书宴摇摇头,道:“没有了,我重新低头顺着门缝看出去,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像是什么都没有来过一样,如果那双脚的状况我没有看错,是不可能那么快就完全消失在我视野里的。” 林深的眼睛转了一圈,看了看窗外的大雾,问道:“没有别的什么了?其他感觉到的东西?” 祁书宴沉默,与林深对视。 直到门口的争执声终于是小了下去,俞思远爆发出一声不满的声音,推开其他人回自己的房间里去,祁书宴才终于是眨了眨眼睛。 “有,”他说着摸摸自己的脸颊,“像是一阵风,擦着我的耳朵和脸颊顺着门缝就吹出去了。” 林深不语,定睛去看窗户。 祁书宴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意图,于是摇了摇头,“你想的事情我也想过,所以确认外面什么都没有之后,我把每个房间都仔细看了一遍过来,没有一个房间的窗户是打开的,也就是说,在这种环境下面,屋子里面是不可能有一阵风朝门外这么吹的,但那阵风出现得就是那么突兀,所以我立刻意识到这当中肯定还有什么问题,开始检查其他东西。” “比如说,房间里的木头娃娃?” 林深的这句话音量不大不小,但在逐渐安静下来的屋子里,让还在门口的几人也听到了。 闫启先下意识地又往里走了走,搓搓自己的手臂,“你们……你们在说什么?木头娃娃又怎么了?” 没有人搭理他,也没有人为他解惑,他只是在左右看了看之后,喉结有些尴尬地滚动了一下。 祁书宴又是一笑,看向林深的目光中带上了些欣赏的神色,“是的,毕竟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里还能有什么比它们更明显呢?虽然有了它们我们能在黑夜里听到和看到窗外的怪物,可它们真的就是什么好东西吗?我可是不信的,噩梦的世界里没什么是如此亲切的。” 说到这里,他伸手朝自己的左前方一指,继续说道:“除了你房间的木头娃娃,我记得每一个房间的数量和大致的位置,然后我就发现我房间放在靠近床边的一个娃娃突然像风化一样碎了一半。” 林深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果然发现深色的柜面上沾着些许木头的粉末。 “它莫名其妙就风化了,而其他的木头娃娃一点事都没有,”祁书宴的语气严肃起来,“我看到木头娃娃中间有个空洞,但也仅仅只是空洞,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而我尝试去触碰的时候,它就彻底坏掉了,变成了一地的粉末。” 第1101章 保护我们? 屋子里在祁书宴说完这些之后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闫启睁大了眼睛,默默走到了林深的后面,又像是忌惮什么一样不敢继续往前,只是伸长了自己的脖子,瞥了几眼地面上的木头粉末,然后发出很明显的咽口水的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 他问话的声音小小的,仿佛不敢打破眼前这片寂静,却又控制不住内心的好奇。 “如果照你这么说,江小桃的房间没有木头娃娃,或许就不是一种有意为之的安排了。” 程莺的声音响起,屋内的几个男人都同时回过头去看她。 而她却并没有在注视他们,而是转头望着原本是江小桃待的那个房间,“木头娃娃能够帮助我们看到屋子外面的怪物,但它们存在的意义可能不仅仅只是如此……林深和小邵出去之后,就回来了一个像是江小桃模样,开口说话声音却是小邵的东西,虽然我们没有开门让它进来,但这个过程说不定是有什么意义的,而这个程序在结束之后,导致了屋子里的木头娃娃风化了一个。” “意义?有什么意义?”紧挨着程莺站的傅昂忍不住开口。 没有人回答他。 即使是程莺回眸过来的时候,也只是简单地看了他一眼。 祁书宴沉默着,轻轻点了点头。 林深在原地转了一圈,最终走到了窗户旁的柜子边上,他伸手拿起了放在上面的一个木头娃娃。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不仅吓到了闫启,也吓到了姚正晖,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声想要阻止,然而等他们开口的时候,木头娃娃已经被林深握在手里了。 邵锦兰抬眸望着他,又瞥了一眼地上的粉末,问道:“要想办法敲开吗?” “敲开?!”闫启像是听到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话一样,眼睛突然睁大,两条眉毛都快从额头上飞出去了,“你在开什么玩笑啊,听了程莺刚刚说的那些,很明显这东西有问题,要是弄开的话,我们不会全都完了吗?” 林深不太确定地冲邵锦兰摇了摇头。 至少现在在没有工具辅助的情况下,手上这个摸起来硬度足够的木头不像是能够徒手劈开的模样,那就更不用说会突然之间风化掉了。 或许就像是程莺说的那样,虽然人没有放进来,但这个过程存在某种意义。 那么祁书宴看到的木头娃娃中空的内部,应该真的放了什么东西,而这个东西就是让他们能够看到怪物的样貌和声音,可同时又让怪物误以为他们这些被困的人,跟自己的敌人是同一立场的东西。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最先选择的是江小桃呢? 江小桃的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要说木头娃娃关联最强,那肯定是林深醒过来的那个房间,可怪物只能选择没有娃娃的…… 这当中藏着的东西,难道还有什么驱赶或者是震慑的作用? 要是这样的话,结合他们在外面看到的一切,这些事情由人工造成的可能性就变得更大了。 想到这里,林深把木头娃娃重新放回到柜子上,然后走到祁书宴跟前缓慢蹲下。 他伸出手拨开地面上的粉末,将指尖伸进去转了一圈之后,用手指相互捻了捻,才又把手放到鼻子前面一嗅。 木头碎屑里夹杂着一股复杂又奇怪的气味,只不过这股气味很淡,像是随时都要从粉末上消失一样。 极其淡的香的味道,以及……像是什么东西腐烂发臭的味道。 这些气味与木头原本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显得有些怪异。 祁书宴见状,在片刻的思考之后也弯下身,学着林深的动作捻了一些粉末闻了闻,接着眉毛一挑,道:“腐烂的味道……但是很淡……看起来有可能是中空部分的木头碎屑上留下的气味,要是想知道这里面装了什么,看来只能想办法把它弄开了。” “但是弄开也很危险?”傅昂不安地吸了吸鼻子,“没有木头娃娃是什么后果,我们都看见了,这要是我们弄坏一个,它们不保护我们了怎么办?到时候大家不都得死在这里。” 邵锦兰闻言忽地笑了,她的笑在傅昂看来有些莫名其妙。 “你,你突然笑什么?”傅昂皱起眉头,一脸不理解地上下打量她。 邵锦兰轻轻摇头,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你怎么能保证,这些木头娃娃就是保护我们,而不是害我们的呢?” “你又不是没看到江小桃当时的模样?!” “那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邵锦兰转头,盯着傅昂看,“就是因为我们待在这个到处都是木头娃娃的房间里,才被外面的怪物视为必须要清除的敌人,这与某一个房间里有没有木头娃娃没有关系,而是跟这个屋子有关系?” 傅昂刚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 邵锦兰又紧接着开口,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怪物的身形有多大,从我们最开始在这里醒过来的第一个黑夜就看到了,透过窗户我们根本没有办法看清楚它的全貌,那在它这样的庞然大物眼里,我们这个能容纳好几个人、看起来很宽敞的屋子,对它而言或许就是迷你得不能再迷你的小玩具屋,我们更是跟蚂蚁没什么两样?这里或许全都充斥着木头娃娃散发出来的某种气息,只是江小桃的房间没有木头娃娃所以味道稍微轻微一些,而如果它厌恶这种我们感觉不出来的味道——” 她的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到傅昂的脸色变了变,才又吸了一口气把话说了下去,“它也不过是选择了一个相对对自己影响较小的人下手,但并不代表它会认为待在这个地方的其他人就是无关的,而你也看到了,祁书宴房间的木头娃娃风化掉了一个,你们没让进来的那个人影也只是消失在树林里,谁也不能保证它就死了,那下次呢?如果它再来?如果这种行为存在某种意义,又有一个木头娃娃风化,直到谁的房间变得跟江小桃的一样,又会发生什么事?” 话音彻底落下,这一回是姚正晖的脸色发绿,而他也明显感觉到傅昂转头看自己。 谁都知道,现在房间里只有一个木头娃娃的,就是姚正晖。 第1101章 拖住脚步 “可,可你说的这些现在也只是猜测不是吗?”傅昂清了清嗓子,往前走了一步,“但至少我们现在能确定木头娃娃确实可以帮我们规避怪物,至于其他的……它们和怪物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那是它们的事情了。” 说着他伸出手,指着林深,“但要是把木头娃娃敲坏了,破坏了屋子里存在的某种平衡,我们再也得不到庇护,那不才是死路一条?怪物又不会说话,你怎么能确定你的推测就一定是正确的,我觉得……我觉得在现有的情况下,还不值得冒这样的险。” 邵锦兰这一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在情绪上就产生极大的反应。 她只是抬着眼,静静地看了傅昂一会儿,然后才像是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朝林深的方向递了一个眼神。 或许是预想着傅昂说完这段话,邵锦兰会用何种激烈的态度去反驳,而此刻看到过于平静的这个齐刘海的姑娘,反倒是让程莺和祁书宴有些意外。 他们的目光有意识地停留在邵锦兰的脸上,又扫了一圈她看起来并不灵活的身体,都不自觉地皱了一下眉。 “如果这就是为了拖住我们脚步的伎俩呢?”林深接过了邵锦兰的话头,看向傅昂。 “你想说什么?” 傅昂对林深显得有些警惕,连脚步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确认周边都是自己比较熟悉的人之后,才开口问了这样一句。 林深眨了眨眼,继续说道:“这里没有任何的文字规定,也没有任何的暗示,说存在于这个屋子里的木头娃娃不可以移动位置?” 傅昂的眼珠子转了转,点点头,“所以呢?” “我们最开始都不知道这些木头娃娃是什么作用,不是吗?”林深的视线越过傅昂的肩头,看向外面,“是因为正巧有了江小桃的那个房间,并且在她出了事以后,才知道木头娃娃可以帮助我们听到怪物的声音,并且看到怪物的模样的,也就是说在这个没有任何提示的地方,任何人被困在这里都需要经历这样的过程,才能发现这一点。” 傅昂皱着眉头,应了一声。 “而如果这种情况下,不论是我们还是其他被困在这里的人坚信,只有一直待在这个屋子里,靠屋子里存在的木头娃娃规避怪物的视线,才能够找到生路的话,”林深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转头有意地看了一眼地面上的粉末,“那么面对死去的人重新找上门,并且还会让一个又或者不确定数量的木头娃娃风化的情况,会做什么?” 林深看到傅昂垂下眼眸,而姚正晖也几乎是同时开始了思考。 闫启的目光下意识地在窗前的木头娃娃上游离,吸了一口气,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谁都不会希望减少的是自己房间里的木头娃娃,毕竟那意味着,数量减少到一个都不剩,那么自己就会成为下一个遇害的目标,这样的话会不会有人就要开始尝试,从木头娃娃最多的房间移动娃娃出来放到自己的房间呢?而在这里不去试着做一下,证明自己的猜想,也没有人知道木头娃娃移动到别的房间会不会有副作用……” 林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目光在门口几人身上游移,“如果没有,针对娃娃数量的争夺必定会上演,毕竟娃娃的风化就现下的情况来看是没有规律的,不是按照房间内由少到多的数量开始碎成粉末的,那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谁都希望自己房间里的娃娃要是最多的,而如果移动娃娃是不被允许的,是会发生不可测情况的,那么就会演变成对房间的争夺,这种情况下原本就待在木头娃娃最多的房间里的人,会轻易让出来吗?这个人在其他人眼里会不会变成阻碍大家活下去的障碍?会不会变成所有人想要解决掉的目标?” 傅昂听完这段话,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林深的身上。 林深只是平静地回看对方,没有丝毫的躲避。 如果他和田松杰没有来到这里,那么那个娃娃最多的房间,最开始被所有人觉得有问题并且避讳的位置其实是空着的。 那么这种对于没有原本的“持有者”的情况下,对于这样一个空房间的争夺或许情况会要比他说得更严重,更不可预估。 至少房间里如果原本有人,在一定程度上,困在屋子里的其他人还有一个共同明确的清除目标,在得出结果之前都能够齐心协力相互合作。 要是运气好,有人在这个过程中意识到不对,也许还能挽回什么。 但房间如果一开始就是空着的,那么这个屋子里的每个人彼此之间,说不定就都是互为敌对的关系了。 “那……那我们就不能,所有人都一起待在那个木头娃娃最多的房间吗?”闫启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语气有些不确定。 祁书宴在这个时候特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那这不也跟林深最开始说的一样,同样是在拖住我们的脚步吗?只要我们完全坚信木头娃娃带给我们的警示和安全感,那么我们就会坚信只有这个地方是安全的,永远也不会出去,永远耗在这里,可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祁书宴的手指敲击了几下床沿,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没有帮助我们生存下去的任何物品,只有能规避怪物的娃娃,这有什么用?我们的身体还在现实世界里沉睡,再强的身体素质不吃不喝一直睡下去也迟早会出问题,要是屋子里没有生路,我们就耗死在这儿了……找不到出去的‘门’,我们是醒不过来的。” 林深轻轻点头,“屋子里的木头娃娃为什么会这样安排呢?如果怪物厌恶我们这个屋子里散发出来的气息,那么又是谁做的这样的安排?有人有意制造了完全没有娃娃的房间,也同时提供了一个木头娃娃数量极其异常的房间,想要的难道不就是这样的效果吗?” “所以——你觉得这是人为的?”程莺眯了一下眼睛,将肩膀靠在门框边,“你们在外面都看到什么了?” 第1101章 冒险 在外面究竟看到了什么? 听到程莺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原本下意识还想说点什么的闫启和傅昂都默契地闭上了嘴,他们先回头看了一眼程莺,才将目光完全放在了林深与邵锦兰身上。 那两双眼睛里透露着一种不安、紧张,以及很明显的不信任,就好像他们要根据林深和邵锦兰接下来说什么样的话,再来判断是否要采信,又是否要以此为依据改变自己的想法和决定。 而祁书宴也同样,双手合十相互握拳,抬眸静静等待着。 邵锦兰看了看林深,见对方给自己眼神示意,于是直接开口说道:“我们看到了一个石头造的通道,一头连通着我们这边,另一头连通着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小路,视线受阻没有办法看到,但是整个通道的高度比这屋子的大门还要矮,内部也比较狭窄,往里延伸还有一定的弧度,不管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应该是建造起来给人通行用的。” “这里还有其他人?!”闫启的音量一下子提高。 不知道是被讨论的话题吸引,还是单纯觉得这边吵闹,俞思远有些不耐烦的脸从程莺与姚正晖身后冒了出来,双手叉腰远远地站着,一句话也不说。 林深摇摇头,道:“我们这边或许就只有我们几个人了,但通道的另一头说不定真的是有什么人的,而且我觉得或许跟建造这个房子,并在屋子内部安排木头娃娃的有脱不开的关系,怪物的体型相较于这些建筑都过于庞大了,这些东西肯定不会是它弄出来的。” 傅昂眨眨眼,往里又走了一步,“那通道另一头呢?你们没去?” “我们当然想去,”邵锦兰转眸直视着对方,“但是那道铁门上挂着锁,是被锁死的状态,还贴了不少不知道干什么用的符纸一样的东西,我们手头没有任何可以用的工具,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没有办法把那道门打开,要是真能过去我们早去了,毕竟——”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有意地停顿了一下,发现吸引了几个人的注意力之后,才又继续说道:“透过那道上锁的铁门我们可以看到对面小路很清晰,即使是白昼的状态下也没有弥漫的大雾,而我们在通道里前进的时候没感受到什么高低差……” “所以你们是觉得,通道两头的外部环境是相连的?”程莺摸了摸下巴,思考起来。 邵锦兰闻言点点头,道:“对,有限的范围内看到的是差不多的树木和林子,那一头还在地面上铺了一条石头的小道,我们觉得通道两头的树林都是同一个,但那一头可能用了什么方法把白雾阻拦在了我们活动的这一头,没有波及出去。” “或者说,是对面做了什么布置,我们所在的这个方向才会产生出了白雾。”林深紧跟在邵锦兰后面补充。 祁书宴轻点着食指,目光扫过自己的屋子,直到视线落到窗外的大雾之上,“那白雾是什么?” 听到他问出了这个关键的问题,邵锦兰咽了一下口水,摇了摇头,“不知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铁门的缝隙太有限我们几乎看不到两边有没有设置什么东西,但这雾气肯定是有问题的,越是靠近通道口的地方,就会看到越多的尸体碎块,吸入白雾之后感觉心神就会受到自己感知不到的影响,极有可能说出或者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来,我觉得雾气就是为了这样存在的,防止我们想办法顺利逃出去。” 傅昂听到这里,脸色白了白,他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忍不住说道:“那这不还是证明外面很危险吗?” 俞思远在后面冷笑了一声,像是某种附和。 邵锦兰完全没把他们的这点动静当回事,而是盯着傅昂看,说道:“一点风险都不想承担,就想着能够安然离开这个噩梦世界,世界上能有这样的好事吗?还是说之前你经历过的地方太顺利了,又或者是全靠抱队友大腿了,这点认知都没有?” 这话说得傅昂有点气,但又没法从中挑出什么毛病来,只能看到他的两个鼻孔因为一瞬的愤怒而扩张,却没有说出足以反驳的话来。 “白雾的影响,有能够控制的手段吗?”祁书宴不在意这些,而是开口问了一句。 邵锦兰摇头,她快速瞥了林深一眼,像是在思考什么,随后才回答道:“不确定,但我觉得如果能在最大程度上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产生过大的起伏,努力保持理智与冷静,说不定白雾的影响会受到抑制,但说是这么说,这么抽象的事情要怎么去做怎么去控制,就很难具体化了,毕竟任谁看到树林里的状况都很难不产生一点动摇的。” “那你这说了有什么用?” 俞思远不愉快地“哼”了一声,像是又没了倾听的兴趣,直接转身就消失在了门口的位置。 邵锦兰很想摊开双手无奈地耸耸肩,但她在下意识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才会又后知后觉自己的半边身子已经动不了了。 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体会过身体不自由的感觉,所以即使在已经知道自己不会动的情况下,脑子的意识还依然停留在“自己还会动”这件事当中,一时半会儿无法完全适应和理解。 祁书宴听完只是微微点头,他没有对邵锦兰的话做出任何肯定或是否定的回答,只是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看向林深,“那地方或许就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出路,那么冒着被白雾影响的风险或许也应该去试一试,但现在有个问题——”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林深双手背到身后,眯了眯眼睛,“就算我们去到了那里,也没有办法打开那道封住的铁门,铁门很厚实,不是靠几个人的力量就能简单撞开的,如果找不到打开铁门的办法,去了也是白去。” “对。”程莺同意地点点头。 姚正晖脸上的表情为难,左看看右看看,“那怎么办?就算是通道对面有人,而且假设真的就是那些人把我们困在这里的话,对方肯定也不会为我们开门的,这里又没有任何可以借助的工具……” “所以我有一个冒险的想法。” 林深说着,转过身,看向程莺和姚正晖。 第1101章 献祭与镇压 这句话在房间里轻轻回荡,傅昂和闫启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带着不安地往后退了两步,一直到差点撞到程莺,才被迫停了下来。 “冒险?” 祁书宴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虽然他的尾音是上扬的,像是在反问,但从表情上看似乎已经知道林深接下来想说的是什么了。 这里的人没有真的不会思考的傻子,就算不知道具体要做什么,心中的警铃也早已经响了起来。 姚正晖的五官不自觉地皱到了一起,他的喉结不断滚动,像是在吞口水,捏着钥匙的那只手来回搓着,同样也是一种不安的表现。 林深吸了一口气,在把周围几个人的神情都观察了一遍过来之后,才缓缓开口说道:“我们发现的不仅仅是往外的通道,还有一张位于通道中心的供桌,走到那附近的时候还能闻到香燃烧完之后没有散掉的气味,至少证明上一次有人到那个地方,应该也是不久之前。” 程莺的眼眸一动,说道:“那就有可能是把我们‘送到’这个地方的时间点?” “对。”林深点头。 闫启眼珠子抓着,揉了揉鼻子,“什么叫把我们送到这个地方?进入噩梦世界,不都是闭眼睡下去的瞬间,再睁开眼睛我们就已经在这个屋子里了吗?根本不存在他们送不送的问题啊。” 程莺闻言,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这小小的动静,就让闫启一缩脖子变得有些拘谨,“怎,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 “我们应该是有身份的,”祁书宴代替程莺开了口,“如果之前的经历里你也有仔细观察过,就会发现我们并不是突兀地凭空出现在任何一个噩梦世界里的,特别是在跟这些世界里的npc接触的时候,我们身上都被赋予了某种职位、身份,所以即使是睁眼就在这个屋子里醒过来,也同样应该是有身份的,而且对于那样一群现在还未曾谋面但造成如今局面的人来说,是存在前因的。” 说着,祁书宴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不断地画着圈,“每个噩梦世界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但这个空间在按照自己的规律运转着,如果有意去深究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出其中一些关键的原因,了解到隐藏在背后的真实,只不过我们没有那么大的资本去试探,这是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所以很多时候都不会去纠结这背后究竟有什么东西,只要逃出去就好了,但眼前的状况——”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手臂上已经逐渐凝固的伤口,重新站了起来,“除非我们主动搞清楚这里的前因后果,否则估计是找不到出去的方法了。” “这……这怎么会?”傅昂瞪圆了眼睛,他盯着祁书宴的脸,似乎希望对方突然表情一转,告诉自己这是在开玩笑。 然而祁书宴的表情没有变好,反而又严峻了不少。 很显然,摆在眼前的状况并不是他期望看到的。 如果一切的起始和结束都可以在这个屋子里完成,那么他依旧可以使用跟最开始一样的方法,逐步引导大家排除掉自己不确定的选项,从而在屋子里活到最后一刻,找到出去的门。 可现在突然出现在门外的已死之人,加上随机风化掉的木头娃娃,以及林深他们带回来的线索,让他不得不直面眼前的现实。 或许他们的敌人并非那个徘徊在屋子外面,可能随时会杀死他们的庞然大物,而是与他们身份相同的,某些做出这样安排把他们困在这里的人类。 这种情况下,在这个没有任何可利用之物的屋子里,干等只能意味着死亡,而屋子外面的怪物看上去又不像是能够正常进行语言沟通的,毕竟,人类能跟蚂蚁无障碍地沟通对话吗? 那么放在他们面前的选择,就只剩下找出这个地方的真实,踏出冒险的这一步,利用某种方式逼迫铁门那头的人有所行动,他们才有机会从这个地方逃离了。 这是绝对冒险的举动,如果不是没有办法,祁书宴肯定是不愿意去做的。 林深心里当然也清楚,如果此时此刻他没有站在这里,屋子里只剩下这些许愿人,他们也许也会有人冒险从外面带回来这样的信息,可这当中又能有多顺利呢? 通道口附近那副地狱景象,初看或许觉得会是出自怪物的手笔,可万一是受了白雾的影响,从而在外面相互残害最后曝尸荒野的许愿人自己做的呢? 并且那些死去的人或许在这个地方并没有算完全死去,他们会伤害和掠夺当时可能幸运逃脱的队友,借用他们的身体或是声音重新回到屋子前,不论开门也好,不开门也罢,都会消磨掉屋子里的木头娃娃,从而把剩下的人逼入绝路。 然后……就会发生林深之前猜想的那些争夺、冲突的事情。 他想到这里,吐出一口气,继续说道:“那里不仅有供桌,桌子上有一张写了名字固定在木框里的纸,而那附近的每一块石砖上也都刻着不同人的名字,同时我们走到通道另一头铁门那个位置的时候,台阶上摆着的香炉里也同样全是刻满名字的牌位,这给我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他们在用这种法子,用那些人的献祭在镇压什么。” “外面那个怪物?”姚正晖干哑着嗓子问道。 林深点点头,道:“我觉得是,怪物或许和我们一样,走不出这个白雾弥漫的林子,但白雾之外的那群人似乎也没有一劳永逸的办法直接解决掉这个怪物,所以在这种献祭和镇压之后,采取我们眼前的这种方式在消耗什么的感觉,毕竟——” 他说到这里,转头去看窗边的木头娃娃,众人的视线也随着他的动作看了过去。 “木头娃娃的数量即使很多,但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对于这些人来说,是不是到达了某个时刻,这些东西全都消耗完了,他们就能达到他们的目的了?只不过,这个过程里,又要以什么样的理由,牺牲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人才能完成?” 第1101章 谁是怪物 这瞬间屋子里的寂静是谁都不想的,特别是众人在听完林深这么说,带着一种想法和倾向再有意识地去看祁书宴房间窗边的木头娃娃时,感觉那一双双圆溜溜的黑色眼珠之中像是潜藏着什么一样,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姚正晖往门旁边退了一步,就好像是怕被木头娃娃看清楚自己的长相一样。 而傅昂微微梗着脖子,有些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心里虽然清楚地知道林深说的这些东西认真地讲,其实是无凭无据的,毕竟现在也没有出现娃娃真的对他们有害的倾向,可他也不敢冒着险去做那个提出这种质疑,并且尝试验证的人。 于是傅昂转头朝门口的位置看去,似乎是想寻找俞思远,在发现对方早已不在门口之后,才露出一个些许为难的表情,然后强迫着自己放弃了这个想法。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祁书宴有意识地越过地面上木头粉末,转身走到窗边,将两个木头娃娃的脸朝向窗户外面,“毕竟我们经历过的昼夜快速交替,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正常的时间变更,更像是跟怪物的醒来与离去有关,但如果是体型如此庞大的怪物,捏死我们就像捏死一只虫子一样轻易,它为什么只在这样有限的范围内活动?” “而且它何必呢?”程莺把祁书宴的话头接了过来,“明明看起来一脚就能把房子夷为平地,却在每一次黑夜到来的时候,都绕着这栋房子不断寻找,像是在找寻某种它可以突破的漏洞或者是机会一样,从这一点也能看出,这里有什么东西对它产生了禁锢,那么林深他们看到的东西很有可能就跟这种禁锢的源头有关。” “可,可是……” 闫启吐出两个字,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然后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之后,一下子又变得有点不自在,连连往后退了两步,后脚跟“嘭”一声撞在柜子上。 这响声吓得他直接无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像是害怕惊动什么不能惊动的东西一样,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不断左右观察着,气都不敢喘一下。 一直到房间里的安静以及别人的注视让他有些难耐,闫启才带着些许尴尬慢慢放下了手,犹豫着说道:“可是……这个方向真的对吗?就,就是说如果林深他们看到的铁门对面,真的有什么人的话,那,那也是人?也还没有证据证明,是这些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把我们困在这里的,又或者说,是别的怪物呢?只不过身形大小跟我们差不多,又……又或者比我们还矮小,但是它们手很灵活,所以,所,所以建造了这些我们看见的东西……” 他的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一方面是本身就没有什么底气,另一方面是,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让他感觉话卡在喉咙里,挤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觉得,如果对面跟我们同样是人,是不会害我们的?”程莺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说出了闫启想要表达的东西。 闫启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在其他人脸上寻找赞同的神色,然而他等来的是祁书宴的一声冷笑。 “怎,怎么了?”他问出这句话,又下意识更贴紧柜子,不敢看祁书宴,声音如同蚊蝇一般。 “有谁规定了噩梦的世界里,就一定是非人的东西伤害我们,而其他同类就不会呢?”祁书宴缓缓抬眼,盯着闫启的双眼,“‘怪物’这种称呼真的仅仅只局限于,长相和体型脱离我们常识的存在吗?如果你觉得,还没能证实存不存在的这些人,对我们是没有伤害意图的,那么我们究竟是怎么被送到这样的地方来的?” 祁书宴的眼神似乎让闫启有些难耐,这当中的质问带着强烈的情绪和攻击性,让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而确实还没有等他挤出声音,祁书宴的话就像是雨点般朝着他砸了过来,“我们是谁,这还是现在一个未解的问题,这个问题或许不重要,但又或许非常关键,至少我认为如果‘我们’是神智正常,并且认知和判断健全的人,看到这样一个有着明显异常的地方,真的会一丁点防备也没有就往里面跑吗?” 说着,祁书宴伸出手指着林深,“甚至‘我们’这些人,需要打开那道贴着符纸的严实大门,看到台阶两边摆放着的香炉里插着写满名字的牌位,还要看到供桌,看到石砖上刻着的名字,走出来还要面对树林里异常的尸体碎块,依旧觉得没有任何问题,然后不带一丝疑惑和警惕的,穿过几乎看不见东西的浓雾,到达这个地方?” 祁书宴把这条路描述得越清晰仔细,闫启的脖子就越是往里一缩。 这样一通说下来,他确实觉得自己的想法反而显得有些离谱了,除非他们这群人的身份都是些傻子,是那种容易轻信别人,没有完全自主判断能力,在智力上存在明显缺陷的人,否则就像祁书宴说的那样,一路过来一点警惕心都没有,还能在这个屋子里睡着吗? 想到这里,闫启突然一愣。 他下意识地挺直后背,目光快速扫过林深,落到了祁书宴的身上,“那,那门呢?不管是大门,还是房间门,不都是从里锁上的吗?如果‘我们’是被送进来的,为什么还要做这样的事?” “你的脑子是真的被糊住了还是怎么样?”邵锦兰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难道忘记了我们最开始在这个屋子里醒来之后的举动吗?难道不是我们也觉得,面对外面漫天的白雾还有围着房子行走的怪物,下意识地认为这个它无法侵入的房子像是某种安全堡垒,然后自己把自己关在里面不出去的吗?可是话如果说到这里,不就又回到林深刚才说的事情上了吗——” 邵锦兰朝林深的方向扬扬下巴,继续说道:“屋子里的娃娃数量是被有意安排过的,江小桃的房间不存在任何一个木头娃娃,这可能就被怪物视为一个可以侵入的突破口,而我们躲在这个房子里,又被怪物与某些东西画上了等号,那它就必然会从没有娃娃的房间开始,杀死我们当中的第一个人,然后造成我们现下的局面。” 第1101章 横竖都可能死 听到话题又重新绕回到了上,闫启的面色白了白。 他动作有些迟缓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好像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有眼珠子在小幅度地颤动着,像是在不断咀嚼几个人说的话。 而到了此刻,他似乎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的想法和说出来的话,多少显得有些可笑了。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没有发生这样离奇诡异的事情,人与人之间都可能存在这样或那样的冲突矛盾,从而引发一系列的伤害与设计,又何况是在这种极有可能有来无回的噩梦世界呢? 下意识地觉得同为人类,就不会伤害同类,这种想法有些太过单纯幼稚了。 于是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闫启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对上其他人的目光,用干涩的嗓子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林深说的冒险,又是做什么?” 听到话题重新回到了自己这边,林深才从刚才那种近乎旁观的角度里抽离出来,说道:“我想做一些,破坏这种禁锢,打破这个地方平衡的尝试。” 听到这句话,姚正晖的脸色变了变,从门边露出大半张脸来,“林深,你,你的意思该不会是真想要……” 他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在吞咽口水,还是因为紧张而突然想要打嗝,只能硬生生地憋下去。 这期间没有人说话,像是都在等待这样一个人替他们开口。 而姚正晖也确实没有想那么多,直接把剩下的半句话说了出来,“……把木头娃娃想办法弄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但……但问题是,这样我们会安全吗?破坏了木头娃娃,这房子就算只是暂时的,那还能为我们提供庇护吗?” “我们迟早是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林深平静地回答他,“既然这地方是有人有意设计,让我们驻足停留的空间,那想要离开我们终归是要走到树林里去的。” 他短暂地停顿,就看到姚正晖接着想要开口,于是抬手打住了他的话,“和你们感受到的一样,我跟小邵在树林里同样也经历了两次昼夜的交替,但怪物一次都没有注意到我们,而是在每次能够行动的时候,就目标明确地朝着房子的方向走了,如果它真想杀死我们每个人,为什么没注意到我们这两个几乎没地方可躲的人,反而去找你们这些被房子‘保护’着的人呢?” “它分明知道,这个屋子有什么影响它动手的禁锢,它每次都只能绕着房子找来找去,找那样一个可以触碰的突破口,为什么不选择两个在外面毫无措施和手段的我们呢?这甚至是不需要什么思考能力的,就算是凭借野兽的本能也可以判断出来的东西,所以我才会倾向于认为,怪物针对的并不是我们任何一个人,而是跟这个屋子以及建造这个屋子有关的人,我们只是因为在这里,染上了某种相同或相似的气息,被它判断为是一类人,可只要我们从那道门走出去——” 林深说着,朝门口的方向一抬手,姚正晖下意识地又朝旁边挪了半步,“我们或许就不被它认定为是同伙了,但这终究是不够的,前面就说过通道那头光靠蛮力是无法打开的,而且铁门对面的那些人究竟什么样,他们又拥有什么样的工具和手段,我们都无从得知,我觉得我们在毫无准备并且也真的没有任何东西辅助的情况下去到那里,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对方既然把我们放到了这里,肯定是不会轻易开门的,而且那种状态下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我们又会面临什么?” 面对林深的问题,姚正晖先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紧接着傅昂和闫启也跟着摇了摇头。 屋子里没有足够的光线,阴影让几人的脸色显得越发难看。 “所以我才说想要做点冒险的尝试,打乱这个地方的一些东西,”林深往窗户口的方向走了几步,越过祁书宴的肩头看向外面,“既然他们在这里搞了东西禁锢住怪物,那肯定是需要时刻观察的,如果这个地方出现了问题,出现了不对劲的情况,为了安全起见肯定得来看看的。” 林深眨了眨眼,瞥了一眼一直盯着木头娃娃打量,似乎想要从中感受到什么的田松杰,才又继续对其他人说道:“这地方没有什么先进的监控设施,否则这个屋子里怎么的也应该装上的,通过监视来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能更切实有效地掌握现状并制定策略,但这里没有,要么说明他们没有这个条件,要么说明这里的时代不支持这样的东西存在,那我们不就正好利用这一点,制造出一些混乱来,逼铁门对面那些人主动打开上锁的大门,给我们提供逃离的可能吗?” “而如果怪物是将他们视为敌人的话,我们同时不是也可以利用它来限制对方的行动吗?” 林深说到这里,抓起柜子上的一个木头娃娃,用一种几乎不带感情的目光盯着那双圆溜溜的眼睛,仿佛能透过颜料涂抹出来的眼中看到里面藏着的什么秘密一样。 此刻的娃娃静悄悄的,不像黑夜来临时那般骚动。 可它们终究只是能制造一些不安的响动,让被困在这里的人产生紧张焦虑的情绪,却并不能实际做什么,那这不是正合适吗? 林深想到这儿的时候,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他像是感受到木头娃娃内部藏着的某种东西,惊恐地瑟缩了一下,这种没来由也解释不清楚的感觉让他更加确信,他们得打开这东西的身体,好好地看看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而这对他们离开,绝对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那就开,我同意,”程莺抬起一只手示意,“横竖等着我们的都可能是死,那肯定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对不对?” 第1101章 最普通的人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其他人再想要说出些什么拒绝的内容来,一时间也找不到比较合理且有说服力的理由。 毕竟这个屋子里已经被他们都翻了个底朝天,但凡要是还能有点什么,那早应该被他们找到了,而不是所有人都聚在这里,听着林深说这种冒险的方法。 但又没有一个人开口附和程莺的话,或许是在心里的某个角落,还是不愿意彻底接受和承认他们已经落入这种选无可选的境地了。 程莺看到这样的气氛,也没有急着再去说些解释或是尝试改变其他人想法的话,她只是依旧用原本那副表情站在门边上,双手抱胸,无声地把众人环视了一圈,目光有意在俞思远的房间方向停驻了一会儿,又重新落回到林深身上。 姚正晖吞了一下口水,有些迟疑地问道:“没有……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毕竟那个怪物在外面没有攻击你们,也不是不能够解释,或许……或许是你们两个人目标还是太小了?而更多人在屋子里,所以怪物才选择屋子也说不定,如果我们都出去了,情况也有可能变得不一样……不,不是吗?” 自己说完这些话,姚正晖快速扫了几人一眼,又像是没有底气一般脖子一缩,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从他的表情能够判断出来,他说这些话绝对没有任何私心,就单纯只是叙述出了自己的想法和顾虑,并不是想要为难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而听到这段话的傅昂与闫启,都不自觉地跟着点头。 “也不能说你的这种顾虑不合理,”不等其他人说话,祁书宴就开了口回答姚正晖,“但如果怪物的目的跟这个地方存在的根源一样,是为了让我们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的话,落单的小部分人成为被攻击的目标的风险不应该更大吗?如果说这个屋子里有什么东西让怪物把我们与其划了等号,而且必须不断观察屋子寻找最薄弱的地方下手,那么主动走出去的人才应该是最诱人的才对。” 姚正晖听到这里,眨眨眼睛,嘴巴张了张,先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陷入了某种思考,然后才如同放弃了一般回答道:“你……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要是真想我们死,屋子外面和里面又有什么差别……耗在这里没有补给,那也是死路一条……那,那我也同意,开,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见姚正晖也有了自己的表示,祁书宴点了点头,道:“我也不反对,既然是有人有意把我们放到这个局面里面的,搞了这么件事情弄得我们跟什么祭品似的,那当然还是想办法把他们逼出来更有意思了,我们在这里继续勾心斗角,给彼此使绊子,说不定只是变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这种被人当猴子耍的事情我可不愿意做,要闹……就闹个大的。” 祁书宴说到这里,眯起眼睛露出一个让人有些生寒的笑容,“把他们一起拉下水,看看这些人有没有他们想象得那么从容自在,既然他们没办法彻底消灭这个怪物,就说明还是有忌惮在的,这可能是我们逃脱这里唯一的办法了。” “这……” 听到祁书宴把话说到这里,闫启脸上犹豫的表情还没有消退,毕竟是拿自己的命在当赌注,任谁也不太可能什么顾虑都没有就直接开口决定的。 不是谁都能在有机会搏一搏,制造一个反击的可能性下,做到完全不犹豫地支持和执行的。 而闫启和傅昂这样的,容易瞻前顾后的,想做想尝试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和坚定意志的,或许反倒才是最常见的普通人。 程莺转眸看他,放轻说话的声音,“我觉得每个人都能有自己的选择,你们当然也可以继续留在屋子里,什么地方都不去,说不定一直待在屋子里反倒才是攻破这个地方的正解,这种事谁也说不定不是吗?” 闫启一愣,露出有些尴尬的笑容。 其实在发现屋子里除了木头娃娃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他就已经迫不及待想着怎么逃离这栋房子了,一直到他们在大门附近找到那把钥匙,这种心情就变得越发强烈起来,最后是看到屋子外面徘徊的庞然大物,他才不得不打消了这种念头。 他下意识觉得,他们是逃不出去的,以怪物的步伐就算他们跑得再用力再快,对方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们追上的。 所以在他看到祁书宴刚开始有意针对林深的模样,以为这个人已经从木头娃娃的多少里看出了端倪和规律,才选择站在这样一个人的一边,并尝试着以此提升自己存活几率的。 可是此时,这些在他看来有些异于常人的人都开口说要试一试的情况下,让他们自己去做出一个自己认为正确和安全的选择,让他一时间感到不知所措。 他知道什么? 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哪晓得到底怎么选择才是最安全的,怎么选择才是有生路的? 他原本觉得只要躲在屋子里,一直到某个昼夜交替结束以后,就算是成功,但下意识又觉得噩梦世界里的事情哪有那么简单的? 可是出去?出去又怎样? 或许是这些敢于冒险的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呢?他们出去的时候没事,可轮到自己出去的时候出事怎么办? 无数的问题挤在闫启的脑袋里,让他感觉几乎快要爆炸了,他根本选不出来,他甚至觉得不给他选择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种时候,或许强制要求他去做什么,没有选择和后退的余地,他可能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思绪全是一团乱麻。 他当然也知道程莺说的横竖都是死,那不如搞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可是有些东西虽然自己在理智上知道是这样的,也只能这么做,但他的情绪就是非常难跨过这个坎,去让自己接受,并且开口说出“同意”两个字。 想到这里,闫启忍不住看向了缩在门边的姚正晖。 他原以为姚正晖也是跟他同类的人,但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这个样貌看上去普普通通几乎没有多少记忆点的男人,虽依旧一脸的紧张和不安,却能够在这种重要选择的时候抛却一切,说出支持冒险的话语,就已经与自己是天差地别了。 他为什么在这里呢?他究竟有什么资格在这里? 第1101章 那就这么做吧 “反正不是已经有人做出自己的选择了吗?” 在闫启脑袋一片混乱的时候,他听到了邵锦兰近乎没有起伏的声音,于是下意识地抬眸看了过去。 那个半边身子不会动的姑娘,此刻完全没有了她离开屋子前那种激烈的情绪,只是很平静地越过自己,看着身后过道的某个方向,然后微微抬起手臂。 这其实也是闫启犹豫的来源之一,也是他没能放下完全的警惕,依旧有疑虑的原因之一。 邵锦兰,变得不像是之前的邵锦兰了,这不就意味着,外面还是发生了不可控的事情吗?只不过是她可能运气好些,捡回了半条命,但如果换他呢,他还有机会吗?或者说,他会不会变成江小桃那样的怪物? 有那么一瞬,闫启多希望自己是个没有足够思考和判断能力的傻子,那他或许就不会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考虑。 “俞思远都不参加我们的讨论了,这不就意味着……”邵锦兰轻轻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就算你选择留下来,你也不算是孤身一人不是吗?” 闫启不语。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脑子里觉得俞思远那种任由情绪做选择的方式有问题,可他即使清楚,也做不到像人家那样,不论对错至少也是有一个自己判断的。 于是闫启又微微转头,将目光移到了身旁的傅昂身上。 他期望着从对方的脸上或者身体的动作上,看到与自己一样的纠结和犹豫,这样他就能稍稍松一口气,安慰自己这里不是只有他是这样的,他不是这里最普通的另类,他是有同伴的。 而他转眸的瞬间,就发现傅昂也在有意无意地看自己,两个人这样没有征兆的对视,反倒是让心里的杂音突然就停止了下来。 傅昂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闫启也几乎是同时扯了扯嘴角,两张纠结的脸对在一起,仿佛是照镜子。 而在这一瞬,他们又像是从彼此的眼睛里感受到了某种不需要言说的承诺一样,耳边彻底安静了,好像脑袋里被盖上了一层有隔音效果的膜,不安的响动和纷乱的思绪变得朦朦胧胧。 “那……那就这么做,留下来,机会也不大不是吗?不然你们总该有人支持留下来的?” 闫启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像是隔着什么发出来的一样,就好像说话的不是他自己,他像是个旁观者,只是听到跟自己一样的人开口说了自己可能永远没有勇气说出来的话。 这种感觉很奇怪,换做平时他或许会觉得害怕和紧张,甚至思考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看。 但此刻他却要感谢这种近乎解离的感觉,好像有另外一个人,代替他做出了一个选择,而他终于可以真正松掉这一口气了。 一旁的傅昂在听到闫启的话之后,也跟着点了点头。 至此,除了独自回到房间的俞思远,在场的几人都同意了这个做法。 田松杰回头,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林深的胳膊,“深哥。” 也是被田松杰这么开口一叫,林深才从观察木头娃娃的氛围中抽离了出来。 他一直感觉得到身后的那些人在说话,只不过他们究竟在讨论些什么,纠结些什么,林深一点也没有听进耳朵里面去。 从他拿起木头娃娃的那一刻,他所有的注意力就全都集中在这个看起来很是普通,只是略微透着一些怪异的东西上了。 他在思考,思考之前祁书宴说自己发现木头娃娃风化时候的话。 如果手里的这个东西确实在内部藏了什么,那肯定也得是有放进去的渠道的,不可能是木头在雕刻成眼前模样之前,那些东西就已经自己长在内部了,这样的话,就一定是有打开方式的。 而木头里的那种腐臭的味道,他已经不止一次闻到过了,是一种人体的组织烂掉发出的气味,这怎么想都不可能直接从木头里生长出来。 于是他一直在顺着木头娃娃的身体一寸一寸地观察,试图从上面找出打开木头娃娃的办法。 在田松杰叫他的时候,他的大拇指正抠着木头娃娃雕刻出来的衣领。 衣服边缘与圆柱形的脖子相连的位置,依稀能看到一条非常细非常窄的缝隙,一时间让他不能确定那是雕刻时候刻刀划出来的痕迹,还是这当中真的有一条接缝。 林深眨了眨眼睛,转过头,迎上的是众人看向他的目光。 如果换做以前,被人这样注视着总会让他产生一种生理上的不适,然后就会觉得身体的肌肉紧绷,逐渐变得僵硬,不仅说不出话有时候甚至还不能自如地做动作。 但此刻这种念头或者说是意识仿佛被抛到了最不重要的角落,他看了一眼原本放那个风化木头娃娃的位置,视线最终落在祁书宴身上。 “你回到房间,看到半个风化的木头娃娃的时候,它什么模样?” 祁书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看林深手上的动作,立刻意识到这句话想要问的意思。 “就是跟你现在手指放的位置差不多,”祁书宴用手掌比划了倾斜度和方向,“木头娃娃像是被刀斩断脑袋部分一样,断口是斜着的。”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林深轻轻点了点头,重新垂眸去看木头娃娃。 接着他拇指朝缝隙里一扣,尝试着用力一掰,就听到类似什么卡扣松动的声音。 而就在众人注意到这个声响,准备上前查看的时候,木头娃娃突然爆发出了异常凄厉的尖啸声。 谁都不知道这声音究竟是从哪个部位传出来的,但声音之尖几乎要戳破他们的耳膜,几个人都只能下意识地捂住耳朵。 紧接着“嘭”的一声,木头娃娃的脑袋突然断裂,“啪”一下砸在地上,直接摔成了粉末。 第1101章 你们疯了 刺耳的尖啸声伴随着木头娃娃脑袋的掉落戛然而止,然而其他人依旧保持着手捂耳朵的姿势,满脸痛苦的表情,就好像那道喊叫声依旧不断在他们脑海中回荡,不断地影响着他们的神智一样。 林深的耳朵也还在嗡嗡作响,但他感觉自己明显不像其他人那样不适,在木头娃娃安静下来之后,耳鸣就以他能感受到的速度明显缓解了。 而这样过于怪异的动静,当然也把原本已经回了自己房间,不想再参与这边讨论的俞思远给吸引了过来。 他紧皱着眉头,一双眼睛眯着露出极其不悦的模样,挤开门边的姚正晖扫了一圈祁书宴房间里的情况,“你们在搞什么鬼?搞那么大的动静,不是又把那个怪物引过来了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人一个一个打量过去,直到他看清楚林深手上拿着的半个木头娃娃,眼睛瞬间睁大,用一种不可思议甚至是像看怪物一样的表情看着林深。 这种打量是短暂的,下一秒,俞思远就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冲着林深冲了过来。 他伸直了双臂,那双眼睛仿佛要直接把林深给生吞活剥了。 意识到俞思远情绪不对的闫启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勾住了对方的两条胳膊,拉着俞思远就往后扯。 奈何俞思远此刻情绪上了头,光靠闫启的这点力量根本控制不住。 他不断扭动身体,用双手试图掰开闫启控制自己的手,只有那双眼睛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林深的方向,然后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来,“你疯了?!” 俞思远的声音是压抑着的,尽管他的语气听起来相当重,声量却给人感觉像是在说悄悄话。 傅昂见状,也上前伸手拦住快要挣脱开闫启的俞思远,按住他的手臂和肩膀,控制住他挣扎的幅度。 而他们越是这么做,俞思远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就越是明显,那种感觉就好像这个屋子里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在无形中变成了怪物一样。 他的鼻孔不受控制地张大,来回使劲喘着粗气,眼眶周围和鼻尖附近都因为情绪激动透出浅浅的红色。 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双眼从林深身上挪开,放到了祁书宴那里,又质问道:“你为什么不阻止?!你们为什么不阻止?!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吗?你们怎么会同意这种做法的,还是你们都被什么东西影响或者感染了,都疯了?!” 面对俞思远激动的情绪,祁书宴几乎没有表情变化。 他甚至稍有些冷漠地把俞思远上下看了一圈下来,才慢慢地开口道:“我觉得现在最需要控制情绪的是你,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影响或者感染了?在场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二话不说就要打人的。” 俞思远听完,眉毛一挑,眼中闪过了“荒唐”两个字。 他奋力摆动手臂,以至于左右手都狠狠打在了傅昂和闫启的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这两人也吃痛地一松手,就让俞思远直接挣脱了出来。 原本他们以为俞思远还会说些什么,结果只看见他沉默着往后退,那双眼睛像是在警惕什么似的左右打量,最后竟就那样一直退到了房间门口的位置。 姚正晖咂咂嘴巴,刚张开嘴尝试着说点什么,想要安抚对方的情绪。 谁知他刚有动作,就被俞思远抬手一推,踉跄一下脑袋敲在门框边,“咚”的响了一声。 期间俞思远依旧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只是加快了步伐,冲进了自己的房间,又将木栅栏的门狠狠关上,从内部挂锁反锁起来,然后整个人都缩进了房间的阴影之中,再看不到一点。 “这……”姚正晖揉着自己的脑袋,回头看了看,带着为难的表情又转头看向其他人,“这怎么办?他……没事儿?” “不用在意他了。”祁书宴反倒是立刻开口,语气中充满了不关心,一边说着,一边只是往林深旁边走。 姚正晖往里了一步,眉毛挤成一团,说话的声音压低,“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把他丢在这里?” 程莺闻言,摇了摇头,回道:“不是我们把他丢在这里,是他自己选择要留在这里,每个人各有各的选择是件很正常的事情,而且以他现在的情绪状态,你觉得你说什么他像是听得进去的样子吗?” 程莺说完,转眸有意去看被打了的闫启与傅昂。 而姚正晖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发现两个人的脸颊上都红了一大片,一眼就能判断俞思远当时挣扎的时候是一点力都没有收,否则不可能被打成这样的。 于是他抿了一下嘴唇,仿佛还有什么话在喉咙里,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了。 林深想了想,说道:“他留在这里也不一定死。” 姚正晖一愣,抬眸看林深。 邵锦兰眨眨眼,似乎明白林深想要表达的意思,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姚哥,我们刚才不是说过吗?树林里的白雾对人的精神和意志似乎是有影响的,所以出去确实是一个冒险的行为,毕竟不管你做了多少心理准备,还是得要亲眼看到树林里的状况,才能确定自己究竟接不接受得了……而俞思远的情况……” 她的声音逐渐变低变小,只是把目光投向门外。 姚正晖听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不自在地抓了抓脸。 “这里或许没有可以离开的生路,但留下不一定会死,”林深语气平静,尽管他手里的木头娃娃已经飘散出了一股令人难耐的异臭,“他这样失控的情绪和精神力,就算强行要求他跟着我们出去,说不定也只会制造一些不可预计的麻烦,毕竟我们搞不清楚白雾的影响究竟能有多大,那与其带个定时炸弹走,不如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留下来,等我们的尝试真的成功了,说不定白雾也会散去,到时候还有机会再回来找他。” “你要想,如果按照我的想法,我们要利用怪物把对方的人勾出来,那么怪物就一时半会儿不会来这个屋子了,他暂时还算是安全的。” 姚正晖垂下脑袋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些话都是说来安慰他的。 他心里不愿意随便放弃一个人,但他同样也不希望这些在想办法的人,因为迁就自己而要承担更多的风险。 沉默,可能是此刻对他来说,最优的答案了。 第1101章 里面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 祁书宴捏着鼻子说话的声音有些变调,吸引了姚正晖的注意。 他重新抬起头来,发现对方站在林深旁边,用一副非常厌恶的表情在观察木头娃娃里的东西,而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房间里似乎飘散着一股令人极其不愉快的味道。 “内脏?” 田松杰同样也在一旁打量,相比起祁书宴,他的表情就好上不少了,整个人凑得更近,整张脸都几乎要贴到木头娃娃的断面上去了。 房间里没有足够的亮光,他只能依稀辨认出塞在里面的东西像是表面有一层薄薄膜在保护一样,又结合钻进鼻子里的味道,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但他不太能够想象,这又该是个什么内脏,毕竟在他的印象里,人的脏器也没有小到这种程度的。 难道说是某种动物的? 这个猜想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田松杰就感觉不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毕竟这种腐烂发臭的味道—— “很像,”坐在一旁不能动,只能捂着鼻子的邵锦兰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她的眉毛蹙到了一起,“跟在树林里闻到的那股臭味太像了,这该不会是……人的……?” 人类对同类这种腐烂发臭的味道,刺激了隐藏在身体当中那种潜藏的危机感,所以即便没有接触过太多,也能冥冥之中意识到这种气味与其他东西腐烂存在的差别。 邵锦兰这句话说出来,闫启和傅昂的脸瞬间就绿了。 本来闻到这个味道就已经让他们够难耐的,心里也冒出了一些不大好的想法,可是这么被别人说出来,原本压抑着的不适感受就猛地涌了上来,一下子直冲喉咙口,紧跟着发出了几声干呕。 闫启听到自己的声音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尝试着用疼痛去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祁书宴不语,只是耐着性子打量。 程莺依旧站在原本的位置上,好像完全没有想要上来掺一脚的意思。 林深走到柜子边上,将木头娃娃倒扣过来,塞在里面湿滑黏腻的东西受地心引力的影响朝下一坠,却又没有直接落下的趋势。 于是他捏紧娃娃的身体,对准柜子的平面用力抖动几下。 只听“啪”的一声,这团软乎乎的东西就直接砸在柜子上,然后失去了原本在木头娃娃里的形状,像是一块在溶解边缘的史莱姆一样摊开,散发出更加猛烈的异臭。 “呕!”傅昂呕了一声,赶紧往后退去,一直到退出门外,他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 这或许真的像田松杰说的那样,是某个部位的内脏,它接触柜面的那一侧确实还能看到一层伸展开吸附在木头表面上的薄薄的膜。 但它又不是一个完整的内脏,更像是将内脏的一部分切了一块下来,塞进了这个木头娃娃里面。 内侧因为腐烂已经无法看出横截面是否光滑顺畅,也就不能判断这块内脏的一部分究竟是用刀切割下来的,还是通过别的什么方式给弄下来的了。 林深仔细打量这摊在柜子上的东西,用手里的木头娃娃底座扒拉了一下边缘,又从里面分离出一小截细长的东西,紧接着又扒出来第二条、第三条。 它们的长短不一,但粗细上是差不多的,颜色也很是相近,被腐败液体侵蚀之后变成了奇怪的又绿又棕的颜色。 “不是这些东西的一部分,”祁书宴开口,眼睛上下移动不断对比着,“材质看起来不一样,感觉像是绳子,用来……捆住这团东西的?” 这个疑问冒出来的时候,程莺才捂着鼻子上前了两步。 她依旧没有靠得很近,而是伸长脖子试图越过其他人,去观察柜子上的东西。 这样当然也是看不到什么的,毕竟这地方光线太差,否则也不用凑那么近,忍受异臭去观察了。 她只是眼睛转了转,在脑海中稍作想象,随后开口道:“如果像你说的,那是一根用来捆住东西的绳子的话,那里面应该是装着什么的?不然这个行为,感觉有点多此一举了。” 这团东西放在木头娃娃里感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林深一边集中精神扒开它,试图从里面寻找出什么,一边就注意到,不管他的动作多么轻缓,被扒开的部分也一小块一小块地散落开,整体已经无法维持原本的结构了。 “深哥,这个!”田松杰趴在柜子边缘,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直到有什么质感不太一样的东西随着残碎的组织打了个圈又藏起来,他立刻出声提醒。 林深目光一凛,重新拨动刚才那一小块软肉,看到当中冒出非常小的一块,颜色偏白的的东西。 它的质地跟内脏不一样,稍微硬一点,压住它在桌面上移动,能感受到明显的顿挫感。 “找到什么了?” 注意到林深动作的变化,闫启开口问了一句。 即便他此刻脸色难看得要死,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又往前靠了靠,想要去看清楚林深究竟找到的是什么东西。 林深没说话,因为那块硬硬的东西实在是太小,想要彻底将它与腐烂的内脏分离,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最大程度地将上面沾着的血肉蹭干净些,然后将它移动到了旁边。 “深哥,这儿还有一小块。” 听到田松杰提示的声音,林深没来得及去细看,就又继续找寻这第二块。 而其他人都转了一个方向,凑到那小块东西的面前,横竖调整自己的姿势打量,把周围的光线遮得严丝合缝。 直到林深把第二块也推了过去,祁书宴对比了一下才道:“像是……骨头?” 他的语气里带着不确定,目光看向程莺,似乎是在寻求意见。 而一旁的程莺也没有立刻回答,她又凑近了一些,眯着眼睛,伸出手用自己稍长一些的指甲轻轻触碰了一下。 小小的块状物翻了个身之后,她才微微点头,“确实有些像,而且这个骨头好小,不像是成年人的。” 第1101章 孩子 “你说啥?!什么……骨,骨头?” 闫启捏着鼻子,发出奇怪变调的声音。 他不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这块包在内脏当中的硬物确实很小,林深在听到程莺说的话之后,就伸出小指与其对比了一下。 原本已经不算大的小指指骨,与那一小块骨头比起来,着实是显得巨大了不少,也难怪她会说感觉不像是成年人的骨头。 “不像是成年人的,是……几个意思?”坐在一旁的邵锦兰开口,她此刻的表情看起来也没有比闫启好多少,一双眼睛紧盯着程莺的方向。 程莺闻言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抬起手示意柜子前的几人都让开,自己又借着屋外投射进来的幽光再次端详和辨认。 最终,她像是肯定了什么一样,点了点头,目光看向邵锦兰,回答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用自己的手指对比一下也会知道,我们的手指就算再细再小,也小不到这种程度的,虽然这块小骨头上似乎有某种被侵蚀或者说是腐蚀的痕迹,但是勉强还是能够看出骨头表面较为光滑的部分的,那就说明这很大概率不是一块大骨头被逐渐消融,变成现在这个大小,而是它原本可能就没比这个大多少。” 邵锦兰听到这里,垂下眼眸,微微咬住嘴唇,没有搭话。 “你们……你们这都是在说些什么?”傅昂抓着自己的头发,揉得一团杂乱,“我……我搞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这……这怎么能肯定?” 对方的脸色同样发白,甚至比被异臭影响之后还要白。 虽然他嘴上说着搞不懂,但从表情也判断得出来,他其实是知道程莺他们在说什么的,只不过自己的脑子不想转过这个弯来,不想去承认脑海中冒出来的那个想法是真实的。 毕竟,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件事就显得有点太可怕了。 祁书宴抬头看他,那张脸上的表情也很严肃。 他沉默片刻,像是在思索什么,最终也还是对程莺问道:“你能确定吗?” 程莺眨眨眼,看了看桌上的小骨头,又看了看众人朝自己投过来的目光,长呼出来一口气,道:“如果换做是平时的话,那肯定是需要在更加充分的条件下去辨认的,这里光线不够,而且眼前这块东西确实被内脏里不知道什么东西给污染了一样,想要真正下一个足以让人信服的结论,光靠肉眼观察是不够的,可我们现在就只有这样的条件,我只能说——按照我的经验来判断,可能性是非常高的,这极有可能就是一个孩子的骨头,再结合这块骨头的大小,感觉也不像是某块特别大的骨头的一部分,甚至……” 程莺说到这个地方停顿了一下,她两条眉毛扭到一起,伸手在自己身边比划了一下高度,才又继续说道:“甚至我觉得都不是我们有些人脑袋里想到的那种……能跑能跳,说话利索,而且……有自己认知和想法的孩子,而是更小的,更小的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法反抗也不太会表达的……” 她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似乎是意识到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有些难以呼吸,再配合上桌上异物散发出来的味道,就更是让人难耐了。 “深哥,你觉得呢?”田松杰压低声音,询问林深。 真要这么问林深,林深自己都觉得他可能没有办法像程莺一样做出准确的判断。 程莺看起来就像是有过相关经历,或者是她的工作就跟这些事情有些关系,所以她才可以说出这些话来。 而林深只能凭借自己直觉里的一种感受和判断,能确定的就是从木头娃娃里掉出来的东西,不管是那一团腐败厉害的内脏组织,还是裹在当中的小骨头,都极大可能是属于人的。 用这样的方式把它们封装在木头娃娃里,不论怎么想,都不是一件好事。 这仿佛是某种极其落后年代,又极其落后地区的,带着邪恶意志的邪法,光是让人想象一下,就会觉得浑身不舒服。 窗外徘徊的怪物忌惮的就是这个东西吗?而它像是下暴雨一样流泪,也是因为这个吗? 这样的发现,越发让林深坚信,他们这个冒险的尝试才是真正离开这个地方的正确方法。 “孩……孩子……” 姚正晖睁大了眼睛,他转过头,穿过过道看向林深最初待的那个房间,这下子映入眼帘的那些木头娃娃渗人程度又上了一个台阶。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赶紧往祁书宴的房间里跨了一步。 就算是要忍受恶臭,似乎也比看到那些木头娃娃要来得好上不少。 邵锦兰的嘴唇被她咬得发红,“更小的孩子,你是指婴儿吗?” 程莺先是点了点头,随后紧跟着又咬了一下脑袋,回答道:“这个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毕竟就现在这块骨头剩下的模样,只靠眼睛判断我也不能保证它就一定是某个部位的骨头,但考虑到它当初被取出来然后用内脏包裹并且拴上绳子塞进了娃娃里,那极有可能是手指或者脚趾的部分,要是能知道木头娃娃的制作时间,再研究出其中腐烂和侵蚀的变化与速度,或者才能更准确地搞清楚骨头所有者原本的年龄,但至少我觉得……小是小,但不太会是特别小,或者刚出生那种,但也没大多少就是了。” 她的话说得很是保守,不过大概的意思大家都懂了。 闫启在这个时候,用干涩的喉咙吞了一口气唾沫,才挤出一点声音来,“这……这应该不会是从还活着的孩子身上取下来的?应该不至于这么没有人道?是……是不是孩子夭折了,所以,所以才做出来的这些东西,原本的初衷可能并不是……” “你又怎么知道呢?”祁书宴开了口,打断了闫启的话,“如果按照林深他们的发现,这些人把我们困在这里,你觉得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所以我才说了,我们就这一条路走,他们搞我们,我们当然也得想办法搞回去,这怎么能让他们如愿呢?” “而且,”他眯了一下眼睛,看向窗外,又慢慢收回来,“刚才木头娃娃发出那么大的叫声,差点把我们耳朵都搞聋了,怪物为什么没有来呢?听不到吗?我觉得不太可能,或许是它能分辨出,这声音从哪儿来的,而我们刚才做的事情,或许正合了它的意呢?” 第1101章 恶心 被这句话提醒,几个人才从屋子里怪异的气氛中稍微抽离出来一些,不约而同朝着窗口看了过去。 “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傅昂揉了揉耳朵,“之前的白昼都没有持续这么长时间,敲钟声跟着黑夜就马上来了,我们一举一动一直都很小心,生怕发出什么大的声响,又把怪物引过来,但是刚才木头娃娃叫得那么大声,它居然没有来……” 林深闻言点了点头,道:“它或许乐于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同时这也不能代表,它可以清晰判断出我们与布置这些东西的人有什么区别,所以还不能说明我们就是安全的,是在它的角度看来已经跟它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傅昂的脸色一变,点了点头,“确……确实……” “但是木头娃娃的风化肯定是有特殊意义的,”林深把剩下的半个木头娃娃身体放在柜子上,“我们都看到了里面确实塞了什么东西,可是祁书宴房间里自己风化掉的那一个,里面的内脏和骨头都不见了。” 祁书宴应了一声,补充道:“确实是这样,我回来看的时候,剩下的半个娃娃身体里是空的,接着我碰一下就全变成粉末了,这些东西不太可能长了腿自己往外面跑,那只能说明……当时我被门外江小桃抓住手臂的时候,耳边感受到的吹过去的那阵风,可能是什么我们看不见的玩意儿顺着门缝跑出去了,那个东西……获得了自由?” 程莺回想着刚才让人难耐的尖啸声,赞同似的点了一下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木头娃娃里只是放着内脏和小孩的骨头,按常理来说不是活物不可能发出那样的声音的,前一次江小桃来,娃娃自己风化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被林深强行抠开嵌合在一起的木头,反倒是发出这种声音,那就说明之前的那种方式确实跟什么东西摆脱束缚与控制有关联,而直接打开它,某种意义上反倒更像是在杀死它了。” 要是平时说有人杀死一个木头娃娃,在旁人看来像是傻子才会讲的笑话,但此时此刻,沉默的众人只有点头应和这一个动作。 “这也就是说,我们被带到这个地方,被困在这里不让出去,有很大可能就是为了帮他们完成像刚才那个样子的,更加‘自然’的风化?”祁书宴摸着自己的下巴,在原地来回踱步,“他们是在用我们的命,把木头娃娃里的什么东西替换出去,而这个过程中,包裹在内脏里的骨头也跟着消失殆尽,或许又是另一种消磨什么的方式……” “可是,江小桃不是被怪物拖出去的吗?”傅昂说话小心翼翼的,不时观察其他人的表情,“那个怪物不也成其中一环了吗?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它跟内脏里的骨头有关系的话,它不应该做这种事才对啊。” 程莺呼出一口气,声音很明显,一下就吸引了傅昂的注意。 两个对上彼此的视线,傅昂脖子一缩,就往旁边退了一步。 程莺就这么看着他,说道:“这或许就是我觉得里面骨头年龄不大的原因?无法详细地描述和表达,也无法完全地理解与分辨,它或许只是觉得这里有什么它厌恶的东西,把它给困住了,所以它下意识地想要解决掉这些伤害自己的存在,却并不知道当中反倒隐藏着同样消磨自己的计谋?它以为它在杀死那些可恨的人,在保护自己,在发泄什么,没想到自己其实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被削弱。” “真恶心……”邵锦兰眉头一皱,轻轻骂了一句。 听到邵锦兰的声音,程莺微微转头看她,又用较为平静的语调说:“不过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毕竟这地方什么有用的文字线索都没有留下,想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并且寻找到离开的出路,就只能冒险这么一试了……” 邵锦兰却是猛地抬起头来,道:“不管这种猜测究竟有几分接近真相,但用小孩的骨头做这样的事情,本身就已经足够恶心了,不管是活的,还是死了的,都改不了这个事实。”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不会动的那只手臂,力量很大,能清晰听到“啪啪”的声音,“江小桃死了,但她的意识极有可能没有完全消失,所以她还想着逃,还想着求救,而对方利用这种思绪或者是意志力的支撑,让她偷走了我半边的身体,结果想要实现的依旧是为了木头娃娃里某种东西的自由而设下的计谋,他们利用了所有人,不论死活,也不论是人,还是外面的怪物。” 说到这里,邵锦兰瞪圆了眼睛,“他们让木头娃娃的存在成为我们观察怪物、躲避怪物的道具,但其实是想要我们依赖这个东西,并且通过渲染外面的恐怖而让我们永远留在这里,因为我们都知道没有了这个东西就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了,这种未知的恐惧有时候可能比直面怪物还要让人难以接受和抵抗,但仔细想一想,这有没有可能又是他们的一种计谋呢?” 姚正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只是呆愣了一会儿,然后咽了咽口水。 “这里困住怪物的一切都是他们铁门外的人布置的,而怪物对他们有厌恶的情绪,再结合在木头娃娃里发现的东西,”她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林深身上,“说不定从最开始我们根本不会成为目标,即使我们看不见怪物也不会成为目标,是因为待在这个屋子里,染上了这些木头娃娃的味道,才有了一切的发生,这样之前的推测和猜想不就全都说得通了吗?” “都这样子了,还不够恶心吗?” 第1101章 破坏平衡 “你说得,确实没有错。” 闫启肩膀上的力量卸了下来,他看了看邵锦兰,又转眸去看林深和祁书宴,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破坏了一个木头娃娃,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要怎么才能让铁门外面的人知道这里的情况,然后进来呢?” 林深想了一下,回答道:“如果铁门外面那些人距离这个地方不算特别远的话,我感觉刚才娃娃发出来的尖啸声,他们不太应该察觉不到,这如果真是他们做出来的东西,并且非常清楚它的运作机制的话,大概率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仅仅只有一个的话,想必还不足以让他们有所行动。” “还不足以让他们有所行动……”闫启重复了这句话,垂下眼眸盯着地面,他很显然已经从这句话当中听出来了什么,只是一时半会儿还有些没法消化。 傅昂则是吸了吸鼻子,不安地扫了一眼祁书宴房间里剩下的那个木头娃娃,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还要继续拆?” 林深点头,然后转身就过去把那个木头娃娃拿在了手里。 这一次,他感受到了木头当中透露出来的更加明显的颤抖和抗拒。 这点发现更让他确信,木头娃娃的制成一定是有什么特殊手段的,而这种手段将某种常人不可见的东西封存在了内部,起到不断消磨那些小骨头中散发出来的能量的作用。 而这些被封存的东西,又同时在等待一个时机,就像刚才那样的,江小桃死去的时机。 借由这种命与命的交换,使自己从当中获得自由。 林深觉得这些木头娃娃应该不是同一批制作出来的,它们极大可能存在着先后顺序,而先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的娃娃,就会在封印骨头被消磨,封存物从当中跑出来之后,像祁书宴屋子里第一个娃娃那样,在没有破坏的情况下就自行风化了。 它们的顺序,就是制成时间的长短,和骨头消磨的进度,这也能解释了,为什么最开始出事情的是江小桃,但第二个出问题的地方却不是房间只有一个木头娃娃的姚正晖。 同样的,他感觉如果被困在屋子里的人没有发现这种变化和顺序的话,或许会把破解的重心放在每个房间木头娃娃的不同数量上,毕竟最开始出事的是没有娃娃的房间,又特意设置了一个娃娃非常多却不会有人存在的房间,像是故意误导屋子里的人朝这个方向思考。 而最开始的祁书宴,做的不就是这样一件事吗? “那这得拆多少?”傅昂皱着眉头看林深手里的木头娃娃。 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下意识地朝门外的房间看过去,显然是在意林深之前待过的那个娃娃最多的房间。 “我倒觉得可能并不需要拆掉太多。” “打破这种平衡就好。” 程莺的话几乎是跟林深一起开口说的,两人说完之后,都看了彼此一眼,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姚正晖问道。 祁书宴一拍大腿,直接从屋子里走了出去,他叉腰站在过道上前后看了一圈,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有点像是故意不让俞思远听清楚,但又能察觉到他们在说话一样,“如果每个木头娃娃在这里都是发挥着这样的功效,并且已经完成了自己使命的娃娃会像刚才那个一样风化掉,那就说明这当中存在着某种制衡,娃娃风化,怪物极有可能也跟着被削弱,他们在通过这样的方式,逐步让无法一次性消灭的怪物从这个地方消失……” 话说到这里,傅昂几人倒吸了一口气,就算是傻子也能搞明白其中想表达的意思了。 林深轻轻点了点头,摇晃了一下手里的木头娃娃,接过祁书宴的话头说道:“而如果我们主动打破这种平衡,那么天平很大可能会朝着怪物的方向倾斜,刚刚你们也看到了,拆开的木头娃娃里有被侵蚀但并没有完全消失的小骨头,但是娃娃自身却发出了类似于死亡前惊恐的嚎叫,那就说明我们的强行破坏对里面的封存物造成了什么不可逆的影响,而考虑到他们需要我们这些人用换命的方式让封存物获得自由——” 邵锦兰脸色铁青,两条眉毛扭在一起,能动的那只手用力拍了一下椅子扶手,“这娃娃里面封存的东西也可能是人命。” “对,”林深回头看了一眼邵锦兰,又感受着手上木头娃娃传递过来的那种异样的情绪,“怪物并不是无差别伤害每一个人,它只是对这些木头娃娃有极强的反感,因为我们沾染上了这里的味道,才把我们视作敌人的,所以我感觉……这个怪物的出现,跟制造这种解决办法的那些人有非常大的关系,如果我们刻意破坏掉木头娃娃所维持的平衡,怪物就很有可能冲破某种阻碍,将矛头直指那些人,他们肯定是清楚这种状况的,发现出了问题,不可能不来看,不然他们可就要遭殃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房间里走出来,转头去看那个放满了娃娃的屋子。 接着回过身,看向众人,“我们带上娃娃,随时准备出去。” “出去?”闫启快速眨了眨眼睛,然后把双眼瞪圆。 “怪物的苏醒是没有规律的,所以我们得等待时机,”林深在原地来回轻轻踱步,“有白雾的情况下出去对我们不利,那就是防止我们乱跑的手段,要等到怪物醒过来,大雨把雾气压下去我们再离开,然后破坏掉娃娃给对方制造出麻烦,这样的话,就算他们知道现在这里陷入了‘黑夜’,情况利于怪物不利于他们,他们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不断破坏娃娃的,平衡一旦被打破就很可能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他们一定会想办法阻止的。” 林深眯了一下眼睛,盯着正前方的屋子大门,“而我觉得,只要他们敢跨过这条边界,怪物一定会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们的,到时候就能帮我们拖住对方的脚步了。” “可……可是,那之后呢?” 闫启的声音小小的,有点中气不足。 “对面有多少人,他们有什么手段和工具,又能做到些什么,凭我们这些人能不能对抗,都不知道……” 第1101章 一出戏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就留下来。” 没等林深说话,祁书宴直接就开了口。 闫启下意识地朝对方的方向看了过去,对上的却是祁书宴那双冷冰冰的眼睛,他感觉到对方打量自己的目光里抽离走了那种对人应该抱有的感情,像是在看一件完全不重要的物件一样。 这样的感觉让闫启忍不住抖了一下,双手抱住自己的手臂,缩了缩脖子。 祁书宴一只手插在兜里,脑袋一歪,打量着闫启的表情,继续道:“刚才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没必要,你可以不用这么勉强自己,跟俞思远一样留下来也不是什么问题,可你却还是同意跟我们一起出去了,现在又说这些是做什么?” 面对这个问题,闫启感觉脑子“嗡”一声就乱了。 他张开嘴,想要说出一些合理有信服力的说辞来,可是感觉声音像是被冻在喉咙当中一样,他只能感觉到嗓子眼里发紧,不断收缩的力量让他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冒险的话,又为什么会说这是个冒险的举动?”祁书宴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停下来,“也没有人说,我们尝试着破坏了这种平衡,就能万事大吉,就真的可以直接找到离开这里的出口,这只是一种尝试,‘尝试’明白吗?不去做,就是困死在这里的结局,做了不一定就会成功,这些我们都是心里清楚的情况下,才选择做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闫启不语,不如说他还是讲不出话来。 他对自己有些懊恼,先前明明做了很强烈的心理斗争,最终鼓起勇气决定跟着他们去尝试,可临门一脚的时候,脑袋里冒出来的无限担忧,又让他产生了犹豫。 他是知道的,所有的道理他都是知道的,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 他恨不得分离出来一个足够勇敢足够果断的自己,然后狠狠地打一拳现在的自己,让他能够清醒一点冷静一点。 傅昂见状,伸手轻轻拍了拍闫启的肩膀,似乎是想要帮他缓解情绪,然而闫启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慌乱当中,一点也没有感受到。 姚正晖的脸色不太好看,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拦住祁书宴,“他也不是不知道,但不是每个人都能说了什么就坚定地做什么的,问一问而已,不是真的想反悔不就行了吗?” 祁书宴却是睨着姚正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笑了,“你觉得我不知道吗?可你也清楚我们要做的事情什么样,要是他半中途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要是他干了什么蠢事,然后连累了我们怎么办?这个举动是冒险的,大家心里都清楚,我能够接受因为对方的手段和阵仗超出我的想象而导致失败,但不能接受是被自己这边的人影响最终没能成功,那你们呢?” 姚正晖一愣怔,还没说话,就被程莺拽着胳膊往后拉了几步,“行了,你就别替他解释了,这地方我们都只能自己对自己负责,他要是做不到,确实不如留下来。” 过道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对于这样的局面,林深也没有什么好对闫启说的。 留下确实不是必死的选项,如果这里的东西被破解,他们也是有机会离开的,但跟着他们往前走面对的就是未知,带上一个定时炸弹那肯定是谁都不会愿意的。 林深也不想去赌,他既然不能像无所不能的神一样救助所有人,那就只能选择保住绝大多数人。 为了一个想法跳跃不定的人,强行改变或者扭曲其他人的决定和想法,在眼前的状况下绝对是下下策。 当然他也不是不能理解闫启的这种纠结,毕竟过去在学生时代的时候,他那些不受控制的思绪里就曾无数次有过类似的东西。 它如果只是存在于现实世界里,那或许还能安慰一句“人生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然而放在此时此刻,这种话就显得有些像是笑话了。 “你要是信得过我,你就跟我留下来。” 俞思远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房门口附近,闫启猛地抖了一下,转头看过去。 只见俞思远两只手紧紧抓着门上的木头棍子,一张脸几乎要从当中挤出来一样,斜着眼睛把过道里的人都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闫启的身上。 他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一个看客一般,在饶有兴致地观看一群人的内讧。 见闫启没有说话,俞思远又扬了扬下巴,继续问道:“怎么样?你要想,万一这走到半路上,他们把你当做吸引怪物的工具丢下怎么办?现在在这里就已经对你是这种态度了,你硬着头皮跟出去又会有什么好结果?” 俞思远眯起眼睛,弯着嘴角,“我告诉你,这都是他们的话术,现在看似是在给你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其实就是为了误导你,让你觉得他们让你决定去留,尊重了你的想法和意见,实际上利用的就是你这种心理,让你产生愧疚和自我怀疑,最终还是选择跟着他们走,然后为他们所用罢了。” 姚正晖听得眉头一皱,下意识要往俞思远的方向走一步,被程莺一下拉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程莺,发现对方冲自己摇摇头,于是开口道:“俞思远,你疯了?甚至不清楚还是怎么的?这样挑拨大家的关系对你有什么好处?” 然而俞思远完全不搭理姚正晖,目光直勾勾地钉在闫启身上,“你好好想一想,最开始的时候祁书宴是什么立场,程莺又是什么立场,他们跟这个林深又是什么关系?现在变成什么样了?结果搞得我们这些曾经帮忙的人里外不是人,他们反倒站在一条战线上了,这说不定最开始就是一出戏!他们真是我们这边的人吗?还是这个噩梦世界悄悄塞到我们身边来骗我们的东西?你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他们想借我们的手做什么事情,想骗我们出去!你如果不糊涂,就应该留下来!” “至少,”俞思远瞪圆了眼睛,“在这个屋子里他们似乎做不了什么,因为有些木头娃娃在,真出去了,那可就不知道了!” 第1101章 一条缝隙 俞思远的语气说得真切,就像是他已经亲眼看破了面前这群人之中隐藏着的阴谋一样,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木栅栏,弓着后背一副警惕的模样。 闫启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确实有自己的担忧和犹豫,但这完全不是出于对其他人的不信任产生的,所以听到俞思远突然这么说,想要把自己拉拢过去,他反倒是产生了比刚才更加强烈的不安感。 俞思远说这些人会利用他,把他当做逃生时可以随时丢弃的工具,可在此时此刻双方的状态看来,留下来突然就变成一个不是很好的选项了。 于是他轻轻摇了摇头,有意拉开与俞思远之间的距离,没有说话却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自己的选择。 俞思远见状,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睛猛地瞪大,他仿佛想从闫启身上看出些什么来一样,一只手突然握拳用力在木栅栏门上使劲敲了一下。 这猛然间的举动把姚正晖和傅昂都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两步,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俞思远。 傅昂咽了一下口水,拧着眉头打量俞思远,试探着开口:“你……你怎么了?冷静一点行不行,你现在这个状态就好像这里的人都会害你似的,没人强迫你的去留啊。” 林深对于俞思远的变化也有些疑惑,虽然这个人确实一直对他们的态度不算很好,但也没有恶劣到这种程度的理由。 他现在表现出来的状态,就像是全世界都在与他为敌,这个地方只有他一个人在孤军奋战,除此之外全是敌人与威胁一样。 于是他向田松杰递过去一个眼神,对方很快就接收到,并且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侧身穿过人群悄然走到了俞思远的屋门前。 只见田松杰缓慢地门边蹲下身,微微眯着眼睛像是在空气中感受着什么,接着眼睛一睁,又往前凑了一些,整张脸几乎贴到木栅栏门上。 “冷静?!”俞思远突然扬声大喊,“我很冷静!我冷静得不得了!你们都疯了,明明是你们都疯了!从外面回来的还是本人吗?之前敲门却消失不见的怪东西会不会只是一个骗人的把戏,让人下意识地认为,第一次的是假的,那第二次就是真的,可谁能保证呢?!” “有……有风,深哥。” 田松杰小声提示的声音夹杂在俞思远的说话声中,他转过头,一只手伸进了门内,像是在依靠伸直的手指从里面触摸到了什么。 林深目光一凛,快步上前。 谁知他的这个动作倒是把俞思远吓了一跳,整个人一下就松开了抓着门的手,快速朝着屋子里退了好几步,直到大半个人都躲在阴影之中。 林深不语,也没打算搭理他,而是挨着田松杰的位置蹲了下来。 顺着对方手指向的方向,林深的手抓着木栅栏门,一再放低自己身体的重心,脸都快要贴到地面上,终于在不容易发现的缝隙里,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光。 那是一个紧贴着窗户的柜子,看上去高大又笨重,但它放在不算特别平整的地面上,几乎在柜底留下了一条窄窄的缝隙,而林深看到的光线,就是从那条缝隙里透出来的。 他发现这一点之后,立刻收回视线,就见田松杰在看他。 “别的屋子,应该没有?”田松杰这么说着,两个人差不多是同时站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突然发现什么了吗?”姚正晖有些紧张地打量林深,然后又有点不放心地看看屋子里躲着的俞思远。 林深摇头,轻轻摆了一下手,没有选择立刻回答。 他迈开脚步,开始顺着房间一个个的检查。 之前他们只关注了房间里娃娃的数量和摆放的位置,查看床底也只是扫了一眼有没有藏什么东西,从没有想过柜子后面挡住的墙壁有什么问题。 林深一边检查,一边回想。 “难道是我看漏了?”田松杰跟在林深旁边,语气里有些自责,“还是我绕着房子走了一圈的时候,关注点没有放在这件事上,所以只注意了是否有多余的脚印,没有去看墙壁缝隙里是不是有问题。” 林深摇摇头,回答道:“这种事情跟你没关系,预想不到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到提前预防?本身就没在脑子里存在这样一个概念,也就不会凭空生出注意力去观察,只能说……这些人准备这栋房子确实是下了些功夫的。” 他从江小桃的房间开始检查起,一路走到另一头傅昂的房间,顺着把贴着外墙的柜子都推开看了一遍之后,才重新回到了过道上。 而到了这个时候,最开始问问题的姚正晖也不说话。 但凡是有点思考能力的人,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的目光集中在俞思远的门前。 这样的阵仗把房间里的俞思远吓得只能躲在角落里,用那双怀疑的眼睛不断在他们身上扫过,或许在他的眼中,门外这些人确实像是随时会发疯暴走的怪物。 祁书宴几乎是趴在刚在林深蹲的那个位置,无声地看了好久,接着就发出了笑声。 “如果先前那些还只能算是没有实质凭证的猜测,那现在这个发现,可真就能说明那群人就是希望我们都死在这儿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拍着手上的灰尘,慢慢站起身。 眼中那种不悦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随后一只手猛捶了一下木栅栏门,“这回我们是真的得丢下他了。” 祁书宴的这句话说出来,姚正晖几人的脸上闪过一瞬的犹豫,但最终谁都没有说话。 话音毫无避讳地传入俞思远的耳中,他却已经没有了什么动作,似乎对他来说,此刻门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还有成为他队友的可能性了。 在他眼中,这里站着的都是怪物,都是被影响变成了对面阵营的敌人。 而他,要在自己的这个堡垒里,守护好自己的生命。 “怎……怎么会这样……”闫启吐出一口气,一双眼睛不安地转动着,盯着地面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还是只是自言自语。 “也就是说,光靠怪物显然效率不够的。” 闫启打了个抖,抬起眸来,看到说话的人是林深,“效率,效率不够?” 第1101章 少了什么 “按照我们之前的分析和猜测,你没有这样的疑惑吗?”林深观察着闫启的表情,朝俞思远看不到的方向走了两步。 “如果是完全依靠一个一个消磨这间屋子里存在着的木头娃娃,然后再引诱怪物来杀人,这明显不够快速,尽管藏在屋子里的人可能会因为发现娃娃的作用,而彼此之间发生争抢,但娃娃的数量在不遇到风化的情况下,还是不变的。” 他说着,歪头看了一眼坐在祁书宴屋子里的邵锦兰,见对方神色如常,才又继续说道:“同时我们也发现了,对方需要利用我们的生命来达到某种交替的效果,也就是让木头娃娃里的封存物获得自由,这么耗时间对他们来说是最没有效率的了,那肯定就需要在最开始做准备的时候,为我们预先埋下一些不安定的因素。” “毕竟你们也切身感受到了,从我和小邵出去以后,你们是经历过两次昼夜交替的,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出事,人想要真的饿死同样需要时间,而且……如果我们这群人中真有狠人,可以同类相食保证自己活下去的话,这又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听到“同类相食”几个字,姚正晖的脸一下就绿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下意识地转头往祁书宴的方向看,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实在是指向性太明显,赶紧又把目光收了回来,低下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相比起姚正晖的顾虑重重,感觉到对方视线的祁书宴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看向姚正晖,不在意地耸耸肩,嘴角微微勾起,道;“如果解法真的只有那么一条,那我肯定是会去做的,活下去最重要,不是吗?只要能够找到活着出去的路,在这里做什么我都不在乎的,毕竟只要能再睁开眼,醒过来,我在现实世界里过去是什么样,现在依旧是什么样,这一切就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梦里的东西,怎么能当真呢?” 他说话的语调阴恻恻的,听得程莺都忍不住蹙了一下眉头,“行了,这种时候就不要再制造不安和恐慌的气氛了。” 祁书宴闻言,一扬眉毛,脸上露出无所谓地一笑,最终还是将情绪收敛了起来。 见他不再说话,林深才又接着说自己刚才没说完的,“但是这种昼夜的快速交替,异常的暴雨和围绕着房子寻找机会的怪物始终是会带来恐惧的,娃娃发出声响帮助我们辨别怪物的模样与动静的同时,也在吸引怪物更加靠近屋子,那么人一旦与这种超出常识大小的巨物近距离接触,内心深处的惊恐都会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这种状态下再与雾气接触——” 说到这里,林深转眸望向俞思远的房间。 其他几人也下意识朝同一个方向看过去。 程莺轻轻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吐出来,“所有人中招都是时间的问题,但只要先有一个人受了影响,这间屋子里原本平衡的局面就会被打破,情绪的蔓延伴随着白雾偷偷往里面漏,到最后都不是怪物把我们解决掉,我们自己就能内部解决了。” “为什么……”傅昂忍不住发出了疑问,“到底是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要对我们做这样的事?之前遇到的不是鬼怪,就是说不上是什么的东西,至少它们是非人的,我知道我们是站在不相同的两个立场上,可这一次为什么?同样都是人,我们的目标应该是一致消除那个怪物才对,但他们目标却是对准我们的?” 祁书宴在他们说话间,不知从谁的房间里拿出来两个木头娃娃捧在手上,他左右手都掂量了一下重量,才道:“那不就更应该出去了吗?制造出这场混乱,搞清楚我们的身份,以及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只有迈出这一步,才有答案,反正我可是不会想要这群人好过的,躲在后面坐享其成,很有趣是吗?” 过道里的气氛无形中变了,林深一眼扫过去,就连一直都很纠结,不断反复横跳的闫启都握紧了拳头。 程莺看了看祁书宴,也转身往房间里走,从里面拿了三个木头娃娃,两个抓在手里,一个夹在胳膊间,“那既然这下都没意见了,就做好准备?怪物给了我们这么长的时间,我们可不能让它失望啊。” 众人就这样自觉地散开,而林深也重新回到了邵锦兰身边。 邵锦兰盯着林深看了一会儿,才压低声音开口,“不用带我走也没事,我这个样子,去不了哪里了。” 林深摇摇头,在邵锦兰面前背对着她蹲下身,道:“不会的,你哪儿都能去。”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然后就是一个人的重量压在了林深的后背上。 他感觉到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还没起身,邵锦兰的那只胳膊就有意用力地拽了他一下,“林深。” “怎么了?” 邵锦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林深看不见她的表情。 不过好在并没有等待很久,她就开口继续说了,“你……你跟我们不一样对吗?” 林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连田松杰也是一愣,目光警惕地看看林深,又转眸紧盯着邵锦兰,似乎随时准备着在她要说出来什么不应该说的东西时,可以立刻堵上她的嘴。 见林深没说话,邵锦兰轻笑着呼出一口气,拍了拍林深的肩膀,“你们在外面商量的时候,我就一直在回想树林里的事情,我突然倒下,脚步声听不见了,半边身子却不能动了……江小桃不可能这样放过我的,就算她是活着的,是有自己意识的,我也不觉得她会冒出放过我的想法,那就只可能是你做了什么,而且……你太平静了,你的这种平静不像是天性如此,因为我感受不到你是个冷漠的人。” 林深抿了抿唇,勾住邵锦兰的腿把她背了起来。 “而是在我确认我自己的情绪似乎缺失了什么一样之后,我感觉我从你身上感受到的平静,就跟现在的我很像,少了什么,可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你没有被白雾影响大概率也跟这个有关?” 邵锦兰停顿了一下,把脑袋往林深肩上一靠,道:“我不会跟他们说的,我相信你,因为你带我回来了,还准备继续带我离开,我没从你的话里感受到一丝迟疑或者是欺骗,但其他人就不知道了,现在不过是大家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相互合作罢了。” “嗯。” 林深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更好,只能简短地应了一声。 “林深,我们能出去的对吗?” “会的。” 第1101章 很安静 邵锦兰伏在林深背上,不再说话。 等他带着她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她才明显地感觉到此时此刻过道里的气氛跟先前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邵锦兰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去形容,但是确实有一种大战之前的肃杀气氛,尽管他们这几个人完全算不上一支强劲的军队,也要比刚才好上太多了。 每个人手上都至少捏着两个木头娃娃,看向这些东西的眼神也跟之前截然不同,唯有一道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让她忍不住皱眉疑惑。 转眸看去,发现是躲在房间深处阴影之中,紧紧盯着他们一举一动的俞思远。 “他怎么了?”邵锦兰轻声开口问。 在她的印象里,那个男人可不应该是那样的表情。 林深转眸看了一眼,放低说话的声音,“我们在他房间靠墙的柜子下面发现了一条缝隙,很不明显,如果不是发现他状态不对劲,可能谁都没有办法注意到,应该是屋子在建成的时候,就通过什么方式在那个位置留了一块空间出来,好让外面的白雾往房间里面渗。” 邵锦兰闻言身子顿了一下,她脸上原本有些疑惑的表情瞬间收敛了回去,变成不受控制的一种厌恶,“故意的……” “对,故意的,”林深不再去看俞思远的方向,以防自己的视线或者表情又给对方带来什么刺激,从而加速雾气对他的影响,“刚进来的时候可能大家都还没搞清楚状况,在这里的时间也不长,感受不到多少白雾带来的变化,但只要之前的事情反复重复几次,迟早有精神相对脆弱的人会先在这个地方崩溃,如果情绪之间相互传染,就算不出去,这地方的结果也不会好到什么地方去的。” 邵锦兰“啧”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姚正晖手里抓着两个木头娃娃,脸上的表情略显紧张,吞了吞口水问道。 “还能怎么办?等啊,”程莺代替林深说出了回答,“全都在门口集合,反正我们手上也是有娃娃的,那个奇怪的敲钟声一响,一旦感受到外面环境的变化,就直接出去。” 姚正晖点点头,眼睛转了两圈像是在思考。 随后就见他把木头娃娃夹在胳膊之间,从裤包里把大门的钥匙掏出来,插在内侧的锁孔里面,然后紧张地用裤子蹭了蹭手心里的汗。 “反,反正也用不到了,钥匙就给它放这儿。” 接下来就是一群人沉默着站在门口,偶尔互相对视一眼,又紧盯着大门的方向侧耳倾听。 似乎从没有如此希望再听到那震耳欲聋的敲钟声,也从未这么希望那场离奇的大雨赶紧带来黑夜。 闫启紧张又急切地不断后脚跟点地,在地面上发出“嗒嗒嗒”的声音,然后又觉得自己的声音是不是太响太刺耳了,硬生生强迫着停了下来。 傅昂的鬓角间都是汗珠,顺着脸侧滑落下来,滴在衣服上,绽开一个个小小的圆形印记。 林深距离门口的位置最近,他调整了一下邵锦兰在自己背上的重心位置,腾出一只手紧握住门把手,耳中仿佛能听到不存在的秒针转动的声音。 他没来由地开始祈祷。 祈祷那个沉睡的怪物能够感受到他们的想法,能从自己的沉眠里再次醒过来,能配合他们把这次冒险的尝试顺利地进行下去。 俗话说,怕什么就来什么,而越想什么来,什么就越不来。 明明没有等待几分钟,却像是过去了几个小时一样漫长。 闫启和傅昂有些站不住,可是转过头下意识往后看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俞思远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摸到房门前,双手抓着木栅栏门,瞪着一双有些发红的眼睛幽幽地看着他们。 闫启心里一咯噔,跟傅昂默契地赶紧转过头。 两人面面相觑,尴尬地冲对方笑了笑,尝试着缓解眼下的情绪。 而不知道是林深的祈祷起了作用,还是怪物确实一直沉睡得不足够踏实,当那声原本恐惧与厌恶、此刻却无比期望它出现的敲钟声穿越树林,直冲进众人耳中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抓紧手里的木头娃娃,做出了预备的姿势。 邵锦兰下意识用手勾紧林深的脖子,然后就听到大门被“咔嗒”打开的声音。 带着水汽的白雾顺着大门缝隙一下子就扑面而来,众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顺着门口鱼贯而出。 大地强烈的震动让他们没有办法完全地直立行走,大家全都弓着身子快步前行,而远处的雾气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地减少、变稀薄,直至完全消失。 雨声清晰落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它就像是一堵巨型的墙壁,从树林的那头不断地朝屋子的方向推进。 一直到巨大的雨点打在几个人身上,他们亲眼看到了怪物的身影从远处的树林穿过,带走的是白雾与稀薄的光线,身后留下的只有无尽的黑夜,与—— “咸……咸的?”姚正晖的声线有些颤抖,他抿了抿嘴唇,以为自己的味觉是不是出了问题。 祁书宴闻言也舔了一下落在唇边的雨水,眉头一蹙,朝林深的方向看了过来。 而程莺却没有在意那么多,在确认了怪物确实没有关注他们,而是直接朝着屋子的方向去了之后,她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手中的木头娃娃上。 “很安静。” 她轻轻吐出三个字。 尽管周围因为哗啦啦的雨声让一切都显得很朦胧,但精神高度集中的众人还是听到了程莺说话的声音。 大家顶着雨幕聚拢了过去,眯着眼睛在黑暗中看向程莺手里的木头娃娃。 程莺见状并没有着急着再说什么,而是将木头娃娃拿到耳边,仔细听了一会儿,才又凑到他们面前缓慢地转了一圈。 傅昂听完,倒吸了一口凉气,雨水跟着呛进了嘴巴和鼻腔里。 他压抑着声音轻咳了几声,才抹掉眼睫毛上的雨水,有些意外地道:“好安静,真的好安静,我记得在屋子里的时候,怪物每次来它们好像都会发出类似说话的声音似的,怎么到这儿反倒没动静了?” 祁书宴一下子就笑了,他的拇指抠住木头娃娃的衣襟位置,仿照着林深之前的动作,“咔”一声把娃娃的头身给分离了。 “看来它们也不是什么都不怕嘛,那我们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尖啸声划破雨幕,直冲云霄,几乎震荡了整个树林。 第1101章 是指骨 祁书宴的动作太快,也太没有预警,所以等其他人在雨幕之下看清楚他在做什么的时候,双手慌忙去捂上耳朵,已经来不及了。 尽管雨声阻挡掉了娃娃的不少声量,但这么近的距离,还是震得人头晕目眩。 闫启和姚正晖几乎都蹲到了地上,两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耳朵,表情纠结成一团看上去很是痛苦。 程莺的面色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她还是抽空瞥了祁书宴一眼,表达了自己内心的不满。 而只有祁书宴,紧紧盯着自己手中只剩身子的木头娃娃,接着又垂下眼眸去看落到地上的娃娃的脑袋。 哪里还看得到呢? 之前林深在屋子里拆开那一个,脑袋落地的瞬间就直接碎成了粉末,而如今在这样带着咸味的大雨之中,这些粉末完全浸入潮湿的泥土,转眼就寻不到丝毫痕迹了。 但祁书宴显然并没有因为毫无发现就这样收敛,只见他缓缓抬起一只脚,双眼紧盯着脚下的地面仿佛能看到什么一样,接着重重一脚“啪”地踩了下来。 鞋子落地时用力踩在蓄了水泥地里,土黄色的污水向四周迸溅而出,仿佛一朵即刻绽开又即刻消失的花朵。 祁书宴没有停下,他又像发泄似的对着同一块地方反反复复踩了好几脚,才终于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手中的木头娃娃身体朝下使劲一抖。 带着腐烂气味的内脏落到了被他踩成小坑的地面上,跟之前那一个木头娃娃不同,这个内脏的断口位置还缠着变了色的绳子,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柔软的小袋子。 哗啦啦的雨声中,原本对于祁书宴的异常举动有意见的几个人,此刻都平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团落在雨里的东西。 “这东西,还真有先后制作的顺序……”傅昂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程莺无声地四处看了看,从一旁的树下面捡来一根还算是坚硬的树枝,然后用树枝的尖端尝试着戳破这个内脏袋子。 被薄膜包裹的内脏碎块在树枝的戳击下微微凹陷,接着这个凹陷越来越深,一直到噗地一下,树枝刺进了内脏里面,紧绷的表面一下子像是失去张力一般卸掉了所有抵抗的力量。 她抿紧嘴唇,微微蹲下身,手上动作加快扒拉开内脏,一块更加完整的骨头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依旧没有谁说话,大家都下意识地将目光集中到了正在仔细观察的程莺脸上。 她眯着眼睛,雨水顺着眼睫毛扑簌簌往下掉,但她似乎都没有心情顾及,只是不断调整着手中的树枝将戳开的缺口扩展得更大,然后稍作思索,才吐出一口气。 “怎,怎么样?”姚正晖关切地询问。 “是指骨,”程莺直起身子,把树枝丢到一边,伸出自己的手掌,“我这回可以完全确定,这绝对绝对不是成年人的骨头,肯定是小孩的,而且怎么说——” 她又自己思考了一下,才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从形态和大小上来判断,虽然前一个被林深掰开的木头娃娃里面的骨头已经侵蚀得很严重了,但我觉得它们有很大可能是同一个部位的指骨。” “……同一个部位的指骨?”闫启的脑子有点短路,“这,这什么意思?什么叫同一个部位的指骨?” 黑夜的雨幕中几个人都靠得很近,尽管看不太清楚彼此的表情,但谁都听出闫启声音中的颤抖。 林深呼出一口气,开口回答道:“也就是说,或许并不是一个孩子的骨头被分成了小块封在木头娃娃里,而是无数个小孩的同一个部位被取下来,封印在了这些东西里面。” “什么?!”姚正晖的音量一下子提高,然后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朦朦胧胧的声音顺着指缝露出来,“无……无数个,那是多少个?这是在做什么?这种事情合理吗?” 程莺转眸看了看被自己夹在胳膊里的木头娃娃,摇了摇头,雨水顺着发梢甩出去,“我现在还不能完全下这个结论,但我们手上还有好几个,一路走一路开过去,如果全部都是的话,那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不然总该是我们运气都那么好,全都拿到装了相同或相似部分的娃娃?” 被程莺这么一说,其余几个人都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木头娃娃。 说实在话,他们现在反倒希望能在自己手里的娃娃当中,看到不同的骨头部分,尽管这样也不会让这件事看起来变得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但至少不会让人更加窒息。 毕竟如果真的每一个里面装着的都是相同部位的骨头,就算勉强把一个人的十根手指都算上,屋子里的那些木头娃娃明显数量已经超过他们的想象了,光是林深待的那个房间就得有多少个? 那就更不用说,如果当中的每一节指骨,只能对应一个孩子的话…… 姚正晖使劲地摇了摇头,想把这种可怕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里甩出去,可是周围的黑夜和带着味道的雨水,还是让一种诡异的不安不断地在他心底蔓延。 “往前走,”林深开了口,看着已经朝前走出去一段路的田松杰,走在了领头的位置,“我们已经拆了两个娃娃了,对面的人应该注意到了,得抓紧时间在他们有行动之前先到达通道附近,才能做好准备,不然这个树林子,我们说不定还没有他们熟悉。” 听到林深说话的声音,其他人摸黑顺着走了过来。 “怪物还真……没看我们……”闫启喃喃自语着,回头朝后看,只能在朦胧的夜色里看到一个巨大的阴影在远处。 只不过它此刻却定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雨是不是变大了?” 傅昂有点睁不开眼睛,问话的声音也压抑着。 祁书宴抬起手感受了一下,用脚将潮湿的泥土往内脏上一盖,“确实,雨比刚才又大了一些。” 第1101章 变化的雨势 雨势的变大并不能阻挡几人继续前进的脚步,不如说他们现在除了继续往前走,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虽然漆黑的夜空和不断打在身上的雨点都像是在阻拦他们脚步,但这种细微的变化反倒使他们更坚定了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 就连最开始最为纠结的闫启,也在雨中沉默的走着。 他的手指紧紧扣着木头娃娃的衣襟部分,像是手里揣了两个手榴弹似的,勾着“引信”随时随刻准备将这个定时炸弹朝敌人的方向抛出去。 邵锦兰在林深的背上很是沉默,只是手臂的力量微微加重。 似乎是从意识到祁书宴手中的一个木头娃娃被拆开,雨点的大小发生变化之后,她就显得有些过分地沉默。 林深很敏锐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仿佛扑到他脖颈间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思虑再三,在程莺追上他的脚步,给了他一个眼神并停下准备拆下一个木头娃娃的时候,林深才呼出一口气转头问道:“你怎么了?” 也许是没想到林深会突然问自己,邵锦兰的身形顿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他们穿过雨幕看着程莺朦胧的身形,周围的几个人都已经被浇成了落汤鸡,这要是换做平时,谁都会受不了,甚至焦急地想要找一个避雨的地方。 可此时此刻,似乎只有这种寒冷,以及雨点一下一下砸在身上的触感,能让他们确认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 程莺用手拨了一下已经紧贴脸颊的发丝,吐掉嘴边的雨水,手指用力朝里一抠。 精心契合的榫卯结构只需要巧力和足够正确的方向,就“啪”地一声撑开了一条缝隙。 伴随着木头娃娃尖锐的叫声,林深依稀听到了邵锦兰在这个时候在他耳边说了话,“想起了一些别的事情,不过跟现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就没有说。” “别的事情?”林深感觉那声尖啸滑过耳畔的时候,耳朵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自主帮他屏蔽了这过剩的分贝,以至于他表现得并没有其他人那样那么难受。 “感觉这里发生的事情,跟我看过的一个怪谈很像,但又有些不一样,”邵锦兰笑了笑,“或许是我自己的原因,我对这种类型的东西会比较敏感,所以一直在思考一些在这儿不是很重要的问题。” 林深眨了眨眼,看到田松杰朝他抛来一个有些好奇的眼神之后,才又开口:“都能让你陷入这么长时间的思考了,怎么会是不重要的问题呢?” 一回生,二回熟。 如果说第一次林深尝试着拆开木头娃娃,是一种在其他人看来极其冒险的,且后果难以估计的做法,而第二次祁书宴突如其来的举动,是对这种冒险的验证与确定的话,到了第三次,那种心底的不安与紧张几乎消散殆尽。 除却原本就精神头有些异常的祁书宴,其他几个人眼中也不由自主地透露出一种兴奋的光彩。 他们紧盯着程莺手里剩下的半个木头娃娃,看着里面几乎快要融成一团的,像是粘液一样的东西,原本那种生理上的反感与厌恶也像是被情绪给压了下去。 又或者是因为头顶的雨? 不仅带走了白雾,也压制住了木头娃娃里散发出来的作呕气味。 程莺才把当中的东西费劲地抖落在地面上,傅昂跟闫启就迫不及待地用潮湿的泥土将其盖住,然后来来回回猛踩了好几脚。 雨势又骤然变大了一些,砸得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但这对他们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姚正晖长呼出一口气,抹了一把脸,“有……确实有变化……” 他的声音混在雨中,听起来朦朦胧胧。 紧接着,穿越雨幕传过来的是更加缥缈的声音,“咚咚咚”的,跟他们之前听到的巨大的敲钟声很是相似,但声量明显小了很多。 从声音上来判断,应该是从比较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祁书宴一下子就笑了,他抬起手准确地指了一个方向,然后转头去看林深,“是那边,跟你们发现通道的位置,是一个方向吗?” 林深侧耳倾听,他也说不清楚自己的耳朵怎么了,就像是功能齐全的程序,从雨声中将那敲钟的声音剥离了出来。 他分明能听见耳边都是哗啦啦下雨的声音,却又能极其清晰地听到不被雨声所影响的敲钟声。 然而他没空去纠结导致这种变化的原因,冲祁书宴点了点头,就见对方的双眼里充满了兴奋的神色,扬声说道:“他们要来了,我们抓紧时间!” 话音刚落下,祁书宴就在同一个位置,把第四个木头娃娃的脑袋给掰了下来。 尖啸声盖过敲钟声划破树林,林深似乎在大雨的另一头看到了隐约晃动的火光,但那也只是一瞬,面前就只剩下黑暗了。 木头娃娃的身体被像是扔垃圾一样,被他们随意扔到地上。 众人下意识地加快了自己的脚步,甚至不用林深带领,就都朝着祁书宴之前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他们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直接变成了小跑,途中不知道是谁拆掉了一个木头娃娃,沉重的木制身体重重落地,原本刺耳的叫声被更加大的雨势给压住了,又或者他们耳朵开始麻木,没有见到一个人试图停下来缓一缓。 邵锦兰抓紧林深的肩膀,这才又继续了之前的话题,“林深,我感觉这些木头娃娃,好像怪谈里的子取箱一样,我想不明白……孩子对这些大人来说究竟算是什么呢?他们的创造物?他们的所有物?所以他们怎么处置都可以吗?” “子取箱?”林深不觉得邵锦兰会没来由地想这些,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也有各自的原因才被卷入门后世界之中。 “コトリバコ……听过吗?”邵锦兰像是陷入了回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面的一个点,只有嘴巴在动。 “你是说那个用木片拼接镶嵌,其中一层层放入活祭品孩子的一部分,然后制成的能够诅咒女性和孩子,让一家人断子绝孙的那个东西?” 第1101章 敲钟声 姚正晖离林深很近,在听到他回答的话语之后,突然就猛地停住了两步。 他这样明显的动作一下子就牵动了其他人,然后紧跟着全都停了下来,不过此时他们似乎已经可以看到隐藏在黑夜之下,看上去更加漆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洞口。 “你……你们在说什么?”姚正晖抹了一把脸,“断子绝孙是什么?诅咒女人和小孩又是什么意思?” 回答他的不是林深,反而是邵锦兰,“不觉得很像吗?虽然怪谈当中说的是正方形木片制成的复杂箱子,不按照特定的步骤就没有办法打开,但没感觉这些木头娃娃也很形似吗?如果没有找到恰当的接口,同样没办法错开嵌合的榫卯,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祁书宴的眉头皱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朝洞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左右观察了一番,道:“要说这些也不是在这个地方说,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过来,找个地方暂时先躲起来。” 一行人下意识点点头,又快步往前走了走,很快就看到了林深当时说的那个连接着通道的洞口。 他们沿着边缘又走出了一段距离,才停了下来。 程莺把完全湿掉的头发顺到脑后,蹲下身来,“就在这儿,这么大的雨,就算他们有照明的工具,在这种情况下估计也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反而更容易让我们观察到他们的位置,只不过我不太确定,这些人会不会真的冒险过来,又是黑夜,又是在活动的怪物和越变越大的雨,他们会不会有其他可以控制怪物的办法?” “所以才要破坏娃娃,”林深甩掉刘海上的水,“如果白雾确实是因为某种设置,而只停留在我们这片区域,没有往他们生活的方向蔓延的话,我们打破这种平衡让怪物的力量冲破这层阻碍,我想原本的方法就算是还有效果,但肯定也大不如前了。” “所以小邵说的东西是什么?”姚正晖瞪圆了眼睛,似乎那些关键词戳中了他内心敏感的关注点。 “コトリバコ,”邵锦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念过的那个词,“如果用我们的语言来正确叙述的话,应该叫做‘取子箱’,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取子的意思,只不过因为原本的发音里的‘子取り(ことり)’跟‘小鸟(ことり)’是一样的,也被称作‘小鸟箱’,听起来仿佛人畜无害又有些可爱的感觉。” 她的话说到这里,闫启就忍不住看了一眼自己手里还剩下一个的木头娃娃。 如果不是他们作为成年人,被各种影视作品、书籍故事耳濡目染,对这样的东西产生了带有刻板印象的恐惧与不适感,或许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来说,它们真的就像“小鸟箱”这个名字一样可爱又吸引人的眼球。 姚正晖吞了一下口水,“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东西?” 邵锦兰眨眨眼,回答道:“不知道,这个怪谈传出来的时候,说是村子的村民为了咒杀村长以摆脱年贡之苦制作出来的道具,然而这个道具在故事里却不是直接让村长死亡的,而是放在村长家附近,然后家里的女人和小孩就会内脏破裂、吐血身亡,达到断子绝孙的目的……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个编造出来的故事,可是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又实在让我忍不住要往这个方向想……我们现在不也搞不清楚,这种相似的手段到底是为了达成什么目的,不是吗?” 姚正晖噤声了,而祁书宴也像是听到什么似的,猛地抬头打断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他比了一个“嘘”的动作,眼睛睁得很圆,慢慢往洞口的方向转。 虽然他没有说话,但大家似乎都意识到是什么意思了。 有朦朦胧胧的响动从洞口里传出来,像是说话的声音,只不过因为大雨听不明晰。 忽地,林深注意到洞口像是有什么东西探了出来,周围太黑他没有看清楚,只见到田松杰突然上前了两步挡在他们面前,摇了摇头。 “有人,朝外看了一眼就缩回去了。” 这让林深原本提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至少这证明他们尝试的方向是正确的。 铁门对面有活人,甚至可能不少,他们随时随刻都在关注着这边的情况,但眼下对方似乎也不敢贸然行动,想来这种破坏平衡的方式是奏效的。 田松杰放轻脚步朝前走,整个人趴在洞口边缘朝里面看了一会儿,才又转过头说道:“深哥,没人出来,但里面可以听到有动静,距离还有点远。” 不出来? 林深的眼睛转了一圈,突然“啊”了一声。 周围几人立刻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闫启紧紧抱着手中的木头娃娃,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事情了?” 林深眼睛一眯,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在雨中来来回回找了一圈,然后捡起一根较为结实的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不算太圆的圆圈。 “我和小邵之前来这里的时候,不是说感觉到通道存在一定的弧度吗?” 他说着,抬头看看围在自己旁边的几人,见他们点头才又继续道,“走到中间摆放供桌那个位置,头上方有一个很窄的像是透气窗,又像是观察窗的东西,然后天亮了,我们就看到一团黑雾似的怪物在这个弧形通道围成的空间里沉睡,这或许就是他们最开始建造出来,控制怪物行动的东西,那么眼下他们不出来,一方面或许是拿不准这种情况下贸然进入会遇到什么情况,另一方面,极有可能是在尝试这种控制手段是不是依旧还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树枝一下一下戳在圆形中间,没等林深继续再说点什么,震耳欲聋的敲钟声猛地就从很近的地方传了出来。 而这一次跟之前的敲钟声又都不太一样,像是无数个巨大的钟一同响起,即便雨声再大也震得几个人顿时失去了行动能力,若不是他们已经蹲在地上,说不定此刻就直接摔倒了。 闫启下意识晃了一下脑袋,想要让自己清醒过来,但先感觉到的是胃里涌上来的不适感,接着直接就吐了出来。 被他这么一引,本来还努力憋着的傅昂跟姚正晖也忍不住跟着吐了出来。 一口口清水一样的呕吐物落在地上,直接就消失在了潮湿的泥地里。 而伴随着不断晃动的钟声,林深听到了类似链条的声音,以及漆黑的天空像是电路不稳的灯泡一般,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 林深刚要开口说话,就见祁书宴白着一张脸,直接夺过闫启手中的木头娃娃,轻车熟路地将其掰开。 尖啸声顿时又在耳边炸开。 第1101章 我没判断错 原本几乎伏到地面上的几个人,也像是受到某种无形的感召一样,强忍着耳中接收到的不适感,也不顾身下的泥土究竟有多潮湿,是不是会将衣服弄脏,手指死死扣住木头娃娃的衣襟。 自从娃娃数量减少之后,他们感知到的怪物震动和声响就已经变得朦胧,要说心底没有不安,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尽管林深说在树林中行动没有受到怪物的阻碍,但谁都不能对这件事的真假打一个包票,可是此时此刻,这种紧张与恐惧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巨大噪音被抛出了脑海之外。 也许是声音太响让大脑无法正常工作了,也许是突然觉得这种情形之下只能破罐子破摔了,闫启他们巴不得怪物赶紧从那边转过头来,然后一脚将眼前这个藏了人的通道给踩碎,还他们一个清净。 而之后再会发生什么,好像变得已经不重要了。 “拆!都拆了!拆他妈的!!” 闫启感觉到有好几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才发现是其他人用一种有点意外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的大脑短路了,一时间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要看着他。 他刚才说话了吗?他说什么了? 思绪被剧烈响动的敲钟声击打得七零八落,他依稀记得自己张开过嘴,但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出声说了话。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看着他? 闫启露出了有些迷茫的表情,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一直到木头娃娃再次传来凄厉的尖叫,并且几乎要隐没到敲钟声中之后,才有人跟着动了起来。 田松杰盯着闫启的动作,看着他那张白得跟纸一样的脸,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就是普通人被逼疯的模样,之前还说着害怕、紧张,到了这一刻脑子里像是什么都不想了,反而把潜藏着的野兽都给释放了出来。” 林深不语,只是回望着田松杰。 此刻在说这句话的他,当时一声不吭就死掉的时候,不也是这样的状况吗? 林深抬起头,越过树枝与树叶的遮挡去观察那个朦胧的巨大身影。 似乎每一次震耳欲聋的钟声共鸣,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拖拽一样,蹭着地面被往回拉扯了一段距离,而他们拆掉一个木头娃娃,对方就获得了片刻的挣扎时间。 他眯着眼睛又转向洞口,最终决定将邵锦兰放下来。 仅仅只是一个后背微微倾斜的动作,邵锦兰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样,一把用力勾住林深的脖子,把嘴巴贴到他耳边,有些紧张地问道:“林深,你要去做什么?” 她的问话声很低,只有林深听到了这句话。 “我要到里面去,光是这么等不知道能等到什么样的结果,”他说着,又感受着怪物因为被拖拽而擦层地面带来的震动感,“既然已经决定插手这件事情了,那就把它做得彻底一些,你现在活动不方便,我不可能带着你进去,你就暂时留下来跟他们待在一起。” “太危险了!”邵锦兰没放手,“里面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呢!他们有没有工具,又或者别的针对我们的手段都不知道,还是先等怪物这边看看情况。” 林深只是摇头,而邵锦兰又半边身子不能动,根本抵不过他的力量,就被他一下掰开了勾住脖子的那只手臂。 “不会有事的,我心里有数。” 邵锦兰愣怔了一下,眨眨眼,上下打量林深,“你之前也是这样吗?”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复杂,让林深一时间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想要问的是哪个意思,但现在也不是纠结和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于是他只是一笑,就将邵锦兰从自己背上给拉了下来,往被树叶遮挡、稍显干净的位置上一放,“如果我不是这样的,那或许我们都没有机会在这个地方见面了。” 这句话说得邵锦兰脸上全是疑惑的表情,她虽然猜测林深跟他们这些许愿人不太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其实也说不上来。 什么叫做如果不是这样,就没机会在这个地方见面了? 不见面的话,他林深会到什么地方去?消失吗?还是被带到更可怕的地方去? 看出了邵锦兰脸上的疑惑,林深拽了一下一旁因为敲钟声而有些控制不住身体颤抖的姚正晖,“帮我个忙,看好她。” 姚正晖下意识地应了一下之后,脑子好像才转过弯来,意识到什么。 他一把抓住林深的袖子,瞪圆的眼睛里全都是红色的血丝。 姚正晖的眼白略微有些发黄,原本就不算是很有活力的面色,此刻看上去更是无力与疲惫,但是他的那种紧张与担心还是冲破这层精神的厚实墙壁,从脸上直接冲了出来,“你要去干嘛?” “进去看看,”林深扬扬下巴,“小邵不能自由活动,我不可能带着她进去的,我不方便,她也不安全,交给别人我同样不放心,但是我信得过你。” 姚正晖张张嘴,其实嗓子眼里塞着的都是不同意的话语,但愣是一句都没说出来。 他只是看了林深两眼,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好像……你跟我之前见到的那个小年轻的眼神,也太像了,我知道我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但我好像又不应该去说这些话,如果你已经打定主意的话,我没法阻止你,可要是真遇到什么情况,别硬撑赶紧出来。” “行。” 林深简单地应了一声,猫着身子往前走了两步。 其余几人也注意到他的动作,又回头看了看被放下的邵锦兰。 闫启一惊,伸手就想去拉,结果被祁书宴和程莺同时伸出手给拽住了。 祁书宴一边拉住闫启,一边扯了一下林深的袖子,努力支起身子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说不上来,进去看了才知道。”林深回答得也很简洁。 祁书宴一时不说话,只有那双眸子一直在林深身上游移。 最终他也笑了一下,发白的脸色看着更加惨淡,道:“我就知道,我的直觉肯定是准的,从最开始我就感觉你有点什么问题,我坚信这绝不是我判断的错误,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又有什么样的目的,做这些事情为了为什么,但既然此时此刻我们在同一条战线上,那我相信你的判断,我们就在这儿,哪儿也不会去。” 第1101章 奇怪的预感 这句话像是某种承诺,林深从祁书宴的眼睛里看出了认真的神色。 这个人仿佛不习惯于将承诺的话语过于直白的说出口,所以说了这样一句,或许在其他人看来有些奇怪的话。 但是林深感受得出来,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于是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我也相信你们会有正确的判断的。” 说罢,林深没有再多的犹豫,朝田松杰使了一个眼神,他们就弯着身子快速穿过雨幕,来到了那个曾经进去过的洞口。 到了这个位置,才能真正切实地感受到,什么叫做被声音完全充盈的空间。 狭窄的通道敲钟的声音不断回旋,像是一走进去就让人反胃的迷宫,他实在是很难想象,如果当中有人的话究竟是怎样抵御这样的声量攻击的。 林深这么想着,就跨出去了第一步,然后顺着石阶快速往下,周围是回旋着响声的石壁石砖,有那么一瞬都让他感觉头晕目眩。 “深哥,你没事?” 田松杰赶紧伸手扶了一把林深。 “没事,”林深摇了摇头,“或许这是我摆脱‘人’这个概念的最后临门一脚,至少我感觉我现在受到的影响不像之前那样,跟许愿人差不多了,除此之外没有木头娃娃的辅助也依旧能感受到,怪物产生的震动以及看到它的身影,小田,我感觉我已经快要走近了,必须继续往前,再往前。” 看着林深瞪圆的眼睛,还有目的明确没有停下的脚步,田松杰只是眨了眨眼。 他感觉自己快要回忆不起最初见到的林深究竟是什么模样,也许是靠得太近,其实他并不能太清晰地感受到某种改变,但非要从记忆里剥出什么来对比的话,又感觉这种变化是确实存在的。 既然林深这么说,那么这种感觉就一定错不了。 18号公寓存在的意义,他们究竟是什么,为什么管理处存在却一个人都没有,以及写下笔记的男人跟林深见过的韶妹是什么人,或许……或许答案很近了。 “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尽管通道里的敲钟声伴随着震动没有停止过,但林深的说话声对田松杰来说还是清晰入耳,“这个地方从那栋房子的建造,到里面的陈设,以及眼前修建出来的石制通道,跟之前进过的每一个门后世界对比,我都有种时代好像更远一些的感觉。” “更远一些?” “对,”林深点点头,“抛开老道待的那个墓室一样的地方,我们不知道确切的时间,我印象里算是比较久远的时间点,也至少已经有火枪了,而且房屋和建筑的精细度完成度都不差,如果非要说这里可能是某个深山老林的话,我最开始去过的孪台村虽然远离人烟,但房屋建筑也没有粗糙到这里的这种地步,圣子庙整个也建得非常精致。” 田松杰有些明白林深想要表达的意思了,“深哥你是觉得,这个地方说不定离产生的源头很近?跟鬼神这个东西……” 林深摸着下巴,停下了脚步,再往前走一些就是之前他跟邵锦兰发现的供桌,于是他蹲下身,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 燃烧的香烛味在通道里飘荡,明显要更加浓郁一些,看来是有人在这儿新烧的。 “我一直都记着梁齐宇说过的话,鬼神这东西真的有实体吗?”林深紧贴着石壁,缓慢地往前移动,“又或者说,最开始这个东西存在实体吗?它要是真的有实体的话,为什么韶妹他们没有办法直接将它解决呢?所以我认为梁齐宇的推测或许是正确的,它最开始就是那么虚无缥缈,就跟岑老师感受到的所谓老天爷一样看不见摸不着,但是某种情感或者我还不确定的东西越积越多,越变越大,它变得不受控制并且开始不断影响周围,人的敬畏与恐惧是不是就赋予了它某个具体的形象了呢?” 田松杰的脑海中顿时闪过了几个画面,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道:“还真不是没这个可能,就像所谓的各种神话当中的众神之所以出现,是当时知识和探索手段有限的人,对于大自然的一切剧烈变化的崇敬与具象化,这样的概念替换到鬼神身上似乎也合情合理,然后才出现了那些铜制的手臂、嘴巴……眼睛……” “如果这个推测是说得通的话,这种超出阈值的情感或者某种东西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林深的话音停了下来,入眼的是飘散在供桌周围的香升腾起来的白烟,四支几乎同样长,插在小小的香炉里面。 周围没有人,看起来像是点燃之后就离开了。 林深依旧弓着身子往前挪了几步,伸长脖子朝通道的另一头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之后,才站直了身子。 原本可以看到外面一点情况的狭窄透气窗,在黑夜里几乎分辨不出来,只不过夹杂在敲钟声中的另外两道声音,让林深心下更确定了一些事情。 那是晃动的锁链声,以及什么很沉重的东西跟着震颤的嗡嗡声。 林深觉得那是之前他看到的粗壮石柱发出的声音,如果顺着这个方向去向,那么铁门的另一头一定有一条特别的通道,是可以让人走进中间那块怪物曾经沉睡的空地的。 也就是说,这地方确实是封印或者限制怪物活动的最为关键的场所,同时把怪物安置在这个位置,也起到了威慑他们这些被困在里面的人的作用。 毕竟有几个人真的敢壮着胆子冒险出来,还要走过怪物的“老巢”然后尝试一条几乎不可能打开的逃生路呢? “深哥,要继续往前吗?”田松杰左右看了看,刚准备说接下来的话,忽地就感觉黑暗中有一阵风从通道那一侧猛地朝着林深的面门刮了过来。 呼——! 林深快速往后退了一步,身体下意识往后一倾,劲风擦着他的鼻尖,带着“咚”一声响落到了地面上。 黑暗中那东西闪着寒光。 林深确认,那是一把斧头。 第1101章 慢了 这把斧头的工艺看起来算不上多么精致,但斧刃绝对可以算得上是锋利无比,最重要的是,刚才那道几乎要打到林深面门上的风,其中带着极其浓重的气息。 地上的石砖被劈出一道口子,细碎的小石子迸溅到通道两边。 林深在与之拉开距离之后,第一时间并没有抬头去看斧头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而是双眼直直盯着斧刃的方向,再一点点往后看。 夜色下闪着寒光的铁斧被磨得异常光滑,他并没有能在上面看到什么他在意的东西,但是他相信自己刚才的感觉应该是没有错的。 这不是一把普通工作用的斧头,至少它周身沾染并且散发出来的气息,证明了它并不是工具,更像是杀人用的道具。 尽管林深没能从上头看出血痕,或者其他可疑的印记,可血仿佛像是已经将其浸透了一般,让人光是注视着这把斧头就忍不住不寒而栗。 而下一秒,他就看到一双粗糙的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 那双手掌上缠着有些变色的陈旧麻布,手指缓慢合拢,紧紧握住斧柄,然后“噌”的一声将斧头从地上给猛地提了起来。 又是一道带着杀意的寒光自黑暗中闪过,林深辨认出那是一双眼睛。 接着他听到对面用力往前踏了一步,二话不说第二次朝着他的方向将斧头挥了下来。 这一斧当中没有任何的收敛,也没有任何的犹豫,林深感觉不到对面在看到同类时,可能会不受控制产生的手下留情。 对方反倒是像要劈砍一只即将要威胁自己生命的野兽一样,动作又猛又狠,好似这样的事情已经做了无数次,产生不出其他影响对方行动的感情来了。 不过也同样的,这样的动作并不存在任何章法,也没有精心的思考与设计,只是简单粗暴地往林深的身上劈,也就让他在看到斧头扬起的一瞬间,就知道下一斧子会往什么方向上劈。 于是还没等斧头落地,林深已经又快速地往后退了两步,看着那一斧头结结实实地落空,依旧“嘭”地砸在地面上,敲碎石砖,扬起无数的石粒和灰尘。 或许是没有想到林深会用如此平静的态度应对,对方的那双眼睛里闪过片刻的惊异,接着就是目光一凛,握住斧头大跨两步朝着他的方向追了过来。 田松杰见状,侧身从对方旁边闪到了身后,向着通道的那头又看了几眼。 “深哥,没人,就他一个。” 在确定对方只会简单地挥动斧头,完全依靠手中的利器以及展现出来的气势试图压倒对手之后,林深的心下就松了一口气,而再听到田松杰说,通道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彻底放松了下来。 没有章法的人自然可以有章法的应对,但如果一下子冲过来好几个同样手持武器的人,就算是老师傅在这种狭窄的通道里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可只有一个人的话,那就容易多了。 林深有那么一瞬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而自己此时的位置就好似当年教练所站的位置。 一次次的进攻不中,让那个还是小男孩的他心里腾起了一团无名的火焰,和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胜负欲,以及某种积压在心里一直找不到抒发口的情绪。 他当时似乎也是这样,用那双带着愤怒与不服气情绪的眼睛盯着自己对面那个大人,然后高举自己的拳头就再次向教练冲了过去。 只不过结果很明显,他冲一次,教练就放倒他一次,而且几乎都是在转瞬之间。 他只感觉天旋地转,自己的后背就砸在不算坚硬的训练室地面上,然后仰头看着天花板了。 他记得那之后教练一边安慰他,一边说他的动作太过大开大合,在还没有靠近之前就已经看出来他想要做什么了,所以很容易见招拆招。 而越是不中,越是失败,就越放大了他心里不悦的情绪,在动作上的控制也就越发变形。 林深缓缓吸了一口气,双眼盯着带着腥风再次挥起来的斧头,弓身往前迈了一大步,整个人快速靠近对方的身体,将举斧头的人吓了一跳。 他抬起头,对上对方垂眸看过来的目光。 入眼的是这人突然往后收的力量,好像试图往后退两步,调整自己跟林深之间的距离,以保证自己这一斧劈下去的时候不会被林深先打中。 很显然这样的想法是在林深靠近的瞬间,才从对方脑海里冒出来的,所以这人并没有事先的预想,也考虑不到任何对策,只能凭借本能调整自己的重心,来改变此时此刻不利的距离和动作。 可那就慢了。 林深微微抿起嘴唇,左手猛地握拳收紧手臂的肌肉,在对方的手腕上重重敲了一下。 斧头带着自己的重量往旁边一晃动,同时也带动了对方的手朝旁边一扯,林深见势,猛吸一口气憋在胸中,右手出拳狠狠打在对方柔软的腰腹上。 嘭一声闷响,其中夹杂着对方压抑的痛呼。 紧接着,林深借着呼出胸中这口气的力,左手化拳为掌,翻转手腕一把握住了对方手上的斧柄用力往下一压,右腿顺势抬起“哐”一声踢到供桌,直接踹在了对方的胸侧肋骨附近的位置。 叮铃哐啷——! 田松杰睁大了眼睛,看着供桌上的东西东倒西歪,新点起来的蜡烛往下一倒,砸在桌边断成两截,掉在地上之后就彻底熄灭了,那个像木制相框一样的东西也顺着桌子后面的缝隙掉到了地上。 只剩下沉重的小香炉晃动了几下,还留在桌面上,只不过插在里面的香已经歪歪斜斜了。 对方吃痛倒在地上,蜷缩起身体,下意识地伸出一只手去捂住自己肋骨疼痛的位置。 林深立刻利用这个机会,抬起脚来猛踩了一下另一只还握着斧头的手。 “啊!!” 这一次,对方没有忍住呼痛声,斧头脱手而出掉在地上。 没等对方挣扎着伸手去够,就被林深握在了手里。 斧头确实很重,也难怪这人要用两只手进行劈砍。 林深在握住它微微往上一提,接着又任由斧头的重量用力朝石砖地面上一砸。 尖锐的斧头尖端顿时在对方面门前落地,激起砂石灰尘,让那人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浑身一抖。 第1101章 斧劈 林深自己其实也是有些意外的,他感觉至少在之前他的身体似乎还没有灵活到这种程度,毕竟以前训练的时候,都是学生时代了,甚至是还没有认识沈榷时的学生时代。 那个时候到现在,都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可刚刚那瞬间,他就像是还在训练的时候一样,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以及潜藏在下面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敏锐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以至于他甚至知道自己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抬腿,一定会踢到旁边的供桌,但也无比确信,即使这么做也不会打断他的动作。 这种敏锐度是脱离了那段时光之后,林深就感觉从自己身上悄悄溜走的了,而它此时此刻,却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是因为身体的变化吗? 不止是感知,而是有别的什么东西,也都一并跟着变灵敏了。 想到这里,他手紧握着斧柄,越过黑暗去对上地上那人的那双带着意外和恐惧的眸子。 那双眼睛不年轻,眼尾和眼周的细密皱纹说明了一切,还有瞪圆的眼睛里能看到的已经不再白净的眼白,也看得出对方的年龄。 而在林深观察他的时候,对方也同样在打量林深。 接着林深就看到了这人眼中更深的困惑,那种困惑不是疑惑为什么会有身手,又为什么会如此清醒地做出抵抗行为,而是在困惑,面前这个人是谁。 很显然,对方认不出林深。 这个多余出来的人,似乎最开始就不在他们的记忆里,也就更不在计划之中。 在分辨出这一点之后,林深慢慢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有这样的情绪也就意味着,被放置在里面的许愿人确实有明确的身份,而且这种身份是铁门外的人都知道的。 想到这里,林深将自己的膝盖往对方被打的腰腹上有意地用力一压,稍稍放低身子,道:“我们聊聊,怎么样?” 对方吃痛出声,虽然那张脸上带着不理解,却没有对林深的话语做出任何反应。 “不想聊,是吗?” 林深又问了一句,对方依然只是不断观察自己,没有任何打算开口的趋势。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只会进行指令之内的动作,除此之外不会对外界产生任何反应。 当然眼前的人不会是真的机器,并且林深从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也能感觉到,这个人也并没有失去自己的想法判断,他就只是单纯地拒绝与林深进行任何沟通。 固执,排外。 再加上林深之前观察和推测的一切,他眯了眯眼睛,拎着斧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这种相互之间的注视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林深就忽地双手握紧斧柄,一下将斧头给举了起来。 虽然人是拒绝对话的,但看到扬起来的斧头依旧也是会害怕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那一下蜷缩暴露了对方所有的想法。 即使这个人在极力克制自己做出多余的动作,但手下意识护住头的动作林深没有看漏。 对方自己知道这把斧头有多锋利,也知道这样一斧头劈到人身上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林深见状一笑,在这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直接快速转身,“啪”的一下将斧头直直劈到了供桌上。 脆弱的桌面在响声中裂开了一条大口子,支撑平衡的桌腿也跟着摇晃起来。 这样的举动显然是对方没有意料到的,所以在注意到供桌晃了一下,摆在上面的小香炉顺着劈开的斜面不断往下滑的时候,才倒吸了一口凉气,忍着痛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然而田松杰怎么可能给他这样的机会,他伸手用力按住对方的肩膀,凑到那人耳边吹了一阵阴风。 林深第二斧在这个时候也跟着劈了下去。 这一回桌子直接断成了两节,哐啷一声香炉带着没有燃尽的香直接倾倒到了地面上,炉子里松散的香灰掉了一地,飞扬起一阵灰色的尘雾。 这人还没来得及去思考刚才耳边的风是怎么来的,就被倒下的香炉吸引住了眼球。 那双昏黄的眸子里满是震惊,仿佛林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的嘴蠕动了一下,但没有发出声音,不过林深已经从当中感知到了什么,第三斧则直接对准了香炉狠狠一劈。 那人张开嘴,刚要发出声音就扯动了刚才被打的地方,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这动作一滞,想要阻止的想法就慢了半拍,听到的是金属与金属撞击的声音,混杂在刺耳的敲钟声当中。 香炉没有坏,只不过里面没烧完的四支香全灭了,顿时间透气口外的雨声也跟着骤然变大,顺着这个窄窄的口子不断往里面飘。 雨点落在林深的后背上,带来丝丝凉意,而此刻的他同时也是极其冷静的。 这种异常的平静甚至让他能从外面的雨声里,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于是他转眸,毫不犹豫地第四斧再次朝着香炉劈了下去。 虽然同样是金属制成的,但香炉在斧头面前一比那是脆弱多了。 林深提起斧头的时候,香炉的豁口与斧刃卡在一起,被连带着给拎了起来,是他用力抖了两下才哐当一声摔回到地面上,溅了一地的香灰。 而当中也掉出来一个被香灰染成灰黑色的小袋子,袋身被斧头戳中破开了一个小口,一个晃晃的被叠成正方形的东西露了出来。 对方在发现这东西从香炉中掉出来的瞬间,眼眸猛地收紧。 林深立刻提起斧头往下一劈,震开了这人的手,而斧刃将小袋子一分为二,也把里面的东西一下给劈坏了。 “符纸?护身符?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林深拎起斧头,用脚往上一踩。 “决定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第1101章 崩断 就在林深的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伴随着叠成正方形的小东西被一分为二,原本只是被斧头劈出一个豁口的香炉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伤害,突然间也自己断成了两半。 堆积在香炉当中的香灰,和压在香灰下面颜色看上去近似深红的泥土顿时散落一地,对方脸上只剩下一片青白。 那双眼睛里表达的感情,到了此刻已经无暇思考林深没有控制自己的行动,为什么身体动不了,只是大睁着眼睛,眼球极度突出,盯着断开的香炉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绝望的画面一样。 “……啊……” 对方似乎想说话,喉咙里却挤不出声音。 在他眼里好像忽然看不到林深似的,两只手拼命地往前伸,想要去够香炉和那个小袋子。 田松杰见状,瞥了林深一眼之后,缓缓松开了手。 只见这个男人几乎是紧贴着地面爬了过去,先是一把抓住破开的小袋子,手指笨拙地要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却因为颤抖而几次都没有成功,最终猛吸了一下鼻子,把那东西捏在手心,又去看香炉。 随着他拿起香炉的动作,原本还残留在里面的香灰与泥土又往地上抖落了一些。 林深无声地看着他,那双惊恐的眸子左右转动,接着费劲地坐起身来,不断尝试着用两只手重新将两半香炉合二为一。 可就像破镜难以重圆,覆水何以再收,断开的香炉任他怎么拼凑仍旧还是有那条被林深劈砍出来的豁口。 嘣——!!! 如同惊天巨雷般的响动猛然在耳边响起,林深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立刻顺着漏雨的透气窗看出去,入眼的只有夹杂在雨中的沙子还是石粒,扑簌簌地往通道里面飞。 而紧随其后的,是外面的人发出的惊叫之音。 林深余光瞥到那个原本注视着香炉的男人猛然抬头,看了一眼透气窗似乎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目光再放到林深身上的时候,原本的那种愤怒仿佛更上了一层楼。 林深一皱眉,二话不说趁着对方还没有动作,直接揪起了那个人的衣领,将斧头往旁边一放,伸出手刀狠狠朝他后脖颈上劈了下去。 当啷—— 断开的香炉从男人脱力的双手上掉下来,砸在石砖地面上,接着整个身体就像是断线的木偶般软了下去。 林深一松手,他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刚刚这个人的眼睛很危险,是那种自己的一条命不要也罢,但必须要跟对手同归于尽的目光。 这种状态下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林深没有把握。 更何况是在这个地方,把许愿人困在林子又做出如此举动的人,那就更难用常理去想象和分析了。 所以他才先下手为强,让对方在这个地方安静一会儿。 想到这里,林深转眸去看了看被自己丢在一旁的斧头,弯下腰重新拿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杀人这种事他一定是做不来的,也是绝对不能做的。 虽然自己的身体在这些门后世界的经历中,逐渐脱离了“人”的范畴和桎梏,但这并不代表他自己就要放弃对于自己“为人”的要求。 身体与精神有时候是两种概念,同时产生的影响也不同。 如果此时此刻,他选择举起斧头,像把香炉劈成两半一样给这个人来上一下,那他与这些人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这绝对是一条无比危险的道路,毕竟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一旦尝试过一次之后,很可能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而公寓需要的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林深不觉得。 从写笔记的那个男人随手做了一个护身符送给秦老师的举动来看,这在某种严格的意义上来说其实并不重要。 一个目睹了自己的朋友从楼上一跃而下的小孩,就算他保持清醒又能改变什么事情呢?而就林深了解到的情况也是,即使秦老师意识到了当中的问题,之后也在尝试着控制和改变,却依旧变不了最终被当做精神病关在医院里的事实。 没有人相信他,也没有人愿意接受和倾听他,他只能被控制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 那么那个护身符的存在,有或没有,似乎并没有差别。 林深不认为那个男人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未来,也没有思考过这件事的无意义程度,但是男人还是做了,做了这件或许无关痛痒的事。 所以“人”是什么呢? 拥有一副人类的躯壳,就能被称作是“人”了吗? 那么被红烟馆的东西侵占了身体的杨医生还算是人吗?而被铜制眼睛夺走了生命,却依旧保有着自己的理智和坚持的远书,就不是人了吗? 林深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反复思考这个问题了,这或许也是公寓筛选中的一环。 而他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反复自我询问中,逐渐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和前进的方向。 “走,”林深扬了扬下巴,“这个香炉坏了好像影响到外面的什么东西,我觉得很大概率是之前在透气窗看到的那根大柱子倒掉了,不然在这种雨势之下,不太可能有沙子和石粒能顺着透气窗从那么高的地方飘进来。” 田松杰点点头,紧跟在林深身旁。 通道里只能听到林深的脚步声在嗒嗒嗒地响着,偶尔还有斧头不小心在黑暗中敲击到墙面发出的响声。 剩下的就只有雨声,变得更大的雨声,像是随时要压垮这条通道一样,顺着石砖的缝隙里往里面钻。 林深看着刻着名字的石砖从自己目之所及的范围内逐渐后退,他其实生出过敲坏这些东西的念头,但这太花时间了。 他觉得这个地方的布置和陈设,一定都跟囚困住怪物脱不了关系,那么按照刚才香炉的情况来顺着思考,一定还有别的类似于核心一样关键的东西,只要找到并破坏了它们,眼前的一切也都会跟着烟消云散的。 那么就没必要把时间花在这种费时费力的事情上。 等他走到铁门口的时候,发现台阶上放着一件防雨用的蓑衣,而虚掩的铁门外背对着自己站着两个黑黑的身影。 对方身上也穿着蓑衣,手上拿着工具,左右观察警惕着些什么。 没等林深说话,田松杰已经悄然走上前去,伸手拽住丢在台阶上的蓑衣,轻轻地往他们的方向拉。 第1101章 一个人 此时雨声的掩盖就变得恰到好处,林深接过田松杰拖来的蓑衣,躲藏进铁门处看不见的拐角里,小心翼翼地将其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蓑衣里同样有一股香烛的气味,内里挂着个什么东西,勾住了林深的手指。 田松杰见林深动作顿了一下,于是微微弯腰,探头去看,发现那是一个跟香炉中小袋子里几乎相同的东西。 稍硬的纸张用某种方法叠成的正方形的形状,上面散发着一股让他不太舒服的气息。 尽管雨水沾湿了蓑衣,这玩意儿却干干净净,完全没有被污染的迹象。 林深把它抓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又看了一眼连接这东西的红绳,转眸想了想,接着就是用力一扯。 伴随着蓑衣扑簌簌的响声,红绳虽然没有断,却直接被从蓑衣上给扯了下来。 “打开看看?”田松杰试探着开口,左右看了看林深手上的东西。 思索片刻,林深点了点头。 他将斧头轻轻地往墙边一放,手指捏住纸折叠之后塞进缝隙里的一部分,尝试着往外扯了扯,接着就感觉到别的位置也因为拉扯而被牵动。 于是林深索性放弃寻找拆开的办法,指尖微微用力,就将纸给扯破了一个小口子。 纸的内里一侧有些像是油纸,被强行拉扯的时候能感受到明显的对抗的力量,但这么小个东西,终究不可能抵得过人的蛮力,一缕缕细细的黑黑的像是丝线一样的东西从破口里露了出来。 当中带着一股林深说不上来的味道,不确定是朱砂,还是什么别的东西混杂之后的气味。 跟随着露出来的细丝,还有一些类似粉末的东西跟着掉了出来,落在林深的指腹上。 他用手指轻轻捻了捻,放在鼻尖一闻,确认里面的味道就是从这种粉末上散发出来。 而等他捏住那些细丝,将它们从破口当中抽出来的时候,紧跟着看到的是一个细细的红线。 这根红线把细丝缠绕捆成一扎,只不过因为细丝太少太柔软,所以看起来异常松散。 也是在这个时候,田松杰变了脸色,他的眉头慢慢蹙了起来,猛地回头看了一眼守在铁门口的两个背影,舔了一下嘴唇。 “深哥……这怎么像是头发?” 他的声音有些变调,像是从通道里吹出来的诡异的风,让站在铁门处的两个人都不自觉地一抖,下意识地往通道里看了过来。 林深立刻紧贴墙壁,避开对方的视线,才又把手里的东西凑到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他的指腹不断揉捻着那些黑色的细丝,最终轻呼出一口气,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应该是……而且感觉,更像是小孩子那种还没有长好的绒毛,又细又软的。” 当然如果这些人只是从小孩的头上把未长成的绒毛剪下来,或者是剃下来,这都不是一件过于奇怪的事情。 可是在有了前面的推测和观察之后,林深并不觉得这些装在方形纸包里的东西,是用这么和平的方法制成的。 他把纸包倒过来,破口朝下又使劲抖了两下,剩余的那些粉末无声地往地上飘落,他也依稀听出纸包里似乎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存在。 这个东西质地不算软,与纸包内侧相互撞击还会发出很轻微的响声。 林深把它放在耳边又摇了两下,才确定当中确实有东西。 于是他手上力道加重,把纸包的破口撕扯得更大,一片写着红色小字的纸片直接掉到了他的手心里。 入眼瞬间最快辨认出来的字似乎是一些天干地支,中间夹杂着些数字。 林深一闭眼,握紧了那东西。 纸片上写着的应该是某个人的生辰,他对于天干地支这东西不算多了解,只能勉强记住一点点简单的皮毛,而刚刚扫过的那一眼,能确定这个生辰的拥有者,年龄或许要比之前他们在木头娃娃里找到的指骨的拥有者还要小上不少。 这是什么?以毒攻毒? 林深的脑海里冒出这样可笑的想法,但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把那张纸片塞进自己的裤包里,纸包往地上一扔,踩了一脚。 深吸一口气呼出来之后弯腰重新拎起斧头,在手里反复掂量了一下重量,然后将斧刃的方向转朝自己一边,给田松杰使了一个眼色。 石阶的两边依旧摆着插了写着名字牌位的香炉,但现在不是先解决这些东西的时候。 他缓慢抬眼,在雨声中观察着铁门外站着的两个人,伸手往上拉了拉蓑衣,尽量盖住自己的脸,接着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哗啦啦的大雨很好的掩盖住了他的动静,以至于他走到铁门前的时候,门外的两个人都还没有发现林深已经靠近。 他无声地扫了一眼门上的符纸,斧头有意地往上面一敲。 铛——! 一声脆响,门外两人应声就看了过来。 夜色下蓑衣当中的那两张脸也算不得多年轻,看起来跟之前拿斧头的那个人差不了多少,他们先是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定睛看清楚林深手里的斧头和身上的衣服之后,才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 “解决了?还挺快的……有几个人摸过来了?问题不大?” 林深不做声,只是借着昏暗的光线观察这两人身上是否也有同样的方形纸包,以及之前没能看清楚的手上拿着的工具究竟是什么。 铁锹,锄头。 太简陋了。 想到这里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然而就是这些简陋的东西,上面散发着的也是令人生厌的气息。 其中一人没注意到林深这边的异样,只是拍了一下另一个人,说道:“所以我不是说了吗,城里长大的孩子个个娇生惯养的,要力气也没有,不用慌,很快就会没事的。” “但是哪回像这回一样……” “一个人。”林深突然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也许是雨幕盖过了声音,让一切都显得朦胧,这两人一时间没听出说话声的不对劲,只是下意识地往林深的方向靠了一些。 “嗯?” “什么?” 林深在这个时候猛地扬起斧头,用斧背先敲中了一个人的后脖颈,才抬起头来看向另一个人,“不是问几个人吗?一个人啊。” 对方蓑衣下的那双眼睛骤然一缩,举起手里的锄头下意识就挥了过来。 但他速度显然没有林深那么快,抬手的瞬间就先被敲中了腰侧,直接倒在泥泞的地面上,雨点啪啪啪往脸上打,眼睛都睁不开。 紧接着第二下,直接就失去了意识。 林深弯腰,扒开他们的蓑衣,把里面挂着的方形纸包用力一扯塞进裤包,回头对田松杰道:“我们走。” 第1101章 小东西 铁门外的大雨飘飘摇摇,夹杂在雨声中划破天际的是一声几乎没有遮盖的尖啸声。 林深下意识地转头循声看去,看到的只有一片沉寂于黑夜中的树林,以及立在铁门左右两边,两根又高又粗的石柱。 石柱靠底部的位置装着一些供人攀爬用的木桩,看起来是可以越过铁门所在的高度,到达里面下陷的那个空间里去。 而再往上看,看到的是一圈圈缠绕在石柱上方的红色绸带一样的东西。 尽管有蓑衣的遮挡,但越变越大的雨势还是让人难以睁开眼睛。 林深抬起手挡住眼前砸下来的雨点,观察了一下身后石头小路是否有人过来之后,才缓步靠近其中一根石柱。 斧头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印记,他和田松杰走到石柱跟前,几乎是同时伸出手去摸了摸眼前这绸带一样的布条。 它们被雨水浸湿,不过很明显连接地面的部分像是被什么东西牢牢固定住了一样,虽在风雨中不断摇晃却没有任何松散的趋势。 这些红色的长布条以石柱的上端为出发点,然后以放射状向外延伸出去,最后固定在泥土里。 像是一道拥有象征意义的屏障一般,将铁门外的空间与里面的树林隔绝开了。 “深哥,该不会就是这个东西既生成了白雾,又为这里挡住了雾气?” 田松杰的声音穿过雨幕,落到林深的耳朵里。 “不太确定,不过看眼前这个样子,只能推测可能性比较大了。” 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就见田松杰紧抓着一根布条,用力地朝外拉了拉。 结果只能看到潮湿的泥土随着布条的拉扯,稍微有些许松动,但完全没有能够连根拔起的迹象。 田松杰下意识地朝林深的方向看了过来,“好怪,他们用什么东西能把这玩意儿固定得那么稳的?表面也看不出有什么工具的痕迹,除非是挖得很深……但如果只是几根布条的话,没必要那么费时费力……” 田松杰没有把话说完就噤声了,他和林深彼此对视,似乎想到一块儿去了。 林深立刻将斧头丢到一边,快速回到那两个人的身边,从对方手里夺过来铁锹,然后对着田松杰拉的那根红布条下方就是狠狠地一铲子。 铛。 铲子的尖端没有往下深入多少,林深通过手柄的震动感受到了它与什么东西撞击产生的反馈。 于是他一鼓作气,又在同一个位置连续铲了三四铲,巨大的雨势立刻把小坑淹成了一个小泥塘。 田松杰见状双手紧握布条,又是用力一扯,就感觉固定在地下的什么东西随着这种拉扯慢慢往上挪了一些。 于是他下意识地睁大眼睛,冲林深点了点头。 收到信号,林深又沿着小泥塘的周围快速挖了一圈。 只听得“啵”的一声,一个表面看起来有弧度的东西随着布条的拉扯,一下子被从土里面给拔了出来,接着在潮湿泥泞的地面上滚了两下,最终停了下来。 田松杰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不大的罐子,链接着它的布条被分成了无数缕,像是蛛网一样将其团团包住,又用已经变了色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金属丝缠绕固定,以至于它被拔出来又落到地上的时候没有被摔出裂痕。 然而还没等他们俩仔细研究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极为清晰的哭声穿透了层层树林,从深处清晰落入了他们耳中。 那是孩子的哭声,却又不仅仅只是一个孩子的哭声,更像是无数的孩子不同的声音、不同的音调混杂在一起同时发出的响动。 这声音是极其震撼的,仿佛有地动山摇的趋势,而雨势也在这个时候,如同瀑布一般猛然落下来,砸在手上感觉生疼。 林深身上的蓑衣被雨点打得啪啪作响,脚下感觉到一下一下的震动。 他目光一凛,快速拿起丢在地上的斧头,深吸了一口气,随着雨水又把它吐了出来。 接着双眼紧盯那个布条缠绕的罐子,猛地劈了下去。 只能说不愧是为杀人用而准备的利器,锋利的斧刃轻松地破开了缠绕的布条,一下切断了固定用的金属丝,罐子破裂的声音几乎淹没在雨声中。 但林深还是捕捉到了。 而他捕捉到的,不仅仅只是这细微的声音,还有随着罐身破裂,从里面流淌出来的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液体,以及一个几乎跟罐子一个形状的一团固体。 “深哥!” 田松杰一眼就看出了那是个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很差,他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其他红色布条的目光变得异样了起来。 林深只是沉默着,将斧头往地上一杵,无声地看着并不算多的液体流入潮湿的泥土中,只剩下那团东西与管子碎片以及散落开的细布条在一起。 那是一个孩子。 那应该称之为一个孩子吗? 林深的脑袋其实是有些短路的,他的人生之中其实没有怎么真正接触过小孩,一方面是自己本身就对孩子并没有多大的好奇和喜爱,另一方面是仅存的与家庭有关的记忆里也几乎没有过太多小孩的踪影。 他不断回想着这个罐子被田松杰拽出来时看到的大小,然后与这个蜷缩成一团,已经是罐子的形状而不会舒展开的东西——是孩子吗? 他能清晰认出一个应该是属于人类的后脑勺,一个被压得变了形的颅骨,还有小得夸张的手臂以及手指。 林深无意识地快速眨眼。 那东西的颜色是青灰的,一看不仅不是活物,甚至不知道用这样的方法存放在罐子里究竟过去多久了。 他曾经掰过怪物的下颌骨,摸过人类掉下来的腐烂头颅,也做过很多其他人根本不敢上手的事情。 可就这一次,林深感觉自己走不上前去,没有办法伸手去扒开那个小小的东西,用一种平常的心情去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个孩子。 心脏剧烈地跳动帮他摒除掉了周围一切的嘈杂,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太小了,那实在是太小了。 刚出生的孩子有那么小吗? 林深实在是不清楚,但那层已经变了色的皮肤下面可以清晰看到的深色血管脉络,却是无比真实地向他展现着孩子的幼小。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田松杰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半天也只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第1101章 石柱 雨水无情地打在那具身躯上面,溅起来的泥水像是花一样落在孩子的身上,又在崩散开的瞬间滑落回地面上。 紧接着林深和田松杰就看到,那层薄薄的皮肤仿佛被侵蚀一般开始化开,露出藏在下面已经没有血色颜色有些诡异渗人的肌肉。 剥落与溶解没有就此停止,一直到地面上只剩下些细小的白骨,林深这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有好一会儿没呼吸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雨水顺着鼻腔呛进了嘴巴里,惹得他咳嗽了几声。 然而他脸上的表情仍旧是僵住的,像是被冷风吹过之后带来短暂性面部瘫痪,只能紧绷肌肉无声地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 他的脑袋里有着跟田松杰同样的疑问,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最终是耳边传来的石柱轰然倒塌的声音,把他重新拉扯回了眼前的世界里。 林深没有说话,只是握紧了斧头从白骨旁边跨了过去,他扶住那根绑着很多红布条的大石柱,脚踩上被雨打得湿滑的木桩。 他的动作很快,像是在踩上去之前就已经计算好了每一步往哪里走,以至于只是眨眼间他就越过了铁门上方,看清楚了下陷空间里情况。 下面的空间里同样竖着几根石柱,只不过相比栓红布条的那一根要细上不少,也要小上不少。 上面向外连接着的铁链固定在通道石壁的外侧,而每根石柱之间也有铁链相连。 其中一根石柱已经倒塌,林深认得出那个方向就是供桌所在的位置,有两三个穿着蓑衣的人聚集在那个位置,好像正在用人力尝试着搬开倾倒的石块,而其他人依旧站在另外几根石柱下面,双手紧抓着铁链不断摇晃。 铁链每晃动一下,挂在石柱顶端的铜制大钟就跟着发出刺耳的响声。 而每响一声,刻在石柱上的奇怪纹路就会闪过诡异的红光,像是某种呼唤的咒语一样,随着响声冲上云霄召唤着什么东西一样。 或许是雨夜太黑,又或许是眼前的情况对于他们来说有些棘手,林深就这么站在木桩上把他们扫了一圈过来,也没有一个人发现现场突然多了一个人。 于是他从木桩上跃下,落到由一块巨大圆石铺成的地面上,雨水积蓄在雕刻出的图案里,要比落在地面上的干净很多。 林深沿着通道外墙一路朝前走,一直走到倾倒的那根石柱前,才注意到掉落的石堆下面压着一个同样穿蓑衣的人,而围在这个人身边的那几个人,是在搬开石头打算把这人救出来。 石柱顶端的铜钟落在地上已经断成了两截,模样就跟那个断裂开的香炉一模一样。 林深眨了眨眼,拉了拉蓑衣遮住自己的脸,又转头朝周围的柱子看了一圈。 两边被铁链所拉扯,随着倾倒的石柱而变得倾斜的柱子边没有人,上面的大钟只是跟随着其他石柱前摇晃的人还在发出轻微的响声。 有血水顺着石堆下面凹陷的纹路流淌出来,但很快就被大雨给冲得浅淡。 几个人完全没有意识到林深已经悄然到了他们的身后,还在埋头一块一块挪开石头。 林深垂眸看去,被压在下面的人一只手臂已经被砸断,只有最开始没被压住的脑袋和另一只手臂是完好的。 这人看起来还有呼吸,但很微弱,又加上这样的大雨,躺在全是雨水的地面上体温流失的速度一定非常快。 “动作快点!” 其中一人突然扯着嗓子催促了一句,搬开一块大石头用力地朝旁边一扔。 另一个人吐出一口唾沫,用同样的音量大声喊道:“我已经在快了!是石块太大了!二伯他们又不肯过来帮忙,光靠我们搬到什么时候去?!他还能有气吗?!” “少说废话!”听到这话的使劲拍了一下说话人的手臂,表现得十分忌讳,“什么有气没气的!人还没死呢!你要指望他们那些老东西,那才是真死透了!!” “他妈的!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出去,真是脑子坏了才会信了你的话往回跑!” “现在你说风凉话了?!你以为你那些机会和成功哪儿来的?我这也是为了我们好,要是被收回去了,那才真是生不如死!” 听到这句话,抱怨的那人忽地就沉默了。 而林深也眯起了眼睛,朝前走了一步。 这一次,他距离两个人非常近,近到他甚至都不用伸直手臂,就能碰到他们的后背。 也是到了这个距离,还在忙碌着搬开石块的人才终于意识到了身后有人。 只见他们的动作一顿,猛地转过头来,脸上因为惊吓变得一片惨白。 随着他们的目光往下看到林深手里的斧头时,那两张脸甚至白得比刚才还要可怕。 “祭……祭叔,您回来了……” 林深眼前这两个无措的人依稀能看出蓑衣下的脸还算是年轻,原本搬石头的动作也直接停了下来,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一般缩着脖子,不安地咽了咽口水。 他们张开嘴,不自在地转身去指地上的石堆,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了。 也许是慌张,又也许是还有其他忌惮的感情,他们甚至没有意识到面前这个穿蓑衣的人身高明显与印象里的不符合,只是低着头从林深旁边绕了过去,小跑着想要回到自己的石柱跟前。 一直到其中一人快要走回自己石柱的位置,脚步才一下子顿住,转过头来重新看向林深,目光中带着打量。 “不对啊?”他的语气中带着疑惑,双手握拳警惕起来,“祭叔没有这么高,你是……你是什么人?” 这一声叫喊落入了还没走远的另一个人耳中,对方也猛地回头,下意识就冲了过来。 就在林深扬起斧头,准备先敲晕其中一个人的时候,眼角余光就看到大石柱的木桩上似乎跃下来一个漆黑的身影。 紧接着听到“嘭”的一声,眼前的男人脑袋剧烈震颤了一下,倒了下来。 而落地的人缓缓起身,是手里拿着半个木头娃娃身体的祁书宴。 他没跟林深说话,目光越过林深的肩头,接着就把手里的这半块木头用力地扔了出去,一下子砸中身后那人的面门,这才长呼出一口气来。 “……这可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第1101章 一家人 林深不语,反身去掏身后人蓑衣里的东西。 祁书宴见状,眼睛快速转了一圈,也很快有样学样地弯下腰,摸了摸离自己最近那个失去意识的年轻人。 在从对方的蓑衣里摸出来那个方形纸包的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变了变,然后迅速抬起头来看向林深。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原本在雨幕中不断敲击铜钟的剩下几个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情况的不对劲。 其中一个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带着试探的脚步缓慢走了过来。 看到穿着蓑衣的林深时,对方显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甚至看到那柄眼熟的斧子之后,就直接略过了他,去看站在他对面的祁书宴。 “你怎么跑到这里的?!” 猛然一声大喝,让林深拎着斧头往对方背后退了几步。 祁书宴见状笑了笑,像是投降一般缓缓抬起自己的两只手,然后一步一步慢慢后退。 听到这声叫喊的其他几个人,也一下停掉了手上的动作,纷纷冒着大雨冲了过来。 林深退到了阴影之下,耳边的敲钟变得轻微不少,却并没有直接停下来。 而他这时候才有空注意到,铜制的大钟每摇晃一次,与之连接着的铁链就像是被地里的什么东西拉动一样,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往里面收缩。 这一下他总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什么这群人要不停地在这里摇晃铜钟,为的就是把什么东西从外面给强行拉回来。 而他们要拉回来的目标,只有那个怪物。 但很显然木头娃娃的破坏已经造成了他们与怪物之间的不平衡,这些人并没有能像过去那样轻而易举地做到这件事,更何况因为林深的举动已经毁掉了一根石柱,这件事就更难完成了。 他们此时此刻在这里做的,更像是与怪物之间相互抗衡,直到他们能找出更好更有效的控制手段。 祁书宴镇定自若地举着双手,一双眼睛顺着将几个人都扫了过来,“被困住了想要逃跑,这不是人之常情吗?这样的问题还有什么问的必要。” “被困住?”其中一个凑过来的中年男人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然后与其他人对视了一眼,脸上尝试着露出稍显和煦的笑容,“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们之间因为什么产生了这种误解,可是就跟最初说的那样,我们这是为你们好,想要解开你们身上的诅咒,就得要忍一忍才行。” “是啊,你怎么就这么坐不住呢?”另一个人附和。 祁书宴闻言,眉毛一拧,“诅咒?”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试图伸手抓住祁书宴的手腕,被他一下躲开了,只不过他也已经没有可以继续往后退的退路,只能一边用眼神警告这几个围上来的人,一边越过雨幕试图观察林深的动作。 “你是不是被吓傻了?”男人试图通过笑容来缓和他们之间的气氛,“那树林小屋里的情况你们都是看到的不是吗?那么多的木头娃娃都安安分分待在里面,你就应该相信我们是可以帮你解决这件事的,只要沉得住气,把木头娃娃供养在那个位置让它不再异动,不再离开,你们很快就能摆脱掉诅咒的困扰啊。” “对啊,”雨势让每个人都只能扯着嗓子说话,但不妨碍他们朝祁书宴步步紧逼,“不管你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感受到了什么,那都是娃娃为了迷惑你们而制造出来的幻觉,这件事不是重申过很多遍了吗?要是诅咒被解开了,我们自然会到屋子里去接你们的啊。” “可是你竟然自己跑出来了!这可是大忌!之前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一切都功亏一篑了啊!” 说着,突然两个男人伸手抓住了祁书宴的肩膀,瞪圆了眼睛用一种极其认真的目光看着他。 阴影之下那表情感觉极其可怖,祁书宴只是无声地瞪着他们,悄无声息地控制身体肌肉在进行着对抗。 “你们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声音?然后被那东西给迷惑了心智,才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现在回去,现在马上回到那个屋子里,一切或许都还来得及,我们全都在这里想办法,所有的事情都会恢复原状的,你们想要活下来,只有这么一个办法,之前不就说过了吗?娃娃的诅咒阴毒得很!它一定会想方设法迷惑你们的,让你们千万要守住自己的心智不要中招,你怎么……” 林深听到这里,握紧了斧头,缓慢地朝着几人的方向移动。 “我们已经有人死了,还有人神智不清楚了,”祁书宴的气势没有减弱,“这种情况下,你们还觉得我会信你们说的话吗?” 听到这句话的几个人脸上都露出有些许伤心的表情,若不是这一路上的发现,或许真的会相信他们表现出来的状态发自自己的真情实感。 “你这傻孩子,你看你都被吓得说起瞎话来了。” 一个男人伸手像长辈一般摸了摸祁书宴的头,指腹和掌心滑过他的脸侧时,能够感觉到皮肤的干燥与粗糙,那是被雨水浸润都无法缓和的戳刺感。 祁书宴往后一仰头,躲开了。 “你难道忘了给你们看过的东西了吗?”男人见状,缓慢收回手,背到身后悄无声息地拍了拍另一个人的后背,这个动作被林深收入眼底。 “咱们说起来,祖上可都是一个村子的人,那就算是一家人,虽然你们早就到城里生活去了,但根可是不会变的,”男人有意放缓自己的语气,“你们带着木头娃娃来求助的时候,我们也都热情接待了,这还看不出真心吗?” 听到这里,祁书宴突然就笑了。 他笑得多少有些诡异,让围在他四周的几个人都愣怔了一下,相互对视一眼,又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转头朝身后看了过来。 “老祭,你也别干看着啊!” “对啊,赶紧劝劝,可不能让几个孩子都走了歪路。” 他们一边说着,蓑衣下的那双眼睛一边释放着不一样的信号。 而在他们看到林深扬起斧头,雨中展露出来的那张脸完全陌生之后,这些人脸上的表情一瞬划过一种异样的恐慌,紧接着才因为身边有人而变得狰狞起来。 “你是谁?!” 第1101章 不如信我 几个人见势就要朝着林深的方向扑过来,想要夺走他手里的那把斧头。 而位于角落的祁书宴立刻将自己举起的双手朝前一伸,整个人任由着重心往离自己最近的人扑了过去,两只手快速勾住对方的脖颈,用力一勒,整个人就压在了对方身上。 那人砸在石头地面上,溅起来的雨水迷住了眼睛,被摔得生疼不说,还被祁书宴压住完全起不了身,只能发出一声呼救般的闷哼。 另外几个人听到这个动静,都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 这一停顿,就让林深抓到了时机,斧背朝着其中一人的后脑勺就敲了上去。 脑袋“咚”的一声响,虽然没有将那人砸晕,却也被敲得七荤八素,站不稳脚跟直接摔到地上去了。 前后同时混乱起来,剩下的人意识到还是需要先控制手上有武器的林深,于是不管不顾地全都扑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 “老祭人呢!” 林深快速一个后撤步,踩在湿滑的地面上,“一个二话不说拎起斧头就要往我身上劈的人,你们觉得还能怎么样呢?这会儿说得振振有词的,是真是假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手上用来劳作的工具全都带着杀过人的血腥味,在这儿装无辜有什么意义吗?” 听到林深这最后一句话,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忌惮于林深手上拿着的斧头,他们与他之间稍稍拉开了距离,试图以人数优势缩小他的活动范围,最终再把他给控制住。 然而意外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只听“嘣”的一声巨响,地面带着另外一种不稳的震动,在大雨中扬起了灰尘与碎石。 在场中的每个人皆是一惊,一齐循声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是与已经倾倒的石柱相对的另一根石柱,轰然倒塌。 它们之间的铁链被拽得丁铃当啷响,原本还在黑夜下微微亮着的纹路,也像是熄灭的灯光一般直接消失了。 其中一个男人的脸顿时间变得煞白,重新转过来的目光里带着要将人生吞活剥的意思。 “你知不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铛——!” 与落下的话音几乎是同时又响起的,是金属敲击在人脑袋上的脆响。 一个人的身体像是过了电一样猛地抖动了几下,就脱力般地摔倒在了地上。 第二个身影从木桩的方向落了下来,手里握着林深丢在那里的铁锹,在雨中眯着自己的一双眼睛,表情严峻地看着场内几个穿蓑衣的人。 来人是程莺。 她为了不妨碍活动,将自己湿透的长发直接塞到了衣服领子里,此刻双手紧紧握着铁锹,站到了祁书宴的旁边。 眼见这边人数又增加了一个,手上还拿着武器,剩下两个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此刻眼前的形势对他们来说并不乐观,只得缓慢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睛还是紧盯着林深的方向,伸出手去指。 “你们……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在哪里认识的?” 说完这句话,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抹掉脸上的雨水,笑了笑,然后目光中带着警告地看向祁书宴和程莺的方向。 “你……你们难道忘记了吗?你们一起来到这里的时候,当中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他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出现的?” 祁书宴在感受到身下的男人挣扎变轻微之后,就松开了自己的手臂,从潮湿的地面上站了起来。 他的浑身上下全都是湿透的,不管是衣服还是头发都紧贴着皮肤。 面对对方的询问,他不说话,程莺也不说话。 这种对峙的状态着实显得诡异,让对方忍不住吞了两口唾沫,接着目标明确地转眸去看林深。 “你,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你对他们说了什么……不对,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林深只是握着斧头,没有动。 当被针对太多而已经习惯之后,他就不再去想如何进行一个合理的解释,让许愿人对自己信服了。 更何况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程莺与祁书宴,他们足够有能力做出正确的判断,也分得清楚这个时候应该站在哪一边才是最有利于自己的。 祁书宴先前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程莺虽然没有开口说,但现在的状态也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们好好想一想!你们当中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吗?!” 对方依旧不依不饶,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动摇两个人的想法。 “你们是被迷惑了,这人就是诅咒用来干扰你们判断的东西!要是跟着他说的走,一步错就是步步错!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这是一条不归路啊!” 中年男人扯着嗓子的声音穿过雨幕,听上去情真意切又声嘶力竭,像是在尝试叫醒沉睡的灵魂。 林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都是浓重的水汽,和带着石块碎裂时灰尘的气味,“你们所谓的机会与成功是从哪里来的?又说的,会被收回去是什么意思?” 听到他的问话,两个中年男人顿时闭上了嘴。 他们只是努力在雨中瞪着眼睛,气势上没有减弱的样子,然而沉默已经表明了一切。 “你们要他们相信什么?”林深握着斧头往前走了两步,“相信长布条下面埋着的婴儿尸体是小孩心甘情愿的选择,还是相信木头娃娃里包裹着的小孩断指是自主的选择?那些石砖上面刻着的名字和台阶牌位上的名字,究竟是属于建造通道的人的,还是小孩们的?你们在索求什么,又在牺牲什么?” 林深说着,用脚踢了一下昏睡在一旁的年轻人的腿,“为什么到现在为止看到的年轻人就只有这两个,剩下的都是你们这些年龄差不多的中年人?为什么他们俩还抱怨,早知道离开这里之后就不回来了……你说你们和他们是一家人?” 林深伸出一只手,指向程莺与祁书宴的方向,“那些木头娃娃不会跑不会跳,怎么长了腿走出这深山老林跑到外面的城镇里,还正正好好去诅咒这几个跟你们有所谓‘祖上关系’的人?” “信你们?”林深笑了,摇了摇头,“那确实不如信我。” 第1101章 分工明确 第675章 【1101】分工明确 两个中年男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而在第三根石柱毫无征兆地倒下去的时候,他们的脸色甚至不能只以“难看”来形容了。 两张带着皱纹的脸像是被水反复冲刷过的布,颜色变得越发浅淡,仿佛雨水无形中夺走了他们的最后一点血色。 其中一人慌张地转头,好像是在朝外面看去,然而雨幕几乎阻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一无所获。 “你们只有这么几个人吗?”林深上前一步,挥动了一下手里的斧头以示威慑,“想要守住那么大的东西,又想要把人骗过来还相信你们,只靠这几个人应该不够?还是说——” 他的话语故意在这个地方停顿了一下,眼睛转了一圈,然后意有所指地朝着外面石头小路延伸的方向看去,见两个人都咽了一下唾沫之后,才又开口继续说道:“你们不过是些听命于别人的小兵,被安排了这样的事情所以不得不做,所以得冒着大雨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可能会面对什么,而指使你们的人,躲在能遮雨的屋檐之下,等着你们回去汇报成果……甚至如果这里失败了,责任就会全都掉到你们头上?” 林深其实不需要对方的回答,他说这些话也不过是想要看看这两个人的反应。 跟之前拿斧头的“老祭”还有守铁门的那两个人不一样,在这里负责摇晃铜制大钟的人给他更多的“活人感”,虽然嘴巴里说着的都是一眼就有问题的歪理,可也不像老祭那样满脸只有肃杀之气,眼睛瞪过来,心里想的就是要把别人置于死地。 想来这个地方的人之间应该是存在分工的,以至于他只是披上了蓑衣,与这些人碰面的时候他们甚至都没有仔细端详,仅仅靠林深手里的斧头就默认他是“老祭”。 这很有可能说明这个地方就是靠这样分辨不同职责的人的,但同时也表明了这里的人极有可能就像林深之前想象的那样,发展程度很低,而且在各个方面都体现得过于落后。 不然为什么只有老祭他们手上握着工具当杀人的武器,而在这里敲钟的几个人,连个防身的东西都没有? 当然了,如果用“自信”来解释他们的行为也不是说不通,可是雨势变得过于异常,他们或许也都听到了木头娃娃发出的声音,在一切都表明可能发生不可测的异常之后,还两手空空冒险来这里,那就显得很不对劲了。 所以林深更加倾向于,这个地方就是这样,等级森严,分工明确,冒着危险随时可能出事的这几个敲钟人,他们就是没有资格获得防身工具。 但他们需要别的东西,就像那两个年轻人说的那样——一切的成功与机会,如果他们不做,这东西就会被收回去,那可能比死都难受。 现实让他们不得不去做这件事,这种“收回去”肯定跟怪物是没有关系的,那东西到底能分辨什么明白什么林深他们还不算非常清楚,可这种带着明显人类欲望的事情,那只有人自己做得出来了。 或许有一个站在权利或是控制顶点的人,在决定这种所谓的“成功”和“机会”的分配,即使心里不愿意,即使感觉到可能会遇见危险,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也就说得通,先前其中一个年轻人为什么会说,早知道跑出去之后就不再回来了。 他们心里门儿清,但没得选。 而如果要在这个地方安然地生活下去,就必须遵循这里的规矩,否则他们也可能也会遇到跟许愿人相同的对待方式。 两个中年男人在沉默之后,带着警觉观察林深的眼神表露了他们的一切思绪。 喉结的不安滚动,豆大的雨滴穿过蓑衣直接落在皮肤上,再这么继续下去,这些蓑衣就要完全失去它们的作用了。 “你……你们什么都不懂!” 憋了半天,其中一人就只吼出这样一句话,惹得祁书宴笑了一声。 “我们什么都不懂?” “那东西是没办法完全控制跟沟通的!”男人扯着嗓子的吼声打断了祁书宴的话,他抬起手,朝着震动不断传来的方向指着,“它只有本能的情绪,只能依靠自己的感受来行动,这种限制住它的方法也是摸索了很久才摸索出来的!不用这个办法,我们这地方消失了也就算了,它要是往外面去了,谁都别想活!” 中年男人声嘶力竭的尾音变得有些破音,他在吼完这一句之后,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程莺甩掉脸上的雨水,抬起眼看了看逐渐倾倒得不像样的石柱,开口问道:“那它是怎么来的?没有什么东西是平白无故就冒出来的,它不可能没有缘由就突然出现在这个地方,也不可能没有缘由就对你们的东西产生这么强烈的攻击性,你说这些话对我们来说毫无作用。” 只见被程莺注视着的那个男人咽了一下口水,眼睛快速转了两圈。 还没等他想出要怎么解释,程莺又继续往下说:“我们这一路过来也不是瞎了聋了,它从来没有多看我们一眼,那么我们对它来说真的是非死不可的吗?我看不是……是因为你们,是你们故意给我们染上了跟你们相似的气味,是你们让我们留在那个屋子里,一切的事情才会发生的,你说它没有办法沟通和控制?我看不是,我觉得它目标明确,它只针对你们,你与其在这里说些没有用的废话,不如讲讲,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才会产生出这种怪物来的?” “你……” 中年男人刚张嘴,林深便抬起手制止了他,“任何的借口和欺骗对我们来说都没有意义,石柱已经倒下去三根了,我相信你们心里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你们并不是走不出去,不然想把木头娃娃送到每个对应的人手里,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但你们不出去,不管理由是如何,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既然你们其实是能走的,那让你们做这些事的人走起来是不是比你们更加轻易?你们在这里拼命地拖延时间,对你们自己来说,真的有意义吗?” 第1101章 无数的 第676章 【1101】无数的 第四根石柱在这个时候倒了下来,扬起来的石粒和灰尘让在场的几个人都眯起了眼睛。 两个中年男人看着面前的一片狼藉,眼中流露出来的急切与无措并不像是作假。 敲钟声渐弱,石柱上原本闪着微光的纹路也在这个时候几乎消失殆尽,他们下意识的把手伸进蓑衣里面去摸着什么。 林深知道,那是放在当中的方形纸包。 而他也清晰感受到,在这些石柱一个接一个倒塌之后,本应该在不远处的震动似乎在逐渐向他们的方向靠近。 怪物似乎感觉到了,感觉到禁锢在它身上的东西好像不断剥落,这驱使着它朝着以前从来没有走过的方向靠近。 就如同中年男人说的那样,它确实是在按照自己的本能进行行动,是在依靠自己的感受在做一些事情,所以在控制减弱之后,它的目标就不再是那些摆放着木头娃娃的空屋子了,而是更明确的,更让它在意的朝着这些人居住的方向靠近。 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也许是注意到了林深微微抬头的动作,两个中年男人的脸色都变得铁青,他们迎着雨水抬起头看到的也只有漆黑的夜空。 石柱的倒塌仿佛是影响到了什么,让他们现在也没有办法很好的捕捉到怪物的方向和距离,这时候他们所感受到的一切,跟之前许愿人困在房子里面几乎没什么两样。 “嘶……” 被祁书宴用木头娃娃砸了脑袋的年轻人突然在地上动弹了一下,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然后尝试着从满是雨水的地面上爬起来。 那张脸上带着吃痛的表情,想来祁书宴的那一砸是一点力都没有收。 他摇摇晃晃地用双手支起自己的上身,有些神智朦胧地摇了摇脑袋,结果抬起头看到的就是拿着斧头,一张脸藏在蓑衣阴影之下垂眸注视他的林深。 光是这一眼就把他吓了一跳,然后手脚并用地试图从地上爬起来,而越着急就越是起不来。 手掌在湿滑的石制地面上打滑,整个人又重新摔了回去,溅起大大的水花。 他在慌张中不断转动脑袋,在发现周围的石柱比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倒下去的还多,整个人都呆愣住了。 仿佛那一瞬间,周围这些人都不在了,只有他坐在这里,看着变得一塌糊涂的场地。 就这么愣了可能有三四秒,年轻人眼角的余光才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两个中年男人,抬手一指,“尧叔,这……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怎么倒了这么多,你们就这样看着吗?!” 然而他的话音才刚刚落下,原本一直沉默着跟在林深旁边的田松杰突然猛地上前了一步,他抬起头,眼睛转动似乎是在树木之间观察到了什么,接着拉住林深的手臂朝边缘退了两步。 林深心头一动,大喊了一句:“后退!” 在场的众人包括那三个人在内,其实都没有明白林深喊出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祁书宴和程莺在听到之后,身体就立刻产生了反应,先是快速瞥了一眼林深的位置,然后就学着他退到了被通道外壁遮挡的阴影之中。 看到他们动了,两个中年男人也跟着动了起来,他们下意识拉住彼此,快步往后退,只留下还在地上的年轻人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们。 大雨像是瀑布一样砸在年轻人的头顶上,也把他迟缓的神智给砸得清醒了一些。 当他意识到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的时候,感觉自己起身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伸手摸进自己的蓑衣里,试图寻找什么,换来的却是瞪大的眼睛和微张的嘴巴。 “不……不见了……” 他的这句自言自语落入了林深的耳中,他心中一动,立刻转头看向祁书宴,大声说道:“扔掉!你之前摸到的那个东西扔掉!” 说着,还没等祁书宴有动作,林深就从自己的裤包里把那两个还没有拆开的方形纸包掏了出来,然后朝着祁书宴的方向使劲在雨中晃了晃,接着猛地用力往前一扔,纸包瞬间在雨中滑过一个弧度然后消失在了黑暗里。 祁书宴马上就明白了林深的意思,把原本握在手里变了形的纸包也朝外一丢,警觉地观察四周。 坐在石制地面上的年轻人有些无措,他上上下下在自己身上摸索着,越是摸脸色越是变得难看无比,接着他迟缓地转头朝中年男人的方向看了过去,语气中带着崩溃和绝望,“尧……尧叔,不见了,我的护身符……不见了!!” 他喊得声音很大,感觉都快要扯破喉咙。 然而听到这句话的两个男人并没有因此露出担心的表情,反倒是很反常地松了一口气,像是看什么被丢弃的垃圾一样看着年轻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帮我找找啊!”年轻人撑着地面重新爬起来,浑身湿透的他情绪激动,不断左右寻找着,“要死了……要死了!我不要死,不行,我还不能死啊!早知道不回来了,真的不回来了!你妈的,你们帮我找啊!!我们是一家人吗?!” 年轻人一边喊着,一边弯下腰在地上寻找,忽地就见他动作一顿,好像是看到了祁书宴扔出去的那个。 他的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眼中又重新充满了希望,忙不迭地朝着方形纸包的方向跑了过去。 而几乎也是同时,他和所有人都感觉到自上而下猛地刮过来的一阵巨风。 风似乎把雨幕都给切成了两半,漆黑的冒着烟雾的比石柱还要粗的东西一下子就戳了下来,将站在不远处的一个中年男人直接压成了肉饼。 鲜血在积满雨水的地面上炸裂开来,立刻就被冲刷到了地势低洼的位置,顺着缝隙渗透到土地里面去了。 林深耳边听到了许多混合在一起的呢喃声、叫喊声,跟之前听到的一样,像是无数声线不同、年龄不同的孩子一齐发出的声音。 而那根像是石柱一样的手指戳到地面上的瞬间,黑雾在与“雨水”触碰的瞬间,他依稀看到了藏在雾气之下的东西。 那根本不能算是一根手指,而是无数的孩子,无数大大小小不尽相同的手臂、腿、脑袋以及身体拼凑出来的圆柱。 这或许根本不是一个怪物,而是数之不尽的孩子。 第1101章 还是太多了 第677章 【1101】还是太多了 一切发生得都太过突然和迅速,以至于就站在旁边不远处的另一个中年男人被“手指”伸下来的风压给击倒在了地上。 坚硬石制地板上的冰凉雨水和石粒打在脸上,他都来不及顾及,脸色如同死灰一般带着那双惊恐的眸子手脚并用开始朝远离怪物的方向爬。 然而就像先前摔倒的那个年轻人一样,越是着急,他就越是爬不起来,张开的嘴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舞台上滑稽的小丑。 而这种没有意义的挣扎同样也没能持续几秒钟,雨夜下就看到那根手指抬了起来,然后“啪”的一声像是压碎什么脆化的塑料片一样,把剩下的那个人也压成了肉泥。 血花随着雨水四溅开来,打在年轻人的脸上,让对方浑身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等手指移开的时候,地上只留下两团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以及夹杂在其中断裂的骨头。 “……啊……咕……” 年轻人的喉咙当中不受控制地发出了一些声音,他的脑袋像是短路一样,一时间对于眼前发生的事情失去了应有的消化能力,只是如同一座雕像一样瘫坐在了雨水里。 头顶上遮挡雨水的蓑衣落了下来,大雨无情地顺着衣服与蓑衣之间的缝隙落了进去,很快他就变成了跟祁书宴他们一样的落汤鸡。 这个时候他的两条腿开始在地上来回蹭,有一种因为脱力站不起来,只能靠脚蹬地面来改变自己位置的感觉。 他的那双眼睛不断在肉酱和缓慢抬起来的手指之间游移,呼吸好似早已经被忘到了天边,只有双脚在不断溅起水花。 啪。 啪嗒—— 两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落入了年轻人的耳中,身体跟着有节奏地抖了两下。 “那是什么?” 田松杰的声音穿过雨幕传入林深的耳中,而他在问完这句话之后,就沿着通道的边缘,轻巧地跳过那些崩塌的石柱,来到了那两团肉泥跟前。 林深眯着眼睛,他只能依稀看到田松杰在不远处的身影,像是注意到什么一样突然顿住,然后蹲下身开始打量,紧接着就带着一种感觉很严肃的表情站了起来,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 咚! 手指在这个时候忽地落在了年轻人身边的不远处,仿佛是在发泄什么一样,一下一下用指尖敲击着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地面。 祁书宴眼睛一转,看着那些莫名溅起来的水花,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是那个方形纸包,之前林深喊他丢出去的时候,他就是把那个纸包丢到了那个位置,然后这个突然醒来的年轻人差一点就冲过去把它捡起来了。 心下这么一想,祁书宴的脚步几乎是跟林深同时动起来的。 他们俩一左一右沿着通道外壁都开始朝肉泥的方向前进,期间谁都没有说话,只剩下留在原地的程莺注视着那只手指在进行了几次戳击动作慢慢抬起来,并有离开的趋势之后,朝着瘫坐在地上的年轻人靠了过去。 “深哥。” 田松杰拧着眉头,表情极为难看,然后抬起一只手朝着肉泥的方向一指。 林深缓慢转头,靠过去的瞬间就闻到了当中散发出来的血腥味,不过好在有大雨的冲刷和掩盖,味道已经快速变得浅淡了。 只不过等他顺着田松杰指的方向,又小心翼翼绕开溅出来的肉泥靠近了几步之后,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僵住了。 刚才那两声掉落声,很明显是从怪物的手指上发出来的,而现在他仔细去看那就是两具已经变了色,看上去青黑一片并且身体都各有残缺的孩子的尸体。 他们不再像聚合在手指上时那样不断地扭动,不断伸展自己的手臂、双脚和头颅试图做些什么,就仅仅只是逐渐腐烂的尸体那样,无力地躺在还有些温热的血肉之中。 死了? 也许这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死亡给他们重新带来了应有的平静,他们不需要怒号,不需要挣扎,也不需要通过哭泣的方式来吸引他人的注意,以寻求他们所需要的帮助。 只是这样的画面,让人看着着实太过难受了。 即使是林深这样原本就对小孩没有什么偏爱之情的人,看着这一切脑袋里冒出来的都只有一句话——“这是合理的吗”。 这两具尸体的大小差异让林深一时间说不出话,其中一个根据仅剩的一条腿和一只手臂,看得出来已经是能跑能跳的年纪了,而另外一个则更小一些,小得他有些不知道究竟算是多大。 林深在这个时候想起了邵锦兰当时突然提到的取子箱的故事,但他记得那个故事里取子箱的制作,是对孩子的年龄有一定程度上的硬性限制的。 但这个地方,单就他从木头娃娃中的指骨开始,到从外面红色布条下挖出来的罐子,然后就是眼前突然掉下来的这两具小小的尸体来看,当中似乎感受不到较为明显的讲究。 这里的人真的像是怪谈故事里制作取子箱那样,在制作木头娃娃以诅咒什么东西来换取自己的好运与机会吗? 林深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总感觉还是不对,哪里不太一样,而且实在是太多了。 取子箱的怪谈故事里箱子的制作也没有像这个地方这样数量如此惊人,况且就这样一个深山老林的地方,能有这么多孩子可供他们使用的吗? 想到这里,林深猛地一回头,就看到祁书宴已经走到了年轻人的身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什么。 没有了木头娃娃的存在,他们看不见怪物,也听不到它的哀嚎,但这并不影响这两个人通过眼前的变化猜测究竟发生了什么。 祁书宴感觉到脚边“啪嗒”响了一声,落在地上的第三具孩子尸体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他握着手里纸片的动作无意识地加重,眉头蹙了起来看了一眼身前的年轻人,然后朝尸体落下的反方向无声地挪动了两步。 咚——! 第四下手指落下,敲在倾倒的一根石柱上,林深被风击打得往前踉跄了两步,身后被压在石头下面的那个人就彻底断了气。 第1101章 活着就好 第678章 【1101】活着就好 到了这个时候,瘫坐在地上的年轻人才像是脑子缓慢地转了过来,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喉咙里带着意义不明的呜咽,试图重新从地上爬起来。 谁知还没等他用发软的双手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就被走到他身后的程莺用手臂一把扼住了脖子,嘴巴里发出“呃啊”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又颤抖了起来。 程莺手臂上的力道微微收紧,接着就在对方的小腿上用力地踢了一下,接着用另一只手拽住年轻人的胳膊,将他往边缘拉扯。 原本以两个人的体型与身量,如果年轻人不愿意并且挣扎得足够用力的话,程莺或许是没有办法轻易拉动他的。 但此刻的年轻像是一条完全失去力量的软脚虾,眼睛只是不断在同伴不成形的尸体上来回游荡,然后在第四具尸体落在倾倒的石柱边时,一顿震颤之后,裤裆就温热了。 林深见状,快速扫了一圈这个下陷空间里的情况,看了看那几个昏厥过去还没有清醒的人,快步往前走,扬声说道:“先出去!我们先从这个地方出去,要是每个人都这么来一下,我们免不了会被误伤。” 程莺闻声点了点头,抿着嘴就把年轻人往外面一起拽。 祁书宴则是看着手里被他捏绉的纸片,最终长呼出一口气,才收了神最先跃上木桩,然后踩着通道顶部伸手过来给程莺帮忙。 林深准备走的时候,才发现田松杰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跟过来。 他回头去看,见到对方这时候才从尸体附近直起身子,手里像是捡了不少东西。 田松杰抬眸往前看的时候,正好看到林深在看自己,于是只是弯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快步跟了上来。 接着三个人连拖带拽,将年轻人从木桩上丢到外面泥泞的土地上的时候,对方依旧像是个不会动的破袋子一样,半边身体沾满泥水地躺在那里,不声不响。 “这是什么?生辰八字?” 祁书宴凑到了林深的面前,将自己刚才捡起来的那块纸片伸到他的眼前。 只不过这个纸片上写着的红色文字跟之前林深从老祭身上掏出来的那个不太一样,不知道是雨水的浸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纸上的文字像是褪色一般变得浅淡,在这大雨之中只能凑得很近,集中注意力才能勉强辨认出上面的一些内容。 “应该是的,”林深点了点头,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套在身上的蓑衣,“我从这件蓑衣的里面也摸到了一个一样的方形纸包,刚才扔出去的那两个,也是从铁门口的两个人身上扯下来的,里面装着的不止写的生辰八字,还有一些像是孩子绒毛一样的东西。” 祁书宴听到这句话,有些厌恶地下意识拧起眉头,“孩子的绒毛?” “对,”林深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裤包,“很细很软,所以我感觉不像是已经长好的小孩头发,而是更小的那种孩子的小绒毛。” 祁书宴“啪”地一下把手里已经皱掉的纸片扔到了地上,溅起的泥水将纸上浅淡的文字逐渐遮盖,像是某种埋葬方式,褐色的液体侵蚀着白色的纸片,雨点砸开泥土,它逐渐变得不像最开始那么显眼。 “啊!你们没事就好!” 姚正晖的声音突破雨幕传过来,语气中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林深转头看去,就见他像个落汤鸡一样背着邵锦兰,不算多的头发被尽数打湿紧紧贴在头皮上。 而他背上的邵锦兰手里握着一把有些眼熟的锄头,锄头尖端随着姚正晖行走的步伐在他身侧一下下晃动。 邵锦兰在注意到林深的时候,有意识地挥动了两下。 跟在这两人身后的,是紧绷着表情还是一脸紧张的傅昂与闫启。 “有用吗?”邵锦兰扯着嗓子问了林深一句。 林深眨眨眼,不用想都知道,后面倾倒的石柱一定是他们破坏的了。 “有用,很有用。” 邵锦兰跟他一起到过的通道,看到过供桌原本的样子以及透气窗外面的石柱,那么看到他留下的痕迹或多或少猜到了些什么,于是有样学样地又找到了几个类似的东西。 一群人重新聚集在一起,虽然都被大雨淋得狼狈不堪,但见彼此都还好手好脚的,心里都不自觉地轻松上不少。 闫启上下打量林深,拍了拍胸口,“我靠,你没事就好……在外面等了半天都没见你回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他说到这里,缩着脖子朝祁书宴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胆子也没那么大,也不敢闷着头地往前冲,不过没事就好,都活着就好。” 这或许是一句放在此时此刻极为没有意义的话,闫启自己说完自己都觉得好像有些不对,伸手拍了两下自己的嘴巴,但谁都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他们还没能离开,还没有摆脱这奇怪的黑夜和大雨,现在说“没事”,说“活着”都有些为时尚早,可或许现在确实就是需要有人开口说上这样一句话,让他们能意识到他们至少朝着成功迈进一步了。 姚正晖原本想伸手拍拍闫启的肩膀,但碍于自己背着邵锦兰,只能用肩头顶了一下闫启的手臂,“拍什么呢,你又没说错话,我们到现在还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了,这不就证明我们还能继续往前走,之前的猜测都是真的,这还不好吗!” “好了,你现在也算是安全了,”程莺的说话声在大雨中朦朦胧胧,她在年轻人跟前蹲下,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我们拿走了你身上所谓的‘护身符’,四舍五入也算是救了你一命,我想你刚才也看到了,要是你还带着那个东西会变成什么样了?” 年轻人只是小幅度地点头,神情依旧紧张。 “真奇怪啊,”程莺用手扫了一下流到眼睫毛上的雨水,“我们没有了木头娃娃,既看不见它也听不到它,但你们好像不一样呢?你要是足够聪明,看得清楚现在的形势,或许该考虑考虑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好让你这口气能喘得更久一些?” 第1101章 我不知道 第679章 【1101】我不知道 程莺的话音落下,雨中的几人才注意到地上还坐着一个像是泥人一样的人。 而这一看不要紧,瞬间年轻人就被众人给团团围在了中间。 这样的雨夜之中,又遇见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年轻人迟钝地看了一圈这毫无逃跑可能的人形壁垒,不安地吞咽了一下唾沫,点了点头。 “我……我说……我知道的都说,”他在泥地里把自己缩成一团,一双眼睛小心翼翼地将周围的人都打量了一圈,“但……但我就是个……就是个跑腿打下手的,我知道的事情真不多……” 怪物的哭声盘旋在众人的头顶,然而在场的只有林深、田松杰和这个年轻人能听到。 雨点啪嗒啪嗒打在他蜷缩的身体上,两只胳膊不自觉地抱住双臂,看起来像是在瑟瑟发抖。 他说完这句话,有意无意地抬起眼睛往上瞟,但又像是害怕什么一样,在快速看了一眼之后就立刻将目光收了回来。 林深的眼睛转了转,先开口问道:“木头娃娃从哪里来的?不是放在那个房子里的,而是他们每个人手上拿到的,从什么地方来的?” 年轻人的动作一顿,抱住双臂的两只手微微加重力道,整个人低下头去,用几乎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是……是我们……” “你说什么?”祁书宴突然弯下腰,在年轻人耳边用很大的声音喊了一句。 怪物似乎完成了它在沉睡之地的“工作”,挪动脚步产生的巨大震动吸引了被祁书宴吓了一跳的年轻人。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黑夜中那个缓慢移动的黑色身影,看着它以奇异的方式穿过树林却没有踩倒任何一棵树,而去的方向,让他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他下意识地直起上半身,似乎准备起身做点什么,但在意识到周围全是人的时候,又突然眼睛一转坐回到了泥泞的地面上。 “是……是我和另外两个人负责寄的。”年轻人吞了一口气,才稍微用大一些的声音回答。 “为什么?”程莺皱眉问。 “我,我不知道啊,”年轻人使劲摇了摇头,像是要给自己撇清关系一样,身上的水滴哗啦啦地往外甩,“只是他们让我们那么做,我们就做了,我只……我只知道,你们跟我们之间应该是有什么亲戚还是别的关系的,那,那娃娃给你们才有这种效果。” 祁书宴闻言一下子笑了,他一把揪住年轻人藏在蓑衣下的领子,“亲戚关系?真要是这么个关系,你们做的事情合理吗?你们自己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做的,又是用来干什么的?” 年轻人安静了,他低着头,只是看着祁书宴抓住他的那只手臂,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林深见状,在他面前蹲下身,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这个瑟缩起来的人,“看你的说法,也就是说你们其实也并不清楚他们跟你们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什么关系,只是别人这么安排,你们这么听了就这么做了?” “……嗯,”年轻人这时候才小幅度地点头,他微微抬眸,对上林深那张脸,好像才稍微放松了一些,“我……我真不认识,这村子就那么大,一起长大的小孩基本上不用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我跟他们……” 年轻人说到这里,偷偷抬头瞥了一眼祁书宴。 在祁书宴慢慢松开他的衣领,站起来跟他拉开距离之后,他才呼出一口气,又继续回答林深的问题,“我肯定是没见过的,我那两个朋友也没有见过,在我们的记忆里小时候村子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小孩,所以刚开始被安排这个任务的时候,我们都有点意外……意外……意外这村子外面居然还有同根的人。” “但是,他们让你们做的事情,就是把木头娃娃寄给我们,”程莺也跟着蹲下身,看着年轻人蓑衣下露出来的半张侧脸,“把我们带到这种地方来?” 似乎是从程莺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什么特别强烈的情绪,年轻人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脖子,避开了程莺的方向,才道:“我……我不知道啊,这种事情我们就真的不知道了,要……要是问祭叔他们可能可以问得出来,像我们……像尧叔他们这样子的,很多事情都是不知道的,我们都只是负责安排什么做什么,都是没得选的!” 他这句话说得真切,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不少,像是试图证明自己的无辜。 而与此同时,他跟林深一样,也有意无意地观察着怪物的去向。 但仿佛石头小道那头被隐藏在了迷雾之中一般,怪物的脚步绕着周围来来回回地走,烦躁的哭喊声一下一下传入他们耳中,两只手无意识地朝前挥舞,也没能拨开那层他们所看不见的雾气。 年轻人收回视线的瞬间,像是发现了林深也在跟自己观察着同样的东西,有些好奇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带着害怕地赶紧隐藏了起来。 “你说的祭叔……”林深将手中握着的斧头往年轻面前一拖,然后用力朝地上一杵,“是你们这里能带着武器的那些人吗?” 年轻人闻言忙不迭地点头,“对,对,按照分工和能力,这些事情都是被分得很清楚的,祭叔他们都是有经验,都是干过大事的人,村子里所有的工具和武器,都是他们控制跟分配的,像我们这样的基本上都碰不了那些东西。” 虽然只是一些看起来非常常见的工作用具,在年轻人的话里听起来却像是什么少见又危险的特殊武器。 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那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都用来做了什么?” 林深推动了一下斧头,年轻人就立刻往后缩。 他抿紧嘴唇什么话都不说,但是那张脸上展露出来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林深一切。 “看来是知道了,”林深弯起嘴角,又靠近了一步,“这种事对你们来说,也是正常的事情吗?” 年轻人没有回答,他依旧沉默着。 祁书宴见状,也上前一步逼近他。 “我……我搞不清楚,我从小就在这儿出生长大,我,我和我朋友离开这里之前,都以为外面也是这样的,直到……直到安排我们真的出去找你们之前,才知道外面过的日子是不一样的。” 第1101章 有客人 第680章 【1101】有客人 “什么意思?” 闫启的眼珠子转了两圈,似乎察觉出这段对话中潜藏着什么不太对劲的信息,忍不住开了口。 林深顿了一下,不断观察着年轻人的表情变化,确认对方在说这段话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撒谎成分之后,才回答闫启的问题,“这些东西在我们看来可能就只是非常平常的工具,不管是干农活,还是别的体力活,但在这里是不一样的。” 傅昂的脸色变了变,看看林深手里的斧头,又看看年轻人,“武器?” 他记得林深提到了这样一个词,有些不确定地出声。 “通道里面那个晕厥的人你们过来的时候应该都看到了,”林深眼睛一眨不眨,“我身上的蓑衣和斧头就是从他身上来的,但不管是同样和他带着武器的人,还是这些在石柱那里敲钟的人,都在只看到我身上蓑衣以及手上斧头的情况下,不做任何其他观察,下意识就把我认成了别人,这足以证明在这个地方持有所谓的‘武器’是一种多么特殊的存在。” 年轻人闻言,用力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那你知道,你们这里这么多木头娃娃,还有那些——”林深转过头,去看连接着巨大石柱的那几根在雨中已经完全浸透的红布条,“都是怎么来的吗?你自己也说了,村子里长大的孩子有时候不用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那么这些多出来的数量明显就是不对劲的。”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了,”年轻人这次的回答语气诚恳,他甚至抬起头强迫着自己与林深对视,“从我出生起这里就是这样子的,所有的一切好像就已经固定了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很多事情大人们不让问,他们也不敢问,久而久之,所有人就都这么沉默了,如果……如果真想知道——” 他说到这里,目光意有所指地看向怪物的方向,像是做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一样咽下嘴巴里的口水,压低自己的声音凑到了林深跟前,“那……只有进去,找到村长家的位置可能才能知道了,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只是从小就让带着附身符,被告知遇到什么样的情况需要做什么样的事情,这当中确实可能有不对劲,但没有人问,我们肯定也不敢……” “村长?”祁书宴从雨声中捕捉到了一个重点,“这里的村长什么样?” 像是感觉到祁书宴误会了什么,年轻人忙不迭地摇头,解释道:“是‘村长家’,不是‘村长’,我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村长这个职位了,村长住的那个大房子也一直空着,但是……但是我跟我朋友他们偷偷观察过,有什么特殊日子的时候,像祭叔他们那样的人会到村长的房子里聚集,但我们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小时候不懂事趁着大人不注意去冒险过,只不过刚进院子就被发现,然后赶出来了。” 说到这里,年轻人像是在诉说某种怪谈或是恐怖故事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当年看到的那一幕还一直清晰印在他的脑海里,“我记得,我记得那个地方黑灯瞎火的,空无一人,光是进去就感觉渗人得很,我们没走两步就被从大门口赶来的祭叔他们抓住了,送回了家里,村子里的人都说老早就没有村长了,我们这个地方不能有这东西,可我觉得不对劲,那地方没人住却总是打扫,祭叔他们还时不时会去那里商量什么,为什么呢?” “特殊的日子,是指什么?”程莺开口问了第二个在意的问题。 年轻人回忆的神情顿时被冰结住,在一阵沉默之后,说话声才破开雨声落入几个人的耳中,“是客人,每次有客人来的时候,就是重要的特殊日子。” “客人……”程莺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 “我都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找来的,而且他们为什么要来,”年轻人不自觉地摇起头来,“就他们身上穿的衣服,还有带着的那些首饰,就算我没见过但光是看成色就知道值太多钱了,干嘛要费劲巴拉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他们会在村长的大屋子里逗留一段时间,然后祭叔就会安排人把他们送走,而这期间我们都是不能靠近的,说我们不懂规矩,会冲撞了客人,大家都是隔着自家的窗户偷偷往外看。” 林深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多少都有些渗人。 但提到了“客人”让他心里的疑惑似乎有了一个可解的方向,于是他问道:“那些客人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到过,他们带了什么,然后走的时候没有一起带走的?” “你,你怎么知道?!”年轻人意外地看着林深,不断上下打量他。 那种神情就仿佛是想从林深身上辨认出,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作为客人来过。 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自顾自地摇摇头,喃喃道:“不对,我应该没见过,不管是在城里还是来的那些客人里,应该没有你,但是你为什么知道……” “所以真的有什么东西?”邵锦兰在这个时候突然开口,她把手里的锄头朝年轻人的方向一扔。 只听一声闷响,尖锐的锄头落在潮湿的泥地上溅起泥花,距离划破年轻人的脚就只有一点点距离,把对方给吓了一跳。 “大,大箱子,”年轻人缩了缩脖子,尝试着抬起手来比划,“但也不是特别大,好像……好像是可以拆卸的箱子,来的时候会雇人抬着箱子一起来,走的时候拆开的箱子木板,好像,我记得好像交给祭叔他们处理了,应该是又安排人送到负责驻扎在城里的人手里。” “你们城里还有人?”姚正晖的声音有点破音。 年轻舔了一下嘴唇,道:“有,不然我们这样从来没离开过村子的人,到了城里什么都不知道捅出篓子怎么办?不管是寄东西,还是跑腿,都是那些驻扎的人教我们,然后一步步安排的,我们真的就知道听安排办事!” 第1101章 闹 第681章 【1101】闹 年轻人吼完这一句之后,围住他的几个人都面面相觑。 或许是难耐这种压抑的气氛,他又努力直了直身子,伸出手去朝隐藏在树林中的石头小路的另一头指去,“我知道的真的就那么多,这话你问其他人回答也是一样的,除非去村长家的大房子,我反正觉得就只有那里才能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说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年轻人自己像是压抑着的什么感情突然爆发出来似的,双手握拳狠狠地在泥泞的地面上砸了一下。 溅起来的泥花把他的衣服还有蓑衣都弄得更脏,但是那张皱到一起的脸完全没有去在意这个问题,还又反复捶了两三次,才很大声地喊了出来,“谁想回来啊?我也不想回来啊!看过外面的世界以后,鬼才想回到这个地方,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这也不能问,那也不能说!有好吃的东西,有柔软的床,每天耳边不用听到反复的敲钟声,耳边是一片的安静!我们……我们没得选啊!” 他猛然抬头,盯着林深几个人看了好半天,“你们要是有本事,就往外面逃,把这里的一切都搞得天翻地覆然后往外面逃!反正我是受够了!” 年轻人话音落下,脑袋“啪”的一声就砸在泥地里。 他的这些话不像是骗人前行的谎言,更像是憋在心里的不公与委屈在这一刻终于是发泄了出来。 毕竟在他面前的不是拿着所谓“武器”的同村人,也不是告诫他们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长辈,不是相互监督又相互监视的村民,而是与他站在相反立场上的人。 有时候似乎只有在面对这样的对象时,才能把心里一直不敢说的话说出来。 他低垂着脑袋,好像对周围的人都没有了防备心,整个人缓慢地蜷缩起来,只有手还在不断抓握着地上的泥土。 “我们走,”祁书宴率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回头大声说话,“抓紧时间,要是他说的那个村长家的大房子里真有什么东西,去晚了可能就跑了,我们离开这鬼地方的关键肯定在那儿!” 没有人对此持反对意见,只不过闫启还是下意识地抬起头,在漆黑的夜空中寻找着什么。 林深见他往后退了几步,两只手下意识地握拳放在胸口的位置,“那,那怪物呢?它在这儿吗?村子里的人肯定不比这里少,总觉得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祁书宴眨眨眼睛,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林深,然后才开口回答道:“它刚才就帮过我们了,尽管我觉得在它的概念里那并不算是帮助,只不过是自己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以我们也只要继续前进就行了,我们想要离开这里,肯定是要破坏这个地方的什么东西的,而它想要得到解脱也是同样,我们的目标一样,即使不去沟通不去理解,终归是走在一条路上的。” 林深总觉得这话像是有什么深意,不过他抿了抿嘴没有说,提着斧头朝祁书宴的方向走了几步。 姚正晖背着邵锦兰也快步上前跟上,傅昂左右看看,把丢在地上的锄头重新捡了起来,紧紧握在手中。 一行人将沉默的年轻人抛在身后,冒着大雨顺着有些湿滑的石头小路开始朝上山的方向走。 一路上林深看到了固定在道路两边树枝之间的红色布条,它们一条条垂直而下深扎在地面中,任凭暴雨的击打也没完全有松动的趋势。 抬头往上看,像是什么盛大的迎宾仪式一般,可是只要想到这每根布条下面都埋着一个装着孩子尸体的罐子,这条路就忽地变得阴森无比。 林深甚至觉得,通往地府的道路或许都没有那么让人觉得不适。 他随手拽住其中一根布条,斧子往下一劈的同时用力将其朝外面一扯。 锋利的斧刃击打到脆弱的罐子,跟着泥土在雨中飞旋出来的是大大小小的碎片,以及咕噜一声滚落出来的青黑色东西。 闫启直接愣住了,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团成一团但颜色怪异的孩子瞬间开始腐化、消融,最终只剩下白骨与泥水混合在一起,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自己的头发,反复揉搓了几下。 傅昂有样学样,看着自己手里的锄头思考了片刻,也选择了一根离自己很近的木条,用锄头刨开被浸泡得更加沉重的泥土,从当中将一个罐子给顶了出来。 而原本被阻挡在他们身后的怪物,震动着的脚步声似乎也往前了不少。 “我们留下来。”程莺突然冷不丁地开口。 “什么?”闫启猛地睁大眼睛。 程莺没有搭理他,而是顺着来时的石头小路看了一眼,然后才又看向林深,像是在确认自己的什么猜想似的,“怪物不会不想去村子的,可它这么长时间以来不去是它完全没想过吗?是它没有办法去,那我们眼前这些东西肯定是有问题的……刚才那个人说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我们想要逃出去那就要把这里闹个天翻地覆,你不是也怕村子里人多势众我们敌不过吗?不会担心去了村长的房子又遇到什么不测的情况吗?” 闫启咽了咽口水,快速眨眼以掩饰自己被程莺说出想法的那种心虚。 “既然要闹,那肯定是要做得彻底一些,”程莺眼睛一眯,“虽然这只不过是个噩梦的世界,不管我们怎么做,只要能够顺利活着睁开眼睛就能重回属于自己的世界,可是不战胜噩梦,它下一次还会再来的。” 林深一晃神,感觉程莺所说的东西仿佛就是在讲自己。 他太清楚地记得曾经那段精神不稳定的时间里,他反反复复做的那些梦了。 追逐、逃跑、被困住以及坠落。 在他挣扎着从梦里醒过来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的时候,某天在不经意间,那个噩梦又像鬼魅一般重新把他拽回到无措的梦境里。 而这种时候,唯有向前,唯有鼓起勇气奋力反抗,打破这个梦境的一切,它才会真正地消失。 他当然也知道,在这些人眼中的噩梦世界其实并不是梦。 可眼下就是有切切实实的机会,就那么近在咫尺地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 如果不真的紧抓住它做出尝试,那么下一次呢? 孟严曾经异常坚定地抓住了,眼前这些人当中又何尝缺抱有这种想法的人呢? 程莺的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面带不安的闫启,她的整张脸被雨水冲刷得因失温而发白,“错过了你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或许我们都没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后悔,但你要知道,这样的机会不多。” 第1101章 正确 第682章 【1101】正确 “相信自己在做正确的事情,勇气就会从心里生出来。” 程莺走到一根红色布条面前,用两只手紧紧握住开始往外面拽,而那双眼睛直接越过闫启的肩头去看林深。 只见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通力合作才能离成功更近,”雨水顺着她的头发不断地往下落,收回目光看向闫启,“还是你们只想赌?赌每次噩梦之中遇到的队友都是足够强大可靠的,只需要紧紧抱住他们的大腿就能活着回去?” 说到这里,程莺停顿了一下,眼神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祁书宴之后,才又继续说道:“我不否认这个世界上的人还没有坏到让我们步步维艰的地步,但在这种地方发生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一次两次或许是运气好,可要是次数太多了,你能确定对方不是在拿你当饵在用吗?” 祁书宴闻言眉毛轻轻一挑。 他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反倒只是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双手一摊,仿佛不理解程莺说的话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而闫启微微转动眼眸,顺着程莺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在触及到祁书宴的一瞬间,就收了回去。 “我留下来,”邵锦兰开了口,轻轻拍了一下姚正晖的肩膀,“我这样子去什么地方都只能拖后腿,更何况再往上走会有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有我没我差别很大,把我留在这儿好了。” “说什么胡话!” 没等林深开口,姚正晖突然爆发出来的声音就突然把众人都吓了一跳。 他自己则是在喊完这一句之后,才后知后觉自己的音量似乎有些脱离控制,抿了抿嘴,才又放缓了自己说话的语气,“我们都还没说什么呢,你别先放弃你自己,我反正是不会把你放下来的,只要我还能走得动一步那就会带着你一起走的。” 邵锦兰的眉头微微一皱,表情有些不理解,“何必呢?有时候就是需要正确的取舍和判断,对绝大多数人才是好的。” “绝大多数人能算什么?”姚正晖看上去有些生气,“我管绝大多数人想的是什么!现在在背着你的是我,我说不放那就是不放,你是跟着林深出去才变成这个样子的,当时我们跟怂蛋一样都不敢出去,是你陪着他一起的,现在他都把你带回来了,你让我在这儿把你丢下?我做不到!我这一次就是要自己想什么就做什么,我再也不要听别的了!” 或许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人看到姚正晖突然的情绪失控,他的这几句话出来,连程莺都安静了下来,只是在雨中注视着他。 姚正晖的双眼盯着地面,仿佛这些话并不完全是说给邵锦兰和其他人听,而是某些只有他自己经历和接触过的人事物一般。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猛地一抬头,重新把话题拉扯回来,“但是小邵说得对,我背着她我们现在行动肯定不方便,那也留下来,能出一份力是一份力,你们就往前走。” 说着,他用手肘过来顶了一下林深的胳膊,“千万别放过他们!” 姚正晖的最后这几个字有些咬牙切齿,林深能感觉到这当中掺杂着很多个人感情,这或许与他的经历有关,也或许与他接触鬼神许愿有关。 只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于是林深点了点头,把手里的斧头往程莺那儿一递,“防身。” 程莺顿了片刻,才接过那把沉重的斧头。 斧刃砸在地面上,她抬起脸来与林深对视,像是在想什么似的,从喉咙里看似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来,“希望我们一会儿还有机会再见面。” 林深笑了,看了一眼在树枝之间若隐若现的怪物的双眼。 雨水把那双发着幽光的眼睛朦胧,挥舞着的双臂不断朝前抓来抓去,伴随着延绵不断地哭嚎声。 他一拍程莺的手背,道:“不是希望,是一定,因为我们在做正确的事情。” 林深说完,迈开步子大步开始继续朝上走。 祁书宴和田松杰紧跟在他们后面,雨中的树林之中已经能依稀看到一些模糊的建筑,他们停留的位置其实距离那个所谓的村落已经并不远了。 沉默中只有踩着雨水的脚步声,偶尔打滑的鞋底,以及极力控制的呼吸。 “林深。” 一直到快要看到类似石头推起来的像是高大牌坊的东西,祁书宴才突然迈了几大步,凑到林深耳边。 林深转眸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观察村子动静上。 “你觉得这个村子真的没有一个领头人吗?”祁书宴眯着眼睛,弯下身,把自己隐藏在草丛之间,“真的像那个小子说的那样,村子里很久没有村长这么个存在了,但是却有手握武器像是所谓‘代言人’一样的存在,在控制着这个地方的运作?” 林深摇了摇头,没有出声回答。 目之所及之处很是安静,甚至连一点灯光都没看到。 如果不是知道前面确实就是那些人居住的地方,光是眼前的情形,只会让人误以为是一个空无一人的废村。 祁书宴压低声音,自顾自地继续说着:“我反正是不会相信,这种成规模的而且还不仅仅局限在村子里的某种‘生意’,会真的不需要一个控制大局的存在,就能安安稳稳运行这么久。” “生意?”林深简短地回了他一句。 “都有客人了,这可不是一门生意?”祁书宴笑了,“我想在那个小子说这件事的时候,你就应该已经想到了,否则也不会问他有些问题。” “所以呢?” “所以呢?”祁书宴的笑容更明显了,“你不是也知道了吗?如果我们见到的那个怪物并不是维持这个噩梦世界运转的核心,那就肯定另有其人了,而我们正走在去见它的路上,当然是希望你可以多多关照关照我了,毕竟我可还想继续活下去。” 林深动作一顿,终于回头看祁书宴,“那你其实可以选择留下来的。” “不,”祁书宴十分肯定地摇头,“这种时候,跟着你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第1101章 小铜像 祁书宴的话把林深逗笑了,他只是摇摇头,不再多说什么,沿着树木堆叠出来的阴影快速地往前走,一直到他靠近了之前看到的那个石制的牌坊,才慢慢停下了脚步。 田松杰悄然上前,不留痕迹地顺着牌坊走进村落之中,眼睛扫了一圈之后,站直了自己的身子。 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极其普通又显得略微有些落后的村子,跟他印象当中小时候接触过的村落完全不一样。 没有两层甚至更往上的楼房,不是钢筋水泥铸就的身体,放眼看过去都是一排排的一层平房。 房顶的瓦片上铺着很多不确定是茅草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在大雨中只有如柱般的水流顺着瓦片的凹陷往下流,落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水帘洞。 屋门和窗户都是木头制的,窗子上面不是玻璃,更像是油纸。 田松杰眯着眼睛靠近了几步,但因为光线太差实在是认不出来。 祁书宴也在这个时候伸长了脖子,他探出手去,轻轻触摸潮湿的石头牌坊,然后沿着边缘一步一步往里挪,一直到他整个人都进入了村落的范围内,村子里依旧是一片漆黑,听不到任何一点动静。 村长家的所谓大房子一看就不是在这个地方,如果都是跟这些屋子一个规模的,那个年轻人也不会说是大房子了。 “深哥,屋子里一定是有人的。” 田松杰稍稍提高音量说话的声音,在雨夜之中回荡,像是乱窜的阴风,让祁书宴不自觉地缩了一下脖子。 林深闻言也往里走了几步,然后顺着这个村落唯一一条道路朝两侧看,只有一条是往上的,另外一条跟他们的来时路一样,看上去是朝山下走的。 “他们跑得这么快吗?这一下就谁都不在了?”祁书宴压抑着的说话声传入林深的耳朵,然后转头就看到他朝着自己的方向挪了过来,“也不太对,就这山路还有大雨,现在想要下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全都躲在家里面装没人,等着风波过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思考,同时脚步也不停地跟在林深后面,沿着房子的后方朝继续上山的方向走。 “看来他们对自己的防御措施非常有信心啊,虽然下面已经乱得一塌糊涂了,但他们还是相信村子里防御怪物的工程是绝对有效的。” “也许那些人被安排下去敲钟,将怪物拉回原位,其实就是拖延时间呢?”林深说话的声音很轻,他扒着房屋潮湿的墙体,沿着向上的道路仔细辨认,“他们相信村长家发出的一切决定,也相信事态会得到控制,至少在我看来这种信任方式已经超出常人的范畴了,毕竟要是真的感受到了危险,本能是很难控制的……” 祁书宴两只手扒着身旁的窗户,将脸缓慢贴近窗边的缝隙,能够依稀感觉到里面有温热的气息在往外飘。 要真是人去楼空的话,这种状况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而紧接着他和田松杰听到的,就是混杂在雨中之中,像是在喃喃念叨着什么的声音。 祁书宴下意识地伸手,一把抓住了林深的袖子。 在林深回头看他的时候,抿紧了嘴唇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一个劲儿地用眼神朝窗户的方向看,田松杰也同时在点头,指着窗缝的位置。 林深停下脚步,反身凑了过来。 这一下,三个人都听到屋子里面的声音了。 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而是两三个声线不同的人微微错开的呢喃声。 漆黑的房间里没有点灯,所以也观察不到人究竟在什么位置,但从大小来看距离他们所在窗户应该不远。 祁书宴睁圆了眼睛,甩了甩脑袋上的雨水,用手指紧紧扣住木制的窗框用力掰了一下。 窗户是上锁的,只是轻微晃动了一下之后就恢复了原状。 祁书宴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但他也并没有就这样放弃,而是用沾满了雨水的潮湿手指,学着电视剧里的模样开始捅自己面前的窗户纸。 没想到真的有效,看似有张力和弹性的纸张湿了一块之后,就被他给戳出来一个小洞。 然而祁书宴才刚刚朝里看了一眼,就立刻将脑袋缩了回来,眉头缓缓皱起,一副极其不舒服的表情。 田松杰借着这个间隙也顺着窟窿里面一看,紧接着动作一顿,又扒着窗沿往前走了走。 他观察的时间很久,跟祁书宴的反应简直是天差地别。 “这里的人都疯了?”祁书宴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就立刻从原本的位置上让开,仿佛再多感受一丝房子里吹出来的热风,都会让他身体不适。 直到田松杰用同样复杂的神情回过头来,垂眸像是在思考什么一样,林深才眨了眨眼睛,自己靠了过去。 漆黑的屋子里看到三个人影正面朝摆着东西的墙面,脑袋一下一下磕在身前的地上,虔诚的模样让人看了感觉有些过分诡异。 而他们正对着的方向,能辨认出是一张非常普通的木制桌子,上面似乎有香在燃。 香的后面是—— 一具看起来像是金属制的小小的身体,只不过那东西的动作并不像是常规看到过的佛像,也不像是林深他们之前见过的那些铜像碎块拼成的缩小版。 他的两条眉毛拧在了一起。 那更像是一个在什么东西当中挣扎的孩子,最终铸成铜像的姿势明显一看就没有考虑过平衡,是被用支架和线给固定在那儿的。 以及这个小铜像后面,整面墙都贴满的正在微微泛着红光的奇怪符纸。 林深的记忆立刻就闪回到了那间摆放着铜制嘴巴的那个狭窄房间,同样都是墙壁上贴满了怪异的符纸,看不出上面画着的如同鬼画符一样的东西究竟是起什么作用的。 现在这些配合上不断在它跟前像是机器一样磕头,嘴巴里念叨着不知名东西的三人,也难怪祁书宴会觉得他们疯了。 通道那头的异状他们没有去管,即将要挣脱控制的怪物也没有让他们忧虑和害怕,他们只是跪在那里重复着相同的动作,就好像只要这么做一切就会平息下来一样。 这不是常人,也不是神智正常的人该有的判断,就算是山路泥泞就算是漆黑一片,不尝试逃跑都不对劲。 林深想到这里,心下忽地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于是伸手一拍祁书宴的肩膀,低声道:“我们快走!” 第1101章 毁灭是目的 祁书宴只是看了林深一眼,眼睛一眨像是在思考什么,不过最终他什么都没有说,点了点头跟上林深的步伐,顺着向上的山路继续快步走去。 田松杰跟在他的后面,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是毫无动静的小村落,这才开口问道:“怎么了,深哥?” “不对劲。” 林深只是吐出这三个字,脚步就从快走变成了小跑,整个人迎着咸味的雨水一直往上跑。 “不对劲?”祁书宴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跟着重复了一遍。 没有回答。 这一刻林深只感觉自己的心里似乎乱得像是一团麻,他不断在自己脑内的猜测中寻找蛛丝马迹,以及能够证实他猜想真假的证据,可越是想一切就越是乱。 只能感受到心底那个白瓷女人不断重复的,让他相信自己感受和想法的话语。 可是现在这一刻,他该相信吗? 要是真的相信的话,不抓紧时间这该不会就是一团乱了? 他不知道要怎么去回答田松杰,也不知道要怎么跟祁书宴解释,只能不停地加快自己的步子朝着村长的屋子跑。 一直到跑到了大门口,原本不断砸在脑袋上的雨水像是突然断绝一样消失了,他才回过神来。 祁书宴动作有些迟缓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然后转身朝后看,看到的是雨幕就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挡,没有办法落在他们现在站的这个位置。 村长家的大房子确实像年轻人说的那样,规模很大,大得都可以称作宅子了。 不算高的围墙看材质也要比下面村子里的房子好上不少,虽然刚刚有一人高,踮起脚尖就能看到里面的模样,但排场上来说已经算是相当足的了。 也难怪为什么年轻人会说,他和朋友以前偷偷溜进去过,就这样的围墙高度,蹦跶几下就能越过去。 这地方仿佛不属于外面的世界,雨幕围绕着它却寸步难前,脚下的地面干燥一片,走两步甚至还能扬起灰尘,就连吹过来的风都是干燥的,不带一丝潮湿的气息。 祁书宴朝身后伸出手,半只手臂伸进了雨幕里,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雨水打在皮肤上的冰凉感,而他把手一往回收,冷风就把他的手吹得寒毛直竖。 即便是再没有脑子的人,都能看出这个地方有问题了。 “我们真的要进去吗?”祁书宴到这一刻有了些犹豫,“也许我们可以顺着另外一条路直接就下山,那里看起来也没有人守着,躲在屋子里那些感觉神智不清楚的人应该也不会阻拦,那不就算是我们逃跑成功了吗?然后这个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发现林深的表情似乎不是很同意他的说法,但他还是继续把没说完的话说了下去,“这个地方,就交给那个怪物自己来处理不就行了?怪物既然不会伤害我们,程莺他们拆掉那些红布条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之后的事情其实不需要我们管了,冤有头债有主的……” 林深摇了摇头,回答道:“所以我刚才才会说,不对劲。” 他说着摸上眼前跟着自己差不多高的木门,上面挂着一把干净的大锁,一看就是经常有人触摸和使用,而顺着围墙往里看的空旷场地上,也见不到一根杂草,确实是有人固定打整的模样。 “如果这个村子真的跟外面的各种客人联合,在做着什么跟孩子有关的生意,”林深朝旁边走了两步,双手撑在围墙之上,计算着跃过去需要的力量,“那么在眼前一切注定要失控的情况下,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走?且不说那些可能已经神智不正常的村民,拿着武器的那些人显然是跟他们不同的,要是他们还想要继续依靠这门生意维持村子的运转,这个时候选择放弃这个地方,转移阵地其实是明智的决定,但所有人都留下来了,他们相信着什么坚定地留下来了……” 林深说到这里,猛地转头看祁书宴和田松杰,“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现在的局面已经没有办法挽回,装了铜钟的石柱几乎都倒掉了,控制着怪物与这个地方禁锢的平衡也在朝着一个方向倾斜,光凭肉身的力量究竟能做到什么?还是说他们寄希望于村长屋子里的什么东西力挽狂澜?但这个东西要真能力挽狂澜的话,这个时候不管怎么样都应该要有行动了。” 他伸出手,指着山下朦胧一片的雨幕,“已经近在咫尺了,以怪物的身形根本不需要几步路就能到达村落,它是需要足够的人手来替它做生意的,再不动就迟了。” 不知道是夜风太凉,还是祁书宴的脸色在一瞬变得难看,林深眼前的这张脸有些发白,只有那双眸子因为思考在不停转动。 祁书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但又不太确定,最终只能吐出一句,“你想说什么?” 林深撑住围墙边,率先跳进了院子里。 无事发生。 他紧盯着周围转了一圈,没有任何风吹草动,这让他更加确信心里不安的想法是真实的。 “或许是我们最开始想得太过简单了,又或者是之前的经历对我们产生了误导,”林深用力吸了一口气,“我们总觉得我们跟这个地方存在的东西是站在对立的立场上的,我们的选择要么是被它们想方设法地弄死,要么是运气好一点找到逃出去的‘门’,而很少见的幸运情况,是可以把它们解决掉再离开,但如果这当中还是有不一样的呢?” 田松杰翻上围墙,坐在围墙顶端朝远处观察。 他抿了一下嘴,语气有些不确定,“什么意思?深哥你是觉得,这个地方用这种方式毁灭是注定的?这就是它期望的东西?” 说出这句话,田松杰自己都有些意外,毕竟这种倾向出现在门后世界显得有些怪异了。 林深感觉到祁书宴的目光定在自己的身上,他吐出憋着的那口气,道:“这个地方是不会让我们活着出去的,要么我们没发现通道之外的世界,直接死在怪物的手上,这个地方继续按照过去的方式运作下去,要么我们发现了这里的问题,以为是在解脱怪物打破平衡,但实际上是跟这里一起毁灭呢?” “……” 祁书宴不说话,脸上失去了表情。 “那个怪物的形成不是一朝一夕,那是无数孩子无数的岁月堆积起来的怨念与仇恨,这个村子就这么大,这么点人,真的够它消解恨意然后消失吗?还是说失去了村子薄弱的控制,让一切反倒变得更糟?要是这才是,这个地方存在的目的呢?” 第1101章 没算上你 伴随林深落下的话音而起的,是围墙之内吹起来的一阵阴风。 就好像真的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用这阵风应和他的话语一般,将地上干燥的尘土微微卷起,从这头吹到了另外一头。 而在这块空旷场地的不远处,就是一栋看上去很是宽敞还带着小阁楼的大房子。 它的左右两边还各有一间小房,房门紧锁。 林深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没有了雨水的阻挡这个地方的视野显得要清晰了不少,但同时湿漉漉的他们也在地面上留下了星星点点潮湿的印记。 田松杰不放心地回头朝后看,看到的也只有被挡在外面的奇怪雨幕,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种感觉似乎在瞬间加深了林深那句话的真实性一样,让他忍不住轻轻皱了一下眉头,一边警惕着身后随时可能会冒出来的动静,一边紧贴林深身边慢慢地往后退。 祁书宴没有说话,仿佛是在思考林深刚才说的那些究竟有多少可能性,但是越往里走,越是没有人阻止,他的脸色也就变得越发白。 风吹过他的手指和湿透的衣服,在吹干这一切的过程中也在无形地带走他的体温。 “这个大房子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呢?”林深下意识放低声音说话,却还是感觉自己的声音在这片寂静的区域内回荡,“那个人说他和他朋友以前好奇曾经偷偷翻进来过,结果还没有走出几步路就被祭叔几个人察觉,然后来立刻把他们带走了,那就说明这里原本应该是一个只有特定的人才能进入的地方。” “那些拿武器的人,以及他提到过的外面来的客人。”田松杰小声回答。 林深点了点头,在大屋子门前站定,“既然如此,如果这种规矩还存在并且还在被他们执行的话,我们也不应该没有阻拦就走到这里来的,村子里拿着武器的就我们见到的那三个人吗?我总感觉不止……而且那些人眼中透露出来的感情,绝对是那种杀过人而且已经越过了最初的恐惧、无措,难以入眠的阶段,否则那个年轻人不会说这些人都是干过大事的人。” “那么,”林深微微转头,去看背后紧锁的大门,“那么他们不可能不追我们到这里来的,除非……” “除非现在这个结局就是他们所期望的结局,并且这一切基本上已经改变不了了,所以他们什么都不管了,也不在意我们来不来这里。”祁书宴终于开了口,将林深的话说了下去。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发梢上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圆,顿了有一会儿才猛地抬起头来看林深,“他们认为这个现状是单靠我们的力量没有办法扭转的,它是一定会朝着一个方向快速倾倒下去,即使我们来到这里,即使我们尝试着挣扎也不可能改变。” 林深伸手推了一下大屋的正门,门上没有看到上锁,但是两扇门像是嵌合得严丝合缝的机关一样,又不能轻易推开。 他转头去看两旁的窗户,也只能看到蒙在上面的窗户纸,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 “可他们没有算上你,”祁书宴紧接着开口说的话,让林深的动作直接停顿了下来,“尽管他们不知道你是谁,但也只是在不断询问你从哪儿来的,也就是说在我们来到这个地方,并且没有意识的情况下与他们接触的时候,他们的概念里是不存在你的。” 祁书宴盯着林深的侧脸看,失温的嘴唇略微发白,“而就算他们看到了你,发现你在行动,也只是把你认成了跟我们一样的人,那么——” 他在这个时候突然就笑了,虽然这张被雨淋过之后发白的脸庞,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笑起来实在是有些渗人,但林深似乎从祁书宴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笃定的光。 那种光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很有趣,不是松了一口气,不是警惕和恐惧,而是一种“我的选择果然是正确”的眼神。 祁书宴在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庆幸,也在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兴奋。 他和孟严一样,通过自己的经历和思考猜测出了林深与他们的不同,但他们面对林深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的。 林深见他缓缓伸出食指,朝着自己的方向指过来,然后两片嘴唇轻轻蠕动,发出很小的声音,“那么你就是扭转一切的关键,你是特别的,不一样的,但是他们看不出来,又或者说这需要某种验证,或者你展现给他们看到什么之后,他们才能确信你是不一样的,而在你主动表现出来之前,这些都是不可被察觉的。” 祁书宴越说越兴奋,音调不断地提高,然后在他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快要失控的瞬间,又把它给压了回去,“最开始那个木头娃娃最多的房间或许从来都不该有人的,如果我们没能尝试着从屋子踏出去一步,那么围绕着那间房间一定会发生很多事,而你不管是第一次出去探索,还是第二次闯入通道……一个跟我们一样的常人真的能够这么勇猛吗?” “不,”祁书宴轻轻摇头,“我们的命只有一条,走错一步这辈子就搭上了,再厉害的人都不可能如此轻易地犯险,不断地试探和观察其实才是最好的选择。” 祁书宴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的眼珠子转着,两只手也没停下来不断摸索着面前紧闭的大门,像是在寻找打开它的方法。 “所以你目标明确,你必须来这里,”他的嘴巴不断动着,也不知道是说给林深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因为有些事情只有你能改变它,但这儿的人还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又或者是说……赶在他们察觉之前解决这一切,那么这个所谓的朝一侧倾倒的结局就是可以被扭转的。” 他的话停顿在这里,手指轻轻扣住两扇门上端相合的位置,像是摸到了什么。 祁书宴眨了眨眼睛,笑道:“有印子,像是手指经常在这个地方抠出来的,要开吗?” 林深有些愣怔,这好像是祁书宴第一次这么主动询问他的意见,毕竟之前他都是个自己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万事都是以自己为优先,现在突然问这么一句,反倒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开。” 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第1101章 挂画 祁书宴的手指顺着摸索到的印子朝里一压,门头上一块看不太出来缝隙的木块就突然浅浅地下陷了一些。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嗒”的响声,紧闭的两扇门之间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门缝,一股陈旧的带着木头味道的气息飘进他们的鼻子里,大门伴随着祁书宴施加在上面的重量,缓缓打开。 林深和田松杰下意识地站到了另一扇门的边上,只是伸着脖子小心翼翼顺着逐渐展开的门缝往里面看。 没有月光照亮的夜色着实没办法观察到更多的东西,只能依稀看出靠近门口的地面铺上了平整的石板,上面似乎积着些许灰,然后勉强能看到几条木头的桌子腿或者是椅子腿。 而祁书宴在推开了这条能够观察的缝隙之后,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他敏锐地回头看了一眼,确定什么都没有,才又把精神集中到了眼前。 没有人追上来,没有人阻止,毁灭或许真的是这个地方最盛大的宴会,以至于就算是两只老鼠偷偷跑了进来,那些人似乎也都不在乎了。 这样的感觉越是强烈,祁书宴就越发兴奋。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快速跳动,砰砰砰的声音一下下清晰落入耳中。 他抬起眸,就见林深放轻脚步又往后推了推,一直到退到了门框边才停了下来,接着无声地伸出手,推动沉重的门扉又打开了一些。 田松杰就在原地,他的双眼紧盯着自己观察到的一条椅子腿,在林深又推开一些大门之后就立刻顺着往上看。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类似会客用的大堂,带着椅背和扶手的椅子并排整齐地摆放在两边,每个椅子之间还夹了一个跟扶手差不多高的四方小桌,正对大门的最里面同样也是两把椅子,只不过摆放在它们中间的那张桌子要比两侧的大上不少。 这种陈设让他感觉有些割裂,仿佛这样一间屋子并不应该出现在深山老林里,它跟石头小路下面村子里的房屋实在是差距太大了,好像两个世界的东西。 正对门口的两把椅子两侧摆放着感觉快有人高的大花瓶,隐约能够看到上面描摹的精细花纹,只不过花瓶里装着的不是鲜花也不是绿植,而是两个不算大的童子像。 他们盘腿而坐架在花瓶口的边缘,双手呈放松的姿势放在身前,双目紧闭像是入定了的仙童。 “那是什么?”祁书宴的声音很小,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正前方。 林深寻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藏在阴影之下的那面墙壁上,似乎挂着一幅巨大的画,不过画上黑色的墨汁几乎与夜色融合在了一起,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尝试着迈过了大门的门槛,将一只脚放进里面。 此时潮湿的鞋底已经干透,激起了地面上薄薄的灰尘。 田松杰也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快速朝里面挪动了几步,比林深和祁书宴先看到了两把椅子后面挂着的画,然后又瞥了一眼一侧的大花瓶,回过头来的表情显得复杂又怪异。 林深和祁书宴一左一右,观察着自己这一边的摆设,最终在走到尽头之后无声地停下了脚步。 跟年轻人说的一样,这个地方看上去不像是有人住,但是打扫得很干净,至少这一路过来的椅子和桌子上几乎没有什么灰尘,但同样也感觉不到浓重生活气息留下的痕迹。 祁书宴缓慢抬头,然后下意识地拽了一下林深的袖子。 见他抬头在看眼前那幅画,林深先是回头又确认一眼,才集中注意力看了过去。 这不看不要紧,看清楚了画上的东西之后,林深才明白田松杰的神情为什么变得那么奇怪。 画纸上的东西很怪异,像是用极粗的笔画出来一个一个膨胀的黑色人形,而也不知道是纸张的问题,还是画画时墨汁里掺水太多,画上的黑色痕迹几乎每一笔都氤氲出了很明显的毛边,一个姿势怪异像是在跳又像是奔跑的笨拙粗壮的人,就那样孤零零地杵在纸上。 若是没有之前的经历,单看这一幅画的话,他们会觉得这是一个没有绘画功底也不懂运笔的人,在纸上胡乱画出来的粗粗的火柴人。 可现在他们都知道,那不是。 这幅画上,画的就是那个被黑色雾气包裹着的怪物,而那些晕开的墨汁,那些在纸张上像是触手一样展开的细细毛刺,就是拼凑出怪物的每个孩子挣扎的手和脚。 这样一张画被挂在这里,着实奇怪得很。 仿佛这个村子的人,并不是因为忌惮怪物、恐惧怪物,而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将它控制在那片白雾树林里,而是在信仰它,崇拜它,怕它会离自己而去,才将它困在了那个地方。 否则什么人会把自己害怕的东西做成一幅画,挂在这个需要跟客人商谈重要生意的地方呢? 它出现在这个位置,足以证明其分量。 “还真是这样,”祁书宴呼出一口气,不明所以地笑了一下,“那真的是他们恐惧的东西吗?倒不一定,只有亲自去摇铜钟的人才知道这当中存在着危险,而且我觉得他们估计也不能把这件事说出来,每次跟他们一起行动的拿武器的那些家伙,或许就是负责监督和控制,这样村子里其他不用接触怪物的人,被洗脑被完美精神控制了的人,对怪物的情感就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在他们都待在下面,就是在等毁灭的到来。” “但他们从没问过怪物的意见,”林深接上了他的话,“就像那几个摇铜钟的人说的,不管他们的话里有多少是骗人的,又有多少是真实发自内心的,至少有一点他们没有说错,那就是跟怪物之间是没有办法交流的,所以这里的人即使在用畸形的方式信仰它,并且从它那里获得了什么好处,但他们也不知道怪物真实的想法。” 林深转眸,看清楚大花瓶的时候愣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才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怪物期盼自己的诞生吗?期盼自己以这样的方式存活下去,给予这些人所谓的恩赐,又期盼这种毁灭的到来吗?这里的人只是在自顾自地做一些事情罢了。” 他不再去看大花瓶,实在是因为童子像下面的东西看得人瘆得慌。 那是无数根从花瓶里伸出来的手指,以及一个被卡在中间变了色的孩子的头颅,牢牢地固定住了童子像,让其端坐在花瓶口上却不会掉落。 但这样的东西,诡异至极,孩子那双瞪圆的眼睛还从指缝间死死盯着他们。 一联想到来这里的客人也会看到同样的东西,但村子的这门生意依旧络绎不绝,想来这些人都是些超出了世俗约定的疯子。 第1101章 夹缝之中 祁书宴也在这个时候将目光移到了巨大的花瓶上,他的表情紧接着就是一僵,然后缓慢地把视线又给重新移开,开始观察起了大堂里的其他地方。 “这鬼地方摆设都这个样子,现在一看没有人住好像反倒正常了。”他感叹了一句。 林深点点头,应和道:“是啊。” 漆黑的大堂里看不到什么可以朝两侧走的偏门,于是在片刻的沉默观察过后,林深和祁书宴都默契地从挂了画的墙壁两边绕到了后方。 “只有一个大堂?”祁书宴眉头一皱,伸手摸上近在咫尺的窗户。 他用手轻轻摇晃了两下,屋后的窗户显然也跟前面的一样,关得死死的,没有能打开的迹象。 林深的目光由左及右看了出去,然后在昏暗的角落里看到一个狭窄的楼梯露出了一角,它紧贴着墙壁而上,像是通往阁楼方向的。 于是他伸手拍了拍祁书宴的手臂,仰了仰下巴。 三人沿着窗边走了过去,发现那把窄窄的只能一次容一人上下的木质楼梯,像是被藏在墙与墙的夹层之间一样,从大堂正门口的位置看过去,完全看不出来这个地方还有这么小的一个空间。 田松杰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没看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感觉不到有活物或者是死物,深哥,要上去吗?” “上去看看。” 林深率先一步踏上了木质楼梯。 年月似乎让这个老旧的家伙变得不那么结实,脚才刚刚一踩上去就发出了“吱呀”的响声,而紧接着他踏出去的第二步,能明显感觉到木头制成的平面微微往下陷。 但这绝不是一个鲜有人使用的楼梯,林深一边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上,一边弯着腰观察上面磨损的痕迹。 居中的位置都磨损的很是厉害,而且因为长时间的踩踏,颜色都与两旁的产生了明显的对比,甚至表面都被磨得平滑光亮。 很快,就在要接近楼梯上方的最尽头时,林深终于感觉到了那种带着陈旧生活气息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发霉,又像是什么东西在温热的环境下肆意散发着自己古怪的味道,总之比下面的大堂看起来要有些人味。 而堵在他们与这股气味之间的,是一道破旧的,底部距离地面至少有一指宽的木门。 它的损坏程度看上去又像是已经长久无人居住了,但这样的话下面干净的大堂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门上的挂锁已经坏掉,看着好像是被暴力损坏之后的模样,木门底部基本都是污渍与灰尘的混合物。 林深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祁书宴一眼。 只见祁书宴抬头看着他,无声地点了一下脑袋。 于是林深重新将视线集中在了木门上,下方宽大的缝隙中散发出来的味道算不上多好闻,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将门给推开了。 只不过他才刚刚将门推开一些,手上的力道还没有完全使出去,心中就是莫名一凛,眼角余光快速扫过脚下的位置,然后伸手一把抓住门边,又把门给合了回来。 因为空间有限,祁书宴只能跟在林深后面,所以虽然看到了他的动作,但在这个漆黑的环境下却也看不出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怎么了?” 祁书宴一边低声问,一边又习惯性地往后看上一眼。 田松杰也在后面伸着脖子,一会儿往上瞥两眼,一会儿又猫着腰透过缝隙观察。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就比祁书宴好使多了,在尝试着调整了几次角度之后,透过林深控制住的门缝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 “铃铛,”林深沉下声回答祁书宴,扫了周围一圈,“用什么线串起来挂在门下面的铃铛,太黑了没太看清楚,要是直接推开门,可能就会撞到这些铃铛。” 祁书宴眼睛瞪圆,在窄窄的楼梯上缓慢蹲下身,顺着木门下方的空隙往里看。 然而他能看到的只有积着一层薄灰的木地板,和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堆积在离门不远的位置,并没有能看到林深所说的铃铛长什么样子。 他不解地歪了一下脑袋,往下退了几步给林深让出足够的空间。 吱—— 林深再次轻轻推开一点木门,然后紧抓着门边挨着门缝的位置蹲了下来。 这下子,祁书宴终于是看到了露出来的一个闪耀着冰冷金属光辉的铃铛。 它挂在一根看起来是深色的线上,一头藏在木门之后,另外一头像是固定在墙边。 木门打开时产生的风让线微微震颤,只不过还没有到足以让铃铛发出响声的地步。 从露出来的这个铃铛可以看出,它被挂在比木门下端边缘稍高一些的位置,也难怪祁书宴刚刚蹲下来没有能够看到,想来这也是一种为了不让人轻易察觉的措施。 要是粗心大意一些的人,在看到门缝下面什么都没有,就一下子直接把门推开导致铃铛发出响声的话,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原本以为像是被废弃掉的阁楼,不是破旧的木门就是积灰的地板,还有一个已经完全坏掉的锁,仿佛都是为了引人踩入陷阱而专门布置的诱饵。 “可这样子也很怪啊。” 祁书宴喃喃地说了一句,又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往林深的方向凑了半步,“如果这个地方就是个陷阱,那是不是说明里面其实什么东西都没有?但如果它真的什么都没有的话,从里面飘出来的这种类似灰尘混合着汗液,以及一些乱七八糟不知道是什么的味道,又证明至少曾经有人长时间在这个地方生活过,要是这本身就是一个简易的防御措施——” 他的眼睛转了转,视线最终定在林深的脸上,“那之前住在里面的人是怎么进出的?这房门朝里开,不管在里还是在外,开门肯定都是要撞到铃铛的,总不能每次都先解开线再通过?可这种操作,如果人在里面还好说,出来之后想要重新把它复原,那就不容易了。” 林深沉默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在挂铃铛的线上抹了一下,指腹上瞬间蹭上了能够明显感觉到的灰尘。 他微微转身,朝祁书宴伸出这根手指,道:“线上的灰尘很重,铃铛挂在这里估计已经相当久没有被动过了。” 第1101章 阁楼房间 祁书宴听完林深的话,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奇怪。 他先凑到林深的手指跟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两三遍,然后才又伸出手快速抹了一下木门下的地板。 两人同时都举着自己的手指,没有说话,不过看向彼此的目光中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不用明说心里也都清楚。 “怎么会这样?”祁书宴不断捻着自己的食指和拇指,直到指腹上感觉不到灰尘的粗糙。 他们来的手上都沾着灰尘,可明显林深从挂铃铛的线上抹下来的灰尘,要比祁书宴从地板上蹭起来的更厚更黑一些。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说,在阁楼这间屋子没有人进出的更早之前,拴在门下的铃铛就再也没有动过了。 但问题就是在那之后,进出这道门的人是通过什么方式过去的? 祁书宴慢慢地站起身,保证脚下的地板不发出更大的声音。 他开始用手不断触摸两侧的墙壁,似乎试图从当中找出什么机关,或者是更为隐藏的空间。 但不管是屋子的外墙,还是屋里建起来有意挡住这把楼梯的内墙,都跟他们最开始观察时那样,只是一面正常厚度的墙壁,真想要往里面藏什么,那除非可以把人挤成纸片,否则根本没有办法通过。 于是在一番快速的摸索之后,祁书宴只能带着自己的疑惑,轻拍掉手上的灰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林深同样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但看到祁书宴已经把周围能触碰的位置都检查了一遍,依旧没有任何发现之后,他只能让自己暂时将疑问抛到脑后去。 他尝试着把门重新合上,然后从木门下的空隙伸进去,摸索线固定在墙上一端的状况。 这种感觉很像是摸一个不能观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盒子一样,一切都只能凭借手上的感觉去想象,然后再根据想象进行分析和判断,推测出究竟摸的是什么。 看起来好像并不是一件难事,但对于非常依赖于视觉判断的人来说,不能够观测就为事物平添了不少不确定性,更何况是在这样一个黑灯瞎火,说是没人居住却拥有着特殊摆设的大房子里,黑暗中蹿出什么东西来都不奇怪。 林深猛地吸了一口气,就屏住了呼吸,控制着自己的手掌绕过悬挂在线上的铃铛,摸到了靠近门框的墙边。 墙体上剥落下来的细屑沾了满手都是,让触觉变得稍显迟钝。 他睁大眼睛,盯着眼前这近在咫尺的空隙,全身心地通过手心和手背的皮肤去感受阁楼房间里的一切。 一直到他终于摸索到了绳子的尽头,似乎被用钉子钉在了墙面上。 他立刻握紧那根钉子,接着就是手指抓握时传来的扯破什么东西的响动。 像是纸,而且是那种经过了年月而发脆的纸,林深几乎还没怎么用力,那东西就自己碎开了。 祁书宴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声音,立刻用关切的目光看向林深。 “深哥,没事?”田松杰凑不上前,也只能睁大眼睛从林深的表情判断情况。 林深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微一皱之后,轻轻摇了两下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手指上有种奇怪的感觉,又或者说他身体内部说不上来具体什么位置滑过一丝异样,这种感觉跟他当初隔着墙感受到红烟馆的那个东西附在杨医生身上差不了太多。 就好像他的感知已经不仅仅局限于人的视听触几方面,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像是敏感的触须一样开始朝着周围伸展出去,帮他抓住了更多以前感受不到的东西。 而手上已经脆化的纸张碎片就是这样,仿佛在他抓握的瞬间,把原本在上面还有什么作用的东西给破除掉了。 只不过这种破除不像是降妖除魔那般艰难,或许是因为纸张原本就年岁久远,所以更像是不小心挑断了一根柔弱的蛛丝,“啪”的一下,留下了细微的感觉却没有造成什么很明显的影响。 可尽管如此,林深也没有彻底放下心来,他还不能完全确定这种感觉是否真实,还是他太过专注而因过分敏感产生出了错觉。 他缓慢地呼出憋在胸中的那口气,发现钉在墙上的钉子似乎有些松动。 摇晃几下,墙皮也跟着扑簌簌掉在地板上,接着就被他一用力,给直接拔了出来。 只不过林深的动作还是很克制的,他可没忘了线上还拴着不止一个铃铛,就算不知道是什么用途的纸张被破坏掉了,也不代表铃铛就是完全失效的。 他在拔出钉子的瞬间,就立刻紧绷自己手腕和手指上的肌肉,将自己的手定在了原位,防止施加的力量让铃铛不安地躁动起来,等确定周围一切都是安静的之后,才慢慢松掉手上的力道,将钉子放到了地面上。 祁书宴和田松杰可以从门下的空隙里看到,一个接一个积着灰尘的铃铛落在地上,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也敲起了地面上轻飘飘的灰尘。 直到木门左边的最后一个铃铛落地,林深这才完全放松了下来。 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把手从门下收了回来,接着握住门边缓慢朝里面推。 门下不算平整的边缘从铃铛的上方堪堪擦过,听到门轴吱呀呀的响声,阁楼终于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林深立刻顺着墙边看了过去,入眼的是掉落一地的白色墙灰,一些碎成小片小片看上去似乎有颜色的纸。 那上面应该原本是写着点什么的,只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了。 祁书宴抬起眼,顺着将里面从左往右看了一圈,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们眼前的并不是摆放了什么奇怪陈设的收藏空间,也是布置满机关的陷阱房间,更没有想象当中某些骇人的东西。 乍一眼看过去,就只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居室。 简陋的家具与下面大堂里的摆设格格不入,反倒更像是石头小路下那些村民家中应该存在的东西。 第1101章 最后一批 第689章 【1101】最后一批 嘎吱—— 嘎吱—— 脚下的地板随着他们进入的脚步发出微弱的响声,祁书宴跟在林深的后面,盯着门口的铃铛从上面越了过去。 地板上的灰尘随之扬起,然后又轻轻落下。 阁楼房间的尽头是两扇又矮又扁的窗户,有微弱的光线从外面透进来,给屋子里摆放杂乱的东西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外衣。 木头的床板上面只铺着一块薄薄的布,一眼看上去就知道绝对睡不舒服,而堆在床上靠墙边的那一团被子,里面的棉絮也非常非常薄,完全不像是能保暖的模样。 整张床上的整体色调都是偏灰的,一时间让人不禁产生怀疑,这究竟是大屋子的主人住的地方,还是用来关押什么人的地方,条件着实是太差了。 床边上就是紧挨着窗户的一条长桌,桌边摆着一个小小的灯盏,里面已经干透了,只剩下软趴趴的灯芯蜷在全是灰尘的灯盏底部,现在就算他们手上有火,也不可能把它点亮了。 这个东西跟门口的铃铛一样,没人触碰的时间要远远大于其他东西。 田松杰走在后面,伸出手去戳了戳模板床上的那一团被子,发现那东西已经像是包浆了似的,此刻摸上去都有些发硬。 他立刻感到一阵恶心,把手给收了回来。 而摆在床铺对侧的,是几个并排而放的两开柜子。 似乎是因为阁楼的高度有限,这些柜子也都只有两层,柜门紧闭,但整体看起来材质要比起居使用的那些家具坚实精致不少。 祁书宴的目光几乎是钉在了这些柜子上,他顺着扫了一圈,才回过头来看林深。 他们在阁楼里都要弓着腰行走,两个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之后,都默契地蹲了下来。 林深还在桌面,蹲下的时候发现桌子阴影不易发觉的角落里像是掉了一个黑漆漆的东西,眯着眼睛观察了片刻,伸手进去把它给抓了出来。 那东西冷冰冰的,还十分坚硬,不过有着较为完整的轮廓和光滑的边缘。 等到他把东西放到桌子上,祁书宴跟田松杰都凑过来的时候,他们看清楚了那是一个被摔掉一块边角的砚台。 林深眉毛挑了一下。 “砚台?”祁书宴说话的声音不大,还是时不时地回头往后看,“这东西出现在这里就有点意思了。” 林深点了点头,抓着砚台转了一圈仔仔细细地观察。 这砚台虽然没有什么精致雕刻出来的花纹,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接近长方形又类似椭圆的模样,朴素至极,但是它出现在这样深山老林的村子里,着实有些神奇了。 如果他当初对于这个地方的年代大致推测是没有错的话,能够上得起学学得了写字的人可不多,更何况是这种村子里,那就更不用说在读写之后,还有资金去购买这样的东西了。 见他眨了眨眼睛还在思考,祁书宴也摸摸下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也许是那些所谓客人送的?楼下大花瓶里放着那么吓人的东西,他们每次接待客人却还都在大堂里,这些人没有被吓走反而络绎不绝,目的上肯定是一致的,那么顺道带点小礼物,似乎也不是什么问题,但这么想的重点是——” “这样两者之间的关系反倒显得有些矛盾了,”林深吸了一口气,接上了祁书宴的话,“如果外面来的都是客人,村子里在帮这些有钱的人做什么事情来获得生活的资源和收入,不太有客人还给他们特意准备这种礼物的理由。” 他说着,旋转了一下砚台的正面,让它朝着阁楼窗户的方向。 仔细看就能发现,砚台中间有被研磨使用过的痕迹,那么它在这里,肯定被利用过并且记录下些什么。 林深缓缓回头,再去看刚才祁书宴盯着的那些柜子。 祁书宴察觉到他的动作之后,道:“是不是很怪?住的地方那么简陋,看起来不像是村长家主人居住的地方,倒像是用来囚禁什么人的空间,但是摆放着的那些柜子做工明显又是优于家具的,好像是专门做出来为了保存什么东西似的。” 祁书宴蹲着挪回到柜子面前,指腹从柜门上轻轻拂过,能感受柜面打磨得很是光滑,“他们既然有能力建造出这样的房子,为什么路下面的村子里没有改善,这里既然装潢得像是个不错的地方,又为什么居住的屋子又显得这么邋遢……看来跟那小子说的一样,这里存在的意义或许本身就不是为了居住,它更像是……” 祁书宴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寻找措辞。 片刻后,他轻轻打了个响指,继续说道;“像是拥有祭拜或者是祭祀意义的东西,所以所有的条件都要优于村子里的一切,来体现出它的特殊性,而就算是曾经有可能住在过里面的人,也不能跟它一样拥有同等级的待遇,只能以最低最普通的标准生活,但跟它有关的一切,都必须是最好的。” “这倒也能解释了,”祁书宴转头,目光顺着阁楼窗户看了出去,“你刚才所说的猜测,他们可能并不像是我们说的那样在禁锢和控制一个怪物,而是在用一种畸形的想法和态度去崇拜它,并从它身上索取什么东西。” “从木头娃娃里面掉出来的东西判断,那些玩意儿制作的时间是不短的,”林深也缓慢挪了过来,“而我觉得他们这种从外面城里寻找所谓的,曾经的一家人的方法应该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不然村子规模就那么大,如果按照木头娃娃制成的时间不断持续这样的行为的话,根本没有那么多人足以给他们消耗,只能说这里的情况很可能发生了什么变化,让他们不得不采取这种措施,寻找别的解决方法,而在我们来之前,木头娃娃的作用显然不是现在这样子的。” “这倒是,”祁书宴同意地点点头,“通道口树林里挂着的那些散落的尸体,大致扫一圈感觉确实不能让他们用这种方式运行那么久,又或者是——” 祁书宴快速眨了眨眼睛,眉头一下子蹙了起来,“你说的毁灭才是他们所求的目的,那么会不会是……其实我们就是最后一批了?按照这里所谓的设定和身份来说,就是不管我们是留在房子里被怪物杀死,还是拿上那把钥匙往外面跑,其实都已经是最后了?” 第1101章 结局都一样 第690章 【1101】结局都一样 “卧槽?” 田松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眼睛睁大。 林深在听完祁书宴的话之后,表情也显得不是很好看。 其实他刚才边说就开始边意识到这样一个问题了,如果毁灭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并且他们想通过这个目的制造出些什么后果,那么这次被控制在门后时间不断轮回的时间,确实非常有可能就是最后一次了。 因为它真实地发生了,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后果,才被跟其他世界一样被从现实当中分离了出去,禁锢在了18号公寓的门后面。 这么一想的话,从最开始的观察分析所想到的所有村子里的人的动机与行为模式,反倒变成了聪明反被聪明误,想得太多把它搞得太复杂了。 他们以为他们是在打破这里的平衡,打破这里人的计划寻找往外逃跑的生路,到头来现实却告诉他们之前所设想的一切或许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所有事情其实都是那么简单粗暴。 只是因为这个地方在寻求毁灭,所以许愿人任何的逃生尝试都是在将这个目的往前推的。 那么迄今为止做的所有事情,瞬间就变得像是笑话一样了。 什么人与人之间基于木头娃娃产生的争夺,什么打破怪物与控制的平衡寻找离开的出路? 这地方的人或许从来就没有在乎过! 怎么做,结局都是一样的。 那么那些敲钟人以及那些拿武器的人的出现,或许并不是真的想要彻底阻止他们的行动,当然如果能够成功阻止他们或许可以以自己的方式推进毁灭的进程,而如果阻止没有成功,他们的出现也只会让许愿人笃定这个反抗的选项是正确的,进而更加坚定地去做这件事。 那么这种情况下,就算他们在毁灭发生之前死去,虽然无法用自己的双眼亲眼见证一切的发生,也能够保证事情会朝着他们预想的方向继续进行的。 林深在这瞬间感觉自己无意识地张开了嘴,但是声音完全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一点。 是因为这个吗? 是因为这样的东西,所以冥冥之中他感觉这里跟他在意的事情脱不开干系? 那么这道门,这道门后的这个世界,在他这样一个“公寓助理”到来之前,或许根本不存在逃出去的方式? 这里看似有路,但其实每一条路都是死路。 不像其他的门后世界,或许足够努力,或许有自愿的牺牲,或许得到当中人的某些帮助,总能找到脱离的线索与途径。 而这些东西,在这个地方根本不存在。 一个彻彻底底的,只靠许愿人是找不到解决之路的死局,感觉就跟之前去过的那个墓一样,当时也是如果没有林深这个特殊的身份,很多地方活人是根本不可能过去的。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脑海中只是不断闪过过去的画面。 而那个老道与无数干尸一样的人镇守的地方,是一道被锁链团团缠绕住,并且被谛听压住的大门。 是——最接近真相的地方? “深哥?” “你突然怎么了?” 祁书宴的声音跟田松杰的几乎是同时响起,让林深从自己的思绪里缓慢地抽离了出来。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回答道:“只是听了你的话,想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我觉得你说的这种可能性很大,或者极端点讲,也许就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了。” 这句话的话音落下,林深就感觉祁书宴的眼神微妙地变了。 眸光微微暗淡下来,投到他脸上的视线中又多了更多的思考和审视,就仿佛他们在这个地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不过很快祁书宴就吐出一口气,弯起嘴角直接笑了,这种情绪的变化实在是太过怪异,让林深上半身下意识地往后一倾,跟对方拉开了距离。 “也就是说,我们其实根本没有逃出去的可能,”他说话的语气略显轻快,反倒让气氛变得更加不对劲,“但是我们现在却不是必死的选项,因为你。” 祁书宴伸出手指,指着林深的方向,不过没有停顿太久,就很快地收了回去,“这可真只能说是我们运气好了。” 说着,他似乎不再在意林深会给他什么反应,直接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柜子上,握住又短又小的门把手,将柜门打开一条缝。 从当中飘出来的同样是带着灰尘的陈旧气息,还有一股老化纸张的味道。 随着柜门越大越开,他们发现柜子里塞满的都是用线粗糙装订起来的册子,有的看上去卷边发黄,有的似乎还稍微规整一些,都整整齐齐码放在里面,甚至一眼扫过去就能看得出来哪些年代久远,哪些更加接近现在。 林深的目光定格在柜子最左边那一沓看上去快要散架的纸张上,抓住它们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抽出来。 封面是一张同样脆弱,还像是沾过水,留下一条深深的水纹印记,上面原本应该写着点什么的,但只能依稀看清楚一点点残留的笔画,无法拼凑成完整的字。 林深翻动封面,发脆的纸张发出嚓嚓的响声,这让他动作一顿,最终选择挪到桌边把它放下,再继续翻动,而前两页记录的东西也跟封面一样,几乎消失殆尽,努力看了半天也认不出几个字来。 一直到翻到了第三页最后几行,才终于有一些浅淡的黑色字迹能够被辨认出来。 【……是个有些冒险的想法,但也是门路……没有人在做……倒也是挺合适的,不如试试?】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有风险才有收获,那位老爷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能做……或许只有我们做得了,这是个出路!】 第1101章 某人的记录 “出路?”祁书宴眯着眼睛仔细辨认完这几句话,“这个出路,看起来指的是他们现在在做的这门生意了?也就是说,有人曾经跟记录的这个人提过什么,然后这个村子才开始做这个的?” 林深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往后翻页,还抽空抬头从阁楼窗户往外看了一眼,“而且从这个话的意思看起来,最开始他们似乎还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中途出现了什么问题,动机和态度才从最开始的模样逐渐改变的。” “啧,”田松杰轻轻一咋舌,双手叉腰警惕着周围,“就算这事没有产生这种异常的变化,他们做的事情也不是干人事。” 老旧发黄的纸页每次翻动就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好像只要稍一用力,就会从边缘开始碎成渣渣一样。 林深只能小心翼翼地捏住靠中心的位置,然后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 这本记录像是一本日记,又像是什么记录所见所闻所想的随笔,在提过“出路”这件事之后,写了不少看起来完全不相干的内容。 比如上课的,比如去书局的,又比如见到的人事物,听到的各种话语。 这些内容最开始被用不知道什么很粗的,像是炭笔一样的东西写的,简简单单的一些内容却因为笔画过粗而占据大量的篇幅。 还有一些地方不知道是被油还是什么东西给晕开,然后抹花了一大片。 【这确实跟我长久以来生活的地方不是一个世界……我原以为只要我待的时间足够长,我花的精力足够多,足够努力地学着其他人那样去适应,就会在外面找到归属感,我不用再回去,不用再看着那样摇摇欲坠的破屋,不用吃不好下咽的食物,可事实上我错了……这并不是我努不努力的事情,而是别人怎么看的问题,不管我怎样尝试,如果在别人眼里我依旧是个穷酸不起眼的外来人,那么这个形象和评价就永远不会改变的……那位老板说得对,是我当初想得太简单了,我以为努力就是会有所改变的,或许现在才是真正该下定决心的时候了。】 记录之人写的话很有条理,笔迹虽然看起来没有那么规整但考虑到出现在这样的村落里,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水平了。 之后的一大段记录字迹看上去有些凌乱,写得上上下下乱七八糟,像是在颠簸之中匆忙记录下的一切。 这个人重新去见了他所说的那位老板,然后带着某种消息踏上了回家的路。 他似乎一路上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看到越发熟悉的风景心里感受到了莫名的轻松,可另一方面想到了即将要看到要面对的过于熟悉的生活,作为一个体会过城市的美好的人,又不免产生出不受控制的抗拒,整个人显得相当矛盾。 直到他的双脚真正踏上这片土地,心好像才逐渐平静下来。 【我把我和老板的想法都说了,大家的目光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我有时候都不确定他们是傻得听不懂,还是假装的,心里总是会莫名其妙产生出一种厌恶感,可是一想到我能够出去,都是大家想尽办法东拼西凑弄来的盘缠,这么想又好像是极其不对的。】 【我们得赚钱啊,我们得改变,不然迟早有一天这样的地方就会被世上给淘汰和遗忘了,所有人都迈着步子往前走,不会有人在意我们的死活的,不过漫无目的的劝说是没有效率的,我得从最有话语权和影响力的人先想办法开始,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村子里第一个看到外面的人,在他们看来我是聪明的,是读过书上过学的,只要我说得足够认真足够可信,跟城里的人不同,他们还是会去思考和相信的。】 【村长同意了!!】 五个又黑又粗的大字几乎占据了整页纸张,让记录之人雀跃的心情跃然纸上的同时,又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觉。 “村长,看来原本是有村长的,”祁书宴伸出手,凌空在“村长”两个字上画了几个圈,“但现在突然没有了,如果是年龄到了,精力和体力上跟不上而退下来的话,正常情况下也应该会选出下一个承接这个位置的人,结果房子建得挺大,还能隔绝外面的雨水,这个位置上却再也没有人了。” 【不愧是村长,我应该收回我当初的那些话,他要比其他人更好说话更通事理,我只不过是简单地说了一遍,他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就直接答应了,这是正确的选择!我们的生活会因为这件事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到时候我们就不用住这样的小破房,也不用每天吃那些干瘪无味的食物,我们可以靠自己过上跟城里人一样的生活。】 【我迫不及待准备启程了,带上这最后一点盘缠,然后把大好的消息连带着东西一起带回来的,一切都会改变的,是的一切都能改变。】 一段记录路程的内容之后,这个人似乎又踏回到了那片既陌生又熟悉的土地上,眼前车水马龙,一片光景耀眼得不行。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像初到的时候,看到什么都挪不开眼,看到什么都会觉得新奇。 他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脚步根本没有办法停下来,穿过道路,与人群擦肩而过,一切的一切都被他事无巨细地记录在了纸张之上。 【老板看到我的时候眼神里没有意外,反倒只是噙着笑,他似乎笃定我会回来,他之前就说过很多次,他看人是不会出错的,我是做事情的料,而我这一次也不用因为暂时无法回答而对他眼神躲闪,他冲我笑,我也冲他笑,这当中像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一样,只是跟我一起来的这两人要是能再收敛一些自己的好奇和兴奋的情绪就好了,多少有点丢脸。】 【在老板家吃了一顿好饭,仅仅只是这么一顿饭,就让他们因为这件事而聒噪了一个下午,听得我心里有些烦躁了,可我不能扫了他们的兴,这两人有一身的力气,接下来的活还是得交给他们做的,我只能忍一忍,但是他们耐心实在是太有限了,还没等到天黑就开始叽叽喳喳又抱怨起来,等回去以后看来得要从头开始教了。】 【老板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带来了一个大箱子,里面传来咚咚哐哐的声音,箱子的木板也就跟着震动,这个东西不行……回去的路上我得想一想,怎么让它牢固又结实,还不容易发出声音。】 第1101章 特别的人 看到“大箱子”的瞬间,三个人的动作都顿住了,这个屋子陷入一种奇怪的沉寂,他们只是在黑暗中看着彼此的眼睛,然后才又将视线重新移回到记录上。 “原本以为那东西是村子里自己做的,”祁书宴扫着纸张上的文字,“没想到是别人先给他们的,然后这个人才想着法子改造出来现在的模样,能够拆卸成木板,又能反复重新合成箱子,不得不说,这个人确实是有些聪明劲儿在身上的,只可惜这个事情……” “给他的箱子里最开始就已经装着孩子了?不然也不会发出响声,”田松杰在木床旁边顿了下来,“但是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有在记录里直接提到过‘孩子’两个字,难道是自己也觉得这种事情忌讳?不是能够轻易说出口的?” 【他们让我觉得有些丢脸,看到箱子的时候愣住了,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应答,只是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那个不断晃动的大箱子,明明来的路上就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结果还是这种表现,让我觉得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老板,不过好在老板善解人意,只是笑着拍拍我们的肩膀安慰了几句,一回生二回熟,这是句很好的话,开头的路或许确实难走了些,可只要我们走起来了,一切都会变好的,到时候我们就不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们也能挺直腰杆,不需要无所适从。】 【靠着老板的打点,在城门关了的夜晚我们还是偷偷地出了城,只要钻进树林里那就是我们的天地了,还有微光的城楼离我们越来越远,直到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剩下昏暗的树木与不平的道路,大箱子的动静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持续很久,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还是有气味顺着箱子传进去了,在我们快要穿过树林的时候,里面就彻底安静了,是放弃了吗?放弃了最好,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是任何人能够控制的,只能说运气不好了。】 “运气不好?”田松杰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祁书宴也深吸了一口气,也不顾地板脏不脏,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道:“不如说这个人是有些天赋异禀的,那个老板看上他估计也是看上这一点了,他有点过分缺失一个人作为人的道德和约束,为了某些目的,可以把不合理的事情迅速合理化,并且直接消化掉,这当中不存在愧疚和折磨,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学得会的。” 林深点了点头。 虽然说这个世界上制造各种犯罪的人并不算少,但大多数人不管是在实施之前、实施中还是实施之后都会或多或少产生恐惧、惊慌等等各种不安定的情绪,精神紧绷,然后需要不少时间去消化和接受自己所做的一切,帮助自己跨过那个坎。 有些人不说,似乎看上去无事发生,但其实内心也同样是在这种变化过程中的。 但是记录下这些东西的这个人,他其实事无巨细地写了很多东西,甚至有不少在林深他们看来无关紧要的内容,可并没有从他的笔触中感受到他有相同的纠葛。 他就好像是在做一件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事情一样,还会因为同行人看到大箱子时的愣怔,觉得他们让自己丢脸了。 而找他做事的这个老板,或许就是在过往的相处和聊天中,发现了他的这种缺失,又紧紧抓住了他想要改变些什么的想法,然后这一切就这么简单地一拍即合了。 这反倒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情。 就是因为看中的是这样的人,还有些聪明才智和自己的想法在身上,才会让这个地方产生出了巨大的怪物,甚至直接选择走向不受控的毁灭。 【回家的一路不算是特别顺畅,虽然箱子里没有特别大的动静了,但它本身就比较惹眼,如果这件事要继续做下去的话,或许应该考虑一下沿途接应的问题,靠外人始终是靠不住的,如果能够完美地将这一路都控制在我们手上,就不用再配合这些外人的工作时间和态度了,不然这个事情做不长久的,毕竟还是要防多管闲事爱生事端的人。】 【回来了!虽然这两个不争气的一路上说了不少烦人的话,但至少他们也算是坚持着走回来了,还不算没有救,只是他们摇头摆手说不想做这件事了,说什么一路上休息的时候都在做噩梦……噩梦?难道我们一直以来的生活不才是噩梦吗?我原本还觉得不管怎么说他们力气上算是有点长处的,但这胆子和心性真是比虫子还要小,不想做?你们不想做,那还有的是人做,等看到村子里的变化之后,你们就会后悔了。】 【我跟村长还有他手下的几个人打开了箱子,有点味道但也还是可以接受,只不过箱子内壁太脏了,沾了不少东西,尝试着清洗了一下始终还是没有办法把味道完全去除,这要是一次叠一次,那到时候味道直接就从里面渗出来了,这样的箱子在路上运输的时候也不安全,容易被发现,我还是得想想要怎么弄更加稳妥,以及这箱子里的东西……也得好好商量商量,如果我们只是做单纯的处理,迟早有一天还是会被别的人代替的,毕竟这件事我能做,其他人也能做,要怎么弄才能让他们不得不选择我们呢?】 【村长从自己的老屋里翻出来一个什么东西,我才知道原来他也出去过,难怪当初他那么支持我,他说听过一种借命转运的法子,邪乎得很,他当时是偷了别人的这个东西才跑回来再也不敢出去的,这简直来得太是时候了!这就是我们需要的!】 第1101章 缺了什么 记录之人的兴奋情绪几乎从他有些凌乱的字迹里满溢出来,他的文字里看不到丝毫纠葛,好像摆在他们面前的真的只是没有任何生命的物品。 而不知道是有意为之想要减轻其他人的心理压力,还是他真的压根从来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林深又朝后翻了几页,依旧没有看到记录当中出现明显的和“孩子”相关的字眼。 这种感觉就好像,一直以来林深他们看到的经历到的都是某种一厢情愿的错觉,实际上这当中不存在任何的孩子,只不过是一些从外面运进来处理的货物罢了。 在这个人的文字中,只能感受到货物有时候新鲜,有时候质量不太行,或者有时候打开已经臭了,仅此而已。 越是看,越是让人觉得触目惊心。 当然了,这也越让林深感觉,这地方的的确确有着和其他门后世界的不同。 虽然门后的世界时间已经被固定在了某个特定的阶段里,只会因为许愿人的进入而不断进行轮回,要是困进来的人没有推动事情的发展,只是局限在小屋的范围内,在那里就被怪物弄死,那么反倒不需要过多担心,可如果还有人跟他们一样,一次又一次推动这个地方的进程朝着跟过去相同的方向发展,会发生什么? 这种有意的毁灭,是在故意制造某种漏洞或者机会吗? 怪物并非这个世界运转的核心,就算真的走到了毁灭的那个结局,不管是它还是那些在屋子里疯了一般祈祷的人,也只不过会在这一次毁灭之后忘掉一切,时间再次轮转回到开始,继续等待下一批人的到来,但这肯定不会是没有意义的。 就像门后世界其中一些存在想要通过缝隙逃到现实世界里去,而一些则想安于这个不受影响、不受打扰的特殊空间,这地方追求与自己过去相同的毁灭结局也一定是有目的的。 林深感觉自己纷乱的思绪像是突然伸展开的无数触手,把自己的脑海团团塞满,很多念头全都交缠在一起,让他翻页的手也跟着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出了一点问题……】 当他的手快要把这本事无巨细记录每一次货物的运输,到检查,再到处理过程的本子翻完的时候,一行情绪不太对的文字突然冒了出来。 但也仅仅只是如此,没有任何更多的话语跟在这行文字的后面,留下的全部都是大大的空白,尽管这个老旧的本子还剩下几页纸没有写完,它也就这样空着了。 在一旁静静看着的祁书宴和田松杰都是一愣,然而他们下意识地同步转头去看柜子里面剩下的记录时,才发现罗列在其中的本子,似乎只有这一本的保存状态是最糟糕的,后面的看上去都像是有某种规定的保存方式了。 即便使用的纸张颜色和材质还是有轻微的不同,但已经看得出来相对规整了。 没等林深说话,祁书宴就立刻把第二本记录从里面抽了出来,放在桌上翻开第一页。 这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不是过于个人的记录,也不像最开始这本那样什么事情都写得非常详细,而是真真正正像账目一样的东西了。 【壹拾贰,规格过小,重量轻,损坏约两日有余,需优先处理。】 这种变化实在是来得太过突然,让祁书宴愣了一下,又立刻从柜子里再连续抽出了好几本册子。 他和林深一起,把这些册子一一翻开对比,结果发现从第二本册子开始,记录的内容和格式就已经开始有了非常明确的规定了。 【壹壹玖,规格正常,重量偏轻,损坏约一日有余,需优先处理。】 【贰伍陆,规格正常,重量正常,状态正常,暂存。】 “像是缺了什么……” 祁书宴小声说了一句。 他的目光快速地在摊开的册子上扫来扫去,然后又伸手翻动几页,结果看到的全都是一样的格式,没有丝毫变化。 “出了一点问题……”林深单手支着下巴,看着对方在发黄纸张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字迹写得也不像想象当中那么匆忙和慌乱,我反倒觉得他越往后写,他的字迹和用笔力度变得更加稳定了,也可能是手里用来记录的工具变得更好了,他写了这句话,但又没从这句话当中感受到很明显的不安……” “可是记录断了,”祁书宴打断了他的话,“我感觉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而且这事情逐渐超出了控制,导致他没有时间继续进行记录,但是这第一本跟第二本之间的跨度又显得太大了,如果这个事情真的失控了,不可能内容一下子就变得这么规整,像是有特定的书写格式和规范一样,以这个记录人写什么都写得这么细的习惯,要是他们的生意逐渐步上正轨,一切都已经开始正常运作,他不太可能不记录经过的,人的习惯没有那么轻易改变。” 林深点点头,“这你倒是说得对,搞不清楚这两本之间缺失掉的时间究竟有多长,甚至不能判断后面写下这些内容的还是不是同一个人,毕竟我们也不是笔迹鉴定的专家,除非是很明显的字迹变化,不然很难看出来的。” 他的话音才刚落下,就感觉身下不算结实的地板猛地抖动了一下。 积蓄在地板和缝隙当中的灰尘被震得飞扬起来,打开的阁楼门也吱一声往回合,原本放在地上的铃铛也同样跟着轻轻跳动起来,然后重新落回到地面上。 祁书宴猛地转头盯着没有关上的门缝看,看了好半天,没有发现有什么东西上来,才慢慢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而紧接着耳边听到的是微弱的啪嗒啪嗒的声音,他几乎是跟林深一起,抬眸看向桌前的阁楼窗户,蒙在窗框上的油纸微微抖了两下,然后就看到椭圆形的印记打在纸的外侧,又顺着往下滑落。 “雨。” “是雨。”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 外面的雨似乎穿越了这栋房子看不见的屏障射了进来,那想来应该是程莺他们拆掉了很多禁锢出来的结果。 祁书宴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道:“如果我们的想法是没错的,现在是不是应该让他们停下才是正确选择?” 说着,他已经准备起身。 林深则是看都没有看他,直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往回压,轻声道:“不,这地方一定是要走向毁灭的,只是不会让一切朝着他们希望的方向毁灭罢了。” 第1101章 目的地 祁书宴的动作停住了,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林深。 而田松杰也站在旁边,注视着林深。 林深在片刻的思考过后,这才转动眸子对上了祁书宴的视线,“我们不能让这里保持原样,破坏掉一切是让这里不复存在必须的过程,怪物确实需要摆脱掉他们的控制,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那么就注定任何东西都是不能保存下来的,只不过之前没有人能阻止,所以它会朝着他们期望的方向发展,但现在我们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改变这个结局吗?” 他的话语说得相当笃定,甚至自己都有一瞬的晃神,仿佛这话是被谁附体说出来的一样。 但林深又很清楚,这是他的想法,也是他凭借自己发出声音说出的话。 从来没有人代替他,也从来没有什么东西代替过他,就算是他曾经见到过的白瓷女人,还是他身体皮肤剥落开之后的双手,除了在危险的时刻保护过他之外,没有在此之外的任情况下尝试控制他与吞噬他。 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双肤色异常的手也是完全属于他的,只是在他还没有能力完美控制和理解的情况下,双手在危急的时刻会下意识地保护他。 这一切的一切,他能够感知到的改变,也只不过是他在不断的经历之后,自己产生的变化。 祁书宴在林深的目光中沉默了好一会儿,又垂眸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那只手,先吸了一口气,又用力地呼了出来。 “行,那接下来呢?我们还能去哪儿?” 林深又打量了他几眼,才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把摊开在桌子上的册子放朝一边,转眼重新观察了一圈屋子,道:“你有注意到吗,我们上来时的楼梯是到什么位置的?那么剩下的那一段从楼梯顶端算起,到屋子外墙的部分,是空心的,还是实心的?” 祁书宴的眼睛才转了一圈,田松杰就已经迈步走到了门口。 他顺着门缝探出头去,看到的是垂直而下的狭窄墙面,仿佛为了建造一段楼梯连接这个阁楼房间,特意在一面异常厚实的墙面当中挖出了一小段通道一样。 如果这样去想的话,这个大房子的设计就显得更加怪异了。 毕竟谁会在房子建造的最初,就建一面能比一人还宽的房屋侧面墙壁,然后又突然把中间挖空一小部分,做一个连接上来的楼梯,更为正常的选择,反倒是在原本的墙面上建起了楼梯,然后才在屋子内侧又多封了一小面墙挡住这个楼梯的位置。 支撑足够的情况下,也不太可能在建第二面内墙的时候把里面填实。 林深这么想,主要还是考虑到这个地方深山老林,多这一步就要多出很多工程,费掉更多的人力和物力,那么与其是把下面狭窄的空间填充起来,他更倾向于是修建这个位置的过程中,同时又隐藏了别的什么东西。 “我们路上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过村子了,”林深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双腿,“由我们一路的所见,也有这些记录作为证据,那么在这个空间有限的村子里到底什么地方在进行某种秘密的处理呢?册子上记录的‘需优先处理’和‘暂存’,都是在什么地方?放到村民家里?我觉得不靠谱,那么就只能是这里了。” 啪嗒啪嗒落在油纸上的雨点变得稍多了一些,像是在提醒着什么一样。 祁书宴点了点头,顺着门口的位置一路看到阁楼房间正对的那个角落,“有道理,只是为了这些甚至没有写明是什么东西的记录做到这种程度确实不至于,看到了又怎样?哪怕真有人来到过这里,事情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看了也就看了,那么铃铛的作用肯定也不是为此准备的。” 两人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而是弯着腰快步重新回到了门口附近。 地板震动的幅度比刚才要明显了不少,祁书宴原本不应该能够感受到这一切的,也从刚才开始能察觉到脚下地板传来的微震。 这或许已经不再是怪物自己制造出来的响动,而是这个地方的支柱在不断倒塌的声响,是毁灭前最后的预兆。 他们盯着放在角落里的柜子,默契地一人一边,把它给直接抬了起来挪到一边。 这个柜子异常的轻,以至于两人刚用力抬起来的时候,身体都忍不住后仰露出有些意外的眼神。 “没装东西,”祁书宴快速打开柜门检查了一番,又用手敲了敲,“而且柜子的侧壁都很薄,看来只是用来混淆视线的。” 而一转头,一扇被灰尘和污渍几乎糊住边缘的方形小木门,赫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因为被柜子压着,这扇地板上的小木门除了边缘看着脏一点,整体甚至比地板还要干净一些。 林深用手扣住木门上微微凹陷下去的把手部分,看向祁书宴和田松杰。 在见到两人沉着目光点了点头之后,他才微微用力,将木门往上一提。 漆黑的通道口下是一条垂直连接地面的梯子,不过已经有些损坏,至少他们能看到的部分已经被踩踏的歪歪斜斜,看上去有些危险。 林深二话不说把木门完全展开,轻轻放在地上,接着手往里一伸握住梯子的一侧,把自己的一条腿先探了进去,踩在嘎吱作响的梯子上面。 他的动作几乎没有犹豫,下一秒就直接两手握住梯子边缘,往下嗖地一滑,直接落到了地面上。 一转身,就看到又黑又窄的通道另一头,依稀能辨认出另一把梯子继续向下延伸。 潮湿腥臭的气息从那头传来,林深可以确定,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第1101章 木箱子 林深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祁书宴跟田松杰都顺着老旧的梯子小心翼翼地爬了下来。 嘎吱作响的声音让他们绷紧了自己的神经,在双脚接触到稍显柔软的泥土地面之后,立刻警惕地弓起了身子,利用有限的视觉和嗅觉面朝异味发散的方向走了几步。 通道狭窄又闷热,感觉没有什么特别好的通风设施,而他们顺着这条不算长的道路走到另一把梯子面前的时候,这种感觉变得更加强烈了。 祁书宴感觉自己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张开了毛孔,全神贯注地汲取着周围的一丝一缕气息,什么都不敢轻易放过。 林深则是在通往下的洞口蹲下身,朝里面看了几眼,才又抓住梯子两侧,像刚才一样快速地滑了下去。 尽管前方的道路一片未知,却没有人在梯子上犹豫逗留。 这东西实在是有些太过老旧了,他们担心要是在上面多停顿一秒,把梯子给踩坏了,之后万一还要回去的话,那这事情可就难办了。 田松杰身形还算灵活,他尝试着直接从坑洞跳了下去,踮着脚尖落在地面上之后顺势蹲下,卸掉自己落地时产生的力量和动静。 祁书宴只能学着林深的模样,轻握梯子的两头,有些磕磕绊绊地往下一滑,也快速跟上了。 通道里的湿热带着某种发酵之后的怪味,但究竟是什么东西发酵了,他们没有刻意去想,也没有开口去讨论,只是一只手扶着被凿出来的凹凸不平的墙面往前走去。 这第二条通道也不长,走到尽头看到的是一扇木门。 有些松动的门把手位置被磨得发亮,看得出来当初有多次反复进出使用,才能变成这个样子。 不过更引人注目的,是这扇木门的下方跟阁楼的门一样,距离地面有一段很明显的距离。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们在黑暗中相互对视,然后都默契地蹲下身,把自己的脑袋压低,顺着门下空隙检查里面是否也被安置了相同的铃铛。 林深伸出两根手指,沿着门下探了进去,快速朝上摸了一下就立刻将手给收了回来。 “没有。” 他摇摇头,说话的声音很小。 祁书宴听完没有回应什么,只是眉毛轻轻往上一挑,思考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许奇怪。 林深见状重新用手直接扣住木门下方,稍稍用力往外一拉,“噗”一声轻响之后,眼前的这道门就被直接拉开了。 温热难闻的气息扑面而来,不过他们并没有看到什么可怖的画面,入眼的是堆在一个不大的空间里大小不一的木箱子。 有的箱子是从大到小一个摞一个地摆放在靠墙边的位置,而一些已经被拆成了一块块木板,或者是停在了被拆成木板的过程中,凌乱地堆在靠近门口的位置。 而他们进入通道起开始闻到的味道,就是从这个地方传出来的。 近距离吸一鼻子这种味道,感觉是异常地呛人,祁书宴直接用手捂紧了自己的口鼻,才敢探身往里去仔细观察。 堆放在他们对面完整的木箱子,像是一个个阴森又不可触碰的取子箱一般,散发着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要具体说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林深也只能用“死亡”两个字来形容。 他没有办法清晰地观察到看不见的箱子内部此时此刻是否还装着什么,但光是多看它们一眼,就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全是尸骨的乱葬岗上一样,窒息中带着不可打破的死寂。 而门边触手可及的那些拆开的箱子上残留着的深色粘液,以及一些因为黑暗和腐朽变得不知名的东西,他实在没有办法去细想究竟是些什么。 心里清楚是一回事,宣之于口又是另一回事。 祁书宴也只是眉头拧在一起不说话,偶尔看林深几眼,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结合之前看到过的记录,他们都清楚现在面对的是使用过后看起来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箱子,又或者这些箱子从来就没有清理过呢? 田松杰站在正中转了一圈,脑海中冒出类似想法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一个抖。 从最开始的那个记录人的笔记来看,不管是以哪边为,城镇到达这个村子的路绝对都是不好走的,他当初自己一个人来回就要花费数天的时间,那更何况之后还要带着人运送箱子,时间只会长不会短。 孩子被关在这种东西里面,就算最开始活蹦乱跳,可不吃不喝又观察不到任何东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能靠自己的意志力和身体素质撑到什么时候? 这也难怪后面规整的记录里,出现最多的状况都是所谓的“损坏”。 “六个……八个……”祁书宴的眼睛盯着那些完好的木箱子,小声地数着。 只不过不知道数到第几个数字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没有声音了,只剩下那双眼睛还在一寸寸扫过眼前的空间,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个放置木箱子的房间左右都各有一扇门,只不过一扇门下面跟前面两扇门一样拥有空隙,而另一扇门则是几乎紧贴地面,就算是放平手掌也没有办法穿过去。 林深有些疑惑地盯着这道不一样的木门看了半天,尝试着拉了两下,结果发现这道门是被从另一侧锁死的,随着他拉扯的动作,门头上方有灰尘抖落下来,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深哥,我都听过了,没有声音。” 田松杰挨个把耳朵凑过去,听那些没有被拆开的木箱子里的声音,结果全都是死寂一片,即使里面可能还有什么,这个时候估计也已经没救了。 他的手掌贴在木箱子的箱壁上,又认真地感受了一番,看了看周围的景象,才又说道:“我感觉这地方应该也已经弃置了,至少我们现在被困住的这个时间点,村子已经没有再继续做这门生意了。” 祁书宴也在这个时候凑到了田松杰的旁边,他弯起手指轻轻敲了敲箱子,关注的点与田松杰不谋而合。 “听起来不太像是完全空心的,”他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表情也难看了一下,“但里面要真是还有什么东西,这得摆上多长时间了?什么时候没有再做的,又从什么时候开始改成现在这样,骗其他人进来做某种交换的?那个小子说看到过客人,是只是小时候吗?是因为够了,所以停手了?还是……别的原因?” 第1101章 有什么能力做什么样的事 伴随着祁书宴轻声落下的话音,是从另一道门里传出来奇怪的咕噜声,仿佛什么东西在寂静之中吐出来了一个泡泡。 声音不大,却被他们敏感地捕捉到了。 祁书宴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快速移动到那扇门的侧面,将耳朵贴到门边去听。 只可惜这一声过后,等了有几秒也没有能听到类似的声音。 幻觉?听错了? 祁书宴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之后,才将确认的目光投到了林深脸上。 林深也放轻脚步走了过来,他在侧边蹲下身,低头顺着门下空隙朝里面看,入眼的只有一大片的黑暗和一个分辨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轮廓。 那像是一座山,一座被垃圾被莫名的软物堆积起来的山,微弱的光线勾勒出它潮湿滑腻的表面,紧接着又是咕噜一声,从这座小山的山顶上传了出来。 林深往后撤了半步,眨眨眼睛。 田松杰则是直接贴着地面趴了下来,把自己的脸凑到空隙前,贴紧了木门上方。 顿时间,他的眼睛睁得老大,然后立刻转头去看林深,道:“深哥……再往里我感觉最好还是不要带上他了,那东西不对劲,像是活的,又像是死的,有问题,他没有自保手段,我们又还搞不清楚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到时候说不定顾不上他。” “有东西,对吗?” 还没等林深表态,原本在门边听动静的祁书宴就慢慢挪开了两步,看向林深。 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像是听到这种声音都脏了耳朵一样,接着他伸手拽住林深的手臂,往远离这道门的方向走了几步,才用非常轻的,只有他们能够听到的声音开口说话。 “里面有东西在发出声音,那说明极有可能是活着的,但如果是活着的,我们离得这么近会不能感觉到吗?这地方既然能够制造怪物,并且想出办法控制怪物,那么我不认为这是常人能够轻易做到的事情,我觉得……唯有怪物才能压制怪物,记录里不也提到了,说村长从什么地方偷走了很邪乎的东西,这类玩意儿不可能只帮他们达成目的,而没有反噬作用的。” 祁书宴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门内又传出咕噜一声。 “他们猜到会有人来这里,除了阁楼门口像是门铃一样提醒的铃铛之外,没有任何阻拦,是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我们跑到这里,也一样会被解决掉,一样改变不了外面的结局,故意出声引我们上钩。” 林深点点头,没有表示反对。 祁书宴在这个时候呼出一口气,他松开林深的手臂,然后移到肩膀上一拍,道:“那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 林深眨了眨眼,而田松杰也是脖子微微往后一仰,用有点意外的表情望着祁书宴。 “当然。” 听到林深语气平静的回答,祁书宴的眼睛笑成了弯月,“跟聪明的人说话就是不用费太多力气,那我就在这里看看另外这道门能不能打开了,我觉得这里的箱子的尺寸,想要直接顺着我们下来的路运出运进都不太现实,那条路更像是给特定的人快速到达这里建造的,那么这道上锁的门才极有可能是运送箱子,和当初制作、处理这里的人进出的位置,如果能想办法把它弄开,也许这里连接着的就是正确的出路。” 祁书宴说着,双手往腰上一插,又道:“程莺她肯定会带着人过来的,如果村子里禁锢和阻挡没有了,雨水都开始往这个地方的院子里落,那么下面待不了多久,绝对会被怪物毁掉的,我留在这里等他们,顺便也能拿到他们在用的工具,把这个地方打开。” “行,”林深点了点头,然后顿下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如果你们打开了这扇门,而且清楚地感觉到通往外面的出口就在这里,那就直接出去,一刻也不要停留。” 祁书宴擦掉额头上闷出来的汗珠,回道:“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命是自己的,也还只有一条,那当然是选择生路更为优先了啊,我想你应该清楚我是这样的人。” 林深一听,也弯起了嘴角。 若是放到过去,他或许多少还会对这样的产生些许愠怒的情绪,但此时此刻他却无比的平静。 世上人千百种,又如何要求每一个人都大公无私,又勇于奉献呢? 祁书宴这个时候把自己的想法毫不避讳地展露出来,也没有再在这个过程中使绊子影响别人,已经好过不少看不清形势的人了。 知道每个人有什么能力,做什么样的事,比硬着头皮逞强也要来得强。 见林深再次点了点头,祁书宴抬起了手,指着那道听到咕噜声的木门,“我们现在说的话,也许已经被对方听进去了大半,你或许不怕,但我们会怕,你可一定要把它们拦在那道门后面,千万别让它们追出来找我们麻烦啊。” 田松杰听完这句话,就感觉额头上已经不存在的青筋猛地蹦了几下,他刚张嘴想要搞点什么动静,就被林深上前一步的动作给打断了。 “深哥?” 林深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将之前取出来的那块写了小孩生辰八字的纸递到了祁书宴的手中。 “这是?”祁书宴左右看了看,眉毛一蹙。 林深几乎已经记不起来,自己上次在工作的时候被委以重任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只记得自己慌张不安的情绪,和难眠时盯着天花板看的深夜时光。 而此刻,祁书宴说出这样的话,他也本应该是差不多的感受,却感觉自己出奇的镇静,就好像他生来就一直在做这样一件事,跟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我当然会这么做,你们活着出去比什么都重要,”林深看看祁书宴手上的纸,又抬眸看对方,“但只是你提要求那多少有些不公平,我们做个交换好不好?我答应你的要求,你帮我把这张纸交给小邵。” “这个东西交给她?”祁书宴左看右看,那也只是一张很普通的纸。 林深“嗯”了一下,“你不用管这有什么用,只管交给她就行了,当然如果你偷偷自己藏起来,我或许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知道,但多出来的东西对你没好处,对她更有用,我想你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对?” 第1101章 真讨厌 祁书宴注视着林深的眼睛,似乎是想从这双眼睛里看出话语中潜藏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异常的气味在彼此之间流转。 林深只是不动声色地将他握着纸片的手掌一合,然后往身体的方向推了推。 “……我知道了。” 祁书宴放弃了,他垂下了眼眸,把纸片放进裤包里,“只要这件事不会对我们的安全造成什么影响就行,别的我现在也不在乎了。” “当然不会,”林深回答得很干脆,“毕竟是放在我身上已经试过的了,你只要交给她就可以了,那我们就暂时先在这里分道扬镳。” 分道扬镳。 这四个字出来的时候祁书宴的眉毛忍不住挑了一下,他上下打量林深,然后朝紧闭的木门方向退了一步,“祝我们都好运。” “好运。” 林深简单地应了一声,点点头,转头朝着有声音的那扇门走了过去。 田松杰紧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祁书宴,才小声开口:“他自己要跟着我们到这儿的,结果到了又不继续往前了,突然又说什么得去找出路,这不是把所有的责任都压在你身上了吗?” 林深握住木门的门把手,门轴发出“吱呀”的声音。 他笑了一下,用很小的声音回答田松杰,“如果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你会怎么办?他只不过是认定了我跟他们不一样,与其跟许愿人留下,紧跟着我寻找到正确的出路的可能性更大,安全性也会更大,但是走到这里,脑子没有坏掉的人都知道我们要去的方向是不能轻易往前的。” “那他前面还跟其他人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什么要看到这里的真相,什么搞清楚这个地方发生的一切,”田松杰的眉头皱了起来,真实的情绪在他脸上展露无遗,“说什么不想让这些人好过,想要把他们怎么怎么样的……” 林深微微将门推开一条缝,潮湿难闻的气味带着更加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是瞬间将他的鼻孔给堵住一样,形成了一面看不见的柔软的墙。 “这样不才能让其他人动起来吗?不是像俞思远那样固守在房子里等待不可测的结局,而是一起尝试着往外探险,”他停顿了一下,侧身顺着门缝钻了进去,“当人数足够多的时候,危险的事情会均等地落在每一个人的头上,而不是全都落在自己头上,这样活下来的概率是不是就增加了?” 田松杰跟着进来的脚步猛地停顿了一下,他回头用余光去看外面的祁书宴,又在林深将门完全合上的一瞬间,努力让自己的视线收了回来。 “这种人真讨厌。” “很正常,”林深笑了笑,“不如说我们没怎么遇到这样的人,才是运气太好了,但他也没有差到什么地方去,只要能在保证暂时的利益是相同的话,他不会像有些人一样做出愚蠢的决定,或者错误的行动,所以就算他说觉得对面那道门可能是离开的正确选项,他也不会丢下其他人直接走的,因为谁也不能保证门后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他一定会等的,他只要还可以做出正确的判断,那就不用过多地担心了。” 田松杰听到这里,眉头拧了起来。 不仅是因为林深说的话,还是因为屋子里逐渐看清楚的东西。 “所以他说会等其他人,也是在为了给自己增加存活的几率吗?” “嗯,当然了,”林深也将目光集中在了之前透过门下空隙看到的那座“小山”上,“想要在短时间内靠一些事情彻底改变一个已经固定成型的成年人,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或许在外面的现实世界里可以选择不与之交往,但在这个地方就没有那么多可以挑的了,结果会是好的,就好了,不要再去想他了。” 他们彼此说话的声音在不经意间放大,像是故意为之,然后就看到那座柔软的像是堆叠了很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山带着咕噜咕噜的声音逐渐开始移动。 这种移动的幅度很小,好像被什么东西限制住了,但是随之转过来的是一只在黑暗中微微发着幽光的眼睛。 一只,形状和样子跟人类的眼睛很像的眼睛。 只不过这只眼睛的上下眼皮已经被突出的眼球挤得往后收缩,导致它看起来似乎已经不能进行眨眼的动作,颜色晦暗的眼白上能看到通红的血丝,用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朝林深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 “深哥……这是,”田松杰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试图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看清楚对方的全貌,“是个人吗?”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脑袋微微上下移动,似乎在尝试着从这座山上面勾勒出人应该拥有的形状。 但很明显,他失败了。 之前一直听到的咕噜声,只从对方那只眼睛下面,一个形状不规则的洞里发出来的,看起来应该是在进行着类似呼吸的动作,只是每次呼气的时候都带动着什么东西颤动,从而发出了声音。 林深的出现显然让它很兴奋,咕噜咕噜的声音变得比刚才还要响了,但是它不成形的身体却无法按照它的意愿挪动。 林深的余光看到脚边有什么东西贴着地面轻轻滑动,低下头去看,才发现是变得无比肿胀巨大的一只手,裹着瘫软仿佛随时会融化的皮肉,像是一堆已经溃烂的史莱姆一样堆积在那里。 如果不是辨认出那只眼睛,对眼前这团东西有了“人”的这个概念,他或许都没意识到那是一只手。 而为什么要说他觉得对方看过来的眼神里有种很复杂的情绪呢? 林深微微躬身,身上肌肉紧绷,为随时可能发生的异常状况做好了提前的准备。 他感觉那双眼睛看向他们的一瞬间,有一种猎物自己掉进嘴巴里的喜悦,但很快又被某种无措的悲伤所替代,有庆幸,有慌张,有痛苦,同时又有兴奋,显得异常割裂。 就好像那只眼睛里住着无数的人,每个人都在展露着自己不同的情绪一样。 眼睛下面那个变形的空洞,勉强将其称之为嘴,不断抖动着松弛无力的嘴皮,发出了一些不明所以的声音。 林深贴着墙边,绕着对方朝左侧走了两步,然后猛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深哥?” 第1101章 他在哪儿 田松杰对于林深的变化很是敏感,他快步跟了上来,结果还没等到林深的回答,自己顺着视线看过去的瞬间,也失去了表达和描述的力气。 他只是不断睁大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站在林深的前面,眼珠子转动着一会儿从上看到下,一会儿从左看到右。 “……这是,什么?” 他吐出四个字,像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一样。 其实他清楚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只不过过分的震惊让他问出了一句废话。 其实从刚才开始他们就知道面前这个形状变化巨大,膨胀得像是一团瘫软的泥的东西是什么,可是在看到它隐藏在变异身形另一面的时候,脑袋还是不受控制地短路了一下。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略微有些浮肿的老人,他隐藏在后面的小半边身体看上去要正常很多,能看出坐在一个类似木头制成的椅子上,只不过身体其他膨胀出去的部分像是跟这个座位粘合在了一起,导致对方既不能离开也没有办法移动。 他放在扶手上的那只手也被下垂融化的皮肤跟木头粘了起来,像是从椅子上长出来的一样,尽管林深能看得出对方尝试着小幅度晃动手指,想要做些什么,但表现出来的只是手指上臌胀的皮肤像灌了水的气球一样颤了两下,没能发生什么大的变化。 一边是还能看出人形的身体,一边是臌胀出去不知道多少倍的异变部分,这种强烈到极致的对比令人产生了本能的不适感。 尽管田松杰早已经脱离了“人”该有的范畴,心底还是不自觉地生出了一种厌恶,一种想要避而远之的想法。 他抬起一只手,试图拉开林深与对方的距离,然后越过老人的肩头尝试看之前被身体挡住的房间后方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东西。 老人还算是正常的小半边脑袋微微一吹着,耷拉着的眼皮下是一双几近灰败的眸子,他的胸口很明显地起伏着,每一次呼气就带动另外半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他的身上挂着些许残缺的布片,被身体里浸出来的液体染成了奇怪的颜色,潮湿地贴在不平整的皮肤上,几乎没有办法起到帮他遮蔽身体的作用。 可是现在对方的这副模样,似乎有没有这些东西,好像也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像是一个实验失败的怪物,身体被跟什么奇怪的东西融合,在正常的那只眼睛抬起来看清楚眼前有人的瞬间,一种没有任何掩饰的兴奋带动着他的东西猛地往前冲了一下。 这种动作带动另一侧臌胀的身体像是果冻一样晃动,然而不管是椅子还是地板,似乎都已经跟他融为一体,把他牢牢粘在原地没有办法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林深在快速观察了一圈之后,心里有了些猜测。 他绕过田松杰抬起来挡住自己的手,一边留意着对方半边异变的身体,一边尝试着又往前靠了一些,开口道:“……村长?”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个只有奇怪咕噜声的房间里已经足够他们几个人听到了。 他的语气不算很肯定,但对方却产生了很大的反应。 那小半张还能看出些许皱纹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两下,灰败的眼睛瞪圆了朝前看过来,嘴巴张开,咕噜声不断在屋子里回荡。 林深听到对方从喉咙里吐出了一些破碎的音调,但这却不足以分辨究竟说的是什么,只不过看这种反应,他的猜想算是得到了证实。 当时那个年轻人说村子里很久没有村长的语气是极其笃定的,而且在那样的情况下,他撒谎也是没有必要的,那么至少说明在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大家的概念里确实不存在“村长”这种职位。 可眼前这个几乎要变成怪异的人却对这两个字产生非常明显的反馈,那极有可能眼前这个就是当时记录中提到过的村长。 田松杰说,感觉这既不是死物,但也不是一个活物。 联想到记录上那个人写下“出了一点问题”之后,就突然断掉的内容,或许就是这个所谓的“一点问题”,造成了眼前的局面。 一个早就应该在很久前因寿命达到上限该死去的人,却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一直存活在地下的空间里。 负责这门生意的其他人对此缄口不言,让“村长”这个存在逐渐从村子里面消失。 可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而是看上去相当不得已地一直待在了这里。 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林深并没有完全放松下警惕,如果当初他们是因为碰了某种奇怪的邪法,不仅让关于孩子的生意风生水起,也让自己在这个过程中承受了某种反噬,那除了村长之外,最关键的那个人呢? 那个不仅是他,也是祁书宴觉得可能天生就有些与众不同的人在哪里? 这里的一切都是从他开始的,也是由他演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当时的村长以这样的状态“活”在这个地方,那么他在当时的“一点问题”之中,又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在那个时候就死了的话,林深会感觉有些泄气,毕竟那样就太便宜对方了。 留下如此一个巨大的烂摊子,自己闭上眼睛离开了人世,反而更加容易让人觉得恼火。 “他在哪儿?”林深尝试着开口。 他的话音才落下,老人身体上透露出来的那股兴奋,就像是瞬间被冰封了一样,只剩下一片死灰的霜色。 对方灰败的眸子在抖动,像是在打量他,又像是有什么想要表达的东西,因为说不出来只能透过眼睛传递。 但这里实在是太暗了,老人的眼睛也太过无神了。 直到林深和田松杰的耳畔滑过一声轻微的黏腻响动,两人立刻敏锐地往后退了半步,就见眼前快速滑过了什么东西,“啪”一声像是烂泥一样砸在了地上。 林深循声抬头,看到的是老人肿胀的那半边脑袋,带着那只发微光的眼睛的脑袋突然蠕动了起来,仿佛里面有什么活物要挣脱出来一样。 然后他就注意到,那块脑袋带着撕扯皮肉的身影从老人头上真的分离了出来,张开一张凭空多出来的嘴,“噗”地冲着他的面门吐出什么东西射了过来。 第1101章 两个心跳 黑暗的环境下林深分辨不出朝自己飞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只能从温热的空气中捕捉到一丝带着异味的腥气,而就算是田松杰,其实也无法准确形容那是什么。 它像是很多东西混合在一起揉成的一团混沌,里面似乎有皮肉,有毛发,有细小的骨骼,甚至是一些可以被称之为垃圾的碎纸片和布料。 田松杰的脑袋有一瞬间的混乱,他只能下意识地拽着林深往另一侧退去,直到听到那东西“啪”的一声砸在地板上,像溅开的烂泥一般摔成不成形的模样。 “……咕……” 老人的喉咙里发出了声音,音量仿佛已经是他此时此刻的极限。 而几乎是跟这个声音同时发生变化的,是那块从肿胀脑袋上分离出来的肉块,悄无声息地消失了,空留下一个只张着不规则嘴巴的大空洞,像是被什么人给削掉了脑袋,看上去有些恐怖。 林深集中了精神,用全身心去感受那个跑掉的东西。 然后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反手拽了一下田松杰的手腕,低声道:“小田,堵住门下面的空隙。” 他没有做过多的解释,但田松杰一听就明白了。 只见田松杰快速地点了点头,然后松开林深侧身闪现到了门口附近,弓着腰死盯着附近的地面,像是个随时准备截停射过来的球的守门员一样。 余光中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脚边不远处闪过,田松杰立刻警惕了起来,就见那东西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又重新缩回到了黑暗之中。 有思想,有感知。 林深见状轻轻一皱眉,放心地将门口的位置交给田松杰之后,才再次尝试着朝老人靠近。 他的视线左右小幅度游移,寻找着那团东西的踪影。 咚咚—— 咚咚! 是心跳的声音,从不知道是老人这半边的身体,还是肿胀异常的那半边身体里发出来的。 林深熟悉这样的声音,这种原本只能是活着的生物才拥有的代表生命的音调,在这种异常的怪异之上是不应该出现的。 但它能清晰地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运作这个门后世界的核心,就在这个地方。 就是他眼前这一团臌胀变形的身体。 他跨过刚才地板上砸的那两团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用手轻轻扇走萦绕在鼻尖的臭味,在离老人只有一臂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有什么躲藏在巨大的身躯后面移动着,林深能够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个在寻找时机和合适角度的暗杀者一样,不在万全时刻绝对不打算轻易出现。 而林深此时也并不在意,不管对方是否已经分辨出他与许愿人的不同,它今天就已经没有机会从这道门走出去了。 想要彻底阻止外面因为怪物带来的毁灭,那就只有让它彻底消失在这里。 林深说不上来自己的这种异常坚持与执着是什么,毕竟按理来说,一个地方被困在了公寓的门后世界,它只不过是不断重复着当初那段经历,不会往后退,也不能往前走。 可是这一次,就仅仅是这一次,他心里像是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不可以一样。 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全身心地相信自己身体本能带来的判断,让这里的这团东西从此停止跳动。 老人灰败的眼睛微微往上抬,动作看起来很费力,他好像没有多少力气,看向林深的目光里也感觉不出很明显的情绪。 但即使是这样的视线,依旧似乎在努力传递着什么。 他们此刻的距离已经很近了,以至于林深这个时候终于听清楚,传入他耳中的心跳声并不止一个,而是两个。 只不过它们的跳动频率很是相似,需要非常集中注意力才能捕捉到两者之间微微错开的那一小点差别。 一个声音是从老人微微臌胀起伏的胸膛里传来的,声音很微弱,像是在做最后的苟延残喘,听上去什么时候会停下来都不奇怪。 但即使是这样,这个心脏的跳动声依旧死命延续着这一口气。 另一个声音是从另一边肿胀异常的巨大躯体里传出来的,尽管刚刚有什么会动会思考的东西从它的脑袋上突然分离了出去,却也没有影响这颗“心脏”在膨胀的身体内有力的跳动着。 就在林深准备细细思考这二者之间的关系时,黑暗之中听到有东西“嗖”地一下蹿了出来,带动一阵诡异的阴风吹动了他的裤脚。 “深哥!” 随着田松杰提醒的声音,动起来的是林深几乎下意识抬起来的腿。 他的双眼甚至还没有捕捉到那东西的踪影,脚就像是不受控制一样已经对着地板上的一个位置猛猛地踩了下去。 接着入耳的是类似被踩住的老鼠发出的嚎叫声,脚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挣扎扭动,然后很快就不动了。 林深微微抬手朝田松杰的方向摆了摆,示意他不用担心,然后才慢慢弯下身体,缓慢地挪开自己的脚,去看地上的东西。 腐烂的气息猛地冲入他的鼻腔,似乎已经不能引起他太大的反应了,而入眼的是一团被踩扁的烂肉,依稀能辨认出里面几段小小的骨头,和一个完全裂开的指甲壳。 他抬起眸,朝四周观察,房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或许到了这一刻,对方才彻底认清林深与许愿人的区别。 在一次稍显莽撞的行动失败之后,再次藏进黑暗中龟缩起来,寻找办法,等待机会。 但林深他们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于是他不再去观察和等待对方的行动,而是再次将视线落在了老人的身上。 他发现对方似乎一直在用那只眼睛看着自己,目光不停地追随着。 于是他站起身又凑近了一些,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开口问道:“你想死吗?” 很简单的四个字。 乍一看好像充满了挑衅的意味跟攻击性,但林深说得极其平静,像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一样。 上一次他与核心真正的面对面,还是在夫人的那栋别墅中,而他感觉眼前这个老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情绪,与绝望的夫人有那么几分相似。 好像有些东西超出了他们的控制,跃出了他们的意识范围,开始肆无忌惮地发生着变化,但他们没办法做到自主停下来。 而老人突然颤动了两下的眼皮,就像是一句清楚又肯定的回答。 第1101章 主动进入 林深其实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从这种无声的反应里理解出回答来的,但就像是身体感知到了对方传递过来的情绪,这些情绪在进入他的感知范围内之后,变成了某种只有他能明白的语言,进行了消化。 老人的呼吸微微变重,就连这种变化也是相当不明显的,但他就是感觉到了。 “活了太久了,”林深一边放轻声音说着,一边尝试寻找那个隐藏起来的身影,“又或者说,被迫地活了太久,所以你现在想死,对吗?” 似乎是这句话中有什么关键的词句戳中了老人的心绪。 林深见他用力一睁眼,尽管这种幅度也不算很大,只是把灰得没有生机的眼白又多露出来了一些,被粘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臂也蠢蠢欲动,像是想要挣脱这种束缚,抓住林深的手臂。 “在这里的日子很煎熬?以为到某一天总是会到头的,结果发现这种漫长的日子却像是没有尽头一样不停不停地轮转?” 林深伸出手,手掌轻轻覆在老人起伏的胸口。 他与肿胀身体连接的那个位置上,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跳动,微弱却又异常地坚强,只不过这种坚强,似乎成为了他的困扰。 老人的皮肤稍稍有些干燥,相比起旁边变异的躯体,摸上去并不会让人觉得恶心。 但是林深从紧贴旁边的黏腻皮肤里,清晰地感受到了无数杂乱的东西在里面鼓动的感觉,像是膨胀的身体里被塞进了无数不安的活物,在不断尝试着从当中冲破出来,获得属于自己的自由。 而那个更为有力的心跳声,就被这些杂乱的动静包裹着,寻不到一个特别确切的方向。 他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来,手掌微微用力将老人的皮肤压得下陷,而对方也只是瞪着眼睛盯着林深放在自己胸口上的那只手。 胸廓的起伏变得更加明显了起来,就好像一把尖锐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心脏的位置,而老人不但不害怕,还试图用自己的力量想往刀尖上凑。 然而这样的事情明显是做不到的,也是不允许的。 老人不仅跟椅子几乎融合在了一起,同时他也无法用自己虚弱的力量拖动自己另一半如同庞然大物的身躯朝前,只有喉咙里不断急切地发出声响,表明着他此刻的迫不及待。 跟上一次穿过邵锦兰的后背一样,林深手掌在他的眼前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老人窄小的半边胸膛,没有触摸到皮肤下面交错的肌肉,也没有触碰到本该保护内脏的肋骨,手指在一片虚无之中游荡着,顺着“咚咚”的震动声方向寻了过去。 而他的耳边,也依稀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声音,有什么越过了高高的身体组成的肉山,冲着他的头顶方向飞了过来,当中带着意味不明的声音。 “深哥,小心!” 田松杰喊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朝林深的方向跑。 他知道林深此刻应该是动不了的,那么也就很难躲开从头顶上飞下来的东西。 “别动!” 但他还没跨出第一步,就被林深的扬声大喊给按在了原地。 他看着那团东西距离林深的脑袋可能只有一拳的距离,而林深只是快速回头瞥了他一眼,“守住门,什么也别放出去!” 林深在语速飞快地吐出这几个字之后,才将视线微微抬起,而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没有下颌关节限制开合的血盆大口,里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舌头的颜色深紫,能看到的口腔上端长满了大小不一的人类臼齿,朝着他的面门就吞了过来。 他在触碰老人的胸口之前就是知道的,如果他真的动了对方胸膛里的那个东西,藏起来的家伙必然是要出现的。 眼前的这具差异巨大的身体想来并不是属于老人一个人的,不然两个不同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奇怪了,但它们应该是通过某种方式连接起来,不管动了哪一边,极有可能会影响到另一边。 所以他才没有去寻找藏起来的那团东西,而是主动接近老人,表现出要为老人解脱的模样。 此刻他手里就虚虚地握着老人微弱跳动的心脏,它一下一下敲打在林深的手心里,似乎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让它彻底停止运作。 但这样的事情同样是不被允许的,否则老人或许也不会被融合在这个椅子上,跟身边让人看了就害怕的身体一直藏在这个地方。 林深笑了一下,视野就完全被那张嘴巴给覆盖住了。 耳边听到田松杰最后的急呼声,不过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慌乱和无措,而是任由一些温热黏腻的东西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也没有尝试着去做任何挣脱的动作。 如果之前在夫人别墅里的经历是相当具有参考价值的,那么他相信想要穿过之前感受到的那团杂乱,摸到带动老人心脏跳动的那个核心,或许只有使用这样的办法是最为简单快速的。 他还没有真的完全掌握公寓给他的身份所带来的那种力量,那么只有行这么一步险招,让对方带自己过去了。 他在彻底的黑暗中,听到了一声不知从什么地方来的轻叹,他就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的。 那个白瓷女人,那个极有可能是“韶妹”的人一直都在看他,一直都在他观察不到也难以感受到的地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靠近一个门后世界的核心,就会离她更近一些,也能够更清晰地感知到她的动静。 只不过这一次对方并没有出现,也没有出声警告他不要靠得太近,就好像对方的态度也随着林深身体的变化逐渐产生了不同。 那一声叹息像是一种肯定,但又带着些许的担忧,最终化作一片寂静。 他只感觉黑暗的深处有一片模糊的光在晃动,然后越变越大,耳边有草木与什么擦碰的声响,自己像是赤足奔跑在有些潮湿的泥土地面上一般,能够感受到脚下的冰冷与地面的不平整。 他在某具不属于他的身体里,而这具身体此刻正在带着林深往前跑,直到突然停下。 耳边是剧烈的呼吸声,以及逐渐清晰起来的画面。 第701章 【18柱】不太对劲 剧烈的喘气声让林深觉得喉咙有些干疼,伴随而来的是一种血管扩张之后弥漫出来的血腥味,他知道这并不是口腔或者身体的什么位置出血了,也能在睁眼的瞬间,看清楚此刻的身体拥有正常的双手,与一双穿着易于山林间行走的草鞋。 草鞋上沾了很多的泥,脚趾头也被染脏了,但这具身体的主人只是在逐渐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之后,就猛地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林深微微张开了嘴,而这副身躯的主人同样微微张开嘴,吐出一口气,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胸口试图让心跳逐渐平静下来,然后迈着跑得有些发酸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出现在林深眼前的是眼熟的村子,就是十多分钟前他们看到的那个屋子里都是精神不正常的人的村子,只不过此时房屋的模样看上去要更新一些,沿路拉扯出来的红色长布条也没有经过风雨的侵蚀,还是显眼的红色。 它们就那样在路上伸展开来,像是一条颇为大气的迎宾路,但布条下面颜色略深的泥土,还能看到不久前翻动挖掘的痕迹。 “……你可算来了。” 陌生的声音传入林深的耳朵,他随着身体主人的动作微微抬起头来,看到正对牌坊的位置站着一个手拿锤头的中年男人。 对方的双眼阴郁,黝黑的脸上基本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林深忍不住想要去观察对方紧握在手里的锤子,但他并不能直接控制这副身体的动作,于是只能利用眼角的余光上下打量。 那是跟他之前接触过的斧头、锄头那些很类似的东西,上面甚至还沾着没有洗干净的深红色污渍,又或者对方根本没有打算把这东西洗干净。 留在上面的印记斑斑驳驳,知道了它们的由来之后,看上去多少有些触目惊心。 然而不管是面前这个人,还是林深此刻待的这个身体的主人,他们都没有对残留人血的锤头产生任何不适的情绪,在他们眼中这好像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工具而已。 “怎么回事?” 林深听到了身体主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男人,一个听起来还不算上年纪的男人,从刚才的手和脚来判断,应该也是正值壮年。 他的呼吸还略有些不平稳,吐出这四个字之后又微微喘了几口气,然后下意识地转头朝自己的右上方看去。 视野的尽头是被树木遮蔽的天空,但林深知道那个方向就是他们之前去村长大房子的位置。 有了曾经在夫人的别墅那里的经验,他没有对眼前未知的一切感到慌张,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现在应该是进入到了异变最核心的位置,就是一切的起始和扭曲的关键节点。 也就是,记录人当时在纸张上写下的“一点问题”的时候。 而他觉得,现在这个正在说话的男人,就极有可能是最初那个记录者,那个带着这门生意回到村子里的人。 染上深红色的锤子随着中年男人的动作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印记,林深看到他朝着同样的方向仰了仰下巴,然后才凑近了几步,“这种问题,不应该是我们问你才对吗?很多事情我们什么都不知道,都是你说什么,你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 身体的主人闻言笑了,伸出一只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中年男人的肩膀,低声道:“叔,你可别说这样的话,我小时候不也是多亏你照顾?现在这个搞,不也是为了能够有个规矩,形成规模,不让事情乱套吗?工作是工作,平时是平时,两者别混为一谈啊,你永远都是我的叔啊。” 中年男人没有什么很明显的表态,只是嘴唇蠕动了几下,上下再把身体主人打量了一圈,才朝旁边退了一步,伸手朝上一指,“现在也别说什么有的没的了,他从今早就一直嚷嚷着要见你,说了很多次你手头的事情还没有忙完,但是他就是说非要找你,一直安静不下来,我感觉不是很对劲……” 中年男人的话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目光扫过村落,才又继续说道:“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情绪不受控制的状态,但是随便安抚一下就能好转过来,今天却完全不听劝,我觉得可能是真的发生什么了,只能把你喊过来了……不过你的工作做完了没?” “还差一点,不过快了,”身体的主人回答得语气很轻松,像是完全没觉得发生什么大事一般,“刚开始的时候还不太顺手,现在感觉闭着眼睛都能做出差不多的东西来了,不过都是为了备以后的不时之需,叔你也不要着急,你相信我总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中年男人不动,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握着的锤头。 最终他用手拍了一下身体主人的手臂,把其往前一推,说道:“还有什么废话之后再说,先把这件事给解决了,我怕拖得久了,真的出什么大问题……” 身体的主人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语,只不过林深实在没法从他的语气中真的感受到那种关切的情绪,这些话说出口就像是例行公事,听起来平淡无波,让人有种怪异的感觉。 别了中年男人,身体主人脚步不停,顺着石头铺成的小路开始朝山上走。 脚下的石头路似乎也是新修建成的,石头表面灰扑扑的,看上去非常不平整,踩上去还感觉有些硌脚,不像他们之后走过的那条路,下雨天感觉随时都会打滑。 路过周围村民的房子,林深感觉数量似乎比之后看到的多一些。 有些房子的窗缝或者是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自己走过去,身体主人也是非常自然地带着标准的微笑打招呼。 而其中的一些屋子像是空的,没有人,大门敞开,一眼看过去也看不到生活的痕迹。 难道真的跟记录里说的一样,有些人受不了这样的事情,想方设法从这个地方逃出去了? 那么之后那些中年人说,被困住的许愿人跟他们祖上是一家人,似乎也并不是说瞎话。 只不过这些逃离的人或许没有想到过,他们逃离了这种恐怖的生活,逃离了这种违背人性的生意,但自己的后代却又重新被带了回来。 这地方,或者说是某些人,似乎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放过他们。 第702章 【18柱】小脚印 草鞋踩在泥土和小碎石之间,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林深跟随着身体的主人走到了斜坡的顶端。 对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树木掩映间那些一间间崭新的房屋,心里荡漾出了一丝奇怪的情绪。 像是满足,又像是自豪。 仿佛此时此刻脚下的一切就是他的造物,而他无形间成为了这里变化向好的造物主,那种说不上来的满足感和控制这个地方变化的力量,让他的胸膛里充满了上瘾的情绪。 风在这个时候呼地吹了过来,身体的主人才一愣,转头看向几步远的大房子。 从院落里吹过来的风味道有些不对,身体主人感受到了,林深也感受到了,那是一种混杂在铁锈味以及轻微腐臭味里的某种怪异的味道。 而且要说它真的是味道,林深心里也要打个问号。 这更像是一种全身的所有感知都能捕捉到的一样,它不仅仅只局限于嗅觉上的问题,而是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能察觉到风里带着的不安的气息。 就好像突然间走入废弃多年的医院,又像是不小心误入被什么未知病毒感染的城镇一般,所有的器官都叫嚣着,提醒身体这个地方的不对劲。 然而身体主人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会儿,目光越过不高的围墙朝院子里看了一眼,然后就从自己的马褂口袋里掏出来一把铜黄色的钥匙,打开了院子的大门。 林深顺着他的目光立刻扫过了正对大门的那间最大的房子,房子的大门同样紧闭,而身体主人也在这个时候又从兜里翻出来另外一把更小一些的,银色的小钥匙捏在手里。 只不过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站在院子里,用鼻子一边嗅一边观察着什么。 直到林深通过他的双眼看到了地上一些不是很起眼的小凹陷,随着对方弯腰,就看得更加仔细了。 那并不是地面的凹凸不平,而是有什么东西踩在稍显柔软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一个小小的印记,而这些印记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小孩子的脚印。 脚印杂乱无章,看上去没有特别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在院子里胡乱窜来窜去。 凹陷的大小也不尽相同,说明可能并不只是某一个孩子留下的脚印,而是很多孩子的脚印。 分明的五趾踩在地面上留下形状大小不同的圆,然后林深就听到身体主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直起身子加快步伐朝着大房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钥匙插进铜锁锁眼的瞬间,身后传来了缥缈的笑声,像是小孩的嬉笑打闹,又像是某种故意惊吓他而发出的动静。 身体主人的动作在停顿了一秒之后,扭动手腕,将屋门打开,接着快速侧身从门缝钻了进去。 这个大堂里的摆设已经跟林深他们后面见到的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正对门口的那张桌子上方,还没有挂上绘制了怪物黑雾般身影的画,而两把椅子旁边也没有摆放那两个巨大的花瓶。 整个大堂看上去很是朴素干净,如果不知道内幕的人看,也只会觉得是个极其普通的,招待客人用的空间。 身体主人在关上门的瞬间,从门旁边拿起小小的木栓架在门的内侧。 林深发现木栓上贴满了黄色的符纸,从上面有些变形的字辨认出写的是镇宅驱邪的内容。 紧随而来的,就是啪嗒啪嗒像什么东西轻轻敲击门扉的声音,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小手被挡在这道门外,一下一下拍动窗户纸,拍动木门,听上去让人觉得瘆得慌。 只不过他从身体主人身上感觉到的更多是一种不耐烦,与说不上来的烦躁,这个人没有恐惧,又或者说他对此的恐惧实在太小了,小得让林深根本感受不到。 对待出现异常的态度,像是看到在耳边嗡嗡叫唤的蚊子一样。 他甚至没有在门口逗留多久,就丢下门口异常的响动朝屋子后方走去,而他去的方向,正是林深他们之后找到的那个狭窄的楼梯,连接着阁楼上一个小小的房间。 此时的楼梯还很新,也还很结实,两侧的墙壁上还散发着那种刚修葺好不久留下的味道。 楼梯踩上去发出的是“嗵嗵”声,尽头的木门颜色也很鲜亮,门下没有离地一段距离的空间,看来林深他们之后见到门变成那样子,是在某件事发生之后才做的改变。 身体主人用与银色小钥匙挂在一起的另一把钥匙打开了阁楼的门,屋子里收拾得还算是干净,床铺铺得平整,而收纳记录的柜子还没有那么多,只有靠窗户边的桌子旁摆着一个。 正对阁楼门角落里的那个正方形的小木门没有任何掩饰的敞在那儿,身体主人也没有第一时间靠近,而是弯着腰放轻脚步走到阁楼窗户旁边,轻轻打开一条缝,朝楼下的方向看去。 从他的眼中,林深能够在晦暗的光线下看到一些很模糊的东西聚集在屋子大门的位置,也能看到大门被敲击得轻轻晃动,但外面这些零散的黑色模糊物体似乎并没有能力将贴了符纸的木栓给撞开。 身体的主人轻笑了一声,合上窗户。 接着他打开身旁的柜子,从里面取出来那个有些许卷边的册子,快速翻过前面字迹密密麻麻的纸页,停留在空白的一张上。 然后从床上的枕头下面,取出来一支用旧了的笔,放在自己的舌头上舔了一下之后,落笔写下一句话。 【出了一点问题……】 林深见他微微抬起手腕,似乎是还打算写点什么,但最终放弃了。 把所有东西放回原位之后,身体主人返身回到门口的位置,打开了地板上的那道小木门,踩着梯子一路向下。 经过同样的路线,来到了地下的门前。 这里不像林深他们看到的那样昏暗,通道两边和门上都点了小小的灯盏,虽然不算灯火通明,但至少还能看清楚脚下的地面。 身体主人没有犹豫地拉开门,入耳的就是左侧房门里发出来的低低的啜泣声。 林深分辨出那并不是小孩子的哭泣声,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带着沙哑嗓音的人绝望又不安的声音。 第703章 【18柱】左侧木门 眼前这个摆放着各种大大小小木箱子的空间里,还有好几个人正在弯腰拆卸和搬运东西,看到身体主人出现在门口,几乎每个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要么出声打招呼,要么对他点头示意。 林深察觉到他在听到那绵绵不绝的啜泣声之后,从心底产生出了一种烦躁感。 这种烦躁感并没有那种对于刚才异状的恐惧和不安,更多只是单纯觉得这样的声音很是烦人。 身体的主人缓缓抬起手,指向左侧的房门,用每个人都能听得到的音量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 其中一个正在搬运拆开木板的男人直起身,停下继续往右边门走的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凑了过来。 林深看这个男人满身横肉,很是壮实,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干重体力活的。 “听着说好像是半夜就开始了,”男人说话的时候下意识皱眉,脸上有些厌弃的神情,“昨儿值夜的律升刚听到的时候,说还以为是大屋子突然闹鬼了,吓得他后半夜都没睡着,天快亮了才敢壮着胆子进来看,发现就是门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男人话语中的“闹鬼”两个字,仿佛牵动了这里其他人的神经,他们彼此的动作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身体不动,只有眼睛转动互相看了看对方,然后又默不作声地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 这种气氛很奇怪,就像是有什么共同知道的秘密,但就是不能宣之于口一般。 然而身体的主人对此是不以为然的,他在听完男人的话之后,只是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点点头就冲男人摆了摆手,示意对方继续自己的工作。 接着他走到左侧的屋门前,听着里面的呜咽声,眉头又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林深没等到他立刻开门,反而是看他突然转过头,又面向那些忙碌着搬运不知道沾染了些什么在内部的木板。 每个人身上都套着统一款式的宽大衣服,只不过都被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来了。 “还剩几个?” 身体的主人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 一个离他最近,蹲在地上不知道是在清点箱子数量,还是在检查什么的男人仰起头,回答道:“这一次的就剩最后一个了,但是就这——” 对方说着,手指头朝左侧木门一指,双眼也带着某种暗示地瞥了过去,停顿了两秒之后才又带着一种歉意的笑容继续说道:“——现在这个情况,看起来有点难办啊,我们几次靠近,反应都很激烈,我们又不敢轻举妄动,实在是没了办法,大家也都知道您现在手头还有事情在忙,要不是情况是这样,也不会……” “我知道了。” 身体的主人没有等对方把话说完,就轻摆了两下手打断了,“你们就先收拾,最后一个我来处理就行。” “行。” 忙碌着的几个男人闻言,忙不迭地点头,脸上也都露出了些许喜色。 但很快他们就收敛了起来,还不断用眼角余光去确认身体主人是否注意到了他们刚才的表情。 不过很显然,即便身体主人很轻易地察觉到了这种情绪,他却没有任何想要揭穿的意思,反倒是装作没有去注意,将手放在了左边木门的门把手上。 林深趁此机会又看了一下木门下方,同样没有之后他们看到的那段空隙,看来真的是后来出了什么事情之后,才又修改成那个样子的。 嗒。 嗒嗒嗒,咔。 门轴的声音清脆,但在推到一定程度之后,门后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一样,没有办法再继续往前推了。 而身前这道足够一人稍稍侧身通过的空间里,飘散出来了温热又难闻的气味。 离门近的两三个人下意识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表情嫌弃地朝远处挪动了几步,小声说着什么,只有身体主人握着门把手透过打开的角度朝里面看了一圈,才慢慢走了进去。 热气瞬间将他的身体包裹,本来就因为奔跑过后微有薄汗的身体,这个时候感觉几乎都要跟衣服布料黏在一起了。 他进屋之后,就轻轻关上了门。 屋子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原本断断续续的啜泣声稍稍停滞了一会儿,紧接着又以一种更为压抑的方式表达了出来。 林深如果此刻能自如地做表情,那么他一定会忍不住皱起眉头,然后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这里此刻散发着的味道,并不完全是他之后闻到的腐臭味和铁锈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而是还有别的更令人作呕的气味裹在其中,实在不像是个人能够生活的地方。 那几乎是屎尿堆积的味道,在这个不通风的温热房间里肆意发酵,熏得人头晕目眩。 不过仔细看去,地面上也还算是干净,并没有林深通过气味想象出的那种污秽不堪的场景。 结合外面人提起这道门,以及闻到这道门内传出来的气味时的状态,林深推测这个地方还是有人在收拾打扫的,只不过这种打扫并不能彻底去除这个地方难耐的味道,只是让它保持了相对的整洁罢了。 “怎么不点灯?” 身体主人完全无视漆黑屋子里发出声音的人的情绪,而是左右看了看,用极其平静的语气问了一句。 对方压抑着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不过也就只是这么一下,然后也没有回答问题,又重新陷入到了自己的情绪当中去了。 林深听到身体主人小小的咋舌声,接着按捺住内心的烦躁走到左边的墙边,黑暗中摸索到靠墙的柜子上摆放着的火折子。 啵。 他拔开盖子,对着火折子吹了两下,星星点点的火光冒了出来,还有零星的橘黄色火点在屋子里飘散开,然后消失。 身体主人弯下腰,找到桌上摆放着的小灯,将其点燃,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才终于有了微微的亮光。 “什么时候是个头?现在还不够吗?” 终于,在感受到光芒之后,身后那些啜泣的人停了下来,说出了第一句话。 语气里带着无力、绝望和疲倦,仿佛这句话已经说了无数次,只不过每次都没有能得到该有的回答。 身体的主人笑了,把火折子的盖子盖上,缓慢转过身,双手往桌边一杵。 “这不是才刚刚开始吗?我们的想法,我们的目标,我们当初畅想的一切都还没有实现,怎么能在这个地方就停下呢?这不就是半途而废了吗?” 第704章 【18柱】你疯了 仿佛是听到了什么特别令人震惊的话语,在黑暗中的那个人影终于是抽动了一下,像是从什么东西上面直起了身子,接着一张略微肿胀的脸迎着微弱的火光露了出来。 那张脸一看就知道上了年纪,林深能看到对方脸上原本应该是条条皱纹的位置,都被撑得略显平整了起来。 从上打量到下,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个被吹起来的气球一样,衣服紧绷绷地套在身体上,在手腕和脚腕,以及腰跟脖子的位置留下了深深的勒痕。 这个模样,身上变了色还有些发臭的衣服是根本没有办法脱下来的。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圆鼓鼓的手指用力抠着椅子扶手。 林深看着对方似乎是想要从那把椅子上站起来,但双腿仿佛是没有足够支撑体重的力量一样,尝试了几次之后还是失败了,最终只能用那双略有些愤恨的眼神,朝身体主人的方向看了过来。 从那双眼睛当中,林深认出来了,就是之后他看到的那个半身变得异常巨大的老人。 虽然此时他的双眼还不似之后那般灰败,但这种角度和神情已经极其相似了。 “我当然知道了,”身体主人回答得非常轻松,“从开始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不管是之后可能遇到的困难和问题,还是眼前不断发生以及逐步有失控迹象的变化,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就设想过了。” 老人一听,情绪立刻激动了起来,圆得如同藕节一样的手臂在椅子扶手上敲了一下,道:“你,你既然知道,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立刻停止吗?已经是极限了,我们这里已经承载不下这么多东西了,再继续下去肯定是要出事的,‘见好就收’这四个字,你出去的时候没有学过吗?!” “见好就收?” 身体主人轻飘飘地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然后单手拄着桌子边缘,低下头观察自己的右手手指。 他的手指上有不少伤痕,看上去都是新添的,有的像是被小刀划伤,有的又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刺破,总之几乎没有一个手指是完好的。 他每按压一次手指,林深就能清晰感受到这些伤口传来的微微刺痛。 可身体主人似乎对于这种不适感并没有反感的情绪,反倒有些享受挤压伤口带来的清晰疼痛反馈,而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我们在这儿放弃的话,一切就会回到最初的原点,你知道吗?”他终于抬起头,与坐在椅子上臌胀的老人对视,“生意上的这种事,你但凡反悔过一次,下一次就再也不会有人来找你了,外面的人就是这样,那我们怎么能停下来?” “……你……” 老人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结果身体主人猛地站直,朝着对方的方向快速走了两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老人立刻将笨重的身体往后一缩,后背紧紧贴在椅背上,似乎反倒是想要跟身体主人拉开距离。 越是靠近老人,林深越是感觉之前闻到的那股排泄物没有清理干净的味道越发清晰,在看到老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窘状,以及尝试躲闪的动作,一切都明了了。 身体主人伸出一只手,拍在老人的肩头,然后用力按压下去,带着一种极为明显的胁迫感,“所以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关于这一点你就不用担心了,只要这个尝试成功,我们这里又能撑很长很长的时间。” “时间再长……”老人微微歪头,避开对方让他不舒服的目光,“那也总有走向终局的一天,不如现在就停下来,对你……对大家……对任何人都好。” 身体主人闻言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随后笑了。 他的笑声很是愉悦,完全听不出任何一点忧愁,就真的好像他在记录中写下的那样,只不过是出了一点小问题,不足挂齿,也无需担忧。 “……你笑什么?” 这笑声让老人不自觉地瑟缩起肩膀,不安地扭动自己的身体试图移开对方压在自己身上的手掌。 可是他现在的动作笨拙得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一样,脑子里有清晰的想法,身体却不能够如愿地做出合适的动作,最终也失败了。 “你以为我只想到这里吗?”身体主人弯起眼睛,林深从他心底感受到了某种奇怪的愉悦,“我不是说了吗?从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一切都设想好了,哪怕是最后,我也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了。” 身体主人的语气越是平静,老人的表情就越是染上了惧怕。 他脸上臌胀的皮肤因此而颤抖,快速瞥了身体主人的脸一眼,然后又立马收了回去,最终深吸了一口气,壮着胆子问道:“你……你到底在想什么?有什么打算?!我……我就算了……都已经这样了,我也知道我撑不了多长时间了,难不成你还要找个人来代替我的位置?我觉得这肯定是不够的,这大院的屏障已经挡不住了,它们太多了,我已经开始听到它们跑来跑去的声音,笑声……哭声……还有不断挠门的声音,这已经是极限了!” “不会的,”身体主人坚定地摇摇头,移开自己的手掌,“我这几天没空来看你的情况,不就是在为此做准备吗?而且很快就要完成了,所以你不用担心,过不了多久这个地方又会重新安静下来的,你只管坐在这里完成你该完成的事情就好了。” 老人并没有因为这几句话而放松下来,反倒是目光一凛,猛地抬头,“你在做什么?” 身体主人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又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的伤痕,道:“还记得你还能动的时候我提议的事情吗?虽然你当时极力反对,但现在更多人是支持我的,大家都怕脱离控制但又都不希望已经到手的生活化成泡沫,所以他们同意了我的提议。” 一句话出,老人瞪大了眼睛,圆圆的眼珠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你疯了?!那是杀人!!他们都是村民,是你从小长到大照顾过你的长辈!是一家人!!你怎么可以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来?!” “杀人?”身体主人眯起眼睛,迎着老人身上散发的臭味慢慢靠近,嘴角弯了起来,“你在说什么呢?你不会以为这地方一直以来做的生意就不是杀人了?怎么?杀别人就不是杀,杀自己人才是杀吗?” 第705章 【18柱】你后悔了 身体主人的这句话说得老人一时间哑口无言,只是不断地快速眨眼,喉咙吞咽了一下口水,暂时地陷入了沉默。 身后灯盏里缓慢燃烧着的火光在轻轻摇曳,有一下没一下地照亮老人的一只眼睛,那目光看上去有些躲闪和心虚,但最终还是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深吸了一口气,再次与身体主人对视。 “那……那也不能那么做!”他尝试着提高自己的音量,想要以此来提升自己说话的气势,“既然已经错到这里了,既然现在的状况已经到达极限了,那不就是该停下来的时候了吗?这……这条路走不通的,走不通的,我确实最开始是同意你的,可是这数量也太多了,多到从很早之前就超出我的想象了!” 身体主人面对他的话看上去无动于衷,平静又冷漠的目光顺着把狼狈的老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我怎么觉得你只不过是自己后悔了呢?你后悔了,你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地步,你也没想过自己只能以这样的状态每天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吃喝拉撒全要靠别人照顾。” 身体的主人缓慢地说着这些话,然后直起身子,与老人逐渐拉开距离。 林深感觉他慢慢地将手背到身后,完全没有一丝急于要做什么的情绪,绕着老人坐的椅子转了一圈,又重新从老人身侧伸过头来,歪着脑袋看着对方。 “你受不了别人的目光,受不了别人的窃窃私语,也受不了他们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的态度,对吗?”林深感受到嘴角的肌肉开始微微向上提,对着老人露出了一个微笑,“你获得最开始你最想要获得的一切,但是现在你又后悔了,你不想感受到,你不想听到也不想看到,可惜你没有办法阻止这种感知,即便他们进来照顾你的时候看上去个个都恭敬乐意得很,但是一转头就立马变了态度,你接受不了这些。” “不要说了!” 老人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这句话的声音很大,大到木门外搬运木板的声音都突然停滞住了一会儿,在过了三四秒之后,才又重新响了起来。 身体的主人顺着透着些微光线的门缝看过去,眨了眨眼睛,才重新把视线落在老人身上,“这些不是你最开始抢着想要的吗?为什么现在要后悔呢?可这个时候后悔能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时间是不可能倒退的,你给我的那个小册子上面写的东西,你应该曾经看过无数次?” 老人又吞了一口唾沫,手无意识地握紧椅子扶手,没有说话。 “可你没有胆子去尝试,只能每天看着那东西陷入幻想,”身体的主人叹了一口气,手指在椅背上轻轻敲了几下,“而我,我带回来的提议和想法,给了你实现它的机会,你终于可以知道那玩意儿是不是真的那么有用,是不是真的那么灵验,你不应该忘的,当时是你争着抢着想要这些东西的不是吗?能够感知到所有人的一举一动,能够听到他们的话,能够足不出户也可以知道这些人在做什么想什么,是你先想当这个神的。” “结果现在……”身体主人眼睛眯了眯,朝前走了一步,蹲在老人面前,仰起头看着对方,“你后悔了。” 老人似乎情绪开始激动了起来,鼻孔不断地收缩扩张,像是在急促的呼吸。 他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像是被人不断吸气又吹气的气球一样,好似随时都准备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可惜最终都没能完成这个动作。 林深看到他的嘴唇嚅嗫了好几下,有很多话就在嘴边,但没有办法说出来。 “这,这不对劲,这一切都是不对劲的……”老人努力吐出了几个字,林深却觉得这好像不是他最想说的,“你信我,你现在一定要信我的感觉,这是极限了,再多……再多一点一切都会朝着崩溃的方向去的,就算你有办法,就算你能暂时稳住这个平衡,它也已经不受控制地朝一个方向倾倒了,在这里停下来是最好的选择,我感觉到了!” “哦?” 回应老人的语气,不是不安,也不是疑惑,而是一种让林深都有些难以理解的雀跃。 这一瞬间,他才能切身体会到,自己之前跟祁书宴说起记录笔记这个人脑回路不正常,究竟是到了一种什么程度。 这是很难用语言去形容的,只会让人疑惑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被生出来,又是如何能够在没有人意识到出问题的情况下长大到现在这个岁数,并且在做这些事情却没有被任何人质疑的。 身体的主人太异常了,异常得让林深觉得这人是不是脑子天生就缺少了什么部分,导致他出现这样奇怪的态度和情绪,完全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状况。 “你确定?”身体主人紧盯着老人的双眸,像是在从中判断话语的真实性,“你确定你刚才说的那些话,真的是你感知到的东西,而不是你为了让我放弃编造出来的谎言,骗自己可以,骗我是不没有必要的。” 听到这句话,老人像是以为身体主人会回心转意,立刻用两条无力的手臂努力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想要离他再近一些。 那双睁圆的眼睛里写满了过去或许不曾有过的真诚,吸了一口气之后,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我……我肯定,我没有办法形容那到底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到某个虚无缥缈的地方有一个颜色昏暗的天平,它已经朝一个方向倾斜得非常厉害了,每天除了听到那些孩子的响动,在我耳边留下声音的就只有天平的嘎吱声,再多一点,就会断掉,真的会断掉!” 说着,老人笨拙地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拽住身体主人的袖子,死命地往下拉扯,“就停在这里,不能继续了,再多一个,哪怕一个,什么都回不去了!我说的是真的!我跟我后不后悔没有关系!跟我变成这样不能自如行动也没有关系!再继续下去村子都会毁了的!那不就是脱离了最初的目标,得不偿失了?!” 老人的这几句话,一句比一句声量要提高不少,落入林深耳中可以说是震耳欲聋。 然而落入身体主人的耳中,似乎又带上了另一番曲调。 林深只感觉身体这人笑了,心脏的跳动也跟着加快,接着反手抓住老人的肩膀,死死地抓住,让老人忍不住吃痛皱起了眉头,“那说明册子是真的啊!村长,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册子是真的!如果你感受到的这些没有丝毫夸大,那么,我们不就是真的在你身上造出神来了吗?” 第706章 【18柱】成神 我们不就是真的在你身上造出神来了吗? 这句话在房间当中回荡,而听清楚这话之后,林深只看到老人的脸色瞬间白了,即使只是在微弱的灯光照射下,也能够清晰感受到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瞬间白得像是一张纸一样。 老人肿胀的手指倏地一下松开了身体主人的袖子,身体无力地往椅背上一倒,那双眼睛带着不可思议的情绪紧盯着林深的方向。 嘴皮子来回蠕动了好几下,似乎才重新找回了些说话的力气,“你……你在说什么?你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此时此刻两个人的位置和神情的对比,形成了一幅极度微妙的画面。 明明是老人坐在椅子上,用居高临下的眼神朝下看着蹲在自己旁边的身体主人,但他们的气势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那双带着奇怪喜悦的眼睛自下而上带着强烈的压迫感,让老人甚至不能够自如的呼吸,他的鼻孔只是不断跟嘴皮一起颤动着,仿佛想要从这个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逃离出去。 “我当然知道了,”回应老人的依旧是语调平静的声音,可现在听上去比刚才还要渗人了,“我们不正是因为相信册子上的东西,相信并且想要验证这一切,才用的这个办法开始的这门生意吗?虽然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最开始抱着一些怀疑的态度,毕竟人的身体和意识都是有限的,想要突破那种非人的境界和维度,我觉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真没想到成功了。” 身体的主人笑了,是发自内心的那种喜悦,“所以这并非是不可能的,只要情绪和意志足够多足够重,发生变化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你刚才所说的,什么虚无缥缈中的天平或许就是最好的印证,那是普通人感知不到的东西,你却已经可以把它在脑海里具象化了,村长,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高兴?” 林深看老人脸上的表情,除了沮丧和绝望,实在是挤不出任何一丝喜悦来。 “对啊,”身体主人一下子抓住了老人的两只手,然后一下子站了起来,“你成神了啊,你在走向全知全能的路上,这不就是最开始想要的吗?这样或许之后你都不会再老去,也不会受到任何东西的影响,能够以某种形态长久地存在于世间,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长生不老啊。” “……我……”老人不敢对上身体主人的视线,垂下眼眸打量自己的身体,嘴角似笑非笑,“……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可从没想过自己会……会变成这个样子,像是个废物,像是个什么怪东西一样,逐渐失去人的样子!这不是我要的!停下,求求你了,别再继续了,就算不是为了我,为了整个村子也不要再做了,你最开始不也是希望村子变得更好吗?继续下去是不会变好的!” 身体的主人不为所动,就好像他的耳中有什么特别的屏蔽机制,把自己不想听的话堵在了耳朵外面,那双眼睛还是充满了希冀和兴奋地看着老人。 “这样子是什么样子?”他又笑了一下,吓得老人打了个颤,“村长你见过神吗?你知道神长什么样子吗?如果你说他们就长得像那些庙里、观里摆放铜像、金像的模样,那么人是怎么知道的呢?归根结底,那不也是人按照自己有限的思维想象出来的吗?因为我们是人,所以我们下意识会把他们也按照自己的模样和长相去想象,可是谁能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就是那个样子呢?也许……也许你现在这个变化的模样,才是他们真正的样貌呢?” “你该改变自己的想法了,”身体主人像是在认真劝诫一般,语气郑重又认真,“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囿于‘人’了,而是应该脱离出‘人’的概念,去观察一些更高的东西才对啊……你想想,那些来跟我们做生意的人,还有他们一批又一批介绍来的人,像不像是信徒?他们把我们需要的供品带来,从我们这里求取更多的机会和幸运,乃至于寿命与金钱权利,这种关系,难道不就是神与信徒吗?” 别说老人的脸上露出恐惧了,连林深听完这些话,都感觉自己的脑子在嗡嗡地作响。 “如果我们已经可以做到这个地步的话,那为什么还要仅仅局限于只是让村子能够得以勉强维持生计呢?我们可以得到更多的东西啊!对不对?” 老人不再说话,只是抿紧嘴唇。 他似乎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没有办法和眼前这个情绪发生异常的人进行沟通了,只是任由对方拽着自己的双手,不断对着自己的耳朵说一些只会让他脊背发凉的话语。 也许是意识到老人的反应冷淡,身体主人自己停了下来。 松开老人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像是恨铁不成钢一样摇了摇头,道:“村长,你让我有些失望,如果你的觉悟不足够的话,我们怎么能彻底成功呢?既然册子上的法子是正确的,那么我所准备的东西也一定是有用的,你不够坚定也没关系,我会解决这个问题的。” 听到他提“准备的东西”,老人的眼皮一跳,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真的疯了!不要做那样的事情!再这样下去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可他们已经老了,老得动也不太能动,只是在张嘴吃饭而已,”身体主人回应的语气冷淡,“那为什么不让他们为我们发挥最大的作用呢?” 说着,他又毫无征兆地猛然靠近老人,对方立刻撇开脑袋想要躲避,却被身体主人突然歪过来的头逮了个正着,“村长,成神是个漫长的过程,我们必须想办法延长这个时间,你不是感觉到天平已经要倾倒了吗?所以我在想办法啊,想办法把它扶正,让它能再坚持一阵子。” “这可,都是为了我们啊。” 第707章 【18柱】不做了吗? 安静。 等待身体主人和林深的全都是一阵寂静,只能隐约听到老人的喉咙里因为呼吸而产生的微小噪音,面前这张褶皱又苍老的脸上只是被恐惧所染满。 仿佛此时此刻,站在老人面前的并不是一个神志健全的人类,而是一个披上了人类外皮的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怪物。 林深看到老人缓缓张了张嘴,好像嗓子眼里还有话没说出来,可现在他看上去已经不想说了,又或者说他已经深刻理解,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于是最终选择了沉默。 身体的主人更加不在意,看到老人不再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伸出手再安抚似的拍了拍老人的肩膀,道:“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只要相信我们是走在一条正确的道路上就行了,没有什么比人的信念和意志更重要的,不是吗?” 老人的眼神忽闪,同样没做应答。 而这样的话语,林深总觉得自己也说过类似的,或者从别人嘴里听到过类似的,但现在从这个人的口中说出来,反倒变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原本应该是鼓舞人心的,让人充满动力,不轻易失去愿望的鼓励与推力,听上去却像是某种恶毒又无解的诅咒一样。 接着身体主人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子,朝着门口的方向退了两步,说道:“我现在手头还剩一点事情没有处理完成,村长你就安心地待在这里就行了,不用害怕,也不用想太多,最开始的时候我不就说过的吗?你还记不记得?” 这个男人忽地放轻了自己说话的声音,如果不专注去听,很容易就从耳边飘走。 于是林深就看到老人动了一下,那双已经不怎么抱希望的眸子转了过来,静静地看着身体的主人。 “我们乘在同一条船上,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弃船离你而去的,这些话我说出来的时候全都是真心实意的,所以你只要相信,我不会抛下你也不会抛下这个村子,在这种时候离开的,你要知道……这里一切的一切都装着我的愿景,我已经在实现它的路上了,不可能走的,你安心等着就行,任何时候我都会与你同在的。” 老人似乎并没有把身体主人的这些话真的听到心里去,他只是越听眼皮越往下垂,似乎无意识地将这些从两耳中屏蔽了出去。 可他不知道的是,林深很清楚身体主人确实按照自己的话语做到了这一切,才会有之后发生的事情,才会出现不可避免的毁灭。 这个人,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奔着那个目的去的。 他实在是过于与众不同,从而让人心生恐惧。 不等老人是否还会再给自己一点反应,身体主人已经转身走到了门口。 他的手握住了门把手,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道:“如果灯灭了,就叫人进来点,黑灯瞎火的时候就是容易想些有的没的,你只要看着那束光就够了,别的什么都没必要担心。” 打开门,门外稍显正常的空气让身体主人用力地吸了一口,然后又缓缓吐了出来。 门外几人依旧像先前那样习惯性地对他点头示意。 “最后一个放在哪儿?”他开口,随便盯着一个人问道。 被问的人下意识地伸手指了指右边的木门,回答道:“就在那个专用房间里,还没人动过……” 说完这一句,回答的人又像是还有什么话在嘴边一样,嘴唇蠕动了两下,看上去有些纠结。 他的眼睛左右快速转动,像是在从身边的同伴身上询问意见,在看到他们都不断小幅度地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说的时候,他终于吞了一口唾沫,双手下意识握拳,朝前走了一步。 “那……那个,就是我们有一个问题……”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身体主人立刻打断了,“说来听听。” 其他几个人闻言,也赶紧两步上前,凑到了身体主人的附近,表情看上去有些急切和慌张。 “这……这真的是最后一个了吗?” “就是说之后都没有了?这生意我们以后都不做了?” “如果我们不做这个了,以后怎么办?大家的生活好不容易才好起来一点,就,就要这么结束了吗?” 林深想要皱眉头,奈何这副身体并不受他的控制。 他只感觉到身体主人微微扬起眉毛,眼睛顺着把围住他的人一个一个看了过来,那一张张脸上关切的情绪都不似作假,“你们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最开始回答问题的那个男人摇了摇头,道:“也不是哪里听到的消息,这不是因为有一段时间没有新的货物进来了吗?大家突然感觉好像有点想闲下来了,所以聊着聊着突然就往这个方向说了,如果……如果不是不做了,为什么突然没货了?还是说有别的地方也在做一样的生意,开始跟我们抢了?所以我们这里没有了?” 身体的主人闻言笑了,他伸手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一个人,径直走到右侧的门前,握住门把手之后才回过头又去打量他们,笑道:“那是你们想多了。” “真,真的吗?那为什么……” 很显然几个人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放下心中的顾虑,还是下意识地往前围过来。 他扭动门把手之后,抬起手阻止了他们继续朝前靠近的动作,道:“与其说是不做了,不如说是我们很快就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这段时间我在忙的事情就是与这个有关,你们不用担心有什么人来跟我们抢生意,不会有的,没有任何人有本事能够做到我们这种程度,所以你们只管专心做你们的事情就好了,等眼前的这个问题解决了,所有人都只可能找我们做生意,没有谁能比得过我们的。” 这几句话说的几个男人眼睛都不自觉地亮了起来,他们下意识地搓搓手,脸上露出些许放松的笑容之后看了看彼此。 身体主人见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拉开右边的木门就走了进去。 一瞬间,随着木门关上带来的黑暗,冲进鼻腔里的是像被水冲刷过的淡淡血腥味。 出现在林深面前的是一条不算长的走廊,两边都有门,其中一道门的门缝里透着橘色的光芒。 他知道,那应该就是目的地。 第708章 【18柱】什么都看不见 吱呀—— 其中一道黑着的门在身体主人的眼前被推开了,林深吓了一跳,但实际站在这里的两个人似乎都没有觉得有什么意外的。 面对身体主人,对面那个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浑身飘着一股散不去的血腥味的男人在黑暗中与他对视。 “做完了吗?”对方的声音略显沙哑和疲惫,但语气冷冰冰的。 身体主人笑了笑,道:“紧赶慢赶,也能算是完成了,反正现在全都放在那个房子里,到时候在那儿处理就行了,我能够想到的准备也都基本做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按照我安排好的继续运作下去就行了。” 男人点了点头,仿佛这些话当中的意思只有他们两个人懂一样,“那之前那些跑出去的呢?他们不敢乱说,但他们肯定也不会回来了,你算的数量可是要连上他们的。” “没关系,”身体主人的眼睛笑成了弯月,他微微上抬双眼,不知道在黑暗中看着什么,“我确信我们已经走在成功的路上的,现在只需要先跨过第一条坎,那么不管他们跑到什么地方去,在哪里生活,是否结婚生子,我们都能够把他们找回来的。” 对面没有什么表情的男人微微点了点头,侧身为身体主人让出往前走的空间,然后说道:“那你就按自己的计划继续,之后的事情我们会处理和安排的。” 林深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如何建立起这种不需要过多言说的牢固连接的,但双方只是看了彼此一眼,就错身走开。 脚步声在昏暗狭窄的走廊里回荡,他看到自己越来越接近那个两个光的房间,鼻子里可以闻到蜡烛燃烧后留下的味道。 而在身体的主人推开房门的瞬间,就看到了被摆放在屋子正中的,一个很大的深色木箱。 四周的地面上都是污渍和浸透到地面里已经氧化变色的血液,墙壁上也飞溅了星星点点的印记,不确定是不是都是血迹,但整个屋子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人该待的地方。 它像是个专门施行惩罚的房间,又像是供给变态杀人魔用的屠宰房,总之多看上一眼,都要做噩梦的程度。 靠墙边摆放着好几张桌子,上面都是深色的金属制工具,看不出来是用来看什么的。 只不过木箱上面被扣住了一个圆环,由铁链拉着固定在房间上方的四个墙角上,还有一些林深看不懂的像是自制的工具藏在阴影角落里。 房间中间的木箱里有非常微弱的动静传出来,而这种动静需要非常集中的精神才能够捕捉到,或许是身体的主人对于面前这个箱子过于拈熟,又或者是已经听到过无数次了,所以不需要像第一次接触的人那样仔细观察才能发现其中的响动。 他的脚步声缓缓接近箱子,然后箱子好像就安静下来了。 林深感觉自己的心脏顿了一下,然后身体主人的双手就压在了冰冷的木箱子边缘,用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死寂。 原本耳边还能勉强捕捉到的一点声音,这个时候完全都被寂静给吞噬了。 或许是箱子里的存在从这种敲击的声音里察觉到了危机,拼命地控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同样的画面应该已经在身体主人面前上演过千百遍了,按照他自己留下来的记录,他对最开始老板给他的木箱子是很不满意的,那么眼前现在这个不太会漏出声音的箱子,应该就是他之后不断研究和实际操作反复验证之后的完成品。 箱子里的声音几乎听不到,可不代表外面的动静里面就听不见,特别是这种敲击木箱的声响。 如果也是有特殊的结构和机关嵌合到一起的木板的话,部件之间相互震动之后产生的声音,传导到里面如或许会变得更清晰,也会变得更大。 这无形中,又给困在里面的人平添了更多的恐惧感。 林深听到身体的主人轻哼出声,像是在吟唱类似于摇篮曲一样舒缓轻柔的小调,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什么癖好。 只见他慢慢蹲下身,把自己的脸贴近深色的木箱子,然后手指熟练又准确地扣住了箱子边缘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凹槽。 那个位置勉强只能容下小半个指甲壳,接着就听到“咔”的一声,一小块木片在他手里松动了下来。 倒吸凉气的声音没有压抑住,从木片被掰开的缝隙里透出来。 林深的心脏跟着被揪了起来,接着他就看到被拿下来的木片里面,隐约有一双乌黑惊恐的眼睛朝自己的方向看。 “你好啊。”身体主人非常自然地开口,与箱子里的人打招呼。 对方不说话,只是不受控制地用力喘息。 是恐惧让对方的身体不断发出“呼呼”的声音,很明显被困在箱中的人还做不到完全靠自己的意志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外露。 “不要害怕,”身体的主人笑了,又往前凑了一些,眼睛贴在木片空隙之中,在适应了黑暗之后更能看清里面人的模样,“很快就会结束的。” 那确实是一个孩子,蜷缩在箱子里有限的空间,脚上没有穿鞋,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 箱子里的味道跟老人所在的房间有过之而无不及,林深真不知道能够在里面坚挺地活到这个地方,究竟是求生欲望努力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的,可是或许有时候活到现在,似乎还不如在路途中就断了气。 “运气不好又能怪谁呢?”身体主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突然开了话口,“就跟我们一样,出生在这种地方是自己能选择的吗?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不是吗?” 小孩明显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眨了眨眼睛,干裂的嘴唇动了一下。 或许是觉得箱子外面的这个人在跟他心平气和的说话,或许是觉得对方似乎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事情,心中那种不带任何杂质的期望又冒了出来。 “叔……叔叔,是来放我出去的吗?” 稚嫩的声音在林深耳边回响,但他接下来听到的只是身体主人的笑声,并没有回答。 他静静地又看了小孩几秒,似乎并不是真的要跟对方交流,而只是在检查货物的品质,接着就要把木片重新塞回去。 这个动作让小孩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小孩快速手脚并用爬了过来,伸出手想要阻拦身体主人的动作,但是一个被困了这么长时间,又没吃没喝的孩子能有多少力气呢? “叔叔……别!我怕黑,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孩子的声音被淹没在身体主人盖上木片的动作里,然后被彻底封锁在箱子中。 他又开始继续哼歌,扫了一圈屋子里的工具,心情感觉极为不错。 第709章 【18柱】混沌 林深的注意力还是下意识地放在那个巨大的木箱上面,尽管这个木箱真的像身体主人当年设想的那样,拥有极好的隔音效果,在他关上那块小小的木片之后,就几乎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了。 不过人一旦对某种微小的动静有过一次察觉,那么下一次就会不受控制也不需要过分集中精神,就能够捕捉到这个小动静发出的不易被发现的响动。 如果说最开始进到屋子里,通过身体主人的耳朵听到的是箱子里因为惊恐而发出的声音,以及之后努力的压抑的话,那么此刻木箱之中已经变成了一种毫不掩饰的哭嚎声。 也许是意识到不管自己发出怎样的声音,都改变不了自己的困境,原本还尝试着控制自己情绪的孩子到了这一刻也只能崩溃了。 哪怕是一个成年人,被长时间困在狭窄又暗无天日的空间里,都不可避免地会发生精神上不可控的变化,更何况是一个没有足够经验和力量支撑自己的孩子呢? 林深的内心感受到了无比的纠结,他明明就这样近在咫尺,可是却没有办法伸出手去,把眼前这个木箱打开,然后将里面那个依靠意志力撑了这么久的孩子救出来。 他只能看着,因为这一切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发生了。 他不过是通过接触核心的方式回到了过去,看到这一幕在自己的面前重演,并不能对此进行任何的改变。 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他难受,仿佛自己也被禁锢在了一个巨大的木箱里,动弹不得。 而禁锢自己的这具身体,就像是故意的一样,一直在以一种极其愉悦的心情做着手头上的准备。 林深不想去看,可他也控制不住双眼,只能听到固定在四角的铁链被身体主人依次拉动的声音,然后就看到中央的木箱被悬吊了起来,距离地面大概有比小腿长一些的高度。 铁链无法稳固地定住箱子,以及还能够在箱子里小幅度活动的孩子。 意识到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支撑,每个动作都会引起木箱的摇晃,原本的哭声里又多了几丝惊惧与不安,呜咽着的声音里像是在传达什么话语,可惜隔着箱子根本听不清楚。 然而这样的声音只是让身体主人变得更加愉悦,他一边听着箱子里发出来的微小声音,一边轻哼着悠扬的曲调,像是个极具鉴赏水平的艺术家一样。 越是这样,越是让林深眼前的画面显得诡异。 他在此刻突然意识到,为什么他们看到怪物睁开眼开始活动的时候,天空会在一瞬间变成漆黑的颜色,或许就是这段在箱子中艰难存活的记忆,深深刻进了他们的身体里,以至于最终融合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他们也没有能从当初的这种恐惧与无助当中逃离出来。 他们在黑暗中不断地寻找,不断地摸索,因为害怕而大声哭泣,可是这一切什么都改变不了,等待他们的结局都只有一条路。 不管是带着他们来到村子的客人,还是村子里这些人在做的一切,都没有把他们当成过一个人看。 只是货物,只是商品,只是在运输的途中可能会受损,但并不影响什么的东西。 太可怕了。 当那么多人不把这当成一回事的时候,这样的地方和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不对…… 林深下意识地想要摇头,或许地狱都比这个地方要好很多,至少地狱应该还是讲规矩,讲法度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分得清清楚楚,而不是这个村子里的模样。 或许称这里为“混沌”更为贴切一些。 这里的人摒弃了人应该有的最低的道德和约束,从众地做着这样完全没有天理的事情,只是因为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做,并且可怕的后果似乎也不需要自己承担,所以看上去并没有多大的压力。 这些人甚至还会因为害怕生意突然被中断,自己的好日子可能到头了而担忧,却不会花一点点心思去想想困在箱子里的孩子是多么的无助。 连那些接受不了逃出去的人,他们都不打算放过,真不知道把自己当做什么东西了。 想到这里的时候,身体的主人停在了一张桌子面前,他的视线范围里放着一个被磨得光亮的金属铃铛。 这个铃铛大约有两掌那么大,被他拿在手里能够感受到明显的重量。 铃铛的一侧有一些形状相似的长短不一的凹陷,林深顺着身体主人的目光看出去,看到不远处的地方放着一根同样是金属制的粗短棒子,立刻就知道它是用来做什么的了。 铃铛上方拴着一根红绳,看上去像是被人经常使用,染上了有些脏的颜色。 身体主人拎着红绳,轻轻晃动了几下铃铛,然后歪着头朝铃铛下方看了一眼。 铃铛里面的铜舌微微晃动,轻巧铃铛内侧发出极为微小的声响。 身体主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粗短棒子,提着铃铛再次回到了木箱子边上。 他把棒子也塞在拎着铃铛的左手上,然后伸出右手在刚刚扣开过的木片附近扣了几下。 笃笃笃—— 像是极为克制和礼貌的敲门声,不过林深只从里面感受到了恶趣味。 箱子一下就安静了,他很满意地笑了,然后把脸朝箱子面前凑了凑,问道:“想出来吗?” 他的声音似乎清晰地传进箱子里面去了,接着就听到里面传出模糊的回应声。 林深听不清楚孩子说了什么,但他想应该也只是单纯地对于这个问题最忠实想法的回答,毕竟谁不想出来呢? 或许换做任何一个许愿人被困在里面,谁都不会相信这个人会把他们放出去,可是孩子不一样,只需要说话轻柔一些,态度表现得温和一些,对方就会很容易再次相信这些不怀好意的人。 这绝不是因为孩子蠢笨,而是他们足够单纯,没有被世上的污秽所污染,是最纯真最真实的模样。 尽管林深对于小孩从来没有过任何偏向喜爱的感觉,但看到这样的场面,内心终究还是会不受控制地产生不忍的。 “怎么办,我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啊……” 第710章 【18柱】乖孩子要听话 林深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这句话分明就是故意的。 箱子的木片是他重新塞回去的,他如果真的想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完全可以把那块木片再拿下来就行了,没有必要这样说这么一句话。 但听到这句话的孩子,只是变得更加急切。 悬吊起来的木箱子摇晃的幅度变得比刚才还要明显,让固定在四角,然后从房顶角落垂下来的铁链也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笃笃。 微弱的敲击声在林深的耳边响起,这个声音是从很靠近刚才那块木片的附近位置传出来的,意思很是明显,孩子是在提示身体的主人,只要重新抠开这块木片,就能够听到说话的声音,他们就可以像刚才那样子交流。 然而身体主人无动于衷,只是弯着嘴角笑了笑,直起身子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盯着箱子看了一会儿。 或许是自己尝试交流的动作没有得到回应,箱子里又发出了轻轻的敲击声,像是在耐着性子又一次的提醒。 终于,在身体主人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又靠近了箱子。 他几乎把嘴唇都要贴到箱子上,说道:“这样,如果你想要出来的话,就敲一下箱子,如果不想的话,就敲两下,怎么样?这样即使我听不清楚你说话的声音,也能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这很简单?” 无名火从心底腾了起来,然而这一刻的林深却又无可奈何,他动不了。 或许是眼前这件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最为关键的地方,他无法像之前在夫人别墅时那样,尽快地经历过那一切然后毁掉支撑别墅存活的核心。 这个时候怪物还没有形成,被困在左边房间里的老人也还算是一个正常人的模样。 如果可以的话,林深多希望此时此刻他的面前能出现一面可以控制时间的钟,他继续拨动钟面上的指针,让这段难熬的时间快速过去,让他可以直接伸手掐死面前这个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结束这里的一切。 笃。 身体主人期待的敲击声出现了,孩子听话地真的敲了一下。 林深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只感觉脑袋乱成一团麻,想要从这副躯体当中挣脱出来,找回自己。 他第一次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失去耐心的冲动。 “那你知道,想要求别人帮自己做事,需要怎么样吗?”身体主人的声音显得很是愉悦,这种把他人生命揉捏在手里的感觉让他异常地享受。 回应他的是短暂的沉默,接着就是更加轻的带着迟钝的两声敲击。 很明显,孩子看起来并不想用“否”来作为这个问题的回答,因为这样太冒险了,或许会一下子惹怒外面这个陌生的男人,彻底失去离开箱子的机会。 可如果下一个问题对方问他具体是什么方法的时候,他只能表达“是”和“否”,又应该怎么去回答呢? 纠结之下,只能诚实但又迟疑地给出了自己真实的回答。 林深跟着紧张了起来,毕竟身体的主人并不是一个脑回路正常的普通人,他没有办法预想和推测这个男人下一秒又会冒出什么奇怪的想法来。 于是只能努力压下自己不安的心绪,跟箱子里的孩子一样等待着身体主人的下一句话。 身体主人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笑了,他用手敲了两下木箱箱壁,又有意用力地摇晃了一下,在感受到箱子里小孩的惊慌失措之后,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来,说道:“很好,你很诚实,这一点我不讨厌。” 他盯着那块可以移动的木片,手指在上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接着说道:“既然你表现得这么诚实,那么作为奖励,我就告诉你要怎么做。” 笃! 这次箱子里反馈的敲击声回应得很快,而林深的心只是跟着凉了一截。 身体主人对于孩子这种拼命的反应很是满意,他的手指停下抠刮的动作,在箱子边缘慢慢地滑了过去,道:“想要求别人帮自己做事,那最重要的当然是当一个乖孩子了啊,乖孩子呢,就是大人要求什么就能做到什么,不会反抗,不会发脾气,不会惹大人不开心,这样的话,你以前都没有听到过吗?” 短暂的沉默。 孩子似乎跟林深想的一样,不确定这段话最后的问句是否有回答的必要,如果敲一下究竟是代表自己同意当个乖孩子,还是会被理解成过去没有听到过。 不过好在身体主人似乎并没有打算在这件事上为难孩子的意思,他左手提起铃铛,右手捏住粗短的金属棒子,对着木片的位置用力地敲了一下。 铛——!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房间内,而在身体主人的耳中余音未尽。 “你听到这个声音了吗?”他问孩子。 笃! 回答他的是用力的敲击声,这一次不像是用手指敲出来的响声,更像是拳头砸在木箱内壁发出的声音,厚实又清晰。 “很好,”他笑着点了点头,“那么做一个乖孩子的第一点,就是不要随便乱发脾气,要开开心心的,对不对?” 些许的迟疑过后,林深听到了箱子里传来的一下敲击声。 他想闭上眼睛,也想塞住自己的耳朵,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人与孩子的交流画面,而是一个非人之物尝试驯服什么场景。 “那么在我下一次敲响这个铃铛的时候,你是不是可以做到不在里面放任自己不好的情绪爆发,不再不停地哭,而是可以笑起来,高兴起来,让我听到呢?” 身体主人的话音才刚落下,没有给箱子里的孩子任何思考和回答的机会,他就举起右手上的棒子,用力在铃铛上敲了一下。 刺耳的声音瞬间从左耳进入,然后快速穿透右耳出来。 等到铃铛震动的余韵逐渐消失之后,林深通过身体主人那对耳朵,捕捉到了箱子里不一样的响动。 是笑声。 是那种极为勉强的,完全没有高兴情绪的非常干瘪的笑声。 而且这个声音要比之前的哭声还要大,林深可以想象孩子为了发出足以让身体主人听清楚的声音,在里面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才逼迫着自己挤出这样的笑声来。 “很好,做得很好,就是这样,做一个乖孩子,好好记住这个铃铛的声音,绝对不能忘知道吗?” 第711章 【18柱】准备工作 就是在这一刻,林深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之前他们每次听见的敲钟声,并不完全是某种可以完美控制怪物行动的邪法或是秘法,只是在孩子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被困在这样一个无法行动漆黑一片的箱子里,为了活下去不得已按要求做事,从而这种对精神和行为上的暗示深入体内,直到死了也会产生反应。 他们或许其实从某个时候起,就已经有了足够与这些人对抗的力量了,但是最初在恐惧和不安中深植到他们心里的命令,有时候就是这么难以摆脱。 也许在有些人看来,这明明就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只需要鼓起勇气、奋起反抗,不就什么事情都会变好了吗? 这种想法太过单纯和浅薄了。 就算是成年人在反复的精神折磨之后,都会失去精神和行动的支撑,更何况孩子。 人不是机器,不是只会进行是与否的判断,也不会只有能与不能两个选项对半的选择意识,就是因为有纷繁复杂的思绪和自己的脆弱与顾虑,才会产生出各种各样不相同的人来。 身体主人绕着箱子走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一件让自己十分满意的作品。 接着就见他再次靠近箱子,轻轻敲了敲箱子上方的板子,扬声道:“做得好,要记得保持知道吗?你要相信,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论发生什么事情,到最后你都会获得自由的。” 林深实在不知道这个男人此时此刻在说什么疯话,还是他的脑袋里确实就像自己说的那样,从最开始计划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更往后的具体措施。 又或者是说,也许最开始他确实只是打算跟城里的有钱人做这么一门生意,但后来从村长的手里拿到了那本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书,他才选择往这样一个方向去走的? 身体主人把铃铛和粗短的金属棒子轻轻放在箱子顶端,然后口中哼着小曲地走到了房门对侧的角落里。 那里摆放着一台机器,一台由金属和木头混合拼接成的长相奇怪的机器。 林深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东西到底要怎么使用,可是靠近之后上面散发出来的腐败发臭的血腥味,观察到机器夹缝里没有洗干净的东西,他只想从这具身体里挣脱出来,然后赶快结束眼前的噩梦。 如果说当初在夫人的别墅里看到夫人的过去,是核心试图展示夫人的无奈与绝望,是想用她的可怜和无助来让林深动摇的话,眼前这个更像是一个情感和精神有极大缺失的变态,在洋洋得意地向靠近他的人展示自己呕心沥血的研究成果。 林深无法理解,更消化不了。 最开始内心那种强烈的推着他向前的感觉,冥冥之中仿佛在提示他必须穿过这里的真相,才能到达他想要的真实的那种想法,必须要经历这样的事情才可以吗? 但也许真的要是这样罪恶至极,没有人性到了顶点的事情,才足以在日积月累之后对他们所身处的这个将来造成如此的影响? 想到这里,林深努力憋住要从胸中喷涌而出的怒气,等待着身体主人的下一步行动。 等一等,只需要再等一等,当他能够从中抓住那块核心,那绝对会毫不犹豫将其捏碎,捏得渣都不会剩下! 有些笨重的机器在地面上滑动的声音似乎传入了箱子里面,随着越来越靠近的声响,孩子干瘪的笑声也不由自主地停住了。 他或许也在试图让自己重新笑出声,做一个身体主人所说的“乖孩子”,可惜极度的恐惧让他没有办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肌肉,带来的只有一片死寂。 身体主人没有说话,只是将机器对准木箱子的一个侧面,伸长出来的尖锐的金属尖端正正好好抵着外壁。 接着林深就看到他伸出手,在金属尖端的附近摸索了几下,从那个位置扣下一块木片,露出来一个圆形的孔洞。 林深眼睛猛地一睁,身体主人已经动作熟练地将金属尖端往前一推,朝孔洞里面刺了进去。 短暂的光明以及突然出现的堵住空洞的异物,让孩子在箱子里发出了一声不受控制的惊呼。 林深只感觉身体主人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在把机器推到完全卡住的位置之后,重新拿起摆在木箱上的铃铛,用力地敲了一下。 铛—— 刺耳的声音在房间里面回荡,然后他就停下了动作,仔细分辨箱子里的响动。 在安静了大概三四秒之后,那种勉强着自己发出的愉快笑声,顺着孔洞的边缘露出来,身体主人才弯起嘴角,像是奖励一般地拍了两下木箱子,凑过去说道:“乖孩子,做得好,你很听话,很快就可以得到自由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放下铃铛,伸手搬动机器上面一条可以移动的木质手臂,随着这只木质手臂一起翻转过来的是无数条锋利沉重的刀片。 它们因重力而聚拢在一起,相互敲击之后发出冰冷的碰撞声,像是一个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的风铃一样,叮铃当啷作响。 而跟林深设想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他看到身体主人从箱子顶端的正中又扣下来一块木片,中间露出一个勉强够这些长条刀片伸入箱中的空间。 一直到刀片完全没入箱子里,连接刀片的木头棒子和金属包边刚刚靠把同样是圆形的孔洞给卡住,不给里面露一丝光线。 林深不知道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但内心的不安让他几乎不能呼吸,这些探入箱子里的东西一旦以某种方式动起来,箱子里的空间根本不足以让孩子有躲避的空间。 接着他就感觉身体主人突然蹲了下来,伸手摸索到箱子底部,又掰下一块木片放到一边之后,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慌张地就从下方伸了出来。 那只手仿佛想在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抓住什么一样,胡乱地四处扒拉着,可身体主人只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接着笑了一声之后就不再去关注了。 他重新走回到机器旁边,将铃铛拴在机器上方一个突出来挂什么东西的可活动钩子上,接着把金属棒子固定在下端的一个刚刚好的金属套圈里。 一切,仿佛已经准备就绪。 第712章 【18柱】没什么可怕的 后面发生的事情,林深觉得自己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甚至希望可以直接将这段记忆从他的脑袋里面抠出去。 他曾经是很讨厌恐怖电影、恐怖视频这一类东西的,那些离奇诡异的画面会以一种怪异的方式像烙印一样深深地留在他的记忆里,只要他什么时候一不小心想起,那些明明应该被记忆尘封起来的东西,又会无比鲜明地冒出来,就好像从来没有被磨灭或是模糊过一样。 所以他总是极力去避免自己接触这类东西,然而这个时候在他眼前展现出来的一切,要比那些恐怖电影还要可怕。 毕竟那些拍摄出来的东西,他可以清楚的知道都是剧本,都是假的特效镜头,出演其中的演员也并不会真的遭遇那么可怕和恐怖的事情,所有人只不过是为了给观众呈现一部惊悚刺激的作品而做出了共同努力。 但当他看着身体的主人走到机器的后方,双手紧握住一个可以转动的把手,并且将身体的所有力气都压在上面的时候,他的大脑有那一瞬间短路了。 随着把手顺时针的转动,带动机器上设置好的活动关节,然后就能看到那条置于木箱上方的木质手臂开始慢慢跟随着把手也转动了起来。 金属包边摩擦着孔洞发出噪音,林深不用看也能想象其中聚成一束的刀片随着旋转,像是花一样地朝四周飞旋展开,带着锋利的刀刃在里面肆无忌惮地飞舞。 而这件事发生的最好证明,就是孩子惊慌变调的叫声。 有了箱子底部那个可以伸出一只手的洞,原本不清晰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夹杂着哭声和求饶声飞进林深与身体主人的耳中。 但身体主人转动机器的手并没有因此停下来,他在这种哀嚎声中心情愉悦,看着开始晃动的箱子带动铁链也发出声音,整个人都变得极其专注。 在这个人看来,他自己似乎并不是在做一件非人道的事情,而是一件极为重要的,不能够有一丝差池的工作。 伴随着把手的转动,这种动力逐渐传导到了刺入侧面箱壁的尖锐金属上,那东西也跟着旋转着深入木箱子里又收缩回来,紧跟着“铛”的一声,敲击铃铛用的金属棒子也跟着旋转了起来,重重打在铃铛上。 这是什么? 林深的脑袋里不自觉地冒出来了这四个字,尽管他其实清楚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但脑海里还是控制不住地冒出这样的疑问。 这种事情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是正常与合理的吗? 身体主人所认为的,城里有钱人找其他人做这门生意比不上他们的想法,就是从这种事情上来的吗? 村长给他的那本书,到底是什么东西?真的记着这么奇怪又可怕的东西吗? 有血顺着箱子底部的孔洞渗了出来,啪嗒啪嗒地打在本就不算干燥的地面上,然而地面原本的颜色就已经被污染成一片深黑,除了能听到滴落的声音,在这种光线不够充足的房间里,也看不太清楚除了血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只有箱子里痛苦的叫喊声在不断持续,然后听到铃铛敲击的声音后猛地停滞一下。 孩子似乎在试图对铃铛声进行之前所教给他的“正确反应”,但待在变得像是绞肉机一样的箱子内部,任凭他再怎么想努力,这样的事情也是做不到的。 疼痛和持续不断的非人酷刑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以及从心底生出来的求生想法。 整个箱子像是封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不停地摇晃震动。 而身体主人专注的动作像是在进行封印的禁锢,是虔诚又勇敢的勇士在与箱中的魔物对抗,试图镇压这种似乎随时会冲破箱子逃出来的东西。 呼的一声,房间里的照明灭了。 身体主人的动作短短顿了一下,但很快就继续了起来。 林深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事情正在发生,原本充满温热气息的地下空间,不知道为什么开始从门缝有冰冷的气流飘进来,这股气流掐灭了房内唯一一点橘黄色的光,让整个房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箱中孩子的声音渐小,但不管是孩子的响动,还是这种异常的变化,都没有让身体主人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反而是兴奋了起来,心跳声咚咚咚地清晰传入耳中,握着把手的双手力道又加重了不少,转动的速度也比之前更快了。 啪嗒啪嗒—— 血液和肉块以及一些很细小的碎骨掉在地面上,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无数只手拍响,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好像有很多催命的鬼魂,此时此刻就在门外,迫不及待地想要冲进来直取身体主人的狗命。 按理来说外面的走廊也好,还是摆放木箱和木板的房间也好,都是有不少人的。 但这个时候好像这些人全都凭空消失了,被外面的冷气和黑暗彻底吞噬,只留下了身体主人和他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 “呵……” 出乎林深意料的,身体主人笑了一声。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侧耳倾听着箱子里的微弱动静,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 他在兴奋,他在期待,他似乎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而且在有意地加快这种变化的进程。 啪。 什么东西顺着箱子底部的洞掉了出来,房间里彻底没有任何声响,身体主人才停下了手里的东西,慢慢走过去蹲下身,把那个东西捡了起来。 那是一小根血肉模糊的手指,还带着温热的气息,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 接着他走到了门口,抓住门把手,立刻就感觉刺骨的寒气顺着金属刺入他的皮肤。 没有犹豫,也没有害怕和迟疑,身体主人猛地一下打开了门,一股剧烈的风带着刀刮一般的疼痛感打在他的脸上,魂魄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冲击出了身体,让他一瞬间动弹不得。 但他很快就找回了自我,转头朝之前过来的方向看去,发现坐在椅子上完全动不了的老人不知道被谁推到了门口的位置,满脸惊恐地坐在那里只是望着身体的主人。 “完蛋了……都完蛋了……超过极限了,我跟你说了不可以的……这下控制不住了……” 老人呢喃的声音传入身体主人的耳中,一阵阴风刮过,林深看到他身上爬满了一个个小小的模糊身影。 它们攀附在老人的身上,张嘴试图啃咬,双手用力抓挠。 而身体主人却没有如他那般表现,而是直接将手里的断指一口吞了下去,然后迎着老人走了过去。 短短的走廊他走得很慢,一路上都感觉有东西在拉扯他的双腿和身体。 但他只是目标明确地朝着老人的方向走,嘴巴里还喃喃念叨着:“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你们都来了,来了就走不掉了……” 他冲到了老人的面前,连极度凑近老人那张绝望的面庞,用他们彼此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村长,不就是这样吗?你忘了这个地方当初是按照什么样式挖出来的吗?它们之前进不来,现在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当我们都成为一体,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我们是全知全能的神,它们是我们的造物,不要怕,一切都在朝着我想要的方向进行,没有一丝差错。” 第713章 【18柱】火光亮起 林深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用语言去形容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他所能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都是通过身体主人传递过来的。 只觉得在那条不算宽敞的过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像是阴风一样,朝着他们席卷过来,紧接着周围的一切全都是混沌的。 林深能感觉到坐在椅子上的老人那双惊恐又冰凉的双手,穿过混沌般的风与烟雾,紧紧地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身体主人的双手。 老人似乎曾一度尝试开口说话,但只要他一张嘴,在面前胡乱飞舞的黑色的风就像是有生命一般不断地往他的嘴里面钻,让他只能够发出极为痛苦的呜咽声。 于是最终他只能闭紧了嘴巴,两只手拽着身体的主人,生怕对方会在这种时候丢下他,独自一人离去。 然而身体主人显然是没有这种想法的,他任由自己的身体被在这阵混沌中撕扯、推搡,甚至仔细去感受还有无数的小手使劲在他的皮肤上刮来刮去,但这些动作都没有让他产生一丝恐惧并且想要逃离的心理。 直到他身上出现了伤口,血液顺着这些口子开始往下滴落到地上,林深能听到风里面的呼啸和嚎叫变得更加明显了。 这很显然是一场来自于已经死去的孩子们的报复,它们凭借着自己的怨恨和本能,在村子与它们之间的最后一点平衡被打破的瞬间,就寻找到了让它们变成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 然而林深的内心却是冰凉的,这明显就是身体主人所渴求的东西。 孩子们以为自己是在进行复仇,殊不知连这样一幕,也已经早早被身体主人写在了他脑海中的剧本里。 老人已经开始忍不住哭泣,他实在是压抑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 如果说最开始他同意身体主人的提议,在村子里做这样一门生意的时候,为的是满足自己的需求和一部分对于那本奇怪的书的好奇心,那么此刻他就是真心实意的后悔了。 所有最为糟糕的情况都在眼前发生,自己的身体也变成了这般虚弱又无法移动的模样,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逃离这个如同鬼哭地狱一样的地方,让他不得不为自己之前所选择的一切冒出深深的悔意。 如果能够让时间倒流,能够重新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一定会在最开始就严词拒绝这个提议。 这不是他想要的,从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或许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被他们送到城里去学习的,看起来像是整个村子的希望的聪明人,实际上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如果没有走错这一步,他或许,或许…… 啪嗒啪嗒。 豆大般的泪水顺着老人的面颊落了下来,然后很快就被卷进黑色烟雾般的风里找不到了,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他曾经最为不满意的,最为恐惧的所谓寿终正寝,在这个时候成为了一个永远也实现不了的奢望。 噗——! 就在老人的心情完全沉到了谷底的瞬间,走廊里原本莫名灭掉的一盏灯突然在这个时候亮了起来。 橘黄色的火光像是带着某种力量或是魔法一样,让原本在那附近的黑风忽地朝过道里骤缩了一下,紧接着就听到里面传出孩子的惊呼与嚎叫声。 火光带来的温暖仿佛有实体一般落在两个人的皮肤上,让坐在椅子上的老人一怔,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身体主人,“你……你做了什么?!” 这一瞬的温暖确实让老人的内心得到了片刻的放松,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他曾无数次抱怨过老天无眼,如果老天真的能够有良心的话,为什么把他们这样一村子人丢在深山老林里,过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如果老天真的会可怜他们的话,为什么不伸出手帮他们一把。 所以到了此时此刻,他也相信这并不会是老天突然出手帮忙,而是自己面前这个男人,这个这段时间很久没有见到面的男人,又暗地里做了些什么。 而在他的脑海里冒出这样的想法的时候,他很快就联想到了,两个人刚刚才见面的时候说的那些话。 纷乱的思绪跟周围的黑风一样,在老人的脑子里不断旋转,然后用力地撞击着他的脑袋。 见身体主人不说话,老人憋住胸中的那口气,紧拽着对方的双手试图坐直身子,用近乎是吼的声音再次问道:“你做了……什么?!说话!你到底想要什么?!你为什么不停手?!都这样了还不够吗!?” 说着说着,或许是身体主人没有给他,他所想要的那种回应与态度,老人又开始变得慌张和恐惧了起来。 他想要松开身体主人的手,因为感觉自己此时抓着的这双手似乎要比周围嚎叫的孩子的鬼魂还要可怕,但他又不敢松开对方的手,似乎感觉只要自己一松手,制造这一切的恶鬼就会悄无声息地在他眼前消失,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与其对峙了。 噗! 第二盏灯应声在第一盏灯的对侧亮了起来,被夹在灯光中间的黑风顿时紧缩到了一起,它们一边忌惮着两边的火光,一边还是不断在两个人周身缠绕,像是要拼尽全力带走他们身上的每一点生命力。 身体主人只是笑,他笑得林深浑身不舒服,同样也让老人盯着他的那双眸子里染上了惧怕。 “……你……你是疯子……你根本就是个疯子!” 老人崩溃地吐出这句话,接着就发现有血沫从嘴巴里喷了出来。 他慌张地想要松开手去擦自己的嘴,结果反倒被身体主人给握紧了。 “疯子?”他的声音在黑风的呼啸里依旧平静,“那些让我们处理孩子的有钱人不是疯子吗?不想要的东西,就像丢垃圾一样丢掉,因为在城里处理这种事情容易被发现、被调查,所以看上了我们这样的地方,这不算是疯子吗?后来知道我们可以通过孩子的命来换取金钱,换取运气,换取地位,他们趋之若鹜的之后,你觉得他们是疯子吗?” 身体的主人睁大了眼睛,只是缓慢地摇头,“不,你没有,因为那时候你拿到手上的都是真金白银的好处,你才不会觉得他们疯了,不是吗?” 第714章 【18柱】反咬一口 老人抿紧了嘴唇,只有很少的血液顺着他不能完全闭拢的嘴角流出来。 林深看得出来他的表情极为痛苦,或许是因为一直以这样的身体状况被困在椅子上动弹不得,所以此时此刻他成为了最先被攻击的那个对象,被身体主人反握在手掌心里的两只手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他回答不上来对方的这些问题,尽管他现在心里对于对方的怨恨和恐惧已经上升到了顶点,可他也清楚地知道对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确实是当初那个真真实实的他。 处理掉一些只会乱喊乱叫痛苦求饶的孩子,对于他们这样在山林里经常上上下下的成年人实在是太过简单了,简单得像是捏死一只虫子。 而这些孩子虽然他们不知道究竟都是什么来历,但确实从来没有过作为父母或者亲戚的人找上门。 人一旦在某个时刻跨越过了那条恐惧的线,心里就会被一种诡异的兴奋所替代,而正是这种精神亢奋让当时的老人根本没有思考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一天。 那时候他只知道,沉甸甸的钱币和基本上没有见过的食物被他抱在手里的时候,感觉比平时在林子里打猎获得的动物还要沉重,他仿佛被那些东西给压在了原地,多看一眼,都会被不知道怎么散发出来的闪闪金光晃瞎眼睛。 那承认那一刻他沉醉了,做一点这样的脏活累活居然可以得到如此丰盛的报酬,何乐而不为呢? 但他现在是后悔的,如果最开始不把那本怪异的书交给身体的主人,事情是不是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可以安安心心地就简单地继续做这门生意,不会发生这么多可怕的事情? 老天在他们困苦的时候没有帮他们,却在他们通过非人的手段获得什么的时候,出现在这里要给他们带来惩罚…… 有一口血沫不受控制地从老人嘴里喷了出来,他感觉不论是体内还是自己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仅存的生命力在被逐渐抽离。 但或许这样也好? 他冒出这样的想法,刚想松一口气,就对上身体主人的双眼。 不,对方明显并不希望他就这样轻易的死去,可是想要他做什么?还想他变成什么模样?他的身体承受了太多禁锢和封印的东西所带来的反噬,已经这样了,还能够做什么? 第三盏灯亮起的时候,老人略显灰败的双瞳里映照出了身体主人弯起来的嘴角,像是一个浑身裹挟着黑风的恶魔,只有一双眼睛在当中发光。 周围滚动的烟雾与风为了避开那些火光,一个劲儿地朝着他们两人的方向挤,然后莫名其妙的有一种相互融合的错觉。 这种感觉让老人害怕,像是别的东西顶替了他的生命力在尝试为他继续驱动他的身体,可他不想继续这样活下去了,他之后还能够算作是一个人吗? “村长,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你知道吗?”身体主人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他靠近老人,手臂与其紧紧贴在一起,“大家苦得太久了,谁都不希望到手的东西又再次溜走,如果能用自己最后一点生命,最后一口气换村子繁荣下去,他们咬咬牙也是可以做到的。” 老人听着这些话,只是不住地摇头,“……疯了……都疯了……” “你只是痛苦太久了,”被风割伤的手臂相互贴在一起,仿佛有生命一般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融合,身体主人只是看了一眼,却没有出声提醒失神的老人,“你为了这份全知全能,从一开始就在接受这一切带来的反噬,所以你比谁都清楚这种痛苦如何难以言说,可是他们不知道啊……他们都以为你住在这个大房子里,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享受得不得了,甚至都已经没有兴趣跟他们那些普通人见上一面了。” “你觉得他们会嫉妒吗?会羡慕吗?”身体主人不断靠近,看着不远处第四盏灯亮起来,黑风不自觉地朝着他们的方向聚拢,“他们当中有些人说不定恨不得代替你的位置,去享受那些想象当中的东西,那么这样一个可以让自己的家庭子孙繁荣的机会放在眼前,他们会轻易放弃吗?自己没有能力和机会享受到,那至少要让后代抓进不是吗?” 身体主人说到这里笑了两声,嘴巴里也跟着喷出血沫来,像是黑雾顺着他的鼻腔和口腔钻进去之后,对体内的器官造成了什么伤害。 林深感觉有种不好形容的疼痛感由内向外蔓延,身体主人说话的嗓子也是火辣辣的。 但他不在乎,坦然地接受着这一切。 周围亮起来的火光像是一张巨大的网,把黑风逐渐笼罩在其中,只能本能地朝着两个人的方向挤过去,就好像它们坚信,只要眼前这两个人死去了,就能够彻底从这里获得自由。 “……不……不可能……” 老人不知道是真的不相信,还是在有意地骗自己,从嘴巴里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 “不可能?”身体主人的说话声也有些含糊,他的口腔里都是血,一动就顺着嘴角流出来,“那些真正受不了的,无法接受这种生意的人,早就逃出村子不知是死是活了,而这些留在这里的,不管是支持的、默认的,还假装不知道看不见的人,哪一个不是其实都想享受这一切?因为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才能一直留到现在啊。” “村长,你不觉得这样同样也很不公平吗?我们牺牲了一些东西换取了生活,但我们依旧要承受这些东西带来的痛苦,而且没有办法把它消除掉,为什么那些让我们做事的人,只需要花一点他们根本不在意的钱,就可以高枕无忧呢?” 老人的眸子一动,转头看身体主人,“你,你到底在什么?你从什么时候……” 身体主人笑了,血哗啦啦从口腔里溢出来,看上去格外恐怖,“一开始啊,从一开始我走进城里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有些东西是这辈子我们都无法跨越的,但既然有人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觉得是对我的施舍与可怜,那我为什么不抓住这样的机会,狠狠给他一口呢?” “为……为了这种事……不惜,不惜成为怪物?”老人使劲摇头,脸上的血色褪得几乎看不到了。 “怪物?” 身体主人摇了摇头,“当我们成了神,还需要在意凡人如何评价我们的样貌吗?” 第715章 【18柱】那之后 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林深只能用“应接不暇”四个字来形容了。 他的视野当中只能够看到如同黑色烟雾一般不断席卷的风,其中带着如鬼魅般突然出现又猛地收回去的一只只小手,哀嚎惨叫的孩子面容在当中忽隐忽现,耳边杂乱的声音让他失去了思考和判断的能力。 身体主人紧紧靠着颤抖的老人,仿佛等待这一天等待了很久一般,尽管从身上传来了骨肉拉扯的疼痛,他好像完全都不在意,只是坦然地接受着这一切。 不止过道里,连身后摆放木箱子的空间里的灯也开始一盏盏亮了起来,它们像是某种结界的边缘,把这个地下空间里不断席卷一切的黑风笼罩在其中。 大地似乎都开始跟着震动,哭嚎声穿破地面直冲云霄。 林深自己也说不清楚在这个昏暗的地下空间里,他是怎么感受到外面的状况的,但脑海中就是非常莫名地冒出了这样的画面。 接着是乌云从四周聚集而来,把村子团团笼罩,一场毫无征兆的大雨就这么落到了每个人的头顶。 他听到了身体主人的笑声,在视野中看到对方的双手开始像充满了腐败气体一样臌胀起来,两具完全不同的身体开始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相互融合,或许更确切地一些说,像是身体主人在不断侵入无法抵抗的老人,吞噬老人身上原本就有的力量的同时,也将自己的生命力平衡了过去。 林深在这个时候明白了过来,他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那些画面,不是凭空想象,也不是没来由没根据的猜测,而是他此时此刻在身体主人的体内,跟对方一起融合进老人身体的时候,借由这种所谓“全知全能”的力量,看到的真实的外面的景象。 所以身体主人才会笑,那不是老人的胡言乱语,也不是神智不清醒产生的幻觉,他们真的做成了什么,只不过很难说这种方式与途径是正确的。 老人的哭喊声混杂在孩子们的嚎叫声之中,林深勉强能够辨认出对方是在求饶,是在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语,以期身体主人可以在一切彻底不可挽回之前收手。 可是没有人听他的话,也没有人在意他的请求,此时此刻的他跟关在箱子里的孩子几乎没有两样,只是一个达成目的路上必不可少的物品,并没有谁会去在意他的想法。 之后的事情就像是走马灯了。 极为极为快速的走马灯。 但这并不是身体主人或者老人的意识在回溯自己过去那些年的记忆,而是像是有谁用手拨动了时间的表盘,让林深眼前看到的一切以非常迅速地方式朝之后的时间快进。 他眼中的一切几乎变成了小小的微缩景观,自己像是站在一个很远又很广阔的视角,看着像是玩具一样的小人不断忙忙碌碌,在道路上来来回回,看着周围的树木植物绿了又黄,黄了又落,然后又再次发出新芽。 那场他亲身体会到的震动与混乱似乎真的被锁在了大房子的地下,外面的村子里只感受到了绵延的暴雨,再然后一切就像是新生了一样,重新走回了他们的“正轨”上。 身体主人确实是极其聪明的,尽管他和老人再也无法在其他人面前出现,但村子对于生意的运行依旧按照他设想和安排的那样继续进行着。 而他们,在用一种他们认为的“神”的视角,默默观察着这一切。 身体主人说得对,只要这一招险棋成功了,那么能够完成这门生意的最佳选择就只有他们的村子。 因为他们不单单可以悄无声息地将孩子处理掉,还可以为那些贪婪之人奉上更多的财富,更多的机会,更甚者是寿命。 客人们趋之若鹜,从以前需要村子里的人跋山涉水往城里跑去运送箱子,到客人自己带着箱子登门拜访。 知道身体主人和老人还以一种奇怪方式活着的人少之又少,都是些村里村民不敢轻易搭话的身份。 大家都只以为他们是为了村子的安宁,为了村庄的存续,主动且伟大的牺牲了自己,没有人去想这一切是不是从一开始其实就是这么计划好的。 他们只是在那场震动之后,负责搬运的人在摆放箱子的空间里发现了一个通体漆黑,冒着黑烟的仿佛婴儿一样的东西。 它被当做是村长意志的象征与传承,安置在了那个单独为它建立起来的圆形平台之中,像是某种诡异的神明一样被供奉了起来。 有了它的存在,不再需要有人去承受完成这门生意需要带来的反噬与后果,大家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起来,而因此逐渐长大的婴孩,也在特殊的禁锢之下无法做出伤害他们的事情。 这是神明赐予他们的希望。 林深在听清楚某个渺小的人扬声喊出这一句的时候,几乎是跟身体主人同时笑了起来,只不过他们笑的意思大相径庭。 他觉得可笑,更觉得可怕。 而曾经的身体主人却是笑得满足,又充满了得意,似乎这些人口中说的“神明”,就是在讲他们一样。 老人自此之后几乎都是沉默的,全靠着平衡过来的生命力拉扯着他的最后一口气,这种想死却死不掉的感觉总是会变成一股浓重的情绪,顺着他们共享的怪异身体流窜过来。 身体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但睁开眼却能够看到外面的大千世界,身体主人对于自己此时的变化没有任何的不满意。 他花了一些时间,开始可以从那具膨胀的身体上把自己的一部分剥离出来,像是一滩怪异的泥一样可以在地面上不断游走,而林深之后看到的门下空隙,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为的就是让身体主人能够在大房子里自由活动。 他像是一个胜利者一样巡视着自己的成果,为接替他工作的人留下每一次的安排和应该注意的内容,整个村子就这么一延续就是无数年。 一直到时间与林深进入门后世界的时间接轨,一切的一切按照着他们之后所经历的,朝着相同方向发展而去。 巨大的黑影怪物,在那些怀抱着强烈求生意愿,想要从这个地方逃出去的人帮助下,挥动自己的手臂摧毁了整个村子。 第716章 【18柱】坏种 村子在山间轰然陷落,紧随而来的是山上松动的泥土与石块,裹挟着大大小小的树木朝下面猛地砸了下来。 这样的变化几乎是让人猝不及防的,光靠那两条跑不了多快的腿,根本躲不过崩坏的山体,和无情朝自己身上砸来的石头。 求生者将自己亲手送上了不归路,而彻底失去所有禁锢的怪物爆发出了惊人的哀嚎声,震得周围的山林都跟着抖了三抖。 而林深也清晰地感受到,老人和身体主人融合之后的这具身躯,在发生着非常微妙的变化。 他们的意识像是开始从这团怪异的肉当中抽离出来,穿过地面,穿过屋檐往云霄之上飞去,接着又被怪物身上的什么东西吸引,被飞速拉扯了过去。 他们抛却掉了不能动又没有力量的贫弱的身体,似乎很快就要获得眼前这具巨大的,一挥手就能挥山摧石黑色身体。 林深听到了身体主人那颗跳动的心脏,如鼓般的声音中充满了他的期待与兴奋。 他觉得自己做到了,真的做到了,通过这般常年的日积月累和不断努力,终于在这一刻冲破了“人”的桎梏和控制,朝着他所期盼的方向改变了。 山崩地裂。 林深感觉到无数的声音往自己的耳朵里钻,不管是山体崩裂的声音,还是树木折断的声音,又或者更加渺小的,人被压在厚重的泥土下面发出的最后的呜咽声。 这地方就像是发生了一场无法预测的天灾一样,在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所有的事物都被泥土给覆盖住了。 原本的身体主人带着老人钻入了怪物的身体,入眼的全都是张着嘴巴凄厉嚎叫,双目空空荡荡的可怖的孩子们的脸。 他们被团团包裹在其中,尽管耳边声音杂乱,那些张牙舞爪的孩子却没有办法伤他们分毫。 正如身体主人当初说的那样,他们是“神”,这个孩子是他们的“造物”,手下的造物又如何有办法伤害它的创造者呢? 哪怕林深能够从周围散溢的情绪中感受到孩子们的厌恶与拒绝,可光靠情绪是什么事都做不了的。 挣扎与反抗都是徒劳,就如同死前的那一刻一样,一切都是无力的,没有意义的。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更多的悲伤从他们喊叫的声音中散发了出来。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出乎了林深的意料,同样也出乎了身体主人的意料。 似乎这样覆山倒海的摧毁之力对于怪物的消耗也是巨大的,当山体和地面的震动逐渐停滞下来的时候,怪物的动作也跟着迟缓了起来。 尽管身体的主人尝试着依靠自己的意志控制这具巨大的身躯站起来,想要它朝着自己想去的方向继续前进,但躯体却是不听使唤地双腿往地上一跪,像是一个闹腾了很久消耗完了精力,终于累了的孩子一样,蜷缩在一片废墟之中,沉沉地盖上了眼皮。 “动……动啊!” 身体主人烦躁的声音在林深耳中响起,他似乎还在拼命驱动身体移动,但很显然他此刻的力量并不足以做到这件事。 他用力地“啧”了一声,语气中染上了烦躁,“小孩子就是麻烦,说什么都不会听,讲什么也不一定照做,老是有自己的想法,老是不受控制!教了多少遍,教了多少遍,什么都记不住!” 老人闻声笑了,声音干涩,常年不说话不出声让他几乎失去语言能力,但磕磕绊绊的声音还是通过他们相通的意识传了过来,“谁小时候……不是这样?你不给他们……长大的机会,不教导……谁……谁能天生就懂这样的道理?” “教导?”身体主人冷笑了一声,“村长,这话你好意思说出口吗?” 咕噜一声,村长那张灰败无神的脸像鬼一样的从孩子们的脸当中挤了出来,他几乎紧贴在林深视野面前,张开的嘴巴里能看到烂掉的牙齿和变色的舌头,“当初想方设法把你送出去读书,我们这些老人问心无愧,觉得你聪明,记东西快,脑子也灵活……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你要问我为人?我可从没认为自己是个好人,也没标榜过什么……我只想,只想这里的人都过得好,别的无所谓。” “我们是不会教导,但你去的学堂呢?教授你的先生呢?他们教导了什么,那些东西现在还在你脑子里吗?” 不晓得是回光返照,还是因为存在于怪物的身体里,老人说话的中气变得越发的足,他瞪圆了眼睛,像是质问般地注视着林深的方向。 然而这样的表现并没有让林深感到放松,尽管老人此刻说的话确实听起来稍显解气,但他们两人现在已经是一体的,老人的状态在变好,也就意味身体主人的状况也会不断变好,那么即使此刻怪物因为消耗而沉睡也并不代表这个尝试是失败的,反而证明这成功了。 只要怪物休息够了,重新恢复了行动的能力,那么身体主人之前所设想的一切,依旧会如期发生。 这不是个好兆头。 但是…… 林深转念一想,门后世界的时间被困在了最后一批人来的时候,也就是说怪物很大可能并没有能够恢复体力,从这个废墟里走出去,走到外面,毁掉其他地方的一切。 咚咚! 这一次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脑袋里嗡地响了一声之后就意识到了什么,这让他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教导?先生们真的只是单纯想教导我们吗?而不是有别的想法和目的?这个世界上哪有不怀目的的人?我看得太多了,只要多看一眼,我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在琢磨什么,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你根本不懂他们看我时的那种眼神,你真觉得你们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老人被灰色染满的眼眸轻轻一眯,又吐出几个字,“我曾经觉得是正确的,但现在不了,谁知道你是个天生的坏种。” “坏种?”身体主人笑了,他拨开孩子们嚎叫的脸,一把用看不见的手臂掐住了老人的脖子,“就算是坏种,那也是从这个村子里长出来的坏种,你们跟我又有什么不一样?” 就在老人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他们敏锐的感知捕捉到来自树叶和枝丫的轻微颤动,两个人都瞬间安静了下来,耳边只剩下哀嚎与哭喊。 可是他们看不到外面,与这具庞大身躯融合之后,就如同当初被困在箱子里的孩子,睁着眼睛看到的也是黑暗一样。 耳朵清晰听到往这边的靠近的,毫无遮拦的脚步声,却怎么样也无法看清对方的样貌。 不安的感觉在心底蔓延,但沉睡的怪物身体又像是一块巨石,嵌在这片崩塌的废墟里,不让他们离开。 “韶妹,这里。” 第717章 【18柱】一起下地狱 毫无感情的,并且带着一些奇怪的如同机械般卡顿感的说话声传入了林深的耳中,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起来。 林深能够百分之百确信,他从来没有在任何地方听到过这样的说话声,尽管无法从中切实地感受到什么感情,但对方的语气却又怪异的显得温润又柔和。 他从这个说话声中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眷恋感,就好像他在身体主人的身上经历和忍受这一切,为的就是这一刻,能够再次听到这样的声音。 再次? 林深反复咀嚼自己刚才从脑海里冒出来的想法,陷入了迷惑之中。 他明明从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为什么要说自己想要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呢? 很快他就把这种疑虑从自己的脑海中摒除出去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通过这道陌生的男声,以及对方叫出“韶妹”这个名字,顺着当初猜测的那条线,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肯定这两个靠近的声音究竟都属于谁了。 而与林深同在怪物体内的老人与身体主人,也陷入了不同的情绪之中。 老人先是小声地笑,带着轻微的咳嗽,紧接着声音越笑越大,仿佛他期盼已久的死亡终于到来,他要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去迎接。 而身体主人则是在努力集中自己的精神,他试图唤醒沉睡中的怪物,试图利用自己的意志控制这个庞然大物动起来,然后想要将黑暗之外的那两个靠近的声音给彻底消灭掉。 林深能够感受到他的内心生出来一种急切,这是身体主人之前都没有过的感受。 在这一瞬,林深想起了之前在门内接触过的其他存在,也想起了梁齐宇说过的话。 它们这些门后的东西从来没有与对方见过面,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可是在对方出现并靠近的时候,似乎就是能感受到某种危机感,那么身体主人现在表现出来的情绪,也是因为如此吗? 他才是这里的核心,也是将这一切变成这般的罪魁祸首,所以只有他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某种迫在眉睫的威胁,原本还胸有成竹感觉万事在握的这个男人,现在也开始急迫了起来。 “别挣扎了……”老人咧着他的一口坏牙,那双浑浊的眸子里似乎终于有了些光,“都死,我们都死在这儿,这个噩梦该结束了,早该结束了,咱们下辈子……下辈子各走各的道,再也别相遇了。” “下辈子?”身体主人听到这个词,集中的精神停顿了一下,“村长,你在想什么呢?你以为你还会有下辈子吗?如果此时此刻你不跟我一心,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我能保证你之后的时间永远都只能反复在地狱里受折磨!” 老人一听,脸色瞬间变了。 他原本还挂在嘴边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林深的这个方向,“胡说八道!要下地狱,你一个人去!我是绝对不会陪你去的!我劝了你那么多次,我让你收手,让你停下,你做了吗?如果不是你这样一意孤行,事情根本不可能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回应老人的先是一阵沉默,然后林深就感觉身体主人也用双眼注视着对方,一直到对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自在,想要移开视线,才听到身体主人缓缓开口。 “劝?村长,你忘了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劝的吗?还是真的年纪大了,所以记性不好了?如果你真是你觉得那种清清白白,没有任何问题的人,你应该在我最开始提出想法的时候,就义正词严地拒绝我,而不是在那儿连连点头,然后把你不知道从哪儿偷来的邪书塞到我手里。” “你,你不要乱……” “你想说我乱讲?我是不是真的乱讲你心里有数得很,”身体主人的眼睛眯了眯,逼近老人,两个人靠得极近,能看到彼此已经完全灰败变色的皮肤,“你只是受不了只有自己变成那个样子,心里觉得不公平,才开始劝我的,如果当时换一个人来承担这种反噬和副作用,你还会是这个态度吗?你不够坚定,也不够彻底,想要无穷的好处却又不想付出任何代价,这世上真的有这样的好事吗?” 老人的两排不整齐的牙齿相互摩擦着,他的鼻孔放大,但早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功能,只是在展现着他的怒意,“你……你真是不可理喻,现在你都变成这样了,还在说这些话!?早点解脱难道不好吗?早点……” “我说过我从最开始就思考过之后的一切,从你把那本书给我起,我就已经做好了变成这样子的准备,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身体主人说着,又靠近了老人一些,两人的鼻子几乎要抵到一起,“但是我算不到会有别人来到这个地方,这些人不对劲,他们不简单,如果你现在不跟我一起想办法,那可真的要下地狱了。” 老人一怔,盯着身体主人的脸看,似乎是在判断他的这句话,究竟是真实的成分多一些,还是恐吓的谎言多一些。 然后林深就看到他慢慢咧开嘴角,干瘪的薄唇几乎要被拉成一条线,“……那……那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老人吐出这几个字的瞬间,脸上就被身体主人看不见的手臂狠狠地揍了一拳,他的脑袋快速朝一侧甩了出去,没入沉睡中的孩子们的面庞之中,然后又慢慢重新浮现出来。 “我这辈子是没做过多少好事,我也知道别人看不起我们这样的人,从小到大偷鸡摸狗的事情从来没有少过,要是能在下地狱之前,做上这么一件善事,好像也不是什么坏事。” 老人嘿嘿地笑着,脸上愉悦的表情让身体主人的怒意又升腾起了几分,“你……” “反正都是死,求死求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成功,我活该,我做了那么多没良心的事,我心甘情愿地接受,那你呢?你做得到吗?你做不到!你让我不好受了这么多年,现在轮到你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老人扬声喊出这句话,嗓子里的声音几乎撕裂。 他又被身体主人打了一拳,但换来的是不断发出的笑声。 这或许是老人第一次,这么痛快且明目张胆地嘲笑对方,他笑到喉咙里都发出嘶嘶的声音,也不愿意停下来。 第718章 【18柱】彼此的办法 簌簌簌—— 就在身体主人开口试图说点什么,堵住老人笑声不止的那张嘴时,另一道靠近的脚步声让他瞬间停了下来。 尽管视野里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但已经变得极度敏锐的感官还是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快速辨别出了声音出现的具体方向。 身体主人猛地转头,盯着自己眼前那片带着若隐若现小孩沉睡脸庞的黑色,身体不自觉地紧绷了起来。 “你这么冷不丁地叫我一声,还真是听多少次都不习惯啊。” 清脆的说话声中带着一丝丝调侃的意味,但更多是另一种林深很轻易就抓到的落寞与悲伤,他不知道这种感情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对方的说话声让他的心脏彻底如鼓般躁动了起来。 这确确实实就是白瓷女人的声音,只是与他之后遇见的她相比,声音听起来更显轻柔一些,像是一个原本该是活泼自在的小姑娘的样子。 “那我应该怎么说?换一种语气,这恐怕有点困难。” 男人的说话声接上了她的话,两个人似乎完全不在意身前沉睡的怪物之中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窥视他们,只是旁若无人地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的话题。 林深听到韶妹笑了一声,稍作沉默,才又开口道:“不用,你本来就做不了什么,是我花了这么长时间还不习惯罢了,不过也快结束了,那就不用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了。” 身体主人也跟林深一样,集中了自己所有的感知,想要从对方的话语里抽取出些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他甚至无暇在意老人此时此刻是什么状态,是不是还在发出烦人的笑声,然后不断试图唤醒怪物,以随时可以给对方致命一击。 林深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勇气,还是他真的坚信自己通过这样奇怪的仪式,于漫长的时间之后变成了所谓的“神”,所以可以跟对方来上一场硬碰硬。 “也是,”伴随着男人的说话声,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逐渐靠近他们,“这应该是最后了,多少个了?” “18,”韶妹回答得很是干脆,“明明是挺好的数字,但现在只觉得头疼。” “总会有办法的。”男人如是说道。 韶妹又笑了,似乎也凑近蹲了下来,“你永远都这么说,但即使是现在我也不能完全同意你的做法,但我跟现在的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都已经这样了。” 林深随着身体主人眨了眨眼睛,别说他了,林深也没有听明白这两个人像是闲聊一样在说些什么。 只感觉好像是什么事情已经到了告一段落的时候,他们忙碌奔走终于在某个位置达成了什么目标,只不过两个人在想法上存在着一定的分歧,可是,韶妹为什么要说跟“现在的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个在说话的男人,和之后给秦老师护身符的,难道不是同一个人吗? 男人沉默,不晓得是没有办法回答韶妹的问题,还是自己在沉思之中,而韶妹好像也没有就此真的想从对方嘴里得到什么一样,也保持了沉默。 接着林深听到一声类似拍膝盖,又或者是拍大腿的声音。 韶妹好像是吸了一口气。 然而接下来他听到的却是男人说话的声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也改变不了,这一切从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决定好了,你是知道我的……” “我当然知道,”韶妹叹了口气,“我就是知道,知道我反正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你的想法,才自作主张用这样的方式把你又留下来,但这是最后一个。” “可这还不是结束。”男人接话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韶妹似乎在附近来回踱步,“我知道这还不是结束,这些东西散溢出去的影响只会波及更广的地方,我们就算想办法将它固定住,也不可能让那些影响彻底从这个世间抹除掉,但这根柱子真的插下去,你……” “只要你还在,我就还在。”男人的声音平静温和,但是林深总感觉这句话听起来莫名的有些残忍。 韶妹仿佛也跟林深有相同的感觉,停下了脚步似乎沉默着思考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用这种语气说出这句话真是伤人啊,你明知道你是我用我的记忆里的东西重塑出来的模样,但只要这最后一根柱子插下去,残留在你身上的,最后那一丁点属于原本的你的东西就彻底消失了,剩下的就全是我赋予你的东西,你还说这样的话。” “那我,”男人顿了一下,“我应该对你说抱歉?” 林深的脑袋瞬间嗡嗡的,他有那么一瞬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他原本就应该在核心里看到的内容,还是白瓷女人终于接纳了他彻底的改变,主动展现给他看的东西。 她没有像之前那般出现,是因为这段回忆对她来说也是某种难以承受的东西吗? “抱歉?”韶妹笑出声,“你或许从很早之前就该跟我说抱歉,从最开始的时候,从事情刚出现的时候,从你的脑袋里冒出这样的解决办法的时候,就应该向我道歉,现在说这些太晚了,我们都回不去了,也都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扬声说到这里,好像意识到自己现在对面前这个人表现这种情绪也是无用之举,于是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缓缓吐出来,努力放平自己的语气,“轮回的平衡被打破,太多不应该死去的人死去,太多本应该往下去的反而逗留在世间,我们担忧的那条裂缝肯定会越变越大的,既然这是最后了,也是最后一次我还能跟稍微有你的存在的你说话的机会……” “韶妹?”男人刚叫了她一句,似乎就被打断了。 “你相信这世间的人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去反抗什么,去为自己争取什么,我不阻止你,”韶妹的声音沉了下来,“这是个很好的愿景,但我没有办法相信……就像你最初作出决定的时候没有跟我商量一样,在你彻底离开我之后,我也要按照我的想法我的做法去解决这个问题,我可不像你这样是什么善良温柔的人,让我们看看谁的方法更有用。” 第719章 【18柱】好黑啊 闲谈在这个地方止住,不如说是因为男人的沉默让话题就这样断掉了。 林深只能感觉那两人还在原地没有走动,似乎是在沉默地看着怪物,能在风中听到树叶被吹动的沙沙声,夹杂着一种不安的情绪在其中。 老人瞪圆了自己的那双眼睛,迫不及待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未知。 而身体主人仍然没有放弃不断尝试唤醒这具庞大的躯体,他的嘴巴里发出咒骂声,不停地挥舞着他已经看不见的双臂,虽然围绕在他们四周的小孩的脸偶有几张对此做出了反应,但一切并没有完全按照他的想法进行。 “起来!起来啊!” 他扬声大喝,怒目圆瞪。 如果林深此刻能从别的角度看到他的话,或许能从他没有血色的脸上看到突起的青筋。 终于,怪物动了。 老人的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猛地转头朝身体主人的方向看了过来,他看上去似乎是想要阻止,却又不知道自己能用什么方法阻止,只能有样学样地学着身体主人的样子,眉头紧皱集中精神,尝试着去感受自己与怪物所产生的连接。 但从他努力几次都奇怪落空的表情上来看,老人好像失败了。 他虽然与身体主人同为一体,但那种控制的力量似乎并没有同等地流到他身上来,这让他显得有些急躁,一个劲儿地朝着身体主人的方向凑了过来。 而这个时候的身体主人哪还在意老人在做什么,在想什么,他从这种轻微的回应中感受到了无比的愉悦,张开的嘴巴里忍不住发出了笑声,精神更加集中地尝试按照刚才感受到的方式去控制怪物的行动。 一丝很长很细的光线破开了怪物体内的黑暗,像是外面的阳光撕破了笼罩在他们身上的某种东西,将耀眼的光芒照了进来一样。 林深不由自主地跟随着身体主人的动作,眯起了眼睛。 从他主动接触核心感知过去的这一切开始,他和身体主人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一种几近暗无天日的状况下生活的,在地下行走,在树林间穿梭,特别是那次特殊的时间过后,好像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如此耀眼的阳光了。 一时间甚至觉得这道光线有些灼热,炙烤在已经看不见的身体上,传递来一种轻微的痛感。 “停手!”老人呼喊了一句,但起不了任何作用。 身体主人对于他的话就像听耳旁风一般,吹过去了,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只是极其专注地眯着自己的眼睛,紧盯着那条逐渐裂开,变宽变大的缝隙。 只要再打开一些,再打开一些,好像他就能够看清楚外面的那两个人究竟长什么样,然后把他们的长相深深刻印进脑海里。 就在这一刻,林深产生了跟身体主人相同的想法。 白瓷女人的样貌他还有依稀的印象,但是那个只出现秦老师叙述里的男人,他从来没有机会看清楚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强烈的想要看清对方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又怀疑这种冲动究竟是不是发自自己的情感与想法,还是他被什么不知道的东西影响了,才产生出想要一看究竟的心理。 “韶妹,动了。” 面对忽然轻微动起来的怪物,男人的语气依旧像最开始一样平静无波。 就好像这件事情并不是发生在他眼前的,他只是一个隔着屏幕观看什么的观众,用一种旁观者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地将它叙述了出来。 “哦?”韶妹轻笑了一声,也听不出任何的慌张,“看来就在里面嘛,也知道我们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林深感觉身体主人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两下,而像是回应这种由本能产生出来的不安感一样,围在他们四周的孩童的脸也开始跟着扭曲、痛苦了起来。 咿咿呀呀的哀嚎声轻轻传入耳中,像是在梦中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却又醒不过来一样,只能够发出这种改变不了什么的声响。 身体主人在这一瞬的不安之后,又立刻深吸了一口气,绷紧自己的每一根神经死死盯着光线的方向。 怪物又移动了一下,可惜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站起来做出反击,更像是梦魇中的挣扎扭动,幅度不算大只是因为体型的关系显得动静很明显。 “听我的话!以前说过什么忘记了吗?!” 老人见状笑了,嘴巴咧开,脸上的神色显得稍稍放松了一些,“他们不听你的……我都说过了,孩子不能这么教,这是天注定的结果,坦然接受它就完了……都活了那么久了,你还觉得不够本吗?该咽气了……趁现在惩罚可能还没有那么重……” “闭上你的嘴!” 伴随着身体主人的这声怒吼,原本只是微微睁开一些的那条缝隙,突然间猛地增大。 耀眼的日光一瞬间照射了进来,让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只能不自觉地闭上双眼。 身体主人突然发出惊喜的声音,好像觉得自己掌握了如何更加精准控制怪物的方法。 然而这一阵猛烈的光线之后,迎来的并不是逐渐清晰的视野和身前不远处那两人的模样,而是像灯泡忽然坏掉之前的最后一下爆闪,世界又瞬间陷入了黑暗。 伴随而来的,是从怪物身体内部轰然响起的敲钟声。 铛——!!! 林深觉得这声音甚至已经不能仅仅用震耳欲聋来形容了,他感觉自己的思绪像是被这剧烈的声音给震断,分不清楚它究竟是从什么方向传过来的,好像四面八方都有,而他们被包裹在声音的最中心,不停地听着余音持续环绕。 窸窸窣窣的声音随之响起,让老人有些惊慌,他的那张脸左右观察,发现挤在周围的孩子的脸都开始逐渐转化为同一个表情。 那是哭?还是笑? 老人有些分不清楚,只是睁大了自己恐惧的眼睛,看着这密密麻麻的各不相同的小脸上发出干瘪又勉强的笑声,弯成月牙的眼睛里流淌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深色的东西。 “……黑……好黑啊……” “什么……什么都看不见……” “……为什么睁开眼睛……还是这么黑……什么时候能出去?” 第720章 【18柱】地狱恶鬼 不知道为什么,林深觉得怪物的眼睛在这个时候已经是睁开的了,只不过是视野里看到的世界依旧是漆黑一片,近在咫尺的两个人似乎也只有模糊的身形,看不真切他们的样貌。 这或许就是长久以来怪物眼中的世界,它其实根本看不清楚,或者说是看不见,毕竟从死去的那一刻就是在这样的黑暗中,没有地方逃脱也没有地方躲避,他们的眼中不曾存在能够获得救赎的光明。 于是怪物闭上眼的时候,光在外面,与孩子们毫无关系,而当它睁开眼的时候,也找不到光明,只能继续在这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哭泣游荡。 无数的孩子都在这样的经历之下,逐渐汇聚成如此庞大的怪物,那种深刻在心底的恐惧和无助也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比他们还要巨大,巨大到难以跨越的地步。 这一刻林深也理解了,为什么怪物那个时候绕着房子不停地走,会把困在当中的许愿人都认成村子里的人。 孩子们根本看不见,他们只能通过变成怪物之后拥有的奇怪感知,去感知房屋内部与村子有关的气息。 而他们清晰感知到的是堆放在里面的,用村人的内脏包裹着的自己尸体的某一个部分。 他们看不清,也分辨不出来,只能凭借这种感觉去行动。 只是身体主人无法理解眼前的黑暗,他低声咒骂了两句,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试图从刚才有光线摄入的地方看去,再去寻找那一抹已经消失的痕迹。 “为什么会看不见?”他捏紧自己看不见的拳头,眼珠子快速转动着。 尽管此时此刻的怪物已经在更加精准地回应他的需求,从沉睡的地方笨拙且缓慢地开始爬起来,但看不清任何东西的双眼为身体主人平添了一份慌张。 不论是从出生开始,还是后来长大被村子里想方设法送出去读书,甚至是后面为了生意做出的一切,他从来没有失去过自己的视觉。 就算是与老人融合变成了怪物,也依旧能用他那所谓“全知全能”的视线去观察和注视周围的一切,而在这一刻,突然失去了他赖以观察的双眼,那种不适的感觉是很难向他人叙述的。 更何况他深知,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极有可能给他带来极为巨大的威胁,就算他获得了怪物这副能够覆山倒海的身体,却无法捕捉到那两个人的踪影,他要如何在一片黑暗中与对方对抗? 老人见状笑出了声。 有某种压抑着的感情好像藏在他身体里太久了,在这个时候看到身体主人问出这样一句话,忽地让他感觉很痛快,然后就忍不住笑起来了。 “报应啊……都是报应啊!报应来了,躲不掉的!” 他哈哈地大笑着,接着就被身体主人发泄似的揍了一拳。 口腔里一颗烂牙噗的一下就飞了出来,没入黑暗之中找不到踪迹,嘴巴里有深色的液体往外流,但这仍旧不影响老人继续发笑。 他看上去好像已经不在乎了,那一拳打在他的脸上也不痛不痒。 他只想笑,只想通过这种情绪把他这么多年以来的痛苦和挣扎全都发泄出来。 “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忘记了吗?”老人啐出嘴里的一口深色液体,咧开嘴表情愉悦,“你当初利用这点,把已经逃出村子的那些人骗回来做替命交换的时候,不是想得很好吗?怎么现在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他们要是看得见,分得清!村子早就被踏平了!” 也许是视觉的缺失和怪物的不受控让身体主人有短暂的慌神,再加上面前出现的未知威胁,在被老人提醒了这一句之后,他似乎才想起来什么事情。 接着眉头一皱,盯着老人看。 他似乎想要用这种具有压迫感的目光,让这个聒噪地笑着的老人安静下来,但很显然这招在现在已经没有用了。 当初是老人动不了,想求死也死不掉,身体的变化和承受的反噬让他不能再像人那般生老病死,只能每天被困在房间里,被人当牲畜一样喂养和嫌弃。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想逃,怪物动得不灵活,而跟他合为一体的身体主人就逃不掉,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漫长的痛苦折磨了他太久太久,于是对于死亡的期望早已经在心间扩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他可以说自己想说的,也可以表达自己所有的情绪,不用再担心任何的控制,任何的不自由。 他从来没有觉得一切那么美妙过。 “天黑了?”韶妹的声音传了进来,“有意思。” 身体主人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立刻就停了下来,老人的笑声也跟着瞬间止住了。 林深知道他们为什么都突然安静了,因为韶妹这句话的声音实在是离他们太近太近了,近得就好像此刻跟他们困在同一个暗无天日的木箱子里。 他们看不见对方,但对方却能清晰地看到他们。 “你听到别的声音了吗?”男人平静地问。 “听到了啊……”韶妹叹了一口气,似乎又靠近了一些,“可惜我们现在没有办法直接把它们消解,还是只能用你的办法。” 她说完这句,语气中稍有些不服气,但又无可奈何。 紧接着就听到“噗”的一声,一只手突然突破了怪物的身体朝里面伸了进来。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臂,只不过颜色很怪异,像是在穿破怪物表皮的瞬间正常的皮肤就跟着剥落了一样,出现在林深和身体主人面前的时候,只剩下了灰色的看上去毫无生机的皮肤。 林深的心脏猛跳了两下,双眼跟着身体主人紧盯着那只手。 然后一张脸就探了进来,如同木偶一般几乎看不出表情,尽管样貌并不恐怖,却让这个景象看上去显得惊悚至极。 对方没有波动的脸微微朝身体主人的方向一转,一双几近无神的眸子锁定过来,林深有那么一瞬间以为看的是自己。 还没等身体主人和老人做出任何反应,发出任何声音,那个男人脸上正常的肤色也跟着一块块剥落,面目之下露出来的仿佛地狱恶鬼般的样貌。 嘴巴微微一张,带着锁链的莲花就直冲身体主人的面门,然后就感觉像是被无数根手指紧紧地抓住,不断地压缩,感受到身体被巨大的不可反抗的力量压扁的剧痛。 “封。” 第721章 【18柱】终于结束了 林深的耳中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喊叫与哀嚎声,他甚至感觉这些声音并不完全是从怪物身上发出来的,也不像是老人或者是身体主人这两个人就能够喊出来的声量。 脑袋里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象一些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画面,那是一层层不断往下延伸,然后变得更加冰冷无情、更加恐怖与阴暗的地狱绘景。 林深甚至觉得这都不是他脑子凭空想象出来的东西,而是他真的跟随着被什么东西不断包裹的身体主人,一直在朝下坠落的时候看到的真实的画面,只不过这些画面与他在各种作品中接触到的模样并不完全相似,也显得混沌不堪。 那种感觉就像是这个地方曾经发生过一次异常剧烈的地震一般,把所有的规律和秩序都震得七零八落,只是在勉强用最低限度的力量维持着运转。 身体主人的喉咙中只有低低的呜咽声,他曾试图张嘴喊些什么来反抗,那是那些接触到身上,看着像是莲花实则却是无数手指触感的东西,毫不留情地就往他的咽喉当中钻了进去,死死堵住了他发声的位置,让他只能不断“嗯嗯”乱叫,表达自己的不满。 而老人则是在这个飞速的坠落中狂笑不止,这一刻的他好像不再像当初那般惧怕死亡,期望通过某些非人的方式来延长自己的寿命。 他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任由自己被身体主人拉扯着坠落,也一直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上方,感受着黑暗变得越来越浓、越来越窒息。 如果此时老人还拥有属于自己的双手,他或许会张开双臂,坦然且心安地接受这一切,然后闭上眼睛再也不用醒来。 “……累了……太累了……终于,终于结束了!” 他扯着嗓子喊出这样一句,声音沙哑撕裂,在身体主人听来却异常的刺耳。 嘣——!! 当他们的身体狠狠落在地面上的时候,周围原本包裹着他们的那些孩子的脸,像是黑色的烟雾一样已经飘散殆尽了,徒留他们这具融合了一半的畸形身体停留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原本堵住身体主人喉咙的东西猛然收缩,快速消失在黑暗中,看不见踪影。 他只能不断转动不算灵活的头部,去观察周围还有什么东西。 他试图像过去那样,从庞大膨胀的身躯上将自己分离下来,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极其难以忍受的撕扯般的痛苦,这样的疼痛同等地传递到老人身上,也让那张苍老的面庞忍不住皱起了五官。 身体主人低头,看到的是挂在自己脖子上冷冰冰的锁链,一头与老人的脖子相连,而另一头则深入自己臌胀的胸口,好像紧紧锁住了他那颗维持身躯运转存活的心脏。 而只要他再尝试分离自己,锁链就会收紧拉扯。 疼痛是从心脏的位置传来的,也是从核心的位置传过来。 嗒。 嗒嗒。 没有刻意掩饰的脚步声在黑暗之中响起,像是有什么人正缓步围着他们走动,无声地观察着什么。 在捕捉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身体主人就立刻抬起了头,尝试用他已经熟练于心的那种“全知全能”的感知去寻找声音的方向,以及对方的轮廓与模样。 借由身体主人的感知,林深发现那种脚步声被具象化、画面化了,就好像双脚是踩在浅浅的水面上,每踏下一步都能看到晕开的涟漪,明确地为他们指引着对方行走的方向。 可除此之外,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了。 他不能像过去在村子里那样,只要自己想就能看到每个人在做什么,在什么地方,又在小声说着什么,甚至还能够清晰观察到所有人变化的表情。 而在这里,除了脚步留下的荡漾开的痕迹,观察到的都是一片黑暗。 这种情况终于让身体主人的内心开始忍不住释放恐惧,如果他此时此刻依旧坚信,他与老人已然成为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那么这些他看不见的东西,又能是什么? 脚步声并没有停下,只是像散步一般围绕着他们响起。 身体主人试图转动身子,以保证不管对方在哪个角度,都能够明确地抓住对方的位置,可惜老人看起来却并不配合。 他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像当初被困在那间屋子里一样,无力地蜷缩在那个位置上,不动也不挣扎,只是闭着眼睛,像是在等头顶上出现一把悬着的巨刃,用力挥下来让他彻底了断与尘世之间的因缘。 “……你们,是什么人?!” 身体主人深吸了一口气,扬声问道。 不过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只不过这样似乎并不足以让身体主人放弃,他的眼睛转了转,又尝试着开口:“你们想要什么?为那些孩子报仇,还是……还是那些有钱人找来的帮手,钱帮他们赚够了,所以……所以想把我们灭口了?” 依旧是沉默。 这让身体主人有些沉不住气,一股不受控制的情绪已经喷涌到了胸口,但只要他握紧拳头真的想要去做点什么的时候,胸前的锁链就开始震动起来,扯着他的心脏让他疼得瞬间失去了力气。 噗! 有什么东西突然在黑暗中亮了起来,接着听到的是类似四足动物行走发出的频率更为快的声音。 老人像是感知到了什么,猛地将眼睛睁开,伸出他那只不算灵活的手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挥舞,“在这儿……我们在这儿!快过来!” 他的这句话才刚说完,就被身体主人往前一扑,死死压住了。 身体主人伸出自己的那只手,用力捂住老人的嘴巴,手指都快抠到对方早已经变得脆弱的脸部皮肤之中,传来微微的黏腻感。 老人呜呜啊啊地努力发出声音,眼中全是喜意,丝毫不在意身体主人的阻拦。 那只手挥不起来了,就在黑色的地面上敲击,嘴角在身体主人的掌心之中不断咧开,止不住地发笑。 而就在身体主人思考着到底如何让老人彻底闭嘴的时候,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来到了他们面前。 林深跟随着身体主人抬起头,视野中看到的是一只四脚的巨兽,像虎,像犬,像龙,又像狮,而这巨兽身旁站着的又是什么? 一个如同画卷上的地狱恶鬼般的面容,一双充满震慑力的在黑暗中微微发光的双眸,缓缓在他们面前抬起了手。 第722章 【18柱】不正常的循环 那一刻的感觉林深着实是难以形容,只是觉得他一直以来在门后世界看到的那些所谓“非人”的东西,在眼前这个恶鬼般模样的存在面前,似乎都显得渺小且不够看了。 要说什么才算是非人,那绝对是这个巨兽,以及站在它旁边皮肤青灰一片的存在。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跟他们所接触的世界完全不同的东西,光是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吓力,就让人感觉难以喘息。 那种感觉究竟应该怎么去描述呢? 林深在逐渐出现的摇晃与震动中短暂地思考了一下,然后终于捕捉到一个合适的词。 那就是死亡。 是死。 这世间万物不管什么模样,不管寿命如何,都在一个从生到死的轮回之中,都在一个不可避免的逐渐消亡的过程里,而现在将他们包裹的,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不论你是什么东西,不论你以什么样的状态违背规律与规则悄悄偷生,一旦被发现,死亡很快就会追上你,并且抓住你,让你根本没有可以逃跑的机会。 那么这些为死亡而行动,而执行着什么事的人,又是谁呢? 林深的心里冒出了猜想,但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轰然往下落,自己的视线不受控制地随着身体主人抬头,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体毫不留情地就往他们身上压了下来。 最后一眼在缝隙里看到的,是那个恶鬼一样的人手朝下一挥,接着发光的那双眼睛暗淡下去,然后又如同烟雾般在黑暗中消散。 林深看到了韶妹的双脚,从巨兽身后跑了出来,似乎伸手试图抓住点什么,然而烟雾散尽倒在地上的是一个如同木偶般没有表情的男人。 他的那双眼睛空洞,却像是穿透身体主人的眼睛在看着林深,有什么情绪在当中稍纵即逝,就再也不见了。 紧随而来的是身体被压碎的痛楚,说实在的,作为一个人如果真的身体被压碎,神智和精神是不可能支撑着感受完这一切的。 然而林深在身体主人的体内,却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种难以承受的痛苦,巨物坚硬冰冷的表面不断压碎身体的每一寸血肉和骨骼,像是要把他们研磨成粉般,不留一丝情面。 耳边有无数铁链响动的声音,而那颗跳动的心脏好像还在这当中不断挣扎,不愿意放弃。 一些不属于林深记忆中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从脑海里冒出来。 他仿佛站在不远的地方,用一种奇怪的第三视角看着眼前的一切发生,一根巨大的并且是异常巨大的石柱就这样矗立在他的面前。 石柱的一面上刻着与之前见过的一样的奇怪文字,两侧粗壮的铁链往两边伸展,牢牢固定在旁边的地面上。 而黑暗之中,他隐约能分辨出旁边还有与之类似的石柱。 它们好像围成了一个圈,把什么东西给圈在了中间。 林深不知道是被好奇心驱使,还是中间那东西有什么魔力,让他下意识地就想要往前走,但刚抬起脚就感觉自己被什么给定住了。 低下头去看,发现双脚根本没有动过,自己还留在原地,好像刚才抬脚的动作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他有些懵了,分不清楚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 刚刚他明明还在身体主人的体内,与对方一同感受被石柱挤压的痛苦,为什么他现在又像是突然剥离出来站在远处旁观了? 核心呢?他要解决的问题呢? 他不去抓住那个东西,他要怎么回去?田松杰应该还在外面等他呢。 现在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韶妹想要给他看的,亦或者是,这就是走到这件事的尽头给他的某种答案? 眼前的画面却并没有就此停止,一阵灰白色的烟雾吹过,他重新看到了那个村子崩塌的位置,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接着就是视野不断被放大,自己像是漂浮在天空中一样,看着一些黑色的不祥的雾气以村子为原点朝着四周散溢出去。 紧接着的画面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具体形容,兵荒马乱、疾病、争夺、杀戮,所有不好的事情像是有某种导火索一样被点燃,然后在这片大地上燃烧了起来,无情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林深突然想起了韶妹和男人最开始出现时在讨论的话题,尽管他们找到了怪物这个根源,但是已经散溢出去的东西依旧会产生不可预测的影响,说的就是这些东西吗? 当人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与理解,去对世间这些不可抗的事情进行处理和缓解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将目光对准怪力乱神的存在,以求这些“非人”的东西给予他们足够的庇护,和安泰的生活。 建立庙宇,供奉神像,为那些天灾人祸塑以具体的模样。 不同模样的木像、铜像,亦或者是贴金的像被制造出来,受到无力的人们的虔诚供奉。 他们坚信这些灾祸的存在被信仰与供奉之后,就能给予信徒庇护与回应,然而落入林深眼中的,却是不断扩大的黑暗与更加巨大向四处散溢的怪异力量。 一个不正常的循环,就这样被不断传递了下去,原本就不平衡的天平,更是倾斜得厉害。 铁链的摇晃声突然出现,一下子把林深的意识从高空中拽了回来,他又站在了离那些石柱不算是太远的地方,看着石柱跟铁链在不安的摇晃,也看到被围在中间的东西像是冒出了能够吞噬人的气息。 周围的地面开裂,崩开了巨大的口子,仿佛有些困不住中央那个即将爆发的东西。 林深眨了眨眼,忽地感觉自己的手被什么握住了。 没有温度,皮肤白皙的一只手,抓着他的右手朝前,在什么都没有的空中捏紧了某个东西。 “来找我,林深。” 韶妹带着叹息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来找我,在你从来没有踏足过的那个地方。” 第1101章 核心之中 咚咚。 咚咚—— 咚咚! 清晰且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就在林深的耳边,仿佛他整个人都被这种声音包围,而手中传来的清楚的触感,又正好与这个跳动的声音相对应。 他猛地睁开眼睛,嘴巴和鼻腔里不受控制地涌出几串细密的小泡泡,四周被颜色不算浑浊的液体所包围,捏在手中的正是那具庞大膨胀身躯也跟着变了形的心脏。 林深的手掌不算小,但完全把手指撑开也没有办法将整个心脏抓握在手中,只是手指下意识地死死扣住这颗不安跳动的核心,像是一松手对方就会从他手里溜走一样。 “深哥!” 隔着这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他依稀能听到田松杰叫他的声音,朦胧又遥远,仿佛他们之间隔着什么不容易让声音穿透的东西。 而等林深定睛去检查自己的处境时,才发现自己像是个未出生的孩子一样,在如同羊水的液体里飘飘荡荡,找不到一个稳定的落脚点,只能依靠手中紧抓着的核心保证自己不会被液体的转动拽到别的地方去。 嘭—— 闷响从他身体的右侧传了过来,林深有些费劲地转头,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两抹不易捕捉的红光,像是要撕破他们之间存在的某种怪异的纱帐,伸手进来拉扯他。 “快啊……” 身后突然出现催促的声音,让林深冷不丁打了个颤,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这个声音他听过,就在刚刚,听过无数次,嘶哑又干裂的嗓音,带着疲倦和对于不能死去的绝望。 是老人的声音。 “快……杀了我……杀了我们……快啊……” 老人如同呢喃般的催促,林深很难判断他究竟是在用什么样的方式,与深入核心之中的自己说话的,但这些话中的情绪没有丝毫是作假的,更不像是挑衅,就只是单纯地在等待了太久之后,真心的求死。 当初那个时候老人没能如愿死去,韶妹他们只是用了某种方法,将他们像封住其他东西一样,把他们从现实世界剥离出去,困在了18号公寓的门后。 他们的时间停止在了最后崩塌之前,然后不断地轮回,一直到达不到死亡的终点。 这对于老人来说,或许是一件极为崩溃的事情。 林深又伸出自己的左手,握住巨大跳动核心的另一端。 咚咚! 咚咚—— 强有力的跳动完全感觉不到这具融合了两个人的身体有走向死亡的趋势,反倒是他握得越紧,核心就越是像想要挣脱什么一般,跳得越发厉害。 “不准!” 有什么声音自头顶传来,在林深的耳边清晰了一瞬间,但又被拉扯了出去,尾音变得听不清晰。 接着林深就听到了田松杰的喊声,“深哥!动手!别的你都不用管!” 一抹跃动的红光从林深的眼角余光划过,他在动荡的液体之中闭上了眼睛。 核心的强烈震动顺着从手指传递到手掌,又从手掌传递到手腕,然后顺着小臂一路往上一直到扩散到了全身。 而林深的皮肤也在这种震动之中缓缓散开,像是时间久远而悄然剥落的墙皮,一片一片在液体之中飘荡开来,然后完全露出了藏在正常肤色之下的怪异的颜色。 原本看上去就像是一片死灰的皮肤,在这样颜色浅黄又带着些奇怪的淡灰的液体里,就显得格外阴森。 耳边有老人的吸气声,接着就是笑,肆无忌惮的那种笑,就跟当时他们被封印时的状态一样。 “来了!来了……终于来了!我就说,我说过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终于来了!” 老人先是大笑,没有控制音量的放声大笑,接着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呛到一样开始剧烈地咳嗽,而在咳嗽的尾声之中笑意被哭声所替代,其中夹杂着的复杂情绪一时间分辨不出来究竟都有些什么。 只是到了最后,这一切都化为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终于能死了。” 林深没有睁眼,只是猛地感觉手中核心的震动似乎要比刚才弱了不少,就好像有谁主动放弃了生的挣扎。 那么这样的机会他肯定是不会轻易错过的。 双手的手指使劲用力,指尖“噗”的一声就戳破了核心看似充满张力难以毁坏的表皮,指腹感受到里面收缩跳动的肌肉带来的滑腻触感,随之嗅到的就是铁锈般的味道开始在液体之中蔓延开来。 林深的手臂颤动了一下,铁链顺着他的袖子里钻了出来,将他手中紧握的核心团团缠住,然后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核心内的液体因为这样的强力挤压,从林深手指戳开的破口里疯狂地涌了出来,如果林深此刻睁眼,或许会看到液体从半透明变为血水一般模样的景象。 但他没有动,他只是非常集中地感受着手里的这个东西。 再往里,还要再往里,就像当初在那个核心深处找到被匕首刺中胸口的夫人一样,他也必须找到身体主人藏得最深的位置。 老人虽然已经放弃了挣扎,但身体主人显然还没有放弃,不然在这样被林深的手掌和铁链团团围绕的情况下,它为什么还在不断的挣扎跳动呢? 林深紧皱眉头,压下自己心中的急迫。 接着他就感觉到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突然覆上他的手臂,像是好几只小小的手指,带着恐惧和颤抖地或推或拉扯着他的手臂往前探。 他能够感受到这些接触自己的东西似乎对他也有恐惧,可还是不断引导着他向前、向前。 咕噜—— 林深感觉到自己好像突然从液体之中飘荡了出来,双脚踩在地面上,周围安静得只剩下一片死寂,徒留他不太平静的呼吸声。 他缓缓睁开眼睛,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而眼前只有一个被悬挂在漆黑空间里的巨大木箱子。 箱子的一侧固定着那个他依旧说不上名字的机器,箱体却是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 然而并不是什么都没有。 他的周围站着很多很多孩子,或穿着破烂,或无衣蔽体,脸上带着伤痕或是污渍,身形高矮不同,但都清一色的瘦削至极,他们睁着全黑的没有一丝眼白的眼睛,伸着手指齐齐指向那个巨大的木箱子。 第1101章 什么都没剩 孩子们似乎是惧怕林深的,他只要往前走一步,离他近一些的孩子就会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 可尽管如此,就像最开始引导他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样,他们抿紧了嘴唇依旧保持着抬着手臂的姿势,无声地向林深控诉着什么。 可见相比起对于林深的忌惮和恐惧,他们对于此刻木箱子当中的东西更为在意。 林深的眼睛转了转,放轻脚步悄然靠上前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真实的自己接触到巨大的木箱子,或许也将会是最后一次。 光滑的木箱表面一片冰凉,摸着甚至有些刺骨,而这一回不用通过身体主人的身体,林深感觉自己的双耳清晰地听到了木箱内部压抑着的呼吸声。 这声音甚至比身体主人当时已经听习惯了的情况下还要清楚,以至于连呼吸当中偶有的颤抖和停顿,都能分辨得清清楚楚。 林深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这应该就是自己身体变化带来的,就像当时隔着墙也能够感觉到异常一样,他的身体已经彻底从“人”当中脱离了出来。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韶妹才会在最后对他说出那句话,那算是,对他的肯定了吗? 林深轻轻摇摇头。 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站在这个木箱子面前的心情是很微妙的。 一想到当初身体主人也是这样站在箱子面前,用一种造物主般的态度对待箱子里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的时候,他的心情就无比复杂了起来。 此时此刻,他何尝不是与身体主人的身份相重合,站在箱子的外面,用另一种对方不能够完全抵抗的力量去决定对方的生死? 可是这样的事情,终归要有人做不是吗? 林深垂下眼眸。 目光顺着木箱子边缘扫过,然后将视线落在了周围的孩子身上。 被他看了一眼,那些孩子就瑟缩着往后退一步,但绝不放下指着箱子的手。 于是他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下,追寻着记忆里看到的场景,摸索到了木箱之上那块可以移动开的木片。 咔,嗒。 木片从木箱上剥离,然后就像是风化一般化成了碎屑,而林深顺着这条缝隙看进去,对上的却并不是他想象当中一个与身体主人年龄符合的人应有的脸,反倒是两只怒目圆睁眼中充满血丝的灰败眼睛。 眼角和眼周的无数条皱纹,证明着这些眼睛的主人年龄必然不小,他们死死堵住木片口,像是不让外面的人往里看,又像是不想让里面的人有机会朝外面看。 但这些存在是安静的,就跟周围的孩子一样,一举一动都不曾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那道看不到主人的呼吸声不断落入林深的耳中。 于是他没有多做停顿,而是继续按照身体主人当初操作时的模样,把其余箱壁上的木片拆开。 拆开朝上一面的木片之后,就有好几只干瘪的手臂以不正常的姿态从当中挤了出来,像是绽开的花朵一样张开自己的五指仿佛要抓住什么。 而地下的木片被拆开,也快速被或是手或是脚给死死挡住。 木箱侧边的原本应该放入金属尖锐物的孔洞,也伸出来一只手,迫不及待地在空中抓取着什么。 林深看了一眼挂在机器上面的铃铛和粗短棒子,想了想把它们给取了下来,轻轻往地上一放,然后就走到机器的旁边,握住那个用于旋转的把手。 与之前不同,他不需要像身体主人那样事先将刀片和尖刺对准孔洞,而是在这些东西靠近到那些手臂的时候,就被手臂紧紧抓住,强行拽着拉进了孔洞之中。 这导致林深握在手上的旋转把手,也不受控制地快速转了好几圈。 孩子们见状,睁大了眼睛,齐齐盯着林深。 林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一手扶住机器,另一只手开始快速旋转把手。 巨大的木箱子在这个时候开始震动了起来,连接它的铁链也跟着传出当啷当啷的撞击声,然而箱子内部传出来的声音却非常的轻微和模糊,甚至要比之前听到的呼吸声还要小。 就像是谁捂住了里面的人的嘴巴,不让对方发出声音一般,只有不正常的漆黑血液顺着木箱下方的孔洞边缘流淌出来,与周围融为一体,看不出究竟蔓延到什么地方去。 林深能嗅到一股发臭的味道,是混合着排泄物和其他东西的味道,而箱子里的声音变得越发的小,直到完全安静了下来。 啪! 嘣! 像是木板崩裂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林深一下子睁开眼睛,周围原本还围着的孩子们都不见了,而眼前的木箱全都碎成了一片一片。 当中掉落出来的是断成好几节的木头娃娃,它们的脸上也不再是毫无表情的木然,反倒一个个咧着嘴笑。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涌入林深的耳中,就跟最开始在那间屋子里听到的一样,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只能分辨出当中有笑声,接着就彻底安静了。 而剩下的…… 林深扫了一眼,注意到的只有刚才还能正常运作的机器开始风化,剩下的还有什么呢? 崩开的木箱里都是黑色的血污和奇怪的味道,像是一团浓稠的墨汁爆开了一样,看不出人形也没有骨骼和肌肉。 然后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猛地往外抽离,睁开眼睛的瞬间看到的是自己的双手和铁链几乎同时将巨大的核心捏成了一个个碎块。 包裹住自己的体液轰然炸开,他一下就跌坐在了地面上,屁股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下。 房间原本就不干净的地面和墙壁上,再次沾上了更加肮脏的颜色,看上去像是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模样。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还有谁会在意这样的事情呢? “深哥,你没事?!” 林深还在思考,就感觉一双手直接贴在了自己脸颊上,让脑袋强行转了个角度。 落入眼中的是田松杰还未完全消去猩红的双眼,那当中带着担心,不过在看到林深没什么变化的表情之后,才长呼出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第1101章 砸 “外面怎么样?” 林深下意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皮肤已经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就像完全没有脱落过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在充满液体的核心中间变了样子,就像之前亲眼看到的那个地狱恶鬼一般,但又感觉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一边问着,一边用手摸了摸脸,发现没有变化之后,才又把心中的疑惑暂时按了下去。 田松杰闻言摇了摇头,然后松开林深,转头伸手一指门口的位置,回答道:“我也没能太注意,你被那个鬼东西吞下去之后,它没一会儿就开始想着要往外跑,那我不是只能控制住它不让它离开这个房间了?就没有空闲的时间去在意外面的响动……” 说到这里,田松杰呼出一口气,又下意识地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深,才快速走到门口,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 “不过就看现在的动静,外面挺安静的,我感觉他们应该走了?” 林深点了一下头,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满墙溅开的污秽液体,垂眸就能看到老人最后沾在椅子上的破败身体。 他的半边身子还能辨认出原本为人时的骨骼,还有爆开之后已然变色的破败内脏,半个脑袋无力地朝后仰着,被细细的已经扭曲变形的颈椎勉强牵引着,像是随时都会掉下去一样。 而刚刚彻底爆炸的另一半,几乎就没有剩下什么东西了,像是一个被水充盈起来的气球,从里面被撑爆之后留下的只有四散溅开的液体,以及破碎成一片一片沾在地面上或是墙上和房顶上或大或小的皮肤。 什么也没有留下,就像是从来没有来过。 不过在观察了这一圈之后,林深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跟之前杀死门后存在,或者是直接毁坏核心不同,这个地方似乎没有出现产生动荡或者崩塌的倾向,一切都是安安静静的。 就好像先前还热闹的地方,突然之间所有人都消失了,变成了一座废墟一样。 而田松杰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抬起头扫了一圈屋子,脸上露出疑惑,然后小声地开口:“深哥,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太安静了?” “不清楚,”林深摇了摇头,扬扬下巴示意田松杰开门,“也许等我们出去很快就能找到答案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田松杰一听,眼睛就亮了,“你真的在这儿找到什么了?” “嗯,”林深轻轻应了一声,透过田松杰打开的门缝,眯着眼睛静静观察了几秒钟,“韶妹和一个男人,只不过我觉得我见到的并不是真正的那个男人,或许秦老师见到的也不是……韶妹说,让我找她,去我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地方就能找到她。” 他说完,用手扶住门边,然后把门推开足够侧身通过的空间,从里面快速钻了出来。 摆放木箱的地方安安静静的,那些没来得及整理和运出的木板依旧像之前那样放在那里,连通右边通道的那道门则是虚掩着的,侧耳倾听也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 这个地方陷入了一片死寂,却并没有毁灭。 田松杰跟在林深的后面,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思考韶妹给出的这个提示,接着就疑惑地皱起了眉头,“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地方?” 林深走到右侧门前,手紧紧握住门把手,细细观察,接着低声回答田松杰,“嗯……我大概有些想法,只有出去了才能得到印证,但我想我们应该离答案很接近了,或许从此之后我们做任何事就不会总是摸瞎打转也说不定。” 右侧的门被他吱呀打开,漆黑的走道两头都是紧闭着的门。 而林深一眼就看到了当初悬挂木箱,进行所谓处理的那间屋子。 他放轻脚步缓慢地往前走,听不到人声,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那么往好了想,其他人应该在祁书宴的指引下逃出去了。 他走到那个熟悉的房门前,就停下了脚步。 “深哥?”田松杰疑惑出声。 林深没有回应他,而是盯着那道门上下看了一圈,然后伸出手,用手指轻轻一顶,这道没有上锁的门就被他给推开了。 吱—— 生锈门轴发出牙酸的声音,摇晃的门扉像是随时都要坏掉一样。 入目的景象和他之前看到的几乎没有差别,只是染上了很严重的岁月痕迹,看上去异常破败。 靠着墙边摆放的桌子上全都是厚厚的灰尘,悬挂着的一些东西上都结了蜘蛛网,只有正中央地面上留下了的发黑的痕迹像是一道永远也洗不掉的印记留在了那里。 林深抬眸,顺着看向房间对角的位置,那个机器还放在那里。 它被用一块不知道是原本就是深色的,还是被什么沾染才变色的麻布盖着,静静地锁在角落里。 林深一皱眉,走了进去。 既然这个地方没有像之前的门后世界那样出现崩塌的趋势,那么他不如趁这个时间,做一点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田松杰见林深走了进去,张张嘴似乎想要问什么,但歪头看到林深沉着的那张脸,又抿了抿唇把话给咽了回去。 他看到林深绕过房屋中央的那片深色的污渍,在墙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把金属制成的工具,用力挥掉上面的灰尘和蛛网,然后就目标明确地朝着被麻布盖着的东西走了过去。 哐——! 出乎田松杰意料之外的巨响几乎没有任何预警地就响了起来,他瞪大眼睛,看着林深紧握金属工具,也不掀开麻布看看下面究竟是什么,就用一种要把那东西彻底破坏的气势狠狠砸了下去。 而且这一砸的力量并不轻,里面立刻就传出来木头断裂的声音,以及工具与什么金属碰撞产生的响动。 田松杰一愣,不自觉地握了握手。 他感觉不太对,确切些说是林深此时表现出来的力量好像不太对。 印象里林深之前力量也没有突出到这种地步,手上就算有工具也不太可能一下子就把那么大的机器给直接敲到散架。 他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两下,忍不住皱起了眉。 难道说,这就是最初公寓的工作指导上面所说的,达成了某种标准吗? 而这种标准,极有可能代表着,公寓助理已经不再为人。 那么,之前出去的那些人呢?和别人替换,重新回到现实世界里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第1101章 等你 林深的耳边只有不断地敲砸声,他挥舞着金属工具看着麻布之下的东西逐渐探索下去,耳边听着木头断裂破碎的声音。 他不确定是自己在发泄,还是当时近距离接触到、观察到那些孩子,而在替他们做他们最想做的一件事情。 此时此刻他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这东西该从这个地方彻底消失。 既然这块地界没有像其他地方那样开始毁坏,那至少把这些曾经作为折磨和杀死孩子的工具毁掉,心里说不定才会变得更好过一些。 林深他没有什么宗教方面的信仰,他也不知道这么做之后,那些被困于这个地方的生命是否会得到净化和救赎,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得好。 直到麻布完全落到地面,下面的东西完全不成形了,林深才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他自然地垂下手,工具在手中轻轻晃动。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但把眼前这个机器砸坏之后,似乎并没有感觉筋疲力竭或是手臂酸痛,刚才使出来的那些力仿佛是做梦一般。 眨了眨眼睛,林深感觉自己的心绪终于是平稳了一些,将工具往桌上一丢,发出一声巨响。 他转头,对上田松杰的视线,轻声说道:“抱歉,我们走。” 田松杰不知道林深到底在抱歉些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然后从门里退了出去。 短小走廊的尽头是另一道门,这就是林深一次也没有接触过的地方了。 身体主人从来不会通过这边的这道门,特别是在身体发生变化之后,就几乎只在阁楼房间和这个地下空间里活动了。 任何事情都会通过门缝进行交流与传递,而他跟祁书宴之后在柜子里发现的那些更加有规矩的记录,也都是这么来的。 想到这里,林深握住了门把手。 咔嗒一声,门被打开,同样生锈的门轴发出奇怪的声音,出现在他和田松杰面前的,则是一条更长的漆黑通道。 通道里没有光,但是能够感觉得到风。 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就顺着通道开始往前走。 这并不是一条笔直的路,更像是蜿蜒的下山小道,直到一缕模糊的光线出现在通道的尽头,空气中能够闻到泥土的气味,他们才又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但走出去没有多远,田松杰就下意识地伸手拦了一下林深,眉头皱了起来。 林深只是朝前看了一眼,就把田松杰的手臂给轻轻压了下去,道:“放松点,是人。” 田松杰快速眨眼,又感受了一番,才把紧绷的肌肉给松了下来,只是眉头还是皱着的,“怎么还会有人?村子应该被毁得什么都不剩了,要是其他人的话,不走留在这里做什么……” 林深心中当然也有疑惑,但他能感觉到对面似乎有一种紧张的感觉飘过来,就像是在风中留下了气味一般。 于是他放轻脚步,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然而那个在光线下模糊的轮廓着实看起来有些奇怪,要说是一个人,又感觉好像高了一些,身体的形状也看上去怪怪的,可要说那是不止一个人,又没办法分辨出对方究竟是以怎样的姿势站在那里的。 思考间,他注意到出口处的身影也动了,像是注意到里面有人走出来。 对方先是下意识地朝外面退了两步,又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的动作,试探着往回挪了一步。 等到都看清彼此的时候,林深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你……你终于出来了。” 姚正晖几近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他的话语里还带着后怕的颤抖,两条腿弯着,脸色发白,是在确认了林深的模样之后才终于放松了下来。 而趴在他背上的,是脸上很勉强地露出一点点僵硬笑容的邵锦兰。 对方双手扶着姚正晖的肩膀,将林深打量了一番,才无声地收回了目光。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其他人呢?”林深开口问道。 姚正晖朝外扬扬下巴,回答道:“走了,都从这里走了,雨突然一下子停掉了,外面天亮起来之后他们就顺着下山路离开了,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动静,应该……应该是安全离开了?” 姚正晖的额头上不知道是汗,还是之前淋的雨没有干透,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有些湿漉漉的。 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都是委屈害怕得想要哭的表情,但他双手依旧稳稳当当托着邵锦兰的身体,站在出口的位置没有再动。 “那你们为什么还不走?”林深又问。 “是我不想走。” 就在姚正晖准备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邵锦兰张嘴直接把他打断了,“是我想要留下来等你的,他担心我一个人在这儿,要是遇到什么情况动不了也跑不了,所以才硬着头皮陪着我的。” 林深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姚正晖。 姚正晖脸上露出苦笑,咂了咂嘴,嚅嗫出一句话来,“小邵一个姑娘家家的,又是变成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在这儿等啊……如果我闺女也正常长大了,也快跟她一般大了,所以我……” 他的话没说完,像是记忆里有什么特别苦涩的东西涌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喉咙。 这或许是姚正晖接触到鬼神许愿的原因,但林深不打算刨根问底,在别人不愿意的时候把他人的伤口挖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邵锦兰听到这句话也愣了一下,嘴巴轻轻蠕动似乎轻声说了什么。 只见姚正晖吸吸鼻子,使劲摇了摇头之后又勉强地挤出笑容,“不说这些了,既然林深来了,小邵你又有话要对他说,那我也就放心把你放在这儿,我先走了啊,希望我们下次再也不要以这种方式见面了。” 他说着,就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邵锦兰放到靠通道墙边的位置。 然后抹了一把脸,不晓得是在擦汗、擦水,还是在擦混合在当中的眼泪,一张脸看上去有些狼狈,没有给林深他们说话的机会,就用力挥挥手,小跑着消失在了视线的尽头。 第1101章 半身 短暂的沉默在林深与邵锦兰之间流淌,田松杰则站在他们俩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思考到底因为什么样的理由,邵锦兰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留在危险的地方,一定要等到林深的到来。 而林深也不开口问话,只是默默地将坐在通道口边上的邵锦兰从上往下打量了一圈,又将目光投向外面。 通道外的树林似乎已经不属于村子的范畴,此刻阳光正盛,斑驳的树影落在地面上分割出一块块耀眼的光斑。 这种平静的感觉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终于,在邵锦兰深呼吸了几次,像是自己思考了些什么东西之后,才动作有些缓慢地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来一个东西,紧紧的捏在手中,然后抬起头来注视着林深。 林深眼睛的余光捕捉到这抹视线,于是也转过头,朝邵锦兰的方向靠近了几步。 田松杰跟着凑近,只看到邵锦兰紧握着什么手掌里露出来一小段边缘有些毛刺的纸,他瞬间就跟林深一样明白了是什么。 林深见状笑了一下,说道:“看来他那人还算是说话算话,真的把东西给你了。” 田松杰闻言,眨了眨眼睛,下意识道:“深哥,你当时都那么说了,他是真想给自己找麻烦,才会把东西留在手上的。” 林深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种事情其实是不好说的,人的好奇心和贪欲有的时候就是那么神奇的东西,就算本能可能已经多次预警,心里也会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丝侥幸来,最终酿成大祸。 只能说,祁书宴虽然算不得一个讨人喜欢的角色,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这件事情上,他还是分得相当清楚的,能做到这种地步,也难怪他可以一次又一次想办法活下来了。 “为什么?”邵锦兰在这个时候开口。 接着她摊开手,那张写着小孩生辰八字的纸被她夹在手指之间,以防外面的风将这个轻飘飘的东西给吹走。 林深沉默着看了一眼在风中摇晃的纸片尖端,上面的字迹已经变得更加模糊,像是随时都要消失一样。 接着才轻轻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对着邵锦兰问道:“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这个问题像是一下子戳中了邵锦兰的内心,她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睛快速一眨,表情看上去显得有些耐人寻味。 她没有能立刻回答林深的问题,而是收回手,又将那张小纸片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田松杰眉头一拧,仔细去打量邵锦兰的时候,才猛然发现似乎真的有什么不同。 于是他一下子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猛地一转头看向林深,似乎是开口想要说些什么。 就在林深抬手制止田松杰说话的时候,邵锦兰原本已经不能动的那只手突然轻轻地在地面上撑了一下,帮助她调整了自己快要倾倒的坐姿。 这个动作的幅度很小,看上去也做得很费劲,但跟之前完全不能动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你到底……” “说实话我其实不太清楚,”没等邵锦兰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林深就像是事先知道一样,直接开口回答了,“就只是冥冥之中有这样的感觉,它似乎是有用的,而且我的本能也没有反对我做出这样一个决定,那我觉得……这或许是个有用的选择,至于正不正确我也不能够判断,或许,对你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邵锦兰极为肯定地摇摇头,她尝试去活动不能动那只手,动作幅度不能很大,手臂还不受控制地疯狂颤抖,“我这样活着出去了,也许在现实里的生活还是能够跟以前没有差别,但是下一次呢?” 她问出这句话,停顿了一下,先是眯着眼睛看向外面的树林,然后才又将目光转到林深身上,“我半边身子不能动,但我跟每个人一样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摆脱鬼神许愿的控制,那也就是说我肯定还是要再进入噩梦的世界中的,到时候以我当前的状态,必死无疑不是吗?不管这个选择最后带来的结果是否正确,但至少你的这个决定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不用直接变成案板上的鱼肉。” 说到这里,邵锦兰笑了一下。 她脸上的表情还是不太自然,浅淡的笑容跟之前与他人争执时的样子简直天差地别,半身被夺走的时候好像确确实实把别的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也一并带走了。 接着林深就看到邵锦兰撑起那只颤抖的手,似乎想要尝试着站起来,但很明显力量还是不足够,尽管她非常努力地用自己另外半边的身体去调整,但一个正常人在突然失去一半身体的控制能力之后,是很难快速做出调整的。 “不要着急,”林深开口安抚,“我其实现在,更想知道你是什么样的感受,你留下来,不也是想要跟我说这件事吗?” 邵锦兰停下了自己有点扭曲的动作,用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纸片,这才缓缓回答道:“很难说清楚,就是感觉我被抽空的半边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钻了进来,它在帮我支撑着我不能动的部分,但我们还没有达到完整的平衡,所以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但这没问题吗?如果这是强迫做出的选择,我又应该用什么方式放弃?” 林深闻言,轻轻弯起嘴角,“小孩子的喜恶是很难藏得住的,他们不像大人,如果真的讨厌那就会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来,你如果没有感受到拒绝,那就说明对方也愿意接纳你不是吗?” “可我……也没有做什么……” “那如果是它们自己想要做什么呢?”林深呼出一口气,“我还搞不太明白,或许是我现在的状态还不足以完全地感知到这些想法,其实我的这个尝试又何尝不是在以你的安全为赌注呢?但你们既然彼此都没有反对,这或许是个有意义的事情……” 林深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小邵,我不认为仅仅凭借足够多的人能让我们足以摆脱鬼神许愿,人和这些东西之间,终究有一道无论如何也无法跨越过去的鸿沟,但任何人又都是极为重要的,很多事情又不可能只靠几个人就能够完成。” “所以能够借助的力量,都要不吝啬地使用……”邵锦兰接上了他的话。 “对,”林深点点头,“我曾经见过被其他东西所庇护,从而没有被别的力量吸引和影响的人,既然这种事情是可行的,那也就能够人为制造出来,只要我们的利益驱使让我们导向同一个目标,那我们就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不是吗?” 第1101章 伴儿 “我反倒应该感谢,你没有因为我擅自做出这样的决定,把你当做一个实验品来验证我的猜想这样的事情,责备我,或是大骂我。” 林深说这句话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一点心虚的。 毕竟做这样的事情,是过去的他从来不敢去想的,他甚至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出于怎样的心态,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但他又知道这是必须的,现在有些事情已经不仅仅是靠意志就能够改变的了,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有他这样身份的人出现。 如果没有公寓助理,某些门后的世界几乎可以说是无解的。 邵锦兰轻轻摇头,“其实祁书宴把东西递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心里就已经有一些想法了,特别是从他口中知道这是你要给我的……我知道你跟我们有些什么不一样,那么你的这个决定就肯定是有什么打算的,所以我也算是在有心理准备并且不是完全无知的情况下接受的。” 她说着,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原本不会动的那条腿可以勉强地支撑起来,只不过还像是刚出生的小动物一样不停地颤动着。 “我一直都觉得碰了鬼神许愿这东西是一条永远没办法回头的不归路,那些人说的所谓撑过多长时间就能获得自由,都是他们自我安慰的话语罢了……从许愿里获得以自己的能力根本得不到的东西,这种称心如意的果实还能如此快速地拿到手上,怎么看都是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 邵锦兰的声音平静,像是对自己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没有丝毫的恼怒,“我自己做出了头脑一热的决定,那我就要承担这样的后果,但有时候又会想,真的每一个人都是像我这样的吗?我们之前遇到的靠自己的力量无法解决的困境,真的不是什么计谋或者陷阱吗?” 邵锦兰转过头,她没有去看林深,目光反倒是在林深身侧停留了一会儿。 那视线很明显就像是落在田松杰身上的。 这道视线让原本已经逐渐习惯了没人看得见他的田松杰,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然后轻轻往后退了一步。 等他再去打量邵锦兰的时候,对方已经把目光收回去了。 “也许我接过这张写着小孩生辰八字的纸,有一天会因为它而死,但那又怎样呢?”邵锦兰深吸了一口气,“我什么都不做,那也是死,既然还有挣扎的机会我当然会紧紧抓住,我相信这是任何一个能够在噩梦世界活得久的人都会做出的选择,谁不希望自己可以手握力量,给对方狠狠反击呢?即便变得不人不鬼又如何?” 话说到这里,邵锦兰停下了,但林深感觉她明显还有什么没有说完。 只见对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一般抬起头来,双眸紧紧盯着林深的方向,道:“我没有家人,我不知道是我真的一开始就没有,还是因为什么原因被他们抛下了,我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的人,我有幻想过无数次,如果我的家人还活着,如果我还有机会能够与他们见面,那个时候我是会跟他们相拥而泣,还是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 林深听到这里一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我有时候想,我对别人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势,也许是不想自己再次受到伤害,所以选择先伤害和攻击别人来保护自己呢?”邵锦兰自嘲地笑了一下,“我永远会去想最糟糕的那个结果,就像我其实一路上没有一刻停止过想象,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人,总会在什么地方抛下我,于是在这种不能承受的事情发生之前,不如我先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你没有,他也没有……” 邵锦兰这句话说得有些奇怪的落寞,而那个“他”,明显指的就是姚正晖。 “我知道这个世上总是会有你们这样的好人的,但我又总是不能够彻底去相信这些事情,很多人都老是说时间能够愈合一切伤疤,但我感觉时间没有他们说得那么有用,不然为什么我还没好起来呢?所以我觉得自己莫名地能与这里的孩子共情,也就同样不明白,在它的眼中我也是个素不相识的大人,曾经被残忍对待过,又为什么要接受我呢?” “深哥……” 田松杰小小地出声,用手拽了一下林深的衣袖。 他明显感觉到邵锦兰的话越说,情绪似乎有些越不对劲,心里莫名产生了些许担忧。 林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给了田松杰一个安抚的目光,接着走到邵锦兰的旁边,蹲了下来。 他们俩此时离得很近,近到林深能看到邵锦兰的眼尾有些发红。 她或许从来没有这样发泄过自己的情绪,也从来没有很好的表达过自己的情感和想法,可能就连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被什么触动了,莫名其妙地讲出这些东西来。 “也许在它眼中你也是个小孩儿呢?”林深放轻自己说话的声音,看着邵锦兰那只不断发抖的手,“它只是觉得,你和它一样,需要一个伴儿呢?” 这话说得有些出乎邵锦兰的意料,她听完之后愣了好一会儿,接着睁大眼睛仰起头使劲吸了几下鼻子。 然后就见她把自己那只抖动的手费劲地朝林深的方向抬了起来,看也不看他地说道:“……你……你扶我起来,我,我要走了。” “好。”林深笑了,扶着她的手臂,架着她的肩膀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通道外的阳光像是突然变得更加刺眼,林深和邵锦兰都眯着眼睛往前走,听着身后田松杰发出来的很轻微的动静,谁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他们都看不到彼此。 第729章 鬼神 重新回到熟悉又安静的走廊,预想之中的震动并没有到来,一切安静得有些诡异。 林深和田松杰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眸中带着某种疑惑。 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转头顺着走廊看了一眼,然后就转身沿着楼梯开始快速向下走。 田松杰一路往下,一路不自觉地转头朝上看,但不管等多久,不管下了几层楼,之前那种房间门逐渐变成石门,然后开始震动的感觉始终没有传过来,就更不用说房间门牌号掉到地上的声音了。 终于在下楼下到一半之后,忍不住轻声开口问林深,“深哥……怎么回事?难道那东西没有被处理掉?” 没等林深开口回答,田松杰就自己摇摇头,继续说道:“也不对啊,我明明亲眼看到它像个气球一样爆炸了,溅得满屋子都是,怎么可能是没有被处理掉呢?” 林深心中其实也有疑问,但他满脑子都是韶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觉得有更为重要的东西需要他去确认。 “不清楚,”他放慢下楼的脚步,一楼的走廊已经近在咫尺,“我可以肯定我确实握住那个核心了,甚至以前看到过的铁链都出现,把它给团团围住,不管是那些孩子还是为了维持平衡作为献祭死掉的人,当时都帮助我把核心解决了,或许……” 他的脚落在一楼的地面上,抬起头远远就能看到管理处的牌子和紧闭的门,“……或许这当中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1101后面那个世界或许是特殊的,它并不会像其他的世界那样,只要核心被彻底损坏就崩塌掉,我们在里面没有看到它崩坏,出来也没有看到门变成石头,似乎也算对应得上。” 田松杰轻轻点了点头,可即便如此内心依旧有很多的疑惑,他紧跟在林深的后面,皱着眉头思考,“那可真够奇怪的,还能有核心被处理掉,但是不会崩塌的地方吗?那它到底是在依靠什么支撑着自己继续运作的?” 林深的脚步在管理处门口停了下来,隔着玻璃他能看到很久没有动过的打印机里吐出来一张纸,只不过窗户玻璃的反光让他看不清楚纸张上究竟写了什么。 而彻底让他停顿下动作的,是他发现自己距离玻璃那么近,但他已经彻底看不到自己的模样了。 玻璃映照着他身后不算大的大厅,不远处的公寓门,以及走廊两侧的房间门,而他明明就站在最近的位置,却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连身上穿着的已经看惯了的白衬衣也丝毫不见踪影。 他的存在仿佛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甚至消失得比田松杰还要彻底。 心脏快速的跳动敲击在耳中,一下一下非常清晰,但他最终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去回答田松杰的问题,“这目前还只是我的猜测,但我想应该八九不离十了,1101后面的世界或许并不完全依靠着那一个核心在运作,而是我们现在所处的这栋18号公寓的每一个门后世界,都在维持着它的运转。” 田松杰闻言一愣,一下子把脸凑到了林深面前。 “什么意思?” “我被吞下去之后,看到了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就跟当初在夫人的别墅时是一样的,”林深紧紧捏着门把手,一直没有打开,“我非常清晰地听见了韶妹跟一个男人对话的声音,他们虽然之前也在其他门后世界出现过,但我们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到他们。” “这倒是……”田松杰点了点头。 林深一边回忆着,一边继续说:“我听到他们在讨论什么这是第几个了,说是第18个,提到了柱子,然后韶妹还说如果这根柱子竖起来,跟她一起行动的这个男人可能就什么都不剩下了……而根据我们之前了解的一切,从时间和时代上推测,他们的行动并没有在这件事之后就结束,否则秦老师小时候见到的是谁?那不过几十年前的事情,算是距离现在非常之近的了。” 田松杰应了一声,他看了一眼没有打开的管理处的门,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直接说出口。 林深快速地眨眼睛,好像在短时间内有把当时感受到的一切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而之后我看到的东西太杂乱了,感觉像是时间突然在我面前被快进,那根柱子立起来之后,事情的影响并没有就那样被彻底断掉,余波一样的影响力散溢到了各地,引起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无力反抗的人开始把这些灾难和祸患当做神明一样供奉,祈求用这样的方式从中获得庇护。” “这不是……”田松杰眼睛睁大,双手往胸前一抱,“难道这就是鬼神的雏形吗?” 林深不是很确定地摇了摇头,“我还不能一口咬定就是这么个结论,但是结合当初梁齐宇对我说的话,他说如果这东西本身就没有一个所谓具体的样子呢?是恶意一样的汇聚体,那么就根本不可能找到这么一个确切的存在,然后目标明确地说将它打倒然后彻底解决问题。” 话说到这个地方,田松杰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了。 他朝上抬头,仿佛透过天花板一路往上看,回想着1101号的位置,“所以深哥你觉得,我们出来那个房间是……这栋公寓出现的根源,也很可能就是,所谓的‘鬼神’?” 咔嗒。 林深终于扭动了管理处的门,门扉打开的瞬间,屋子里轻微的灰尘味飘到两个人的鼻腔里。 “我透过过去的记忆看到的那个人,在不断执着地说着他们能够成神,变成神之后如何全知全能,”他说话的速度放缓,“我不确定这种执念是不是也在当中起到了什么足够大的影响,但从它没有崩塌,房间门也没有改变的状况来看,那确实只能是鬼神的一部分了,而就像之前与梁齐宇聊的那样,他们这些与鬼神有了接触的存在,像是鬼神伸展出去捕食的出手……” 田松杰的面色僵了僵,把林深的话接了下去,“也就是说,如果这些门后世界没有得到妥善解决,它就会继续存在,继续维持现在的状态,就算被破坏也不受影响?只要其他东西还在替它继续捕食和工作……” 第730章 倒霉蛋 林深摸着下巴,打印机里吐出来的那张纸就在他面前,但此刻脑中的思绪却是万千,让他一时半会儿没有余力去看上面究竟写了什么。 “梁齐宇当初的形容确实很贴切,”他把纸张从打印机上拿下来,压在自己的手掌下面,“世界像是一艘有大大小小破洞的船,想要让它勉强地继续在水上朝前航行,而且四周都没有机会靠岸的情况下,就不能只是专注于一个一个修补漏洞,不然这个过程中再出现新的漏洞,或者原本的漏洞扩大,船就会直接往水里沉下去的,最快速最有效的方式,就只能是先将这些洞都想办法暂时堵起来,再按照优先级的判断去选择方法修复……” 没等田松杰开口,林深就猛地转头,注视着对方,把田松杰吓得脖子一缩,脸上表情略显迷茫。 “怎,怎么了深哥?” 林深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才重新将那张纸捏了起来,“不……没事,有些想法或许还是要见到韶妹才能够确认。” 田松杰闻言轻轻眨眼,道:“她说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地方,如果真的能见到她的话,意思就是她还活着吗?那样得多大岁数了?” “他们就一定是活着的吗?” 林深冷不丁地说出这样一句话来,让田松杰一愣,倒吸了一口凉气。 管理处里的空气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了,特别是在这句话之后,就像是什么地方刮来阴风,又像是有人偷偷在某个看不见的角落窥视,让田松杰感觉有些不自在。 “已经有太多东西在给我们指引了,”林深放轻了自己说话的音量,“从最开始到现在,他们不可能是人,不然做不到这种程度的事情,就像我在那段记忆中看到韶妹说的一样,人真的能有那么大的能耐吗?就算足够多足够强的意志确实能够产生什么,或者是改变什么,但这种对抗面对非人的东西终究是有限的,所以也才会有人像小邵那样,选择从自己本身改变……” 说着,林深抬起头环视了一圈管理处,“小田,这真的是个公寓吗?不……不一定,就像我身上被下了什么禁锢,无法与任何人诉说与这里相关的一切一样,这个‘公寓’又是不是某种障眼法,为的是从我的意识深处就让我认定这是一栋18层高的楼,而不是别的东西,以防止更多的东西外泄呢?” 田松杰听完这句话,忍不住顺着管理处的窗户往外看,紧闭的公寓大门就在那里,可是他们谁都没有真正从那个位置出去过。 透过窗户看到的只有一片大雾弥漫,不见树木,不见行人,也不见任何奇奇怪怪的东西。 对啊,这真的是公寓吗? 还是只是最开始,因为这里写着的一切,让来到这里的人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一座公寓? 林深晃了晃脑袋,先把这些思绪甩到脑后,他相信只要见到韶妹,现在剩下的所有疑问都能够得到解答,他们之前推测的一切正确与否也能够得到证实。 所以不需要着急,既然18号公寓没有发生任何异变,他还按照工作指导要求的规律继续做事,这种诡异的平衡暂时就不会被打破,那就没关系。 他垂下眼,决定看看打印机里吐出来的纸张上究竟写了些什么。 看到林深的动作,田松杰也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不再去思考那些让人脑袋一团乱麻的东西,定睛去看纸上印着的文字。 【林深先生,恭喜您。】 白纸黑字上无法体现出语气与足够的感情,在经历了1101门后的事情之后,林深实在没有心情去体会“恭喜”两个字当中是否真的有喜悦。 至少现在的他,不需要,也无法自己生产出来。 【鉴于您作为公寓助理的辛勤工作,已完美达成了预先设定的审核标准,获得接替离开公寓的机会。】 “深哥?”田松杰原地蹦了一下,又朝公寓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深的反应却并不明显,他同样朝着大门的方向看,只不过看的是管理处的窗户玻璃,那当中确确实实没有映照出自己的模样。 那么他现在,究竟是以怎样一种状态在存在的?而用这样的状态回到现实世界,他又是什么? 如果之前的公寓助理都是这么离开的,那他们都去哪儿了? 自我认知的逐渐消失,就代表着存在的逐渐消亡,现实当中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们,也没有他们曾经生活和存在过的痕迹,那么这样回到现实世界的前助理们,都在以什么状态生活着? 他们离开的时候,知道会是这样的状况吗? 【如您有充分的离职意愿,请于收到本通知的当周周日0点准时离开员工休息室,并随机选择一位您能遇到的人与之接触,保证工作接替的顺利进行。】 “什么?”田松杰眼睛一瞪,又在这行字上看了一遍。 林深反倒是笑了,不如说他脑袋里已经有过这样的猜想。 这种公寓助理的选择并没有一个严格的标准,现在白纸黑字写在这里那就再清楚不过了。 这当中确实没有任何门槛,每个人只不过是被上一个助理选中的无辜倒霉蛋,而之后不得不在公寓内经历的一切,才是真正的筛选过程。 也难怪,公寓助理的质量会参差不齐,性格与行为方式也大不相同,才导致各自的进度和状态也天差地别。 而如果拼命坚持到现在,获得了离开机会的人看到这样一句话,很难有不崩溃的? 一开始以为自己是个倒霉鬼,被困在这样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逼迫着做一些看起来就很危险的事情,后来发现自己又与许愿人不同,不会轻易死在门后世界里,会突然觉得自己或许就是被选中的特别的人,被赋予了特别的力量。 但到了最后,却还是告诉你,你就是个倒霉蛋,甚至不是被公寓选中的倒霉蛋,而是被上一个同样是倒霉蛋但是能够离开的助理随机乱选选到的,心中的怒火简直不言而喻。 林深能够想象之前的人看到这张通知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然后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18号公寓,又在路上如何报复性地选择下一个倒霉的人。 但选完之后呢? 问题又回到了最初,离开这里的他们去哪儿了,已经没有存在位置的前助理们,面对的或许是一个更为陌生和残酷的世界。 他们以为自己还能拥抱过去的生活,但一切已经面目全非,再也回不去了。 没人看得见他们,也没有人能触摸到他们,更不会有人记得他们,他们变成如同活着的鬼魅只能在世间飘荡? 【如您收到本通知时,距离当周周日仍有一段时间,请您继续完成当周的日常工作之后,再准时进行交替。】 林深把纸压在了桌上,不再去看后面的话。 “深哥?”或许是顾虑林深的情绪,田松杰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的。 林深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弯起嘴角安抚般地冲田松杰笑了笑,道:“没必要往下继续看了,反正早就准备留在这里了,倒霉的人到我这里就停止。” 第731章 纵身一跃 “那接下来呢?” 田松杰不自觉地低头去看那张纸,“如果无视掉这张通知,接下来又能做什么?” 然而林深心中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他将通知往手里一抓,塞进自己坐过的那张办公桌的抽屉里,接着径直走到了休息室旁边的墙面前。 眼前的柜子紧紧关闭着,田松杰几步跟上来,凑近看了看,道:“之前掉下来的‘狱’字锁,全部都是丢到这个里面的……” 忽地,田松杰的话语声顿住了,他意识到了什么,然后直接转头去看林深的脸。 睁大的眼睛转了一圈又一圈,嘴唇嚅嗫了几下才说出话来,“深哥,你的意思是,她说的从来没有踏足过的地方指的是这里?可是之前柜子打开之后,看到的是有深不见底的黑暗,这要怎么下去?你说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还想,是不是公寓外面呢……” 林深没有立刻出声回答,他把自己的一只手贴在柜门上,感受着柜子传来的冰凉气息。 接着他才轻轻地摇了摇头,回答道:“不会是外面的,公寓的存在为的是能够封印和禁锢住这些被鬼神连接起来的世界,为的是不让它们更加深入和快速地影响现实世界,18号公寓……第18根柱子,是不是就是同一个东西呢?封印是他们完成的,柱子也是他们竖起来的,我每次都只能在门后的世界里与韶妹有短暂的接触,那么说明他们现在可能处于某种无法脱离这个环境的状态。” 田松杰听到这里,轻点了两下脑袋,“我大概明白了。” “出去是什么地方,我们都不知道,”林深转头,往管理室外面看,“究竟还是不是属于公寓的范围,还是什么常人不能够接触的特殊的地界?如果顺着这个方向去想的话,公寓助理没有清理工作的时候,每日要做的是巡逻和检查每道门的状况,我可以说这栋楼的角角落落应该都被我们走过来了,那么唯一没有踏足,或者说我们从没思考过去踏足的地方——” 林深弯起一根食指,在柜子门上敲击了几下,“那就只有这个,我们下意识觉得是不能进入的地方了,正是因为它漆黑一片,看上去深不见底,总是下意识地觉得肯定不能靠近,也不能够冒险观察,然后本能就下意识地让我们忽视掉,不是吗?” “有道理。” 随着田松杰的回答声,林深将一扇柜门打开。 和之前每次日常工作时需要使用到它一样,这个没有底的柜子往下一看依旧只有黑暗。 之前林深就想过,落下去的“狱”字锁是去了哪里?听不到声音,也看不到踪影。 而如今要他直接往里面钻,说实在的,内心其实还是有一丝不安的。 但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就算他在此刻放弃,按照通知的指示等到周日离开这个地方,那么下一个被自己选中进来的人呢? 首先他就无法想象自己会去选择一个素未谋面、无仇无怨的人,将对方困在这样一个地方,然后让对方再次从头经历他曾经历过的一切,其次是他不放心,这也是他坚定选择留下来的理由之一,通过这样的方式选择的公寓助理,能力和思想方面都参差不齐,谁又能保证他们可以做到哪种程度呢? 虽然不断地更替与强制的工作要求,一定程度上保证了门后世界与现实的平衡,也确实算是为许愿人能够提供帮助,但这终究不是解决问题最好最彻底的办法。 林深不觉得自己能比其他人优秀多少,他唯一可以保证的,就是他的决定在做下之后就不会发生改变,但他不能寄希望于完全不认识的人,也对自我有这样的要求。 更何况,以现在的状况,他还能去哪里呢? 一个没有了自己存在的世界,跟其他助理一样像孤魂野鬼般在世间飘荡,那么之前经历的这些事情,不就变得有些如同浪费时间了吗? 思考到这里,林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他把两扇柜门完全打开,双手紧抓着柜子的边缘,回头冲田松杰叮嘱道:“小田,你就留在这里,我不确定我下去之后会遇到什么,也不确定这会不会对现在公寓的状况造成影响,我们得留一个人在这里看着情况,那就只能靠你了。” 田松杰往前走了半步,他其实想说点什么的,看了一圈空荡荡的管理处,最终只能点点头。 “行,”他把林深打量了一圈,“但如果我要是感觉到你有什么危险,我肯定不会在这地方坐着的,到时候你可别怪我啊。” 林深闻言笑了,回道:“怎么会?你不知道你光是在这里,对我的意义就很重大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田松杰愣怔了一下,就看到林深已经转头尝试着把一只脚往柜子里面探,似乎在寻找这看不见的黑暗中是否存在什么落脚点。 “……” 田松杰就那么站着,盯着林深的背影。 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转过头去看管理处的窗户,镜子里清晰映照着林深的模样,跟他用双眼看到的一模一样。 但是他已经不止一次注意到林深总是朝玻璃窗看了,他完全明白这个动作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出现什么他察觉不到的变化,林深没必要总是做这种没有意义的动作。 既然林深反复看窗户,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就是他已经无法通过窗户的倒影看到自己了。 田松杰转眸,去看自己落在窗户上的模糊身影,虽然不算清晰,但至少还是有。 所以他没有办法想象,当一个人无法通过镜子和玻璃观测到自己,看到的只有身后的背景时,内心究竟会产生什么样的情绪变化。 这一瞬间,田松杰想起父母,想起姐姐,如果他们发现自己的尸体,会是哪种表情?不管怎么样都是会伤心的?对着他落下几滴眼泪,或者是哭喊几声。 那林深呢? 他才意识到他似乎从来没有听林深提起过家人,提起过自己的事情,对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沈榷”这一个极为重要的朋友。 而林深的身体发生的不可避免的变化,把最后这一根他与现实世界的牵绊,都给掐断了。 田松杰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就看到林深松开了双手,朝着黑暗里猛地一跃,消失在他视线里。 他往前追了几步,蹲在柜子前往下看。 什么也看不见,更听不到声音。 最终田松杰也只能叹了一口气,靠在柜子旁边坐了下来,无声地看着这个安静的管理处。 第732章 锁链 身体往下一跃而产生的风从林深耳边刮过,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自己被寂静与黑暗所包裹。 之前他在柜门边试探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什么落脚点,更不存在向下攀爬的梯子。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还要用身为“人”的常识去思考一些问题呢?他现在分明已经脱离这个范畴了,他的感知和很多东西似乎都在变得跟田松杰一样灵敏,为什么还要下意识地觉得,必须有一个坚固的落脚点才能够往下走呢? 但他当了三十年的人了,这种想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从脑袋里清除出去的,所以意识到的时候,他有些想笑。 自己早已经做好了不再为人的准备,可自己的脑子、自己的思绪似乎还没能完成彻底的转变。 于是他心一横,选择松开两只手,直接朝着柜底就跳了进去。 而正如他之前感受到的一样,没有任何着力点,也不会有落脚点,他纵身一跃就不断在黑暗中下坠、下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难怪之前“狱”字锁往下一丢消失得毫无踪迹,连声音都听不到。 林深能够感受到自己略微加快的心跳,只不过当中并没有太多的慌张和恐惧,就好像他意识里有什么不易察觉的东西,深知他一定会安然无恙地落地,然后找到他需要找到的那个目标。 这种感觉不是原本就属于自己的,就跟从身体里出现那只手臂开始,是随着他自己的变化,才逐渐同化到一起的。 嗒。 终于,林深的脚尖接触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像是平整的地面,在死寂的空间里发出轻微的声音,然后被他自己敏锐捕捉到了。 接着他双脚稳稳落地,顺势朝下一蹲,把身体上剩余的力量卸掉,才一边抬眼观察四周一边寻找着可以前进的方向。 很黑,很安静。 林深感觉就像是他当初见到圣子的地方,也像是与韶妹碰面的地方。 这像是个不属于现实世界,也不属于门后世界的空间,寂静之中感受不到死气,也更不存在生气。 他想了半天,只能用一个“空”字来形容。 当啷。 脚尖不知道在黑暗中踢到了什么,像是金属,让他迅速地停止住自己向前的脚步,在屏息观察了几秒之后才缓缓蹲下身,伸出手去摸索。 冰凉的触感,以及有些许熟悉的形状。 当林深抓住那东西把它抬到自己眼前的时候,眼熟的锁链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一头向前继续延伸,而另一头没入他身后的黑暗看不出是去了哪里。 这时候他才发现,脚下漆黑的地面上其实有一层薄薄的水,而锁链的缝隙里是一朵朵极小的还没有完全成长的莲花花苞。 林深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然后再翻转锁链仔细观察。 紧接着不知道是双眼彻底适应了这里的黑暗,还是接触到了锁链发生了什么变化,他突然感觉周围变得清晰起来不少,而他脚边的锁链也不止他发现的这一条。 它们朝着同一个方向收束,同时又朝着另一侧散开。 而他握在手里的这一条,散发出非常微弱的光线,花苞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长大。 咚咚。 林深按住自己突然开始加快跳动的心脏,小心翼翼地放下锁链站了起来,他从这一头数到另一头,然后又反着数了回来,眼睛一转,呼吸有些加重。 “18……” 像是不确定一样,他再数了一遍。 即便他深知这么小的数字是不可能数错的,但还是控制不住地又数一次。 还是18。 每条锁链的状态和模样并不完全相同,但绝大部分还是像察觉不到的暗影一般,沉寂在浅浅的水面之中。 林深最靠近的这条微微发光,另外还有两条看上去亮得更为明显,甚至上面的莲花也几乎盛开完全。 这一刻有什么东西推动着他,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催着他往前走。 于是林深深吸了一口气,沿着自己脚边的锁链,目标明确地开始朝锁链收束的方向快步走去。 嗒嗒的脚步声在这个空间中回响,像是在告诉这里的主人,有人到访一般。 噗。 不远处的水中亮起了火光,一盏盏小小的飘荡在水面上的烛盏亮了起来。 林深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眼前看到的画面,本应该觉得诡异奇怪才对,但内心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漂亮”的感叹。 一道门就在不远处,门的两边似乎原本伫立着与门同高的石像,但风化磨损到已经看不出来原本是什么东西了。 门开着一条缝,里面同样是温暖的橘黄色火光。 心中的不安莫名被扫除,林深只是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 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有陷阱,反倒是感觉有一丝奇怪的怀念。 这不是他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却让他彻底放下了警惕,像是回家一般,径直朝前走。 推开的门扉没有发出声音,不过映入眼帘的东西让林深以为自己突然穿越了千年的时间,仿佛回到了某个很久很久的过去一样。 离他三步远的位置就是一个矮矮的案桌,上面摆放着一封显眼的折叠好的信纸,而朝这里面收束进来的锁链绕过了案桌后的屏风,延伸到了屋子里面。 空气中飘着某种香味,深深吸一口只会让人觉得安稳平静。 林深回头看了一眼门外,不自觉地就在案桌前的软榻上坐了下来,然后打开那封应该是属于他的信。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上面写着大大的“林深”两字。 信纸展开的清脆声音回响在屋内,林深双眼紧盯着缝隙里还看不清楚的字,能嗅到纸张上墨迹带着的浅淡香味。 然而等到纸完全展开,等待林深的不是一封诉说来龙去脉的信件,而是咣当一声,什么东西突然重重落在案桌上的声音。 循声望去,那是一块样貌奇怪的牌子,摸上去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材质。 一面刻着“狱”字,另一面刻着“阎”字,而在“狱”字一面的右下角,赫然就是林深的名字。 他一愣,再猛地抬头看手中的信纸,上面已经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只剩白纸一张。 第733章 铜灯盏 林深没有直接放下那张信纸,而是正反两面都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又将纸张抬起来,借着这个屋子里不算明亮的光线,透过纸背试图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 然而不管他盯着那张纸看上多长时间,纸上依旧没有显现出来任何问题,还是空无一物。 就连最开始写在外侧的“林深”两个字,也都消失无踪了。 他心中带着疑惑,将纸轻轻地往旁边一看,目光才重新在那块令牌一样的东西上聚焦。 他的名字就被刻在那里,那只能说明这就是给他的东西。 可这又是什么呢? 林深转过头,看着案桌两侧绕到屏风后面的锁链,这屋子里应该还藏着什么,可他总有一种感觉,如果他不拿起面前的这个东西,就没有办法继续往下走。 如果是以前,他或许心中会产生些许迟疑与顾虑,但此时此刻,留给他的道路就只剩下这一条了。 林深深吸了一口气,屋子里的香气就一个劲儿地往他鼻子里钻,心脏的跳动也随之平缓下来。 最终在干坐了几秒之后,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摸过了那块牌子的表面。 冰凉,不带任何温度。 只有突出和凹陷下去的字体刮过林深的手指,留下一种清晰的触感。 整块牌子的做工看上去就是一体的,他自己被刻在上面的名字,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跟其余部分同时制成的,而不是后添加上去的。 而每个雕刻出来的笔画之间,也看不出刻刀或是别的工具留下的痕迹,就好像这块牌子天生就是长这副模样。 不论左看右看,都不似人工制品。 接着林深将牌子抓在了手里,看起来厚重的东西在手掌上掂量了一下却意外的轻巧。 咔嗒。 屏风后面在这时发出了很轻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打开,紧接着有一阵怪异的阴风顺着两侧吹了出来。 屋子里照明的烛光在风中摇晃了几下,好在并没有熄灭。 而等林深从这些响动中把思绪抽离出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原本应该紧紧握在手上的牌子突然不见了,既没有掉在地上,也没有被他无意识地装进裤子的口袋里。 他有一瞬间的慌张,把自己全身上下摸索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 使劲眨了眨眼睛,在判断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什么奇怪的幻觉时,脑海中浮现出那块牌子的模样,然后手上竟然突然又有了抓握着什么的实际感觉。 “……” 林深的嘴皮子蠕动了几下,双眼紧盯着又被自己握在手里的牌子,凹凸不平的字体和边缘简单的装饰在皮肤上留下极为真实的触感。 从哪儿来的? 刚刚又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的脑子里忍不住冒出很多疑问,翻转牌子又打量了一番。 接着他尝试将手心朝下,让自己不去在意这块牌子的存在,脑袋里想着“消失”两个字,摒除掉了其他杂念。 然后右手猛地一握,抓住的就只剩从指缝间流走的带着香味的气体了。 林深把自己从头看到脚,将身上每一寸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都仔仔细细地摸了一遍过来,牌子没有藏在任何位置,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地凭空消失了,而只要他想,那东西又会悄无声息地重新出现在他的手上。 在尝试了几次,熟练掌握了这东西的出现与消失之后,林深才收敛了心神,跨过地上聚拢在一起的锁链,缓慢绕过屏风走到后面。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另一道虚掩着的门,不过跟他刚才进来的门不一样,这道门的门缝之中只有黑暗,以及一阵刮在皮肤上感觉有刺骨凉意的风。 他的本能告诉他下面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但却又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在抗拒靠近。 没有过多的犹豫,林深直接推开了这道门,看到了一条往下延伸的石制阶梯,而那些顺着往房间聚拢的锁链也顺着这道阶梯一直向下。 他一眼就看到那条像是属于自己的,微微发光的锁链。 银白色的浅光在冰凉的金属锁链上流转,原本看上去还是小小的花苞,似乎在这期间又成长了一些,不需要凑得很近就已经能看到大致的模样了。 他顺着石阶开始一路往下,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只有自己的脚步声。 不管是两侧的墙面,还是脚下的石阶,都不像是新制成的东西,反倒更像是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有人反反复复使用。 光滑的石头表面反射着一种诡异而幽怨的蓝光,却并没有让他觉得渗人或是不安,就好像在他的意识里,这里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思考和观察间,林深已然走到了石阶的底端,前方连通着一个像是洞穴一样的地方。 这里已经彻底没有照明了,只剩下那为数不多的几条锁链泛着的幽光,还在继续为他指引前进的方向。 嗒嗒嗒。 林深继续向前,没有丝毫犹豫。 直到穿过洞口,周围的空间忽地变得宽敞不少。 幽暗的光线下他感觉正前方应该摆放着什么,像是桌子一样平整的东西,还有一些其他看不太清楚的贴在墙壁上。 仿佛这个昏暗的空间,就等着他此时此刻来将其照亮。 可是要用什么呢? 林深一边想,一边往前走。 发光和没发光的锁链也跟他朝着相同的方向延伸,然后像是被挂在什么东西上一样,朝墙上悬吊而去。 他摸到了一张冰凉的桌子,同样是石头制成的,中间放着一个圆筒状的东西,光是摸到,脑海里就冒出来了对应的称呼。 火折子。 林深愣怔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将火折子的盖子打开,隐隐的火光和燃烧飘散出来的气味就是从深处散发出来的。 他轻轻对着火折子吹了一下,当中的可燃物获得了助力猛地蹿出一道小小的火苗。 借着这道光林深继续寻找,很快就在石桌靠里的位置发现了两盏从上往下悬挂的铜灯。 灯里还有灯油,火苗刚刚接触到灯芯就立刻燃烧了起来。 紧接着还没等林深将火折子的盖子重新盖回去,整个空间就像是被这两盏铜灯的某种机关给触动,瞬间亮了起来。 那是无数盏的铜灯,全都悬挂在空间顶部,一次亮起来的时候让林深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 而在他收回视线,重新转头往石桌前看的时候,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了起来。 第734章 陈旧的信 林深该怎么用确切的语言去形容呢?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近在咫尺的是一座比自己并大不了多少的石像,而之前看着往墙上悬吊的锁链其实全都是缠绕在石像上的。 石像并不像是常见的佛像、神像那样庄严地盘腿而坐,或是以其他坐姿的状态被固定在那里,反而更像是一个无力的被囚禁住的人,微微低垂着脑袋瘫坐在上面。 然而这些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毕竟在门后世界也看到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了,如果只是一座石像不值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林深屏住呼吸,双手撑在石桌的边缘,尝试着将上半身靠近石像。 透过铜灯盏提供的光线,他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了好久,才终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之后,重新站直了身子。 “……韶妹……” 他下意识地吐出这两个字,自己不算大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 没有人回应他,也没有任何异常的响动,只有无数的铜灯盏照亮这个地方的每一个角落。 眼前石像的那张脸跟他记忆中看到过的白瓷女人完全重合,尽管没有生动的表情,只是僵在那里一动不动,但他百分百确定,石像雕刻的就是韶妹。 林深往后退了两步,不自觉地摇摇头。 在韶妹给他留下那句话的时候,他其实设想过自己跟对方见面会是怎样一个状况,这个看上去不老不死的姑娘会以何种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又以何种方式诉说那些他极其想要知道的东西。 但他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看到的会是一尊完全不能动的石像,被18根锁链紧紧缠在身上,像是个承受重刑的囚人一样。 他的双手在石桌上慢慢收拢,又像是不太愿意相信一样,再一次尝试凑近石像。 这真的是石像吗? 林深其实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一下的,但却又觉得自己做不到。 明明是石像,又给他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就好像只要他轻轻一碰,这个看似坚硬的东西很有可能就像沙子一样瞬间崩塌掉。 他不敢动,只能支着自己的身体不断打量,试图从石头一般的表面分辨出这究竟是雕刻出来的像,还是真的就是韶妹本人。 他以为他们可以有对话,可以有交流,却没想到只能这样无声地看着。 石像低垂着的双眼甚至无法与林深对视,只能盯着自己摊开放在两腿之间的双手。 林深顺着她的视线向下,发现交叠的两只手之间夹着什么东西。 他心下一动,猛地抬眸去看石像,即使他知道对方无法回答他什么,还是下意识地开口问道:“这是……给我的吗?”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但话音落下的瞬间,在他右侧的铜灯盏却突然自己晃动了起来。 是回应。 林深的心脏猛地一跳动,他突然觉得面前的不是石像,就是韶妹。 她听得见他的声音,也感觉得到他的到来,只是现在这样的状态没有办法像在核心之中那样,与他进行正常的交流。 林深屏住呼吸,伸出手去从对方的双掌之间抽出来一张仔细对折好的纸张,指尖触碰到韶妹灰白的手指时,身上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然后就猛地把手给缩了回来。 不是石像! 林深睁着自己意外的双眼,看了看略微发麻的指尖。 刚刚的触感分明跟人一样,虽然没有温度,却带着手指本身就有的柔软。 是韶妹,她就以这种奇怪的状态坐在他的面前。 不是雕刻出来的像,更不是身体表面包裹上了一层石头,而是她的身体本身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已经变成了这副难以理解的模样。 铜灯盏还在晃动,光线投射在林深脸上,留下一道不断变幻的阴影。 他咽了一下口水,低头去看抽出来的纸张,边缘起了毛边,看起来并不像是上面房间里看到的那封信一样,崭新地留给他的东西,反倒像是很早之前,就准备在这里的,就像是—— 林深抬眼看她,抿紧了嘴唇。 就像是早就预料到自己会变成这模样一般。 这一回纸张展开,上面的内容并没有像先前那样消失不见,甚至还能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写下的墨中,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林深朝两侧发光的锁链看了看,是不是在他之前,也有人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到这里,然后看到这封留下的信息呢? 18根锁链,18号公寓,是不是就像以前猜想的那样,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被困在这样奇怪的地方? 带着这样的思绪,林深垂下眼眸,开始仔细阅读留在纸张上的陈旧的字迹。 【我不知道你是第几个来到这个地方的人,又是带着怎样的情绪来到这里的,是愤怒,是后悔,还是其他的想法,但你来到这里就证明你已经看过了管理处内留下的通知,然后选择了一条与其他人都不相同的道路。】 【我不会为我的行为做任何的辩解,我也深知从我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确实将你们的生命当做了某种赌注,我没有给你们任何选择也没有给你们任何机会,但我不后悔,也不会说任何一句抱歉。】 【有些事情就是没有选择的,我始终不相信那种温和的做法能够在这种变化之下起到多大的作用,我相信能够来到这里的人,都看到你们所该看到的真实,也知道我在说的是什么。】 【如果是为了能够镇压一切,能够改变这种不好的局面,当个坏人又如何呢?我不在乎。】 【但我依旧要感谢你们,并不是谁都能够放下一切做出这样的决定,长久的孤独和被世人遗忘对于一个“人”来说,不是一件谁都能够坦然且快速接受的事情,更何况不管是选择离开,还是走到这里,就都已经不能为人了。】 【收下令牌的那一刻你将不再是“公寓助理”,你会获得石柱完整的控制权,真正地进行彻底地清理,任何地方不会再有禁锢阻止你的行动,你将看到所有的真实。】 【轮回的秩序早已混乱,生与死被糅杂在一起,曾经停驻与流转的地方已经破败,但既然我们还没有完全消亡,那就想要做些什么。】 【鬼差的工作并没有那般容易,我也从未奢望过可以用这样的方法制定出什么新的秩序,不论如今的世界是否还需要我们,但是少不要让它一团乱不是吗?刻在身体里的想法与意志让我必须选择这么做,我不在乎你们有什么样的目标,是家国情怀,是救济天下,亦或者只是想要保护挚爱亲朋,但我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那希望在这一切结束之前,我们会是最好也最稳固的合作伙伴。】 【欢迎你,我的新同事。】 第735章 去做就是了 信纸上的内容不算长,林深却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有几个字眼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不断盘旋回荡。 他下意识地想要紧握信纸,但很快就松开了手指上的力道。 因为这张陈旧起毛边的纸张上已经有好几个或深或浅的褶皱了,感觉要是再用力,可能会把这个脆弱的东西直接弄坏掉。 如果他的猜想没有错,最开始他在一片黑暗中摸到那根锁链,并且观察到它微微发着光,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某种命中注定。 而那根发光的锁链,对应的极有可能是他自己。 他也是在触摸到那根锁链之后,才逐渐看清楚黑暗中隐藏着的其他锁链,以及另外两根明明也在发光之前却看不见的链条。 也就是说,至少有两个人曾经也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到了这里,跟他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继续往前搞清楚真相,并且在看过信纸上的这些话之后,依旧接受了赋予到他们身上的身份。 如今纸张上的褶皱,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韶妹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她确实没有给他们任何的选择和机会,就算此时此刻来到这个地方也是同样,打开了放在案桌上的信纸,结果那个令牌一样的东西就掉了出来,这难道不也是陷阱的一种吗? 林深想到这里笑了,然后重新将信纸叠好,小心翼翼地塞回到韶妹的手中。 他往后退了一步,叹了一口气。 公寓本身或许并不存在什么神秘的力量,他们之所以不会像其他许愿人那样在门后世界轻易死去,之所以在受伤之后会得到奇怪的力量保护,又能在核心中见到韶妹得到她的指引。 只是因为—— 林深垂下眼眸,看着那些聚拢到一起的锁链,视线慢慢往低垂着脑袋的韶妹身上移动。 只是因为她就在这里,她与所有的一切连接在一起,她是在消耗和分散自己的力量来帮助助理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活过来,尽管这个过程中他们会逐渐失去为人的状态。 她以这样的状态存续多久了?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去? 脑海中闪回了在怪物体内韶妹与男人的那次对话,这个时候的林深似乎又搞明白了一些东西。 当时韶妹说,跟他在一起的男人并不是真实的他,而是她利用自己的记忆通过某些方法重塑出来的,像是木偶一样的存在。 他按照韶妹心中的模样说话和行动,而有某种嵌在身体的中本能驱使着他消耗自己去完成石柱的封印。 而在最后第18根柱子封印完成,林深记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在他面前轰然倒下。 男人最后一点属于自己的存在消失了,成为了立起石柱的基石,那么韶妹她就是在用现在眼前的这种方式维持着一切的稳固和运转吗? 【时间不多了。】 林深记起最开始在冯语凝那里看到的笔记当中的这句话,那时候的男人或许没有完全地失去自己,但是他知道事情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所以才写下这句话的吗?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只剩下他们俩,以及一个已经混乱的秩序,那确实会感受到令人窒息的紧迫感。 那么老道呢? 林深眨了眨眼,他实在是想从面前这个女人身上问出更多的东西,但对方这样的状态,显然已经无法正常地与他面对面对话了。 想要见到看起来正常的她,或许只能通过接触门后核心的方式,见到那个把自己游散在其中的韶妹才行。 老道感觉上不像是跟他们同出一路的人,否则他应该从一开始就不会变老,反倒更像是之后接触了什么才以一种不正常的状态继续活了下来,并且跟他们之间产生了某种合作。 甚至当时在墓下看到的那一群干瘪如尸体的人,应该都是和老道一起的,然后一直守着那道门。 “你还能撑多久?”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林深的声音在回荡,他不自觉地问出这句话,虽然不奢求对方真的给自己什么回答,但心中还是不免期盼着韶妹能有什么反应。 然而这个如同石像一般的人依旧只能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什么反馈都不存在。 他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怕,毕竟如果锁链亮起才代表相应位置的人从韶妹手中接过了鬼差的身份,那么剩下没有亮起来的链子实在是有些太多了。 这需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又能继续以这样的状态维持到什么程度? 当意识到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做出一个放弃现实的决定,就能够左右一切的结果时,林深感觉自己的身上涌出无助感。 就像当初只有韶妹和男人两个人的时候,他们无法快速且彻底的解决一切,只能通过这种补窟窿的方式让现实继续看似正常的运转。 那么……韶妹这种稍显强硬的方式和态度,似乎确实有存在的必要。 林深的嘴唇蠕动了几下,轻轻握拳,又往后退了几步,与韶妹保持一定的距离。 周围的一切还是如此安静,而他所想的事情并没有因为走到这个地方就迎刃而解,反倒看到的是更加困难的局面。 “你觉得,这一切还有好起来的可能吗?” 林深在走到洞口之前,回头忍不住问出了这句话。 回应他的先是一阵沉寂,紧接着那个右侧的铜灯盏就开始轻轻摇晃,像是某种回答,某种肯定。 从这个角度去看韶妹实在是太过瘦削,她像是被包裹在巨大的长袍之中,露出来的两只手仿佛随时都会被折断的脆弱树脂。 林深倒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蒙了,才会问出这样的话。 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从过去到现在此刻,已经在尽己所能地做着她能够做的所有事情了,说不定在自己与她说话的现下,她的意识和力量正在某个其他的公寓之中帮助其他助理。 好与不好,如今不应该是他们这些选择走到这里的人决定的吗? 成人之后总是会去考虑很多复杂的事情,有顾虑,有计算和比较,但有些事情可能只需要简单的思考就足够了。 就像他们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谁能知道会不会成功,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可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的情况下,只有去做,去尽力地做,才会在过程中找到更多解法不是吗? 与其在这里担心只靠自己一个人无法改变局面,也该先将自己范围内可做的事情做到极致,再去考虑才是,犹豫不前,反而什么都做不好。 第736章 是自愿的 林深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冲韶妹歉意地一笑。 他下意识地想要说点什么安慰的话,但又觉得像她这样活了那么那么久的存在,或许什么样的话都已经听过了,那不如省下这些时间去做一些更有用的事情。 于是他只是在洞口站直,双手轻轻贴着两边的裤缝,朝着韶妹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样的动作过去在工作的时候做过几次,但他都挺不情不愿的,感觉这种过分郑重的姿态会显得整个人都有些生硬,而且面对那些挑剔又说不清楚自己需求,只会乱七八糟天马行空说一大堆的客户,实在是没必要。 但此时此刻,这个动作却是全然发自内心的,他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这个姿势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直起身子,不再回头。 他顺着下来时的路快步往上走,周围只有自己轻轻的脚步声。 直到他重新回到摆放案桌的屋子,才发现房间的那道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了起来,向外面延伸的锁链像是被门给截断了一样,固定在地上一动不动。 环视了一圈屋内,林深抬手推开门,走了出去。 眼前是一片刺眼的光线,特别是他的双眼已经适应了刚才洞中的昏暗之后,这道光线就显得更加闪耀了。 他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脚一步跨出去踩到的是平整的地板,耳边听到的则是什么人突然起身的响动。 “深哥?!” 是田松杰的声音。 林深尝试着缓缓睁开眼睛,朦胧的视野里一张脸已经几乎凑到了自己眼前。 等他看清周围一切的时候,发现自己抓着柜门,已经站在管理处里了。 回头一看,身后柜子底部依旧是漆黑一片,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但已经不像过去那般看上去阴森诡异了。 “深哥,怎么样?没什么事?”田松杰一边问着,一边探头朝柜子里看。 然而他看到的柜子下面也只是一片黑,什么都感觉不到。 林深眨了眨眼睛,让自己逐渐适应公寓里较为明亮的光线,问道:“你看到我是怎么出来的吗?” 这个问题把田松杰问得愣了一下,摇了摇头,然后伸手一指自己刚刚坐着的位置,回答道:“我就一直坐在这里,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就是耳边突然有响动的时候,转头看你就已经站在这里了。” 当啷—— 铛啷啷—— 在田松杰说话的时候,林深捕捉到了一道非常清脆微弱的声音,他的视线开始在对方身上游离,试图寻找声音的来源。 注意到林深的动作,田松杰有些奇怪地停止了说话,自下而上将自己打量了一番,“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寻找着。 终于,他注意到是田松杰右手手腕上那个铁链,随着讲话时的手部动作发出响声,而一条他曾经看不到的隐隐约约的细铁链正顺着铁环垂到地上,而另一头居然是虚虚地握在自己手里的。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之前的一切都是什么意思了。 他那个时候以为是他伸出手抓住了田松杰,实际上并没有。 从他手中出去的,是鬼差的锁链,是这条锁链抓住了已经不再是人的田松杰,然后将他从艺术馆里带了出来。 因为艺术馆的保安并不在艺术馆的循环之中,被保安杀死的田松杰自然也不在那个循环之中,才会被他通过这样的方式拉扯出来。 田松杰才会在来到他身边之前,看到那条延伸出去的铁链,然后顺着铁链一路走到了18号公寓。 林深那个时候虽然还只是“公寓助理”的身份,但是他身上的力量是由韶妹所赋予的,所以归根结底还是鬼差的力量。 锁链替他拘住了田松杰的魂魄,以这样的方式将其带在了身边。 韶妹提到过轮回的秩序已经乱了,不该逗留的存在只能不断地徘徊和累积,所以被锁链束缚住的田松杰也不可能按照正常的轮回去他该去的地方,于是安排了某种看起来像是奖励的方式,让田松杰名正言顺地留在了公寓内。 “我看到了。” “看到?看到什么了?”见林深盯着自己的手,田松杰不自觉地抬手打量了一圈,眼睛猛地一眨。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林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就算对方不把话完全说出来,他似乎都能知道究竟要说的是什么。 “链子一直被我无意识地握在手里,”林深展开自己的右手,虚影般的锁链就消失不见,“这不是什么我们之间存在的奇怪连接,而是我用锁链束缚住了你的行动,所以当初才会出现我们不能离彼此太远的情况,如果我——” “没有如果,”田松杰突然扬声打断林深的话,他一把抓住林深的右手手腕,同时台子自己的右手使劲晃了几下,“深哥,没有如果!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就算没有这些东西,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我依旧会留下来的,跟锁链不锁链的没有关系。” 仿佛是怕林深又说出什么话,田松杰只是快速地吸了一口气,就接着说道:“限制住自由的并非全然是物理意义上的东西,如果我真的有别的想法,就算是被铁链束缚着又能怎样呢?能控制我的行动,却不能左右我的思想,我想要我的自由我依旧会想方设法地去追寻,但我是自己愿意的,就像你一样……” 林深一愣,没有说话。 “我说得难听一些,深哥你的朋友有哭着喊着求你一定要帮他怎么样吗?”田松杰见他不说话,轻轻放缓了语速,“更何况是现在,他可能已经不再记得你的情况下……为了一个人,去抵抗危险更大不确定性更高的东西,在常人看来不也是蠢事一件吗?但你去做了,我相信沈医生是你做出决定的一个契机,可我同样也觉得你做到今天这一步,靠得不仅仅只是对他一个人存在的愧疚和感谢。” 田松杰快速眨着眼睛,“归根结底,是因为你是个内心柔软的好人,你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你当初拉我那一下,也必然不是为了束缚住我,而是想救我,不是吗?为了一个人做到这个地步,代价太大了,我相信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但你还是做出了这个选择,就跟我也选择留在你身边一样……你为别人考虑得太多了,你似乎总是下意识地先去想别人怎么想,别人什么感受,那谁来在乎你呢?” 林深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感觉自己的眼角微热,感觉这些话听起来很耳熟,像是在过去听到过一样,只是说这些话的人变了一个。 “深哥,我们都是自愿的,没有什么如果。” 第737章 还有很长的路 田松杰紧紧地盯着林深的双眼,试图从当中找出一些答案来。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林深心里真的已经做好了什么决定了,是很难只靠别人的几句话就会改变和放弃的,所以他并没有完全寄希望于,自己表达的内容能在这个时候生出奇效来。 然而有些东西就是这样,尽管脑袋里知道得清清楚楚,想要从感情上接受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终于在一段难耐的沉默过后,他听到林深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那只松开的右手下意识地收紧握拳。 眼角温热的感觉被林深压了下去,他轻轻吸了吸鼻子,弯起嘴角笑着冲田松杰摇了摇头,道:“你说得对……而且如果我现在放开你,你又会去哪里呢?我仔细想了想,你好像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了。” 田松杰闻言一愣,眨了眨眼睛,反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深关上身后的柜门,走回到自己平时习惯坐的办公桌的位置,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然后将自己从黑暗中跃下之后看到的一切都细细讲给了田松杰听。 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又触摸到了什么。 所有的一切像是一幅完整具体的画面,就这样呈现在了田松杰的面前。 一直听到最后,田松杰才意识到自己的嘴巴没有合上,反倒是越张越开,脑子里一下子涌入了太多东西有些不好消化,但仔细想想又感觉好像什么事情都说得通了。 锁链,“狱”字的门锁,谛听像,掉落的房门号以及最终变成石头的门扉。 他一边思考,一边缓慢地眨着眼睛,在听完林深的叙述之后,才终于是用力地吸了一口气。 田松杰走到林深跟前,双手往桌边一杵,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深哥,有件事情我总算是在这个地方搞清楚了。” “什么?”林深抬头问他。 田松杰抬起一只手,指向挂在墙上的工作指导,说道:“这上面写的东西,写的关于公寓助理需要清理房间这件事……仔细想想,一直以来做的最多的事情,其实只是在最大程度地保证进入门内的许愿人可以活着离开,要说真正的清理房间,就是破坏掉核心让房门直接变成石头的情况,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做到的。” 说着,田松杰直起身子,摸着自己的下巴,“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按照工作指导上的要求来说,我们其实根本没有在真的按照上面的一字一句完成指定的内容,这样的话,所谓的达标会不会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情,或者是陷阱……因为只是让许愿人活着离开,算不上真正的‘清理’不是吗?但是现在——” 田松杰的眼睛睁大了,他的脸上略微露出些喜色。 在这个安静沉寂的公寓里,这样情绪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过了,他甚至都有点不太习惯这样外放地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但是现在,我们可以真正的清理房间了对吗?把这里,把每一间,”田松杰说着抬起手,在林深旁边转了一圈,眼睛扫过窗户外面看得见的几扇门,“全部都清扫得干干净净。” 林深看着他突然兴奋起来的样子,才又重新意识到自己面前的不过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但他又不得不在这个地方,给田松杰稍稍泼一盆冷水,“可如果只是我们解决了问题,并不代表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就像我猜测的那样,如果我们这里是18号,那前面就还有1到17,这不是一件仅靠一两个人就能够改变的状况,否则他们当初也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进行封印了,以我看到的锁链发光的情况,就算我们真的能把自己范围内的事情做完,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那不怕,”田松杰突然转眸,看向林深,“我也从没有想过影响延续了这么长时间的东西,能够在短短的一段时间内就被我们解决,但至少我们此时此刻是能够看到目的地的不是吗?不再像过去那样,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朝着什么方向走,这已经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了,如果曾经做出的努力只不过是在泥沼中奋力挣扎,那现在就是从当中爬了起来,然后把里面的人一个一个拽出来。” 田松杰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面色变得认真,“我知道这个世界现在或许有些糟糕,但我相信有和我们相同想法的人并不是不存在,就像你看到的,在你之前已经有两条锁链亮起来了,我们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需要的只是时间,在这个漫长的时间里等待其他志同道合的人到来,而这个过程中我们率先发生在身上的变化,不就在这个时候起到作用了吗?不用再像普通人一样无力,不用只是思考着如何让大家逃离,我们有能力,去先做些什么,世上很多事情的变革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林深不语,只是看着田松杰。 平时他总是默默地跟在身后,在有什么需要的时候提供自己的帮助,很多时候都是沉默着观察周围的一切,偶尔给林深一两句提醒。 林深很少听到田松杰一口气说那么多话,忍不住想这个年轻人在这些安静的时间里,究竟在自己的脑子里想了多少东西没有说出来。 是怕徒增压力,还是怕给太多希望最后失望的时候反而承受不住? 而在如今,当前进的道路在眼前明晰的时候,田松杰才终于是把自己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像松了一口气一般将之前不敢外泄的情绪,一次性地展现在了林深面前。 “深哥?”看林深不说话,田松杰有些疑惑,然后开始下意识思考是不是自己话里有什么问题。 然而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下的一瞬间,就看到林深站了起来。 接着一个巨大的阴影将他给包裹住,迎来的是一个感觉不到温度的拥抱,以及一只轻轻拍打他后背的手掌。 第738章 大门之外 田松杰愣了,他抬着自己的两只手,不知道应该放下,还是应该轻放到林深的背上。 在他记忆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人拥抱过了,脑袋中模糊的记忆,也只有姐姐小小的身体拥抱他时带给他的温暖,可那都是上小学的时候的事情了。 尽管从林深的身上没有传来任何常人应该有的温度,田松杰却又感觉这个拥抱是温热的。 他的脑子一团乱,不清楚这个拥抱的意义,是为了安慰他,还是别的什么。 于是只能睁着一双眼睛,用力地眨着,然后一动不动地等着林深放开自己。 而他抬头去看与自己拉开距离的林深时,只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温和的笑容,和不带任何目的性的上下打量的眼神。 “深哥,怎么了?是我说的什么东西有问题吗?” 林深听到他这句疑惑的话语,反倒是笑得更明显了。 “不是,”林深摇摇头,单手杵着办公桌,“你说的没有任何问题,虽然前路究竟什么样我们是无法确定的,但我们确实要这样坚信并且往前走,意志足够强大就是会拥有力量的,所以你说的都对。” “那……”田松杰更是愣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两只手还是没有放下,“那,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深吸了一口气,侧身绕过田松杰,缓步走到管理处的门口,“突然想要感谢你姐姐,也感谢你。” “为什么?”田松杰还是不明所以地往前几步,追上林深。 “感谢她和你,让你成长成这样的人,然后现在待在我身边,”林深眨了眨眼,打开管理处的大门,转头望着田松杰,“有些道理放在脑子里是极其清楚的,但很多时候自己情感和情绪上的东西又无法完全说服自己,所以你肯定的话语和态度对我来说非常非常的重要。” 咚咚。 田松杰看着林深从管理处走出去的背影,下意识地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胸口。 他本来应该早没有心跳了,那么这种从身体内部捕捉到的震动又是什么东西呢? 林深的那几句话语气说得很是郑重,脸上的表情也极为认真,他清楚地知道这些话语里并没有掺杂任何多余的感情或是想法,但就是这样的话,会不自觉地触动他身体里早就不存在的什么东西。 心脏? 田松杰有意识地用手指按压自己的胸口,但里面并感觉不到那个强有力的维持身体运作的器官的跳动。 等他抬头,看到林深已经快步走到了公寓大门口的位置,于是也用力吸了一口气,追了上去。 他放下手,看林深的目光还是有些不自然。 或许是他们从出生起,周围的环境和这世间的走向都对他们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让每个人都在潜移默化之中不习惯也不擅长去如此直接地向他人表示自己的感谢与真心。 所以林深听到他的话之后做出了那样出乎意料的举动,而他在听到林深的话语之后,也同样产生了奇怪的变化。 这不是一件坏事。 只是他们对想法和情感的直接表达,还显得有些生涩罢了。 像是说服了自己,田松杰呼出一口气,“深哥,你要去哪儿?” 两人自然地跳过了这种微妙的情绪氛围,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林深的手紧紧握在大门的门把手上,他一寸寸的转动,能够清晰感受到门内的锁芯也在跟着运作的触感,“出去……我想尝试一下,现在是不是可以从这个地方出去了,而外面又有什么。” 出去? 田松杰闻言一愣,他紧盯着大门的门缝,吞了一下口水。 那个透过窗户去看,只能看见漫天大雾的世界里会有什么?怪物?还是一片虚无? 而伴随着他的想象,林深手中的门把手没有阻挡地顺利转动了下去,然后发出了“咔嗒”的声音。 清冷的白雾瞬间顺着门缝飘散了进来,带着有强烈寒意的风。 林深在等待了片刻,没有发现任何异动之后,又将大门再次打开了一些,入眼的是向下的三级台阶,然后就是满天的大雾了。 没有什么怪物猛地冲过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黄泉地府般鬼怪满天飘的画面,四周寂静得比公寓内部还要可怕,就好像他们待着的这个地方也被从现实世界分离出来,被困在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空间之中一样。 田松杰快速转动眼眸,扫了一圈,说话的声音都下意识放低了,“深哥,好像没有什么东西。” 林深点了点头,敞开公寓大门,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脚下确实有坚实的地面,但也仅仅只有这些东西而已,放眼朝远处看依旧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包裹身体的白雾带着冰冷的气息,一下一下刺激着林深的皮肤,其中带着些许轻微疼痛的感觉,不至于受伤但又无法忽略。 林深又接着往前走了几步,而田松杰则是抓着公寓的大门没动。 他生怕突然出现什么意外情况,大门关上了把他们给锁在了外面,于是只能站在门口的位置紧盯着林深。 而林深也没有朝前走出多远,他感觉自己身侧有什么东西的怪异气息在静悄悄地散发着,可是寻着这种感觉看过去的时候,只能在雾气之中捕捉到些许黑暗。 这种感觉很奇怪,跟他当初爬上图书馆楼顶时感受到的那个漩涡很像,但又没有当初那么明显的危险的感觉。 不知道是他身体的变化导致感知也随之变化,还是真的有什么不一样。 他只是本能地感觉不能继续朝那个方向走,最好保持一定距离观察,然后就隐隐约约又在雾中看到了点什么。 有东西伫立在不远处,而那个东西相隔一段距离的位置,似乎还有一个形状差不了太多的东西也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在意识到这些的瞬间,眼前的雾像是变魔术般突然变得浅淡了一些。 林深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粗壮的锁链,比他整个人还要粗的锁链,从这头连接到他观察到的那个伫立着的东西那一头,似乎也连着更远处的东西。 于是他猛地回头,朝自己出来的方向抬头往上看。 “深哥?”注意到林深的动作,田松杰眉头一皱,小声询问。 林深抬起一只手,比了一个“嘘”的动作,接着扬着脑袋开始往后退了几步,才又停下动作。 柱子。 是无比巨大高耸的石柱子。 这确实不是什么公寓。 雾气中能看到外侧石柱上隐约有亮光,好像是刻着什么字,而他在脑中快速过了一遍,就认出那些亮着的位置就是房间门变成石头的位置。 是封印,这才是真正的封印。 是韶妹和男人口中提到的石柱。 第739章 林深的猜测 一切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根本不存在什么公寓,白纸黑字印在工作指导上的“18号公寓”,不过是一个故意让人误解的幌子。 它是石柱,就是由男人以自己为基封印源头的石柱。 一个个所谓的房间也不过是石柱上刻字之下被禁锢的世界,如果顺着这个方向想下去,那么等到最后一个字亮起来,18号公寓就将不复存在,而第18根石柱的封印也会在这个时候彻底完成。 这应该就是他们的目标,和最终的目的。 凭空摸索的时候人总是会生出一些不确定的想法来,而如今所有一切展现在自己的眼前,林深突然觉得这大雾之中像是有阳光照到自己脸上一样。 他快步往回走,表情也要比刚才缓和不少。 那么现在其他事情也就变得更清楚了,他在雾气之中看到其他东西,与他的第18根柱子连接的必然就是之前推测的剩下的17根柱子。 它们以粗壮的锁链相连,中间团团围住的,极大概率就是梁齐宇口中那个其实从不曾真的有过实体,也没有一个真正具体形象的鬼神。 那就是一团混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其中夹杂的是各种负面的感情,是悲鸣,是怨恨,是各种关于杀戮与残忍中诞生出来的产物与其遗留下来的东西。 如果按照韶妹的说法,轮回的秩序应该在正常运行的话,这些东西本要按照一定的流程进行流转然后最终又回归到生命之中的。 但平衡的天平倾斜,大量的死亡与扭曲的情绪被滞留在了人生活的现实世界,像是在两个世界之间挤破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让不该死的人死去,不该留的存在逗留,造成了混乱。 而他们要做的,确实就是为这艘在海上行驶的大船,把窟窿给好好地堵上。 等到这种不受人控制,并且人也难以承受的恶意不再流散,不再影响世间的时候,剩下的伤痛依靠时间和人的自我修补以及愈合能力,总有一天是会好起来的。 “深哥,怎么样?”田松杰一只手扶着门,眼睛忍不住朝外望。 站在门口是几乎看不清楚更远处的东西的,就更不用说被石柱们围住的那个巨大空洞了,他只感觉雾气的深处像是有什么不可靠近的存在,这种感觉跟当初在墓中看到的那道大门很像,但却又没有那个让他来得害怕和警惕。 林深顺着台阶走上来,双手叉腰站在田松杰的面前。 见林深不说话,田松杰先是下意识地歪头去打量对方的表情,然后眉头不由自主地就蹙了起来,“深哥?” “我们确实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林深在这个时候轻轻开口,他一边示意田松杰回到公寓里,一边往里走,“我原本以为外面或许像是地府一样,魑魅魍魉漫天横飞,但这个地方很安静,安静得什么东西都没有,就算真像韶妹说的那样,原本应该司掌轮回的地方没有了过去的秩序,那也不应该什么都没有留下才对。” “所以你觉得……”田松杰轻轻关上公寓大门,将外面清冷的雾气阻隔住,背靠着门轻声问了一句。 “我觉得,这里既不是我们曾经生活的现实世界,也不是以前只在故事里看到的地府阎狱,”林深抬起自己的两只手,比划了一下,“这或许是夹在两者之间的一个奇怪的空间,既连接人世,又往下通阴曹地府,而我们要解决的最大问题就被禁锢在这里。” “嗯……”田松杰垂下眼眸,想了想,“这样倒是也解释了,为什么它能够把自己的影响渗透到现实世界,但效果又是有限的。” 林深在大厅来回轻轻踱步,脚步声“嗒嗒”地响着,“这或许是个不得已的选择,也是唯一的一个选择,不管这个东西靠近哪一边多一些,都可能造成更加严重的倾斜,所以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通过封印勉强维持一种平衡。” “那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是跟之前一样了。” “对,”林深点了点头,“公寓并不是公寓,是封印用的石柱,石柱外侧刻着的108字位置正好对应着内部房间门的位置,我很确定我看到亮起来的字是之前变成石门的房间,那么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是真正的‘清理’房间。” 田松杰抬起头,像是穿过地板朝上看去,“那1101呢?虽然我们阻止了毁灭的发生,深哥你也毁掉了核心,但什么都没有发生,要是之后的房间,还发生同样的……” 他的话没有说完,林深就摆了摆手,回答道:“我觉得不会,从接触门后存在的核心到现在,数量虽然不算多,但没有一次是让我看得如此清楚完整,并且还近距离接触到韶妹他们的,更没有见过他们封印什么东西的模样,所以我觉得1101后面的那个时间是特殊的,也许它之后可能出现在其它房门号后面,但现在姑且还是继续称它为1101。” “按照我们当时推测的,利用箱中小孩做什么的时间相较于我们接触过的其他门后世界,时间明显是朝前的,那么这个1101极有可能就是第18根柱子出现的最直接原因,毕竟我也确实从韶妹他们口中听到相关的讨论了,而我的猜想是这样的,”林深招呼着田松杰回到了管理处,“或许每一根柱子下面,都有一个这样在当时造成了巨大影响,也引起了大量死亡的事件,这些事件的存在和残留的影响进一步导致了天平的不平衡,也让本就混乱的轮回秩序变得更加糟糕。” 田松杰拉过自己的椅子,在林深面前坐了下来。 林深伸出自己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韶妹他们只有两个人,虽然我们无法知道为什么他们只剩下两个人了,但在面对各个地方都先后发生这种事的情况下,又要应对散溢出去的影响造成的其他异变,他们只能选择将这些影响最大的东西暂时封印,然后再从这个影响的源头出发,去逐个分离那些受影响从而产生变化的地方。” “而在这个过程中,受时代的限制还有本身认知的限制,遇到不可解的事情,以及通过人力无法改变的事情的情况下,总是会有人不自觉地将这些导向怪力乱神的方向的。” 田松杰听到这里,眨了眨眼睛,道:“也就是说,鬼神就是这么出现的?人们只要觉得信奉这个威胁,足够虔诚,那么就可以转伤害为庇护,然后后面时间线上接触到的门后世界,才开始有了——所谓的铜像?” 第740章 继续 “我是这么想的。” 林深把手放下,搭在办公桌的边缘,“当时触碰1101的核心,我确实像那个男人说的那样,好像成为了所谓‘全知全能’的神,然后在一个很高很远的视角,却又能清晰地看到地面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战争、杀戮、争夺以及各种事件之后,这种信仰就开始逐渐出现了。” “当一个东西拥有某个具体的形象,尽管它可能根本不长那个样子,或者就像我们如今看见的那样不存在实体,但也会强化人的某种信念和意志,”他轻轻叹出一口气,“我想这也是韶妹他们在封印之后,没有时间去彻底解决,就要奔赴各地去消除这些影响的原因。” “有了具体的形象,就能给人们具体的想象方向,然后就会更加深信这个东西的真实存在,这种念想和意志在某种程度上给鬼神也提供了力量。”田松杰顺着林深的思考方向,把剩下的话给说了出来。 林深点点头,道:“是这样,所以他们不能停下,也没有办法停下,一切也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通过这样的方式选择出适合这个地方的人,继续把这件事做下去。” 田松杰用力地往椅背上一靠,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管理处顶上不算亮的灯光。 林深弯曲起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又继续道:“铜像怎么毁的,我不确定,但如果这真的是大面积存在的东西,或许这些残缺部分不一定是出自同一个铜像,或许是韶妹他们毁掉的,又或许是在分离这些门后世界的时候铜像被迫损毁的,然后这些东西变成了媒介,带着太多人的想法和祈愿,又把这种影响带到了各种人的手里,再次造成更多的悲剧。” 他眨了眨眼睛,转眸去看田松杰,“当收到那些铜像的残缺部位,周围正常的生活开始产生了不寻常的变化,那么这些持有人对铜像残缺产生的不管是敬畏、惧怕、坚信还是避而远之,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又强化了铜像的力量?因为人们都会觉得,就是这个东西存在,才什么都变了,它是有力量的,是有作用的。” 田松杰闭上了眼睛,抬起一只手敲打着自己的额头,然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这不简直就是恶性循环吗?” 管理处在这个时候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沉默着。 直到过了好几分钟,田松杰才突然坐直了身子,看向林深。 他没有直接开口说话,只是对着林深眨眼睛,仿佛像有什么要说的就卡在嗓子眼里,但又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说起。 林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了。 田松杰抬起手,有些不自在地挠挠头。 分明没有人说话,但好像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让田松杰突然感觉自己还像是个按捺不住的小孩,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感受一下现在有什么变化。 但他转念一想,在刚刚说了这么严肃的话题之后,情绪的突然转变是不是显得有些不礼貌,于是只能看着林深,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林深低下头,把手放进裤包里摸了摸,接着将万能钥匙往桌子上一放,扬了扬下巴,“走,毕竟坐在这里没什么事做也是浪费时间,既然还有精力,那我们就继续。” 田松杰抓起钥匙,从自己的椅子上蹦了起来,直接跑出了管理处。 林深则是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原地转了一圈,然后伸展自己的身体好好感受了一下。 确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种从门后世界出来之后身体上不可抗拒的疲倦感,好像逐渐消退掉了。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才开始回想,自己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有觉得累得只想沾床就睡了。 而现在,明明刚从1101里出来不久,却感受不到之前的那种精神上的极度困倦,这也是不再为人之后带来的影响吗? 以及—— 林深朝着管理处的门口走了几步,刚好看到田松杰的背影已经上了转角的楼梯,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眉头微微一皱。 当时在1101里,他从雨中感受的咸味是什么? 味觉在自身变化结束之后又还给他了?还是说,是因为那眼泪的来源特殊,他才从当中尝出了味道来? 或许这次结束之后,他应该找个时间再找个地方好好测试一下,才能对此下判断了。 把这些暂不可解的思绪放到脑后,林深加快脚步顺着楼梯向上,走到11楼的时候终于是看到了田松杰徘徊且有些迫不及待的身影。 似乎是眼角余光捕捉到了林深的身影,田松杰很快就转过头来,挥手招呼,“深哥,按顺序应该是这个?不过我们现在,还有按顺序的必要吗?” 林深走到田松杰跟前,入眼的是1105的房门号。 他愣怔了一下,这个房间是在他来到18号公寓不久,第一次听到“狱”字锁落地的位置,后面有一段时间他总是在巡视的时候莫名于此停驻,没想到如今又以不同的状态站在门前了。 当时他的心里充满了不安和不确定,对这里的一切都是疑问与猜测,看到掉落的“狱”字锁和1105的门牌号都有种奇怪的恐惧感。 然而现在,站在这道门前的时候,林深的内心却无比的平静。 他抿了抿唇,对田松杰说道:“既然规则放在那里,我们还是尽量按规则办事,我不知道韶妹当初究竟是如何准备这个地方的,但她如今已经变成那个模样,为了这个地方还能最大程度的正常运行,就像之前一样才是最稳妥的。” 田松杰点点头,将钥匙递到林深手里。 万能钥匙插进1105的锁孔,转动了一圈。 咔嗒。 门开了。 第1105章 小巷 伴随着门锁转动,传入林深与田松杰耳中的是,带着些许潮湿的风。 凉意扫过皮肤,留下些许捕捉不到的细微水珠,出现在眼前的天色已经几近黄昏。 此时此刻,两人站在一条不算很宽敞,但是漆黑得没有一盏照明的小巷口,两侧的墙壁和脚下的地面都是湿漉漉的,看上去像是刚下过雨。 回过头,一条由泥土夯实但不算平整的路面横向朝两头延伸开,一辆看上去是载人的三轮车正摇摇晃晃地离开林深的视野,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这地方看起来像是个村子,一些有些发展却又发展得不足够的村子。 而他们的前进方向,显然就只有面前这条小巷了。 墙角边缘落着青苔,被雨打湿之后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腥味,田松杰在林深观察时浅浅在附近绕了一圈,然后就摇着头回来了,“周围不管是店铺还是自建房,都是大门紧闭的,感觉这地方还有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感觉,应该只能往前走了。” 林深点了点头,他感觉自己似乎都不需要这样的观察和思考,体内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一根方向明确的指向箭头,不断告诉他只有眼前这条路可以走,去观察其他地方只会是浪费时间。 这难道就是韶妹和那个男人他们拥有的感知方式吗? 他还不太熟悉这种感觉,但如果他身上现在拥有的一切,是由韶妹赋予给他的,那他也只能坚定不移地相信这种感觉了。 “我们走。” 林深轻轻说了一句,脚踩在潮湿的地面上,溅起零星泥水,整个人跟着没入到了小巷的黑暗之中。 有风继续顺着小巷那头吹过来,甚至能够从当中依稀分辨出似乎有人的呼吸声。 田松杰很明显也捕捉到了这个声音,他紧跟在林深的后面,提醒般地拽了一下林深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深哥……” “我知道。”林深轻轻应了一声。 有人走在他们前面,但离得绝对不算近,否则对方肯定已经发现自己身后有人尾随了。 然而从风中传来的呼吸声中,林深和田松杰都能判断出这个人略显紧张,对方的呼吸既粗,频率又非常地短且快速,几乎每走一步就能呼吸两到三个来回,很明显是对于这条没有照明也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前路,感到了无比的紧张。 但如果是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对这个村镇了如指掌的人,又怎么会因为时值黄昏,四周陷入昏暗就产生这样的恐惧状态呢? 那么只能说明,前面正在走着的那个人,极大概率就是一个许愿人。 林深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也有意识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呼吸。 他冲田松杰使了个眼色,两人就默契地加快了脚步,没一会儿就在房屋间的阴影之中,看到一个略显蜷缩的背影。 那应该是一个男人,身形看上去不算是高大,两个肩膀朝胸前收缩着,手里似乎捏着个什么东西,一边走一边慌张地小幅度转动头部,像是在观察什么。 然而这条有些长的小巷里,除了没有干透的雨水,就只有肆意生长的青苔。 偶尔吹过的风把房顶上滴落下来的水吹到皮肤上,带来一阵意料之外的冰凉,走在前面的男人就猛地瑟缩一下,喉咙里发出尖细的惊呼声。 但很明显他并不想弄出太大的动静,连声音都是压抑着的,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一摸,发现掉在身上的不过是一滴雨水,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接着咒骂一句。 “……卧槽……怎么就我这么倒霉吗?一个人都没有?不……不会这次就我一个人?” 男人小声地碎碎念着,吞了一口唾沫,话语里完全没有底气。 林深有那么一瞬担心过这个人会突然回头往后看,但观察了一会儿之后,发现似乎是自己有些多虑了。 这人明显紧张得甚至不敢朝后回头看,好像担心自己一旦往后看,就会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然后就不得不在这条漆黑的小巷里逃命似的往前跑了。 而只要不去看,那这个心中害怕的东西就不曾存在,自己也就还能继续按照现在步调往前走。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林深想起小时候睡觉怕鬼从床底爬出来一般,将自己死死地裹在被子里,接着闭上眼睛,仿佛被子就是一道坚实的堡垒,自己不从里面出去也不睁眼去看,那么床底的鬼怪就会拿自己没办法。 对方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又或者他其实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但因为内心的这种恐惧选择不回头去看。 林深感觉他有意地加快了脚步,头顶的天空也已经只剩下一些不再明亮的红色,确实继续这么磨蹭下去就彻底什么也看不见了。 前面的男人先是快走,走着走着就开始小跑了起来,原本就不算平稳的呼吸变得更加凌乱。 但他没有停下来,就好像害怕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不停加快脚步去追赶不停流逝的时间。 终于,一阵风猛地吹到了他的面门上,他冲出了小巷。 眼前出现的同样是村镇的一部分,左手边一道虚掩的门内透出橘黄色的光线。 林深抬头看了看,是一栋不高的自建房,只不过里面也感觉不到像是有很多人的样子,安静得可以。 就在男人畏畏缩缩地尝试着靠近门口,试图从门缝中观察点什么的时候,大门突然毫无征兆地打开了,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当中直接蹿了出来,吓得男人倒吸一口凉气,然后猛地朝后退。 然而从门内走出来的人并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反而是直直朝着男人的方向过去,接着就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一声惊叫在一瞬间差点划破天际,但被从门里出来的人给用手死死捂住了。 或许是感受到了对方手掌上传来的温度,又或许是两人的距离非常近,让男人看清楚了什么,他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也放弃了原本刚准备开始的挣扎。 “小声点!要不要命了?!” 警告的声音是个女生,压抑着的话语声中带着些许不满。 男人像个被抓住的猎物一样,瑟缩在她的臂膀里,只能一个劲儿地点头。 第1105章 一封信 “我现在就松手,但你要控制好你的声音,”女生的声音略显低沉,而她在阴影之下模糊的身形看上去比这个男人要高大一些,“现在没搞清楚这是个什么地方,天色又晚了,别给我们制造麻烦。” 林深听到这句话,眼睛一眨,下意识跟田松杰对视了一眼。 不过男人很明显没有捕捉到话语中的重点,只是像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头。 这个时候林深才看清楚,男人手里抓着的是一个牛皮纸颜色的信封,上面贴着邮票却没有盖邮戳,但不管是收件人的位置,还是寄件人的位置都有写着字。 原本应该平整的信封被他捏得发皱变形,从观察来看,里面应该是有东西的。 女生似乎在男人点头之后,上下把他打量了一番,才带着些许犹豫地缓慢松开手,只不过双眼开始紧紧盯着男人的嘴巴,像是怕他又突然吼出声似的。 不过还好,被放开的男人只是依旧紧张得缩成一团,没有再发出大惊小怪的声音,反倒是有些放心地轻拍了两下胸口,低声道:“还好还好,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那不完蛋了吗?这种又是村子,又是晚上的地方,我真的受不了一点……” 然而女生显然没有心思听他没有营养的碎碎念,她微微抬眸,朝林深的方向看了过来。 接着目光就在林深和男人之间转了一圈,开口道:“有什么都进来说,感觉一会儿太阳就要彻底落山了,不确定晚上会发生什么,还是留在室内比较好。” 男人原本还在自己小声说着什么,听到女生的话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他有些迟缓地抬起头,看向女生,不太确定地吐出一个字,“……都?” 女生眉毛一皱,表情似乎有些不悦,但在背光之下看得不是太清楚。 只见她抬起手,朝林深的方向一指,对着男人说道:“不是有人跟你一起来的吗?什么叫做只有你一个人?” 这句话放在平常的情况下,或许感觉不出任何问题,但放在此时此刻,就连林深都感觉听起来多少有些瘆得慌了。 果不其然,男人缓慢又机械地转过头来,在模糊的黑夜之中看到林深,一张脸瞬间就绿了。 他下意识地张开嘴,要把那种由心底冒出来的恐惧呼喊出来,就立刻又被女生捂住嘴巴,然后强行推搡着朝大门里一扔。 对方踉跄了两步,肩膀结结实实跟门框撞在了一起,吃痛地捂住自己的肩膀,逃也似的消失在了林深的视线里。 女生见状叹了一口气,抬手招呼林深道:“真受不了这种大惊小怪的人,你也别呆站在那儿了,赶紧进来,你们应该是最后了。” 林深点点头,应了一声,跟田松杰一起随着女生走进了这栋自建房。 进了大门,他才发现这看上去并不像是建起来供自家人住的房子,反倒像是简易的招待所。 靠近大门口的地方做了一个类似前台的地方,后面的墙上一排货架都是零食速食,还有烟酒什么的。 台面上有个金属小盘子,里面摆放着几把钥匙,却看不见前台有什么人。 刚刚撞到肩膀进来的男人缩在最里面的角落里,看到林深跟着女生进来,脸又白了几个度,不过好像因为周围还有其他人,他并没有表现得像刚才那样吓破了胆。 反倒是发白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悦,使劲咽了一下唾沫之后,双眼往林深的方向一瞪,道:“你……你这个人,你在后面你就出个声儿啊!哪有人悄无声息这么跟着走出巷子,还一句话都不说的,想……想吓唬谁呢?!” 女生关上了自建房的大门,把男人聒噪的声音隔绝在这个屋子内部。 勉强能称作大堂的一楼,不算林深和田松杰的话,一共坐着六个人。 其中有两个人听到男人的声音,下意识地露出略显烦躁的表情。 林深眨了眨眼,用尽量平和的语调回答道:“我当时看你太紧张了,呼吸也很急促,我感觉如果在那个状态下突然跟你打招呼,你可能会更害怕,所以想想就算了。” 听到这句话,男人原本就难看的脸上变得一阵青一阵紫。 他挺直上半身,梗着脖子扫了一圈大堂里的人,显然是注意到其中还有女生的存在,面子上感觉有点挂不住,又下意识地开口反驳道:“你……你都不问我一声,怎么知道我是不是紧张,是不是害怕,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这么搞就是想吓我一跳!都是一起的人的话,何必,何必这么做!?” “行了行了,”其中一个面色烦躁的平头男人突然开口,抬手挥了几下,“你自己都紧张到连后面走着个人也不知道,就别找什么蹩脚的理由了,我们现在在这儿,又不是来听你抱怨的。” 男人闻言,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噌一下就站了起来,伸直手臂指着林深,“啊?我,我不知道?你们是不知道,明明是他……” 关门的女生这时已经快步走了过去,一把将男人的胳膊按了下去,说道:“好了,别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了,我们还是讨论正事?大家的信,写的应该都是同样的内容?” 听到后半句话,男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他下意识抓紧自己手里的信,不再去看林深,点了点脑袋。 林深把手悄悄背到身后,心里才刚一念想,右手上就好像凭空多出来一个卷曲起来的东西。 田松杰歪头往后看了一眼,不由地睁大眼睛。 没有人注意到林深这个小小动作,只见平头男人捏了捏眉心,表情也不再像刚才那般烦躁了。 “信……信上的内容说,说来参加寄信人自己的葬礼……你,你们的都是这个吗?” 男人从喉咙里挤出声音,环视众人。 第1105章 落款时间 几乎算是坐满人的大堂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有人悄声拿出自己的信封紧紧捏在手里,有人左右看了看,张张嘴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又没有勇气打破面前这份让人难耐的沉默,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高大女生往后退了两步,退回到了前台面前,然后就伸手从前台上把一个藏在整排矿泉水瓶后面的电子小钟拿到了手里。 林深微微侧头,电子小钟的电池电量似乎不是太足了,上面的数字显得浅淡,看得不是太清楚。 接着就见高大女生扫了一眼钟上的数字,转头问男人,“你的信上的落款时间,是哪天?” 男人闻言一愣,表情显得有些难看。 他的手指已经无意识地伸进了信封之中,像是紧紧捏着信纸的边缘,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从口中吐出几个字来,“四……四月十四……” 这样的数字连在一起,任谁看了都感觉有些不吉利,特别是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下面。 林深听到坐在大堂里的人之中,有谁偷偷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有人像是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怪异的现实。 可能是看到大家的表现很奇怪,男人更是紧张了起来。 他一下就把信纸从信封里抽了出来,信纸上留下了皱巴巴的印记,他一边左右观察众人,一边打开信纸像是要确认上面是不是有什么之前没有注意到的话语或者细节。 田松杰见状,直接绕过围坐在周围的其他人,悄然走到了男人身后,跟着仔细阅读上面的内容。 林深没动,他手头可没有真正的信件存在,只是目光在男人和高大女生之间游移,大约猜出了对方想要说什么。 在男人快速地又把信纸上的内容过了一遍之后,众人看到他带着有些疑惑的表情抬起头,有些磕磕绊绊地说道:“没……好像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在上面啊,就,就只是提到了我们是同一所大学的同学,解释这个寄信人回家之后就突然消失,是……是……” “是因为死了。”平头男人皱着眉头,替男人把话给说了下去。 男人立刻咽了咽唾沫,跟着点点头,“对,然后希望……希望我们可以来参加葬礼,可是……” 他似乎心中对于这样的事情还有些疑问,然而这个时候高大女生突然拿着电子钟就冲他走了过去。 这个举动把男人吓得往后一瑟缩,以为对方又要做点什么,结果只是把那只看不太清楚时间的电子钟怼到了他的面前。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扫了一眼在阴影之下更加看不清楚屏幕内容的电子钟,抬头问高大女生,“怎,怎么了?” 高大女生直接把钟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往后一退,双手抱胸,道:“你自己看,看清楚了告诉我钟上的写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男人有些不明所以,他把信纸和信封往自己的腿上一放,缓慢地转动电子钟的屏幕,借着大堂里昏黄的光线调整了好几次角度,才终于看清楚了上面正在不断跳动的时间,“七……晚上的七点五十四……” 平头男人听到这个回答,带着烦躁地“啧”了一声,整个人猛地朝大堂沙发的后背上用力一靠,“让你看日期的那个时间,没让你看几点,你是真傻还是装的?刚刚问过的问题都给忘了?自己的脑子就不能联想一下吗?” 男人眉头一蹙,有一瞬似乎是想要反驳,但最后还是吞了回去。 被平头男人提醒之后,他才又眯着眼睛尝试在钟上寻找时间,终于在左上角被电子小钟塑料外框阴影遮挡的位置,看到了一个比显示此刻时间要小上很多的日期。 “四……四月十三日……” 他缓缓地念出这个日期,刚开始似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但等自己闭上嘴的时候,眼睛猛地一睁,就看向了周围的众人。 “明,明天才是四月十四?”他转动眸子,把每个人的脸都给扫了过来。 然而那一张张略显阴沉的脸只让他觉得气氛更加沉重,于是他把电子钟往旁边的玻璃小茶几上一放,想了想道:“但……但是这个落款时间,其实可以随便乱写的不是吗?也,也没人规定写信的时候就一定得写当下的时间?” “话是这么说,”人群中一个长发的女生开了口,她双手合十将信封卷在自己的手中,“但是在这种地方,又是这种环境,做这样的事情反倒变得没有意义了不是吗?这……这又不是现实……” 男人闻言脸色一沉,他显然是知道的,只是想要找些别的理由来让自己不去朝这个方向想。 “而且奇怪的事情不止是这些,”高大女生在这个时候说话,她朝大门的方向瞥了一眼,“我们不是同一个时间来到这里的,我和他算是来得最早的。” 她说着,伸手指了一下靠在沙发上的平头男人,“我们俩当时就对了一下彼此信件上的内容,之后就把周围可以走的地方都绕了一圈,这个镇子上甚至没有邮局。” 男人眼皮子一跳,坐得上半身挺直。 平头男人呼出一口气,仰头望着大堂的天花板,接过话头说道:“既没有邮局,我们手上拿着的信封上也没有邮戳,只是贴了邮票,写了详细的收件人地址以及寄件人的地址,这信明显不是通过常规手段寄到我们手里的。” “对,”长发女生点点头,“收件人的位置上写着的都是同一所大学的名字,只是宿舍楼和具体的宿舍号有区别,那说明我们此时此刻的身份,大概率跟这个寄信人是相识的,不然不太可能会详细到这个程度,而且之后我们对比过,虽然信封和信纸的内容几乎差不多,但也不是复印出来,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笔画之间只有一些很细微的差别,那么这个寄信人确确实实就这样准备了好几封相同的信件,然后写下了一个还没有到来的落款日期,让我们来赴约。” 男人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原本大堂里昏黄的灯光就照得人脸上留下深深的阴影,此刻他睁大着眼睛,像是忘记了呼吸,“难……难道这人,预言到了自己的死亡和葬礼,准备的这些东西?可……可是,如果我们只是同学的身份,至……至于吗?” 第1105章 已死之人的信 “这就不知道了,”高大女生摇了摇头,双手往腰上一插,放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但这个地方其实也挺奇怪的,如果真的像信上说的,明天就是所谓的葬礼的时间,按照这种地方的习俗,多多少少从房屋的外观上来看,应该是能看出究竟是哪家有丧事的。” “但是我们没找到。”平头男人接上了后面一句话。 “没找到?”男人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嗓子突然有些破音,怪异的音调猛然划破招待所内的寂静,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适合,赶紧捂住嘴,又缩了回去。 林深眨了眨眼,在这个时候开口,“可你们不是说,你们只是去了‘可以走的地方’吗?” 这句话问出来,高大女生和平头男人都朝林深的方向看了过来,他面色不变,依旧是用背着双手的姿势看了回去。 平头男人此时的脸色终于是缓和了一些,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说话语气都变得松弛了不少,“对,确实我们只去了可以去的地方,如果这个办丧事的家真的藏在什么犄角旮旯的位置,那确实有可能找不到。” “什么意思?什么叫‘可以走的地方’?”男人从自己的指缝里,小心翼翼地吐出来几个字。 “眼神很怪异,”高大女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像是很明显看出我们是外来人一样,不管是举止动作还是表情,都有种很抗拒我们的感觉。” 说着,她伸手朝大门口的位置一指,“大家都是从那条巷子里走过来的,我们俩到的时候,天还不像现在这么黑,巷子外面的那条道路上也还有行人,我想都是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已经走进巷子了?” 听到这句话,坐在大堂里其余几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巷子外面就像是普通的行人一样,对我们的出现没有做出任何怪异的表现,”平头男人抹了一把脸,看着林深的方向继续说道,“但是穿过这条巷子,往这边走之后,情况就完全变了,明明都是同一个村镇,可这个地方就好像突然变得很闭塞落后一样,对于我们的出现特别在意,我们俩就光是站在这个招待所面前,路过的人目光都是往我们身上落的。” “所以我们只能绕着这边还算是宽敞的大路稍微转了一圈,没办法把每个地方都检查过来,但光是这样就已经够受的了。” 让高大女生说出“够受的”这样的形容,想来那些视线确实不是常人能够忍耐的样子了。 田松杰在这个时候悄然从男人身旁又摸了回来,他凑到林深的耳边,伸手指了指男人腿上放着的那封信,放低自己的声音开始复述上面写的内容。 信的抬头清楚地写着收信人的名字,从男人最开始慌张的程度来看,田松杰合理推测应该每封信抬头的位置写的名字,就是这些许愿人真实的姓名,所以在巷子里遇到这个男人的时候,他才会一路都那么紧张。 毕竟对于许愿人来说,这是噩梦的世界,睁开眼睛站在巷子口,打开手里的信封看到白纸黑字写着自己的大名,就算是不慌张,心里也会立刻警惕起来的。 这个叫孙缙中的男人的信纸上最开始先回忆了一段与寄信人的大学时光,接着寄信人就在下一段对他表示了抱歉,说之前约定好的活动自己不再会有机会去参加了,希望他们剩下的人可以顺利按照原先制定的计划完成。 然而具体是什么样的事情,信上并没有写清楚,就好像这件事在这里已经不重要了,又或者,是藏着什么其他的秘密。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寄信人解释自己无法参加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葬礼即将举行,一些意料之外的不可控的事情发生了,可能再也没有办法回到学校里去,但最后的最后还是希望这些跟自己感情和关系很好的同学、朋友,能够来与自己见上最后一面,并且从自己带回家的东西里,取走已经做好了的之后活动时需要使用的道具。 寄信人甚至在最后一段,说在这个巷子口的招待所里提前为众人准备好了休息过夜的房间,安排好了一切,希望大家能够如期而至。 落款时间,就是孙缙中说的四月十四日。 林深听完田松杰的复述,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 这实在是一封异常诡异的信,不管是由许愿人来看,还是当年真的收到了这封信的其他人来看。 这是要关系好到什么程度,才能够来到这样一个看起来略显落后的村落,顶着他人异样和排斥的目光也要参加的葬礼? 更何况,真的有人收到这么一封信,信上的落款时间甚至是还未到的将来,然后选择拿上信件来到这里吗?这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思维模式。 如果说许愿人是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么当初真的来到这里的其他人,为什么不无视这封信呢? 这么诡异的内容,指明参加寄信人自己的葬礼,信封上不存在邮戳,任何一个点都像是警铃一样提醒着他们事情不对劲才对。 也难怪,现在聚集在招待所大堂里的这些人,表情要么微妙,要么沉重了。 甚至也能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只是坐在这里,对于放在小盘子里的房间钥匙也是动也不动,提也不提,一个已死之人准备的住宿环境,谁又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林深想到这里,把大堂环视了一圈。 他们在这个地方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却见不到招待所有任何工作人员的模样,这些人又去哪里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林深的动作,平头男人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他说话的额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落入每一个人耳中,“不用找了,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放在那里的房间钥匙。” 第1105章 楼梯上的灯 本就已经足够怪异的气氛,配合上平头男人说的话,再加上信纸上面写下的内容,在这个逐渐漆黑下来的天色之中,带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气息。 孙缙中的表情几乎是难看到了极点,他的屁股不自觉地离开自己坐的位置,像是不想碰到这里任何一件东西一样,用一种特别拘谨的姿态站在了角落里。 “这……这死人给我们准备的房间,真的是能住的吗?” 他问话的声音很小,像是怕被什么别的东西听见一般,一边说着还要一边不住地四处观察。 长发女生听到他的这句话,就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说道:“所以我们才一直坐在这里,也没有碰前台摆着的钥匙啊,一是想要确定一下我们究竟有多少人,二就是商量一下,这个地方究竟是住……还是不住。” 她的这句话说完,其余几个一直没有发表过意见的人也都有些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小幅度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林深回头看了一眼招待所紧闭的大门,才又转头看他们,道:“除了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如果外面的村民真的如你们所说,从眼神里就充满了排斥和抗拒的感觉,走出这道门去其他地方寻找过夜的地方,我觉得不会比这里来得安全多少。” 结合之前的经历,林深清楚门后世界并不是只有那些怪力乱神的存在才是危险的,有的时候可能自己本身套进去的身份就是危险的,有时候看起来好像跟自己一样是平常人类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这个地方不存在某种明确的规则和定数,所以并不能看到是同类就放松警惕,看到是异类就一定是可怕的。 “更何况,”他吐出这三个字,扫了一眼几人手中的信封,“这里的人现在知道我们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吗?又知道我们收到了死者本人寄来的信吗?”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平头男人的身上。 对方双手抱胸,眉头微皱,摇了摇脑袋,“这确实不清楚,毕竟先前那些人表现出来的模样,并不像是想要跟我们接触,那就更不用说沟通交流了,再加上我们手头了解到的情况和掌握的东西还不足以判断这个局面,贸然开口主动跟别人提这件事,我感觉也很危险,所以我们没有去尝试。” 高大女生听了,跟着点点头。 林深闻言轻轻地一挑眉,“那我觉得还是按照信上写的,在这个地方住下来比较好,一是确实没有其他可以认为是安全的地方可去了,二是这既然是死者为我们安排的住宿,如果反抗或是拒绝,是不是会带来更糟糕的后果?” 长发女生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不太情愿的表情,她的两只手在灯光的阴影之下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边缘,眼睛在眼眶里缓慢地转了一圈,才轻声开口:“如果这是一个陷阱呢?这是一个会吃人的招待所,我们只要住下来……就彻底掉进陷阱里,直接被一网打尽了?而……元柏哥说的从村民身上感受到的难耐的视线,是因为那些人看出我们可能带着什么,所以才排斥我们靠近呢?” 长发女生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往平头男人的身上瞥。 看起来,这个男人就是她口中所说的“元柏哥”了。 田松杰眨了眨眼睛,又绕过众人朝着几乎是正对着大门口的楼梯往上走了走,整个人的身影没入到没有光照的黑暗之中。 然而不知道是因为楼梯上的声控灯太过灵敏,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当田松杰脚踩上楼梯拐角的平台时,头顶不算亮的灯泡闪烁了一下之后,就骤然亮了起来。 橘色的灯光从楼梯上直接照射下来,瞬间吓得原本还背对着楼梯口坐着的两个人,一下子就从位子上蹿了起来,朝着林深的方向猛跑了好几步,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回身去看楼梯。 元柏和高大女生也下意识地朝门口的方向缓步挪动,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只有田松杰站在楼梯之上,一动不动,先是看了林深一眼,然后又专注地去感受招待所中的气息,接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声控灯就那样亮了一会儿之后,又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也没有人听到任何怪声,但是人群中的气氛又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几双眼睛盯着楼梯的方向不愿移开,看起来像是要从哪儿看出点东西来,但又有些不希望看到的感觉。 孙缙中几乎是僵在了角落里的位置,他双腿微曲,使劲捏着手中的信封和信纸,看上去也想往人群的方向跑,但紧张让他只能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透露出求助的情绪。 “……元柏哥……” 长发女生弓着腰,悄悄地摸到了元柏与林深之间,面色铁青。 林深的脸色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好在他现在能够在黑暗中看清楚田松杰的轮廓,于是与他一上一下遥遥相望,彼此的目光中都传递着某种讯息。 田松杰先前向他摇头,显然是并没有从这个招待所内部感受到什么异样的东西,显然在这个地方住下来,至少目前来看应该还算是安全的。 可是楼梯上的声控灯却又敏锐捕捉到了,本不应该被察觉到的田松杰的存在,这就很奇怪了。 “所以还是小杨说得对啊,这地方住了估计要出大事……” 一个男人压抑着声音,说出这句话。 林深循声望去,看到对方的目光落在长发女生的身上。 长发女生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也像是得到了某种支持一般,轻轻推了一下元柏的手,道:“元柏哥,你看……我就说这个地方肯定是有点什么问题的,谁都没有上去,也谁都没有下来,灯怎么能无缘无故突然亮起来?” 然而元柏的想法似乎并没有跟长发女生在同一条线上,他只是皱着眉,表现出来的警惕也不像其他人那么明显。 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在又打量了一番楼梯之后,才缓缓开口,“茵真,就算这里真的可能有问题,我也不会觉得外面能比这个地方安全多少,我们在这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了,都没发生这样的事,却在现在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出现这样的情况,这有没有可能是某种对方的催促呢?我们不照做,反而会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 第1105章 你站哪边 从元柏的口中听到这样的结论,林深不由地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就连站在楼梯上一动也不敢动的田松杰,也尝试着尽量放轻动静,往前挪了小半步。 虽然他们知道事情并不是像元柏推测的那样,但如果作为一个不了解实情的人来说,这样的猜想放在这个地方又显得极为合理了。 “我同意元柏的想法。”高大女生开了口,然后率先朝着楼梯的方向走了两步。 身旁的两个男人几乎是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然而看着高大女生距离楼梯口只有三四步距离,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之后,他们才缓缓把这口气给吐了出来。 高大女生双手叉腰,像个门神似的堵在楼梯与人群之间,等待了四五秒,没有任何动静。 接着她转过身,摊开手看向众人,道:“你们看,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还是坚持之前的观点,跟元柏一样,我们在这里住下过夜才是相对安全的。” 这一下,情况似乎就很明晰了。 显然这几个人对于是否留宿招待所产生了分歧,所以摆在前台的钥匙没有一个人动过,所有人都挤在这个不算宽敞的地方,相互谁都没有完全说服谁,一直到从虚掩着的门缝里看到了畏畏缩缩走过来的孙缙中,高大女生才会从招待所里出来。 而以杨茵真为首的三个人显然无法接受在这个地方住下,听到高大女生这句话之后,只是脸色难看却表现得很是沉默。 同样的话重复了太多次,他们已经不想再继续表达了。 林深跟田松杰同样,并没有从这栋招待所里感受到什么威胁,如今他的身体变化让他相比起之前来说更加方便做出正确的判断,而不是跟许愿人一样,要通过不断的猜测和可能带着危险的尝试来一个个排除错误答案。 他坚信留在招待所里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问题在于要如何在不起疑的情况下说服这些人,这反倒成为了一个难点。 他不想要直接暴露身份,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孟严或者是顾十远他们那样,能够带着全盘信任地接受他这个身份特殊的人的,并且他也无法确定,这种暴露是不是会对门后世界之后的发展和变化产生更加危险的影响。 他确确实实从韶妹那里获得了力量,但如果韶妹的力量就像他看到的锁链那样,被分成了十八份的话,那显然他现在的状态是绝对无法与那个时候的韶妹二人相比的,那就更不能仗着自己身份的转变,想做什么就随便做什么了。 被鬼神察觉还是一件危险的事情,除非他在这个过程中成长得足够与之比拟。 楼梯上声控灯的事情暂且不管,目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多想也只是浪费时间。 于是林深的身体朝着元柏的方向稍稍倾斜,道:“我也同意留宿在这里,我不知道各位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还是都各自有经验了。” 他有意把话在这个地方停顿,观察每个人的表情,神色各异,然后注意到高大女生和元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之后,才又开口继续把剩下的话说了出来,“根据我的经验来观察,我们不会是以自己的身份进入到这个地方的,只要我们来到这里,那么我们就一定是被套了一个与这里的环境与时代相符的某种身份,也就是像大家看到的信里写的,死者的大学同学。” 高大女生点点头,静静等待林深的下文。 而另外两个男人跟杨茵真也不出声,只是听着。 “那么把自己的身份套进去想象一下,会不会觉得有些奇怪?”林深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反身去看周围的人,“如果我们就是死者的同学,在学校里收到死者寄来的信件,上面写着这么怪异的内容,并且落款时间也明显还没有到来,正常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判断?当恶作剧,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但不管怎么样都不太可能冒险到这种地方来不是吗?” 元柏清了清嗓子,应和道:“是这个道理。” “但是我们来了,每个人都带着这样一封信聚集在这里,如果我们就是收信人本人,这是一种什么心理?”林深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到每个人耳中,“明知道危险,明知道可能有古怪,为什么还来?我们与死者之间应该还有什么现在我们没办法知道的联系,或者是秘密。” 高大女生听到这里,仿佛像是得到了什么支持一样,眼睛跟着亮了亮,“况且你们不也看到了吗?信里说了,希望我们来把做好的活动用道具带走,我虽然不能确定这会不会是逃脱需要的一个条件,但也不能完全把它排除在外不是吗?毕竟如果真的只是参加葬礼,写信人都死了这东西真的还有那么重要吗?而且换做是普通人,在活动上用这样的道具,又能心安理得吗?那么我觉得现下的情况,我们有必要先按着信上的要求走,而不是在一开始就去冒险尝试违背安排。” 林深觉得高大女生说得算是有理有据,跟着点了点头。 如果这只是一封简单的邀请参加葬礼的通知,写这些东西似乎有些没必要了。 为了一件活动用道具,真的会有人拿着这么诡异的信,千里迢迢全都聚集到这个地方来吗? 如果道具很大,那需要的制作材料同样也会很重很难搬运,死者自己一个人又是怎么带回来的? 如果说这个东西很轻巧,又不需要那么多人来取,并且甚至可以重新准备材料进行制作,没有必要一定要用死者做好的东西才对,一个能够参加活动的社团所持有的经费,不至于拮据紧缩到这种程度。 “好……”杨茵真撇了撇嘴,目光忽地转向角落的孙缙中,“现在是三比三了,你又站哪边?” 第1105章 做出选择 你又站哪边? 杨茵真这几个字说的声音不算大,但在已经入夜的招待所里,像是一根根尖锐的刺一下一下戳在孙缙中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心脏上。 他睁大了眼睛,把大堂里的每个人都看了一遍过来,这才意识到,站在这个地方的总共有七个人,他怎么突然间变成了那个左右结果最为关键的点呢? 孙缙中的嘴角抽搐了几下,往前走了一步。 他很难做出决定,也不敢轻易做出决定,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那不全都成他的责任了吗? “姑娘,你……”孙缙中努力扯出一个生硬又不自在的笑容,“你,你不能这样子把这么重要的决定,轻飘飘地就推到别人身上啊……” 林深看孙缙中一边说着,那双眼睛也快速地转来转去,显然是在如今这个环境下,正在努力地绞尽脑汁找出一些话,或者说是一些理由来,把这个选择从自己身上给推出去。 “再,再说了,”孙缙中捏紧信封,他所有不安的情绪好像都发泄在手上的东西上了,“你不同意留宿在这个招待所里,觉得这个地方有大问题,那你在让我们选择站队之前,至少……至少也要给出一个你觉得可行的方案,如果,如果我们离开这里该去哪儿?你是找到了别的相对安全的过夜地点,还是什么都没想,先……先拉几个人陪着你……” 孙缙中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就停住了,他看到杨茵真脸上的表情有些僵,而原本站在她一边的两个人男人也眨眨眼,像是终于获得了思考能力一样,开始反复咀嚼他话里的意思,整个人才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他想要直接在大堂的沙发上坐下,可刚才楼梯上亮过灯之后,就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犹豫了片刻最终作罢,直接蹲到了地上。 林深这时候不得不多看孙缙中两眼,这人虽然从一开始就表现得很是紧张,可是被逼到这种时候,脑子转起来了,还是能够说出一些有理有据的话来,那么这人还算是不错的。 而杨茵真那边,很显然确实是没有思考到孙缙中说的地步,更像是不管怎么样先想办法把人拉到自己一边,然后再靠其他人去思考下一步怎么做。 林深也不能说这件事就完全是错的,只是现在—— 招待所门头上透光用的小窗户已经是一片漆黑,看得出来在他们说话间,最后一抹太阳的光已经完全落到背面去了,这个时候才来思考如果不留宿,去什么地方过夜,显然已经有些晚了。 高大女生左右打量,先看看蹲在地上平复自己呼吸的孙缙中,又看看脸上带着为难表情,似乎是想要找元柏求助的杨茵真,双手往胸前一抱。 “人家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高大女生往杨茵真的方向走了两步,“你总不能寄希望于,等大家都站在你这边,然后才来思考?外面的天都黑了,我们这个时候出去真的安全吗?” 杨茵真不说话,眼睛还是看着元柏。 而元柏就像是没看见,也没感觉到对方投过来的视线一样,目光只是注视着楼梯的方向,像是在自己思考着什么。 接着,就见他在众人的沉默中突然站起来,朝着杨茵真的方向走了过去。 林深随着元柏的动作转头,从杨茵真的脸上看到即将绽放出来的笑容,以及那种眼睛里包含着的希望一般的光辉。 “元柏哥……” 就在她张开嘴准备说点什么,两只手也不自觉地伸出去的时候,元柏却是从她旁边一侧身,伸出一只手从前台的金属小盘子里随手抓起一把钥匙,就往后退了几步。 清脆的敲击声在大堂里响彻,也让杨茵真的两只手顿在了半空中。 元柏低下头,借着不算亮的灯光打量手中钥匙的模样,然后又用手指摩挲了几下,才抬头朝杨茵真的方向开口说道:“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我们好像从来没有说过什么站队或者是投票,让少数服从多数的话题,我既然已经做出选择,那就是我打定了主意要在这个地方过夜了,不存在哪边人多我就得必须跟着哪边一起行动的道理。” 看杨茵真又想要说点什么,元柏抬起手打断她,继续说道:“我提出我的猜测和想法,只是想要给你们提供一个选择的方向,因为我是这么考虑的,所以我才做出这样的选择,如果你们觉得我的理由有几分合理,值得去参考,那是一件好事,但如果你们在听了以后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也没有想要强行扭转的意思,也就是说,不管你们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的选择在我说出理由的瞬间就已经决定好了。” “就算是他——”元柏说着,转身朝孙缙中的方向一指,“就算是他刚才同意了小杨你的观点,我们变成所谓的四比三的局面,那又怎么样?我还是会住在这里,大家在这里不过是把话说清楚了,各自做出自己能够负责的判断就行了。” 他的话音在这个时候落下,然后捏着自己从小盘子拿过来的钥匙,头也不回直接顺着楼梯朝上走了。 元柏的脚步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停滞,就好像刚才看到楼梯上的灯亮起来,也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一样。 田松杰下意识地朝墙边的方向退了几步,给元柏让出更多的空间来。 一直到元柏的身影转过楼梯的拐角,被彻底挡住看不到之后,杨茵真的两只手才猛然放了下来。 她不说话,只有眼珠子因为思考在频繁转动着。 林深看着元柏离开的方向,嘴角微微弯起,又把它给重新压了回去。 他看了田松杰一眼,也绕过杨茵真,从小盘子里抓起一把钥匙,顺便扫了一眼钥匙上贴着的房门号,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完全都在同一个楼层。 不过考虑到这个自建房的大小,楼层分开好像也有它的几分合理性。 林深现在这么做,当然不是就彻底放弃了以杨茵真为首的三个不同意住宿的人的安全,但是元柏刚才的举动跟那些话在这个时候其实已经足够了。 只要他们回头看看外面的天,就算不想留下来,还有别的选择吗? 就像杨茵真回答不上来孙缙中的问题一样,有一个人已经做出选择,拿着钥匙上楼了,那其实剩下的人的选择也早已经被做好了。 第1105章 招待所 高大女生也不说话,跟在林深后面从小盘子里抓了一把钥匙,然后低头看了看上面的房间号。 原本还蹲在角落里的孙缙中见状,也快速起身,像是抢什么似的冲到前台的位置,猛地往小盘子里抓了一下。 叮铃哐啷的响声不受控制地在大堂里回荡,他捏住一把钥匙之后,就立刻又缩了回去。 气氛已经到了这里,杨茵真身后的两个男人相互看看对方,又默契地朝金属小盘子里瞥了一眼,都有些蠢蠢欲动。 但他们又似乎在站队之后,不太好意思在杨茵真还没有任何表示的情况下,就突然从她的队伍中脱离出来,只能你看我我看你,相互暗示对方开口,然后谁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高大女生在又看了杨茵真几眼之后,才有些无奈地撇撇嘴,转身准备往楼梯上走。 她的一只脚踏上台阶,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转过头,冲还站在原地的几人说道:“时间真的不早了,谁知道真到了深夜会发生什么,还是赶快找个地方安顿安顿。” 林深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跟在高大女生后面开始往楼上走。 楼梯上的声控灯被脚步声惊扰,以正常的方式亮了起来,田松杰顺势就跟在林深身边开始移动。 他朝大堂的方向瞥了一眼,低声问道:“他们不会……真跑出去?” 林深摇摇头,嘴皮子几乎不动地回道道:“很大概率是不会的,除非真的是完全没脑子的人,现在这个时候再去找其他过夜的地方反而比留在这里还危险,也许等我们都走了,他们自己就会上来了,特别是……” 说到这里,林深摸摸下巴,有些不解,“那个杨茵真似乎很在意元柏的举动和想法,我想元柏本人应该也是注意到这种倾向了,所以才自己先拿着钥匙上去的,不清楚他们之前是不是有过什么事情,不然如果只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不太可能会有这样的表现。” “也许就跟之前我们遇到的一样,”田松杰小声地说着,“偶尔会有这种在门后世界遇见以前见过的人的情况?” 林深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说话间,走在前面的高大女生突然停下了脚步,整个人挡在楼梯口的位置。 林深立刻停下朝田松杰方向看的动作,抬起头往上看去,只见高大女生在短暂的停顿之后又往前走了两步,给他让出空间然后才转过头来。 对方朝林深伸出右手来,开口道:“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宋灵凡。” 林深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先右手握了握拳,感受了一下自己手掌的温度,才缓缓地把手伸出去,在宋灵凡的手指上轻轻握了一下,就立马收了回来,“林深。”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大堂里的金属小盘子就像是发出悲鸣一样叮铃当啷地响。 林深与宋灵凡对视了一眼,心下都是一片了然。 然后就看到孙缙中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结果看到他们堵在楼梯口,动作一下子就顿住,只是不断上下打量他们,咽了咽口水。 “你在几楼?”林深主动开口,冲孙缙中说话。 孙缙中闻言眨了眨眼睛,似乎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确认钥匙上的房间号,“啊”了一声之后,赶紧借着声控灯看了一眼,然后才略有些尴尬地抬起头,回道:“四……四楼……” 在他自己说完这几个字之后,脸色顿时一变,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是倒了什么大霉了,怎么又是四?信上的时间是四月十四,现在摸到的钥匙也是四……” “四楼就是顶楼了?”宋灵凡开口道,“从外面看的时候,连上一层的大堂拢共就四层高,考虑到是村镇里的自建房,这个高度好像也不奇怪,而且这种地方也不像是什么旅游景点,招待所的规模小一些,也说得过去。” 她说着,把钥匙贴着房门号的一面给林深他们看,白色胶布上用黑色的中性笔来回描摹出一个“304”的号码来。 “我也是四楼。” 林深说着,摊开放着钥匙的手心,就见上面写着一个粗粗的“404”的数字。 不知道是被这个数字安慰到了,还是知道了并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待在四楼,孙缙中脸上的表情明显好上了不少。 他还悄悄地呼出一口气,然后从嘴角挤出来一个有点难看的笑容,“那……那就好,至少不是一个人。” 反倒是宋灵凡,在看到“404”这个数字之后,脸上露出的表情稍微带着一些担忧,毕竟这在她看来并不是一个好数字,抽中这种房间号,才像是倒了大霉。 林深现在却是不在乎了,他本就是多出来的“人”,如今抽到这个号码,反倒更像是为他量身准备的了。 他抬头对宋灵凡报以安抚似的笑容,然后顺着楼梯往上走,看了看二楼的左右两边。 果然是自建房,空间极为有限。 楼梯的右侧是两两相对而立的房间门,尽头有一扇不算大的窗户,已经完全被夜色遮盖,而左手边的是一个门扉虚掩的公用厕所,里面有厕所清洁剂混合着没有完全消散的排泄物的味道飘出来。 厕所的另一边,则是完全敞开的空间,并排放着几个水龙头,墙上贴着大面的镜子,再往里的空间被贴了白瓷砖的墙壁挡住,看着应该是洗漱以及洗澡的公用区域。 就这个招待所处于这样的位置而言,配置倒已经是挺不错的,只不过在这种异常的世界里,看上去难以让人放松。 孙缙中看得脸都绿了,刚想说点什么,就听身后有嗒嗒嗒的脚步声追了上来。 回头一看,就见到面色不佳的杨茵真跟那两个男人走了上来,几个人在楼梯上碰面,气氛不是很自然。 孙缙中立刻就绷住了脸上的表情,好像刚才露出那种神情的不是自己,故意似的清了清嗓子,也不多看身后的杨茵真一眼,快步往上走了。 第1105章 房间 杨茵真停在了原地,倒是两个男人面带尴尬地往上走了几步,冲林深和宋灵凡露出些许勉强的笑容。 刚刚他们俩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有意控制音量,自然也就被楼下的三人听到了。 像是为了打破这种彼此间奇怪的气氛和状态,两个男人开口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其中个子高一些,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男人叫程杰,算上这次也才第二次进入到门后世界,而另一个先前附和过杨茵真的话的男人,稍显矮些,叫向黎楚,他跟程杰同样,如今也才是第二次。 林深听完不动声色地朝杨茵真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只是手里捏着钥匙,没好气地歪着头,完全不看宋灵凡这个方向。 拉拢两个几乎没有经验的新人的好处就是,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获取对方的信任和支持,但同样不好的点就是,既然能够轻易相信一方也随时可能倒戈到另一方去,立场很难有一直坚定不变的。 思索间,林深看到宋灵凡朝楼梯下的方向走了几步,主动开口冲杨茵真问道:“你的钥匙是几楼?” 杨茵真很明显地沉默了几秒,看上去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碍于此时此刻的场面最终转眸瞥了宋灵凡一眼之后,才没好气地举起手里的钥匙给她看。 期间,依旧是一句话都不说。 她将自己的不情愿表现得淋漓尽致,但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留下来,特别是她最为在意的元柏早已经拿着钥匙上楼了,她也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 宋灵凡微微弯下腰,歪着头在杨茵真手中确认了钥匙上写着的房号,接着转头看向林深,道:“那就是我们四个在三楼了,你们都是四楼的,趁着夜还没有完全深,要不都先看看房间里什么样,有没有什么晚上可以方便传讯的方式,万一出了什么事,还能有点办法。” 林深点了点头,带着田松杰就准备往四楼走。 好像这个时候宋灵凡的话才终于是进了杨茵真的耳朵,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猛地转头朝林深的方向看了过来。 紧接着直接从楼梯下冲到林深旁边,一把抓住了林深的手腕。 她抬起头来,表情有一瞬间的气势汹汹,然后就下意识地张口想要说话,结果定睛看清楚了林深的脸,又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松了一些手上了力道,稍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怎么了?”林深大约猜到她想要做什么,但还是问出了口。 “你……”杨茵真嗓子里的第一个字冒出来的时候,莫名有些走音,她又使劲清了一下嗓子,快速瞥了林深一眼,“你的钥匙,跟我换。” “啊?”田松杰闻言出声,一阵细微的风就这么扑到了杨茵真的脸上。 不偏不倚,刚刚好吹到她的眼角,然后将鬓间的一点点发丝吹得浮动起来。 其他人在有限的空间里都没有办法注意到这点动静,但敏锐的杨茵真立刻就察觉到了,她一下子就闭上了嘴,松开林深的手,往二楼房间方向退了两步,放低了说话声音,“还是算了,就……就这样。” 注意到她的这个动作,宋灵凡本能地开始观察四周,然后悄声靠近杨茵真,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 杨茵真不语,只是静静地盯着田松杰的方向,一直盯到田松杰感觉都有些浑身不舒服,她才缓缓把自己的视线收了回去,轻轻摇摇头。 “没什么……既然选都选了,那就算了,说不定这也是什么有意安排好的选择,不让随便更改呢?” 她说着,转头去看楼梯间里的灯,像是在回忆刚才灯亮起来时候的情况。 很显然,从那个时候开始杨茵真似乎就坚信这栋招待所里有些什么东西,虽然林深不能说她的感觉是错的,但或许思考方向被影响产生了误差,只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看来,也不算是一件什么坏事。 宋灵凡见状,也没有再多问,直接抬手招呼程杰和向黎楚,然后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两下杨茵真的肩膀,道:“那就抓紧时间先检查一下,也不知道这招待所晚上会不会断电,或者变成别的样子,林深你上去看一圈顺便也跟他们说一声,毕竟等到了晚上,不在同一个楼层很难互相关照到。” 林深点了点头,率先踩上了通往三楼的楼梯,声控灯应声而亮,田松杰也赶快跟上了他的脚步朝上走。 后面则是以宋灵凡为首,几个人带着紧张和不安,一边观察周围,一边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踩在楼梯台阶上。 他们于三楼楼梯口分别,林深和田松杰继续往上,转过四楼楼梯口就看到元柏靠在401的房门旁边,扭头看着窗外的夜色。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他循声回头,与林深对视起来。 402的房间门也是朝内敞开着的,没一会儿孙缙中就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在房间里像是憋住了一口气,出来的时候满脸通红,然后用力地吐了出来,才双手拄着自己的膝盖开始大口大口的换气。 看到林深上来,孙缙中使劲吞了一口气,朝他点头示意。 “先检查一下房间,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元柏开口,扬了扬下巴向林深示意。 林深点点头,拿着钥匙走到了走廊尽头的404门前,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看上去没多坚固的门锁就这么被打开了。 房间内的地板乍一眼看像是铺设整齐的木地板,但是往角落的位置仔细一看,就能看到这个微微反光的地板以整体的形式翘了起来。 林深的脚踩上去,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蹲下身仔细观察,这不过是贴着木板的纹路的一整块薄板罢了。 房间里的陈设很是简单,一张紧贴对侧墙角的木床,上面叠放着套了大花的被套,床单的样式也显得十分有年代感。 床脚的位置就是朝外的窗户,被不算很遮光的窗帘挡住。 床旁边是个正方形的小床头柜,上面摆了一个台灯就已经放不太下其他东西了。 紧挨门口右侧的墙边放了一个木头的大衣柜,林深打开扫了一眼,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而左侧的墙边则是放了一张长条的桌子和一个红皮的折叠椅。 第1105章 别想太多 等到林深转完一圈回头,就看到元柏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404的房门旁边,像是在打量屋子里的模样,又像是在观察自己。 田松杰没有过去,他紧贴着窗边的墙壁,试图从窗帘缝隙朝外观察,看看夜色下的村镇能不能看到什么。 就在林深准备开口,主动和元柏说些什么的时候,咚咚咚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侧传了过来。 很快,宋灵凡的身影也同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宋灵凡下意识地扫了一圈林深屋内的摆设,然后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都一样,所有人的房间里就只有这些东西,那个大衣柜是空的,什么都没装,只有床单和被套的花纹样式不同,其他的都没有什么了。” 元柏闻言点了点头,朝走廊的方向退了一步,整个人依然还是靠在墙边,“厕所和洗漱的场所都在外面,需要穿过走廊和楼梯才能到达,能忍则忍,毕竟这只是梦里的世界,醒过来之后本身不会受到影响,晚上就都待在各自的房间里,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不要开门,一直等到天亮再说,先观察一晚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发现。” “行,我也是这么想的,”宋灵凡点了点头,“然后就是我发现这些房间的地板都没那么贴合,有些位置走动会发出声响,为了安全起见,就尽量不要在屋子里活动,先前楼梯上的声控灯突然亮起来,不确定是对我们的某种警告,还是带着别的意思,小心为上。” 听到这句话,田松杰一下转过头来,张了张嘴。 “那……那如果……” 孙缙中有些弱弱的声音从宋灵凡的身后传来,几人回身的回身,转头的转头,都朝他投去了目光。 他的双手紧紧搅在一起,眉毛几乎拧成了一条线,“那如果是半夜房间里发出声音呢?该怎么办?还是那么待着吗?前面声控灯莫名其妙亮起来,说不定这地方真的有什么,如果直接藏在房间里守株待兔,也……也不出去吗?” 元柏眨眨眼睛,回答孙缙中,“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觉得自己的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你当然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采取你认为合适的行动,如果觉得往外逃有活路就往外逃,如果觉得能躲起来不被发现就躲起来。” 听到元柏的这段话,孙缙中的脸色有些难看,毕竟在他听来,这些话显然没有任何实际作用。 在这样的地方,他要怎么判断什么才是合适的行动,又要怎么判断到底什么地方才算是安全的呢? “我们也只是比你们稍多一些经验罢了,”元柏盯着孙缙中的脸,继续说道,“事情没有实际发生,我们也没有看到真实的状况,光靠想象没有办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你如果想从我们嘴里听到一个准确详细的行动方式,并且觉得可以无脑的执行,万一这个判断是错的怎么办?既然现在已经安排成这样了,各自也就只能对各自的安全负责,任何事等先过完这一夜再说。” “那要是出事了……”孙缙中不敢把话说完,这太不吉利了。 “那就只能说命不好,还能怎么样?” 元柏反问他,孙缙中尝试着张了几次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宋灵凡左右看看,往后退了一步,道:“那就先这样了,要是运气好,我们明天天亮见。” 说罢,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孙缙中看着宋灵凡的背影,面上多少带着点不解,然后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想法就给说了出来,“她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害怕?” 元柏闻言笑了,回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单手搭在门框上,“谁会不害怕呢?但是经历得多了,在这个时候害怕有什么用?过度紧张的情绪只会影响自身的判断,说不定无形中增大了死亡或者出现危险的概率,就只能这样接受啊……” 孙缙中抿了抿唇,显然他还做不到像元柏那样去思考。 “最坏的下场就是死亡,那么活过一次就是赚了一次,要是死了,也在意料之中,不是吗?”元柏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吐出来。 他不再说话,转身回了房间,将401的房门给关上了。 孙缙中被房门关闭时呼过来的风打在面门上,不自觉地闭了闭眼,然后又求助似的朝林深的方向看了过来。 林深也只能笑笑,至少此时此刻的招待所内是干净的,不存在什么威胁。 “别想太多,有时候想得太多,糟糕的事情反而会发生不是吗?”他伸出手,拍了拍孙缙中的手臂,将对方往402的方向推了推,“有些东西越是深信,越是会出现在自己身边,这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孙缙中垂眼眼眸,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希……希望我不是第一个倒霉蛋。” 他抿了抿唇,泄气般地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林深最后看了一眼走廊,又望了望走廊顶上看起来像是常亮的灯泡,才将404的房门关了起来,朝田松杰所在的窗边走了过去。 “有什么发现吗?” 他没有开404的灯,两个人就这样站在黑暗里。 田松杰闻言轻轻掀起一点窗帘,林深侧头能看到周围的一些房屋里还零星亮着灯,有些窗户口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有人从那儿走过。 “下面,”田松杰朝下点点下巴,皱着眉头,“深哥,招待所下面。” 林深凑了过去,在田松杰让出来的空间里顺着窗帘缝隙往下看。 黑夜之中他的眼睛明显要比过去清晰和敏锐,在四楼的高度原本不应该能清楚楼下的情况的,可是此时他确定清清楚楚地看到,招待所大门外的那一块不算太空旷的场地上,站着好几个“人”。 这些“人”的周身都裹着一种怪异的惨白和幽蓝,像一根根伫立在地面上不会动的棒子,面无表情地仰着头朝招待所楼上看来。 林深能清晰感受到它们并不是在看自己,但究竟是在看谁呢? 第1105章 那些“人” 田松杰几乎要把脸贴在窗玻璃上,他的两只手紧扣着窗沿,像是还在仔细观察和判断站在下面的那些“人”。 对方的数量算不上很多,至少绝对到不了密密麻麻的程度,而且显然这些“人”的状态并不像是普通人能够看到的样子。 但先前还没有的,现在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又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是因为天彻底黑下来了,所以从别的什么地方出来活动了吗?而这个招待所里又有什么它们在意的东西,才会这样来到下面? “嗯……” 田松杰发出略微有些疑惑的声音,又将身子微微弯了弯,表情看上去更为复杂了。 林深转头看他,“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虽然林深现在身体的变化给他带来了非人的能力,但与已经长时间习惯非人状态的田松杰相比,似乎还没有那么的灵敏。 “深哥,好怪……” 田松杰终于是收回了视线,整个人从窗帘后面抽身退回来,屋子里再次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他绕过墙边那块翘起的地板,往房间中间走了几步,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虽然它们看起来不像我这样形象那么清晰具体,更像是那种电影电视剧里朦胧飘荡的虚影的感觉,但是……” 说到这里,田松杰眉头一拧,用手摸了摸下巴,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用有些不确定的口吻道:“我感觉……怎么说呢?它们……好像都是女的。” “女的?”林深重复了这个词。 然后他再次轻轻掀开窗帘,垂下眼眸朝外面看去,对方散发着幽光的脸只能看出五官来,身体的边缘显得有些朦朦胧胧的,看不出来穿得什么衣服,同样也看不出头发的样式与长短。 “那真的是它们的脸吗?”田松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感觉像是戴着面具似的,而且是一模一样的面具,但是我就是有种感觉,说不上来……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让我觉得它们都是女人的感觉……” 确实。 林深眨了眨眼睛,他仔细对比了能够看得相对清晰的那两三张没有表情的脸,眼尾的角度,鼻翼的宽窄与大小,以及嘴角弯曲的弧度,看上去几乎都是大差不差。 而最重要的是—— 林深收回了视线,整个人也退到了屋子里,对田松杰说道:“没有眉毛。” “对!”田松杰睁大眼睛,用手背拍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我刚才就一直在看,乍一眼的时候没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仔细看又好像缺了什么,然后我发现它们全都没有眉毛,我才觉得它们像是戴着面具似的,现在的问题就是,它们前面完全不见踪影,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里是来做什么的?” 林深走到木床边上,轻轻坐了下来。 “孙缙中信纸上的落款,你看清楚了吗?有没有写寄信人的名字?”他问出这个问题,才抬头看田松杰。 田松杰点点头,他似乎察觉到了林深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于是凑了过来,“看了,名字是有写,但是单从名字上来判断,感觉不好分辨这个写信人又是什么性别,其余的内容里也没有表现出很明显的特征来。” “叫什么?” 田松杰抬起自己的手掌,掌心向着林深,然后来回画了四笔,道:“莫爻,莫问的莫,六爻的那个爻。” 林深没有说话,只是单手支着自己的下巴。 田松杰收起手,换了个姿势在林深旁边坐了下来,“看不出来对?要说第一感觉应该是个男人的名字,但是也没谁规定女生就不能叫这个,而且仔细想想,我实在不觉得一般人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的名字。” 林深同意田松杰的想法,作为普通人,他也不认为有哪个父母会给自己的孩子取这样的名字,这反倒像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一样。 而原本应该收到莫爻来信的这些人,或许就是知道当中的什么秘密,才会在明知信上内容怪异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冒险来到这个地方。 他一边思考着,目光一边顺着地板看出去。 404号房门的门下有一条窄窄的缝隙,能够看到外面走廊上的灯光投射到里面来,周围一切虽然都是静悄悄的,但对每个人来说,注定会是不眠之夜。 房间里也没有时钟,再加上寄信的这个做法,似乎也找不到其他能够准确判断时间的工具。 现在的情况只有完全耐下性子,看看夜里会不会发生什么了。 “等,”林深轻轻地开口,“莫爻这个人既然写信让大家来,并且还提到了要带走某个制作好的活动道具,那这间招待所应该不是我们的终点,葬礼才是,见到这个人,说不定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说完脱掉了鞋,坐在床上。 上半身靠着有些冰凉的墙面,歪着脑袋盯着房门的方向看。 身体感觉不到睡意,也几乎没有疲倦,不知不觉之中这些需求都已经消失不见了,林深还有些不适应,只能跟田松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在1101里看到的一些东西的细节,以及其他一些事情的推测。 一直到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还亮着灯的民房也全都陷入了黑暗,只能依稀听到一些远远的虫鸣,整个村镇进入了沉睡之中。 周围太过安静,以至于只要有什么小小的响动,就能被轻易地捕捉到。 那像是,门锁转动的响声,非常缓慢。 但显然这个声音并不是从四楼的任何一个房间门口传来的,反倒像是楼下招待所大门位置的。 田松杰原本还半躺在床尾的位置,一下子就蹿了起来,无声地睁着自己的大眼睛,朝林深的方向看了过来。 林深比了一个“嘘”的动作,摇了摇头。 还不知道制造出这种动静的东西到底有什么目的,轻举妄动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于是田松杰深吸了一口气,只能起身走到床边,贴着窗帘边缘往外看。 然而此时招待所外面已经是空荡荡一片,那些原本站在那儿的“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深哥,下面的‘人’都不见了。” 第1105章 有人 林深悄然起身,把鞋子穿上。 他的耳朵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用于捕捉招待所里发出的任何一丁点动静,接着抬起眸与田松杰对上视线,低声问道:“你觉得一样吗?” 田松杰快速眨眨眼,知道林深在问什么,于是摇了摇头,回道:“我感觉不太一样,之前楼下看见的那些‘人’没感觉出什么特别明显的攻击性来,更像是麻木的道具一样,现在的……不一样了。” 林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也有同感。 就在他准备朝门口的方向移动的时候,门缝里本该看得见的走廊灯光,“呼”的一下熄灭了。 林深的眼睛一转,立刻转头去看还站在窗户附近的田松杰,在黑暗中抬手挥了挥。 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流,也没有任何特别明确的动作指示,但田松杰就是很神奇地明白了林深表达的是什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立刻掀开窗帘朝外面看去。 然后,他就真的看到了。 与招待所正对建起的民房已经熄灯的漆黑窗户上,清晰地映照出了他们这边的情况。 虽然楼层的灯看起来全都熄灭了,可楼梯间里安装着的神奇的声控灯,却带着轻微闪烁地亮了起来,反射在对面的玻璃窗上,看得清清楚楚。 几乎是跟田松杰当时的情况一样,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间里,那盏声控灯亮着,只不过带着一种像是电压不稳的闪烁。 可惜的是玻璃上并没有能映照出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在往上走,然后没一会儿声控灯就熄灭了,整栋房屋又再次陷入到了死寂之中。 好在这样的等待没有过去多久,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间就亮了起来,很显然对方确实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田松杰这次眯起眼睛,贴近窗户,试图去看清楚究竟是什么在动,但依旧失败了。 这让他心里生出了疑惑。 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以前也只出现过对方看不见自己,却没有自己看不见对方的情况。 他不觉得此时此刻正顺着楼梯往上走的东西会比自己强多少,如果真那么厉害,为什么声控灯反倒闪烁成那样子?而且不仅是他,林深也切切实实感觉到了东西的靠近。 能够感知到,就说明并没有特别厉害和强大,可看不到是为什么? 田松杰压下心中的疑虑,双眼紧盯着对面窗户映照着的光亮,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结果在楼梯间声控灯熄灭前的最后一秒,看到一小片黑黑的东西顺着边缘滑过,然后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这发现让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回头看向林深。 正好林深此时紧贴在房门边上,观察着田松杰的一举一动。 接着他就看到田松杰紧闭嘴唇,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抬起一只手往上举了举,他立刻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有什么靠近了林深面前的房门,带着紧张颤抖的呼吸,以及压抑着的敲门声。 笃笃笃—— 这样的声音在此刻安静的招待所里实在是太过明显了,田松杰原本刚回头去看进来的东西是停留在了三楼,还是继续往四楼走,听到这个声音就一下子猛地回头,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 他伸出一只手往房门前一指,满脸都是不理解。 像是在无声地询问林深,怎么在这种时候会有人不要命地从自己房间里跑出来,还到这个位置来的?难道是不要命了吗? 说实在的,林深也被这个敲门声吓了一跳。 他飞快地抬起手,还没等门外的人说话,就直接拉开房门把对方拽了进来,然后又悄悄地将门合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田松杰就站在窗边,看着被林深拽进来的人,是一只手紧捂着自己的嘴巴,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孙缙中。 对方的呼吸异常急促,捂住嘴巴似乎是因为自己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身体不住地颤抖着,盯着林深的方向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半天都不敢张开嘴。 林深见状,立刻给田松杰使了个眼色,然后就拽着孙缙中移动到床边,“你不要命了?” 田松杰悄声上前,代替了林深原本的位置,守在门口仔细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孙缙中这次两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使劲地摇了摇头。 他的脸憋得一片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整双眼睛看上去湿漉漉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一样。 林深眉头微微一皱,呼出一口气,用尽量平缓的声音问道:“怎么回事?外面走廊灯突然就灭了,你应该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该从房间里出来的,要是撞上了什么,不就完了吗?你自己之前不才说,不想做第一个倒霉鬼吗?” 听了林深的话,孙缙中只是点头。 他颤抖地松开自己的双手,嘴唇一开一合地嚅嗫着,林深这才发现面前这个男人早就已经是眼泪鼻涕横流的状态了。 熄灯是这一会儿才发生的事情,而且他们察觉到的什么往上走的东西,此时此刻应该还没有到达四楼,所以孙缙中这个状态明显就是不对劲的。 他看上去更像是已经受过了惊吓,并且恐惧持续了有一段时间的样子。 林深下意识地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双手抓住孙缙中的手臂,加重了一些力度试图让对方平静下来,“你看到什么了?” 这个问题像是刺激到孙缙中一般,他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吸鼻涕又怕弄出声音,只能又用手捂住口鼻,挤出很轻微的声音,“……有……有人……我……我房间里有人……” “有人?”林深一愣。 孙缙中擦掉自己的鼻涕,也顾不得脏不脏,颤悠悠地抬起手朝大衣柜的方向一指,然后又立刻缩了回来,就好像在林深的这个房间里也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衣柜……衣柜里……我看见有只眼睛盯着我,一直……一直盯着我……” 他努力地叙述着,也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不失控,“我……我忍了……我真的忍了,当做没看见……忍着……忍……然后刚才……衣柜里有……有指甲抓挠的声音……我实在是,实在是受不了了……” 第1105章 声响 田松杰听完孙缙中的话,回过头就下意识地与林深对视。 他的脸上带着对对方的不理解,脑袋微微歪了一下,又伸出一根手指朝楼下的方向指了指。 很显然,他是想跟林深说,真正感受到的东西此时此刻应该还逗留在三楼,四楼感觉不到什么,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东西的。 要是孙缙中的屋子里原本就有什么,不需要等到上楼,他就应该察觉到的。 灯熄灭之前,就是因为招待所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感觉干净得很,他们才选择留下来过夜的不是吗? 现在孙缙中突然说大衣柜里有只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看,让田松杰不免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过度的紧张,导致这人产生了不应该存在的幻觉。 林深的想法当然跟田松杰的差不了多少,但他没有贸然开口。 孙缙中现在的状态太不稳定了,他不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说出任何质疑或者反驳的话,再加上现在楼里确实发生了怪事,那么先稳住对方的情绪才是最重要的。 他再次加重自己双手上的力道,让吃痛的孙缙中把注意力从对自己房间的想象,转移到眼前手臂的疼痛和林深的脸上。 “你看着我。” 林深的声音不大,但刚好能传入孙缙中的耳朵里。 对方很费劲地眨了眨眼睛,呼吸还是有些不受控制,整个胸腔都跟着有些抽搐。 能看得出来,孙缙中是把林深的话听到耳朵里了,也在尝试着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但有些过度的身体反应不是想让它停下来,就能够立刻停下来的。 林深看到对方拧起了眉头,脸上露出有些许歉意的表情,想要张开嘴说什么,但没能发出声音。 啪。 啪啪。 就在他开口想要孙缙中随着自己的节奏深呼吸的时候,林深的耳朵里捕捉到了奇怪的声音,是什么东西敲击或者拍打招待所水泥楼梯的响动。 那不像是鞋底踩在上面的声音,但又不好判断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只有一个明确的感觉,有什么朝四楼的方向走了。 “深哥。” 田松杰下意识开口提醒,林深已经二话不说地拽着笨拙僵硬的孙缙中,朝着衣柜的方向躲了过去。 这个过程中他明显感觉到了孙缙中的抗拒,但他们不能留下床那边的位置。 这个招待所房间的空间太过有限了,顺着门缝几乎就能够看到屋子里所有的陈设,只有大衣柜方向的角落算是唯一的死角。 他和田松杰倒是无所谓,但孙缙中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就不好说了。 所以尽管双手抓握着的臂膀在颤抖和挣扎,林深也不由分说地将其按在了衣柜靠里的角落里,然后死死压住孙缙中试图起身的动作,双眼紧盯着他,比了一个“嘘”的姿势。 孙缙中自然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他只是本能地害怕招待所里的衣柜,害怕林深这个房间里的衣柜也像他房间里的一样,藏了一只眼睛,用阴毒的眼神一直盯着他看。 他想要确认有没有,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抬头,一直到注意到林深严肃的表情,和抬手的动作,他才意识到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东西出现了,然后抿紧自己的嘴唇,只剩下眼泪和鼻涕还在无声地流着。 啪。 啪啪。 啪。 声音上来了,敲击在四楼的水泥地面上。 靠近了之后,林深觉得这个声音听上去不是那么流畅,有些笨拙和混乱,没有一个规律的节奏。 他一边紧压住孙缙中的身体不要动,一边缓慢地挺直上半身,侧耳去捕捉每一点细微的响动。 孙缙中就跟他们不同了,他似乎什么都听不到,只是看到林深的动作之后显得更加紧张起来,又怕自己突然不受控制发出声音,只能用牙齿使劲去咬下嘴唇,靠疼痛来寻找一些清醒的意志。 田松杰还侧身蹲在门边,越过大衣柜的边缘与林深对视,然后伸出食指朝右一指。 几乎是同时,轻轻的敲门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笃笃—— 短短的两声回荡在安静的四楼。 孙缙中这回算是听见了,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被控制住的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裤子,一双眼睛睁得老大。 招待所太小了,小到隔着门听到这样的敲门声,都能轻松判断出敲的究竟是哪道门。 是402,是孙缙中自己住的402,就在林深房间的隔壁。 为什么? 孙缙中的呼吸颤抖起来,脑袋里开始了胡思乱想。 是因为发现他没有在房间里了吗?还是他刚才匆匆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忘记锁门了?又或者其实再更早的时候,他因为衣柜受到惊吓,发出了什么什么就已经被察觉了? 所以……所以这个时候对方才会直接绕过401,先敲响了他的房间门? “嘻嘻……” 打断他思绪的是从门外传来的笑声,缥缈又诡异,像是声音当中自带着开了很大的混响一样,在根本算不上宽敞的走廊里回荡着。 孙缙中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的紧张当中,这一刻的他似乎都顾不上身旁的衣柜有多可怕,下意识就想要挣脱林深的控制,然后躲到里面去,把自己蜷缩起来。 但林深肯定是不会让他轻举妄动的,只是回头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将精神集中到了门外。 “…………” 是声音,含糊说什么东西的声音,然而林深听不懂。 他第一反应是,对方说的话跟他之前接触过的那种奇怪的语言和文字一样,或许自己这个时候还不能懂是什么意思。 但在反复的咀嚼与思考过后,他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说不上来为什么,林深感觉刚刚听到的声音就只是简单的模糊的发音,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人或者从未听过别人说话的人,依靠自己的想象发出的声响。 说的就是人话,只是表达不出来准确的意思。 嘎吱—— 隔壁的房间门突然就这么开了,林深也在这个时候判断出来,先前听到“啪啪啪”不规则的声响,像是某种东西在地上爬行发出来的。 对方似乎进入到了402。 田松杰把耳朵几乎贴到门缝上,就在他思考着门外的东西是不是还需要寻找一会儿的时候,那阵响动就已经立刻从房间里退了出来,然后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了。 他眼睛猛地一怔,下意识地朝着门缝下方看去。 接着,一只青白色的,还没有褪去婴儿肥的小手,顺着狭窄的门缝伸了进来。 田松杰眨了眨眼睛,微微侧头弯身,就看到一张咧着嘴带着怪异笑容的小脸,紧贴在门缝边缘,睁着一双只有空洞的眼睛,像是在感受着屋子里的什么东西。 第1105章 踩爆 田松杰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两眼看着那几根笨拙的手指在完全挤进门缝之后,就微微弯曲,指尖朝下的搭在地面上。 接着细嫩的指关节皮肤,突然“噗”地裂开了两条口子,有什么东西游走在皮肤下面,然后从裂口里翻转了一下,露了出来。 那是两颗不大的黑色眼珠子,在被撑起的指关节皮肤下面灵活地转动着,借着手指支撑起的高度似乎在扫视屋子里的一切。 只不过此时此刻,田松杰就在近在咫尺的位置,那两颗眼珠却一次也没有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在又观察了几秒之后,田松杰的动作就大胆了起来。 他在婴儿的小手前慢慢地站起身,然后朝着房间里的方向走了几步,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视线像是从他身上穿了过去一般,还在打量屋子内部。 看不见,跟之前碰到的情况一样,对方看不见他,似乎也感受不到他。 这让田松杰的脸上忍不住弯起了嘴角,他在原地蹲下,双手往地面上轻轻一撑,用跟对方几乎差不多的姿势让脸贴近地面,朝外观察着。 注意到田松杰奇怪的动作,林深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把手指放在嘴唇上又轻轻敲了两下。 孙缙中只能轻轻点头回应,下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破了皮。 这么近的距离,他也已经清晰地听到门口发出的轻微声响了,有什么东西好像蹭着门板底部钻了进来,所以他一直下意识地盯着门口的方向看。 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真的出现在眼前,但这种一直看不到什么却能不停听到声音的感觉,也没让他好到什么地方去。 而田松杰只是静静地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婴儿,至少身形看上去确实是一个连走路都还不会的孩子,这让他搞明白了,为什么先前在床边的时候,他没能从镜子的反射上看到任何东西往上移动的身影,是因为面前这个玩意儿太矮小了。 它被窗户下的墙面给遮挡住,才造成了只能看到声控灯亮起,却观察不到的情况。 而等它顺着楼梯往上的时候,似乎就脱离了声控灯本就不大的感知范围,一切陷入黑暗之中,只靠双眼也就很难捕捉了。 可是它是来做什么?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这个东西这么小,跟之前他们从窗外看到的,那些伫立在招待所外的人影差太多了,那些又是什么? 该把它解决掉吗? 田松杰的脑子里冒出来了这样的想法,但他又不敢随随便便动手。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林深虽然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的状态,但门后世界的某种东西显然并没有察觉到有异样的存在。 也就是说,至少在此时此刻,林深身上应该还是拥有着一个“人”的外壳,在阻挠和影响对方的判断的。 那么要做到什么程度,才会被察觉呢? 这样的事情不尝试就不会有一个结论,但尝试又是可以随便尝试的吗? 他缓慢地眨着眼睛,然后就看到对方指关节上的一颗眼球缩回到了皮肤里面,然后顺着不大的手背朝门外挤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间,田松杰本能地感觉到什么,他说不上来,只觉得“就是现在”,不能让对方再有下一步的动作。 于是他猛地起身,下意识地去看向林深。 两人之间相连的铁链在这个时候轻微晃动了一下,仿佛带着田松杰刚才观察到的一切,以及他此刻的感受和思考一并传入了林深的意识当中。 这是一种林深之前从未体会过的感觉,比那种不需要语言的表情与动作的交流不同,就是田松杰一动,他似乎就知道了对方想要做什么,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一体的。 让对方缩回去会发生什么,林深一时半会也想象不到,但对方的行动很明显是追着孙缙中的轨迹过来的。 不管理由如何,孙缙中现在就是目标了。 他下意识地放下自己的右手,轻轻握了握,手中那块令牌在黑暗中忽地闪现了一下,随后在他摊开的手掌中消失。 接着林深没有做更多的思考,朝田松杰的方向轻轻点了一下头。 点头的动作幅度不大,在田松杰看来却像是某种打开了枷锁的钥匙,他耳中能听到清晰的铁链声响,紧接着一抹红光从他的眼角快速划过。 他伸出一只脚紧紧踩住对方在黑暗中略微有些朦胧的影子,另一只脚高高抬起,在剩下的一只眼睛还没有完全缩回到皮肤下面往外移动的时候,猛地踩了下来。 脚尖狠狠撞击了门扉上,发出一声有些剧烈的响声,吓得孙缙中整个人抖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 而田松杰顾不得这些,他看到自己鞋底有什么液体溅出来的痕迹,扑洒在房间内的水泥地板上。 门外的东西则是发出痛苦的尖啸,挣扎撕扯之后快速从门口离开了。 他在这个时候松开脚,往后退了两步,留在地面上的一只被完全踩扁踩烂的小手,冒着灰黑色的烟雾开始在眼前消融,以及皮肤之下那只被踩爆的眼球留下的干瘪的外皮也在一同消失。 随着小手掌的彻底消失,液体飞溅出来的痕迹最终也跟着化作烟雾消散不见。 孙缙中什么都看不见,却又确确实实地听到了各种奇怪的响动。 林深只感觉他的身体像是痉挛般的剧烈抽搐了几下,然后如同神经崩断一般,脑袋一歪直接就昏了过去。 而随着他无力落到地上的右手,曾经被他捏得皱巴巴的信封,顺着袖子边缘从外套里滑了出来。 信封落地,敲在地面上却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田松杰和林深皆是一愣,互相对视了一眼。 林深伸手摸了摸孙缙中的呼吸,这才把信封剩下的部分小心翼翼地从对方袖子里抽出来,用手一捏,感觉到了一个不是很大的硬物。 撑开信封往外一倒,一小段金属从里面掉了出来。 夜色下泛着金属才拥有的冷光,静静躺在林深的手心里。 田松杰凑近左右看了看,“这是……钥匙?” 林深也打量了一番,点了点头。 这确实是钥匙,但似乎只是钥匙的其中一部分。 第1105章 眼睛 林深捏着手中不大的金属块,来来回回地打量了一番。 这东西此刻的状态完全不能说是一把钥匙,只是因为孙缙中拿着的这一部分,能看到明显的纹路,他才会这样的判断的。 并且这块钥匙的一部分,看上去并不像是用暴力或者其他外力,强行分成小块的,截面上像是特意做成的可拆卸的模样,被有意分成这个样子的。 田松杰蹲在林深的旁边,捡起属于孙缙中那个信封,又撑开信封口把里面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东西之后,才又把它重新放了回去。 “这算是什么意思?”田松杰单手拄着脑袋,目光在林深手中的东西和孙缙中煞白的脸上游移,“是因为他信封里装了这么个东西,所以才会被盯上的吗?” 林深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想了一下,又将金属块重新丢回到信封里,然后再塞进孙缙中的袖子当中。 田松杰看着他的动作,缓慢站起身,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房门外面安静了,只不过走廊上的灯泡并没有亮起来,门缝下面的空间还是黑漆漆一片。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刚刚趴在地上朝里观察的那个奇怪的婴儿,确确实实已经不见了。 “深哥,如果孙缙中的信封里有这么一块,那么其他人的信封里面是不是也藏着类似的东西?”他放轻脚步,叉着腰走到房门口,“把这个拆分开的钥匙拼起来,或许有什么用?” 林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孙缙中满是冷汗的脑门,也拄着膝盖站了起来,“我是这么想的,这或许能够解释,为什么当初这些人收到诡异信件之后,还会不顾危险和路途遥远来到这个地方,他们或许知道拼起来的钥匙可能用在什么地方,但现在换成了许愿人,这一点就无从得知了。” “所以他们谁都没有主动提,在自己信封里发现了除信以外的东西。”田松杰眯了眯眼,回忆了一下众人在大堂时的模样。 明明不了解这个门后世界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拿着死人写的信,却一个个紧紧地握在手里,没有一个人尝试着提出是否想办法把奇怪的信处理掉或者别的什么方法。 且不管这样的方法是否有效果,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杨茵真都能说出不想留在招待所里,要到别的地方去寻找安全的过夜住处,那么不管处理信封的方式妥不妥当,提一下也是没有问题的。 除非,他们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信封有什么特别的用处,或者是信封里面还装着某些他们认为只有他们才拥有的东西。 这被拆开的钥匙部件很小,一不小心就可能弄丢,那么放在还算是结实的信封里,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如果每个人的信封里都装了一小块钥匙不见,那现在确实还搞不清楚为什么会选择孙缙中,但是……”林深说着,悄声走到了门口,整个人轻轻贴在门扉上,握住了门把手,“但是孙缙中提到了,他在自己房间里看到了衣柜里有人,那会是什么东西?是因为就他看到了奇怪的现象,人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才会被发现被选中的吗?” 田松杰自然明白林深想做什么,他侧身站在门边,盯着门缝又看了几秒,然后抬起头冲林深点了点脑袋。 林深缓慢转动门把手,保证门锁不发出任何声音,田松杰就从窄窄的缝隙里一下子钻了出去。 外面的走廊上漆黑一片,只有身后的窗户把夜色中的微光洒在走廊地面上。 田松杰回身看到林深缓缓关上了门,才收回视线开始观察此时此刻外面的模样。 元柏所在的401也是漆黑一片,里面很安静,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他走上前去,靠在门边感受。 人是还在里面的,听上去呼吸平稳,不确定是睡了还是醒着,也不知道刚才外面的动静,藏在屋子里的元柏有没有注意到,还是他们压根儿听不见? 田松杰想着,往后轻轻退了两步。 地面上那个被踩断了一只小手的奇怪婴儿离开时留下的痕迹,也跟屋子里的残肢一样,在空气中变成黑烟然后一点点飘散不见。 他走到楼梯口边上,伸长脖子往下观察,黑烟也确实是顺着楼梯消失了。 确定周围没有其他异常之后,田松杰才将目光锁定在了孙缙中那间完全没有关上房门的402。 从虚掩着的门口朝里看,屋子里的陈设几乎没有什么变动,看来对方当时确实在打开402的房间门之后,就立刻将目标转向他跟林深所在的404了。 这要说不是以孙缙中为目标,田松杰有些不信。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推了一下402的门,然后顺着门边快速钻了进去。 他的双眼从左到右扫了一圈,然后视线才最终定格在孙缙中说的,那个有眼睛盯着他看的衣柜上。 如此近距离地感受,田松杰依然没有捕捉到任何属于人,或者是非人的气息。 这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死物,是那种完全没有生命力,也不会活动的死物,外观看来,就只是一个巨大的衣柜。 田松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门口,才慢慢往屋子里走,直到走到屋子的正中间,停下了脚步。 他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吐出来,接着转过身去看大衣柜。 这不看不要紧,看过去的瞬间还真吓了一跳。 大衣柜没有办法完全关严实的两扇门之间,真的有一只在夜色中能够清晰辨认出来的人眼,正透过那条狭窄的缝隙盯着田松杰的方向看,又或者说,是盯着床铺的方向看。 田松杰能够想象,本就没有能平静下来的孙缙中,在没开灯的房间里一转头看到这样的东西,被吓成那样也不意外了。 而且这东西,感觉就算开灯,也能把人吓得够呛。 可是这里确实没有任何东西,那衣柜里的是什么东西? 田松杰不再多想,他快步上前抓住两扇衣柜门的把手,呼地一下就把门给拉开了。 果不其然,衣柜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空空荡荡的,就算是他弯下腰去检查柜底藏在黑暗中的各个角落,也依旧没有发现。 但是当他重新把衣柜门合上的时候,那只带着些许血丝的幽怨眼睛,又在那条门缝当中以非常近的距离与自己对视。 田松杰说不清楚这是什么现象,不过他下意识地转过头,顺着眼睛看的方向看出去,反倒是有了些奇妙的猜想。 第1105章 多出来的人 田松杰又反复开合了几次衣柜的门,在眼睛的出现与消失之中来回切换,最终关上衣柜门,朝后退了两步。 弯下腰将屋子检查了一遍过来之后,才起身走了出去。 衣柜里没有人,也没有鬼,但是那个地方留下了奇怪的痕迹。 像是日久天长浸染在木头纹理当中的污渍一样,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地方,抹不去也擦不掉。 他带着思索重新回到404,发现林深已经把没了意识的孙缙中搬到了床上,然后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田松杰回来的声音,林深快速瞥了一眼他身后的门缝,才放低声音问道:“看到什么了?” “眼睛,”田松杰说着,用手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确实有一只眼睛出现在衣柜的门缝里,死死地盯着外面。” 林深闻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田松杰见状,接着说道:“不过也就只有这些了,我打开衣柜门之后,那是注视着外面的眼睛就消失了,衣柜里面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东西,只是再次关上衣柜之后,它就又出现了。” 说着,田松杰走到了大衣柜的旁边,伸手指了指发现眼睛的位置,又道:“我感觉那只眼睛并没有真的盯着我看,毕竟那里本身就不存在任何活物,或者说是能够活动的死物,更像是某种特殊原因残留下来的痕迹,永远地留在了柜子里面。” “痕迹?”林深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田松杰点点头,“对,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用这个词来形容是相对准确的,我感觉那个地方确实是发生过什么,也许是这个地方特殊,又也许是因为我们经历得太不够多,所以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现象,我才想当初确实有人曾经躲在柜子里,这个人看到了什么,或者是遭遇了什么,才把最后这一幕留在了衣柜里,但这个人确确实实已经不在了,我打开衣柜的时候里面才空无一物,既没有人,也没有鬼。” 林深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田松杰的这个猜测也不算是没有道理,但如果衣柜当中留下的是某个人最后时刻的痕迹,那么这个人是这个门后世界还没被分离出去时存在的,还是之后来到这里的某个许愿人? 门外的奇怪东西,之所以会追着孙缙中来,是因为孙缙中紧张露出了什么破绽,还是只是单纯因为他在402那个房间里? 如果这么看的话,在这个地方过夜并不是一件完全安全的事情,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够留在这个招待所里。 林深想到这里,眼睛转了一下。 门后世界的一切都是在不断轮回重演的,除了门内拥有支撑这个地方运转的核心的存在,其余的不管是人也好,是别的东西也罢,都是不会感知到这里在不断重复一个时间段里发生的事情的。 这么一想的话,孙缙中遇到的事情或许就是注定会在这栋招待所里发生的怪事,每一个选中402号房间钥匙的人,都有可能在到达这里的第一个夜晚,就碰到门外面的怪物。 顺着这个方向继续往下想,这看上去像是一个必死的事件,很有可能是门后世界还没分离之前就发生过的,然后一次又一次在这里复刻。 除非402的人能够想到什么逃脱的办法,又或者运气好遇到像林深这样的人,才能够摆脱威胁。 但如果这样想,整个事情就变得更怪了。 见林深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田松杰靠在床尾的位置,轻轻出声,“怎么了,深哥?” 林深转眸看他,思考了片刻之后,将自己刚才的猜想全都说了出来,然后停顿了一两秒,又把自己感觉到怪异的地方讲了出来,“一开始是不理解,正常人如果收到这样的信件,为什么会什么都没想就冒险到这种地方来,然后看到孙缙中信封里的钥匙部件,又觉得可能是跟写信人之间有什么我们还不知道的秘密,为了这么个东西所以才聚集到这里的,但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秘密,我想他们应该不至于不清楚这一趟的危险性。” 话说到这里,林深停顿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在昏睡中也满脸痛苦的孙缙中,“能是什么样的东西,可以驱使这么几个人就算冒着巨大的危险都要来这里?而且很明显,如果你说的痕迹就是当初的人留下来的,那说明他们在到达的第一晚就已经出事了,但是——” 林深的话没有说完,田松杰的眼睛就睁大了,“但是他们没有走。” “对,”林深点了点头,“跟被困在门后世界不太一样,原本这个地方没有被分离出去的时候,我觉得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是不可能会觉得就无路可逃的,怎么样也会想办法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但当初的这些人即使危险,即使可能看到了同行人出事,还是留了下来,不是很奇怪吗?有命来,不一定有命离开,那么什么东西值得如此执着?” “我觉得想要搞清楚这个问题,就可能又回到我刚才担心的事情上去。” 听到林深的这一句,田松杰想起自己回来的时候,林深确实坐在床边像是思考着什么。 只见林深慢慢站了起来,双手往胸前一抱,“钥匙拼凑起来一定是很重要的,这或许是离开的某个关键,但我不能去主动推动这个事,因为我手上既没有信更不存在钥匙部件,原本他们自己对自己信封里带着的东西就秘而不宣了,要是意识到我是多出来的人,更加抗拒把钥匙合起来的提议,那不知道会制造出多少麻烦来。” 他在屋子里轻轻踱步,长呼出一口气,“鬼神的力量支撑着这些被封印的门后世界不断运作,为自己提供能量,而以现在的身份,就已经不是帮助他们逃出去就万事大吉了,得摸清楚门后世界的来龙去脉,找到核心掐断这里的一切,在这之前不能让对方提前察觉到我们。” “可是刚刚……”田松杰开口,指着门口。 林深一抬手打断了他,“离刚才发生那件事过去多久了?小田你仔细想想,如果你先前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对方注意,现在真的还会这么平静吗?所以我觉得,虽然我现在已经没有了普通人的外壳,但并不代表我就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了对方的面前,或许,我们此时此刻的状态,才称得上真正的‘多出来的人’或者说‘不存在的人’呢?但通过某些条件,或许是让许愿人意识到我们的异常,又或者是我们本身达到某种程度的影响,才会真正让门后世界的存在察觉到?” “说实在话,我当时同意你那么做的时候,心里已经有准备了,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很显然我担心的问题没有出现,我们还在安全的范围内。” 第1105章 孙缙中的“梦” 孙缙中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确切来说应该是一个噩梦。 他感觉自己被关在一个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手脚蜷缩着,不知道是不敢伸直,还是没有办法伸直。 四周被难耐的黑暗所包围,静悄悄得有一丁点声音都能被轻松捕捉到。 然而太安静了,他只能听到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这份寂静中略显吵闹,每一次的呼气,和每一次的吸气,都像是在耳中放大了千百倍般。 他不知道自己在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算是觉得再逼仄再难受,也绝对绝对不能出去。 可是,不能出去又是出哪儿去?他在什么地方,需要出去? 梦中奇怪的意识和想法就那样不受控制地往他脑袋里钻,他只能像是被定在原地一样,于黑暗中压抑着呼吸等待着。 汗水顺着额角流了下来,滑过眉骨之后落到了眼角的位置,给皮肤带来了一阵瘙痒。 孙缙中一开始忍了,但越是忍耐,越是觉得痒得厉害。 最终他只能非常缓慢且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用指尖在眼角的位置轻轻拂了一下。 顽固的汗水被他扫去,那阵瘙痒也跟着退去,然而这一刻的分神却让他感受到近在咫尺的位置像是有什么东西。 很近很近,近到感觉自己的眼皮有千斤沉重,不敢也抬不起来去看凑到面前的是什么。 呼吸更加急促,孙缙中感觉到了自己的颤抖。 他下意识的想逃,但是脑海中又似乎有另一个清晰的想法在告诉他,已经逃不掉了。 他抬起眼,面前那条不算宽的缝隙里,凑过来了一只眼睛,几乎紧贴着缝隙与自己对视。 那只眼睛很大,不像是正常的人类,而对方眼睛下面的那张嘴裂开,散发着一股呛鼻的难闻味道。 孙缙中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止跳动了,他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后背却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咚”的响声,这让他更加绝望。 他的手在无意识往后撑住自己的身体的同时,指甲扣了一下缝隙,发出的是木头刮擦的声音。 指尖感受到了一瞬的冰凉,紧接着就是全身像是被冻住一般,被抽走了所有的体温,因为他看到面前的缝隙变得越来越大,有什么东西伸了进来要抓住他。 而下一秒,他就要死了! “啊啊啊啊啊——!!” 孙缙中带着没有压抑的喊叫声猛地挣扎起来,因为起身太过快速脑袋还是一片眩晕。 他急促地呼吸着,低头发现自己正抓着自己的衣服,坐在一张大花被单的床上。 床脚位置的窗帘后面透着蒙蒙亮的光,好像是黑夜已经过去,天跟着亮起来了。 梦? 真的是梦? 他的脑袋里一团乱,迟钝地伸手揉抓了几把自己的头发,然后有些情绪崩溃地笑了出来。 应该是梦,那只是一个梦。 他在内心不断地安慰自己,主要是感觉那个梦境实在是有些太过真实了,真实到他感觉自己如果刚刚没有能立刻睁开眼,就会直接死在梦里一样。 孙缙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准备下床的时候才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 他仔细一看自己的双脚,脚上还穿着鞋子,他可不是那种上床睡觉会做这种事的人。 于是他愣了一下,抬起头的时候发现林深正靠在床头柜旁的墙边,转头用平静的眼神看着自己,而对方身旁就是那个让他发怵的木制大衣柜。 孙缙中咽了咽口水,把记得的事情又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好像才终于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只不过脸上放松的表情又收敛了回去。 原本他庆幸自己从梦里挣脱了出来,但下一秒又想起昨晚晕过去之前听到的异常响动,身体不住地打了一个抖。 “昨……昨天晚上……” 他说话有些磕巴,也不知道究竟应该从什么地方问起。 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又不想了解太多细节让自己徒增恐惧,只能一边缓慢开口,一边观察林深的表情。 林深盯着孙缙中的脸看,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于是他开口堵住了孙缙中的话头,道:“你昏过去之后就没发生什么了,不知道那东西在想什么,突然就从门口消失了,但是你一直不醒,没有意识,我只能暂时把你搬到我床上休息了。” 听到这句话,孙缙中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站起身,又检查了一下床尾的被单有没有被自己蹭脏。 林深的回答其实相当的模糊,可是在这样的地方极为好用,毕竟对方在想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行动,他们确确实实还不知道。 再加上孙缙中本身的精神状态,也不会去真的细想,如果在这儿的是元柏或者宋灵凡,可能就没有那么好糊弄过去了。 孙缙中闻言,扯开嘴角挤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他用双手撑着自己还有些发虚的身体,“不……不好意思啊,昨天想也没想就来找你了,是……是想着感觉元柏的性格,不太像是会让我随便进屋子的样子,去楼下又太危险了,没想到还是给你添了麻烦……” 林深摇摇头,眼睛不断上下打量孙缙中的面色,“这我倒是不在意,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同一边的,目的也都是想办法活着从这里逃出去,相互帮助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孙缙中眨了眨眼睛,朝林深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田松杰就近观察孙缙中,发现对方的后脖颈上都是一层冷汗,发尾完全被打湿,于是伸手比划了两下,看向林深。 “不过你……”林深放下双手,走到孙缙中跟前,歪着脑袋看了一眼,“做噩梦了?突然感觉挣扎得要比昨天夜里还厉害,突然就坐起身来了。” 提到“噩梦”两个字,孙缙中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有些不太好看,他抿了抿嘴,原本觉得这样的事情不值得在别人面前提,而且显得还有些丢脸。 但是梦里的场景实在是让他想起来就有些后怕,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缓缓张开嘴对林深讲述了自己梦中梦见的情况。 他的两只手的手指几乎搅到一起,用力的捏着,说话声有些颤抖,是窗外的亮光给了他一些底气。 第1105章 衣柜之中 孙缙中几乎是没有停顿地把梦里感受到的一切如实地讲述了出来,他在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像是把不好的情绪宣泄进了垃圾桶,用力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来,整个人才放松了不少。 林深则是与田松杰面面相觑,毕竟这样的情况听上去有些意味深长了。 按照许愿人的角度来说,他们此时此刻就是因为陷入了沉眠,才会脱离自己现实的身体来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地方,而他们又以这样子的状态,在梦中继续做梦。 且不讨论这样的事情是否真的可行和真实,至少之前是没有遇见过的。 以前也不是没有碰见过需要休息过夜的情况,怎么就没有人发生这样的事情,反倒是现在,孙缙中因为惊吓过度昏了过去,就做了一个这样子让人在意的梦呢? 特别是他在提到自己从缝隙里看到外面有东西,这不是很容易让人联想到,402号房间里那个合上衣柜就能看到的眼睛吗?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你昨天在衣柜里看到的东西,让你不自觉地做了这样一个梦?”林深开口,一边观察着孙缙中的表情变化,一边将话题往这件事上引。 这不说不要紧,话进了孙缙中的耳朵里,似乎就让他立刻回想起了昨晚看到的一切,脸色马上就是一片铁青。 他下意识地想要摇头,是否定这种可能性,但仅存的理智又强迫着他思考,让他硬生生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那个画面对他来说冲击性还是太大了,他不敢也没有勇气再次去面对,甚至开始为了接下来的一个晚上要在什么地方过夜休息而发起了愁。 林深见状眨眨眼,朝窗户的方向看了看,又开口道:“我想现在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听到这句话,孙缙中抬眼看他,“什么意思?” “你忘了吗?房间最开始都各自检查过的,”林深扬起下巴,从左到右划了一道小小的弧线,“当时甚至天都已经黑了,你是自己检查过屋子里没有异样,才回去的不是吗?如果那个时候就发现衣柜里有什么东西,我想你不可能会忍着不说的,没必要。” 被林深这么一提醒,孙缙中混乱的脑子才稍稍清晰了起来。 他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水泥地面想了一会儿之后,才缓慢地点点头,“你……你说得对,我当时什么都看了……衣柜里……床底……床头柜的柜子里面,还有……还有桌子底部跟椅子的底部,能检查的地方我都检查了,没找到什么才放心住进去的……” “所以我的猜测是,你昨晚看到的东西也许只在特定的时间出现,”林深放平自己的语调,“虽然让你吓了一跳,但是并没有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不是吗?” 孙缙中用力咽了一下口水,点点头,“这么说……也没错。” “但是你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林深把手放在了孙缙中的肩膀上,“梦里你的视角听上去似乎就跟你看到的那只眼睛很像,你不觉得吗?” 孙缙中忍不住打了一个颤,回忆和想象让他又有些害怕与紧张。 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还是诚实地点了一下脑袋,“确实……我感觉最后我的手抓挠在身后的什么东西上,那声音和触感就跟木板差不多……” 然而话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就一下变得极为难看,双眼猛地睁大,反手一下子抓住了林深的两只胳膊,“那……那不会是对……对我的死状的预告?暗示我,暗示我会死在那个衣柜里,然后用……用那样的姿势盯着外面看?是……是不是这个意思?!” 林深快速眨了眨眼睛,他没想到孙缙中的思考会转弯得那么快,一瞬间就拐回到了自己身上。 看着那双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点什么答案的双眼,林深露出安抚的笑容,有节奏又轻缓地抬手拍打着孙缙中的手臂,道:“别那么紧张,不会的,那种事情不会发生的,就目前的结果来看,你不是被哪只眼睛吓了一跳然后跑到我的房间里来,反而躲过了一劫吗?所以那也许并不是对你死状的暗示,而是给你的警示呢?” 孙缙中是个好忽悠的人,在听完林深的话之后,一边消化一边点头。 但林深却是转头与田松杰相互对视了一眼。 其实孙缙中的猜想或许也并不是错的,如果这里没有他和田松杰,没有其他能够帮助孙缙中的人和变数,昨天夜里他或许真的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毕竟他找不到躲藏和逃脱的地方,其他没有探索过的空间或许危险更多,最终硬着头皮藏进衣柜里也说不定。 这种情况下,真的出现同样的死状,也不奇怪了。 “深哥,他的这个梦……” 听到田松杰在一旁悄然出声,林深轻轻抿起嘴唇。 是的,如果一切的现象到这个地方就打住的话,或许所有的思考和猜测也就会跟着都停在这里了,可是孙缙中却偏偏在这种时候做了一个梦,一个跟自己的房间还有那个看到眼睛的位置相当对应的梦。 那么这当中所要表达的东西,就有些让人忍不住深思了。 孙缙中梦到的真的是自己死前的一幕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他的身体当时撞击到衣柜内侧,手上摸到的冰凉又是什么? 林深看向孙缙中,道:“趁现在天亮,过去看看吗?” 孙缙中下意识的表情肯定是不愿意的,可是也许是想到这样子犹豫不前并不会有任何进展,在进行了一番思想斗争之后,还是同意了。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林深后面出了门,抬眸看到自己的房间门虚掩着的时候,吓得猛地往后退了三四步。 不过很快他脸上就挂上了尴尬的笑容,轻声道:“我都忘了,我昨天出来的时候没有锁门,当时还听到门外的东西打开我房间门了……不过,现在真的没事吗?” “你觉得对方是需要这样守株待兔似的守一夜,没有别的行动,就等着你主动回房间吗?” 听到林深的问题,孙缙中眼睛转了转,往前两步,“你说得有道理。” 林深抬手推开402的房门,田松杰扫了一圈,道:“跟我离开的时候没有差别。” 于是他们进了屋,径直走到大衣柜跟前。 孙缙中似乎还留有昨晚的忌惮,一个人站得远远的,既不敢靠近也不敢多看几眼,好像把一切都交给林深了。 衣柜门被轻轻打开,里面是一股长期没有使用留下的木屑与灰尘的味道。 林深弯下身,顺着衣柜内侧的缝隙从左往右一点一点的摸索。 “……!” 他一眨眼,田松杰就睁大眼睛凑了过来。 林深的指尖触碰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很小,传递过来的温度也很微弱,而等他缓慢地把那东西从里面掏出来的时候,田松杰“啊”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就指了过去。 “深哥,这……” “你们在做什么?” 元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402的门口,林深闻声立刻将掏出来的东西捏在手心站了起来。 第1105章 没听到 冰凉的小硬块被林深握在手心里,不过还没等他开口跟元柏说话,等在一旁的孙缙中反而反应相当大。 他几乎是从原地弹了起来,大叫一声,声音划破了招待所四楼在清晨中的寂静。 也许是没想到孙缙中会喊出这么大的声音,原本出现在门口的元柏不自觉地五官皱起来,用两只手一下子捂住了耳朵,满眼不解地开始上下打量孙缙中。 林深见状,趁此机会把从大衣柜缝隙里掏出来的东西塞进了自己裤包里。 “你干什么?”元柏有些没好气地问孙缙中。 而孙缙中在不受控制地喊完这一声后,才去定睛看门口出现的究竟是谁,结果发现是一张昨天就见过的脸庞,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双手把嘴一捂,连连往后退了三四步。 只见他的膝盖窝“咚”的一声撞在床沿,然后整个人一屁股就重重地坐了下去,“抱……抱歉,我现在可能有点神经敏感,听……听见点什么动静都不太控制得住……” 元柏闻言,缓慢地放下两只手,将孙缙中的402号房扫了一圈,又问道:“怎么回事?” 林深将大衣柜合起来,然后弯起手指在柜门上轻轻敲了两下,说道:“他说,他之前看到柜门里面有只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林深的话还没有说完,孙缙中就一个劲儿地点头,然后抬起手来直指柜门缝隙的地方,声音颤抖地补充道:“就……就是那里,我昨天晚上坐在床上,一抬头就看到衣柜缝隙里有只眼睛一直盯着我的方向看,太可怕了!” 元柏了然般地仰了仰眉毛,视线转到了林深身上,“所以我大晚上的才突然从自己房间出来,然后去了旁边他的房间?” 元柏这里说的“他”,很明显指的就是林深。 很显然,当时走廊的灯突然熄灭之后,元柏在屋子里切切实实地听到了孙缙中的声音,但他也只是听了而已。 此时此刻问话的神情与语气,更像是意外孙缙中做了冒险的事情,居然还活着等到天亮了。 “对……对啊,”孙缙中点头,“我实在是不敢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那眼睛真的瘆得慌,像是想要把我吞掉一样,所以我……所以我就出去了。” 林深不语,他只是在静静观察与孙缙中说话的元柏。 他能感觉到元柏当时察觉到了孙缙中走出房门,但看对方的模样,之后发生的事情像是不知道一样,否则如果听到了后面402的门又一次被打开的声音,以及田松杰踩断那小婴儿的一只手的响动,元柏不可能不旁敲侧击问一下的。 毕竟这人也是最初提议在招待所留宿的人,如果这个地方存在很大的危险,有些事儿就可能会怪罪到元柏头上了。 搞清楚状况,才能置自己于相对有利的位置,就算不问林深,怎么样也要问孙缙中的。 现在的孙缙中,几乎可以说是知无不言。 然而元柏并没有开口问,甚至就像是完全不知道有这样一件事似的,在听了孙缙中的话之后又朝屋子里走了几步,看起来也像是要检查大衣柜是否存在问题。 窗外的朝阳透过窗帘缝隙投射到地板上,屋子里比刚才又亮了不少。 元柏双手叉腰,站在林深身侧,眼睛顺着大衣柜的门缝上下打量了一圈,眼神中有些疑惑。 他停顿了两秒,伸出手去把衣柜打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也是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 于是他转过头,看向孙缙中。 嘴巴刚微微张开,就见孙缙中猛吸了一口气,抢先说道:“我……我发誓,当时真的有东西的!但,但是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最……最开始拿钥匙开门,检查房间的时候也是没有的,所以我才放心住进来,可后来那只眼睛突然就出现了,我就往外跑……然后,然后现在它又不见了。” 他越说越急,像是生怕元柏不相信自己的话,两只手在空中不断比划着,“如果不是林深,不是林深说陪着我来看看,我真的没勇气重新走进这个房间……但是它就是消失了,也不知道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可我保证我绝对看到了,这要是撒谎也没有什么意义啊!” 元柏垂下眼眸,盯着脚下的水泥地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看到的是幻觉还是别的什么,人能活着就挺好,确实如你所说,这种事情撒谎放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 “我真看到了!”孙缙中又强调了一遍,语气里有些委屈。 林深无声的目光落在了孙缙中的身上,他原本以为,这人会把后面听到的动静,自己昏倒之前遇到的事情也说出来。 可孙缙中只是不断强调衣柜的事情,丝毫没有说出其他东西的倾向,而元柏也依旧没有问。 元柏只是摆摆手,像是不想再听孙缙中强调这些,转身走回到门口,说道:“平复好了就下楼,我们的重点还是在寄信人的身上,是信里提到的葬礼,在这儿浪费太多时间也同样没有意义,我就先下去了。”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402的门口。 而孙缙中在盯着元柏的背影完全看不到之后,肩膀上的力量就一下子卸了下来,像是个漏气的皮球一样耷拉在床边坐着,长呼出一口气。 林深眨眨眼,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缓慢抬起来的双眸。 孙缙中抿着唇,有些无力地笑了笑,放低说话的声音问道:“林深,你发现了吗?” 林深往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后冲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是,你也发现了?”孙缙中说着,用双手支起自己的身体,重新站了起来,“昨天晚上那么大的声响,正常人不可能听不到的,但是他一句都没有问,什么表示都没有,就好像……听到我到你房间找你之后,门外所有的声音就被隔断了一样。” 一个人容易受惊吓,容易害怕,并不代表这个人就完全没有思考能力。 此时此刻的孙缙中像是在跟元柏的对话和观察中平静了一些,然后重新拿回了自己的些许理智。 “但你没选择跟他说。” 听到林深这句话,孙缙中表情愁苦地摇摇头,道:“我怕……我怕如果昨天夜里我没有去找你,我可能就是必死之局,但我不知道为什么逃脱了,可这并不代表我就一定安全了不是吗?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他们会怎么想?我根本解释不清楚我为什么还能活着,这不是反而更让人起疑了吗,那我之后还能好过吗?我可能会被当做有问题的人,被忽视被为难,也可能会在危机的时刻被当垫背的……” 孙缙中说到这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走到林深身旁,“我不想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还想活着,林深。” 第1105章 一模一样 孙缙中的语气很真挚,眼神也很真挚,他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林深,说完话之后保持了沉默。 田松杰则是绕着孙缙中转了一圈,不住地点头,“这哥们儿还行啊,虽然之前老是大惊小怪的,但人还算是清醒。”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深点点头,朝着门口走去,“我之所以没有说,也是因为我现在所处的位置跟你一样,我们虽然都听到了响动,但没有办法证明,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全都安然无恙,说出来只会徒增怀疑,现在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是——” 林深停下脚步,回头去看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孙缙中,“我觉得既然我们是第一个察觉到的人,那就得比他们更多一份心眼,去注意这样的事情还会不会再发生,要怎么规避,你或许是暂时逃过了一劫,但下次落到其他人身上怎么办呢?” 孙缙中听完林深的话,愣在原地好几秒。 林深看他低着头,双手揪着自己的衣摆,不知道沉默着在想些什么。 过了三四秒,才见孙缙中缓慢地抬起头来,对着他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道:“林深,你是个好人。” 突然被人说了这么一句,林深稍有些意外,朝门外退了两步,不解地眨眨眼睛。 孙缙中接着说道:“大多数人都只会想着怎么让自己活下去,能相互合作相互信任当然是最好的,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我在遇到这件事之后,脑子里想着的都是‘还好,我还活着’,然后希望这种事情落在谁头上都好,但千万不要落在我头上了,可你想的却是,既然比他们多知道了些信息,在不能说的情况下,就要多观察多注意一些……” 他的脚步显得有些沉重,走到门外吸了一口走廊上清冷的空气。 林深微微歪头,回答道:“总会有人这么想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不,”孙缙中的脑袋摇得非常坚定,“我没见过,我甚至醒过来,在生活中都没怎么见过,或许是我周围的环境太糟糕,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像你这样的人我总感觉只会出现在故事里,谁做得到呢?吃力不讨好的……” 林深看他像是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然后忽地抬起头,伸手拍了一下林深的手臂,又道:“我不能保证我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做,但是昨夜如果你没有让我进屋,我可能就没机会在这儿说这些自私的话了,所以我会尽力去做,但如果真的出现什么问题,我肯定还是会以我自己为优先的,我希望你到时候也能够理解。” 孙缙中的这后半段话,听上去有些没有底气,甚至原本看向林深的双眼都不自觉地移到了一边。 他在等林深的回答,可看上去又有点不太敢听的模样了。 “你能够说出这些话,能把这种想法表达出来,不是也已经强过很多人了吗?” 林深的话语落入孙缙中的耳朵,他很明显地顿住了,两片嘴皮子紧紧抿在一起,似乎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了。 林深轻笑了一下,反手拍了拍对方的手臂,道:“下楼,说不定他们已经在楼下了,去太晚不是显得更可疑了吗?” 孙缙中闻言,这才点了点头,加快脚步顺着楼梯开始往下走。 林深和田松杰跟在他后面,在下到楼梯间的时候,头顶上的声控灯又无声地亮了起来。 田松杰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抬起头来看。 好在此时天已经亮得差不多了,声控灯的灯光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显眼,但同时也更衬托出了它的不对劲。 田松杰眉毛一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感觉像是能捕捉到我们的行踪一样,昨天夜里那个东西也是。” “还不太清楚,”林深摇摇头,压低说话的声音,“莫爻信里说安排大家住在这里,给人一种这个地方是安全屋的感觉,但昨天晚上的事情明显证明这儿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安全,楼里的声控灯又可以捕捉到你们的踪迹,却并没有形成什么实际有效的阻拦效果,或许就像元柏说的那样,需要真正接触到葬礼之后才能知道更多情况了。” 田松杰点点头,看着缓慢地走在前面的孙缙中,轻声道:“对了,深哥你刚才从衣柜里掏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就看到一眼像是个金属的,有点像……” 林深摸了一下裤包,把手伸了进去,“元柏来得太快,当时没来得及看,只能感觉是个金属的硬物,很小一块……” 他说着,将裤包里小小的硬物摸了出来,摊开掌心一看,两个人都噤声了。 铜黄色的金属光泽在头顶不算亮的声控灯下反射着略有些刺眼的光,熟悉的模样和没有变化的轮廓就那么展现在他们面前。 田松杰睁大了眼睛,轻轻蹦了一下,“我就说!当时瞥了那一眼我就感觉像,这……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躺在林深掌心里的,是一小截钥匙的部件,跟之前从孙缙中信封里拿出来的那块,长得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林深确认自己把那块部件放回到了信封里,又塞进了孙缙中的袖子中,还真的要以为这东西自己长了腿跑到衣柜里去了。 但是相同的东西为什么会有两个?是一个真一个假,还是两个都是真的或者假的? 而且他是根据孙缙中说的那个奇怪的梦,才在衣柜里抠出来这个东西的,那个梦又是什么意思? 孙缙中作为一个许愿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做这样的梦呢? 此时此刻,走在他们前面那个略显泄气的背影,看上去又不是那么清晰了。 第1105章 每个人的发现 转过最后一个楼梯拐角,果不其然其他人早就已经在招待所的大堂里或坐或站了,而和昨晚来到这个地方时一样,前台的位置上依旧空荡荡的,像是从来没有人来过一般。 见到孙缙中和林深从楼上下来,宋灵凡原本还有些绷着的表情放松了些许,口中呼出一口气来,放下抱胸的双手朝楼梯的方向走了两步。 早于他们两人下来的元柏依旧坐在之前的那个位置上,后背靠在沙发背上,仰头盯着脑袋顶的天花板。 林深快速扫了一圈,又看了看杨茵真跟其他人的神情,看上去元柏下楼之后,并没有把孙缙中说昨晚在衣柜里看到眼睛的事情告诉别人,否则大家就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态度了。 但即便如此,他们的脸色看上去也并没有太好。 “怎么了?”林深忍不住开口,看向的自然是站得最近的宋灵凡。 听到这句话,挨着元柏靠墙站的杨茵真脸色一沉,鼻子里很明显地哼了一声。 “昨晚,”程杰刚说出两个字,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从喉咙里跑出来的声音沙哑一片,于是有些不自在地赶紧清了清嗓子,又咳了两声,“昨天晚上,外面看上去应该常亮的走廊灯黑掉了,你们看到了吗?还是说……只有我们三楼的灯黑了?” 他一边说着,眼睛一边不住地往元柏的身上瞟。 很显然,这应该不是他们此刻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大概率已经跟下楼的元柏问过,但元柏看上去并不是很想搭理他们的样子。 林深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到元柏身上,他不是太懂这个男人,要说他真的一点不顾队友不顾其他人,倒也没有那么冷漠和决绝,可他表现出来的模样又是很我行我素的,就好像回不回答别人的问题,或者配不配合其他人,全看他当下的心情。 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觉得程杰他们问出来的问题太没有意义了,从而懒得搭理。 孙缙中听到这个问题,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然后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黑了,应该是都黑了!” 他说着,像是开始比划房间里的摆设,继续道:“我坐在床边的时候,发现门缝下面突然一下子就没光了,然后赶紧跑到窗户边上朝外看了一眼,你们看了吗?我们靠招待所大门这边的两个房间,通过对面民房窗户的反射,可以看到楼梯间这边的情况的,我当时就看了一眼,发现整栋楼全都黑了。” 程杰一愣,张了张嘴,与向黎楚对视了一眼。 向黎楚被这么一看,有些面露难色,看来他是那个住在靠大门方向房间的,但他当时没有到窗口去检查过,也更不知道可以透过对面的窗户看到这边楼里的情况。 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咽了咽口水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出声,“我……我当时太紧张了,所以脑子里完全没想起来这件事,发现门缝下面没了光之后,我就赶紧缩回到了床上,只是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听到什么了?”林深问的这个问题,田松杰也十分在意。 当时田松杰看到对方先去了三楼,不过并没有停留多久,就直接上到四楼来了。 “什么也没听到,”宋灵凡代替向黎楚回答了这个问题,“灯灭之后我就一直贴着衣柜,守在门口的位置,但是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也没看到有任何东西经过我们的这条走廊,我等了很久都没有动静。” 向黎楚闻言,忙不迭地点头。 “不如说,像是外面的声音突然全都没有了一样,”程杰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要说是真发生了点什么都还好,完全没有一丁点动静,让我根本不敢休息,只能强撑着精神坐在门口,我本来想着……要不就这么守一晚,但后来实在是撑不住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睁开眼睛天就已经亮了,然后听到了其他人出门的声音。” 几个人之间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补充着,倒是杨茵真变得有些沉默。 她就那么站在元柏旁边,皱着眉头看着跟宋灵凡说话的几个男人,长长的指甲都掐进自己的胳膊肉里。 “元柏你呢?”宋灵凡在这个时候一转头,直接把话题抛到了元柏身上。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没什么表情的脸坐直了起来,接着轻轻地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差别,就只注意到灯熄灭了,在那之后什么声音也听不到,贸然出门又太冒险了,所以最后只能靠在床边简单休息了一晚。” 说到这里,元柏忽地看向孙缙中,“倒是他,好像有些别的发现。”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聚集到了孙缙中的身上,他瞬间绷紧了身体,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脚后跟直接撞在楼梯边缘。 “什么发现?”宋灵凡睁大眼睛,问道。 孙缙中沉默片刻,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才又把昨晚发现衣柜里眼睛的事情重新叙述了一遍,又讲了自己是如何躲到林深房间里的。 几个人听完脸上的表情全都是不解。 程杰揉揉自己的头发,在大堂里来回走了几步,“那会是什么东西?看着是在柜子里,结果柜子里什么都没有?我们进屋的时候也仔仔细细检查了,什么都没有发现,那现在……” “深哥。” 田松杰轻轻地叫了林深一声,抬手指着低头皱眉的杨茵真。 林深只是微微点头,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观察杨茵真的表情,似乎在听完孙缙中说的内容之后,她的脸色就显得更加难看了。 整个人表情阴郁纠结,完全不参与其他人的对话。 “你是有什么发现吗?”林深决定主动开口,说着就朝杨茵真的方向走了过去,“我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是也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杨茵真很显然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想到林深会突然走到她的面前,整个人都吓了一跳,接着往后一瑟缩,紧紧贴在冰凉的墙壁上。 她咽了一下干涩的喉咙,用力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与林深对视,道:“没什么啊,我只是在想你们要浪费时间浪费到什么时候去,是不是忘了我们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目的是什么,等得有点烦躁罢了。” 第1105章 疑点 林深闻言微微眯眼,他要比杨茵真高出一个头,就这么含着下巴与对方对视。 而对方只是有意睁大了自己的双眼,紧抿着嘴唇,像是鼓着一口气似的,不甘示弱地看了回来。 那种眼神当中偶尔会有一瞬的躲闪,但很快就被杨茵真压了回去,她甚至把两只手用力抱在了胸前,像是要为自己增加一些气势一般。 林深能百分之百肯定,杨茵真有什么话憋在心里没有说,但对方现在这样的态度,硬逼显然不是一个好办法。 他笑了一下,像是接受了这个回答一样,点了点头朝后退了一步,跟杨茵真拉开了距离,对方才终于不像是一只炸毛的猫那样警戒了。 其他人听到杨茵真的这句话,才双手一拍。 程杰立刻走到招待所的大门口,扭动门锁,将大门打开一条缝,露一只眼睛出去观察了一会儿,又快速缩了回来,“小杨说的是啊,我们是来参加葬礼的,但是现在葬礼在哪里,我们又要怎么去找?” 他舔了一下有些干的嘴唇,朝宋灵凡和元柏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们昨天不是说,感觉这里的人看着特别不欢迎我们的样子吗?” “欢不欢迎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宋灵凡开口回答,“只是感觉他们的眼神很抗拒我们出现在这里,但当时他们除了那么看着我们,也没有做其他的事情,如果是真的不欢迎的话,其实完全可以把我们赶出去的不是吗?所以我觉得这种状态很奇怪。” “那怎么说?”向黎楚缩着脖子,左右看了看。 元柏在这个时候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径直走到门口。 只见他从程杰的手中抓住招待所门锁的旋钮,咔嗒扭动了一下,重新把大门“呼”一下子打开了。 用的力道之大,直接在附近扇出了风,吹得程杰鬓间和额前的头发不停地晃动。 而程杰则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连连后退,重新缩到了大堂的深处。 大门外的天空已经彻底亮了起来,放眼朝外看去就是普通村镇的样貌,蜿蜒的狭窄街道上还不太看得到人影,显得有些清冷萧瑟。 之前林深和田松杰曾经在窗户外看到的,那些仿佛戴着面具站在楼下的身影,此时此刻也寻不到踪影。 于是林深也两步上前,直接站在了大门口的位置。 他朝外扫了一圈,然后就很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种令人不舒服的视线。 抬眸朝上看去,就见正对招待所的民房窗户里面,映照着头顶还有些灰白的天空,而在这种景色遮挡之下,隐隐约约能够看到房间里有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正透过玻璃静静地盯着他们的方向。 那种眼神中确实有宋灵凡说的奇怪的抗拒,像是看到外来人时候的警戒,又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般。 元柏站在林深旁边,半边肩膀抵着大门,发出了轻笑,“看到了吗?就是那样的眼神。” 他笑着跟林深一起抬起头,朝对方看了回去。 此时窗户后面的人又像是一个人不敌两个人的目光一样,朝后退去,然后彻底消失在了窗户口。 然而等林深一转头,发现周围的民房里,还有其他人也那样在窗户口盯着他们看,只是在目光接触的时候,对方就立刻转头离开,没有一刻的停顿。 “昨天也这样?”林深问。 元柏点头,道:“差不多,就算是在路上碰见,他们会停下脚步盯着我们看,像是在观察我们要做什么,但如果我们看回去,他们又会马上把视线收回去,然后快速离开,当时天已经黄昏了,又还搞不清楚这里的状况,所以我们商量着不要主动搭话引起什么麻烦,也没有尝试去追上他们,就直接绕了一圈返回招待所了。” 林深垂下眼眸,往招待所里退了一步,单手支着下巴,“信里并没有写葬礼在什么地方举行,那这下子是不可避免要跟这些人想办法搭话了。” “确实,”宋灵凡点了点头,“像这样规模的村镇,就算不是每家每户之间都非常熟悉,但是谁家出了点什么事,应该都还是略有耳闻的,就是不知道这么问着找地方,会不会顺利了。” “那不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吗?”元柏说着,一步从招待所跨了出去。 早晨微凉的风拂过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瞬间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太阳并没有出来,给这个被周围民房团团围住的场地又镀上了一层阴暗的气氛。 林深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很快就在风中捕捉到了那种纸和香烛燃烧之后留下的浅淡气味,它们夹杂在风里,为他和田松杰清晰地指明了道路。 回过头,招待所大堂里的孙缙中和向黎楚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想动,被宋灵凡用力拍了两下后背之后,才带着不情不愿的表情走了出来。 风一吹,他们就抱紧自己的手臂缩成了一团。 到宋灵凡走出招待所,杨茵真还沉默着站在里面。 “你不走吗?要留下来?”宋灵凡一手抓住门边,伸长脖子与门内的杨茵真搭话。 杨茵真听到对方的声音,才像是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露出些不耐烦的神色,抱着手臂走了出来,“走肯定走啊,谁会一个人留在这里?” 然而她在下意识反驳完宋灵凡之后,又低下头陷入了沉思,只有脚步缓慢挪动着跟在他们后面。 “深哥,她不会昨晚也看到……或者是听到什么了?” 田松杰眯着眼睛盯着杨茵真看,对方忽地打了个哆嗦,有些疑神疑鬼地转着眼珠看看四周,抿紧了嘴唇。 而元柏早已经几步走了出去,在招待所拐角处的位置,用手紧紧抓着了一个老人的手臂,张嘴似乎在说着什么。 林深见状,只能冲田松杰点了点头,朝着元柏的方向赶了过去。 元柏的指节微微泛白,看起来用的力气不小。 被他抓住的老太鬓间有些白发,穿着手工缝绣的衣服,一边尝试挣脱,一边口鼻并用地使劲呼气,泛黄的双眼警惕又带着忌讳地看向围过来的几人。 “我们……我们不是想为难您,就是想问问莫爻家在哪儿……”孙缙中梗着脖子,话说得磕磕巴巴。 老太皱了皱脸,微微张开的嘴巴里看不到几颗牙齿。 她带着狐疑地扫过每个人的脸,又用力一摆胳膊,居然直接挣脱了元柏的控制。 接着她朝地上啐了一口,吓得几个人往后退了两步。 只见老太把手揣起来,来回抿了一下嘴唇,才缓缓出声,“找老莫家的闺女?那都死了多久了,找个死人干什么?!” 第1105章 奇怪的老太 老太说话中气很足,声音在这条安静的街道上轻轻回荡,也在众人的耳中不断盘旋。 她看向大家的表情里带着极其明显的审视,仿佛他们几个像是偷东西被抓住的贼一样,这一句话下去,林深就注意到原本好几个没人的窗口,突然冒出来几张脸,也隔着玻璃开始盯着他们看。 孙缙中本来状态就不算太好,做了那样一个噩梦之后整个人都还有点发虚,被老太的声音一震,整个人就几乎瑟缩了回去。 他有些无助地朝林深和宋灵凡的方向看了过来,抿了抿嘴唇,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 元柏则是在被老太甩开之后,就眉头一蹙,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原本钳制对方胳膊的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灵凡见状上前两步,挡在了老太和孙缙中之间,她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我们当然知道莫爻已经去世了,这次来是作为她的同学来参加葬礼的,所以如果您知道莫爻家在什么位置,还请给我们指条路。” 老太闻言,眼睛快速地眨了一下,用很小的声音重复,“葬礼?” “对,”宋灵凡点头,微微弯下腰,“您只要给我们指个方向就行了,麻烦您了。” 林深发现老太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怪异,原本打量众人的目光也跟着变得奇怪起来,他说不上来那种眼神里到底包含着什么意思,但能看出其中有一闪而过的疑惑。 然后就见老太慢慢抬头,眯着她满是皱纹的耷拉着眼皮的双眼,把每个人都细细地打量了过来。 她揣在自己袖子里的一只手像是在动,好像摸着另一只手腕上的什么东西,在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停下了这种观察的神情与动作。 只不过她的表情并没有变得比刚才好太多,短短的花白眉毛快要扭到一起,又开口道:“同学?” 宋灵凡见她还有反应,于是十分肯定地点点头,回道:“对,我们是她的大学同学,知道她去世了所以来参加葬礼了。” “深哥,有点怪,”田松杰悄悄开口,“那老太的表情像是知道点什么别的东西一样,看上去并不像只是忌讳死人或者葬礼。” 林深微微点头,他也觉得老太的反应有些不对劲,不管是宋灵凡提到“葬礼”还是“同学”,对方都有一瞬露出有些意外的神情,但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 然后她眼神就变得怪异,开始打量起周围的人。 不过还有一点很奇怪的是…… 林深这么想着,朝前走了几步,整个人离宋灵凡可能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而这个还被围在中间的老太,却没有因为他的移动,将目光快速投过来。 “……大学同学……” 老太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不知道是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还是在思考着别的什么,最终她舔了一下自己有些干的嘴唇,道:“老莫家叫你们来的?” 宋灵凡闻言,抬眸与元柏对视了一眼,又扫了一圈其他人。 元柏左右打量,发现开始有更多的人出来活动了,于是小幅度地冲宋灵凡点了点头。 “对的,只是我们第一次来这儿,也不知道这村子具体的布局,所以如果您知道方向的话,烦请给我们指一条路。” 宋灵凡面不改色地说完这句话,脸上挤出礼貌的笑容。 老太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吐出来,“这老莫家一天到晚就知道折腾麻烦事儿……以前也这样,现在还没解决完,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心?” 接着她嘴巴里“啧啧”了几声,把一只手从袖子里抽了出来,抬手的瞬间林深看到老太的手腕上戴着一串像是白玉一般,被打磨的光滑的串珠。 她的手很干瘪,皮肤上的老年斑也很清晰,伸出去的细长手指朝着前方一条夹在两栋民房间的小路一指,道:“你们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底,朝右转能看到条小河,过了小木桥左手边第二家就是老莫家的房子了。” 宋灵凡一边听着,一边顺着老太手指的方向看,在确认自己记清楚之后,冲老太点了点头,“谢谢您。” 老太闻言,只是突然怪异地笑了一下,转身从他们之间的缝隙里挤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林深盯着老太离开的背影,用手摸了摸下巴。 如果说对方是因为听到说,他们这群人是被莫家人叫来参加葬礼的,从而内心接受了外来人的到来并且愿意给他们指路的话,从常理上来讲似乎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可是老太的几句话里,又有太多让他觉得奇怪的点了。 什么叫折腾麻烦事儿?为什么说以前这样,现在还没解决完? 虽然许愿人不打算主动暴露其实是死者写信给他们,让他们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决定看起来应该是对的,但只要简单承认一句是莫家叫他们来的,那种警惕又抗拒的态度就会那么快消散掉吗? 他甚至觉得,对方指路并不是出于亲切或者理解,反而有别的意思。 “元柏哥,你怎么样?” 杨茵真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林深的思绪,他转头循声看去,就见杨茵真小跑几步来到元柏旁边,带着关切神情地看了看对方,然后又冲老太离开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 “我看你刚才一下被她使劲甩开了,没出什么事?”杨茵真柔声问着,低头仔细检查元柏的双手。 元柏似乎没有太多想要搭理她的意思,反倒是直接收回双手背到身后,朝着宋灵凡和林深的方向走了过来。 他的表情严肃,在靠近过来之后,用只有他们才听得见的音量小声道:“不太对,那个老太的力气显得有点太大了。” “怎么说?”宋灵凡皱皱眉,低声问道。 元柏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握了握拳,才又道:“她很瘦,我抓住她手臂的时候能感觉得到胳膊几乎骨瘦如柴,再加上的面容上显示出来的年龄,这样的老人不太可能突然之间猛地爆发出那么大的力量把我甩开的,那很容易让自己也骨折或是脱臼,但是她一下子就甩开了我箍住她的手,我敢保证我没有太收力,正常老人更不可能会用这种危险的方式挣脱的,这种感觉简直就像——” “像……像什么?”孙缙中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 元柏眨眨眼,又压低了几分音量,“就像是另外有一个年轻力壮的人,突然取代了她的身体,做出那样的动作似的。” 第1105章 哪个是真 杨茵真被元柏这么忽视,看上去感觉不太高兴。 她突然就接过来,整个人夹在元柏和林深之间,故意似的清了清嗓子道:“这……这也不好说不是吗?万一有些老人就是这样,看着挺瘦挺没力气的,但其实身上都是精肉,力气大得很,更何况是这种村子里,怎么都是做体力活过来的,年纪大了也不一定就那么脆弱。” 元柏听到这句话,似乎是有些无语地呼出一口气,然后往后退了两步,跟他们拉开距离。 接着目光朝老太刚才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她刚才指的就是这个方向,那就还是抓紧时间过去看看。” 说罢,也不等其他人表态,就一个人朝前走了。 整个人的背影很快就没入了两栋民房的阴影之下,只能看出一个轮廓。 向黎楚抓了抓脑袋,看看元柏,又看看杨茵真,用不大的声音嘀咕道:“我觉得小杨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啊,为啥他像是听不进去一样啊?” 杨茵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向黎楚这句话,她的目光只是追随着元柏,在轻轻一跺脚之后,就快步追了上去。 程杰见状用手使劲拍了一下向黎楚的后背,把对方拍得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了一步。 向黎楚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转头去看程杰,“你突然拍我干嘛?” 程杰一皱眉,朝元柏和杨茵真的方向扬扬下巴,低声道:“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你没事就别往里面掺和了,昨天晚上还没看清楚吗?” “我这不是……” 向黎楚似乎还想要解释些什么,结果程杰一瞪眼,摇摇头,他就自己闭上嘴噤声了。 林深看到这样一幕也多少有些奇怪,“他们认识?” 宋灵凡本来已经迈步往前走,听到林深的声音停下了脚步回过头,不太确定地点了一下头,“应该是,我记得昨晚我跟他绕了一圈回来,在招待所门口看到杨茵真的时候,元柏他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怎么又是她’,我当时问了他是怎么回事,他就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之前在别的噩梦世界里遇到过,但更具体的事情是什么样,别人不愿意说,我也不好刨根问底不是吗?不过就眼前的状况来看,杨茵真好像很信任他,但是元柏明显不是很待见这姑娘。” 林深没什么明显的表示,反倒是向黎楚像是听了什么有意思的八卦一样连连点头。 宋灵凡想了想,又道:“但我还是挺相信元柏的判断的,这个人的话虽然不多,也不经常主动表达什么,但我能观察出他其实是很细致谨慎的,所以他觉得那个老太力气大得有问题,那说不定真的是有什么问题,杨茵真的说法也不算是没有道理,只不过这是噩梦里的世界,下意识把这里的人完全当做常人对待,我觉得还是有些太过冒险了。” “你这么一说,也不是没道理,”向黎楚又跟着点点头,“而且你们刚才看到了吗?那老太说完话走的时候,突然笑得特别渗人,感觉像是肚子里存着什么坏水儿一样,她指的方向真的会是我们要去的莫爻家的方向吗?不,不会是什么陷阱?” 林深闻言摇了摇头,跟着宋灵凡的脚步往前走了走,开口道:“我觉得不会,我反倒认为她指的方向一定是莫爻家。” “为什么?”程杰有些疑惑,小声凑过来问道。 “她的话太奇怪了,”林深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四周放低声音说着,“最开始的时候说,人都死了多久了,就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了,如果莫爻是在自己死之前就预知到了自己葬礼的时间,所以写了一封带着未来日期四月十四日落款的信的话——” “她刚才的语气,给我一种……”孙缙中突然接上了林深的话,“好像人老早就死了的感觉似的。” 程杰脸色一变,紧跟林深的脚步也下意识慢了下来,“这……” “但是这就有一个同样奇怪的问题了,”宋灵凡走在最前面,没有回头,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噩梦世界里我们不会是凭空出现的,既然被套了身份,说明我们此时此刻的身份确确实实就是莫爻的大学同学,那么我们跟她一定是一起生活学习过的,这件事情做不得假。” “对,”林深点点头,“接着就是她后面说,老莫家就知道折腾麻烦事儿,以前这样,现在还没有解决完,她肯定是知道什么的,这村镇就那么大,像你之前说的那样,邻里之间发生点什么事情用不了多久就全都知道了,所以我才认为她指的一定是正确的方向,为的就是让老莫家麻烦事解决掉。” 向黎楚听到这里脸色一绿,“那……那不还是某种意义上的陷阱吗?就算指的路确确实实是莫家的位置,这不明摆着有问题,我,我们……” 宋灵凡转头,盯着向黎楚看了一眼,“我们能不去吗?这是明知道有问题也必须去的地方,不管是死人自己的葬礼,还是信里提到的要取走的东西,跟我们是否能离开可能息息相关,这没得选。” 向黎楚安静了,他的表情依旧纠结,但就像是宋灵凡说的那样。 即使知道又能怎么样?他们没有选择,只有这么一条路可以走。 “认命,”程杰走着长叹了一口气,安慰似的拍拍向黎楚的肩膀,“从来到这种地方起,我们就已经只能认命了,还能活着是运气好,活不了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孙缙中像田松杰一样,紧贴在林深一侧走着。 他很紧张,两只手都握成拳缩在了胸口。 随着天亮,狭窄小道两旁的民房里开始有人走出来。 那些人看到他们从面前走过,带着和老太同样的表情注视着众人,或叉腰或斜靠在门边,像是在打量什么异物一般,然后转头与身边人窃窃私语。 注意到这样的情况,孙缙中呼吸更是变得急促又短浅。 他突然弯过手肘,轻轻碰了碰林深的胳膊,低声道:“林,林深……如果,如果莫爻这个人真的已经死了很久了怎么办?到底是写信的人在骗我们,还是这村子里的人在骗我们,又或者……都在骗我们?” 第1105章 莫家 孙缙中满脸像是发现什么惊天秘密一样,他开始不住地观察周围的人,但又怕真的与对方对视,只是匆匆扫一眼之后就立刻把目光收了回来。 接着又朝林深的方向靠近了半步,继续道:“你看……其实我们也没有办法证明,我们手上的信就一定是莫爻寄的不是吗?她把我们安排了住在招待所,可招待所明显也没有感觉到是安全的。” 说完这些,他就盯着林深的双眼看,似乎是想要从林深嘴里得到一个肯定自己推测的答案。 然而林深只是目视前方,看着元柏和杨茵真一前一后的背影,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孙缙中见状一愣,道:“不,不对吗?” “我们不是他们,但我们现在很明显是在扮演他们的身份,就像之前说的,所有人来到这里是会被套入一个身份的,那么就不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思考这个问题。” 孙缙中听林深前半句的时候,怔了一下,感觉像是在听什么谜语一般,不过好在他的脑子并不是不会转,想了一下就搞明白了林深话里的意思。 “你是说……” 林深这回才转头看他,“这对于莫爻的同学来说,极有可能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程,如果他们不能从一封邀请众人参加自己葬礼的怪异信件上,找到能让他们信服的东西,换做是你你愿意拿着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吗?” 孙缙中的脑袋瞬间摇成了拨浪鼓,“那……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所以你想得到,这些人会想不到吗?”林深轻轻呼出一口气,“但现实就是我们已经在这里了,那说明信件上的内容肯定是存在真实性的,甚至上面有什么可以分辨真假的东西,只不过因为我们不是本人,所以没有办法分辨出来。”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了被民房笼罩住的狭窄小道,灰白色的天空变得有些刺眼。 孙缙中忍不住眯起了眼睛,而元柏和杨茵真已经走上了老太说的小河上不算宽的木桥。 风顺着从河流方向吹过来,带着些许凉意和微微的水汽,其中有青苔的淡淡腥味。 林深一抬眼,就看到小木桥对面老太说的左手边第二栋房屋。 那是一栋三层小楼,墙壁外侧都刷了白色的漆,只不过因为时间有些久,看上去又微微有些发黄。 然而就是这样一栋楼,楼外并没有任何白事的装饰,不管是灯笼还是门联什么都没有,光秃秃一片,要不是他们现在知道这里极有可能就是莫爻的家,那么就算他们真的走到这里,也是分辨不出来的。 走过小木桥的元柏也停了下来,他站在前面双手叉腰,似乎也在打量那栋没有任何装饰的楼,随后转过头来看走在后面的几个人。 “这……”宋灵凡无奈地笑出声,她盯着对面的房子看,脚步顿了一下,“这要是没有找个人问到位置,就算是把这里绕到天黑都不一定找得到啊。” 向黎楚则是觉得怪怪的,他直接停了下来,站在宋灵凡后面轻轻出声,“这算是什么意思?家里要是真有人去世了,葬礼也好别的也罢,不管是什么多多少少都要准备一些的?这什么都没有,是不是有点奇怪了?真的对吗?更何况……我觉得村子里面都还算挺重视习俗的,不可能什么都不搞?” 程杰的手拍在向黎楚的后背上,推着对方又往前走了几步。 他们都已经到这里了,不往前走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难道直接回招待所耗着吗?那或许看起来是一种还算好的逃避方式,可是逃避之后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呢? 被程杰这么一推,向黎楚有些不情愿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最终也只能认命地往前走。 林深沉默不语地上前,脚踩在河上架起来的非常简易的小木桥上,立刻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这小桥看上去不算太结实,又或者说它原本应该是结实的,只不过走的人多了之后,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两侧没有常规意义上保护安全的扶手,跟搭了块旧木板也没什么区别,不过好在桥下面的河水不算宽也不算深,流速也比较缓慢,就算是掉下去也不用太过担心。 等身后几个人磨磨蹭蹭过桥之后,元柏已经站在了老太说的莫家的门口。 房门前的墙上也没有姓名牌之类的东西,眼前银灰色的大铁门紧闭,往上看去朝向街道这边的窗户也是紧闭着的,完全看不到任何人活动的痕迹。 见其他人都过来了,元柏下意识地跟林深对视了一眼,然后慢慢抬起手,敲响了面前的铁门。 铛铛铛。 元柏叩击大门的力道并不重,但这薄薄的铁门却把声音无限的放大,在清晨的街道上刺耳的回响着。 孙缙中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缩着脖子转着眼珠地观察周围的房子,结果在窗户里看到有人朝外盯着看之后,又紧张地把目光收了回来,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敲门之后,等待他们的同样是一片寂静。 元柏甚至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靠近门侧的方向,将大门前的位置给留了出来。 这样的等待大约十多秒,就能从不算隔音的铁门里面,听到有谁趿拉着鞋子朝门口的方向走过来。 一下子众人连呼吸都屏住了,随着铁门上门锁咔啦咔啦的响动,大家又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两只眼睛默契地盯着门缝的位置看。 一直到“嗒”一声响,铁门被在眼前拉开,一个头发凌乱的男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之后,双方都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你们是?”在意识到门外站着一堆陌生脸庞的时候,开门的男人似乎从睡梦中又清醒了几分。 他一边问着,一边用手把自己凌乱的头发使劲顺了顺,另一只手紧抓着铁门门边,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他们。 元柏顺着门缝打量了一眼,林深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眼珠子飞速转了一圈,就让自己的表情恢复了平和,然后率先开口道:“你好,请问这里是莫爻家吗?” 听到“莫爻”这个名字,男人愣了一下,眼睛睁大,上下打量元柏,然后很缓慢地点了两下脑袋,“你有什么事?” 他没有直接承认,但这个回答也不算是否认。 元柏抿着唇“嗯”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我们是莫爻的同学,这次来,是来参加她的葬礼的。” 第1105章 小院之中 如果说男人先前还有那么一丝丝困意,在听完元柏的这句话之后算是彻底清醒了。 他就直愣愣地那么杵在那里,用一种说不上来的奇怪目光不断地打量元柏,没从对方脸上看出任何端倪之后,又才转头去看其他人。 宋灵凡见状一个跨步上前,靠她的身高和体型的优势直接挡在了大门前,也挡住了身后孙缙中和向黎楚带着不安的脸。 也许是没有亲眼见到过这个高大的女生,男人很明显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脚上的一只鞋都掉在了门槛前,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面上。 意识到脚底传来的凉意,男人才低下头,重新有些慌张地把鞋子套上,问道:“你们……说什么?” 元柏也同样上前一步,意有所指地朝铁门里又看了一眼,“来参加同学莫爻的葬礼,顺便她从学校带出来一些很重要的道具,我们也得拿回去。” 男人的年龄不算大,但也没有小到什么地方去,林深感觉不管怎么样也该有个三十多岁的样子。 他迟迟不动,看起来也不打算邀请众人进门,只是指甲抠着铁门的边缘,想了半天,又问了一句,“谁通知你们来的?” 元柏和宋灵凡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在思考要怎么回答。 忽地,从宋灵凡身后直接传来了说话声。 “信!” 是孙缙中有些发抖的声线,他抬起手,举着信封里面的那封信,跳了一下之后从林深和宋灵凡之间侧身寄了过来。 林深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捏着的信纸也在快速颤动。 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把手里的信往男人脸上一怼,就道:“信,我们收到了这封信,她……她一直没回学校,然后我们就拿到了这样一封信,虽然这信看起来有些奇怪,但是……但是因为担心她,所以我们还是决定过来看看,结果,结果在找过来的路上,才知道她真的去世了,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几个人的目光和男人一起几乎同时落到了孙缙中的身上,他紧张地抖了一下,又把信纸往男人的方向推了推,瞪圆了眼睛像是在为自己鼓劲儿。 “这人虽然胆子不大,但是他每次找理由的时候脑子倒是动得挺快的,”田松杰略带着欣赏目光地朝着孙缙中的方向点了点头,“这下看对方怎么接了。” 被信纸怼在脸上扫了好几下,男人上半身微微后仰,把几人看了一圈,才狐疑着抬起一只手从孙缙中手里把信纸扯了过来。 接着就见他展开信纸,低头扫了一圈,不知道为什么忽地面露难色。 只听男人清了清嗓子,将信纸重新折叠起来捏在手里,道:“你,你们等一会儿,我进去问问再说。” 没给任何人回答的机会,眼前的铁门就被再次关闭了,就剩下鞋子摩擦着地面快速渐行渐远的声音。 孙缙中这个时候才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咚咚咚”地响,双腿像是软了一样直接蹲到了地上,“吓死我了。” 宋灵凡见状一笑,弯下腰拍了拍孙缙中的后背,道:“你这不是脑子转得挺快的吗?不仅找了个理由,还能误导对方以为我们手里就这么一封信,已经很厉害了。” 安慰完,她就直起身,看向元柏的方向道:“你在门缝里看见什么了?” 谁知道元柏竟然摇了摇头,卖起关子来,“一会儿如果能进去你们就知道了。” 他的双眼还盯着铁门看,就好像视线能够穿透这层不透明的东西,看到里面刚才那个让他意外的东西。 “刚刚那人是不是不识字?”程杰小声开口问着,像是生怕有谁听到,听上去偷偷摸摸的。 林深转头应道:“看着确实像,不过不像是完全不认得字。”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林深就听到了门内再次传来脚步声,对方的动作之快让他还是有些意外的。 只不过这次走过来的脚步声明显就不止一个了,而当铁门再次在他们面前打开的时候,众人看到的是一张表情略显阴郁的中年男人的脸,而之前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则跟在身后,像是个小跟班一样。 中年男人在看清他们之后,面色并没有任何缓和,只是用让人很不舒服的表情在来回审视他们。 按照常理来说,如果看到自己家已死的人给活人寄去了一封信,大约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态度的。 如果这个时候,中年男人对着他们大发一通脾气,骂他们用已逝之人开这样的恶劣玩笑,然后将他们赶走,林深或许都能说服自己这家人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可能出在寄信的莫爻身上。 但对方最先做的事情却是默不作声地把每个人都看了过来,尽管面上看着情绪不好,但跟他想象中的样子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们……”中年男人终于出声,声音相当低沉。 然而几人在等待中年男人的下文时,却见他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话,只是把铁门打开,往后退了两步。 在给众人留出足够宽敞的进出空间之后,才双手往身后一背,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相信这种像恶作剧一样的信件,但是逝者已矣,你们大老远过来,那我们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估计也希望你们能给她上柱香。” 宋灵凡看了元柏一眼,率先跨出一步,越过了铁门的门槛。 然后她就愣住了,被元柏在身后轻拍了一下,才猛然回过神让到一边去。 直到所有人都站在了莫家不算宽敞的小院子里,抬头直愣愣地朝上看着,失去了说话能力,中年男人才一抬手,指向正对大门的那头,道:“就在里面,跟我来。” 几人迟迟无法移动脚步,而林深也是皱着眉头朝上看着。 这怎么看都是不对劲的。 深色厚重的棺材被结实的金属链条完全悬挂在空中,在小院地面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影子,人进进出出都要从棺材底下走过去。 是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习俗,才会用这样的方式对待一个已逝之人? 第1105章 她的照片 也许是注意到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悬挂在半空中的棺材所吸引,中年男人停下了脚步,他缓缓抬起眼,像是看什么很普通的东西一样望了棺材一眼。 接着转过头,看向不知道是因为面对陌生人有些无措,还是有些紧张的男人,抬起手朝对方轻挥了两下,低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厨房拿点茶叶泡上啊!” 中年男人语气中带着的嫌弃和无语,不像是一时半会形成的,就好像长久以来他眼前的这个男人都是这样,迟钝、脑子愚笨,让他一跟对方说话,就忍不住冒出些火气来。 只不过在外人的面前,不能够那么明显地发作。 元柏才一听到这句话,立刻将目光抽了回来,一把拉住要转身去厨房的男人,然后才冲中年男人摇了摇头,道:“莫叔,这就没必要了,家里本来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不需要特意照顾我们的,我们都是因为跟莫爻关系好,才能为了一封信跑到这里来的,别拿我们当外人。” 宋灵凡见状,也上前一步点了点头,“对,茶什么的就不用了,太客气了。” 男人原本听了元柏的话,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就好像泡茶这件事对他来讲极为麻烦似的。 而等看到宋灵凡靠近,整个人又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或许是在他的认知里,没有见到过如此高大的女生,那种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他有些害怕。 只见他趿拉着鞋子往后退了一步,但鞋底在地面上擦蹭发出响声。 莫叔用一种极其无奈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像是恨铁不成钢一般叹一口气,摇摇头,抬手朝前一指,“……那你们随我进来。” 男人心里或许是盘算着没自己的事情了,结果表情刚刚一放松,莫叔就陡然转头看他,吩咐道:“永成,你也别以为自己就能闲着,跑个腿,去跟你奶奶说一声家里来客人了,咱们今天吃点好的饭也做早点,让她提前点回来。” 被叫做永成的男人眉头一皱,脸上露出来的都是不乐意的表情。 可还没等他张嘴说点什么,莫叔就朝他狠狠一瞪眼,永成脖子一缩,只能忙不迭地点着头从大门口逃也似的离开了。 等铁门关上,再看不到永成的身影,莫叔这才又看向其他人,面上有些许歉意地解释道:“各位不要在意,我们家这孩子就是这么让人不省心,这么多年了一丁点进步和改变都没有,也是很让人头疼。” “刚刚那位,是莫爻的哥哥?”杨茵真在元柏身侧幽幽开口。 莫叔原本往前走的脚步忽地停了下来,他的脸上微微带笑,道:“怎么,我们家小爻她没有跟你们讲过家里面的事情吗?” 一句话,瞬间把杨茵真的嘴给堵住了。 她一愣,下意识地往元柏身后躲了躲。 而元柏却是非常自然的以笑容回应莫叔,回道:“她确实没怎么讲过家里的事情,我们虽然关系好,是同学也是朋友,但是彼此之间也不是完全没有边界和底线的,莫爻她不愿意讲的事情,我们也不能硬问不是吗?” 莫叔那双微微泛黄的双眸,从杨茵真身上慢慢地移动到了元柏身上。 那种目光里的意思有些说不清楚,只不过杨茵真感觉非常不舒服,但还好这种注视并没有持续几秒,对方就立刻将目光收了回去,脸上换上了和煦的笑容,像是认同元柏的话一样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莫叔跨过水泥砌成的低矮平台,面前就是茶色玻璃构成的门扉,隐约能够看到里面家具的轮廓。 整栋房子被夹在中间,屋子里的采光是很不好的,以至于他推开门的时候,一股带着生活气息的温热气体就直接扑到了几个人的面门上。 “深哥,越看越觉得奇怪……” 田松杰和林深等在了最后,而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看向的是铁门的位置。 “怎么?”林深轻声问了他一句,自己则是盯着莫叔的方向看。 “你觉得这个人多大?就是莫爻的爸爸,看上去有多大?”田松杰问着这个问题,眉头皱了起来。 接着他看到林深转头与自己对视,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眼神中的意思,于是眼睛一睁大,就道:“对?这莫爻爸爸看上去顶天也就四十多五十岁的样子,有个上了大学的女儿听起来还算是正常,但是刚才出去那个叫‘永成’的男人,不管怎么看都三十多了,这真要是莫爻的哥哥,她爸爸有这个孩子的时候得多大啊?合理吗?” 没等林深回答什么,田松杰又抬起一只手,在手心里写着什么,“当然确实可以说,这种村子里偷偷摸摸早结婚不是件奇怪的事情,十几岁有个孩子也勉强能理解,可我觉得……他们不像啊……” 说话间,莫叔已经领着几人走进了屋子。 那是一个不大的客厅,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外面投射进来的光线,不打开客厅的灯的话,就只有漆黑一片。 而客厅的灯也算不上多亮,昏黄暗淡的光芒照射在屋内的东西上,反倒是给人一种特别伤眼睛的感觉。 林深跟田松杰这个时候走到了门口的位置,其余几人早已经跟莫叔在靠近客厅门对侧的墙角位置站定。 那地方摆了一个很大的相框,地面上有燃烧过后掉落的还没有扫干净的香灰,旁边堆着一大袋手工折的纸元宝,以及一些林深叫不上名字的东西。 林深跨过客厅浅浅的门槛,站到了屋子里,越过几个人的肩膀能隐约看到照片上确实是个长发姑娘的模样。 田松杰不够高,只能拄着林深的肩膀,使劲跳了跳。 直到其他几个人都装模作样地在莫爻的遗像前拜了拜,朝边上有些不自在地散开之后,他才终于看清楚了照片上的人的模样。 那是个很年轻的姑娘,只不过黑白照片上的她面无表情,只是眼神空洞地盯着前方,黑黑的瞳孔像是深不见底的幽潭一般,多看一眼就会坠入其中。 “……” 林深往前了一步,元柏见状,悄然走了过来,凑到他耳边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 “嗯。” 很简单的一声回应,让元柏的表情严肃了好几分,“果然,那就应该不是我一个人的错觉了,这照片有问题。” 第1105章 死人 “什……什么照片有问题?” 孙缙中原本就抱着双臂躲在人群之后,不安地扫视着客厅里的陈设,耳朵尖的听到元柏说的话,整个人一下子就不淡定了。 他趁着宋灵凡他们跟莫叔说话,分散了注意力的功夫,悄悄地又摸回到了林深和元柏旁边,用像是蚊子叫一般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元柏瞥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将视线锁定在黑白照片上,“不觉得不太对劲吗?” “啊?嗯……”孙缙中没太明白元柏这没来由的一句话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回答得极其含糊。 结果下一秒他就被元柏用力推了一下后背,整个人直挺挺地朝着照片的方向扑了过去。 这可把他给吓坏了,想要叫出声又不敢叫,只能下意识先用手捂紧自己的嘴巴,双腿努力控制住身体的重心,最终在距离照片不到两拳的位置停了下来。 这一瞬间孙缙中离照片很近很近,近到他能够看清照片上姑娘飞散着的几根细细的头发丝,也能看到那双幽黑的眼睛里散发出来的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他一下缩起了脖子,连连往后退了三四步,脚后跟撞在客厅玻璃门的门槛上,才终于是停了下来。 那双惊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用一种怨恨般的目光看向元柏。 然而元柏并不在意,反倒是朝着孙缙中的方向走了几步,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贴到他耳边问道:“怎么样?看出来了吗?” “……你们在闹什么?”杨茵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她有些抱怨地瞅了孙缙中一眼,然后又略带嫌弃地收了回去。 孙缙中被这么一看,先前那种寒毛直竖的感觉削减了不少,又壮着胆子朝照片的方向再看了一眼。 这回他终于肯定地冲元柏点了点头,道;“好怪,我感觉照片上这人的眼神好怪,就是说不上来的,觉得特别不舒服。” 听到孙缙中这句话,原本表情还没有什么变化的杨茵真脸色突然一沉,她下意识地朝客厅门口的方向挪动了几步,转眸看向了外面。 “知道为什么觉得不对劲吗?”元柏又问。 孙缙中脑子里还是一团乱,只能使劲摇了摇头。 林深吸了一口气,又缓慢地呼出来,说道:“照片上的人看上去不像是活人,而是个死人。” 田松杰在孙缙中退后之后,就几乎贴在照片跟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确实……” “死……死人?!”孙缙中的声音变了调,扭曲着直往天上窜,也吸引了一旁几人的注意。 莫叔最先回过头,先是朝着照片的方向快速瞥了一眼,才去看门口被元柏拽住胳膊的孙缙中,“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还吵起架来了?” 元柏闻言,盯着孙缙中看了几秒,松开他的胳膊往后面退了一步,有些无语的双手往胸前一抱,没有说话。 宋灵凡见状,笑着挡到了莫叔前面,解释道:“您别在意,他们俩就是这样,朋友之间嘛,打打闹闹也是挺正常的。” 似乎比起照片上死人般眼神的注视,孙缙中更不喜欢莫叔的目光,于是他只能用力点了点头,回道:“没事儿,没事儿,莫叔您别在意,是我没控制好音量,而且……而且在这地方还打闹起来,也确实是我们的问题,实在抱歉。” 客厅在孙缙中说完这句话之后陷入了短暂的安静,莫叔左右看了看,其他人也在无声地用眼神交流。 最终是莫叔笑了一声,打破这种奇怪的气氛,一拍手道:“年轻人嘛,有活力是件好事,我怎么会怪你们呢?你们能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有这份心我就已经很感激了,要是我们小爻知道,也一定会觉得开心的,来都来了,今天就留在这儿吃饭,这个时间也正好,我去街上买点菜,中午咱们吃顿好的。” “莫叔,别……”孙缙中下意识想拒绝,结果被宋灵凡抬手就给捂住嘴巴,往自己身后一推。 她用屁股用力一顶孙缙中,对方踉跄着往客厅深处退了两步,然后才笑着回应,“那就麻烦莫叔了,我们也怪不好意思的。” “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既然是小爻的朋友,那就跟我们自己的孩子没什么两样,”莫叔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走,“你们就在这儿随便坐啊,当自己家,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铁门再次应声关上,几个人站在客厅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林……林深,你不是故意吓我的?”孙缙中的声音从客厅角落里传来。 “吓你什么?”向黎楚没注意到他们之前说了什么,有些摸不到头脑。 “照片……”孙缙中伸出一根手指,朝遗像的方向指了指,“林深说,照片上的人不是个活人,是个死人!” 这话听得向黎楚更糊涂了,他抓抓头,盯着孙缙中打量,道:“这话有什么奇怪的吗?我们不是都知道她已经死了吗?那照片上的是个死人,有什么问题?” 也许是被向黎楚给搞得有点无语了,杨茵真“啧”了一声,转头使劲瞪了向黎楚一眼,“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还会有人拿出来当什么线索说吗?这话的意思肯定是指,这张遗像拍摄的时候,照片上的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嗡—— 耳鸣声让向黎楚的思绪断了线,他一只手抓紧自己的衣摆,鬼使神差地朝悬挂在小院中的棺材看了一眼,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嗓子眼里好像堵着一些话,但是发不出声音。 程杰则是脸色铁青,“真的?怎么看出来的?” “眼睛,”元柏开口,“好好回想一下看过的照片,有谁的眼睛像这个样子吗?所以我们看这张照片的时候,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林深原本是想要上前指着遗像说明什么的,然而就在他往前半步的瞬间,忽地透过茶色的玻璃窗捕捉到了什么,立刻转身直接走出了小院。 他站在客厅门口外,抬头看着楼上紧闭的房门,与田松杰对视了一眼。 “林深,你怎么了?”宋灵凡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 林深一扇一扇门看过去,最终目光落在三楼尽头那道小小的红门上,“上面有人。” 第1105章 怪异之处 “有,有人?!” 向黎楚听到这句话,先下意识地往客厅深处缩了缩,然后才伸长了脖子,试图从一个自己感觉别人观察不到自己的位置朝外偷偷看了一眼。 宋灵凡闻言,也站在了林深的旁边,抬起头越过挡住视线的棺材,看向小楼的三楼。 只见那里几道木头的房门紧闭,门上涂的漆因为时间太久有轻微剥落的痕迹,朝着狭窄走廊的一侧完全没有窗户,无法判断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人藏在屋子里。 但林深可以百分之百确定,上面那道红色的房门后面,是有人的,他完全相信他现在的感觉。 也许是注意到了林深专注的神情,宋灵凡想了想,放低了问话的声音,道:“你是想,上去看看?” 林深完全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 孙缙中见状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绕过身前的几人直接冲到了林深旁边,就是一拽他的胳膊,“你冷静点!这可是人家的地盘,要是被发现我们在他们这儿偷摸做些乱七八糟的事,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光是看他们把棺材悬在半空中,就已经很不对劲了,谁家好人会做这种事?我可不知道什么地方有这种变态的习俗。” “既然是噩梦里的世界,有什么样的情况都不意外?”向黎楚弱弱的发声,明显也是不赞同的。 可林深现在不在意,从开始到现在他就已经隐隐察觉,自己之前的猜测可能是真的了。 在还没有进莫家的这栋小楼之前,出现在门口的不管是永成还是莫叔,都没有一个人把目光落在过他身上,更不用说最开始被元柏拦住的那个老太。 他们的视线总是会从自己身上匆匆掠过,然后落在许愿人的脸上。 他虽然还不确定,自己真正暴露出来是什么样的条件,那就必须抓紧时间,在有限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获取这个地方的线索,以更加顺利地寻找到核心的位置。 如果是过去,被其他人这么一劝,他或许真的会打消这种铤而走险的尝试,但如今不一样了。 很明显他已经不需要完全融入到“许愿人”的身份中去,以他们的视角在最大努力的情况下帮助他们,他已经是站在一个随时可以抽离的旁观者的角度了。 也或许正是这样,这场来自公寓的筛选才会存在。 如果任何一个助理,从一开始就这样能够如入无人之境,又有几个人能够从心底冒出不嫌麻烦与困难,真正帮助别人的想法呢? “我们给你打掩护。” 元柏的声音突然从客厅里传来,不大不小,正好每个人都听到。 结果就是几人都猛地回头看向他,连杨茵真眼中都有些意外,“元柏哥?” 然而还没等她把剩下的话说完,元柏就从里面走到了靠近门口的位置,继续道:“但你如果被发现了,或者出现了什么意外的状况,那我们也会选择第一时间立刻放弃你,同样也请你不要想着把我们都拉下水,如果你能做到的话,你就去。” 这话里是带着些许威胁的,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宋灵凡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刚张开嘴,反倒是孙缙中抢着开口了,“也不用说到这种地步,虽然我也不是不知道你的意思,但你这么说也太……” “那你就陪着他去?”元柏打断了孙缙中的话,反问了一句。 这话直接让孙缙中哑火了。 他的脚微微动了一下,心里似乎有那么一丁点愿意与林深同去的意愿,但真的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少到不足以让他鼓起勇气真的站到林深身边。 而这种想法,大概率是来自昨晚林深对他的帮助,可仅仅只有这么一点,他没办法真的把自己的安全堵上去。 只见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卡在嗓子眼里的剩下的话,怎么样都说不出来了。 责怪和审判别人有时候就是这么一件容易的事情,只需要什么都不想地开口,把那些话往他人头上一倒就完事了,不会考虑后果也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但要是事情落到了自己头上,这些人就很难有办法像他们评判别人时那般干脆利落了。 尽管孙缙中可能还不到这么恶劣的地步,但事情本质上差不了多少。 元柏只是站在那里,替某些人把他们心里觉得肮脏的小想法,说了出来罢了。 元柏问完孙缙中那句之后,其实就已经不在乎对方会回答什么了,于是直接转眸,将视线完全落在林深的脸上,等待他的一个答案。 林深倒是没什么可犹豫的,他几乎是在元柏看向他的下一秒,就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可以,我保证如果遇到任何意外状况,绝对不会拉你们下水。” 见林深回答得那么干脆,元柏脸上反而闪过一丝意外。 他的眼睛眨了一下,往后退半步,像是打量一个陌生人一般,又从头到脚把林深看了一遍,最终才应了一声,说道:“那你就去,如果你能顺利回来,就躲到楼梯拐角摆杂物的这个地方,我们在院子里一挡视线,应该不太会被注意到的。” 元柏说着,侧身从宋灵凡旁边挤了出来,站在院子里,抬头近距离打量悬在院子中的棺材。 林深见状,与田松杰也没有停留,顺着勉强能两人并行的楼梯,往小楼的楼上走。 直到转过楼梯的拐角,快要上到二楼,隐约能够看到棺盖模样的时候,田松杰才贴到林深耳边,小声地说道:“深哥,这棺材好怪啊,里面到底什么东西?” 林深的脚步顿住,扫了一眼平平无奇却看不出落灰的棺盖之后,又快步朝着三楼的方向走,躲进完全没有采光的楼梯拐角里,才开了口:“不知道,这东西确实奇怪,什么也感觉不到……就像是棺材盖一盖上,就彻底把内外隔绝了。” 田松杰点点头,朝院子里瞥了一眼,“要是常人看不出来也就算了,毕竟木头棺材也没办法透视,但是我感觉不到,你也感觉不到,这棺材不一般啊,莫家人不让它落地是不是就是这个原因?虽然我听说过的习俗里,确实有讲究不能直接把棺材放地上的,但最多也是支两个板凳放上,不会这么挂在空中,这院子的大小又不是放不下。” 第1105章 邀请 田松杰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在林深有些模糊的童年记忆中,他看到的大棺材都是被长条板凳支起,放在离地有些距离的位置就差不多了,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什么地方的棺材,在出殡之前会这样悬挂在家中的。 甚至家里人活动的时候,都不可避免的会从棺材下面走过,他们难道一点都不觉得这件事不吉利,又感觉瘆得慌吗? 林深一边想着一边走上了三楼,越过房顶能够看到天光又亮起来了一些,只不过云还是遮住了大片的视野。 从上往下看棺材,依旧无法从当中感觉到任何东西,这就是非常明显的不正常了。 如果里面仅仅只是一具尸体,是一个普通的死人,不应该这个样子的。 而莫叔看到信件之后并没有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反倒只是轻飘飘地觉得信件可能是恶作剧就不做多想,也完全不像是一个正常父母应该有的态度。 倒是最开始来开门的永成,表现出的更像是一个真实的人应该有的状态。 疑惑,不解,和惊诧,最终脑子放弃了思考,选择寻求家里其他人的帮助。 唯一相同的,是从他们脸上完全感受不出这个家里失去一个家庭成员之后应有的悲伤,也许他们可能已经在情感上麻木了,但林深还是感觉不对。 有一种仿佛他们的生活中,早已习惯了没有“莫爻”这个人一样。 这种接受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吱—— 轻微的门轴转动声飘进了林深的耳朵,接着他就被田松杰戳了一下胳膊肘,朝着走廊尽头看去。 这栋莫家的小楼规模不算大,从楼梯口的位置到听到声音的方向大约也就四五步的距离,而声音很明显就是从他之前看到的红门的位置响起的。 林深没有立刻动,而是把脑袋从走廊扶手边上伸出去看了一眼,确认所有人的位置之后,才缓缓转过头看向红色木门的方向。 漆黑的门缝里有一只眼睛,一只睁得圆圆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方向。 扣住门边的手指纤细发白,看上去不太健康,同时也像是很久没有沐浴过阳光了。 兴许是注意到林深看过来,那只手松开了门边,从门缝里小心翼翼地渗出来一些,开始不断地摇晃,像是在招呼林深过去。 “深哥?” 别说是田松杰,连林深也是意外的。 毕竟之前遇到的人像是都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存在一样,把他们当做了透明人,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像是能够看见他们的人,让林深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的脑子快速转了起来,开始思考之前遇到的一切是不是某种错觉,又或者就是对方的有意为之。 也许从一开始这个地方的存在就已经注意到他了,但对方让这儿的人都假装看不见他,给他制造一种奇怪的感觉来干扰他的想法和判断。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有点糟糕了。 不过这样图的是什么呢?要是对方早有感知,昨晚那个门外的怪物被踩断的手又有什么意义? 最后林深还是把这种想法给压了下去。 韶妹说过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和感觉,就能够走到答案的尽头,如果这种感觉在他还算是人的时候有用的话,那么现在更应该被无限放大了才对。 他身上的力量是韶妹所赋予的,对方就那么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她给予自己的判断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小事上发生重大的判断失误呢? 想到这里,林深轻拍了一下田松杰的手臂,低声道:“走。” 田松杰眨眨眼睛,不再多问,只是点了一下脑袋。 注意到了林深他们的靠近,门内的那只手就悄然收了回去,又轻轻将门扉给关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继续往前走,直到在门前停了下来。 门缝当中没有传出任何异味,只有一股有些浓重的类似中药的味道,门旁边的角落处摆着一个碗。 碗里不知道装着的是什么东西,林深看着有些许米粒,但又有像中药的汤汁,仿佛是吃的跟药混合成了某种混沌的东西,让人多看一眼就生出不舒服的感觉。 他收回视线,握住门把手稍稍用力,有些变形的木门在地面上擦蹭了一下,就被打开了。 屋子里扑面而来的是呛鼻的药味,混合着不知道是熏香还是别的什么燃烧后的味道,要是常人猛地闻一口,一定会咳嗽得停不下来。 林深没有贸然进去,他先沿着门缝观察了一眼,放低声音道:“我进来了,可以吗?” 在等待了几秒,没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同样也没有拒绝的响动之后,他才完全推开门,放轻脚步跨了进去。 屋子里没有开灯,头顶倒是悬着一个灯泡的,不过既然屋子里的人不想开灯,林深也就没有尝试着去寻找电灯开关的位置。 正对门的那边墙上有一扇两开的小窗,被薄薄的窗帘遮挡住了部分光线,这就是这个屋子所有采光的唯一来源了。 眼前是一间不算宽敞的卧室,一张有些凌乱的木床,一把椅子和一张瘸了一条腿的桌子,剩下的就什么都没有了,简陋得有些不像是人住的。 完全没有储物的空间,更没有任何装饰和摆设,他只是顺着从左往右扫了一圈,很快就看到一个蜷缩在床头边的身影。 那是个女人,一个长头发的女人。 她的发丝凌乱把脸挡住了不少,身上穿着的衣服不知道是染上去的污渍,还是因为这样在地上蹭的灰尘,原本应该是浅色的衣服看着发黄、卷边,手里紧紧捏着一个同样变了色的工艺粗暴的布娃娃,在看到林深望向自己之后,咧开了嘴,冲他笑了笑。 喉咙里的声音很哑,仿佛嗓子完全坏掉一样,低沉得把田松杰给吓了一跳。 只见她捏起布娃娃的一只手,然后把它举到自己的脸面前,上下揉动娃娃的胳膊,像是在用这种方式跟他们打招呼。 “你是……什么人?” 第1105章 察觉得到的女人 林深的话应该是被对方听进耳朵里面去了,然而他并没有能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不论真假的答案。 因为他和田松杰只能听到意味不明的声音从女人的喉咙里飘出来,像是沙哑的嘶吼,又像是无意识的呻吟,总之仔细听了半天也没有能听出任何一个可以辨别的音节。 到了这个时候,田松杰才忽地意识到,并不是女人的声音天生就这么低沉得吓人,而是她好像真的嗓子完全坏掉了,根本没有办法说话。 在一些咿咿呀呀的声音之后,就听到女人没有任何征兆地笑了起来。 那模样不像是装的,接着对方的注意力就完全没有放在林深的身上了,而是举起自己手里的布娃娃左看右看,又两只手抓着它在半空中转了一圈,然后用像是看什么珍宝一样的眼神不断盯着娃娃上下看,最后猛地一用力把娃娃塞进自己胸膛里,抱得紧紧的。 光线不好,又因为头发的遮挡,林深不太看得清楚女人的面容,但对方嘴角一闪而过的皱纹显示她应该并不算是年轻,裸露在外面的脚踝很细,上面还有几块不知道在哪儿磕碰出来的结了痂的伤口。 “深哥,这看起来没有办法交流啊,”田松杰幽幽开口,“她刚刚的感觉明明就像是有意图地叫我们过来,结果进来之后她又突然这样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面去了,到底什么意思?” 这边话音才落,那边女人却是猛然睁大了眼睛,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只见她一手紧紧抱住娃娃,另一只手往冰凉的地面上一撑,林深这才注意到她的指甲看上去参差不齐,感觉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修剪了,不少都是自己断开的,断口都长长短短的。 女人以一种怪异地姿势在地上朝着林深的方向爬了几步,就像是听到了田松杰的说话声一般,一边好奇地摇晃着脑袋,一边用耳朵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田松杰瞬间闭紧了嘴巴,看向林深。 就在林深思考,是否在尝试着问女人一些什么的时候,对方又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 这下连林深都心里一惊,面前的女人每一个动作都太过没有预兆,任谁来都要被吓一大跳。 她光着的双脚“啪啪啪”地踩在地面上,快速接近林深,接着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用一种难以抗拒的力量拽着他就往窗户旁边走。 喉咙里有用力呼吸以及想要发出什么声音的趋势,但已经毁坏的器官却不能如愿地发出林深能够理解的声音来。 不过这回他算是完全确定了,这个看上去精神不太对劲的女人,不仅看得见他们,甚至还能够伸手触碰他。 这让林深忍不住开始下意识观察,想要从女人身上找出一些端倪来。 然而他才刚刚看了一眼,就感觉那只手心粗糙的干枯手掌用力突然用力拽了他一下,整个面门直接碰在了薄薄的窗帘上。 他往上移动自己的目光,就见女人仰着头,睁着那双微微发黄的眼睛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向自己,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你想让我看外面?” 林深轻轻问出这句话,回应他的不是对方的点头肯定,而是一个有些许骇人的笑容。 女人咧开嘴巴,牙齿看上去也像是非常久没有做过清洁了,嘴角位置裂开了几条小小的口子,随着她笑起来的动作崩开,挤出了几颗不大的血珠。 想来也是,她外表上看都已经很久没有打整过了,牙齿那就更不可能了。 接着女人松开林深的手,抓住窗帘的一角有些迫不及待地抖动着,抬起头又用一种仿佛小孩般的催促眼神,示意林深往窗户外面看。 林深盯着她看了一秒,从她手中接过了窗帘角,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不宽的缝隙,朝外面看去。 习惯了屋子里的黑暗之后,外面不算晴朗的天色依旧让人觉得刺眼,入眼的是整齐排列在道路对侧民房。 女人在这个时候用左手又使劲推了林深一把,他身体朝左边一倾斜,就看到道路那头似乎有三个人影正朝这边走过来。 林深眨眨眼,回头去看女人,女人却是原地蹦了几下,不断朝窗外扬下巴。 “深哥,外面有什么?”田松杰有些顾虑地看了女人一眼,才放低声音问。 可尽管这样,对方依旧像是能听到一样,突然把脑袋转了过来,饶有兴致地盯着空气看来看去。 “有人过来了,”林深眯了眯眼睛,很快从当中捕捉到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好像是永成,最边上的那个低着头的男人,看不太清楚脸,不过走路的姿势几乎是一模一样。” 田松杰上前想看,撞上女人的目光又缩了回去。 或许是早已经习惯了不存在于众人的视线之中,突然被人用一种还不能理解的方式注意到,反倒是让他有些不自在。 然而他的这种犹豫像是精准传达到女人那里,对方突然抓着手里的布娃娃,在窗边转了一圈,嘴巴里哼着嘶哑地听不出调的什么东西,又跑回到角落里去玩了。 田松杰在原地等了几秒,才慢慢靠近林深,顺着窗帘缝往外看。 这个时候外面的人已经快要走到莫家大门跟前了,其中一个人确实就是之前被莫叔使出去的永成,他耷拉着脑袋摇摇晃晃地走在最边上,身侧是一个头发灰白夹杂,但看上去相当有精气神的老人。 对方的年龄看着跟之前他们拦住的老太差不了太多,但身体要圆润不少。 虽然跟永成紧挨着走,可好像一路上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反倒是跟另一个走在自己旁边的年轻男人表情温和地讲着些什么。 这或许就是永成看上去兴致不太高的原因。 只见他几次偷偷抬头,朝老人和年轻男人的方向看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动作,最终还是作罢。 明明就紧跟在另外两个人旁边走,却怎么看怎么都感觉不像是处在一个世界的人,而那另外两个人也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个人一样。 第1105章 莫家奶奶 “那是那个男人让永成去找的‘奶奶’?”田松杰话语中的疑问几乎毫无掩饰,“深哥你看这不就更奇怪了吗?如果那个莫叔给永成当爸,十多岁的年纪在这个村子里算是勉强说得过去的话,第一个奇怪的点就是我觉得他们长得一点也不像,而现在第二点……这奶奶看着也不像是待见永成的样子,完全把他当透明人看啊。” 林深听着田松杰的话,却没有回答。 永成跟老人之前表现出来的微妙的距离感确实让人在意,但他此刻更在意的反而是正在跟老人说话的那个年轻男人。 对方的样貌看上去很年轻,差不多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要比田松杰大上几岁,但应该不会超过林深。 整个人看上去身子挺直,相貌也算得上是拿得出手的模样,人看上去打整得干干净净的,跟旁边趿拉着鞋子弓腰驼背缩成一团的永成比,确实是好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或许任何人看到这样的组合,在扫过一眼永成之后,都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落到年轻男人身上。 “深哥?” “你看他,”林深轻轻扬了扬下巴,“你看他的手。” 田松杰又往前走了一些,脸快要隔着窗帘贴到窗户玻璃上,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怕窗帘的大幅度晃动会让外面的人注意到他们这里的动静。 他先是下意识地观察了对方的脸,才顺着林深说的垂眸往对方的手上看去。 “……!”田松杰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这……” “是哪只手,你还记得吗?”林深又问。 田松杰没有立刻回答,他往后退了两步,抓了抓脑袋,无意识地转头去看了一眼角落里正在自娱自乐的女人,然后才用极小的声音回答道,“右手,是右手,我当时看得很清楚。” 他说完,又抓抓脑袋,摇了几下头。 像是脑袋里冒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离奇,所以在下意识地否定一样。 而林深则是眯起眼睛,紧盯着年轻男人那只缠绕着绷带的右手。 对方手掌部分几乎都藏在了宽松的外套袖子下面,手指弯曲向掌心内侧,以至于看不太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状态。 “凑巧吗?”田松杰使劲抹了一把自己的脸,“不对啊,凑巧也不该这么凑巧。” 窗外的三人就停在莫家大门外的路上,永成双手插兜脸色难看地在门前郁闷地转着圈圈,时不时朝老人和年轻男人的方向瞥上一眼,嘴巴一张,什么也没说,又重新闭上了。 而老人却是在又说了几句之后,小心翼翼地抓起年轻男人受伤的那只右手,叹了一口气,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对方另一侧的肩膀。 年轻男人以和煦的笑容回应,永成的表情又变得更难看了几分。 等到年轻男人与老人道别,一个人继续朝着小木桥的方向走之后,原本插兜的永成才呼出一口气,把手拿了出来,有些乖巧地站直身子盯着老人看。 结果老人并没有多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身侧走了过去,手伸进口袋里像是在掏钥匙。 见到这样一幕,永成赶紧伸手往自己的裤包里一掏,好像是拿出了钥匙,脸上带着笑容地伸到老人面前。 “我们出去。” 看到这里的林深轻轻放下窗帘角,对田松杰说了一句,然后就朝女人的方向看过去。 他原本想跟对方打个招呼,又或者说一声感谢的话,结果女人看着像是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多给林深一个眼神。 他只得抬抬手,示意田松杰跟着自己离开。 走出房间,将门小心翼翼地关上,莫家的大门处已经传来钥匙的响动声。 林深露头往下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元柏抬头看过来,于是他轻轻点了一下脑袋,就顺着楼梯快速往下走。 铁门被外面的老人推开,对方把一串钥匙往自己的兜里一塞,身后是表情有些尴尬的永成。 原本她似乎转头想要对永成说点什么的,眉头都已经皱了起来,然而眼角余光与站在院子里的众人碰上,脸上的表情瞬间被亲切温和的笑容所替代,也不再管永成,直接小碎步进到了院子里。 “你们,就是小爻的同学是?”老人的声音听上去也确实很和煦,听上去像是一个亲近孩子的人该有的刻板模样。 如果不是看到她对待永成的态度,那林深或许觉得她至少装的不错。 宋灵凡与元柏对视了一眼之后,才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老人保持着脸上的笑容,把几个人扫了一圈,道:“哎,要是提前知道你们会来的话,就在家里给你们准备住处了,让你们为小爻的事情大老远跑过来,心里也挺过意不去的,你们有地方住的?要是没有的话,我现在就去把空房间收拾出来……” 说着没给几个人回答的机会,迈着步子就要往楼梯的方向走。 程杰眼疾手快抓住了老人,然后又下意识立刻把手给缩了回去,回道:“不用您多费心了,我们有住的地方的,不用那么麻烦了。” “真的吗?”老人停下脚步。 林深无声地往院子里移动,看永成还站在门口,听着老人的一言一语脸上都是有些不高兴的表情。 似乎跟莫叔和老人不一样,他不太欢迎眼前这些陌生的来访者,甚至看向他们的眼神,都像是在盯着一群极其可疑的人一样。 然而林深却觉得,这才是最为真实的反应。 明明觉得信可能是某种恶作剧,怎么就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相信这些陌生人就是所谓的自家孩子的同学呢? “当然了,”元柏在程杰开口之前,就先回答了老人,“更何况您家里发生这样不幸的事情,我们又怎么好意思让各位再多费神去准备其他的东西呢?” 宋灵凡听到元柏这句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她伸手在元柏的背后悄悄拍了一下,似乎是想表达他说的这话意有所指得明显了一点。 元柏却只是笑,用一种跟老人差不多的笑容,面对着对方。 “林,林深……” 孙缙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摸到了林深旁边,他瞪着自己的眼睛,一直盯着没有关闭的大门。 门外这个时候什么人都没有,只剩永成一个人站在门口,但林深转眸一看就很明显感觉出孙缙中看的并不是永成。 他感觉自己的袖子被用力扯了一下,是孙缙中无意识地抬起手拽住的。 “刚刚……刚刚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第1105章 这能吃? “外面有什么东西?”林深低声问孙缙中。 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一个相对明确的方向了,可对方在莫家大门打开之前,就已经朝着村镇的另一头走去了。 站在小院子里的任何一个人,不管是从什么角度,都不可能看到那个已经离开的年轻男人的。 孙缙中被问得一愣,才像是突然之间脑袋里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啊”地一下彻底回过神来。 他缓慢地松开林深的衣袖,用手抹了一把脸,似乎是在回忆自己刚刚一举一动的源头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但好像想了老半天,也没有能想出来。 于是他缓慢转头,看向林深,最终有些许呆愣地摇了摇脑袋,“我……我不知道,说不上来……但是……” 孙缙中停顿了一下,他抓了抓后脑勺,像是没有找到什么特别合理可信的解释,“但是林深你相信我,我真的感觉到了,刚才外面有个什么东西,就跟……就跟我昨天晚上的一模一样,我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哪里来的……” 他说着说着,好像自己都混乱了起来,几次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翻来覆去重复着让林深相信他的话。 那双眼睛越过莫家奶奶和永成,还在朝外面看,然而这个时候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 谈话间,那头元柏他们跟莫家奶奶的寒暄已经结束,彼此之间的气氛并没有因为那些没有多少实际意义的对话变得缓和,大家只是站在院子里,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谁都没有动。 其实他们也并没有多想站在这个院子里,毕竟脑袋顶上悬着的就是棺材,谁心里都会有点忌讳,但要说让他们进到客厅里面去,一回头看到的就是死人的照片,还有照片中姑娘空洞无神的双眼,就觉得室内也没有比外面好上多少。 其他地方就更不用说了,谁知道这家里楼上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这种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莫叔买了菜回来,几个人沿着廊边或蹲或站,莫家奶奶则是从客厅里搬来一个垫着海绵套着塑料袋的木头小凳子,坐在门口附近的位置。 永成则是缩在一旁的厨房里,默默地观察着外面这群他不欢迎的人。 林深总觉得这个永成跟其他人不太一样,或许能从他的口中得到些从别人身上得不到的答案,但就跟他之前观察到的一样,除了三楼尽头小房间里那个精神看上去不太正常的女人,这里其他的人似乎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 就连先前从窗下走过的年轻男人,如果跟昨晚那个婴儿一样的怪物有什么联系的话,可能一点都感觉不到吗? 他有话想要问永成,但又觉得如果真的让对方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或许就会彻底暴露自己,现在也只能作罢。 林深双手叉腰,抬起头朝上看去,三楼的红色木门还是紧闭着的。 那个女人叫他上去,难道为的就是看当时跟莫家奶奶一起走过来的年轻男人吗?所以这其实就是一种提示?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如果她能有意识的这么做,她究竟是真的神智不清晰,还是装出来的? 如果只是装的,在他面前还要继续装,又是为了什么? 饭菜的香气混合着油烟的味道逐渐从厨房里飘出来,莫叔一个人自顾自地在里面忙碌着,反倒衬得外面的气氛变得更加奇怪了。 没有一个人主动去再跟莫家奶奶攀谈,大家都默契地与其保持着距离。 宋灵凡则是像散步一样,假装若无其事地摇到了元柏和林深之间,说话声混进炒菜的声音里,一边瞥着莫家奶奶的神情,一边嘴皮子尽量不动地说道:“她身上那股香烛味,你们前面闻到了吗?” 元柏闻言,双手撑住膝盖从地上站了起来,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宋灵凡眉头微微一皱,用单手支着下巴摸了摸,“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大清早天还没有亮就跑到外面去,然后带了一身香烛味回来?她肯定在那个有香烛燃烧的地方待了很久,不然走回来的时候身上不会还留着这么明显的气味,永成身上就没有闻到。” “照你这么说,”紧贴在元柏身边的杨茵真凑了过来,“那就不太可能是大清早天没亮的时候出的门了,我们已经醒得很早了,睁开眼天才刚蒙蒙亮,如果顺着这个时间反推,倒不如说她凌晨的时候就去了某个地方,把衣服都给浸入味了。” “你说得有道理。”宋灵凡点点头。 她原本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厨房里的炒菜声减弱,于是只能闭了嘴,给其他人递了一个眼神。 “深哥,该不会是……”田松杰说着,举起自己的右手手腕轻轻转动了一下。 林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把目光转向缩在一旁的孙缙中身上,“有可能。” “好了好了,让你们久等了,可以吃饭了。” 莫叔洪亮的声音打破了院子里沉寂的气氛,他一边招呼着永成往厨房的小方桌上抬菜,一边把脖子从门口伸出来,带着笑地说道:“虽然时间上可能不太对,但我想你们肯定也没吃早饭,这不前不后的,就当早午饭一起吃了。” 说完,他就返身进了厨房深处,从一个浅褐色的陶罐里倒出来一碗什么东西,往永成的手里一塞。 什么也没说,就是扬扬下巴往上看了一眼,就见永成满脸不愿意地接过那碗汤似的的玩意儿。 莫叔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表情略带着埋怨,永成晃荡了一下,差点把碗里的液体撒出去大半,最终也只能撇撇嘴,抬着出去了。 “吃饭,吃饭。”莫家奶奶从凳子上站起来,拍拍向黎楚的后背,把他吓得脸都青了。 看着厨房里方桌上逐渐摆上来的菜品,其他人的脸色也没有比向黎楚好到什么地方去。 吃吗? 不管怎么看这都不太可能进嘴的。 这个家里处处透着怪异的地方,那这地方的吃的能正常到什么地方去? 可是如果不吃的话,又用什么理由才能拒绝呢? 就连元柏和宋灵凡都陷入了沉默。 他们当然谁都不想引起莫家人的怀疑,可要在这个前提下找到一个充分的理由不去进食,怎么看都有点困难了,更何况对方还表现得那么热络。 “愣着做什么呢?”莫叔使劲招了招手,“找凳子坐下啊!” 第1105章 碎片 莫叔的视线略过了林深,而很显然,围着小方桌摆放的凳子,也缺少了林深的那一个。 以前虽然也有过这种因为多出他一个,导致准备的东西数量不够的情况,但那个时候不管怎么说,他是能够被观察到、察觉到的,不会像现在这样彻底被当做一个透明人对待,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凳子都没有安排上。 这要是坐下去,其他人肯定一下子就发现问题了。 这下不仅是其他人愁吃与不吃的的选择,林深也不由地皱起眉头,右手不自觉地握了握拳。 他总不能像之前凭空在手心里冒出一个信封来一样,在这儿突然变魔术似的给他自己变出个凳子来?那不是显得更加可疑了吗? 一边思索着,林深一边下意识地去观察宋灵凡跟元柏。 这两个人是这些人当中比较敏锐的人,如果他们先发现了凳子数量不对的问题,那麻烦很有可能先落到林深身上来了。 “愣着做什么?别不好意思,坐啊都坐啊,”莫叔大声招呼着,“你们都是小爻的同学和朋友,总不能让你们饿着肚子?要是让她知道了,肯定又要怨我们招待不好了。” 像是突然捉住了一个可以拖延时间的话题,元柏眉毛一扬,立刻道:“出殡是今天吗?” 莫叔眨了眨眼睛,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脸上原本的笑容也猛然消失不见,但很快他就从这种怪异的状态中抽离了出来,点了点头,“是啊,算好的日子可不能耽搁,只不过我们这边的习俗可能有些不一样。” “习俗不一样,是指什么?”元柏弯腰拉了一个凳子到屁股底下,又紧接着问道。 “白天不出殡,得等到黄昏后。” 莫叔说完这句话,厨房里就安静了,只留下灶上还有轻微的声响。 “黄昏后?”程杰显然很意外,他有些忌讳地看了一眼门外一转头就能看到的棺材,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啊,”莫叔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了下来,“日夜交替的时候,送到村里佛堂放上一晚,驱除掉尘世间沾染的所有污浊和晦气,然后在天亮之前送出村……以前是直接抬上山就埋起来了,现在没办法,都得烧成一抔灰。” “那确实是,跟我们知道的习俗有些不同了。”宋灵凡挤出这句话,表情有些奇怪。 林深听到“佛堂”两个字,嘴角却是忍不住弯了一下。 莫叔口中的佛堂肯定不会是常规意义上真的佛堂,那极有可能就是莫家奶奶之前带回一身香烛味的地方。 就算有佛,那会是真的佛吗? 还是像他之前看到的那样,从人类的意志和渴求之中,生长出来的奇怪玩意儿? “你们要是有兴趣的话,一会儿吃完饭,可以让小爻她奶奶带你们去看看。”莫叔说着,转头朝莫家奶奶眼神示意。 莫家奶奶闻言笑了,布满皱纹的手一拍自己的大腿,挨着莫叔坐了下来,“年轻人谁会对那些东西感兴趣,你就别折腾人家了。” 说话间,永成耷拉着脑袋从视线死角转进了厨房。 看着厨房里这一屋子的人,他下意识顿了一下脚步,才又带着不高兴地凑到莫叔旁边说道:“不理我,我放在门口了。” 莫叔闻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让永成坐下。 这架势看起来这顿饭显然是非吃不可了。 元柏最先坐了下来,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目光朝宋灵凡的方向看了一眼。 对方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心坐下,单手叉着腰脑袋转来转去,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杨茵真挨着元柏旁边一坐,另一侧就是永成,两人相互嫌弃地看了对方一眼,就转过头去了。 孙缙中紧贴着门边站着,他在观察林深,似乎林深不动,他也不想动。 说时迟,那时快。 伴随着一声不大的“吱呀”的响动,一个硬物从什么地方落了下来,“咚”地一下砸在棺材盖上,溅起的细小碎片朝四周飞射,接着最大的那个整体弹了一下之后朝着厨房门就飞了进来。 它“嗖”地从宋灵凡的耳侧滑了过去,哐啷直接落到了吃饭的小方桌上,把桌子上的东西砸得四处飞溅,自己也碎成了大小不一的碎块。 杨茵真惊叫一声直接从凳子上弹了起来,身旁的永成和元柏也快速起身跟桌子拉开距离,只有莫叔跟莫家奶奶因为年龄的关系动作略慢,菜品的汁水瞬间在他们的衣服上留下了星星点点的印记。 众人散开之后朝桌子上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被摔得粉碎的白瓷碗。 它或大或小的碎片此刻全掉到了还没有人动过的菜里面,碗壁上残留着些许浅褐色的液体。 永成只看了一眼就脸色一变,抿着嘴唇悄悄转头去观察莫叔的脸色。 而林深则是回过头,朝门外的院子里看去。 沉重的棺木竟然被这个小小的瓷碗一砸,拉扯着铁链开始在半空中轻微地晃动,而原本碗中绝大多数的液体,在碗最先砸到棺盖上的时候就已经尽数洒了出去。 它们顺着棺盖往下滴落,滴滴答答地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带着毛边的小圆点。 孙缙中的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奇怪的声响,他把整个人都塞到了林深背后的阴影之下,只露出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朝外看着。 这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现实里,不管怎么看都实在是太对不起死者了,更何况此时此刻对于许愿人来说的噩梦世界。 每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没有比莫叔和莫家奶奶好到什么地方去,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谁知道这时候应该说点什么好。 一群人就那么站着,看着棺材在院子摇晃直至完全停下来,残留在上面的液体反射着天空刺眼的光芒。 紧接着,就从上方听到了笑声,歇斯底里的笑声,像是在,故意嘲笑着什么一样。 哐一声。 第二只碗在所有人面前,砸在了棺盖上,碎片朝着厨房里飞了过来。 第1105章 精神有问题 众人瞬间作鸟兽散,全都下意识地往厨房深处退了好几步。 永成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脸,像是在保护着自己的面部不被到处乱飞的瓷碗碎片伤到,指缝中间小心翼翼露出来的眼睛,带着一种无措看向莫叔。 莫家奶奶的脸色阴沉,她靠在灶台旁边,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溅到的油点,两片薄薄的嘴唇抿紧,像是在努力把某种情绪按压下去似的。 只有莫叔在往后退了一步,看到第二个瓷碗砸下来的时候,躲开掉落在地上的碗,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 元柏见状,完全没有犹豫和思考的时间,直接推开靠近门口的宋灵凡和林深,侧身也从厨房门的方向挤了出去。 像是被他的动作提醒一样,宋灵凡摸了一下自己的侧脸跟耳朵,确认没有受伤之后,也往院子里跑去。 剩下的几个人在慌乱间相互看了看,最终也决定要跟着出去。 林深站在厨房门口附近,听着头顶上方传来的歇斯底里的笑声,在观察了永成和莫家奶奶的神情之后,才慢慢退到了小院子里。 耳边是棺材盖上滴落下来的液体的轻微响动,抬起头看到的是之前在那个小房间里见到的女人,正双手搭在走廊的护栏边上,一个劲儿地盯着下面笑。 她的两只手来回胡乱地拍打护栏外侧,在看到院子里的人聚集起来之后,情绪显得更是亢奋,笑声里偶尔带上几声不知道代表什么意义的喊叫。 沙哑的嗓子配合完全没有控制的音量,听上去像是精神崩溃边缘的那种吓人的嘶吼,以至于元柏虽然最先追着莫叔跑了出来,也没有上楼去一看究竟的意图。 他们只看到莫叔拖着自己上了年纪,稍微有些笨重的身体,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朝三楼的方向爬,其间一直默不作声,直到他冲到了三楼,一把抓住女人的手腕,把对方从护栏上给拉扯下来抱进自己怀里。 女人挣扎的动作并不厉害,她反倒是像有别的什么更值得注意的东西,又笑又喊地一直盯着院子里看,对于身旁的莫叔简直可以说是视若无睹。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们回去,我们回屋去!” 莫叔说话的声音不算大,只是因为这栋房子的小院实在是有些太窄小了,说话声就这么清晰地在每个人耳中回荡。 他抱住女人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女人细细的两个手腕,明明两者之间身形的差异还是不小的,可是看上去他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稍稍把女人往房间门口的方向推了两步。 女人只是笑,根本不搭理莫叔,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反应,还在一瞬间一只手挣脱了束缚,又在空中开始胡乱挥舞。 莫叔看上去像是没了办法,尝试了几次没能完全控制住女人的动作,只能连推带搡地将其朝屋子里推。 嘴巴里不断重复着安抚的话语,劝慰的话语,可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起。 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大概三四分钟,他终于是把女人推进了屋子。 敞开着的小门里面一片漆黑,站在院子里的众人既看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也听不到任何声音,直到莫叔抹着脑门上的汗从里面走出来,低头看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的方向,愣了一下之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着反身将红色木门重新关上。 到了这个时候,永成才迈着步子从厨房里挪了出来,伸长脖子往楼上一看,松了口气。 他拍了拍胸口,又突然意识到今天家里多了好些陌生人,于是立刻挺直了身子,假装无事发生。 倒是莫家奶奶,一直在厨房里没有出来,只是挪了个小凳子坐在灶台旁边,脸上表情不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真是让大家见笑了。” 莫叔走下一楼的时候,两鬓之间还难看到几滴没有擦干净的汗。 他不好意思地冲众人笑了笑,转头就看到站在厨房门外的永成,眉头一皱,眼睛朝厨房里瞥了一眼,一扬下巴。 接着就见永成撇撇嘴,缩着脖子从楼梯边上拿过扫帚和簸箕,有些灰溜溜地重新回到厨房里开始清理地面上的碎片了。 “那是……”元柏还抬着头,越过棺材留下的缝隙,看着紧闭起来的红色木门。 大家都知道他想要问的是什么,于是下意识地朝莫叔的方向看了过去。 对方眨眨眼,笑得稍微有些无奈,朝他们的方向靠了两步,才回答道:“小爻的妈妈,我媳妇儿……”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宋灵凡问得稍微有些含蓄。 莫叔又抹了一把脸,两只手插在腰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小幅度地摇着自己的脑袋,“她妈妈本身身体就一直不太好,隔三差五生个病都是家常便饭了,结果小爻出了事……整个人突然之间垮了,就变成各位看到的这个样子,实在是……我们也很无奈。”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猛地吸了一口气,又道:“但是大家放心啊,她就是偶尔会这样情绪失控一下,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人的举动,所以都不用担心,刚刚她把瓷碗丢下来,也还是因为我们考虑不周,每次都应该把碗收回来的,但是永成这小子就是喜欢偷懒……结果她可能是感觉家里来了陌生人,稍微有些害怕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原本在一旁打扫的永成,听到了这句话,拿着扫帚的手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他的脸上有一瞬不太高兴的表情,但很快就收了回去,微微转头看了莫叔一眼,像是在确认对方有没有注意到自己。 林深能够明确感受到永成对于莫叔和莫家奶奶产生的一种不满,又或者说是有意见的感觉,但他仅仅只是在肢体和表情上有些许的表现,并没有说出来。 这在这样一个村镇的家庭之中是有些奇怪的,怎么说永成也算是家里的男孩子,现在做事说话却都像是要看人脸色,畏畏缩缩,还要不断地承受那种显而易见的忽略与不在意的态度。 很奇怪,这个家的氛围,每一个人都太奇怪了。 想到这里,林深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悬挂在半空中的棺材。 眼前这东西里面,真的有东西吗?如果有东西的话,又真的是躺着给他们寄信的莫爻吗? 第1105章 丢脸 想要撬开棺材盖看了看的想法,在林深心中一闪而过,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这个棺材被悬挂在空中,是不是就是为了不让谁手闲打开里面看一看。 但这种可笑的想法很快就被他置之脑后了,这实在是显得太没有必要了。 可是敲开棺材盖倒还是有必要的,毕竟他和田松杰都没能透过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木头制品,感受到其中究竟是什么东西。 甚至以前都能敏锐察觉到死气的田松杰,这次却对棺材一句肯定的判断都没有,那看来这藏在里面的东西或许对于他们离开这里极其重要了。 林深眼睛一转,看了看莫叔和莫家奶奶。 如果眼前的莫家人有问题的话,他们会不知道棺材里面是什么东西吗?如果知道的话,或许并不应该用这样显眼的方式把棺材放在这里。 但如果不知道的话,这棺材和他们之间,又该算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谁准备的棺材,又是谁把它悬挂在院子半空中,最后又由谁封上棺盖的? 林深觉得永成或许能够成为一个比较轻易的突破口,只不过现在的问题在于要如何能够制造出与之独处的机会,又如何让永成愿意开口去说些什么。 看得出他还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他与莫家人之间的联系,那么在他的某种顾虑没有得到保障的情况下,林深不觉得这个人会轻易与他们合作,告诉他们那些他们想要知道的事情。 “你们没有带她去看看吗?”杨茵真在这个时候开口,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红木门的方向,“看看医生,去医院什么的。” 她的语气听上去不是很愉悦,甚至又多了几分严肃和低沉,转眸看向莫叔的那双眼睛里又多了些别的意味。 而莫叔在听到杨茵真这么问的瞬间,愣怔了一下,接着有些不自在地抓抓头,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样。 这样的动作和反应好像更让杨茵真不舒服了,她下意识地上前了一步,就被元柏一抬手给直接拦住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莫家奶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也许是这个问题也触动了她的某根神经,那双略有些浑浊的双眼里透露着不太友好的情绪,“人疯了,就该好好在家里,不要随随便便出去丢人现眼,自己出丑不说,也会给家里人丢脸面,能像我们这样照顾她的已经算是非常少见的了,哪还有闲钱去什么医院啊?” 莫家奶奶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几乎是没有变化的,就好像这样的事是完全理所当然的,“在村子里丢脸不说,还要到人更多的地方丢脸去吗?我们可做不到,光是活着,有她一口饭吃就够了。” 杨茵真猛地睁大了眼睛,林深仿佛都看到她的头顶蹿出来了一股火气,下一秒扒开元柏的手就想要冲上去。 她的这个反应来得太过突然,让元柏都有些意外,伸手想去拦的时候杨茵真已经绕到他的前面去了。 林深见状赶紧两步上前,完全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杨茵真的去路,然后反手死死抓住对方的手腕用力往后推了一下。 杨茵真被林深突然冒到自己眼前的后背吓了一跳,猛地停住脚步抬起头来,宋灵凡已然赶到了她的跟前,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一揽,冲莫家奶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您说的话我们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和顾虑,所以您别见怪啊,我们这姑娘也不是怀了什么坏心思。” 莫家奶奶没有立刻回话,她就那么直勾勾地朝前看着,但并不完全像是在看杨茵真。 或许是刚才林深冲过来时候,在她面前刮起了一阵无名的风,只见她额前散碎的几根头发还在轻轻摆动,那两条灰白相间的眉毛微微拧到了一起。 林深见状,缓慢地从两人之间移开。 好在没人注意到对方是因为察觉不到林深的存在,才有了短暂的愣怔,程杰也犹豫着上前了一步,伸手轻轻拍了两下杨茵真的手臂,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让她不要跟这种老人一般见识。 可杨茵真也仿佛是被刺激到了哪根神经,就是一个劲儿地盯着莫家奶奶看,那架势好像对方不道这个歉,这茬就过不去了一样。 “没事,我这一把年纪了,也不会跟你们小孩一般见识的。”莫家奶奶在这个时候回了话,用手捋了一下脸旁边的碎发。 杨茵真闻言,气得从鼻孔里狠狠喷出两口气,手和嘴巴都同时动了一下,但最后还是理智让她忍住了。 “妈,行了,”莫叔伸手拽了一下莫家奶奶,“你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人家都是小爻的同学,千里迢迢来这儿又不是来找不高兴的,而且今天又是——” 莫叔说着,目光朝棺材的方向瞥了一眼,才又继续说,“小爻要出殡的日子,本来大家就都挺不好受的了,就别说这种话了,您回去先休息休息,剩下的我让永成收拾就是了,行?” 莫家奶奶沉默了一会儿,两只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拍了拍,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就随便说两句话而已,这小姑娘自己突然生气起来,我哪知道是怎么了,那这就让永成收拾干净了,我也得去把衣服给换掉,你看这油点子,都不知道还洗不洗得干净……” 老人絮絮叨叨地转身上楼了,莫叔露出一个歉意地笑容之后,拽着一旁的永成去厨房里收拾残局了。 只留下他们几个人还站在院子里。 杨茵真瞪圆了眼睛盯着莫家奶奶上到二楼的身影,直到对方进了屋,都看不见了,她还紧紧地锁定在那道木门上,眼神像是要穿透木门直戳老人的身体一样。 宋灵凡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膀,低声道:“消消气,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也别冲动,好好想想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这里不是现实。” “这里不是现实吗?我怎么觉得现实得不了的。” 杨茵真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最终是自己使劲吸了一口气,把情绪压了回去。 第1105章 别为难我 没人接杨茵真的话,但谁都听得出来她话中隐含着很多不单属于这里的情绪,然而每个人或许都有每个人不愿意往外言说的秘密,所以他们也只是面面相觑,没有人真的开口去问她个所以然。 而杨茵真也在这种无人应答的安静之中,逐渐又找回了自己的平静。 她拨开宋灵凡的手,在客厅门口蹲了下来,身后就是那张双目无神的遗像,正静静地望着她的后背。 被掺了瓷碗碎片的饭菜肯定是不能吃的了,莫叔差使着不情不愿的永成去了菜市场,买了几屉包子。 而众人这一次很默契地都没有过多的犹豫,都意思意思吃了几个,也说不上是对于永成完全的信任,但似乎他们也觉得,这个看上去态度和情绪最不好的人,是目前这个地方还稍显正常一些的。 莫家奶奶去换衣服就没有下楼,包子都是莫叔让永成给送上去的。 这个嘴上说着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计较的老人,似乎并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心胸宽广。 最终一开始答应好的带他们去佛堂转转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地落在了永成的肩膀上。 他在听到莫叔这么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变化莫测,那种不情愿的情绪可以说是达到了极致,然而面对莫叔的询问,永成也只能紧紧咬着包子,不言不语地点了点头。 林深觉得永成的这种态度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可是莫叔就像对此视若无睹一般,从内心就一开始认定了,不管安排他什么事情,他都会照做,所以没有过一刻在意对方愿意与否。 为什么呢? 这完全不像是一家人,而像是莫家人跟一个寄人篱下的下人。 “走……” 永成推开莫家大门走到外面,那张本就不算多出众的脸上只有极其无奈的表情,再加上他的穿着和站姿,衬得他更像是一个在村子里整天游荡无所事事的混混一般了。 只见他伸手朝前一指,指的就是之前跟莫家奶奶和那个年轻男人来的方向,“顺着这边一直往前走,不到十分钟就能到了,不过现在去了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他的后半句话说得很轻,但还是被杨茵真一下就听到了,“没什么用是什么意思?” 永成脚步一顿,两只眼睛使劲眨了眨,对着杨茵真沉默了好一会儿。 “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向黎楚吐出这一句,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停下了脚步。 “今天要出殡,”永成吸了一口气,又转身开始继续往前走,“那在棺材被送到佛堂之前,是谁都不准再往佛堂里面进的,要是在那里留下了人气和活动过的痕迹,棺材晚上放在那儿,是很有可能会诈尸的。” 听到他的这几句话,身后的众人皆是一愣。 “那可就有意思了,”杨茵真笑了一声,“你们把棺材像那样悬挂在半空中,人在下面来来回回过,怎么的就不担心出点什么问题,不担心突然间诈尸?怎么佛堂里沾了人气,就会诈尸了?” 永成猛地回头看她,嘴巴嚅嗫了几下,他的目光里有些慌张和茫然,就好像他也没有办法解释一样,“我怎么知道,我说不清楚,反正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听的,也没有谁对这种事情刨根问底、斤斤计较的。” “那如果说佛堂今天谁都不让进,莫爻她奶奶身上的香烛味又是怎么来的?”离莫家小楼远了,元柏说话声音稍稍放大了一些。 “对,对啊,”向黎楚跟着点了点头,“我也闻到了,好浓重的味道,那不像是随便沾上的,怎么看都应该是在有香烛的环境里待了很久,才会味道都浸到衣服里去了。” 永成没有立刻回答,只不过脚步明显放缓了不少。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才最终停了下来,接着下意识地看了看道路两边的小楼,确认没有什么人了,才开口问道:“你们真是莫爻的同学?大学同学?”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蹊跷,其余几个人都朝着元柏和宋灵凡这边看了过来。 元柏双手抱胸,往前一步靠近永成,道:“是啊,我们确实是她的同学,收到那封莫名的信也是真的,拿这种事情骗人,我们能从你们这儿得到什么好处吗?” “我不是说这个……”永成摇了摇头,“我其实不在乎你们是真的还是假的,是确确实实来送莫爻一程的,又或者别有所图,但这事儿……可以的话你们就别掺和了,哪来的回哪去就好了。” “故意不想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吗?”元柏眯了眯眼睛。 然而永成只是垂下眼眸,沉默以对。 “你知道莫爻奶奶是去佛堂做了什么?”宋灵凡见状,又紧追着问,“所以你才劝我们从这儿离开?” 永成在这个时候抬起眼,盯着面前快要将他围起来的几个人看了一圈,这才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提了一个对你我双方都好的建议而已。” “你不知道?”元柏笑了,像是听到个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 永成和元柏相互对视着,最终是前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继续带着他们朝前走,“我只想吃一口饭,睡个饱觉,能好好活上一天就是一天,我没想为难你们,也没想欺骗你们什么,从你们这儿我什么也得不到,你们也别为难我行吗?” 这句话一出来,林深感觉永成身上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更重了,而先前那种他与莫家人格格不入的气氛,仿佛也跟着变得合理了起来。 “莫爻她爸爸说你是她哥,你是吗?”宋灵凡突然开口,一个问题问得永成定在了原地。 抬起头来,佛堂就在没几步远的地方,被高高的围墙被遮挡住了大半,透过大门能看到悬挂着各色经幔的佛堂正门。 那些经幔层层叠叠,将佛堂中佛像遮得严严实实,隐约只能看到盘坐在莲花座上的双腿,和一只搭在腿上的右手,那只右手之中好像端着一个什么东西,黑乎乎的分辨不太清楚,浓烈的香烛气味从里面汹涌地扑出来,让人有些难以呼吸。 这个时候,永成才转过身,看向提问的宋灵凡,用一种落寞又奇怪的表情回答:“他们说我是,我就是,我也得是,别为难我了行吗?” 第1105章 奇怪的名字 林深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永成说这句话时的表情里带着一种无奈和无力,那不是装出来的,而且以他之前的情绪表现来看,他也不像在这个时候能够突然演技爆发,装得惟妙惟肖的样子。 那么他这一句不要为难他的话,看起来就是发自真心的。 “深哥,要进去看看吗?”田松杰则是紧盯着佛堂里面,在大门口蹲下身,试图通过调整自己的位置看清楚里面的佛像究竟是什么样子。 林深却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示意田松杰不要靠近。 浓重的香烛味中确确实实夹杂着某种熟悉的气息,这也是田松杰为什么开口问这个问题的原由,然而林深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那就是这股气息相比起之前接触过的那些碎片,都要稀薄上不少,这绝不会是因为香烛味的干扰,而是真的就是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这种情况下贸然惊动里面的东西,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那你是觉得,只要我们离开这里,你就不会被为难,什么事情都能按照你们习惯的日常发展下去吗?”元柏没有在意永成的情绪,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没等永成开口回答,孙缙中就忽地出声,“你……你以为我们不想走吗?我们也走不了啊。” 这话把永成说得有点莫名其妙了,他眉头微微一皱,上下打量孙缙中,道:“怎么会走不了?两条腿就长在你们自己身上,你们从哪儿过来的从哪儿回去,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而且偏偏是这个时候?那封信那么蹊跷,落款上写着那么奇怪的名字,你们凭什么会相信上面的东西是真的,然后跑到这里来?就没想过是陷阱,是什么骗人的把戏吗?” 永成说得有些情绪激动,手也跟着比划起来,等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放大再猛地安静下来的时候,话语的尾音已经在街道上回荡了。 他抬起眼,目光顺着民房扫过去,就跟最开始的元柏和林深一样,盯着那些窗户看了一圈,没有发现有人之后才稍稍放心下来。 “奇怪的名字?”林深最先捕捉到了永成话语中怪异的地方,然后他就感觉元柏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先前永成打开信件那副困惑和尴尬的样子还是在他们脑海里面的,其实仔细想一想,这地方显得有些矛盾了。 如果永成真是莫家的一份子,真是莫爻的哥哥,那作为一个最先出生的男孩子,家里一点也没给他上学提供支持吗?反倒是如今已死还被用奇怪方式悬吊起来的妹妹莫爻,获得了上到大学的机会? 这么一想,永成并非莫家人的可能性就非常高,真的就像林深觉得的那样只不过是以某种条件寄住在莫家,可不管怎么样,如果他从小就跟莫爻有所接触,哪怕识字不多怎么样也应该对莫爻的名字多少有些大致印象,又怎么会用“奇怪的名字”来形容呢? 元柏两步靠近永成,与对方之间几乎就只有一两拳的距离。 像是担心对方突然从什么地方逃跑一样,元柏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臂,低声问道:“奇怪的名字是什么意思?落款上的那个名字有什么奇怪的吗?” 听到这句话,永成的脸色变了。 他忽地抿紧嘴唇,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说错了什么,然后开始连连摇头。 然而现在做出这样否定的动作,为时已晚,元柏那双像是要把他戳个对穿的双眼死死地盯着他,即使他尝试着挪开视线,也能感受到那股极为强烈的注视感。 “……别为难我了……” 结果他也只能又从喉咙里挤出差不多的话来,扭动手臂试图挣脱元柏的控制。 “我们当然也不想为难你,”宋灵凡走上前,用温和地语气说着,“可是就像你说的,腿长在我们自己身上,如果我们能走的话,只要从哪来往哪里去就好了,那你不也是一样吗?难道你离了这个地方,离开了莫家,这么一个大活人就会活不下去,就没有容身之所吗?我看你在那个家里也没过得多么顺心顺意,看起来不情愿的事情但从来没有拒绝过,或者说,更像是不能拒绝一样,你这么难受的话,腿就在身上为什么不走呢?” 永成的嘴巴下意识地就张开了,好像本能的情绪想要让他直接反驳几句,但那些话又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卡在嗓子眼里,不让它从口中冒出来。 这种矛盾的反应也不像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他用力地吞了一口唾沫,抬眸去看宋灵凡。 没有回答,但宋灵凡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有走不了的理由,那我们同样也有不能走的原因,谁不想离开呢?你以为我们不知道有危险吗?但有些事情,真是我们自己可以随意选择的吗?” 宋灵凡在说自己,也是在说许愿人,不过在永成听来,似乎也像在说他一样。 没一会儿他就卸掉了试图挣脱元柏的力量,整个人的肩膀都耷拉了下来,然后转头朝佛堂里看了一眼,道:“我真的不知道,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我没资格知道,但也正是因为我不清楚,我不去刨根问底所以我还能这样子把日子过下去……” 他稍稍停顿了一会儿,才又看了一眼元柏,道:“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元柏点点头,说道:“你问。” “你们给我的那封信上,落款的那个名字怎么念?” 元柏皱了皱鼻子,回答道:“你不是听到过了吗?我们不也提起过几次吗?” 永成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似乎还有些不确定,“你们的意思是说,那个两个叉叉一样叠在一起的字,是念‘yáo’?” 就是这么一瞬间,林深睁大了眼睛,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有些东西在脑海中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深哥?”注意到林深的表情,田松杰下意识地喊了他一声。 而宋灵凡也注意到了林深突然深呼吸,这个动作仿佛也拨动了她思绪中某根很重要的弦,她一下子伸手抓住了永成的肩膀,问道:“莫爻的名字怎么写的?你知道的莫爻的名字是怎么写的?” 永成被抓得吃痛,五官立马皱了起来。 他小幅度地摇摇头,用很小的声音回答:“我……我有点写不来,但笔画比那两个叉叉多多了,至少我认识当中她的名字,肯定不是落款上的那个字,所以我才觉得那名字奇怪啊。” 第1105章 没有她的房间 林深脑袋里最初的那点疑惑和违和感,在这个时候终于得到了解答。 这些人收到莫爻的信件,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来到这个地方的人,极大可能就是看到落款上的这个名字了。 与他们所熟识的那个名字不太相同的,或许带着某种暗示,又或者就是他们之间秘密传递信息的标志的这个“莫爻”的名字,蕴含着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东西。 所以即使落款日记并未到来,即便写信之人说是请他们来参加自己的葬礼,面对这样一切的不合理,他们也如约而至了。 宋灵凡松开了永成的胳膊,她往后退了一步,目光看向元柏和林深。 元柏见状,也缓缓松开了永成的手,又开口问道:“你保证你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名字吗?信上落款的那个名字。” 永成摆脱了两人的控制,赶紧揉了揉自己的胳膊,听到元柏的问题才慢慢停下动作,回答道:“我真的没有见过,如果我认识的话,刚刚那么问你们还有什么意义吗?” “但是莫叔看到落款上的名字,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程杰悄悄上前,问了一嘴。 永成顿了一下,他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像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紧接着就见他微微蹙起眉头,摇了摇脑袋,“那……我就不知道了,我说过我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的,我不敢也不想去问,知道多了对我自己没有一点好处,所以我回答不了你的这个问题。” 众人就在佛堂大门外沉默着,从里面飘散出来的香烛味道有些呛人,时间久了也感觉眼睛被熏得想要流眼泪。 不过这里也确实像永成先前说的那样,完全没有人进出,空空荡荡的。 林深朝大门口的方向又靠近了一步,然后像田松杰之前那样蹲下身,顺着佛堂那只放在腿上的手缓慢地往上看,可惜那些经幔围得实在是有些结实,他只能隐约看到另一只微微抬起的胳膊,没有办法看到佛堂的面容。 “那信里写的东西呢?”元柏开口,“信里写的,莫爻要让我们带回去的活动用的道具,你知道放在哪里吗?或者说,她的房间是哪一间,我们得想办法去找一找,那对我们很重要。” 永成闻言,像是在听什么听不懂的话语一样,一双眼睛看着元柏的方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瞥了一眼刚刚的来时路,压低了说话的声音,“这个……我可以跟你们说实话,但是你们不要跟家里人讲,可以吗?” “当然,”宋灵凡答应得很快,“我说过了我们也不想为难你,大家相互都不要为难对方。” 永成眨眨眼,吞了一口唾沫,抬起手招呼众人朝他的方向靠近,然后用只有他们几个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家里……家里没有她的房间,以,以前是有的,但是后来就没有了。” “那她回来住在哪里?” 向黎楚的这个问题问出来,似乎让永成一下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而且脸上的表情也跟着变得有些微妙,“她后来没回来过,所以……也就不存在,她住在哪里的问题。” 林深听到这句话,从佛堂大门口站了起来。 而围在永成身边的几个人,都从这句话中品出些不一样的意思,打量他的目光也跟着变得奇怪了起来。 孙缙中挠了挠头,还是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莫爻现在在家里根本没有地方住,因为她从来不回来,那她这次回来到去世之间的时间呢?她住在什么地方,总得有个落脚的点?” 永成慢慢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就那么一会儿,然后两条几乎没有修整过的眉毛就慢慢拧到了一起。 他的眼睛直愣愣地越过身前的元柏和宋灵凡,仿佛盯着某一个并没有实际存在的点上,同时在回忆着什么一样,最终一边摇头,一边回答:“我不知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回来了,直到我一觉睡醒看到了院子里挂着的棺材,我才知道……” 他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双眼失去焦距,像是重回到了那一天的早晨,他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就看到院子里凭空出现的棺材一样。 接着永成抿紧了嘴唇,似乎从这里往下的话题,就是他所不知道,也不愿意是主动触及的部分了。 “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元柏明显不相信。 被这句话叫回神,永成吸了一口气,“对不起,这个我真不能说。” “那莫爻以前的房间呢?”林深问出了这个问题。 尽管永成听不见,宋灵凡却是眉毛一扬,双手轻轻拍了一下,“啊,对,她现在是没有房间了,那以前的呢?她留给我们的东西,也许放在以前的房间里?” “我不知道你们找的道具是什么,”永成来回搓着自己的胳膊,“她是不是真给你们留下了什么,但她以前的房间……” 永成顿了一下,才又继续说道:“是三楼顶头那间红色木门的屋子,可是现在那里面应该是什么都没有的。” 他说完话的一瞬间,众人的目光立刻就抬起来,落到了林深的身上。 他们的这个动作实在是太过于整齐划一,把永成吓了一跳。 他猛地跟着其他人一起回过头,但看到的却是佛堂内被经幔围绕住的佛像,以及飘散出来的灰白色的烟雾。 这种氛围似乎给他传递出了某种不安的情绪,林深看到永成睁大了眼睛,快速地扫过视野里的一切东西,却又有意避开佛像的位置,脖子往里一缩,表现出了很明显的警惕与害怕。 “你们在……” 永成下意识地想要问什么,结果又被元柏一把抓住了胳膊,“莫爻棺材里面的模样,你看到过吗?还是你看见棺材悬挂起来的时候,棺盖就已经是打不开的状态了?” 思绪被元柏打断,永成愣怔了一下,脸上才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那可是棺材,虽然站在二楼棺盖确实近在咫尺,可真的有人会伸手上去看棺材有没有封上吗?我不敢,也没想过做那样的事情,那不是自己惹麻烦上身吗?” 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他似乎是脑子转过弯来了,意识到元柏问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一双眼睛猛地睁大,反手直接抓住了元柏的另一只手,用力地扯了一下。 永成紧盯着元柏的脸,自己面部的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着,他靠近元柏,轻轻摇了两下脑袋,“别做危险的事情,别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她已经死了,我不知道你们来这儿到底是来找她的什么东西,但什么也别做,好好活着回去就好了。” 第1105章 说不上来的感觉 元柏闻言笑了,他的这个笑容里面很显然就已经带着明确的答案了。 这倒是让永成更加紧张起来,完全没了最开始见到他时,那种懒懒散散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捏紧元柏的手,然而吃痛后元柏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没有改变的,最终还是他败下阵来,“你们这些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我真的搞不懂,好好活着不好吗?你们只要看着棺材被送进佛堂,好好地睡上一晚,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管,明天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非要……” “这个话题我们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元柏弯着嘴角,用力挣脱了永成的手,“我们要做什么你不要管,就像刚刚的这些事情我们不会向其他人透露是你说的一样,你也闭紧嘴巴替我们保密就是了,至于之后是死是活,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永成没说完的话被憋回到了喉咙里,他的眼珠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微微颤抖着,眼中的情绪仿佛是读不懂面前的人的意图,“你们跟她感情究竟是有多好,好到能不顾后果做些冒险的事情出来?我实在是想不明白……” “哟,这不是永成嘛,在做什么呢?带孩子逛街?” 永成的话语再一次被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而对方的语气中带着极为明显的打趣,瞬间就让他的脸色整个黑了下去。 他松开了元柏,再跟其他人一样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从民房中间狭窄的小巷里走出来一个头发颜色微黄,脸晒得黑黢黢的男人。 对方双手插在裤兜里,先打量完永成,才又将目光落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林深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略过了所有的男人,先锁定了宋灵凡,但或许是被对方的身形给吓到,脖子微微后仰之后就立刻挪开了视线,最终若有深意地看了杨茵真几眼,嘴角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这样的表情和动作是极难让人忽略的,更何况对方毫无遮拦地表现出来。 杨茵真顿时下意识地狠狠捥了他一眼,扬声道:“看什么看?” 这句话没有激怒对方,同样也没有能吓退对方,反倒是让男人又笑着朝他们的方向靠了几步,“看什么,你说我还能看什么?眼睛长在我身上,当然是我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同理啊,眼睛长在你身上,你也可以想看什么就看什么,你又想看什么呢?哥哥我慷慨得很,只要你说,都给你看。” 杨茵真眼睛睁得圆圆的,但凡脑子没有问题的人都能感觉得到这男人话语当中的冒犯。 然而还没等她张嘴发作,永成就横跨一步,直接挡在了男人与杨茵真的视线中间,“这怎么说也是我家客人,你别这样。” “客人?”黄毛的男人扬起眉毛,丝毫没有介意的表情,“客人变成内人,不就是一家人了嘛,怕什么?” 火气瞬间冲上了杨茵真的头脑,元柏反手快速按住了她,然后瞪了她一眼,警告似的摇摇头。 “深哥……” 田松杰的声音幽幽从旁边飘了过来。 林深一转头,就看到光天白日之下,田松杰的那双眼睛微微发着红光,像是盯着什么猎物一般目光完全钉在黄毛男人的脸上。 他浑身仿佛是不受控制地散发出鬼气,化作一阵不知道从哪儿吹过来的冷风,刮得周围的人都一阵哆嗦,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膀子。 “好像……好像……”田松杰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跟昨天晚上那东西的气息好像……但是又有点不一样……他是什么东西?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也许是这阵无名风稍稍吹散了对方想挑事端的火苗,黄毛男人在表情狐疑地看了一眼四周之后,缓缓地往后退了一步,才有些似笑非笑地看向永成,“行,行,在你们家客人面前,我就给你这么一个逞英雄的机会,但就这么一次……你应该清楚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又凭的什么能在这里吃饱穿暖,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永成没说话,就只是盯着男人看。 对方一下笑了,“你那是什么眼神?你真以为我不敢弄你啊?你自己什么情况你不清楚,村子里的人还不清楚?要不要每天都提醒你一遍啊?你要不是跟个龟孙子一样想有口气活着,干嘛要死皮赖脸赖在这里?有骨气的话,就从这儿滚出去啊。” 永成闻言眼睛一眨,好像这话刺中他心里什么东西一样。 林深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轻呼出一口气,抬起右手不动声色地拍了一下田松杰的手背,然后微微扬扬下巴。 田松杰那双泛着红光的眼睛一亮,立刻点了点头。 似乎是看到永成这个略显落寞的表情,让黄毛男人产生某种胜利者的愉悦,他又后退一步,朝杨茵真的方向抛了一个极为难看的媚眼,吹了一声口哨之后,从裤兜里把手伸出来在永成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搞清楚我们的差别,下次别这样了,知道了吗?” 没有等永成的回答,又或许是根本不在意永成的回答,黄毛男人笑了一声,故意似的从离永成极近的位置走过,撞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朝另一侧的小巷走去了。 田松杰看了林深一眼,冲他微微一点头,追着对方的背影离开了。 而杨茵真紧盯着黄毛男人逐渐融入民房阴影下的身影,嘴巴紧紧地抿了起来。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此刻在无意识地颤抖,两只手掐着自己的手臂都留下了一大片红印。 宋灵凡见状,轻拍杨茵真的后背,安抚他,“没事,就是个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人,你别紧张。” 然而杨茵真并没有立刻回答什么,反倒是在逐渐看不清男人的轮廓之后,才猛地吸了一口气,伸手使劲揉了揉自己太阳穴的位置,摇了摇头。 “怎么了?”察觉到了杨茵真的异样,元柏开口问道。 “我说不上来,”杨茵真再次摇摇头,“是我的感觉吗?还是不是我的?我明知道这种事情,只要我不去在意就没什么伤害性的,但是我就是那瞬间突然控制不住,好像有人在推着我,要我伸手过去把对方掐死一样。” 说着,她忽地朝前一伸手,抓住了一把握不住的空气,却又像真的掐住了某人的脖子一样,狠狠用力将其给捏碎了。 第1105章 她的梦 杨茵真的这个动作太过突然,用力的方向和动作也真的像是在前面活生生掐死了一个人,让站在一旁的孙缙中和向黎楚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用有些担忧地眼神看着她。 “小杨,你没事?”程杰轻声开口询问,似乎想要抬手去安抚杨茵真,又觉得有些不妥当,最后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这句话似乎将杨茵真从自己眼前想象的画面里抽离出来,他眨了眨眼睛,用有些迟钝的表情看了周围的人一圈。 随后,她忽地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又猛地朝黄毛男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道:“我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了?”宋灵凡问道。 杨茵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过头看了一眼没有进去的佛堂,又望了望他们几人的来时路,最终放低了说话声,像是在讲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我梦到过……昨天夜里我梦到过,对,应该是这样……这条街道,身后这座佛堂……好大的雾,我在往回跑,然后一个人影追在我后面……”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永成在一旁听得直皱眉头,其他人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 然而杨茵真一点也不在意,完全沉浸在了回忆当中,眼睛直直盯着前方,仿佛那些模糊缥缈的画面此时此刻在眼前逐渐清晰真实了起来。 “很像……那种感觉真的很像,就跟刚才那个男人一样,”她的眼珠转了一圈,突然瞪得圆圆的,“我没看清楚,但是说不上来,说不上来……就是他,是他……然后我……” 话语在这个地方停顿下来,杨茵真不知道是回忆到了什么,表情和动作都没了变化。 宋灵凡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在犹豫片刻之后才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杨茵真的肩膀,“……没事?” 杨茵真一下子回过神,自己猛吸了一口气,不肯定也没有否定。 向黎楚见状有些干涩地笑了笑,表情不好,眼神还若有似无地往其他人身上瞟。 只有永成听得有些难受,挠了挠头发,说道:“那不过也只是梦而已不是吗?梦里都是些虚幻缥缈的东西,醒过来就不复存在了,也许是你白天的时候看到过什么,一直想着晚上就突然做梦了也说不定。” 元柏闻言,却是笑了一下,“梦都是虚幻缥缈的吗?” 永成看上去没有懂元柏为什么要重复这句话,只是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却发现自己的嗓子过分干涩。 而其他人在听到这句重复的话之后,也露出了让永成不太理解的表情。 他或许感觉到了此时这里气氛的不对劲,搓了搓手臂,与他们拉开了距离,“反,反正我话也说到这里了,劝也劝过了,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好好权衡一下利弊,做出对自己正确的判断,及时离开这里是最好的选择,而且……如果你们真的是交情这么好的朋友的话,她一定也不希望你们出事不是吗?” “你们,再好好想想。”永成叹了一口气,身形又变回原本那样懒散的模样,再又看了众人几眼之后,转身离开了。 没有人开口挽留他,也没有人再试图从永成口中抠出点信息。 只是在听到杨茵真说自己做了一个梦之后,所有人都变得有些奇怪。 孙缙中下意识地朝林深的方向挪了几步,他伸出两根手指扯了扯林深的袖子,用非常小的声音说道:“我……我做梦了,杨茵真也做梦了……会不会,会不会我们所有其实……都……” 孙缙中没说下去,只是用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下。 毕竟提起这件事,就会让他重回到那段仿佛真的死过一样的画面里,身体跟着不受控制的紧张,想让他再完整地说出口一次,实在是有些困难了。 如果放在平时,他们当然可以相信那只是一场梦,睁开眼人醒过来之后,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可此时此刻他们异常清楚,他们就是在一个梦境之中,一个如果逃脱不出去,就会彻底死亡的梦里。 这种时候,想要说出梦都是假的,都是反的,都不会实现,谁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的。 就连元柏和宋灵凡的表情,都跟着变得微妙了起来。 “我被掐死了。”杨茵真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句话,冷不丁吓了周围人一跳。 孙缙中也睁大了眼睛,朝林深使了个眼色。 宋灵凡张张嘴,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日常能使用的安慰的话在这个场景之下实在是没有一点说服力,她只能有节奏地缓拍着杨茵真的后背,嘴唇抿在一起,从脑海中筛选着可用的话语。 然而杨茵真却是伸出手,双掌轻轻捏住了自己的脖子,转眸看向元柏的方向,“太真实了,那种窒息的感觉,气管被强大的力量压迫到一点气体也无法通过,剧烈的晕眩,生命力的逐渐抽离,以及最后……我听到了骨头折断的声音,然后我挣扎着从梦里醒过来了。” 听这一段的时候,向黎楚跟程杰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就好像他们也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 元柏思索了一下,问道:“梦里掐你的人,就是刚才那个男人吗?” 杨茵真先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就停下了这个动作,像是在回忆中搜索着什么,然后又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这什么意思?”程杰不解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说不清楚,”杨茵真脸色微微发白,在飘散出来的香烛烟雾中看着有些虚弱,“追我的那个人头发颜色跟他很像,但是我看不清楚他的脸,或者说……我感觉他的脸上可能有什么东西,我跑的过程中回头几次也没有看清楚,但等他追到我跟前,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又感觉那双手……那双手好像不一样,小了很多,但特别有力,可是我看不清……” 杨茵真说到这里使劲摇了摇头,她似乎察觉到回忆这些东西让她的情绪受到影响,于是想要将它们甩到脑后去。 但这样的动作反倒又让她重回到了早晨惊醒的那一刻,略微迟疑之后,还是决定说出来,“……对,我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我的房间是紧挨着三楼公用厕所的,我听见了墙那边有什么在敲击墙面的响声,很轻,但是有节奏,我贴在墙上听了一会儿,确定声音是从厕所里传过来的,但我……没敢去看,天亮了,也没有去……” 林深这下了然,难怪当时杨茵真表情怪怪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原来,果然不止孙缙中一个人,遇到了奇怪的状况。 第1105章 婴儿 田松杰跟着男人在小巷里走着,他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已经几乎看不到林深他们几人的身影了。 转过头,身前的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心情极好地吹着口哨,像个混混一般迈着轻快地步伐继续往前走着。 他不知道黄毛男人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但他能够清晰地从对方身上感受到让他厌恶的气息,而且就算他已经与那座奇怪的佛堂拉开了距离,心里说不上来的感觉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不知道是力量悬殊和压制的关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似乎并不能像林深那样敏锐地捕捉到与鬼神相关的东西的存在,所以光是站在佛堂外面,他也无法确定藏在当中的佛像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秘密。 但身体的本能却一直在给他传递着不舒服、不愉悦的感受,而这个黄毛男人在说那些近乎嘲笑和威胁永成的话语的瞬间,他就从中抓住了点什么。 跟昨天夜里,门缝下面那个怪物一样的婴儿身上感受到的气息。 它们不完全相同,可也并非一点都不一样。 田松杰没办法去形容这种靠感觉察觉出来的不同和相同,只能相信自己的直觉,跟随黄毛男人的脚步继续朝前。 他的呼吸和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裹挟着民房之间的风吹到了黄毛男人的身上,对方忽地顿下了脚步,像是感觉到什么不对劲一般,搓了搓自己的手臂,转动眼珠子朝周围看了看。 四周很安静,民房里的人在这个时间也大都出门做工去了,回应他的只有吹过鬓角的风,还有远处偶有的鸟鸣声。 只见黄毛男人皱了皱眉头,又慢慢地转身朝后看了一眼。 他几乎跟田松杰对上了视线,但终究是看不到的,所以目光直接从田松杰的身体穿透过去,看向了来时的方向。 接着黄毛男人笑了一声,拍拍自己的肚子,似乎是有些可惜地叹了一口气。 田松杰这才又回头看了一眼,内心几乎确定,黄毛男人看的就是林深他们站的那个位置。 “淼淼呀,可惜咯……”黄毛男人突然自顾自般地开口,叹了口气,继续迈动步子,“要不是他们人太多,一个个搞起来太麻烦了,照你哥哥我的本事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得手了。” 田松杰轻轻眯了眯眼睛,他非常确定周围没有人,那么黄毛男人是在跟谁说话? 只听对方一边拍着自己的肚子,发出啪啪的响声,嘴巴里也跟着“啧”了几声,脑袋转了一下,“不过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嗯……不记得了,不重要……反正机会也不止这么一次,下次肯定就能成功的,我看中的东西还没有能从我手里逃出去的。” 接着黄毛男人停顿了几秒,又忽地笑起来,好像是听到谁说了什么让他格外高兴的话,“是?哥哥肯定厉害啊!” 田松杰放缓了脚步,他不太确定面前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精神上的问题,但刚才他在与永成的交流当中看不出一丁点逻辑和思维不在线的样子,那么就是别的什么原因,造成了现在这副诡异的场面。 是什么东西呢? 田松杰带着满腹的疑问,快走几步来到黄毛男人的身侧,结果微微一偏头,就看到了有些骇人的一幕。 黄毛男人拍打的自己肚子的那只手上,鼓起来一团非常明显的异物,将手背的皮肤撑得高高隆起,而那个东西在皮肤下面活动自如,扭来扭去,等转朝田松杰这个方向的时候,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只眼睛。 确切地说,那应该是一颗藏在皮肤表层下的眼球。 它时不时与低头的黄毛男人对视,然后又转动自己朝其他地方左右看看,像是一个对世界每个角落都充满了好奇心的孩子。 就在那一瞬间,无数的画面冲进了田松杰的脑内。 昨晚在404门口发生的一切,后来在女人的屋子里看到的那个手上受伤的年轻男人,接着他的视线就聚焦在了近在咫尺的黄毛男人身上。 还没等再去细想,田松杰的手就动了起来。 他眸中的红光倏地闪过,在白昼中也划过一条显眼的弧线,紧接着就听到黄毛男人重重摔倒在地上发出的闷响声。 对方“啊”地叫了一声,然后立刻警觉地抬头朝四周看,又快速摸了一圈自己身上。 原本在他手背上的眼珠,也以极为快速的动作在皮肤下游走,直接蹿到了他的脑门上,绕着头皮转了一圈,像是在帮他观察双眼看不见的死角。 “谁?!”黄毛男人大喊了一声,手往地上一撑,蹲在地上收紧了全身的肌肉。 田松杰不言不语,他双目盯着黄毛男人的腹部,脑海中一下闪过了林深拿出钥匙残缺部分给他看的画面。 那个画面在他眼前无限放大,大到他看到金属反射的光变得更加清晰刺眼,大到他能看到钥匙表面因为磨损留下的一条条长短不一的痕迹,跟或大或小的坑洼。 这是什么感觉,又是怎么产生的联想,田松杰说不上来,但他确信眼前这男人身上一定有什么。 于是他不再多想,伸手一把抓住了黄毛男人的肩膀,抬起膝盖冲对方面门狠狠踢了一下,另一只手朝外一伸,周围房屋的影子就像是柔软的布一样被他抓在手里,拉扯到变形。 原本该轮廓分明的影子边界,一下子出现了奇怪的扭动,让黄毛男人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却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身体无法与压制住自己的力量去抗衡,脸憋得通红,最终使劲张开了嘴巴,大喝了一声。 忽地一阵风打在田松杰的面门上,他看到黄毛男人的下巴像是脱臼一般张得老大,然后从喉咙里以常理无法解释的状态钻出来一个像是浑身裹着羊水膜的东西。 那是一个婴儿,一个皮肤颜色发紫,头皮上密密麻麻绿色血管的婴儿。 婴儿随着黄毛男人张嘴的动作,也跟着咆哮着张开嘴,口中黑色烟雾喷涌而出,接着又圆又短小的手指上倏然间冒出奇长的指甲,差一点点就刮到田松杰的面门。 第1105章 活着吗? 田松杰非常快速地往后微微一仰头,双眼盯着那一看就不太妙的指甲从自己眼前滑过。 此时的黄毛男人像是一张失去支撑的人皮一样,一动不动软趴趴地瘫在地上,原本朝田松杰掌心传递的那种抵抗的力量,也在婴儿从他嘴里冒出来之后彻底消失了。 他脑袋后仰着,只有嘴巴以夸张的幅度大张着,瞪圆的双眼看着自己头前的地面。 田松杰见状,在后仰躲开婴儿的攻击时,将抓在手中已然变形的民房影子,用力地与黄毛男人紧贴在地面上的影子边缘揉捏在了一起,然后再后撤两步,与其拉开了一定距离。 他看得出来,婴儿刚才的攻击不过是出自反击的本能,是因为感觉到黄毛男人被从身前的方向压倒,于是下意识地就朝着面前的方向挥了一爪出去。 而当婴儿那一爪子挥空,它并没有朝着田松杰的方向看过来,或者有试图靠近的趋势,反倒像是把黄毛男人的身体当做自己的某种堡垒,蜷在他的嘴巴里警惕地开始朝四周观察。 婴儿的皮肤在日光的照射下显得更为诡异了,紫得仿佛缺氧的皮肤之下蒙着一层淡淡的如同死灰般的白,纵横于脑袋上的无数清晰的血管像是有汹涌的血流通过其中一样,很明显地一下一下鼓动着。 它的眼瞳很大,眼白的部分几乎只能看到窄窄的一小段边缘,短粗的双手支撑在黄毛男人的下巴上,似乎努力在从周围的空气里感受着什么。 田松杰没有立刻行动,他放轻脚步,绕着黄毛男人的身体走了小半圈,确定对方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之后,才又大胆地来到男人脑袋的方向,正对着婴儿的背面。 他垂眸朝下看,黄毛男人的嘴巴里同样也是如同漆黑烟雾一般,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他也没有办法看清楚婴儿的下半身究竟是什么模样。 只不过男人的整个身躯都没有动,也看不到呼吸产生的起伏,这状态实在是怪异得很。 还活着吗? 田松杰的脑中冒出了这样的问题,于是他准备蹲下身,去尝试先感受一下黄毛男人的鼻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口中的婴儿猛地转了一个头,像是感觉到了身后有什么异常一样,那双瞪圆了的眼睛从田松杰的身上扫过,想也没有想又朝着自己觉得不对劲的位置猛地挥了一抓。 锐利的指甲在空中划出了破风声,呼地一下,那声音清晰滑过田松杰耳畔。 婴儿小小的嘴巴蠕动着,口腔里好像有什么很微弱的声音,像是野兽低沉地威吓声,他没有办法从其中听出什么具体的意思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田松杰的耳中又捕捉到了别的什么声音。 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甚至不止一个方向,那种跟眼前婴儿很相似的气息,好像正在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 他心头一凛,知道自己没时间细细观察面前这个奇怪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了,脑中又一次闪过钥匙残块无限放大的画面。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主动开了口:“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田松杰不能确定对方也可以听到他清晰的声音,但根据之前一系列的经历来看,如果他不主动控制自己的声音或者动作的幅度,确实是会对其他人造成一些可以察觉到的影响的。 果不其然,在他讲出这句话之后,那双大得有些恐怖的黑眸立刻位置准确地锁定在了他的脸上,接着没有牙的嘴巴立刻就呲了起来,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尝试吓退田松杰。 听得见,但是听不懂,田松杰很快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就立刻下意识地朝旁边横跨了一步。 结果下一秒,婴儿嘴巴里就猛地吐出来一团黑雾,直直砸在刚才田松杰站在的位置,而等黑雾落地,与坚硬的水泥地面接触的一瞬间,雾气像是眨眼间被蒸发了一样消失殆尽,留在地面上的只是几条长得极其肥硕的正在不断蠕动的乳白色虫子。 田松杰忍不住皱了一下眉,他一眼就看出那是蛆,甚至是营养状况相当好的蛆虫。 这样的发现让他忍不住再次打量地面上的黄毛男人,心中的疑惑陡然跟着升高了不少。 活人体内不仅爬出来一个一看就是死婴的怪物,还有明显不应该正常在体内存活的蛆虫,他面前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四处围过来的声音像是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围圈,田松杰脑子快速转了一下,趁婴儿还没能再次找到自己准确位置的时候,就迅速低下身去,一把捏住了对方的身体。 他不太能确定自己面前这个怪异的婴儿究竟多大,但至少跟他概念当中还有电视剧里面看到的相比小了不少,以至于在他张开手掌一把抓住对方的身体连带手臂的时候,自己心里都吓了一跳。 婴儿皮肤的颜色放在一边不说,手上那种黏腻温热的触感,与他印象中的婴儿大相径庭。 这小小的婴儿是活着的? 可笑的想法从田松杰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的想法清奇了。 只是因为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点近似活人的温度,就觉得它是活的? 就算它真是活着的,那么活在一个成年男人的身体里,这是合乎常理的吗? 突如其来的禁锢让婴儿张大了嘴巴发出痛苦与不满的声音,黑烟尽数从它嘴巴里喷涌而出,随之不断爬出来的是数也数不清楚的蛆虫,如同瀑布一般沿着下嘴唇开始疯狂往下掉。 田松杰感觉自己似乎打了一个冷颤,尽管他早已经不算是人了,却总觉得在蛆虫从自己手指边上滑落下去的时候,他的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婴儿扭动着身体,体表滑腻的液体与田松杰的手掌相互摩擦,发出咕啾咕啾的声响。 这种令人作呕的动静和喷涌的蛆虫让田松杰想要松开手,但他心里又极其清楚自己并不能这么做,于是只能咬紧牙关,手上逐渐用力,将那小小的身躯捏得朝内里凹陷。 与此同时,黄毛男人的身体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清晰的骨折声从对方的胸腔里传出来,很快胸口的衣服就肉眼可见地凹陷了下去。 第1105章 太轻易了 田松杰顿时瞪圆了眼睛,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一些,然而黄毛男人已经骨折凹陷下去的胸腔,并没有像被按压后的气球那样重新回弹起来。 但同样的,这个像是皮囊一样躺在地上的男人,也没有对自己身体发生的可怕变化产生出一点点痛苦的呻吟或是挣扎。 好像在他的嘴巴脱臼,口中爬出这个婴儿的那瞬间,他整个人的意识就已经不再控制自己的这副身躯了。 “果然……是这样。” 田松杰这下子算是彻底明白了。 之前跟林深在女人房间窗户看到的那个手上绑了绷带,看上去受了伤的年轻男人,真的就是昨晚试图袭击孙缙中的那个同样像婴儿一样的怪物。 当时田松杰一脚下去,不仅踩断了那只手,同时也踩爆了没有来得及从皮肤下游走离开的眼睛。 而这样给婴儿造成的伤害,跟眼前这个胸腔凹陷的黄毛男人一样,切切实实地体现在了他们这些所谓的活人身上。 可这些身体里的婴儿是什么东西?每个人都有吗?还是只有某些特定的,特殊的人才会拥有? 黄毛男人之前呛永成的那几句话,说他们之间是不同的,要认清楚差距,就是因为这个吗? 也就是说,永成跟他们不一样,是正常意义上的活人?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他必须以这种自己并不算是很喜欢的状态,在这个地方生活下去? 为什么? 无数的疑问充满了田松杰的脑袋,在他思考间,婴儿借着身体上黏腻的液体,从他微松的手掌间挣脱了出去。 也许是惊异于对方力量之大,对自己造成的不可逆伤害,婴儿在摆脱束缚的瞬间并没有试图再次朝田松杰进攻,反倒是转过身双手撑住地面,试图带着黄毛男人的身体从这条狭窄的小道上逃离出去。 它口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声,仿佛是在求救。 而同样也是这个声音,让田松杰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了它的身上。 周围那种相似的气息似乎捕捉到了呼救声,加快了靠近的速度,而田松杰却是不紧不慢的往前了一步,低头盯着拖拽黄毛男人身体的婴儿。 从昨晚的情况来看,这东西是可以从人身上脱体而出的,但是它并没有选择丢下黄毛男人自己一个人离开,为什么? 而田松杰心里也清楚得很,它是没有办法把男人的身体拖走的。 先前在准备接触婴儿之前,他就将周围民房的影子与黄毛男人身下的影子捏到了一起,现在这具小身躯要拖动的并不仅仅只是男人本身,还有压在身上的这些固定于地面上的民房的重量。 除非它将这些房屋全都从地面上拔起来,否则黄毛男人的身体在被田松杰主动解开之前,就只能在这里断气,然后逐渐腐烂。 田松杰没有动,其实是希望婴儿离开黄毛男人的身体,这样它有很大概率会朝着自己觉得最为安全,也最为有底气的地方逃的,那样的话,只要跟着它或许就能找到这个地方所谓核心的位置。 毕竟之前在佛堂面前,虽然他和林深都感觉到了佛堂里的佛像怪怪的,但林深并没有明确表示核心就在那里,那这当中一定还存在着某些他们没有能注意到的问题。 而眼下的情况,则是最适合放长线钓大鱼的。 围过来的气息还有一段距离,不管再怎么赶,也不及田松杰距离婴儿那么近。 他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保证把对方直接捏碎,就算其他人长了翅膀飞过来,也绝对是来不及的。 然而他并没有能等到婴儿脱体而出,尽管对方似乎已经意识到了躺在地上的身体重量变得异常,也没有尝试抛下这具身体,自己从这个地方逃走。 如此表现,又显得双方并不像是单纯的寄生关系了。 田松杰眯了眯眼睛,他蹲下身,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自己跑呢?你分明知道你是拉不动他的。”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化作一阵诡异的风刮在婴儿的脸上,直接将脸颊上还有些黏腻的液体吹干,紫色的皮肤顿时出现了干裂的迹象。 田松杰自己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摸摸嘴巴,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这难道就是林深在获得真正的身份,并且完全掌控公寓的管理权之后,带来的巨大变化吗?因为林深的变化,所以他也产生了让自己意料之外的变化? 虽然对方无法察觉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能表现出自己高对方一个等级了,但这开口说一句话能造成这样的影响,还是他没办法想象到的。 然而婴儿脸颊皮肤的干裂并没有因为田松杰闭嘴而停止,他看到那一小片皮肤开始翘起,里面有浑浊的液体流出来,接着块状的皮肤就像长年累月风吹日晒后的墙皮一样,从脸上直接剥落了下去。 黄毛男人同一侧的脸颊,也跟着像被什么东西侵蚀了一般,血肉迅速腐烂,隐约露出些骇人的白骨。 这样的变化让婴儿又尖啸了一声,它抬起手胡乱地朝周围挥了好几下,嘴巴里疯狂地吐出蛆虫来为自己驱散看不见的威胁,然后面目狰狞地双手抓地,死命拽着黄毛男人的身体往前。 即使这样也不打算抛弃这个躯壳…… 田松杰眉头皱了一下,难道他们是一体的?婴儿受到的伤害会映射到人身上,那么反过来,如果这个人没有了,它也活不了? 是这样,所以昨天被踩断一只手的男人,才并没有在受伤之后迅速回招待所找伤害他的人? 反倒是大早上跟莫爻的奶奶从同一个方向过来…… 想到这里,田松杰回头朝来时路看,心里多了些想法。 接着他又转头看自己面前的男人和婴儿,耳边的声音已经近了,甚至变成了能够清晰分辨的脚步声。 田松杰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掌一把抓住了婴儿的脑袋,将其用力按压在地面上。 未长成的头骨没有成年人那般坚硬,只是稍稍用力,就在他手中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黄毛男人的脑袋也跟着应声瘪了下去,像是被什么重物猛地碾压,整个面部全都塌陷了下去。 太轻易了。 田松杰的手顿了一下,他还不习惯这种力量上的改变,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瘫倒在黄毛男人脸上的婴儿没了动静,跟昨夜里的那只手一样,开始逐渐化作黑烟往空气里飘散,最终只在男人同样扁下去的嘴唇上发现了一小块铜黄色的金属。 田松杰见状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把那块东西捏在手里,屏住呼吸往后退了几步。 在他跟黄毛男人的身体拉开两三米的距离之后,他看到了小道的尽头有两三个男人跑过来。 紧接着从民房间狭窄的通道里,也陆陆续续有些男人跑出来。 他们看到黄毛男人被压扁的脑袋皆是一惊,然后迅速围了上去,其中几人开始警惕地观察四周,视线几次扫过田松杰的位置,却都没有停留。 “死了!” 在听到有人吐出这两个字之后,田松杰才捏紧了手里那块透着冰凉的金属,转身往回走了。 第1105章 合二为一 田松杰身后围着黄毛男人的那群人显得很是慌张,好像这样的状况他们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一样,如今看到尸体就那样躺在地面上,一时半会儿竟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其中几个人似乎尝试着想要把人抬起来,带到什么地方去,结果却发现黄毛男人像是被死死粘在地面上一般,不管几个人一起合力,依旧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几个人之间面面相觑,但问出的问题谁都没有办法回答,只能无措地绕着尸体转来转去。 田松杰快要走到小道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他再次回头去看,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男人的脸,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他眉头微微皱起。 说不上一模一样,却像是同出一源。 那么…… 他的脑袋里冒出来了奇怪的想法。 眼前看到的这些人里面,是不是每个人的身体里都藏了那么一个长相怪异,却又与其同享生命的婴儿?如果都有的话,这个村子是怎么回事?他们又是为了什么,搞出这样可怕又奇怪的东西的? 这些男人,就这么坦然接受了这种事情吗? 想到这里的时候,田松杰脑袋里突然闪过先前黄毛男人似乎是自言自语时说的话,当时对方轻轻拍着肚子,然后喊着“淼淼”什么的,难道真的是在跟自己身体里的婴儿对话? 他以对方的哥哥自居,是兄妹关系? 然而田松杰的脑袋越想越乱,他只能使劲摇了摇头,先把这些缠成杂乱线团的猜测甩到一边去。 现在更要紧的事情是把从对方身上掏出来的东西带回去给林深,他感觉得出来,自己拿到的应该是那把被拆散的钥匙的其中一部分,至少跟林深从衣柜缝隙里抠出来的那块不太相同。 只不过当时脑袋里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画面,配合这钥匙出现的地方,让他实在是觉得有些意外。 如果孙缙中的那个梦确确实实是某种映射的话,林深从衣柜当中找出那块钥匙,说明什么时候或许真的有个人躲在衣柜里,然后遇到了可能是危及生命的危险情况,最终选择将手里的东西紧急塞在了那里。 而那一小部分的钥匙没有被发现,是因为上面有什么吗?不然只是简单塞在衣柜的缝隙里,只要仔细搜寻一下,他不觉得是完全找不到的。 那么如今他拿在手里的这一块,可以理解成是从黄毛男人肚子里拿出来的,这又是……怎么进到对方身体里的? 这一块,又算是被发现了吗? 田松杰思考着走出小道,身后那群人还没有散去,身前已然是香烛气息缭绕的佛堂。 林深他们已经没有站在这里了,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在佛堂大门口停了下来,再次蹲下身,试图透过层层叠叠的经幔朝里面看。 他从没见过什么地方的佛堂会把佛像围得结结实实的,像是不给人看到对方的真面貌一般,还是说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才不得不这么做的吗? 他的视线顺着经幔往下,又看到了佛像垂下的那只手上捧着的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不管他再怎么集中精神去观察,却依旧看不出那究竟是什么物体。 最终田松杰也只能作罢,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顺着来时路开始往回走,去追林深他们了。 好在他们走得并不算特别快,他没有朝前跑出去多久,就已经看到了一群人的身影,只不过当中没有见到永成身影。 于是田松杰下意识地朝四周看了看,有些不解地歪了一下脑袋,悄然追到了林深的身后。 “深哥。”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然后贴在林深身侧把手里的东西悄悄塞进了对方的手心。 林深的手指在触摸到冰凉的硬物之后愣了一下,微微转头看了田松杰一眼,接着把东西捏在手中仔仔细细摸了一圈,很快就意识到那是什么。 他询问的眼神投向田松杰,然后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块钥匙也放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 啪。 非常非常微弱的声音以一种极为清晰的方式传进了林深与田松杰的耳中,他们立刻转头去看周围几个人,但大家似乎还因为杨茵真说的梦的事情,各自思索着什么。 林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或许只是自己的听觉变得敏感,才能如此容易地捕捉到细微的声响,并不是刚才的声音真的像他听到的那么明显。 他隔着裤包摸了一下,原本应该是两块的钥匙碎块,像是磁石一样相互吸引,在他口袋里合到了一起。 “我们……真要回去吗?”向黎楚在这个时候出声,用一种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打破了彼此之间的沉默。 “不回去,你想去哪儿?”元柏问道。 向黎楚嘴巴立刻闭紧了,他低下头,用很小的声音嚅嗫着,“可是那招待所……不是也有问题吗?” 尽管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因为大家靠得实在是很近,四周又足够安静,他的话还是那样完整地落入了元柏的耳中。 “你觉得这周围的民房里的人,都会欢迎我们吗?”元柏的声音冷冰冰的,抬头扫了一圈,“你之前没有注意过那些人透过窗户看我们的眼神吗?还是说你打算回莫爻家里住下?住哪儿呢?那地方会比招待所安全多少?又或者是你有办法在目前这种情况下,重新从我们走过来的那条小巷直接离开,然后从这个噩梦里醒过来?” 一连串的问题直接砸在向黎楚的脸上,他只能无力地张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程杰看两人之间气氛紧张,于是干笑了两声想要缓解,结果自己也变得有些不自在了起来,“那我们后面该怎么办?如果永成没有对我们撒谎的话,莫爻在家里根本没有居住的空间,那么她信上写的所谓的‘道具’是真实存在的吗?要是存在的话,又会……” 程杰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自己意识到了什么,同时发现宋灵凡和元柏的目光就那么落到了他的身上,仿佛已经是印证了他还没说出口的后半句。 这种想法从脑海中冒出来的瞬间,他的脸就白了。 宋灵凡眯了眯眼睛,她抬起一只手挡住自己的嘴巴,放低了说话的声音,“那不就只可能在棺材里了吗?你还记得永成说的,他是一觉醒来就已经看到棺材悬在院子里,而且棺盖已经钉上了。” 第1105章 情绪失控 程杰无声地点了点头,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 宋灵凡见状,才又继续说道:“或许我们最开始陷入了某种思考的误区,看到棺材被铁链悬挂在小院半空中的时候,下意识地认为是莫家人做的,以为这是这个村子里奇怪的习俗,但如果不是呢?” “可是,刚刚我们不是问过永成这个问题,他不是说……”孙缙中眉头一皱,下意识开口。 宋灵凡显然已经知道孙缙中想要说什么,于是还没等对方说完,就直接抬手打断了,“你可以好好回忆一下,当时我们问永成关于棺材悬挂在半空中的事情时,他的回答真的是在回答我们这个问题吗?还是在说把棺材放进佛堂,不能沾人气,怕会诈尸的那件事?” 这话把孙缙中问得一愣,其他几个人也同样低头思考了起来。 杨茵真在这个时候缓缓呼出一口气,替他们做出了回答,“永成当时只是说,他不清楚,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听来的,没有谁会对这事儿刨根问底,这句话并没有很明显的是针对某一句的回答,当时两个问题是同时问出来的,不一定就是指悬挂棺材这件事。” 孙缙中顿时睁大了眼睛,他无意识地转头看向林深的方向。 林深见他看自己,也只得轻轻点了一下脑袋。 孙缙中用两只手一拍自己的脸颊,发出“啪”的清脆响声,才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 宋灵凡双手往胸前一抱,继续道:“就是这样,所以这个话题就又回到了我前面说的,永成讲他一觉醒来就发现棺材已经挂在院子里了,那么如果他前面的回答是对于悬挂棺材的解答,后面却又突然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到棺材在那儿了,仔细想想不觉得很矛盾吗?” “撒谎是需要思考和巨大成本的,”元柏接上了宋灵凡的话,“一旦开口说了第一个谎言,那么后续就需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弥补第一个谎言造成的漏洞,这个过程是需要大量思考的,很难像叙述真实事实那样直接脱口而出,我不知道他在这个事情上骗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他一直重申让我们不要为难他,说明他在这里的生活不管有没有莫爻这档子事,也就现在这个样子了,所以我相信他下意识讲出来的话是对真实情况的描述。” “可……”向黎楚挠了挠头,“你们要是这么说,那不就变成……莫爻有问题了吗?” 他不安的吞了一口唾沫,在要过小河的木桥前停下了脚步,“信上落款写着的是‘莫爻’,但是永成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字,他印象里的那个字笔画应该更复杂一些?那这个假名是怎么回事?信真的是本人寄的吗?然后就是给我们安排了招待所的住处,我们都以为那会是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但是昨晚很明显是有异状的啊……灯为什么灭了?孙缙中看到的衣柜里的眼睛是什么?小杨她听到的敲击墙壁的声音又是什么?” 说这个地方向黎楚似乎已经完全乱了,他用手使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到底哪边是好的,哪边是坏的?” “现在思考这些没有意义,”元柏叹了一口气,走到向黎楚的前面,“我们现在只能看眼前的线索和情况,要我们往什么方向去,很显然能够把事情往前推进的,就只有那个莫家人可能也没有碰过的棺材了,你不能站在你的视角去完全思考这件事情,你可以说你是个好人,你在现实生活中遵纪守法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有做过,但你无法控制……你在这个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地方,还是这样的身份。” 向黎楚的动作停住了,河边带着湿气的风从他脸颊旁边吹过,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什么意思?我们掉进了许愿的陷阱里不说,被困在噩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不说,你的意思是,我还能是个坏人?” 林深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画面。 不算宽敞的图书馆里挤满了人,大家眼中散发着锐利邪性的光芒,手捧着小小的红色册子齐声诵读着什么。 他转眸看向元柏,抿了一下嘴唇。 “你在这个地方就不完全是你,”元柏似乎对于向黎楚的态度有些不满,伸出手在对方的肩头戳了两下,“如果你就坚信你从始至终是最无辜的受害者,有可能无形中就掉入什么真正的陷阱里,然后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了,但你如果听不进去,觉得还是你自己的想法更有理,那我希望你做出选择的时候别拖累我们就行。” 这话听起来不算是很重,但显然向黎楚并不这么认为。 他睁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跟元柏拉开距离,用手抹了一把脸,“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能认为我就是那么想的?还是你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只要有谁跟你想法不一样,你就要这样一脚把人踢开?你有没有觉得从最开始你的态度就很过分?” “小向!”程杰赶紧伸手拉了一下向黎楚,朝他瞪了一眼,“你干什么呢?” “我干什么?”向黎楚伸手朝元柏的方向一指,“他从一开始就是自说自话的,谁不同意他的就让人家后果自负,别连累他,什么意思?我们不是一起的吗?他真的有考虑过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感受吗,还是大家都得听他的话,按他说的做事?要是他想这样,最开始就说清楚不好吗?一边说话像是给人选择余地似的,结果话里话外就是要听他的,那么拐那么大一个弯干什么?搞得好像这里就他有脑子最聪明,我们都是些笨蛋傻子一样!” 他的音量越来越大,最后一个音从嘴里出来的时候,在河边轻轻回荡了一下。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程杰紧紧拽着他的一只手。 元柏的面色也没有改变,好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 短暂的沉默过后,向黎楚挣脱开程杰的手,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蹲了下来,模糊的声音从手掌之中缓缓传出,“抱歉……抱歉,是我情绪太紧张了,是我的问题,我实在是……开棺这种事我知道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实在是……过不去这个坎……” 第1105章 很平常 向黎楚就那样独自一个人蹲在地上,淡淡地崩溃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把刚才的情绪给逐渐平复了下去。 没有人说安慰的话,也没有人主动上前开口询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个样子,所有人都只是沉默着看着他,毕竟来到这个地方的人,谁没有点自己的小问题呢?有些能够自己想办法调整过来的东西,能不让别人费心,就不让别人费心了。 只见向黎楚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缓慢地站直了身子,但他眼前看到的画面显然并不是面前的那条河,也不是通往招待所的那条路,反倒像是回到了很久的以前,只属于他自己一个人的回忆里。 起身的向黎楚双手来回不知道在比划着什么,嘴巴张了闭,闭了又张开,好一会儿才挤出几个字来,“棺材……你们见过棺材里躺着的死人什么样子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程杰原本想下意识回答的,却被林深忽地伸出手制止了。 很显然向黎楚也没有真的想要从他们任何人嘴中得出一个答案,他的那双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上的某一点,就好像此时此刻就有一个打开了棺盖的棺材放在他的眼前一样。 “我说的当然不是那种刚刚去世,就被放进棺材里的尸体,而是……”他停顿了一下,却没能控制住身体的颤抖,“是那种被闷在里面,已经开始逐渐腐烂发出臭味的尸体……” 说到这里的时候,向黎楚猛地抬起头来,睁大的双眼缓慢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林深能看到他眼睛四周的红色血丝,以及那张有些失去血色的脸。 “你们,你们可能根本不能理解那是什么样的画面,那种视觉和嗅觉上的巨大冲击,”向黎楚一边说一边摇头,“我们不是对‘莫爻’这个人的死亡时间存疑吗?先前在招待所外面找到的老太说她死了很久了,就算那是夸张的说法,但至少也得有个几天,棺材里的那种环境……这要是打开,这辈子都会忘不了那个画面的……” “我大概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了,”宋灵凡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轻轻拍了两下向黎楚的肩膀,“每个人都可能有让自己产生重大心理阴影的事情,你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总好过到时候突然闹出乱子来。” 向黎楚瞥了宋灵凡一眼,然后深深低下了头,说话的声音如同蚊蝇一般,“抱歉……真的很对不起,就这件事我做不到,我实在是没办法……” 元柏听到这里一下子就笑了,他的笑声激得向黎楚一下子抬起头,用一种不是太理解的眼神朝他看了过来。 然而元柏依旧脸色不变,道:“说完了吗?说完了我们就趁出殡还没开始,回招待所看看情况,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耽误,佛堂肯定是要想办法进去的,到时候棺材也必须是要开的,我们得自己准备些可以用的工具。” 向黎楚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我刚刚说的话……” “我耳朵没有聋,我当然听到你在说什么了,”元柏说着已经迈开了步子,“但是这件事情是绝对要做的,不可能因为你的几句话就放弃,这关乎着我们是否能离开这里,我前面也说过了,不要拖累我们就行,不管你到时候是帮我们望风还是干别的什么都可以,就像宋灵凡说的那样,现在讲出来总比到时候突然出问题,别的我就没什么想说的了。” 元柏回复他的语气非常平静,平静得让原本差点又要情绪发作的向黎楚愣了一下。 在他愣神之间,元柏早已经快步走过了桥,到了村子的另一头。 向黎楚这个时候才猛然回过神来,小跑着过了桥,盯着元柏欲言又止。 其余几人相互看了看彼此,也跟着走过木桥,刚好听到元柏转头过来说话的声音,“有什么就直截了当地说,不要在这里犹犹豫豫的,浪费的不止你一个人的时间。” 向黎楚的眉头快速地皱了一下,看得出来对于元柏的态度他是真的有不喜欢的,但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还是开口道:“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刚才那些话我确实是有对你的怨言,但其实你的想法和行为也并不是不能理解的,只是我……” “没必要说这些,”元柏眯了眯眼睛,风从他们面前吹了过去,“这样的事情在这种地方见得还少吗?不如说比你情绪还要吓人的也不是没有见过,最可恶的莫过于装做个没事人的样子,问什么不说,看着有问题也不讲,最后到了关键时刻突然发疯的那种,你这样的已经太平常了。” 说罢,没有再给向黎楚讲什么的机会,元柏就已经一个人往前走了。 宋灵凡和程杰路过呆在原地的向黎楚时,都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杨茵真则是直接与他擦肩而过,加快脚步去追上前面的元柏,只有孙缙中紧紧跟在林深的旁边,仿佛林深只走一步,他绝对不会走第二步一样。 林深走到向黎楚身旁,轻轻将他往招待所的方向推了一下,道:“走,他们都往前去了,你可别一个人落单,这很危险的。” 这句话飘进向黎楚的耳朵,他的肩膀才微微耸了一下,“我……其实我脑袋里面道理都是懂的,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人,我害怕的东西、恐惧的东西或许换个人来看,就是还能在勉强可以接受的范围,但是……” 向黎楚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像是在感受着胸腔内的心跳,“但是我真的有种说不上来的心慌,跟我回忆里恐惧的东西像是融合在了一起,就好像……好像我们去了那个佛堂,就一定会出事似的……我也不想有这么不吉利的想法,可脑袋里就是控制不住地想,但俗话不是说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吗?” 说完最后这一句,向黎楚的身体像是泄了气一样,双手无力地耷拉了下去。 田松杰眨眨眼睛,刚想悄悄在林深耳边开口,就见一直沉默着的孙缙中忽地横跨一步,从林深面前挪到了向黎楚身旁,然后抓住对方的胳膊,低声问道:“你……你说的那种心慌的感觉,具体是什么样的?你,你能描述出来吗?” 第1105章 我是谁 这个问题问得向黎楚一个愣怔,转头去看孙缙中的时候,眉头已经紧紧扭到了一起。 林深看到他的嘴皮子在小幅度蠕动着,像是在寻找如何更准确地用词去形容,但显然他并没有成功,在犹豫了半晌之后,还是摇了摇头。 “我……我说不上来,真的说不上来,我能感觉到我对开棺这件事没有办法放下的恐惧,但是这一次其中又掺杂了些别的什么,但你要我具体描述出来,我讲不清楚,我只是一想象那个棺材,然后再想那个佛堂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孙缙中面上的表情不同于之前的元柏,他听得很认真,甚至向黎楚的这段话里几乎没有给出什么明显有用的信息,他还是在对方每一次的停顿之后,点头予以回应。 这样的反应就连向黎楚自己都有些意外,想要张嘴问点什么的时候,被孙缙中抬手制止了。 孙缙中一边走,一边朝前面走的几个人背影看了一眼,然后才放低了自己说话的声音,道:“说句实在话,我其实从今天早上梦醒开始,其实没有一刻不在思考我梦里梦到的内容。” 田松杰在这个时候轻轻拍了一下林深的手背,悄声道:“深哥,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 林深微微点了点头。 田松杰一抿唇,趁着孙缙中思考的间隙,将之前塞林深手里的那块钥匙碎块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很奇怪的感觉不是吗?孙缙中看来也意识到了什么……” “你……想说什么?”向黎楚问孙缙中。 孙缙中双手无意识地紧抱自己的胳膊,似乎终于组织好了语言,张开了嘴,“那真的是个梦吗?我已经反复想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了,毕竟在常规的意义下,梦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人无意识思考的一些东西,映射在了那样一个虚无缥缈的世界里,人在醒来之后就能慢慢分辨出真实和梦境的差别,然后逐渐从梦里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但是……但是昨天晚上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得就好像我确确实实经历了那样一件事情,然后还死了。” 向黎楚有些惊异地睁大眼睛,他无意识地与孙缙中拉开半步的距离,不断上下打量对方。 孙缙中观察到了向黎楚的这种紧张,却没有对此做出反应,反而是继续说自己的想法,“不是夸张,我真的在那瞬间感觉我就是死了,我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但与此同时我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从林深房间的床上醒了过来,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注意到向黎楚投过来的询问目光,林深只是略思索之后点了点头,“他确实是在我房间的床上睡着了,但从他睡着到醒过来,他就一直躺在床上像是做噩梦一样感觉整个人都很不安,不过没有发生别的奇怪的事情,接着就是天快亮他自己突然挣扎着醒过来了。” “可我还站在这里,能够与你们说话,身上也还有体温,同样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孙缙中这么说着的时候,朝向黎楚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向黎楚瑟缩了一下,看看林深就在旁边,于是小心翼翼地也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在感受到孙缙中手指传来的正常温度之后,才又大着胆子用力握了一下,“你是在这里,你是有温度的。” “对?”孙缙中眉头一蹙,“但我在梦里死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个想法那么坚定,所以我决定就像之前听他们说的那样,不要把自己放在自己的身份和位置上去思考这件事,那么在梦里躲入衣柜死掉的那个我是哪个我呢?” 向黎楚当然回答不上来孙缙中的问题,只能吞了一口唾沫。 林深转眸,双眼紧紧盯着孙缙中。 这个人确实如之前观察的那样,虽然极容易陷入受惊的情绪里,但并不代表是个没有思考,只会害怕的类型。 通过田松杰描述自己取得钥匙碎块的过程,一个想法也逐渐在林深脑海中成型,而几乎是同时,一直在思索这件事的孙缙中好像也发现了问题。 “你还记得刚才杨茵真的反应吗?”孙缙中话锋一转,提起了刚才的事情,“杨茵真看到那个黄毛男人时候的反应,还有她突然伸出手在空气中狠狠抓了一下的样子,你有没有觉得,她在表现出那种状态的那一瞬间,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似的?而且她也提到,她做了一个梦……” 回忆起之前的画面,向黎楚浑身打了个颤。 他当时看得很清楚,杨茵真伸出手抓住面前的空气时,脸上的表情真的有要活活掐死一个人的狠劲儿。 他们明明跟黄毛男人就见了那么一面,虽然当时黄毛男人说的话确实让人愤怒,但对方更明显的还是在有意以挑衅和打击永成为乐,杨茵真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大的反应呢? “如果只是我的梦,和杨茵真当时的反应,我也许还能以‘凑巧’为理由让自己接受这一切,”孙缙中收起肩膀,用力地吸了一口气,“但是你刚才的描述,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我坚信这种奇怪的违和感或许真的有什么深意或者缘由。” 说话间他们已经快要转过拐角,看到之前的招待所了。 孙缙中停下了脚步,转头认真地注视着向黎楚,道:“杨茵真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们且不说,你仔细地感受一下,再回想一下,你在那瞬间感受到的情绪是不是真的完全出自你的心理阴影,还是里面悄无声息地掺杂了其他的什么东西?我没办法说服我自己,我当时做的就只是一个梦,除非那个梦也像我们此时此刻的经历一样,是把我们魂灵从身体中抽离出去一般,体验变得过分真实,不然我难以接受……” 林深眯了一下眼睛,手摸了摸口袋里合在一起的钥匙碎块。 “可就算是真的有梦中梦,把我的灵魂再一次抽离放到了更深的地方,我应该还是我,我的经历和我的回忆决定了我的思想和行动模式,我不应该在梦中之梦里觉得自己出现错位才对,那现在在这里的我是谁?梦里的又是谁?这些话可能听起来真的很绕,但我觉得解开这个可能就是问题的关键,或许你意识当中感受到去佛堂会出事,并不是你对未知事情的担忧,而是真实的呢?就像我梦里看到的死亡一样。” 第1105章 是梦吗? 向黎楚看起来确实有些被孙缙中给绕晕了,他只是在对方说几句话之后,就下意识地跟着点头,好像脑子并没有完全转动起来跟着思考一样。 直到孙缙中停下来有一会儿了,他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轻声说道:“可是……你们俩之间至少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做了梦,可我没有,我保证我昨天晚上什么都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更没有做梦,只是浅眠到了今早。” 孙缙中闻言一愣,脸上的表情显得稍稍有些失望。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费劲巴拉解释了很多,从这一头讲到那一头,感觉把能说的话全都说完了,结果听到的是对方的一句“然后呢”一样无力。 “或许那就不是梦呢?”林深开了口,抬起眼看已经走到招待所门口的其他几人。 向黎楚使劲眨眨眼睛,“不……不是梦,那又会是什么?” “这个我确实无法下定论,”林深摇了摇头,“但或许那只是其中的一种表现方式,而他们俩恰好通过做了个奇怪的梦的形式表现出来呢?我觉得孙缙中他说那么多,实际上想要强调的并不是‘梦’这个东西,而是他们通过梦感受到的事情之间存在着相似的感觉。” 孙缙中听着林深的话,用力地点了两下脑袋。 向黎楚微微张嘴,看了一眼孙缙中,眉头轻蹙。 “我可能想要表达的是,你们从这种身体上感觉到的格外真实的体验,不管是他们通过做梦梦见的,还是你在靠近佛堂时感受到的,这才是你们的相似之处,而并非每个人都需要通过梦境表现出来,他说那一段话,我倒觉得更像是在反推那并不是梦。” 林深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向黎楚看到孙缙中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用极为认真的表情看着自己,双手无意识地微微握拳。 通过林深的话向黎楚搞清楚了一些孙缙中想要表达什么,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就算有这样子的推测,但又能证明什么呢?越往细了想,反倒是越多的问题从脑海当中冒出来。 要是按照孙缙中所说的,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梦里体验到的那个事情是绝对真实的,他确确实实被衣柜外面出现的什么东西给夺走了生命,那么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又是什么呢? 难不成他们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向黎楚无意识地小幅度摇了摇头。 这怎么可能? 虽然在这里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有一段了,可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进入这个噩梦世界之前,刚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累得甚至连饭都没往嘴里送,两只眼睛一闭就已经到这个倒霉地方了。 当时他站在那条漆黑的小巷口,心里的情绪除了不安和紧张之外,更多的还是他睡下之前没好好吃上一口饭的愤怒。 虽然在噩梦世界里他的身体并没有留下回到家时的那种虚脱,可心理和精神上没有那么快调整过来。 所以他怎么可能刚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一切时,已经是死了的状态呢? 向黎楚觉得这有些不合理,至少他认为孙缙中所感受到的那种自己已经死亡的体验,并不是属于他们的,但如果不属于他们,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觉得……哪里还是不对……” 他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几个字来,抬眸看向孙缙中的方向,眼睛因为思考稍稍转了两圈之后,才又继续说道:“或许你的猜测里确实有接近真实的部分,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你是觉得,梦里那个你确定死在衣柜里的人,是你自己吗?” 这个问题反问到孙缙中的身上,他脸色一白,脑海中又冒出了梦境里的画面,以及昨夜的那些经历。 只见他低下头,牙齿用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回道:“我……我当然不希望那是真的,我在醒过来的时候甚至思考过那会不会是个预知梦,预知到了我的死亡,这种想法让我很慌张,如果真的能知道自己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死亡,对我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我的精神没有足够强大到可以坦然接受这一切,然后在有限的时间里做更多的事情。” 孙缙中稍作停顿,看到招待所的大门被元柏他们打开,然后停下脚步咽了一下口水,“所以我才不断地在想,在思考这个梦究竟是什么,我想要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一些证据来说服我自己,那不是预知我死亡的梦,那不会是我的终点,用这种方法来缓解我心里不断扩大的不安,所以现在的问题,就又回到了让我卡住的位置……那是我吗?如果不是我的话,又是谁?如果那才是我的话,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谁?” 这句话说完的瞬间,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已经陆陆续续进了招待所,只留下林深和田松杰陪着孙缙中跟向黎楚站在门口不远处的位置。 周围很安静,是那种比早晨时候感受到的还要寂寥的死寂,就好像孙缙中问出的这个问题,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也为这个问题平添了许多让人发怵的奇怪感觉。 向黎楚舔了一下自己的嘴皮子,他双眼直勾勾盯着招待所大门的方向,感觉自己像是产生了幻觉。 特别是在听完孙缙中最后一段话后,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眼前看到的事物。 刚才走进招待所的元柏他们,是真实的吗?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 当一个问题从怀疑周围变成了怀疑到自己身上,搞不清楚自我的真实性的时候,那种从脚底升起的寒意就很难靠语言跟文字来详细描述了。 恰巧又碰上这样阴云密布的天气,手臂上的汗毛在凉风中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他只能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自己闭上眼睛睡下前做的每一个动作,他是怎么回到自己小小的家里的,当时穿着的外套放在了哪里,手里有没有拿着什么东西,又是怎么直接躺倒在沙发上的,天花板上很久之前就浸水的位置是个什么轮廓。 向黎楚想要通过强化自己脑袋中的这些画面,来坚定自己最开始的想法,他是活着的,他只要从这里顺利离开,那就又会回到同样让他疲惫和厌倦的世界里去。 但不管现实如何让人讨厌,也总比相信是自己忘了自己已经死了,不断在这个地方可笑地徘徊要来得好。 第1105章 不是他 “你们在外面磨磨蹭蹭地做什么呢?快进来啊。” 程杰从招待所大门把头伸了出来,抬手朝林深他们的方向招呼。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看向黎楚和孙缙中没有动,以为是自己讲话的声音他们没有听清楚,于是从门里走了出来,几步来到林深面前。 只见程杰一把抓住向黎楚的手臂,原本下意识地要往回走的,却好像被对方手臂上的温度吓到,脚步硬生生顿住了。 他转过头,先是上下打量了一圈向黎楚,又看看一旁表情同样难看的孙缙中,试探着开口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小向这手也是冰冰凉的……” 也许是程杰的脑子里瞬间脑补出了些什么奇怪的画面,他突然猛地转头,把周围全都扫了一遍,才又靠近过来,用只有他们几个才听得到的声音问道:“发生什么了?你们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或者是什么不妙的玩意儿了?在哪边?” 林深左右一看,伸手各推了一下向黎楚跟孙缙中,说道:“不管怎么样,先回招待所里去,毕竟我们目前最急需面对的问题,还是莫爻出殡的这件事,之后要怎么去打开棺材,又要怎么找离开的方法才是重点,有些东西无凭无据,越是想越是容易陷入死胡同里去,有怀疑和猜测那也不过是一个可能性的方向,并没有板上钉钉不是吗?” 程杰显然听不懂林深这话说得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用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又带着些疑问地看看向黎楚的脸色。 林深看得出来他如今满腹的问题,但可能是某种想法或者本能的直觉告诉他现在不太适合对这些事刨根问底,于是程杰也就只是轻轻拽了一下向黎楚的手臂,示意他动起来。 孙缙中在这个时候深吸了一口气,他拍拍自己的脸颊,努力收回脸上被阴郁所染色的表情,“林深说得有道理,我们现在是因为不确定,摸不清楚才散发出了太多的想象,有时候事情可能并没有那么糟糕,但未知让我们把这种恐惧无限扩大了。” 向黎楚听到这句话之后,终于是动了。 他收回没有聚焦的双眸,缓慢地转过头,看看近在咫尺的程杰,又看看林深,最后视线落在了孙缙中的脸上,“对,你说得对,是我们自己的想象在散发这种恐惧和不安,这只是一个推测罢了,不一定是真实的。” 向黎楚在试图安慰自己,想要将自己从那种想象当中抽离出来,这是他的大脑在努力运作的结果,但并不代表理智就能完全控制他的所有行为和想法。 他只能往前快走几步,反过来拽着程杰朝招待所大门里钻。 或许他意识到自己在陷入这种奇怪的恐慌中后,需要和更多的人待在一起,需要有各种各样的声音和行为往脑子里充斥,才能挤占空间不再去想,脚步反倒显得比程杰要急促不少。 孙缙中也尝试着调整了心情,跟上程杰他们的脚步进了招待所。 田松杰摸了摸下巴,无声地叹出一口气,道:“我原本以为他们猜测的方向要跟我们想的不谋而合了,结果反倒变成了更大的恐惧和不安,让这种猜测朝着有点歪的方向走了。” “很正常,”林深迈开步子,朝招待所门口走,“当我们已经脱离了跟他们一样的身份,不需要去担心是否会受伤,面对的一切危险是否会对自己造成致命伤害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可以完全站在第三者的视角上去观察和思考所有事情了,那就注定了我们能够看到的范围一定是比他们大得多的,也能分辨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所以我们才有了在这里的意义不是吗?” 田松杰闻言,抿了一下嘴唇。 或许是脱离了人的范畴时间有些长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自觉地站在一个特殊身份的角度去看待问题了,差一点就忘了他曾经也是其中的一员,他也拼尽全力只为能活着睁开眼睛。 那时候的一丁点风吹草动在内心荡漾起的波纹,如今回忆起来确实是模糊了,但被林深这么一说,他又意识到这是绝对不能忘的东西。 如果这些东西被忘了,完全沉浸在自己如今的身份中,那他看待这些许愿人的眼神总有一天也会跟着变形,什么时候就会开始不自觉地用高人一等的眼光去向下俯视这些人了。 田松杰“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道:“深哥你说得对,如果是当初的我在这个地方,我又能像他们这样把一切恐惧和不安摆脱开,只去专注一件事吗?仔细想想,或许也不一定……” 林深见状笑了,他把手搭在田松杰的肩膀上,“我说这些又不是想要责备你什么,虽然没有人能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但我们既然决定继续按照工作指导的要求尽可能地身份保密,那很多时候就得有意识地把自己放到跟他们同样的位置去思考和行动,才不容易产生更多的怀疑不是吗?” 他说着走到门口,招待所里的几个人正在往楼上走,“我们都能够确定,现在在我们面前的这些人都是活着的,所以我们才在想办法帮助他们顺利地离开,那么找出他们感受到的这种错位的真相,就是工作的一环,如果真的如孙缙中说的,他坚信梦里那个自己真的死掉了,但我们又能肯定眼前这个孙缙中又是活着的状态的话,那么他梦里那个人……” 田松杰眼睛一眨,“就跟我之前想的一样,应该不是他。” “是,但他是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呢?杨茵真和向黎楚又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明明不是本人,却跟那个人的真实经历产生出了如此强烈的共鸣。” 林深眯了眯眼。 “如果这样的事情是在展现这里的某种真实,那么同样的感觉是否还会出现在剩下三个人身上?这种出现的顺序也许同样代表着什么……这应该也跟钥匙碎块出现两份一模一样的有关系,钥匙既然存在,那就是用来打开什么东西的,而眼前最明显的答案就是莫爻的棺材,这件事过去必然发生了,所以向黎楚感受到了来自佛堂位置的强烈不安,但这同样可以反过来被我们所利用,做好提前的预防不是吗?” 第1105章 招待所厕所 林深和田松杰追上前面几人的脚步时,他们已经快要走到三楼了。 一堆人刚到楼梯拐角的位置,因为前面领头的杨茵真停了下来,后面的人也不得不也跟着停了下来。 元柏就在杨茵真旁边,没有开口问什么,只是抬头朝上看了一眼,轻拍了两下杨茵真的后背,然后朝他身后几人的方向扬扬下巴。 那种意思就好像是在说,只要放心大胆往前走就行,后面还有那么多人呢。 有些话或许以元柏的性格来讲,他没有办法很顺畅地说出口,但并不代表他真的就完全是个冷冰冰的,对别人毫无一点关心和在意的人,只不过是表达出来的方式比较别扭罢了。 杨茵真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仿佛对于她来说,回到这里就像回到了昨天晚上,噩梦中惊醒之后听到的是墙壁对面传来的诡异敲击声,不管是谁想起来多多少少都有些犯怵的。 因为没有亲眼看到过,没有得到证实,那么这个捕捉不到的东西就是一个无法去形容和理解的存在,而人的大脑在接受到这些东西的瞬间,极有可能就会顺着自己最为恐惧和害怕的方向想象。 杨茵真开始继续往上走,走到三楼楼梯口之后,朝公共厕所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就往右手边走廊退了两步。 接着林深看到她伸出手臂,往厕所入口的位置指了一下,接着收回手掌在301房门附近拍了两下,“这是我昨晚住的房间,床就靠着这边的墙壁,我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面墙壁后面传来敲击的声音,不算大,但我感觉我听得很清楚。” 众人的目光随着杨茵真的讲述朝厕所门口看了过去。 白天走廊和楼梯间里的声控灯似乎都不会亮,让这栋采光本来就不太好的小楼看上去异常昏暗,就更不用说眼前漆黑一片的厕所入口了。 眯着眼睛定睛看过去,也只能依稀看到里面一些东西的轮廓。 特别是在被杨茵真那样描述了之后,就感觉厕所里似乎透露着一股压抑,且禁止人靠近的奇怪感觉。 林深左右看了看,侧身轻轻推开挡在他前面的孙缙中和宋灵凡,带着田松杰先走了上去。 “喂,林深!”孙缙中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拉林深。 或许在他看来在这种怪异气氛中靠近那个厕所,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然而等他抬起手的时候,林深早已经几步跨上三楼最后的台阶,站在厕所门口了。 像是怕打扰到什么东西的宁静,孙缙中在看到林深已经站定后,嗓子眼里还没有说出来的话也被卡在了里面,变成了无声地长叹。 宋灵凡也跟着林深的脚步往前走了两步,她抬起手推了一下林深的手臂,小声道:“小心点。” 如果换做是以前,林深一定不会这样贸然行动的,黑暗之中潜藏着危险这种事实在是常见得不能再常见。 但此时此刻,他却可以这般内心毫无波澜地站在门口,真的是得益于韶妹赋予他的力量。 仅仅只是这样靠近厕所,他不用看清楚里面的构造就已经能够感知到当中是否存在危险了,而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了自己裤子口袋里那两块合在一起的钥匙,像是感应到什么似的,贴着他的皮肤在嗡嗡颤动。 就好像钥匙开始合并之后,触动了它本身带着的什么能力,开始能够感知到其他部分的存在了一样。 元柏悄然来到厕所门旁,他几乎紧贴墙壁,微微朝前探头小心翼翼地观察里面的状况。 此刻厕所里听不到杨茵真说的那种敲墙声,林深觉得应该跟之前孙缙中房间的衣柜一样,或许只有在晚上特定的时间,某些原本察觉不到的声响或是现象,才会重新在这个地方重现出来。 “我进去看看。”林深开口,然后回头看后面的人。 孙缙中似乎想要上前,但脚步犹豫了几秒之后,就朝完全不愿意动的杨茵真的方向挪了过去,只是递了一个担忧的眼神给林深。 而向黎楚也是抱着双臂往走廊边上一站,说道:“抱歉,我现在状况不太好,我就不进去了。” 宋灵凡闻言点点头,回道:“也好,也别都进去,你们留在这里陪着杨茵真,也注意看看外面的情况,要是有什么变化,就立马通知我们,虽然我觉得在出殡开始之前应该不太会有什么意外的情况,但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杨茵真没说话,双眼只是死死盯着厕所门口。 只有孙缙中忙不迭地点头,“你们小心点。” 程杰左右看了看,或许是从前面开始到现在他就没有做过什么事情,尽管面上充满了不愿意,还是硬着头皮也凑到了林深他们这边。 元柏眨眨眼睛,冲林深点了点头。 林深一步跨进了厕所。 阴冷潮湿的空气一瞬间扑面而来,跟门外简直就是两个世界,而他走进来的那一刻,裤子口袋里的钥匙碎块就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他先伸出手,在靠近门口的墙壁上来回摸了两下,然后抓住了一根从上方垂下来的线,轻轻朝下一拉。 伴随着“咔嗒”一声响,厕所里悬挂着的灯泡亮了起来。 然而这个灯泡照明效果并没有想象当中那样好,昏黄的橘色光线从头顶上照射下来,反倒给人一种更加看不清楚,更加费眼睛的感觉。 跟在林深后面进来的宋灵凡和元柏,都不自觉地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灯光反倒影响了他们的观察似的。 靠近电灯开关的一侧是一个水泥砌成的洗手池,装着的两个水龙头扭不紧,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水,固定在上方的方形镜面上几乎都是污渍,把每个进来的人的身影照得朦朦胧胧的,如果不提前做些心理准备,感觉很容易自己被自己吓一跳。 呈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两道看起来不太干净的木门,门把手旁都没有安装门锁,取而代之的是固定在那个位置的厚实橡胶,它们将门和门框紧紧卡在一起,达到了关门的效果。 两道门上用油漆分别写着“男”和“女”两个字。 宋灵凡很是自然地就朝着靠近洗手池那一侧,写着“女”字的木门靠近。 元柏见状抬起手,先冲她摇了摇头,接着朝程杰说道:“这里应该除了我们没有别的人,你跟她一起去检查女厕,每个人都有个伴儿会比较好。” 程杰闻言,脸上立刻露出了很不自在的表情,“这……” 或许是不想要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还没等程杰说出点什么,元柏就叹了一口气,道:“算了,那我跟她去女厕,你跟林深去男厕,这种时候就别磨蹭了。” 第1105章 突发情况 程杰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就又意识到,比起让他没有办法迈过心里某个坎的女厕,自己要面对的是更靠近杨茵真房间这边的男厕,也就是她当时听到敲墙声的地方,原本舒缓下来的脸色立刻又变了,脸颊上的肌肉都跟着紧绷了起来。 林深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毕竟他裤子口袋里那两块不安的金属一直在震动,像是在催促着他进去寻找什么一样。 于是没等程杰深吸一口气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他就已经握住门把手用力朝外一拉,伴随着橡胶摩擦木制门框的响声,带着些许异味的潮湿气味就钻进了众人的鼻孔里。 元柏看了林深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就跟宋灵凡打开女厕的门走进去了。 程杰则是在嗅到厕所里的气味之后,不自觉地躲在了林深的身后,只是伸长脖子努力朝里面看。 这个地方的厕所可不像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经常见到的公共厕所那么干净,没有分开的隔间,没有净化空气的清新剂,更不存在什么定时清洁的要素。 那就是稍有些年纪的人童年记忆当中的旱厕,完完全全深灰色水泥砌成的一切,三个蹲坑并排列在右手边,而左手边的小便池就更是粗糙得不能再粗糙了,只有紧贴墙边稍微砌起来的一条浅浅的凹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么一比,右边的蹲坑之间差不多到胯骨高的墙,显得贴心了不少。 程杰在这个时候很突然地干呕了一声,似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在“呕”的声音回荡在不算宽敞的男厕里时,他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非常用力地吞了几口唾沫。 接着带着满脸的歉意,程杰的声音从指缝间漏了出来,“……抱歉。” “没事。”林深只是摇摇头。 他快速扫了一圈这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厕所,又用鼻子轻嗅了两下。 厕所里确实残留着一些气味,但远远达不到让人作呕的程度。 但林深又转念一想,是不是因为他之前闻到过的东西太过刺激,还是如今身份的转变削弱了他对这些气味的感知,所以自己在这个方面的接受度变得要比过去高太多了,才不会产生像程杰那样的状态。 等他思考完这些,时间过去也才一两秒,可再看程杰的表情时,那张脸上的颜色又很明显地白了一个度。 “你要是实在不舒服,要么就到门口去等我?”林深轻声询问。 程杰此时已经换成两只手捂着口鼻,听到林深的话之后,尽管表现得极为不舒服,他还是非常用力地摇了摇头,在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才慢慢说道:“没……没事,我能撑得住,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还……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 林深不是太会反复劝说别人的那种性格,见程杰依旧坚持,也只能转而说道:“那行,但如果你真的觉得受不了了,就马上从这儿出去,不要勉强自己。” 得到程杰的点头作为答复之后,林深才又跟田松杰开始继续朝里面走。 这个男厕的空间不算大,唯一的视觉盲点就是被水泥矮隔断挡住的第二跟第三个蹲坑,剩余的东西可以说是一览无余。 两个天花板墙角固定着的冲厕所用的绿色水箱上蒙了一层灰尘,只有管道里偶尔有呼噜噜的声音传出来,而厕所本身的隔音也不算很好,林深能隐约听到元柏跟宋灵凡在隔壁说话的动静。 程杰脚步有些踉跄地跟在他后面,惹得他不免又回头看过去,但对方很快腾出一只手来冲他摆了摆,他只能又把视线收了回去。 “深哥,他是不是有点怪?”田松杰回眸去打量程杰,两撇眉毛微微蹙起。 林深呼出一口气,目光扫过第二个蹲坑,里面空荡荡的,摆放在旁边的也是一个又空、表面又脏的塑料镂空垃圾桶。 “何止是有点怪,”林深的嘴皮子不动,用非常小的声音回应田松杰,“他完全可以到厕所门口等我,这里空间就这么大,站在门口也什么都能看得清楚,但他现在明显已经很难受了,却还要坚持往里面走……” 话说到这里,田松杰吸了一口气,小小地“啊”了一声。 这一次他转头,看向程杰的目光就变了,其中包含了更多别的意思,接着他立刻凑到林深耳边,“你的意思是……” 林深轻轻颔首,目光投向第三个蹲坑,“我想跟孙缙中那个房间里的衣柜一样,或许也同样留下了什么痕迹,而这种痕迹跟杨茵真也好,向黎楚也好都是一样的,会让他们的身体产生某种本能的反应,程杰现在应该也是这种状况,他自己可能都说不清楚,但就是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更何况,我口袋里的那两块钥匙的碎块一直在震动,东西一定在这附近。”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深就感觉身后猛然有什么东西靠了过来。 走路不稳的程杰简直就像是一阵风,呼地一下就吹到了林深身后,那速度之快就好像程杰的那双腿突然被别的什么人给替代了一样。 而此时的程杰一只手死死捂着口鼻,另一只手紧抓胸口的衣服,看上去极为难受,胸腔的大幅度起伏证明着他正在用尽全力大口呼吸,可这地方并不像是空气不足的样子。 没等林深转身抓住他,程杰就松开口鼻,那只手朝前一伸,也不知道在抓什么,眼睛像是要失去意识一般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上翻。 接着听到“咚”的一声,林深刚抓住程杰的一边肩膀,他抬起来的那只手就敲在水箱下边的生锈金属管道上,嘴巴一张,“哇”地吐了出来。 呕吐物哗啦啦地落到蹲坑里,程杰的身体跟着痉挛抽搐,惊得田松杰赶紧抓住对方的另一只手,然后扶住他的身体将他侧放在地面上。 田松杰蹲下身,抱着程杰的脑袋,扫了一圈对方还在抽搐的身体,看到那两片抖动的嘴唇有些发紫,只能睁大了眼睛看向林深。 程杰还在吐,明明在莫家的时候没吃多少东西,嘴巴里涌出来的已经是清水了,但依旧没有停止。 而林深原本准备过来把对方背起,送到外面去,眼角余光却看到水箱夹紧墙壁的那个角落里有什么东西滑了下来。 他顾不得其他,快速伸手出去一把接住,冰凉的触感落在他手心里,接着裤子口袋里的震动就消失了。 垂下的目光扫到蹲坑旁边肮脏的墙壁上,林深一顿,眨了眨眼睛。 墙壁下方隐约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茵真,别怕,我来找你了”。 第1105章 你跟他的关系 墙角下的这几个字绝对不是新鲜写成的,林深能清晰看到上面覆盖着的污渍,将某些歪歪扭扭的笔画给遮挡了一部分。 准确的来说,与其说是用什么工具写上去的,不如说更像是用指甲在墙壁上划出来的。 在林深的记忆里,这种抹白灰的墙壁表面其实是相对柔软的,只要用硬物稍稍使劲,就能在上面留下清晰的痕迹。 他立刻回头去看身后倒下的程杰,对方的抽搐频率以及幅度开始减缓,只不过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快要昏厥过去一样。 听到隔壁女厕里的脚步声开始向外走,他赶紧朝田松杰使了一个眼色,快速接过程杰由于抽搐而紧绷的身体,然后开始检查对方的呼吸,和身体上是否有其他异样。 田松杰抽开了手,这才走到林深刚才定住的位置,蹲下身看了一眼,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他一边问着,一边回头去看程杰。 而几乎是同时,元柏和宋灵凡已经出现在了男厕门口。 看到在林深怀里还小幅度抽动着的程杰,宋灵凡顿时睁大了眼睛,小跑着冲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 元柏的眉头皱了一下,警觉地扫了一圈不算大的厕所,像是在寻找这里的问题,但最终没有任何发现。 “他怎么了?”元柏的声音低沉下来。 或许是听到了厕所这边的动静,原本等在外面的三人也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探了过来,看到程杰之后没有一个人不露出意外的神色。 “程……程杰他怎么了?”向黎楚紧贴在厕所大门口,声音有些发颤。 林深抿了抿唇,摇摇头,抬头去看元柏,“我也不太清楚,但我们先把他从这儿搬出去,躺在厕所里终归不是个事儿。” 宋灵凡闻言,赶紧起身,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房间的钥匙晃了两下,“那就去我那儿。” 元柏脸上虽然还是堆积着不解的神色,可看了看程杰的情况之后,也不得不点点头。 他跟林深一个架着程杰的胳膊,一个抬着对方的双腿,把人很快地从厕所里给运了出来。 原本堵在门口的三人迅速退开,给他们让出空间。 孙缙中紧贴墙壁站着,他无意识地啃咬着自己大拇指的指甲,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被抬出来的程杰,面色白了几分。 在林深路过他旁边的时候,突然伸出手轻轻拽了一下林深的袖子,嘴巴张了张,也不知道想要说什么,只是递过来的眼神异常复杂。 他或许又想到了在招待所楼下说的那些话,那种好不容易被压制下去的不安情绪突然又随着这次意外席卷而来。 林深看得出来,孙缙中迫切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并不是谁的精神力都能支撑自己在这种猜疑和惶恐中正常度过的。 但他现在只能给对方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就匆匆从对方旁边经过,抬着程杰进了宋灵凡的房间。 宋灵凡房内的窗帘没有打开,外面的天本来就不晴朗,这么一弄屋子里就显得更为黑暗了。 元柏和林深把程杰往床上一放,两人几乎是同时呼出了一口气。 程杰抽搐的动作放缓了,之前不断上翻的眼睛也紧紧闭了起来,先前看上去因为缺氧而发紫的嘴唇这个时候看起来也好了一些,只不过人还没有能恢复自主意识。 “到底怎么回事?”元柏叉着腰,在屋子里走了一圈。 可是此刻的林深又能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呢? 在转头朝门外的杨茵真身上看了一眼之后,林深才把目光落在了元柏身上,接着轻轻摇了两下脑袋,“刚进男厕他的状况就不太对了,看上去好像想吐的样子,我就跟他说了如果不舒服可以到门口等,但是他坚持要跟我继续往里走,然后我们检查到第三个蹲坑的时候,他就一下子吐了出来,身体开始抽搐,我只能把他侧放在地上,接着就是你们看到的情况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很自然地伸进裤子口袋里,把手心里一直夹着的碎块往里面一丢。 啪。 又是那阵微弱的声音,第三块钥匙碎块跟前两块合在了一起。 元柏听了林深的话皱起眉头,“他有没有自己说什么?” “没有。”林深摇了摇头。 脑海中闪过墙壁上看到的那几个字,他又转头去看杨茵真。 这个动作被元柏看在了眼里,眼睛也跟着一转,问道:“他们怎么了吗?” 林深眨眨眼,朝门口的方向走了几步,向黎楚跟孙缙中见状都很自觉地朝旁边让了让。 杨茵真有些不明所以地左右看了他们一眼,一转头发现林深竟然是冲着自己的方向来的,于是很是疑惑地伸手指了指自己,“我?” “对。”林深伸手抓住杨茵真的手腕,将她往房间里拉。 杨茵真下意识地抖了一下,不晓得是因为紧张还是不自在,她在快速瞥了林深一眼之后,就将视线挪到了空无一物的墙壁上。 看到杨茵真被林深拉进屋子里,元柏脸上的表情就更是疑惑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站在门口的向黎楚跟孙缙中也往房间里挪了两步,轻轻把门关上,把一切声音都隔绝在了房门之外。 屋子里暂时陷入了一片寂静,林深没立刻回答元柏的问题,而是拉着杨茵真继续往前走,直到两个人站在了床边,低头看着脸色发白,额头上有一层薄汗的程杰才停了下来。 宋灵凡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出空间。 “你跟他关系熟吗?”林深松开杨茵真的手,指着程杰问道。 这个问题把杨茵真问得莫名其妙的,她皱了皱鼻子,把程杰打量了一番之后,才又快速瞥了林深一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现在只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行了。”林深没有解释。 杨茵真看上去有些不太高兴,眉间皱成一个“川”字,短暂沉默之后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关系熟?不如说昨天才是第一次见面啊,在你们当中,我就跟元柏哥最熟,毕竟之前在别的噩梦世界里遇见过,我既没见过他这个长相的人,也没听过同名的人,这问题到底什么意思?” “你对他怎么看?”林深依旧没有回答,继续问。 杨茵真有些烦躁,但看了一眼林深的脸之后,又吸了一口气把火气压了下去,“怎么看?还能怎么看?完全没有任何想法啊,没有很深刻的印象,但也不至于像是个透明人,就这样而已,你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第1105章 是谁 元柏在林深的问题之后开始回过味来,他用手摸了摸下巴,放低了说话的声音,“你看到什么了?” 林深冲他递过去个眼神,又不紧不慢地问杨茵真第三个问题,“你房间里床的位置,应该是最靠近里面第三格蹲坑的位置对吗?” 杨茵真这下子真的有点沉不住气了,她带着抱怨地朝元柏的方向看了一眼,哪知对方只是冲她扬了扬下巴。 于是她只能不太乐意地开口,道:“是啊,床头就是紧靠那个位置的,所以我之前才说,我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才听到了隔壁敲墙的声音啊。” “你能保证你跟他之间的关系,没有任何的隐瞒吗?”林深的腿靠紧床边,双手抱胸。 杨茵真爆炸了。 但这确实就是林深想要的效果,毕竟这个女生在他看来不像是会在情绪失控的时候,还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想法跟要说的话的类型,这招如果放在元柏身上,可能就不太奏效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杨茵真的音量陡然增大,不过被元柏推了一下手臂提醒之后,就立刻降低了音量,只是语气依旧硬邦邦的,“我都说得那么清楚明白了,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昨天也是第一次见他,同样是第一次知道他叫程杰!我能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不看看我和他年龄的差距吗?我图他什么?” 林深当然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做法,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用别的方式来代替。 但面对如今说不清楚的奇怪情况,就算是被人厌恶或者是误解,他也得选择最为简单和快捷的手段,来逐步证实自己的猜想。 如果这关乎着眼前这些人是否能顺利离开,那任何一种尝试都是足够值得的。 宋灵凡绕到杨茵真身旁,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别激动,别生气,我想林深这么反复问肯定是有原因的,他想要确定什么,但又不能保证我们表现出来的状态一定就是真实的,所以才用了这种方法,之前几次都是他走在前面帮我们探情况,你觉得他会是故意想针对你什么吗?” “对,对啊,”孙缙中在一旁小声搭腔,“之前在莫家小院里,也是林深冒险上楼去看的情况……” 杨茵真立刻转头瞪了一眼。 孙缙中张张嘴,不再出声了。 “那为什么偏偏是我,不是其他人?”杨茵真双手用力,紧紧抓着自己的衣摆。 林深见状,目光转向元柏,开始回答他的问题,“第三格蹲坑的墙壁下方有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很不工整。” “字?”元柏一拧眉。 “上面写着‘茵真,别怕,我来找你了’,”林深一字一顿地掐准每个读音,把这句话复述了出来,“字上面覆盖着污渍和灰尘,肯定不会是最近才新写上去的,所以我觉得杨茵真昨晚听到的敲墙声,跟这句话之间肯定有什么关系。” “就算有关系!”杨茵真忽地开口,下意识想朝前一步,被宋灵凡拉住了,“就算是真的有什么关系,那又跟程杰有什么联系?为什么就是抓着我跟他之间有点什么一样的不放?” 林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屋内的众人。 昏暗的房间让每个人的表情看上去都有些阴郁,这些人的视线全都落在林深的身上,但他现在感觉似乎并没有过去那么难耐和不自在了。 “你们就没有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如果只是一个两个人也就算了,大概还能用巧合来骗过自己,但现在已经是第四个人了,这就是明显的不对劲。” 元柏眼珠子一转,呼出一口气,笑了。 很显然他的脑袋里有着跟林深差不多的想法,只不过一直没有说出来。 “什么?”杨茵真看向元柏,又发现握住自己肩膀的宋灵凡的手稍稍一紧,“你们什么意思?知道什么了?” “过分……过分真实的感受和体验……”孙缙中又鼓起勇气开口,“林深你是想说,程杰刚刚身体上产生的反应,跟我们之前的是一样的对吗?” 林深点点头。 孙缙中垂下了眼眸,像是在自己跟自己说话一样,声音变得很小,“是这样了,或许我和杨茵真只是凑巧表现出来的形式是梦,但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会以梦的形式呈现,这当中的区别可能是有什么原因的,只不过现在还搞不清楚,那么……那么程杰接近男厕,出现了这么强烈的反应,那他也在那里‘死’了?” 听到“死”这个字,杨茵真浑身颤了一下。 她用一种看怪物似的眼神看向孙缙中,“什么叫他也死了?你这话说得像是我们都死了似的,明明胆子小得不行,现在说这些话不觉得害怕了?” 谁知孙缙中却是愣愣地抬起脑袋,下意识开口就是一句,“那你呢?那个梦里面,你没觉得你真的死了吗?难道不是因为你感觉到自己真的死了,当时在佛堂门前遇到黄毛男人的时候,你才做出那种要把对方狠狠掐死的动作吗?当时没有镜子,你知道你是什么表情吗?” 重提这件事,杨茵真反倒表现得有些恍然,就好像这段没多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在她的记忆里已经模糊淡去了一半。 向黎楚跟着点了点头,有些顾虑地开了口,“他说得对,你当时的表情真的……真的很吓人,就那么一瞬间特别狰狞,跟恶鬼上身了一样……” 杨茵真脸上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仿佛不太相信这两人的话,又朝宋灵凡和元柏的方向投去询问的目光,结果得到的都是十分肯定的点头。 “所以……”孙缙中缩着脖子往前走了两步,越过林深身侧看了一眼还没醒的程杰,“所以如果按照这个情况推下去,就像向黎楚在佛堂门前突然情绪失控一样,程杰对那间厕所一定也有什么奇怪的感应,林深不也说了吗?他明明很难受了,可以站在门口等的,为什么还要坚持往里呢?那么蹲坑旁边墙壁上的字,真的有可能是他写下的。” “可是我跟他根本没关系啊!还什么让我别怕,他来找我?”杨茵真耸起肩膀,语气有些激动,“这话让我听着才觉得恐怖好吗?”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林深道。 杨茵真闻言直接笑了,“反复问我问题的就是你,现在又变成你相信我了?” “你不要这么着急,”林深抬起手,打断她没说完的话,“我相信你跟他之间确实不存在什么情感关系,但如果墙壁上的字是真的,也就是说程杰跟杨茵真之间是有关系的……” “你这不还是在说我吗?” “听他说!”元柏开口,声压震过每个人的耳朵。 杨茵真吓了一跳,朝元柏的方向看了一眼,“元柏哥,你怎么……” 元柏只是一蹙眉,看了她一眼,她最终安静了。 “如果你一时半会儿不能接受和消化,那就把我说的话当做一种有些奇怪的假设好了,”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我假设程杰这个人跟杨茵真之间存在着真实的情感关系,并且根据留下的这句话来看,杨茵真已经死了,程杰最终不知什么原因追随而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并且你和躺在床上这个男人在这次之前素未谋面,那么——” 屋子里所有人都噤了声,等待着林深的下文。 “你们是谁?” 第1105章 最初的陷阱 林深的这个问题要是放在平时,那绝对会是一个可笑至极的提问。 然而在他问完这个问题之后,除了杨茵真下意识地笑了一声外,再没有其他人做出反应了,谁也没开口说林深是不是神志不清,也没有人反问他这个问题是不是没有意义。 孙缙中跟向黎楚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脸色白了几分。 “首先以过去的经验来看,那不可能是之前被卷入这个世界里的其他许愿人留下的,”林深见他们都不说话,又继续开口,“我见过他们留下过尸体,但从没见过谁可以在这个地方留下额外的信息,我想如果是有足够经历的人,应该能明白我在说什么。” 元柏无声地点了点头,在程杰躺着的床边坐了下来。 “其次,就算我在这里假设那是前面的许愿人留下来的,这件事不是也说不通吗?” 宋灵凡听到这里,眉头微皱地回道:“你说得是,如果真的是之前其他人留下的信息,那名字一模一样也太过于巧了,虽然我也知道出现同名同姓的人并不是件不可能的事,但同时要满足名字完全相同,还要同样接触过鬼神许愿,并且被拉入到同一个噩梦世界里,这就不是一件容易重合的事情了。” 杨茵真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你这么说,好像你们就没事一样……” 她抬起眼,把林深、元柏和宋灵凡都顺着看了一圈过来。 林深眨了眨眼,也朝元柏跟宋灵凡的方向看过去,这两人面色平常,面对杨茵真的问题也没有丝毫动摇,和急于辩驳的模样。 “或许只是还没轮到我们呢?”元柏回应得很平静。 杨茵真有些意外,她睁大了眼睛,往元柏面前走了几步,“元柏哥?” 元柏闻声抬起头来,双眼直视对方,没有任何闪躲,“这难道没有一点说服力吗?今早的时候除了孙缙中主动提了自己的梦境,你不也是什么都没说吗?是到了佛堂门口,看到那个过来挑衅永成的黄毛男人,你才有那么一会儿像是不受控制一样说出那些话,然后才讲了你同样也做梦了。” 杨茵真垂下眼眸,她嘴巴张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辩解,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我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说,”元柏双手往自己的膝盖上一放,朝林深的方向看了一眼,“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林深问过你怎么了,但是你没有说,不过我重新提也并不是想在这里说你什么,我不在乎你们都有什么样的理由,又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秘密,或者接触鬼神许愿的时候是否又有什么身体上或者精神上的伤痛,这些在这里都不重要了,毕竟如果不能活着离开讲再多也是徒劳。” 向黎楚和孙缙中在后面听着,默默地点了两下头。 “只要说得合理,对于帮助我们出去有用,那我就愿意听也愿意顺着这个方向去思考,”元柏又将目光重新移回到杨茵真的脸上,“你现在也并不能说林深讲的这些话是胡言乱语对吗?” “我……”杨茵真吐出一个字,然后对上元柏的双眼之后,又好像失声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宋灵凡摸着下巴在房间里缓慢踱步,一直到走到窗户边上,拉开窗帘稍稍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才回过头来说道:“你们有过吗?” 她没头没尾的一个问题,问得屋子里的几个人都一头雾水。 宋灵凡放下手,整个人压在窗帘的边缘上,“之前的经历,我仔细想了想,就我之前经历过的噩梦世界里,似乎从来没有过一个世界里的东西,对我这个人有过非常明确的认知,就是准确到我叫什么名字的程度,我们彼此之间知道对方,也不过是相互自我介绍之后才了解的,都是为了方便称呼,方便行动的时候安排事情,但这件事对于它们来说重要吗?” 她说着,用手朝下指了指,“我们只需要套进那个世界的某个身份里,然后一步步往陷阱里走,最终丢失生命就足够了,它们需要明确知道我们叫什么吗?又或者是,在任何一个噩梦世界里,你们有明确从不是我们这边的人那里,清晰地见过或者是听过提及我们的名字吗?” 几个问题击打在听的人心里,连杨茵真也一转眼珠子,慢慢垂下了眼眸。 林深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眼前这些人的经历永远是不可能有他多的,能够运气好的活到几次门后世界的人少之又少,但宋灵凡提的这个点确实是没有问题的。 孙缙中稍稍抬起手,像是上课举手回答老师问题一样,轻声道:“我……我在这之前就经历过一次,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遇到过明确提及名字的情况,但是感觉我这个样本太少了,不太能成为参考依据。” “那么这真的是我们的名字吗?” 元柏从口袋里拿出被折叠了好几次的信封,他慢慢地展开,从里面把信纸抽了出来,看着抬头上写着的“元柏”两个字。 见他的动作,其他几个人也无声地掏出信纸,展开重新看起了上面的内容。 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觉,突然顺着脚底开始往上爬。 “但是……但是如果这不是我们的名字,那我们又是谁?”向黎楚青着一张脸,捏紧了手里的信纸,“我使劲想了好半天,不管是我过去的回忆,还是现实里的生活,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我就是叫‘向黎楚’,我就是以‘向黎楚’的身份活了那么多年,这就是我的名字啊……” 躺在床上的程杰在这个时候发出了轻轻的呻吟,林深立刻转头看了他一眼,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 好在当时的呕吐跟抽搐似乎并没有对程杰的身体造成什么不可逆的伤害,他看上去就只是受到了某种影响而暂时失去了意识。 林深回过头,看向向黎楚,把手从程杰的额头上移开,沉声说道:“如果……这就是把大家困在这个地方的最初也最难察觉到的陷阱呢?” 第1105章 没有姑娘 林深不会做其他推测,因为如今的他和过去已经不一样了。 他能够清晰地识别出他面前的每一个人都是活着的,呼吸、心跳以及身上因为情绪而产生极小波动的体温的差别,他感觉自己都能通过某种说不清楚的感知系统很轻易地捕捉到。 而原本在之前就比他对此更为敏感的田松杰,也没有在观察这些人的时候发现什么问题,那么林深相信他们的判断是准确的。 至少,韶妹的判断一定会是准确的。 这样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鬼差,为解决鬼神的问题做了如此多的准备,又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所赋予自己的感受不可能也不该出现偏差,这或许也就是之前韶妹让他相信自己的感觉的缘由。 其次,门后世界的打开和关闭都是有一个时间规律的,这也对应着许愿人同样有一定规律的入梦时间,以及公寓的工作指导上所规定的清理时间也能作为映照。 他之前就已知最低的清理房间的工作限度,是为了维持与门后世界之间的平衡。 同时在过往的经历里,林深也确定了,并不是某一道房门之后就只对应一个门后世界,门只不过是一个链接门后世界的通道,在他用万能钥匙按照顺序打开一道门的时候,后面会对应上任何一个同样也被刚打开不久的世界。 这才能保证林深每次进入的时候,跟许愿人们之间的时间相差不会太久。 那么这些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就更不可能是已经在这个门后世界里反反复复轮回多次,而没有能逃出去的许愿人了。 更何况,门后世界的目的是杀死许愿人,以他们的死来获取更多的力量。 如果真的是反复循环的话,到底得是多幸运,又或者门后存在得有多弱,才能让这么几个人谁都没死地好好活到现在? 林深觉得自己既然已经掌握了超出许愿人认知的信息,又能够观察和感知到更多,那么能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要让许愿人的猜测胡乱发散,被一些他们不能确定的可能性扰乱认知,而是直接通过引导的方式让他们往最接近答案的方向去想。 这样既不容易暴露出自己的身份,也能够让许愿人们可以通过自己的思考与观察,获得经验与能力,以备将来遇到的更多情况。 毕竟他不是救世主,做不到随时随刻都能出现在任何地方,然后大手一挥解决问题。 想要活下来,只寄希望于某一个人,终究是会落入无底深渊的。 韶妹他们四处奔走都无法避免的那么多事,林深不觉得自己强大到可以眼睛都不眨,就能够全都解决掉。 这并不是,某一个人的事。 “如果……如果按林深你这么说,”孙缙中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他的双手放在胸前紧紧攒成拳头,“我们并不是我们现在所认知的这个名字的人,那这个地方让我们这么认为,就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从我们这里获得什么吗?不然,这似乎没有太大的必要,不管怎么说,单靠我们的力量基本上是不可能跟对方进行抗衡的,如果真的想杀死我们,应该能有千百种方法才对。” 林深切断了自己的思绪,冲孙缙中点了点头,“我觉得是这样的,对面想要找到什么,或者是得到什么,但是它因为某种我们未知的原因做不到这件事,才在利用这种方式达成目的。” “可是这样的话,”向黎楚的眼皮子跳了两下,“那么那个莫爻的信,不就更可疑了吗?结果我们还得去……去……去开棺……这真的行吗?要是,就是骗我们去开……棺呢?毕竟我靠近佛堂的时候,就有种特别不舒服的感觉,那不就是一种暗示?” “我觉得不像。” 林深刚刚张开嘴,就被元柏的说话声给直接盖了过去,“不会的。” “为什么不会?”向黎楚拧起眉头。 “你忘记永成说的话了吗?”元柏叹了一口气,似乎对向黎楚问出这样的问题有些无语,“他三番五次重申让我们不要为难他,催促我们从这个地方离开,你们也都看到了他在这里的生活并没有那么顺畅,但尽管这样他还是说不要为难他,说明我们现在存在在这里,甚至他预测的我们后面可能做的事情,对于他的生存环境来说只会造成更为糟糕的结果,如果开棺是一个陷阱的话,没必要啊……” 向黎楚没说话,只是看着元柏。 元柏见状捏了捏眉心,继续道:“如果这你还听不懂,那就简单一点反过来想,对永成来说,我们如果从一开始不出现在这里才是最好的,那样的话就没有外来的不确定因素,也不会存在什么开不开棺的危险想法,他的生活就跟以前一样继续进行,也不需要让我们别为难他,也就是说开棺这件事对这里来说大概率并不是一件好事,永成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看之前黄毛男人的态度,就知道不会因为这一两件事情这个地方的人就对他改变想法,所以我们才说他的话是可信的。” “那为什么……” 向黎楚一开口,就被元柏抬手给打断了。 “你的为什么实在是太多了,莫爻的悬棺出现得莫名其妙,而且悬挂在院子里不放下来是他们不想吗?不管是出殡的奇怪时间,还是棺材所谓的处置方式,我都感觉不出是一个失去年轻女儿的家庭该有的状态,更何况莫家那两个人的神情,你觉得他们看起来像是很重视莫爻吗?” 元柏说到这里,突然伸手一指林深,“再加上午饭时候,林深之前看到的那个女人突然把碗摔下来打断了那顿谁都不敢吃的饭,以及莫爻这个名字,永成说他不认识这个名字,但莫爻她爸爸是看到孙缙中递过去的信的,可他对那个名字只字不提,如果那不是他女儿的名字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还请我们进去?这更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家长应有的态度。” 程杰呢喃的声音逐渐清晰,他小幅度地转动着自己的身体,眼皮也在微微颤动,看上去有了转醒的迹象。 元柏因此停顿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往程杰身上聚拢。 田松杰在这个时候凑到林深耳边,悄声说道:“深哥,我之前还有一个发现,但不确定准不准确。” 林深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田松杰舔舔嘴唇,又凑近了一些,“这个地方,是不是除了莫爻以外,我们一次都没见到过一个年轻姑娘?黄毛男人死的时候,聚拢上来的人我看着也全都是男人。” 第1105章 窒息 只有男人? 听到田松杰这句话之后,林深的眉毛轻轻挑动了一下。 这一点他们倒是确实没有机会注意过,不管是从早上出招待所起,还是到往佛堂回来的一路,其实基本上都没有见到过几个人,之前隔着窗户观察他们的那些人,看上去也基本都是年纪稍长的。 而他们的神经从莫爻的那封信开始,就一直莫名被这件事牵引着,完全没有谁去在意过这个村子里是不是真的没有一个年轻女生。 程杰又轻哼了两声,然后皱紧了眉头,紧闭的眼角挤出了好几条深浅不一的纹路,缓缓睁开了眼睛。 田松杰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全围着程杰去了,于是抓紧时间继续说道:“当时黄毛男人嘴巴里的婴儿发出叫声之后,我就感觉到周围有不少相似的气息朝我的方向聚拢过来,等我拿到钥匙碎块走的时候,看到的全都是男的,当然我也不能确定,是变成那种奇怪样子的只能是男人,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林深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果田松杰观察到的是真实的情况,这个村镇上一个年轻女孩都没有的话,那么现如今可能躺在棺材里的莫爻,就变得蹊跷起来了。 以及那个住在莫爻原本旧房间里,看上去有精神问题的女人,也让林深更加在意。 对方是完完全全地疯掉了吗?还是偶尔有清晰的意识? 她为什么看得见林深,又为什么引他上去看莫家奶奶跟那个手受伤的男人走在一起的画面,后来又为什么故意摔碗打断他们吃饭? 如果她神志清醒只是装疯,又不知什么原因可以看到林深的话,完全可以通过语言沟通的方式或者传递文字的方式告诉他些什么,可她并没有那么做,但要说她什么都意识不到的话,这些行为又像是有意为之。 “你感觉怎么样?” 程杰睁开眼睛,被入眼的昏暗房屋吓了一跳,他瑟缩了一下,又被探头过来询问他情况的宋灵凡给吓得往床铺内侧挪了一些。 在看清楚对方长相之后,程杰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缓慢地露出歉意的笑容。 他似乎还没有从自己之前突然晕倒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没能直接回答宋灵凡的问题,只是双手往床铺上一支,尝试着起身。 但或许是那段怪异的抽搐消耗掉了他太多的力量,撑在床上的两只胳膊竟然不受控制地抖动了起来,宋灵凡见状赶紧伸手上去抓住程杰的一只胳膊,然后又扶住他的后背,支撑着他坐了起来。 坐起来的程杰又低垂着脑袋坐了有一会儿,他像是在慢慢回神,自然也没有人开口催促他。 一直到他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开始有余力观察周围的情况了,宋灵凡才又开口问了一遍,“你感觉怎么样?” 程杰的身体顿了一下,他抬眼看向宋灵凡,嘴角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不太好。” 他的声音有些哑,而且这种哑并不仅仅只是嗓子干的那种轻微的嘶哑,更像是声带受到损伤一样听起来很是撕裂又虚弱的声音。 连程杰自己吐出这三个字之后,都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手摸了一下脖子。 “你嗓子怎么了?”孙缙中瞪圆了眼睛,朝前走了好几步。 程杰没回答,只是摇了摇头,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坐在床边的元柏打量了他半天,然后才稍稍侧过身问道:“你之前有过相同的情况吗?或者我问得直接一点,你本人有任何癫痫的病史吗?” “喂,元柏!”向黎楚显然不太喜欢元柏的说话方式,下意识出声提醒。 程杰只是愣愣地又坐了一会儿,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放了下来,他尝试着清了清嗓子,然而说出话来的声音没有比刚才好上多少,“……没有,至少在……我知道的范围内,没有过。” “就算有……”杨茵真忽地幽幽开口,“就算真的有,这种大脑异常放电表现在身体上的状态,真的也会被我们带到噩梦的世界里面来吗?” 元柏抬头看了她一眼,思索片刻,又问道:“那就换个问题,我们在厕所看到你的时候,你的状态像是癫痫一样突然身体抽搐,林深说在你突然倒下去之前表现得很难受,但是让你远离厕所到门口去等你也没有照做,结果往里走之后突然就吐了出来,之后就抽搐晕倒了,你对这件事有什么头绪吗?” 程杰的脸很是苍白,就算是在这样一个昏暗的房间里,也能看得出他嘴皮上没什么血色。 而他在听完元柏的叙述之后,也显得更加虚弱了。 杨茵真不语,只是紧抿着嘴唇,但她的双眼紧紧盯着程杰的方向。 虽然先前她跟林深说自己跟程杰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第一次见面也是昨天,但她显然对厕所里留下来的那行字非常在意,此刻看上去非常想从程杰的嘴里听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窒息……”程杰缓慢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来,然后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咳嗽了几声,“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具体描述那种感觉,但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窒息,最开始喉咙和口腔里像是被塞进了什么东西让我一个劲儿地反胃,想要呕吐……但我又能清晰地意识到我嘴巴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窒息……就是从这之后来的,我往前走了吗?我不太知道,我有点分不清楚我那个时候到底是什么状态了……” 林深见状,开口解释道:“我看到你往前了,走到第三格蹲坑的位置,抬起手来不知道要做什么,吐出来之后就开始抽搐然后往地上直挺挺倒下去了。” 林深当然知道程杰当时抬手的动作是为了什么,就像孙缙中梦里梦到自己躲在衣柜之中,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靠近,然后就把钥匙碎块塞进了衣柜缝隙里一样。 程杰当时的状态,想来也是情急之中将手里的碎块藏到了水箱的夹缝里。 如果眼前这些人并非这些姓名原本的拥有者,而他们到目前为止经历的奇怪事情,是在重现钥匙碎块的去处的话…… 林深眼珠一转,脑中的思路越发清晰起来。 第1105章 过程一样,结果不同 “我完全喘不上气,感觉自己的口腔和鼻子不是被什么堵住了……就是被什么压住了……” 程杰努力回忆着,脸上的表情也跟着逐渐痛苦起来,“我感觉我想起身,想要挣扎着站起来,但是我做不到,压在我身上各处的力量都非常重……再之后,就不记得了……” 元柏听完之后跟宋灵凡对视了一眼,开口说道:“我们从隔壁女厕过来的时候,你是侧躺在地面上的,林深抱着你,你身上和脸上也都是干净的,没有任何正面摔到地上留下的痕迹,你自己现在应该能感觉得出来。” 程杰沉默了。 他只是调整了一下自己在床上的坐姿,然后用手来回搓着自己的脸,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我……说不清楚……” 他喘气的声音不算粗重,但林深听得很清楚,仿佛此刻程杰还没有完全摆脱之前感受到的一切,依旧停留在那个让他窒息死亡的画面当中。 “看来是真的……”向黎楚出了声,声音稍稍有点虚。 他从门口的位置走了过来,朝林深的方向看了一眼,接着目光又扫过孙缙中和杨茵真,与他对视的这两人也垂下眼睛,盯着地面不说话。 程杰看得有些迷糊,他本来就还没从那种感觉中彻底抽离出来,看着像是说谜语的向黎楚,“你们在说什么,什么东西是真的?” 向黎楚张张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说起。 元柏见状又是叹了一口气,将程杰没有醒来之前他们讲的东西又简单地复述了一遍。 程杰听完之后就把脑袋垂了下去,过了不知道几分钟,他终于动了起来,在自己身上摩挲着什么,接着就像之前元柏他们那样,从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掏出来被折叠过的信封。 只不过他没有把信从里面抽出来看,只是紧紧把信封攥在手里,有些硬的牛皮纸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小杨说的没有问题,在此之前我跟她一次都没见过,不管是在现实里还是在噩梦的世界中,”程杰的嗓子这时候恢复了一些,但听上去声音依旧令人皱眉,“如果按照你们说的来推测,我是在靠近厕所第三格蹲坑的位置出现那样的情况,那确实可以合理怀疑是我在那里写下来的字,但我清楚我不可能写那种东西的,更何况,小杨现在不还好好站在这里吗?” “所以……”孙缙中的双手手指纠结地搅在一起,“你不是程杰。” “那我是谁?”程杰反问道。 孙缙中有些哭笑不得,“如果我能回答你这个问题,我想我们就不会在这里讨论这件事了,我还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呢……而且,刚刚元柏说开棺这件事对这个村子来说可能不是件好事,但如果按照林深推测的方向,我们被赋予了这样的身份认知,是对方想要从我们身上获得什么,我思来想去,感觉所有的一切还是最终汇聚到了莫爻的棺材上。” 元柏不说话,只是盯着孙缙中看。 孙缙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朝林深背后挪了半步,嘴上倒是没有停下来,“当然了,我也不是说元柏你的推论就完全是错的,我只是觉得,或许我们和对方之间追求的结果不一样,但过程是相同的呢?不然我们这样的身份就没有意义了,我们是莫爻的同学,我们受她遗书的委托来到这里,看起来是要带走她藏起来的所谓‘道具’,合理推测那个东西就是在棺材里,那么……是不是……就是这件事是对方做不到的呢?” 见向黎楚张嘴要说话,孙缙中就好像知道他要讲什么一样,赶紧抬手制止,“我……我也知道你想要重申什么,但如果两件事混到一起了呢?” 林深无声地笑了,为了不被别人发现,他微微侧头,结果正好对上站在他旁边的田松杰。 两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脸上的表情倒是松了几分。 “就像有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非对即错的那样,我们现在遇到的事情也是这样呢?”孙缙中还有些紧张,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反复抠着自己的手掌心,“就是说,莫爻的这封信是真的,那么我们需要开棺来找到离开这里的方式也是真的,但同样的,对面也需要开棺,所以也顺理成章地借用了莫爻的信以及我们现在被赋予的身份,来完成这件事呢?这或许并不是单纯的对立,不是觉得对方想要开棺,那莫爻的信就是骗人,就是一个陷阱,也不是……我们要开棺,那么对方就一定不会允许我们做这件事。” 他说到这里,吞了一口唾沫又深吸了一口气,“这个话题就回到刚才是我跟林深说的那个事情上去,如果对方仅仅只是想要阻止我们打开棺材,那么面对我们这些普通人,杀死我们的办法有千百种,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浪费时间又吃力不讨好的呢?我们确实看到了死亡的场景,甚至可能切身体会了那种痛苦和绝望,但我们并没有真的死去,也许是运气好,又或者别的什么,这个我还不清楚应该怎么解释,但光靠这些恐吓我觉得是不足以杀死每个人的,毕竟不是谁都会胆小怕事。” “所以?”杨茵真眯了眯眼睛。 孙缙中偷偷看了林深一眼,见林深冲他微微歪了一下头,“所以我觉得对方是想借用我们找到什么,或许是开棺的方法,又或者是某些重要的东西,这个东西是对方不能碰的,或者是找不到的,才需要借我们的手……” 他说着,把自己的信封拿出来举到了众人的面前,然后用手指一寸一寸摸过信封表面,直到指腹按压到某个硬物,才停下了动作,“信封里有东西不是吗?但我们谁都没有对彼此说,像是留个一个心眼,就好像都以为这是只给自己的某种重要道具一样,怕被别人知道,但我想你们都隐隐约约感受到其实每个人都有。” 孙缙中没有就这样停下,而是趁着房间里光线昏暗,手直接伸进了林深的裤子口袋,把三个碎块合成的半把钥匙给快速摸了出来,然后猛地举高,把它展示在了众人的眼前。 第1105章 拼凑 孙缙中的这个举动吓了田松杰一跳,同样也吓到了在场其他人一跳。 他们都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在宋灵凡眯着眼睛把头探过来的时候,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也跟着凑了过来。 程杰的身体活动还不算灵活,他只能缓慢地挪到床边,越过身前两人之间的空隙朝孙缙中的方向看过去。 然而屋子里实在是太黑了,他能看出孙缙中手上应该是拿着个东西,却看不清楚那是什么,“什么东西?你手上拿着的是……” “深哥?”田松杰朝孙缙中的方向瞪了一眼,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在意外孙缙中是怎么知道林深裤子口袋里装着的钥匙碎块的。 林深只是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没有开口说话。 他其实并不算是意外,从最开始对孙缙中这个人做出判断的时候,林深就知道这是一个善于思考和分析,同时也很细致敏锐的人了。 之前孙缙中自己说出来的那些推测,林深基本没有进行过多少方向上的导向,但是这个男人就是能这样靠自己的思考和分析,将猜测的内容逐步朝正确的道路上推。 是的,孙缙中或许是个胆小敏感的人,对于任何可怕或者未知的事物都会产生出极大的恐惧情绪,但他的这种恐惧并不像是有些人没有来由的胡叫或是乱闹,反倒更像是因为太敏感了,能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的异常变化,反馈到身体上的时候展现出了比其他人更为明显的表现。 不过不管是在哪个情况下,恐惧和不安并没有完全主导他的情绪,他仍然能从中抽出空隙来,进行合理的思考。 前一天晚上孙缙中察觉到衣柜里的不对劲,来到林深房间前求助之后,他真的因为角度问题什么都没看见就什么都没察觉到吗? 就算他当时因为精神过度紧绷而最终失去意识,梦醒之后看到安然无恙的自己和林深,真的就一点疑惑都没有吗? 孙缙中这个时候看了程杰一眼,他没有立刻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放下手之后展开自己揉皱的信封,把里面的一小块铜黄色金属抖了出来,然后目光像审视什么一样扫过都在注视他的人。 他把两只手上的东西都挪到了手心的位置,摊开手掌朝前走了半步。 右手上三个部分合为一体的钥匙完全看不出有被拆分过的痕迹,而左手上属于他信封里的小小金属块,因为他的手的颤抖而在手心里微微摇晃。 “这是……我唯一能够想象到的合理性。” 元柏从床边站起身,走到孙缙中跟前,低头默不作声地来回看着对方手上大小明显不一样的两块金属,接着呼出一口气。 “你应该看得出来的,对吗?”孙缙中带着些许紧张地问,“我刚刚从信封里倒出来的这块,跟这半把钥匙的尖端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听到这句话,杨茵真和向黎楚才终于靠近了过来,对比一番之后,看了孙缙中一眼,又无声地退了回去。 孙缙中手中不完全的钥匙并不是一把做工非常精致也非常细致的东西,它甚至就像是上锁日记本上那种小小的如同玩具一样的钥匙,只需要看上一两眼,就能够看出两者几乎一样的轮廓。 “你这是……从哪儿来的?”宋灵凡摸了摸自己的信封,从里面倒出来一块形状全然不同的碎块,摊在众人面前。 “我的梦,你们还记得吗?” 孙缙中说出这句话之后,猛地收回手,把钥匙碎片捏在了手里。 元柏立刻露出了了然的表情,程杰则是因为刚醒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很明显地歪了一下脑袋,像是已经不记得这件事的细节了。 “我说过我梦到自己深夜躲在那个衣柜当中,看到了衣柜外面有什么怪异的东西靠近,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孙缙中缓慢描述着,“在我觉得我要死之前的一瞬,我的手朝衣柜后面摸了一下感觉到了有什么冰凉的东西。” 见宋灵凡点头对自己给予回应,孙缙中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继续说道:“在有了这种感受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地以为是我碰到了衣柜里面裸露出来的钉子,或者别的其他的东西,但是仔细一想就会觉得不对了,如果那单纯只是个梦,为什么我会在生命即将受到威胁的最后一刻,感知到的是这样无关痛痒的事情,而如今按照推测那不仅仅是一个梦的话,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就别有深意了?” 说到这里,孙缙中朝林深的方向看了一眼,吞咽了嘴巴里的唾沫,“只是我当时因为半夜看到衣柜里的那只眼睛,对衣柜本身产生了很大的恐惧情绪,又经历噩梦之后根本没有力气去靠近衣柜做任何检查,林深才帮了我这个忙。” 众人的视线转过来的瞬间,田松杰的嘴巴里也发出了声音,“我靠,他这人撒起谎来的时候,讲的居然还这么顺溜?” “事实证明了一切,”孙缙中再次举起钥匙,“我对这一切的猜想都是基于发现了这块钥匙碎块,既然给我们每个人的信封里都装了这个东西,那又为什么这里会出现一个模样的东西?准备两个都是真的钥匙似乎没有太大的意义,那么只能说明,这两者中间必有一个假的,而这应该就是我们忘记了自己本来是谁,坚定认为自己是现在这个身份的原因。” 屋子里是片刻的安静,随着元柏从自己的信封里倒出来一块钥匙碎块,其余几个人才跟着动了起来。 “深哥?”田松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尽管他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器官了。 所有人都把自己手里的钥匙碎块展示出来,这不就意味着要发现林深手上其实什么都没有了吗?这跟完全露馅儿已经没有差别了。 而林深却是快速扫过其他人手上的部分,轻轻拍了一下田松杰的手背,让他稍安勿躁。 六个人手中的碎块,确实能够拼凑成一把打开某个锁的钥匙,但却非常巧合的缺少了一块看起来并不重要的钥匙柄的部位,就好像特意为什么人而留的一样。 但林深相信,这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巧合。 第1105章 及时 元柏从林深的眼前走过,他从每个人手里拿走了各自的那一块,然后直接蹲在床边将这些钥匙碎块依次排列,摆成了一把钥匙的模样。 然而这些碎块并不像林深拿到的那三块,在相互靠近之后就会如同有感应一般地合到一起。 元柏扫了一眼拼凑出来的歪歪扭扭的钥匙,转头去看孙缙中。 孙缙中也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在无意识地抖了一下之后,把右手上那半把钥匙举到元柏的面前,“它们没有合到一起,我们信封里的东西大概率是假的,只是模仿了样子做出来的。” 向黎楚朝前一伸脑袋,看到钥匙柄位置缺少的那一块,朝林深的方向投来了有些怜悯的目光,就好像抽中404房间的林深,在这个时候拿到的还是最为不重要的一块缺少的碎块,显得异常倒霉和可怜一样。 甚至其他人在看到这块缺损,都没有人找林深要缺少的部分。 孙缙中上前一步,侧过身伸手把手里的半把钥匙郑重地往拼不起来的钥匙旁边一放,又挺直身子看了林深方向一眼,“我们看到的或是感受到的东西,或许就是为了找这个东西呢?就像林深说的那样,或许对方因为什么原因不能找到,或者是没有办法使用,才需要我们来做这件事,那么有很大的可能性,莫爻棺材里放着的某个东西,即是我们需要的,同样也是对方需要的。” “所以我们忘了自己是谁,是为了这个?”宋灵凡微微眯起眼睛,往床尾轻轻一坐,“假设我们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而我们的目的就是去开启莫爻的棺材,拿到所谓的道具,不管我们是准备各自隐瞒到什么时候,打开莫爻棺材的瞬间一定会意识到,我们需要一把钥匙打开里面的什么东西,而这个时候不论怎么样,信封里各自藏着的钥匙碎块终归是到了登场的机会了。” “可,我们手里的是假的?”向黎楚伸手一指,“孙缙中拿着的这个都合到一起去了,我们这六块一点动静都没有。” 元柏笑了,像扒拉什么不需要的东西一样,把这些钥匙碎块推朝一边,“那么我们在开棺之后也会意识到这件事,然后你们之前所经历和感知到的那一切又会重新回到你们的脑子里,指引你们回到相应的地方去找真正的钥匙碎块,然后把它们重新带到佛堂去,打开莫爻棺材当中的某个东西。” 说到这里,元柏撑着膝盖站起身来,“那么这件事确实就是林深说的那样了,对方要么感知不到,要么是无法自己直接持有,否则这些钥匙碎块原本就在村子里,它只要想的话应该不管怎么样都集齐了,说明这件事情它做不到,这么一想——” 元柏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神情中带着深意地看向林深,“这棺材里莫爻的身份,又比之前的变得更有意思了。” “什……什么意思?”向黎楚有点紧张。 宋灵凡则是赞同地点了点头,“确实……已知我们进入的噩梦世界从来不是一次性的,在我们之前或者之后都会有人进到这当中来,那么真的就没有一次是其他人真的集齐了钥匙,按照对方的愿望打开棺材里的东西吗?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地方的目的应该就已经达成了,但到现在为止它还在出现,说明要么是都死光了,要么就是有什么原因导致没能打开棺材里藏着的东西,毕竟只是杀我们的话,那也太容易了,拿到钥匙把我们一次解决了也不过是多费一点时间的问题。” “对方并不需要我们所有人都活着,它只要我们帮它找到该找的东西,然后留下一个人想办法去开棺材里的东西就行了,”宋灵凡把床边上那些钥匙碎块抓了起来,“而且我们这些人一定会这么做的,就算最后只活了一个也会这么做,因为这可能就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唯一途径,谁看到这种机会会直接放弃呢?但这一切却一次又一次在这里重演,没有什么东西在限制对方,我觉得是很难做到的……” “那按照你们这样说,”杨茵真沉着一张脸开口,她的目光并没有集中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像是从刚才起就在独自思考什么一样,“我的……” “我真的求你了!!别乱跑了行不行?!!” 窗外突然传来的有些崩溃的喊声,把她刚准备说出来的话直接掐断在了嗓子眼里。 杨茵真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到窗前的位置,把窗帘拉开一点点看了出去。 这个声音他们实在是很熟悉,其余几个人也在杨茵真拉开窗帘后都赶紧凑了过去。 孙缙中这个时候才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对林深露出一个略显歉意的表情,将放在床边的半把钥匙又重新塞回到了他的手里。 孙缙中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解释,毕竟这并不是一个适合讲清楚什么的地点和时间。 而林深也在捏紧钥匙之后,朝杨茵真的方向看了一眼。 来得有点太及时了。 他听出了窗外是永成的声音,但这个人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发出这么大的喊声,那就一定是有什么促使永成不得不用这样的音量和语气,以一种怪异又及时的方式打断了屋子内的对话。 杨茵真刚刚想说的话,林深心里是早已经清楚的了。 如果每个人感受到的东西都是曾经的真实,而重现这种真实是为了通过他们找到真正的钥匙碎块,那么其他人且不说,就他们目前的能力和水平,面对之前挑衅永成的那个黄毛男人,几乎是没有可能把那块已经被体内婴儿吞下去的部分重新拿出来的。 这要是被杨茵真问出口,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解释呢? 林深跟孙缙中一起走到窗前的位置,由于视野的限制他们只能看到永成双手叉腰站在楼下,而对方视线的方向看不清楚是什么。 永成忿忿地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跟我回去行不行?被发现了要挨打的!别闹了!” 回应他的是嘻嘻哈哈的笑声,这让他更显崩溃。 “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向黎楚悄声问道。 元柏忽地脸色一沉,“说明家里管事的两个人不在……应该已经抬棺走了!” 第1105章 孙缙中的想法 女人在楼下跑,与永成之间总是保持着一定距离,他往左对方就往右,他往右伸手抓过去,对方就灵活地往后一跳,躲开之后又朝左边挪了两步,像是在玩老鹰捉小鸡似的。 她凌乱的头发在空中不断飞舞,每一次躲开永成的手之后,都会发出开心的笑声,然而这样的声音只会让永成觉得更加头大。 “可是……不是说要等日落黄昏后吗?”向黎楚说着,把脑袋朝前伸了伸看了一眼招待所外的天色,“现在看起来还有一会儿啊……怎么突然就抬棺走了?” “谁知道呢,”杨茵真放下窗帘,侧身退回到屋子里,“现在思考这些没有意义。” 林深垂下眼眸,女人在招待所下面突然惊叫了一声,双手往上一抬,笑着就朝民房的一条小道里跑走了。 永成在原地使劲跺了一下脚,也没空犹豫,拔腿就追了出去。 门后世界的时间在一个时间段内不断轮回,这件事除了支撑这个地方运转的那个存在能够知晓之外,其余人是从来感知不到的,所以林深觉得莫爻的棺材在这样的时间点被提前抬走,或许在莫家人看来只是因为村子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他们这一堆所谓的莫爻的同学。 因为无法确定外来人究竟会做出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于是决定提前行动,打个措手不及。 又或者—— 林深微微眯眼,转头看了看自己身旁的田松杰。 还是因为昨夜伤了一个婴儿,今天又死了一个,对方虽然察觉不到是谁做的,但觉得应该加快手头上的进度了? 他记得之前在三楼女人的房间看到那个手受伤的男人,是跟莫家奶奶从一个方向过来的,如果他们都是去了那个佛堂,那么合理推测受伤的男人在被田松杰踩断手掌和一颗眼球之后,寻着本能到那个地方去求助了? 婴儿受伤的伤害似乎会反应在它所寄宿的人身上,那么当时那个男人除了手臂之外,至少应该有一只眼睛也是坏掉的。 可按照林深的回忆,对方双目正常,跟莫家奶奶交流的那一会儿看上去也没有什么障碍,难道说是在佛堂里得到了什么修复?但对方能给予他的恢复是有限的,没有办法将踩断的那只手也恢复到正常的模样。 莫家奶奶或许早就察觉到,又或许就是从这个男人身上听到了什么,再加上他们又主动去拜访,怕这次出殡出什么难以预料的问题,所以决定提前行动了? 莫家目前看起来在这个村镇里是特殊的,他们家有一个死去的女儿,以悬棺的方式挂在家里,又有一个说是莫爻的哥哥,但却看上去待遇极差极不被待见的永成。 永成是男人,但他身上感觉不到跟那个黄毛男人一样的气息,所以才会被对方调笑说他们彼此不一样。 或许是他们家真的出现太多异常的问题了,在这个地方本就有些抬不起头做人,所以如今更不愿意再出现其他意外情况,就只能提前行动了。 “那我们也走,”元柏大步走到招待所门口,握住门把手,“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出于什么目的,但她前一次打断了那顿饭,现在又像是故意来提醒我们的,那我们也得抓紧时间……要是莫爻的棺材确实特殊,对面不可能不安排人守住的,那么要是去晚了说不定他们都已经把人手安排好了,我们就难行动了。” 孙缙中听了元柏的话,却是转头看了林深一眼。 他的目光中有些欲言又止的内容,眉头微微皱起,抿了一下嘴唇。 程杰双手撑着床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还有些发晕,脚步虚浮,结果被宋灵凡直接一把抄起手来,就给甩到了背上。 她利索地勾住程杰的大腿,把人稳稳当当地背了起来。 程杰有些意外,挣扎着想要下来,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宋灵凡已经往前走了两步,说道:“你就别扑腾了,等你现在这速度走到佛堂,黄花菜都凉了,我敢背你肯定是我觉得这事儿我能做到,你就别扭扭捏捏在意这在意那的了,之前女厕所的事情也是,都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被宋灵凡这么一通说,程杰一下子就安静了,他双手扶在对方的肩膀上,轻轻点了两下脑袋。 元柏见状直接打开房门,朝外扬了扬下巴,自己第一个走了出去。 接着其他人陆陆续续往外走,一直到屋子里最后只剩下孙缙中跟林深,还有站在门口附近的田松杰。 孙缙中吞了一下口水,像是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解释。 林深笑了一下,走到门外才轻声回头问他,“什么时候?” 这话甚至没有明确地指向什么,但听到之后的孙缙中猛地一抬头,“啊”了一声之后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回答道:“差不多是从莫家离开之后……梦的事情让我惊魂未定,我就一直忍不住在思考……” 他跟在林深后面,一边观察前面的人,一边有意控制着自己的音量,“林深,昨晚门外肯定是有什么东西的对吗?虽然不确定对方到底想要达成什么目的,但真的会什么都不做就离开吗?当时虽然还没有想到后面这么多,但我觉得如果就是明确冲我来的,怎么可能就那样空手走掉?那我晕过去再到噩梦醒来的这段时间里,是肯定发生过点什么的。” “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我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孙缙中抬头,瞥了一眼前面元柏的背影,“所以刚开始我虽然感觉奇怪,但也接受了你说的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就走了这个说法,可心里总感觉还是不太对劲,直到后面了解到的情况越来越多……你比我冷静很多,替我去检查了衣柜,或许从我复述梦境的时候你就察觉到这当中藏着的信息了,直到我看到其他人跟我出现了差不多相同的感受……” “你记得吗?当时在莫家小院子里,我感觉到门外像是有什么一样,那就是昨天夜里来找我的怪物?”孙缙中眼睛睁得大大的,“我觉得我们被套入了这样的身份,虽然不知道是怎样的原理,但为的应该就是通过这种与他们的死有关的存在,来重新刺激当时临死的画面出现在我们的脑海里,以帮助我们通过这段不属于自己的回忆,找到藏起来的东西,所以只要对方靠近我们就会本能地感觉到不适……” “……那么这个东西还能是什么呢?我就想到了信封里那块金属。” 第1105章 从容 “有些细节上的动作可能很小,但我注意到几次,”走出招待所大门的孙缙中,在风中打了个颤,“最开始见面的时候你几乎没有那样的动作,后来有几次你总是下意识地把手贴在裤子口袋上,虽然这确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动作,但之前明明没有,为什么后面又出现了呢?” 孙缙中转头,注视着林深,“意识到这些之后,剩余的问题就开始接踵而至,我甚至开始忍不住想象,你对我展现出来的那种友好和耐心,其实是一种让我放松警惕,获取我信任的假象,实际上在我昏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你已经把我身上拿着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之后再结合我说的话找到了第一个钥匙碎块,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而你对这一切一直都是避而不谈的,是不是你在悄悄把钥匙收集齐,然后准备丢下我们自己一个人跑掉。” 田松杰听到这里眼睛都瞪圆了,他伸手指指孙缙中,满脸都是不可理喻的表情,然后看向林深用力地呼出一口气。 林深只是微微弯着嘴角,什么都没说。 而孙缙中在说完这么大一段之后,突然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走了好几步,才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又重新开口,“说了这么多,在这里我还是应该对你说声抱歉的。” “哦?为什么?”林深不紧不慢地跟在前面几个人后面,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轻声问道。 “为什么……”孙缙中尴尬地笑了一下,“我这一路一直在思考,一直不断加深着我对你的这种认知,所以我才开始不断向其他人表达我的猜测,我希望大家意识到这个方向存在问题,希望他们开始思考这当中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秘密,这样的话,你就做不到一个人偷偷拿着钥匙单独离开了,我得承认,我确实逐渐把你想得很差,我以为我会看到你愤怒的表情,以为会从你眼睛里感受到震惊与不可思议,结果什么都没有……” 他的肩膀忽地卸了力气,抬起手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你只是顺着我的方向继续说,甚至还给了我更多的肯定,我真的一下子搞不懂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了,但只是靠这些又不足以让我完全对你放下防备心。” “所以就在刚才,你从我口袋里把那半把钥匙拿出来,给他们看。”林深接上了孙缙中没说完的话。 孙缙中脚步一顿,点了点头又继续跟着走,“是……我担心如果你是觉得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么很难影响你接下来的行动的话,那我把话题不断地往这个方向上引,然后再适时地将你藏起来的钥匙拿给大家看,那所有人都会知道真实的情况,你就没有办法按照最开始我猜测的方式行动了,你不得不加入我们,也不得不共享这把钥匙,但是……” 两只脚踏上河边小木桥,发出“咚咚”两声闷响。 孙缙中表情认真地盯着林深看,“就算是我从你口袋里掏出钥匙的那瞬间,我都没能从你脸上看到我想看的表情,你还是那么淡定,就好像这件事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还觉得就应该这么做似的,我一直以来不断在脑子里思考的,都快要写成一篇稿子准备从一开始就抨击你的内容,被你的表现打得烟消云散……” “……所以我改了口,我说是你帮我的忙,替我去找的,”孙缙中双手紧紧握成拳头,“而在看到你的神情,我的想法再一次发生转变之后,我又开始忍不住想,你是什么人呢?明明我们七个人如果是安排好的房间,为什么你的房间却偏偏跳过了403直接变成了404?为什么跟这里的人接触的时候,我总是从你这里感觉到一种不太说得上来的违和感……” 走过小木桥,莫家的房子就近在咫尺,只不过大门紧闭,而走在前面的几个人也没有打算在那附近停留。 “然后我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如果你因为我的梦从而在衣柜里找到了第一个钥匙碎块,在男厕因为程杰的突然变化找到了第三个钥匙碎块,那么第二个钥匙碎块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孙缙中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不知道是不敢看林深,还是在思考别的什么问题,“你一直都跟我们在一起,但如果杨茵真的那个是第二个钥匙碎块,你又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拿到的?那东西要是在之前路过的那个黄头发的男人身上,你是怎么获得的?那是个人,一个活人,不像我和程杰那样藏在不会动的东西当中……” 林深看到孙缙中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他好像整个人都倒退回了之前的记忆当中,“那么我们到达招待所那一晚,楼梯上的灯第一次突然亮起来的时候,究竟是故障,是招待所里有什么在故意威吓我们,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呢?” 田松杰听到这里,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 他看向孙缙中的目光稍稍变了,再一次上下细细审视这个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快要把自己蜷成一团的男人。 “林深,”孙缙中的双眼终于聚焦,转到了林深脸上,“我可以信任你吗?” 林深眨眨眼睛,看看已经能看到外墙的佛堂大门口,回答道:“你在主动对我说出这些的事情的时候,不就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吗?你能够思考这么多,说明你是有足够的判断能力的,那就按着你的想法去做就好了,而且保持一定的警惕心对你来说不也是一件好事吗?自己终究还是要想办法优先保护好自己的,全权寄托于别人是件很危险的事。” 孙缙中没立刻说话,就是盯着林深看,接着他突然笑了,有些紧张的面部肌肉让他的笑容显得略微僵硬和怪异,“……就是这种从容,如果我也能像你这样处变不惊就好了,或许我就不会脑子一糊涂一步踏错来到这样的地方。” “从容也都是有代价的。” 林深平静地吐出这句话,听得孙缙中愣怔了一下,随后他低下头,微微点了点脑袋,“也是,我又怎么能下意识地觉得,你就是比我幸运呢……抱歉。” 第1105章 打 孙缙中说完这句之后就没有再开口了,因为原本应该继续往前走的几个人都停下了脚步,于是他跟林深也不得不在距离众人两三步远的位置开始放慢脚步。 林深也不再说什么,而是越过元柏身侧朝佛堂的方向看了过去。 佛堂大门外确实有人,只不过并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如同什么守卫森严的堡垒,只是站着两个男人在那儿,他们凑得很近,像是交头接耳在小声说些什么不愿让其他人听到的话一样。 见状元柏最先动了,他拉了一下宋灵凡的手臂,然后几个人就无声地朝最近的两栋民房之间的窄巷子里退了进去。 “正门这样子肯定不会让我们直接进去?”向黎楚扒在墙角边上,探出半个脑袋,“虽然不知道对面身手怎么样,但感觉不要直接起冲突会更好。” 从他的角度能够依稀看到佛堂里面的情况,确实跟前面来的时候不太一样,好像能够看到几道人影在里面来来去去地走,只不过看不出来棺材被放在了什么地方。 “翻墙呢?”程杰被宋灵凡背在背上,躲在巷子的最深处,基本上什么都看不到。 没等向黎楚回头冲他说话,宋灵凡就直接摇了摇头,“行不通,那围墙挺高的,我感觉得两个身手灵活点的人才能勉强爬过去,更何况我们一次也没进过佛堂内部,也不知道随便找个地方爬进去会不会碰到什么……” 程杰张开嘴吸了一口气,“那就把我留在外面好了,你们能进去的进去,不管围墙里面什么样,总是比正面直接闯进去要好,我……” 向黎楚还没听程杰说完,脸上有那么一瞬间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但很快他又像是顾虑什么一样,抿紧了嘴唇,似乎自己心里正在博弈去与不去之间的重量和危险性。 “虽说这确实是最简单快捷的办法,”元柏开了口,上下打量佛堂前的两个男人,“但我不觉得我们分头行动彼此都能安全到哪里去,之前那个黄毛男人说过永成跟他们不一样,那种口吻高高在上,是从全方位看不起对方的语气,那么这种不一样是指什么方面的?” “所以你觉得这里的人都有问题?”宋灵凡问。 元柏微微点了点头,“我没有亲眼见过,所以没有办法把话说得太满,但是这种可能性是不低的,要是我们这么几个人分开了,真还不一定有下次再汇合见面的可能性,如果我们现在所认知的这个身份,当初就是这样被分开各个击破的呢?我们可不能保证自己就比他们有力量,能够进行反抗,在这样的地方还是不要把自己想得太强大会比较好。” 说话间,佛堂大门前传来了笑声,两个男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突然乐得合不拢嘴。 他们紧靠在一起,嘴巴还在不断动着,眼睛却是朝着佛堂里面瞟,那模样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出殡时候该有的严肃和尊重,更像是在看某种笑话一样。 其中一个男人甚至还伸手朝里轻轻指了一下,又凑到另一方的耳朵边小声说了点什么,两个人就直接一起笑得肩膀抖动了起来。 “深哥,是一样的……”田松杰直接没有躲进小巷里,他就叉腰站在巷口的位置,用一种不悦的表情盯着两个男人看。 “跟之前那个黄毛男人一样,身上不完全是人的气息,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都是一样的,说不定打趴他们,嘴巴里也会吐出来那种婴儿,真不知道这村子怎么搞的。” 似乎是回想起了之前的画面,田松杰说话间直皱眉头。 邦——!! 忽地一声脆响划破了街道的安静,伴随着开始缓慢落下的太阳,原本还在小巷当中商量进入方法的几人都下意识停顿了下来。 林深眼睛一眨不眨,就那么看着佛堂大门的方向。 “发生什么了?”宋灵凡问了一句。 而站在林深旁边,目睹了一切的孙缙中只是微微张着嘴巴,他似乎是想要解释什么的,但因为震惊一下子又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 元柏见状立刻推开向黎楚朝外看去,只见穿着沾满污渍的衣服、头发凌乱的女人不知道是从哪条小巷里蹿了出来,手上拿着一根明晃晃的金属杆子,像是晾衣杆,又像是从什么清洁工具上拆下来的细杆,嘴巴里发出嘻嘻哈哈的声音。 她高举着手里的杆子,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而离她最近的那个男人捂着脑袋蹲在地上。 另一个男人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马上就回过神来,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伸手过来就想从女人手中把杆子抢过去,“又是你这个疯女人!精神有问题就好好在家里待着,你们莫家这些人是怎么管人的,这么点事儿都做不到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试图抓住杆子,然而女人开心地挥舞着金属杆,在空中划出破风声,灵活地朝旁边跳了一步,直接躲开了男人探过来的那只手。 她的脸上毫无恐惧的神色,更没有感知到威胁的那种严肃,就像是先前跟永成玩老鹰捉小鸡似的,嘻嘻哈哈在那男人面前蹦来跳去,然后时不时用力挥舞一下杆子。 被重击到脑袋的男人这个时候才缓过神来,慢慢站起身,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女人手中的金属杆子猛地一下横着扫了出去。 这一棒子直接重重敲在起身男人的脖子上,短暂的一声“呃”之后,整个人朝侧边脑袋一歪直接直挺挺摔到了地上。 女人这个时候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像是丢垃圾一样把金属杆子往旁边随手一扔,睁大了眼睛蹲在倒地男人的面前。 她的两只眼睛直勾勾的,接着缓慢地伸出双手朝对方嘴巴的位置聚拢过去,两片嘴皮子一张一合,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而另一个男人见自己的同伴结结实实连吃了两下,弯腰从地上把金属杆子捡起来,高高扬起,像是对准了女人的后背就准备敲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永成几乎是捂着肚子从女人刚才出来的位置踉跄着跑了过来,他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表情略显痛苦,脚步没有停歇地直接冲了过去,用全身的力量顶了一下高举杆子的男人的腰部,“嘭”一声直接把对方撞到了地上。 第1105章 不要在里面 地面上扬起一阵灰尘,被永成撞到地上的男人手一松,金属杆子就咣啷啷脱手而出在地上滚了老远。 他睁大眼睛,从地上坐起身,用手摸了一下后背被撞得发痛的部位,然后用一种极其无法理解的表情朝永成的方向看了过去。 在看清楚撞他的人的模样时,那种愤怒和震惊的情绪甚至比前一秒来得还要凶猛,反手就用力推了一把永成,“你胆子可真是肥了,你知不知道你撞的是谁?” 永成被推得在地上打了半个轱辘,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支撑着上半身,转头就沉声道:“你敢打下去?” 闻言男人眉头略一皱,看了一眼旁若无人只盯着自己的同伴的女人,他朝地上啐了一口,“所以我对准的是后背好吗?!你以为跟你一样没脑子?再说了,要不是你们家里人管不好她,怎么会出这种事情,惹出一个麻烦也就算了,这两个三个麻烦接踵而至,你们家到底是什么瘟神啊,能不能别给村子添麻烦了?” 永成不语,他咬紧下嘴唇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的那双眼睛一边警惕着男人的一举一动,一边艰难地慢慢挪到女人身旁,才开口道:“你以为只要打后背就不致命了吗?你们可跟我不一样,手头上的力道真能控制那么好吗?到时候真打出事了,惹事的可就不止我们家了,你要想清楚……” 两个人说着似乎只有他们才知道的东西,听得元柏几人只能疑惑的皱眉。 但很明显,永成的这几句话是奏效的,男人原本升腾起来的怒意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慢慢减缓了下去。 “那你就带她滚远点,别在这里没事找事。”男人鼻子用力哼出一口气,使劲摆了摆手。 “当妈的想要参加自己女儿的葬礼,没什么问题?”永成一反之前的态度,居然出言顶撞了对方。 林深有些意外地扬了一下眉毛,就见永成一边说着一边抬起一只胳膊,护住了女人后背的位置。 “哈?”男人似乎是被永成的话给逗笑了,用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你好意思说这个?当年的事情就算是没经历过,也听村里老人说过?要不是她发了疯的不听安排,不知道逃到哪儿去把那该死的闺女给生下来,会有后面这么多的事情吗?莫家给你一口饭吃真是喜欢你吗?” 男人说到这里,又啪啪啪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脸颊,“那是为了不让他们彻底在村子里丢了面子,你以前不懂,现在还不清楚?你以为你这么做他们就会对你好,看你的眼神就会改观吗?你要还是几岁的孩子说出这种话,那大家笑一笑勉强还能信信,你现在都三十多了,还在幻想什么呢?” 永成闻言只是眉头皱起,他转眸看了一眼依旧盯着倒地男人的女人,吸了一口气。 男人忽地抬起手,朝佛堂里面一指,“她干过什么事情你们自己家也不是不知道,当妈的这样,闺女也这样,没你们什么事都不会出,结果现在这时候也看不住个人,又让她跑到这里来?丢不丢人啊?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吗?” “怎么……不出来?”女人自言自语般的声音从永成旁边飘了过来,她有些僵硬地转头,两只眼睛当中是极其亢奋的情绪。 她伸手拉了一下永成的袖子,又指指地上不动的男人,“为什么不出来呢?不好玩。” 永成抿了一下嘴,低声道:“别闹了,我们回家,不然被发现又要挨罚挨骂的。” 女人愣住,脑袋微微一歪,也不知道是在思考永成的话,还是压根没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 站着的男人看看永成,又看看女人,有些耐不住性子,直接弯腰就伸手过来,看上去像是要把女人直接拉起来。 然而女人仿佛后背上长了眼睛一般,直接一个侧身就躲过了男人的那只手,接着在永成和对方四只眼睛的注视下,猛地一下把自己干瘦的手指伸进了晕倒男人的嘴巴里。 “卧槽!!”男人忍不住大吼了一声,直接双手往前一伸想要擒住女人。 永成见状抬手阻拦,不知道为什么伸出一条腿绊了一下男人。 就这短短的两秒时间里,女人喉咙里突然发出异常奇怪的笑声,然后见她揪住昏倒男人的舌头,嘴里碎碎念着,“出来,出来,都出来,不要在里面……都是骗你们的……” 那蓬凌乱的长发随着女人起身的动作在空中胡乱飞舞,伴随着男人带着脏话的辱骂声,林深看到她拽着这条舌头用极为恐怖的动作和力量,拖着对方就朝道路另一头的小巷里跑去。 她就好像从别人手里抢过来了一个宝贝的玩具,一边笑一边不顾一切地往前跑。 男人瞪了永成一眼,低声威胁道:“这事儿结束了之后,你们可别想好过。” 说罢,他拔腿就朝女人跑的方向追了出去。 而永成转头看了一眼滚到一边的金属杆子,最终也跟着男人的脚步跑了。 “小田……”林深轻轻动了一下嘴皮子,一拍田松杰的手。 田松杰点点头,朝几个人消失的方向跑去。 向黎楚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看上去似乎有些后怕,他像是想象了一下自己的舌头被别人那样拽住的模样,额头上都蒙上了一层薄汗。 就连元柏都被眼前看到的画面震惊了,一时间目光追随着几个人背影离开的位置,一句话也没有说。 一出怪异的闹剧出现在佛堂门口,动静并不小,但佛堂里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情况。 而先前还能在佛堂里面看到的模糊身影,这个时候好像也已经看不见了。 林深浅浅一思索,觉得这佛堂估计不止眼前看到的模样,说不定他们带着莫爻的棺材去了别的什么隐藏的地方了,于是转头朝元柏和宋灵凡的方向一看,低声道:“不管是有意为之,还是就是凑巧,但显然我们眼前就这么一个机会了,现在从这儿看不到佛堂里有人,恐怕里面还有别的隐藏的地点,现在不去再耽搁一会儿去找的话,估计要费上不少时间了,只不过往里的路肯定不好走……” “那也只能走了,”元柏弓着身子从小巷里走了出去,“我们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第1105章 佛像 向黎楚很紧张,他的一只手紧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双眼盯着大门内那个被经幔遮挡住面容的佛像,好像连呼吸都要忘记了。 在被宋灵凡轻轻推了一下之后,才脚步迟钝地开始往前走。 没有人能体会他的感受,也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说出理解或是安慰的话,于是他也只能在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之后,带着沉重的步伐跟在元柏后面迈出了步子。 香烛的味道随着风飘进了众人的鼻子里,身后躲藏在民房后面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照得脚下地面一片昏黄。 林深看着近在咫尺的佛堂,脑中闪现过无数画面。 难怪很多故事都喜欢选在日落时间,还有很多都市传说或者是怪谈,总爱提及一个“逢魔时”的概念,这个将黑不黑又还有着太阳所带来的余晖的气氛,确实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好像他们此刻正背对着太阳,自己选择走入黑暗似的。 越过佛堂最外围的大门,向黎楚打了个颤,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极其小心翼翼,胸口呼吸的起伏也相当不明显,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异常的纠结与不安。 林深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朝前看去,就见他是盯着佛像手上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看。 元柏在前面倒是走得很快,整个人弓着身子一路小跑,然后紧贴着佛堂门边停了下来。 只见他微微抬起头,像是打量了一番一直未见真容的佛像,眉头立刻就蹙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特别忌讳的东西一样,朝他们的方向递过来一个有些意味不明的眼神。 “怎么了?”宋灵凡小声地问着,声音也不知道传没传到元柏耳朵里。 她背着程杰小跑了几步,脑袋不停地朝左右转着,观察了一番围墙内的模样,然后才挨着元柏的位置将轻拍她肩膀,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的程杰慢慢放了下来。 元柏没出声,只是抬手朝佛堂里指了指。 宋灵凡随着他的手指抬起头看,猛地睁大了眼睛。 这样的动作和神情,让还没有靠近的几个人都有些紧张了起来,特别是孙缙中。 他一直盯着旁边的向黎楚看,就像是在通过对方的一举一动,一个表情变化和一个呼吸的轻重在判断这个地方的危险性一样,所以随着向黎楚因元柏二人的反应变得更加恐慌,他也跟着内心躁动了起来。 向黎楚的鬓角滑过一滴汗,啪嗒落在他的衣领上,两片嘴皮子微微发抖,但他自己似乎都没有注意到。 接着他平地一脚踉跄,差点就面朝下直接摔倒在地上,还好林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往后一拉,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头递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谢谢……” 林深轻轻摇头,道:“你要是什么时候实在是不舒服到撑不住了,你就开口跟我说,千万不要一个人憋着。” 向黎楚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容,胸口的衣服已经被他抓的皱成了一团。 他有些不好意思,舔了一下嘴唇,朝元柏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道:“说实话,我现在已经特别不舒服了,但我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地方不舒服……程杰前面那样子抽抽了半天才醒过来,都一句话也没说,我又怎么……” “这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林深撑着向黎楚稍有些虚脱的身体,快步躲到了元柏他们后面,然后才又低声说,“这不是需要比较的东西,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所能承受的极限,大家都高低各有不同,不能因为别人可以什么,就要求自己也必须可以到什么程度,不舒服就是不舒服,而不是别人都不说那我也不能说我不舒服,更何况在这个地方,跟在外面不一样,每一分的变化都是需要格外注意的,这关乎着你自己的生命安全。” 向黎楚听得愣了,或许是常年以来脑子里被某种定式的观念所束缚住,在听完林深的这几句话之后,他一下子没能做出反应,只是手下意识地抓紧胸口,费劲地吞了一口气。 “佛像……”向黎楚轻轻吐出两个字。 他前面分明一直盯着佛像手上的东西看的,到了这个时候靠近,反而不敢抬起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继续说道:“佛像手上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是……但是就是让我觉得很难受。” 孙缙中这个时候从旁边伸过一条胳膊来,横在向黎楚的面前,“那你拽着我,要是真觉得不对了我想办法撑着点你。” 向黎楚又是一怔,犹豫了一下,揪住了孙缙中的衣服,“谢谢……” “里面没人,你们准备好了吗?”元柏的声音从前头传来。 没有人开口回应,大家都只是沉默片刻过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点了点头。 林深拍了拍孙缙中的肩膀,示意他照顾好向黎楚,然后转身快步挪到了元柏身旁。 香烛味道直冲鼻腔,呛得人有些不好呼吸。 林深左右一看,就见门内侧的两边各放置着一个很粗很大的高香,也不知道要烧多久才能真的把它烧完。 而他先定睛去看佛像手上那团黑色物体,隐约能够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一个轮廓,并且可以从中看出些许类似雕刻过后留下的痕迹。 这么一看,那不是一团难以说明形状的奇怪东西,倒更像是佛像的其中一部分。 接着林深顺着佛像的那只手缓缓朝上看,瞬间就明白了元柏和宋灵凡为何会愣住了。 经幔团团围住阻挡外面人观察的视线,或许并不是为了挡住佛像的真容,而是为了不让它如今残缺的模样暴露在其他人的眼中。 头几乎要顶到佛堂顶部的佛像没有一只眼睛,只不过那并不像是单纯有意雕刻出来的,更像是被人破坏的。 眼眶周围能看到一些细密又凌乱的利器滑过的痕迹,而一些已经凝固的黑色液体就那么挂在佛像的脸颊上,朝下一看,刚刚好正对着它手中所捧着的东西。 而再细细看去,就会发现佛像缺失的不仅仅只是那一只眼睛,还有脑袋两侧的耳朵也消失不见了。 只不过跟眼睛上留下的粗暴痕迹不同,耳朵像是被什么异常锋利的东西快速切下,如果不是连接处的颜色跟佛像本身表面的颜色略有不同,乍一眼看上去或许根本意识不到那个位置缺少了什么。 林深轻轻蹙眉,难道之前感觉这个佛像有核心的气味,却又跟其他门后世界的不太相同,是这个原因吗? 第1105章 好黑,看不见 元柏小心一步跨进了佛堂的门槛,他捏住了鼻子,似乎是有些承受不了内部更加浓郁的香烛气息,一边还轻轻用手扇了两下。 林深紧跟在他后面走了进去。 佛像身后是一扇不知道通往后院,还是什么地方的门,只能看到在夕阳之下被染成了一片橘色。 周围看不见一个人影,一切都静悄悄的。 元柏伸长脖子朝后扫了一圈,就回过头低声道:“看起来他们并没有在这个地方停留太久,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只能……” “好……好黑……” 向黎楚有些慌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打断了元柏正在说的话。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头朝他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他紧紧抓住孙缙中的胳膊,睁着他那双惊恐的眼睛却像是个在黑暗中摸索的失去视觉的人一样,脚尖在门槛上轻轻绊了一下。 向黎楚的一只手朝前够着,一下一下抓了几把身前的空气,发现什么都碰不到之后就更加紧张了。 孙缙中只能用自己身体的力量努力支撑着对方,左右紧张地看了一圈,才开口道:“你,你别紧张,这里不黑,太阳还没完全落山呢,什么都看得见!有光的,你冷静下来好好感受一下。” 程杰扶着墙吞了一口唾沫,放慢脚步等着孙缙中拉扯不愿迈步子的向黎楚,接着他伸出手抓住了对方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的手。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把向黎楚吓了一跳,他忍不住叫了一声,但很快意识到问题赶紧自己闭紧了嘴巴。 “是我,别慌。”程杰的声音干哑,听上去完全感受不到安抚的意味,反倒平添了几分诡异。 “我们……提前了?”宋灵凡出声,看看身后三人,又转头看林深和元柏。 林深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如果这里的一切都在按照当初出事的那天在不断重演,并且除了门后存在之外其余人都不知道这种轮回的话,他们或许真的没有按照当初的时间出现在这个地方。 以至于现在明显天色还没有黑下来,尽管佛堂里面并没有点灯照明,但根本没有到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连走路都费劲的程度。 向黎楚应该是受到了跟其他人之前一样的影响,眼前看到的是过去留下的画面,让他无法看到面前正常的景象。 这么一想也不算不合理,毕竟如果真的按照过去的事情发生一遍,孙缙中应该在第一天的晚上就死在了衣柜里,只留下藏在衣柜缝隙里的钥匙碎块。 杨茵真不知道什么原因被黄毛男人单独杀害,而且极有可能被吞下了肚子,所以要是碎块才会被田松杰在死去消散的婴儿那里拿到。 短短半天的时间他们就连失两人,当时不乱了阵脚是不太可能的。 尽管他们收到莫爻的信来到这里的时候,确确实实知道一些现在被困在这里的人不知道的内情,但他们终究也还是普通人,甚至只是一些血气方刚的学生,再有心理准备有时候也防不住突如其来的变化。 紧接着是之后程杰莫名返回招待所,把钥匙碎块藏好之后也在第三格蹲坑窒息死去,剩余的三个人光是要整理心情、思考对策、决定之后的行动方向,就要耗掉很多时间了。 莫家人提前出殡,而等他们意识到并且找到莫爻棺材去向的时候,或许天真的已经黑了。 向黎楚此时努力地深呼吸,他两只手都被左右两边的人拉着,脚步终于是平稳了不少,但他双眼盯着身前的地面,依然像是没有办法聚焦一样,不知道在观察着些什么。 就在元柏观察了一会儿,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向黎楚突然身体一抖,右手挣脱了孙缙中的控制直接往自己身前一缩,表情痛苦,“什,什么东西咬了我的手,我的手……好痛……” 孙缙中赶紧朝旁边一看,结果什么也没看到,表情略显疑惑,下意识朝林深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回答向黎楚,“没有东西,你的手一直不都是勾着我的吗?要是你手被咬了,那我肯定先被咬,没事的……我们都没事,谁都好好的……” 元柏皱了一下眉,佛堂外的天色已经不是太清晰了,再这么耽搁下去,恐怕真的要完全黑下来了。 这地方又没有点任何一盏灯,黑灯瞎火的以他们的视力就更难行动了。 于是他不再去在意向黎楚的状态,只是冲程杰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冲宋灵凡一扬下巴,道:“我们没时间耽搁了,你们拽着他也得继续往里走了,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打不开棺材拿不出里面的东西,对这里来说大不了等下一次,我们可就没有下一次了。” 被这么一说,程杰呼出一口气,拽着向黎楚的手就往前走,“你跟我走,大胆迈步就行,你看不见没关系,我们可以帮你看,不会把你一个人丢这儿的。” 向黎楚只是下意识地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把程杰的话听进耳朵里。 几个人在元柏的带领下绕过佛像,发现没有任何异常和阻拦之后都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然后他们依次跨出佛堂后门的门槛。 佛堂后是一块不算很大的空地,种着低矮绿植和几棵垂柳,在夕阳的映照之下显得格外阴森,地面上留下了些什么东西拖拽或是擦蹭的痕迹,消失在一块假山石前。 林深担心向黎楚的状况,下意识走在了程杰跟孙缙中的后面。 就在他准备跨出门槛的时候,耳中听到什么东西咔嚓碎裂的声响,那声音很轻,却像是石头崩裂的声音。 然而他回过头去看,看到的只有背对着他端坐在石台上的佛像,以及缭绕升起的香烛烟火。 林深没做声,只是眼珠一转,感觉到裤子口袋里传来的隐隐震动。 他看了看走在前面的几人,然后悄无声息地往佛堂后门边上挪了半步,就见佛像手臂边缘的位置有个什么黑黑的东西伸了出来,扒住佛像又“嗖”地一下往回一收消失在了他视野里。 第1105章 有什么东西 “林深,有……有什么问题吗?” 或许是注意到林深脚步停在佛堂后门的位置,孙缙中敏感地回过头,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才压低自己说话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被他拉着手的向黎楚听到这句话,虽然看不清楚,也还是警惕地一转头。 然而他的视野里就像是老旧的显像管电视,接收不到电视信号一样,是密密麻麻的雪花屏,只有一些模糊的画面在这片嘈杂之下不停地闪过。 有了之前其他人的经验,向黎楚其实很清楚这应该就是自己这个身份该看到的东西,只要能够拨开这层迷雾,就可以搞清楚那块钥匙碎片在什么地方。 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眼前的画面里依旧只有几个连轮廓都辨认不清楚的黑影,以及右手传来的仿佛是幻痛一样的奇怪感觉。 这种现实与虚幻相互混杂的感觉,让他向前走的脚步不自觉地产生迟疑,完全是靠程杰拽着他不得不朝前去。 林深扫了向黎楚一眼,冲孙缙中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往前走。” 孙缙中有些欲言又止,但看了看自己旁边的向黎楚,最终把问题给重新演了回去。 他只是无声地转头,试图从林深脸上获得一些什么答案,而看到的只有林深安抚的眼神和一个浅浅的微笑。 孙缙中轻轻呼出一口气,拍了拍向黎楚的肩膀,转头继续往前走。 落日之下的佛堂后院开始昏暗起来,再加上周围影影绰绰的树影和围墙的遮挡,被低矮植物覆盖的地方变成了一片难以分辨清晰的墨绿色或是黑色。 元柏和宋灵凡最先走到假山石跟前,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就顺着边缘往后走了两步。 一道木门出现在假山石的遮挡之后,门没有上锁,只是简单地关闭了起来,而朝下看能在土地上看到几个擦蹭的脚印,以及之前消失的类似于什么东西在地上划出来的印记。 “铁链?”宋灵凡蹲下身看了一圈,才站起身小声地跟元柏说话。 元柏点了点头,就伸手抠住木门的额门边,稍稍用力往外拉了一下,“噌”的一声,木门晃动了一下之后打开了一条缝隙。 里面是一条向下的楼梯,没有灯光照明,朝下看几乎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不过就在元柏思考要怎么开口跟其他人说明情况,让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往下走的时候,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从里面传出来的微弱说话声。 虽然听不清楚具体说的是什么内容,但能辨别出是人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过了木桥之后一路来到佛堂的路是没有岔口的,他们没有见到从这个地方返回的莫家人,那么极有可能在把棺材送到这里之后,这些人也还没有离开。 元柏立刻抬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往木门里指了指,才缓慢又谨慎地再次拉开木门,保证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开始贴着墙壁边缘往下走。 向黎楚晃了一下脑袋,就好像感觉到眼睛前面有什么东西飞过一样,他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抓一下,奈何自己两只手都被别人拽着,只能又晃动了两下脑袋,使劲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了?”孙缙中声音如同蚊蝇。 他的呼吸变得短而急促,看到元柏和宋灵凡往木门里走,说话都有种快要接不上气的感觉。 向黎楚只是又晃了几下脑袋,然后皱紧眉头朝身后看了一眼,他的表情里充满了疑惑和奇怪的焦虑,没有聚焦的双眼在林深身上一扫而过,也不知道究竟在看向什么位置。 “说不上来,”向黎楚下意识反手抓紧孙缙中和程杰的手,“我总感觉我面前好像能看到什么东西,是那个东西在动,还是我的视角在动,好像有什么……” “我们确实在动。”程杰打断了向黎楚的话。 然而向黎楚却是十分肯定地摇了摇脑袋,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更像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明白,我像是在看着别的什么东西一样,离地面很近但是在一直朝前动……” 孙缙中闻言一缩肩膀,眼珠子快速转了两圈,但并没有在逐渐变得昏暗的环境下看到什么,“你……你别吓我啊。” 林深闻言眼睛稍稍一眯。 向黎楚的这种形容给人感觉并不像是在以自己的视野观察什么东西的样子,而他现在这样的状态显然也不可能开这种没有意义的玩笑。 于是林深稍稍回头,捕捉着之前感受到的那团突然动起来的东西。 对方此刻没有动,像是一个蛰伏的捕猎者缩在黑暗又不易察觉的角落,然后静静观察猎物的动向,准备着随时出击。 这种感觉实在是很奇妙,林深突然就感觉不到过去的那种恐惧和不安,更不存在对于未知对手的警惕,和在这种无限的不确定中不断从脑海里冒出来的猜测。 所有一切的感知在他身上实在是太清晰了,清晰得就像是自己在看小孩子玩躲猫猫的游戏一样,只要对方稍稍一动,他就能立刻看到对方露出来的尾巴。 这就是韶妹他们一直以来的感受吗?因为能抓住一切的风吹草动,才能显得那样从容不迫。 向黎楚抿了抿唇,他紧张,也同样感觉到了自己给孙缙中带来的紧张,于是他只能吸了一口气又摇摇脑袋道:“也可能只是我的想象,因为看不清楚所以脑袋里自动联想出了些别的东西……” 孙缙中不说话,他当然察觉的出来向黎楚话中对自己的顾虑,看着身前的杨茵真也摸着墙壁走进了木门,只能朝程杰使了个眼色,两人拉着向黎楚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下面是楼梯,一会儿你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千万别走急了摔下去。”程杰一边说着,一边往木门里迈步。 三个人的行动几乎连成一体,就会显得有些迟钝和别扭,不过好在里面的空间本就不宽敞,一个挤一个反倒是让夹在中间的向黎楚更加稳当了。 林深等他们下到楼梯的一半,才跨进木门,朝下走了两个台阶。 风吹过院子里,柳条发出飒飒的声音,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什么东西紧贴着地面以极快的速度朝门口的方向冲了过来。 很快,他就在视野里捕捉到了一抹更深的黑色,以及扑面而来的对方想要掩盖也完全掩盖不了的令人生厌的气息。 那是一个婴儿,通体漆黑的婴儿,以不正常的速度四肢着地地冲门口的方向爬了过来。 第1105章 没事 向黎楚的脚步忽地一顿,他缓慢地抬起头,像是想要转头往后看,但又因为感觉到了什么而迟迟没能下定决心真的看过来。 孙缙中小声问道:“怎么了?” 向黎楚不语,只有眼睛瞪得老大。 程杰见状,拽着他的胳膊示意他继续往下走。 “味道……”向黎楚终于很小声地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他缓慢地吞了一下唾沫,“闻到了吗?香……香烛的味道。”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让孙缙中浑身打了个冷颤,他似乎想要用鼻子嗅一嗅,但自己又很快打断了自己的这个动作,就好像怕真的闻到那股味道之后,就会看到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一样。 程杰的额头上滑下来一滴汗,他只是转动眼睛朝身后的林深身上看了一眼,见林深神色如常,又拉了一下向黎楚的手,道:“没有味道,我们什么都没闻到,那只是你感受到的幻觉而已,别去想。” 向黎楚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程杰已经拉着他继续往下走,视觉障碍的状况下他无法分心出来思考自己捕捉到的气味究竟从哪里来,只能再次将精神集中在感知脚下地面之上。 林深则是就站在他们身后台阶的正中,看着他们又往下走了几个台阶,才无声地转过头朝木门的方向看。 被染成橘红色的天空透露着让人难以呼吸的诡异,飘摇的柳条像是无骨的手一样摇来晃去,而木门边的角落有一只微微发着红光的眼睛,正静静地盯着往下走的程杰三人。 对方黑色的小手紧抓门框边缘,无声地腐蚀掉了木制门框表面的一层,以至于那只手松开落到地面之后,林深能看到留在那里的小小手印。 这如果放在过去,发现手印的时候得是多令人生寒的一幕,但如今清清楚楚看到它怎么形成的,反倒让林深觉得有些可笑。 婴儿在他的注视下越过低矮的门槛,小手啪啪两声按压在台阶上,它微微张嘴,嘴里就有黑色的气体随之飘出来,带着一股诡异的冷风朝楼梯下面吹了过去。 孙缙中抖了一下,挤紧向黎楚就使劲想要往前走。 那些散开的黑色烟雾并没有像之前见过的那样,直接往空中升腾最后消散到看不见,反而像是变成了某种有生命的活物,紧贴着楼梯边缘低矮地开始往前飞行。 林深定睛看去,发现那都是些比芝麻还要小的黑色小虫子,它们数量众多聚集成一团,看上去才像是飞扬的雾气。 他想了想,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手掌,忽地弯下腰,伸手一把抓住了那团试图从他脚边飞过去的小虫群,紧接着掌心感受到了非常细微地揉碎了什么东西的触感,那一小把虫子已经在他手中成为了尸体,只留下星星点点红色的像是血一样的印记。 不痛不痒。 林深分不太清楚是因为虫子本身没有威胁,还是因为他身体变得不一样之后,就算是有威胁也伤害不到他的程度。 他只看到自己目光从手掌上移开的时候,原本准备随着虫群往下爬的婴儿一下子就顿住了。 那双眼睛睁得很大,小孩儿才拥有的巨大黑色瞳仁快速颤动着,似乎震惊于自己刚才看到的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 林深见对方小巧迷你的鼻翼微微朝内收缩,整个后背像是受惊的猫一样弓了起来。 身体表面覆盖着的黑色开始像被激荡起来的尘埃一样散开,仔细看去发现那同样也是密密麻麻的细小虫群,虽然对方看不见林深,却似乎在尝试用这种方式吓退敌人。 婴儿张开嘴巴,没有牙齿的深色口腔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一阵无名风就这么从外面吹了过来,突然把楼梯入口的木门被直接推得关了起来。 夕阳带来的最后一丝照明被门扉挡在了外面,走在下面的人都敏锐地感知到了光线的变化,脚步一顿,朝后面看了过来。 元柏和宋灵凡最前面,担心被里面的人察觉,所以没有开口说话。 而如今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其实他们彼此之间都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就更不用说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林深了。 林深看到孙缙中颤颤巍巍地把后背往墙壁上一贴,伸出一只手朝自己的方向胡乱抓了两把,那双不安的眼睛左右看了看去。 变化就是在这么一瞬间,脚脖子边上阴风吹了过去,借着普通人的双眼还没有适应黑暗的这段时间,婴儿加快了自己的速度,手脚啪啪拍打着台阶就准备朝下面冲过去。 周围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显得格外安静,以至于走在前面的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然而还没等他们脑子完全转过弯来,并且大脑给出准确地开始往前跑的信号时,林深已经猛地蹲下身,用右手一把捏紧婴儿的脖子,将其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意料之外的控制让婴儿张开了嘴,下意识想要发出声音,林深眼疾手快又用左手堵住了对方的嘴巴。 手心里有一瞬的微弱光芒流转而过,潜藏在婴儿口中的虫群瞬间就化成了齑粉。 “没事,”林深稍稍抬头,用尽量小又平静的声音开口,“只是风把门吹过来了,没有关紧,外面没人。” 孙缙中欲言又止的表情在黑暗里清晰落入林深的视线中,他抿了抿嘴巴,两撇眉毛都扭到了一起。 很显然他是不信的,但是他又不能直接说出来,最后只能推了一下向黎楚,用气声催促前面,“走走走,快点走……” 被他这么一说,刚才那种诡异的气氛立刻消散了大半,再加上眼前确实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们做,元柏也就没有什么表示,继续向下走完了最后几级台阶。 而林深在确定众人都转头把注意力移开之后,他才垂眸去看手上试图挣扎的婴儿。 对方身上的黑色烟雾每一次腾起,就像是遇到了极高温度的火焰一般立刻消散成灰,最终露出了藏在下面的青紫色的皮肤,和爬满身体的墨绿色血管。 也许是因为被控制的关系,婴儿寻着力道来的方向抬起头往林深这边看了过来,然而它那双眼睛却像被蒙住了双眼的向黎楚一样,没有办法聚焦在某个特定的东西上。 林深笑了一下,裤子口袋里的震动变得更加明显。 他感觉到自己掌心微微发热,接着带着莲花花苞的藤蔓就从他的指缝之间缓慢散开,将他手上抓着的婴儿团团包裹了起来。 第1105章 通道内 对方挣扎了吗? 林深的脑子里有一瞬冒出过这样的想法,但很快就被在黑暗中慢慢绽开的小朵莲花吸引走了视线,他只感觉手里捏着的东西原本还有些柔软又冰凉的实感,此刻竟然开始不断向内收缩,干瘪了下去。 整个过程都异常的安静,安静到他甚至以为自己握着的是一个完全不会活动的死物。 莲花像是以对方的能量作为自己开放的养料一样,沿着婴儿的背部密密麻麻地开了起来,一朵挤着一朵,直到林深完全看不到对方的皮肤,展现在自己面前的简直就像是个用花扎出来的假人一般。 紧接着他看到这些花开到了最大程度,就从藤蔓上脱落,掉到地面上如同玻璃制品一样摔得粉碎,飞扬在黑暗中变成星星点点的亮光,然后就消失无踪了。 而那些四散奔逃于空中的黑色小点,也在接触到这些散开的带着微弱亮光的碎片之后,“噗”的一声炸成了灰烬。 一直到婴儿身上所有的莲花全都破碎消失,林深才缓缓松开自己的右手,转过来看了看可以说是毫无变化的掌心,再低头看过去的时候,台阶上只剩下一块内缩到看不出形状的东西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已经下到楼梯下方的众人,快速弯腰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这团东西。 对方就像是碳化的纸一样,原本勉强保持着自己的形状,接收到外力的瞬间最后一点支撑也消失了,瞬间变成大小不一的碎片散落一地,只留下一个微微泛着光的东西在台阶之上。 林深轻轻呼出一口气,将这些黑色碎屑吹走,从中取出那块东西,在手里捏了两下,就直接起身继续往下走了。 几个人挤在楼梯口的位置,元柏伸手摸黑朝前探了探。 耳边有奇怪的声音传过来,像是某种诵经声,还不是人念出来的,而是从什么东西里发出的。 朦朦胧胧,配合上这里的黑暗,让人觉得难以靠近。 连接楼梯下方的是一条不算长的通道,林深抬手摸了一下周围的墙壁,发现都不是随随便便只用土夯成的,反倒用石头堆砌起了坚实的墙壁,从指尖传来一阵的冰凉。 他不觉得一个单纯的地下设施需要这么精心修建,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村子里所拥有的地块,如果没有特殊意义,光是运输这些石头就已经够费劲的了,正常人大概率不太会选择这么做。 他侧过身,将碎块装进自己的裤子口袋里之后,从孙缙中几人身旁走了过去。 孙缙中敏锐地回过头,朝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咽了口唾沫。 林深绕到前面的时候,元柏刚蹲下身,贴着墙边往前走了几步。 他们前方的通道尽头没有门,里面隐隐有点火光,但也没有完全把内部的模样照亮,再加上那种断断续续的诵经声,谁也不敢不管不顾直接就冲进去。 摇曳的微弱火光映照在石头墙壁上,勉强能看到有一片虚影似乎在里面晃动。 前面既然没有看到莫叔和莫家奶奶返回,那说不定这两人现在就在里面。 元柏转着眼珠想了想,接着回过头,伸手分别拍了一下杨茵真跟程杰的手臂,然后无声地用手比划了几下。 虽然不能明白他全部的意思,但看起来大概是想让他们几个人就留在入口处,不要全都进去。 杨茵真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她抓住元柏的袖子,摇了摇脑袋,显然并不想做留下来的那个人。 元柏却是盯着她看,然后伸出右手食指又重重在地面上指了两下。 程杰见状,拉了一下杨茵真的衣摆,冲她摇了摇头。 杨茵真抿紧嘴唇,看看宋灵凡,又看看林深。 黑暗之中彼此之间只能勉强辨认出对方眼睛中的些许亮光,她又往前挪了一点,才认命般地点了点头。 元柏见状,表情松了一些,才又指了指身后他们来的方向,然后把手的方向一转,往自己眼睛的位置用力比划了两下,接着一拍程杰的肩膀,又捏了两下。 “放心……”程杰用轻微的气声应下元柏的吩咐,然后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胸口。 元柏这才缓慢地呼出一口气,看向林深和宋灵凡,无声地扬了几下下巴,摸着墙壁弓着身子朝里面走了进去。 宋灵凡紧随其后。 就在林深也准备往里走的时候,孙缙中忽地小声叫了他一下,“林深……” 然而林深回过头,孙缙中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不晓得是因为脑子乱了找不到应该从何说起,还是因为周围有人让他没有办法说出有些话,只见他面上很是纠结,嘴巴张了又闭,愣是一个字也没挤出来。 林深见状笑了笑,轻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但如果你们遇到什么危险,就大声叫我,往安全开阔一点的地方跑。” 说罢,没有等孙缙中给出什么反应,他就已经转身跟上宋灵凡的脚步了。 林深内心莫名的平静,过于清晰的感知让他现在少了很多猜测和不安,更何况外面还有田松杰在,等他那边的事情解决完了,自然也是要过来的,所以他一点也不担心守在入口望风的几人的安全。 他甚至莫名有点胜券在握的意味,只不过如果不是事情真实发生在眼前,他还不太愿意这么早就完全放松下心情。 这无关事情是否紧急和危险,只是单纯他常年以来的性格在作祟罢了。 耳边诵经声音逐渐清晰,听上去依旧是断断续续的,带着一种奇怪的杂音。 通道内部的这个空间不算特别大,循声看去林深就注意到了被放在一个厚重大木桌上的录音机,电源灯是亮着的,而他们刚才开始听到的声音就是从这个里面发出来的。 两只白色的蜡烛一左一右放置,录音机后面则是个白色带牡丹花纹的瓷盘,盘子里放着贡品,是一颗颗稍稍有些缺失水分导致表皮皱起的苹果。 而正对贡品之上的既不是什么东西的画像,更不是某尊雕刻好的佛像,而是一扇薄薄的竹制屏风,将他们此刻所在的这块区域和更里面的空间一分为二。 “磕,继续磕,别停下来。” 轻轻的说话声从屏风之后传了过来。 元柏站在供桌边上,睁大眼睛朝林深与宋灵凡的方向看过来。 他们都认得出这个声音,是莫家奶奶的。 第1105章 能睡个好觉 嘭。 嘭。 嘭。 伴随着莫家奶奶话音的,是一声又一声沉闷地敲击在什么东西上的声音。 宋灵凡放轻了自己的脚步,紧贴着竹制屏风往边缘挪了几步,就看到身材不算高大的莫家奶奶正侧对着他们的方向,而她身前是跪在蒲团上,如同机器一般保持着一定频率磕头的莫叔。 宋灵凡倒吸一口气,立刻把脑袋缩了回来。 屏风后面也没有什么照明设备,只有四根白色蜡烛放在供桌对侧看起来像是石头制成的台面上,火光随着莫叔磕头的动作轻轻摇曳,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奇怪的气味。 元柏皱了皱鼻子,似乎试图从当中嗅出究竟是什么的味道,但他疑惑的表情证明他失败了。 林深则是走到屏风的另一侧,微微探头快速朝外瞥了一眼。 之前在莫家院子里看到的棺材就放在莫叔和莫家奶奶的身后,耷拉下来的铁链像是被什么工具给剪断的,先前在上面的地面上看到的拖拽痕迹,大概率就是铁链在地上划出来的。 他们并没有感觉到这个秘密的空间里来了些不速之客,蜡烛的火光把两张都上了年纪的脸衬得阴郁又怪异。 “磕,用力磕,把你的真心都放在这里,让鬼子知道。”莫家奶奶重复着差不多的话语。 莫叔只是一味地磕头,不说话,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轻微的衣服间摩擦的声音。 嘭。 嘭。 林深抬起眉头,越过屏风上方去看如同连接到上方地面的巨大石头,他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发现假山石背后木门的方向,又描摹出了门后台阶延伸的方向以及通道之后这个空间的位置,似乎差不多与上面的佛堂相重合。 鬼子? 这是他们这里信奉的东西吗? 但佛堂里那个缺了一只眼睛和两只耳朵的佛像,看上去形象并不符合“鬼子”这个称呼,反倒是他刚才抓住的那个怪异爬行的婴儿更像。 “我当初就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她不行,她不可以选,那双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听话的人,你倒好,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冲昏了头脑,那么固执……也是我心软,都怪我心软,那个时候没能强硬一点。” 莫家奶奶说完这句,叹了一口气,有些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而莫叔依旧是满脸的漠然,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这样的话在他过往的人生里已经听了无数遍了,熟悉得他甚至都能倒背出来的程度。 他只是不断地重复磕头的动作,只在抬起头看向自己身前这块巨石的时候,能够感觉双眼有一瞬间的聚焦。 “咱们家又不是没有选择对不对?”莫家奶奶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想法,她转头瞥了一眼棺材,再转过来的时候脸上全都是嫌弃的表情,“你当时还算年轻,跟村里其他人比不管是长相还是能力,都远高于他们,不要她那一个,不是还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吗?” “结果现在?”莫家奶奶一摊手,语气中尽是无奈,“我们莫家成了整个村子的笑柄,这么多年总是矮人家一头……” 嘭。 嘭。 嘭。 额头撞击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明显,林深总感觉像是莫叔在下意识用这种声音掩盖莫家奶奶的话语声一样,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又像是内心烦躁的另类表现。 “要是早知道她偷偷在外面把孩子给生出来了,说什么都不会重新带她回村子的,”莫家奶奶声音中有股恨意,也有股怨气,“跑了就跑了呗,就当这个人死了,再重新挑一个就好了,她也是……她那副身体按理来说不应该啊,就算死在外面也不奇怪,到底是谁救了她,还是真是她自己命硬给撑过来了?” 没有人回答她的任何一句话,莫家奶奶却像是陷入回忆一样自顾自地说着。 一直到石台上的蜡烛猛地晃动了几下,莫叔才缓缓停住了自己磕头的动作,只是跪在蒲团上回过身去看后面静悄悄的棺材。 “那现在怎么办?”莫叔开了口。 “怎么办?”莫家奶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还能怎么办,那只能期盼鬼子可以把力量重新收回去,这样烧了也好埋了也罢,我们也算是除了一个多年来的心头刺,可以平平静静地生活了。” 莫家奶奶说着,走到棺材边上,绕着转了一圈,“永成那小子虽然没什么能耐,但也胜在听话,这事解决之后靠他咱们也能过好后半段的日子,就这么知足,没了这些麻烦,以后说话做事腰板也都能挺直了。” “可是她……”莫叔撑着蒲团边缘慢慢站了起来,他有些忌讳地看了看棺材,“妈你又不是没看到她现在什么模样,真的不会突然……” “呸呸呸!!” 莫叔的话还没说完,莫家奶奶就大声“呸”了几下,唾沫星子都跟着飞了出来。 只见她单手叉腰,另一只手使劲在身侧拍了一下,像是愠怒的家长威吓自己胡闹的孩子一样,一双昏黄模糊的眼睛瞪得很圆,“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只要力量拿回去了,这小丫头片子还能靠什么支撑?这么多年早就该烂了!惹了这么多麻烦出来,是时候该还了!你就不能用你那脑子想点好的?” “但是不是还有她几个同学,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突然……而且那封信上的名字……” 莫家奶奶抬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那说到底也都是些普通人,况且要是脑子正常谁愿意为她搭上这条命?让他们知难而退就行了,不过也就是群孩子,年轻气盛讲义气不是不能理解,但也不会傻到真的为她冒险不是吗?他们没那个胆子……” 宋灵凡听到这里,转头与元柏对视了一眼。 她的表情有些复杂,脸色微微发白,也不知道是全然因为莫家奶奶的这些话,还是她感觉到了什么。 说话间,石台上的一根蜡烛“噗”地熄灭了。 这像是某种信号,让莫家奶奶眉头微皱,压低了说话的声音,“要日落了。” 莫叔无声地点了点头,走到棺材前,用力把棺盖推开一条口子,没低头往里多看一眼就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好像怕里面跑出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走走,过了今晚,就能一直睡个好觉了。” 第1105章 可怕 靠近竹制屏风的脚步渐近,还没等林深动起来,莫家奶奶的身影刚出现在他们视野的角落里,元柏就已经从一旁直接蹿了出去,抱住对方的身体猛地朝地上一摔,接着往墙边滚了将近一圈,才停了下来。 跟在莫家奶奶后面的莫叔一惊,这样的事情显然出乎他的意料,他刚张开嘴准备喊出声,腿也刚刚下意识加快想要迈出去,宋灵凡已然紧紧捂住他的嘴,接着抬起膝盖在他肚子上用力顶了一下,将这个吃痛下意识蜷缩的人按在了地上。 地面扬起了灰尘和泥土,飘荡的细屑迷得莫叔一时间睁不开眼睛,止不住的咳嗽。 林深稍稍有些意外,但这种意外又没有超出他的想象。 有过杨茵真之前遇见黄毛男人的表现,此时此刻元柏和宋灵凡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好像也并不奇怪。 元柏在滚到墙边之后,吐掉飘进口中的灰尘费力地起身,他的两只手紧紧按住莫家奶奶的双臂,那双眼睛里闪过一瞬的愣怔,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眼,深吸了一口气,两只眼睛里有一种复杂得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感情,看向莫家奶奶的时候带着一种不理解和难以接受。 林深知道这绝不是眼前这个元柏本身拥有的情感,毕竟他们被困在这样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是值得怀疑的,那么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同样没有信任过莫家的任何一个人,对永成某些言语的认可也是在几次对比过后才产生的。 那么元柏现在的这种情绪流露,大概率属于那个真正拥有“元柏”这个名字的人。 两个同样都上了年纪的人,力气显然是比不上年轻人的,在本能地挣扎了两下之后就放弃了。 莫叔皱紧了眉头,偏头朝莫家奶奶的方向看,在看清楚按住她的人是元柏之后,嘴巴里用力“呜呜”了两声。 宋灵凡的身体在颤抖,林深相信这不是因为紧张,更不是因为突然这样控制住了一个没有足够反抗能力的中年人所带来的愧疚,而是此时此刻,这个地方的什么东西正在与她产生看不见的共鸣,就跟之前其他人身体产生变化时一样。 她的脸从听两人对话的时候就已经发白,这时候大概已经是在硬撑了,如果不是意志力足够强大,林深很难相信她现在还能这样子站着。 噗。 屏风后面第二次传来蜡烛突然熄灭的声音,那声音听上去像是被风吹的,又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人用力吹了一口气把火苗熄灭,总之响动非常的明显。 莫叔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挣扎了一下,似乎是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感,想要挣脱宋灵凡离开这个地方。 莫家奶奶也在倒地吃痛的头晕目眩中稍稍缓过神来,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元柏那张表情复杂的脸,“你们做什么?!这佛堂是不让外人进的,你们要是污染了这里的空气,出了别的问题你们能承担吗?” 莫家奶奶的口气还是一副对待一无所知之人的口吻,她忿忿地拧起两撇眉毛,想要甩开元柏从地上坐起来。 然而在她用力之后才发现,元柏完全没有松手的趋势,于是道:“松手啊,有你这样对待老人的吗?你对家里人也这个样子?!现在的年轻人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吗?” “你以为我们什么时候来的?”元柏笑了一声,他的状态看上去要比宋灵凡好上一些,往莫家奶奶的双腿上一跨,直接坐在了对方的膝盖上,显然是不打算让她起身了。 莫家奶奶闻言愣了一下,她转头朝莫叔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在无声询问对方,是不是他不小心把消息透露出来的。 这种可笑又迟钝的疑惑表现,让元柏连着又笑了好几声。 或许在他们的想象中,这种与许愿人站在对立面上的人,怎么样也该是深思熟虑,既有谋略又该有手段的才对,但眼前这两个人的表现却看上去更像是愚昧且脑袋又不灵光的笨人。 林深朝着他们的方向走了两步,眯起眼睛,但或许就是多数存在这种人的地方,才会去依附与相信这些怪异的存在,从中试图获得力量以及对生活平稳的渴求。 因为足够愚昧,也才能足够相信。 这并不是能够通过时代进步就可以完全消除的东西,所以那些四散出去的力量才能以不完整的碎片的方式,成为鬼神继续影响现实世界。 “怎么,我说什么了吗?”莫家奶奶梗着脖子试图扬起脑袋,瞪了元柏一眼,“人死都死了,我就抱怨两句也不行吗?你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吗?你了解背后的真相吗?你什么都不知道的话,你开口在这儿是想审问谁呢?我们又没杀人放火,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说两句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元柏闻言眉头紧皱,显然莫家奶奶的这段话激起了他心头不属于自己的无名火。 “这么多年我为这个家操过心的心你知道有多少吗?为了让日子能好好过下去,我又熬白了多少头发?”莫家奶奶瞪着眼睛,整张脸涨得通红,“你们这种城里来的小孩,日子过得不知道好到什么地方去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不容易?又怎么知道整天被别人指指点点的生活又多难过?” 宋灵凡听到这些话,都忍不住转过头去看。 她的额前渗出了不少汗珠,只是咬紧牙关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让怀里不住挣扎的莫叔挣脱控制。 元柏眯起眼睛,加重了手上钳制对方双臂的力道。 在林深听来这几句话实在是可怕,但可怕的点并不是说觉得莫家奶奶在试图美化自己的行为和想法这一点,而是当意识到这些都是出自她的真情实感,她是真心这么想,也真心这么觉得委屈的时候,才能体会到话语里骇人的东西。 世界上最大的恶,或许就是这种无意识中散发出来的,总能令人生寒。 莫家奶奶丝毫没觉得自己话里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种控诉就好像要在瞬间说尽多年的委屈,而在这个过程中所产生的对其他人的任何伤害,似乎跟她的“苦难”相比都排不上号。 第1105章 根块 噗。 第三只蜡烛熄灭的声音在莫家奶奶话音落下之后响了起来,莫叔显得更加躁动,大幅度扭动身体试图从宋灵凡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他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双手不断地摆动,像是一条被钓上岸之后开始缺氧的鱼一样。 莫家奶奶在听到这个响声之后,脸也黑了下来。 只见她双手手掌朝下撑着地面,再次试图从地上坐起来,结果元柏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她脸上那种愤怒中带着责备对方不懂事的表情一下子就露了出来,“放开!” 她大喊了一声,声音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回荡。 原本躲在入口处的孙缙中探头探脑看了一眼,又赶紧把头给缩了回去。 气氛略显紧张,莫家奶奶生气的表情不像是作假,她刚刚那一声甚至让唾沫从齿缝间飞溅了出来。 元柏下意识地一闭眼,偏头朝旁边躲了一下。 “听到没有?放开!”莫家奶奶加大了音量,似乎尝试通过这种方式来威慑面前的年轻人。 这样的招数或许对于年龄不大的孩子能产生很明显的效果,能让他们暂时变得安静,无法反抗和捣乱,但要放在许愿人身上,就显得非常不够用了。 元柏完全不动,只是沉着一张脸与莫家奶奶对视,眼睛里完全没有一丝的动摇。 见自己出声震吓不起作用,她吞了吞嘴巴里的口水,用催促般的语气再次说道:“快点放手,时间不多了,不是在这儿跟你们开玩笑的!再不走,那就谁都走不掉了。” 像是为了证明莫家奶奶这句话的真实性,莫叔听完之后就使劲点了好几下脑袋,他嘴巴里继续发出“呜呜”的声音,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宋灵凡嘴唇颤抖,她只能咬紧牙关硬撑着。 林深见状悄然走到她身后,用手抵着她的后背,为她提供继续支撑着自己站立的力量。 元柏则是面色不变,连动都不动一下,就回道:“那又怎么样,那就大家都走不了呗,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活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够本吗?” 这话放在平时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而且相当不尊重人,听到的莫叔和莫家奶奶都是一惊,两人望向元柏的目光都变得稍稍有些恐惧起来。 就好像他们认为,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一样。 元柏却是不紧不慢地朝屏风的方向看了一眼,扬扬下巴,问道:“那是什么东西,看位置上来说跟佛堂的佛像像是相连的,你刚才提到的‘鬼子’又是什么?”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莫家奶奶试图抬腿,但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得上元柏全身压上去的重量。 只见她的布鞋后跟在地上蹭了两下,灰尘和泥土灌进鞋子缝隙,元柏依旧不动如山。 “怎么会不是呢?”元柏微微弯下腰,把脸凑到莫家奶奶跟前,距离近到能看清对方脸上的每一条皱纹,“就是这个时候才最适合,你们如果真的想要活命,快快把你们知道的一切如实地说出来不就好了吗?要是到了外面,说不定又翻脸不认人了呢?” “疯了!”莫家奶奶吐出这一句,两只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不拿自己的小命当回事!你们是被那个死丫头洗脑了还是怎么样?!脑子清醒一点,她已经死了,你们还得活啊,想想自己家庭!想想父母!” 或许是第一被门后世界的人说这样的话,元柏感觉有些好笑,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眼角却是紧皱到了一起,看上去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 “家庭?父母?”元柏稍稍跟莫家奶奶拉开距离,“是啊,我们还得活,得想尽办法活下去……” 以为元柏开始顺着自己的话说了,莫家奶奶明显松了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了不少。 莫叔更是透过宋灵凡的指缝长呼出一口气来,“嗯嗯”了两声。 很显然,他们比起眼前的状况,更害怕的是石台上最后一个还没有熄灭的蜡烛。 林深微微朝后仰头,越过竹制屏风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要紧,入眼的一幕让他整个人浑身一顿。 虽然从进入佛堂起,那股让他熟悉的核心所应该带着的味道就一直萦绕在四周,他清楚地知道这个地方就是造成一切的源头,可看到屏风后面的东西时,还是抵不住意外的情绪。 他向上看了一眼,很明显地下这部分就是跟上方佛堂里的佛像是连成一体的,然而跟那个端坐台面上失去部分五官的石像相比,在地下部分蔓延扩展得如同植物根块一样的东西更加扭曲和诡异。 定睛看去,这些大小不一堆积在石台上的根块都跟之前看到的婴儿一样,包裹着黑色的外壳,蜷缩成一团团的,只有一根像管子似的根茎相互缠绕交叠汇聚在一起,然后往上方延伸。 林深屏住了呼吸,那些根快的模样看上去很像婴儿,甚至有一些都还不到能称之为“婴儿”的程度,大概只能说是略微成型的胚胎。 跟佛堂里那个看得出雕刻痕迹的不一样,即使眼前这些没有直接用手接触,林深都能想象到它们令人汗毛倒竖的柔软触感。 它们缓慢地鼓动着,像是一颗负担沉重的心脏。 “可我们想要活下去,照你们说的做是一定实现不了的。”元柏话锋一转,引得林深重新转过头来看他。 “你?!”莫家奶奶意外于眼前人完全听不进去话的态度。 她刚张开嘴,耳边响起的是第四声蜡烛灭掉的声音。 莫叔的脸顿时就绿了,着急得直跺脚,甚至尝试着拖拽宋灵凡朝门口的方向走。 然而他才刚刚用力地迈出半步,就见孙缙中拽着向黎楚连滚带爬地从通道口窜了进来。 孙缙中睁大眼睛,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转头就望向林深。 他想开口说话,但嘴巴不太听使唤。 杨茵真跟在程杰后面也快速躲了进来,两个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人……”程杰吐出一个字,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立刻咽了一下口水把惊慌努力压下去,“戴面具的人,下来了!” 第1105章 鬼子的时间 杨茵真皱着眉头,脸色阴沉地朝外面看了一眼。 或许是觉得程杰的描述太过不准确,她在吸了一口气之后又说道:“也没真的进来,就是全都堵在了入口的台阶上,动也不动,话也不说,最主要的是……” 她似乎是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去形容,忽地低下头开始寻找措辞,但最终明显没有找到,只能带着疑惑地摇了摇头,又道:“……有一股味道,我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东西的味道,但是感觉有一点点发臭的气味,像是什么东西烂了……” 嘭! 杨茵真话音落下的瞬间,宋灵凡的身体也像是终于支撑不住一般,跟散架的木偶似的瞬间倒地。 她脸歪朝一边,林深看到她的脸色白得可怕,而这突如其来的一摔把莫叔和莫家奶奶都给吓了一跳,两人皆是身体一抖,睁大了那双意外的眼睛。 莫叔更是忘了自己已经摆脱了束缚,整个人缩着脖子愣在原地,过了大概有两三秒才意识到自己早可以自由活动了。 但他站在原地,没有上前去推开元柏帮助莫家奶奶起身,也没有不管不顾直接顺着入口的位置跑出去,他就那么站着,脸上都是为难的表情。 不晓得是因为感觉面前人多势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林深原以为这个看上去显得很是强硬的中年人,这个让永成对其安排言听计从的男人,怎么样也该是个严肃又拥有一定压迫感,并且可以在关键时刻做出最重要判断的人。 可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显然不是如此。 他下意识地朝莫家奶奶的方向看了一眼,如同一个遇到困境不知所措,需要妈妈来保护自己的孩子,但他又没有上前去帮忙,这让林深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不像是装出来的,毕竟已经到了这种时候,越是紧迫人越是容易露出自己真实性格的破绽。 更何况,林深觉得现在装样子对于现状的改变没有一点作用。 杨茵真快步上前,来到宋灵凡旁边抱起了她的上半身,又用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低声道:“好烫,像是发烧了一样……” 莫家奶奶在这个时候笑了两声,她双手往自己身侧一摊,盯着上方的天花板看。 元柏紧盯着她,似乎并没有打算给她自由,“你笑什么?” “来不及了,”莫家奶奶收回了之前急躁的情绪,说话的语调变得过于平静,“如你愿了不是吗?现在谁都出不去了……” 说到这里林深听到这个老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鼻腔里因为呼吸发出轻啸声,“也好,这辈子活得我够累的了,这么死倒是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也省得以后还要继续操心,继续顶着那些眼神过活,挺好的……挺好的……” 与莫家奶奶突然改变的态度不同,莫叔在听到这几句话之后惊了一下,他猛地冲到对方面前,抓起她的一只手往自己胸前拽,“妈,别这样啊!你走了,我怎么办?我们这个家怎么办?” 莫家奶奶闻言直接笑了,然后很快由笑转怒,猛地甩开莫叔的手,“怎么办?还能怎么办?都去死呗,我们全都死了,你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你要是二十年前就问问我这个问题,多想想这个问题,会有现在这种事情吗?你要不是我儿子,你要不是当初跟个啥似的不吃不喝绝食抗议,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我看着心疼得不得了没办法才同意,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地步吗?” 仿佛周围没有了其他人,莫家奶奶偏过头瞪着莫叔,像是把这些年憋在胸中的怨气全都吐了出来,“我说过多少次了,安慰过你多少次了,你缺那么一次两次的机会吗?你又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但你就跟着了魔一样的,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然后用那种办法威胁我,你是我儿子!你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对你狠下心来的!你知道你只要这么做我最后就一定会同意的,不是吗?” 莫叔一愣,两只原本握莫家奶奶的手还愣在胸前。 他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你都知道……” “你是我儿子,我不知道你谁知道你?!”莫家奶奶啐出一口来,零星的唾沫直接喷到莫叔的脸上,“你不也是知道,所以你才敢这么做的吗?我还不清楚你?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她不行,她不可以的,我看她的那双眼睛我就知道,她不是那种愿意乖乖待在我们家,不惹出幺蛾子的性格,你听了吗?你哪怕一个字听进去了吗?从那之后的每一天,我哪一天不是在给你的这个选择擦屁股?一直到现在,什么时候停过吗?啊?!” 噗! 打断莫家奶奶话语的,不是任何一个人的动作,也不是入口外面的轻微响动,而是石台上重新亮起来的蜡烛。 只不过这蜡烛的颜色跟先前不同,像是鬼火一般呈现出一种让人发寒的幽蓝色。 飘飘摇摇的蓝色烛火亮起,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杨茵真抱着宋灵凡,不安地想要朝远离蜡烛的方向挪一挪,然而宋灵凡本就身形高大,在失去意识的状况下显得更沉更难挪动了。 咕咚。 奇怪的声音自石台上响起,那些原本只是在微弱鼓动的婴儿与胚胎,在这道蓝色火光亮起之后,开始变得有些躁动起来。 “……完了。”莫叔吐出两个字,面如死灰。 “什么意思?”程杰紧张地问了一句。 “什么意思?”莫家奶奶笑了,“从最后一根正常的蜡烛灭了以后,就没人能从这里出去了,那是离开地下唯一的出口,日落之后就是鬼子的时间,我们从来都是闭门不出的,现在留在外面既回不了家,也不会有人任何人来救我们,就通通都死在这里呗!” “所以‘鬼子’是什么东西?”元柏慢慢从莫家奶奶身上挪开,对方甚至不再起身,“你前面也提到过这个东西。” 莫家奶奶转眸一睨元柏,语气变得严肃,“你怎么能随随便便说是‘东西’?鬼子佑我们家宅平安、生活平稳、子孙繁荣,把你那种不敬的态度收回去。” “既然是这么好的寓意,为什么又要说会死在这儿呢?”林深幽幽开口,但更像是自顾自地说话。 他抬眼扫视着石台上的那团东西,试图感受能够与不完整的钥匙产生共鸣的位置。 元柏闻言,点了点头,冲莫家奶奶道:“对,既然是保佑你们的东西,你又为什么要说会死在这儿,说我们走不掉呢?” 莫家奶奶抿紧了嘴唇,不说话。 孙缙中咽了一下自己其实已经紧张到完全没了口水的口腔,小声道:“所以你其实内心也觉得,这东西不好……不吉利对吗?” 第1105章 买的怎么了 莫家奶奶依旧不说话,但她的睁圆的两只眼睛完全出卖了自己的情绪。 在酝酿了半天之后,她只从嘴巴里挤出来几个字,“……你们这些年轻人能懂什么,这世界上哪有光拿好处,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好事?既然从鬼子神身上索取了这么多,那么相对需要付出和面对的风险自然就大,更何况……” 莫家奶奶的话没有说下去,就好像那半句被断在喉咙里的内容,是她多年以来难以解开的心结,也是她这么多年在这里生活感觉对别人抬不起头的罪恶源头。 林深收回视线,往后退了两步,“更何况,莫家没有鬼子。” 除了莫家母子,这句话清晰地落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孙缙中无声地拽着向黎楚就往林深在的方向靠。 入口的地方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众人转头看去,就见在微弱幽蓝的光线之下,面无表情的两个人并排挤在入口的位置,将每一寸缝隙都挤得几乎满满当当,看上去完全没有能够钻空子出去的位置。 他们跟之前林深在招待所时看见的一样,如同一根根没有生命的棒子杵在那里,不出声,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但身上散发出来的微弱气息,跟先前的婴儿与佛堂门口的两个男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从轮廓和体格上来判断,看着确实都是些男人,肩膀抵着肩膀,跟在影视作品里见过的赶尸队伍里的僵尸似的。 “没有鬼子……”元柏对于入口处突然出现的那些人视而不见,摸着下巴思考林深话里的意思。 他足够聪明,在这种时候脑子也不迟钝,只是这么稍稍一提,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大部分的意思。 接着就见他转眸,在莫家奶奶身旁蹲了下来,伸手朝入口位置指了一下,道:“你们家里没有这样的东西对吗?这么一说的话,前面你们聊天时候说的那些话也就能够想通了,那么你们这种没得到鬼子庇佑的人,跟我们这些外来人又有什么差别呢?” 这话像是刺中了莫家奶奶某根敏感的神经,她双手往地上一撑,带着怒火地就坐了起来。 原本就已经有些突出的眼球,在她的怒目圆瞪之下显得像是随时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样,两片嘴皮子抖了抖,似乎完全不能接受元柏的这个结论,“胡说八道!我们怎么可能跟你们这些外人一样?这么多年虔诚信奉鬼子神,打扫佛堂,上供,祈愿,哪一件别人做过的事情我们有落下?!要不是……要不是……” 她猛地转头,忿忿地瞪了莫叔一眼,“要不是他非要那个不听话的女人,我们家根本不会变成这样!” 莫叔闻言,只是悄然低下头,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出来。 “我说了多少次,我们要求没有那么高,不漂亮我不介意,不聪明也没关系,最重要的还是要听话顾家,结果呢?”莫家奶奶喘着粗气,手指头往边上一伸,就用力地在莫叔的肩膀上戳了一下,“跟吃了媚药一样的,非说她长得漂亮又聪明,还有自己的想法,好啊,好一个有自己的想法,然后把我们家搞得一塌糊涂!亏我当初还好心,找村子里的医生给她开了药,帮她擦身上的伤,她怎么回报我的?” “伤?”杨茵真轻声重复这个字,抬起头来看向莫家奶奶。 噗。 第二根蜡烛亮起了蓝色的火光,原本杵在入口的男人像是机械一样往里走了一步,他们动作僵硬,仿佛缺少一些重要的关节似的,在这样的光线下动起来非常骇人。 紧随而后来的,是杨茵真提到的,那股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的臭味。 但这味道林深可太熟悉了,他闻过不止一遍,现在只需要轻轻一嗅,就知道那是尸体才会发出来的腐臭味。 莫家奶奶看到列成长队往里走的男人们愣怔了一下,她坐在地上往后挪了一些,后背贴着墙面。 她恶狠狠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呼出一口气,“一会儿鬼子醒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要死是?行啊,谁怕谁啊,让你们几个小年轻的跟我陪葬,还是我赚了呢!” “伤是什么意思?”杨茵真又问。 就像是当初在意莫家奶奶对于女人精神不正常的评价一样,她此刻咬住这个字眼,就想要寻根问底。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莫家奶奶一笑,用一种极其无所谓的眼神瞪向杨茵真。 如果不是怀里抱着不断冒汗的宋灵凡,她或许此刻已经起身冲到老人的面前,揪起对方的衣领了。 “……可是……”沉默了许久的莫叔突然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来,“可是她那个时候……身上的伤真的很重,有些地方都化脓了……我真的不忍心……” “那不还是她活该?!”莫家奶奶扬声打断莫叔的话,“要是她足够听话、足够配合的话,怎么会被打成那个样子?而且她就算被打了,你有认真看过她那双眼睛吗?完全就是随时准备张口咬人的狗!我当时看了一眼就知道她绝对不行,是养不熟的!” 养不熟。 这种措辞用在人的身上实在是过分怪异了,就如同莫家奶奶形容的那样,像是在形容一条畜生。 元柏眼中闪过一抹阴鸷的光,他忽地抬手就抓住了莫家奶奶的领子,也不管对方究竟是不是老人,“嘭”一声又重新把她给按回了地上,“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的是在你们家那个精神看起来不正常的女人对吗?她从哪儿来的?又为什么回到你们家里的?” 莫家奶奶只是一瞪眼,梗着脖子,“买的!怎么了!?我老莫家花了钱,真金白银买回来的,有什么问题?”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记重拳擦着耳朵边落在了地面上。 激扬起来的尘土伴随着沉闷的击打声,让莫家奶奶张着嘴巴,显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第1105章 血浆 这一拳打在莫家奶奶脑袋边上确实是她没有想到的,但等她意识到拳头没有砸在自己脸上之后,这个老人没用几秒就又恢复之前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 她的两只手握成拳头,同样在地面上使劲砸了几下,大喊道:“打啊,打我啊,把我打死算了,有本事你就试试看,反正也是烂命一条,你以为我会害怕吗?!” “元柏哥……”也许是在担心什么,杨茵真这个时候开了口,朝元柏的方向担忧地看了几眼,似乎是想要将其理智呼唤回来一般。 元柏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起拳头,与莫家奶奶拉开了距离。 然而他的情绪并没有真的得到缓解,那双带着强烈感情的眼睛像是要在老人身上戳出几个洞来,“你别以为是我不敢打你,你要是再多说几句,拳头下次就落你脸上,到时候可别怪我说不尊重老人了。” 莫家奶奶闻言冷哼了一声,“狠话谁不会说,你有本事就直接打啊,乱发脾气显得你好像很能似的,我自己的家事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来管。” “妈……” 莫叔的声音有些颤巍巍的飘过来,他是等元柏退开之后,才小步挪到莫家奶奶旁边,看上去有些心疼地抓起对方的手,拍了拍沾在上面的尘土,“你没事……” 他的话还没讲完,就被莫家奶奶直接把手甩开了。 只见老人也忿忿地瞪了莫叔一眼,作势要朝他脸上直接啐一口,吓得莫叔下意识地往后一仰,偏过头就准备躲开。 莫家奶奶这才抿了抿自己嘴里的口水,朝另一侧吐了出去,“现在你知道来问了?刚才那会儿怎么没见你上来关心我?你但凡有空用你那脑袋多想想我的事,关心关心我的想法,事情也不会发生到今天这个地步。” 噗。 第三根蜡烛亮了起来。 蓝色的幽光用一种诡异渗人的方式将整个空间照亮,却又给人一种仿佛在黑暗中看得朦胧的感觉。 这也让莫家奶奶硬生生地停住了没说完的话,眼睛朝入口的方向一看,见那些挤在那儿的人又无声地往里面走了好几步。 他们身上都穿着普通村民日常的衣服,没有一个人看上去是特殊的,只是脸上戴着的表情完全不会变化的面具,平静中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看得人有些毛骨悚然。 莫家奶奶自然也不例外,她眉头一皱,费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本准备伸手去这些人身上试探一下什么的,结果她刚一伸出手,就立马缩了回来。 她轻轻咒骂了一句,一把揪起莫叔肩膀上的衣服,拖着他就往后退。 其他人见状也都跟着下意识与这些人拉开了距离。 紧跟着是一股奇怪的味道开始在空间里飘散,像是腐烂的血液一般。 林深定睛看去,只见为首的两人面具下面开始有什么东西渗出来,顺着脖子一路往下流,然后堆积在衣领的位置,又因为衣领没有足够的空间也承受不住重量,开始继续向下滑落。 最终这些从面具下流淌出来的东西,像是恐怖三级片里过分粘稠的血浆一样,啪嗒啪嗒落在地面上,然后散发出更加让人难耐的味道。 元柏见状起身绕过莫家母子,直接来到杨茵真面前,蹲下身拽起宋灵凡的一只胳膊,用眼神朝后示意了一下,两个人就拽着宋灵凡一路朝棺材的方向退。 没一会儿的时间,所有人就已经聚集在了屏风后面,而其他人在借着幽蓝的火光勉强看清楚石台上的东西的模样时,无一不是震惊的。 向黎楚使劲揉了两下眼睛,就好像自己的视觉还没有恢复似的,“这……这什么东西?” 那些颜色诡异的婴儿和胚胎,本应在母体当中逐渐长大成人的东西,却像是植物潜藏在地下的果实一般,大大小小地挤在一起,根茎一样的管子从肚脐的位置延伸出去,鼓动着仿佛一条条脐带。 啪嗒! 一声特别明显的落地声响起,那跟之前的血浆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相比,声量绝对不是同一个等级的。 莫叔下意识地跟着抖了一下,然后就睁大了无措地眼睛看向莫家奶奶的方向,试图从自己母亲身上寻求帮助。 然而莫家奶奶的脸色也没比他好到什么地方去,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像是想要从这地方找到一条缝,然后把自己压扁了从当中挤过去。 这种想法当然是相当离奇的,但林深确确实实从那张脸上看到了迫切想要离开这里的心情。 对方看起来深知继续留在这里即将面对的危险,可又不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地方可以逃脱。 “唔……!” 宋灵凡发出像是在梦中挣扎的声音,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开始顺着耳畔往下滚落,她下意识地闭紧自己的眼睛,身体却在不断地挣扎扭动着,就好像在梦里看到了什么特别骇人的场景。 直到她突然猛地朝前一伸拳,拳风擦着莫叔的身侧打了出去,才终于挣脱了强烈的幻觉,把自己又重新拉回到眼前的噩梦之中来。 她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双眼随着脑袋的下垂自然而然地盯着地面,缓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重新抬头去观察自己周围的状况。 在注意到前方石台上幽蓝色的三个蜡烛之后,宋灵凡的脸色被映照得更加惨白。 她伸手往后一杵,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结果直接敲在棺材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众人皆是一惊,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宋灵凡没说话,她先看了看元柏和林深,然后稍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应该就是闻到了此时此刻四散在空间里的味道,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不对劲。 但她又反复嗅了几次,仿佛是在气味中判断着什么,直到她终于将视线集中在石台上的东西之后,倒吸了一口凉气,用每个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在里面,就在这个里面,我看清楚了。” 莫叔和莫家奶奶的表情都带着疑惑,相互看了一眼,没说话也没有动。 只有其他人看着宋灵凡缓慢地抬起手,指着那团婴儿和胚胎的聚合物,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我还记得它什么样,就在它的手里。” 第1105章 你没事吧 仿佛害怕自己脑海中留存的印象会随着时间被快速消磨,宋灵凡的脚步还有些不稳,就已经朝着石台靠了过去。 她眼中似乎并没有对这团异常物体的恐惧,又或者她早已经在刚才的那场难以挣脱的幻觉里,近距离与对方接触过了,丝毫没有停滞下来的趋势。 而莫家奶奶在注意到她往石台前靠的瞬间,脸色一变,迈开步子就伸手想要上去阻拦。 元柏见状直接两步过去,一把抓住莫家奶奶的手臂,利用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莫家奶奶甚至不愿意多看元柏一眼,有些焦急地歪头越过他的身侧看逐渐接近石台的宋灵凡,“还能做什么,当然是阻止你们这些人做蠢事!外来人怎么能碰鬼子,那是不洁的,是大逆不道的!就连村子里都没人能随随便便碰,只有受了鬼子母神祝福的怀了孕的媳妇儿能碰,你们怎么可以做这种事?!” 说着她就要挣脱元柏的手上去阻止宋灵凡,然而元柏怎么可能会让她靠近呢?侧身跨一步,就用身体挡住了老人的视线。 然后就是莫家奶奶想往右走,他就往右一步再次挡住,对方往左挪,他又立刻调整自己的身体堵住去路,不给老人任何一丝机会。 “你让开!”莫家奶奶急了,喊了一句。 不过很快她就像是害怕什么一样,自己先捂住了嘴,然后转着眼珠朝竹制屏风后面小心翼翼地观察,接着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 元柏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松开莫家奶奶的胳膊,而是道:“对你来说,是活命重要,还是遵守你们村子里一直以来的所谓狗屁规矩重要?” 莫家奶奶一愣,很显然“狗屁规矩”这四个字在她听来着实有些刺耳了。 但元柏显然并不是真的想要从她这里获得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似乎是因为刚才老人说的那句话中又有什么影响到了他的情绪,于是又继续说了起来,“佑你们平安富足、子孙繁荣的东西,为什么会要害你们?我们是外人也就算了,按你说的你诚心诚意侍奉那么多年,凭什么只是没有在日落前离开就可能跟我们一样要被置之死地?一个好赖都分不清楚的玩意儿,你们当成神佛一样供奉,这到底是真神,还是邪神?” 这样的话显然是莫家奶奶不能接受的,连莫叔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住地小幅度摇头。 然而宋灵凡已经走到石台的边缘,莫家奶奶只能咽下嘴巴里的话,只是带着情绪地瞥了元柏一眼,就准备继续尝试绕过他去上前阻止。 林深见状,绕到棺材旁边,双手掌根抵住棺材盖的边缘,稍稍用力一推。 只听厚实的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响起,棺盖就被他推开了一大半。 众人的目光循声看了过来,莫家母子的脸上可以说是跟吃了屎一样全是酱色,他们瞪大了眼睛,就好像真的见鬼了一般,忽地往墙边的方向连连退了好几步。 莫叔更是颤抖着嘴皮子,紧贴在冰凉的墙面上,两腿像是发软般地往下一缩,“我……我就说……她怎么可能就这么心甘情愿……” “闭上你的嘴!”莫家奶奶的状态没好到什么地方去,但她还是用自己强硬的态度撑着。 在用手使劲拍了一下莫叔的手臂之后,好像从惊吓之中找到了些许理智。 四周很安静,一下子就只剩下蜡烛燃烧时非常细微的声响,莫家母子大气不敢喘地贴在墙边,两只眼睛用复杂又恐惧的情绪看着被林深推开的棺材盖。 只不过那种如同恐怖片里的桥段并没有在他们的眼前上演,棺中只是躺着一个年纪看上去也就二十岁的女生,她的皮肤光滑饱满,穿着合体又柔软的衣服,展现在林深眼中的样子,完完全全不像是个已死之人,就更不用说是什么死了很久的人了。 她的表情格外平静,真的就像是一个在不适当的地方睡着的人儿,在棺材里躺得笔直,而她的两手之间扣着一个木头制成的盒子。 盒子的大小要比人的脑袋稍小一圈,稳稳当当地放在她腹前的位置,但只要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女生的指甲是深深扣进盒子表面的木头里的,想要直接把这东西从她手里抽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在莫家母子因为棺材盖分神的时间,宋灵凡早已经目标明确地靠近石台,面对着眼前那一团团涌动着的不知道是活物还是什么的东西。 她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眼中相比起恐惧,想要寻找钥匙的想法更加迫切。 她没有片刻的犹豫,直接把手就往婴儿与胚胎之间伸了进去。 咕啾。 黏腻恶心的声音钻入她的耳中,而更加清晰的是右手触碰到这些东西体会到的冰冷湿滑的感觉。 周围的每一块成型或者未成形的部分都在像心脏一样跳动着,一下一下触碰和挤压宋灵凡的手臂,鼻间闻到的是一股腐臭般的味道。 然而她顾不上这些,左手也抬起来扒开阻挡在自己眼前的那些婴儿和胚胎,瞪大了眼睛借着不算亮的烛火寻找。 趁她还记得,趁她脑海中还印刻着自己惊醒前最后看到的那个画面,那个伸展着还没有成型的手指,也没有长出眼睛的孩子,狠狠给了她脖子一口之后,从她手中抢走了钥匙的画面。 不知道是因为回想这些给她带来了意料之外的幻觉,还是自己皮肤接触到的东西真的在发生变化,宋灵凡感觉隔着衣服也觉察出皮肤传来阵阵刺痛,可现在还不是怕痛把手缩回来的时候。 她坚信这件事情只有她能做到,毕竟只有她亲身体验了“宋灵凡”濒死时的感受,也只有她最清楚钥匙应该在的位置。 如果是靠别人,那么她要如何描述自己看到的那个不成人样的孩子呢?她又如何能保证其他人在听过描述之后,就能从这团恶心的东西里分辨出哪个才是,而哪个又只是相似的? 她没有孙缙中想象力那么丰富,那么多,她不在乎他们这些人看到的画面,究竟是自己将来的死状,还是并非他们本人的某人投射在他们身上的幻觉。 先做就完事了,等竭尽全力把自己可以做的事情都做到了,那么即使面对任何一个结局,她觉得至少也无愧于心。 终于,宋灵凡在自己纷乱的思绪之中睁大了眼睛。 她看到了,那个躲藏在深处,但双手已经粘连融合在一起的那个孩子。 尽管它此刻的模样与她幻觉之中的着实有些不同,但她可以肯定就是这一个。 于是她咬紧牙关,用力朝里伸手,想要把那个孩子从最中间拽出来,却突然发现这个还没有能长出眼睛的孩子像是突然感知到什么一般,猛地朝她的方向转过头来。 紧接着它的额头到小小的鼻尖之间,突然裂开了一条缝,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在里面一翻,就直接死死地盯着她。 寒意顺着脚底升了上来,宋灵凡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只能僵在那里,而周围其他像是陷入沉睡的孩子如同突然得到指令一般动了起来,张开它们散发着异样气味的嘴巴,冲宋灵凡的方向就过来了。 她的心跳如鼓,想要张嘴却发现自己在眼睛的注视下完全没有办法有任何动作,就更不用说出声了。 而就在她手指开始失去温度,身体内部挣扎着想要摆脱控制的时候,一只手臂突然伸到了她面前。 白色挽起的衬衫袖子擦着她的脸颊挡在了她的眼前,一股不刺鼻的柔顺剂的味道飘进宋灵凡的鼻腔里,她突然夺回了自我。 接着就见林深抓住了她的手臂,转头看着她,“你没事?” 第1105章 什么也没有 这句关切在宋灵凡听来是朦胧的,就好像脑袋上被什么东西给罩住了似的,但是她还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将视线集中在了之前差一点就要碰到的那个未成形的婴儿身上。 她害怕仅仅只是这一两秒的分神,刚才好不容易找到的婴儿就会往里逃,然后躲进这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然而在她第二次尝试直视对方的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忽地一下钻入她的脑中一般,整个人突然变得头痛欲裂,这让她几乎站不稳脚步,而婴儿脸上那只巨大的眼睛还在不断转动地观察着这个不知好歹的人类。 林深见状一皱眉,直接抬手捂住了宋灵凡的眼睛。 冰凉得有点缺少人类该有温度的手指似乎给予了宋灵凡短暂的平静,她原本痛苦皱起的五官和身体僵了一下之后就开始缓缓放松。 而林深此刻心中还是疑惑的,从这一群勉强都能称为“孩子”的奇怪造物当中,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他确实能够从中感受到要比在佛堂上还明显的核心的气息,可这种气息终究还是不够强烈,总让他觉得还缺些什么。 是莫家奶奶提到的所谓“鬼子母神”缺失了眼睛,以及双耳的原因吗? 他觉得这并不足够,如果是佛像台座下面的根基由如此多的孩子构成的话,仅仅只是在五官上失去一些东西,似乎并不至于让它就变成现在这种削弱的程度。 要是只是通过那样破坏佛像就可以对本体核心造成这么大的影响,那么看起来破解这个地方的问题就太简单轻松了。 并且要是核心的力量是分散到了其他地方,他不认为在正式接受了韶妹的力量之后,自己会感觉不到躲藏的那部分去了哪里,所以现在这种什么都感觉不到的状态,反而显得更加蹊跷了。 特别是—— 林深稍稍转头,看向被自己推开的棺材盖,他甚至没有能从棺材里躺着的那个女生身上感觉到任何怪异的东西。 原本他以为是棺材的材质特殊,或者是里面有什么特殊机关或者动了手脚,导致开棺之前无法从外在感知到内部的情况,然而在看到莫叔推开一部分棺材盖之后,他依旧没能感受到任何东西,才选择在刚才那样一个时机尝试着再推开棺盖去确认的。 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 而什么都没有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如果莫爻足够特殊,并且那封寄给所有人的信都是出自她手的话,结合后来了解到的一系列线索和信息,她才最应该是那个藏着点什么的角色,不然这一切是如何布置成的? 就算这些都没有,那么在这样一个明显观念极为有问题、极为扭曲的地方长大,自己的母亲精神状态变成那样,再加上家里的其他人这般情况下成长起来的年轻人死得奇奇怪怪,她自己难道就没有一丝丝怨念吗? 可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林深甚至没能捕捉到任何一丝她变成鬼的信号。 鬼差做的不就是这个吗? 感觉不到,难道真的什么都没有? 他实在是说服不了自己,去接受这个猜想。 要真是什么都没有,何必写信,原本来到这个地方的人又何必冒这个险呢? 这就矛盾了。 “大逆不道啊!!” 或许是因为宋灵凡身体的异常反应,让莫家奶奶重新从对棺材的警惕之中抽出神来,她像是看着什么不可救药又十恶不赦的人一样,伸出双手就朝宋灵凡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已经没有办法逃掉,那当然是安安静静接受鬼子惩戒,说不定我们的死相还能好看些,留个全尸等个人来帮忙收尸,你这么做……你这么做是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吗?!” 莫家奶奶是想要提高音量的,但一看到屏风后面站着的那一排排整整齐齐的面具人,就像是想象到了自己惨烈的死状一样,硬生生把说话声全都压成了气声,只有握成拳一直在自己腿上使劲敲的右手在不断发泄着她难以控制的情绪。 只见她一把揪住宋灵凡上臂的衣服,就想要把她往后扯,“你们几个人想死得难看也就算了,别带上我们啊!收手,快收手!鬼子母神在上,您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老莫家,下辈子我们一家人都给您当牛做马,日日供奉虔诚诵经祈祷,千万别把他们这些外人做的事怪罪到我们头上啊。” 她一边拉扯宋灵凡的手,一边不断重复着跟后半段话差不多的内容,两只眼睛只敢盯着地面,脑袋点得如同捣蒜。 而宋灵凡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尽管双眼被林深给遮住了,她还是依照自己最后一眼看到的印象,把手指伸了出去,勾住了那个婴儿柔软无骨的手臂,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不知道是因为林深在旁边给了她力量,还是她自己逐渐摆脱了某种幻觉,原本感觉冲自己手臂靠近的那些婴儿好像都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在有了这个发现之后,她就更不能松手了。 她甚至还要继续往里面探,手指不断往前钻,钻过婴儿几乎融合在一起的小臂,哪怕是把这种柔嫩得有些吓人的血肉给戳破也没关系,她坚信她一定会摸到那个她想要的东西。 见宋灵凡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莫家奶奶一下子急了。 她用力一跺脚,转头就看向莫叔,有些气愤地说道:“还站在那里发什么呆,过来帮忙拉啊!你这脑子,是不是除了看到女人的时候会转一下,平时都是死了?” 被莫家奶奶这么一骂,莫叔的身体才抖了抖,勉强从棺材上移开了视线。 林深转眸注意着这个中年男人的一举一动,感觉他走得小心翼翼的,那双眼睛说是离开了棺材,但走两步还是忍不住又看上一眼。 只不过那种眼中的情绪,看上去更像是害怕? 面对从入口涌进来,此刻面具下面不断涌出粘稠液体的怪人们他没表现得多害怕,看着石台上这堆婴儿和胚胎聚合到一起的玩意儿他也没有害怕,为什么偏偏是看着那个躺着一个样貌极为正常的人类的棺材,会如此恐惧呢? 眼见莫叔就要走过来,元柏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莫叔的肩膀,接着转头看向怒目圆瞪的莫家奶奶,说道:“我们有方法,可以让大家都活着从这里出去。” 第1105章 真意外 “呸,胡扯!” 还没等元柏把剩下的话说完,莫家奶奶就直接在地上啐了一口,狠狠捥了元柏一眼,满脸不信任的模样。 “不然你以为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元柏双手往胸前一抱,表现得并不是很急切,语气也放平了不少,完全看不出刚才那种情绪突然失控的状态。 这个时候绝对是不能着急的,不能在莫家人面前露相,就是要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对方这种容易心生怀疑的人才会忍不住开始思考,而一旦思考,那机会就不完全是零了。 “你……什么意思?”莫家奶奶不说话,倒是莫叔忍不住说话了。 这一搭腔把莫家奶奶气得够呛,脚在地上跺了一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元柏不紧不慢地将目光投向最后一根还没有亮起来的蜡烛,伸手一指,“在这东西亮起来之前,你们还有思考的时间,仔细用脑袋想一想,我们收到那样奇怪的葬礼邀请信,为什么要冒着危险来到这里?”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观察莫家母子的表情,在发现对方开始思考之后,才又继续说道:“那自然是找东西了,这个东西是我们来这里的最终目的,当然也能成为我们安全离开这里的关键道具,但就要看你们愿不愿意配合了。” “配合?”莫家奶奶眼睛一眯,“我们有什么好配合的?” “那当然还是有的,”元柏弯起嘴角,用几乎同样的眼神睨了一下老人,“我们要是能顺利拿到东西,就可以全须全尾地从这里离开,但如果你们不配合,在这个过程不断打乱,影响我们的行动,最后导致两败俱伤,谁都走不掉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莫家奶奶一下子笑了,“先前不知道是谁,还跟我说谁怕死在这儿,还嫌我是不是活得不够长……” “那时候肯定要那么说,”元柏面不改色,“我怎么知道你们俩安全出去之后,不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呢?毕竟我们的最终目的就是这个地方,我们也要从这里拿到东西,你们要是提前出去了,在外面做足了准备,我们到时候怎么办?那肯定是把两位一起拖下水,危险度更低一些呗。” 莫家奶奶被元柏这么一说,火气似乎都快要从头上蹿出来了。 她无意识地松开了拽着宋灵凡的手,但很快又意识到不对,赶紧又抓了回来,道:“那谁知道你现在说的话又是不是在骗人?” “……我……好像摸到了……”宋灵凡的声音很轻,她偏头朝林深的方向,蠕动了几下嘴唇,像是担心被莫家奶奶听到,又用跨步顶了一下林深。 然而林深听得清晰,浅浅“嗯”了一声作为回应,接着抬头朝元柏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彼此之间没有语言,却瞬间就明白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 于是就见元柏动作幅度很大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骗人?到了这个时候再骗人还能有什么好处呢?现在站在屏风外面的东西,你们一定比我们清楚究竟是什么,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连你们都表现得毫无生路了,这种情况下我再骗还有意义吗?那当然是拿出已知的信息,尝试我们最后的手段和机会了。” 他弯起嘴角,直接走到莫叔的身侧,肩膀几乎与对方相撞,“说到底有些时候人确实是会说一时的气话,气愤上头根本不考虑自己讲的话的严重性,所以说想死,说一起死也不一定是发自真心的,不是吗?那么你们两位,就真的一点留恋也没有,一点恐惧都没有,可以坦然的接受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一切吗?” 莫家奶奶没动,莫叔倒是咽了一口唾沫。 他完全没有初见时那种看起来像是一家之主的模样,又或者只是因为当时莫家奶奶不在,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经受了岁月洗礼的成年人,但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他就无法自控地又变回了一个不会思考也不会行动的小孩。 “……还……差一点……林深……”宋灵凡费劲地缓慢歪头,更靠近了林深一些,“但是……我的手指……好像……好像不太有知觉了……我得再……再往里面靠一些……” 她的说话声既轻,又缓慢,似乎是害怕因为音量太小林深听不清楚。 林深闻言,眨了眨眼睛,然后挺直身躯朝着石台之上的东西望了过去。 他睁着自己的一双眼睛几乎不眨,在对上婴儿脸上那个巨大的眼珠时,眼中的瞳孔骤然一收,就见那只大眼珠像是被强光刺激到一般,突然闭合了起来。 那层薄薄的成为眼珠周围眼睑的皮肤出现了灼烧的痕迹,在星星点点的火光之后留下一块块干瘪收缩的痕迹。 这种伤痕似乎是疼痛的,让对方忍不住蜷缩起身体,想要张嘴哭喊,然而它还没有生长出那般完整的器官,微微张开的嘴巴里根本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宋灵凡感觉自己的身体又是一松,手指努力往婴儿的手里一钩,终于碰到了那块坚硬冰冷的玩意儿,整个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她的动作幅度不大,却清楚落入了元柏的眼中,再加上林深微抬了一下下巴,他立刻就清楚了。 “我想没有人那么想死的,就算是死,那也得是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并且出自自己的意愿不是吗?”他一把抓住莫叔的胳膊,很是用力,“而不是在这种不明不白的地方,对吗?” “什么办法,你倒是说啊!”莫叔沉不住气了,直接问出了口。 这让莫家奶奶的脸直接绿了,说出这句话,他们这边可就没什么可拉扯的条件了。 元柏没有直接回答莫叔的问题,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朝棺材的方向指了一下,问道:“棺材里她身上放着的盒子,你们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他其实也没希望眼前这两人能回答自己什么,他只是需要观察对方的表情就足够了。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尽管光线并不充足,但莫叔微妙的表情变化元柏并没有错过。 一瞬的愣怔和意外,紧随而后来的则是疑惑,以及思考,这样的答案就足够了。 莫家奶奶不开口,只是眉毛皱到了一起,她没有在看莫叔,没有观察和担心她这个儿子又说出什么话来,显然也不像是知道什么模样,否则她应该在莫叔开口之前就先回答元柏的问题的,以防莫叔又讲出什么她控制不住的内容来。 “我们有钥匙,一把很特殊的钥匙,”元柏开了口,“莫爻把它分成了很多份,附在了寄给我们的信封里,她让我们来拿走这个东西,那就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关键。” “她要你们拿走什么?”莫家奶奶的语气里依旧带着怀疑。 元柏眉毛一挑,做出意外的表情:“哦?真意外,我还以为你们早就清楚,才急急忙忙把她送到这里来呢,原来什么都不知道啊——” 第1105章 第四根蜡烛 “妈,该不会是……” 莫叔的话没有讲下去,他显然对于自己猜测的内容并不是很确定,又或者说,他好像不想把自己猜测的内容当成一个准确答案。 那双带着不安和怀疑的眼睛转向了莫家奶奶的方向,才一对上对方的视线,就被狠狠地瞪了一眼,“闭上你的嘴,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元柏见状也慢慢闭上了嘴,观察着莫家母子变化莫测的两张脸。 宋灵凡在这个时候把手往回一抽,掌心里紧紧抓着自己好不容易抠出来的东西,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身体就跟着软了下去。 她一屁股跌坐在地面上,感觉浑身的力量好像都被对方给抽走了,先前突然昏厥带来的梦魇就没有让她能够恢复足够的体力和精神,现在被那个怪异的婴儿影响之后,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里一片杂乱,放松下来的一瞬间甚至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元柏当着莫家母子的面,故意一般地从他们两个人中间穿了过去,立刻就吸引了两人的视线。 他们追随着元柏的身影,看到他走到宋灵凡的旁边顿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就从对方的手心里拿出来一个什么东西捏在了自己的手里。 紧接着见他起身,像是变魔术似的往身后摸了一下,抬起左右手朝他们展示自己手里的东西。 莫家奶奶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幽蓝的烛光之下,她这双昏黄的老眼实在是看不清楚这么小的东西。 于是她伸出手,一把抓住莫叔的袖子,拽着他跟自己一起往前走了两步。 “这……”莫叔声音疑惑,抬起一只手想要来碰,元柏就立刻把手收了回去。 莫家奶奶立刻不满了起来,道:“你都不给我们看个仔细,要怎么让我们信任你?” “你们都还没答应呢,我怎么能放心给你们呢?”元柏摇摇头,把同样的话反说了回去。 莫叔咽了咽口水,歪头看了一眼莫家奶奶。 他在等自己的母亲做出最重要的决定。 莫家奶奶闻言搓了搓牙,她看上去并不喜欢别人用这种方式跟她说话,特别还是比她要年轻上很多的人,但她转头看了一眼屏风外面,又看了看石台上最后一根没点燃的蜡烛,深吸了一口气,把这种发自心底的厌恶给压了下去。 或许是在她这几十年的人生里,遇到过太多这样反抗她的意志,反抗她的想法的人了,那种厌恶和不悦的情绪简直已经深深刻在了本能当中。 不过眼下的状况,有些事也不得不放到一边了。 见莫家奶奶不说话,元柏又再次抬起手,像是放出诱饵一样紧捏着手里已经合成一半的钥匙,跟另一小块从宋灵凡手里拿到的碎块。 他没有去解释,就是那么站在莫家母子面前,然后缓缓让自己的双手靠近。 靠近,再靠近。 紧接着“嚓”的一声非常微弱的轻响,半把钥匙跟钥匙碎块就这么在他们眼前合为了一体,没有留下丝毫明显的痕迹。 元柏举着这把几近完成的钥匙,在莫家母子面前缓缓展示着。 “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莫叔瞪圆了眼睛,似乎想要从刚才碎块跟钥匙接合的地方找出一点裂缝,但不管怎么看怎么都是完整一体的。 这种超出他认知和常识的东西让他恐慌,眼神不住地在元柏和钥匙之间游移。 元柏只是弯起嘴角笑了一下,道:“这下子可以相信了?这样子的钥匙,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东西呢?只要有了它,打开莫爻手上的盒子,我们就有办法从这里安然地出去。” 这后半句话显然是扯淡的。 元柏根本不知道打开盒子会发生什么,更何况是这把一看就还不够完全的钥匙。 但如果按照常理来讲,目前拼凑起来的部分其实已经足够去打开一把锁了,剩下缺失的部分更多是用于手指捏住方便旋转的钥匙柄部分。 如今的状态如果借助一些外力的辅助,完全可以在钥匙没有凑齐的情况下,打开棺材当中的那个木盒子。 元柏不敢赌,这种地方赌不了一点,这是在拿命玩,更让他心中生出不安的是,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所有人当中只剩下他和林深还没有出现任何一丁点异常反应了。 而他们现在又处于失去了对自我认知的状态,元柏其实对自己也产生出了怀疑。 很明显这个地方就已经是他们能到达的终点了,再往后要么是死,要么就是找到离开这个地方的门,那么为什么他身上还没有出现反应,为什么林深也没有? 林深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观察着元柏举在手中的小小钥匙,脑中描摹了钥匙柄部分缺失的轮廓,发现就算是再找到元柏的那一部分,这把钥匙仍然是不完整的。 只不过这种不完整在看起来极其无关紧要的位置,并不会影响打开木盒子,那么这缺失的一块是故意的,还是本来就没有?如果是故意的,又是为了什么准备的? 想到这个地方,林深缓缓转头看向被推开三分之一的棺盖,空气中只流动着石台上的东西和屏风后面那些怪异的人散发出来的气息,棺材里依旧是安安静静,什么也没有。 安排布置就只有这么些吗? 如果莫爻是这个地方的人,在这个地方出生长大,她不可能不知道村子里供奉着这么奇怪的佛像,也不太可能不知道这些人会产生非人的变化。 那她为什么还要写信,让她的朋友们冒着生命危险来到这里呢?反之,这些人又是依靠着什么样的意志和想法,明知前路危险,却依旧要来赴约? 平静无波的生活难道不好吗,干嘛要自己拿小命开玩笑? 噗! 轻微的声音让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抖,林深也立刻从自己的思绪当中抽离了出来。 他看到孙缙中朝着他的方向就跑了过来,瞪着那双恐惧的眼睛紧盯着屏风的方向,剩下几人也不自觉地往更靠里的位置无声地挪动,微微弓起身体,像是准备迎接一场大战。 只听“啪”的一声,又有什么落地了。 而这一次声音并没有只响一次,反倒是接二连三地响起。 莫叔和莫家奶奶的脸一片铁青。 竹制屏风晃动了一下,几双眼睛下意识地朝着摇动的位置看过去,就见一只黑色的小手抓着屏风的底部,在上面留下黏腻发臭的液体。 莫家奶奶想也不想,甩开莫叔直接冲到元柏面前,抬起手来一把抢走了他手中不完全的钥匙。 第1105章 来帮忙啊 “哎!” 杨茵真见状大喊了一声,她立刻就冲了过去想要拦住莫家奶奶,然后把钥匙重新抢回来。 谁知道元柏一把抓住了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视线完全专注在屏风后面开始窸窸窣窣往这边动的东西,然后拽着杨茵真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后退,既跟屏风拉开距离,也跟莫家奶奶和棺材拉开了距离。 林深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元柏的意思。 于是他抬起手,在孙缙中的胸口前轻轻推了一下,无声地示意他们也跟着往后退。 孙缙中抿紧嘴唇,看看元柏,又看看急迫地拿着钥匙不管不顾冲向棺材的莫家奶奶,点了点头。 程杰小跑着过去拽起坐在地上的宋灵凡,几个人迅速在一个角落聚拢了起来,挤成一小堆,没一会儿就看到屏风边缘又多出来几只手。 等对方完全露头的时候,孙缙中感觉自己脑袋里那根脆弱的神经就“嘣”的一声断了。 “这什么玩意儿?!”程杰就挤在他和林深的后面,只从林深的肩膀边上露出小半个头。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不停小声地咒骂,好像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把内心的恐惧跟眼前难以理解的场景努力消化下去。 原本站在石台边上的莫叔,被莫家奶奶那一甩身体晃荡了一下,抬头就看到屏风两侧的出入口有僵硬的身影往里面走了过来。 他一个激灵,踮着脚尖就往棺材后面跑了过来,嘴巴里还不忘焦急地喊着:“妈,他们来了!完了,都完了!” “你闭嘴,安静待着!” 莫家奶奶趴在棺材边上,连头都没有抬,只是用一种烦躁又急迫的语气让莫叔保持安静。 她紧紧捏着从元柏手里夺过来的钥匙,伸手就想去尝试从棺材里把那个木盒子给拿出来,全然没有一点空闲去思考,为什么她抢了别人的东西,对方却没有过来找她讨回去。 或许正是知道此刻异变会带来的后果,这个老人的脑袋里已经装不下别的东西,两只眼睛只是死死盯着躺在棺材里的女生,在看到对方的脸的时候有一瞬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接着就用两只手抓住木盒,想要把它从对方手里拽出来。 他们从没有仔细观察过棺材里的样子,甚至没有意识到女生的手指是扣在木盒之中的,光靠这点蛮力怎么可能拿得出来。 几个人只能看到女生的两只手被拽得从棺材里伸了出来,随着莫家奶奶的动作不停晃动。 杨茵真见状脸都绿了,“她……她不会突然诈尸?这老奶嘴上说着什么大逆不道,什么什么不敬的,我看她这对死人也没有一点敬畏之心啊,那怎么说也是她孙女?” 莫家奶奶哪顾得上这些? 莫叔就更是了,他着急地蹿到莫家奶奶的旁边,伸出手去帮她一起拽。 然而盒子就像是跟莫爻的手完全融在一起一样,不论他们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把她扣在木盒内手指抽出来。 “妈,弄不出来啊!”莫叔急得满头大汗,眼睛朝屏风方向一瞥,呼吸一滞,“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就这么开,这么开也不是不行,不是吗?她的手也没挡着锁孔。” 身体还略显虚弱的程杰跟宋灵凡几乎是前后脚地呕了两声,空气中已经不知不觉弥漫地全是那种什么东西腐烂的腥臭味。 黑暗中地面上的响动变得越发清晰,原本感觉跟漆黑的环境几乎融到一起的婴儿,到了现在普通人也开始能够看清楚它们的轮廓了。 像是被腐朽的血液包裹全身,它们爬过的地方都留下了粘稠又令人作呕的液体,无声地往棺材的方向不断聚拢。 如果他们之前没有进来,莫家母子也按照时间从这里出去了,接下来这个地方会发生什么? 莫家奶奶说的,鬼子从莫爻身上拿回力量,就是用眼前的这种方式吗? 林深眉头一皱,就看到第一个靠近屏风的僵直人影像是跟木棒子一样,直直撞在屏风边缘,然后继续木然地往前走,全然不管屏风的阻挡,而他身后的还有另外一侧的人也是同样。 咔嚓—— 咔嚓。 屏风经不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撞击,边缘还是弯折、断裂,而这样的声音让每个人都不由地将目光集中了过去。 那确实是无数的人,无数脸上戴着跟人脸非常接近的,近乎没有表情的惨白面具。 他们的面具下缘在不断滴着粘稠的液体,已经将他们的前襟全都污染,而更引人注目的则是从下巴位置垂下来的,一根像是食道又像是气管,或者别的什么的血肉管子。 这根管子跟随着他们的移动不断摇晃着,而如果寻着管子下垂的方向看过去,就会发现另一头长到落到了地面上,连接着正在地上爬行的婴儿身上。 “卧槽……”向黎楚小声骂了一句,偏过头不敢再看。 那根管子分明连接着婴儿的肚脐,看上去更像是一条脐带,可是它从人的嘴巴里冒出来,那就显得过分不对劲了。 器官的位置跟排布完全不符合常理,让人忍不住怀疑此时如同木偶一般不断向他们靠近的这些人,究竟是不是真的人。 咔! 莫叔此时拽着木盒子,让莫家奶奶可以把不完整的钥匙插入上面小小的锁孔里。 因为钥匙柄部位的缺失,钥匙插进去发出响声之后只露出一点点金属在外面,这种情况下想要转动它,那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莫叔一看急眼了,“妈,这怎么转啊,这转得了吗?” “你安静一会儿是会死吗?!”莫家奶奶根本没空搭理他,用自己已经因为年龄而笨拙迟钝的手指不断去拨弄钥匙露出来的那小小一部分。 “你们在那儿看什么呢?” 莫叔这时候似乎才终于有了空闲想起身后还有几个人,转过头来就催促,“帮忙啊,不是想活命吗?想活命就来想办法转啊!” 第1105章 钥匙的缺失 莫叔急切且没有控制的声音瞬间惊动了最前面的几个婴儿,像是比赛时的一声发令枪一样,原本还在地板上的婴儿突然两腿在地上一蹬,就直接飞了起来。 只听“嘭”的一声,对方带着粘稠液体的身躯就猛地砸在了棺材盖的侧面,血液与腐败液体飞溅到地上,还有的直接砸到了头顶上方,只见它两只小手往棺盖上一抓,留下几道清晰的抓痕。 “啊!!” 莫叔被吓了一跳,原本还在催促的那张嘴一下子变成了惊叫,然后自己反倒是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该稳稳抓在手里的木盒子也直接松开,重新掉回到了棺材里。 这让好不容易快要捏住钥匙尾端的莫家奶奶一愣,脸上表情立刻带上了愠怒,她额间已经有数滴汗,两只手半抬在空中,看着落回到棺材里的木盒子。 似乎是意识到莫家奶奶的情绪已经在爆发的边缘,莫叔退后几步之后硬生生地停了下来,他咽了咽口水,重新哆哆嗦嗦地往前走了两步,但是一看到抓紧棺盖边缘就快要爬上来的婴儿,还是不敢靠得太近。 “你再磨蹭它可就真上来了!”莫家奶奶喊了一句,自己伸手进棺材把木盒子扯了出来。 然而这种棺材原本就很深,再加上莫爻双手手指紧扣在盒子上,光靠莫家奶奶的力量和身形,几乎是做不到的。 她越拉越生气,最终用脚“咚”地踢了一下棺材的侧面。 “我……我们真的不帮忙吗?”向黎楚的微弱的声音从林深的后面传来。 挡在前面一些的元柏摇了摇头,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棺材的动静,就像是完全看不到朝他们靠拢过来的怪异人影跟那些婴儿一样。 “不到没有办法,让他们去试。”元柏眯起眼睛。 向黎楚眼睛一转,表情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果然……钥匙还是有问题对?那棺材里躺着的女生也有问题,人要真死了,怎么可能一点变化都没有?她根本就像是在里面睡觉一样。” 元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说道:“不一定,但我觉得这当中肯定还有别的什么准备,不然如果对面通过我们这样的人找到钥匙,不应该早就打开那个盒子,拿到里面的东西了吗?难道真就只有我们才是最幸运的,其他人都没成功过?我是不太相信这个假设的……” “什么意思?”程杰捏着鼻子往后缩了缩,“你是觉得,就现在这种状态,就算打开盒子也会出事?” 元柏点头“嗯”了一声,“我不能完全确定,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从宋灵凡拿到钥匙碎片的位置,完全可以确定现在的状况已经并不是所有钥匙碎片都藏在这个村子的某处了,而是有一部分明显已经被对方拿到手,但对面迟迟没有动作,我只能合理推测棺材这样大喇喇的让人可以随意移动,随意打开是有目的的,不然的话,其实它们只需要想办法弄死我们不就可以拿到快完整的钥匙,打开盒子了吗?” “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有意让我们做这件事一样,”杨茵真的声音也从后面飘了过来,“如今钥匙已经被莫家奶奶塞到钥匙孔里去了,可看起来对面这种迟缓又步步紧逼的动作,像是在有意催促我们去打开盒子一样,他们完全可以在这儿把我们直接围堵死,然后再慢慢打开盒子不是吗?” 被杨茵真的话这么一提醒,向黎楚“啊”了一声,然后猛地吸了一口气。 他抿紧嘴唇,顺着林深肩侧的位置看了出去,不由地点了点脑袋,“你……你说得有道理,对面那么多怪人,他们一拥而上的话,我们根本一点生机都没有,可他们看着就跟一群木头人似的,走得又慢又没有别的动静,那些小怪物……” 向黎楚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或许是在思考“小怪物”的称呼用在这个地方合不合理,“……看上去行动挺灵活自由的,也完全没有朝着我们来的趋势,只是在不断地缩小它们的包围圈,这……”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尽量不要去碰开锁这件事,”元柏眉头微皱,盯着莫叔颤抖的背影,“很奇怪一件事,钥匙如果真的通过某种方法被分成了无数块,并且在靠近的时候能相互感应然后重新拼合在一起,那么钥匙柄的部位分给我们有多大的意义呢?按照常理来说,那只是一个方便我们旋转钥匙的辅助,但并不代表缺少这部分就完全没有办法让钥匙转动起来了。” “从这个角度想的话,被分到钥匙柄部位的人,不就显得有一点多余了?”宋灵凡声音发虚,她一边说,一边抬头看了一眼元柏和林深。 在她的视角里,现在缺失的两块钥匙柄的部位,就正好对上还没有出现问题的两个人,可只有林深听完之后微微垂下眼眸。 他知道就算找到了元柏的那一块,这把钥匙也不会完整,因为他是不可能得到剩下那块的,他并不在规定的人数名单里,当初莫爻寄出去几封信,这个地方重现出来也该是几封信。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这把钥匙从一开始,就是缺失了最后一块钥匙柄位置的。 这不可能是丢掉了,如果莫爻当时将钥匙平均六等分,用他所不知道的方式将完整的钥匙拆开,那也不应该会出现目前这种第七块缺失的情况才对。 除非从一开始,她就是这么打算的。 为什么? 这难道就是她所做的某种准备?这把钥匙并不是打算给任何一个人打开的,既不是被困在这个被分离出去的世界里不断循环的人,也不是给所谓的鬼子与鬼子母神的,看上去也更不像是留给许愿人的一个安全的逃脱道具。 咚咚! 心脏的跳动声突然像是一把小锤,猛地击打了林深一下。 他兀地睁大眼睛,看着就在眼前焦急忙碌想办法打开盒子的莫家母子,手指不自觉的动了几下。 她,难道在等他? 第1105章 打开了 这种想法从林深脑袋里冒出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被莫叔再次用力从棺材里拽起来的那两只扣住木盒子的手。 要是放在过去,他说不定会暗暗骂自己一句自作多情,怎么可能有人会为了专门等他,而从很早很早之前就布置这样的机关等在这里? 而且她又怎么能够肯定,自己真的可以等到这一天呢? 但是现在,所有的已知线索放在眼前,林深不得不去相信这个推测,不然就像元柏他们刚刚说的那样,眼前这种局面下,木盒的钥匙早就应该属于对面了。 如果说像他之前想的,对方可能因为钥匙上什么特殊的东西,而无法感知到到的话,如今莫家奶奶已经把钥匙插进木盒里了,再用这种步步紧逼却完全不动手的态度应对他们,着实太过奇怪了。 爬上棺材盖的婴儿双手重重敲击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就像是一下一下打在莫叔的心头一样。 每咚一声,莫叔的身体就跟着剧烈地抖一下。 只见他用尽了自己最大的力气,甚至完全不在乎莫爻的手臂已经紧紧卡在棺材边缘,不能再继续弯折了,但他还是本能地想要远离向他们逼近的婴儿,最终直接用力一拽,本应该平静躺在棺材里的女生,上半身突然就被扯了起来。 她的头随着重力自然地向后一倾,之前在搭在肩膀上的头发顺着滑落下去。 “啊!” 人是莫叔自己拉起来的,他却先吓了一跳。 只不过这次他不敢像先前那样松手,叫完之后赶紧转眸瞥了莫家奶奶一眼,见对方正专心致志地用手指抠着钥匙露出来的边缘费劲地缓慢旋转,他垂下脑袋悄悄松了一口气。 而低头的瞬间瞥见的是棺材里因为脑袋后仰而显得伸长的莫爻的脖子,莫叔使劲眨了眨眼睛,又把头偏朝了一边。 他眼角的余光扫到缩在墙角的众人,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你们愣在那里做什么,没看见这儿需要帮忙吗?!帮不了开锁,那至少……至少把棺材盖上的想办法赶走啊!” “别吵!”莫家奶奶吼了一声,她双眼没有从木盒子的锁孔处移开,但仅仅只是这简单的两个字,就已经让莫叔瞬间乖巧闭嘴。 林深观察着周围缓慢聚拢过来的人,尽管此时此刻正在尝试开锁的并非许愿人,而是同村同样信奉着鬼子的莫家母子,这些人影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通过这种看似步步紧逼的行动,迫使莫家母子更加集中在开锁这件事上。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们分不出来两者的区别,又或者,他们根本不在乎? 咔嗒。 钥匙在莫家奶奶的努力之下竟然真的转了一圈,她终于在这个时候长吐出一口气,双眼中开始涌起了希望的光芒。 紧接着像是怕忘了刚才手上的感觉一样,她没有分神,也没有做过多的停顿,咬紧嘴唇用指甲盖推着钥匙尾部又异常缓慢地转了起来。 直到第二声响声从锁孔的位置发出时,木盒子的盖子“啪”地弹开了一条缝。 “成……成了!”莫叔忍不住喊了一句,“妈,快看看,快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伴随着莫叔的催促声,元柏朝前走了两步,他伸长脖子越过莫家母子两人的肩头,见到莫家奶奶在听完这句话之后猛地抬头,用力地瞪了莫叔一眼。 这个老人显然累坏了,这样需要高度集中,又需要手指上细微操作的事情,让她额头上都是汗珠,一些短小细软的头发也无力地耷拉了下来,看上去显得有些凌乱。 但她的表情明显是激动的,她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发痛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握住木盒子的盖子,身体往后仰了仰。 莫叔见状,也像是手捧着什么危险物品似的,跟着自己母亲的动作微微屈膝,身体最大幅度地朝后一倒。 莫家奶奶在这个时候猛地一推,木盒的盖子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啪”一声打开。 伴随着这个声音,孙缙中吓得瑟缩了一下,他无意识地把眼睛闭了起来,像是在等待什么意料之中的大动静的到来。 然而闭眼三四秒,耳边除了那些窸窸窣窣靠近的声音,周围都好像安静了。 他这才缓缓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的是莫家母子盯着木盒子内部,瞪圆了眼睛,一句话都没有说。 林深见状,朝元柏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悄然上前,站到了莫叔的身后。 元柏也在悄声嘱咐了其他人几句之后,朝莫家母子的方向靠了过来。 莫家奶奶微微张着嘴,表情从最开始的意外和震惊,慢慢地转变成了恍然大悟,之后两只眼睛里的光瞬间阴沉了下去,面上只剩下极其厌恶或者说是到了憎恶程度的情感。 莫叔的两只手在颤抖,同样张着嘴像是有什么话想说,但说不出来。 “你看你造的孽!” 莫家奶奶带着发泄的意味用手狠狠拍了莫叔的后背,鼻孔都因为情绪激动而扩大。 “难……难怪……”莫叔终于像是回了神,“难怪……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原来……原来在这里……” 莫家奶奶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又使劲拍打了两下,“还愣着干什么,拿过去啊!拿过去还给鬼子母神,这样我们就能得到原谅了,说不定人家宽宏大量,看我们有功,就放我们离开了!还杵在这儿跟个木头似的!不能自己用脑袋想想吗?!” 周围的细微动静在木盒打开的瞬间安静了,只不过专注于眼前看到的东西的母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按道理说,如今盒子已经顺利打开,里面的东西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着,那么已经是绝好的下手时机了,他们反倒全都没了动作。 林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戳了一下元柏的手臂,朝后扬了扬下巴。 元柏往四周看一眼,无声地点点头,开始小心地往后退。 “盒……盒子里是什么?”向黎楚耐不住心中的好奇,小声地问道。 元柏只是一皱眉,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接着就见莫家奶奶从莫叔手里抢过盒子,用眼神催促着。 莫叔在犹豫了几秒之后,用两只还在抖动的手伸进盒子里,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把里面的东西拿了起来。 他屏着呼吸,像是担心随时可能发生什么事,直到他实打实地抓住了盒子的东西,准备往外拿之后,才呼出了这口气。 那是两只耳朵,当然不是血肉构成的耳朵,而是两块冰冷的金属。 “鬼子母神莫怪,我们已经找回您丢失的东西了,将功补过,还请您大慈大悲放过我们莫家。”莫家奶奶嘴巴里来来回回念着这一句。 莫叔则是在顺利拿出两只耳朵之后,仿佛看到希望就在眼前一般笑了。 然而还没等他迈开步子,尝试着去靠近那些聚拢而来的人影,棺材里原本后仰着脖子的女生忽地抽搐了一下,脑袋瞬间往上一抬,吓得莫家奶奶惊叫一声松开了手,盒子连带着手臂重新落回到了棺材里。 第1105章 咔 随着重力自动下垂的双手连带着木盒子一起落回到了女生的腹前,没发出一点声音,然而莫家奶奶的整张脸完全都是惨白的。 只见她一只手捂住嘴巴,快速往后退了两步,震惊与突如其来的恐惧让她都忘记了眨眼睛。 女生的头再次朝后垂了下去,林深感觉到自己身后的人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了,特别是紧挨着他的孙缙中,整个人被刚才那一下激得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诈……诈尸了?”他的语气里带着极强的不确定性,说话音调也完全稳定不下来。 棺材面前只留下双手抓着鬼子母神像耳朵的莫叔,他就像是被定在原地似的,两只手就那么抬着,后背僵直,双眼盯着棺材里面,脚步动都不动一下。 人被惊吓到了极致,有时候就是会发不出声音,也无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身体行动。 咔。 咔咔。 莫名的声音这个时候从棺材里面传了出来,而原本爬到棺材盖上的婴儿之前还面朝着莫家母子的方向,这个时候如同受惊炸毛的猫一样猛地弓起自己的后背,双手和双脚紧紧扣在棺盖之上,睁大了自己的眼睛警惕地朝棺材里面看,没有长牙的嘴巴里也发出不是语言的威吓声。 咔咔咔。 咔。 咔咔。 然而棺材之中的声音并没有因此停下,反倒是变得更加频繁,更加清晰了起来。 “真,真要诈尸了?”向黎楚带着恐惧的声音从林深后面传来,他压抑着自己的声量,好像怕稍微大声一些就会直接惊醒这个躺在棺材里,却持久不腐的女生,“不是,不该这样的……这我们还能有活路?” 他最后一个问句的尾音都有些发笑,但这绝不是因为好笑,而是人在崩溃到极致之后,对情绪就会失去精准的控制,从而做出与自己实际情绪不符的表现。 “可是这样的话,那不就是证明钥匙有问题。”杨茵真眉头紧皱,她不停地观察四周,似乎是在寻找应该从什么地方可以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空间。 “也不一定……”宋灵凡摇了摇脑袋,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还没有恢复温度的双手,“钥匙不完整也是一个可能性,所以元柏才想让他们先帮忙试着开锁,现在结果看来,没有自己冒险是正确的。” 向黎楚闻言抹了一把从人中处渗出来的汗,“但是都到这地方了,真的还有剩下的钥匙的话,还能在哪儿?你刚才掏钥匙的地方就已经够危险了……这钥匙怕不是从一开始就不是完整的,就是冲着不想让我们活来的……” 越往后说,向黎楚的音调越是显得绝望。 “棺材里……” “棺材里。” 元柏和孙缙中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的,说完这三个字之后,彼此都看了对方一眼。 孙缙中习惯性地缩了一下自己的脖子,视线往另一侧一移,躲开了元柏审视自己的目光。 “棺材里?!”程杰的声音完全变了调,整张脸发白,用一种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还在不断发出声音的棺材看。 咔咔。 咔咔咔。 咔。 他瞪圆了自己的眼睛,心想就算钥匙碎块真的在棺材里,现在这种状况真的还有人有本事从里面把东西掏出来吗? 前有围堵过来的一群跟没魂没知觉的棒子一样的人,棺材上陆陆续续有从他们嘴巴里吐出来,连着奇怪脐带的婴儿在往上爬,棺材里面又发出了诡异的声音,这是能从里面找出钥匙碎块的状态?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你是傻了吗?站在那里不动是几个意思?” 注意到莫叔一直定在棺材跟前,莫家奶奶急了,脚使劲在地板上跺了几下,才梗着脖子出声喊了两句。 她的双眼很是警惕,一边说话一边不断观察着那些不会出声的人影,以及一只只不断扒住棺材边缘的小手。 “快回来!拿好东西回来!”莫家奶奶擦掉额头上的汗,“等鬼子们拿回她身上的力量,马上就会退回去的,到时候我们就安全了,快点!别愣着了!” 听到莫家奶奶的话,莫叔这才有些迟缓地转动脑袋。 很显然他还有些动不了,两只手仿佛被定在了半空中,嘴角似笑非笑地弯着,“妈……是我们,这……这不就算是我们家,我们家毁了鬼子母神像吗?你……你忘了云丽戳掉母神像眼睛出了什么事吗?我……我们怎么可能……” 莫家奶奶听到这几句话脸变了颜色,她急切地跺脚,抬起手使劲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像是在暗示莫叔赶紧闭上嘴一样。 然而莫叔仿佛沉浸在了自己回忆的世界里,只是愣愣地抓着佛像的两只冰凉的金属耳朵,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看不出聚焦在什么点上,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 “别在那儿胡说八道!”莫家奶奶见他没有反应,更是着急,但此刻她又不敢上前去拉,生怕出个好歹,只能在原地直转圈。 “咱们老莫家本来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有这么个孩子!你自己又不是不清楚!” 咔。 咔咔。 “要不是云丽她自己发疯从村子里跑出去,最后鬼使神差带着个闺女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家怎么会发生这些事情?” 咔咔咔。 咔。 咔咔。 棺材里的声音伴随着莫家奶奶的话语,变得越来越响。 林深觉得那声音很像某个恐怖片里女鬼出现时会发出来的响动,带着极强的压迫感,让人忍不住紧绷起神经,但很奇怪的是,他到现在依旧无法从这个已经产生异变的棺材里感觉出什么怪异的地方,这才是眼下最大的问题。 “这能是我老莫家的孩子?笑话!”莫家奶奶一拍大腿,“这闺女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活的,更不可能这样生下来,谁知道是她从什么地方带回来的野孩子,根本不是我莫家的人,那么她做的事情也不该算在我们莫家头上!” 仿佛是为了让莫叔动起来,莫家奶奶提起过去的事情越说越激动,声调也跟着变高。 莫叔则是在听到某个关键词的瞬间,转头朝自己母亲的方向看过去,极其无力地笑了一下,道:“妈,是……是不是我们家的孩子,你心里还不清楚吗?如果……如果不是的话,永成哪能活到现在?” 他的话音缓缓落下,众人看到一只毫无血色的手轻轻从棺材里伸了出来,一把抓住棺材边缘。 第1105章 ……爸爸 孙缙中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快速屏住呼吸,就好像过去在电影里看的那样,像是想要通过闭气来达到不被对方察觉的目的。 莫家奶奶原本准备开口继续说些什么的,但看到那只伸出来的手之后,张开的嘴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只能不停地挥着自己的两只手臂,通过越来越快的动作催促莫叔朝自己的方向靠。 而莫叔也在这个时候后知后觉,自己身后似乎有什么不祥的气息开始向四周散溢开了,围拢在棺材一边的婴儿们也如临大敌般地从喉咙里哈出一点声响,黑色的巨大瞳仁空洞地盯着棺材里面。 直到,伴随着“咔咔”的响声,脑袋后仰的女生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她的脖子像是没有足够的支撑力一样,软绵绵地歪朝一边,长长的头发遮挡住了面容,完全看不清楚现在究竟是什么模样,只能通过婴儿微微皱紧带着警惕的五官,感受出对方散发出来的威胁。 莫叔这个时候想动,看起来也已经晚了。 那只抓住棺材边缘的手就在他的身后,露出来的手臂上还有他们之前用力拉扯后,在木头边缘擦蹭和挤压出来的痕迹。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想要迈动步子,却感觉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面上。 恐慌与紧张之中,莫叔慢慢垂下眼睛看向自己的双脚,发现并不是他走不动了,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有几个婴儿绕着棺材的边缘悄然爬到附近,把他当做一根向上攀爬的柱子,死死地抓住了他的两条腿。 双腿温度的流失仿佛像是感受到了冰霜的冻结,身体里的血管如同被从下到上缓缓冻结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失去了知觉。 他张开嘴,只能发出一些像是哭泣一样的悲鸣,和没有任何意义的单音节,整个脖子上的肌肉也僵硬住了,头都没有办法再次抬起来,就更不要说向旁边的人求救了。 “丢给我!”莫家奶奶见状,两只手朝自己的方向挥,“把母神像的耳朵丢给我!快点!” 莫叔闻言一愣,他艰难地把头往上抬了一点,想要去看莫家奶奶,后腰却是感受到了一阵冰凉,棺材里坐起来的女生动了。 她的脑袋随着她的动作左摇右晃,长长的黑色头发也同样像是无数拥有生命的触须一般,在幽蓝色的烛火之下晃动,看上去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再配合上喉咙里发出来的“咔咔咔”的声音,更是骇人。 她的手扶着棺材,上半身缓缓从当中升起,另一只手朝前一伸就抓住了莫叔的腰。 这一把抓得连带着肉,下手丝毫没有收力,掐得莫叔脖子上的冷汗直接就流了下来,露出痛苦的表情。 直到她几乎是半跪在棺材里,而身后那些爬上来的婴儿一个个跃到她的后背上、肩膀上,嘴巴里发出尖啸声地不断扒拉着她的衣服,女生却像是对此毫无反应一般,双手朝前一抬,直接搭在了莫叔的肩膀上。 莫叔颤抖了一下,两只手因为紧张只能死死抓着那两只耳朵,但女生的动作却没有停。 只见她两只手继续往前伸,上半身也跟着往前探,然后紧紧贴着莫叔的后背,双臂相互一合,直接勾住了莫叔的脖子。 她无力的脑袋耷拉在莫叔的耳畔,滑落下来的发间能看到其惨白的面容。 “……爸爸?” 两个简简单单的,相同发音的字如同是某种咒语,钻进莫叔耳朵之后让他颤抖的幅度变得更大了,他的嘴皮子也跟着哆嗦,发不出一点声音。 脚下是攀附而上的婴儿,身上挂着一个像是诈尸的女鬼,这样的待遇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了的。 程杰看得直皱眉,他似乎想象了一番如果是自己去开锁的景象,最终打了一个颤,使劲摇摇头,把这种恐怖的想象从脑袋里甩了出去。 听到这两个字的莫家奶奶,也面如死灰。 这声音跟勾魂的魑魅魍魉简直没有什么差别,完全不像是正常人的声道可以发出来的,带着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又像是不太相同的声线混合在一起。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了两步,试图隐藏在烛光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 可是这个空间原本就没有多大,她这么一动,反倒是引起了女生的注意,搭在莫叔肩头的脑袋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转了至少超过九十度,颈椎发出异常奇怪的响声,让人听了就忍不住咬牙皱眉,然后就见一只眼睛从长发下面露了出来,盯着莫家奶奶的方向看。 那只眼睛里看不到眼白,只有一片漆黑,像是一个可以吞噬一切的黑洞。 在视线与莫家奶奶对上的瞬间,惨白无光的下眼皮轻轻朝上扬了一下,像是在笑。 但仅仅只是这一个表情,就让莫家奶奶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把脑袋转朝一边,不敢再多看一眼。 林深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就被孙缙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 他瞪圆了眼睛,压抑着声音道:“林深你疯啦,这种时候就别动了。” 然而林深并没有回话,尽管眼前这个女生已经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可他完全无法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丁点不对劲的气息,一切还是接近于无的状态,这显然不对劲。 所以他想要靠近,想要仔细去看看对方究竟是怎么回事。 莫叔手中的两个母神像耳朵在散发着跟本体一样的气息,但依旧微弱无比,这种气息绝对来自核心,但核心在哪里? 下一秒,就见女生整个人从棺材里蹦了出来,压在僵直动不了身体的莫叔身上,两条冰凉的手臂擦着他的脸颊往下一伸,用完全不带商量的力量直接以夸张的角度掰开了莫叔的手指,将其抓在手里的母神像耳朵给重新拿了回来。 “啊……” 最开始的莫叔没来得及反应,嗓子里只是发出轻微的声音,紧接着剧烈的疼痛伴随着手指关节的翻转而来,最后化作了巨大的哀嚎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1105章 什么都会做 若不是他们被困在这样一个有限的空间里,莫叔的喊叫声一定是可以划破天际的。 而其他人看到莫叔向后大幅度翻转的手指,也都像是感受到了疼痛一样,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来。 十指连心,这样的伤害光想一想都知道绝对是难以承受的。 然而面对近在耳边的叫声,女生像是充耳不闻一般,只见她缓缓抬起两只手把母神像的耳朵举到半空中观察了一番,像是在确定这个东西有没有损伤和变化。 莫叔是想跑的,他两股战战,身体随着呼吸剧烈抖动着,两眼往前一抬就朝莫家奶奶的方向看了过去,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对于自己母亲的期盼与渴望,像是个受伤之后无措的孩子一般等待着对方的拯救。 他很想自己动,但紧抓着他双腿的婴儿并没有给他这样一个尝试的机会,它们顺着裤子一路爬到了胸前,然后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来,想要从女生的手里抢夺那两只耳朵。 “爻……爻爻……是爸爸错了,”莫叔微微抬起下巴,他似乎不敢与婴儿对视,说话时上下齿之间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颤,“是爸爸的错,你原谅爸爸好不好……啊……我,我保证那样的事情……以后,以后永远都不会发生了……你……你想要什么,爸爸,爸爸都会做的……好不好……” 说着说着,莫叔的声音里就带上了哭腔。 他说的话元柏他们听不懂,但莫家奶奶显然听懂了,她的脸上有一瞬露出了厌恶又不能接受的表情,不过考虑到莫叔现在的状况,她似乎尝试着把那种情绪给又重新压了回去。 莫叔不断重复着差不多的话,直到其中一个婴儿的一颗冰凉又带着异味的脑袋直接顶到他的下巴,无法抑制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里,让他不自觉地呕了一声。 接着就见他大惊失色,想要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可惜他此刻的状态明显不允许他做这件事。 而女生也在这个时候,眼皮一动,一双完全漆黑的眼睛顺着莫叔的肩膀朝下一看。 很明显她并没有对莫叔的话语产生任何的反应,只不过是因为那些婴儿靠近,才终于有了些动作。 然而她好像不打算放开莫叔,只是转头朝棺材里看了一眼,将两只母神像的耳朵往里面一扔,下一秒林深就听到了木盒“嗒”一声关上的声音。 一个极小的动静几乎是难以让人捕捉到的,可那些婴儿的耳朵也十分灵敏,在听到这个声响之后,原本朝着女生去的动作瞬间一滞,转而往棺材内汹涌而去。 那画面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用语言去形容,与面具人口中脐带相互牵扯着的婴儿一个接一个,像是汹涌吞噬万物的虫群一样一个劲儿地朝棺材里面钻。 它们拽着自己肚子上的脐带,带动着那些像是木头棒子一样的人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拉长的脐带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又因为婴儿们的动作而相互缠绕交叠到一起,最终被它们拉扯着的面具人如同一个个破布娃娃一样,倒地的倒地,挂在棺材边上的挂在棺材边上,丝毫看不出有知觉的模样。 缺了两部分的钥匙还插在木盒子的锁孔里,但婴儿们那种短小又不够灵活的手指根本无法拨动钥匙,它们在棺材里面叫嚣着,相互攀爬过彼此的身体,然后一次又一次尝试通过外力打开木盒。 女生则是趁这个功夫,双手往莫叔的肩膀上一抓,整个人腾空而起,直接一个灵活的转身就坐在了莫叔的肩膀上。 她苍白的双腿交叠,膝盖弯曲扭转的方向明显已经超出了正常人可以做到的范围,穿过莫叔的腋下将他的双手和后背给死死控制住。 接着就见她微微弯腰,双手往下一够,两只手同时掰住了莫叔的下巴。 她就这么骑在了莫叔的身上,像是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替身人偶,只要她用力一掰莫叔的下巴,他就只能吃痛地跟着转向。 被憋红的脸上露出的都是求助的表情,原本还在不断道歉的那张嘴现在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他只能看到自己眼前垂下来的黑色长发,不断扫过他的脸和肩膀,在他的视野中摇来晃去,再抬眼往上看就会看到女生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所以他实在是不敢那么做。 莫家奶奶吞了一口唾沫,她看上去其实还是想要救下自己儿子的,但是理智告诉她就这样无谋地接近对方并不会是一个好方法。 她双手紧握成拳,急躁地在原地踱步。 “你们……你们是不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终于,她把无处发泄的情绪转向了元柏几人,那双昏黄的眼睛瞪得很圆,其中充满了怨恨的气息,“你们故意骗我,骗我打开盒子,其实不是什么逃生的方法,而是唤醒她的办法,你们知道我们跟她不对付,所以用这种方式帮助她报复我们是不是?” “……什么都会做?”女生怪异的混杂着其他声线的声音响起,一下子打断了莫家奶奶还没有说完的话。 只见她弯下身,把脸凑到莫叔眼前极近的地方,“……爸爸……什么都会做?” “她,她听得懂?”孙缙中颤巍巍的声音响起,两只手却是抓紧了林深的袖子,冷汗哗啦啦地从鬓间落下来。 元柏见状,这才开口去回莫家奶奶的话,“你这讲的什么道理,我们要是知道会是现在这种状态吗?你们家的事,这个村子里的事,甚至还有别的事情,我们到现在都什么也不知道,反倒是你们,明显隐瞒着什么,不然这分明是你们自己家的孩子,你们怎么会害怕成这样,又厌恶成这样?你不如才是实话实说,说不定搞清楚了其中的缘由,我们就能找到解决眼下问题的办法!” 莫叔在听到女生的提问声之后,忙不迭地点头,他是想说话的,但下巴被女生死死扣住,只能从嗓子眼里挤出些“嗯嗯嗯”的声音。 莫家奶奶脸色一变,声音尖利地大喊,“你是不是傻了,厉鬼的话怎么能够随便答应!快吐掉!” 这句话像是当头一棒般敲在了莫叔头上,重新涌上来的理智与强烈的求生欲相互碰撞,变成了慌张的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他后悔了,可他张不开嘴。 只有女生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在他面前,弯起的嘴角勾出一个渗人又诡异的弧度,“……你答应了……” 第1105章 大逆不道 人与人之间的对话或许可以随时反悔,随时收回,不管是明确的话语还是模糊的暗示,但这套规则放在其他地方,似乎就失去它的效用了。 尽管莫叔疯狂地尝试着摇头,想要表达自己的拒绝,但先前“嗯嗯”出来的那几声就像是一个已经扣死的锁一样,把他跟女生完完全全绑在了一起。 他不断努力着张开嘴巴,想要把堵在喉咙里的声音释放出来,可是禁锢在他下巴上的力量是他无论如何也难以抵抗的,没等到他第二次尝试,女生就迅速挺直了身体。 她反扣的双脚用力抵住莫叔的脊椎,钻心的疼痛让他脑中最后一丝理智断了线,只能痛哼出声,而身体也跟着朝前一倾。 他踉跄了一步,上半身就狠狠砸在棺材边缘,在剧烈疼痛中后知后觉自己的双腿竟然可以自由活动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他就发现棺材里的婴儿像是嗅到什么充满威胁性的味道一样,全都齐刷刷地抬起头来,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心脏剧烈的跳动声让莫叔再也听不到耳边的其他声音,他感觉周围似乎是有人说话的,可全都被“咚咚”声给盖住了。 他很想安慰自己,婴儿们看的其实不是他,而是坐在他身上的另一个人,但很快他就发现骗不下去了。 随着他身体不稳定地摇晃,还有小幅度的左右移动,那一双双无光的黑色瞳仁就是盯着自己的,就好像他们根本看不见他身上还多出来一个人,又或者说,现在在这些小孩儿的眼里,他就是她的一部分? 这种想法从莫叔脑袋里冒出来的时候,他感觉到的是浑身冰凉,血液都像是不会流动了。 一个婴儿就在他面前龇牙咧嘴,张开的嘴巴里看不到一颗牙齿,如果这是一个正常又普通的孩子,莫叔可能会觉得可爱,可此刻在他面前的,都是浑身散发着奇怪腐臭气味,身体皮肤颜色怪异的孩子。 而更重要的是,他心里是清楚这些孩子是怎么来的,那种恐惧与窒息就更是如同海啸般汹涌地朝着他扑了过来。 他下意识想要闭起眼睛,却发现脸上的五官似乎并不受自己控制,他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距离自己最近的婴儿朝着他就跳了过来。 忽地,女生松开了钳制莫叔后背的双腿,就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摆脱控制的时候,那两条带着咔嚓咔嚓响的关节扭转的古怪声音,迅速地盘到了他的胸前。 紧接着原本还被禁锢住无法活动的双手,忽地就抬了起来。 莫叔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大脑在这个时候才动了起来,他开始意识到什么,但这个时候显然已经晚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向着那个朝自己扑过来的婴儿就伸了过去,然后一把就精准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对的,就是掐。 莫叔无比肯定自己手上的动作是掐,毕竟在接触到婴儿皮肤的一瞬间,他的十指就用力地朝内一扣,感觉到把对方冰凉滑腻带着粘液的皮肤挤压得朝内深深凹陷。 他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用力,也感觉不到肌肉的紧绷,可手指上展现出来的力量看上去却大得吓人。 耳边听到了头顶上传来的轻笑声,“……很容易对吗?只要这么捏住……就再也没有反抗的机会了……” 莫叔无法做出回答,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似乎已经触及到了婴儿脆弱的颈椎,以及食道与气管,好像只要他再用力一些,这些东西就会在他手中断掉。 他感觉到了身体的颤抖,是恐惧带来的颤抖,因为他脑海里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做的,如果手中细细的颈椎断掉,那么他也就彻底完蛋了。 “……唔,唔唔唔!” 莫叔开始尝试发出声音来表达自己的反抗与不愿意,然而扣着他下巴的那两只手丝毫没有想要松开一点的意思,尽管话语就在嘴巴里,可是他一句也说不出来。 “你!”莫家奶奶在这个时候用力喊了一声,似乎是想要吸引女生的注意。 她的脸色极其难看,目光在莫叔和婴儿之间不断游移。 然而女生坐在莫叔的肩膀上,面对这个声音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只见莫家奶奶抬起一只手,“你……你要动手,要怎么样你自己做,何必搞这样的事情来故意恶心人?你是有多恨我们,是真就不想让我们继续活下去是不是?!” 女生依旧没有反应,好像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控制的这个中年男人身上,连头都没有歪一下。 莫家奶奶急得一跺脚,往前走了两步,“那可都是鬼子!动了它们那就是要了我老莫家的命!你怎么说也勉强算是莫家的一份子,你怎么可以做这个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有没有良心?你要是让他弄死了鬼子,那你这跟弑父有什么差别?!” 似乎是听到了“弑父”两个字,女生的身体才又挺直了一些,但她依旧没有说话,没有给莫家奶奶任何回音。 看到对方动作的停顿,莫家奶奶眼睛一转,感觉像是有戏,于是继续说道:“你,你可要自己想清楚了,你要真这么做了,这么大个罪过可就实实在在落在你头上了,等到时候鬼差来捉你,是要把你重判的!就算不为莫家,为你自己你也好好想一想!” 林深听到这里,眨了眨眼睛,看向莫家奶奶。 老人脸上认真的表情不似作假,不像是为了吓唬女生想让她放手说出来的谎言,而是真的就是这么觉得的。 可是—— 他又转眸看了一眼开始顺着莫叔的手臂往上涌的婴儿,如果说女生这个举动无异于“弑父”的话,这个村子里又是在做什么,让这里变成这个模样呢? 既然他们能够相信地府鬼差的存在,相信人的一举一动在死之后会进行善恶赏罚,那村子变成这个样子的过程中,他们难道就一次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女生在莫家奶奶话音落下后缓缓转头,脑袋忽地朝后一歪,那双黑色眼睛就看向了老人的方向。 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莫家奶奶准备趁热打铁。 谁知女生突然咧开嘴就笑了,嘴巴微张,“……这条命,不是早就还给你们了吗?” 第1105章 正确的方法 听到女生这句话的莫家奶奶微微一愣,不过没有等到她开口,女生就像是完全不在意老人的回答一样,重新把脑袋转了回去。 紧接着,一声很容易被忽略的脆响,以及莫叔憋在喉咙里的哀嚎,伴随着女生轻轻的笑声几乎是同时响了起来。 莫叔开始尝试着摇头,他看着自己双手中脑袋朝一侧猛然垂下去的婴儿,整张脸如同死灰一般。 “……为什么悲鸣?”女生微微垂下头,长发扫过莫叔的鼻尖,“……这和你们做的事情有什么不同吗?” 莫叔只是双手颤抖,脑中盘旋着的全都是刚才手指掐断对方颈椎时留下的骇人触感,同时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瘫软的像是不会动的布娃娃一样的婴儿,嘴巴里飘出一阵黑色的烟雾,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之后又重新钻回到了嘴里。 然后就动了,是的,婴儿那个原本已经失去支撑的脑袋,又变得跟程序启动出现故障的机器一样,在不断地抽搐和摇晃之中重新又抬了起来。 双手双脚也从刚才无力垂着的模样,重新变成收缩肌肉蜷起的状态,只不过它那双巨大的眼睛再看向莫叔的时候,可就比刚才还要不友好了。 “没死?”程杰瞪圆眼睛,不敢大声说话。 元柏眉头微微一皱,轻声道:“那明显就不是正常的婴儿,就那么死了我反倒觉得奇怪。” “那……我们怎么办?”向黎楚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又抬头看看团聚在棺材附近的婴儿数量,“棺材里醒过来这姑娘看着跟他们有仇似的,现在我们看起来是安全,但一会儿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这么站着?而且那个木盒子是不是又重新锁起来了,里面拿出来的玩意儿到底是干什么的?” “所以盒子里是什么?”杨茵真也忍不住开口。 他们好几个人一开始站得就不算近,在莫家母子要开木盒的时候又被元柏提醒要拉开距离,就根本没机会去看清楚打开的盒子里面究竟是放着什么。 “耳朵,”林深回答道,“应该是我们现在头顶上,他们说的那个‘鬼子母神像’的耳朵,前面进佛堂的时候,我看到那座像缺失了一只眼睛,还有两只耳朵。” “耳朵?”程杰闻言露出意外的表情,“难道那就是她写的信里,要我们拿走的东西?可这玩意儿要拿到什么地方去,还是要怎么处理了,什么都没说啊,更何况……” 他顿了一下,面露难色,“爬出来这姑娘怎么看怎么也不对劲啊,现在确实看着她是在针对莫家人,没人搭理我们,这也不代表换个人再去开锁,就不会有危险啊。” “大概率是钥匙的问题。”元柏的目光依旧盯着棺材的方向,尽管现在里面挤满婴儿的状态让他根本无法判断木盒子的具体位置。 “你说得有道理,”宋灵凡点点头,“如果说一把钥匙被分成很多份,并且由于钥匙的构造不需要全部集齐就能打开木盒的话,那最开始她用这种方法把钥匙分开的做法,就变得有些奇怪了,多出来的钥匙柄的部分会变得可有可无……那么反倒从一开始就没必要把它也寄出去。” “所以……”孙缙中紧张地眨眨眼睛,不知道是回忆起了前一晚的什么事,还是面前的一切实在过于吓人,他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团,“钥匙的存在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打开木盒子,而是它的完整也是必要条件之一,只有保持它真正的状态,可能才是打开盒子的正确方法……” 他咽了咽口水,微微抬眸瞥了一眼林深,道:“如……如果我们足够谨慎和聪明,通过之前那些提示和幻觉找到了钥匙的藏匿位置,来到这里打开了木盒子,能够帮助这儿的存在达成目的,它可能把缺失的东西抢回去之后,再把我们解决掉……但,但如果我们想不到那么多,在这儿用不正确的方式打开木盒,引起跟现在一样的局面,同样也会被解决掉,不管是哪一种,对……对面都不亏,毕竟我们都是些基本没有反抗能力的普通人,面对现在这种阵仗,能有谁跑得出去?” 没有人回应孙缙中的话,但是他们向前看去的目光里都带着些许严肃。 如果此时此刻眼前也就两三个,或者大胆点说是四五个这样子的怪人和婴儿阻挡了离开地下空间的去路,咬着牙拼一拼,搏一搏,任谁都会觉得还是有可能性的。 但这么多人,他们甚至没有一丁点走到入口处的机会,一切都是堵死的,但这也才符合对方绝不想留任何一个活口的目的。 宋灵凡摸了摸下巴,她的面色稍稍恢复了一些,只不过手指还像是因为缺血一样发白。 只见她眼睛转了一圈,忽地抬起头,“那……那这个女生,会不会就像是某种防御的机制呢?虽然把人称呼为机制听起来不太礼貌,但她因为打开木盒子的行为而苏醒过来,虽然看起来不一定就是对我们完全有利的,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讲,其实也是一种变相保护东西不被拿走的方法?” 被宋灵凡这么一说,向黎楚看向女生的眼神稍稍变了变。 可是不管他左右如何打量,这个坐在莫叔肩膀上披头散发,看上去完全不正常的女生,还是忍不住让他犯怵。 元柏看上去却是没有去思考这些,他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低声道:“如果……如果到了地下空间要面对的都是这样的局面,那么此刻我所自我认知的这个身份,面临的也是同样的场景……孙缙中说了,我们都是普通人,面对这种阵仗是基本不可能跑出去的……” “所以元柏哥你觉得没人跑出去过?”杨茵真开口问。 元柏点了点头,继续道:“如果每个人都深知他们来到这里,然后遇到了这些奇怪的状况之后,已经没有机会离开,打算抓住各自最后一点机会把最重要的东西藏起来的话,那么只能是——”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棺材的方向看了过去,那当中涌满了爬来爬去的婴儿,因为恐惧身体在左摇右晃的莫叔时不时会遮挡他们的视线,但那些小孩的目标似乎一直都在如何打开木盒子之上。 “钥匙剩下的部分在里面,但是它们真的感知不到,所以才需要我们这些媒介,不然它们不会只是在那里学着莫家老太的方法开木盒,而是先把被放在棺材里的部分拿出来,让钥匙凑成完整的模样才对。” 第1105章 火焰 “元柏……虽然我也知道你说的应该有道理,”程杰那张脸上全是说不清楚情绪的复杂表情,“但是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可能靠近棺材,还伸手从里面把东西掏出来呢?”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靠着墙的宋灵凡,“前面小宋的模样你也不是没有见过,我们……我们碰了那玩意儿明显会出大问题的。” “那些东西太不对劲了,”宋灵凡听到程杰的话,接在他后面开了口,“虽然我不确定石台上的那些没长成的婴儿,跟现在这些爬进棺材里的是不是一样,但与它们接触和对视,真的会抽走你身上的什么东西,让人完全动不了,就算是脑子里清楚知道自己需要拉开距离,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这得冒很大的险……” 她长呼出一口气,脑海里像是在回想先前的感觉,就又不自觉地搓了搓自己发凉的手臂,“大家到这里,归根结底也不是冲着死来的,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被卷入其中,都肯定是想方设法都希望自己可以活着醒过来,看到太阳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元柏打断了宋灵凡的话,“既然是我提出来的想法,那当然是由我来想怎么去实现它,但现在这种状况,我们想不冒一点险就得到结果,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你想怎么办?”向黎楚问。 元柏稍稍抬起手,只是伸出了手指,“盒子,既然它们感知不到钥匙碎块的存在,只是一心想要盒子的话,先把盒子想办法从里面弄出来,把它们的注意力转移出去,就有机会从棺材里找东西了。” 向黎楚一蹙眉,眼睛又忍不住往女生身上瞟,“我们真的动得了那玩意儿吗?要是把木盒子掏出来,确实将这些鬼东西吸引走了,那那个女生呢?她会不会突然转头过来搞我们?” “所以我才说,想一点险都不冒是不可能的,”元柏声音沉了下来,“我们没有预知能力,不会知道下一步行动之后会发生什么,不会发生什么,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给自己做好足够的心里准备,在面对之后发生的任何事的时候可以为任何一种结果兜底,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 他说完这句话,稍稍往前了一步。 杨茵真下意识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元柏的手臂,却被他侧身躲开了,“这世上可能确实存在万全法,但我们不一定是那个运气好的可以享受这种万全法的人,说实在的我觉得我们现在全员还能好手好脚站在这里,就已经是一种奇迹了,但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就是因为它罕见,是罕见到几乎不可能出现的状态,才是奇迹……你难道还期望这种事情可以发生第二次吗?如果内心这么坦然接受了奇迹会发生在自己身边,那真的离死不远了。” “元柏……” 有过佛堂前的前车之鉴,宋灵凡叫了元柏一声,她担心这些话又让向黎楚突然间情绪失控,那场面就很难控制了。 然而意外的是向黎楚只是站在那里,角落的阴影挡住了他上半张脸的表情。 在短暂地沉默过后,才见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那就别……” 咚。 骨碌碌—— 元柏才刚准备开口,就看到什么东西一下砸在了女生的脑袋上,弹了一下,然后斜斜飞落到地面滚出去一段距离。 寻着物体弧线划过来的方向反着看回去,就见是莫家奶奶站在角落里,手上抓着几个从地上捡起来的裹着尘土的石子,还有泥土的硬块。 然后她又是手一抬,捏着指间的东西再次朝着女生的脑袋砸了过去。 这一次的物体显然没有刚才的那个坚硬,在与女生的头碰撞的一瞬间,就碎裂开来,变成大大小小的碎块朝四周溅落。 “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我就知道你不该活在这世上……”莫家奶奶嘴巴里还碎碎念着些什么,像是脑袋断了线一样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原本女生并不想搭理她的,可是在听到她的这句话之后,猛地把脑袋朝后一转,那角度明显已经超出了人类颈椎的极限。 那双漆黑的眸子紧盯着莫家奶奶,眼神中染上了些许怒意,只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就放开自己控制之下的莫叔,而是双手用力朝内一扣,手指直接扎穿莫叔下颌位置的皮肤,鲜血从伤口里飞了出来。 莫叔的五官皱成了一团,他想要痛呼却发不出声,只看到两条颤抖的腿之间被什么液体浸湿的裤子。 而他的双手也用跟女生几乎同样的力度,直接戳穿了怪异婴儿更加脆弱的下颌皮肤,手指直接伸进了对方的口腔里。 这仿佛像是某种宣战的标志,一瞬间的安静过后,伴随着被洞穿下巴的婴儿一声哀嚎,那些爬行的身影像是吸血的水蛭一样,一个接一个往莫叔的身上贴了过来。 它们张开自己的嘴巴,咬住莫叔的手臂和双腿,随后就看到,连接肚脐的那根扁扁的脐带像是在输送养料一样开始往面具人的嘴里钻。 莫叔感觉不到疼痛,但却察觉得到自己体温的流失,有什么液体好像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可他像是思考能力也被吸走了一般,完全没想明白从脸上滑下来的是什么。 莫家奶奶睁大了眼睛,手里的石子和土块全掉到了地上。 她的眼珠快要从眼眶里挤出来,带着破音和变调地大吼:“你这个疯子!!” 女生转头,朝着她的方向露出一个笑容。 然后只听“噌”一声,莫叔整个人就像是被点燃了一样,连带着挂在他身上的婴儿也被燃了起来。 这火苗的颜色没有比石台上的蜡烛亮多少,也完全感觉不到温度,林深只看着它顺着脐带朝着面具人的方向烧了过去。 第1105章 没法儿动? 莫家奶奶短暂的震惊之后就是尖利的叫声,尽管在她的话语中,又或者甚至在她的脑子里,自己的这个儿子缺乏的素质和能力实在是太多了,但终究那还是自己的儿子,这对她来说应当是最最重要的。 在看到莫叔突然燃烧起来之后,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一边大叫一边冲了过去。 顿时间,这个地下空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原本看上去就没有什么意识的面具人们,在被顺着脐带灼烧到后就像是散架的木偶,东倒西歪地开始朝地上摔,有几个人脑袋重重砸在地面上的时候,不知道用什么挂在脸上的人脸面具松脱,直接掉了下来。 面具下露出的确确实实是一张男性的脸,只不过他们的下颌仿佛没有关节的固定,保持着嘴巴极度张开的动作,就连倒在地上之后也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他们的两只眼睛大睁着,直勾勾看着自己视线前方的位置,同样也没有因为摔倒而改变。 那种感觉就好像,随着一个个婴儿从他们嘴里爬出来,拉扯出那根脐带,同样也把他们的魂魄和意识给带走了。 林深仅仅只是多看了那么一眼,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 他还说不上来自己观察和感受到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只能感觉到伴随着棺材边上婴儿的燃烧,那些倒在地上的男人的生命力好像也在随之慢慢抽离,就好像这两者是一体双生的存在,谁少了谁都可能会活不下去。 这让他瞬间想起了田松杰跟他提到的黄毛男人的事情,那个男人也是因为田松杰杀死了他口中的婴儿,从而彻底断了气,不再活动。 也就是说—— 他的视线回收,将目光所及之处的每个人都看了过来,他们从这些人身上感觉到的奇怪气息,就是这种一体双生散发出来的?而且,似乎真的如田松杰说的那样,出现在这里还戴着面具的全都是男人。 他再顺着脐带朝前看,这些在火焰中还继续挣扎,和试图汲取莫叔生命的婴儿完全没有达到能够判断性别的年龄和状态,更何况身体周围包裹着液体就更难从一些比较明显的外观来判断了,但一个不太好的想法在他脑海中形成。 这或许就是莫家排斥莫爻的存在,而整个村子又不待见永成的原因? 这就是他们的不同? “啊啊啊啊!!!”莫家奶奶扯着自己的破嗓子,挥拳打在女生的后背上,对方的长发在火焰中轻轻摇晃。 这火苗没有往莫家奶奶的身上烧,就好像它有什么特定的燃烧条件一样,擦着老人的皮肤划过几乎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给我下来!赶紧给我下来!把我儿子还给我!!” 莫家奶奶一边喊着,一边疯了似的敲打女生的后背。 只见女生在几次的敲打之后,双腿忽地松开了莫叔,向后腾转轻轻一跃就落到了莫家奶奶的背后,两只手快速朝前,就勾住了对方的脖子。 她把自己的脑袋放在老人的肩膀上,莫家奶奶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如果说老人先前是愤怒和冲动的,那么这个时候就像是感觉到一桶冰水劈头盖脸地落到了身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狠狠打了一个抖,然后眼睁睁地看着毫无回应的莫叔在自己眼前轰然倒下。 莫家奶奶嘴巴里没发出声音,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是因为被控制住了出不了声,还是她自己本身就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莫叔在火焰中的身体还算是完整的,只有挂在他身上的那些婴儿开始像是被烧透的碳一样崩溃、散开,直接在地上摞成一堆堆黑色的灰。 “开不了锁,就把命留下。” 女生在莫家奶奶的耳边说了这样一句话,手指缓缓抚上老人的布满皱纹的脖颈。 而也同样是这句话,让原本紧盯着棺材,想随时找机会去里面搜寻钥匙剩余碎块的元柏,直接停下了动作。 他不自觉地朝女生的方向看了过去,然后宋灵凡就悄然挪到了他的旁边,眼睛转了一圈,“不对劲……” 棺材近在咫尺,元柏把手收了回来。 “不对啊,”向黎楚左看右看,急得满头大汗,留在这里不妙,出去也不知道怎么出去,“刚刚明明他们是把盒子打开了,还从里面拿出来东西的,怎么现在又变成‘开不了锁’了,那刚刚开的不是锁是什么?” 孙缙中在这个时候暗暗拽了一下林深,等到林深转头看他,他才露出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示意林深跟他往后挪两步。 “怎么了?”林深问。 孙缙中像是在思考,眼睛很自然地下垂在地面上扫了几圈,然后又抬起眼来朝元柏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才把嘴巴凑到林深跟前低声问道:“你……是不是没有办法动?” 这里说的“动”,很显然并不是字面上这简单的意思。 林深不语,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盯着孙缙中看。 “昨天夜里也是这样对吗?”孙缙中看来并没有打算真的从林深口中得到什么确切的答案,问这么一句只是在用自己的方法证明自己的猜想,“你不想被太多人看见,又或者说,可能是不能被太多人看见?因为我们所有人都被挤成一团困在这里,所以很多事情你都做不了对吗?” 没等林深有任何表示,孙缙中就自顾自地摇了摇头,“你不用回答我,也不用告诉我我的想法正不正确,或许我保持现在这种不确定的状态才是正确的,但如果你需要足够的空间才能做一些事情的话,我或许可以说服他们从这个地方离开。” 林深抿了一下唇。 孙缙中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向黎楚刚刚说的对,锁明明打开了,为什么会说开不了锁,那么如果不是元柏先让莫家人去尝试开锁,现在倒在那儿的说不定就是我们当中的一个了,对?” “是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们本来应该像是噩梦一样的经历,才会这么有惊无险的过来的对吗?”孙缙中吸了一口气,“那盒子或许就不是我们该打开的东西,又或者说在这里因为开锁而折损一个人,或许就跟信封当中假的钥匙碎块一样是个骗我们的小伎俩,对方就是知道开锁不对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反过来利用这个女生达成自己杀人的目的,这或许就像是某种自动启动的防御机制,为了保证她想传递的东西的安全性,而通过什么方式设置的,不分辨好坏,也不论缘由,那么或许,其实我们被困在这里的时候,离开这儿的门其实已经打开了呢?” 第1105章 骗局 “什……什么意思?” 也许是注意到孙缙中在跟林深交头接耳,程杰不知道什么时候摸了过来,不过好在他似乎只听到了孙缙中后半段的话,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是给林深的。 只见他攥着拳头,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什么叫做门早就开了?” 孙缙中被程杰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很快拍了拍胸口把自己的情绪平复了下去,“我当然不确定我的判断是不是就是完全正确的,毕竟如果比起经验来说,我肯定是比不上元柏和宋灵凡的,但我们被这么明显地堵在这里,难道不就是为了困死我们吗?” 程杰张张嘴,点了两下脑袋。 “让我们坚定地认为必须打开木盒子才是正确的方向,完成某种实际意义上的任务,然后离开这里的门才会打开,我们就在这儿为了活下去不断进行尝试,要么真的帮它正确打开盒子的锁而不触动这个棺材里的女生,要么就是跟莫家人一样虽然打开了盒子,却被认定为没有能开锁而被处理掉,不管哪个,对方都不吃亏……可如果这都是骗人的把戏呢,只是为了拖住我们,让我们留得时间更长一些,死亡的几率更高一些?或许……从莫家人开锁的那一刻,我们其实就可以离开了呢?” 孙缙中的语气不是很确定,但他朝林深使了个眼色,就开始往前走。 程杰认真听着他的话,也就不自觉地跟着往前走。 “我觉得这个地方最好的结局,就是我们当中有谁当了那个开锁的倒霉鬼,触动了棺材里女生的防御机制牺牲掉一个人的瞬间,就达成了开门的条件了呢?” 程杰听到这里,抬起眼回神才发现自己距离棺材已经只有两步的距离,另一侧就是被女生压在地上盯着自己儿子身体的莫家奶奶,赶紧脚步一停,“那这不就跟最开始信上寄的内容对应不上了吗?她明明自己说的,要我们拿走所谓的‘道具’,如果道具就是那双耳朵,它现在不就还在那个重新锁上的木盒子里吗?那只要林深和元柏找到最后两块,我们不就离真正的成功很近了吗?” 孙缙中却是眼神一凛,他站到了宋灵凡和元柏之间,稍稍提高了音量,让其他人能够听到,“那信从一开始就不是寄给我们的,是寄给我们幻觉里看到的已经出事的那些人的,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想起自己是谁不是吗?那么如果当初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过,结果我们也看到了,是失败的,最差的情况下是一个人都没有活下来,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当初我们看到的那些人没能像莫爻信里拜托的那样,从这个地方把东西拿走,所以她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呢?我们不是本人,拿到钥匙或许也不能打开盒子,就算打开了盒子,也不能被算作正确,因为真正该来开锁拿走东西的人早不见了,这就是一个没法破解的死局。” 他越说,语气变得越发笃定,就好像内心已经完全坚信了这就是事情的真相一般,甚至挺直了身子朝元柏的方向看了过去。 “这所谓的鬼子母神它们开不了,而我们没资格开,是不是才是这个地方的真实呢?就是因为事情已经变得无解,才会无限地重复着运行下去?那么我们强行用要打开木盒子这个想法把我们困在这里,是不是反倒正中的对面的下怀?” 孙缙中说着,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朝着棺材的另一侧跨了一步。 他脚下有倒下的男人,他只能踮起脚尖踩在身体之间的空隙处,“我们最不该忘的,应该是这个地方最大的目的就是不打算让我们任何一个人活着回去,那么或许它也就知道所谓正确打开盒子的可能性微小到几乎没有,它只是在利用这个东西绊住我们的脚步罢了,反正留在这里也找不到生路,我们为什么不冲出去试试呢?如果——” 孙缙中顿了一下,他小心观察着脚下不动的那些人,紧张却没有得到放松,“如果——我们所经历的一切确实是目前自我认知中的这个人的再一次复刻,那么从他们最后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彻底死去的时候,这个故事就应该没有后续了,那么——外面是什么?” 向黎楚像是被他说动了,跟着他的脚步往前走了两步。 或许是有过之前的接触和交流,向黎楚对于孙缙中的话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不是没有道理……” “你……”元柏似乎开口想要说什么。 孙缙中见状眉头一皱,朝林深的方向看了一眼,直接打断元柏,“你也不能确定,你找到剩下的钥匙碎块就能正确打开盒子不是吗?这个地方对我们来说真的有正解吗?如果冒险找到了剩下的碎块,那又能保证开锁的人没有危险,那个女生——莫爻她的矛头不会抛下那个老人,直指我们吗?她不允许不正确的开锁方式,我们难道要一个个送,一个个试吗?这是连什么鬼子母神都打不开的盒子,你觉得我们就是特殊的那个吗?” 宋灵凡抬手拽了一下元柏的胳膊,表情严肃地摇了摇头,“确实这么一想,最开始我们各自信封里放着假的钥匙碎块,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潜移默化地让我们觉得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是离开的关键,然后拖延我们的时间呢?” 元柏没说话,只是眨了眨眼睛朝入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宋灵凡见状,继续说道:“莫爻信上写的内容不假,只是被对方顺水推舟当做骗我们的手段之一,很明显她是与鬼子母神对立的,否则她也不会烧死这么多怪东西,给我们争取到了一条看起来像是出路的通道,但同时她本身存在什么必须保护盒子的机制,让她不得不对开锁的人发动攻击?那么或许,听孙缙中的试试也不是不行,毕竟我们能这么长时间当个旁观者,少不了莫家母子动手替我们开锁的功劳,同样也因为他们跟莫爻之间有什么难解的矛盾……” “是我们提早来了,这两人才被强行留在这里的,如果没有他们的话我们会面对什么?谁能保证她在解决完这最后一个人,不会来针对我们呢?”宋灵凡说着,也往入口方向走了两步,“像孙缙中说的那样,我们不是本人,在她看来我们或许也是要偷盒子的贼。” 第1105章 到时间了 注意到了众人似乎有想要往外走的趋势,莫家奶奶费劲地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来。 她想要开口说话,可是她的半张脸被死死按在地上,嘴巴根本张不开。 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女生并没有像点燃莫叔那样,很轻易地把被自己压制住的老人也用相同的办法点燃,她更像是在摆弄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玩具,既不愿意直接丢掉,又手法不留情面地进行着自己认为可以发泄的破坏。 燃烧莫叔和婴儿的火焰在这些东西都不动之后也没有消失,只是静静地攀附在棺材和周围的地面上,而他们想要出去,就要从这零星的火焰中绕过去。 要问孙缙中怕不怕,那肯定是怕的,谁能保证刚才火焰没有灼烧人的皮肤,现在就不会呢? 但不能留在这里的想法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他不断地朝林深的方向看,像是在坚定自己的决心,然后在宋灵凡说完那段话之后,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提起勇气抬脚越过第一团火开始往入口的方向靠近。 他的脚步在越过火焰落地的瞬间顿了一下,他感觉自己不像是真的跨过了一团火焰,皮肤也完全没有感受到火焰应该带来的灼烧与滚烫,脑中闪过那些婴儿被烧成灰烬的模样,让他着实有些意外。 脚下的东西与其说是火,不如说更像是水,只是表现出来的模样是火焰的形状。 孙缙中只感觉裤腿像是淌在水中一般,被轻轻拉扯,皮肤上扫过去的是一阵让他起鸡皮疙瘩的寒意。 其他人见他动了,似乎是思考了一番宋灵凡的话,又看了看元柏。 向黎楚先跑了起来,他带着忌惮的目光一边观察着摆放蜡烛的石台,一边快速绕着棺材从另外一侧追上了孙缙中的脚步。 “元柏哥?”杨茵真没动,她似乎还在等元柏的决定。 宋灵凡没再说话,只是用自己的行动表明了自己的选择。 而还留在原地的程杰,发现几个人都已经跨过火焰安然地走到了入口附近,也咽了咽唾沫,拍了一下林深的手臂,“我……我们也走……” 林深只是微微点头,跟随着程杰的脚步慢慢往后退。 见此情形,杨茵真眉头一皱抓住了元柏的手臂,就拖着他想要往外走,而元柏反倒是像心里还有什么疑惑一直没有解开一般,死死盯着棺材的方向。 他说不上来自己内心的感受,总觉得就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但真要他具体去说,他也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讲。 “……不应该,”元柏低声喃喃自语,但脚步还是被杨茵真拉动,“盒子应该是可以打开的才对,不然她在这儿等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杨茵真、元柏和程杰差不多挤成一团,要从石台前经过的时候,石台上最开始亮起来的那根蜡烛突然火焰暴涨,只听“嘭”的一声,火焰星子几乎是擦着杨茵真的袖子飘起来的。 尽管只是很短暂的,小小的一点接触,袖子却立刻像是被看不见的火焰给燃烧,从一小块烧焦的黑色逐渐开始朝四周扩大。 杨茵真吓了一跳,忽地松开了抓着元柏的手,下意识想要去用手拍打衣服上被烧出来的那个圈。 “别!”元柏目光一凛,伸手出去就抓住了杨茵真的手腕,然后扯着她的衣摆边缘,“脱掉!直接把外套脱掉,别碰这东西,扔掉快走!” 杨茵真有些手忙脚乱,跟在他们后面的程杰更是慌张得不行,跳着越过倒在地上的面具人,有些无措地也想要上手给他们帮忙。 而在杨茵真快速转了一圈,把外套从身上褪下来的时候,袖子上的那个扩大的洞已经快要把整只袖子烧断了。 元柏面色严肃地将衣服往地上一丢,推着杨茵真就要往外面走。 “呜——” 石台上那团物体动了,无数的成型或是未成形的婴儿与胚胎,如同终于从真正的沉睡中醒过来一样,无意识地朝着杨茵真他们的方向把手伸了过来。 接着就看到有个什么圆鼓鼓的东西游走在皮肤之下,在来到手背上之后,直接在手背中央裂开一条缝,一只眼睛从上面露了出来,然后转动眼珠看了程杰一眼。 程杰瞬间感觉到身体一僵,已经抬起来的一条腿好像不听使唤了一样,忘记了走路应该是什么样的姿势,一脚就踩在了倒地的某具身体上,接着平衡失控,自己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往地上摔去。 “小心!” 林深一步跨了过去,紧紧抓住程杰的胳膊,用力把他又重新提了起来。 程杰大口喘着气,脸上带着惊恐地回头想要对林深说声谢谢,却又被林深用力朝入口的方向推了一下,“快走,别耽搁!” 林深心里知道大概要发生什么了,也知道为什么元柏这个人最后的钥匙碎块极有可能藏在了莫爻的棺材里。 他们或许因为前面一连串朋友的死亡,打乱了脚步与计划,也错过了精神不算正常的女人来给他们传递的信息,所以等他们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时间早已经过去很久了。 莫家母子不在,只剩下他们跟莫爻的棺材,被面具人和婴儿们堵住去路,又恰逢时间到了一个关键的点上,石台上这些东西都跟着活动起来,所以宋灵凡手中的钥匙碎块被婴儿抢走,元柏则是在没有更多选择的情况下,只能将最后一块藏在棺材里了。 他们来到这里,钥匙早已经不齐全,就算寻着蛛丝马迹把其他人藏的碎块找到,也拼不出一把可以开锁的钥匙,又或者从发现同伴一个接一个死去的时候,他们就不得不放弃这件事了。 林深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莫爻会不会像现在一样醒过来,但大概率是不会的,而他们最后的两个人被堵死在了这里,没有任何逃生的路可选。 孙缙中那些话其实并没有错,这里的人在这儿经历的一切就已经是最后了,再往后就没有故事了。 到了这里,这个门后世界就该重新进入下一个轮回的循环,那么离开这里的门就在外面的可能性确实是很大的。 推了程杰一把之后,林深看到有个什么东西擦着自己的脸颊边上飞了出去。 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抓,黏腻又带着些许弹性的触感,让他确认那同样是一根脐带。 只不过与烧死的婴儿不同,这些脐带是连接在鬼子母神像上的。 紧接着其他的婴儿与胚胎也动了起来,像是汹涌的虫群冲着快要接近入口处的几个人就冲了过去。 林深只能用脚踢开身下东倒西歪的男人们,两手往前环抱,一把拽住那些脐带,用力地往自己的方向拉扯。 “林深!” 第1105章 她是核心 眼前的东西以及它们叫嚣的声音让林深没有听清究竟是谁在叫自己,不过这种事情在这儿已经不重要了。 他看着那些活跃着想要挣脱自己拉扯的婴儿们,心中终于搞明白了之前一个让他疑惑的点。 那就是为什么田松杰去找黄毛男人的时候,他口中的婴儿只是冒出了大半个身子,并没有像田松杰期望的那样脱体而出,然后去寻求帮助。 这或许跟时间有关系,就像是昨夜在门外观察到的那个寻着楼梯向上爬行的婴儿。 应该是某个时间点之后,它们才能够脱离与这些男人们之间的连接,拥有完全的自我行动的能力。 很显然,现在就是这个时候。 而当初来到这里的元柏几人,也因为时间耽搁太晚的关系,碰到了这最糟糕的情况,而没有能够逃离出去。 林深目光一凛,双手一用力,将自己抱住的那些带着腐臭味的脐带使劲往后一拽,接着就看到无数圆滚滚的东西顺着这些婴儿和胚胎的皮肤全都游走了过来。 它们大大小小,差异巨大,展开之后全都是一只只骇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林深的方向,试图寻找阻拦它们行动的源头。 “哈哈……” 莫家奶奶这个时候从嗓子里挤出了一点笑声,“……鬼……子……鬼子……醒了,你……哪儿也……跑不了了……”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磕磕绊绊,因为口腔变形的关系某些字也听不清晰,只不过原本完全压制住她的女生,在意识到石台附近变化的时候,也下意识地抬起脑袋,身形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逃……逃不了了……把……把你……偷的东西……还回去……我……我老莫家,不是……不是村子的罪人……” “……你也……你也去死……别……别再活过来了……” 用尽全身的力量莫家奶奶吐出了最后一句话,她的话语里丝毫没有对于自家孩子的关切与爱护,只有赤裸裸的如同诅咒一般的恶毒话语。 两只昏黄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看到聚成一团的婴儿与胚胎们露出了笑意,她缓慢地抬起自己的一只手,仿佛是想要抓住它们,“……你……你本该在那儿……才对的……你……不应该……在这世上!” 胸口的压迫让她有些喘不上气来,痛苦与喜悦的情感在老人的脸上交汇。 接着林深听到的是胸骨压碎的声音,莫家奶奶狰狞的表情定格在了她的脸上,那只微微抬起来的手在半空中稍顿了一下,就直直砸在了地面上。 女生从她身上一跃而起,双脚轻轻往棺材边缘一落,竟然站得稳稳当当。 那双全黑的眼睛先扫了一圈被林深拉扯而聚成一团的东西,然后视线又移到了石台的蜡烛之上。 林深感觉在这个过程之中,对方的目光好像有一瞬在自己身上停滞了一下。 而原本那些大大小小正在往林深方向看的眼珠子,注意到女生的动作之后,全都齐刷刷地朝旁边一转,盯了过去。 紧接着耳边响起的是如同鬼哭般的嚎叫声,无数只小手从林深的眼前伸出,向着女生的方向就涌了过去。 这股力量来得太过突然,就好像是遇到了结仇千万年的宿敌,竟然拖拽着林深的脚步就往棺材的方向去。 第二根蜡烛的烛光在这个时候大盛,如同又给予了婴儿们更多更为强大的力量,原本腐臭的味道一下子暴涨,充盈到了整个地下空间,然后顺着狭窄的入口开始往外冲。 “咳咳……” 倒在地上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的莫家奶奶忍不住咳了几声,接着就突然呕出了在胃里还没有消化掉的东西。 她似乎是身体动不了,以至于呕吐物并没有能完全顺着口腔流到外面,被挤压的口腔内部一顶又重新朝着食道里绕了回去,正好跟接着涌出来的部分一撞,就有不少直接呛到了气管里。 这下子莫家奶奶咳嗽得更加剧烈了,而咳嗽又牵动她胸口的疼痛,让她整张脸的表情都看上去异常痛苦。 女生的眉头微微皱起来,她丝毫不在意那个趴在地上的老人死活与否,整个人身子弓下来,一只手放在棺材盖上,就听“噌”的一声,火焰从她手掌与棺材的接触面上一下子冒了出来,然后朝着婴儿也同样朝着林深的方向就直接扑了过来。 林深下意识地抬手去挡,触碰到的瞬间感受到的却像是冰碴子打在手上的感觉,一股骇人的凉意顺着皮肤直接深入到骨髓之中,眼前接着闪过的就是一些陈旧的画面。 圆形的井口,井口上方小小的圆月,以及周围让身体温度迅速下降的冰凉井水。 耳边只能听到水流动的响声,以及急促的呼吸声在井壁之间不断回荡,感觉身体在下坠,井口的位置也开始越离越远,一直到水完全没过了面庞,黑暗从水底猛地窜了上来。 核心?! 这是林深脑海中下意识闪过去的想法,他睁圆了眼睛,看着视野中逐渐模糊的画面将眼前的女生遮挡。 为什么? 如果核心在她的身上的话,为什么他自始至终什么东西都感觉不到? 可如果她是核心的话,她不就成为运转这个地方最不可或缺的那个存在了吗?那鬼子呢?鬼子母神呢? 这两者分明是对立的,又怎么会…… …… …… “怎么样?” “什……什么东西怎么样,妈你说话不清不楚的……” “废话,我还能问什么?药呢?给她吃了吗?!你别又犯老毛病,磨磨蹭蹭的最后耽误了时机,到时候有你受的!” “做了做了,但是她没胃口我能怎么办……” “没胃口?没胃口你不会想办法啊?从那天起到现在你哪件事不让我伤精费神的?啊?这么点事都做不好我真不知道我生你出来为了什么!你可别给我老莫家丢人!” “妈你小点儿声,给她听见了。” 第1105章 哪里都好 “小声点,小声点。” 门外朦胧的抱怨声重复着这句相同的话,“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做点事情说点话都是畏畏缩缩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啊?她听见又怎么样?现在反正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了,再加上这身体状况,听到了她又能跑到什么地方去?”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林深听到门外的人笑了一下,“不过我说你也真是有本事,非要找个脾气性格这么犟的,我活这半辈子确实没怎么见到过,但是只要再等等,再等等真正的孩子生下来了,她就乖了,就听话了,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知道了,妈你都说了多少遍了……” “还嫌我啰嗦了?”不满的声音立刻就响起来,“你反正是给我看好了,出了什么乱子丢的可不是你一个人的脸面,是我老莫家整个家的脸面,你妈我寡妇一个这么多年可不容易,之后别再让我伤精费神了!” 林深尝试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好像还没有完全长成这个器官一样,不论怎么努力,都只能在一片黑暗中蜷缩成一团。 他感觉自己被笼罩在某种液体里面,连身体也无法完全自由地大幅度活动,更重要的是,耳边除了外面传来的说话声,还有一个极其极其微弱的类似心跳的声音在自己很近的地方。 他不喜欢那个声音,但林深不确定这个感觉究竟是属于自己的,还是此时此刻他所感应的本人的情绪。 心跳声贴得很近,像是在无限制地朝他的身体不断地靠过来。 门外安静了那么一会儿,才又听到讲话声,“干什么?有话就说,没屁就别放了,我这边事情都还没忙完呢!” “妈……” “说,要说赶紧说,别耽搁时间!”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犹豫了几秒,才支支吾吾说出了口,“那个……佛堂里的事,应该已经没关系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哼,“你以为有那么容易?不然你觉得我这几天是在忙什么,不就是在给你们收拾烂摊子吗?真是见了鬼了,她在身上偷偷藏着刀你都没发现,还能眼睁睁看着她爬上去把鬼子母神像的眼睛给戳了,我真是想不通,想不通你脑袋是什么构造,居然能就那么看着?!” “我……”男人的声音又弱了几分,“我这不是当时吓呆了吗?我又怕我上去碰了,发生点别的什么好歹,所以才没敢动……” 一声重重的叹息,打断了男人的话语,“我真是对你已经没话说了,反正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但鬼子母神宽宏大量还是把种子赐给她了,那至少说明没有怪罪到我们老莫家,那你现在该做的,就是把她看得好好的,直到她顺利生下孩子为止,那还能弥补一点她鲁莽行动的过错,听明白了吗?” “知道了……” 门外听到了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林深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什么的移动产生了大幅度的翻转,只不过他完全浸泡在液体之中,这种翻转并没有给他带来特别大的影响。 很快他就搞清楚了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一个女人的腹中。 紧接着他感觉对方似乎是想要起身,然而在听到房门发出转动门锁的声音时,又立刻重新躺下,费劲地调整姿势背朝门口的方向。 林深能感觉到女人的呼吸略显急促,她的心情看起来有些紧张,特别是在门被打开的瞬间,整个人都忍不住颤了一下。 随着脚步声的靠近,属于女人的心跳也非常明显地变得更快了。 但是她不动,就那么背对着门口躺着,像是假装自己在睡觉。 脚步声在靠近,林深却什么也看不到,但是通过刚才门外说话的声线,他的心里早已经有了底。 对方走到床边,只是站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尝试着把女人叫醒,就那么看了几秒钟之后,好像才带着压抑的呼吸缓慢地朝女人的方向靠了过来。 林深能够清晰听到他的呼吸声,一直到把身子探过来像是确认了一下女人睡觉的脸,这才用很小的声音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还没醒?” 女人的呼吸缓慢而平稳,对男人的话语没有做出丝毫反应。 又这样等待了几秒钟之后,男人才长呼出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接着他好像是看到什么东西,又是叹了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我该拿你怎么办啊?你要是……再听话一点,也不至于受这样的罪,为什么你就是这么倔呢?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有吃有穿,有我爱你照顾你,这不就够了吗?” 女人在这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她清楚明白地听到了这句话,而那种来自于心底的愤怒像是透过了身体切切实实地传递到了林深身上。 在男人又在屋子里待了两三分钟,见女人毫无醒来的迹象后,他无奈地拍了拍大腿,从房间里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随着“咚”的门合上的声音,林深就感觉到女人动了。 她先是睁开了眼睛,像是在集中精力辨认门外的人是不是已经走远了,接着才双手撑在床面上,吃力地将自己的身体支撑起来。 女人没出声,也没有立刻动,她保证着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足够小心,不会发出任何响动,直到完全确定门外没有声音了,才慢慢撑着身体站起来。 她的身体感觉很虚弱,光是做这样一个动作就耗费了很大的力气,站起来之后就开始不断地大口喘气。 林深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感觉到了她剧烈的心跳。 在恢复了一些体力后,女人缓慢地迈动步子挪到了门口的位置,把耳朵贴到门板上,然后双手握住了门把手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外面的风吹了进来,带着些许闷热。 林深不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是怎么感觉到外面的变化的,但就是很神奇地可以捕捉到任何一点环境的变化。 楼下有炒菜声,以及那个熟悉的数落男人的声音。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女人跑了起来。 尽管她的身体似乎并不允许她做这样剧烈的运动,但她还是迈开步子跑了起来,那条路线就像是在她脑海里已经演算过千百遍了一样。 要在什么地方停下观察,在什么地方加速,又要到哪个位置可以伸手开门。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直到感受到了街道上的风,女人也没有停下来。 她不停地跑,不停地奔跑,向着自己也不知道的方向跑。 她似乎并没有考虑应该去哪里,只是心底有个强烈的想法—— 哪里都好,只要离开这个地方。 第1105章 灾祸 女人跑得喘了起来,显然她现在的体力根本无法支撑她跑到什么天涯海角去,只是穿过一条窄窄的巷子,听到外面车水马龙的声音,她就已经有些虚脱得想要晕倒了。 然而她的意志似乎不允许她做那样的事情,在扶着墙短暂地休息了几秒钟之后,她又开始继续奔跑。 她不确定自己的奔跑会不会带来什么严重的后果,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空闲去考虑这些了。 她只是时不时地用手轻轻摸摸自己的肚子,然后咬紧牙关继续跑。 那种感觉就好像在什么看不见的地方有个倒计时一般,她得利用留给她不多的时间跑得尽量远,以免在倒计时变为0的时候,就立刻被抓住。 “再撑一撑,再坚持一下,好不好,宝宝?” 林深听到了她如蚊蝇般的说话声,夹杂在剧烈的呼吸之中,仿佛在安慰一个即将因为不适要哭闹起来的孩子。 不知道究竟跑了有多久,又跑了多远的距离,她才慢慢停了下来。 不是她自己想要停下,而是体力到这个地方就已经耗尽了。 她光是停下了脚步,就感觉到自己的膝盖发软,浑身都在因为脱力而颤抖,最终双膝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整个人都跪了下去。 女人一言不发,林深就只能听到她完全停不下来的喘息声,以及呼吸之间夹杂着的一种悲伤又委屈的情绪。 她停下的这条路上似乎没有什么人,听不到脚步声,也没有说话声,只有很远的地方偶有几声鸟鸣。 地面被太阳炙烤得有些发热,但林深觉得女人身上却似乎没有多少体温,仿佛整个人被丢在冰窖里,随时都会被冻死一样。 她看上去还想要起身,可是双手撑着地面尝试了好几次,发软的双腿都没有能让她重新站起来。 “动啊!快动啊!” 她忍不住开口,开始一边捶打自己的小腿,一边催促自己。 话语之中的紧张又比刚才多增添了几分,就像是想到自己在这里耽搁的时间,已经足够对方发现并且拉近距离似的。 啪嗒。 啪嗒。啪嗒。 有液体落在了地上,渗入干裂开的泥土,紧接着听到的是吸鼻子的声响,以及轻微的吞咽声。 她不再说话,又好像是说不出来话,开始沉默着敲打自己的双腿发泄挤压在心里的情绪。 “你还好吗?” 突然而至的关切声让女人吓了一跳,她手上的动作一顿,整个人下意识地就朝后仰去,林深感觉她甚至没有来得及抬眼去看清楚说话的人是谁,就已经下意识地连滚带爬想要往反方向跑了。 可是她本就身体虚弱,再加上狂跑了这么远的距离,一转身就手肘一颤朝着地上摔了过去。 “哎,小心!” 说话的人似乎是拉了女人一把,让她没有直接摔到地上,可是由手臂上传来的冰凉的感觉还是让她止不住的发颤。 这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体温,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女人心头有过一瞬的慌乱,但是很快她又平静了下来。 那种感觉就好像,只要从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逃离,那么之后遇到什么,又会有怎样的结局,全都变得已经不重要了。 哪怕是死,也不想死在那里。 而这短短的两句话,却让林深愣了好半天。 太熟悉了,他怎么可能分辨不出这个说话声究竟属于谁。 上一次他也是在这样完全看不到的情况下,听到了同样的声线,同样的语调,他现在能够百分之百确定在女人面前说话的,就是韶妹。 之前那些不解的问题好像在碰到她的一瞬间全都解开了,而莫家奶奶和莫叔疑惑的那些问题,或许也都是从她这里来的。 女人沉默着,她还是很警惕,什么都不说,只是蜷缩着身子坐在地面上。 “你拖着这样的身体,可跑不了更久了,”韶妹的声音平静,似乎完全不在意对方对自己的态度,“怀孕了还是得在家里安安心心休养,特别是我看你身体这么纤弱,完全不像是一个孕妇应该有的模样啊。” “家”这个字眼刺中了女人心底的预警机制,她突然挣脱开韶妹的手,蹭着地面与其拉开距离,不断低声重复着,“不回去,我不会回去的,到哪里都好,只有那儿……只有那儿我不想……” “你这样下去,会跟它一起死的。”韶妹一句话,打断了女人的喃喃自语。 林深一怔,就听到自己耳边那个心跳声也跟着猛烈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毫不掩饰的恶意开始散发,异样的气味开始在液体之中扩散开来。 只听女人“唔”了一声,好像是感觉到腹部传来的不适。 “激动什么?”韶妹轻轻地笑了。 林深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很快就把令人作呕的腐臭给驱散回了它原本的位置。 “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又想去了做什么,”韶妹对女人说话细声细语,充满了耐心,“但你这样的身体状况是哪儿也去不了的,甚至你走得越远你不舒服的症状只会变得更严重,你可能还没机会做别的什么事,就已经不行了。” “……你什么意思?”女人语气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你是什么人?在说些什么?” “你如果愿意在这里把它彻底丢掉,那倒还是有机会的。”韶妹没回答她的话,只是继续这么说着。 然而这话显然没在女人的考虑范围内,她忽地用力捂住肚子,林深感觉自己在里面晃动了一下,“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不可能丢下她自己离开的,她又没错,跟她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 韶妹吐出这四个字,呼出一口气,“但如果离开那个地方,你就只能选择把孩子丢下呢?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异常的变化……” “你到底是什么人?别在这儿装神弄鬼耽误我的时间了,没什么事就让开,我要……我要继续走了。” 女人甩开了韶妹,尝试着重新从地上爬起来。 “你走不远的,你自己已经感觉到了,不然你以为其他人为什么不走?”韶妹说话依旧不紧不慢,看上去毫不着急。 林深则是感觉女人身子顿了一下,“你……” “它会追你到天涯海角的,不管你去哪儿,它都知道你在哪儿,因为它现在已经在你身体里了,如果你运气好撑住了,要不了多久它也只是会吞掉你原本的孩子,代替她的位置,然后变成跟其孩子一样的情况,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你带出去的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一个灾祸。” 第1105章 走不掉,不如反击 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敲在女人的脑袋上,林深听到她猛地吸气的声音,然后好像转过头去跟韶妹对视。 “等等……” 谁知韶妹在这个时候轻轻吐出两个字,然后迅速拉近了跟女人的距离,带着一种很怪的笑意把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林深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就是能清晰地在脑海中模拟出这两个人此刻的姿势,相处的气氛,以及彼此脸上可能带着的表情。 他不觉得这是自己突如其来冒出的能力,反倒更像是——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缓缓转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让头更靠近那个心跳声的来源,或许就是他身旁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帮助自己,不对,确切地说应该是在帮助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生的孩子,用一种怪异的方式去感知外面的一切。 而这或许就是那些男人体内的婴儿,感知外界的方式。 “你……你做什么?”女人的话语里依旧带着警惕,但不知道是真的累了,还是因为韶妹的话使她内心的想法产生了一定的变化,那种抗拒的感觉没有之前明显了。 韶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轻笑了几声,在凑得极近的位置才缓慢开口,“我也是反应开始迟钝了,你还藏着这么个东西……那这样的话,看来就算是撇下这个孩子离开这儿,你估计也没办法正正常常活上多长时间,你做了些它不能容忍的事情,在你身上的已经不单单是肚子里的这点影响了,而更像是特意放在你身上的诅咒。” 若是放在平时,又把这些话放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女人或许会觉得她疯了,然后甩开这个人继续自己的逃跑之路。 但是她开始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很明显是对韶妹说的话心里有了数。 她沉默着,只有一只手不断一下一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像是在安抚里面的孩子一般。 “你不说话,那就说明你心里有数了,”韶妹轻呼出一口气,“那你更是跑不远的了,甚至你会带着这东西把影响传播得更远……” “你说这些,你又能帮我吗?”女人打断了她的话,接着准备起身,“如果不能,我就要继续往前走了,好不容易离开我可不想被抓回去,这样的机会不一定还会有第二次,你没有经历过……你是不会明白我的感受的……还有你说的什么影响,谁知道是不是唬人的呢?” 女人说着吃力地用双手支撑地面,双脚慢慢改坐为蹲。 韶妹见状,伸手拉了她一把,让她顺利地调整了自己的姿势,“你如果是想骗别人,我没意见,但要骗你自己就很没必要了,结果只会让你后悔不已的,如果你没有做我说的什么事情,那么丢下这个孩子说不定你确实能跑掉,但现在显然是不行的,它很快就会把你找回去的……我当然不会明白你的感受,毕竟我不是你,如果我的时间还足够充裕的话,我或许还能想出别的办法帮你,不过很可惜我也有点自顾不暇了。” 女人听到这句话,才重新与韶妹对视。 她似乎是在打量韶妹,可又没从韶妹身上看出任何病入膏肓般的迹象,语气难免带上了疑惑,“时间不充裕?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快要死了吗?” “死?”韶妹笑了起来,完全不在意女人这个问题问得是否礼貌,“也差不多,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要一步步安排,但只靠我一个人实在是不足够,我也很想像以前那样……但我现在已经没有以前那样的能力了……” 女人撑着膝盖,以非常慢的速度站了起来,“我丢下孩子,就能跑?” “但你也跑不了多远的,你做了一件什么事,身上藏了个不太妙的东西。” 女人闻言手臂动了一下,摸了摸长裙侧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口袋。 “而且就算你执意要带着孩子一起离开,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被吞掉替代的,你带出去的也不会是你自己的孩子了。” “她们都是因为这样才没想着逃走的吗?”女人低下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千人千面,这种事情就很难说了,也许从她们没有你那么坚强的意志起,心里的火苗就已经被掐灭了也说不定,她们只是换了其他的能够让自己更安全生存下去的方式罢了。” “可是那个地方不是我们的家。”女人皱眉。 “可是家又在什么方向,她们又要怎么去呢?”韶妹用平静的语气反问,“有时候有些事情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能不能做到……就像我最开始跟你说,只要丢下孩子你就能逃离这里,但你从没有正面回应过我,这不就说明在你心里,你早就已经把这个选项排除掉了,所以才无视了我的提议吗?而后面我发现你藏了东西,又是另一件事了。” “我不知道,”女人的声音有些迷惘,其实光听声线就能听出,这并不是一个年龄很大的姑娘,“我想过无数次,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会摆脱掉一切,然后逃离出去,我觉得我可以舍弃掉所有拖累我脚步的东西,可是现在我没有那个信心说这句话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变了,还是我受了什么奇怪的影响,我就是……做不到,可是如果逃不了,又该怎么办呢?” 女人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话语中染上了委屈和无助,“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吃那不知道掺了什么东西的饭,我不想喝药,我也……我也不想变得跟其他人一样,更不想再看那多瞥一眼就让人觉得恶心的佛像,不想……不想为他家,什么为了他生下一个所谓的男孩来……明明有什么东西就是不对,生男生女哪是人可以控制的事情?” 问出这句话,女人抬头看韶妹,然后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臂,“但那地方出生的真的就只有男孩,这根本不对劲,可他们把这当做理所当然,药一定有问题,饭菜一定有问题,不,不对,所有的东西都有问题?我跑不了的话,回到那里去我不是变得跟他们一样了吗?我怕,我怕我自己失去最后可控的理智,失去思考的能力,所以我要趁着我还清醒,我还能做出判断的时候离开,跑得越远越好……” 啪嗒。 眼泪落在干燥的地面上,女人垂下头,一只手松开韶妹,伸进了自己长裙的口袋里,接着咚一声把什么东西给扔了出来,骨碌碌在地面上滚了几圈,最终停了下来。 浓烈的核心气息飘散到空气中,让韶妹和林深几乎是同时皱了一下眉。 “……如果跑是没有办法的,你也丢不下这个孩子,你愿不愿意做一个别的尝试?” “尝试?什么尝试?” “当然是用你拿到的这个东西做反击,只不过这条路绝不好走就是了。” 第1105章 突变 “我试。” 韶妹的话音刚刚落下,女人就像是没有任何顾虑一般直接一口答应了,仿佛就这么一句话刚好说中了她潜藏在心中最深处的想法。 之前的疑虑和警惕被一扫而空。 然而仔细想想也是,女人自己不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吗?她如果不是知道日常接触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她又怎么会这么抗拒呢?如果现实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告诉她不管跑到天涯海角都是没有办法逃离的,那么眼前有这样一个可以反击的机会,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反正最坏的结局就摆在那里,做与不做好像都会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去,那不如放手一搏。 “答应得真干脆,不过我也需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就在林深集中了精神准备观察这块核心的去向,并且思考着要如何才能用手接触到它,并将其捏碎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却像是地震一般剧烈地震荡了起来。 他整个人开始不受控制地摇晃,脚下又没有坚实的地面支撑他的身体保持住平衡,只感觉天旋地转间一些更加震耳欲聋的响声在瞬间钻进了耳朵里。 轰鸣声带着韶妹与女人对话的朦胧响声开始消散,而包裹在他身体周围的那些还带着温度的液体也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蜡烛“噌”一声爆燃的动静,然后是擦过耳边的风刃留下的残响。 “深哥!你没事?!” 熟悉的声音把林深从刚才的感知中直接剥离了出来,他睁开眼,看到的不是包裹自己的液体,但耳边却依旧能听到什么心脏跳动般的声音。 四周几乎都是黑暗的,无数的婴儿和未成形的胚胎围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并且不断地向里收缩,像是要把林深整个人都吞噬掉一样。 无数大大小小的手臂、手指在他的眼前挥舞,那些充血的眼睛也全都死死地盯着他的方向。 林深眨了一下眼睛,回神低头打量自己的时候,才发现身上原本正常的皮肤不知道什么时候脱落了,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为不正常的灰黑色,但似乎也正是这种变化,他的周身像是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一样,让这些婴儿没有办法靠近。 而再仔细看去,自己的右手如同被虚空给截断了,只有半条小臂在自己眼前,剩下的手掌和手指的部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可他又能清晰感知到自己的手指活动时传来的反馈。 他尝试着合拢自己的手掌,就感觉手心里似乎抓住了什么圆溜溜的东西,冰凉刺骨却带着一阵一阵的跳动。 本能地使劲向外一扯,林深看到自己截断的手臂从黑暗中又露出来了一截,他的动作只是短暂地停顿了一下又接着用力。 只听“啪”一声响,好像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扯断,原本涌到他眼前的几个婴儿突然痛苦尖叫着在他面前炸开,化成了血水落了下去。 “深哥!抓住我!” 田松杰的声音再次传来,林深抬起眼几乎看不到他究竟在哪里,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 他只是在黑暗中分辨出一只颜色不同的手臂,细长的手指正用尽全力朝着自己的方向够。 低头看了一眼手中抓住的东西,林深没有多想,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掌。 “……再用点力!”不同于田松杰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还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整个人就被极其巨大的力量直接从包裹之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踉跄了一步之后,眼前看到的是半开的棺材,还有站在棺材盖上松了一口气的田松杰。 但眼下显然还不是放松的时候,林深眼角余光看到有谁从棺材后面一跃而上,推了田松杰一把,接着手指在棺材盖上用力一滑,那蓝色的火焰就噌一下被点燃,朝着身后叫嚣的婴儿们扑了过去。 灼烧的声音响起,林深猛地回头,看到石台上的四根蜡烛火光大盛,几个最前面的婴儿被烧成了灰烬之后,又有更多的从没成型的胚胎之中快速分裂出来。 它们膨胀、长大,然后挣扎着长出四肢与手指,没长任何五官的脸上裂开一条巨大的缝,翻出来一个眼球。 紧随而来的是地面和头顶上的震感,原本定在原地的所谓鬼子母神的佛像,像是挣脱开了周围泥土和水泥的禁锢,开始显露出自己更加庞大与灵活的身躯。 一只细长的手臂从头顶裂开的口子里伸了下来,长着长甲的指尖轻轻一旋,就凭空搓出来一个蜷缩成一团有些像是人形的胚胎。 “灭蜡烛!”不属于田松杰的声音再次传来,林深这次才听清楚了这是那个女生的声音。 和之前那种混杂着不同声线,听上去有些骇人的声音不同,这一次她说话的音调听上去就是一个普通女孩的声音,她那双全黑的眼睛看都没看林深的方向,紧盯着扑过来的无数婴儿,用烧起来的鬼火推出来了一条勉强能够通往石台的路。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猛地转过头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林深看到她看自己的时候愣怔了一下,然后才眉头一皱,道:“灭蜡烛,这儿只有你可以做这个事情,我感觉得出来,你身上的气息跟她是一样的,这只有你能做,断了它和鬼神之间的连接,之后什么都好说!” “你是鬼差,不是吗?” 女生的这句话问出来,林深再转头去看石台的时候,才突然注意到自己鬓间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很长,披散下来滑过肩膀几乎是到了腰际的位置。 他还穿着他的白衬衣与那条休闲西裤,但身体上的改变已经不仅仅只局限于皮肤,让他整个人显得很是割裂。 林深不太清楚自己身上这第二重的异常变化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但他现在显然是没空去思考这件事的,石台上爆燃的四根蜡烛就在那儿,但蜡烛本身烧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丝毫削减的迹象。 那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蜡烛,而是鬼子母神力量的来源,是鬼神的触手所连通的地方。 第1105章 直面 女生释放出来的火焰撩过林深的脸颊,无数的画面如同记忆般开始在他的脑海中闪现,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再像先前那样,直接被拖入这种记忆之中,成为一个站在局外的观测者,而是脚步坚实地踩在地面上,正朝着石台的方向走过去。 他在这无数的画面中看到了韶妹,对方站在一条人烟稀少的土路上,身前跪坐着的女人捂着肚子在小声啜泣,长发之下露出来的半张脸他一眼就认出,是莫家那个精神失常的女人。 韶妹的手里举着一个东西,跟他手里的一模一样——鬼子母神像的眼睛,它像是一个揉搓成球的大药丸,只有表面能看到一些刻痕。 “我可以用这样的方法暂时保住她的性命,让她免受吞噬,但她得要与你们口中所说的东西共享生命,他们彼此会变成天平上的两头,一盛一衰,好处是对方没有办法轻易动她,只要她出了任何问题自己的力量也会跟着削减。” “唯一要记住的是,你们永远没办法离开这个村子,只要出去就会像灾厄一样把这种影响带到外面去,你一定要趁着自己身上的诅咒还没有完全生效之前,让她记住这件事,否则之后要是发生了什么就得她自己想办法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我当然也不想选择这样的方法,其实说实在的这并不算是帮助了你们,但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时间太紧迫,如果我不抓紧的话,将来出现的纰漏或许会更大……” “那这事……”女人慢慢仰起头,那张脸要比林深之后在莫家看到的时候年轻太多,还带着一种稚嫩,“就没有解法了吗?我不想……不想她跟我一样,一辈子都逃不掉……” 韶妹只是站在那里,就在林深快要走到石台跟前,以为她会一直保持沉默然后结束这段回忆的时候,他突然看到对方在女人面前蹲了下来。 韶妹一直都是背对着他的视角,让他看不清楚她当时脸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好人吗?” 她问了女人一个完全跟其疑问不太搭边的问题。 女人愣了一下,有些意外,眨眨眼睛回答道:“有,应该是有的,至少,至少我觉得我自己算是个好人……” 韶妹闻言笑了一下,“那就等,如果将来有人到了这里,从她身上把我的力量取回去,我想这件事就会有它的解法了,既然人能够深信灾祸与未知造成的巨大影响,产生出这样那样奇怪的用于信仰的东西,那么反过来说如果有足够多的人坚信灾祸的反面,那它是不是也能在意志中构建出属于自己的血肉呢?只要你们足够相信它,不断地去期盼它,它是不是终有一日就会来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深眼前已经是爆燃的四根蜡烛了。 周围的婴儿们挤成一团在耳边叫嚣,却没有一个能够靠近他的,而那只从上方佛堂伸下来的细长手臂张开五指挡在了他的面前。 抬起头,透过地面裂开的巨大缝隙,林深能够看到佛堂里的鬼子母神像弯下了腰,它那张原本看起来平静无波的脸此刻却张大了嘴巴,眼睛位置只有两个不断滴着黑色液体的大窟窿,看起来要多渗人有多渗人。 为它塑像时装饰于发鬓之间的金属饰品不断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它的嘴巴里发出近乎威胁的嚎叫,另一只手也顺着缝隙伸了下来,似乎是想要抓住林深,把他从这个空间里给丢出去。 然而还没等它把手伸过来,一个身影就从林深的头顶掠过。 只听“铛”的一声,那只手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下,偏转了原本的行动轨迹。 “啧,有点太硬了。”田松杰轻轻落地,回过头去看的时候,似乎对于自己的这一脚不是特别满意。 “那是用鬼神像的碎片重塑的像,肯定不会那么容易。”女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深眨了一下眼睛,重新去看鬼子母神像。 先前碰到过的状况都是将鬼神像的一部分作为力量的来源,而达到控制门后世界运转的目的,而这样本就已经在过去被浸染了太多人的恐惧与信仰的东西,重新被塑成像,又当成新的神供奉和祈愿,那完全就像是火上添了一桶油。 “但它缺了五官,力量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外泄,优势终究还是在我们这边的。”女生说着,又一团鬼火擦着林深的耳际飞了过去,打掉了一只伸过来想要抓林深脸的小手。 手臂直接被鬼火切断,掉在地上疯狂灼烧起来,在扭动抽搐几下之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林深伸出左手,将手掌笼罩在了一根剧烈燃烧的蜡烛之上,没有感受到任何火焰该有的温度,却能察觉出手心的皮肤像是被针刺一样的带着些许疼痛。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站在图书馆楼顶时,第一次面对那个巨大漩涡时风中藏刃的感觉。 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的时候,林深目光一凛,手掌直接往里用力一收缩握住了蜡烛上那团火焰,有什么东西像是穿透了他的掌心一样,顺着他的手臂开始迅速朝身体里窜,然后重重地在他心脏的位置击打了一下。 一股骇人的眩晕感冲上林深的脑袋,让他差一点站不稳。 周围的婴儿见状,叫嚣得越发厉害,抓紧时机就朝着林深的方向猛扑。 田松杰眉头一蹙,借着地下空间里不算明晰的光线,拽住了地上那一大团轮廓模糊的影子,就咬牙朝一头使劲一拽,“你们问过我了吗,就往那儿跑?谁让你们跑了?” 林深脑袋里瞬间充斥着无数的声音,是灾难后崩溃人群的哀嚎,是战争中迸发出来的绝望,是死亡时的委屈与不甘。 如果这些事情一件件单拎出来看,他在现实的生活中其实听过看过不少,但很多时候都是隔着屏幕,心里虽然有触动但也仅是如此。 可这些东西聚集成了一团,这种绝望中迸发出来的负面的力量,确实足够吞没每个人,如果不是有韶妹事先安排的这种分散封印的方式,真的不敢想象它直接反扑到世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你还好吗?” 第1105章 鬼子母神在上 林深分辨出那是女生的声音,但他此刻没有办法开口,他憋着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被那些冲击而来的怨念与意志打倒。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感觉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只是坐在那里,就感觉周围有窥探他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如同海啸一般涌过来。 过去他总觉得有人在看他,有人在议论他,他的一举一动放在别人眼里都是怪异的,是不对的。 而现在,他也感觉到那些呼啸的声音之中,藏着一双双他看不见的绝望的眼睛,睁大了盯着他的方向,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不来救救他们,为什么什么都没有给予他们。 只不过现在林深能够清楚地分辨,这些声音不是有意在针对他的,他抿紧嘴唇,用力地捏住那团火焰,任由这种痛楚像是一股气流一样在他体内乱窜,然后撞来撞去。 很痛。 林深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没办法形容这种痛楚究竟有多厉害,但这确实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消解的情感。 鬼子母神像发出一声尖啸,它尖锐的五指微微往内侧一扣,就像是锋利的爪子一样朝着林深的面门抓了过来。 “深哥!”田松杰吓得大叫了一声,可是他双手拽着婴儿们的影子,为了不让它们去影响林深的行动,也导致他现在几乎动不了。 女生见状,从棺材盖上一跃而起,抬手扫出去的鬼火打在了鬼子母神像的手臂上。 然而她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鬼火打在对方手上的一瞬间,鬼子母神像的手指已经划破了林深脸上的皮肤,从右边嘴角到额头留下一条长长的口子。 田松杰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张开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林深有些分不清楚自己脸上的伤口是否在痛了,他只能感觉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血肉,骨骼和关节的缝隙里都是疼痛的感觉,那么脸上被划开了,真的在痛吗? 但就是在脸颊上伤口出现的一瞬间,体内有什么带动着他的身体震动了一下,深红色的血液顺着伤口下缘滴落到鬼子母神像还没有收回去的手指上,就听“呲”的一声,紧接着一大团鬼火就在它的手指上燃烧了起来。 火焰迅速侵蚀掉村民为它精心贴饰的金箔,露出现在带着腐臭味道的近乎深黑色的腐肉。 鬼子母神像大吼一声,把手往回一缩,在林深眼前甩了一下。 然而火焰还是顽固地攀附在手指上,任由它动作再怎么大,也完全没有熄灭的迹象。 女生动作一顿,停在了林深的身后。 林深感觉自己脸上的伤口似乎在动,好像有东西从内部往外涌,然后逐渐覆盖他颜色本就已经不正常的皮肤。 而田松杰在一旁,只是吃惊地睁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深……深哥?” 他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很可惜的是,就算此时此刻林深的面前有面镜子,他也看不到自己脸上的变化。 金色的像是脉络一般的纹路顺着伤口的边缘扩散开来,几乎爬满了他的半张脸,右眼中那只黑色的眸子似乎也在这种东西的影响之下于黑暗中微微泛着金色的光芒,额头上的脉络扭曲融合,最终拼成了一个篆体的“狱”字。 接着就见这个字从他的额头上突出出来,像是要蹦出他的身体一般,不断往外鼓。 “熄灭它,你做得到。” 韶妹的声音出现在林深耳边,他感觉自己充满痛楚的身体突然接触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疼痛如同梦一般被扫掉了大半。 恍惚间看到一只白瓷一般的手顺着他的手臂伸了过来,轻轻覆在他的左手手背上。 然而等林深定睛看去的时候,他身旁其实什么都没有,只是那股清凉的气息依旧覆盖在周身。 耳边充斥着的是质问声,是愤恨的怒吼,是抱怨,是诉苦,是一句句的为什么不来救我,为什么要杀我,是痛骂无情无义,是悲伤的哀求。 林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眼看向鬼子母神像,“既然痛苦为何不散掉力量呢?既然痛苦为什么又要不断制造痛苦呢?痛苦是你们的食粮,是你们力量壮大的源泉,是你们舍不弃的东西,所以才让众生沉沦在痛苦中,那又为何往我身上问罪?” 他说到这里,左手一用力,手掌之下的蜡烛瞬间断成了几节,然后快速崩塌掉在石台上碎成了齑粉。 伴随着一根蜡烛的消失,几根连接在鬼子母神像身上的脐带也跟着断裂。 田松杰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前一秒还在张牙舞爪,叫嚣着要往林深方向扑的婴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最终变成一具具小小的干尸落到地上。 它们身上裹着颜色发黄的麻布,上面贴着一张黄纸符,似乎还模糊地写着些生辰八字,看上去已经是很早之前的东西了。 【鬼子母神在上,献一女侍奉座前,以求香火传代之子。】 唯有这一句话,在每张黄纸符上,像是一句诅咒一般,经过岁月的洗礼也依旧没有褪色,鲜红的字迹深深映在田松杰的双眼里。 咚。 林深收回手准备面对鬼子母神的瞬间,额头上突出来的“狱”字出乎意料地直接掉到了石台上,把石台边缘都给砸出来一条裂缝。 他愣了一下,鬼子母神也同样愣了一下,双方都下意识地伸手去抓。 然而在鬼子母神的指尖快要碰到那东西的瞬间,不知什么地方来的鬼火就一下又把它的手指给烧了起来。 林深趁机将东西直接抓到了手里,敦实的重量有些在他意料之外,翻转过来一看是一块墨色的光滑石头刻成的印章,石头当中有些星星点点的亮光在流转,一看就不是世间该有的东西。 而先前印章落下的位置,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狱”字,印记周围的石头开始像风化一般慢慢碎成细小的颗粒。 林深见状,把右手上之前一直抓着的东西朝身后一扔,“接着!” 女生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把东西丢给自己,发现那个圆溜溜的铜球往自己方向飞的时候,才有些慌张地伸手去接住。 腾出一只手的林深飞快地抓住了鬼子母神像的手腕,他抬腿一脚踩在石台之上,垂眸扫了一眼还剩下的三根蜡烛,高举印章猛地在对方手臂上盖了下去。 燃起的火焰迅速顺着鬼子母神像的手臂烧了上去,而被烙下“狱”字的位置轰然断裂,一只手就这么在几人眼前断开。 石台上的一根蜡烛剧烈摇晃了一下,光芒减弱了些许。 第1105章 反击 尖叫声夹杂着痛苦的呼喊在这一瞬间从鬼子母神像的口中爆发,那声音之大完全穿透了整个地下空间,林深觉得说不定也穿过了街道,让外面的人都听到了。 他不知道孙缙中带着那些人是否还在继续往前跑,也不确定他们在听到这样的声音之后会不会脚步犹豫,但他真心希望这样的事情全都不要发生,他们只要闷头往前跑就好了,一直跑到他们从睡梦中惊醒,重新回到现实世界里就够了。 耳畔听到了一些模糊呢喃的声音,在仔细分辨之后,林深发现是从鬼子母神像口中吐出来的。 那声音音调很怪,发音的方式不似世间的任何一种语言,可神奇的是林深却觉得自己好像能够从中捕捉到一些词汇与短句。 他开始听懂了,那些从最初见到、听到,却不知道是什么语言。 握在手中的半截鬼子母神的手臂开始如沙子一样风化崩塌,而对方显然没有因此就决定收手放弃,又或者说到了眼下这一步,放弃就等于自己去死,那当然是做不到的。 只见鬼子母神像的剩余另一只手又手指合拢轻轻一旋,嘴巴里就开始飞快地吐出类似咒语一般的东西,听上去晦涩又难懂,一时间不明其意。 可这重要吗? 林深觉得不重要。 它说什么,做什么,现在都不是一件重要的事。 它想要动手,就断了它的手就好。 那么它想要通过言语来控制或是生出什么,那就让它说不了话就好。 他不是来谈判的,不是来与门后世界的这些东西和平且平等地商量如何友好相处的,他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听对方的理由。 思绪来到这个位置的时候,林深已经整个人都爬上了石台,剩余的三个蜡烛就在他的脚踝边燃烧,他能够清晰感觉到那种刺痛顺着皮肤往上攀升,深入骨髓,然后试图击打他心脏的位置,让他停下动作来。 然而这种刀割般的感觉只要顺着身体爬到他的胸口,就会被他周身萦绕着的那股清凉之气压下去。 于是林深不再去管双腿上的感觉,而是直接抓住了鬼子母神像的另外一只手,死死握住,接着就朝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拽。 破口处的尘土和砂砾扑簌簌地往下掉,扬起迷人眼的灰尘。 而林深反倒是再上一步,一只脚直接才踩在了鬼子母神像的身上——那些层层叠叠蠕动着的脐带之上,将对方强行拉到了离自己脸很近的地方。 对方似乎很怕林深伤口中流出来的血,在被强行拉近的瞬间就猛地将头往后倒,身体拉扯着手臂同时朝后躲去,可惜它反抗和挣扎的力量显然不如林深控制它的力量来得大,挣扎了几次之后都没有能成功,最终那种忌惮换成愤恨的话语从它嘴里飘了出来。 那是些如同诅咒般的话语,但林深听不真切,就好像自己的双耳自动将这样的声音屏蔽掉了一样。 他没有松手,又用力一拽,整个人距离鬼子母神像那张大脸只有一拳的距离。 对方双眼中不断涌出来的黑色液体带着极强的怨念,污染了周围的一整片空气让人难以呼吸,它们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有的被女生放出来的鬼火烧到化成了碎屑,有的落在石台上,被蜡烛的火光晕染之后逐渐变成了一个具有模糊人形的胚胎。 这哪是孩子,这分明就是鬼子母神像本身。 或许从最开始,村民们所相信的鬼子就从来没有过,他们所得到的都是从鬼子母神像身上分化出来的粘稠液体,吞噬掉了孕妇腹中原本正常的胎儿,将其变化成了一个个他们心目中所谓的可以传递香火的男孩。 然而这样的东西真的能如他们的愿传递香火吗? 真正有着他们认为的与他们有血脉之联的孩子,早已经在还没能长成并且出生之前,就已经死去,“香火”早就断了,又谈什么传承? 就算这样的“人”继续结婚生子,诞下的也不再会是正常的孩子,而是像韶妹说的那样,只会是散播出去的灾祸罢了。 他们愚昧地盲信,自己把自己蒙在美好的幻想之中,用自己的双手亲手断送了村子的未来,等到他们见识到结局的那一天,那么这种杀戮与牺牲所带来的后果只会让他们绝望,这不又成为了鬼神最完美的食粮了吗? 林深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他看着鬼子母神像脸上贴着的金箔已经变得斑驳,下面露出来的皮肤只有令人作呕的味道。 伴随着它说话时双唇的蠕动,嘴角边上不断有黑色的小飞虫飘出来,它们像是散播死亡的霉菌一样在空中飘来飘去。 高举的“狱”字印像流转过金色的光芒,而林深脸上伤口的蔓延出去的痕迹也跟着闪过一道光。 这光似乎让鬼子母神像生厌,就见它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金箔顺着皮肤皱起的位置扑簌簌地往下掉。 林深一瞪眼,直接将手中的印重重地盖在了对方的嘴巴上。 嗒! 一声响,像是虚空之中谁敲了一下惊堂木,那声音震耳欲聋。 敲断了鬼子母神像嘴里还没有说完的话,同样也直接敲掉了它整整半张脸。 脸上恶臭腐烂的皮肤像是被石化一样变得坚硬,然后跟着迅速风化从脸上直接掉了下来,砸在石台上,把之前那根光芒减弱的蜡烛砸得一歪,上头的火苗直接熄灭了。 这对于鬼子母神像来说应该是极其痛苦的,尽管没有了下半张脸,它残存的脖颈中像是肌肉的东西收缩,从里面挤出来剧烈呼气的呼呼声,身体跟着开始大幅度地扭动和摇摆,想要挣脱林深的束缚。 噌! 石台上其中一根蜡烛的火光直接蹦了起来,飞起来的火星子擦着林深的鼻尖跃了上来,紧接着就看到鬼子母神像脖颈处的血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愈合。 “断它根茎,别停!”女生见状朝田松杰的方向大喊了一声,“只要我们斩得够快,它复原的速度就赶不上的!动手!” 田松杰从冲到这个地下空间起,就没空顾及女生为什么会看得见他,最先是看到林深几乎要被包裹进婴儿的壁垒之中,不得不听从女生的安排。 如今也是一样,这些事情在这时候根本不重要。 他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手臂用力一拽,脐带被他扯得紧绷,接着女生那头的鬼火呼地一下烧了过来。 第1105章 崩裂 汲取能量的“果实”被鬼火灼烧,田松杰稍稍一松手,那些原本还在自己手边蠕动挣扎并且叫嚣着的东西,就瞬间化成了带着臭味的灰烬落到了地面上。 而鬼子母神像颈部的复原速度,也随之变慢。 见真的有效果,田松杰猛一回头,冲女生使劲点了点脑袋,不需要再多的言语便开始默契地分工合作起来。 林深扫了一眼鬼子母神像颈部逐渐变缓的重塑速度,嘴角微微一弯,“人是会团结合作的生物,就算脱离了所谓‘人’的范畴,但有些深刻在体内的信念与想法,是不一定会随着身体的变化而变化的,你们将人一个个通过这样那样的手法骗进来,那就要做好被我们群起而攻之的准备,这只不过是个开始,你知道吗?” 面前的鬼子母神像只是不断地从暴露的颈部挤压出气体,发出不明所以的声音,它被切掉了双耳,如今又丢失了最后一只宝贵的眼睛,或许根本不知道林深在说些什么。 话音落下,他握紧鬼子母神像的手臂,直接将“狱”字印章狠狠盖在了对方的额头上。 因为它挣扎的动作,上方佛堂里原本悬挂在半空中的经幔都掉了下来,在破裂的洞口边上飘飘扬扬,而一个扭曲的怪物在中间如同起舞般哀嚎。 燃烧着的蜡烛在为它提供重塑的力量,可远远赶不上田松杰跟女生切断它根茎的速度。 只听得“噗”一声,石台上第三根蜡烛就那么灭了。 接着应声响起的是完全石化的鬼子母神像剩余的脑袋碎裂的声音,轰然炸开的粉末在舞动的经幔之间飘洒,带来的是对方更加激烈的挣扎。 只不过这一次没了头的它真的只能靠脖颈上挤出来的气体表达自己的情绪,扭动的身体之下是叫喊得更加刺耳的婴儿们,其中一些没有长成型的开始逐渐萎缩,连接母体的脐带也跟着干瘪收缩,变成一根轻轻一碰就会断裂的干稻草一样。 这样子的东西,甚至不需要鬼火去烧,就随着胚胎的掉落而直接化成了粉末。 然而蜡烛的熄灭并没有让林深的脸色变得好到哪里去,他反而是蹙了一下眉头,低头去看那最后一根蜡烛,上面的火焰显然也没有之前那么旺盛了,仔细看去,甚至还有逐渐变小的趋势。 抬眸再看面前这个挣扎的怪物,林深松开了它的手臂,后退半步从石台上跳了下来。 “深哥?”田松杰有些意外地看向林深。 “你在干什么?为什么收手?”女生显然不明白林深在这种时候退下来做什么,眼前明明是乘胜追击的大好时刻,只需要再来几下,眼前这玩意儿就会分崩离析,不再存在。 林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握紧了“狱”字印,无视了鬼子母神像胡乱挥舞的那只手臂,伸手一把握住了最后一根蜡烛。 刀刮般的痛感也减弱了,落在他的手心里反倒有些发痒。 “它被放弃了,”林深这个时候才开口,他抬起食指和拇指一下捏住了蜡烛中间的烛芯,“对方在把力量收回去,不打算用在它身上了,它是个弃子,没有了足够多的力量支撑终究会死的,但是……” 林深顿了一下,指头用力在烛芯上一捻,火光熄灭的同时烛身也“啪”的一声断裂。 在感受到指腹上微微地刺痛像是有实体一样被他捏碎之后,林深才长舒了一口气,松开手,把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但是不能让它就那么把力量抽回去,它自己收回去,跟我们把它灭掉,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对吗?哪怕只是一点,那也是削弱,这对我们来说极其重要。” 鬼子母神像的手在说话间,朝着他的胸口就挥了过来,尖锐的指甲划破空气发出“呼”的一声响。 林深看也没有看,只是本能地抬起手。 对方的掌心在甩过来的瞬间,直接与“狱”字印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亲密接触。 石化。 啪! 鬼子母神像的手掌在距离林深不到半指宽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变成碎块稀里哗啦地往地上掉落。 这一回是脐带的方向先萎缩干瘪,接着那些还能动的婴儿就像是被抽干了气的气球,也跟着迅速瘪了下去。 “东西呢?”林深微微转头,看向女生。 对方愣了一下,然后就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将手中一直握着的那个圆溜溜的球扔给了林深。 沉重又冰冷的金属重新回到了林深的手心里,寒意穿透皮肤深入骨髓。 这东西的材质显然跟鬼子母神像是完全不同的,它看上去更古老,更加有年代感,雕琢出来的眼睛中间甚至还有些繁复的花纹。 林深将它放在石台上,一手控制住它不左右乱滚,另一只手拿着印章用力地盖了下去。 碎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铜制的眼睛上出现了一条裂缝,紧接着鬼子母神像肩膀的位置也跟着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里面的黑气带着飞舞的小虫子飘了出来,它扭曲得像是一个抽搐的木偶。 再用力。 崩裂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铜制眼球上的花纹碎成小块,当中像是有什么带着哀嚎带着怨念飘出来,在接触到“狱”字印的瞬间消散成了虚无。 断成两半的眼球往左右两边一倒,林深手中的印再次沉重地落在石台上,伴随着铜制眼睛的消散,鬼子母神像身上出现了一条斩断它腰际的裂缝,然后就见它在眨眼间风化,变成沙子哗啦啦全都落在了石台上,又顺着石台边缘往地上掉,变成了沙子做成的瀑布。 周围顿时安静了下来,原本还在哭喊嚎叫的婴儿们仿佛不存在一般,地上只有一滩滩的黑色灰烬。 林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看向女生。 二十岁出头的模样,看上去跟田松杰一般很是年轻,只是她看向林深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好像等待了很久的意料之中。 她就站在棺材前面,表情坦然,把林深上下打量了一圈,双手往棺材边上一搭,道:“我以为我能见到她,能看看她是什么样子,但你身上有她的气息……所以她已经不会来了对吗?” 林深知道她说的是韶妹,于是点了点头,回答道:“我觉得应该是。” “真可惜,”女生笑着叹了口气,“我从很早起就有太多问题想问她了,看来是永远没有机会了,现在这个怪物处理掉了,就该轮到我了。” 第1105章 我有自己的判断 “什么意思?” 田松杰闻言一愣,先是看了看女生,才又将视线转到了林深身上。 林深没有说话,只是在深吸一口气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堆积着碎石块和灰尘的石台以及空荡荡的四个烛台,这才收回视线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女生的面前。 眼前这个女生依旧只是像一个普通的活人一般,站在林深的面前不逃也不避,如果不是刚刚他从鬼火之中捕捉到了来自过去的画面,就算像是这样面对面地站着,林深也无法从她身上感受到丝毫异常的力量。 如果她一直藏着呢? 林深内心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要是这个姑娘一直都藏着,不把跟核心有关的力量暴露出来的话,他就算是对她产生怀疑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去动手。 那么他能够想到的,就只有“故意”两个字了。 她是故意的,既然能够分辨出林深身上属于韶妹的那股气息,那她一定就是知道她在等的人来了。 尽管这个人已经不是当年通过这样奇怪的方式为她续命,又安排这一切的她最想见的人,但现如今的状况错过了林深,她或许就等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了。 女生同样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林深,只有田松杰在一旁有点摸不着头脑。 林深眨了眨眼睛,想了一下之后,没有像女生期盼的那样直接动手,反而是开口道:“你的名字,你是叫莫爻吗?六爻的那个爻?” 很显然女生没有设想过到了这个时候,林深会突然问这种看起来没什么太大关联的问题,在微微愣怔了一下之后,才点了点头,“是,我是叫莫爻,看起来不太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对吗?通常别人问的话,我会说一个更加常见的字,只不过真名确实是莫爻。” “那封信,是你寄的吗?”林深问完,觉得或许是不够具体,又继续补充,“当然我说的不是现在的信,而是最开始,最初的时候,给他们的那封信是你寄出去的吗?” 提及过去,莫爻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然后就看到她慢慢垂下脑袋,表情变得有些落寞。 在等待了几秒之后,她才回答,“我确实寄信了,但信上的内容不对,不如说……我是在那次闯祸之后,才切身感受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可是我已经没有办法挽回它了。” 莫爻眨眨眼睛,双手从棺材边上收了回来,挺直上半身往林深的方向靠了靠,“这些问题放到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吗?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鬼子母神像另外一只眼睛在我身上,把我解决掉之后,这个地方才会彻底消失,才能达成目的不是吗?那就不要在这种可有可无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了,都过去多久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了。” 她叹了一口气,长相虽然年轻,但语气着实有点老成了,“这地方有鬼子母神的结界,只有彻底破坏了才能获得正常的感知,他们也才能开始意识到自己是谁,摆脱这个地方的束缚感受到门的位置,否则被困在我朋友的幻象里面,就跟他们一样永远走不出去了,你不觉得奇怪吗?就是一条小巷之隔,为什么巷子外面的世界看上去那么正常,而里面已经变了模样……” “这件事重不重要,有没有意义,我自己会判断。”林深摇了摇头。 他现在的样子与平常实在是过于不同,阴沉的肤色配合着脸上没有愈合的伤口散溢出来的金色纹理,那只变了颜色的眼睛看向莫爻的时候似乎也带着一种别样的震慑力。 这让莫爻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是眉头微蹙地打量他,像是在猜测他在想什么一样。 “我问你什么,你就如实回答什么,然后怎么做由我之后判断,明白吗?”林深问她。 田松杰不由地睁大了眼睛,他嘴巴张了张,但是没说话,只是下意识地往前挪了一步揉揉自己的眼睛,仿佛不确定面前看到的这个人是林深一样。 莫爻抿了一下唇,最终也只能点了点头。 “鬼子母神像最早被拿掉的那只眼睛,是你母亲做的对吗?”林深问。 莫爻点头,“对,虽然我没见过,但在村子里的时候不止一次听其他人偷偷讲过,当时她藏着刀来的这里,然后突然说她像是疯了一样甩开其他人,直接爬到鬼子母神像上面,大家都说她应该是本来就有精神问题,但我觉得她再正常不过了,她不过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想要用她能想到的方式保护我……” “所以她从莫家逃出来的时候,身上也带着这个东西,”林深抬手,朝莫爻的胸口一指,“然后遇到了韶妹,她用这种方式让你与鬼子母神共享生命,所以对方动不了你,你才能顺利被生下来。” “韶妹……是她的名字吗?”莫爻低声呢喃,随后又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甚至连出生之后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家里人很不喜欢我,一直到我奶奶把我丢到了村子里取水的石井里,我以为我要死了,但是我莫名其妙地爬出来了,然后浑浑噩噩地回了家,我没法忘记当时他们看我的时候眼睛里那种惊恐,只有我妈扑过来抱住我,但就是那一瞬间我搞明白了,那个家里除了我妈没有一个人欢迎我,村子里的人或许都只是想看看笑话,但他们是真的想让我死。” 林深用手支着下巴,轻轻应了一声,“但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你与鬼子母神是共享生命的,为什么它不敢也不能动你,但是你可以呢?它怕伤害了你导致自己的力量被削弱,但你却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之间不会有点矛盾吗?” 莫爻一个愣怔,盯着林深看。 林深轻轻地笑了一下,话锋又是一转,“说回你的名字,是你母亲取的吗?” “当然不是。” 虽然心头还有疑问,但莫爻按照林深说的那样,如实地回答着他的问题,“我妈说我的名字是她取的,或者更准确一点讲,应该是她赐给我的,说我因为不是正常的方式出生长大,所以必须要用特别的名字才能压住,我可以向外说一个同音的假名,但我内心必须只认同我被赐予的这个名字。” 第1105章 过往 林深听完莫爻这段话之后,忽地笑了。 接着他感觉自己身上的皮肤开始逐渐转变,又变回了正常人该有的肤色,长发也以肉眼可见地速度重新缩短,脸上的那条伤口无声愈合,直到最后一抹金色的光辉藏到了他的眼眸当中。 然而看到这一幕的莫爻却有些着急,她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林深的胳膊,眉头一皱,“你怎么就变回去了?你变回去了,我怎么办?” 林深没有着急回答,而是握住莫爻的手腕,把她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拉了下来。 “我们说说别的。”林深开口。 莫爻闻言一瞪眼,甩开林深的手,“别的,现在说什么别的东西,轻重缓急总该分一分的?我的事情有那么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是结束这个地方吗?” 林深眉头一挑,定定地看着莫爻。 莫爻被他的眼神看得往回缩了一下,没说完的话在嘴巴里变成一口无声的气,悄悄地吞了下去。 “你给你朋友们寄的信,都写了什么?” “……我把木盒子的钥匙分成了很多块,放在信封里寄给他们,我说希望他们可以分开保存,直到有一天有合适的人找到他们拿回东西,”莫爻吞了一口唾沫,“但信寄出去的内容变成了邀请他们参加我的葬礼,因为落款的位置写着的是‘莫爻’两个字,我觉得他们一定是因为这两个字才来的。” “什么意思?”林深问。 “他们知道我的真名,”莫爻吸了一口气,“我不是说我被我奶奶丢到井里了吗?其实或许那个时候的我就已经死了,而支撑着我死而复生从井里爬出来的力量,就是埋在我身体里的那颗铜眼球在发挥作用,我妈从那之后就一直叮嘱我不可以离开村子,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但我问她会发生什么,她又说不上来……那时候小孩子脾气,总觉得是有什么东西在保护我,所以我奶奶的各种手段都没办法把我弄死,那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我偷偷为自己决定了未来,跑到外面去上学了,走之前,是我把鬼子母神像的耳朵给削了下来。”说到这里的时候,莫爻忍不住笑了。 “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莫爻想了想,“我不知道别人的感受,但我从小都能听到它说话,我知道它是活着的,那么切断它的感知是不是就能让它不知道我会去哪里,又去做什么,所以我夺走了它的听力,如果当时时间足够我或许还会带走它另一个眼珠,但我那次出走是瞒着所有人的,甚至是我妈,我不能耽搁一秒钟,最后只能那么匆匆离开……但也是这个决定,才让我彻底明白,有什么东西还是在我之上的,是逃不掉的。” “出了什么事?”田松杰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 “我身上真的有灾祸,”莫爻瞪圆了眼睛,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像看着回忆中的画面,“又或者不止是我,还有我自作聪明带走的那双耳朵,我们一个关系很好的负责我们排练活动的老师,原本一直身体都很健康,突然就出了毛病,不仅怀着的孩子没有了,最后她整个人也跟瘫痪一样躺在床上不能动,我最开始还安慰自己这只是巧合,直到去医院看望她之后我就梦到了鬼子母神,梦到它坐在佛堂的台座上朝我的方向笑,用它剩下那只眼睛盯着我……我才终于知道,我妈为什么反反复复地嘱咐我了……” “我跟他们坦白了,最开始肯定没人相信,但元柏的脑子很灵光的,他把当时发生的很多事情细细地结合到一起,最终是他替我说服了其他人相信的,我开始意识到我得回村子,我留在那里只会造成更多的麻烦,但是他们跟我一样,太年轻了,年轻得把很多事情看得没那么严重,我想他们看到篡改之后的信,心里也抱着某种年轻气盛的冲动想法来的……” 莫爻垂下眼眸,往后退了两步,靠在棺材边上,“我没有想过我们的感情能到他们愿意为此冒险的程度,如果知道的话我或许不会选择把钥匙寄给他们,可是我之前从没有出过村子,除了他们我也找不到其他可以信任的人了,我不能让鬼子母神像复原,就像当初我妈逃走时也要带着它的眼珠一样,破开的伤口让它的力量往外散溢,我相信这种办法一定是能不断削弱它的,但是……所有错误的判断和决定就那么好巧不巧地汇聚到一起,最终他们谁都没能离开村子……” 林深微微眯起眼睛,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所以这地方……不是韶妹做的,她甚至没空停留……但这儿又在公寓的门后……” 接着他了然地一挑眉,弯起了嘴角。 “你在说什么?”莫爻疑惑地问他。 林深摇摇头,道:“那你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神智变得不清明的?” “很早,我也不确定具体是什么时候,她有时清醒有时犯迷糊,只是清醒过来的时候总是叮嘱我同样的话,”莫爻停顿了一下,“……让我不要离开,让我留在这里,如果不是她自己控制不了自己,我当初应该也不会被我奶奶带到井里丢掉的。” “那永成呢?” “我哥哥?”莫爻叫这两个字显得极其自然,“我猜大概率是捡回来,但具体从哪儿捡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从井里爬出来的那天晚上,自己寻着路走回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我们家里了,只不过他看上去病得很重,身上也有好多伤口,甚至还有化脓的,感觉像是就剩一口气了,被人丢在外面然后被他们捡回来的,当时他们在往他嘴里喂药……” 莫爻眨眨眼睛,“那个碗跟我妈用的一模一样,里面飘着的药汤味道也是一模一样,我不知道他喝了多少,冲过去把碗给推了出去,我奶奶原本是要生气的,但是看到是我,吓得魂都没了,更不用说我爸,然后一下子就没人管药怎么样,我哥哥他怎么样,他大概是命硬,后面真的就自己撑过来了,接着就顺理成章留在我们家里,成了我们家的人。” 第1105章 正确且有意义? “那可就有意思了,”林深摸了摸下巴,“看起来是失败之后还没有死心,就算你已经平安出生她仍然还在想办法要把你替代掉,为此甚至不知道去哪儿捡了一个孩子回来,想效仿用在孕妇身上的相同方法,用你的死给他重新换条命。” “但是她没能成功。”莫爻轻声道。 林深摇摇头,回答:“那也不一定,毕竟你看到他把药喝下去一些了,而他的身体真的好起来了,不是吗?或许就是你当时看到了那一幕,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要救他的想法,真的把他给救了呢?” 这样的想法莫爻似乎从来没有过,被林深说出来之后,反倒是让她愣住了。 “你被扔下井里没死,也许是有来自鬼子母神的影响,那么你身上既然有它的一只眼睛,你当时冒出来的强烈想法,难道就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吗?”林深说着,上下开始打量莫爻,“我觉得或许就是身为‘人’的你已经沉到井下了,而再次爬出来的你,就跟以前不同了,你后面掌握的力量也不会是凭空而来对吗?” 莫爻低下头,她不说话,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两只手很自然地垂下来,盯着自己的脚尖一直看。 终于在沉默了快一分多钟之后,她才又重新抬起头来,直视着林深眼睛,“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钥匙是不是不完整的?” “对,”莫爻点了点头,轻轻扯了一下嘴角,“那把钥匙从我把它分开的时候就是不完整的,不完整的那部分是我在等她来,所以不应该有任何人来到我这里,把盒子打开的,虽然不完整的钥匙并不影响打开木盒子的锁,但我能够由此判断开盒子的究竟是什么人。” “那如果错误的人开了盒子呢?”这个结果林深其实是知道的,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莫爻注视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头去看身后趴着一动不动的莫家母子,道:“你不是应该看到了吗?谁开盒子,我就会要谁死……如果威胁和恐惧不足够的话,剩下的那些人是很难被吓跑的……” 她说着低下了头,抬起自己的双手看了看,慢慢将十指合拢,“所以我身上是有人命的,这样的理由,应该足够让你结束我本就不应该延续的生命了?” 林深眼睛一眯,没答话。 他不清楚莫爻从最开始选择这么做,是希望其余的人知难而退的部分多一点,还是故意这样让自己沾上人命,以求在现在这样的时刻得以“被惩戒”更多一些,至少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压抑着的痛苦之中带着请求的意味,跟刚才表现出来的坦然完全不同。 韶妹当初做出决定的时候,有料到这样的状况吗? 如果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是她,她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呢? 林深没有接触过除了韶妹以外的其他鬼差,甚至其实连韶妹他也不过只有过匆匆的几次交流,他不清楚如果这件事放在当时应该被怎么判,莫爻又应该得到怎样的惩罚才是恰当的,要他一个刚刚接受了新身份的人,去决定另一个人的生死去留,这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莫爻注意到林深思考的表情,又再次将双手摊开,放在棺材边缘,“你动手,没人会怪你,这个地方延续着的扭曲的噩梦早应该结束了,外面应该已经过去有一段时间了?那么被困在这里的人才是最应该梦醒,去坦然接受现实才对……更何况,只要我还在活动,只要鬼子母神的那颗眼球还在为我提供力量,这个地方就不会消失不是吗?那么跟你同行的那些人也就没办法抛却掉我朋友们的身份,慢慢想起自己是谁,就更不可能离开这里了。” 说起自己的时候,莫爻的话显得自责且没有底气,而转而讲起其他东西的时候,她又变得坦然又冷静。 林深微微抿唇。 他何尝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感觉呢?他实在是太清楚了,所以莫爻就算不说出口,他也能够感受到这个年轻女生心里藏着的那种自己对自己的折磨。 “如果你在这里消失,你心里压着的那些事情,就会放松下来吗?” 被林深这么一问,莫爻不自觉地吸了一口气。 她在认真思考,然后不是很确定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样的方法是不是就可以让我坦然接受我做的所有事情,但我清楚知道,至少我在做了这些事情之后,应该得到一个这样的结局,过去的事情我做不到倒流时空,没有办法再挽回,那至少要保证结果是正确且有意义的。” 话音落下的时候,两个人还在相互对视。 田松杰不敢出声地站在旁边,他总觉得这两人身上都飘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忧愁的味道,让他没有办法上前,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或许就该这么看着,可是真的就这么看着就行了吗? 田松杰微微转眸,盯着林深的脸看。 那张脸上露出来的表情,跟林深每次提到沈榷的时候几乎是差不多的,就好像回忆里藏着的一根刺偷偷冒了出来,在心头狠狠扎了一下又快速消失一样。 他觉得林深一定是从莫爻身上感受到了什么相同或者相似的东西,才会无意识地跟她说那么多有的没的。 “正确且有意义……”林深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显然他对于这样的形容并不是很认可。 然而在短暂地沉默过后,他还是朝莫爻的方向靠近了一步,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呼出一口气,“这件事我肯定要做,但你的这个愿望会不会实现,我就不好说了……” 听清楚这句话的时候,莫爻不由地睁大了眼睛,但当她想要张口说什么的时候,林深的手已经没入她的身体准确地抓住了那一个圆润光滑带着冰凉气息的球体。 她张着嘴,喉咙里只发出了一点气声,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深哥……” 田松杰忍不住开口叫了一声,见林深没有反应,只能皱着眉又往后退了一步。 林深目光一凛,猛地一抽手,带着那个铜制的眼球从莫爻的身体里抽离了出来。 面前年轻的身体如同失去控制一般轰然倒地,歪着脑袋靠在棺材边缘,没了一点反应。 第1105章 在等你 林深看着手中握着的铜制眼睛,一模一样的做工,一模一样的雕刻技术。 他记得以前远书曾经提到过,自己当时是收到了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寄来的铜制眼球,周围的生活就开始发生了无法控制的转变。 如今再结合从那之后了解到的信息,所谓的神像确实并非只有一座,而是真的就像他当初看到的那样,是散播出去的灾祸与意志和想法,在不断用这样的力量创造一个个新的小个体,不停地将影响扩大出去。 否则如果这里的铜制眼球跟远书收到的要是同一个的话,那就显得非常矛盾了。 轰隆隆—— 眼球离开莫爻身体没有多久,头顶上就传来了震动的声音。 碎裂的水泥块和砂石顺着台座位置的破洞口抖落下来,它们砸在地上,砸在一动不动的面具人身上,带着令人不安的声音。 林深右手一用力,眼球上立刻出现了一条裂痕,他不自觉地低头朝莫爻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吸了一口气,转头对田松杰说道:“我们走。” “那她……”田松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见林深摇了摇头,最终只能把话咽了回去。 就这样吗? 跟随着林深的脚步,田松杰还是不受控制地看向如同睡着一般靠在棺材边上的莫爻,一直到走到了入口附近,石台把她的身影完全挡住了,他才不得不收回视线,强行让自己抽离出来。 他抬头,看着脚步不停的林深三步并作两步往上快走,心中莫名多了些抱怨。 如果……如果林深不多问那些问题就好了,如果他没有听到那些话就好了。 那么在什么都不知道,也完全不了解莫爻这个人的情况下,看到她被从体内抽出力量的来源,看到她像散架的木偶一样倒下,田松杰的心里不应该有那么多波动的。 可是他听到了,甚至跟着那些话语去想象了过去的画面,就会觉得这件事情是不是不应该这样,而是可以有别的结局呢? 摇晃带来的轰隆声变得频繁,脚下的地面也跟着颤动,他们不得不扶着墙面尽快离开地下空间。 他不知道林深是怎么做到,为什么可以看起来没有任何波澜地完成这件事,但同时他又会担心,觉得林深是不是只是没有把这种情感展现在表面,而是自己在心里纠结与思考,如果是那样的话,这种无形的压力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思考间,他看到林深手往地上一甩,那个裂开的铜球落地的时候就碎成了好几块,接着炸裂开来,变成细小的碎屑悄然消散在黑夜之中。 走出假山后的小门,夜风吹过来带着一丝凉意,头顶不知什么时候乌云密布,有闪电在云层之中传过去。 举目望去,四周没有看到孙缙中他们的身影,但林深并不能放下心来。 莫爻说的话还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如果他们不能彻底摆脱在这里的身份认知对他们的影响,那么就没有办法正确找到离开这里的门,从这场噩梦中醒来。 他加快了脚步,沿着同一条道路朝前,然后由走变跑,直到穿过了那座木制的小桥,头顶上开始有雨点啪嗒啪嗒落下,看到招待所的位置时才终于是停了下来。 “深哥?” 林深顿在那里,走在他后面的田松杰有些疑惑地歪头看了一眼,发现漆黑的巷口处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他下意识地警惕起来,想要蹿到林深身前挡住,但多看了一眼之后,又感觉不太对劲。 那人影身上没有任何异样的气息,察觉不出危险,看上去像是个人。 林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来。 两人缓步靠近,发现所在巷子口阴影中背对着他们的人,是孙缙中。 “你怎么还在这里?”林深开口,把对方吓了一跳。 那个有些紧张蜷缩的身影一蹦老高,嘴巴里原本要喊出声的,但他自己直接捂住了嘴,在双脚落地的瞬间往箱子里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林深和田松杰看他缩着脖子眯着眼睛,似乎在打量来人的模样,接着就见他卸下了肩膀上的力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吓……吓我一跳,你终于来了。” “其他人呢?”林深朝巷子里看了看。 “走了,刚刚才走的,就是很突然的一下,不知道怎么了,”孙缙中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突然到了什么,就知道门在这里,大家很快就走了。” “那你怎么不走?” 面对林深的问题,孙缙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等你。” “等我?”林深有些意外,“等我做什么,你没感觉到这地方要塌了吗?” 谁知孙缙中沉默了片刻,才注视着林深的眼睛说道:“我当然知道,如果等到最后一刻你还没有来,那我肯定也是会走的,只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想,等一等看看。” 田松杰眨了眨眼睛。 眼前这个人,给了他太多的意外和惊喜了,这一刻也是同样。 林深听完却是皱起了眉,道:“你怎么知道最后一刻是哪一刻?你又用什么来判断,到那个时候你还能安然走出去,从这个噩梦里醒过来?这种决定太冒险了。” “可我……”孙缙中顿了一下,“我不想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 林深一听,忍不住笑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有事,但你呢?你保证不了,那么在机会出现的瞬间,你就应该抓住的,你是个脑子很聪明的人,不应该做出这种不正确的判断来。” “不会有事,就不能被担心了吗?” 孙缙中这一句反问,让林深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他那双眸子在阴影之下微微发着光,直直盯着林深的方向,没有丝毫的避讳,而刚刚这句话当中也不含任何多余的情感和意思。 “一个人强大与否,不影响是否能够担忧他不是吗?这只是一种关切,一种担心,”孙缙中见林深不说话,又继续说道,“如果一个人因为力量足够强大,足够有能力,而就不能被关心的话,那是不是对这个人来说也太不公平了?” “……” “我只是感觉在意识到门存在的时候,我好像脱离了‘孙缙中’这个身份的认知,我想要等你,至少对你说一句感谢,毕竟谁能保证下次还有机会再见面呢?”孙缙中扯开嘴角笑了笑,“我原本想很正式地自我介绍一番,不过很可惜我还没想起自己是谁,我很清楚地知道如果没有你,还有可能你身边存在的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我们不可能运气那么好,走到最后谁都没有事……我不清楚你是为了什么在做这些事,又是什么促使着你坚持下去,但我觉得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光是站在这里等你的时候,想象了一下这些,就觉得一种窒息感涌上来,换做是我的话我根本做不到,这不是一件光靠聪明的头脑,或者是绝对的力量就能坚持下来的事情……被卷入鬼神许愿的诡计里的时候,我无数次地后悔过,自诩头脑聪明能看清任何时局的我,为什么会做出这么错误的判断?但我遇见了你,林深。” 孙缙中吸了一口气,语气里带着些许悲伤的哭腔,他低下头,似乎不想让林深看清楚他现在的表情。 “我突然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困难终将是会被我们越过去的,或许过了这次以后我不会再有这样幸运的机会,我也可能看不到这样的结局,可我相信,朝阳终会升起,人也终会从噩梦中彻底醒过来的。” “我不确定这些话对你来说是否有用,我只是觉得我有必要说出来,语言和信念很多时候其实是拥有力量的,我希望这些可以成为你的力量。” 第1105章 等一等! 说完这么一大段话,孙缙中突然就沉默了下来,伴随着周围不断传来的轰鸣声,他看上去似乎略有些尴尬,也许是活到现在为止,从没有如此直接地说过类似的话,如今凭着一时的冲动将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但同时孙缙中又松了一口气,像是庆幸自己有机会把这些讲出来似的。 而林深反倒是有些发愣,他当然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都是些自私自利、胆小怕事的人,也当然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相互扶持与鼓励总能跨越过一些困难,可当真的有人面对面对他说这么多真心话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下意识地会觉得自己做得远远还不够,因为他把比较的对象已经放在了韶妹和那个他或许永远也无法知道名字的男人身上,然后就会觉得自己需要走的路,需要去努力完成的改变不止眼前这么一点。 可如果要问他,做了这些事情,他心里开心吗?那答案一定是肯定的。 初衷始于不希望沈榷卷入这个奇怪的世界,希望自己的好友可以在需要他的地方做他想要做的事情,希望他不会被那种所谓怪异的病症压倒,但当跟更多的人接触之后,林深逐渐发现自己内心的想法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已经不仅仅局限在沈榷身上了。 这个无法替代却已经忘记自己的朋友固然重要,但是来到门后世界的每一个努力试图活着的人他们也同样重要,如果他做的这些事情,能够让这些人看到一丁点希望,并且因此团结到一起,那就是一件极其有意义的事情。 如果说,当初那些绝望的、恐惧的、怨恨的意志足够强大,强大到创造出了一个不具有实体但又被一个个期望被救赎的人赋予实体的鬼神。 那么反过来说,只要他们这些努力反抗的、坚定寻求求生道路的人,有足够多的信念与意志,是不是同样能够创造出一股力量,来打破另一方的意志呢? “谢谢……”两个字从林深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有点别扭。 他其实并不是不擅长对人道谢,倒不如说他活到今天这个年龄,已经对无数人说过谢谢。 只不过过去很多时候他对人道谢,是因为对方的理解与合作,又或者是一种工作、社交上出于礼貌的用语,现在面对眼前这个用直白的语言支持自己的人的情况,真的少之又少。 孙缙中听到感谢的两个字,似乎也有点不自在。 他抬起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只能冲林深扯开嘴角笑了一下,“要说道谢,本来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 他拍了拍胸口,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感觉小巷两侧的墙壁似乎也开始跟着摇晃了起来,“说是这些话我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地了,这下可以放心从梦里醒过来了。” “之前觉得这真的是个噩梦,第一次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真的不希望自己再来到这样的地方,但现在好像有些不同了,”孙缙中自顾自地说着,往巷子里走了两步,“林深,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将来还会跟你见面,然后对你正式地自我介绍,但如果没有那个机会了,我希望你的前路是一片坦荡。” 说完这些,孙缙中不再回头,转身就快步朝巷子的另一头走。 他此时此刻的背影,与林深来时看到的警惕瑟缩的模样完全不同。 然而还没等他们走出去多远,身后突然就传来了什么人夹杂在轰鸣声中的喊声,“等等!等一下!!” 孙缙中被喊得一惊,猛地回过头先看了林深一眼,才越过林深的肩膀朝后看去。 只见永成背着不知怎么的失去了意识的女人,满脸焦急地站在巷子口看着他们。 这样的情况之前可从来没有出现过,让林深都觉得有些意外,他转眸去看田松杰,发现对方脸上的表情也同样不可思议。 “我当时追着他们俩和那两个男人跑了好远,然后那个女人就突然松手,开始边笑边跑,”田松杰说话的声音不大,隐藏在震动的声音之中只有林深能够捕捉到,“我只能停下来先把那两个男人解决了,但是再抬头的时候不知道永成和她都跑去哪儿了,然后就感觉深哥你那边情况好像不对,也没继续找,现在这是……” 永成额头上都是汗,他吞了一口唾沫,往巷口前走了一步,道:“等……等一等,你要走是不是?其他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孙缙中不敢回答,只能瞥了一眼林深,保持沉默。 “如果要走……能不能,把她也带走?”似乎并不在意孙缙中有没有开口回答,永成用手轻轻抬了一下背上的女人,“带她离开这里,送她回家行不行?至少……至少去医院?像你们说的那样,带她去医院看看病也好,可以吗?” 而就在永成准备抬脚跨入小巷的瞬间,他的鞋尖重重地踢在了巷口什么看不见的墙壁上。 吃痛的他第一时间不是去看自己的脚,而是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又尝试着超前一步,用自己的整个身体去与小巷接触,结果发现巷口像是被完全透明看不出痕迹的玻璃挡住了一样,他根本走不过去。 这样的发现让他脸上露出了慌张且不能理解的表情,孙缙中也是非常意外。 “这是什么?怎么会这样?”永成把女人放到一边,双手在巷口一撑用力朝前推,却发现根本推不动,“为什么过不去,什么东西挡在这里?” 他抬起头,看向孙缙中,似乎想要从对方那里获得一个答案。 孙缙中只是眉头微微一皱,就看到林深抬起手臂挡在了他面前,轻声道:“快走,我们谁都没有办法的,他们被困在这个地方不知道多久了,外面没有他们的归处,他们更不可能离开这里,多看一眼只会让自己内心更受折磨,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孙缙中张着嘴,把嗓子眼里的话咽了回去。 他深深看了永成一眼,什么也没说,闭紧嘴巴转身就走。 “等等!!”永成大喊,右手握成拳使劲敲着面前阻挡他前进的空气,“等一等,别走!!带她走好不好!我留下也没关系!把她带走!爻爻一直希望她能够离开,你们带她走好不好?!” 林深呼出一口气,带着田松杰也转头离开。 身后永成的声音在震动中与黑暗融为一体,逐渐听不清楚。 第846章 “普通的需求” 1105号房门紧闭在林深和田松杰眼前,紧随而来的震动已经不会让他们感到意外和紧张,看着门扉逐渐变成石头,随后的沉寂让两人都安心了不少。 “那个人怎么会……”田松杰似乎还在意永成的事情,走出去几步之后,又盯着已经变成石门的1105。 “永成不一定真就像村子里的人认为的那样,是一个普通的什么都做不了的人,”林深一边说着,一边迈开步子朝楼梯的方向走,“如果莫爻当初看到他的模样没有夸张的成分,我觉得以当时的条件和莫家奶奶的处理方式,他不太可能能够活下来的,就算人的免疫系统再怎么强大,但如果已经快被消耗殆尽那也无法支撑一个人重新恢复完全正常的模样的。” “深哥,你的意思是……” 林深在楼梯口停下脚步,转头看他,“如果说村子里的孕妇在怀孕的时候,都要到鬼子母神像前祈福,并且吃所谓的药来保证生下来的都是男孩子,那么我觉得莫家奶奶后面把莫爻扔到井里的做法,显然是知道这种所谓的腹中胎儿的转变是怎么来的,虽然莫爻被生下来了,但她似乎想要通过效仿这种类似的方式来自己更加认为地创造一个属于莫家的鬼子。” “她是觉得把莫爻弄死的同时,再找一个男孩来替代,就能达成差不多的效果?”田松杰虽然明白林深的意思,但实在是理解不了这种做法。 林深眨了眨眼,轻轻一点头,“我们不论这种做法与鬼子母神像直接吞噬胎儿,取而代之能不能达到一样的效果,但对于本身就不希望莫爻出生的莫家,这么做实际上不管成不成功她都是不在乎的,如果成功了,那么莫家就会拥有一个自己创造出来的鬼子,尽管与其他家的过程不同,但也证明了莫家是特殊的、有能力的,如果不成功……” 林深说着,顺着楼梯走到拐角的位置,头顶的灯光在他额前留下一片阴影。 田松杰握着楼梯扶手站在离他两三步的位置,突然感觉身上泛起了凉意,“如果不成功……她本来就不希望莫爻活着,那么死了也合她的意,而捡来的永成与她莫家是非亲非故的,还那么重的病,活不成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其实都没什么损失……” “对,”林深叹了一口气,“莫爻那个时候年龄不大,那么她爸妈自然也还能算年轻,特别是在莫家奶奶眼睛里,自己的儿子本来应该值得‘更好的女人’的,那么在全村人都知道莫爻妈妈破坏过鬼子母神像,肯定不得善终的情况下,那再给自己儿子重新物色一个妻子,是一件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 田松杰的表情在林深的话音落下瞬间就展露出了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厌恶,他的手无意识地紧抓楼梯扶手,非常缓慢地往下走了一步,两条眉毛几乎要拧到一起了。 “都还不知道他们村子里这些女人,都是怎么到那儿去的呢。”他忿忿地说了一句。 “当周围的环境就是那个样子,然后所有人都把这样一件事当成日常的时候,他们就会认为生活就是这个样子的,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林深无奈地笑了笑,“哪怕你去质问他们,他们也不会觉得羞愧,不会觉得自己有错或者这样一件事是多么没有道理,这些人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大家都是这样,那我这样我有问题吗?” “在他们的一套完整且自洽的逻辑里面,你说的任何话对她们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 田松杰吐出一口气,轻轻跃下楼梯跟上林深的脚步。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有时候情绪就是这样的,即便知道说不通、听不进去,但是那种愤怒和不理解依旧存在,特别是他有姐姐的情况下。 他甚至不敢把自己的姐姐带入到那种环境下面去想象,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可怕了,可真的就是有那么些人把这样没有人性的事情当成非常普通的需求,就像人饿了就要吃饭一样。 坏而不自知,着实令人生寒。 一路走到公寓的一楼,林深靠近走廊尽头的窗户朝外看了一眼,以前看上去都是漫天大雾的室外已经能够隐约看到粗壮的铁链,他眼中的世界不再是充满谜团的模样。 田松杰也学着他的样子,趴在窗户边上看着。 铁链围住的位置依旧还是一片朦胧,看不清楚全貌,但这又好像是某种保护措施一般,避免他们不小心就与深渊产生对视。 哐当。 突如其来的响声让林深和田松杰皆是一愣,他们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然后又默契地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管理处看了过去。 “什么动静?”田松杰压低了声音。 这地方除了他和林深,可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东西的存在。 林深也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之前确实在工作日志里见到有人说,听到管理处外面有东西活动,但从没看到过谁说管理处里会有奇怪的响动。 更何况,当时发生异响也是因为先前的人没有遵守工作指导的要求,去完成清理房间的工作导致的,他们现在的进度显然已经远远超过了最低要求,不应该发生平衡倾斜的问题才对。 林深抿紧嘴唇,朝管理处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两个人就无声地挪动到墙边,贴着墙壁压低身体快速移动。 直到来到管理处门前,林深一抬手,让田松杰停下动作。 他屏住呼吸,带着警惕地微微右手回握,鬼差的令牌在他手中闪现了一下就消失。 而门内的身影离门非常近,林深只是一抬眸就直接撞了个正着。 “你……” 他意外地睁大眼睛,也不再躲藏,而是直接站直了身子,隔着玻璃愣愣地不动。 “深哥?” 田松杰狐疑地探出脑袋,结果也在看清楚门内情况之后,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她怎么在这儿?!” 第847章 怎么会到这儿来 林深显然回答不了田松杰的这个问题,他的手还顿在门把手上,而对面管理处内的人在隔着玻璃看清楚他的样子时,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双眼睛从最开始撞上时带着的警惕与迷茫,变成了放松与好奇,就像是老朋友重新见面一样,嘴角微微一弯,就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对方的声音透过门传出来,微微有些发闷,“你是……林深对?” 说话的同时,还扭动了几下内侧的门把手,管理处大门发出咔嗒咔嗒的响声,却并没有被打开。 田松杰则像是个害怕被看出原型的小动物一样,缩在林深的背后,当对方的目光很明显地朝他投过来的时候,又往后缩了缩。 “你……”林深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的脑子乱乱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消化眼前的情形,只能转动门把手打开门。 很安静,整个公寓跟最初似的很安静,尽管这里不止两个人。 林深最先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被管理处的门挡住而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矮小的人儿。 这个小孩高高地抬着自己的一只手,抓握着拉着他的大手,那双孩子才能拥有的澄澈的大眼睛正不带任何威胁性地上下打量着他。 再顺着小孩视线一路往上,林深终于再次与对方对视,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站着方便吗?不行先坐下?” “我已经坐了好一会儿了,这门也打不开,里面写着‘休息室’的门也打不开,我都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回去,没想到……没想到会看到你出现在这里,突然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田松杰侧着身子挪进了管理处,他的视线不住地在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上游移,最终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不一样。 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是不一样的,既不像是林深这样他很难嗅出气息,也不像他这样已与人世相隔。 站在他们面前的,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还是一个活人,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林深张了张嘴,刚从门里出来他明显对眼前的变化没有做任何准备,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问起,更不用说田松杰能察觉到的异常,他自然也是能够感受到的。 准确无误地属于活人的气息,在这个地方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见林深半天没说话,对方微微歪着脑袋,笑得有些无奈,问道:“你……不会已经忘了我是谁了?” 这句话里有单纯的疑问,但同时也带着些许抱怨和委屈,毕竟分别的时间算起来其实并不长。 林深闻言立刻下意识地摇头,回答道:“怎么会,我只是……我只是想不明白小邵你怎么,怎么会到这个地方来,从过去到现在这样的事情还从来没有发生过,我甚至不确定你在这里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听到林深的这句话,邵锦兰的眉头也是疑惑地皱了起来,她拉着小孩,又或者说是小孩支撑着她半边的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到最近的椅子上慢慢坐了下来。 “我看到是你的瞬间,以为我心里的疑惑可以得到解答,没想到你也不知道,”她用自己还能灵活活动的那只手支在办公桌上,来回摸了摸下巴,“我也搞不清楚,其实我今天睡下去再睁开眼睛看到这个空间的时候,我就是疑惑的,毕竟按照进入噩梦时间的频率来说,我要是再次进入的话间隔似乎太短,速度也太快了,我最开始还在想,是不是对面变换策略,还是出了什么问题导致进程加速了……” 她的最后几句话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担忧,但在目光转向林深的时候,就被化解掉了,“周围没有一个人,我以为这次又是什么特殊的情况,等了一会儿既听不到声音,也没看到任何变化,而且他——” 邵锦兰低下头,用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对方似乎很受用,像是小猫一样享受般地眯起了眼睛,然后又朝邵锦兰的方向靠了靠。 “他好像也没表现出警惕抗拒的模样,我就决定再等等,”她抬起头,环视了一圈管理处内部的摆设,“我也不知道到底等了多久,还是什么变化也没有,就想尝试着出去看看,结果发现能看到的门都打不开,我就被困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了,又不知道这种状况之下应该怎么让自己醒过来开,我还以为再也出不去了呢……” 话说到这里,更是让林深回答不上来了。 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要是邵锦兰问他应该怎么回去,他感觉自己也回答不出来。 还没等他说话,邵锦兰的视线就放在了田松杰的身上。 她静静地打量了对方一眼,就笑了起来,“果然,我那个时候看到的模糊得像是影子一样的,真的是个人,现在终于能清楚看到你的模样了。” 田松杰不太自在地摸摸自己的胳膊,然后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很缓慢地坐了下来。 “小邵你,醒过来之后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时间也想不出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林深将话题一转。 邵锦兰摇了摇头,虽然她的动作看上去是绝对不如一个完全正常的人的,但是至少也比她当时半身不能动要好上不少了。 “醒过来感觉身体还是在自己的控制之下的,但不知道是我心理作用还是真的有什么改变,我时不时确实会意识不到我不会动的半边身体存在,很容易撞到桌子或者是绊到什么东西,等吃痛了才能意识到原来它还在,”说着,她抓着小孩的手,拉起来晃了晃,“还有就是他,他就像现在这样出现在现实世界里,但是其他人都看不到……” 林深眨了眨眼睛,说出一个合理的猜想,“他现在算是你的半身,自然是你去哪里他就会去哪里,我觉得你感觉不到自己半边身体的存在,或许是与他之间还不够适应的问题,如果这么想的话……” 林深似乎找到了些思路,突然陷入了沉思。 邵锦兰看看他,又看看田松杰。 田松杰只能一摊手,耸了一下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林深在想什么。 “他或许就是你会来到这里的原因,但同时又因为你另外半身的限制,所以你才不能离开管理处走到外面去,你能到这儿但你并不归属于这儿,而他为什么会带你来这儿,或许是因为我手动影响和改变了他的命运,我的身份与他之间产生了某种联系,才会发生这种事情。” 第848章 都是相互的 邵锦兰的那双眼睛里显然对林深说的话还是存在疑惑的,比如说林深提到的身份,他说的他出手造成的影响和改变,然而她也只是那么看着林深,没有选择去开口问清楚。 或许她心里从最开始就很清楚,有些东西是不该问也不该知道的,于是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将话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那也就是说,有可能等我梦醒了,自然就可以从这个地方出去了?” “我不太能保证,”林深没有把话说死,“但感觉大概会是这样,如果说你们进入到噩梦一样的世界里,是因为进行了鬼神许愿,某种意义上是跟鬼神达成了在灵魂上的契约,从而能被拉入到那些怪异的世界的话,那么现在你的状况应该也跟这种差不多,你受了孩子的影响到了这里……” “你可别跟我说抱歉。”还没等林深把话说完,邵锦兰就直接打断了他。 林深一愣,抬眼看她,就见邵锦兰的眉头微微皱着,表情都严肃了起来,“选择确实是你给的,但最终是我自己选的,更何况如果没有你给我的这个选择,我还不知道我今后要怎么以这副身体继续在那些鬼地方活下去,所以我认为这是一个最正确的选择,而我来到这里……” 邵锦兰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不够正式,她用手撑着办公桌又借着小孩支撑她的力量,有些迟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定也是有意义的,其实这么一想,我反倒变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我既能回到现实世界,又因为鬼神许愿会继续接触更多的噩梦世界,除此之外的世界,还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见到你,这样的话一些你可能没有碰见的,或者无法及时掌握的状况,我就能直接传递给你了。” 林深哑然。 面前这个姑娘的精神力强大得让他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说话,从最开始失去半身的时候就是这样,她没有哭过,没有沮丧过,没有因此而精神崩溃过,她就是这样默默地接受了现实,并且快速地从一个更加有意义更加积极的方向去思考问题。 林深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她自己的经历让她变成了这样,又或者她天生就是这样一个强大的人,这可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做到的。 更何况是身处这样奇怪的地方,在看到她的瞬间,林深从她的眼神和表情里没有感受到丝毫的怀疑和警戒,这种对人没有保留的信任也让他心下动容。 但即使是这样的,足够坚强,足够清楚自己能够做什么,应该做什么,也还是有脆弱易碎的部位,以至于掉入了鬼神许愿的陷阱当中。 一股无名火从林深的心底升腾而起。 “我不太确定你在这个地方有多少自由,”邵锦兰没有停顿,继续说道,“但按照我的合理猜想,只凭你一个人的话,是不太可能照顾到所有进入噩梦世界中的人的,也就不可能以很短的时间迅速掌握每一个情况和问题,不然的话,我或许应该在更早一些的时候就遇见你,当然我也只是一个人,能够得到的消息和情报也是有限的,但多一点总比没有好,不是吗?” “这不是一个人能解决的问题,也同样不能寄希望于等待一个‘英雄’来拯救我们,而我们什么都不做,我相信只有当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一起,心都向着同一个目标的时候,我们一定会看到解决的办法和胜利的希望的,所以……” 邵锦兰脸上的表情很认真,又带着些许小心翼翼,“你应该不会不欢迎我之后再来?虽然这件事情我也没有办法控制。” “怎么会呢?” 林深笑了笑,赶紧摇头。 他的左手不自觉地轻轻抖了一下,脑海中划过当初沈榷握住他的手臂的模样,他忽然觉得拉着他的似乎已经不止那一条手臂了,这一路过来经历的所有人和事,好像都在不断朝他伸出手。 学生时代除了沈榷之外,林深从没有跟任何人亲近过,更不用说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了。 到了之后工作,就更不用去想这样的事情,彼此之间只不过是同事,要是过分亲近过分信任而忍不住掏心掏肺,那么结果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关系了,前一秒的亲密无间,到后一秒的相互指责破口大骂。 他其实一直都相信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是依旧存在的,只是糟糕的东西太过猖狂,叫得声音太过震耳欲聋,把那些好的、值得珍惜的都掩盖了。 他曾经以为他或许就只能抱着这样的美好幻想,在这个找不到任何一丝归属感的世上过上一辈子。 但现在,似乎都不一样了。 他记得每一个遇到过的人的名字,也同样记得他们的模样,不管当时发生了什么,是否也有闹过不愉快产生过分歧,很多人都能在最为关键的时刻做出最正确、最有效的判断。 人与人之间并不是总需要勾心斗角,不是只有斗得你死我活才能找到一条出路,在面对这种非人的影响时,人内心那种团结一致的力量就是会被莫名激发出来,然后朝着相同的目标去努力,去尝试改变。 只是因为,大家都是人。 无关其他,只是因为是人。 他觉得这是韶妹想要看到的,同样也是那个留下笔记的男人想要看到的,以他们的力量做到了极限之后,只能把剩下的事情寄希望于人们之间的相互扶持与帮助了。 这世间不存在什么单打独斗的英雄,彼此都是相互的。 林深因为相信人心中的善念与真诚,所以不论面对什么情况,他都愿意尽己所能去做到尽量好,而同样的,这种东西也会重新反馈到他的身上来。 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不像工作日志里的那些文字那样孤独又绝望。 似乎,从他决定接受这份孤独的时候,孤独就已经不存在了。 “我只是……还有些不太习惯罢了,身边突然像是多了很多人的感觉,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表达。” 第849章 联合起来 也许是因为从没有见到过林深这样的一面,在听到他的这句话时,邵锦兰微微愣了一下。 她那双眼睛慢慢把林深再次打量了一圈,像是又重新认识他一般,随即弯起嘴角笑了,“不习惯怕什么?习惯之所以叫做习惯,又不是天生就有的,慢慢适应就好了,说不准以后会越来越热闹呢?我相信愿意选择这条道路的人,受到影响而改变想法的人,会越来越多的。” 邵锦兰眨眨眼睛,尽管眼前还看不到这个故事终将走向怎样的结局,可她的语气里却是充满一种希望的,“你想啊,古往今来不都是这样子的吗?群策群力,将彼此扭成一根绳,从困难之上跨越过去,以前觉得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极其艰难困苦的事情,也在无数人的努力下变为如今我们可以享受的安稳生活,那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首先得相信,”邵锦兰举起一根手指,在半空中晃了晃,“在坚定不移地相信之后,我们只要朝前走就好了,这过程中或许不可避免地伴随着牺牲,但一切都会是有意义的。” 若不是能看清面前这个姑娘年轻的脸庞,刘海随着她说话时的动作轻轻摇晃,林深真的以为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坐在讲台之下,听着老师在讲过去那些他不曾经历也难以想象的故事。 但邵锦兰的话并没有错,甚至在不知真相的情况下已经直指核心。 确实,他们首先得坚定地相信,这样才能与同样是由人的负面意志创造出来的东西抗衡。 嗡—— 嗡嗡—— 有很微弱的声音从别的地方传进了管理处,田松杰一下子竖起了耳朵,一转头就确定了声音的来源。 他睁大眼睛,伸手一指休息室的方向,脸上带着些许不可思议。 以前他可从来没办法透过这道门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的,再加上他打开门之后后面明显是公寓提供的员工休息室,里面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于是他很快就确定,听到的响动是从林深的房间传来的。 邵锦兰则是在他们有了动作之后,显得有些迷茫,“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林深抬起一只手安抚邵锦兰,“是我房间里的声音,我去看一下。” 话毕,他快步走到休息室门口,很确信自己听到的是他留在里面的手机发出的震动声,最近没有按照工作指导要求的频率进行工作,林深自己有时候都有些搞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间了。 可他从韶妹那里已经将公寓的管理权全权继承了过来,之前看到的信件里也提到过,他似乎已经不再受到公寓所谓规则的限制了,好像似乎也没有了必须要把所有的联系和安排,都塞进周日这个有限的时间里了。 打开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了看稍稍有些褶皱的床,林深甚至有点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躺在上面恢复精力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不需要依靠睡眠来让自己重新获得活动的能量,就更不用说早已经被抛到脑后去的食欲了。 手机在电脑旁边嗡嗡震动,屏幕在黑暗中发出微光,上面显示着那个熟悉的名字——顾十远。 林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刚过零点,也刚刚好到周日,对方这是掐着点的给他打电话。 短暂思考过后,林深按下了通话键接通了电话,最先听到的是那头传来的一声如同放松般的叹息,只不过这声叹息里带着很多也很明显的疲倦,声音都显得有点沙哑。 “怎么了?”林深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尽管他知道这条路上任何人遇到任何事情都不奇怪,但谁希望听到坏消息呢? 电话那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陷入了一片沉默,不过好在这种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顾十远带着倦意的笑声所替代。 只听他清了清嗓子,说道:“有空吗?来一趟,她找到了不少,虽然不一定完全,但相比之前应该能得到更多的东西,也需要你来看一看确认一下。” 简简单单几句话,甚至没有明确指出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林深的脑袋里一瞬间就有了答案。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回答道:“行。” “那早上八点,我开车来接你。” 说完,顾十远带着打哈欠的声音挂断了电话。 林深放下手机,手抚在胸口的位置,在原地站了好半天才想起来门外还有人等着,这才收了收神,重新回到了管理处。 见林深从休息室走出来,邵锦兰立刻挺直了身体,“发生了什么事?” 田松杰同样朝林深的方向投去询问的目光。 林深轻轻摇了摇头,答道:“别担心,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不过……不知道小邵你了解的范围之内,有没有类似许愿人联合起来的组织,或者有关的消息?虽然我也知道现实一般的通讯渠道,一旦提及跟这些有关的东西,很快就会被抹消掉,但我相信这么大个地方,大家总应该是会想办法联合起来的,就算是用最原始最传统的消息传递方式。” 邵锦兰用手抵住下巴,思索了片刻,“之前有听说过一些,但大都不了了之了,还有一些听起来像是为了坑骗新人的,我就没有太关注过了,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确实可以留意一下看看,如果有机会可以联合起来的话……” “不,”林深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且认真地看着邵锦兰,“我们必须联合起来,这不是任何一个人单打独斗可以解决的问题,也同样不是我大手一挥就能平复的影响,如果一切那么简单,眼前这些提前留下来的布置就没有什么意义了,它们早就该在很早之前就被解决了才对,天亮之后我要去见一些人,或许从他们那儿能拿到一些很有用的东西,但我想这些东西可能是其他人很难有条件获得的,或者是就算获得了也不太会完整的,要是能够确定这些东西有用,之后需要想办法把它们共享出去。” 林深停顿了一下,走到邵锦兰跟前,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说话会像现在这一刻一样如同一个老干部,“只有大家都知道了这些东西,我们才能相互联合、互相信任,而那些打着坑害没经验的人,拿他们当垫背的人,才会变得更难出手,同样的……” 林深不自觉地顺着走廊窗户看了出去,脑袋中浮现出来的是之前在公寓楼外看到的另外一根高耸的石柱,“这样的消息或许什么时候也会传到跟我一样的人耳中……” “行,我想办法试试,不就是人传人嘛?”邵锦兰微微弯起嘴角,用表情尽量缓和这过于严肃的气氛,“上学时候谁还没传过纸条了?以为堵住一个通讯方式就没事了?人的脑袋里可多的是办法呢。” 第850章 时间不等人 这一夜林深讲了很多,甚至是一些从没有跟田松杰提起过的事情,从最开始一直说到了他们眼前的事情。 林深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说这么多的话,讲起来的时候都感觉有些恍惚,仿佛记忆中那个最初来到这个地方崩溃又无措的人不是自己,那个带着疑惑用万能钥匙打开门,结果面对一片未知的世界陷入迷茫的人不是自己。 他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说书人,在说别的故事一般。 林深意识到这或许就是完全脱离了过去身份的自己,在用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去回顾着那些可能还不算离得太远的过去。 他不是一个天生的强者,更不是领导者,当然也没有异于常人的快速适应能力,能够走到今天这一步,说实话让他回到过去,让现在的自己告诉过去的自己,说不定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一直到邵锦兰坐在椅子上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林深才彻底停了下来,好像是天亮了,梦也该醒了。 没有道别的话语,因为他们还会再相见,随着邵锦兰消失的身影同时出现在管理处的,是嗒一声挂在板子上的工牌,写着邵锦兰的名字。 林深揉捏了一下眉间,估摸着时间应该也快差不多了,他回了一趟屋子稍稍收拾打整了一番,重新推开休息室门的时候,迎面吹来的是清晨微微带着凉意的风。 早晨升起的太阳躲在高耸的建筑后面,但散发出来的光芒却已经足够耀眼,让林深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他套上一件薄外套,朝过道外一看,顾十远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停在外面的路边了。 他跟田松杰没有废话,直接下了楼。 拉开后车门,就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顾十远手肘放在车窗边上,单手支着自己的腮帮子,他没有回头而是通过车内的后视镜朝林深的方向看了一眼,轻轻点头示意。 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这人脸上似乎多了些许深沉,待林深关上车门之后,二话不说打着火踩下油门,顺着道路一路朝前开去。 在到达别墅区的路上,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似乎他们之间的相处不需要表面上的客套与寒暄。 林深只是透过后视镜盯着顾十远那双专注开车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垂下眼眸。 再次来到这个有些熟悉但又冷清的别墅区,周围的风似乎都更冷了一些,面前的别墅依旧是窗户紧闭的模样,内侧拉着窗帘什么也看不见,大门藏在树木与建筑的阴影之下。 顾十远停好了车,拿出钥匙打开门,林深很自然地就跟了进去。 室内的气氛很沉闷,明明四周的摆设都没有发生什么改变,但林深还是莫名觉得跟上次来的时候又有些不一样,他环顾四周,目光扫过客厅的每一寸,等视线收回来的时候,才看到站在楼梯上的顾十远在回头看他。 似乎是捕捉到林深脸上的变化,顾十远揉了揉头发,靠在墙边歪头问他,“怎么了?” 林深微微蹙眉,摇了摇头,跟着走上楼梯,说话的声音不大,“没什么,就是莫名感觉这里的气氛好像跟之前来的时候不太一样。” 顾十远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来。 他站直了身子,但一只手插进了裤兜,又往上走了几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了?毕竟在你没来的这段时间里,确实有几个人再没有醒过来,要说这儿的人不被这种变化影响也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顾十远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她冯大小姐睁开眼睛就在四处奔波,那这里处理后事的事情就全落在我头上了,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顾十远说完这句话,看似轻松地耸了耸肩膀。 他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带着些轻松调笑般的抱怨,但林深一下就明白半夜接起电话时,顾十远那种没有办法百分之百掩藏的疲倦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了。 对啊,怎么能忘呢? 尽管林深可以尽全力保证与自己相遇的许愿人能够平安醒来,但他并不是万能的,在这个过程中仍然会有不知道多少人陷入噩梦之后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没有商量,无法挣扎,甚至连一句遗言都留不下。 “她人呢?”林深开口问。 “我昨晚给你打电话那会儿,她也才刚回来不久,半夜好像也还在整理收集来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休息的,但既然她让我给你约了这个时间,那估计这会儿应该也已经醒了……”顾十远一顿,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有休息……” 伴随着他还没有说完的话,三楼传来鞋底踩踏楼梯的声音。 很响,一听就是那种坚硬的鞋底才会有的响动。 而冯语凝抱着一个沉重的纸箱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顾十远把对方上下一打量,“行,这是压根儿没休息,连衣服都没换。” “哪还有这样的时间?”冯语凝语气平静,可那张脸上带着说不上来的淡淡的灰,有些没有神采,“反正不知道哪一次我睡下去就是永久沉眠了,到时候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现在的时间当然是一刻也不能浪费的。” 她一边说,一边踩着“嗒嗒”声来到顾十远跟前,把纸箱往他手里一塞,然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眼,又不自觉地抓挠了两下,才看向林深,“过去说,这次能找到不少我预估数量外的笔记,还得感谢你才是。” “我?” 林深有些意外地指了指自己,又悄悄朝田松杰的方向看了一眼。 田松杰摇摇头,摊开双手表示自己也没有什么头绪。 冯语凝没有在意他的意外,而是直接从他旁边走了过去,然后在单人沙发上猛地坐了下来。 仰头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之后,才又收回视线,说道:“有人让我,向你问好。” 第851章 时间不多了 冯语凝的这句话,更是让林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在现实世界里认识并且有印象有交流的人,可以说是两只手就完全够数了,他实在不知道冯语凝一直专注于寻找那些笔记,怎么能又跟他扯上关系。 思考间,顾十远已经抬着那个纸箱来到了他们的旁边,将其往茶几上一放,在看了冯语凝一眼且对方没有做任何表示后,他打开纸箱,把整齐摆放在里面的东西展露了出来。 纸箱中是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笔记本,从大到小依次往上摆放,并不是每一本都像冯家保存的那本那样完整又干净,很多像是经历了岁月的严重侵蚀,纸张泛黄不说,封皮也剥落了不少。 “找笔记不算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冯语凝轻轻抓了抓自己的左眼,然后单手支着脸颊,歪着脑袋看林深和顾十远,“浪费时间的是找到可信的人去鉴定上面的笔记是不是出自同一个人,如你所见,这些笔记本的外形没有一个统一的模样,从它们的受损程度也看得出来时间跨度不小,如果不搞清楚是不是同一个人写的,那难免会有假的浑水摸鱼藏在里面。” 说到这里的时候,冯语凝才稍稍坐直身子,她的双眼带着疲倦,眼睑下有因为没休息好而显露出来的淡淡乌青,“这毕竟是事关我们生死存亡的记录,肯定不能用那么马虎的处理方式……” “所以这些笔记,全都对比过了?”林深扫了一眼纸箱当中,这量是比较惊人的,“跟你们家里存着的那一本?” 顾十远在林深旁边一屁股重重坐下,双手撑在脑袋后面。 田松杰就站在茶几的旁边,探头探脑打量里面的东西。 冯语凝闻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是的,找笔记的过程和鉴定几乎是同时进行的,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听到同样有人在鉴定破旧笔记的消息,然后花了些时间和人力找到了跟我在做相同事情的人,这其中的一部分就是对方提供的。” 话听到这个地方,林深还是没找到这跟他能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抬眸看了冯语凝一眼,然后伸手从纸箱里拿出来最上层的一本笔记,这笔记很小,像是一个手工装订出来的小册子,翻动的时候纸张发脆,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这让林深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翼翼,而印入眼帘的字迹跟他之前看到的最初那本笔记上的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不同的是,这本小册子上的字迹,更像是用极细的毛笔写下的。 “那是最早的一本,”冯语凝吐出这几个字之后,停顿了一下,又修改了自己的说法,“准确点来说,你手上拿着的那本应该是我们目前能够找到的,看上去时间最早的一本,鉴定笔记的老师说这纸张很神奇,明明看上去年月已经很久了,但是写在上面的字迹像是新的一样非常清晰,而这几乎是每个笔记都有的特点,也多亏了这一点,在鉴定工作上没有造成很大的时间损失。” “但也能看出这些笔记确实特殊了。”顾十远这时候搭了一句腔。 冯语凝点了点头,注视着林深翻阅笔记的模样。 大部分的内容都非常陌生,林深不知道这是不是跟他是第18号公寓有关,如果这些石柱立成的顺序是按照时间来排布的话,那么太过久远的这些内容,可能确实不是他能够接触到的。 在他的印象里,他所能接触到最远的时间,也就是还拿着火枪的时代,虽然也见过像是老道他们封印和看守大门的墓穴,但当时事发的背景也并非很久远之前。 大致将内容翻了一遍之后,林深把笔记重新放回到了纸箱里。 虽然上面的内容都是他没有接触过的,但在刚开始翻阅的地方就看到笔记的主人提到了“道人”二字,尽管当中没有直接提及对方的姓名,林深想来应该就是后面也曾在各种事情当中出现过的老道。 这人或许以奇怪的方式活了比常人更久的年月,可始终是抵不过容貌终会老去的规律,到了最后才到了墓穴中跟与自己相同的人留守在了那个地方。 “如果那是最早的一本笔记,”见林深不再阅读,冯语凝才重新开口说话,“那么说不定一切的开端,很可能就藏在当中的某件事之上,但如果还有更早的没有被找到,那就不好说了。” 林深一听有些意外,指了指箱子里的笔记,“你都看了?” 顾十远闻言,忍不住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闭了闭眼,“难怪,一整晚没休息是在干这个。” 冯语凝对他们俩的表现不以为意,两只手支着下巴,将身子微微往前探,“时间不多了,当然是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如果我们能够记住笔记当中提到的各个事件的关键点,这些东西就能成为我们逃脱噩梦世界的救命稻草,在陷入梦境的时候我们是没有任何渠道获得与里面的一切有关的信息的,只有在不断的试错和牺牲之中才能摸到脉络,从而寻找到正确的离开方法,这种条件从最开始就是对我们极其不公平的,那么现在既然有了这样的辅助,当然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它塞到脑袋里了。” 林深忍不住又将冯语凝上下打量了一番,她这样不断提及“时间不多了”的模样,让他不自觉地想起韶妹,然而看着冯语凝现在说话专注的样子,他又不认为这是一个关切并转移到别的话题上的好时机。 顾十远听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冯语凝一眼,又将自己的话咽了回去,轻轻叹了口气之后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之间流淌着的气氛跟此时此刻别墅中散发出来的很相似,如果说前一次林深见到冯语凝时她多少还带着一种意气风发的话,现在在她身上能够感受到的只有急切,和拼尽一切也要追赶时间的模样。 那种感觉就好像,觉得自己本身好与否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第852章 看不见的线 “你找到这些东西,跟我……”林深指了指自己,思忖片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冯语凝微微抬眸,眼白上的红血丝即使在这样光线不算明亮的地方也能看清楚,“我之前不是说,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也在做收集笔记的事情吗?” “是,”林深点点头,“你刚才说这当中的一部分就是对方提供的,但是……” “那可真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没等林深把话说完,冯语凝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就好像她说的那个人此时此刻就站在她眼前一般。 只见她看着茶几空无一人的一侧,上上下下不断打量,然后又继续说道:“不知道是年龄的关系,还是他本身性格的关系,实在是太过于固执了,固执也就罢了,还油盐不进,不管用什么方法诱惑,似乎都没办法动摇他的那么一丁点想法,我当时甚至有过可能要无功而返的想法了,我从出生到现在,虽然不是形形色色的人全都见过,但自认为我能接触到的类型是要比一般人多得多的,可是像他那样子跟块石头似的,还真没碰到几个。” “那不是因为,”顾十远坐直了身子,把双手往腿上一放,“能来你们冯家走动的,多多少少都是有求于你们的,那么就算再固执再不懂变通,这种事情也得咬着牙让步吗?这一次对方并不想从你这里获得什么,自然就难说话了。” “是你说的这个道理,”冯语凝并没有因为顾十远的这段话而愠怒,反倒赞同地点了点头,“但我觉得对方如果清楚我手上也有他在找的东西,彼此之间的需求是相同的,怎么样也该稍稍松下口?结果他还真就只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动都不动一步,所以——” 冯语凝的话在这个地方停顿下来,林深甚至不用去看她,就知道话题要扯到自己身上了。 只听冯语凝笑了一声,左手无意识地在自己的左眼上来回摸了几下,才又说道:“当然你放心,我既没有提你的名字,也没有讲过你经历的事情,但很显然对方是认识你的,我只是稍稍描述了几句,说这东西不仅对我们,而且对你来说也非常有意义,我看他的表情很快就松动了。” “不过那老头的眼睛确实不是谁都能看的,里面像是带着刀一样,”冯语凝语气一转,听上去有些不悦,“一刀一刀地剜在你身上,像是在判断话里的真假似的,很不舒服。” “但就结果来看,是成功的。”林深说道。 冯语凝停下左手的动作,把身子又往前一探,拉近跟林深之间的距离,“是,可是这个成功不是我努力得来的,而是靠你。” 冯语凝伸出右手,往前堪堪碰到林深的膝盖,在上面用力戳了两下,“他是为了让你看到,才同意的,我们之间产生信任是因为有你——林深,你的出现才构筑起来的,同样的等我们尽全力把这些笔记上的东西记下来之后,也要把自己的提供出去给对方。” 林深眉头一皱,朝田松杰的方向瞥了一眼,对方注意到,快速地摇了摇头。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可不认识什么能跟冯语凝这样现实家底和实力相当的人,他不过是一个公司里小小的职员,如果不是这样阴差阳错的机会,哪有可能跟冯语凝这么面对面坐在一起说话,那就更不用说跟她差不多的人了。 “他有说,他叫什么吗?” 听到林深这么问,冯语凝摇了摇头,道:“没有,我们都不提自己的名字,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毕竟现在通过一般的通讯手段交流跟许愿有关的东西,很快就会切断,谁又能保证对方的影响不会再通过别的渠道扩散开呢?如果我们的最终目的都是一样的,那么现在这种模棱两可的状态反而才是最好的,至少如果有一方不小心全都陷落了,至少不会寻着我们的记忆和轨迹找到对面身上去。” 林深轻轻点了点头。 那也难怪,在这种彼此都不知道对方是谁,有什么底细的情况下,要从对方手上把这么重要的笔记借过来,那确实不是一件很容易能得到信任的事情。 “那你说,他要向我问好?他有说什么吗?”林深又问道。 冯语凝笑了,这种笑容稍稍掩盖了她脸上许久没睡的倦意,就好像她已经提前知道眼前这一幕会发生一样,“他说了,既然两次能于噩梦中相见必定是有什么缘分,如今在现实无法见面是件憾事,但如果有朝一日尘埃落定,还希望他有那么一条命能与你见上一面,为最初的无礼向你郑重地赔不是。” 听完这句话,反倒是顾十远先一愣,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双眼盯着冯语凝看。 而林深的反应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屁股离开了沙发,在半空中顿了一下之后,又慢慢坐了回去。 透过冯语凝的话语,他似乎都能看到对方那张脸,那个具体的形象,像是在面对面跟他说这句话似的。 这种感觉是非常微妙的,如同有什么看不见的线,在逐渐地将他们这些人连接到一起。 而这,林深相信是一个好的征兆。 由人的贪念、执着与绝望创造出来的鬼神,终究还是需要用人的坚持、相互扶持与同样强烈的信念去消除。 这是他们踏出的第一步,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步。 “看你的样子,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了,”冯语凝吸了一口气,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慢慢站了起来,“东西就先给你了,你的视角一定是跟我们不一样的,说不定能从中看到什么更有用的线索,等看完了再还给我们也不迟,我有些累了,得去休息一会儿,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了,就送林深先回去。” 说罢,冯语凝头也不回地上了三楼。 期间她抓了抓自己的左眼,轻轻摇晃了一下脑袋。 林深轻轻一蹙眉,在冯语凝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并且听不到脚步声之后,才开口问顾十远,“她怎么了?” 没有具体的形容,但顾十远一听就知道林深问的是什么。 只见他转身面向林深,指了指左眼的方向,“你问这个?好像是弄丢了,在噩梦里弄丢了,所以醒过来的时候总是无意识地去触碰,我觉得她已经在担心自己的状况还能坚持多久,所以才变得更不要命了。” 第853章 你往前走 回去的路上林深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好像到了这一刻,他开始切身理解当初沈榷想尽办法也要把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那种想法了。 如果以前只是脑袋里有个概念,那么这一次是真的从内心深处,希望追赶时间,去改变面前的一切。 人和人之间就是这么神奇,如果只是素不相识或者是一面之缘,也许在听到或者看到对方面临不好的遭遇时,会出自同情心地对一个人产生或关切或支持的想法,但很多的时候这种想法也仅仅只是停留在想法、文字的程度,因为说到底那都是陌生人,这已经是在自顾不暇的生活中能给予陌生人的最大的善意了。 可一旦有过更多的交流和相处,心里的想法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是一种名为“情感”的东西在作祟。 林深对冯语凝当然不存在什么所谓的男女之情,如果他们当初只有在圣子庙那一次的相见,或许他再从别的渠道听到这样的消息只会化作一声叹息,然后期望自己的行动可以逐渐改变更多人的将来。 但他现在知道的太多了,知道她在运用家里和自己的力量运转着这样一个秘密的地方,知道她是因为自己的妹妹而选择走上这样一条她或许永远不用接触的道路,知道她为了能让其他人以及林深得到更多的线索和消息四处奔走,在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谁又能做到完全不对一个人而动容呢? 顾十远只是沉默着开车,林深已经无法从他的脸上看到过去初见时那种戏谑又欠揍的模样,又或者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车子在路上轻轻颠簸了一下,林深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顾十远露出来的那只眼睛。 而对方也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突然一抬眸,正好在镜子当中与林深对视。 紧接着林深看到顾十远的眼睛弯了起来,他在笑,可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你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要被送到战场上去了呢。” 似曾相识的感觉,似曾相识的语气,只是在林深现在听来还是不太一样了。 他闻言,只是眨了眨眼睛,原本也想着扯开嘴角笑一下的,结果发现怎么样也笑不起来,“又能有什么差别呢?你们不是早就在战场上了吗?不如说更像是我来迟了。” “你啊……”顾十远忽地叹了口气,专注于开车没有说话。 田松杰转了转眼珠,盯着顾十远看了一会儿,又转眸看向林深。 他想开口说几句安慰的话,可又觉得这些话放在这里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是林深的。 车子转过一个弯,熟悉的单身公寓楼就在眼前,顾十远有意放慢了一些车速,沿着靠近人行道的边缘缓缓朝前开,“你就是……道德感太重了。” 林深一愣,突然挺直了身子。 顾十远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自然地放在换档的摇杆上面,微微偏头看了林深一眼然后收了回去,“你所看到,你所经历的一切都不是你造成的,不是你骗这些人踏进陷阱的,不是你逼着他们去送死的,更不是你让他们陷入永眠的,原本这件事情你根本不需要负任何一点责任的,不是吗?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皮卡车已经停在了公寓大门口。 顾十远拉下手刹,熄灭发动机,解开禁锢身体的安全带大幅度地转过身来。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应该是比我们还倒霉的那个,至少我们这里的每个人,不管或被骗或主动都是自己打下的那些字,自己许下的愿望从而落得如今下场的,可你应该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感觉得出来你神态中透露出来的那种无措,你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办才是最正确的,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完成什么事情,如果我见你的时候,你已经不是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我都很难想象你最开始应该是什么样子。” “我觉得你如果是自主选择的话,或许从一开始你就会展现出极强的积极性,就像某些可能获得了特殊力量觉得自己独一无二的人那样,大着胆子地去领导和控制一切,但你不是……你更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不得不这么往前走,那个选择已经有什么东西替你选好了,你只能这么做。” 想起过去的种种,林深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没什么错。” “是?”顾十远扬起了眉毛,“这一切原本跟你是无关的,就算是像我们这样主动去接触鬼神许愿的人,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那也是我们从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能想象到的结果了,你不该把这种枷锁落在自己身上,你已经在做一件可能很多很多人都下定不了决心,更不可能去实施的事情,从这个时点上来说,你早就赢过太多太多人了。” “林深,有道德感不是一件坏事,”顾十远说着,轻轻敲了敲车门,似乎在示意他可以下车了,“但太有道德感了,最后伤害到的只有你自己,有些东西我们看不到,只有你能看到,也只有你能掌握,那你就要看得更远也看得更全面一些,不能让我们绊住你的脚步,这样只会是让鬼神拥有更多的时间和更多的机会,你只要往前走就好了。” 林深推开门,在听到顾十远的最后一句话时脚步一顿。 他转过头,透过驾驶座的窗户看向藏在阴影之中的顾十远的半张脸。 只见对方摆了摆手,像是在跟自己道别,“你就不停地往前走,跟得上你脚步的人一定会追在你身后,要是真跟不上了,你只要记得所有人心里想着的愿望都是同一个就好了,等将来有机会实现了它,任谁都会心满意足的。” 没留给林深开口的空间,又或者是觉得自己讲了这样的话有些难为情,驾驶座的车窗玻璃快速上移,车子一下发动起来很快就跟林深拉开了距离。 “深哥……”田松杰看林深一直盯着皮卡离开的方向,有些担心地拽了拽林深的袖子。 他其实之前就有些感觉了,从林深对沈榷的态度上表现出来的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感觉林深自己精神上至少是过去精神上应该也是有过一些问题的,虽然不知道现在这样的状态是否还会受到影响,但担忧还是难免的。 林深回过神,看了看手里的箱子,摇了摇头,“我没事。” 没事吗? 田松杰不是很相信,但对方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法再多说什么,只能轻轻地回了一句,“没事就好。” 第854章 意义不同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林深和田松杰就待在管理处内,把冯语凝搜罗来的笔记全都看了个大概。 就跟林深最开始猜想的那样,时间是根据本子的新旧材质依次往后的,越接近他们现在所使用的本子,其中记录的场景,描述出来的样貌与变化就越与现在这个时代所对应,而当中能看到,最接近现在的根据内容推测也就停留在了十多年前。 但很可惜的是,从那些老旧的手工册子里,林深跟田松杰都没有找到第一个事件爆发究竟源于何处。 “深哥,我有个想法。” 林深心里其实也有猜测,但听到田松杰这么说,还是停下了手里翻阅的动作点了点头,道:“你说。” “也许根本没有记录最初的内容也说不定,”田松杰放下手里的笔记本,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然后整个人靠在椅背上,“我觉得或许事情最初发生的时候,应该谁都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一个影响这么大,散布这么广的玩意儿,当然我们现在搞不清楚为什么没有亲眼见过的地府只剩下两个鬼差,他们又是以什么为驱动还在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但极有可能在他们发现问题变得严重的时候,对他们来说就已经变成‘时间不多了’的状态。” 林深没有说话,只是又轻轻点了一下脑袋,眼睛扫过泛黄纸张上清晰的字迹,等待田松杰的下文。 “所以我觉得,写笔记的这个人开始有意识地记录这些东西的时候,应该是他们意识到以目前的情况结合自己的能力已经无法彻底解决这些事情,而同样的影响在各处蔓延,他们思考出了比较接近于目前现状的解决办法,然后开始为之后做准备才开始写的……或许连他们都搞不清楚,究竟最初的爆发是在哪儿,只不过是按照他们能够处理的时间顺序,逐步建起的18根石柱。” “又或者,”林深把册子往办公桌上一放,直起身子看向田松杰,“这种变化就跟他们只剩下两个人有关系呢?” 田松杰愣了一下,转着眼珠想了想,随后赞同地点点头。 林深看向管理处窗外,又慢慢把视线收了回来,“虽然我们现在没办法知道,这个地府与我们从小到大听到的故事里的地府是否是同样功能,是否真的司掌着人的生死轮回之去向,但如果按照我们概念中的地府去想的话,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地方的消失,因为鬼差的消失,导致这种生命的轮转失去了平衡,从而世间怪事频发,才开始有人通过祈祷、将自己的想法和愿望寄托在某些东西之上,而让事情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呢?” 田松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背,“不是没有可能,本来平衡就已经被打破了,但面对不知真相的人来说,这样的灾难并非人力能够改变,所以他们不得不把自己的愿望寄托在一些可能虚无缥缈的东西之上,越是绝望那么想法也会变得越是强烈,再加上平衡早已经不在,太多东西逗留着世上,反而更容易让鬼神滋生出来。” “往事难追,”林深叹了口气,也活动了一下一直在翻书页的两只手,“按照我看到的回忆,写笔记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很早就已经没有自己原本的身体了,后来跟韶妹一起行动的,是她根据自己的记忆重塑出来的形象,原本当初觉得找到他无望,那至少还有一个可以跟我沟通的韶妹,如果我有朝一日能与她面对面,或许可以从她口中知道些什么,谁成想……” 林深的话没有说下去,田松杰的肩膀也跟着垮了。 是啊,谁成想,把自己的意识放在门后世界,能够与他们这些或公寓助理,或选择成为了管理员的人交流的韶妹,也早就已经没有办法面对面说话了。 短暂地沉默过后,林深重新打起精神,“或许我们不应该纠结于追根溯源这样的事情,在眼前一大堆问题都还没能得到解决的情况下,我们跟当时的他们一样,其实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细抠根源,去了解一切的起因,这应该是问题得到解决以后才能坐下来慢慢做的事情……” “也是,而且如果像深哥你看到的那样,”田松杰抬起手,朝外面指了指,“每一根石柱的立起都是以一个爆发源头为基石的,那么很显然这样的根源就不止一个了,就算真能从笔记中找出第一根石柱为何立起,那也没有办法解决其他石柱的问题,虽然也不能完全说没有参考价值,但至少现在我觉得是不太有大作用的,可如果是这样的话……” 田松杰略有些丧气地扫了一眼铺在桌面上的笔记,“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把这堆东西收过来,然后给他们一个完全没有结果的期望?” “冯语凝可不是傻子。” 林深的这句话似乎有些突如其来,让田松杰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啊?” “你别忘了她不眠不休把这些笔记都看完了,她真的一点都感觉不到里面的东西能有多大用处吗?”林深回想着冯语凝上楼时的表情,“这东西对他们来说是相当重要的,通俗点来说就跟游戏攻略书一样,可她给我的却是一个没有时间的约定。” “确实……”田松杰轻轻应了一声。 “你当时听她的话,应该知道是谁把自己收集到的笔记借给她的?”林深问。 田松杰思忖了片刻,“看深哥你当时的表情,还有那个顾十远的反应,那只能是孟严了。” “对,”林深点头,“真的仅仅只是因为冯语凝提到了我,孟严就安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借给他们吗?而且冯语凝既然敢说出没有归还时间的约定,那么大概率是孟严那边也是这样表示的,这两个人加在一起看不出笔记里的东西,我是不相信的,所以我觉得更像是他们商量出了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后面回过头来想,我觉得孟严初次见我的时候,一定不是第一次见到像我这样的身份的人,”林深边回忆边继续说,“不然他的转变,他后面所做的那一切以及给我的信任来得就太快了,我想他肯定是意识到了,意识到我跟他们不一样,那么这些笔记重新转回到‘鬼差’自己的手上,意义就不同了。” 第855章 扭到一起 “意义不同……” 田松杰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又看了看桌面上铺开的这些东西。 林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把它们一本本收到一起,然后重新整齐地摆放到原本的纸箱当中,“按照我的了解,韶妹最开始跟写笔记的男人之间想法应该是不同的,虽然不知道笔记的主人究竟是经历了什么从这个世上消失不见,但我觉得他最初留下笔记其实是为后来人做准备的,或许他想留下一些提示,一些解法,但如今这个东西又从‘人’的手上来到了这里,那我想就应该有什么只有我们才做得到的事情。” 田松杰默默地看着林深把笔记摞起来,轻轻摆放进箱子里,接着抱起箱子就往墙边的柜子走。 只是这一个动作,他就知道林深想要做什么,于是快速起身走了过去,在林深走到跟前之前先一步打开了柜门。 深不见底的柜子下方依旧是一片漆黑,听不到任何声音,只不过相比初见它时的畏惧,到后面再见它时的疑惑,林深现在看着这个完全找不到落脚点的地方,已经是别样的心情了。 “……” 田松杰没有多问什么,也没说一句话,只是看着林深像上次一样消失在他面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靠着柜门边上蹲了下来。 这一次林深的心情极其的平静,他任由自己的身体往下落,直到双脚接触到地面,在看到那几条微微散发着光亮的锁链之后,心头反倒是变得更加静了。 脚步没有迟疑或是停留,他沿着上一次走过的路一直往前走。 透着橘黄色灯光的门依旧还在那个位置,像是随时在等待一个回家的人一般,散发着让人心安的气息和若有似无的香气。 林深走到跟前,用手肘轻轻顶了一下,门就“吱呀”一声推开了。 原本放着信封的那张桌子上空空荡荡,只有里面燃着的蜡烛像是永远烧不完一样散发着温暖的光。 吱—— 哐。 门自己合上了,只留下林深一个人站在屋内。 他少了上一次的忐忑和紧张,只是抱着纸箱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门扉,就又转头看向自己身前矮矮的案桌。 把纸箱往桌子上一放,林深在案桌前蹲了下来,香味萦绕在他的四周,空间里只有他轻轻呼吸的声音。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有没有用,但他现在也只能相信韶妹安排的这种筛选管理员的机制,最终能够选择留下来的,应该绝大多数都会是跟他一样的人,那么他把东西放在这里,要是有谁来,大概率应该不会会错意? 林深觉得笔记的主人最开始设想,并且做这些准备的时候,或许还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的地步,他也许觉得有他留下的提示作为帮助,人们怎么样也能有办法击破核心,将这些影响从世间上消除掉。 可他没有想到,这些力量的源泉从原本分散的状态,融合到一起扭曲成了一团混沌,最终变成了鬼神的模样,那么这种相互叠加和重合的力量,就已经不是普通人光团结到一起,共同面对就可以解决的了。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有了韶妹的第二重安排,也就变得合理起来。 林深想到这里,眉头微微蹙起,他重新将笔记本从纸箱里拿出来,然后按照新旧的顺序依次在桌面上排开。 这么想的话,笔记主人的消失很大程度上该是跟镇压这些地方有关系,就像韶妹分散了自己的力量来赋予每个进入公寓的人,那么他是否又是在这个过程中也逐渐将自己分成各个部分,以此才制造出了门后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存在的那道难以逾越的高墙呢? 如今笔记又回到了林深这样的人的手上。 此时林深手里捏着的这一本,正好是最初在冯语凝家别墅里看到的那一本。 他相信孟严不会无缘无故地将笔记本借给冯语凝的,就算是有他这层关系在,这些东西对于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有这些笔记作为参考,那么只要记忆足够用,在下一次陷入噩梦之中的时候都能从笔记中找到最接近标准答案的内容。 孟严怎么能保证笔记就不会有去无还呢?就算他跟林深之间存在一定的信任,可这么做的风险那个人心里怎么会不明白? 那么林深能想到的可能性就只有眼前这一个。 孟严和冯语凝都清楚地知道,即使他们有这样的东西拿在手里,也很难彻底地根据这些笔记解决掉最为根本的问题。 被鬼神许愿拖入噩梦中的人千千万,即使有人主动加入他们当中的任何一方,也不能保证每一个许愿人都知晓并且都能够有条件去接触到笔记。 人与人的生活是不同的,环境和条件总会或多或少限制他们信息获取的渠道,那么这样依靠笔记也只能保证一部分人的安全,更何况,谁又能确定不会有人在知道笔记的存在之后,对这些东西打起自己的歪心思,从而又变成一场场人之间的相杀相斗呢? 由鬼差手中出去的东西,如今又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他们手中。 林深盯着笔记本看了一会儿,把它轻轻放在桌上,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呢? 与其让人之间为此相互相互争夺,不如交给他们这些有能力控制和改变门后世界的人,即使在这个过程中可能会依旧存在不可避免的牺牲,但大方向上看还是会朝着好的方向走的。 毕竟能够留在公寓里,并且来到这个地方的人,都是经过韶妹筛选之后的。 这样让其他许愿人彻底不知道有笔记的存在,从根源上将争抢的可能性直接掐断。 也难怪,他们会做这种没有时间束缚的约定了。 林深把纸箱拆开,折叠好放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接着起身走到了案桌后面。 他与韶妹沉睡的空间仅仅一门之隔,不晓得如果她知道这些东西重新回到了自己人手上,会作何感想,但如果这个地方韶妹的意识是无所不在的,那一定能明白他现在这么做的用意。 林深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头环视了一圈这个房间,在深吸一口气之后,转身离开了。 他不确定他是否能与其他公寓楼里的管理员有见面的一天,但他希望案桌上的笔记可以将他们无形地扭到一起,最终让这18根石柱全都亮起来,彻底抹灭鬼神的存在。 尽管这样的一天不晓得什么时候会到来,可首先得要坚信,其次才会成立。 第1303章 大船 林深回来的时候手上什么都没有拿,田松杰就已经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了,虽然他也不清楚这么做究竟能有多大的作用,18栋公寓楼的管理员又什么时候能被凑齐,但如今眼前这样的状况,他其实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了。 既然林深相信,那么他就跟着相信,说不定哪天这种信念汇聚在一起足够强烈了,它就成真了呢? 那么在此之前,他们只需要继续做好他们应该做的事情就行了。 不需要睡眠,也感觉不到疲倦,看到林深重新掏出来口袋里的万能钥匙,田松杰也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如果是之前,他或许还会担心林深的身体会不会吃不消,是不是需要强制要求他去休息,但是现在他觉得这些话会变得有些多余。 林深怎么会不清楚自己的状况呢,又怎么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休息,什么时候又应该继续? 他的选择绝对不会是盲目的,不是任由情绪去主导的,田松杰知道,自己只要跟在他身边就够了。 顺着楼梯缓慢往上走,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只有脚步声相伴。 一直到了13楼,林深手中的万能钥匙插入1303的锁孔之中,钥匙扭动的瞬间,耳朵里最先听到的是风呼啸的声音。 那声音很大,大得多少有点过分了,这让林深都忍不住转头看了田松杰一眼。 一直以来从来没听到过这么大的动静,可仔细侧耳去听,又发现风声像是隔着什么传过来的。 带着满腹的疑问,林深推开了门,跟田松杰一起走了进去。 哐——! 最先听到的是什么东西撞击玻璃的声音,接着林深就感觉脚下踩着的地面也跟着朝一侧微微倾斜,他下意识地弯曲膝盖来保持身体的平衡,然后才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了过去。 圆圆的玻璃窗户没有比他的脑袋大上多少,窗帘还因为刚才的震动没有停止摇晃,而紧接着又是“哐”的一声,林深看清楚了是水砸到玻璃窗上产生出来的声音。 田松杰站在屋子的中央,转身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发现这是一间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客房。 圆形玻璃窗下面放着一张足够两人睡的大床,床上的床单和床垫仅仅只用眼睛看就能感受到其柔软,而林深把膝盖压在上面的时候,更是深深下陷下去。 顺滑的被套跟他的裤子相互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把手放在玻璃窗的边上,伸直脖子朝外看去。 水又“哐”地打在了玻璃窗上,不过好在这玻璃和墙壁看上去足够结实,只有冰冷的气息传递到他的手掌之上,并没有看到什么地方有破裂的迹象。 小小的窗外看到是的一望无际的海洋,朝远了望去其实在视觉上感觉不到波涛有多么汹涌,只有海水拍打在玻璃上的响声会让人忍不住一颤。 “船?”田松杰喃喃地吐出一个字。 “体量还不小。”林深跟着补充了一句。 他说完,从舷窗处收回视线,才开始观察起屋子里的状况来。 虽然刚才感受到了船体有一瞬的倾斜,但这样的程度并没有让房间里的摆设发生什么变化,只有一些较轻的东西在微微摇晃,而仔细朝门外倾听,也听不到有人因惊慌失措发出叫喊声,更没有人在外面的过道上奔跑。 放眼望去,房间里像是一个标准的酒店房间一样物品齐全,大床的旁边有一个同样白色系的欧式风格床头柜,距离床两三步远的位置则放着一张铺着柔软桌垫的小圆桌,当中摆放着一个镶金边的花瓶。 林深离开大床,来到桌子跟前,发现放在花瓶当中的花甚至都是新鲜的真花。 桌子的另一头配备了单独的卫生间和浴室,靠门口的一侧则是一个同样白色系的大衣柜,并且不出意料整个房间都没有使用过的迹象。 作为房间门钥匙的房卡就压在圆桌的花瓶下面,林深扫了一圈之后,将房卡抽出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来到门前,轻轻握住门把手扭动了一下,房门无声地打开了。 外面的过道上铺着一层地毯,两侧亮着微微有些发光的壁灯,目之所及之处看不到一个人。 田松杰也伸着脑袋瞥了一眼,又转头透过舷窗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感觉还没天亮。” 林深闻言点了点头。 或许是因为时间关系,作为客房的这片区域既没有人出来,外面也没有人来打扰,只有偶尔拍到窗户上的海浪制造一些烦人的响动,可越是这样平静越是让林深感觉不好。 如果这船上就只有他和许愿人,那也就罢了,可这样规模的船不太可能就载那么几个人起航,那船上的员工都得比乘客多出好几倍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船上人数规模光是想想就让他皱眉。 “深哥,船……你对笔记里写的船,有印象吗?”田松杰耳朵贴着门缝边,似乎还在注意外面是否有动静。 林深沉思片刻,回答道:“船不止一艘,要想知道跟哪一个对应,现在还说不上来。” 田松杰闻言,也是点了点头,随后他离开门口附近,脸色也没比林深好看多少,“我感觉这儿有不少人,至少我们周围房间里都是人,但是这就很难办了,谁知道当中有几个是许愿人?而且按照这船的规模,还有……” 说到这里,他扫了一圈房内布置,“……房间的装修,这估计要比之前那个厂子多太多人了,不管是找人,还是万一突然出什么乱子,场面恐怕很难控制。” 林深吸了口气,盯着被海水拍打的舷窗,在小圆桌边上坐了下来,“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既然如今除非我们主动展现出力量,否则门后世界的东西都看不见我们的存在,那么趁着这个时间,我们或许可以先把能看的地方都转一遍过来,也许能够判断,这是笔记里写的哪一艘船,途中要是有人能看到我,对我有反应——那就是许愿人,先找一个是一个。” 第1303章 有什么东西进去了 再次推开房间的门,走廊上依旧是寂静无声,脚步声也被铺在脚下的地毯给吸收掉,这样的氛围让林深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客房区域的走廊不算特别宽敞,但是很长,朝两头都看了一眼也只能看到看上去就价格不菲的装潢,灯光把所有通道都照亮却依旧给人一种昏暗朦胧的感觉。 轻轻关上房间门,林深朝走廊的一侧走了出去,路过的房间里都没有传出什么声音,同样也感觉不到任何异常的气息。 一直到走到了尽头,才看到一段不算长的向上走的台阶,连接着不知道什么区域,只不过没有灯了。 不过等来到这个位置的时候,依稀能听到外面似乎是有人走动,脚步声并不算急促但确实走得不慢,来来回回似乎是在忙碌什么,听上去的感觉像是船上工作人员的。 林深带着田松杰顺着楼梯往上,穿过客房区的门耳边就听到了海浪的响声。 啪,啪。 要比之前听到拍打在舷窗上的清晰太多,而夹杂着咸腥味的海风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过来的,已经开始若有似无地萦绕在林深的鼻尖。 沿着没有岔路选择的道路继续往前走,没一会儿外面朦朦胧的亮光就从一道敞开着的门透了进来,洒在地板上,带着它特有的清冷与凉意。 林深走到跟前,就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海风十分直接地拍打在他的脸上,入眼的是在围栏之外茫茫看不到边际的大海。 这时候的天气看上去并不是很好,层层叠叠的乌云把天空都几乎遮蔽,给人一种随时下雨都奇怪的感觉。 看久了,就感觉好像太阳也不会再升起来。 田松杰率先走了出来,双手抓着围栏朝外看,目之所及之处看不到任何一片形似大陆的部分,只有海,无尽的海,莫名就让人心里徒增不少的不安。 他的眉头微微一蹙,轻声道:“这种看不到陆地的感觉,怎么这么让人心里不安呢?” 林深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他旁边,沿着这条过道朝左右都看了一眼,左侧更深处被遮挡的阴影之下偶尔确实能够看到有人一闪而过的忙碌身影。 做了片刻的思考,林深轻拍了一下田松杰的肩膀,朝左边扬了扬下巴,“那边有人,我们过去看看。” 田松杰收回了视线,点点头,跟着林深朝那头走了过去。 船体依旧有些许的摇晃,但并不影响行走,不过也看得出此时的海浪确实是有些大了,否则这样体量的大船怎么可能会让人感到晃动。 走进了没有照明的狭窄过道里,两人将海风和外面糟糕的天气抛到了脑后,又再往里面走了一些,终于是感受到了更深处亮起来的灯光。 一个看上去还算是年轻的男人就坐在尽头的地板上,脑袋耷拉着朝下看,双手也只是简单地搭在自己的膝盖上。 林深看不见他的脸,也没法判断这个人的状态究竟怎样,但是光听对方的呼吸声,就感觉这人的情绪似乎并不是特别放松。 田松杰显然也是感觉到对方呼吸上的异常,朝林深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往前走了两步。 对方听不见林深他们的脚步声,对于两人的靠近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反倒是他身侧一道敞开的门里传出走动的响声,让他微微抬起头来看了过去。 到了这时候,林深才看清楚了男人的脸,在不算亮的照明之下显得有些发白,那张脸上的表情很难说究竟是什么情绪。 紧张?不安?无措? 好像很多很多的东西交织到一起,使得这个年轻男人的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有的顺着鬓角滑落下来,他都没有伸手去擦。 这个时候,室内的那个脚步声来到了门口的位置,是一个比坐在地上这个看上去稍稍年长一些的男人。 对方一只手搭在冰冷的金属门框边上,另一只手叉着腰,低头看过来。 坐在地上的年轻男人这个时候才又动了一下,直起身子,那双眼睛扫了一圈四周,然后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怎……怎么样?” “没有。” 站在门边的男人摇了摇头,虽然回答简简单单只有两个字,不过语气里也并不轻松,似乎带着一种说不上来的疑惑。 田松杰闻言,伸长脖子越过门口男人的身体,朝里面的空间看了一眼。 室内堆放着很多形制统一的箱子,靠墙的位置还有好几个看上去特别巨大并且大门紧闭的金属柜子,弥漫在空气中的味道不仅仅只是大海带来的腥味,还有些食材散发出来的清香。 听到门口男人的话,坐在地上的男人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下意识地双手撑地想要站起来,但身体似乎并不允许他那么做,两只手臂抖了几下就软了下去,结果又是一屁股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地面上,“怎么会,不可能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打自己的脸,随后又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给了自己一巴掌。 门口的男人没说什么,却是眉头皱紧地看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紧接着就见地上的男人再次抬头看过来,扫了一眼门口男人身后的空间,眼中带着一种不安。 他咽了咽唾沫,又扫了一圈四周,像是在观察周围是不是有其他人一样,“宣哥,你……你相信我的?你要相信我啊,虽然我现在状况确实不是很好,但我保证那肯定不是我的幻觉。” 被叫做宣哥的男人听完后用力吸了口气,也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然后蹲了下来与地上的男人平视,“我不是不相信你,我也想相信你,但是……” 宣哥看上去像是异常烦恼,用手使劲捏了两下自己的眉心。 “我保证,我真的看到了!”坐在地上的男人有些激动,他伸出手一把抓住宣哥的袖子,“不是幻觉,不是我晕船所以看错了,真的,真的有什么东西钻进箱子里面去了。” 宣哥无声地眨眨眼,开口道:“可你自己之前也检查了,有东西吗?” 对方闻言顿了一下,几番犹豫之后,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抱住自己的脑袋,像是不能理解一样不停地摇晃。 “阿豪,你诚实地回答我,”宣哥在这个时候抓住对方的两只手臂,“你真的戒了吗?到现在为止一次都没碰过,并且这一次也没有偷偷带上船?” 第1303章 软壳 听完这句话,阿豪整个人像是突然被一道惊雷给劈中一样,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接着如同触电一般用力甩开了宣哥的两只手。 他缓慢地抬起脸,用一种极其不可思议又带着委屈的表情,眉头紧锁地缓慢摇了摇头,“宣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是不相信你,”宣哥同样眉头紧锁,不断打量自己面前这个年轻人,“我就是确认一下而已。” “确认?”阿豪有些崩溃地笑了,他一只手支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终于是站了起来,“真的只是确认吗?还是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根本没相信过我,觉得都是我的胡言乱语?” “我都说了不是了。”宣哥看上去开始变得有些不耐烦,说话的语速也跟着变快了一些。 “不是的话,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突然问这样的问题?”阿豪显然不相信对方否认的话语,靠着冰冷的墙壁往林深他们的方向挪动了两步,与宣哥拉开距离,“我说我昨天看到有什么东西真的钻进去了,跟你问这个问题之间有任何关系吗?” 宣哥长叹一口气,表情看上去相当无奈,“你非要想那么多做什么?我就只是问一问,你要是真没有的话,这么激动做什么?没有的话,你坦坦荡荡的不就好了吗?” 阿豪闻言,一双眼睛瞪得想要从眼眶里掉出来,说话声音也陡然增大,“这跟有没有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真的打心眼里相信我,你就根本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所以从一开始,从最开始你就跟他们都是一样的,从来没有相信过我,只不过是装作相信我的样子罢了!” 声音在这个狭窄的过道里回荡,也好在这个时候这里没有其他人。 在阿豪吼完这几句之后,宣哥立刻抬手比了个“嘘”的姿势,压低声音警告,“你小声点,旁边就是客房区,你想把客人都吵起来吗?再说了,这是信不信任你的问题吗?你自己有没有想过,你过去抽那些玩意儿见过多少次幻觉,给家里人惹了多少麻烦?你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 “所以我说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改了!”阿豪完全无视宣哥的动作,又是一声大吼,“我想好好做人,我想好好生活,是你们不相信!” “好了!多大的人了,在这儿发什么小孩子脾气?”宣哥这下子彻底失去了耐心,扬声压制住阿豪,“我要是真的一点不相信你,我会顶着风险找船长让你上船工作吗?你知道求人要扒掉我多少脸皮吗?不舒服就去吃药,去休息,然后别耽搁天亮之后工作,我不管你真看到了,还是假看到了,就眼前的事实来看,里面就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没有证据这你让我怎么办?跟着你一起发疯吗?” 阿豪猛地吸了一口气,目光中全都是失望的情绪,他忌惮地又朝里面看了一眼,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情绪。 看到宣哥再次朝自己伸出手来,他往后踉跄着退了两步,脸色更加发白。 “宣哥,如果你真的有一丁点信我,那从今天起最好别再吃船上新鲜的食材。” 留下这样一句话,阿豪转身迈着他不稳的步伐走了出去,消失在拐角。 宣哥看着对方的背影完全看不见,然后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那张脸上带着疲倦,用手敲了敲脑袋之后,他双手叉腰再次转头往室内看了看,最终沉默着也转身离开。 见两个人都走了,田松杰这才摸到门边。 他先把半个身子探进去,把每个能看到死角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放轻脚步走了进去,在里面转了一圈朝林深的方向看了过来。 空气中依旧是海腥味夹杂着蔬菜散发的清香,以及一点点泥土的味道,没什么变化,也没有什么异常。 林深靠近门口,脑中回想着阿豪脸上那异常明显的表情变化。 那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之后的情绪波动也不像是谎言被揭穿之后的恼羞成怒,更多是自己的担忧不被理解反被怀疑的委屈,但他看上去像是不知道怎么表达,只能用近乎发怒的方式提高音量传达出来。 思考间,田松杰已经打开了几个箱子的盖子粗略地看了一眼,摆放在这些箱子里的都是能够长时间存放且不易腐烂的食物,而靠里的那几扇紧闭的大铁门散发着冰凉的气息,想来应该是装着需要保鲜保质的其他食物。 “嗯?” 听到田松杰的疑惑声,林深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朝里走了两步,“发现了什么?” 只见田松杰一手抬着一个箱子的盖子,另一只手从里面反复掏东西出来在自己手上掂量,然后又带着疑惑的表情皱了皱眉,“深哥,这些土豆,重量是不是不太一样?” 林深闻言靠了过去,从田松杰手里拿过一个,轻轻掂了一下,没说什么。 “你再试试这个。”田松杰说着,又从里面准确地拿出一个来,塞到林深手里。 如果只是掂了第一个土豆,林深或许还没感觉到有什么特别大的差别,可等两只手上都放了土豆这么一对比,就感觉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了。 他最开始从田松杰手里拿过来的那个,显然要比第二个轻一些,尽管两个土豆的个头看上去几乎没有什么差别。 “左手这个确实,轻了一点,但是很微妙。” 听到林深这么说,田松杰直接把箱盖子移到一边,又掏出几个来往旁边依次排开,“深哥,你再试试。” 眼前几乎都是大小形状差异不大的土豆,但当中有几个,确实一拿到手里就明显感觉轻了一些,就好像中心空了一样。 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林深看了田松杰一眼。 两个人都没说话,田松杰只是把拿出来的土豆又都塞了回去,只留下林深最开始拿过的那一个偏轻的土豆。 林深双手捧着这颗土豆,右手食指微动,土豆中间立刻像是被看不见的锋利锐器切开了一道口子一样,裂开了一条极为细的缝隙。 咔嚓。 掰开土豆的瞬间,林深的眉头蹙了起来。 土豆中间有一个空洞,内里沾着像是很软的薄壳一样的东西,不过当中也只有这个颜色像是糯米纸的壳,没再看到其他东西。 “这是什么?” 第1303章 当没当真 这是什么? 田松杰心里的问题,同样也是林深想要知道的问题。 把土豆凑近闻了闻味道,鼻尖也只有土豆自带的香味,还有一直弥漫在四周的海水的咸腥味。 眼前的这东西,就好像是什么虫子钻进了土豆内部,悄悄产下的卵完成了孵化,通过不知道什么渠道又从里面爬了出来,于是只留下了一层软壳。 但林深细细将这个一分为二的土豆看了一圈,也没有在它表面发现其他可能是什么东西进出留下的痕迹,就好像内里的东西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 再结合那个叫阿豪的人那般笃定地说的话,什么东西趁夜色钻进了食材箱子里,现在这样的发现绝对不会是什么好征兆。 林深的眉头微微一皱,将手里的土豆放下,走出门口朝两个人离开的方向看了过去。 田松杰则是在后面,把箱子重新恢复了原状,又保险起见地使劲嗅了嗅,确定没有其他异常的味道之后,才也跟着走了出来。 顺着船边这条不算宽敞的过道继续往里,依稀能看到有身影在当中来来回回忙碌,空气中也没一会儿就飘来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热气顺着狭窄走道往外面飘,不过在接触到冰凉的海风之后就被直接给打散了。 林深想了想,继续往里走。 随后听到的就是被重重铁板所隔绝掉的很多人的说话声,这似乎确实是靠近后厨的道路,眼前跑来跑去的人头上都忙出了汗,一个粗犷的声音正在更深处的位置大声指挥着,气氛看上去稍稍显得有些紧张。 一转过头,林深就看到之前追着阿豪过来的宣哥站在角落的位置,双手抱胸,眉头紧锁。 他既没有加入进这场紧张的早餐准备,也没有主动跟周围的任何一个人说话,只是嘴巴紧抿地低头一个人思考着什么。 “阿豪好像不在这里。” 林深观察间,田松杰也已经把后厨能观察到的地方都看了一遍,然后轻声说了一句。 林深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如果按照宣哥前面说的话,阿豪在上船之前是沾过什么不该沾的东西的话,就算他跟船长之间再有关系,估计也不会把这种不稳定因素分配到跟食物有关的工作之上。 嗒,嗒,嗒。 伴随着很重的踩踏地板的脚步声,一个身形略显宽大的男人走到了宣哥旁边,这人头顶上戴着后厨用的帽子,每一根发丝都服服帖帖压在帽檐下面,手里拿着一块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杵在一旁的桌子边上,好像跟宣哥说了句什么。 这个地方实在是太嘈杂,又人来人往,林深和田松杰着实没有什么可以下脚的位置,就只能隔着忙碌的人群往最里面看。 宣哥似乎是听到声音,然后才如梦初醒般地动了一下,接着转头与这个男人对视,露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 接着林深看到他又眉头微微一皱,像是说了些什么。 后厨男人听完之后眉头微微一扬,抬手摸了摸下巴,就很自然地笑了起来。 跟男人那张灿烂的笑脸不同,宣哥脸上的表情反倒是变得越发不安,就在他开口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被后厨男人抬手重重地拍了几下肩膀给打断了。 没等宣哥动,后厨男人朝里面喊了一声,从小跑过来的手下手里拿过一块柔软的面包,塞到宣哥的手里,然后就直接转头去忙活别的了。 宣哥的嘴巴张着,手里捏着那块面包,眼睛只是盯着忙碌的每一个人,最终用力地叹了一口气,肩膀都跟着耷拉了下来,然后侧身穿过忙碌的人群,推开门走了出来。 林深跟田松杰贴在边上,看着宣哥带着风地往外走,后厨给的那块面包被他左手捏得变了形。 “看起来,刚刚虽然说是那么说,这人还是有点相信阿豪的话的。”田松杰小声嘟囔。 他原本以为林深会顺着自己的话说几句什么,结果等了一会儿还是沉默,这才抬起头来看林深,发现对方一直盯着宣哥走出去的背影,直到那个男人把捏成一小团的面包塞进嘴里,在客房外的围栏边上停下来,眯着眼睛迎着海风,一脸沉闷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深哥?” 林深这个时候才将视线收了回来,他缓慢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觉得可能不止。” “可能不止?是指什么?”田松杰也多看了宣哥几眼。 “从这人目前的表现来看,就像你说的,他是把阿豪的话给听进去了,而且相信对方的话里存在真实性,不然我觉得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会跟着阿豪跑到储藏食物的空间去做检查,要是没把这件事当真,没必要这么做。” 田松杰听着,点了点脑袋。 “但是就像我们看到的,他在检查了那些东西没有发现明显的变质或者外表的异常之后,是去很郑重地问阿豪,是不是偷偷又抽了什么东西,产生了幻觉,他当时的表情不像是没把这一切当回事,而更像是……”林深停顿了一下,看到宣哥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背着风点燃之后又转过头来,“他在找一个合理的,能够说服自己也能够说服阿豪的理由。” 田松杰听到这里,也从当中品出味儿来了,他“啊”了一声,一拍手,道:“该不会是他也看到了什么,可自己又不确定……原本可以给自己洗脑让自己不再去想,结果没想到身边也有人发现了异常,所以,所以他才突然提对方不愿意提起的事情,想着用那个理由把事情解释过去。” 林深轻轻“嗯”了一声,放轻脚步朝宣哥的方向走了过去,“然而他等到的却是阿豪震惊和恼怒的情绪,对方没有给出他预想当中的那种小动作被识破的窘迫,再加上阿豪负气走开之前警告他的话,让他不得不接受现实——可能船上真的出什么问题了,然后他才会去后厨,如果猜得没错的话,他可能是想把阿豪的发现隐晦地表达给后厨,但就像我们看到的,后厨那个男人刚才表现出来的状态,才像是真正不相信,当做玩笑话的模样。” 第1303章 少一个 “说了几次了,阿宣,你抽烟也得看着点地方啊!” 略带抱怨的声音自宣哥身后响起,他没有回头,而是再次把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然后重新飘散出来的烟雾被海风快速地朝同一个方向吹走。 说话的声音是属于一个女人的,林深停下脚步的时候刚好看到对方从他们刚才走出来的那个位置冒出半个身子,整张脸皱在一起,抬着一只手扇走吹到自己面前的烟味。 “你听没听见我说话?”见宣哥没有反应,女人没好气地往前走了几步,拽了一下宣哥的胳膊。 她手上捏着一块毛巾,在拉了宣哥这一下之后,才把另一只手上的铁桶放到了地上,接着往围栏边上一靠,歪着头去打量对方的表情。 “听到了。”宣哥回答她的声音很是沉闷,话虽然这么说着,但又紧接着抽了一口。 女人忍不住“啧”了一声,手又在宣哥手臂上使劲拍了一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是?你也不好好看看地方,这后面就是客房区,要是有哪位客人早起出来看到你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后果,下次想抽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抽不好吗?” 宣哥的烟其实没有抽上太多口,大部分都因为海风吹拂而加速燃烧,这会儿就只剩下短短一小截了。 他依旧没有去回答女人的话,只是眯着眼睛盯着茫茫大海,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女人才终于像是意识到宣哥情绪的不对劲,把手里的毛巾往铁桶里一丢,朝后看了一眼客房区才顶着烟味凑到他跟前,“你怎么了?我感觉昨天晚饭之后你就有点怪怪的了,怎么现在还这样?怎么,是阿豪那小子惹什么麻烦事了?我不是早跟你说过吗,带他上船不好,你非不听,你……” “跟他没有关系。”宣哥这个时候终于又开口,直接打断了女人的话。 女人闻言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用手顺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几根发丝,“不是阿豪,那你是怎么了?说出来我听听看,说不定我能帮你什么呢?” 听到这句话的宣哥缓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手里的烟已经烧到了过滤嘴的位置,他就那样把烟往围栏外侧一按,扭蹭了几下把烟熄灭之后,在女人惊愕的制止声中把烟头丢进了对方的铁桶里。 “哎,你!过分了啊!” “水娟,这回船上的客人,你觉得他们都正常吗?”宣哥没有搭理对方的反应,而是直接话题一转,用低沉的声音问道。 被叫做水娟的女人原本还低头盯着铁桶,不满地跺了几下脚,结果听清楚宣哥的话之后动作突然就停了下来。 她也安静了,任由海风再次把她的发丝吹乱,“……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林深快速地朝他们的方向挪动了几步,就见水娟缓慢地抬起自己的脸,那面上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太自然。 只见水娟抓了抓脖子,然后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来回搓着,似乎是在认真思考之后,才回答了宣哥的问题,“……这,我说不清楚,也许……也许他们这些有钱人就是这样的?看过的东西太多了,体验过的东西也太多了,所以就会想方设法地寻求些别的刺激,我们只是被雇来拿钱做事的,别想那么多了。” 宣哥张嘴,很明显想要说什么,水娟却是一瞪眼,直接伸手把他的嘴给堵住了。 女人那双灵活又警惕地眼睛将四周扫了一圈,“嘘”了一声之后,才靠近宣哥小声说道:“行了啊,这件事别提了,要是让人知道我们不小心看到了货舱里的模样,到时候出了问题可要变成我们背锅了!我们都是为了养家糊口,要不是这儿给的工资高,不然谁来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好了不提的。” 宣哥眉头皱了起来,他抓住水娟的手腕就往下扯,很显然对方的这几句话并不能让他打消内心的忧虑,“就算我们不提也改变不了什么,今天晚饭后他们的什么特殊活动不是就要开始了吗?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发现货舱里运的东西少了一个的。” “那又怎么样?”水娟摇摇头,眼神警告宣哥,“只要不跟我们扯上关系,丢了就丢了呗,又不是我们负责的,只要我们不说我们去过,这个锅就不会落在我们头上,要怪就怪他们看守的人工作不力呗!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站在旁边看就行了。” “可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听到宣哥的这句话,水娟脸上的表情才逐渐变得疑惑起来,她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的模样,好像这个时候才从对方的脸上品出些别的情绪来,“到底怎么回事?你之前出海也不这样的,昨天到底看见什么了?” “我……不知道,”宣哥不确定地摇了摇头,“但是当时天气突变突然下雨的时候……” “船上突然断电那会儿?”水娟眉头蹙到了一起。 “嗯,”宣哥左手紧握栏杆,来回搓了几下,“我去检查电力设施的时候,好像看见了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当时太黑了,我当时不确定是自己眼花,还是真的有什么东西,那时候忙着重启电源供应,我也不敢贸然靠近检查。” 水娟这下表情也绷不住了,那张被海风吹着的脸庞微微发白,不自觉地弯腰把铁桶拎了起来。 她似乎不太想继续听宣哥说下去,但内心的好奇心又将她定在了原地,“然后呢?” “亮起来之后我朝发现黑影的方向多看了几眼,没发现什么,可是……”宣哥深吸一口气,慢慢呼了出来,“……可我不能保证真的没有东西,有可能是已经跑了,然后就是阿豪今天天没亮就跑来找我,说他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什么东西在动,然后去了食物储藏间就消失不见了。” 水娟往后退了一步,“别说了,别说了。” 宣哥似乎并不想停下,反而主动朝水娟的方向靠近一步,“水娟,货舱里空了的那个笼子到底原本装着什么?真的跟其他的一样,没有危险吗?那些个奇形怪状的东西都是谁带上船的?” 第1303章 一个可能 水娟自然是回答不上来宣哥的问题的,但她脸上更多的表情是一种为难和担心,还没等她开口回答,通往客房区的过道里就隐隐约约传出来声音。 那是室内小广播响起的悠扬音乐,紧接着田松杰就感觉到靠近边缘的几间客房里,似乎开始有了人活动的迹象。 而也是这样的声音让水娟原本已经要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下去。 她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后拍了一下宣哥的胳膊,低声提醒道:“我们就是来打工的,是来赚钱的,做好自己的份内的事情就行了,等船重新回了港,我们拿了钱都各回各家,这里的事情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阿宣,收收你那什么都喜欢往深了想的毛病,跟我们没关系的就别去想,不要给自己平添麻烦,那些东西从哪儿来,又到哪儿去,是我们管得了的吗?” 宣哥闻言,很明显并不同意水娟的说法,然而对方在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叹了口气就拎着铁桶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侧离开了。 海风拂过宣哥的侧脸,把他短短的头发吹得微微晃动,他就那么眯着眼睛看着水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然后再次重重叹了一口气。 水娟的话安慰不到他,也说服不了他,他如今的模样看上去依旧对自己的疑问充满在意,甚至有种恨不得再溜去货舱看一眼的冲动。 只不过他一转身,就看到一个披着长西装外套,头发略微有些凌乱的男人睡眼朦胧地从通道里走了出来。 海风把对方吹得一哆嗦,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宣哥见状只能无声地点头鞠躬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林深和田松杰就站在那里,然而出来的男人依旧是对他们视而不见,用手顺着一下头发之后站在围栏边上深呼吸,盯着远处的海平面出神。 田松杰见状,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客房区渐渐开始有人出来走动,偶尔有些人在当中狭窄的空间里碰面,扫去了清晨起床时的那种朦胧,逐渐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深哥,我们要去找找那个什么……货舱吗?”田松杰一边问,一边把脑袋缩了回来。 林深闻言点了点头。 只不过要找货舱,大概率没有想象得那么容易,这艘船的体量很大,通俗一点比喻都像是一块会移动的小岛承载着不少人,如果什么线索都没有,那极有可能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思及此处,林深抬手往客房区一指,道:“不过还是先进去看看,既然都开始起床了,也许能找到许愿人,我们得先确定他们的人数和状况。” “行。” 田松杰简短地应了一声,侧身绕过在围栏边看风景的男人,重新回到了室内。 随着往里深入,原本的海风被隔绝在了冰凉的铁板之外,温热的气息逐渐弥漫开来。 林深就那么站在入口的台阶上,一眼扫过去能看到几个人边说话边往他们的方向走,可不论是谁,都没有朝他们方向看的迹象。 就这样身边来来去去好多人,田松杰的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不会……没有?但这不可能带我们来一个没有许愿人的门后世界才对。” 糟糕的猜测已经在林深的脑海中成型,但是他还不想在这个地方完全下定论,于是他顺了台阶往下走,把客房区的每一条过道都绕了一圈过来,期间也遇到过些在房门前小声说话的男男女女,但对方都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注意身边站着林深。 他们用手挡着嘴,低声讲些什么然后就笑了起来,情绪跟着变得高昂,随后又投入到下一轮的对话之中。 到了这个时候,田松杰也完全回过味来了。 他双手叉腰,站在没有人走动的过道角落里,眼睛不住地左右观察,最终猛地吸了一口气,脸色完全阴沉了下来。 林深沉默着转头,靠近离开客房区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示意图,可惜上面只标明了客房区的房间分布以及进出口,还有紧急状况下的特殊出口,没有其他部分的位置和方向指向,就更不用说宣哥刚才提到过的货舱区域了。 “这下还真得找到货舱区不行了。”田松杰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很是无奈。 他有些不太想去相信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可是摆在眼前的现实已经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几乎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深哥,不会?”他忍不住又问了林深一句。 林深垂下眼眸,面前说话的几人也迈开步子开始往外走了,他单手撑着墙壁轻轻摇了摇头,回道:“我觉得大概率是这样了,已经不太有别的可能性了……不知道他们来到这个地方经过了多长的时间,但如果他们就在客房区的话,到了起床时间不管怎么样也是会想办法找到同伴,尽量保证自己不落单的,可是没有一个人看我们,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起见假装看不见我们,那也会有一个观察和掩饰的动作,但这里的人分明都没有。” 客房区逐渐安静了下来,小广播里原本悠扬的音乐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整片区域除了还亮着的壁灯,再次回到了早晨那种寂静无声的状态。 林深沿着过道慢慢走着,继续观察眼前一排又一排的客房,继续道:“就算是不想混在人群里出来,这个时候听到外面动静变小了,怎么样也该尝试着观察一下的,但你也感觉得到……”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有田松杰闻言点了点头。 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空空荡荡的,所有房间里的人在小广播的叫醒服务响起的时候,就已经陆陆续续从这个地方离开了。 而现在,这里只剩下他和林深两个人,既感觉不到其他人类的存在,也没有其他异常。 全都空了。 “不过……也有可能混在船上的工作人员里也说不定?”田松杰抿了抿嘴,“毕竟船这么大,维持它的正常运作应该是需要很多人的,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客人,我们也还没把所有人都确认完。” 林深听到这句话看向田松杰,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否定对方的说法,“那就去确认看看。” 第1303章 一个可能 水娟自然是回答不上来宣哥的问题的,但她脸上更多的表情是一种为难和担心,还没等她开口回答,通往客房区的过道里就隐隐约约传出来声音。 那是室内小广播响起的悠扬音乐,紧接着田松杰就感觉到靠近边缘的几间客房里,似乎开始有了人活动的迹象。 而也是这样的声音让水娟原本已经要到嘴边的话,又重新咽了下去。 她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随后拍了一下宣哥的胳膊,低声提醒道:“我们就是来打工的,是来赚钱的,做好自己的份内的事情就行了,等船重新回了港,我们拿了钱都各回各家,这里的事情还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阿宣,收收你那什么都喜欢往深了想的毛病,跟我们没关系的就别去想,不要给自己平添麻烦,那些东西从哪儿来,又到哪儿去,是我们管得了的吗?” 宣哥闻言,很明显并不同意水娟的说法,然而对方在说完这几句话之后,叹了口气就拎着铁桶头也不回地朝另一侧离开了。 海风拂过宣哥的侧脸,把他短短的头发吹得微微晃动,他就那么眯着眼睛看着水娟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然后再次重重叹了一口气。 水娟的话安慰不到他,也说服不了他,他如今的模样看上去依旧对自己的疑问充满在意,甚至有种恨不得再溜去货舱看一眼的冲动。 只不过他一转身,就看到一个披着长西装外套,头发略微有些凌乱的男人睡眼朦胧地从通道里走了出来。 海风把对方吹得一哆嗦,忍不住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宣哥见状只能无声地点头鞠躬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 林深和田松杰就站在那里,然而出来的男人依旧是对他们视而不见,用手顺着一下头发之后站在围栏边上深呼吸,盯着远处的海平面出神。 田松杰见状,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客房区渐渐开始有人出来走动,偶尔有些人在当中狭窄的空间里碰面,扫去了清晨起床时的那种朦胧,逐渐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 “深哥,我们要去找找那个什么……货舱吗?”田松杰一边问,一边把脑袋缩了回来。 林深闻言点了点头。 只不过要找货舱,大概率没有想象得那么容易,这艘船的体量很大,通俗一点比喻都像是一块会移动的小岛承载着不少人,如果什么线索都没有,那极有可能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思及此处,林深抬手往客房区一指,道:“不过还是先进去看看,既然都开始起床了,也许能找到许愿人,我们得先确定他们的人数和状况。” “行。” 田松杰简短地应了一声,侧身绕过在围栏边看风景的男人,重新回到了室内。 随着往里深入,原本的海风被隔绝在了冰凉的铁板之外,温热的气息逐渐弥漫开来。 林深就那么站在入口的台阶上,一眼扫过去能看到几个人边说话边往他们的方向走,可不论是谁,都没有朝他们方向看的迹象。 就这样身边来来去去好多人,田松杰的眉头不由地皱了起来,“不会……没有?但这不可能带我们来一个没有许愿人的门后世界才对。” 糟糕的猜测已经在林深的脑海中成型,但是他还不想在这个地方完全下定论,于是他顺了台阶往下走,把客房区的每一条过道都绕了一圈过来,期间也遇到过些在房门前小声说话的男男女女,但对方都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注意身边站着林深。 他们用手挡着嘴,低声讲些什么然后就笑了起来,情绪跟着变得高昂,随后又投入到下一轮的对话之中。 到了这个时候,田松杰也完全回过味来了。 他双手叉腰,站在没有人走动的过道角落里,眼睛不住地左右观察,最终猛地吸了一口气,脸色完全阴沉了下来。 林深沉默着转头,靠近离开客房区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示意图,可惜上面只标明了客房区的房间分布以及进出口,还有紧急状况下的特殊出口,没有其他部分的位置和方向指向,就更不用说宣哥刚才提到过的货舱区域了。 “这下还真得找到货舱区不行了。”田松杰笑了一下,但那笑容很是无奈。 他有些不太想去相信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可是摆在眼前的现实已经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几乎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深哥,不会?”他忍不住又问了林深一句。 林深垂下眼眸,面前说话的几人也迈开步子开始往外走了,他单手撑着墙壁轻轻摇了摇头,回道:“我觉得大概率是这样了,已经不太有别的可能性了……不知道他们来到这个地方经过了多长的时间,但如果他们就在客房区的话,到了起床时间不管怎么样也是会想办法找到同伴,尽量保证自己不落单的,可是没有一个人看我们,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起见假装看不见我们,那也会有一个观察和掩饰的动作,但这里的人分明都没有。” 客房区逐渐安静了下来,小广播里原本悠扬的音乐也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整片区域除了还亮着的壁灯,再次回到了早晨那种寂静无声的状态。 林深沿着过道慢慢走着,继续观察眼前一排又一排的客房,继续道:“就算是不想混在人群里出来,这个时候听到外面动静变小了,怎么样也该尝试着观察一下的,但你也感觉得到……”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只有田松杰闻言点了点头。 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空空荡荡的,所有房间里的人在小广播的叫醒服务响起的时候,就已经陆陆续续从这个地方离开了。 而现在,这里只剩下他和林深两个人,既感觉不到其他人类的存在,也没有其他异常。 全都空了。 “不过……也有可能混在船上的工作人员里也说不定?”田松杰抿了抿嘴,“毕竟船这么大,维持它的正常运作应该是需要很多人的,更何况还有这么多客人,我们也还没把所有人都确认完。” 林深听到这句话看向田松杰,只是笑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否定对方的说法,“那就去确认看看。” 第1303章 等 “深哥……” 田松杰像是没想到林深会答应自己做这种看上去就无效,又浪费时间的事情一样,脸上微微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接着转化成了不好意思。 “有想法就去验证它,”林深说着开始往外走,“更何况我们也要找货舱的位置,那肯定免不了得要跟船上的工作人员接触,还得从他们身上才能找到去货舱的路呢,顺带确认一下许愿人是不是混在其中,也不算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打定了主意,两个人重新走出了客房区,原本站在围栏边上的男人已经不见了,朝两头看去也见不到有人在这狭窄的通路上活动的痕迹。 林深眨眨眼,沿着水娟和宣哥离开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发现了一把旋转向上的金属楼梯。 楼梯跟客房室内的装潢一样,被小心地漆成了白色,扶手和楼梯的台面上散发着一股水沾染过后的气味,但仔细看去却看不到凝结起来的水珠,也没在楼梯上看到堆积起来的小水泊。 想来应该是像水娟一样负责清扫的人员,在打扫完毕之后,就把周围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打扫过的痕迹,只不过林深和田松杰的嗅觉早已异于常人,才能从中嗅出那几乎察觉不到的味道了。 走上楼梯,视野突然就变得开阔起来,宽敞的甲板之上整齐摆放着精致整齐的圆桌、躺椅和遮阳伞,然而今天的天气有些阴云密布,再加上伴随着海浪而来的海风,只能看到甲板上的人匆匆穿过,走进了室内。 到了这个位置,才能更加清晰地看到这艘船之巨大,人站在甲板上小得如同一粒米。 “从来没坐过这种豪华游轮,”田松杰一边观察,一边喃喃地说,“没想到通过这种方式给坐到了……” 林深则没有空去想这些,他只是在自己的脑海里描摹着这艘船已经走过的部分的模样,然后将它们在自己的想象当中拼凑成一个立体的形状。 如果客房区一头是连通后厨,另一头往上只能走到甲板的话,那么想要寻找去往货舱的路只能在往轮船的深处走去寻找了。 货舱不可能存在于轮船上半的部分,但目前经过的位置并没有看到可以往下的道路,而如果宣哥说的那些话没有夸大其词的部分,想来这个装了“特别货物”的货舱,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更不容易去的。 奇形怪状。 林深对宣哥形容在里面看到的东西时的这个词很是在意,水娟当时的表情也相当不自然,那么很显然,他们当时不小心看到的或许根本不是“人”的模样的东西,否则就不太会用这样的形容了。 可如果不是人,又会是什么呢? 空掉一个的笼子,从宣哥的话里感觉得出来,他担心自己在前一夜轮船突然电力供应切断的时候看到的黑影跟这个东西有关,再加上阿豪看到的爬进食物储藏室然后消失不见的身影,如果许愿人他们睁开眼就被困在货舱里,那岂不是最直接地跟危险源头接触了? 但被卷进来的许愿人会不是人吗? 林深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如果许愿人已经是非人,那么在现实世界里就会变成已经死亡的状态了,那么他们这个“许愿人”的身份也就跟不存在的。 并且如果宣哥跟水娟当时看到的是人,先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没必要那么隐晦。 有钱人特殊的寻求刺激的方式,以及什么晚饭后的特别活动,林深心里只有极为不好的预感。 脚踩在甲板上发出轻轻的响声,紧接着感觉到的是啪嗒啪嗒从头顶上落下来的雨点,这些雨点砸在刚刚被清扫干净的甲板上,也落在刚打整好的遮阳伞上。 下雨了。 风里夹杂着海的咸腥味,雨水的到来又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凉了一些,躲进室内的人们都站在靠近窗玻璃的位置往外看着,一个个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好。 等林深跟田松杰踏进室内的时候,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不是说看好天气了吗?接下来至少三四天都是晴天,这怎么才刚出航了一天,就突然下起雨来了,这也太影响心情了。” “白瞎了我登船前准备的那么多东西了,结果现在只能隔着窗户在这儿看雨。” “谁说不是呢,早知道就不跟着来了,还说什么带我来见见世面,结果就这?昨晚还突然断电,把我吓了一跳大跳,这船也不知道行不行,怎么那么多毛病?” 几个女人挤在窗户附近,皱着眉头盯着外面开始逐渐变大的雨点,你一句我一句,越说气氛越糟糕。 而再往里看,更多穿着体面的男人只是面色不变地坐着,他们的年龄跨度很大,有看上去刚刚二十出头的,也有鬓间已经能够看到白发的,有身型精瘦的,同样也有大腹便便坐在软座上拼命喘气的。 这些人似乎对于天气的变化并没有什么感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喝茶或咖啡,一边小声地讨论着。 很显然跟不停抱怨的这些年轻姑娘比起来,这场雨在他们眼里如若无物,不管是甲板上晒日光浴,还是看晴天时大海的景色,好像都没在他们的计划当中。 “深哥,这里的女生看上去全都好年轻啊。”田松杰低声说了一句,扫了一圈之后目光又回到窗前几人身上。 他伸出一只手,朝里面坐着的男人们身上点了点,又道:“这些男的还能明显看得出岁数不同,女生却清一色都是二十上下的模样,好怪……” “唉,还能怎么办呢?这重头戏本来就不是出海观光的,你看他们对天气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就知道了?耐耐性子,等今晚的活动?” 一个裹着毛绒小披肩的女生走到了几人旁边,听到她的话,那几个姑娘瞪圆眼睛拥了过去。 “姐姐,你知道晚上要做什么?” “对啊对啊,我之前问过了半天,就是不愿意说,说是给我个惊喜,肯定很震撼,但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光是这天气就够让我郁闷的了。” 被围住的女生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在窗边的座位上坐下来,一只手支在靠背上朝外面看了一眼,“那可不是平日里随随便便就能见识的东西,能受邀上这艘船的也是一样,我在这儿要是说了那就没意思了,就好好期待。” 第1303章 等 “深哥……” 田松杰像是没想到林深会答应自己做这种看上去就无效,又浪费时间的事情一样,脸上微微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接着转化成了不好意思。 “有想法就去验证它,”林深说着开始往外走,“更何况我们也要找货舱的位置,那肯定免不了得要跟船上的工作人员接触,还得从他们身上才能找到去货舱的路呢,顺带确认一下许愿人是不是混在其中,也不算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 打定了主意,两个人重新走出了客房区,原本站在围栏边上的男人已经不见了,朝两头看去也见不到有人在这狭窄的通路上活动的痕迹。 林深眨眨眼,沿着水娟和宣哥离开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发现了一把旋转向上的金属楼梯。 楼梯跟客房室内的装潢一样,被小心地漆成了白色,扶手和楼梯的台面上散发着一股水沾染过后的气味,但仔细看去却看不到凝结起来的水珠,也没在楼梯上看到堆积起来的小水泊。 想来应该是像水娟一样负责清扫的人员,在打扫完毕之后,就把周围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打扫过的痕迹,只不过林深和田松杰的嗅觉早已异于常人,才能从中嗅出那几乎察觉不到的味道了。 走上楼梯,视野突然就变得开阔起来,宽敞的甲板之上整齐摆放着精致整齐的圆桌、躺椅和遮阳伞,然而今天的天气有些阴云密布,再加上伴随着海浪而来的海风,只能看到甲板上的人匆匆穿过,走进了室内。 到了这个位置,才能更加清晰地看到这艘船之巨大,人站在甲板上小得如同一粒米。 “从来没坐过这种豪华游轮,”田松杰一边观察,一边喃喃地说,“没想到通过这种方式给坐到了……” 林深则没有空去想这些,他只是在自己的脑海里描摹着这艘船已经走过的部分的模样,然后将它们在自己的想象当中拼凑成一个立体的形状。 如果客房区一头是连通后厨,另一头往上只能走到甲板的话,那么想要寻找去往货舱的路只能在往轮船的深处走去寻找了。 货舱不可能存在于轮船上半的部分,但目前经过的位置并没有看到可以往下的道路,而如果宣哥说的那些话没有夸大其词的部分,想来这个装了“特别货物”的货舱,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更不容易去的。 奇形怪状。 林深对宣哥形容在里面看到的东西时的这个词很是在意,水娟当时的表情也相当不自然,那么很显然,他们当时不小心看到的或许根本不是“人”的模样的东西,否则就不太会用这样的形容了。 可如果不是人,又会是什么呢? 空掉一个的笼子,从宣哥的话里感觉得出来,他担心自己在前一夜轮船突然电力供应切断的时候看到的黑影跟这个东西有关,再加上阿豪看到的爬进食物储藏室然后消失不见的身影,如果许愿人他们睁开眼就被困在货舱里,那岂不是最直接地跟危险源头接触了? 但被卷进来的许愿人会不是人吗? 林深觉得这是不可能的,如果许愿人已经是非人,那么在现实世界里就会变成已经死亡的状态了,那么他们这个“许愿人”的身份也就跟不存在的。 并且如果宣哥跟水娟当时看到的是人,先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没必要那么隐晦。 有钱人特殊的寻求刺激的方式,以及什么晚饭后的特别活动,林深心里只有极为不好的预感。 脚踩在甲板上发出轻轻的响声,紧接着感觉到的是啪嗒啪嗒从头顶上落下来的雨点,这些雨点砸在刚刚被清扫干净的甲板上,也落在刚打整好的遮阳伞上。 下雨了。 风里夹杂着海的咸腥味,雨水的到来又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更凉了一些,躲进室内的人们都站在靠近窗玻璃的位置往外看着,一个个表情看上去不是很好。 等林深跟田松杰踏进室内的时候,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抱怨声。 “不是说看好天气了吗?接下来至少三四天都是晴天,这怎么才刚出航了一天,就突然下起雨来了,这也太影响心情了。” “白瞎了我登船前准备的那么多东西了,结果现在只能隔着窗户在这儿看雨。” “谁说不是呢,早知道就不跟着来了,还说什么带我来见见世面,结果就这?昨晚还突然断电,把我吓了一跳大跳,这船也不知道行不行,怎么那么多毛病?” 几个女人挤在窗户附近,皱着眉头盯着外面开始逐渐变大的雨点,你一句我一句,越说气氛越糟糕。 而再往里看,更多穿着体面的男人只是面色不变地坐着,他们的年龄跨度很大,有看上去刚刚二十出头的,也有鬓间已经能够看到白发的,有身型精瘦的,同样也有大腹便便坐在软座上拼命喘气的。 这些人似乎对于天气的变化并没有什么感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喝茶或咖啡,一边小声地讨论着。 很显然跟不停抱怨的这些年轻姑娘比起来,这场雨在他们眼里如若无物,不管是甲板上晒日光浴,还是看晴天时大海的景色,好像都没在他们的计划当中。 “深哥,这里的女生看上去全都好年轻啊。”田松杰低声说了一句,扫了一圈之后目光又回到窗前几人身上。 他伸出一只手,朝里面坐着的男人们身上点了点,又道:“这些男的还能明显看得出岁数不同,女生却清一色都是二十上下的模样,好怪……” “唉,还能怎么办呢?这重头戏本来就不是出海观光的,你看他们对天气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就知道了?耐耐性子,等今晚的活动?” 一个裹着毛绒小披肩的女生走到了几人旁边,听到她的话,那几个姑娘瞪圆眼睛拥了过去。 “姐姐,你知道晚上要做什么?” “对啊对啊,我之前问过了半天,就是不愿意说,说是给我个惊喜,肯定很震撼,但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光是这天气就够让我郁闷的了。” 被围住的女生笑了笑,慢条斯理地在窗边的座位上坐下来,一只手支在靠背上朝外面看了一眼,“那可不是平日里随随便便就能见识的东西,能受邀上这艘船的也是一样,我在这儿要是说了那就没意思了,就好好期待。” 第1303章 感觉很灵 几个姑娘听完,脸上疑惑跟更加好奇的表情并没有比林深和田松杰好到哪里去,她们压低声音,叽叽喳喳地凑到女生旁边,试图再从对方嘴巴里问出些什么,然而那个女生也只是对她们礼貌地笑笑,摇摇头,什么都不回答了。 伴随着更加大的雨点啪嗒啪嗒地落到玻璃窗户上,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也被彻底盖住了。 林深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他盯着那个泰然自若的女生看了好一会儿,想要从对方身上看出一些端倪,可是不论怎么看,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都是“人类”才应该拥有的气味。 然而不管是对方说的话,还是她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状态,却都像是一个所谓特殊活动的知情者。 他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细细把对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认自己记住了对方的相貌之后,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就算这个女生真的有什么问题,他们现在也不可能对对方下手,一没找到进入这个门后世界的许愿人,二也还不知道整个事件的核心在什么位置,如今这个时机暴露自己,怎么想都是不合适的。 林深一边想着,一边快步穿过同样在低声交谈的男人,这些人在聊的话题就更加无关痛痒了。 这里的人就好像形成了某种默契,又或者晚上的那一场特殊活动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除了那几个年轻姑娘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人的脸上露出好奇或是迫不及待的表情,更没有人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到处说、到处问,这对于他们获取情报是极其不利的。 走到另一侧的门前,这道半敞开的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逼仄的空间里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气,能够看到的地方都被冰冷坚硬的铁板所覆盖,看上去就不像是一条供客人进出的通道。 林深侧过身子,从门缝之间缓慢地走了进去,没走出去两步,就看到一个同样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闪而过,躲进了一个没有照明的拐角。 田松杰的眼睛尖,感知也更加敏锐,仅仅只是这么一眼,他就已经看清楚了对方是谁。 于是轻拍了一下林深的胳膊之后,他压低声音扬了扬下巴,道:“深哥,是阿豪。” 阿豪? 林深抬眼看去,对方躲进拐角之后并没有立刻出来,而他们耳边还能听到不太远的地方有人说话和活动的声音,想来阿豪跟他们一样,也在一边躲避其他人,一边朝船舱内部前进。 他眼睛一亮,悄声朝前快走了几步,道:“跟着他。” “他要去货舱?”田松杰小声地问了一句,紧跟在林深的后面靠了上去。 “很大概率是,”林深点了点头,在接近阿豪的位置前放缓了脚步,“不然他没必要在这个自己工作的场所这么偷偷摸摸,还生怕被人发现,看来他跟宣哥聊过那件事之后,没有得到足够的信任和支持,所以自己在想办法搞清楚真相……而且如果宣哥和水娟他们知道船上货舱载了奇怪的东西,其他工作人员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只要人足够多,消息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风的。” 再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阿豪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整个人弓着腰躲藏在黑暗之中。 他的额头上和手臂上都是汗,双手看上去也有些脏兮兮的,像是刚从某个重体力活的岗位偷跑出来,连收拾一下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他整个人呼吸都有些急促,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一路过来太赶了,此时正不断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气息,而耳朵紧贴在墙壁边缘,认认真真听着与他相隔不远的地方的说话声。 林深见他稍稍往前挪了一步,自己的半个脑袋从阴影之中探了出来,快速朝外看了一眼,又立刻缩了回去。 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后面似乎是一个不大的准备室,里面有咖啡的香气飘出来,但又混着船舱里其他气味混合成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味道。 两个跟水娟穿着差不多的女人背对着门口,手头一边忙碌着,一边小声说话。 她们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说什么轻松的话题,偶尔能看到的侧脸上写着一种淡淡的担忧。 而阿豪也在这个时候,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挪到靠近门边的位置。 他在门框边上露出一只眼睛,紧紧盯着门内的两个人,在她们几乎是同时转头的时候,猛地朝跨了一步,从门口闪身而过,接着脚步不带停留地又弓着身子往前跑了好一节,躲在一个沉重的箱子背后。 “嗯?” “怎么了?” 带着愁容的女人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带着试探的步伐朝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耳朵静静听着四周的动静,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了门框边上。 她没有立刻回答同伴的问题,而是探出脑袋,在林深和田松杰的注视之下朝左右看了看,才略带迟疑地摇摇头,道:“没……刚刚感觉好像听见脚步声了。” 另一个女人听到她这句话,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拍拍对方的背,“所以我说了啊,出海这种工作你不能这么连着连着来,精神上终归会支撑不住的,等这趟回航了,你还是回家好好休整一段时间,别太勉强自己了,本来身体就不算太好,这么拼的话自己先跨了。” 女人闻言脸上的愁容并没有减淡,她只是往回退了两步,不知在想些什么。 紧接着就见她摇了摇头,道:“我不工作,家里怎么办?老人孩子就等着这口饭吃呢,而且……而且我感觉真不是我疑神疑鬼,其实从昨晚突然断电开始,就感觉哪里怪怪的了。” 说到这里,女人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像是害怕什么一样快速往屋里走了走,主动靠近室内橘黄色的光源,似乎想要靠灯光的亮度和热度来平复自己不安的情绪,“你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真的要多留个心眼比较好,我的感觉一向很灵的。” “知道了知道了。” 另一个女人虽然下意识地点着头,但她的表情更多的还是觉得眼前人精神出了问题的担忧,似乎并没有真的把这话往心里去。 “我认真的。”女人又强调了一句。 “我知道啦——但是咱们先把工作做完好吗?” 第1303章 感觉很灵 几个姑娘听完,脸上疑惑跟更加好奇的表情并没有比林深和田松杰好到哪里去,她们压低声音,叽叽喳喳地凑到女生旁边,试图再从对方嘴巴里问出些什么,然而那个女生也只是对她们礼貌地笑笑,摇摇头,什么都不回答了。 伴随着更加大的雨点啪嗒啪嗒地落到玻璃窗户上,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也被彻底盖住了。 林深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他盯着那个泰然自若的女生看了好一会儿,想要从对方身上看出一些端倪,可是不论怎么看,这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都是“人类”才应该拥有的气味。 然而不管是对方说的话,还是她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状态,却都像是一个所谓特殊活动的知情者。 他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细细把对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确认自己记住了对方的相貌之后,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就算这个女生真的有什么问题,他们现在也不可能对对方下手,一没找到进入这个门后世界的许愿人,二也还不知道整个事件的核心在什么位置,如今这个时机暴露自己,怎么想都是不合适的。 林深一边想着,一边快步穿过同样在低声交谈的男人,这些人在聊的话题就更加无关痛痒了。 这里的人就好像形成了某种默契,又或者晚上的那一场特殊活动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所以除了那几个年轻姑娘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人的脸上露出好奇或是迫不及待的表情,更没有人一直把这件事挂在嘴边到处说、到处问,这对于他们获取情报是极其不利的。 走到另一侧的门前,这道半敞开的门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逼仄的空间里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气,能够看到的地方都被冰冷坚硬的铁板所覆盖,看上去就不像是一条供客人进出的通道。 林深侧过身子,从门缝之间缓慢地走了进去,没走出去两步,就看到一个同样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闪而过,躲进了一个没有照明的拐角。 田松杰的眼睛尖,感知也更加敏锐,仅仅只是这么一眼,他就已经看清楚了对方是谁。 于是轻拍了一下林深的胳膊之后,他压低声音扬了扬下巴,道:“深哥,是阿豪。” 阿豪? 林深抬眼看去,对方躲进拐角之后并没有立刻出来,而他们耳边还能听到不太远的地方有人说话和活动的声音,想来阿豪跟他们一样,也在一边躲避其他人,一边朝船舱内部前进。 他眼睛一亮,悄声朝前快走了几步,道:“跟着他。” “他要去货舱?”田松杰小声地问了一句,紧跟在林深的后面靠了上去。 “很大概率是,”林深点了点头,在接近阿豪的位置前放缓了脚步,“不然他没必要在这个自己工作的场所这么偷偷摸摸,还生怕被人发现,看来他跟宣哥聊过那件事之后,没有得到足够的信任和支持,所以自己在想办法搞清楚真相……而且如果宣哥和水娟他们知道船上货舱载了奇怪的东西,其他工作人员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只要人足够多,消息不可能做到密不透风的。” 再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阿豪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墙壁,整个人弓着腰躲藏在黑暗之中。 他的额头上和手臂上都是汗,双手看上去也有些脏兮兮的,像是刚从某个重体力活的岗位偷跑出来,连收拾一下自己的时间都没有。 他整个人呼吸都有些急促,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一路过来太赶了,此时正不断深呼吸调整自己的气息,而耳朵紧贴在墙壁边缘,认认真真听着与他相隔不远的地方的说话声。 林深见他稍稍往前挪了一步,自己的半个脑袋从阴影之中探了出来,快速朝外看了一眼,又立刻缩了回去。 与他们一墙之隔的后面似乎是一个不大的准备室,里面有咖啡的香气飘出来,但又混着船舱里其他气味混合成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异味道。 两个跟水娟穿着差不多的女人背对着门口,手头一边忙碌着,一边小声说话。 她们看上去也不像是在说什么轻松的话题,偶尔能看到的侧脸上写着一种淡淡的担忧。 而阿豪也在这个时候,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挪到靠近门边的位置。 他在门框边上露出一只眼睛,紧紧盯着门内的两个人,在她们几乎是同时转头的时候,猛地朝跨了一步,从门口闪身而过,接着脚步不带停留地又弓着身子往前跑了好一节,躲在一个沉重的箱子背后。 “嗯?” “怎么了?” 带着愁容的女人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带着试探的步伐朝门口的方向走了两步,耳朵静静听着四周的动静,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了门框边上。 她没有立刻回答同伴的问题,而是探出脑袋,在林深和田松杰的注视之下朝左右看了看,才略带迟疑地摇摇头,道:“没……刚刚感觉好像听见脚步声了。” 另一个女人听到她这句话,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抬手拍拍对方的背,“所以我说了啊,出海这种工作你不能这么连着连着来,精神上终归会支撑不住的,等这趟回航了,你还是回家好好休整一段时间,别太勉强自己了,本来身体就不算太好,这么拼的话自己先跨了。” 女人闻言脸上的愁容并没有减淡,她只是往回退了两步,不知在想些什么。 紧接着就见她摇了摇头,道:“我不工作,家里怎么办?老人孩子就等着这口饭吃呢,而且……而且我感觉真不是我疑神疑鬼,其实从昨晚突然断电开始,就感觉哪里怪怪的了。” 说到这里,女人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像是害怕什么一样快速往屋里走了走,主动靠近室内橘黄色的光源,似乎想要靠灯光的亮度和热度来平复自己不安的情绪,“你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真的要多留个心眼比较好,我的感觉一向很灵的。” “知道了知道了。” 另一个女人虽然下意识地点着头,但她的表情更多的还是觉得眼前人精神出了问题的担忧,似乎并没有真的把这话往心里去。 “我认真的。”女人又强调了一句。 “我知道啦——但是咱们先把工作做完好吗?” 第1303章 跟随 田松杰往前走了一步,观察着阿豪的动向,一边把脑袋伸过来快速说了一句,“这现在不止一个人察觉到了不对劲,昨晚是发生什么事了?感觉这艘船现在的气氛太奇怪了。” 他刚说完,还没等林深说点什么,就发现调整好状态的阿豪重新从箱子后面站起身,警惕地观察了一番四周,又继续往船舱深处快速移动。 田松杰只得赶紧回头看林深,见到林深朝他仰了仰下巴,两个人也跟上阿豪的步伐继续往里面走。 一路上边走边躲,用双脚亲自丈量之后才深刻感受到船之巨大,以及工作人员之众多,也难怪阿豪悄然脱离了自己的位置,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谁注意到。 亦或者是因为他们口中所说的作业的断电,让不少人心头种上了不安的种子,从而没有空闲和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其他东西了。 等跟随着阿豪走了快七八分钟之后,周围能听到的人声也几乎已经都在身后了,而眼前的环境变得越发安静,照明用的灯也从让人感到温暖的橘黄色,变成了惨淡的白。 这样的灯光映照在坚硬的金属墙壁上,只能传递给人不安的感觉。 阿豪也在这个时候停下了脚步,周围没了人,他的呼吸声开始明显了起来,林深能听到当中夹杂着的紧张,每一口呼出来的气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一手抓着往下的楼梯的扶手,另一只手抚在自己的胸口像是在试图控制这种受到环境影响的情绪,脚下只有硬鞋底踩踏楼梯台面发出的“嗒嗒”声。 嗒。 嗒。 阿豪已经走了很是小心了,奈何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鞋子的声音不论怎样也没有办法消除。 他踮着脚尖一路往下走,直到双脚落在平整宽敞的地面上时,才小心翼翼地吐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他额头和脑袋上的汗水已经变得像是瀑布一样,顺着脖颈往下流,浸湿了他身上穿着的颜色微微有些发黄的白色背心,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紧张而紧绷。 手指撑在墙面上,朝一侧看不到灯光的通路里把脑袋探了进去。 那大概就是货舱所在的位置。 意识到这一点,田松杰飞快跃下楼梯,擦着阿豪的耳边冲进了通路,带起来的风让阿豪浑身一颤,立刻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开始四处观察。 林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才慢慢跟上。 走到跟前的时候,听到了阿豪吞咽口水的声音。 顺着通路往里看,尽头是一个不算宽敞的小空间,那一头有一道两开的金属大门紧闭着,门口坐着三四个男人,围在一个小方桌面前,桌子上摆着些吃食,还有两个已经喝过一些的酒瓶。 阿豪很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两个瓶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带上了怒意,眉头一拧,鼻子里用力呼出一口气,右手下意识地握成拳想要在墙壁上敲一下。 不过好在他忍住了,只是忿忿地看着那几个人,然后朝身侧轻轻“呸”了一口。 很显然,在这种工作的时间,又是看起来如此重要的货舱跟前,这些人吃东西就算了,但还喝上了酒那就有些玩忽职守了。 阿豪就仿佛是笃定,一定是因为这些人喝酒误事,才导致有什么东西趁着前夜断电的时间,偷偷从货舱里溜走了。 他看上去很想冲上去跟对面几个人理论一番,但又想到自己也是从工作的岗位上偷溜过来的,双唇紧紧一抿,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然后开始盯着那道金属大门看。 “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略带愠怒的声音,压抑着出现在阿豪的耳边。 阿豪浑身一激灵,猛地回头,就看到宣哥眉头紧皱的那张脸,对方的一只手扣在他的肩膀上,看上去很用力。 林深其实并不在乎有没有谁跟在他们后面,又或者跟在阿豪的后面,只要确定对方是人,那么一切就还在可控的范围内,他们的目的也不过是跟着阿豪找到货舱所在位置,其他的只要不影响结果都不是很在意,所以对于宣哥的出现并不意外。 而阿豪就不同了,他显然还在因为早上的事情生气,看到偷偷摸到自己身后的人是宣哥,使劲抬了一下肩膀像是要把对方的手给甩开。 他不回答宣哥的问题,只是又朝里面看了一眼。 “你别那么犟好不好?先跟我回去,有什么我们到外面说。” “不行,我一定要搞清楚里面的都是些什么。”阿豪显得很固执。 宣哥有点着急,叹了一口气,“阿豪,是我把你带上船的,我有义务把你平平安安带回去,我知道你还生我气,但我保证我当时说那些话真的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冷静冷静,我们好好说说好吗?你先跟我从这儿离开。” 阿豪听到这里,突然开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说完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宣哥脸上的表情很难看。 似乎以为自己戳穿了宣哥不肯说出口的谎言,阿豪眉毛一扬,又继续问:“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对不对?我看到的那个东西,是不是也是从里面跑出来的?这船上的这些有钱人究竟想干什么?” 他越说,越发压抑不住自己的音量。 林深看了看里面的几个人,又看了看宣哥和阿豪,无声地走到他们身侧的墙壁前,扣起指头“哐”地敲了一下。 “?!”田松杰意外的目光瞬间就看了过来。 只见林深面不改色地挪到另一侧贴墙站着,看到阿豪和宣哥明显都吓了一跳,两人没说话就连连往后退,而原本还在里面喝酒的几个人也停下了动作,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拿上放在脚边的棍子,慢慢站了起来。 “谁在那儿?” 里面的人大喊一声,宣哥捂着阿豪的嘴直接退到了楼梯的位置。 听不到回答,几个人捏紧棍子开始快步朝通路的方向走过来。 林深往前一步,拉着田松杰的手腕就从他们身侧挪了过去,“我们走。” 田松杰微微张着嘴,似乎像是没想到林深会用这样的方法,紧接着就听到楼梯那头好像有说话和跑动的声音,可那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林深双手放在金属大门的把手上,用力朝一侧一拉,一条缝隙露了出来。 货舱里没有照明,黑漆漆一片,但是他听到了因为门响而突然屏住的呼吸声,以及头顶墙角的某个位置什么东西挪动的轻微响动。 第1303章 跟随 田松杰往前走了一步,观察着阿豪的动向,一边把脑袋伸过来快速说了一句,“这现在不止一个人察觉到了不对劲,昨晚是发生什么事了?感觉这艘船现在的气氛太奇怪了。” 他刚说完,还没等林深说点什么,就发现调整好状态的阿豪重新从箱子后面站起身,警惕地观察了一番四周,又继续往船舱深处快速移动。 田松杰只得赶紧回头看林深,见到林深朝他仰了仰下巴,两个人也跟上阿豪的步伐继续往里面走。 一路上边走边躲,用双脚亲自丈量之后才深刻感受到船之巨大,以及工作人员之众多,也难怪阿豪悄然脱离了自己的位置,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谁注意到。 亦或者是因为他们口中所说的作业的断电,让不少人心头种上了不安的种子,从而没有空闲和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其他东西了。 等跟随着阿豪走了快七八分钟之后,周围能听到的人声也几乎已经都在身后了,而眼前的环境变得越发安静,照明用的灯也从让人感到温暖的橘黄色,变成了惨淡的白。 这样的灯光映照在坚硬的金属墙壁上,只能传递给人不安的感觉。 阿豪也在这个时候停下了脚步,周围没了人,他的呼吸声开始明显了起来,林深能听到当中夹杂着的紧张,每一口呼出来的气都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一手抓着往下的楼梯的扶手,另一只手抚在自己的胸口像是在试图控制这种受到环境影响的情绪,脚下只有硬鞋底踩踏楼梯台面发出的“嗒嗒”声。 嗒。 嗒。 阿豪已经走了很是小心了,奈何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鞋子的声音不论怎样也没有办法消除。 他踮着脚尖一路往下走,直到双脚落在平整宽敞的地面上时,才小心翼翼地吐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他额头和脑袋上的汗水已经变得像是瀑布一样,顺着脖颈往下流,浸湿了他身上穿着的颜色微微有些发黄的白色背心,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紧张而紧绷。 手指撑在墙面上,朝一侧看不到灯光的通路里把脑袋探了进去。 那大概就是货舱所在的位置。 意识到这一点,田松杰飞快跃下楼梯,擦着阿豪的耳边冲进了通路,带起来的风让阿豪浑身一颤,立刻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开始四处观察。 林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才慢慢跟上。 走到跟前的时候,听到了阿豪吞咽口水的声音。 顺着通路往里看,尽头是一个不算宽敞的小空间,那一头有一道两开的金属大门紧闭着,门口坐着三四个男人,围在一个小方桌面前,桌子上摆着些吃食,还有两个已经喝过一些的酒瓶。 阿豪很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两个瓶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带上了怒意,眉头一拧,鼻子里用力呼出一口气,右手下意识地握成拳想要在墙壁上敲一下。 不过好在他忍住了,只是忿忿地看着那几个人,然后朝身侧轻轻“呸”了一口。 很显然,在这种工作的时间,又是看起来如此重要的货舱跟前,这些人吃东西就算了,但还喝上了酒那就有些玩忽职守了。 阿豪就仿佛是笃定,一定是因为这些人喝酒误事,才导致有什么东西趁着前夜断电的时间,偷偷从货舱里溜走了。 他看上去很想冲上去跟对面几个人理论一番,但又想到自己也是从工作的岗位上偷溜过来的,双唇紧紧一抿,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然后开始盯着那道金属大门看。 “你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略带愠怒的声音,压抑着出现在阿豪的耳边。 阿豪浑身一激灵,猛地回头,就看到宣哥眉头紧皱的那张脸,对方的一只手扣在他的肩膀上,看上去很用力。 林深其实并不在乎有没有谁跟在他们后面,又或者跟在阿豪的后面,只要确定对方是人,那么一切就还在可控的范围内,他们的目的也不过是跟着阿豪找到货舱所在位置,其他的只要不影响结果都不是很在意,所以对于宣哥的出现并不意外。 而阿豪就不同了,他显然还在因为早上的事情生气,看到偷偷摸到自己身后的人是宣哥,使劲抬了一下肩膀像是要把对方的手给甩开。 他不回答宣哥的问题,只是又朝里面看了一眼。 “你别那么犟好不好?先跟我回去,有什么我们到外面说。” “不行,我一定要搞清楚里面的都是些什么。”阿豪显得很固执。 宣哥有点着急,叹了一口气,“阿豪,是我把你带上船的,我有义务把你平平安安带回去,我知道你还生我气,但我保证我当时说那些话真的没有伤害你的意思,你冷静冷静,我们好好说说好吗?你先跟我从这儿离开。” 阿豪听到这里,突然开口:“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没说完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宣哥脸上的表情很难看。 似乎以为自己戳穿了宣哥不肯说出口的谎言,阿豪眉毛一扬,又继续问:“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对不对?我看到的那个东西,是不是也是从里面跑出来的?这船上的这些有钱人究竟想干什么?” 他越说,越发压抑不住自己的音量。 林深看了看里面的几个人,又看了看宣哥和阿豪,无声地走到他们身侧的墙壁前,扣起指头“哐”地敲了一下。 “?!”田松杰意外的目光瞬间就看了过来。 只见林深面不改色地挪到另一侧贴墙站着,看到阿豪和宣哥明显都吓了一跳,两人没说话就连连往后退,而原本还在里面喝酒的几个人也停下了动作,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拿上放在脚边的棍子,慢慢站了起来。 “谁在那儿?” 里面的人大喊一声,宣哥捂着阿豪的嘴直接退到了楼梯的位置。 听不到回答,几个人捏紧棍子开始快步朝通路的方向走过来。 林深往前一步,拉着田松杰的手腕就从他们身侧挪了过去,“我们走。” 田松杰微微张着嘴,似乎像是没想到林深会用这样的方法,紧接着就听到楼梯那头好像有说话和跑动的声音,可那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 林深双手放在金属大门的把手上,用力朝一侧一拉,一条缝隙露了出来。 货舱里没有照明,黑漆漆一片,但是他听到了因为门响而突然屏住的呼吸声,以及头顶墙角的某个位置什么东西挪动的轻微响动。 第1303章 还记得吗? 林深的动作很快,他听到的那个响动动得也异常快。 在他下意识朝旁边撤了一步的瞬间,有一阵凌厉的风就已经擦着他的额角呼地一下划了过去。 田松杰见状双目一凛,沿着门缝的位置一下就钻了进去,他双手手指微微用力内扣,眼睛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快速地转动了一圈,不过就在他准备伸出手去的时候,被林深一把抓住了。 “?” 他带着疑惑回头去看林深,感觉到的却是胳膊上朝里的拉扯感,眨眼间自己就跟林深一起站在漆黑一片的货舱之内。 而还没等他说话,林深就反手快速将货舱门给关上了。 外面的说话声被门扉切断,留下的只有门内黑暗中压抑着的呼吸声,以及林深开始慢慢往前走的脚步声。 刚才听到的响动还在他头顶,只不过像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一样,缩到了稍远的位置上。 然而光是这个发现就已经足够了,他们要找的许愿人,就在这里。 田松杰则是微微皱着眉头,用鼻子在货舱中嗅了嗅味道。 不知道是因为外面风浪的影响,还是通风系统的问题,整个货舱当中同样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应该属于大海的咸腥味。 这样的发现让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前面遇到的种种在脑海中快速闪过,然后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想要开口跟林深说,但又觉得现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只能先把话给咽了回去。 嗒。 嗒嗒。 林深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实,完全没有隐藏自己进行方向的意思,而伴随着他逐渐往里的脚步声,耳边能听到更多压抑着的,亦或者是带着颤抖和紧张的呼吸声。 都是人,他能百分之百肯定,现在听到的每一个声音都是人发出来的。 关在货舱里的,就是进入这次门后世界的许愿人。 “小田,你手脚快,找找这里面有没有照明可以打开。”林深一边关注着头顶轻微的响动,一边偏头对田松杰说道。 田松杰闻言愣了一下,最终还是沉默着点点头,然后快速从林深身边走开了。 林深停了下来,他抬起头一下就在黑暗的天花板之上捕捉到了一个蜷缩着的身影,对方如同手脚有吸附能力一样挂在高高的顶上,一双眸子眯着一直在看林深的方向。 对方应该是看不清楚他的模样的,于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试图在林深注意不到的方向缓慢移动。 可是现在的林深已经不比过去了,尽管他无法看清楚对方的全貌,却也能清晰地看出对方的轮廓,于是他也跟着对方的移动慢慢转动身体。 只不过,他是在有意朝着对方行动路线的相反方向移动。 一直到确认自己已经完全背对对方,林深才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迈步开始继续往前走。 他假装自己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潜伏,把注意力放在了货舱当中。 这地方堆积了很多东西,大大小小的木箱子,还有一些大概是跟着上船的客人一起被运送上来的包装千奇百怪的东西。 而越往里走,他越能够清晰感受到属于人的呼吸,只不过他的脚步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道又粗又坚实的铁丝拉成的铁网,四把很大很沉重的锁从上到下把这个空间与外面真正的货舱彻底隔绝开。 里外两个世界,如果说外面他们能够到达的空间放着的都是死物的话,那么铁网里面感受到的是属于生物才有的气息,而里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林深脚步的靠近,显得更加安静了。 林深伸手摸上铁网,就感觉头顶上传来急促的吐气声。 对方很紧张,但似乎又没有想好怎么动手,只是下意识地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金属冰凉的气息透过皮肤传递到掌心之中,林深微微蹙起眉头又往前靠了一些,空气中的那股咸腥味一直让他很在意。 如果说现在在遇到阿豪和宣哥的地方,是因为太靠近船体边缘,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海风和海浪,所以才会闻到这样的味道的话,那么这个地方为什么也会有如此明显的气味? 总不可能是货舱漏水了? 这个猜想实在是过于离谱,从林深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忍不住摇了摇头,如果是漏水的话,能够感知到的就不止这么一点了。 那么——这个味道很有可能就是,宣哥他们看到的所谓黑影留下来的,那个早就已经从眼前牢笼中逃出去的某种东西。 他顺着铁网的空隙朝里看去,当中也是一个个体量很大的方形箱子,只不过它们都被深色的布所覆盖着,无法看清楚当中的情况。 林深收回视线,开始去看铁网旁边的四个锁。 锁不是同一个形制的,锁孔的模样也长得完全不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某种保险措施一样,以防有人用差不多的暴力手法就能打开这几道锁。 可要是真的那么牢固,最初跑到船上的东西又是怎么出去的呢?现在在他头顶上蠢蠢欲动,感觉恨不得要把他给打死的东西,又从哪里出来的? 林深这么想着,再次抬起了头,这下他几乎是跟对方对视了。 黑暗当中那双带着警惕和威胁的眼睛隐隐发着光,喉咙里似乎也有呼噜噜的响声,等他刚看清楚铁网并非直通天花板,而是只制作成了比人高上不少的“门”时,他瞬间理解了一切。 货舱的天花板很高,高的足够外面的空间可以摞起六七个大木箱,但铁网却设计成了只能拦住人的高度。 虽然是两个人踩着肩膀也够不到铁网最上方,但却留下了很大一个可以从天花板出来的口子。 防住了人,却防不住别的东西。 呼—— 风在这个时候迎面吹了过来,原本在天花板上的身影也朝着林深的面门猛地压了下来。 啪! 啪!啪啪! 货舱里的照明在这个时候依次亮了起来,想来是田松杰找到了开关的位置,冷白色的灯光逐渐把这个巨大的空间照亮,同样也照亮了林深眼中看到的这个身影。 他弯了一下嘴角,往后灵活地撤开一步,紧接着一个旋身躲过对方挥过来的巨大手掌。 掌风如同利刃一般发出了呼啸声,然后“哐”地一下拍在了铁网上,而林深则是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另一只胳膊,眼中金光一闪而过,超乎常人的力气瞬间拽得对方身体往后一仰,直接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周围的箱子跟着摇晃了几下,又回归平静。 林深的动作没有停,他眼疾手快地压住了对方的肩膀,快速开口:“是我——林深,你仔细看看,还记得吗?” 第1303章 还记得吗? 林深的动作很快,他听到的那个响动动得也异常快。 在他下意识朝旁边撤了一步的瞬间,有一阵凌厉的风就已经擦着他的额角呼地一下划了过去。 田松杰见状双目一凛,沿着门缝的位置一下就钻了进去,他双手手指微微用力内扣,眼睛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快速地转动了一圈,不过就在他准备伸出手去的时候,被林深一把抓住了。 “?” 他带着疑惑回头去看林深,感觉到的却是胳膊上朝里的拉扯感,眨眼间自己就跟林深一起站在漆黑一片的货舱之内。 而还没等他说话,林深就反手快速将货舱门给关上了。 外面的说话声被门扉切断,留下的只有门内黑暗中压抑着的呼吸声,以及林深开始慢慢往前走的脚步声。 刚才听到的响动还在他头顶,只不过像是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一样,缩到了稍远的位置上。 然而光是这个发现就已经足够了,他们要找的许愿人,就在这里。 田松杰则是微微皱着眉头,用鼻子在货舱中嗅了嗅味道。 不知道是因为外面风浪的影响,还是通风系统的问题,整个货舱当中同样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应该属于大海的咸腥味。 这样的发现让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前面遇到的种种在脑海中快速闪过,然后意识到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想要开口跟林深说,但又觉得现在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只能先把话给咽了回去。 嗒。 嗒嗒。 林深的每一步都走得很实,完全没有隐藏自己进行方向的意思,而伴随着他逐渐往里的脚步声,耳边能听到更多压抑着的,亦或者是带着颤抖和紧张的呼吸声。 都是人,他能百分之百肯定,现在听到的每一个声音都是人发出来的。 关在货舱里的,就是进入这次门后世界的许愿人。 “小田,你手脚快,找找这里面有没有照明可以打开。”林深一边关注着头顶轻微的响动,一边偏头对田松杰说道。 田松杰闻言愣了一下,最终还是沉默着点点头,然后快速从林深身边走开了。 林深停了下来,他抬起头一下就在黑暗的天花板之上捕捉到了一个蜷缩着的身影,对方如同手脚有吸附能力一样挂在高高的顶上,一双眸子眯着一直在看林深的方向。 对方应该是看不清楚他的模样的,于黑暗中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位置,试图在林深注意不到的方向缓慢移动。 可是现在的林深已经不比过去了,尽管他无法看清楚对方的全貌,却也能清晰地看出对方的轮廓,于是他也跟着对方的移动慢慢转动身体。 只不过,他是在有意朝着对方行动路线的相反方向移动。 一直到确认自己已经完全背对对方,林深才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像是个没事人一样迈步开始继续往前走。 他假装自己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潜伏,把注意力放在了货舱当中。 这地方堆积了很多东西,大大小小的木箱子,还有一些大概是跟着上船的客人一起被运送上来的包装千奇百怪的东西。 而越往里走,他越能够清晰感受到属于人的呼吸,只不过他的脚步却不得不停了下来。 面前是一道又粗又坚实的铁丝拉成的铁网,四把很大很沉重的锁从上到下把这个空间与外面真正的货舱彻底隔绝开。 里外两个世界,如果说外面他们能够到达的空间放着的都是死物的话,那么铁网里面感受到的是属于生物才有的气息,而里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林深脚步的靠近,显得更加安静了。 林深伸手摸上铁网,就感觉头顶上传来急促的吐气声。 对方很紧张,但似乎又没有想好怎么动手,只是下意识地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金属冰凉的气息透过皮肤传递到掌心之中,林深微微蹙起眉头又往前靠了一些,空气中的那股咸腥味一直让他很在意。 如果说现在在遇到阿豪和宣哥的地方,是因为太靠近船体边缘,不可避免地会接触到海风和海浪,所以才会闻到这样的味道的话,那么这个地方为什么也会有如此明显的气味? 总不可能是货舱漏水了? 这个猜想实在是过于离谱,从林深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忍不住摇了摇头,如果是漏水的话,能够感知到的就不止这么一点了。 那么——这个味道很有可能就是,宣哥他们看到的所谓黑影留下来的,那个早就已经从眼前牢笼中逃出去的某种东西。 他顺着铁网的空隙朝里看去,当中也是一个个体量很大的方形箱子,只不过它们都被深色的布所覆盖着,无法看清楚当中的情况。 林深收回视线,开始去看铁网旁边的四个锁。 锁不是同一个形制的,锁孔的模样也长得完全不同,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某种保险措施一样,以防有人用差不多的暴力手法就能打开这几道锁。 可要是真的那么牢固,最初跑到船上的东西又是怎么出去的呢?现在在他头顶上蠢蠢欲动,感觉恨不得要把他给打死的东西,又从哪里出来的? 林深这么想着,再次抬起了头,这下他几乎是跟对方对视了。 黑暗当中那双带着警惕和威胁的眼睛隐隐发着光,喉咙里似乎也有呼噜噜的响声,等他刚看清楚铁网并非直通天花板,而是只制作成了比人高上不少的“门”时,他瞬间理解了一切。 货舱的天花板很高,高的足够外面的空间可以摞起六七个大木箱,但铁网却设计成了只能拦住人的高度。 虽然是两个人踩着肩膀也够不到铁网最上方,但却留下了很大一个可以从天花板出来的口子。 防住了人,却防不住别的东西。 呼—— 风在这个时候迎面吹了过来,原本在天花板上的身影也朝着林深的面门猛地压了下来。 啪! 啪!啪啪! 货舱里的照明在这个时候依次亮了起来,想来是田松杰找到了开关的位置,冷白色的灯光逐渐把这个巨大的空间照亮,同样也照亮了林深眼中看到的这个身影。 他弯了一下嘴角,往后灵活地撤开一步,紧接着一个旋身躲过对方挥过来的巨大手掌。 掌风如同利刃一般发出了呼啸声,然后“哐”地一下拍在了铁网上,而林深则是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另一只胳膊,眼中金光一闪而过,超乎常人的力气瞬间拽得对方身体往后一仰,直接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周围的箱子跟着摇晃了几下,又回归平静。 林深的动作没有停,他眼疾手快地压住了对方的肩膀,快速开口:“是我——林深,你仔细看看,还记得吗?” 第1303章 一场秀 林深这句话的音量不算大,但也绝对不小,刚刚好控制在了彼此都能听到的程度。 而打开照明之后就快速闪身过来的田松杰,原本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做点什么,却也在低头看清楚对方模样之后愣住了。 右手停在半空中,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又慢慢闭了起来。 他看了林深一眼,收敛住了身上的气息,把手也给收了回去,“怎么会是他?” 田松杰是极其意外的,但抬眸去看那道铁网,又看清楚铁网之后一个个被用布蒙住的箱子之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对方显然是听到林深的话,只不过还是本能地挣扎,想要挣脱这种束缚,然后再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些什么,脑子还完全没有空去处理刚才那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又或者是,脑子早已经失去了那样灵活思考的能力,所以在情绪的带动之下,无法去做出正确的思考。 林深却是不急,他就紧紧压着对方的肩膀,稍稍直起身拉开距离,保证对方能够看清楚自己的样貌,又不紧不慢地开口再说了一遍,“你好好看看我,还记得吗?虽然我们确实有很久没见了,但看到你还活着,我觉得挺开心的。” 活着? 也许是这两个字触动了对方的某根神经,挣扎的力度瞬间小了不少。 对方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心只想着挣脱,而是终于转动头部,去尝试与灯光之下的林深对视。 冷白色的光洒在彼此的身上,林深慢慢松了一些手上的力量,他直视着对方抬起来看自己的眼睛,看到那双被情绪影响的双眼在看清楚自己之后猛地睁大,又立刻因为别的情绪激得皱了起来,他才吐出一口气,从对方身上移开了。 眼泪在那瞬间盈满了对方的眼眶,当中的情绪除了委屈,还有太多太多复杂的感情,然而张开的嘴巴里只能发出一些简短的音节,像是以现在的状况不知道也无法从某个具体的时间点开始诉说。 林深则是蹲到了对方头的附近,伸手帮忙擦掉了顺着眼角往下滑的眼泪,低声道:“没事,有什么你慢慢说,我都会听的,小苗。” 喊出这个称呼的时候,他看到对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紧接着想要蜷缩起来,然而那只过分巨大的手臂让其没有办法做出这样的动作。 田松杰静静地眨了眨眼,看小苗抬起那只手将自己的脸完全遮挡起来,只能听到小小的抽泣声。 “深哥……上面那群人说的所谓晚上的特殊活动……”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走到铁网边上的时候就停住了,手指扒着网格朝里面看了一圈,表情显得十分难看。 林深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微皱起来。 他在安静地等待,等待面前这个情绪崩溃的年轻人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于是他盘腿坐了下来,抬起头重新打量那道铁网。 田松杰像林深刚才那样,顺着铁网朝上看了一眼,转过头来说道:“船上的人看到的那东西,是跟他一样从上面的空隙里出来的?这四把锁完全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估计从这些箱子搬上货舱之后就没有开启过了,应该就是等着今晚的活动,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也走到林深旁边蹲了下来,“如果这里面关着的其实都是人的话,那么那个不一样的东西又是谁带进来的?这艘船很显然从昨夜开始就已经发生了不正常的变化,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把这当回事,再加上这个货舱——” 田松杰又抬头看了一眼,情绪带着明显的厌恶,“这铁网一看就不像是这次出航之前临时修出来的,上方人一般碰不到的地方都积着灰尘,很显然做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然根本没必要多加这么一个空间出来,一直以来闻到的咸腥味或许根本不是海水海风里的味道,而是阿豪他们看到的那个东西身上散发的味道,它虽然从这里跑出去了,可味道还留在这儿没有散掉。” 林深点了点头,“确实,这味道应该是它身上的,但又跟海的味道很相近,再加上外面变得有点恶劣的天气,反而让它更容易藏身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眼小苗,对方抽泣的声音变小了不少,胸口的起伏也没有刚才那般明显。 “宣哥说看到了奇形怪状的东西……”林深喃喃低语,“如果铁网后面那些箱子里,关着的都是跟小苗这样,在门后世界受到某种影响,已经无法变回原本模样的许愿人的话,那今晚的活动很有可能就是一场畸形秀,只是他们没想到过货舱里混入了别的东西……这场秀恐怕要出大问题。” 田松杰则是听到林深把自己的想法直白地说出来之后,情绪变得更加忿忿,“这一看分明就是有意针对,原本他们这样受了影响的人再入门后世界就要面临更多的困难和压力了,现在还故意把他们全都集中在这么一场怪异的活动上面,让一群人模狗样的有钱人拿来当乐子看,看完了呢?看完了之后,又会怎么办?” 话虽然是这样说着的,但其实田松杰心里太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两手握拳,“要不是小苗他手臂上受到的影响跟图书馆那两个夜间保安同源,为的是能够处理和看守跟红烟馆有关的东西,这力量与鬼神无关,也不来自门后世界的存在,不然估计他现在也还关在箱子里,没办法出来呢!” 第1303章 一场秀 林深这句话的音量不算大,但也绝对不小,刚刚好控制在了彼此都能听到的程度。 而打开照明之后就快速闪身过来的田松杰,原本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做点什么,却也在低头看清楚对方模样之后愣住了。 右手停在半空中,嘴巴不自觉地张开,又慢慢闭了起来。 他看了林深一眼,收敛住了身上的气息,把手也给收了回去,“怎么会是他?” 田松杰是极其意外的,但抬眸去看那道铁网,又看清楚铁网之后一个个被用布蒙住的箱子之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对方显然是听到林深的话,只不过还是本能地挣扎,想要挣脱这种束缚,然后再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些什么,脑子还完全没有空去处理刚才那句话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又或者是,脑子早已经失去了那样灵活思考的能力,所以在情绪的带动之下,无法去做出正确的思考。 林深却是不急,他就紧紧压着对方的肩膀,稍稍直起身拉开距离,保证对方能够看清楚自己的样貌,又不紧不慢地开口再说了一遍,“你好好看看我,还记得吗?虽然我们确实有很久没见了,但看到你还活着,我觉得挺开心的。” 活着? 也许是这两个字触动了对方的某根神经,挣扎的力度瞬间小了不少。 对方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心只想着挣脱,而是终于转动头部,去尝试与灯光之下的林深对视。 冷白色的光洒在彼此的身上,林深慢慢松了一些手上的力量,他直视着对方抬起来看自己的眼睛,看到那双被情绪影响的双眼在看清楚自己之后猛地睁大,又立刻因为别的情绪激得皱了起来,他才吐出一口气,从对方身上移开了。 眼泪在那瞬间盈满了对方的眼眶,当中的情绪除了委屈,还有太多太多复杂的感情,然而张开的嘴巴里只能发出一些简短的音节,像是以现在的状况不知道也无法从某个具体的时间点开始诉说。 林深则是蹲到了对方头的附近,伸手帮忙擦掉了顺着眼角往下滑的眼泪,低声道:“没事,有什么你慢慢说,我都会听的,小苗。” 喊出这个称呼的时候,他看到对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然后紧接着想要蜷缩起来,然而那只过分巨大的手臂让其没有办法做出这样的动作。 田松杰静静地眨了眨眼,看小苗抬起那只手将自己的脸完全遮挡起来,只能听到小小的抽泣声。 “深哥……上面那群人说的所谓晚上的特殊活动……”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走到铁网边上的时候就停住了,手指扒着网格朝里面看了一圈,表情显得十分难看。 林深没有说话,只是眉头微微皱起来。 他在安静地等待,等待面前这个情绪崩溃的年轻人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于是他盘腿坐了下来,抬起头重新打量那道铁网。 田松杰像林深刚才那样,顺着铁网朝上看了一眼,转过头来说道:“船上的人看到的那东西,是跟他一样从上面的空隙里出来的?这四把锁完全没有被破坏过的痕迹,估计从这些箱子搬上货舱之后就没有开启过了,应该就是等着今晚的活动,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也走到林深旁边蹲了下来,“如果这里面关着的其实都是人的话,那么那个不一样的东西又是谁带进来的?这艘船很显然从昨夜开始就已经发生了不正常的变化,但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把这当回事,再加上这个货舱——” 田松杰又抬头看了一眼,情绪带着明显的厌恶,“这铁网一看就不像是这次出航之前临时修出来的,上方人一般碰不到的地方都积着灰尘,很显然做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然根本没必要多加这么一个空间出来,一直以来闻到的咸腥味或许根本不是海水海风里的味道,而是阿豪他们看到的那个东西身上散发的味道,它虽然从这里跑出去了,可味道还留在这儿没有散掉。” 林深点了点头,“确实,这味道应该是它身上的,但又跟海的味道很相近,再加上外面变得有点恶劣的天气,反而让它更容易藏身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低头看了一眼小苗,对方抽泣的声音变小了不少,胸口的起伏也没有刚才那般明显。 “宣哥说看到了奇形怪状的东西……”林深喃喃低语,“如果铁网后面那些箱子里,关着的都是跟小苗这样,在门后世界受到某种影响,已经无法变回原本模样的许愿人的话,那今晚的活动很有可能就是一场畸形秀,只是他们没想到过货舱里混入了别的东西……这场秀恐怕要出大问题。” 田松杰则是听到林深把自己的想法直白地说出来之后,情绪变得更加忿忿,“这一看分明就是有意针对,原本他们这样受了影响的人再入门后世界就要面临更多的困难和压力了,现在还故意把他们全都集中在这么一场怪异的活动上面,让一群人模狗样的有钱人拿来当乐子看,看完了呢?看完了之后,又会怎么办?” 话虽然是这样说着的,但其实田松杰心里太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忍不住“啧”了一声,两手握拳,“要不是小苗他手臂上受到的影响跟图书馆那两个夜间保安同源,为的是能够处理和看守跟红烟馆有关的东西,这力量与鬼神无关,也不来自门后世界的存在,不然估计他现在也还关在箱子里,没办法出来呢!” 第1303章 影子,出去 小苗终于在这个时候平静了下来,他有些迟疑地挪开自己那只明显不正常的手,似乎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曾经认识的人,那张因为哭泣微微充血的嘴唇张着,喉咙里只发出一些轻微的声音,半天没有办法讲出话来。 林深是知道他的情况的,在图书馆里的时候他就因为这种改变不再像之前那样,可以思路清晰嘴皮子灵活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心情了,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状况下。 于是林深吸了一口气,用手轻拍了两下小苗的肩膀,道:“不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如果在晚上的特殊活动不会因为别的事情提前的话,剩下的这些时间足够我们去做很多事了。” 也许是觉得林深讲的话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小苗在短暂地沉默之后就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显得有些狼狈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没有先去看林深,而是带着谨慎地朝货舱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深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没人发现我进来,现在只要我们不制造出太大的响声,那外面的人应该是听不到的,船上的有些工作人员好像也意识到了这地方出了什么问题……” 说到这个地方,林深再次看向铁网之后。 或许是因为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又或许是那些被布笼罩的箱子隔绝了很大一部分声音,他此时此刻依旧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似乎当中的人还在警惕,为了自己的安全而屏住呼吸。 “除了你应该还有其他人在这儿对吗?而且——”林深收回视线,双手拄着膝盖缓慢站起来,“有什么东西应该是从你们关着的地方跑了,这个你有头绪吗?” 听到这句话,小苗脸上的表情立刻就严峻了起来,他用自己那只巨大的手臂只是轻轻一撑,整个人就非常轻松地站了起来,只不过因为手臂变得太大太长,即使他起身,蜷起来的手指依旧擦在地面上。 但小苗并不在意这些,又或者在与林深重新见面前的那些日子里,他已经逐步习惯了这具异于常人的身体。 只见他抬起头,用自己另一只还算是正常的手抬起来,指了指铁网上方空出来的空间,然后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一条弧线,接着就直指货舱大门的位置。 “出去了?”田松杰皱眉出声,“那外面那几个人谁都没看到?” 林深思忖片刻,问道:“你看到它出去的?货舱外面应该是有人守着的,为的是防止外面有谁随便进来,那个东西出去,外面的人完全没有反应吗?” 小苗没有立刻回答,他眨着眼睛站在原地,像是在努力尽快消化林深说的话。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三四秒之后,才终于看到他摇了摇头,很费劲地从嘴巴里蹦出来几个字,“影子,很像,出去,没发现。” 说着他移动到一个木箱跟前,这些箱子上也同样盖着些布,不过看起来明显是为了遮灰用的。 小苗抬手抓起布的一角,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接着用自己那只巨大手臂开始来回蹭地上的影子,下巴使劲朝货舱大门的方向仰。 林深结合他的动作大概知道他要表达的是什么了,“你的意思是,你看到那个东西像是影子一样的,从货舱出去了但是没人发现?” 小苗又是等待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他放下布,食指和拇指捏到一起,又一指大门,“门缝,很窄,嗖——出去。” 田松杰闻言快速走回到货舱门前,透过货舱门紧闭的门缝能听到外面安静了下来,吃东西的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只不过显然没有刚才那么多。 如果小苗说的话都是真实的,那么这个从箱子里跑掉的东西或许可以变换自己身体的形态,否则是不可能在不开门的状态下,挤过这个狭窄的门缝的。 如果说货舱内部铁网后的空间是被专门制造出来摆放这些“奇珍”的,那么大门如此严丝合缝就是为了掐断里面的人逃出去的可能性,但如果真的变成影子一样窄的东西,说不定还真不会受到阻挡。 田松杰蹲下身,又检查了一番靠近地面的缝隙,同样贴合得很紧,不过也是因为这种贴合,现在货舱内开着灯,外面也察觉不到。 有好有坏。 林深只是侧头看了看田松杰,就立刻收回了视线,问道:“那在它逃走之前,你有看清楚它长什么样子吗?或者是说它的轮廓,像什么东西?” 这一次的沉默明显比刚才要长很多,然而最后等到的是小苗摇晃起来的脑袋。 他转过身,往铁网里一指,像是在把之前关那个不知名东西的箱子指给林深看一样,然后才用不大的声音回答道:“没有,一团黑,影子,出去。” 他很努力地想要把自己想说的话表达清楚,可惜的是很多情况是小苗自己控制不了的。 特别是他回到现实世界里,依旧是个能跑能跳、思维活跃且口齿伶俐的年轻人,但是只要重新进入鬼神为他们编织的梦境中,即便他再怎么着急,嘴巴和脑子不听话终究是不听话的。 林深能看出他一边说,一边露出有些懊恼的表情,用手使劲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责怪自己没用,连话都讲不清楚。 见此情形,林深赶忙伸手拉住了他,很认真地摇了摇头,道:“不要着急,我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你只要想到什么线索说什么就可以了,要是我没听明白,我还会继续问你的,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你也不是自愿变成这个样子的,但这件事往好处想,如果没有你身上这种特殊的能力和影响,现在也该跟别人一样被关在箱子里,那也就没有任何人能来给我解释这一切,也没有一个人看到那个东西出去了,不是吗?” 轻声细语,暂时抚慰了小苗的情绪,他低着头,好一会儿才点了点脑袋。 田松杰走了回来,抬起头再次打量铁网,说道:“深哥,就算你现在应该能在没有钥匙的状况下,把这四把锁打开,但是很显然我们没办法带着这么多人从货舱里离开,这船上除了一部分对活动不知情的工作人员,剩下的人很显然对特殊活动早已经熟门熟路心知肚明,再加上现在还有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跑掉,想在这种地方找个安全藏身的位置也不容易。” 林深沉吟片刻,走到铁网前,轻声道:“先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第1303章 影子,出去 小苗终于在这个时候平静了下来,他有些迟疑地挪开自己那只明显不正常的手,似乎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曾经认识的人,那张因为哭泣微微充血的嘴唇张着,喉咙里只发出一些轻微的声音,半天没有办法讲出话来。 林深是知道他的情况的,在图书馆里的时候他就因为这种改变不再像之前那样,可以思路清晰嘴皮子灵活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和心情了,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状况下。 于是林深吸了一口气,用手轻拍了两下小苗的肩膀,道:“不着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如果在晚上的特殊活动不会因为别的事情提前的话,剩下的这些时间足够我们去做很多事了。” 也许是觉得林深讲的话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小苗在短暂地沉默之后就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显得有些狼狈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没有先去看林深,而是带着谨慎地朝货舱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深顺着他的视线看出去,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解释道:“没人发现我进来,现在只要我们不制造出太大的响声,那外面的人应该是听不到的,船上的有些工作人员好像也意识到了这地方出了什么问题……” 说到这个地方,林深再次看向铁网之后。 或许是因为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又或许是那些被布笼罩的箱子隔绝了很大一部分声音,他此时此刻依旧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似乎当中的人还在警惕,为了自己的安全而屏住呼吸。 “除了你应该还有其他人在这儿对吗?而且——”林深收回视线,双手拄着膝盖缓慢站起来,“有什么东西应该是从你们关着的地方跑了,这个你有头绪吗?” 听到这句话,小苗脸上的表情立刻就严峻了起来,他用自己那只巨大的手臂只是轻轻一撑,整个人就非常轻松地站了起来,只不过因为手臂变得太大太长,即使他起身,蜷起来的手指依旧擦在地面上。 但小苗并不在意这些,又或者在与林深重新见面前的那些日子里,他已经逐步习惯了这具异于常人的身体。 只见他抬起头,用自己另一只还算是正常的手抬起来,指了指铁网上方空出来的空间,然后手指在半空中划了一条弧线,接着就直指货舱大门的位置。 “出去了?”田松杰皱眉出声,“那外面那几个人谁都没看到?” 林深思忖片刻,问道:“你看到它出去的?货舱外面应该是有人守着的,为的是防止外面有谁随便进来,那个东西出去,外面的人完全没有反应吗?” 小苗没有立刻回答,他眨着眼睛站在原地,像是在努力尽快消化林深说的话。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三四秒之后,才终于看到他摇了摇头,很费劲地从嘴巴里蹦出来几个字,“影子,很像,出去,没发现。” 说着他移动到一个木箱跟前,这些箱子上也同样盖着些布,不过看起来明显是为了遮灰用的。 小苗抬手抓起布的一角,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接着用自己那只巨大手臂开始来回蹭地上的影子,下巴使劲朝货舱大门的方向仰。 林深结合他的动作大概知道他要表达的是什么了,“你的意思是,你看到那个东西像是影子一样的,从货舱出去了但是没人发现?” 小苗又是等待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他放下布,食指和拇指捏到一起,又一指大门,“门缝,很窄,嗖——出去。” 田松杰闻言快速走回到货舱门前,透过货舱门紧闭的门缝能听到外面安静了下来,吃东西的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只不过显然没有刚才那么多。 如果小苗说的话都是真实的,那么这个从箱子里跑掉的东西或许可以变换自己身体的形态,否则是不可能在不开门的状态下,挤过这个狭窄的门缝的。 如果说货舱内部铁网后的空间是被专门制造出来摆放这些“奇珍”的,那么大门如此严丝合缝就是为了掐断里面的人逃出去的可能性,但如果真的变成影子一样窄的东西,说不定还真不会受到阻挡。 田松杰蹲下身,又检查了一番靠近地面的缝隙,同样贴合得很紧,不过也是因为这种贴合,现在货舱内开着灯,外面也察觉不到。 有好有坏。 林深只是侧头看了看田松杰,就立刻收回了视线,问道:“那在它逃走之前,你有看清楚它长什么样子吗?或者是说它的轮廓,像什么东西?” 这一次的沉默明显比刚才要长很多,然而最后等到的是小苗摇晃起来的脑袋。 他转过身,往铁网里一指,像是在把之前关那个不知名东西的箱子指给林深看一样,然后才用不大的声音回答道:“没有,一团黑,影子,出去。” 他很努力地想要把自己想说的话表达清楚,可惜的是很多情况是小苗自己控制不了的。 特别是他回到现实世界里,依旧是个能跑能跳、思维活跃且口齿伶俐的年轻人,但是只要重新进入鬼神为他们编织的梦境中,即便他再怎么着急,嘴巴和脑子不听话终究是不听话的。 林深能看出他一边说,一边露出有些懊恼的表情,用手使劲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责怪自己没用,连话都讲不清楚。 见此情形,林深赶忙伸手拉住了他,很认真地摇了摇头,道:“不要着急,我听得懂你在说什么,你只要想到什么线索说什么就可以了,要是我没听明白,我还会继续问你的,不要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你也不是自愿变成这个样子的,但这件事往好处想,如果没有你身上这种特殊的能力和影响,现在也该跟别人一样被关在箱子里,那也就没有任何人能来给我解释这一切,也没有一个人看到那个东西出去了,不是吗?” 轻声细语,暂时抚慰了小苗的情绪,他低着头,好一会儿才点了点脑袋。 田松杰走了回来,抬起头再次打量铁网,说道:“深哥,就算你现在应该能在没有钥匙的状况下,把这四把锁打开,但是很显然我们没办法带着这么多人从货舱里离开,这船上除了一部分对活动不知情的工作人员,剩下的人很显然对特殊活动早已经熟门熟路心知肚明,再加上现在还有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跑掉,想在这种地方找个安全藏身的位置也不容易。” 林深沉吟片刻,走到铁网前,轻声道:“先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第1303章 铁网之内 小苗歪着头,像是想了有一会儿才搞清楚林深的意图,于是他两步上前拉住了林深的手臂,摇了摇脑袋。 “不止,有别的,不确定。”他的眉头深皱,朝铁网里面看了一眼,抓林深的那只手握得死死的,又强调般地摇了几下头。 “什么意思?”田松杰见状也抿了一下嘴,贴近铁网朝里面看,“这里面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可除了那玩意儿留下来的像海一样的咸腥味之外,这里能够感觉到的就只剩人的气息了。” 他们的感知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的,那么小苗所说的就是别的意思。 “小苗,你慢慢说,”林深把手放下,对方也松了一口气放开了他的手,“你的意思是,这里面能看到的箱子,关着的不止许愿人,还有别的东西?但是你不能确定哪些是队友,哪些不是,是这个意思吗?” 听完林深的话两三秒后,小苗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现在的他早没有了图书馆初见时那副冲动又刺头的模样,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说话声音都小小的,“开始,有人说话,有的没声音,分不清。” 林深眼珠转了转,也就是说并非所有都是许愿人,还有一部分是真的当初就被送上这艘船的,其他用于晚饭后畸形秀的“货品”,而那个跑出去的东西应该就是混在这些东西里面,被一起运上船的。 如果说那个东西也同样被装在箱子里,不知道是获得它的人带着刺激且变态的心理想要向其他人炫耀其特殊,所以什么都没考虑就用最简陋的法子装箱,还是有什么人有意把它带上轮船,为的就是要在这里制造出混乱和危机。 要是这样的话,为的是什么呢? 现在显然还不是思考这些的时间,当下需要先做的是确定货舱铁网内究竟有多少许愿人,他们的状况又如何,然后想出应对特殊活动的方法来。 逃是不太可能逃的,既然会被以这种方式关在这里,林深觉得困在箱子里的许愿人或多或少都是进入门后世界之后,身体上产生了异常变化的。 带几个身形轻巧灵活的人穿过只有一个出口的货舱,还要找到安全的藏身处并且应对被发现“货物”遗失后的搜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身体上可能存在这样那样差异和明显征兆的人了。 “小苗,你觉得你最开始听到的那些说话的声音,是困住的许愿人吗?” 小苗就这个问题思考了四五秒,随后才点了点脑袋,“应该是,他们,问情况,商量,逃出来,没成功。” “那你还记得都是哪几个箱子吗?”林深又问。 只见思考之后的小苗顺着木箱爬到了高处,然后轻轻一跃就像是昆虫一样贴上了天花板,那模样真的跟在图书馆里看到变成“怪物”的两个保安一模一样。 他在货舱顶部如履平地,很快就穿过了铁网上方的空间,重新回到了里面的位置,然后一翻身用那只巨大的手臂缓冲了一下,双脚就轻轻地落到了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响动。 在里面的小苗很安静,他甚至因为担心自己出声,两片嘴皮咬得紧紧的,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 林深看他无声地往里面走了一下,抬起正常的手臂指了几个箱子之后,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很显然那就是他记忆里的答案了。 “深哥,怎么说?”田松杰打量了一下四周,货舱里有了照明之后,他倒是可以借助投射下来的影子攀附上高高的墙壁跳到里面去。 林深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打量了一圈刚刚小苗上去的方向。 随后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低声道:“这距离应该是进得去的,这一路过来不是船上的工作人员就是那些客人,直接出去不是件容易事,先看看里面有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过那个跑出去的东西,如果他们都是或多或少在门后世界受过影响产生变化的,那么不一定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行。” 田松杰应了一声,顺着影子投射的方向往铁网边上的墙壁一跃,双手抓住影子作为支撑,一个翻身就直接无声地跳进了里面。 林深则是顺着木箱朝上爬,直到自己站到了比铁门上缘还要高一些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双脚用力一踩整个人就跃了起来。 他很久没有依靠自己的身体能力这样活动了,或者说脱离了那段学生时代之后,这样子的运动都只有在逼不得已的时候,所以此时此刻跃起来的瞬间,林深有种好像突然回到了小时候的感觉。 身体轻巧得像是个孩子,弹跳力也像过去那样惊人,双手在铁网上缘一抓,两只脚也紧跟着轻轻一踩,异常轻松地就直接跳了过去,就像是完成了一个简单的跳木马的动作一般。 进入到铁网之后的空间,才能感觉到里面的逼仄,一个个形制完全相同的木箱几乎是一个挨一个地放着,裹着同样颜色的布,有的箱子甚至是两个摞在一起的。 入耳最明显的是呼吸声,还有一些深处箱子里传来的奇怪的呻吟声或者是呜咽声。 那是一种带着悲伤、痛苦情绪的哀嚎,绵绵不绝,听得人心情也忍不住跟着变差。 而还有一些则异常安静,如果林深此刻只是个普通人,可能够无法确定那些死寂的箱子里是不是有东西,而如今耳边也只有箱中极其细微的呼吸,感受不到一丁点情绪的波动,就好像里面的东西早已经麻木了。 林深放轻脚步走过这些箱子,来到小苗跟前,抓住他之前指着的其中一个箱子上盖着的布。 布的底端被用两个金属环扣固定,取是取不下来的,但是能够从侧面移开。 林深用力朝右侧一拉,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方形的差不多只有脑袋大的口子,上面焊接着坚固的贴条,他甚至能够想象船上那些人就是用这个动作拉开布,然后像检查货物一般透过这个小窗口审视里面的人。 迎面对上的是一只充血的眼睛,可林深看到的不是脸,而是无数短短的毛发覆盖在周围。 那只眼睛看到林深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接着就听见“咚咚”几声朝后躲避的脚步声,然后看到对方的脸从另一侧转了过来。 原来先前看到的是对方的后脑勺,只不过等那人把脸转过来的时候,情况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 这人正脸的一侧,也在脸颊、下巴等各个位置长着或大或小的充血眼睛,他真正的双目一动,那些眼睛也跟着一起动,全都朝林深的方向看了过来。 第1303章 铁网之内 小苗歪着头,像是想了有一会儿才搞清楚林深的意图,于是他两步上前拉住了林深的手臂,摇了摇脑袋。 “不止,有别的,不确定。”他的眉头深皱,朝铁网里面看了一眼,抓林深的那只手握得死死的,又强调般地摇了几下头。 “什么意思?”田松杰见状也抿了一下嘴,贴近铁网朝里面看,“这里面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可除了那玩意儿留下来的像海一样的咸腥味之外,这里能够感觉到的就只剩人的气息了。” 他们的感知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错的,那么小苗所说的就是别的意思。 “小苗,你慢慢说,”林深把手放下,对方也松了一口气放开了他的手,“你的意思是,这里面能看到的箱子,关着的不止许愿人,还有别的东西?但是你不能确定哪些是队友,哪些不是,是这个意思吗?” 听完林深的话两三秒后,小苗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现在的他早没有了图书馆初见时那副冲动又刺头的模样,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说话声音都小小的,“开始,有人说话,有的没声音,分不清。” 林深眼珠转了转,也就是说并非所有都是许愿人,还有一部分是真的当初就被送上这艘船的,其他用于晚饭后畸形秀的“货品”,而那个跑出去的东西应该就是混在这些东西里面,被一起运上船的。 如果说那个东西也同样被装在箱子里,不知道是获得它的人带着刺激且变态的心理想要向其他人炫耀其特殊,所以什么都没考虑就用最简陋的法子装箱,还是有什么人有意把它带上轮船,为的就是要在这里制造出混乱和危机。 要是这样的话,为的是什么呢? 现在显然还不是思考这些的时间,当下需要先做的是确定货舱铁网内究竟有多少许愿人,他们的状况又如何,然后想出应对特殊活动的方法来。 逃是不太可能逃的,既然会被以这种方式关在这里,林深觉得困在箱子里的许愿人或多或少都是进入门后世界之后,身体上产生了异常变化的。 带几个身形轻巧灵活的人穿过只有一个出口的货舱,还要找到安全的藏身处并且应对被发现“货物”遗失后的搜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是身体上可能存在这样那样差异和明显征兆的人了。 “小苗,你觉得你最开始听到的那些说话的声音,是困住的许愿人吗?” 小苗就这个问题思考了四五秒,随后才点了点脑袋,“应该是,他们,问情况,商量,逃出来,没成功。” “那你还记得都是哪几个箱子吗?”林深又问。 只见思考之后的小苗顺着木箱爬到了高处,然后轻轻一跃就像是昆虫一样贴上了天花板,那模样真的跟在图书馆里看到变成“怪物”的两个保安一模一样。 他在货舱顶部如履平地,很快就穿过了铁网上方的空间,重新回到了里面的位置,然后一翻身用那只巨大的手臂缓冲了一下,双脚就轻轻地落到了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响动。 在里面的小苗很安静,他甚至因为担心自己出声,两片嘴皮咬得紧紧的,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 林深看他无声地往里面走了一下,抬起正常的手臂指了几个箱子之后,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很显然那就是他记忆里的答案了。 “深哥,怎么说?”田松杰打量了一下四周,货舱里有了照明之后,他倒是可以借助投射下来的影子攀附上高高的墙壁跳到里面去。 林深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打量了一圈刚刚小苗上去的方向。 随后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和脚腕,低声道:“这距离应该是进得去的,这一路过来不是船上的工作人员就是那些客人,直接出去不是件容易事,先看看里面有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过那个跑出去的东西,如果他们都是或多或少在门后世界受过影响产生变化的,那么不一定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行。” 田松杰应了一声,顺着影子投射的方向往铁网边上的墙壁一跃,双手抓住影子作为支撑,一个翻身就直接无声地跳进了里面。 林深则是顺着木箱朝上爬,直到自己站到了比铁门上缘还要高一些的地方,深吸了一口气,双脚用力一踩整个人就跃了起来。 他很久没有依靠自己的身体能力这样活动了,或者说脱离了那段学生时代之后,这样子的运动都只有在逼不得已的时候,所以此时此刻跃起来的瞬间,林深有种好像突然回到了小时候的感觉。 身体轻巧得像是个孩子,弹跳力也像过去那样惊人,双手在铁网上缘一抓,两只脚也紧跟着轻轻一踩,异常轻松地就直接跳了过去,就像是完成了一个简单的跳木马的动作一般。 进入到铁网之后的空间,才能感觉到里面的逼仄,一个个形制完全相同的木箱几乎是一个挨一个地放着,裹着同样颜色的布,有的箱子甚至是两个摞在一起的。 入耳最明显的是呼吸声,还有一些深处箱子里传来的奇怪的呻吟声或者是呜咽声。 那是一种带着悲伤、痛苦情绪的哀嚎,绵绵不绝,听得人心情也忍不住跟着变差。 而还有一些则异常安静,如果林深此刻只是个普通人,可能够无法确定那些死寂的箱子里是不是有东西,而如今耳边也只有箱中极其细微的呼吸,感受不到一丁点情绪的波动,就好像里面的东西早已经麻木了。 林深放轻脚步走过这些箱子,来到小苗跟前,抓住他之前指着的其中一个箱子上盖着的布。 布的底端被用两个金属环扣固定,取是取不下来的,但是能够从侧面移开。 林深用力朝右侧一拉,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方形的差不多只有脑袋大的口子,上面焊接着坚固的贴条,他甚至能够想象船上那些人就是用这个动作拉开布,然后像检查货物一般透过这个小窗口审视里面的人。 迎面对上的是一只充血的眼睛,可林深看到的不是脸,而是无数短短的毛发覆盖在周围。 那只眼睛看到林深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接着就听见“咚咚”几声朝后躲避的脚步声,然后看到对方的脸从另一侧转了过来。 原来先前看到的是对方的后脑勺,只不过等那人把脸转过来的时候,情况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 这人正脸的一侧,也在脸颊、下巴等各个位置长着或大或小的充血眼睛,他真正的双目一动,那些眼睛也跟着一起动,全都朝林深的方向看了过来。 第1303章 询问 要说林深完全没有被吓一跳,那绝对是不太可能的,更何况那还是一双双大大小小的眼睛。 他原本从过去开始就对于“注视”这件事异常的敏感,现在也不过是逐渐习惯了一些并没有完全到了可以视若无物的程度。 只不过虽然被吓到,他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什么表情来,只是感觉自己心脏的位置像被铁锤猛地敲了一下,一只脚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就立刻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站在箱子里的那个人同样也被吓了一跳,大约是背光的关系,林深出现在小窗口前的身影只有一个轮廓,看不清楚面容,于是对方在这个渗人的匆匆一瞥之后就快速往箱子深处推,完全没思考自己的活动空间就那么大,直到后脑勺砸在箱壁上,也刚好砸到了他后面的那只眼睛。 “嘶——” 这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脑袋直接就蹲到了地上。 两只眼睛一闭,其他位置的眼睛也都跟着闭上了。 林深趁此机会稍稍吐了一口气,静静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对方并没有什么情绪过分激动的行为之后,才尝试着开口道:“别紧张,大家都是因为鬼神许愿卷进来的,我只是想问问这里之前的情况,以便帮助你们也可以逃出去。” 听到“鬼神许愿”几个字,蹲在地上的男人身体微微震了一下,他的那几只眼睛同时睁开,小心翼翼地朝小窗口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或许有些想要悄无声息打量林深的意思,然而脑袋上的眼睛实在是太多了,一只动其他的就跟着动,完全隐藏不了一点。 对方或许会有迟疑,考虑着会不会是某种骗人的伎俩,但林深却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眼前能够清晰辨认他的存在的人,都是许愿人。 这可比以前在人群里大海捞针要容易多了。 见对方的情绪稍有缓和,林深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货舱外面现在有人看守,船上的其他人目的也还都不明确,直接打开这些箱子放你们出来,估计我们也没有什么安全的落脚点,所以我有点别的事情想先问问你们,其他的,可以等你们考虑或者是判断清楚了之后再说。” 林深并不需要眼前这个人立刻就给他答案,毕竟他的这句话是说给在场所有困在箱子里的许愿人的。 大家都是睁开眼就被困在箱子里,不知道之后会面对什么,而林深给他们带来了他们可能在事发之前都没有办法接触到的信息,那么就算现在这个人不会也不敢回答,总会有其他人有不同的想法和决定的。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闭上嘴等了一会儿,看似是在等面前这个人的答案,实际上耳朵是在听其他箱子里的声音。 而跟他想的一样,或近或远的一些箱子里,发出了之前没有过的轻微响动。 或许是因为眼前箱子里男人的沉默让小苗有些不高兴,他拖着自己的手臂就凑了过来,在箱壁上“嘭”地敲了一下,仿佛某种威胁。 箱子里的男人“噫”了一声,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再次看过来。 跟他脸上骇人的模样不同,他看上去明显特别紧张,两只手从脑袋上放下来之后根本不知道应该往什么地方放,最后只能把手指头搅在一起,鼓起勇气往小窗口的方向靠了一步,就停住不动了。 “你……想问什么?”这个男人的声音很小,小到都没有在箱子里产生回响。 他说完这句话,就试图越过林深头侧的缝隙朝外看,像是在观察外面有没有别的什么可怕东西。 “你们从这个地方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其他动静?像是什么东西从这里挣脱,逃出去的。” 说到这里,林深看了看身旁的小苗,担心自己描述得不够准确,于是又道:“我应该问仔细一点,你们听到的从箱子里挣脱的声音,是一个还是两个?如果是两个的话,有没有注意观察到第一个挣脱的声音?” 男人没立刻回话,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自己混乱的记忆里试图努力挤出点什么。 “两个。” 说话的并不是眼前这个男人,而是从另一侧被布遮盖的箱子发出的沉闷的声音。 那应该是个女生的声音,但又有些沙哑和低沉,就好像嗓子出了什么问题一样。 林深眨眨眼,转头就见田松杰已经准确无误地指出了刚才出声的那个箱子,于是他又看了面前箱子里这个男人几眼,最终放下了布,朝旁边走了过去。 布一拉开,头顶不算是很明亮的光线就顺着小窗口照了进去。 然而因为长时间待在这样的环境里,就算是这么点光照也让箱子里的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朝黑暗中退了两步。 那确实是一个女生,身形清瘦,抬起来的手臂林深感觉只有自己胳膊的一半粗,仿佛来一阵大风就能把她给直接吹走。 只是那只手臂上却覆盖着显眼的深色鳞片,像是蛇又像是鱼,在微弱的光照下反着光,散发出些许五彩斑斓的小小光斑,第一眼感觉有些吓人,第二眼就会被这种颜色所深深吸引,感觉到其中的美丽。 像是眼睛逐渐开始适应,女生缓慢地放下手,先把林深给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要不说长得好看顺眼些在有的时候还是非常有帮助的呢? 女生那张五官紧皱带着审视的脸,在灯光下辨认清楚林深的脸之后,很明显的松弛了不少。 她尝试着朝小窗口又靠近了一些,发现林深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才继续开口道:“是两个声音,我睁开眼睛的瞬间,就已经听到一个声音响起了,几乎就是跟我睁眼同时发生的,但是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关我们的箱子上是蒙着布的,所以我没办法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生的脸颊和脖颈上也附着着或密集或松散的鳞片,其中一只眼睛似乎微微有些变色,跟另一只棕褐色的眼睛不太相同,但差别还不算太大。 她穿着的上装和下装都很短,几乎是把所有长着鳞片的位置都暴露了出来,但只要仔细看衣服的边缘就能看出来,并非衣服最开始就被剪裁成这个样子,而是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之后才变得这么短的。 第1303章 询问 要说林深完全没有被吓一跳,那绝对是不太可能的,更何况那还是一双双大大小小的眼睛。 他原本从过去开始就对于“注视”这件事异常的敏感,现在也不过是逐渐习惯了一些并没有完全到了可以视若无物的程度。 只不过虽然被吓到,他脸上倒是没有露出什么表情来,只是感觉自己心脏的位置像被铁锤猛地敲了一下,一只脚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就立刻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到站在箱子里的那个人同样也被吓了一跳,大约是背光的关系,林深出现在小窗口前的身影只有一个轮廓,看不清楚面容,于是对方在这个渗人的匆匆一瞥之后就快速往箱子深处推,完全没思考自己的活动空间就那么大,直到后脑勺砸在箱壁上,也刚好砸到了他后面的那只眼睛。 “嘶——” 这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脑袋直接就蹲到了地上。 两只眼睛一闭,其他位置的眼睛也都跟着闭上了。 林深趁此机会稍稍吐了一口气,静静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对方并没有什么情绪过分激动的行为之后,才尝试着开口道:“别紧张,大家都是因为鬼神许愿卷进来的,我只是想问问这里之前的情况,以便帮助你们也可以逃出去。” 听到“鬼神许愿”几个字,蹲在地上的男人身体微微震了一下,他的那几只眼睛同时睁开,小心翼翼地朝小窗口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或许有些想要悄无声息打量林深的意思,然而脑袋上的眼睛实在是太多了,一只动其他的就跟着动,完全隐藏不了一点。 对方或许会有迟疑,考虑着会不会是某种骗人的伎俩,但林深却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眼前能够清晰辨认他的存在的人,都是许愿人。 这可比以前在人群里大海捞针要容易多了。 见对方的情绪稍有缓和,林深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货舱外面现在有人看守,船上的其他人目的也还都不明确,直接打开这些箱子放你们出来,估计我们也没有什么安全的落脚点,所以我有点别的事情想先问问你们,其他的,可以等你们考虑或者是判断清楚了之后再说。” 林深并不需要眼前这个人立刻就给他答案,毕竟他的这句话是说给在场所有困在箱子里的许愿人的。 大家都是睁开眼就被困在箱子里,不知道之后会面对什么,而林深给他们带来了他们可能在事发之前都没有办法接触到的信息,那么就算现在这个人不会也不敢回答,总会有其他人有不同的想法和决定的。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闭上嘴等了一会儿,看似是在等面前这个人的答案,实际上耳朵是在听其他箱子里的声音。 而跟他想的一样,或近或远的一些箱子里,发出了之前没有过的轻微响动。 或许是因为眼前箱子里男人的沉默让小苗有些不高兴,他拖着自己的手臂就凑了过来,在箱壁上“嘭”地敲了一下,仿佛某种威胁。 箱子里的男人“噫”了一声,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再次看过来。 跟他脸上骇人的模样不同,他看上去明显特别紧张,两只手从脑袋上放下来之后根本不知道应该往什么地方放,最后只能把手指头搅在一起,鼓起勇气往小窗口的方向靠了一步,就停住不动了。 “你……想问什么?”这个男人的声音很小,小到都没有在箱子里产生回响。 他说完这句话,就试图越过林深头侧的缝隙朝外看,像是在观察外面有没有别的什么可怕东西。 “你们从这个地方睁开眼醒过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什么其他动静?像是什么东西从这里挣脱,逃出去的。” 说到这里,林深看了看身旁的小苗,担心自己描述得不够准确,于是又道:“我应该问仔细一点,你们听到的从箱子里挣脱的声音,是一个还是两个?如果是两个的话,有没有注意观察到第一个挣脱的声音?” 男人没立刻回话,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自己混乱的记忆里试图努力挤出点什么。 “两个。” 说话的并不是眼前这个男人,而是从另一侧被布遮盖的箱子发出的沉闷的声音。 那应该是个女生的声音,但又有些沙哑和低沉,就好像嗓子出了什么问题一样。 林深眨眨眼,转头就见田松杰已经准确无误地指出了刚才出声的那个箱子,于是他又看了面前箱子里这个男人几眼,最终放下了布,朝旁边走了过去。 布一拉开,头顶不算是很明亮的光线就顺着小窗口照了进去。 然而因为长时间待在这样的环境里,就算是这么点光照也让箱子里的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朝黑暗中退了两步。 那确实是一个女生,身形清瘦,抬起来的手臂林深感觉只有自己胳膊的一半粗,仿佛来一阵大风就能把她给直接吹走。 只是那只手臂上却覆盖着显眼的深色鳞片,像是蛇又像是鱼,在微弱的光照下反着光,散发出些许五彩斑斓的小小光斑,第一眼感觉有些吓人,第二眼就会被这种颜色所深深吸引,感觉到其中的美丽。 像是眼睛逐渐开始适应,女生缓慢地放下手,先把林深给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要不说长得好看顺眼些在有的时候还是非常有帮助的呢? 女生那张五官紧皱带着审视的脸,在灯光下辨认清楚林深的脸之后,很明显的松弛了不少。 她尝试着朝小窗口又靠近了一些,发现林深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才继续开口道:“是两个声音,我睁开眼睛的瞬间,就已经听到一个声音响起了,几乎就是跟我睁眼同时发生的,但是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关我们的箱子上是蒙着布的,所以我没办法看到到底发生了什么。” 女生的脸颊和脖颈上也附着着或密集或松散的鳞片,其中一只眼睛似乎微微有些变色,跟另一只棕褐色的眼睛不太相同,但差别还不算太大。 她穿着的上装和下装都很短,几乎是把所有长着鳞片的位置都暴露了出来,但只要仔细看衣服的边缘就能看出来,并非衣服最开始就被剪裁成这个样子,而是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之后才变得这么短的。 第1303章 有意为之 “是什么样的声音?” 林深一边问着,一边伸长脖子朝其他地方看了一眼。 那个逃出去的东西如果像是小苗说的那样,跟影子似的能够变换自己的身形的话,那么就算搞出点动静来也必然不会像是小苗这样用蛮力挣脱的响动。 女生被林深的这个问题问得陷入了沉思,她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在箱子里缓慢地走了两圈,然后才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行动,反正听到的就像是箱子放不稳轻轻震动的声音,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只不过是我现在对于声音比较敏感,所以睁开眼的一瞬间很被动地就接收到这种响动了。” 说着,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林深就看到她的指甲很尖,要说是做了美甲又像是完全不会出现的款式。 不知道是甲面还是甲床,完全是深色的,跟身上的鳞片差不了太多。 “我觉得如果是离那个箱子比较近的人,应该会听得更清楚,倒是我们这些靠近门口的不一定能够听清楚,就那么晃了可能有三四秒然后就停住了。” 女生主动靠近小窗口,手指往外面一伸指了个方向,“响声刚出现的时候我就靠近这边去分辨了,结果它突然停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声音了,脚步声也没有,别的东西的响声也没有,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似的,然后我一直很紧张,几乎不敢呼吸,可是直到第二个声音响起来,都没有再出现什么异常。” “那是,我。”小苗听到对方提到第二个声音,忽地挥起自己那只手臂往自己脸上一指,扇起来的风吹进小窗口里把女生吓了一跳。 “我,出来,”小苗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反应,而是直接看向林深,再次朝外面指,“影子一样,嗖,走掉了。” 虽然他说话只能这样几个字几个字的崩,但女生听完之后也算是能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或许真的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听力不受控制地变得灵敏,所以其实之前林深在外面跟小苗说的那些话,她都听到了,才会这么主动地提供帮助。 只不过此刻她微微皱着眉头,表现出来的更多还是疑惑,“那真是奇怪,我最开始听到声音之后不敢呼吸,是以为我们被困在这样的地方,然后跟什么怪物关在一起,是要一边躲过对方的追踪,一边想办法离开箱子逃出去,但他挣脱箱子之后看到了那个东西离开,又加上你说得这是船,那看来情况应该比我最开始推测得要复杂得多。” 林深闻言,回道:“会不会被怪物追,现在还不一定有个定论,也可能是当时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所以暂时没有搭理身后的声音。” “更重要的事情?”女生重复了这句话,“你的意思是觉得,那个东西有自己的思考能力,而且对什么事情是有安排的。” 林深摇摇头,“不一定,这个现在还没有办法下断言,可能是它自己有意识有计划,混在这些箱子里上了船准备做些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是船上有什么人带着别的目的把它带上了船,而它在做的事情是带它上船的人下的指令,没有直接接触过,还不能确定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这些,林深就把自己在船上听到和看到的内容都说了出来。 他现在不在意这些箱子里的人会不会怀疑他没有在同一个地方睁眼,可能隐藏着什么目的,又或者是门后世界安排来骗他们的存在。 毕竟现在他也没有办法打开箱子带着这些人离开,船在大海上,周围都看不到陆地,那么光是离开这个牢笼要面对的东西依旧很多。 而这些许愿人,就算是怀疑他,现在也得依靠他来获得外面的消息,和离开这里的可能性。 那么不藏着掖着,至少在这种相互索取信息和情报的合作中,能稍稍增添一点信任度,不管这是否太过脆弱。 “晚宴?特殊活动?” 周围一直安安静静不出声的箱子里,在听到林深提到所谓的活动时,终于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被布和箱子阻隔的沉闷声音里带着惊诧与紧张,甚至不自觉地用手拍了一下箱壁,“什么意思?我们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已经够糟心的了,这回还把我们这些倒霉蛋都聚集到一起,让我们被当做展览品一样给别人看?开什么玩笑?” 又是“咚”的一声敲在箱壁上,这一次明显就不是无意识的行为了。 耳边的声音变得骚动起来。 “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有意为之,”林深吸了一口气,“不管各位身上受到的影响究竟是什么方式得来的,庇护也好,感染也罢,是附身是侵蚀都无所谓,它们都在各位进入这样的地方时提供了异于常人的力量,那么现在这样的安排,很可能就是有意识地将你们聚集在一起,统一秒灭。” 话音落下,货舱里也忽然安静了。 林深不觉得当中没有人会没这样的意识,小苗说过他们之间是有过交流的,也许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些人了解了彼此的状态,只是想到这些的人,没有把这样的话说出来,毕竟他们还关在箱子里,不知道自己知道要面对的会是什么,提前制造紧张和不安起不到任何好的效果。 “就算是遇到的其他队友对你们的样貌或改变产生抗拒和害怕,但至少大家都是一路人,终归是要想着一起离开这个地方的,再不愿意也不得不依靠你们的力量,可这个地方就不同了,”林深短暂停顿,看了一眼箱子女生严肃的双眼,“船上这些人极大概率,不,不对,应该是凡是知道有这么个活动并且默许和习惯它存在的人,是不会把你们当做‘人’来看的,而是物品,是一旦出现不对劲的苗头,就要立刻处理的物品。” “那有什么的?!”某一个箱子里传来粗犷的声音,“谁敢处理我,我先把他们给处理了,他们那是没见过我的厉害。” 没等林深做出反应,身旁箱子里的女生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用很小的声音喃喃道:“什么白痴……” 第1303章 有意为之 “是什么样的声音?” 林深一边问着,一边伸长脖子朝其他地方看了一眼。 那个逃出去的东西如果像是小苗说的那样,跟影子似的能够变换自己的身形的话,那么就算搞出点动静来也必然不会像是小苗这样用蛮力挣脱的响动。 女生被林深的这个问题问得陷入了沉思,她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在箱子里缓慢地走了两圈,然后才道:“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行动,反正听到的就像是箱子放不稳轻轻震动的声音,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只不过是我现在对于声音比较敏感,所以睁开眼的一瞬间很被动地就接收到这种响动了。” 说着,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林深就看到她的指甲很尖,要说是做了美甲又像是完全不会出现的款式。 不知道是甲面还是甲床,完全是深色的,跟身上的鳞片差不了太多。 “我觉得如果是离那个箱子比较近的人,应该会听得更清楚,倒是我们这些靠近门口的不一定能够听清楚,就那么晃了可能有三四秒然后就停住了。” 女生主动靠近小窗口,手指往外面一伸指了个方向,“响声刚出现的时候我就靠近这边去分辨了,结果它突然停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声音了,脚步声也没有,别的东西的响声也没有,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似的,然后我一直很紧张,几乎不敢呼吸,可是直到第二个声音响起来,都没有再出现什么异常。” “那是,我。”小苗听到对方提到第二个声音,忽地挥起自己那只手臂往自己脸上一指,扇起来的风吹进小窗口里把女生吓了一跳。 “我,出来,”小苗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反应,而是直接看向林深,再次朝外面指,“影子一样,嗖,走掉了。” 虽然他说话只能这样几个字几个字的崩,但女生听完之后也算是能够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或许真的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听力不受控制地变得灵敏,所以其实之前林深在外面跟小苗说的那些话,她都听到了,才会这么主动地提供帮助。 只不过此刻她微微皱着眉头,表现出来的更多还是疑惑,“那真是奇怪,我最开始听到声音之后不敢呼吸,是以为我们被困在这样的地方,然后跟什么怪物关在一起,是要一边躲过对方的追踪,一边想办法离开箱子逃出去,但他挣脱箱子之后看到了那个东西离开,又加上你说得这是船,那看来情况应该比我最开始推测得要复杂得多。” 林深闻言,回道:“会不会被怪物追,现在还不一定有个定论,也可能是当时它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所以暂时没有搭理身后的声音。” “更重要的事情?”女生重复了这句话,“你的意思是觉得,那个东西有自己的思考能力,而且对什么事情是有安排的。” 林深摇摇头,“不一定,这个现在还没有办法下断言,可能是它自己有意识有计划,混在这些箱子里上了船准备做些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是船上有什么人带着别的目的把它带上了船,而它在做的事情是带它上船的人下的指令,没有直接接触过,还不能确定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这些,林深就把自己在船上听到和看到的内容都说了出来。 他现在不在意这些箱子里的人会不会怀疑他没有在同一个地方睁眼,可能隐藏着什么目的,又或者是门后世界安排来骗他们的存在。 毕竟现在他也没有办法打开箱子带着这些人离开,船在大海上,周围都看不到陆地,那么光是离开这个牢笼要面对的东西依旧很多。 而这些许愿人,就算是怀疑他,现在也得依靠他来获得外面的消息,和离开这里的可能性。 那么不藏着掖着,至少在这种相互索取信息和情报的合作中,能稍稍增添一点信任度,不管这是否太过脆弱。 “晚宴?特殊活动?” 周围一直安安静静不出声的箱子里,在听到林深提到所谓的活动时,终于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被布和箱子阻隔的沉闷声音里带着惊诧与紧张,甚至不自觉地用手拍了一下箱壁,“什么意思?我们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就已经够糟心的了,这回还把我们这些倒霉蛋都聚集到一起,让我们被当做展览品一样给别人看?开什么玩笑?” 又是“咚”的一声敲在箱壁上,这一次明显就不是无意识的行为了。 耳边的声音变得骚动起来。 “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有意为之,”林深吸了一口气,“不管各位身上受到的影响究竟是什么方式得来的,庇护也好,感染也罢,是附身是侵蚀都无所谓,它们都在各位进入这样的地方时提供了异于常人的力量,那么现在这样的安排,很可能就是有意识地将你们聚集在一起,统一秒灭。” 话音落下,货舱里也忽然安静了。 林深不觉得当中没有人会没这样的意识,小苗说过他们之间是有过交流的,也许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些人了解了彼此的状态,只是想到这些的人,没有把这样的话说出来,毕竟他们还关在箱子里,不知道自己知道要面对的会是什么,提前制造紧张和不安起不到任何好的效果。 “就算是遇到的其他队友对你们的样貌或改变产生抗拒和害怕,但至少大家都是一路人,终归是要想着一起离开这个地方的,再不愿意也不得不依靠你们的力量,可这个地方就不同了,”林深短暂停顿,看了一眼箱子女生严肃的双眼,“船上这些人极大概率,不,不对,应该是凡是知道有这么个活动并且默许和习惯它存在的人,是不会把你们当做‘人’来看的,而是物品,是一旦出现不对劲的苗头,就要立刻处理的物品。” “那有什么的?!”某一个箱子里传来粗犷的声音,“谁敢处理我,我先把他们给处理了,他们那是没见过我的厉害。” 没等林深做出反应,身旁箱子里的女生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用很小的声音喃喃道:“什么白痴……” 第1303章 特殊的箱子 那个箱子里声线粗糙的男人显然是没有那么灵敏听觉的,女生的嗤笑与话语都没有飘进他的耳朵,他只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用稍显克制的力量拍打箱壁,像是在催促林深去他的位置。 “箱子的锁在什么位置?你现在有办法把它打开吗?要是能打开,赶紧帮我把这玩意儿给打开,在里面实在是憋屈得受不了。” 他一边敲打,一边抱怨着。 林深其实不可能没有办法打开箱子,就像不开铁网的锁一样,他只是想在情况还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让现场产生太大的变化,从而过度改变船上人的行动。 如果从箱子里溜走的东西跟船上的人是站在对立面的,他更希望他们这些人是这场即将到来的闹剧的旁观者,能不被注意到和观察到,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似乎是见林深一直不过来,敲箱壁的男人显得有些不耐烦,敲打的声音变得又大了一些,频率也快了不少,这种感觉就好像,只要林深不去找他,不把他放出来,他就不打算停手一样。 “行了,别吵了!不知道外面有人吗?” “你想被别人发现那是你的事,别连累我们好吗?” 他的举动很快就在货舱中引起了不满,这些压抑着的说话声试图让男人安静下来。 然而这个人的耳朵如同被水泥堵死了一样,任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是自顾自的一个劲儿敲打,甚至都不想跟其他人多说一句话。 林深见此情形,朝箱子里看了女生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对方似乎顺利接收到了他要表达的信息,也跟着点点头,有些许烦躁地说道:“你过去看看,看他这架势,你不过去他是不会停下来,要是到时候引来船上的人就麻烦了。” 放下手中的布,林深寻着声音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靠近货舱角落的箱子。 而此刻箱子正因为男人的不断拍打微微震动,田松杰和小苗都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来,看向箱子的眼神着实称不上友善。 林深原本是想径直走过去的,眼角却瞥到一个箱子的外观似乎跟其他箱子不太一样,于是顿住了脚步,转头看了过去。 小苗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出去,表情立刻变得警惕起来,“是,那个。” 与敲打箱壁的男人两个箱子相隔的位置,就是一个小窗口前的布被稍稍掀开的箱子,箱子的材质很明显要比其他箱子看上去牢固,做工也更加精细,甚至透着一种昂贵的气味。 和普普通通困住人的木头与金属混合制成的木箱不同,这个箱子好像浑身上下都像是特殊的金属材料制成的。 这一发现彻底吸引了林深的注意力,他暂时忽略了男人的催促声,快步走了过去。 没一会儿,箱子里散发出来的咸腥味就钻入了他们的鼻孔,铁栅栏般的小窗口上残留着些许液体,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林深凑到跟前,定睛去看箱子里的状况,发现箱底画了一个奇怪的像是阵法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在阴影之下显得模模糊糊,而他并不具备相关的知识,也不能确定这东西是不是完整的状态。 箱子的八个角上都悬着看上去材质相同的链条,每条链条的尽头是一个一看就知道用来禁锢什么东西的金属环,环的外侧似乎刻了一些细密的字,因为视角不够的关系林深也没有办法看清楚。 如今八个金属环要么无力地向下悬垂着,要么直接耷拉在地上,已经彻底失去了它们原本该有的作用。 箱子里空空荡荡,除了气味和小窗口的那一点点液体,剩余的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这……”田松杰伸长脖子快速扫了一眼,脸色就不太好看,“这明显就像是困了个什么很不妙的玩意儿在里面啊,它这是自己挣脱出来的,还是有什么人有意识把它放出来的?” 一边说着,田松杰一边眯起眼睛打量视野中能够看到的金属环,然而金属环上没有破损断裂的痕迹,也看不到其他人工提前做过的手脚,只凭这么点发现,还没有办法断言这种事。 “你又到哪儿去了?快点过来啊!给我把这个箱子打开!” 男人带着情绪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传来,他不知用什么方法,让自己所在的箱子晃动了两下,发出更大的响声。 田松杰“啧”了一声,回头看过去,小声嘟囔,“力气那么大,自己多摇几次箱子说不定都能打开了,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听到他话里带着的情绪,林深忍不住笑了笑。 收回视线,重新退回到男人的箱子面前,林深伸手把盖在上面的布拉开,与箱子里的男人对视。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令人难耐的热气,不仅是田松杰,小苗这样脑子动得很慢的人也被吓了一跳,林深同样眉毛轻轻一扬,往后退了小半步。 面前的箱子可以说是几乎被人给塞满了,之前说话的男人个头和身形都超乎常人的大,他被困在箱子里更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压缩了的小方块里似的。 肩膀死死抵在箱子两个角落的位置,歪着的脑袋几乎紧贴着小窗口的那些铁条,两只手臂交叠放着,在有限的空间里依旧不厌其烦地敲打着箱壁。 他看到林深出现在自己面前,先是转动他那跟牛差不多大的眼睛把林深打量了一圈,那眼中的情绪好似想在林深身上找到震惊和害怕的情绪。 可惜他失败了。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那张光是喘口气就会散发热气的脸立刻黑了下来,接着“嘭”地敲打了一下箱壁,像是想要故意吓林深一跳。 他的一切行为和想法都显得过于外露,以至于他敲箱壁那一下,林深已经提早想到了,只是寻着声音垂眸看了一眼,又平静地抬头与他对视。 也许是在获得这副异常的身体之后,男人就一直在靠这种视觉和体型上的巨大优势占据上风,他习惯了看到别人惊恐的眼神,也习惯了别人站在他面前时瑟缩的模样,以至于林深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去表现,他的情绪反倒变得像是个脆弱的孩子,找茬似的冲林深脸上吐了一口气。 第1303章 特殊的箱子 那个箱子里声线粗糙的男人显然是没有那么灵敏听觉的,女生的嗤笑与话语都没有飘进他的耳朵,他只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用稍显克制的力量拍打箱壁,像是在催促林深去他的位置。 “箱子的锁在什么位置?你现在有办法把它打开吗?要是能打开,赶紧帮我把这玩意儿给打开,在里面实在是憋屈得受不了。” 他一边敲打,一边抱怨着。 林深其实不可能没有办法打开箱子,就像不开铁网的锁一样,他只是想在情况还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让现场产生太大的变化,从而过度改变船上人的行动。 如果从箱子里溜走的东西跟船上的人是站在对立面的,他更希望他们这些人是这场即将到来的闹剧的旁观者,能不被注意到和观察到,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似乎是见林深一直不过来,敲箱壁的男人显得有些不耐烦,敲打的声音变得又大了一些,频率也快了不少,这种感觉就好像,只要林深不去找他,不把他放出来,他就不打算停手一样。 “行了,别吵了!不知道外面有人吗?” “你想被别人发现那是你的事,别连累我们好吗?” 他的举动很快就在货舱中引起了不满,这些压抑着的说话声试图让男人安静下来。 然而这个人的耳朵如同被水泥堵死了一样,任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只是自顾自的一个劲儿敲打,甚至都不想跟其他人多说一句话。 林深见此情形,朝箱子里看了女生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对方似乎顺利接收到了他要表达的信息,也跟着点点头,有些许烦躁地说道:“你过去看看,看他这架势,你不过去他是不会停下来,要是到时候引来船上的人就麻烦了。” 放下手中的布,林深寻着声音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靠近货舱角落的箱子。 而此刻箱子正因为男人的不断拍打微微震动,田松杰和小苗都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来,看向箱子的眼神着实称不上友善。 林深原本是想径直走过去的,眼角却瞥到一个箱子的外观似乎跟其他箱子不太一样,于是顿住了脚步,转头看了过去。 小苗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出去,表情立刻变得警惕起来,“是,那个。” 与敲打箱壁的男人两个箱子相隔的位置,就是一个小窗口前的布被稍稍掀开的箱子,箱子的材质很明显要比其他箱子看上去牢固,做工也更加精细,甚至透着一种昂贵的气味。 和普普通通困住人的木头与金属混合制成的木箱不同,这个箱子好像浑身上下都像是特殊的金属材料制成的。 这一发现彻底吸引了林深的注意力,他暂时忽略了男人的催促声,快步走了过去。 没一会儿,箱子里散发出来的咸腥味就钻入了他们的鼻孔,铁栅栏般的小窗口上残留着些许液体,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林深凑到跟前,定睛去看箱子里的状况,发现箱底画了一个奇怪的像是阵法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在阴影之下显得模模糊糊,而他并不具备相关的知识,也不能确定这东西是不是完整的状态。 箱子的八个角上都悬着看上去材质相同的链条,每条链条的尽头是一个一看就知道用来禁锢什么东西的金属环,环的外侧似乎刻了一些细密的字,因为视角不够的关系林深也没有办法看清楚。 如今八个金属环要么无力地向下悬垂着,要么直接耷拉在地上,已经彻底失去了它们原本该有的作用。 箱子里空空荡荡,除了气味和小窗口的那一点点液体,剩余的什么东西都没有留下。 “这……”田松杰伸长脖子快速扫了一眼,脸色就不太好看,“这明显就像是困了个什么很不妙的玩意儿在里面啊,它这是自己挣脱出来的,还是有什么人有意识把它放出来的?” 一边说着,田松杰一边眯起眼睛打量视野中能够看到的金属环,然而金属环上没有破损断裂的痕迹,也看不到其他人工提前做过的手脚,只凭这么点发现,还没有办法断言这种事。 “你又到哪儿去了?快点过来啊!给我把这个箱子打开!” 男人带着情绪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传来,他不知用什么方法,让自己所在的箱子晃动了两下,发出更大的响声。 田松杰“啧”了一声,回头看过去,小声嘟囔,“力气那么大,自己多摇几次箱子说不定都能打开了,还需要我们做什么?” 听到他话里带着的情绪,林深忍不住笑了笑。 收回视线,重新退回到男人的箱子面前,林深伸手把盖在上面的布拉开,与箱子里的男人对视。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令人难耐的热气,不仅是田松杰,小苗这样脑子动得很慢的人也被吓了一跳,林深同样眉毛轻轻一扬,往后退了小半步。 面前的箱子可以说是几乎被人给塞满了,之前说话的男人个头和身形都超乎常人的大,他被困在箱子里更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压缩了的小方块里似的。 肩膀死死抵在箱子两个角落的位置,歪着的脑袋几乎紧贴着小窗口的那些铁条,两只手臂交叠放着,在有限的空间里依旧不厌其烦地敲打着箱壁。 他看到林深出现在自己面前,先是转动他那跟牛差不多大的眼睛把林深打量了一圈,那眼中的情绪好似想在林深身上找到震惊和害怕的情绪。 可惜他失败了。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那张光是喘口气就会散发热气的脸立刻黑了下来,接着“嘭”地敲打了一下箱壁,像是想要故意吓林深一跳。 他的一切行为和想法都显得过于外露,以至于他敲箱壁那一下,林深已经提早想到了,只是寻着声音垂眸看了一眼,又平静地抬头与他对视。 也许是在获得这副异常的身体之后,男人就一直在靠这种视觉和体型上的巨大优势占据上风,他习惯了看到别人惊恐的眼神,也习惯了别人站在他面前时瑟缩的模样,以至于林深没有按照他的想法去表现,他的情绪反倒变得像是个脆弱的孩子,找茬似的冲林深脸上吐了一口气。 第1303章 不止救他一人 这口气要喷在林深脸上之前,他快速地一偏头,热气就擦着脸颊过去了。 男人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的不满,但最终还是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林深没动,倒是他身后的小苗两眼一瞪,下意识地就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用他那只巨大的手臂在外侧拍了一下箱子。 咚一声。 周围原本还在窃窃私语,或者是稍微放松呼吸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这声音绝对不小,让门外的人听见都不奇怪,但或许是他们喝了酒,人有些飘飘然,没能敏锐地听到里面的响动也说不定。 林深抬手拦了一下小苗,无声地冲他摇了摇头。 小苗这才皱着眉头看了林深一眼,往后退了两步,只是那双带着厌恶情绪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男人。 刚刚敲箱子那一下,明显不在男人的预想之中,声音猝不及防响起,又在几乎被他自己塞满的箱中回荡,那震耳的声音全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就在男人龇牙咧嘴的时候,林深开了口。 他有意地往前靠了靠,说道:“我确实也不是不能想到办法把你们从箱子里放出来,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面对这样一船的人,我不认为从这个小小的箱子脱困就是万事大吉,怎么在船上移动,又怎么找到合适的藏身之所,那些人既然能用这样的法子把人当做物品关在这里,他们不可能没有应对这类突发情况的措施,根据我之前有限的了解,能够上这艘船的客人想来都是有身份有关系的,现在出去很可能还不如待在箱子里安全。” 话说得很明白,然而男人似乎并不愿意听。 他在耳朵缓过劲儿来之后,又用手掌拍了一下箱壁,“你是看不到我现在的状况吗?我可不觉得能有比我继续待在这里还更糟糕的事情了,你废话不要那么多,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之后的事情我自然有办法解决,不让他们尝尝我的力量,当我是吃素的?” 他说着,又用身体的摇晃带动箱子震了两下,似乎像是在展示他超凡的力气一样。 “你或许对你自己的力量充满了自信,”林深一只手搭在箱子边缘,继续平静地说着,“但你现在没有手段和渠道了解到外面那些人又会什么,有些事情并不是光靠你一个人的蛮力就能够全数解决的,太信任这种力量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没给男人开口的机会,林深又道:“更何况是你的身形,在船上几乎找不到多少合适躲藏的地方,这艘船很大,船上的工作人员也比我们想象中多太多,你一旦被发现,骚乱绝对是不可避免的,到时候所有人群起而攻之,我不觉得……” “啰里啰嗦的不都是那些话吗?”男人强硬地打断林深,“你叽叽歪歪说那么多做什么,我都说了我有办法,到时候看我的就行了,要你担心那么多东西了吗?你是没见过我一拳头能捶飞四五个人?你要是亲眼见过,就不会一个劲儿在这儿说有的没的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你只要想办法,给我把箱子打开,等我出去直接就帮你把船上的人都清干净,到时候找离开的门不是分分钟的事?” 田松杰在林深背后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又极其无奈地吐了出来。 仿佛是怕林深不信,男人又摇晃几下身体,补充道:“我也不是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出来,这箱子再多晃一会儿说不定就散架了,可我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那么多时间,你早点把我弄出去,我们就都能早点离开。” “你之前也是这样的吗?”林深突然开口问。 “什么?”男人的脑子似乎没有立刻转过弯来。 “之前来到这种地方的时候,”林深扫了一圈周围,在特殊箱子的位置看了一眼,才又重新对上男人的视线,“你也是这样全靠自己的蛮力解决了一切吗?” “当,当然了!”男人一瞪眼,“不然我耐着性子在这里跟你说那么多做什么,你们只要等我解决完一切就行了,不就是一船的人吗?有什么是我应对不了的?” “你只要别拖我们下水,我就谢天谢地了。”女生的声音从靠近铁网的那头传过来,声音不大,但还算清晰。 男人听了脸色一变,没好气地朝小窗口外啐了一口,“那你到时候别来求着我帮你!” “谁帮谁还不知道呢。”女生的声音还是那么慢条斯理,说完这句话还很明显地笑了两声,让男人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不高兴,就盯着眼前的林深撒气,鼻子里使劲呼出热气,“还愣着干什么,想办法帮我打开啊。” 林深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田松杰往他旁边走了一步,刚想要说点什么,就看到林深直接弯下腰去,打量固定布用的圆环,接着起身朝箱子后方走了过去。 “深哥,你真要帮他打开?”田松杰跟在后面小声的问着,而他身后是默不作声的小苗。 林深蹲在箱子后面,确认周围没有人可以观察到,于是用手握住圆环,稍稍一用力,一声脆响之后,圆环就直接断成了两半,原本紧绷着的布瞬间一松,耷拉在了箱子上。 “你看到了,这个人是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的,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也只活在自己的逻辑里面,”林深边说边掀开布,打量箱子后方的构造,“说再多对他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他只会觉得是在浪费他自己的时间。” “可是这么把他放出去,那不是……” “那也总比强行把他留下来的麻烦要小,”林深眨眨眼,认真地看着田松杰,“我们要救的不止是他一个人,为了他让所有人陷入危险是不划算的,尽管要是能十全十美那当然最好,可眼下的情况是没有这个可能的,那不如遂了他的愿,把这个不安因素放出去,然后保住剩下的绝大多数人。” “至于他,”林深看到了箱子背后像是机关一样的锁扣,紧扣在箱子的四个边缘,“如果他最后真的能活下来,那算他有本事,要是没办法……我刚才已经跟他说清楚危险了,是他自己不听。” 第1303章 不止救他一人 这口气要喷在林深脸上之前,他快速地一偏头,热气就擦着脸颊过去了。 男人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的不满,但最终还是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林深没动,倒是他身后的小苗两眼一瞪,下意识地就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用他那只巨大的手臂在外侧拍了一下箱子。 咚一声。 周围原本还在窃窃私语,或者是稍微放松呼吸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这声音绝对不小,让门外的人听见都不奇怪,但或许是他们喝了酒,人有些飘飘然,没能敏锐地听到里面的响动也说不定。 林深抬手拦了一下小苗,无声地冲他摇了摇头。 小苗这才皱着眉头看了林深一眼,往后退了两步,只是那双带着厌恶情绪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男人。 刚刚敲箱子那一下,明显不在男人的预想之中,声音猝不及防响起,又在几乎被他自己塞满的箱中回荡,那震耳的声音全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就在男人龇牙咧嘴的时候,林深开了口。 他有意地往前靠了靠,说道:“我确实也不是不能想到办法把你们从箱子里放出来,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面对这样一船的人,我不认为从这个小小的箱子脱困就是万事大吉,怎么在船上移动,又怎么找到合适的藏身之所,那些人既然能用这样的法子把人当做物品关在这里,他们不可能没有应对这类突发情况的措施,根据我之前有限的了解,能够上这艘船的客人想来都是有身份有关系的,现在出去很可能还不如待在箱子里安全。” 话说得很明白,然而男人似乎并不愿意听。 他在耳朵缓过劲儿来之后,又用手掌拍了一下箱壁,“你是看不到我现在的状况吗?我可不觉得能有比我继续待在这里还更糟糕的事情了,你废话不要那么多,我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之后的事情我自然有办法解决,不让他们尝尝我的力量,当我是吃素的?” 他说着,又用身体的摇晃带动箱子震了两下,似乎像是在展示他超凡的力气一样。 “你或许对你自己的力量充满了自信,”林深一只手搭在箱子边缘,继续平静地说着,“但你现在没有手段和渠道了解到外面那些人又会什么,有些事情并不是光靠你一个人的蛮力就能够全数解决的,太信任这种力量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没给男人开口的机会,林深又道:“更何况是你的身形,在船上几乎找不到多少合适躲藏的地方,这艘船很大,船上的工作人员也比我们想象中多太多,你一旦被发现,骚乱绝对是不可避免的,到时候所有人群起而攻之,我不觉得……” “啰里啰嗦的不都是那些话吗?”男人强硬地打断林深,“你叽叽歪歪说那么多做什么,我都说了我有办法,到时候看我的就行了,要你担心那么多东西了吗?你是没见过我一拳头能捶飞四五个人?你要是亲眼见过,就不会一个劲儿在这儿说有的没的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你只要想办法,给我把箱子打开,等我出去直接就帮你把船上的人都清干净,到时候找离开的门不是分分钟的事?” 田松杰在林深背后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又极其无奈地吐了出来。 仿佛是怕林深不信,男人又摇晃几下身体,补充道:“我也不是不能靠自己的力量出来,这箱子再多晃一会儿说不定就散架了,可我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那么多时间,你早点把我弄出去,我们就都能早点离开。” “你之前也是这样的吗?”林深突然开口问。 “什么?”男人的脑子似乎没有立刻转过弯来。 “之前来到这种地方的时候,”林深扫了一圈周围,在特殊箱子的位置看了一眼,才又重新对上男人的视线,“你也是这样全靠自己的蛮力解决了一切吗?” “当,当然了!”男人一瞪眼,“不然我耐着性子在这里跟你说那么多做什么,你们只要等我解决完一切就行了,不就是一船的人吗?有什么是我应对不了的?” “你只要别拖我们下水,我就谢天谢地了。”女生的声音从靠近铁网的那头传过来,声音不大,但还算清晰。 男人听了脸色一变,没好气地朝小窗口外啐了一口,“那你到时候别来求着我帮你!” “谁帮谁还不知道呢。”女生的声音还是那么慢条斯理,说完这句话还很明显地笑了两声,让男人气不打一处来。 他一不高兴,就盯着眼前的林深撒气,鼻子里使劲呼出热气,“还愣着干什么,想办法帮我打开啊。” 林深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 田松杰往他旁边走了一步,刚想要说点什么,就看到林深直接弯下腰去,打量固定布用的圆环,接着起身朝箱子后方走了过去。 “深哥,你真要帮他打开?”田松杰跟在后面小声的问着,而他身后是默不作声的小苗。 林深蹲在箱子后面,确认周围没有人可以观察到,于是用手握住圆环,稍稍一用力,一声脆响之后,圆环就直接断成了两半,原本紧绷着的布瞬间一松,耷拉在了箱子上。 “你看到了,这个人是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的,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也只活在自己的逻辑里面,”林深边说边掀开布,打量箱子后方的构造,“说再多对他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他只会觉得是在浪费他自己的时间。” “可是这么把他放出去,那不是……” “那也总比强行把他留下来的麻烦要小,”林深眨眨眼,认真地看着田松杰,“我们要救的不止是他一个人,为了他让所有人陷入危险是不划算的,尽管要是能十全十美那当然最好,可眼下的情况是没有这个可能的,那不如遂了他的愿,把这个不安因素放出去,然后保住剩下的绝大多数人。” “至于他,”林深看到了箱子背后像是机关一样的锁扣,紧扣在箱子的四个边缘,“如果他最后真的能活下来,那算他有本事,要是没办法……我刚才已经跟他说清楚危险了,是他自己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