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妻当天,十万禁军跪迎她回朝》 第1章 状元归府 大楚十三年春,齐府门前。 春日的阳光斜洒在青石地板上,齐府门外,锣鼓声震天,热闹非凡,四周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楚青娘立在朱漆大门前,素白的指尖轻轻搭在食盒上——那里面装着的,是刚蒸好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 “楚娘子可真是好福气啊,状元郎这回回来,可要给您挣个诰命啊!” “可不是!不过话说回来,齐状元能有今日的风光,都是楚娘子的功劳。” 街坊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眼里闪着艳羡的光。 楚青娘唇角微扬,落落大方的含笑回应众人。 这时,远处突然响起鸣锣开道声。 “来了来了!” “状元郎回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齐府门前顿时骚动起来。 楚青娘掂起脚尖,循声看去,只见朱红色的仪仗转过街角。一道耀眼的人影正骑着高头大马,缓缓朝这边走来。 来人一身状元红袍在阳光下十分夺目,金丝绣的蟒纹随着马身起伏若隐若现,正是她数月未见的夫君——齐彻! 衙役们为其鸣锣开道,状元仪仗所到之处,鞭炮炸响,行人避让,人人都对大马上的状元郎投去艳羡的目光。 楚青娘抬头看向打马而来的齐彻,红色锦袍,状元帽,愈发衬托得他清朗俊逸,面如冠玉。 他就这样骑着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步步朝着楚青娘走来。 这一幕,可谓羡煞了旁人。 楚青娘看着眼前这一幕,眉眼含笑,心跳有些加速。 她知道齐彻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他心怀家国,日夜苦读,只为兼济天下。 他高中,只是早晚的事。 “夫君——” 就在楚青娘刚准备开口时,齐彻的身后,一顶描金绣凤的轿子里,传出了一道娇柔的女声! 紧接着,轿帘掀起,露出一只戴着翡翠镯子的纤纤玉手。 楚青娘的笑容僵在脸上! 齐彻先是有些慌乱的看了楚青娘一眼,紧接着连忙翻身下马,亲自将轿子里的人扶了出来。 只见那女子满头珠翠,绛红的裙摆逶迤及地,腰间悬挂的金鱼袋晃得人眼花。 “青娘。”齐彻避开她的目光,“这是顾相爷的千金嫣然,往后你们姐妹相称。” 霎那间,方才还人声鼎沸的齐府门口,此刻众人竟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安静的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同时将目光落到楚青娘身上。 楚青娘一颗心缓缓下沉,看着成亲三年的丈夫。却见齐彻只是垂眸看着地上的青砖,不知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还是心虚不敢看她。 “这位想必就是楚姐姐?”一旁的顾嫣然突然开口,纤纤玉手扶了扶鬓边的金钗,“你的情况,夫君都同我说了,你放心,虽然你出身商贾,但毕竟伺候过夫君一场,往后在府里你只需和往常一样,好好伺候夫君就行。” 意思就是,你只管伺候好齐彻,府里的所有管事权,就不劳你费心了。 楚青娘没有理会顾嫣然,只定定的看着齐彻,“齐彻,你可还记得,当初你迎娶我时,曾在我父亲面前发下的誓言?” 彼时他曾许诺,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绝不纳妾,否则,遭天打雷劈。 齐彻身子一颤,终于抬起头来,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青娘,这里是门口,有什么事我们进去再说……” “好个忘恩负义的状元郎!”丫鬟知夏突然上前,指着齐彻的鼻子骂道:“当年你穷得连进京赶考的盘缠都没有,若不是我家小姐变卖首饰供你读书,又替你照顾病重的寡母,你能有今天?哼,一朝高中,就要抛弃我家小姐,另娶高门贵女,真真是无耻至极!” 知夏说着,主动接过沈青娘手里的食盒,杏眼仿佛要喷出火来,“小姐,这桂花糕还是奴婢帮您料理了,就算拿去喂狗,也不该便宜了这等过河拆桥,狼心狗肺的东西!” 齐彻听闻,脸色骤变:“放肆!” “更放肆的话还在后头呢!”知夏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食盒往地上一摔,金黄的桂花糕滚的满地都是。 “当年要不是你舔着脸求娶我家小姐,又赌咒发誓说此生绝无二心,我家小姐如何能下嫁于你一个穷书生?如今你功成名就,就要把小姐当糟糠之妻抛弃了? 我要是你,就该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省得叫全天下人戳脊梁骨!” 围观的百姓顿时哗然,指点声此起彼伏。 “天啦,这状元郎看着斯斯文文的,咋这么没良心呢!这不活脱脱的陈世美吗!” “可不是嘛,那会儿齐家穷的揭不开锅,要不是楚娘子接济,他们母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读书人最重气节,这般背信弃义之徒,也配穿这身状元袍?” “负心汉……” 围观的人声音越来越大,这让齐彻一时间下不来台。 “放肆!”顾嫣然反应过来,当即柳眉倒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竟敢当众辱骂朝廷命官?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人啊,给我掌嘴!” 几个顾府带来的家丁闻言就要上前,却被知夏一个闪身躲开。 “你算什么东西?我家小姐还没说话,轮得到你在这儿发号施令?” 顾嫣然气得浑身发抖,头上的珠钗乱颤,“真是反了!” 她转头看向齐彻,声音带着哭腔:“夫君,你就任由一个下人这般羞辱你我?” 齐彻脸色铁青,看着沈青娘,嘴里警告道:“青娘,你非要在外人面前让我难堪吗?” 他深吸口气,补充道:“念你在家照顾母亲,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但你必须让知夏立刻向嫣然道歉!” 楚青娘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缓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抚平了知夏被家丁拉皱的衣袖。 “齐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想要知夏道歉,那便让顾小姐带来的这些奴才,每人先给知夏磕三个头再说。” 话落,顾嫣然顿时止住了假泣,活像只被扼住了喉咙的公鸡! 第2章 人心,经不起考验! “大胆!我家夫人可是相国千金,岂能容你如此折辱?”顾嫣然身后的丫鬟出声斥道。 齐彻的脸上也是阴云密布,“青娘,你就非要当众给我难堪吗?” 他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说道:“顾家能给我前程,你向来懂事,我以为你能体谅我的……” 楚青娘冷笑一声:“所以,我该恭喜齐状元,双喜临门,对吗?” 她站在台阶上,眸子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齐彻,我们和离!” 齐彻怔住,似想从她脸上看出开玩笑的痕迹。 然而,楚青娘的脸上,除了平静,就只剩下淡漠,和疏离。 齐彻的心有一瞬间的刺痛,但很快又被恼恨所取代。 明知道今天是他打马回府的大好日子,有什么不满,就不能晚点再说吗?非要在众人面前害他下不了台。 但楚青娘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说完这句话,就带着知夏转身,抬脚走进了大门。 齐彻转过身,本想对顾嫣然安慰几句,然后追上去。 谁知顾嫣然却突然冲他一笑,体贴道:“姐姐想必是一时间还接受不了,我自己进去,相公还是先去哄一哄姐姐。” 齐彻上前的脚步顿住,眼神暗了暗:“无妨!青娘素来懂事,给她一些时间,她会想开的。” 顾嫣然已经是他的妻子,若就这么把人撂在门口,传到相国岳父的耳朵里,前程还要不要了? 等青娘先冷静下来,回头再跟她慢慢解释。相信她一定会体谅自己的。 毕竟,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女,离了齐府,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不是吗? 转头,齐彻对着管家交代几句,然后牵着顾嫣然的手,大摇大摆走进了齐府大门。 却说这头,楚青娘进门之后,就直奔宜兰苑。 身后,知夏开导她:“小姐,你别难过,咱就当浪费了三年时间,看清了这负心汉的真面目。 要我说,咱现在就收拾东西回京去,这腌臜地方多待一刻都嫌脏!” 她家小姐是什么身份?能屈尊在这破地方待了三年,还为他齐彻洗手作羹汤,照顾一个病重的老婆子,已经是齐家的祖坟冒了青烟了。 可他齐彻倒好,得势后第一时间,竟将她家小姐贬妻为妾,真要论起来,那什么狗屁相国千金,给她家小姐提鞋都不配。 呸! 很快,齐彻就会知道,他犯下了一个足以令他后悔终身的错误! 很快,主仆二人走到院子里,楚青娘走到书桌前,执起笔,在一张纸上唰唰的写了些什么。 最后,她搁下笔,朝知夏解释道:“知夏,你说错了,这三年,我并非全然浪费。” “至少让我看透了,这世间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心。” 紧接着,她走到梳妆台前,取下耳垂上那对珍珠耳坠,这是当年齐彻用到第一笔润笔费给她买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舍不得戴,好不容易趁着今日戴出来,结果—— “我曾以为,他与旁人不一样。” 她曾以为,齐彻他为人善良,真诚且质朴,是风光霁月的君子。 三年前,她因调查一桩军饷案受伤失忆,是齐彻冒雨将她背回家,她至今记得,那间简陋的屋子里,齐彻将唯一干燥的被褥让给了她,自己却在堂屋看书看了整整一宿。 “姑娘别怕,明日我就去医馆抓药,一定会治好你。” 后来她才知道,那三钱银子,原本是齐彻准备买笔墨的最后积蓄。 没多久,当她恢复记忆,从锦囊中取出金叶子想要酬谢时,齐彻却涨红了脸连连摆手。 那个在县学里以才学着称的寒门学子,竟结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楚、楚姑娘。”他鼓起勇气,在那株梨花树下朝着楚青娘深深一揖,“齐某虽家徒四壁,但、自初见姑娘那日起,便再难相忘,若姑娘不弃……” 她至今记得,齐彻那掷地有声的承诺:“我齐彻此生,绝不负卿。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楚青娘被他懵懂却坚韧的气质所吸引,亦被他的善意所感动,犹豫过后,便决定暂时放弃回京,并暗中打点,以商户之女的身份留在江南,与他成亲。 只是没想到,人心易变。 当初那个对她月下许诺的少年,终究迷失在权势与欲望的洪流中。 “小姐,您真的打算要和离?” 知夏的话,将楚青娘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她看了看纸上的墨迹,已经干透。便吩咐知夏:“收拾些细软,咱们今日就动身。” 知夏踌躇:“就只带些金银细软吗?” 这偌大的宅子,还有里面的装饰,仆人等,哪一样不是小姐一样样操办起来的? 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便宜了那负心汉? “就当全了他当初对我的相救之恩。”楚青娘道。 很快,楚青娘揣着和离书,步出了院子,却看到许多下人都一个劲儿的忙碌开来,沿着青石板一路铺就着红毯,还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 红毯延伸的方向,正好是齐彻所在的主院。 寿安院的刘妈妈正在指挥着下人们干活,“动作利索点,老夫人吩咐了,今日是公子和新夫人大喜的日子,这红绸和地毯,一定要铺平了,铺顺了,才能给新夫人留个好印象。” 知夏一听,想到了什么,瞬间火气噌噌的上窜。 “小姐!那老太婆定是一早得了消息,才会如此安排!” 她家小姐照顾了齐彻的母亲整整三年,可结果呢?齐彻在京中成婚,这老太婆分明是一早就得了消息,才命人提前布置。 楚青娘嘴角扯出一抹嘲讽,母子两人,联合起来就瞒着她一个人。 是怕自己提前知道了,会坏了齐彻的好事么? 呵! “这样也好。”楚青娘转身,眸中的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尽,“若他今日不负我,来日我恢复身份,反倒要为难该如何安置他。” 楚青娘没有继续去主院,而是转身回屋,又写下了一封信。 片刻后,骨哨声响起,一只雪鹰出现在窗台。睁着豆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楚青娘。 楚青娘上前,亲自将密信纸条绑在雪鹰的腿上,伸手摸了摸它的羽毛,“养了你三年,今天总算要将你派上用场。” 雪鹰被养的很好,身形圆润,伸出脑袋对着楚青娘亲昵的蹭了蹭。 知夏取来两块鸡胸肉,一边喂着雪鹰一边絮絮叨叨:“小姐您瞧瞧,这三年没派上用场,它都快被奴婢喂成走地鸡了。前阵子裴将军派人来问,奴婢都不好意思说它差点飞不过院墙……” 雪鹰不满的啄了啄知夏的手指,惹得她哎哟一声:“好好好,不说你胖。不过啊……”她突然压低了声音,眨眨眼睛: “要是让裴将军他们知道小姐这三年在齐家给人当牛做马,那齐彻的脑袋,怕是不够砍的。” 知夏伸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雪鹰似乎听懂了,突然振翅高飞,惊得院外的麻雀四散飞逃。 知夏连忙捂摁住它:“小祖宗,您可别打草惊蛇,让那对狗男女多得意会儿,等咱们的人到了……”她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第3章 你一个商贾之女,难道要跟本夫人动手? 就在知夏刚把雪鹰放走时,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砰——” 很快,院门被人狠狠踹开,只见顾嫣然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她一身华贵锦缎,满头珠翠晃得刺眼,像打量货物似的环视着宜兰苑里的装饰和摆设,眼底流露出颇为满意的神情。 “没想到你一介商贾之女,眼光倒不错,竟将这院子布置的颇为雅致,如此,倒也省得本夫人再动手改造了。” 知夏立马挡在楚青娘面前,杏眼圆睁:“什么意思?堂堂顾相国家的嫡女,竟是个这样的货色?抢了人家夫君还不够,现在还要抢我家小姐的院子?” “呵,顾相爷家里那‘清正廉明’的匾额,怕不是从窑子里赊来的?” 顾嫣然的脸色瞬间铁青:“放肆,你这贱婢!竟敢辱及家父!谁给你的胆子!” 顾嫣然说着,竟不管不顾的就要亲自动手,朝着知夏脸上打过去—— 却在这时,手腕被一股不大,却强势的力量给捉住。 “你若敢动她一下,信不信我要你出不了这道门!” 楚青娘声音明明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味,浑身释放出一股高贵不可侵犯的气势,顾嫣然一时间竟然呆住。 她怔怔的看着楚青娘,随即眼底闪过一抹恼恨,“你一个商贾之女,难道要跟本夫人动手——” 话音未落,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往后一推,她后退不及,狼狈的跌倒在地上。华贵的裙子沾满尘土,精心梳妆的发髻也散乱了几缕。 满院子的下人全都呆住,疯了一样的看着楚青娘。 下一秒,院子里响起顾嫣然嘶声力竭的怒吼:“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抓住这个贱人,我要亲自撕烂她的脸!” 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伸手就要去抓楚青娘的头发。 就在那粗糙的手即即将碰到乌黑的发丝时,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闪至楚青娘面前。 “找死——” 知夏冷冷的吐出两个字,纤细的手腕一转。下一秒,那婆子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哀嚎,整条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院子里顿时乱做一团,知夏身轻如燕,在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哀嚎四起,婆子们一个个如同破布一般,被她踹出院子,还滑出了好几米的距离。 不过片刻功夫,顾嫣然带来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全都横七竖八趟在了外头。 “这……这丫头会武功!”有人惊恐的大叫。 知夏拍拍手,像拂去灰尘般轻松,“小姐,怎么处置?” 楚青娘目光掠过满地打滚的仆妇,最后停留在脸色苍白的顾嫣然身上,淡淡的道:“都扔出去,别脏了咱们的院子。” “是!” 最终,顾嫣然一行人趾高气昂的来,灰头土脸的走。 …… 此时,前院花厅,齐彻正在与几位身着官服的人举杯寒暄。得知状元郎今日衣锦还乡,当地的知府,县令等人全都齐聚一堂,前来恭贺齐彻。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状元郎不仅在金銮殿摘得桂冠,还得了相国大人亲眼,成了顾相国的乘龙快婿,前途不可限量。 就在这时,顾嫣然披头散发的冲进来,扑进齐彻的怀里,全然不顾在场众人惊愕的目光。 “夫君——”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县令手中的杯子‘啪’地掉落在地上。 齐彻先是一怔,随即脸色有些尴尬。 但碍于场合,他还是轻扶着顾嫣然,柔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顾嫣然抽抽搭搭没讲话,这时,紧随而来的丫鬟春桃代替她一通哭诉:“姑爷,您可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 楚氏那商户女简直无法无天,仗着姑爷抬举,竟敢对正室夫人动手!” 话落,在场几位大人的眼神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齐彻眼底的温度也降了下来,“怎么回事?” 春桃继续添油加醋一番:“我们小姐金枝玉叶之躯,是顾相爷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今日不过好心去指点那楚氏规矩,谁知她竟然指使丫鬟行凶,要不是小姐闪的快,这会儿怕是已经遭到了毒手……” 她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泪水,补充道:“更可恨的是那楚氏说的话,她说……她说相府千金算什么,不过是个倒贴上门的新妇,还说姑爷能中状元,全都靠她的银子打点……” 嘶! 在场几个官员都在心底倒抽一口凉气。 这位状元郎抛弃糟糠之妻另娶高门贵女的事,几人都是有所耳闻的。 但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为求仕途少奋斗数十载,借高门之势平步青云,倒也算“人之常情”。 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纷纷识趣的起身告辞。 “齐大人既有家事要料理,我等就不打扰了。”为首的知府扫过齐彻略显僵硬的脸色,补充道: “不过大人须得知晓——枕边风最是厉害,若想在后宅站稳脚跟,该软时软,该硬时须得硬。” “可不是?”另一名通判接着道:“我府中那几房妾室,起初也闹过脾气,后来我让人在柴房关了三日。 如今个个都乖顺得很。大人若有难处,只管来问我,咱们这些过来人,别的本事没有,哄女人还是略懂一二的。” 众人寒暄着走到门口,那通判突然回头,似笑非笑的补充了一句:“当然了,若想让高门贵女与寒门发妻和睦相处,关键还在大人如何权衡。有些东西嘛,扔了便扔了,可别犯糊涂,叫不相干的人坏了大事。” 几人看似‘好心’的劝诫,让齐彻眼神一暗。 等客人走后,又安慰了顾嫣然几句,齐彻径直来到了宜兰苑。 正当他准备进门时,却被门口的知夏给拦住,一脸的敌视,连个礼都不行。 “站住!” “小姐正在抄经,不见外客!” 齐彻额头青筋暴起:“放肆,在这齐府,你说我是‘外客?’” 知夏冷嗤:“这齐府的一草一木,哪样不是我家小姐供养出来的?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负心汉,说是外客,那都是抬举。” 知夏丝毫不将齐彻放在眼里,说出的话令齐彻脸色难看到极致。 “够了,知夏,看在青娘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快些让开,我找青娘有正事。” 知夏抱着胳膊,不留半分情面:“我说了,小姐没空!” 第4章 青娘,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齐彻脸色铁青,正准备推搡知夏,却听见屋内传来楚青娘的声音:“知夏,让他进来!” 知夏瞪了齐彻一眼,侧身让开。 屋内,楚青娘正坐在窗前的书桌上,春日的阳光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光辉,显得十分恬静从容。 齐彻的脚步顿了顿,一抹说不出的失落感从心头涌上来。 印象里,楚青娘一直都是温婉的,从容的,成亲三载,她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 似乎没有任何事能令她变色。 “青娘。”齐彻深吸口气,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在书案对面坐下。 “我知你心里有气,但娶顾嫣然实属无奈之举。 顾相国把持吏部多年,我若当场拒婚,莫说翰林院待诏的位置,便是齐府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可能不保。青娘,我想你一定不忍心看到我十年寒窗付诸东流,对吗?” 阳光透过楚青娘手中的白玉镇纸,在她指尖投下一道冰冷的影子。 她搁笔,目光清冷的锁住齐彻:“所以,你当初在我父亲灵前发誓说‘此生唯卿一人’时,也是‘无奈之举’?” 齐彻有些心虚的别开目光,继续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身居要职,哪个朝廷大员不是三妻四妾?” “青娘,我虽娶了她,可我心里所爱的始终只有你一个啊,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我知道这样做委屈了你,可你能不能为了我,暂时委屈一下?” 楚青娘目光如水:“所以,你便可以毫不留情的贬妻为妾,眼睁睁看着我委屈,并希望我懂事一点,欣然接受?” “齐彻,其实你早在进京前,应该就已经想好了后路。不——也许更早。”楚青娘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齐彻,你在三年前,应该就已经意识到,光靠你一介寒门学子的身份,就算中举,身后若无财力支持,想要在官场上站稳脚跟,也是难如登天。所以,你需要一个助力,能让你心无旁骛的考取功名,位列官场。” 面对楚青娘的质问,齐彻顿时身体一僵,脸上的深情都差点维持不住。 “不是的,青娘,你怎么能这么想我?”齐彻眼底划过一抹受伤,试图伸出手,去握住楚青娘,却被她不着痕迹的避开。 “青娘,我们成亲三载,你亲手为我缝衣,我亦亲手替你画眉,我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互相扶持,这些你都忘了吗?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你不知道,朝堂如战场,若无强援扶持,我纵有满腹经纶也难施展。顾氏能助我接近中枢,而你……”他顿了顿,“你虽贤良,终究是商贾之女,于我的仕途并无裨益。” 楚青娘不发一语的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三分悲切。 “所以你就拿我换了仕途? 成亲时你说‘妻者,齐也’,如今倒分得清楚,什么是‘裨益’,什么是‘拖累’。” 商贾之女,并无裨益…… 原来她的身份在他眼里,始终低人一等。 楚青娘起身,声音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 “齐彻,三年前,我念你至纯至善,心怀家国,亦感动于你的深情,所以委身与你,愿做你的贤内助,为你洗手作羹汤,侍奉病重的寡母。先前你因为贫穷被同窗们嘲笑贬损,亦是我出银子在书院上下打点,才让你心无旁骛的读书。你赴京赶考时,亦是我变卖嫁妆替你打点行装。”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商贾之女,配不上你如今的身份,可若没有我这个商贾之女,你们母子,恐怕早在三年前就已经饿死,病死,又何来今日这一切?” “男子汉大丈夫,齐彻,你连当初的誓言都能违背,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又如何堪配这状元郎的身份?” 楚青娘每说一句,齐彻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到最后,已经可以用黑如锅底来形容。 他猛地起身,厉声道:“青娘,你无非就是仗着我的宠爱持宠而娇。 是,我是违背誓言在先,但那又怎样?我不过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是,你是出过银子,供我读书,可若非我天资聪颖考取功名,你那些铜臭银子能换来诰命夫人的凤冠吗?” 他喘着粗气,像是终于撕开那层温润如玉的外表,露出内里腐朽贪婪的心肝。 “你以为施舍几个银子,就能挟恩图报一辈子?可你别忘了,当初你受伤失忆,是我冒雨救了你!” 这话如利剑般剜进楚青娘心口。她望着眼前这个扭曲的男人,忽然觉得陌生得可怕。 “那便和离!” 半晌后,楚青娘突然出声,淡淡的道:“齐彻,看在你曾救过我的份上,我无意与你为难,三年的扶持,包括这座宅院,全都归你,你只需写下一封和离书,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自可去追求你的青云路,而我,亦不会与人共伺一夫。 所以,我们和离!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齐彻看起她淡漠的神色,和认真的语气,只觉得一股火气只窜天灵盖。快要压制不住。 “你是认真的?”他从牙缝间挤出这几个字,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是,齐彻,你该清楚,当初的相救之恩,我早就还清了。如今你亲手斩断了我们之间的信任,这段姻缘,也该到此为止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一寸寸割开了齐彻的理智。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一股无名火在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 “楚青娘,你真以为提出和离,就想拿捏我?” “你也不想想,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离了我,还能去哪里?” 他死死的盯着她的脸,想从上面找出一丝破绽,哪怕是一丝痛楚也好。 可她偏偏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仿佛他们之间三年的耳鬓厮磨,那些被看添香的夜晚,那些床榻间的嘘寒问暖,都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梦。 这个认知,让齐彻心头涌上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讨厌她此刻的样子,表情冷静,语气从容,她真的在意过自己吗?爱过自己吗? 为何她可以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 三年点点滴滴的相守,难道最终就是她一句轻飘飘的和离吗? “楚青娘,你到底有没有心?”他突然起身,猛地拽住楚青娘的手腕,力道大的出奇。 楚青娘眉头微皱,正欲反驳,却间一道影子突然冲门外冲了进来,一掌打在齐彻的肩上,瞬间将齐彻震飞到三米开外的距离。 第5章 闭嘴,你也配叫状元郎? “狗东西!” 只见知夏怒喝一声,犹如从天而降,挡在楚青娘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齐彻。 “我家小姐待你如珠如宝,变卖嫁妆供你读书时,你怎么不说商贾低贱?照顾你那半死不活的寡母时,你怎么不说并无裨益。别说区区一个相国之女,就算你这个状元郎,给我家小姐提鞋都不配! 我呸!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负心汉!” 齐彻被这一掌打的眼冒金星,刚想开口,知夏又是一个巴掌甩过去:“闭嘴!你也配叫状元郎?”她狠狠的吐了一口,“连街边的野狗都知道报恩,你连畜生都不如!” 外面,紧随而来的齐老夫人正杵着拐杖,被顾嫣然搀扶着,正缓缓走了进来,刚好就看到齐彻被踹飞的这一幕。 齐老夫人当场气得差点晕厥过去。 “反了!反了这是!” 她颤抖着手,指着身后一大群丫鬟护卫,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去,把大人扶起来?” 她手中的沉香木拐杖重重的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双浑浊的老眼瞪的溜圆:“反了天了,一个贱婢也敢对主子动手!” 顾嫣然故作惊慌的喊道:“哎呀,夫君流血了,快去请大夫!”随后又转头对着知夏呵斥:“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殴打朝廷命官,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紧接着,十几个家丁护卫哗啦啦的涌进院子,却都在距离知夏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方才这丫头的身手,他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知夏冷笑一声,随手抄起廊下的扫帚,在手里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来啊!姑奶奶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诛九族’!” 她目光如电,扫过那群瑟缩的家丁,“不怕死的,就尽管上前!” 眼见双方就要爆发一场争执,顾嫣然得意的扬起嘴角,已经给其中几个护卫使了眼色。 她是让一会儿动手的时候,趁乱把那丫头给弄死。 这样楚青娘和齐彻之间,隔着一条人命,就永远不会再对自己的地位构成威胁。 谁料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楚青娘一派从容的走出来。 她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齐老夫人身上,微微颔首:“老夫人。” 这一声‘老夫人’,唤得齐老夫人心头一颤。三年来,这个儿媳晨昏定省从未间,就连她病重最难伺候的时候,也是楚青娘衣不解带的守在她的床前。 从前,她都是唤自己婆母。 “青娘……”老夫人语气不自觉的软了几分,“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婆母可别被她给骗了!”顾嫣然见状,急忙插嘴:“方才这贱婢差点打死夫君,定是她指使的,你看看,夫君都流血了!” 果然,齐老夫人顺着视线看过去,齐彻半边脸已经肿起来,官袍上沾满泥土,嘴角溢出血渍,哪里还有半点状元郎的风光。 老夫人的心又硬了起来:“楚氏!这就是你管教的下人?” 楚青娘不慌不能的从袖子里取出那封和离书:“老夫人,从今日起,青娘与齐大人桥归桥,路归路。”她将文书递给身旁的知夏:“烦请老夫人做个见证。” “和离?”老夫人倒吸一口冷气! “荒唐!齐家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她猛地举起拐杖指着知夏:“除非你把这贱婢交出来,家法处置!” “家法处置?”知夏冷笑一声,抄起胳膊气笑道:“你齐家的家规,怕是处置不了我。” 齐老夫人一怔,定定的看着知夏,似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当众顶撞自己。 反应过来后,她气得浑身发抖,“放肆,楚氏不过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你也不过一个下贱的丫头,身份还能顶了天去不成? 你们主仆如今能背靠我儿,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别不满足!” 知夏怒极反笑,目光在齐彻和齐老夫人身上游移了一圈,“呵,真真是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原来齐大人的自私凉薄都是来自遗传,你们母子两个,都是一样的寡淡,冷血,忘恩负义之辈。这个地方,真真是多待一刻都觉得脏!” “你——”齐老夫人一双老眼瞪得老大,伸手指着知夏,扭头对齐彻道:“彻儿,楚氏竟如此纵容恶奴欺主,这等目无尊长的贱妇,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休了她?” 齐彻捂着红肿的脸颊,眼神复杂的看着楚青娘。 她站在阳光底下,斑驳的光点洒在她素白的衣裙上,恍若间想到了初见时那一眼的惊艳。 他不信楚青娘会真的想和自己和离,她只是生气了,就像从前他熬夜读书忘记用膳时,她总会板着脸不理人。但只要他软声哄几句,她总会心软。 这次、这次一定也一样。 “母亲。”齐彻喉结滚动,声音沙哑的不像自己的,“您先回去,儿子会自己处理好。” “彻儿!”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莫不是被这妖妇给迷了心窍?她都纵容恶奴……” “母亲!”齐彻突然提高了声音,很快又立刻放软了语调:“您信儿子一次。” “青娘她,只是一时气话。” “她不会走的。”她像是在说服齐老夫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青娘的心肠最软,您是知道的……” 齐彻意有所指,齐老夫人也顿时想起先前的点点滴滴,确实,以前齐彻染了风寒,楚青娘嘴上虽然说着不管,但实际上却背地里亲自煎好了药送过去。 齐老夫人怒其不争,但她也知道齐彻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眼下顾嫣然还在,她也不好偏袒太过,于是板着脸道:“我今天把话撂这儿,要么把知夏这贱婢交出来,要么,就让楚氏带着嫁妆滚出齐府。” 反正有了顾嫣然,齐府也不会缺银子。 楚青娘只要有脑子,就该知道怎么选。 楚青娘闻言,反而笑了。 可笑,亏她还想着齐彻好歹救过她一场,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 可眼下,她的想法似乎有些多余。 她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正好,嫁妆单子我已经让知夏整理好了。” 楚青娘转头又对知夏吩咐道:“去把库房钥匙交给管家。” 齐彻如遭雷击,踉跄着上前两步,“青娘,你当真……” “齐彻。”楚青娘终于看向他,眼神却陌生的让他心慌,“你知道吗?最伤人的不是背叛—— 而是你明明做了选择,却还要装出一副情非得已的样子。 今日,要么你在和离书上签字,要么,就是我休夫,你自己选一个!” 第6章 老夫人病危,可账面上银子已经不够了 楚青娘的话音落下,整个院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齐彻脸色煞白,仿佛被人朝着胸口捅了一刀,连呼吸都凝滞了。 “你……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齐老夫人终于反应过来,指着楚青娘的手剧烈颤抖着,胸口剧烈起伏。 从来都是男子休妻,哪儿来的女子休夫? 这简直倒反天罡!倒反天罡啊! “我、我齐家待你不薄,你竟敢……竟敢……” 话音未落,齐老夫人突然捂着胸口,脸色骤然惨白,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母亲!” 齐彻大惊失色,顾不得再和楚青娘起争执,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齐老夫人。 顾嫣然也慌了神,尖叫道:“快!快去叫大夫,老夫人晕过去了!” 今日是她登门的第一日,若传出了老夫人就病重或者不好的消息,对她这个新妇的影响也不好。 虽然此事是因楚青娘这贱妇而起,可难保别人在议论时,不会捎带上自己。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丫鬟婆子们手忙脚乱的围上来,七手八脚的搀扶齐老夫人。 齐彻一把将人抱起,转头怒视着楚青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愤怒:“楚青娘,我母亲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 楚青娘没说话,只冷冷的看着这场闹剧。 反倒是知夏冷哼了一声,道:“她若真有个好歹,那也是被你的贪心和虚伪气出来的,与我家小姐何干? 更何况,若不是我家小姐出钱出力,你母亲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如今坟头草都该三米高了,多得了三年寿命,做人应该要懂得知足和感恩。” “你——”齐彻被气的浑身发抖,可怀里的母亲已经面色发青,呼吸急促,他不再耽搁,咬牙道:“来人!立刻请大夫!把老夫人抬回寿安院!” 一群人很快簇拥着齐老夫人离开,院子里瞬间空了大半,只剩下楚青娘和知夏站在原地。 知夏冷哼一声,“装模作样,平日里身子骨是不好,可也不至于一听见小姐要休夫就受不了,这以后要知道了小姐的身份,还不得原地去世?” 楚青娘淡淡的收回视线,语气平静:“不管她是真晕还是假晕,都与我无关了。” 她伺候了齐老夫人三年,都没捂热她一颗心。 从今往后,她亦不会再管她院子里的事。 齐老夫人这一晕,和离书也没签成,楚青娘本想着再等他一晚,等齐老夫人醒来之后再去找他签。可没想到还没等到老夫人醒来,却等来了府里的管家。 管家是来取银子的。 他匆匆而来,额上还挂着汗珠:“夫人,老夫人病情危急,需要用百年血参救命,可中公账上的银子已经不够了……” 这次齐彻衣锦还乡,府里散发的喜钱,操办的宴会等,花费不小。 知夏一听,顿时柳眉倒竖:“呸!不要脸的负心汉,先前嫌弃我家小姐是商贾之女,说什么配不上你们状元郎的门楣,如今要用银子,倒是想起我们小姐来了? 脸这么大,咋不上天呢。” 管家被骂的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的道:“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没办法?”知夏冷笑一声:“他齐彻怎么不去找你们那位新入府的相国千金要银子?不是说平妻吗?这会儿倒装起孝子贤孙来了?” 说着,知夏转身从妆奁里抓出一把碎银子,放在管家手里:“拿去,回去告诉齐彻,就说他齐家,就只配捡咱们小姐施舍不要的银子!” 看着手里的几块碎银,管家的脸也是一阵青一阵白,老脸臊得慌。 他也知道,齐状元这事做的有些过分,可自己到底只是个下人,又不好多言。 无奈,管家只好点点头,准备回去复命。 却在这时,楚青娘突然出声道;“这银子我可以出,但有一个条件——今日之内,我要见到签好的和离书。你回去转告齐彻,让他尽快做出决定。” 管家拿着碎银,点了点头,逃似的退了出去。 知夏却有些不解:“小姐,齐彻不可能会为了这点银子妥协的。” 楚青娘点头:“我知道,用这点银子买个清净,值得。” 事情果然如知夏预料的那样,管家拿着碎银回去复命后,齐彻气得是脸色铁青,当即就要亲自来宜兰苑,却被顾嫣然给拦住了。 “夫君是打算同意签下和离书吗?” 齐彻眉头紧锁,沉声道:“非也,我只是想去与她好好谈谈。” 顾嫣然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面上仍带着温婉的笑意,柔声劝道:“夫君,姐姐如今正在气头上,你若贸然前去,恐会适得其反,不如……先让我去劝劝姐姐?” 齐彻看了眼顾嫣然,视线在她的发髻上停留了一瞬,先前被知夏弄乱的发髻还没来得及完全恢复。 依照青娘的脾气,若真让顾嫣然过去,两人指不定又会爆发什么冲突。 “不必了,此事终究是我与她之间的事。” 旁人不好插手。 顾嫣然见此,心中暗恨,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勉强维持着笑意:“既如此,夫君且先冷静片刻,婆母的病耽搁不得,不如……”她顿了顿,似下定决心一般,“不如先用嫣然的私房银子,去给婆母买血参。” 齐彻一怔,转头看向她:“这怎么行?你的银子……” 顾嫣然垂眸,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委屈:“夫君待我情深义重,嫣然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婆母受苦?况且,姐姐既不愿再出银子,我们也不能强求。” 她这话说的巧妙,既显得自己大度,又暗指楚青娘无情。 齐彻心中复杂,既感激她的体贴,又对楚青娘的决绝感到恼火。 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拿和离书来威胁自己。 最终,齐彻叹了口气,“罢了,先用你的银子应急,日后待我领了俸禄,定会加倍还你。” 顾嫣然温顺的点头,心中却冷笑不已。 这招以退为进,就是要齐彻和楚青娘两人,再也回不到当初。 她不是要和离吗?那她就推波助澜一番好了。 反正她也不想和一个商户女子共伺一夫。 另一边,知夏得知消息后,冷笑一声,一点都不意外。 “小姐,您瞧见了?这齐彻就是个没骨头的软货。既想贪咱们的银子,又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又当又立,奴婢真真是被恶心到不行。” 对此,楚青娘却显得十分淡定。 “我也没指望他会妥协。” 知夏不解:“那小姐接下来打算如何?难不成真要写休书?” 寻常女子自然无权休夫,需得经过官府判夺,将家丑摊在公堂上。古往今来,还从来没有过女子休夫的先例。 除非,楚青娘亮出自己皇室公主的身份,以公主之尊休弃驸马,倒也名正言顺! 可楚青娘却摇头。 第7章 状元郎这是在审问我家小姐吗? “若直接以身份强压,反倒会显得皇室仗势欺人。我离京三年,如今局势未明,贸然闹大,只会让有心人借题发挥,损了皇家颜面。” 其实,她不叫楚青娘,她叫楚青鸾,是当朝皇室唯一的嫡公主,与众皇子们一同受教于太傅,自幼学习权谋、通政事,是皇帝亲手培养的继承人。 三年前,因为调查一桩军粮案微服来到江南,却不慎落入敌人的圈套,受伤失忆,邂逅了齐彻。 那时的他,还是个满口圣贤书的寒门举子,眼底有着她欣赏的清正与抱负。彼时朝中有人正对她虎视眈眈,局势未明,她不便回京,于是便暗中策划让‘公主假死’,再伪造楚青娘的身份留在江南,继续调查军粮案。 对于和齐彻的这场姻缘,她亦出自真心。 本想着今后恢复身份,就带齐彻入京,册封为驸马,可谁知…… “可小姐,难道咱们就这么耗着?那齐家岂不是更要蹬鼻子上脸?”知夏急道。 楚青娘垂眸,指尖轻轻敲了敲案桌:“和离之事,未必非要硬碰硬。 齐彻既要脸面,又贪图利益,我便让他——自己求着要我和离。” —— 之后,楚青娘先是带着知夏出去了一趟,在城中几个重要的铺子巡视一圈,并跟掌柜交代了一些事情。 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刚踏进齐府大门,就敏锐的意识到府中气氛不同以往。 原本松散的门房多了几个陌生面孔,佩戴短刀,眼神警惕。 楚青娘神色未变,步履从容的朝宜兰苑走去,然而刚到院门口,就看到两排铁甲侍卫,铜墙铁壁似的将整个院子围得密不透风。他们身形高大,目光冷硬的注视着主仆二人,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知夏扫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哟,齐家这是下了血本啊?连看家护院的狗都换了一批。” 她双手抱胸,语气轻蔑:“就凭这些酒囊饭袋,也想困住本姑娘?” 楚青娘抬手,不着痕迹的按住了知夏蠢蠢欲动的手腕,“稍安勿躁。先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不到万不得已,不必暴露实力。” 知夏撇撇嘴,虽心有不甘,却还是乖乖收起了锋芒,跟着楚青娘踏进院子里。 屋子里,齐彻面前的茶盏已经空了半杯,显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听到脚步声,齐彻回过头来,阴沉的面容半明半暗:“大晚上的,你这是去了哪里?出门也不知道说一声,眼里可还有半点为人妻的规矩? 新科状元的夫人夜不归宿,传出去让我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知夏闻言,当即怒目而视,冷笑道:“状元郎这般兴师动众,还有责问的语气,是在审问我家小姐吗?” 齐彻一听这话,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住口!我看在青娘的面子上,先前没同你计较,可你一个下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知夏冷笑一声,一双杏眼满是鄙夷:“状元郎还真是威风呢,这才刚做了官,就迫不及待的摆威风来了,只可惜,你管不着我,更管不着我家小姐!” “真以为凭着门口这几个酒囊饭袋就想困住我,困住我家小姐,信不信只要小姐一句话,包括你在内,你们全都要——” “知夏!”楚青娘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淡漠:“你先出去。” 知夏没动,一脸防备的盯着齐彻:“小姐,我不走,为了防止有人不顾廉耻,兽性大发,我就在这里守着!” 齐彻顿时恼怒不已,“青娘,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婢女?如此目无尊卑,以下犯上,这要换成其它主子,早就被发卖了出去。” 从在大门口开始,知夏就一直顶撞他,下他面子,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此刻心里的怒意更是达到了顶峰。 知夏白了他一眼,冷笑道:“该放肆的是你才对,真以为穿上这身皮,就能掩盖你骨子里那可笑的卑微和凉薄了?呵,薄情寡义,忘恩负义的负心汉,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放肆!”齐彻终于被激怒,抬起手就要朝着知夏扇过去—— 然而手腕却被楚青娘拽住。 她力气明明不大,却犹如春风化雨一般的力量,齐彻感觉身体瞬间被软化。 “青娘!你若再惯着她,指不定哪天就会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到时候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护不住她。” “知夏的事,就不劳你费心。”楚青娘语气平淡,神色淡漠:“还没恭喜你,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如今你已步入仕途,心想事成,那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齐彻猛地一僵,心头一跳:“你还是要走?” 楚青娘点头:“是!” “我不会与人共伺一夫,你也不必再为难,从中周旋平衡。”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坚决的意味:“看在你曾救过我的份上,我愿自请下堂,成全你和相国千金的婚事。大家好聚好散。” 话落,周遭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齐彻面颊上的肌肉急速抖动,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 “你想都别想!”齐彻震怒。 “自古以来,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既然嫁入我齐家,便生是我齐家的人,死也是我齐家的鬼! 别说我如今是官身,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你在这江南再无容身之地,便是换做以往,只要我不同意,你也休想提出‘和离’二字。” “齐彻,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 她语气平静的让人心慌:“和离书,不管你签不签,都改变不了结局。我意已决,你该知道,你强留不了我。” 她如此笃定的语气,仿佛对一切都胜券在握。这让齐彻内心感到一阵慌乱。 她到底凭什么这么自信? “不!”齐彻想也不想的开口,“我绝对不会同意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她之所以这么笃定,无非就是仗着自己爱她,在乎她。 可若是自己表现出不那么在乎她呢? 想到布政使大人临走前说的话,齐彻的眼底翻涌着一股阴鸷的情绪。心肠也冷硬了几分。 “身为儿媳,将自己的婆母气到吐血,你这是不孝不悌,身为妻子,你更是三年无所出,是为无后,如今更是私自外出,行为不端,是为不守妇道,青娘,别再妄想要和离,像以前一样,好好伺候我,才是你该做的,否则,我不介意用另一种方式,让你明白,什么叫为人妻子应尽的义务!” 楚青娘看着他眼底翻滚的怒意和阴鸷,心底一片失望。 成亲三年来,这是两人爆发的第一次争吵。 也正因如此,才让齐彻露出了真面目。 说不寒心,是假的。 但也仅仅只是心寒,失望。并没有到痛入骨髓,无可救药的地步。 良久后,她轻笑一声,“所以,你是打算往后就将我困在这方院子里,哪儿也去不了?” 齐彻背脊挺直了几分,脸上重新扬起温和却不达眼底的笑意:“我这是为你好,青娘,你太倔了,身为妻子,当柔善似水,包容万物,这几日,你就先在这院里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清楚了,随时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他靠近楚青娘,想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却被对方偏头躲开。 但他也不恼,而是化笑道:“我等着你!” 第8章 今日这铺子,本夫人要定了! 之后,齐彻出了院子,并吩咐外面的看守,一定要严加看管,不许楚青娘踏出房门一步。连同知夏也不能出入。 等齐彻走远后,知夏气得一拳头捶在柱子上,“小姐,咱们还要受他的鸟气到什么时候?” 真希望裴将军能快点来啊! 再待下去,知夏忍不住要大开杀戒了。 楚青娘走出院子,环视这座自己精心布置的小院,假山流水,周遭点缀着名贵的花木,绿树。 这些都是她费了心思找人布置的,如今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小院,还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知夏大概察觉到她的心情,走过来安慰她:“小姐,你别难过,天下好男人多的是,咱不必在这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等你恢复身份,大不了就广选面首,什么温柔体贴的,果敢刚毅的,沉稳持重的,咱都选入公主府,气死他齐彻。” 楚青娘忍不住轻笑出声:“傻丫头,我何曾说过我难过。” 她盯着远处树上的落樱,轻声道:“人心本就易变,就像这四季更替的花木,今日红艳似火,明日便碾落成泥,不过是一段错付的缘分罢了,我何至于为这等事伤怀。” 知夏松了一口气,“小姐能这么想就好。只是如今这院子被围的跟铁桶一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楚青娘收回目光,淡淡的回了一个字:“等。” 等有人坐不住,定会先来找麻烦。 不出所料,翌日,顾嫣然在齐老夫人的授意下,强势接管了齐府的掌家权,将原本楚青娘安排的下人遣散的遣散,发卖的发卖,大多重要岗位上都安插自己信得过的人。 不仅如此,为了彰显自己能比楚青娘更好的打理好中馈,顾嫣然还派人去了楚家的绸缎庄和铺子,强势接管铺子的生意,然而却遭到了拒绝。 管事们站在铺子门前,神色恭敬却寸步不让。 为首的陈掌柜拱手一礼,语气不卑不亢:“这位夫人恕罪,这铺子的地契、账册皆在楚夫人名下,我等受楚家恩惠多年,只听楚夫人一人差遣。” 顾嫣然身后的嬷嬷厉声呵斥:“放肆!如今齐府是我家夫人当家,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陈掌柜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叠文书:“这是楚夫人当初立下的规矩,白纸黑字写得明白,铺子经营,全权交由我等负责,便是齐状元亲自前来,没有楚夫人的手令,也动不得分毫!” 围观的百姓渐渐聚集,议论纷纷: “听说状元郎新娶了高门贵女,将原来的糟糠妻贬成了平妻,看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那位顾相国的千金了。” “没错,只是这刚上位,就急着要吞没原配夫人的嫁妆铺子,吃相未免太过难看。” “没想到堂堂相国千金,竟也如此无耻,还觊觎丈夫原配的嫁妆……” 周遭议论声此起彼伏,让顾嫣然脸上挂不住。 她紧盯着前面的陈掌柜等人,做出架势:“好个刁奴!来人,给本夫人把他们通通轰走,今儿这绸缎铺子,本夫人是要定了。” “夫人三思!”陈掌柜突然提高声音,“这铺子里现存的丝绸,可都是专供宫中的御用之物。夫人若强行接管导致御供之物出了差错,怕是齐状元也担待不起!” 陈掌柜的这番态度,彻底激怒了顾嫣然。 “呵,本夫人乃堂堂相国千金,想要接管你们这铺子,乃是看得起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区区商户也敢拿皇家威仪要挟本夫人?” 她冷笑一声,纤纤玉指猛地一挥:“来人!给本夫人砸开库房!今日这铺子,本夫人要定了!” 她身后的家丁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冲上前去,开始打砸铺子里的货物。 陈掌柜惊慌失措的后退两步,“住手!这些可都是御用之物……” “闭嘴!”顾嫣然一把推开陈掌柜,头上的步摇剧烈晃动:“御用又怎样,本夫人今日就是要你们这帮刁奴知道,谁才是这齐府的主子!” 铺子里的伙计们手忙脚乱的阻拦,却‘不慎’让顾嫣然的人闯进了库房里。一时间,丝绸被胡乱打翻,账册散落一地。 “这些可都是登记在册的贡品啊!”陈掌柜还在痛心疾首的呐喊。 顾嫣然却充耳不闻,得意的指挥着:“把这些账册都搬回府上去,还有这上好的云锦,通通给我……” 话音未落,一个伙计‘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火苗瞬间窜上了几匹绸缎。 “哎呀,贡品着火了!” 陈掌柜‘惊慌’的大喊,却暗中对几个心腹伙计使了个眼色。 一刻钟后。 顾嫣然像只战胜的公鸡,强势接管铺子后,乘坐马车高调的回到齐府。 陈掌柜等人带着几个伙计前往知府衙门告状,击鼓鸣冤。 然而知府杜有为一听状告的是齐彻的新夫人,顾相国的千金,顿时变了脸色。 ‘啪!’ 杜有为拍案而起,痛斥陈掌柜‘诬告官眷’,不但不受理诉状,反而将陈掌柜等人以扰乱公堂的罪名,扣押入狱。 齐彻听闻听闻此消息后,眉头紧皱。 她眼前浮现出楚青娘那双倔强的眼睛——若是她知道铺子被夺,陈掌柜入狱,会不会难过? 他下意识的朝着宜兰苑的方向迈出两步,却又猛地停住! “大人,女人嘛,你越纵容她就越放肆。”布政使的话回响在耳边,“女人,总要吃点苦头,才懂得服软。” 齐彻的眼神渐冷,将茶盏重新搁下,并吩咐下人,“去告诉夫人,就说,府中事务,让她尽管处置。” 他在等! 等楚青娘坐不住,主动来求见自己。 而此时,顾嫣然正带着得胜的笑容,领着婆子们朝宜兰苑走去。 她直接越过门口守着的侍卫,朝院内走去,“姐姐近日可还好?” 她在院子里拔高了声音,“妹妹特来请教掌家之事呢!”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打开,知夏端着个木盘走出来,眼皮一掀,“我道是谁,哼,原来你这个新进门的。怎么?顾府没教过你规矩?要进他人的院落,需要先敲门吗?” 顾嫣然闻言,不仅不恼,反而掩唇轻笑:“姐姐这丫鬟,倒是牙尖嘴利,只是如今这齐府上下,还有哪里是我去不得的?” 她高昂着头,上前一步,伸手扶了扶头上的金簪:“我来是想告诉姐姐一声,今儿刚把西街的绸缎庄收了,把那些不长眼的下人也都打发了。” “姐姐你猜怎么着?你那些忠心耿耿的下人,竟还跑去知府门前击鼓鸣冤,想要状告本夫人,最后全都被丢进了牢里。真是不自量力!” ‘哐当’一声,知夏手里的木盘砸落在地上。 “哎呀,吓着了?”顾嫣然故作惊讶,“不过你也别伤心,毕竟……你家主子一个下堂妇,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还惦记什么铺子?” 顾嫣然自顾的得意,全然不知道,知夏之所以如此震惊,则是因为自家小姐所料的分毫不差。 顾嫣然真的带人去抢占楚家铺子,并且还抓走了陈掌柜等人。 她家小姐,真是料事如神! 第9章 有了身孕,她还会天天想着要和离吗? 知夏强压下心中的喜悦,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顾小姐说的极是,不过奴婢忽然想起来,陈掌柜似乎昨天刚把铺子的账册送进了宫里呢。” 顾嫣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说什么?” 难不成,那些货真的是贡品? 这怎么可能?她查过了,楚家分明就是江南城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家,哪里有资格给宫里供货? “哎呀,听说那批货都已经被内务府登记在册,你说,此番宫里会不会派人来查呀?” 顾嫣然先是一怔随即嗤笑出声:“好你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就凭楚家那点微末的家底,也配给宫里供货?真当本夫人是三岁孩童,好糊弄不成?” 知夏收起笑容,颇为同情的看了她一眼,“你就当我是糊弄你的。” 知夏说完,把院门‘砰’地一关,彻底隔绝了顾嫣然的视线。 顾嫣然立在原地,感觉像是砰了个软钉子,一拳打在棉花上。 特意过来一趟,却连楚青娘的面都没见到。正当她准备上前查看的时候,却在这时,有丫鬟来报:“夫人,不好了,宫里来人催货了!” 顾嫣然大惊失色,迅速冲到那报信的丫鬟面前:“什么?” 还真的是御供的? 顾嫣然脸色瞬间煞白,“你说清楚,什么宫里的来人?催什么货?” 丫鬟吓得直啰嗦:“是、是织造局的公公,带着侍卫来的,说是那批云锦是太后过寿礼要用的。” 顾嫣然腿脚一软,差点没当场栽下去。 “快,命人赶紧联系供货商,务必在三日内将货物赶出来。”顾嫣然强撑着最后的体面,颤声道。 走之前,她特意回头看了眼楚青娘所在的屋子,表情愤恨。 “哼!你别得意,不过是一批货,凭着我顾家的影响力,还不至于受到影响。” 楚青娘始终没露面,知夏则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等顾嫣然走后,知夏小跑到楚青娘身边,笑道:“小姐,织造局那些人来的可真快!” 昨天刚让陈掌柜他们联系上,今天人就到了,这效率相当给力。 楚青娘执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字,从容而自信,“通知裴渊,接下来,看他的了。” 知夏一听,瞬间兴奋的如同打了鸡血,“太好了,这回,一定要让这对狗男女后悔终身!” …… 却说这头,顾嫣然亲自接见了织造局的人,好说歹说,还塞了一大笔银子,这才让人勉强松口,愿意再宽限三日期限。 最多三日,若不能如期交货,那么她将会赔偿数千两白银的违约金。 顾嫣然强撑着笑脸送走织造局的太监,转身便瘫坐在椅子上。 “夫人……”心腹嬷嬷捧着账本的手都在发抖,“若是三日内咱们交不出货来,要赔的可不止几千两银子啊。” 那批云锦,乃是太后的寿宴上要用的,这要出了纰漏,搞不好还会连累顾相国。 “闭嘴!”顾嫣然厉声打断,咬牙道:“去!把江南所有的丝商名录都拿来!” “大不了,本夫人出双倍的价钱。”她就不信,三日的时间还赶制不出一批云锦。 然而一日过去了,派出去的家丁们个个铩羽而归。那些往日与楚家交好的供货商,不是推脱说存货不足,就是干脆闭门不见。最蹊跷的是,那些从未与楚家来往的商户,听闻是齐府要货,也都纷纷摇头。 这下,顾嫣然终于意识到,这件事不对劲! 这一切,都像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没办法,顾嫣然只能将此消息告诉齐彻,希望他能说服江南的官府帮忙想想办法,让那些供货商松口,继续给铺子供货。 可齐彻却下意识的皱眉,道:“此事,怕是有些棘手。” “江南商路错综复杂,青娘从前经营时,多是靠着人脉口碑慢慢攒起来的。” 他不懂经商,此前楚青娘掌管齐府时,从未让他在银钱上有过为难。 没想到如今顾嫣然刚接管府中事务,就出了篓子。 顾嫣然听他亲昵的叫着‘青娘’,只觉得胸腔有一团火在烧。 但她知道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夫君。”她放柔了声音,眼眶开始泛红:“我也是着急上火,谁能想到那些商户如此势利,一看换了主子就故意刁难” “眼下只需让官府的人朝着他们施压而已,只要有原材料,我一定会在三日内赶制出来的……” “夫人!”齐彻抽回手,语气微冷:“你可知那些商户为何宁愿得罪相国府,也不愿供货?” 他抬眸,望着宜兰苑的方向,“因为楚家的商路,从来不是靠官威压出来的。” 而是信义! 顾嫣然脸色一白,泪光点点:“夫君、你、你是在怪我?” 齐彻沉默片刻,抬手揉了揉眉心,最终软和了语气:“罢了,明日我去见见布政使大人再说!” 翌日,布政使赵财福在听闻齐彻的来意后,笑吟吟的捋着胡须,一双精明的眼睛闪烁不停。 “齐大人啊。”赵财福叹道,“这商户之事,说到底,其实还是您的家务事。” “老夫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齐彻眸光微动,“愿闻其详!” “令正既接管了掌家权,总该让她历练历练。至于楚氏那边嘛,这俗话说得好,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依我看,那楚氏不过是心里还憋着一口气罢了,齐大人不妨先放下身段,哄劝几句,女人嘛,无非就是追求丈夫的疼爱,以及将来有子嗣傍身。大人今晚不妨去一趟楚氏的院子,毕竟夫妻一场……” 最后一句话,赵财福挤眉弄眼,意有所指。 齐彻却听懂了,并且恍然大悟,瞬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是了! 他怎么给忽略了,此前一直没想到,若是能让青娘怀上自己的孩子,有了身孕,她还会心心念念的要和离吗? 想到此,齐彻的双眼如同被点亮了一样,瞬间迸发出一股生机与活力。 他站起身,朝着赵财福躬身行了个大礼,“赵大人今日之言,令某茅塞顿开,齐彻在此谢过大人提点。” 赵财福颇为欣慰的点点头,虚扶了齐彻一把,“哎呀,齐大人言重了,你我同僚一场,大家又都是乡里乡亲的,说这些就见外了。赵某只希望大人日后飞黄腾达了,能记得下官就好呵呵。” 第10章 齐彻,你真让我恶心 齐彻回府后,先是沐浴了一番,并特意换上了此前楚青娘曾夸赞说好看的一件袍子,直奔宜兰苑。 月光下,他整了整衣冠,脸上挂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示意守卫全都退下,然后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彼时,楚青娘正依窗而坐,一身素衣,发间只簪了一支木钗。却掩盖不住天生的清丽。 她在看书。 印象里,楚青娘似乎格外喜欢看书,此前她曾专门劈了一间房作书房,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有人物杂记,野史,诸子百家等等。 柔和的烛光照在她身上,显得十分温婉娴静。 “青娘!”齐彻站在窗外,特意放柔了声音。 楚青娘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书,不冷不淡地问道:“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齐彻顿了顿,从窗户前绕过来,像以往每次叮嘱楚青娘早点休息时那样,很快就进了屋子,站在她身旁。 “见你屋子里还亮着灯,顺道过来看看你……” “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楚青娘打断了他虚伪的客套。 齐彻被这直白的问话噎住,随即故作深情地道:“青娘,我想通了,只要你不再提和离的事,往后你想去哪儿,想做什么生意,都随你。” 楚青娘神色淡然:“我以为我先前已经说得够清楚,你过来如果只是重复这些没用的废话,那就不必再说了。” 齐彻碰了个软钉子,顿时有些恼怒。 但想到铺子的事,又很快压下心底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快,在楚青娘身边坐下,“青娘,你我夫妻一场,何必要闹到这般地步?” 他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却被楚青娘不着痕迹的避开。 齐彻眼神一暗,面上却维持着温柔的表象:“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跟你把误会说清楚,好好过日子。” “先前你经营的绸缎庄,出了些岔子,若是不能如期向宫里交货,你我都难逃干系。青娘,这毕竟是你一手经营起来的铺子,你也一定不希望就这么没了,对不对?” 楚青娘大致猜到了他的来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所以,你今晚是来求我的?” “顾嫣然既已接手,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齐彻倾身向前,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嫣然说,那些丝商只认你,青娘,你一早就料到嫣然会接管,所以提前跟丝商打好了招呼对不对?” 楚青娘没说话,也没解释,一双眸子平静无波。 她觉得解释有些多余。 齐彻又道:“青娘,你我夫妻一场,先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只要你肯出面周旋,我保证,以后你想做什么生意我都支持,齐府上下,也都听你的。” 楚青娘嘲讽了一声:“这么说来,我应该要感谢给我这个机会了?” “齐彻。我还是那句话,签下和离书,否则,这件事没得谈。” 齐彻脸上的笑容凝固住,面颊上的肌肉迅速抖动。他猛地起身。 “楚青娘!你不要太过分!” 他一把扣住她的肩膀,眼中翻滚着愤怒和欲望:“为了要跟我和离,你连自己苦心经营的铺子都要舍弃?” 楚青娘神色冷漠,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铺子的事,本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就算顾嫣然强夺了去,也只是一个壳子而已。 而真正重要的原材料,管事等,全都是她的人。根本不可能为顾嫣然效命。 无所谓的态度,冷漠不想搭理的语气,像刀子一样扎进齐彻心里,彻底激怒了他。 他冷笑一声,“青娘,你真狠心,可没关系,你爹死了,你娘家也败了,现在,你是我齐彻的妻子,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视线突然朝下,停留在楚青娘的小腹上,眼底带着克制的欲望:“等你有了我的孩子,就再也不会想着要离开了……” 说完,他突然将她往床榻的方向推:“我今晚就留下来,你我数月未见……” “啪!” 话音未落,楚青娘先是巧妙的挣脱他的手腕,然后顺势一巴掌甩在齐彻脸上。力道之大,齐彻白皙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五根清晰的手指印。 “齐彻!你真让我恶心!” 齐彻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火辣辣的疼。 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 “你敢打我?”他声音低沉的可怕,眼底翻滚着阴鸷的风暴。 楚青娘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这一巴掌,是打醒你的痴心妄想!” 齐彻眼中的风暴骤然爆发,他猛地朝楚青娘扑过去:“痴心妄想?我今日非要你——” 话音未落,齐彻还没反应过来,突然间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砰!” 一记凌厉的膝撞狠狠地顶在他小腹上,齐彻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 还没等他站稳,楚青娘已经旋身而起,绣鞋带着劲风直踹在他胸口上。 “啊!” 齐彻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门框上。 他狼狈的滑落在地,捂着胸口剧烈咳嗽,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会武功?” 楚青娘缓缓收势,裙摆翩然落下。 月光下,她身姿挺拔,如松如竹,脸上明明笑着,却让人无端的感到胆寒。 “齐彻!”她居高临下,“我本想着你好歹救过我,对你尚且留有一丝余地,可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那么接下来,我也无需再顾忌。” 齐彻听闻这话,心里没由来的一慌,像是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 “青娘,你……”究竟是谁? 然而话还没说完,院外突然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是管家带着几个家丁闻声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众人都惊呆了! 他们的少爷狼狈的坐在地上,而平日里温婉的夫人则气势凌人,不动如山。 “大、大人……” 齐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在家丁的搀扶下起身。 他死死地盯着楚青娘,咬牙切齿道:“好……好得很!” “楚青娘,你藏得够深。” 随后,他环视了一圈,没看到知夏,威胁道:“你那丫头知夏,为何不在?” 楚青娘哂笑:“你困不住她。” 齐彻更加恼怒,“好,困不住是!等我先抓到那丫头,再来和你算账。” “我们走!” 齐彻一瘸一拐的出了院门,然后吩咐下人,继续将院子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若是看到知夏,就第一时间派人来告诉他。 第11章 你这刁民,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罪? 从宜兰苑出来,齐彻心情很差。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 “少爷,您的脸……”管家小心的询问道。 “滚!”齐彻都要破功了,忍不住朝管家吼了一嗓子。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个向来温顺的楚青娘,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会武功?所以有恃无恐? 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商户女吗?为何相处了三年,他从未察觉她会武? 还有那个知夏也是!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涌起一股被愚弄的耻辱感,更可恨的是,她竟然朝自己动手! 齐彻抬手摸了摸红肿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等解决掉铺子的事,看怎么收拾她!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出了府,来到了城中最大的酒楼,醉仙居。 “小二,来一壶梨花白!”齐彻甩下一锭银子,径直上了二楼。 他平日很少饮酒,但今晚,他心情郁闷,只想一醉方休。 三杯烈酒下肚后,腹中燃起一团火,想到方才楚青娘顶自己那一脚,只觉得心头那股邪火烧得更旺。 这时,楼下大堂隐隐有说书声传来: “……话说那负心汉,为了攀附权贵,竟抛妻另娶,将自己的结发妻子囚禁在后院,转头迎娶相府的千金……” 齐彻斟酒的手猛地一顿。 “这话说的不是齐状元吗?”隔壁雅间同样传来议论的声音,“我家姑妈在齐府当差,说那楚娘子被关在偏院,连饭都吃不饱……” “还有这事?不过话说回来,那楚娘子也是可怜,一个孤女,无权无势的,现在被状元丈夫这般欺负,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都怪那负心汉……” 这边,齐彻握着酒杯的手不断收紧,手背上青筋鼓起。一双眼睛充血似的盯着楼下那说书人。 这些市井小民,他们怎么敢? 齐彻今天本就恼火,此番又喝了二两酒,这酒一下肚,胆子也跟着壮了许多。 他猛地灌下一杯酒,而后摇摇晃晃的起身,打开包间门。 大堂里,那说书人正说到精彩处,“话说那齐状元为了讨好新欢,竟然将发妻的陪嫁丫鬟都发卖去了勾栏院——” “住口!”齐彻猛地一声暴喝,打断了说书人的话。 “你、你这刁民,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罪?” 说书人先是一惊,醒堂木‘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待看清来人后,他非但不惧,反而挺直了腰板。 “这不齐状元吗?小的只是在编排一个故事而已,若您觉得小人所言有虚,大可以当堂对峙啊!” 这一嗓子,整个醉仙居顿时炸开了锅。 “原来他就是那个负心汉状元郎!长得倒是人模狗样,怎么心肠这么黑?” “无情最是读书人,楚娘子多好的人啊,你也下得去手!” 人群中,众人的口水差点要把齐彻给淹没。 齐彻铁青着一张脸,指着众人道:“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齐状元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二楼雅间,不知是谁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敢做不敢当,读书人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不知是谁先起得头,一颗烂菜叶子直接就朝着齐彻砸了过来,正好落在他的肩头。 “负心汉,滚出去!” “还好意思站出来,难道说书人说错了吗?那天在齐府门口,我们可都亲眼瞧见的。” 烂菜叶,瓜子壳纷纷朝着齐彻飞过来。 他慌忙抬手抵挡,却挡得了这头,顾不上那头,狼狈不已。 掌柜见状不妙,赶紧让小厮把他往外推:“齐状元,您行行好,别在小店闹事了……” 齐彻本就喝得半醉,站不稳,被推搡到门口时一个不注意,竟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 顿时,满堂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齐状元小心台阶啊!” “哈哈,别摔坏了相府千金的好姻缘!” 齐彻臊得满脸通红,狼狈的爬起身,衣服上满是菜叶和酒渍。 经此一闹,他的酒也醒了大半,心里瞬间被后悔所笼罩。 眼下他才刚入仕,不敢当街和百姓对峙,若真让事情到了一发不可收拾,回头御史的折子怕是要堆上皇上的案头! “让开!”他低着头,狼狈的挤出人群,最后消失在街道拐角。 走的远了,似乎还能听见身后的一片谩骂声。 夜风吹过,齐彻浑身发冷。他跌跌撞撞的拐进一条暗巷,终于支撑不住,扶着墙剧烈的干呕起来。 吐出来的除了酒水,还有满腔的屈辱和愤怒。 “楚青娘,都怪你!” 他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突然狠狠的一拳砸在墙上。 他把这一切,都归咎到楚青娘的身上。 要不是她不懂事,非要闹着吵着要和离,就不会有这么多事。现在连带着自己的名声就要不保。 回府后,齐彻朝着管家冷冷的下达了命令:“从今日起,不必再往宜兰苑送饭菜。” 管家心下惊惶,确认道:“少爷,这、会不会不太好?” 楚青娘再怎么说,也是齐家的恩人呐,就连这偌大的府邸,也都是夫人一手操办起来的。 齐彻这么做,也太绝情了,这是要活活把人给饿死吗? 然齐彻却给了管家一记阴冷的眼神:“铺子的事解决不了,全家都得跟着喝西北风,我并非要你真把人给饿死,不过做做样子,磨一磨她的性子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如此的不顾旧情,狠心败坏他的名声,只是让她饿上两天而已,已经算是仁慈了。 管家脑门滑下一滴冷汗,“是,老奴明白了。” —— 翌日清晨。 齐府厨房,几个婆子正在灶台下嗑瓜子。突然。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李嬷嬷吓得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 “知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谁招惹你了这是?” 知夏根本不搭话,身形一闪就到了米缸前。 她单手掀开沉重的木盖,另一只手抄起旁边的布袋,‘哗啦’一声就装了半袋子大白米。 “反了反了!这是要造反了!”李嬷嬷失声尖叫,就要扑上来阻拦,却被知夏一个侧身轻松避开。 李嬷嬷来不及收势,‘咚’的一声撞在灶台上,顿时眼冒金星。 “来人啊!打劫啦,抢东西啦!” 五六个粗使婆子顿时围了上来,企图阻拦。却见知夏脚尖一点,整个腾空而起,踩着众人的肩膀轻盈地跃到腌肉架前。 “接着!” 知夏手臂一挥,三串腊肉‘嗖嗖’的破空飞来,婆子们慌忙躲闪,腊肉却‘啪啪’的打在墙上,震得灰尘四起。 “这、这可是留着过年用的啊……”李嬷嬷捶胸顿足。 知夏却充耳不闻,身形如同鬼魅般在厨房里穿梭,眨眼的功夫,就将案板上的新鲜蔬菜,柜子里的鸡蛋,还有梁上挂的熏鱼等,通通搜刮了干净。 最后,她趾高气扬的宣布道:“告诉齐彻,想饿死我家小姐,除非他把整个齐府都拆了!” 说完,她单手拎起鼓鼓囊囊的布袋,大摇大摆地往门口走。刚到院门口,就见到五六个手持捆绑的家丁堵在那里。 第12章 若是她死了,我就把你送去军营 “让开!”知夏眯起眼睛,目光凌厉。 为首的家丁气势一弱,但想到自己的职责所在,只能硬着头皮上。 “知夏姑娘,得罪了。” 说完,就举着棍子朝着知夏冲过来。 就在这时,知夏突然将手里的米袋往空中一抛,众人下意识的抬头,只见她身形一闪, “砰砰砰!” 连续几脚,几个家丁还没反应过来,就全都被踹进了旁边的荷花池里。 “噗通!” “噗通!” 落水声接连响起。 知夏稳稳的接住落下的米袋,头也不回的往宜兰苑走去。 身后传来护院们在水里扑腾的声响和李嬷嬷等人的控诉。 …… 宜兰苑内,楚青娘见到满载而归的知夏,不由得失笑: “你这是把厨房都搬空了?” 知夏气呼呼的把布袋往桌子上一放:“这齐家的一草一木哪样不是小姐您张罗出来的,现在齐彻这狗男人将咱禁足还不够,还想不给饭吃,呸,人模狗样,连畜生都不如。” 昨晚齐彻过来的时候,知夏不在,所以她还不清楚齐彻对楚青娘干下的混账事。 要不然,依照她的脾气,恐怕会直接掀了齐府的房顶。 对此,楚青娘倒显得十分淡定。 因为在她看来,齐彻的这些举动,无非都是一些小把戏而已。 他迟迟不肯签下和离书,那就只能通过别的办法,逼着他不得不签。 思及此,楚青娘朝知夏问道:“消息都放出去了吗?” 说到正事,知夏眉眼一弯,心情瞬间变好:“小姐放心,最多不会超过三日,消息一定会传到齐彻的耳朵里。” …… 很快,知夏将厨房抢劫一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齐彻和顾嫣然的耳朵里。 顾嫣然听闻,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偏头看了眼齐彻,似没料到他会下达这样的命令,直接给宜兰苑断食? 顾嫣然在心底窃喜不已。 看来,齐彻和楚青娘的关系,在逐渐恶化。 这是好事。 “夫君!”她佯装心痛,“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仗着姐姐的宠爱,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 “眼下,只有解决了这个碍眼的丫头,夫君才有可能跟姐姐重修旧好啊。” 齐彻脸色阴沉的坐在太师椅上,他十分认同顾嫣然的话。 “夫人说得是,这丫头,确实被青娘给惯坏了。” 顾嫣然眼中闪过一道狠毒的光芒,“夫君,姐姐既然都让那丫头出来抢食了,想必也是饿到不行,你和姐姐夫妻一场,总不好一直这样僵下去,不如我让人去醉仙楼打包一些饭菜,去探望姐姐一番?” 齐彻抬眸,目光幽幽的盯着顾嫣然。没说话。 顾嫣然被他这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夫、夫君为何这样看着我?” 齐彻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很轻,却让顾嫣然后背发凉。 “嫣然,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顾嫣然强笑道:“妾身愚钝……” “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他突然抬手,抬起她的下巴,“你可以让她病,让她痛,甚至给她一些教训,但……” “若是她死了,我就把你送去军营,让你尝尝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的声音明明很温柔,却听得顾嫣然汗毛竖立。 “妾、妾身明白!” 齐彻松开手,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漫不经心的用手帕擦了擦手指,“嗯,去。” …… 顾嫣然出来的时候,腿脚几乎是软的。 方才齐彻看自己的眼神,简直太可怕了。 在外人看来,她是风光无限的相国千金,金枝玉叶的世家嫡女。齐彻能娶到她完全是高攀。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就是冒牌货,根本不是顾相国的亲生女儿,真正的相府千金,其实另有其人…… 这个秘密,齐彻也知道。 “夫人?”春桃伸手扶住她,“您脸色好差。” “滚远点!”顾嫣然猛地甩开她的手,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既然齐彻不让楚青娘死,那就让知夏那个贱婢先尝尝滋味好了。 没多久,顾嫣然带着一大帮家丁护卫,还有粗使婆子,强势的闯入宜兰苑。那些下人的手里,都还拿着麻绳和棍棒。 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给本夫人搜!” 见到知夏正在院子里晾衣服,顾嫣然二话不说,直接朝着下人们吩咐道:“务必要将本夫人祖传的玉佩找出来!” 话落,十几个下人立马分散开来,朝着四面八方涌过去,另外还有两人径直找到知夏的厢房,作势就要翻箱倒柜的搜查。 “找死!” 知夏怒喝一声,身形一闪,在两名家丁的手刚碰到门把手时,‘砰’地一脚被踹飞。还撞到了身后准备上前的几人。 顿时,院子里哀嚎一片。 其余家丁们纷纷停住脚步,忌惮的看着知夏。 知夏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双手叉腰,看清顾嫣然后,冷笑一声。 “怎么?上次还没被本姑娘打够?又上赶着上门找揍是不是?” “放肆!”顾嫣然气得脸色发青,“本夫人祖传的玉佩丢失,怀疑就是你这丫头偷走了,你若是识趣,就乖乖配合让人搜查你的院子,若是不配合……” “不配合又怎样?”知夏一脸不屑的打断她,伸手指着她身后那些跃跃欲试却又不敢上前的家丁,“就凭这几个臭鱼烂虾,就想绑了本姑娘?” 顾嫣然见知夏气焰嚣张,冷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功夫不弱,但今日你若不配合,本夫人就只好将你这贱婢告到官府。难不成,你连官差也敢揍?” 知夏一愣,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官差?” 就江南这地儿,她知夏想要揍谁,还需要商量吗? 连状元郎齐彻都敢揍,还会怕区区几个官差? 简直是倒反天罡。 顾嫣然见她没说话,以为真被唬住了,冷哼了一声,“来人,去知府衙门报案!就说府上出了个偷窃主家财物还敢反抗的刁奴!” 她身后的管事闻言,立刻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楚青娘一身素衣立在廊下,神色淡然,却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她淡淡的看着顾嫣然,语气平静:“你说知夏偷了你的玉佩?” 顾嫣然眼底先是闪过一抹嫉妒,又很快掩盖下去,“姐姐来得正好,我的玉佩丢失,整个齐府都找遍了,如今就只剩这宜兰苑。还请姐姐行个方便,让下人们进去搜查一番。” 楚青娘不答反问:“是齐彻让你来的?” 第13章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会被原谅,送官! 顾嫣然神色一滞,随即强笑道:“姐姐说笑了,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何需夫君吩咐?” 楚青娘语气淡然,“既然如此,那便报官!” “正好,让官府的人看看,齐彻是如何苛待发妻,忘恩负义。” 顾嫣然脸色骤变,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怎么会这样? 她竟丝毫不惧? 正常女子在听见要报官之类的,不应该感到紧张吗?害怕吗? 可为何…… “你不说话,是不敢了?还是说,玉佩丢失只是随意编造的借口?” “我……”顾嫣然一时语塞,眼神闪烁。 一旁的李嬷嬷则后退了半步,还拢了拢袖子,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李嬷嬷的袖子里此时正藏着那枚玉佩,本打算一会儿在进屋子搜查的时候,直接放到知夏的屋子里,再来一招栽赃嫁祸。 可如今楚青娘主动说要报官,那还怎么栽赃? 是以,李嬷嬷紧张的手心都开始冒汗。 楚青娘敏锐的发现了这异常举动。 她朝着知夏使了个眼色,知夏会意,趁着众人不注意时,闪身来到李嬷嬷面前。 李嬷嬷刚察觉到面前多了一道人影,下一秒,就感觉袖子里面多出来一双手。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知夏伸手就从李嬷嬷的袖子里掏出了那块羊脂玉佩。 为了栽赃知夏,顾嫣然这回也是下了血本的,上好的羊脂玉,颜色饱满柔和,上面还刻着精美的云纹。 “好啊!竟敢贼喊作贼!” 知夏捏着那枚玉佩,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现场被抓包,顾嫣然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 她暗暗的瞪了李嬷嬷一眼,随即强笑道:“原来是这刁奴给私藏了,害的我误会了姑娘。” 她转向楚青娘,“姐姐你看,这都是误会一场,我这就带着他们下去。” 顾嫣然朝着李嬷嬷等人使了个眼色,转身欲走。 “站住!” 知夏却不干了! 她一把揪住李嬷嬷的衣领,冷笑道:“得罪了本姑娘,轻飘飘的一句误会就完了?” “不是要报官吗?好!本姑娘这就拎着这贼婆子去报官!” 知夏说完,抬脚就拎着李嬷嬷往外走。 身强体壮的李嬷嬷,此刻被知夏拎着衣领子,像拎着一只弱鸡仔,毫无反抗之力。 “不!不要啊!”李嬷嬷试图抱着门框大喊。 “夫人救我!救救我啊!” 顾嫣然眼珠子一转,急中生智,立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你这刁奴!竟敢在本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等勾当?” 说着,她扬起手,‘啪’的一声就给了李嬷嬷一巴掌! “刁奴,还不快给知夏姑娘赔罪?” 李嬷嬷被打的一脸懵逼,有些怔怔的看着顾嫣然。 直到一旁的下人给她使眼色,李嬷嬷才回过神来。 下一秒,她忽然跪在地上,朝着知夏磕头,“知夏姑娘,我知道错了,求你大发慈悲,饶了我这次!” 知夏看着这对主仆俩一唱一和,丝毫不为所动。 她看着匍匐在地上的李嬷嬷,居高临下道;“现在本姑娘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你自己去知府衙门,主动自首认罪,承认自己的勾当。” “二,本姑娘把你拎过去,不过到时候,可就不止认罪这么简单了。” “听说衙门里的板子能把人打得破开肉绽,夹棍能让人十指尽断,至于荆条,啧,抽在身上那滋味……” 李嬷嬷听得浑身颤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顾嫣然见状,生怕李嬷嬷真被带去了衙门,说出不该说的事,不得不赔上笑脸道:“知夏姑娘,看在李嬷嬷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的份上……” “年纪大?”知夏一把甩开她的手,“方才想要栽赃本姑娘的时候,怎么不说年纪大?” “既然敢做,那就要敢当!” 顾嫣然没辙,只好看向楚青娘,“姐姐,都是妹妹管教不力,叫下人生出这等心思,请你看在夫君的面上,饶了这婆子,我保证日后定会好好管教。” 楚青娘站在廊下,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既不阻拦,也不催促。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素白的衣裙上,衬得她宛如一尊冷玉雕像。 “这世间,不是所有的过错都值得原谅。” “知夏,送官。” 短短五个字,却如惊雷炸响。 顾嫣然踉跄后退,面如死灰。 李嬷嬷更是瘫软在地,裤管下渗出可疑的水渍。 知夏嫌弃的皱眉,捂着鼻子不愿靠近。 最后,她抬手点了一个家丁,示意他带上李嬷嬷,前去衙门报官。 那家丁迫于知夏的武力值,不得不硬着头皮,忍着恶心,像拖死狗一般拽着李嬷嬷的衣领往外拖。 “走正门。”知夏抱着手臂冷笑,“让大家都开开眼。” 路上,一些不明情况的百姓纷纷打听出了何事。知夏也没隐瞒,当即就说:“这老虔婆怀里揣着主子的玉佩,却要栽赃到我家小姐头上,想害我家小姐名誉扫地。” 一时间,众人纷纷对着李嬷嬷唾弃不已,甚至有人当街朝她扔菜叶子,臭鸡蛋。 “呸!我早说过,那相国千金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楚娘子多好的人呐,竟然抢人家夫君,还想让下人行这等下作手段。” “齐状元真是瞎了眼了!” “刁奴,该被浸猪笼,点天灯……” 很快,一些热心肠的百姓跟在知夏一行人身后,来到了知府衙门。 知夏直接击鼓鸣冤,状告当今状元齐彻的新夫人顾嫣然,告她指使恶奴欺主,要求严审李嬷嬷。 消息很快惊动整个府衙,将衙门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知府杜有为听闻后,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同时在心里对齐彻鄙夷不已。 自从齐彻从京城打马回来江南后,府里关于他的那位新夫人和楚氏之间就风波不断。 一个男人,若是连后宅之事都平衡不好,还如何能在朝堂上一展抱负? 鄙夷归鄙夷,但齐彻毕竟是顾相国的乘龙快婿,他一个小小的知府,不敢上赶着得罪顾嫣然和齐彻,但迫于周遭百姓的压力,他也只能暂时将李嬷嬷收押,并承诺,这件事一定会给楚青娘一个满意的交代。 退堂后,杜有为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匆匆赶来齐府。 书房里,齐彻刚把顾嫣然打发走,就听到下人禀报说知府大人到访。 齐彻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事,最终一咬牙,带上两张银票,邀请杜有为到醉仙居一叙。 很快,两人在醉仙居二楼雅间开怀畅饮了一番。 酒过三巡之后,杜有为长叹一声,“齐大人啊,不是下官多嘴,您这后宅之事,实在是不妥啊。” 第14章 同意和离,我想明白了! 齐彻斟酒的手一顿,眼神暗了暗,“大人说的是。” 酒意上头,杜有为也放开了许多,当即道:“今日公堂之上,百姓们亲眼看着您正妻的婢女押着顾夫人的仆妇来告状,现如今外头都在传,新科状元宠妾灭妻,纵容相府千金欺辱发妻……” ‘砰!’齐彻重重的放下酒壶,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这一刻,他心里对楚青娘的不满达到了顶峰。 杜有为见状,忙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安慰他:“下官明白齐大人的苦衷,只是……” “您才刚入翰林院,若因此事被御史参上一本,恐今后于仕途无利呀。”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噼里啪啦的打在院子里的芭蕉叶上。 齐彻盯着晃动的烛火,沉默良久。 他当然知道此事是顾嫣然的不对,可这也是他默许过的不是吗? 他原本也想通过顾嫣然的手,让楚青娘吃一番苦头,认清形势。可没想到,顾嫣然竟如此的不中用。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知夏当场给抓住了把柄,现在还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如今,又该如何善后? 难道真的要…… 齐彻沉默良久,最终朝杜有为推过去两张银票,“这件事,实在是劳烦杜大人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不知杜大人对于此事,有何高见?” 杜有为眼珠子转了转,不动声色的收下银票,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大人可知,失踪了三年的嫡公主找到了?” “嫡公主?”齐彻皱眉。 他知道,本朝的确有一位公主,是先皇后所出,也是皇室唯一的公主,只不过听说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圣上当时惊闻噩耗,气急攻心还罢朝三日,如今为何…… “三日前在隔壁县被发现的。”杜有为轻声道;“听说这位嫡公主三年前受伤遇袭,被一猎户人家所救,最近身体才康复。皇上龙颜大悦,特准许公主自选驸马,不日就要归京。” 说完,杜有为意味深长的看了齐彻一眼,“……据说,圣上特意宣布,驸马可以破例入枢密院,将来,甚至还能进内阁。” 齐彻怔住,不可思议的看着杜有为。 依照律例,但凡尚公主的驸马,通常都只能位居个闲职,手里不能有实权。 杜有为看出了齐彻的疑惑,解释道:“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这位嫡公主,乃是先皇后膝下唯一的女儿,从小就颇受圣宠,而公主本身也十分的优秀,出色,无论胆识,谋略,还是才情,都不弱于皇室任何一位皇子,先前甚至有言,圣上是有意将这位公主培养成我大楚的接班人啊……” 话落,齐彻瞳孔猛地缩紧。 一个公主,竟然被圣上如此看重?当做接班人来培养? 齐彻端起酒杯,饮下一口,压下心底的震惊。 之后更是不动声色的抬手,替杜有为斟酒,状若不经意的问道;“公主乃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如今被寻回来,自然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只是我不明白,这件事,与你我又有何干系?” “曼妙就在此处。”杜有为眼睛一眯,笑道:“听说公主尤爱满腹经纶的才子,哪怕在养伤期间也日日手不释卷,更难得的是……哎” 说到此处,他长叹了一声。看向齐彻的目光里,似带着无尽的惋惜。 “公主亲口说过,不介意驸马的出身,也不会介意将来的驸马是否曾有婚约,只要尚未娶妻即可。” “可惜啊!” 杜有为循循善诱的声音,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像一粒微小但不容忽略的种子一样,扎根在齐彻的心底。 窗外,雨丝忽然变密,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齐彻盯着酒水中的倒影,心思恍惚。 “此乃公主个人意愿,大人何故叹气?”若是仔细听,就会发现,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昭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杜有为摇头,“在下只是为齐大人感到惋惜,想您若是晚一步成亲,这天大的机缘,说不定就会落到您的头上啊,届时别说这江南城,就算是咱整个州,郡,也都要仰仗大人您的照拂啊……” 说者无心,殊不知,这句话就像一滴水溅到了油锅里,在齐彻的心里反复煎熬,烹炸。 是啊,前后相差不过半月时间,他作为这一届最风光的新科状元,满腹经纶,寒门学子,生的也是君子端方,游街那日,更是令京中无数贵女折腰。 一个落难了三年的公主,若是自己有意准备一番,以一个引人注目的方式出现在对方面前,留下好感,未来封侯拜相,也不无可能。 心里想归想,但面上,他却苦笑道: “大人的意思,在下明白,只是公主何等的尊贵,满朝才俊任她挑选,我区区一个翰林编修,又岂敢妄想尚公主?” “更何况,我已娶妻。” 杜有为再次摇头,凑近了几分,“下官有句心里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彻垂眸:“大人但说无妨。” “齐大人过谦了,新科状元,青年才俊,正是诸多闺阁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要不然,顾相国也不会榜下捉婿,相中大人您了……” “至于您府上的两位妻子,楚氏一介商户女,做妾已是高攀,想来公主身份高贵,自是不会为难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至于这顾夫人嘛,就比较麻烦了,所以下官才会觉得可惜呀……” 杜有为连连摇头,像是比自己错失了机会还要难过。 齐彻眸光微动。 顾嫣然么? 呵! 一个相国府的假千金,冒牌货,若真要论起来,又怎会是他的阻碍? 要说真正的阻碍,也只会是青娘。 毕竟,他是真的爱过她。 只是现在,他为了权势,不得不暂时委屈她而已,等日后掌权,同样也能补偿她。 她只是现在闹别扭,不理解自己而已。 杜有为见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开始起身告辞。 走之前又补充了一句:“三日后,嫡公主銮驾会来到江南,齐大人,内宅之事,还望大人尽快解决,勿要在此紧要关头出了乱子啊。” 齐彻眼神一暗,拱手道:“多谢大人提点,在下明白了。” …… 第15章 夫君可知,当朝嫡公主已经找到了 与此同时,绸缎庄。 今天就是向织造局交货的最后期限,顾嫣手里捏着父亲从京城送来的急信,脸色阴晴不定。 “夫人,这批云锦的丝线明显比以往的要粗,织出来的花色也……”顾家派来的心腹管事捧着布料,眉头紧锁。 顾嫣然咬牙,一把扯过布料。在几处不显眼的地方,确实有几根断掉的丝线。 “就用这个交货。”片刻后,她沉声吩咐道。 管事心下诧异,“可一会儿织造局的人验收……” “怕什么?”顾嫣然冷哼了一声,“我爹在信里说了,这位新来的丝商是户部陈侍郎的妻弟,织造局的人敢不给他面子?” 三日前,她之所以朝织造局的那帮太监赔笑脸,是因为彼时她心里没底,不成想这家小小的绸缎庄竟然真的给宫里供货。 可如今既然爹爹都在信里答应帮她兜底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这蜀锦也只是有些小的瑕疵而已,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大不了,一会儿朝那负责验收的公公塞点银子。打点一番。 管事得令,只好下去操办此事。 紧接着,顾嫣然又拆开了第二封信,也是从京城寄来的。 然而就在她看完之后,却忽然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 …… 一刻钟后,齐府门口。 马车还没来得及停稳,顾嫣然就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朝着门房问道: “夫君呢?可回来了?” 门房忙垂首应道;“回夫人,大人刚回府,此刻应该……” 话还没说完,顾嫣然就已经提着裙摆跳下马车。她身形一晃,差点摔倒,却根本顾不上,急急忙忙的揣着那封信往院子里跑去。 下人们鲜少见到顾嫣然如此失态,纷纷疑惑不已。 终于,在转过一道回廊时,顾嫣然总算看到齐彻的身影。 “夫君——” 院子里,齐彻听见声音,猛地回头。 却见顾嫣然一路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连头上的发簪都歪了。 齐彻皱眉,“这是出了什么事?” 顾嫣然深吸口气,强压下急促的喘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夫君可知,当朝嫡公主已经找到了?” 齐彻目光微闪,“略有耳闻,怎么了?” 顾嫣然凑近几步,声音压低了几分:“母亲从京城来信说,这位公主三年前落难时,曾向路过的楚家商队求救,可当时的楚老爷子却见死不救,这才沦落到隔壁清水县,被山野村夫所救。” “我还听说,这位嫡公主深受陛下喜爱,如今身份公开,不日就要回京,夫君你说,若是让她知道,楚老爷子的女儿,如今正在咱们府上,会不会……” 齐彻面色骤变! “你说什么?” 青娘的父亲,当初对嫡公主见死不救? 顾嫣然从怀里掏出母亲寄来的那封书信,递给齐彻:“母亲不会骗我的,早先她就知道夫君府上有一位妻子,所以暗中命人调查了一番,不成想,却发现了这个秘密。” 齐彻在心里冷笑,顾家人早就知道他已娶妻,却还对他榜下捉婿,顾相国更是言语暗示,让他识时务。 说到底,自己变成如今这副进退两难的地步,还跟青娘离心,都是顾家人给害的。 若不是需要仰仗顾相国的助力,齐彻心想,他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留给顾嫣然。 一个来历不明,冒名顶替的假千金,在顾家享受了十几年的锦衣玉食,他日顾嫣然的身份一旦被拆穿,顾相国会是什么态度,都还难说。 齐彻很快展开信纸,一目十行的将信中的内容看完。 顾嫣然小心的观察他的脸色,见齐彻久久不语,试探道:“夫君,听说三日后,嫡公主的仪仗就要来江南,万一到时候,有人将这件事捅出去了怎么办?” 顾嫣然断定,有了这层把柄,齐彻这回总该死心,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休了楚青娘。 从今往后,她就是齐彻唯一的妻子。 可没想到,齐彻却还在犹豫—— “夫君!”顾嫣然一脸的焦躁,“我知道你和姐姐感情深厚,可若是公主知道您娶了仇人之女,怕是连仕途都会受到影响……” 半晌,齐彻偏头,定定的看着她:“嫣然,你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顾嫣然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自然是相互扶持,同甘同苦。”她想了想,中规中矩的答道。 “是吗?”齐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若是有一天,我不得不做出一些……艰难的选择,你也一定会体谅我的,对不对?” 顾嫣然迎上他幽幽的目光,心里一紧。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齐彻的这番话,很有深意。 但随即,她想到这极有可能是齐彻对自己的试探,于是脸上扬起温柔的笑意:“那是自然,我既已选择嫁给夫君,便是生死与共。无论是我,还是京城的父亲,都会劝你支持夫君的。” 话落,齐彻果然温和的一笑,并伸手替她挽起耳朵旁的一缕发丝。 “有你这句话,为夫就放心了。” 顾嫣然顺势靠在他胸前,双手环住齐彻的腰身。 “夫君,等这件事情过了,咱们就要个孩子……” 齐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头顶,喉间溢出一声宠溺的低笑: “好!都依你。” 然而在顾嫣然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却顺着她的背脊缓缓下滑,五指微微收拢,像是要掐住什么,最后又克制的松开。 “不过……眼下朝局动荡,我初入翰林,还是等站稳脚跟,再议子嗣之事更为妥当。” 顾嫣然听他这么说,也有道理。 当即含笑点头,俏脸浮现一抹红晕,“夫君说的是,是嫣然心急了。” 想到什么,顾嫣然又道:“夫君,李嬷嬷的事……” 李嬷嬷是她从顾府带来的老人,知道她不少事情,她担心对方在牢里扛不住刑,说漏嘴,吐出什么不该说的。 顾嫣然顿了顿,一脸担忧:“那李嬷嬷被知夏反咬一口,如今关在衙门里,若她到时候胡乱攀扯……” 齐彻目光微冷,但语气依旧温和。 “无妨,我已经打点过,衙门不会对她用刑。” “不过,此事闹大了对你的名声也不利,你需得亲自去一趟宜兰苑,向青娘赔个不是。” 顾嫣然脸色一变,委屈道:“可明明是那贱婢——” “嫣然,大局为重。”齐彻打断她。 “你是我的正妻,就该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度,去走个过场,此事便算揭过。” 见顾嫣然仍有顾虑,“放心,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 顾嫣然犹豫再三,最终不得不咬唇,点头同意。 “……好,嫣然听夫君的。” …… 第16章 奉劝你,最好离齐彻那渣男远一点! 一刻钟后,宜兰苑。 楚青娘正在看书,知夏在一旁烹茶。 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顾嫣然矫揉造作的声音: “姐姐,嫣然特来请罪。” 楚青娘充耳不闻,继续看书。 倒是知夏放下手里的茶壶,率先起身迎了出去。 “顾小姐又来做什么?莫不是又来送赃物?” 顾嫣然脸色一僵,但很快想到齐彻的话,不得不挤出一抹笑容。 “知夏姑娘说笑了,先前是下人不懂事,冒犯了你,现在人已经被抓进了县牢里,等人回来,我也会狠狠的责罚她们,还望知夏姑娘海涵,莫要跟李嬷嬷计较。” 知夏冷笑,“哦?那刁奴如此胆大妄为,难道不是你这个当主子的授意的吗?” 如此直白的回怼,让顾嫣然脸色当场僵住,完全下不来台。 该死! 要不是夫君吩咐了,她怎么会用得着来这里,被一个贱婢如此欺负? 顾嫣然气得胸腔都在起伏,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盯着知夏,恨不得从她身上刮下一层皮来。 知夏抱着胳膊,似笑非笑:“你那是什么眼神?怎么,被本姑娘说中了,恼羞成怒?” “呵!让我来猜猜。”知夏饶有兴致的步下台阶,绕着顾嫣然走了一圈。 “你这个时候来这儿,必然不是心甘情愿,而在这府里,唯一能让做出如此牺牲的,也就只有齐彻那负心汉了。” “啧,爱情果然能令人降智,顾嫣然,好心奉劝你一句,最好离齐彻那负心汉远一点,别到时候,被对方卖了还帮忙数银子。” 顾嫣然脸上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的事,就不劳知夏姑娘担心了。” “倒是你家小姐,若想继续活命,就该想办法尽快离开齐府。” 知晓听闻,脸色有些古怪。 “什么意思?” 放眼整个大楚,除了齐彻,还有哪个不长眼睛的敢触她家小姐的霉头? “字面上的意思。”她目光越过知夏,看向屋内的楚青娘:“姐姐可知,近日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据闻,三年前失踪的嫡公主,其实并没死,而是在隔壁清水县隐姓埋名,体察民情。” 这也是朝廷对外的说法,说嫡公主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屋内,楚青娘终于缓缓抬眸,平静如水的眸子直视顾嫣然。 “你想说什么?” 顾嫣然笑得一脸明媚:“姐姐又何必明知故问?先前,你那过世的父亲做过什么……” “嫣然!” 话音未落,就被身后一道声音猛地打断。 是齐彻走了过来。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月牙白锦袍,头发仅用一根玉带绑起,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清风朗月般的温润。 “这里我来跟青娘解释,你先回去。” 齐彻朝着顾嫣然出声,眼睛却一直盯着屋里的方向。 顾嫣然眼神暗了暗,随即温顺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齐彻想进屋,去见知夏拦路门神一样的,抱胸挡在门口。 知夏眯着眼睛,审视着齐彻,“刚才她想说什么?你为何不让她把话说完?” 其实不用猜,知夏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楚老爷子得罪过当朝嫡公主的消息,正是小姐让她放出去的,为的就是给齐彻下铒。 如今鱼饵已下,愿者上钩。 齐彻眼神暗了一瞬,“不过是道听途说的流言,未经证实,不必拿出来说,徒增烦恼。” “哦?是吗?”知夏明显不信。 齐彻叹息一声,“知夏,我知道你护主心切,但今晚,我只想跟青娘好好道个别。你能不能……” “不能!谁知道你肚子里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先是派人看守,后又断了院子里的吃食,齐彻,你这官没多大,倒打起了一手遮天的主意,你真以为你心里那些龌龊的心思,没人能看得出来吗?” 齐彻被知夏骂的脸色一变。 正准备发作,突然想起什么,又不甘的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算计。 再抬头时,嗓音已经变得微微发哑。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既然青娘执意要和离,我……愿意放手。” 说完,只见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和离书,对知夏道: “我已拟好文书,只差签字,但在这之前,我想与她最后好好说说话。” 知夏眯着眼,丝毫没有因为齐彻的退步而感到开心,反而感到无尽的嘲讽。 小姐料的没错,这齐渣男,果然上了当。 前脚听说楚老爷子的事,生怕牵连到自己,后脚就送来和离书,还上演一副深情不移,不得不放手的苦情戏码。 知夏被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与青娘夫妻一场,难道连最后的见面,你也要阻拦吗?”齐彻的语气有些不满。 知夏朝屋里瞥了一眼,见小姐仍在看书,便错开身子。 “一刻钟。” 屋内,楚青娘端坐在案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烛火的映照下,整个人显得清冷又唯美,犹如误入人间的月下女仙。 “青娘——” 齐彻缓步靠近,目光深情而哀伤。 楚青娘缓缓抬眸,目光从他手上的和离书掠过,“齐大人这是,终于想通了?” 齐彻苦笑,“青娘,你我之间,就非得要这样吗?” “数日未见,青娘,你瘦了!” 楚青娘没说话,一双洞若观火般的眸子,看着他。 齐彻兀自在案桌前停下,目光停留在案桌上的一套茶具。那是上好的官窑所出,一套得上百两银子。 “还记得我们成婚时,你总爱亲手为我煮茶……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啊。” 楚青娘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是啊,那时我也不知,齐大人心里装的,从来都是权势。” 齐彻神色一痛,本能的想伸手去握她的手,却被楚青娘避开。 “青娘,你误会我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他的表情真诚而深情,一双丹凤眼笑时含情,看人时总带着三分诚恳,极具欺骗性。 楚青娘定定的看着他,想到自己以前,就是被他这样的眼神给欺骗。才不惜放下身段,在此处消磨了三年。 如今,是时候该回去了。 听说父皇身体这两年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怪自己。 “齐大人转性了?前些日子断我口粮,如今又要做这情深义重的戏码?” “不!”齐彻摇头,眼眶泛红,“是我对不住你。这些日子将你软禁,不过是气你执意和离……” “如今我想通了,只要你能开心,我愿意放你自由。” 他声音哽咽,似有千般不舍,万般眷恋。屋内的烛火刚好映照在他那张深情款款的脸上。 “哦?” 楚青娘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知夏说,杜有为刚把消息透露给了齐彻,可他连‘公主’的面都还没见到,也并不确定自己就一定能得‘公主’的青睐,此番却突然想通了愿意和离? 这根本不符合齐彻一贯谨慎又多疑的作风。 除非…… 楚青娘目光停留在齐彻的手上,那上面,正拿着一支白玉兰簪子。 她认得,这正是当年的定情之物。 第17章 齐彻,你演够了吗? 只见齐彻忽然单膝跪地,仰头望着着她,眼底似闪烁着泪光,“这支簪子,我一直带在身上,青娘,再信我最后一次,好吗?” 说完,他起身绕到楚青娘身后,亲手替她把发簪戴上。 “青娘,让我再为你绾一次头发,就像从前那样……” “我们……再过最后一晚,就一晚,好吗?” 他言辞恳切,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似带着某种蛊惑。 实际上,齐彻是真的想在这里留宿一晚,共度良宵。 他甚至已经提前服下了助孕的药物,只要今晚楚青娘答同意让他留下来,他就有办法,日后可以用孩子牵绊住她。 可楚青娘早已看透了他的算计,又岂会叫他得逞。 就在齐彻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即将向下的时候,突然手腕被她捉住。 “齐彻,演够了吗?” 齐彻脸上的表情僵住。 “你没演够,可我已经懒得再看了。” 楚青娘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伸手取下头上的发簪。 只见她手指一个用力,紧接着‘啪嗒’一声,簪子应声而裂,断成了两节。 而中间空心的部分,则掉落出来一些白色的药粉。轻轻的飘洒在空气中。 楚青娘从小在宫里长大,自然闻得出来,这是催情药。 她眼神陡然一凛,抬脚踹在齐彻的胸口,将他踹出去两米远,同时迅速的用帕子捂住口鼻。 齐彻毫无防备,在地上滑了两米远,再抬头的时候,空气中的药粉有不少都飘进了他的鼻腔。 齐彻大骇,忙抬手用袖子抵挡,想驱散那些药粉。 可他为了逼楚青娘就范,准备的是最烈性的迷药,只要稍微一点点,就能让人中招,从而浑身发软。 “咳咳……咳咳……” 齐彻捂着胸口咳了半天,憋的脸都红了。 过了好一会儿,待空气中的味道散去,楚青娘又用帕子沾水,在鼻子下方扬了扬,确认自己没有沾染到药粉。 再看齐彻时,眼神冷的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 “齐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恶心!” “你以为,经过这件事,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 齐彻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青娘,你就这么恨我?” 楚青娘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转过身,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恨你?你还不配,滚!” 齐彻终于装不下去了,猛地起身,脸色阴沉: “楚青娘!你别太过分!” “你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吗?告诉你,只要我愿意,多的是女人爬上我的床。” 楚青娘连头都没回,只淡淡的道;“那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滚!” 齐彻气得浑身发抖,终于忍不住撕破脸,“好!很好!楚青娘,你别后悔!” 说完,他摔门而出,却在刚步出房间的时候,被知夏伸脚一绊,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知夏躲在门框后,故作惊讶道:“哎呀,齐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齐彻狼狈的起身,狠狠的瞪了知夏一眼,转而愤然离去。 然而就在刚走出院子不远,就感觉浑身一股燥热,手脚开始软绵,不听使唤。 他知道,这是方才的迷药开始发作了。 齐彻咬牙,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并一路朝着顾嫣然的院子走去。 他跌跌撞撞的走在回廊上,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呼吸也越发的急促。 该死,没想到这药性,竟如此强烈。 他浑身滚烫,意识也逐渐混沌,就在拐过一处假山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端着托盘的丫鬟。 “啊!大人?!您、您怎么了?” 春桃手里的盘子被撞翻在地,惊呼一声,很快发现了齐彻的异常。 齐彻抬头,视线里,春桃的脸竟然逐渐和楚青娘重叠在一起…… 他一把扣住春桃的手腕,声音沙哑:“青娘,是你吗……” 春桃惊慌的挣扎,“大人!奴婢是春桃啊,您认错人了——误!” 然而齐彻此刻已经完全被药性控制,只遵循本能的一把搂住春桃,并将她拖进一旁的假山里。 “青娘——帮帮我——” 春桃反应过来,齐彻这是中了药! 可她一个丫鬟,此时就算大声喊人过来,看到大人正搂着自己,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更何况,她作为顾嫣然身边的大丫鬟,心里清楚顾嫣然本质上是一个多么善妒的人。 就算她和齐彻什么都没有发生,顾嫣然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与其如此,倒不如…… 就在春桃愣神的功夫,齐彻已经将她抵在了假山上,不等她惊呼出声,一张放大的俊脸已经朝着春桃压了下来…… 很快,假山后面响起了一阵不可描述的声音。 有路过的下人听到声音,大为震惊,很快将此事禀告给了顾嫣然。 顾嫣然在知夏那里受了气,此刻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无处发,听到有人在花园里通女干,愤怒不已。 当即带着婆子侍卫前去捉奸,呼啦啦一大波人,浩浩荡荡朝着花园而去。 “本夫人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狗男女,胆敢在齐府后院偷情!” 等她带着人赶到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掩映的枝叶间传来阵阵暧昧的喘息,还伴随着女子达到欲望顶端时的娇喘。 动静之大,就连身后那些婆子们一个个都忍不住红了脸,暗自在心里tui了一口。 顾嫣然脚步猛地顿住,厉声吩咐道:“给本夫人把这对狗男女拖出来!” 她笃定这里面一定是某个丫鬟和侍卫私通,以前在顾府的时候,母亲也亲手料理过类似的事情。 记得当时,母亲直接把那丫鬟拔光了衣裳,绑了沉塘。 而那个侍卫,则被阉割成了太监,送进宫里做杂役。 如今,这样的事情,竟然在齐府上演,她怎能容忍? 随着顾嫣然一声令下,两个婆子气势汹汹的拨开灌木,侍卫们举着火把一照—— 然后,两人齐齐定住! 月光下,两人衣裳尽褪,一丝不挂,正情到浓处,还处于一个十分羞耻的姿势。 大概是两人太过专注,并没有注意到四周已经来人,两人还依旧合二为一,春桃忘情的伸出双手,从身后圈住起彻的脖子…… “大人~不要~” 几个婆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嘴巴张大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天爷呀,这不是大人吗? 怎么跟春桃搞到了一起? 顾嫣然见下人们杵着没动,呵斥道: “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夫人将人拖出来,女的沉塘,男的直接阉割,送去皇宫辛者库为奴!” 第18章 看看你那浪荡的样子,可是被强迫的? 这一嗓子,直接让几个婆子回神,脸色纷纷如同便秘一般,欲言又止。 “夫人、这、恐怕不太行……” 顾嫣然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婆子,朝着里面走去。 “什么不行,本夫人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贱——”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顾嫣然就跟方才那两个婆子一样,顿时定在了那里。 四周的空气骤然凝固。 视线里,一男一女正在抵死缠绵,两人的衣服散落了一地,其中还有她熟悉的,齐彻那身月牙白锦袍。 她记得,下午明明看到齐彻就是穿着这身去了楚青娘的院子里。 “夫、夫人?!” 春桃猛然惊醒,尖叫着推开齐彻。 顾嫣然瞬间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住! 她死死的盯着一丝不挂的两人,春桃的脖子上,那新鲜的咬痕,还有地上散落的,自己亲手给齐彻绣的荷包—— “好!好得很!” 半晌后,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亲自上前,一把揪住春桃的头发,将人拖倒在地。 春桃一边慌乱的护住关键部位,一边惨叫:“夫人饶命!是、是大人强迫奴婢的!” “啪!” 顾嫣然扬起手就是一个巴掌。 “贱人,你当本夫人是瞎的不成?” 方才春桃的双腿主动缠在齐彻的身上,那求欢的样子,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看看你那浪荡的样子,可是被强迫的?” 经过这番动静,齐彻也终于退去药性,回过神来。 在看清现场的情况后,他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 他先是捡起地上的衣裳,穿好,扫了一眼在场的下人,对顾嫣然解释道: “嫣然,此事,另有隐情。” 顾嫣然反手将那荷包咂在他身上,“齐彻,这就是你急着赶我走的原因?” 她声音尖利,已然处于失控的边缘,“你说要留在宜兰苑跟她解释,结果转头却和这贱婢搞在一起?你将我这个正妻的脸面置于何地?” 周遭的下人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春桃也穿好衣服,哭着爬到顾嫣然的脚边:“夫人明鉴!奴婢、奴婢一时糊涂,这才犯下大错,恳请夫人看在奴婢伺候您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 顾嫣然眼睛通红,看着脚边的春桃,心腹丫鬟和丈夫的双重背叛,令她已然丧失理智。 她想也不想的就抽出一旁侍卫身上的佩刀,朝着春桃身上砍去—— 与此同时,寿安院。 齐老夫人正在用膳,几个下人轮流给她布菜。 这时候,一个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老夫人!不好了!前院出事了——” 齐老夫人夹菜的筷子一顿,‘噌’的起身,“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下人把假山处,齐彻和春桃被人捉奸在场的事告诉了齐老夫人,并道:“老夫人,如今夫人和大人已经吵起来了,夫人说要将春桃沉塘,咱们还是过去看看。” 齐老夫人一听,眉头狠狠的皱起,不满的道:“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就是彻儿宠幸了一个丫鬟,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还有这顾氏也是,身为当家主母,怎能如此善妒,彻儿以后是要做大官的,后院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怎能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现在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可有考虑过对彻儿仕途的影响?” 心腹婆子也十分赞同这话,补充道;“老夫人说的是,眼下这府里,也就只有您能从中调和了。” 齐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站起身,一副当家长辈的姿态,“罢了,这就随我去看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也该给这进门的新妇立立规矩了。” 很快,齐老夫人带着下人也来到了现场。 她看到顾嫣然正好举着刀,眼见春桃就要命丧当场—— “住手!” 关键时刻,齐老夫人吼出一嗓子,惊掉了顾嫣然手里的刀。 ‘哐当’一声! 刀柄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嫣然见到齐老夫人,以为她是来给自己做主的,正准备迎上去,诉说一番自己的委屈。 结果却看到,齐老夫人竟然越过自己,径直来到了春桃面前,并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她视线扫过春桃娇俏的小脸,不堪一握的细腰,还目测了一下春桃的屁股大小。 最后,她满意的点点头,道:“模样倒是生得不错,腰细,屁股大,将来一定能生儿子。” 四周陡然一静。 这句话不仅把春桃给整懵了,顾嫣然也被整懵了! “婆母,这贱婢勾引夫君,媳妇这正准备将她就地正法呢,您……” “什么勾引不勾引?”齐老夫人不满的道:“彻儿是做官的,你见过哪个做官的后院里不是三妻四妾?我听说就这江南城的县衙一个小小的主簿,还纳了七八房小妾。你是从京城来的,别的不说,就说你父亲顾相国,啊,难道后院里就只有你母亲一个女人吗?” 顾嫣然怔在了当场! 是婆母太飘了,还是世界已经颠倒了? 不然为什么,她这个农妇出身的婆母,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先前刚回门的那日,婆母不还说,要齐彻好好待自己,两人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吗? 如今怎么—— 趁着顾嫣然冷静的功夫,齐彻遣散了围观的下人,带着齐老夫人,顾嫣然,还有春桃离开了此地,来到前院花厅。 主座上,齐夫人饮下一口热茶,做主道:“这丫头既然已经成了你的人了,不如就收进院子里,做个姨娘。 反正她也是顾氏的陪嫁丫鬟,早晚也要收进房里的。” 春桃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忙不迭的朝着齐老夫人磕头,“奴婢谢过老夫人,老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大人的。” 春桃说完,目光还飞快的偷看了齐彻一眼。 这一幕恰好落在顾嫣然眼里,顿时气得胸腔都要着火了一般。 “不行!我不同意!” 她偏过头,一脸委屈的看着齐彻:“夫君,你我成亲才不过半月,若是这么快就传出你抬了妾室,恐也会对您的名声不利。还请夫君三思啊。” 厅内的气氛凝滞,齐老夫人重重的阁下茶盏,冷眼扫向顾嫣然。 “顾氏,你身为正室夫人,理应为齐家开枝散叶着想,这般善妒,哪有半点当家主母的风范?” 顾嫣然脸色煞白,指甲深深的扣紧掌心。 “婆母,儿媳并非善妒,实在是考虑到夫君的名声——” 她转头又看向齐彻,目光带着受伤和委屈;“夫君!您也这么认为的吗?” 一时间,屋子里,三个女人都将目光落在齐彻身上。 第19章 嫣然,我知道你委屈,但眼下还需忍耐 齐彻垂眸,眼底闪过一丝厌烦,却很快掩饰去。 他目光缓缓扫过春桃的小腹,眸色深沉如海。 先前他服用了助孕的药物,不出意外的话,春桃的肚子里,此刻恐怕已经有了他的第一个孩子。 若就此舍弃,也着实有些可惜。 可若是将人留下,又不利于他接下来的计划。 公主那边,肯定希望自己的驸马是一个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驸马。 他已经考虑好了,明天就去隔壁清水县,若能有幸获得公主青睐,无论是楚青娘,还是顾嫣然,都不能留下。 “母亲,嫣然年纪尚轻,一时想不开也是常事,此事……不如容后再议?”齐彻语气温和,全然没有显露半分心思。 顾嫣然听他这么说,心头稍定。 她缓步走到春桃面前,居高临下,“夫君说的是,不过这丫头既是我顾家的人,便该按我顾家的规矩来。” 她猛地攥住春桃的下巴,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春桃的肉里。 “顾家有训,陪嫁丫鬟若敢爬主子的床——需杖责五十,发卖窑子。” 春桃浑身巨震,惊恐的摇头。 “不要,小姐,奴婢求您了!” 这五十杖要是打下去,她还能有命在? 齐彻也微微蹙眉,道:“嫣然,何必如此苛责。” 他转头看向齐老夫人,“母亲,不如暂时将春桃安置在外院,待嫣然想通了再做打算,如何?” 这番话看似在退让,实际上是在为日后抛弃春桃留后路。 毕竟,外院的‘姨娘’,随时可弃。 而顾嫣然,大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贬妻为妾,或者用那个把柄来威胁她,让她自请下堂。 顾嫣然脸色总算缓和了几分,松开春桃的下巴,冷笑道:“夫君说的是,只是这府中的下人……” “那就给些银子,封住他们的嘴,若胆敢有人透露出去半个字,全都发卖了出去。”齐老夫人一声令下。 “是,婆母。” 见事情解决的差不多,齐老夫人缓缓起身,“你们夫妻俩的事,我懒得管,只是顾氏,你要记住,无子善妒,可是七出之罪。” 顾嫣然咬牙点头,“是,儿媳知道了。” 死老太婆,竟敢在自己面前倚老卖老,教训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 一旁,春桃含泪揪着齐彻的衣摆,苦苦哀求,“大人,奴婢……” 齐彻看着她,回想起方才那场荒唐事,脑海里浮现出女子姣好的身材,紧致的皮肤,尤其是那放浪形骸的动作,这是在顾嫣然身上没有过的体会。 他嗓音微哑,对着春桃吩咐道:“你先下去。” 等房中只剩下顾嫣然的时候,齐彻忽然温柔的揽住顾嫣然的肩膀,低叹道: “嫣然,我知道你委屈,但眼下还需忍耐。” “待我在朝中站稳脚跟,定为你请封一个诰命,届时,好叫这府里再也无人敢轻慢于你。” “那楚氏呢?”顾嫣然委屈的抬头,下意识的就问出了这句话。 “夫君,楚氏一心想要和离。您为何……” 齐彻的脸色瞬间转冷,态度也疏离了几分,“这是我和她的事,为夫自有计较。” 顾嫣然心中虽有不甘,但也知道眼下确实不适合讨论楚青娘。 她怕再问下去,会引起齐彻的反感。 “妾身知道错了,夫君,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安寝。”说完,她主动靠近齐彻,柔软的胸脯有意无意的在他胳膊处蹭了蹭。 齐彻微微一僵,绷直了身体。 不知是不是药物的影响,此刻他竟觉得身体乏力的厉害。 “咳……” 他迎上顾嫣然饱含期待的目光,咳了两声,“为夫今晚还有政务需要处理,你先去歇息。” 顾嫣然眼神一暗,恭顺的福身,“是,那夫君也要仔细身体,别熬夜。” “嗯。” 顾嫣然出门后,嫉妒就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狂的生长。 齐彻竟为了春桃那贱婢,拒绝了自己! 她一定不会放过那贱婢! —— 翌日一早,齐彻就收拾东西出发,以访友的名义,前往隔壁清水县。 他走的很匆忙,也很低调,连顾嫣然都没有告诉,只让下人给她带了话,行囊什么的,都是让贴身小厮准备的。 而春桃,也被齐老夫人连夜被送往了城外的庄子上。顾嫣然就算想找春桃泄愤,也为时已晚。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抵达了隔壁清水县。 清水县虽占地不大,却因地处南北商道而市井繁华。街道上商铺林立,且此处文风颇盛,到处可见青衫学子挟着书卷挤在一起,争论古典策论,因为县东不远三十里处,就是闻名天下的白鹿书院。 齐彻的马车在路过县衙门前时,却被堵在了半路。 车夫下去查看了一圈,然后回禀道:“大人,前头县衙在审案子,围了许多百姓,路被堵住了,咱们得绕道。” 齐彻掀开车帘,望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眉头微皱。 “什么案子,这么热闹?” 车夫也摇头,表示不清楚。 “罢了,既已到此,先下去看看。”齐彻说完,率先步下马车。 只见县衙外的青石台阶下,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众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分立在两侧。 大殿前跪着两人—— 一个是身着绸缎的富商,满脸悲愤的高举着一枚羊脂玉佩,声称这是祖传之物,却被那衣衫褴褛的佃户给偷了去。 而另一人则是一个皮肤黝黑,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额头在地板上磕的鲜血淋漓,坚称自己没有偷盗。可又没有办法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县令捋着胡须,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 这富商叫王富贵,是本地的纳税大户,家中田产铺面无数,每年都能为当地带来一大笔税收,可这佃户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啪!” 县令的惊堂木重重地一拍。 “此案,先有王地主的证人在,又有物证,便是证据确凿,佃户张三偷窃主家财物,按律……” 齐彻站在人群外围,冷眼旁观。像这种小案子,根本不足以引起他的兴趣。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余光却忽然瞥见对面茶楼二层,一道绝美的倩影凭栏而立。 那女子戴着素白的面纱,身姿挺拔如青竹,虽看不清面容,但周身气度非凡。 更引人注意的是,她身后立着两名带刀侍卫,两人皆是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坚毅,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军人般的铁血气息。 齐彻心头一跳。 就在那县令即将宣判的刹那,他忽然大声道:“且慢!” 第20章 智破奇案,引起公主的注意 众人齐刷刷回头。 却见齐彻不慌不忙的上前一步,朝着县令作辑,声音清朗却暗含锋芒。 “大人明鉴,此案的关键,不在于玉佩的归属,而在玉佩如何被盗。” 县令皱眉:“此话怎讲?” 只见齐彻不疾不徐的走到那佃户面前,执起他粗糙皲裂的双手示众:“诸位请看,这位老伯十指皲裂,掌纹还嵌着泥土,这般粗糙的手,若时常把玩玉佩……” 说着,他忽然将玉佩在佃户的掌心一擦,“必定会留下痕迹,或者细碎的刮痕。可这玉佩却通体光洁如新,反倒是王地主这双养尊处优的手,倒更像是时常用来把玩的。” 王富贵下意识的将手藏进袖子里,“一、一派胡言,我自己的玉佩,好端端的为何要冤枉他?” 齐彻目光如炬,“这个问题,恐怕要请王地主自己说清楚了。” 王富贵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这时,一旁的佃户张三突然直起身,愤恨的盯着王富贵。 “官爷,小老儿知道缘由,上个月,这王八蛋看中了我家的幺女,要强纳为妾,可我纳闺女才十四岁啊!小老儿拼死拒绝,他就放话说要让我家破人亡!” “嘶!” 堂下顿时一片哗然,几个年轻气盛的庄稼汉甚至已经撸起袖子,恨不得冲上去揍那王富贵一拳头。 张三老泪纵横,“这玉佩分明是他今早来收租时,趁我们不备塞在供桌底下的,求青天大老爷明鉴啊!” 王富贵急得跳脚:“胡说八道!你这刁民血口喷人!” 然而这时,围观中有人说起:“我可以作证,上个月确实有这么回事,王员外想要强纳人家闺女,吓得人家闺女还在绣坊躲了好几个晚上,这事绣坊的工人都能作证。” “我也看到过,上个月,那姑娘还大清早的来我铺子里买馒头。那会儿天都还没亮,我那铺子刚好就在绣坊附近。” 消息一出,百姓纷纷你一言我一嘴的,替张三说话。 王富贵见状,抖着肥硕的身子,伸手指着众人:“你们、你们……” “啪!” 县令再次拍响惊堂木,“王富贵,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富贵一惊,本能的跪下,“大人!”他伸手指着张三,“是这刁民冤枉我,是他冤枉我了啊!” 齐彻却寸步不让:“若照你所说,张三真盗取了你的玉佩,自然该捂严实了才对,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被找出来?” “我……” 王富贵一时无言,急得冷汗都开始往下滴,再不复刚才的嚣张气焰。 县令当即宣布道:“王富贵诬告良民,强占民女,着,按律当责罚五十大板,家产半数充公!” “不!官爷!小人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啊!”几个衙役上前,不由分说的押着王富贵就要走,王富贵急忙嚎哭喊冤。 这时,围观的百姓们爆发出阵阵喝彩,张三也带着一家老小,齐齐的跪在齐彻面前,“多谢贵人救命之恩呐。” 齐彻扶起老人,温声道;“老伯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说这话时,他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茶楼方向。 却见那蒙面女子正倚在栏杆,朝他微微颔首,虽然隔着面纱,但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却分明带着些许赞赏之色。 齐彻心头狂跳,强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恭敬的朝着对方行了一个标准的书生礼。 然而等他抬头时,那抹倩影已经翩然离去,只在风中留下一抹若有似无的幽香…… —— 一刻钟后,衙门外的人群逐渐散去,交通也很快恢复了秩序。 齐彻先是在书肆买了几本书,两支湖笔,最后在糕点铺订了一盒杏仁酥。坐车来到了昔日的同窗好友,宋祥家中。 宋祥原本和齐彻都是同一届的学子,两人以前在县学的关系很不错,只不过后来宋祥落榜了,现如今在当地一家私塾做教书先生。 老友见面,自然是分外珍惜。 县学旁的酒楼内,宋祥一把拉住齐彻的袖子,眼中满是艳羡。 “齐兄啊,如今你已是翰林院编修,前途无量,不像我,连考三届都名落孙山,只能在县学混个教习。” 宋祥说着,便仰头灌下一大杯酒水。 齐彻笑着为他斟满:“宋兄又何必妄自菲薄?以你的才学,下次必能高中。” “哎!算了,不说这些了。” 宋祥觉得,齐彻能来看他,他很高兴,实在不适合说这种扫兴的话题,于是道:“对了齐兄,说起来,明日倒是有一个大开眼界的好机会。” 宋祥说到此处,眉眼也活跃了几分,“当朝的嫡公主殿下,最近刚好在咱们清水县微服查案的事,你听说了?” 齐彻眼神微闪,“略有耳闻,我还听说,这位公主尤其钟爱有真才实学的学子,可是真的?” 宋祥得意的扬眉:“齐兄说的没错,先前和咱们一个学舍的柳承志,你应该听说过?” “他呀,前几日在书肆跟人辩经,恰好被路过的嫡公主听到,觉得他颇具才华,被埋没在此实属明珠蒙尘,竟破例推荐他进了白鹿书院。” 宋祥说到此处,一脸的感叹。 齐彻微微蹙眉,柳承志此人,他有些印象,才学平平,为人还十分的清高自傲,常觉得自己的观念和见解独到,每每遇到有讲经论辩的地方,都会前去凑凑热闹。 就这样的人,竟然还能破例推荐入白鹿书院? 齐彻一脸的不解。 宋祥又道:“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 “可事情它确实就是如此。不瞒齐兄,我在书院做事,多少听些内幕。那柳承志虽才学中庸,可当日辩经时,正巧谈到了江南水患的治理之策。公主此前微服查访过此事,听他提出‘以工代赈’的法子,倒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才高看一眼。” 齐彻听闻,心下了然,并在心里对这位嫡公主的印象又深刻了几分。 他举着酒杯,压低了声音问宋祥:“那依你看,公主举荐人才,可有章法可循?” 宋祥闻言,摇头晃脑道:“齐兄有所不知。公主殿下偏爱‘破格之举’,最厌那些只会死读书的酸儒。若能在治国理政、民生经济上提出独到见解,或是展露琴棋书画的罕见技艺……” 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听说公主还爱收集天下孤本古籍,谁若能献上一本她未曾见过的珍本,说不定比满腹经纶更管用。” 齐彻瞳孔微缩,心中算盘打得飞快。 柳承志不过是撞上了运气,而他既有状元头衔傍身,又饱读经史子集,若能投其所好…… 思及此,他再次为宋祥斟满酒杯:“宋兄方才说,明日有一个大开眼界的好机会,可是与这位嫡公主有关?” “没错!”宋祥答:“听说公主殿下明日要在白鹿书院设宴,以诗会友,设了‘流觞诗会’,还要亲自考教学子们的学问。” 宋祥叹了口气,略有几分遗憾的说道:“可我托在书院当差的表兄,也只弄到了一张请帖,要不然,明天就能带着齐兄你一起去了……” 齐彻垂眸,掩去眼底的一缕精光。随即展颜道:“宋兄何须介怀,我此番本就是来探望故友,公务在身,本就不便赴宴。” 说着又为宋祥斟满酒杯,“来,今日难得相聚,咱们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宋祥已是面红耳赤。 齐彻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指尖轻弹,一撮白色的粉末悄然落入宋祥的酒杯里。 第21章 流觞诗会,她果然是公主! 最后,宋祥实在是醉的厉害了,晃了晃发沉的脑袋:“齐兄、这酒,今日竟格外的……醉人!” 说完,宋祥就一脑袋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齐彻佯装摇了摇他:“宋兄?宋兄?” 宋祥无动于衷。 最后,齐彻只好吩咐车夫,先将宋祥送回家,自己则去书肆逛了一圈,选了几本古籍,才回客栈休息。 当晚,宋祥在家中上吐下泻,折腾了到天明。 翌日一早,他刚上完茅房回来,又听说齐彻来访。 只见齐彻拎着几样清淡的吃食,脸上满是自责:“宋兄,都怪我昨日贪杯,硬拉着你喝了这么多酒。” “听闻你身子不适,我特意打包了清单的吃食,你快用上一些……” 宋祥摆了摆手,感动不已:“齐兄太客气了,我……” 话没说完,腹中又是一阵绞痛,他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齐彻见状,忙递上一杯温水,“宋兄,你这样子,一会儿还怎么去参加书院的诗会?” 宋祥苦笑着摇头,从怀中取出那封烫金的请帖:“我这副样子,如何能得见公主?”他将请帖递给齐彻:“不如齐兄你代我去。” 齐彻眼光微闪,假意推脱:“这怎么行?这可是宋兄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 “你我兄弟,又何必见外,再说,以齐兄的才学,相信定能在诗会上大放异彩,引得嫡公主的关注,如此,倒也不枉我一番心意了。” 齐彻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下请帖,关切道:“那宋兄好好休息,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走出宋宅,齐彻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担忧的模样? 他拿出那张烫金的请帖,轻抚上面的纹路,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公主殿下,咱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 白鹿书院坐落于清水县东郊,依山傍水,青瓦白墙之间可见古木参天。 此乃当朝四大书院之一,曾出过三位宰相,七位尚书,素有‘天下文枢’的美誉。 今日,书院内张灯结彩,曲水的回廊里摆满了蒲团和矮几,受邀前来的皆是各地的才子、名门子弟等,大家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或吟诗作对,或高谈阔论,气氛热烈却又不失风雅。 齐彻拿着请帖,很快就顺利入内。 他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视着周围,发现在回廊的尽头,有几名穿着锦缎的侍女静立在此,虽做寻常婢女打扮,但举止端庄,眉眼间隐有贵气。 齐彻很快猜想,这可能就是那位嫡公主的心腹侍女。 齐彻唇角微扬,心中很快就有了计较。 这时一位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拱手笑道:“这位可是今科状元齐大人?久仰久仰!” 齐彻立刻回礼,姿态谦卑:“先生谬赞了,齐某不过侥幸得中,岂敢当‘久仰’二字?” 那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齐大人过谦了,您的策论《论治国之道》,在下可是拜读再三,受益匪浅啊!” 这时,周围的人闻言,纷纷侧目。很快便有几位学子围拢过来,与齐彻攀谈。 齐彻应对自如,既不显得桀骜,又不失风度,偶尔还引经据典,引得众人连连称赞。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阵环佩声响。 众人纷纷噤声,转头望去—— 只见一队侍女簇拥着一位白衣女子款款而来。那女子虽白纱覆面,只露出一双冷清如霜的眸子,发间仅插了一支白玉簪,素雅至极,却衬得通身的气度愈发的高贵。 步履轻盈间,腰间的环佩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宛如山涧的清泉,叮咚作响。 “公主殿下驾到——” 随着一声唱报响起,书院院长连忙上前行礼,众人这才如梦初醒,齐刷刷跪地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彻在看清女子的装扮后,霎时间瞳孔一缩! 果真如此,昨日在县衙对面二楼的女子,正是这位嫡公主。 一时间,齐彻的心跳有些加速,浑身血液也如同被唤醒了一般,叫喧着,流淌着。 “诸位请起。”公主声音清润,如同珠玉落盘,“今日以文会友,大家不必拘礼。” 院长恭敬道:“殿下雅量,老朽斗胆,今日,不妨就以‘春水’为题,效仿古人曲水流觞之雅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公主’微微颔首,在首位落座。 侍女们立刻在蜿蜒的溪流旁摆好席位,将盛满美酒的羽觞放入水中。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齐彻被安排在靠近溪流的转弯处。 这可是个绝佳的位置,羽觞极易在此处停留。 他唇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看来,老天都在帮他。 “第一轮,请诸位即兴赋诗。”院长宣布道,“羽觞停于谁面前,便由谁先行吟诵。” 溪水潺潺,羽觞悠悠随波轻转。 最终,先是停留在一位青衫学子的面前。他接住酒盏,起身拱手道:“学生献丑了。” 那学子沉吟片刻,便朗声吟诵: “春水初生绿满溪,落花随浪过桥西。 东风不解骚人意,乱送残红作雪飞。” 这诗遣词清丽,“绿满溪”与“作雪飞”倒有几分画面感,可惜格局太小,通篇困在落花流水的愁绪里,全无半点经世之志。若放在县学月考,倒能得个“文辞秀雅”的评语,可在这白鹿书院的诗会上,就显得有点不够看了。 很快,众人抚掌。“公主“微微颔首,示意赐酒。 紧接着,羽觞停留在方才和齐彻谈论的那位中年文士面前。 他站起身,捋着胡须笑道:“那老夫也来凑个趣——” “曲水回环绕碧苔,流觞何必待蓬莱。 闲来且共春风醉,莫问明朝花几开。” 话音刚落,满堂喝彩。 此诗起笔便有开阔之意,“曲水回环”破了寻常春水的柔媚,“何必待蓬莱”更见洒脱襟怀。比之先前的伤春之作,多了份历经世事的通透。 上首,‘公主’执扇的指尖微微一顿,紧接着便道:“赐酒!” 立刻有侍女捧着鎏金的酒壶上前,那文士受宠若惊,连连作揖。 齐彻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遭的一切,他注意到公主赏赐时,特意多看了那文士一眼。想来这位嫡公主殿下,更为欣赏洒脱超逸的文风。 很快,羽觞继续漂流,这次停留在一位年轻的举子面前。 那人紧张的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 “春、春水……“ 支支吾吾了半天,连一句完整的诗都做不出来。 “那个……流过……” 众人忍俊不禁,‘公主’则以扇掩唇,美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终于,羽觞在溪流转弯处打了个旋,稳稳的停在了齐彻面前—— 第22章 本宫素来爱才,今日得遇知音,不可不赏 众人的目光很快朝着齐彻焦聚。 大家都想看看,这位今科状元,今日又会作出一首怎样的诗来。 这时,只见齐彻从容的起身,执起酒盏,却不着急饮下,反而望向溪水沉吟道:“这春水蜿蜒,倒让在下想起一个典故——” 忽然,他抬手将杯中的酒倒入溪流中,在众人惊呼声中,朗声道:“昔年屈子投汨罗,以诗魂祭沧浪。今日斗胆效古贤,以酒祭才,以才祭春。” 很快,溪水载着酒香,很快流过公主所在的案前。 她面纱微动,似在细嗅。 院长有些不悦,出声道:“齐状元,你这……” “且慢!” ‘公主’突然出声,抬手打断,声音似带着几分玩味:“酒祭才情?那你的才情何在?” 齐彻含笑,不慌不忙拾起溪边落花,蘸着未干的酒液在石板上题诗: “曲水本无情,因诗起浪纹。 明朝化春雨,偷润牡丹根。” 众人哗然。 这诗看似是在咏春,可后面的‘牡丹’二字,实则在暗指公主。 而且这“偷润”二字也暗藏锋芒,既显得谦逊,又透露出攀附之意,不过是借“春雨”之名,行“近贵”之实,比先前几首更合这诗会的暗流涌动。 果然,众人瞧见,公主眼睛微微眯起,“有意思!” “来人,赐酒!” 紧接着,又到羽觞漂流的时候。可这一次,令人意外的是,羽觞竟再次停留在齐彻面前。 齐彻见状,一颗心都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看来,天意如此!” 他浅笑着执起酒盏,突然看向‘公主’身后的侍卫,朗声道: “在下愿改规则,请公主任抛出一物,即兴作诗。” ‘公主’的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目光一扫,很快摘下侍卫手中的刀穗,朝着空中抛去。 “以此为题。” 很快,齐彻接住公主抛过来的穗子,略作沉吟,便开口吟道: “十年磨剑影,一穗系忠魂。 不护黄金殿,偏怜野草根。” ——全场死寂,真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大家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齐彻,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般。 这首诗,分明是在暗讽公主微服民间之事! 这状元郎到底是无知,还是无畏? 就在全场噤若寒蝉之际,‘公主’执扇的素手忽然微微一顿。面纱下传来一阵意味不明的轻笑:“齐状元这首诗,倒是点醒了本宫。” 她缓缓起身,“不护黄金殿,偏怜野草根,说的不错,本宫此番微服出巡,确实疏忽了宫中事物。” 众人大惊! 没想到,公主竟会当众承认自己的错误! “来人。” ‘公主’突然抬手,吩咐下人:“将前日进贡的龙井取来。” 很快,侍女奉上茶罐,只见她亲自捻起一撮茶叶放入盏中,“这‘野茶’虽非名品,却胜在天然,本宫赐予齐大人,以谢谏言之功。” 话落,满座哗然! 公主这分明是,将诗中的‘野草根’的讽刺,化作了嘉奖! 齐彻心神巨震,双手恭敬的接过茶盏。 “殿下虚怀若谷,微臣惭愧。”他深深一辑,眼底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公主’轻轻摆手,示意诗会继续。 接下来,羽觞又陆陆续续的转了几次,几位学子相继起身作诗,吟诵。或咏春水之柔美,或叹光阴之易逝。虽然不缺乏佳句,但在齐彻那首暗含锋芒的诗句对比之下,这些诗总显得循规蹈矩,失了灵气。 终于,当最后一位学子吟诵一首四平八稳的咏春诗后,‘公主’忽然开口道:“今日诗会,让本宫甚为欣喜。” 她声音清冷,却仿佛多了几分温度,“特别是齐状元的诗,更是令本宫感触良多。” 此言一出,在坐的几个世家子弟皆脸色一变,暗自打量着齐彻。 只见公主素手轻抬,示意侍女上前:“本宫素来爱才,今日得遇知音,不可不赏。” 伺候在一旁的侍女会意,捧着一个锦盒走到齐彻面前。盒子里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卷装帧古朴的《楚辞集注》。 “听闻齐爱卿精研楚辞,此乃前朝大儒手批孤本,现赠予爱卿,望尔不负才学。” 齐彻听闻,心头狂跳不止。 这礼物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深意。 《楚辞》乃是忠君之典,公主此举,分明是暗示他已有入幕之宾的资格! 更何况,公主还打听过自己的喜好,知晓他精研楚辞! 齐彻恭敬的接过锦盒,叩首谢恩。 “微臣,谢公主赏赐,愿公主凤体安康,福寿绵长。” “起来。”公主似无意般的补充道:“三日后,本宫会在别苑举办琴会,齐爱卿若有闲暇,可前来一聚。” 这句话,令齐彻心潮澎湃。 公主这分明是私下邀请。他听宋祥说,这场琴会,公主只邀请了十个人参加,其中不乏有青年学子,也有世家子弟。据小道消息,说公主有意在这十个人当中,选择一人做驸马。 “殿下!”一位锦衣玉带的世家公子突然出列,正是江南总督之子曹恒,“臣听闻齐大人早已娶妻,其妻顾氏……” 他话音未落,公主手中的团扇轻轻一抬,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赵公子多虑了。” “本宫设琴宴只为探讨琴艺,莫非在诸位眼中,女子邀男子抚琴,就非得是凤求凰不可?” 话落,满堂的学子文士开始哄笑起来,曹恒反倒落了个大笑话。 有那同为竞争对手的世家公子挤兑道:“就是,曹公子这么着急,莫不是自己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听说曹家人前些日子还在四处打探公主的喜好呢。” “……” 曹恒羞恼交加,却见公主已经起身,只得悻悻退下。 齐彻垂首恭立,余光却瞥见公主经过他的案桌时,脚步微不可察的顿了顿,转身时,流水般的袖摆,似无意般的拂过他案桌上的茶盏。 “叮——” 茶盖轻响,一缕幽香萦绕。 齐彻抬眸,正好对上公主那绝美的回眸一瞥。面纱上,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似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齐彻忍不住心尖一颤。 这样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三年前,楚青娘对他是如此,三年后,顾嫣然对他,亦是如此—— 他的心跳在这一刻开始加快。 “砰!砰!” 一下又一下,脑海里甚至已经幻想出自己位极人臣,站在金銮殿的最高处,俯瞰众生的那一幕。 第23章 殿下,臣这些年与楚氏,早已形同陌路 很快,齐彻结束宴会,回到客栈,细细回想今日在宴会上的一切。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公主的确对他有意思,可这还不够。 或者说,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必须要有百分百的把握,才能进行下一步动作。 可要怎么做,才能进一步试探呢? 这一晚,齐彻辗转反侧,冥思苦想,终于,在天将亮的时候,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听说公主下榻在城中的驿馆,便命人备上一份礼物,一早前往驿馆,求见公主。 驿馆门口,他恭敬的递上请帖,“下官齐彻,特来谢殿下赐书之恩。”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既显风雅,又暗示了倾慕。 若公主不拒绝相见,则说明有戏。 很快,门房将齐彻的请帖递进去。 屋内,秦九歌刚用过早膳,就听见下人来禀,说齐彻在门外求见。 她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抹嘲弄,“倒是个会找借口的。” 她随手将拜帖搁在案几上,对身旁的侍女道:“去告诉齐大人,本宫正在更衣,让他在花厅稍候。” 这时,侍女紫鸢上前替她梳头,嘲讽道:“小姐,看来公主说的得不错,这个齐彻,果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前脚还在顾相府门前跪着求娶,这才新婚不到一个月,这会儿又巴巴凑到您跟前摇尾巴。” “得亏公主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让您假扮她在这清水县逗留些时日,奴婢真就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这负心汉得知真相,悔不当初的那一幕。” “他不是想攀龙附凤么?”秦九歌突然轻笑,指尖捏起一绺青丝绕在指上,“咱们就给他搭座通天塔,让他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她望着镜子里绝美的容颜,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与楚青娘有着五分相似。 她本是定国公府的嫡女,秦九歌,与楚青娘本是闺中密友,小时候,她也是公主的伴读,两人关系一直都很好。 三年前,她听说楚青娘不知所踪,联合裴渊几乎找遍了整个大楚,后来,得知消息的时候,楚青娘已经嫁做人妇,并希望她暂时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说是等时机成熟,定会传信联系她。 不成想,她这一等,就是三年。 而且楚青年直接还给她安排了这么一个特殊的任务——叫她假扮公主,在清水县停留些时日,并配合宣扬要选驸马。 因此,这才有了近日流传出的名声。 不得不说,楚青娘把每一步都算计得很好。她深谙齐彻自私又虚伪的面目,为了不影响皇室声誉,这才处心积虑的设计了这一出戏。 “待会儿让他在花厅多等些时辰,看着满室的珍宝流口水,再派个小丫鬟故意说漏嘴,提提驸马人选的事。”秦九歌吩咐道。 紫鸢心领神会,将最后一支点翠簪子插上发髻:“奴婢明白,定要把他吊得心急火燎。等他以为自己稳坐驸马之位,再把他那些抛妻弃子、攀附权贵的丑事抖出来。 到时候,全城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秦九歌起身,抖开如云的广袖,绣着金线鸾鸟的裙摆扫过满地日光: “让公主那边准备好和离书的证据。等齐彻丑态毕露,咱们就当着满城权贵和百姓的面,把他的真面目撕个干净——” 花厅内,齐彻正襟危坐。目光却不自觉的被室内的陈设所吸引。 紫檀木架上摆着前朝名砚“龙尾金星“,案几上随意搁着一柄镶满南海珍珠的玉如意,连熏香用的都是价比黄金的龙涎香。 这些珍宝,随便一件都能抵得上他半年的俸禄。 正当他暗自盘算时,忽然听到院子后方传来两个小丫鬟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听说公主回宫之前,就要定下驸马人选。” “嘘——我今早给殿下梳头的时候,看见梳妆台上放着十位公子的画像,听说……” 那丫鬟的声音小了下去,惹得另一个丫鬟急了。 “快说快说!” “听说,目前已经圈定了三位人选,就等着三日后的琴会上……” 议论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喝止。齐彻心头狂跳。 十选三么? 今日,他必须要把握住机会才行!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一阵环佩声响,一阵清雅的兰香随风而来。 齐彻抬头看去,只见秦九歌换了一身天水碧的留仙裙,发间簪着一支白玉兰步摇,比昨日的更添了几分清丽脱俗。 “让齐大人久等了。”秦九歌移步至花厅,含笑道。 齐彻立即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微臣特来谢殿下赠书之恩,此物虽不及殿下所赠珍贵,却也是臣的一番心意。” 秦九歌示意侍女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方上好的端砚。 “齐大人有心了。”她指尖轻抚砚台,装若无意的问:“这雕工倒是精致,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齐彻心中一喜,立即答道:“此乃微臣亲手所雕,历时半月有余。” 秦九歌唇角微扬,命人奉上新茶:“齐大人如此用心,倒是让本宫想起一事。” “听闻齐大人已有家室?” 齐彻面色一暗,似有诸多隐忍和委屈,“殿下明鉴,此事,说来惭愧……” 他起身,朝着秦九歌深深一揖,“臣虽与楚氏性情不合,但为报恩,不得不娶,这些年来,臣与她……早已形同陌路。” 这是他昨晚整理好的说辞,将抛弃原配说成‘报恩’和性情不合,隐去自己主动求娶的事实。 而且他也不怕公主派人调查,反正他和楚青娘之间的事,在江南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楚青娘与他不合。 “至于顾氏……”他声音更低,“顾相权势滔天,甚至以臣的仕途相威胁,臣不得不迎娶其女,实则……” 他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这半个月来,臣已暗中收集顾家结党营私的证据,只待时机成熟,便要为朝廷铲除此奸佞!” 对于顾嫣然,他则说成是‘忍辱负重’,甚至还伪造了这封密信,作为向公主‘投诚’的问路石。 话落,空气中陷入凝滞。 一旁的紫鸢震惊的看着齐彻,眼神中透露着震惊,不解,最后化作浓郁的不屑。 她还真是低估了此人的无耻程度,竟然将自己攀附权贵,抛弃结发妻子,过河拆桥的行为,做出这样的解读。 若小姐事先不知情,或是那种圣母一样的女子,恐怕还真就很容易被他演技给迷惑。 第24章 皇家公主,是你能随意戏耍的么? 秦九歌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良久后,忽然倾身向前,一只玉手托着香腮,红唇轻启道: “齐大人的这番说辞……倒是让本宫想起那戏文里的负心汉。” 齐彻的脸色‘唰’地一白,忙掀袍跪在地上,额头紧紧的贴在地面“殿下明察,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欺瞒!” 秦九歌唇角勾起冷笑,用扇子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声音转冷:“先是楚家小姐,再是顾相千金,如今,又到本宫面前献殷勤……” “莫非齐大人觉得,皇家公主,是你能随意戏耍的么?” 这一刻,秦九歌身上忽然散发出属于上位者的威压,高贵,冷漠,高不可攀。令齐彻心潮涌动。 “殿下明鉴!微臣对楚氏,确实只是报恩,对顾氏,实为权宜之计。唯有对殿下……” 他声音沙哑,抬头一脸深情的看着秦九歌,却又很快垂下头去,“臣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殿下这般,真正配得上‘金枝玉叶’四字之人。” 秦九歌偏头:“哦?齐大人这是要……为了本宫抛妻弃子?” 齐彻直起背脊,忽然从袖子里滑出一柄匕首,‘唰’地一声,寒光闪过,眨眼间,他手里竟多了一缕发丝。 “臣愿以此发为誓,若得殿下垂怜……从此齐府正堂,永悬鸾镜!” 他这是借用前朝驸马悬镜眀志的典故。 据闻前朝有驸马都尉林晏,为表对公主忠诚不二,于婚房正堂悬挂青铜镜,镜背刻“鉴心明志,绝无二心”八字。传言此镜可照见人心鬼蜮,若生异心,镜中便现血影。后林晏因私通外敌事发,悬镜果然映出狰狞血光,成为都城笑谈。民间遂以“悬镜”讽喻表面忠良、实则藏奸的虚伪之举。 一旁,围观的紫鸢被齐彻的演技恶心到不行,觉得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 她好想上去抽这大猪蹄子一个大嘴巴子。 可眼下还得要配合他演戏,真是憋的好辛苦。 良久后,秦九歌轻笑出声,绝美的脸上笑容愈发扩大,只是若仔细看的话,那笑意,竟丝毫不达眼底。 只见她身体忽然后仰了几分,翘起二郎腿,用鞋尖勾起齐彻的下巴,语气略微带着几分轻佻。 “齐大人倒真是……用心良苦。” 齐彻立马躬身磕头,“微臣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好!”秦九歌起身,华丽的裙摆滑过齐彻的指尖,带起一阵幽香。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齐彻,“本宫便给你三日时间,把你府上那些杂花野草,都清理干净。” “三日后,齐大人能不能从候选的十位公子当中胜出,就看齐大人的本事了。” 秦九歌看着齐彻,笑得一脸意味深长,“不过我相信齐大人作为今科状元,能在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能力和学识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对吗?” 齐彻心尖狂颤,震惊,意外,还有惊喜,各种情绪交织。令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终,他额头抵在地上,重重的叩首:“微臣,定不负殿下所望!” …… 待齐彻退下后,紫鸢收回目光,对秦九歌疑惑道:“小姐,您说他真的会……” 秦九歌将那触碰过齐彻的团扇扔进炉子里,语气笃定:“他不仅会休妻,还会大张旗鼓,做给全城的百姓看——” 她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情绪:“正好让公主这几年的冤屈,有个见证。” 就在这时,又有丫鬟来报:“禀公主,裴将军过来了,说是有事要与您相商。” 秦九歌和紫鸢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了然。 “小姐,裴将军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为了迎接公主回宫的事。” 秦九歌不可置否的点头,抬头仰望头顶的天空,“是啊,三年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所以才会如此的迫不及待。 —— 却说这头,齐彻在回到客栈后,立马吩咐车夫,驾车赶回江南城。 他要在公主举办的琴会之前,先处理好府上的事宜,顾嫣然倒还好说,有致命的把柄可以拿捏,春桃也不成问题,一个顾家的奴婢,是死是活,他都不在乎。 唯一令他难以抉择的,就是楚青娘。 可如今为了即将到手的权势,他不得不放下这段感情,大不了,等自己掌权之后,再想办法弥补她。 反正她一介孤女,铺子也没了,身后又没什么势力,日后若能帮扶一二,时间一长,铁棒也总能磨成针。 一路上,齐彻都在脑海里思考着该如何与楚青娘划清界限,最好能昭告全城,让公主看到自己最大的诚意。 就这样,齐彻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很快就回到了齐府。 刚下车不久,就有人通知了顾嫣然,几乎是齐彻前脚刚进院子,后脚顾嫣然就迎了上来。 “夫君。” 她一路小跑着过来的,前额的发丝也被风吹乱了几根,显然对于齐彻的回家很是高兴。 “夫君,这两日你去了哪里,信中也没说一声,可叫妾身担心。” 她一头扎在齐彻的胸前,并主动伸手圈住齐彻的腰身,仿佛这样就能牢牢的抓住他。 齐彻闻到顾嫣然发间熟悉的沉水香,指尖却在她腰间僵硬地顿住。 顾嫣然察觉到他的沉默,稍稍后退半步,仰起头看着他:“夫君怎么不说话?” “可是路上累了?妾身已命人准备好了热水,还炖了你最爱喝的莲藕排骨汤。” 齐彻闭了闭眼,将她的手轻轻抚开:“进屋再说。” 顾嫣然怔了怔,不知为何,今日的齐彻,总给她一种不妙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她做了两个深呼吸,调整好面部表情,才开始跟上齐彻的步伐,朝屋内走去。 书房内,烛火摇曳,齐彻背对着顾嫣然站在窗户前,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顾嫣然静静的站在他身后,不知为何,心跳却越来越快。 “嫣然。”齐彻沉声开口:“你还记得前几日,我曾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第25章 我不会同意你就这么打发我 顾嫣然心里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她试图维持笑意:“夫君问过那么多问题,妾身哪儿能都记得?” 齐彻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得已做出一些艰难的选择,你一定会体谅我的,对不对?” 顾嫣然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她怎么会不记得,她当然记得。 记得她当时还说,“那是自然,我既已选择嫁给夫君,便是生死与共。无论是我,还是京城的父亲,都会劝你支持夫君的。” 但此刻,面对齐彻,她竟有些不敢回答:“夫君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齐彻走近一步,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动作轻柔,眼神却冷的像冬日里的冰窖:“因为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 顾嫣然猛地一僵,一股寒意自背脊窜上来,“夫君此话何意?” 她哆嗦着唇,已然失去了表情管理。 “公主有意让我参选驸马竞选。”齐彻收回手,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我已决定尚公主。” ‘哐当!’ 顾嫣然碰到了桌子边缘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她裙摆上,她却浑然不觉。 “你、你说什么?” 顾嫣然震惊出声:“所以,你这两日,是去了清水县?” 齐彻没有否认。 “嫣然,你一向聪慧。我需要公主背后的势力,你是相国千金,应该明白政治联姻的重要性。” “政治联姻?”顾嫣然声音陡然拔高,“那我算什么?齐彻,你在京城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迎娶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时,齐彻为了向顾相表忠心,曾当众立誓,此生能有幸娶顾嫣然为妻,愿意以性命护她周全。惹得一众闺阁贵女们羡慕不已。 可两人成婚这才不到一个月,当初顾嫣然有多风光得意,现在就有多讽刺,多狼狈。 齐彻皱眉,“别这样,嫣然,你当初说过会体谅——” “体谅你另娶她人?”顾嫣然怒火中烧,“齐彻,你当我是什么,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旧衣服吗?” “你别忘了,我是相府千金,身份虽比不上嫡公主尊贵,却也不低,更不是你区区一个翰林仕子可以随意折辱的。” 齐彻语气也冷了下来,“我会给你足够的补偿,甚至允许你可以带着嫁妆回相国府,我会对外宣称我们性格不合——” “荒唐!”顾嫣然斩钉截铁的拒绝,“我不会同意的,你休想就这样打发我。” “我也不是楚青娘那孤苦无依的孤女!” 齐彻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缓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其中。 “嫣然,别逼我!” 顾嫣然倔强的仰头,眼中噙着泪,却执意不让它掉落下来。 “逼你?” “呵!到底是谁在逼谁?” “齐彻,你摸摸良心,我顾嫣然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你没有?”齐彻忽然笑了,那笑容让顾嫣然毛骨悚然。 “但顾相国若是知道,他最疼爱的嫡女,其实是个冒牌货,会作何感想?” 轰! 顾嫣然面色惨白,如遭雷击!身子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一直以来,这个秘密就像一把利剑悬在她头顶上,如今终于落下。 “你、你怎么知道?”她瞳孔震颤。 “我既然要迎娶相国千金,自然调查过。”齐彻轻描淡写的说道。 “十六年前,顾夫人在寺庙难产,生下一个女婴,却被府里的下人掉包。而你——不过是顾家一个下人的种,被掉包养在相府十六年,真以为一辈子能顶着相府嫡女的身份作威作福?” “这件事除了那位已故的接生嬷嬷,便只有你知道,哦,现在还有我。” 顾嫣然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桌沿才能站稳,这个秘密若是被揭穿,她将失去一切——相国千金的身份、社会地位、甚至有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你威胁我?”她声音颤抖,“齐彻,你好狠的心。” “我只是给你选择。”齐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要么体面的和离,带着丰厚的嫁妆补偿离开;要么……我亲自向顾相国揭发你的身份,到时候,你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半晌后,顾嫣然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声凄厉,如歌如泣。 “齐彻啊齐彻,我竟不知你是这般狼心狗肺之徒!为了攀附权贵,连结发妻子都能出卖。” “注意你的言辞!”齐彻冷声警告,“明日午时之前,我要看到你离开齐府,否则——” “否则怎样?”顾嫣然猛地抬头,眼中怒火与寒意交织:“杀了我吗?” 齐彻被她眼中的决绝震住,一时语塞。 顾嫣然趁机逼近一步,“齐彻,你以为拿着这个秘密就能威胁我?你太天真了。若我的身份曝光,你以为你这个状元郎能独善其身? 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齐彻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顾嫣然冷笑一声,“怎么?没想到我会反抗?齐彻,我告诉你,想尚公主,除非我死!” “你——”齐彻怒极,扬起手就要落下,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 顾嫣然不闪不避,反而将脸迎上去,“打啊!让所有人都看看,新科状元是如何对待新婚妻子的!” 齐彻眼睛危险的眯起,却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又缓缓放下手,不慌不忙的抚了抚衣袖,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夫人说的极是,不过……你似乎忘了一个人。” “春桃这两日,可还好?” 顾嫣然脸色骤变,手指下意识的紧了紧,“你、你提春桃做什么?” “春桃作为你的贴身婢女,自是替你处理过许多不便之事。比如去年,有人看到,她曾按照你的吩咐,在陈姨娘的安胎药里动了手脚。” “夫人你说,若是顾相国知道你谋害他的子嗣,会作何感想?” “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顾嫣然猛地僵住,整个人如遭雷劈。 为了能让自己相府千金的地位稳如磐石,这些年来,她想尽办法的打掉了姨娘们的子嗣,造成顾相国膝下如今就只有她一个女儿。 “你、你屈打成招?” 齐彻冷笑:“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自请下堂,这件事我绝口不提;其二,”他眼神转冷,语气森寒:“我即刻报官,以谋害子嗣的罪名将春桃送官,按律当处绞刑,至于会不会抖落出相国府的其他事……” “卑鄙!”顾嫣然扬手就要给齐彻一耳光,却被对方轻轻捉住手腕。 “夫人三思。” 他凑到顾嫣然耳边,声音温柔的可怕,“春桃从小伺候你,为你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你真忍心看着她死?” 顾嫣然眼中的怒火逐渐熄灭,而后被眼泪代替。 春桃是她的贴身丫鬟,知道她所有的秘密,若春桃真的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终于,顾嫣然艰难的闭上眼睛。 “好!我答应你!” 短短几个字,仿佛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齐彻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来,“夫人果然明事理,明日午时前,我要看到你的陈情书。现在,你可以让人收拾东西了。” 第26章 瞧着月黑风高的,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呢 解决了顾嫣然,齐彻又沐浴焚香,洗去了一身的风尘,然后,亲自提笔写下了一封和离书,前往宜兰苑。 彼时,宜兰苑内,雪鹰刚刚离开,楚青娘展开手中的信笺,读取上面的内容。 片刻后,她将信笺丢进火炉里,转头来到书案上,提笔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这时,知夏确认雪鹰成功飞出去后,转身进来。 “小姐,秦小姐信上怎么说?那负心汉可中计了?” 楚青娘点头,“她给了齐彻三日的时间考虑,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他就会过来。一会儿你记得表演的不要太过,把人给气走了。” 知夏想起齐彻那虚伪至极的样子,恶心的翻了个白眼。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克制自己的脾气。” 就算要怼他齐彻,也要改日在公堂上,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再怼。 两人的话落刚没多久,就见齐彻披着月光踏入宜兰苑,手里攥着和离书,脸上还挂着刻意伪装的沉痛。 知夏假装在给花草浇水,看见齐彻进来,手腕一抖,水壶‘不小心’的一歪。 “哗!” 齐彻那刚刚换上的精致锦袍,还有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在冷水的浇灌下,瞬间形象全无,从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哎呀,原来是齐大人,瞧这月黑风高的,你来也没敲门,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呢,见怪哈。” 知夏虽然嘴上说着见怪,脸上却挂着讽刺十足的笑容。看着齐彻就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齐彻脸上的笑意就要维持不住,皱眉看着鞋面上的水渍,强忍着怒意,道:“知夏,我找你家小姐有事相商。” “要事?”知夏把水壶往石桌上一搁,双手叉腰:“我家小姐说了,如今男女大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不好——状元郎若要谈和离,不妨就在这廊下谈。” 齐彻脸色一沉,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和离书:“放肆!” “知夏。”屋内传来楚青娘清冷的声音,“让他进来。” 知夏撇撇嘴,朝着屋里的楚青娘提醒道:“小姐你看,这齐大人三番五次的软磨硬泡,不愿和离,依奴婢看,要不咱还是别和离了。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每天不愁吃不愁穿,更不用像以前一样整天要操心那些惹人厌烦的庶务,还要侍奉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太婆,这样的日子多舒心啊。” 齐彻脸色陡然变黑,目光沉沉的看着知夏,恨不得拿东西来堵上她那张嘴。 可这也仅仅是想想,知夏的武力不弱,他做不到。 齐彻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来,“这是我和青娘之间的事,是你一个丫鬟该议论的吗?” 知夏不情不愿的侧开身子,冷了他一眼:“小姐刚沐浴过,可别耽误太久,免得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齐彻脚步一顿,回头冷冷的扫了知夏一眼。 知夏却哼着小曲去剪灯花了。 屋内,楚青娘正在案前写字,烛火映照着她的半边侧脸,在宣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齐彻盯着她垂首写字的模样,袖中那封和离书硌得掌心发疼。 “青娘……” 齐彻放柔了声音,在她对面坐下,“这几日,我思来想去,终究不忍误你终身。” 他从袖子里取出那封和离书,缓缓推到楚青娘面前,“签字后,待加盖官印,这封和离书就会生效。” 楚青娘抬眼,目光在那纸文书上轻轻一扫:“数日前我决心和离,你说我痴心妄想,坚决不同意,如今倒是痛快。” “那时是我糊涂,可这几日我想了很多,突然明白,与其强留你在身边,不如放你自由。” 楚青娘抬头,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盯着他:“看来,齐大人这是又要双喜临门了?” “若我没猜错的话,同样的和离书,你应该也给了顾嫣然一份,可对?” “胡说什么!”齐彻被戳中心事,脸上的深情都要维持不住,“我只是不忍你再受委屈。” “委屈?”楚青娘嘴角噙着三分笑意,语气疏离;“可若我说,现在我改变主意,不愿和离,想要休夫了呢?” 齐彻猛地僵住,抬头,一脸错愕的看着楚青娘。 “你、你不是……” 齐彻踉跄半步,袖中和离书险些滑落。 楚青娘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一口浮沫,“怎么?齐大人这副表情,是不愿意?” 齐彻额角渗出冷汗,强撑着笑意;“青娘,休夫一事,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不如……” “不如继续做的妾室,好让你齐彻继续享受齐人之福?” “齐彻,你难道忘了?当年你跪在我爹坟前立誓,若负我便‘生无爵禄,死无棺椁’。如今这一切,都是该偿还的。” 齐彻脸色铁青,手掌死死的攥在一起。 “休夫绝无可能,我不可能答应你。” 楚青娘冷凝着他:“齐彻,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要你明日穿着状元的官服,在县衙当众承认——” 她一字一句道:“是你齐彻德行有亏、攀附权贵,自愿被我楚青娘休弃。” “你!”齐彻猛地站起,衣袍带翻了茶盏,“楚青娘,你别太过分!” 楚青娘冷笑:“比起你为攀高枝抛弃发妻,我这点要求算什么?” “先前你拒绝和离的时候,我便说过,要么和离,要么,就是我休夫,是你自己犹豫再三,错失机会,怨不得旁人。” 楚青娘说完,背过身不再看他。 “夜深了,齐大人先回,什么时候想好了,可以随时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齐彻僵在原地,一双眸子因过度隐忍而变得通红。 要是换做之前,这种荒唐的要求,他绝不可能答应。 可现在,他要尚公主,绝对不能传出什么德行有亏,攀附权贵的传言。 否则,他还拿什么去跟另外的九个人竞争? 思及此,齐彻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突然冷笑出声:“楚青娘,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拿捏我,逼我就范?” 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卷《楚辞》,放在案桌上,“知道这是什么吗?” 第27章 楚姐姐,你难道就不恨吗? 楚青娘看着这卷楚辞,眼睛闪了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齐彻勾唇,双手撑在案几上,朝着楚青娘逼近几分:“我也不怕告诉你,当朝嫡公主,想必你也听说过,她就在清水县,并且已经答应招我为驸马,只要我休了你和顾嫣然,便是准驸马。” “你说,此番你故意拖延不肯和离,若是让公主知道了,派人调查一番,结果发现你那死去的爹,当年竟对公主见死不救,你觉得你和知夏,还能有个全尸吗?” 窗外,正好在此‘偷听’的知夏手里的托盘‘哐当’一声落地。 屋内,楚青娘却纹丝不动,盯着齐彻看了好一会儿,眉头微微蹙起。 “你说什么?” 齐彻见她这般反应,心中大定,顺势逼近一步,“楚青娘,你该感谢我,护你周全,否则,你和你的丫鬟,怕是早就被公主的人找到,五马分尸。”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明日配合我在县衙和离,你爹当年见死不救的罪证,我便彻底销毁。” 楚青娘依旧没说话,看上去像是在权衡,抉择。 齐彻叹了一声,又故作深情的道:“青娘,别再挣扎了,现如今,只有我能帮你。你放心,看在你我三年的感情上,我不会对你赶尽杀绝,待我日后掌权,定会想办法为你谋条出路。” 他的声音似带着某种蛊惑。 终于,楚青娘垂下目光,落在那卷楚辞上,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顾嫣然呢,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齐彻会心的一笑,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便道:“嫣然她,自然是要体面的送回顾府,毕竟顾相国在朝中还有几分薄面,我总要给他留些颜面。” 他又刻意放柔了声音,一双温润的丹凤眼含情看着她:“但你不同。” “青娘,你我之间,终究有情分在的,待风声过去,我可以在城西为你置办一处清净的宅院……” “宅院?”楚青娘冷笑一声,眼底闪过讥诮:“就像你安置春桃那样?” 齐彻脸上微僵,瞬间又恢复淡定和从容:“春桃的事,只是个意外,若她安分守己,我也不会苛待她。” 楚青娘看着眼前这个虚伪至极,又自私自利的男人,只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仁慈了。 罢了,既然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那她便‘成全’他,明日定要好好的上演一番‘和离’的戏码。 终于,楚青娘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朝着齐彻确认道:“齐彻,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要为了驸马之位,选择跟我和离?” 齐彻闻言,先是一愣,但很快又换上温柔的神色,“青娘,这并非我的选择,而是时势所逼。” 楚青娘淡淡的点头,收起那封和离书,“那就明日午时,衙门见。” “知夏,送客!” —— 齐彻刚刚走后没多久,院子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到顾嫣然到访,知夏很是意外。因为此时的顾嫣然,褪去了那身锦衣华服,满头珠翠,只穿了一身素白的襦裙,发间也仅剩一根银簪。 和以往每次看到的那种高傲,不屑的态度不同,这一次,她眼眶泛红,容颜也略显憔悴,像是刚哭过。 知夏立在廊下,双手抱胸,有些好整以暇的看着顾嫣然。 “这不顾大小姐吗?这么晚了,来宜兰苑作甚?” 顾嫣然还没说话,语气先行哽咽:“知夏,我找你家小姐有事。” 知夏猛地翻起一个白眼,“可别,顾小姐这一副饱受欺凌的样子,还是别见我见小姐的好,免得到时候会被人误以为是我家小姐怎么着了你。” 顾嫣然错愕的抬头,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我、你误会了,我知道之前我和你家小姐多有误会,可今晚,我是真的找你家小姐有事。” 知夏还是第一次看见,高傲不可一世的顾嫣然底下她那高贵的头颅。和自己这样讲话。 正当她准备说话的时候,门开了,楚青娘从房间里踏出。 “顾小姐,我想你我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说的。” 顾嫣然见到楚青娘出来,当即也顾不上装清高了。 “楚姐姐……” 她手里绞着帕子,显得楚楚可怜:“我……我知道自己没脸来见你,可是齐彻他……” 顾嫣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休书,道:“他竟要我自请下堂,说什么,要去尚公主。” “楚姐姐,他先是负了你,如今又用同样的手段来作践我,你难道就不恨吗?” 楚青娘淡淡的看着她,语气平静:“你想说什么?” 顾嫣然上前两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楚姐姐,听说明日你要和他在公堂对峙,当众和离,你我何不联手?明日县衙,只要你当众拆穿他——” “拆穿什么?”楚青娘淡淡的收回目光。 “顾嫣然,你今晚来此,不过是想借我的手来对付齐彻,可你难道忘了,我只是一个商户之女,你作为相国千金都拿他没办法,又为什么会觉得我可以?” “楚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明明是……” “知夏,送客。”楚青娘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内室。 知夏立刻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小姐,请!” 见计划败露,顾嫣然终于撕下伪装,气急败坏的朝屋里喊道:“楚青娘,你以为单凭你一个人,明日能在公堂讨得什么好处?齐彻如今可是要尚公主的人!” “这就不劳顾小姐费心了。”知夏毫不留情的声音响起。 “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个儿。” 顾嫣然没辙,愤愤的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等人走后,知夏才进屋,冷嗤道:“小姐,这顾嫣然也太不要脸了。当初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咱面前有多么张狂,如今倒想起来要和您联手,就凭她也配?” 楚青娘坐在妆台前,缓缓摘下耳坠;“她哪里是想联手,不过是想找我当出头鸟罢了。” 知夏更加鄙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想拉小姐您当出头鸟,简直是倒反天罡。听说顾夫人是个教养和学识都顶顶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了顾嫣然这样的女儿。”知夏不满的抱怨。 楚青娘莞尔,“顾夫人确实是个妙人,只不过人各有异,顾夫人优秀,不代表她生的女儿也一定会跟她一样优秀。 若真是如此,这世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斯文败类了。” 知夏摇头,反驳道,“那也有可能,这顾嫣然根本就不是顾夫人亲生的呢,我听说顾夫人当年生她的时候是在寺庙,还难产,保不齐顾嫣然就是个冒牌货。” 楚青娘微微愣,转而浅笑道:“你呀,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相府好歹也是高门府邸,顾夫人出行皆有马车和护卫随行,想要调包一个孩子,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知夏有些不确定,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心里却想着,等回京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去调查调查,说不定,还真就能牵出顾府以前的旧事呢。 殊不知,知夏这看似无意间的一个举动,竟真的在将来的某一天,一语成谶! 第28章 齐大人什么身份?你们这些刁民也配围观? 翌日,也就是齐彻和楚青娘商量好,要在衙门当众进行和离的日子。 由于齐彻有心把事情闹大,提前一天就跟衙门的知府杜有为打好了招呼,在官府的宣传下,不到半天时间,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今日的知府衙门有一出大戏! 状元郎当众休妻的大戏! 天刚亮,衙门外就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比齐彻高中状元,打马回府那日的人还要多。 街头这边,卖炊饼的张老汉刚支起摊子,就被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驱赶。 “都让开!赶紧让开!” 为首的衙役王麻子挥着水火棍,大声嚷嚷着驱赶围观的人群,“今日齐状元要办正事,闲杂人等通通滚远些!” 混乱中,有人不小心摔到地上,手掌磨破皮。 “哎哟!” “我们只是来看个热闹,凭啥赶人?” 其余路人纷纷不满的指责:“就是,这又不是你家的路。” 王麻子冷笑一声,扬了扬手里的棍子:“看热闹?呵!” “齐大人是什么身份?那可是今科状元,朝廷新贵,你们这些刁民也配围观?滚!”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咒骂声此起彼伏。 “呸!还什么狗屁齐大人,忘恩负义的东西!” “状元郎又怎么了?还不是靠人家楚娘子扶持起来的?” 王麻子三角眼一瞪,怒道:“大胆,大人的身份也是你们这些粗野之人能议论的?再敢多言,统统抓进去吃牢饭!” 百姓们顿时敢怒不敢言,却都在心里将齐彻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在这时,一顶青布小轿缓缓停在衙门前。 很快,轿帘掀起,齐彻身着崭新的官服,面色沉稳的迈步而出。 他见到衙役正在驱赶百姓,眉头微蹙,正要开口时,王麻子已经一脸谄媚的迎了上来。 “齐大人,您可算来了!知府大人已经在堂上候着了,您请——” 王麻子对着齐彻点头哈腰,一脸奴相。让围观的百姓愈发鄙夷,不耻。 “呸!官官相护,一些个大老爷们,竟合起伙来欺负人家楚娘子一个弱女子,真不要脸!” “就是,楚娘子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种人。” 齐彻离得远,一时间没能听清百姓的议论。 但他看到一些百姓被推的东倒西歪,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当众斥责衙役,只道:“让他们站远些便是,不必如此粗暴。” 王麻子连连称是,转头却又恶狠狠的瞪了人群一眼,“听见没有,都站远些,再敢喧哗,小心吃牢饭!”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往后退了几步,但眼中的愤恨却更深了。 “呵!装什么好人,若不是他授意,这些衙役敢这么嚣张?” “就是!”有人附和,“当年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全靠楚娘子接济,如今当了官,反倒摆起威风来了!” 齐彻隐约听到议论声,心中不悦,但面上仍维持着沉稳。 他理了理官袍,正准备抬脚走的时候,却见知府杜有为亲自迎了出来。 他远远地见到齐彻立在轿前,脸上顿时绽开谄笑,脚下生风,很快就来到齐彻面前,抱拳作辑道:“齐大人今日和离的大事,下官已早早命人准备好了文书,大人这边请。” 说完,杜有为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好啊!官官相护欺负弱女子!楚娘子无依无靠,这官司还怎么打?” “就是,早就听说这知府平日里最是贪财好利,如今看来,果然是齐状元的走狗!” 齐彻被眼前的阵仗弄的措手不及,正要开口解释,杜有为却抢先一步,引着他朝衙门走去:“大人不必理会几个刁民,那楚氏一介女流,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一切都由下官替您做主。” 他说着,还朝衙役使了个眼色,很快,几个衙役立刻拿着棍子驱赶百姓。 “都给我散开!再敢闹事,以扰乱公堂论处!” 百姓们被驱赶,顿时一阵骂骂咧咧,矛头直指齐彻。 齐彻紧皱着眉头,脸色由白转青,朝着杜有为质问道:“大人何故驱赶百姓?齐某今日来,不过是想让众人一起做个见证。” 杜有为仿佛没瞧见他的愤怒,依旧满脸堆笑:“大人莫要动气,这些刁民懂什么?待下官将那楚氏的诉状驳回,大人便可安心去求娶公主殿下了!” 说完,他还朝着齐彻眨了眨眼睛,仿佛在邀功。 岂料就在这时候,百姓彻底被点燃了怒火,不知谁喊了一句“砸这狗官,替楚娘子讨公道!” 然后,一片菜叶子朝着齐彻的头上就飞过去,紧接着,百姓们有样学样,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块,烂菜叶,朝着齐彻和杜有为砸去。 “大胆!你们这些刁民,还不快速速让开!” 杜有为见状,假意呵斥,还给一旁的衙役使眼色:“还不快护着齐大人,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几个衙役忙作势抵挡,却因百姓众多,寡不敌众,有几人瞬间就被挤歪了身子,不见踪影。 齐彻慌乱的用衣袖抵挡,却还是被很多东西给砸中,官帽歪了,衣服脏污不堪,狼狈不已。 等齐彻好不容易进了衙门,已经是一盏茶之后了。 远处,人群后方的马车上,知夏透过窗帘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转身放下车帘后,却对楚青娘道;“杜大人这出戏,演得倒是逼真。” 楚青娘也顺势收回目光,眼底不带一丝情绪:“百姓们的怒火已经被烧起来了,接下来,且就看看他在堂上如何出丑。” 与此同时,公堂侧厅。 齐彻猛的将一只茶盏摔在地上,在地板上砸出碎片。 “杜大人,外面那些衙役怎么回事?谁允许他们如此驱赶百姓?” 现在倒好,已经引起了民愤。这要传到了御前,少不了要被御史给参上一本。 杜有为故作为难,“大人息怒,这一定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冒犯了百姓,您放心,下官回头定会狠狠的教育批评他们。” 说着,杜有为一脸的痛心疾首:“这些衙役平日里散漫惯了,今日见大人您亲临,便想抖抖威风,实在是……” 齐彻眯了眯眼睛,对杜有为的这番说辞虽有些怀疑,但眼下箭在弦上,他也没空深究,只得冷声道:“让他们收敛些!今日之事本就敏感,若再激起民愤,你我都不好收场!” “是是是。”杜有为连连点头,转头对一旁的师爷呵斥道:“还不快去传话!谁再对百姓无礼,本官定不轻饶!” 转头,又对齐彻堆起笑容:“大人消消气,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待会儿堂上的事。” 齐彻接过茶盏,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楚青娘马上就要到了,一会儿无论如何,可不能再出岔子。” “大人把心放到肚子里就是,楚氏不过是个商户女,即便有几个百姓为她说话,又能如何,待会儿只要您咬死是她自愿,下官便以‘夫妻不睦、自愿和离’为由,当场判了便是。”杜有为信心十足的道。 齐彻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那就依大人所言。” 杜有为眼底闪过一丝讥诮,面上却恭敬道:“大人英明!” 第29章 和离(上) 很快! 公堂之上。 ‘啪!’ 随着惊堂木重重的一拍,杜有为坐在高堂之上,肃然道:“来人,带齐氏夫妇!” 衙役高声传唤,响彻整个府衙。 很快,齐彻已经换上一身新的官服,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公堂。 他目光扫过堂外围观的百姓,嘴角噙着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 今日之后,他便能彻底和过去划清界限,堂堂正正的迎娶嫡公主。 而另一侧—— 只见楚青娘一身素色襦裙,款步而来,裙裾仅绣着几株水墨兰草,随着步伐轻轻摇曳。乌发松松挽成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支玉簪固定,未施粉黛的脸上,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盈盈,唇色天然透着一抹淡红,恰似雪中红梅,清冷中带着几分艳丽。 她神色平静,眼光清冷,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仿佛世间再无任何事能让她动摇。 齐彻见状,心神一晃,眼前又浮现出两人刚成亲那会儿的情景。 那时她也是这样一步一步,提着嫁衣跨过齐家门槛,轻声说“此后与君共晨昏”。 谁成想才过了三年,如今竟要走到这一步。 众人见状,原本嘈杂的议论声逐渐小了下去。 有人小声感叹:“楚娘子这般风姿,齐彻竟也舍得抛弃,当真是瞎了眼!” 杜有为一看到楚青娘出现,只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都开始发烫,如坐针毡。 要不是裴将军再三交代,今日这场戏不能演咂了,他说什么也不敢当着公主的面,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杜有为强忍着不安,重重的一拍惊堂木:“肃静!” “齐氏夫妇既已到堂,速速呈上交由本官的文书!” 齐彻整了整官袍,向前一步,摆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大人!念在与青娘结发三载,琴瑟和鸣的情分上,下官实在不忍行休妻之举。” 他转身面向楚青娘,眼底蓄起假意的泪光,“青娘,你我走到如今这一步,实非我所愿。如今,我愿给你留最后一份体面。” “和离书我已备好,只要你在上面按个手印,往后,你我便桥归桥,路归路。” 楚青娘盯着齐彻脸上浮现的假泪,忽然轻笑出声,一字一句的问道: “齐彻,你所谓的体面,是用我变卖嫁妆换来的盘缠高中后,转头娶了相国千金?还是让我与顾嫣然两个发妻,为你攀龙附凤的丑事让路?” …… 堂内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但下一秒,人群又如同煮沸的开水一般,开始议论纷纷。 齐彻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 他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青娘,你这是要做什么?昨晚不是说好……” 他深吸口气,威胁道:“你难道就不怕我把你父亲的事,转头告诉公主?” 楚青娘迎上他阴鸷的眼神,笑得愈发凌冽,“那也得公主愿意追究才行。” 齐彻顿住,总觉得她这话有些不大对劲,但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齐彻,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要在今天和离?” 这句话,她昨天晚上也问过一次,当时齐彻觉得她是在危言耸听,可此刻听她再次问起,不知为何,他竟莫名的从心底升起一股恐慌感,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从手中流逝。 齐彻摇头,甩开那种荒唐的想法。 笑话,今日过后,他就能堂堂正正的尚公主,眼下,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青娘,我还是那句话,我如今身居要职,不可能再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你若执意纠缠,只会两败俱伤。” 楚青娘忽然勾唇,轻笑了一声,“齐大人误会了。” 转头,她看向上头的杜有为,目光平静如水:“大人,我今日来,不是来求和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是来休夫的!” —— 话落,满堂俱静。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楚青娘,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荒唐!”齐彻怒极反笑,指着她厉声道:“自古以来只有夫休妻,哪儿来的妻休夫?!楚青娘,你莫不是疯了!” 一种失控的无力感自齐彻的心底升起。 先前她在府里说说也就罢了,可没想到,到了公堂上,她竟还是扬言要休夫! 齐彻只觉得自己多年来经营的好修养就要毁于一旦! 杜有为暗暗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有些底气不足的道:“楚、楚夫人,这女子以夫为天,你这着实太过惊世骇俗……”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全然没注意到周遭众人怪异的眼神。 有人甚至在心里暗想,这楚青娘莫不是疯了? 齐彻见听见周围人小声的议论声,心中得意了几分:“楚青娘,你我好歹夫妻一场,我今日给你留几分体面,你倒蹬鼻子上脸了?” 他上前一步,试图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你不过区区一个商户女,也配休我堂堂状元郎?” 楚青娘静静的看着他,眸中情绪未起半分波澜。 “齐彻,你就这么笃定,我不配休你?” 听她这么说,齐彻心底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说你的身份其实很尊贵?” “可那又怎样?楚青娘,如今的大楚,要说最尊贵的女子,也就只有公主了,难不成你想说,你是当朝嫡公主?” “别做白日梦了,你要真是公主,别说是要休夫,就算你要我这条命,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给你。” “劝你现在就签了和离书,咱们好聚好散,否则,若是让公主知道了你的身份,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 与此同时,齐府,寿安院。 齐老夫人听说齐彻一大早就出了门,还要跟楚青娘和离,就安排了下人在衙门里守着,一有消息就赶紧回来禀报。 主要是她这几日眼皮老是跳,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便多留了个心眼。 昨日晚间的时候,齐彻来找过她,说要把顾嫣然送回京城相府,她当时吓了一大跳,觉得齐彻一定是失心疯了,差点骂了他一顿。 可紧接着,齐彻就告诉她一个既震惊又兴奋的消息。 齐彻竟然说自己被公主给看上了,有意要招他做驸马。 她还听说,陛下已经同意,此次的驸马,跟以往不一样,可以临朝入仕,官拜内阁。 这样一来,等于是一步登天了。 齐老夫人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当即就拉着齐彻连夜对着祖宗牌位拜了又拜,说齐彻能有这般大的造化,一定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一开始,她建议齐彻直接一纸休书将楚青娘休了就是,可齐彻却说什么要公开和离,让全江南城的人都知道,也是为了做给公主看,不得不如此。 只要楚青娘在公堂上自愿和离,那就不是他齐彻逼迫她,抛弃糟糠妻,而是她楚青娘善妒,不容于人,自己主动要求要和离。 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到公主的耳朵里,他的胜算也会更大。 就在齐老夫人也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这时,一名下人匆匆跑了进来,禀告道: “不好了老夫人!衙门里出事了!” 第30章 和离(中) 公堂上,齐彻一脸笃定的看着楚青娘。 就在他以为楚青娘一定会低头的时候,却见对方突然冷笑了一声,转头朝着杜有为道:“民妇有冤情,想要状告当朝状元齐彻!” 此言一出,堂外的百姓们瞬间炸开了锅。 杜有为一个不注意,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娘勒,赶紧来个人救救他,当朝嫡公主要朝着他一个小小的知府告状,他杜有为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公……楚娘子,你要状告什么?”杜有为激动之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把‘公主’二字给叫了出来。 好在关键时刻,他及时改口了。 齐彻总觉得今天杜有为的反应不太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况且眼下,更让他震惊的是楚青娘的态度。 她竟然不惜鱼死网破,想要当堂状告自己。 真是倒反天罡! 齐彻冷笑了一声,掀起衣袍也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声音冷得如同淬了寒冰。 “不知所谓!我倒要看看,你能列举本官什么罪状。” 这时,只见楚青娘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张,当众展开:“大人请看,这是齐彻当初在求娶我的时候,亲自写下的承诺书。”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那纸上赫然写着:“岳父大人在上,小婿齐彻在此立誓,此生若有负青娘,必遭天打雷劈!” “你——” 齐彻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拿出这个东西,一时间表情僵在了脸上。 紧接着,楚青娘字字清晰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 “三年前,你穷困潦倒,是我变卖嫁妆供你赶考,你母亲重病在床,亦是我侍奉汤药,寻来名医诊治。” “后来,你高中后,另娶高门贵女,我提出和离,你却派人看守,将我软禁,并断了我院子里的供应和吃食,甚至默许你的新婚妻子屡次前来挑衅和羞辱,抢夺我的院子和铺子,还抓走我铺子里的掌柜。 齐彻,我今日来此,其一为休夫,其二,便是要告你!” 她清冷的嗓音回荡在大堂里,让周遭的百姓们纷纷对齐彻是唾弃不已。有的甚至在举手抗议,说要将齐彻这样的渣男赶出江南城。 “一告,你停妻再娶,触犯《大楚律》。”彼时朝廷有令,男子不能停妻再娶,否则,便是触犯律法,要削去官身,至少要过三年后才能参加科举考试。 百姓们见她来真的,纷纷来了精神,竖起耳朵。 紧接着,只听见楚青娘又道:“二告你背信弃义,虐待发妻,纵容妻妾相残,以饥饿、囚禁之刑虐待发妻,此乃《刑统》明文所禁的‘恶夫之罪’!” “三告,你欺君罔上,试图抛妻弃子,隐瞒真相,以接近皇室公主!” 楚青娘一字一句,震耳发聩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周遭瞬间响起一片抽气声。 “啪、啪、啪啪……” 良久后,不知是谁带头鼓掌,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经久不息。 “好!楚娘子总算硬气了一回,没有被负心汉牵着鼻子走,要不然,也太憋屈了。” “是啊,楚娘子人美心善,还会做生意,离了负心汉照样能养活自己。说不定还会比以往活得更好。” 百姓们纷纷给楚青娘加油打气。 “好样的,楚娘子,告他!告倒他!” “没错,远离负心汉,支持楚娘子!” “远离负心汉,支持楚娘子!” 一时间,百姓们纷纷为楚青娘加油打气。 另一头,齐彻则脸色铁青,愤恨的盯着楚青娘,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最后,突然想到什么,他嘴角突然咧开一个嗜血般的笑意,整个人显得阴暗又深沉。 “呵!告我?” “楚青娘,你莫不是忘了,你是民,本官是官身。” “民告官,需得先滚一圈钉板,再递上状纸,知府大人才能受理。” 嘶! 此言一出,公堂内外一片死寂,百姓们则屏住呼吸,惊恐的看着这一幕。 就连杜有为都忍不住惊恐的瞪大了一双眼睛,如遭雷劈。 当官这么多年,见过作死的,今儿还是头一回见到像齐彻这般,疯狂的作死的! 人家真正的公主在前,要讨伐你一个负心汉。 哦,你还要人家先滚一圈钉板。 简直是倒反天罡!倒反天罡啊! 然而这还不算,就在齐彻的话音刚落,公堂外突然就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个满头珠翠,衣着华贵的妇人推开衙役,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要状告我儿?”齐母尖厉的声音刺破公堂。 “我儿乃堂堂状元,是京城的大官,想要状告他,活腻了是不是?” 楚青娘转过身,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个曾经口口声声叫她‘好儿媳’的妇人。 齐母先是一愣,紧接着,布满褶皱的脸上浮现出刻薄的笑意。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丧门星!” 齐母双手叉腰,故意拔高了声音:“当年要不是我儿心善,你早就冻死在雪地里,如今竟敢来衙门闹事?” 公堂外面的百姓发出阵阵唏嘘: “这齐老夫人好不讲理,当年可是楚娘子带来的嫁妆养活了他们孤儿寡母。” 齐母耳尖听到,立刻调转矛头:“放屁!那些破铜烂铁,也配叫嫁妆?” “她三年无所出不说,还阻止我儿迎娶平妻,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知府大人,像这种不识好歹的女人,就该打板子!” “住口!公堂之上,岂容你一介妇人在此喧哗?还不快退下?”杜有为额头都渗出了冷汗,忙给一旁的衙役们使眼色。 很快,衙役们会意,就要上前驱赶齐母。 “且慢!” 这时,齐彻站出来,朝着杜有为拱手道:“大人,家母年事已高,难免口不择言,但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下官,恳请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允许家母在一旁旁听。” 杜有为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偷看了一眼楚青娘的脸色,只见她依旧神色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 “也罢,那就在此处旁听,但先说好,若是再出言不逊,那就是扰乱公堂秩序。”杜有为最终朝着齐母警告道。 齐母见状,愤愤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哼!彻儿,既然她要告你,那就依照规矩,让她先滚上一圈钉板再说!”齐母恶毒的声音响起。 齐彻阴冷的一笑:“娘说得对,规矩就是规矩,楚青娘,既然你要告官,那就请。” 说完,他抬手示意衙役去准备钉板。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脆且充满讽刺的声音在公堂外面响起—— “就你们这对黑心烂肠的母子,想要我家小姐滚钉板,还不配!” 第31章 和离(下)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穿湖蓝色衣裙的少女大步走来,眉眼灵动,神情却十分冷厉,正是知夏。 她双手叉腰,站在公堂中央,毫不畏惧的直视着齐彻母子。 “齐大人,齐老夫人,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齐母脸色一沉,拍案而起:“放肆,你一个贱婢,敢这么跟本夫人说话?” 知夏冷笑:“怎么?当年你们母子吃我家小姐的,用我家小姐的,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还有你,当初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时候,忘记是谁请来神医替你诊治,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要说报恩,我家小姐早就不欠你们齐家什么了,相反,还为你们母子任劳任怨,伺候了你们母子整整三年,齐彻更不是个东西,抛妻另娶不成,还想继续用道德来绑架我家小姐,逼她就范,我就问你们,脸呢?” “贱婢,你是什么身份?竟敢污蔑我儿?”齐母被人当众揭短,恼羞成怒。 “知府大人,这贱婢扰乱公堂,还不快将她拖下去打板子!” 杜有为在心里替齐彻母子点上了一根蜡烛,正犹豫着要怎么演,忽然——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全场瞬间安静。 只见是知夏竟直接上前,一巴掌扇在了齐母脸上! “母亲!”齐彻见状,忙担忧的上前,扶住齐母。 齐母则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你这贱婢,竟敢打我?” 知夏甩了甩手腕,冷笑道:“这一巴掌,是替我家小姐打的,这些年她所受的委屈,我要一笔一笔替她讨回来!” 齐彻勃然大怒:“反了!来人,把这贱婢拿下!” 衙役们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都纷纷去看杜有为的脸色。 按理说,这里是公堂,齐彻根本无权在这里发号施令。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冷冽的男声自公堂外面传来—— “本将军倒是不知,这朝廷的公堂,何时竟成了状元郎私设的刑堂?” 话音未落,人群瞬间如潮水般分开,只见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迈步而入。 来人一袭玄色锦袍,腰间挂着一柄长刀,刀柄上缠着暗红色的丝绦,衬得他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他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冷硬,一双黑眸如寒星般慑人,只淡淡一扫,便叫人心头一凛。 ——正是大将军裴渊! 在他的身后,两队禁军肃然而立,手持长戟,铠甲森寒。 更令人心惊的是,公堂外面,竟已经摆开了公主的仪仗——华盖如云,侍卫肃立,分明是皇家贵胄才有的排场! 杜有为最先反应过来,险些双腿一软,忙迎上前去:“下官不知裴将军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裴将军恕罪!” 裴渊则直接掠过杜有为,目光精准的落到楚青娘身上。 在触及到楚青娘那张沉静如水的面庞时,心尖一颤! 三年未见,她比记忆中更加清瘦,却也多了几分坚韧。整个人就如同一块被打磨过的璞玉,愈发的柔美动人。 裴渊握刀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喉结滚动,将翻涌的情绪尽数压下。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只见裴渊后退三步,对着楚青娘所在的方向,单膝跪地。 “臣裴渊——” “参见昭阳公主!” 这一跪,如同惊雷炸响,门外数千禁军齐刷刷单膝跪地,铠甲碰撞之声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参见昭阳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数千人的声音响彻在江南城上方的天空,穿透云霄,惊得廊下的鸟雀纷纷起飞! 其场面之壮观,声音之洪亮,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毕生难忘,浑身的血液都如同被点燃了一般! 人群中,寂静在一瞬间被彻底撕裂。百姓们先是瞪大双眼,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紧接着,所有人都机械的转头,看向公堂上的楚青娘,完全还没消化过来。 楚青娘微微抬眸,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的周身镀上一层金边。 她抬手取下束发的玉簪,青丝如瀑倾泻而下,衬得那张素净的面容愈发清丽绝伦。 裴渊跪的笔直,目光却不敢再直视。 三年的征战沙场,他能在万军阵前面不改色,此刻却因她一个抬手的动作而心跳如鼓。 “裴将军请起。诸位将士也请起。”楚青娘声音清冷如玉,依旧神色从容。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影响到她的情绪。 裴渊却未立即起身,反而深深下拜:“臣救驾来迟,令公主受辱,罪该万死。” 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 门外的禁军依旧跪的整整齐齐,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百姓们也早已吓的伏跪在地。 公堂内外鸦雀无声,只余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发出的沙沙声。 楚青娘缓步上前,在裴渊面前停下,伸手虚扶:“将军戍边卫国,何罪之有?” 裴渊这才起身,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后退半步。 他眼角余光扫过齐彻母子那如遭雷劈的模样,眸中寒光一闪。 “来人!将这欺君罔上之徒拿下!” 紧接着,数十名禁军立刻涌入公堂,铁靴踏地之声令人胆寒。 齐彻却如同被人抽干了魂魄一般,瘫坐在椅子上,瞳孔因太过震惊而放大,嘴唇也止不住的颤抖。 “不、这不可能!”他不可置信的摇头,声音里带着癫狂,“你怎么可能会是公主?怎么可能?” 公主明明在清水县,虽然那天她蒙着面纱,但从眼睛,还有身形来看,根本不可能会是楚青娘。 “笑话,你真以为我家小姐是你从乡下捡来的商户女?” 知夏冷笑一声,上前狠狠的卒了齐彻一口,“要不是我家小姐顾及你的尊严,又何须隐姓埋名,以商户女的身份下嫁到你齐家。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家小姐乃是当今圣上膝下唯一的公主,昭阳公主楚青鸾!” 齐彻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三年前,他在雪地里遇见那个失忆的女子,怎么可能是…… “公主当年遇袭,记忆全无,才被你这小人给蒙骗。”知夏越说越气,眼圈都红了,“恢复记忆后,本想给你个机会,可你竟恬不知耻的以救命之恩求娶,这也就罢了,可如今,你竟妄想还要休了公主,要求公主滚钉板。齐彻,我要是你,现在就该直接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如此心盲眼瞎,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在这世界上。” 知夏的话,像刀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扎进齐彻的心底,割得他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第32章 凭你做过的那些事,也配提情分二字? 良久后,他忽然抬头,一脸控诉的看着楚青娘。 “为什么?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若我早知你的身份,又如何会迎娶她顾嫣然?你我又如何会闹到今日这一步?” “你明明可以早说的……” “齐彻!” 楚青娘,不,现在应该叫楚青鸾,一脸平静的打断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以为知晓身份便能改弦易辙?若早知我是公主,你不过是把攀附顾相国的心思,换成如何讨好皇家罢了。” 齐彻脸色骤变,颤抖着唇想要辩解。 “你贪图的从来不是我楚青娘这个人,而是身份带来的便利,若我今日只是个普通的商女,此刻怕是早已被你一纸休书弃如敝履,甚至命丧黄泉。” 公堂上一片死寂,齐彻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 “我……”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半个字来反驳。 知夏在一旁冷笑道:“小姐何必与这种人多费唇舌,这种人,永远都觉得是别人对不起他,升官发财时觉得是自己本事大,落魄倒霉时就怪别人没早告诉他。” “我没有……”齐彻想要上前理论,却被禁军按在地上。 “你若能早些向我解释清楚,我又怎会……” “所以你承认了?”楚青鸾打断他:“在你心里,妻子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摆设,有用时捧在手心,无用时弃如敝履!齐彻,你今日的下场,从来不是因为身份隐瞒,而是你从骨子里,就是个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小人!”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齐彻还在尝试挣扎着,突然,他想到什么,瞳孔猛地放大,瞬间如同充血一般,变得尤为通红,刀子似的目光射向楚青鸾。 “我知道了!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先是放出嫡公主在清水县被找到的消息,引诱自己前去清水县,邂逅了那个所谓的‘公主’。 这一切都是陷阱! 是专门针对他齐彻挖的一个陷阱! 想通之后,齐彻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股寒意自尾椎骨很快蔓延至全身。 明明是春日,可此时的他却如坠冰窖,浑身战栗,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突然,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挣脱钳制住他的两个禁军,朝着楚青鸾控诉道: “你说我忘恩负义,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先是散播假消息,引我上钩,再找人假扮你,给我一些似是而非的承诺,目的就是要我主动找你和离。然后你再在公堂之上,当众朝我发难……” 齐彻越说越激动,面容扭曲得几乎狞狰:“楚青娘!你装什么清高?你其实比我更卑鄙,至少我敢做敢当,而你——却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引我入局!” 他的声音嘶哑又破碎,仿佛真正承受了巨大的无妄之灾。 围观的百姓们都愣了愣,一时忘记了言语。 楚青鸾缓缓转身,动作镇定而沉着。 她看着歇斯底里的齐彻,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齐彻!” 她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公堂都为之一静。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从未设局,也不需要设局。清水县的消息是真的,只不过我让它延后了三年。” “至于你遇见的‘承诺’。”楚青鸾摇头,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那不过是照出了你内心的贪婪,我何曾派人引诱你?那些话,不都是你自己说出口的吗?” 知夏也在一旁冷笑:“齐大人莫不是忘了,是你主动找到那位姑娘,口口声声说要休妻再娶?” 齐彻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突然想起,当初的确是他主动打探的消息,主动献殷勤,主动……许下那些承诺。 明明一开始,他是根本就不同意和离的。 是杜有为,朝他透露说嫡公主被找到的事,还言语中暗示自己若是未曾娶妻,将有很大的可能…… 对了! 杜有为! 齐彻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向杜有为,眼中满是质问与不敢置信。 杜有为被他盯得一愣,随即坦然的迎上他的视线,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杜大人,是你……是你暗示我……”齐彻声音嘶哑。 杜有为整了整衣袍,不紧不慢的道:“齐大人此言差矣。本官不过是闲聊时提了句‘公主在清水县被寻回’,何曾暗示过你什么?” 他捋着胡须,摇头叹道:“分明是你自己听闻公主未嫁,便起了攀附之心啊。” “你——” 齐彻目眦欲裂,挣扎着要扑过去,却被禁军死死按住。 “杜有为,你卑鄙!”齐彻歇斯底里的吼道。 杜有为此刻却转身,向楚青鸾恭敬的行礼:“公主明鉴,下官当时确实不知齐大人存了这等心思,更不知他会为了攀附权贵,抛弃发妻。” 楚青鸾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看向齐彻的眼神带着几分怜悯。 “杜大人不必解释。贪婪就像沼泽,一旦踏进去,只会越陷越深。杜大人不过说了句话,真正做出选择的,是你自己。” 齐彻绝望的瘫软在地,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楚青鸾转身走向公堂主座,步履从容:“杜大人,现在可以开始审案了,本宫还是那句话,一为休夫,二为告状。” 说完,她从知夏手里接过一张状纸,“这是齐家默许顾嫣然抢夺商铺,威胁店铺掌柜和伙计,并且用劣质的丝绸以次充好,混入贡品的罪证。” 杜有为抖着手接过那张状纸,恭敬道:“公主放心,下官一定会秉公处理。” 转头,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依照大楚律例,今昭阳公主休弃齐彻,即刻生效。至于齐彻的其它罪行,等本官将一应证据送往京城,交由刑部审理此案。” 惊堂木重重的落下,官印加盖在文书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齐彻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方朱红大印落下,仿佛看见自己的仕途也就此终结。 “不!不……”他突然膝行向前,一把抓住楚青鸾的裙角;“青娘,不!公主!臣知错了,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砰!” 裴渊一脚踹在齐彻的胸口,力道之大,齐彻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凭你做过的那些事,也配提情分二字?” 他声音不大,语气却带着十足的寒意,摄人心魄。 齐彻吐出一口鲜血,抬头看去,正好迎上裴渊那双杀意凛然的眸子。 他微微一怔! 裴渊想要杀他? 为何? 第33章 今日本宫不杀你们,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可等他再看时,裴渊已经转过脸,不再看他。 这时,齐母也终于从这场闹剧中回过神来,看到儿子被打出了内伤,她当即嚎啕起来。 “天爷呀,将军在公堂上杀人啦!这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啊!” “堂堂公主装穷骗婚,害我儿误了前程啊!” 她瘫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数落着楚青娘,“要是你早说自己是公主,我儿又怎会为了保护全家老小的性命而被迫另娶,分明是你们皇家设局害人!” “我儿只不过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可你呢,你明明贵为公主,却一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婆母受穷受难,甚至在官场上对自己的丈夫没有丝毫帮助,这难道不是自私,不是薄情吗?” 齐母言之凿凿,控诉着楚青鸾,颇有一股破罐子破摔,不畏强权的气势。 知夏气得浑身发抖,还想上前再甩她两个巴掌,却被楚青鸾抬手拦住。 她看得出来,齐母这是要利用围观的百姓为自己造势,把自己摆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若知夏此刻忍不住动手,便会让人觉得是皇家仗势欺人。 楚青鸾唇角微扬,不疾不徐的向前迈了一步。 她这一动,整个公堂顿时鸦雀无声。 “齐老夫人此言差矣。” 她声音清润,却字字诛心:“照你这么说,天下女子都应该把家底摆在明面上,好让你这样的婆母挑着捡着娶?” 围观的百姓中传来几声轻笑。 楚青鸾不紧不慢的又道:“再者说,你口口声声说齐彻是为了保全齐家人的性命才另娶,那本宫倒要问问——是谁逼着齐彻去攀附权贵?莫非是顾相国拿刀架在了齐彻的脖子上?” 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喝,“就是,分明是齐家自己贪图富贵!” 齐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正要辩解,楚青鸾却已转身,面向围观的百姓。 “诸位,本宫今日不妨把话说开。” “三年前本宫遇袭失忆,的确与齐彻有过一段缘分,恢复记忆之后,本宫念在旧情,不仅没有追究齐家的怠慢之罪,反而暗中帮扶。” 说完,她从知夏手里接过一本账册:“这是齐家这三年来从本宫手里支取的银两,共计三万七千两,齐老夫人,就连你身上这件褂子,也是本宫给做的。” 账册被知夏当众翻开,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齐母顿时面如土色,她没想到,楚青娘竟然连给的银子都还记了账。 “更可笑的是,你方才说齐彻是为了保全齐家性命才另娶,那本宫倒要问问,他给本宫下毒的时候,可曾想过会害了全家性命?”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炸得齐母魂飞魄散,彻底失语。 同时,知夏也一脸诧异的看着楚青鸾,“小姐?这畜生还给你下过药?” 她怎么不知道? 就在知夏正欲上前对着齐彻扇几个巴掌时,却见裴渊已经抢先一步,抽出长剑,抵在齐彻的脖子上。 剑光锋利,只轻轻一碰,齐彻的脖子上便渗出了血丝…… 只要再往前递进一寸,齐彻瞬间就会血溅当场! 齐母这回是真怕了! “不!公主!饶命啊!” 齐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额头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是老身糊涂,是老身教子无方,才让他走上了歧途啊。” 彼时的她再也没了方才的嚣张气势,浑身抖如糠筛。 “彻儿他都是一时糊涂啊,求公主看在老身年迈的份上,饶了我儿一命!” 知夏气得跺脚;“呸!现在知道求饶了?当初给我家小姐下毒的时候,怎么不见得你们手下留情?” 裴渊的剑纹丝不动,锋利的剑刃已经划破了齐彻的皮肤,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流下。 齐彻吓得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 楚青鸾缓缓抬手,裴渊的剑立刻止住,但他并未收剑,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目光冰冷的盯着齐彻。 “齐老夫人。”她的声音平静的可怕,“你方才不是说,是本宫骗婚在先吗?” 齐母拼命的摇头:“不,不不,都是我胡说八道,公主金枝玉叶,能下嫁齐家是祖上积德……是、是老身我猪油蒙了心才会……” 然而楚青鸾却不欲听她解释,转头朝着杜有位问道:“杜大人,按照大楚律法,谋害皇亲者,该当何罪?” 杜有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回公主,按律当诛、诛九族……” 这句话宛如一道催命符,齐母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齐彻也冷汗涔涔,拼尽全力才勉强维持站立。 楚青鸾看着母子二人的丑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裴将军,收剑!杀他,只会脏了你的手。” “今日本宫不杀你们,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她的声音穿透整个公堂,“你们的命,自有王法定夺。” 话音落下,禁军立刻上前,将齐彻母子给拖走,围观的百姓们也自发的让开一条路,对着二人就是一顿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公主仁德’,顿时引来一片附和。 楚青鸾依旧像以前那样,对每一个百姓都含笑应对,沉着而冷静。 裴渊默默的跟在她身后,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背影,看到她挺直的脊梁和含笑的侧颜,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冷。 她越是表现的从容不迫,裴渊胸口那股郁结的怒火就烧的越旺。 他知道,这场闹剧虽然结束了,但她心里的伤,恐怕永远都不会愈合。 该死的齐彻,他怎么敢? 裴渊拳头紧攥,心想,一剑杀了齐彻,确实太过便宜他了。 他要将人带回京城,要让他每时每刻都活在无尽的悔恨当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与此同时,人群中,一个带着围帽的女子死死的攥紧手中的帕子,顾嫣然透过薄纱,看着那个曾经被她各种奚落和嘲讽的商户女,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受万人朝拜,尊贵无比的公主! 这一刻,她浑身发冷,围帽下的脸早已血色尽失。 她想起自己之前是如何趾高气昂的羞辱楚青娘,如何得意洋洋的炫耀齐彻对她的宠爱…… 甚至还让家丁护卫去抢夺她的院子,抢占她的商铺……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是公主?” 顾嫣然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扶住身边的丫鬟才能勉强站稳。 “呕!” 就在这时,顾嫣然突然感到胃里一阵不适,整个五脏六腑似乎都开始收缩起来。 丫鬟忙扶着她靠墙,呕了好一会儿,直到把早膳都给吐出来,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夫人,您没事?要不要咱们找个医馆看看?”丫鬟不放心的道。 顾嫣然摇手道:“不了,你去吩咐车夫,尽快回京。” 她得赶紧回去知会父亲,要尽早和齐彻撇清关系。 可老话说得好,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彼时顾嫣然怎么也不会想到,回到京城之后,又会是另一副局面。 第34章 他骨子里的执念是半点没改 衙门大堂,齐彻和齐母被押解下去之后,知夏狠狠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下好了,总算不用再待在这个破地方受罪,公主,咱们现在就走吗?” 楚青鸾看了眼外头豪华的銮驾,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队列整齐归一的士兵,不由地问道: “九歌呢,她不是在清水县吗?怎么没一起来?” 知夏看了一旁的裴渊一眼,眼睛闪了闪,含糊道:“那个,九歌小姐说公主您刚恢复身份,此前她在清水县假扮您的事,未免被人察觉,所以先行一步走了,说是要回京先替您打点。” 知夏还有一句话没说,就是秦九歌走的时候还补充了一句:“你去转告你家公主,琴会的事,改到京城办了,我一定会好好帮公主物色几个美男子,这次一定要让公主知道,京城里随随便便一个男子,都强过齐彻那渣男百倍,千倍!” 不是知夏不肯说,而是当着裴渊的面,她有点说不出口。 脑海里想到三年前,裴渊得知公主在清水县一带失踪以后,硬是拼着一口气,跑死了三匹马,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到了之后又疯了一样的找人,几乎把整个清水县都掘地三尺。 就这样连续硬撑了足足五日,终于才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知夏赶到时,恰好撞见这一幕! 当时的裴渊,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掌心被磨得血肉模糊,嘴唇干裂的渗血。 嘴里还一直叫着:“公主、臣在,您别皱眉……” 知夏站在帐篷外,心头猛地一颤。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裴渊对公主的心思,或许早已超出了臣子的本分。 如今三年过去,裴渊成了大将军,可骨子里的那股执念却半点没改,若让他知道秦九歌张罗着要给公主选驸马…… 她怕他会疯—— 思及此,知夏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悄悄把秦九歌给的帖子往袖子里藏了藏。 “知夏。”裴渊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知夏顿时一个激灵,“裴、裴将军有何吩咐?” 裴渊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下意识掩住的袖口:“手里拿着什么?” 知夏后背都渗出了冷汗,忙急中生智道:“这、这是九歌小姐送来的琴谱!公主最爱抚琴,九歌小姐特意寻来的古谱……” 裴渊的目光定了片刻,随后移开。 知夏暗地里松了口气。 她和裴渊一开始都是公主的伴读,只不过裴渊是男子,又从小习武,身上总有一股凛冽的寒意,再加上他不苟言笑,时常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可知夏知道,他眼底的柔情,只有在面对公主的时候才会有。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紧接着,楚青鸾在几个侍女的伺候下,很快换上了一袭正红的金织凤尾裙,裙摆逶迤三尺,在青石台阶上铺开如同烈焰。 此刻,她额头正中间位置,用脂粉遮盖的一点朱砂红痣也已经显露出来,在阳光下十分的妖冶夺目。这是大楚皇室才有的印记,是真正凤命的象征。 随着楚青鸾的出现,在场所有人都呼吸一滞! 三年前那个受伤失忆的嫡公主,今日以这般耀眼又隆重的姿态,重新归来! “跪——” 裴渊玄甲佩剑,立于军阵前方。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五千禁军齐刷刷单膝跪地,铁甲碰撞之声犹如雷霆滚过大地。 “恭迎公主回銮——!” 响彻云霄的呼声中,楚青鸾缓缓步下台阶,一步一步,随着她的动作,发间的凤尾步摇便轻轻晃动,垂下的东珠在阳光下流转着璀璨的光华。 此处县衙的外的广场只进来了五千人马,另外还有九万大军,正候在城外的十里坡,这十万兵马都是刚从前线得了胜仗归来,途经此地。 裴渊在得知公主归京的消息,特意朝圣上请旨,愿以十万兵马,护送公主归京。 而此刻,十里坡处,这些将士们全都刀出鞘,弓上弦,用最凌厉的军威,为公主开道! 楚青鸾知道,裴渊是以这种方式告诉京中众人,她楚青鸾的身后,拥有大楚最精锐的兵马,最忠诚的将军。 至于朝堂上那些不看好她,甚至一度想要陷害她,铲除她的势力,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恐怕也不得不重新掂量一番。 “殿下。”裴渊上前一步,亲手为她掀起銮驾珠帘,“臣以边关十万将士的刀剑作保,今日这京城,无人敢拦您的路。” 楚青鸾心中一暖,朝他颔首。 她从小就知道,裴渊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仅武艺高强,更是智勇超群,此前做他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卫,的确是屈才了。 没想到三年不见,他已经掌管了十万兵马,成为大楚最年轻的大将军。 而此番,她亦需要借助他带来的这些兵马,风光回朝—— 很快,江南城的消息,像雪花一般纷纷以各种形式传递到了京城。 …… 与此同时,谢家。 谢云祁立于谢府的高阁之上,手里捏着一封刚从江南加急送来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她果然……还是这般张扬。” 皇宫,谢贵妃在宫中摔碎了茶盏,厉声道:“楚青鸾好大的胆子!竟敢让边军逼近京城,她这是要逼宫造反吗?!” 一旁,太子楚琅面色苍白,“母妃,裴渊手握重兵,若他真的站在楚青鸾那边,咱们……” 谢贵妃冷笑一声:“慌什么?陛下还在,她还真敢造反不成?传令下去,让禁军加强宫防,另外,严密监视公主府的一举一动。” 谢贵妃之所以要监视公主府,只因裴渊的父母原都是公主府的下人,他的父亲是公主府的侍卫长,母亲是浣衣婢女,身份低微。 她要先确保这二人还在府里,裴渊若真的要造反,正好可以拿此二人来作为人质,逼迫裴渊就范。 “可三年前那起军饷案……”太子不放心的补充道。 谢贵妃眼神阴鸷,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三年前的军饷案,绝不能让人查到东宫头上!一会儿你亲自去一趟刑部,让李德怀务必想个法子,在楚青鸾回京之前,将周晁缉拿归案,然后再让他在大牢里畏罪自尽。” 周晁是军饷案的主犯,也是太子一党的党羽,他知晓太多内情。 “给他一杯毒酒,让他死前写下认罪血书,咬死是受顾相国的唆使,说他贪墨军饷,与东宫无关。” “记住,要让他死得悲壮一些。一定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太子你大义灭亲,亲自处置了他。” 第35章 不!这个孩子不能要! 军饷案当年是太子授意,大部分用于修建私宅和拉拢朝臣,账册如今藏在户部的密档室里。 谢贵妃这一招,除了要摘出东宫的嫌疑,还想要让顾相国来背锅,除掉这个隐患。 顾相国曾经是太子党,但因着政见不合脱离东宫,一旦被楚青鸾盯上,随时有可能反水,所以她教唆太子打算先下手为强。 太子背脊发寒,颤声道:“母妃,这会不会太……”太过残忍。 “蠢货!”谢贵妃厉喝一声,“你以为楚青鸾带着十万边军是回来游山玩水的吗?裴渊的父母本宫会派人盯着,但军饷案,必须烂在死人的肚子里,否则别说是储君之位,就是你我母子的性命都保不住。” “太子,你是男人,是大楚未来的希望。必要之时,当懂得用必要的手段。难道你真的甘心,将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储君之位,拱手让给她楚青鸾吗?” 三年前,皇帝其实是有意册立楚青鸾为皇太女的,打算将来把大楚的江山传给她。 若不是她自请离京去调查什么军饷案,失踪了三年,这储信怕是早就落在了她的手里。 皇室子嗣凋零,当今陛下的膝下也就只有太子,三皇子,还有楚青鸾三个子女。 太子楚琅,是谢贵妃所生,背后有顶级门阀谢家做靠山,靠着谢家在朝中的经营,才得以册立为储君。 三皇子楚泓,生母姜嫔,身份低微,父亲也只是个五品小官,娘家并没有显赫的背景,因此并不足以对太子造成威胁。 还有就是楚青鸾,乃已故的先皇后所出,自打先皇后故去之后,皇上也一直没再立后,后宫诸事暂且都交由谢贵妃打理。 如今的局势,可以说是前朝后宫,几乎都是太子一党的人脉。 可如今楚青鸾重新归京,恐怕这微妙的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 太子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谢贵妃的提议。 …… 与此同时,顾家。 顾嫣然在得知楚青娘就是楚青鸾之后,连夜乘坐马车,终于在三日后天明时分抵达顾家。 一到家,她连院门都还没进,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的栽倒下去。 “小姐!” 守门的小厮认出来是自家大小姐回府,忙上前帮忙把人扶起来,另外还派人去禀告顾相和其夫人李氏。 一刻钟后,顾嫣然幽幽转醒,却已经躺在了自己的闺房里,顾霆远和夫人李氏正守在她的床边。 “嫣然,你醒了?” 见到‘女儿’醒来,李氏先是一喜,紧接着脸上浮现担忧和责备的神色。 “你也真是的,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还连夜赶路,不要命了是不是?” 顾嫣然头脑还有些昏沉,一路上心里一直想着齐彻的事,要尽快告诉父亲,跟齐彻撇清关系,以免顾家受到牵连。 她挣扎着要起身:“女儿不孝,让父亲和母亲担忧了,其实我这次回来,是……” “你且先好好躺下,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来,先把这安胎药喝了,大夫说你奔波劳累,已经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马虎……” “女儿无碍,我有话要……”话刚说一半,顾嫣然突然反应过来,转眼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氏。 “母亲,你刚说什么?” 什么安胎药?什么孩子? 难道她?? ——轰! 顾嫣然头脑中一片空白,指尖死死的攥住锦被,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顾霆远不由得失笑,一脸宠溺的道,“瞧这孩子,怕是被这个消息惊到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李氏也点头,十分认同顾霆远这话,解释道: “嫣儿,方才你在门口晕倒,可把我和你父亲吓坏了,大夫说了,你这是有了身子,月份还小,又舟车劳顿没有休息好,才会出现的短暂晕厥,等喝过药,好好的睡上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不!母亲!这个孩子我不能要!”顾嫣然几乎尖厉的失声喊叫。 这一出,直接让顾霆远和李氏愣在了当场! 片刻后,顾霆远率先冷静下来,神情也严肃了几分。 “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齐彻那小子欺负了你?” “你放心,齐彻那小子是我一手送进翰林院的,我能让他进去自然也能让他出来。” 李氏也意识到顾嫣然的不对劲,附和道:“你爹说得对,嫣然,你是相府嫡出的千金,是我和你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齐彻若是欺负你,便是与顾家作对。 你放心,就算他负了你,这个孩子,你也照样可以安心生下来,大不了,日后就放在府里养着就是,娘的膝下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若能再添个孙儿,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看着李氏和顾霆远一脸关切的面容,顾嫣然喉头一阵发紧,眼眶瞬间泛红。 “爹……娘……”她语气哽咽,有些不忍说出这个残忍的真相。 李氏见状,连忙将她搂进怀里,却感觉到顾嫣然的身子在她怀里不停的发抖。 “傻孩子,有什么委屈你尽管说。”顾霆远沉声道,“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为父替你顶着。” 这句话成了压垮顾嫣然最后的一根稻草。 她突然挣开李氏的怀抱,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女儿不孝!父亲,母亲,齐彻他、他根本不是寻常举子,他的原配发妻……是当朝青鸾公主!” 话音一落,屋内骤然死寂。 顾嫣然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听到父亲和母亲的呼吸骤然一滞。 “你、你说什么?”顾霆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脸的震惊! “就在半个月前,女儿和齐彻刚回到江南……”她机械的重复着在江南的情景,声音平静的可怕,“齐彻已经被羁押,正在回京的路上,女儿、女儿是被他休出门的。” “女儿原是想赶紧回京告诉父亲,要尽快和齐家划清关系,可谁知……”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眼底一阵绝望。 “可这个孩子……这个孽种……” “住口!”顾霆远突然一声厉喝,一把攥住顾嫣然的手腕:“这也是顾家的血脉!” 顾嫣然定定的望着顾霆远坚定的眼神,脑海里又想起齐彻威胁她的话。 她不是顾家的千金,她的身体里,流着的只是卑贱肮脏的下人血脉。 她何德何能? 李氏也心疼的搂着她,“傻孩子……不过是个还未出生的孩子,青鸾公主心怀天下,知道你是被齐彻诓骗,又岂会责怪于你?” 顾嫣然垂下头,掩藏住眼底的心虚。 她不敢告诉李氏,她指使下人去抢占公主的院子,铺子,还说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说楚青鸾是商户女,身份低贱,还指使李嬷嬷栽赃知夏…… 这一桩桩,一件件,真要论起来,她顾嫣然就算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第36章 谢相,你逾越了! 顾嫣然浑身一颤,下意识的抓紧李氏的袖口;“娘!可公主毕竟是因为我,才被齐彻贬妻为妾,若她因此追究……” 李氏抚摸着她的头发,听闻后动作一顿,内心陷入一阵挣扎和彷徨。 其实当初顾嫣然要嫁给齐彻的时候,她就并不是很看好这门婚事,可谁知顾嫣然竟然私下里和齐彻珠胎暗结,在一次宴会上两人喝多了酒,有了肌肤之亲。好在当时下人及时发现并禀告了她,这件事才没有传出去。 因此,后来她和顾霆远商议一番,就顺势答应了齐彻的求娶。 如今想来,当时的宴会上醉酒一事,定然也是齐彻事先设计好的。 此番嫣儿腹中已经有了齐彻的骨血,而齐彻又因为得罪了公主,日后在朝堂上怕是再无立足之地。 想了想,李氏下定决心,对着顾嫣然道:“傻孩子,那些都是齐彻蒙骗你的,你是相府嫡女,最是知书达理,又怎会故意为难?” “分明是齐彻事先隐瞒了自己已经娶妻的事实,咱们相府,也是受害者。” 顾嫣然猛地抬头,对上李氏意味深长的目光。 ——李氏这是,在教她如何撒谎。 顾霆远此时也缓缓开口道:“明日为父就上奏,痛斥齐彻欺君罔上,蒙骗官眷,这孩子,便是顾家忠心可鉴的证明。” 顾嫣然瞬间明白了顾霆远的打算。 他这是要将一切罪责都推到齐彻头上,而她和这个孩子,将成为‘被蒙蔽的忠臣家眷’,甚至是‘受害者’。 “可若公主不信……” “她不信也得信!”顾霆远冷笑一声,“三皇子一直想拉拢为父,如今……也是时候该给他递个投名状了。” 顾嫣然心跳如雷。 她懂了! 父亲是要借三皇子的势力,与公主抗衡,而这个孩子,也将会成为这场政治博弈中的棋子。 良久,顾嫣然眼底的担忧和紧张褪去,最后被一抹狠厉所取代。 —— 五日后,京城城门口。 十万铁骑大军黑压压的列阵于城外,旌旗飘飘,气势如虹,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这时,城门缓缓洞开,丞相谢云祁率领百官在此迎接楚青鸾的銮驾。 他一马当先,立于百官之首,眉眼清冷如霜,薄唇紧抿,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那辆缓缓驶近的銮驾。 三年了,他差点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她。 可没想到,她竟没有死,而是在江南那个破地方跟人成了亲。如今又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回来。 谢云祁眼底暗流涌动,双手不自觉的收紧。 终于,待楚青鸾的銮驾走近,谢云祁当先下马,步行至前方,拱手道: “臣,恭迎公主回銮。”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如冰玉相击,在寂静的城门前格外刺耳。 他的身后,百官亦齐刷刷跪地行礼,额头触地,不敢直视銮驾上那抹刺目的身影。 楚青鸾端坐在銮驾上方,凤眸微垂,居高临下的睨着众人。 “谢相亲自相迎,本宫受宠若惊!” 她的声音不大,如玉石相击,褪去了少女的清脆,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仪。 谢云祁心头微颤,这声音,与记忆中那个会唤他‘谢卿’的公主已经大不相同。 “公主离京三载,陛下甚是想念。” 谢云祁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官袍上的仙鹤纹在风中飘扬,“特命臣率领六部官员在此恭候。请公主换乘。” 谢云祁微微侧开身体,身后的百官立马分成两列,露出了身后那辆豪华宽敞的马车。足足有八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所驾,宝华香盖上,四周垂挂着柔软的纱帐,正随风飘扬。 这是要让楚青鸾将兵马留在城外,孤身入宫。 这时,恰好有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楚青鸾额间那点朱砂痣上,殷红如血,美艳异常。 她忽然轻笑一声,素手一扬,掀帘而出,立于车架上方,红衣猎猎,仿佛九天之上降落人间的神女。 神圣,高贵,冷艳。 这一幕,看的百官心头震颤。 这时,裴渊冷着脸,策马上前,玄甲在日光下泛着森寒:“末将奉命护卫公主,自当随行。” 谢云祁眼风都没扫向他,只淡淡的道:“裴将军,十万边军滞留京郊,已违祖制,若再带兵入宫……” 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楚青鸾,眼底暗芒浮动:“公主是想要坐实‘拥兵自重’的罪名么?” 话落,四周的空气都为之一静。 紧接着,众人听见谢云祁又补充道:“听说公主离京三年,是为了追寻所谓的爱情,如今回京,是已经道心破碎,看破红尘了? 一别三年,想来殿下的剑术也该精进了不少,毕竟——连斩情丝都能斩断的如此利落!” 话落,数万人的城门前,霎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就连天上飞行的鸟雀都不自觉的噤了声音。 百官们则齐齐在心里为谢云祁捏了把汗。 谢云祁虽为百官之首,出自世家之首的谢家,可青鸾公主毕竟是皇室公主,亦是陛下最看重的继承人。 三年前若不是公主突然‘失踪’,恐怕此刻坐上太子之位的,就是青鸾公主了。 而此刻,在数万人面前,谢云祁竟当众揭公主的伤疤,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起舞! 百官们齐齐的脚步后移了半寸,生怕会遭受什么无妄之灾。 裴渊紧握着手中的剑柄,对谢云祁怒目而视。 就在他将要说话时,却听见楚青鸾突然轻笑出声,淡淡的声音响起: “谢相倒是风采依旧!” “听闻今岁春闱,谢氏子弟占了三甲?果然谢家百年底蕴,最会栽培人才!” 她这话暗讽的是谢家把持朝政,分化皇权的祖训。 百官们有些摸不透这两人言语中的机锋,只当是寻常寒暄。 这时,只见谢云祁忽然上前半步,亲手扶住正要落地的銮驾脚凳。 这个逾矩的动作让他袖中沉香气息拂过她裙角:“殿下谬赞。“他抬头时,眼底有幽火明灭,“不过有些东西……还是亲自栽培最合心意。“ “叮!” 裴渊寒剑突然出鞘,抵在了他的肩上:“谢相,你逾越了!” 裴渊的声音冷漠的不带有一丝感情,丝毫没有因为眼前之人是世家之首谢家的掌舵人,当朝左相,公主和太子太傅等多重身份而有所收敛。 在他眼里,任何企图伤害公主的人,哪怕是言语上的不敬,都该死! 第37章 那公主,愿意邀请臣么? 谢云祁眉头微蹙,有些不悦的看着眼前的长剑。 “裴将军!”楚青鸾指尖轻轻搭在裴渊的剑柄上,如春风化雨,瞬间安抚了裴渊。 “谢相不过是尽臣子本分,何必动怒?” 谢云祁纹丝不动,任由那长剑抵在自己肩上,他唇角微扬,目光却始终落在楚青鸾脸上:“公主调教的好,连身边的侍卫,都这般忠心。” 楚青鸾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谢云祁:“谢相此言差矣,裴将军乃朝廷钦封的大将军,可不是本公主的侍卫。另外……” 她眼尾一挑,似审视般的目光落在谢云祁身上:“谢相乃当朝宰辅,更是本宫昔日的太傅,这般言语,未免失了身份。” 她抬手示意裴渊收剑,目光平和的注视着谢云祁:“三年前离京前,谢相曾教导过本宫‘为君者当持重守静’。今日重逢,倒是让本宫见识了谢相的另一番风貌。” 眼下之意,是在指摘谢云祁逾越礼法。所言所行有失身份。 谢云祁神色微动,广袖下的手几不可察的动了动。 “公主所言极是。”他微微欠身,“是臣失仪了。”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队禁军押解着几个蓬头垢面的囚犯走来,为首的男子虽然衣衫褴褛,却仍旧能看出几分书卷气息。 “齐彻?”楚青鸾眸光一凝。 在江南城的时候,杜有为已经先行派人将齐彻押解回京受审,此番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齐彻抬头,刚好也看到了城楼下,那豪华的銮驾前面穿着一身耀眼红衣的楚青鸾。他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 “青娘!救我!我知道错了!” 谢云祁不动声色的侧身,恰好挡住了楚青鸾的视线,“刑部近日在调查科考舞弊案,没想到竟牵连出这位‘江南才子’。”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臣也是后来才知道,此人,竟曾经是公主在民间的丈夫。” 楚青鸾微微诧异,面上却丝毫不显。 齐彻的才华她是知道的,中举应该绰绰有余,可为何要舞弊? “哦?谢相这是要给本宫看戏?”她反问道。 “臣不敢!” 谢云祁抬手,示意禁军将齐彻控制住:“只是想着公主或许想知道,当年那个让您放弃一切的男人,究竟值不值得。” 另一旁,齐彻看到楚青鸾,就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一般,突然疯狂的喊道:“青娘,我是被顾家设计逼迫的,他们故意让我醉酒,和顾嫣然发生了关系,之后威胁我,若是我不娶顾嫣然,就让我永无出头之日。” 楚青鸾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曾经让她倾心的男子,忽然觉得无比陌生。三年前那个心怀家国的寒门学子,如今竟变得如此狼狈。 或许是真的已经彻底放下,如今的齐彻,再也在她心底掀不起半丝波澜。 须臾,她突然朝着谢云祁开口。 “谢相!朝廷命官,就是这般当街喧哗的?” 谢云祁会意,立即挥手,“堵上他的嘴。” 待禁军将挣扎的齐彻带下去之后,楚青鸾才淡淡的看向谢云祁,语气亦带着几分冷冽:“谢相今日这番安排,倒是费心了。” 谢云祁听闻,霎时间展颜一笑,他的皮肤本就冷白如玉,眼尾有一颗浅痣,这一笑,似乎看上去眉眼都鲜活了几分。 在楚青鸾的印象里,谢云祁身为太傅,脸色永远都是那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表情。 其它太傅都在头疼皇子和公主的不配合,时常被气得唉声叹气。可只有谢云祁,似乎只需要他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乖乖听话。 在楚青鸾的心里,一开始,她对他是既敬重又佩服的。谢云祁只大她五岁,其才华却早已享誉文坛界。 “公主言重了,臣只是不忍公主再被蒙蔽。”谢云祁淡淡地道。 楚青鸾径直向前,走向他身后那辆豪华的马车,却在经过谢云祁身边的时候突然驻足,道: “谢相大可放心,本宫拿得起,自然也放得下,今后,也不必再拿此人来试探。” “臣,自然信得过公主!只是……” 他顿了顿,突然偏头,漆黑的瞳孔紧盯在楚青鸾脸上,语气亦带着几分森寒的味道:“近日本相听说了一则趣事。 定国公府的秦小姐,正在满京城的挑选相貌俊美,才华俱佳的美男子,说是要为公主举办一场琴会,从中挑选几个称心如意的面首。不知道对于此事,公主怎么看?” 楚青鸾闻言,凤眼微眯,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侧首看向身后的知夏,后者立刻慌乱的低下头,手指有些不安分地绞着衣角。 “哦?”楚青鸾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谢相的消息倒是灵通,本宫才回京不过半日,竟连这等‘趣事’都能传到谢相的耳朵里。” 谢云祁依旧云淡风轻:“臣身为宰辅,自然要关心京中的动向,尤其是……”他顿了顿,眼尾那颗浅痣在阳光下竟格外的醒目:“与公主相关的消息。” 另一旁,裴渊在听闻这个消息后,脸色骤变,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但很快又重新卸力,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无论公主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哪怕公主要选面首,那也是她的权利。 只是—— 裴渊闭上眼,努力忽视心底的那股失落和怅然。 公主身份尊贵,陛下甚至有意立她为储,裴渊深知,日后她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男人。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守护在她的社身边,只要她一回头,第一时间就能看到自己。 “有意思!” 楚青鸾轻笑一声,缓步绕着谢云祁踱了半圈,最后停在他前面的位置,“谢相这是在关心本宫的私事?” 她忽然前倾了几分,两人距离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还是说,谢相也想要参加这场琴会?” 话落,谢云祁罕见的怔了怔,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楚青鸾这话,可以说得上是对他的侮辱了。 堂堂宰辅大人,百官之首,一人之下,竟跟那以色侍人的面首做比较,这难道不是对谢云祁的侮辱么? 好在这话是楚青鸾刻意放低了声音说的,旁人并未听见,只道两人是在寒暄些什么。 毕竟,谢相曾经是公主的太傅,两人三年没见面,有些话题要聊也是正常。 而这头,谢云祁在反应过来之后,眼睛微微眯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缓缓发酵。 他目光紧盯着楚青鸾,半晌后,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那公主愿意……邀请臣么?” 第38章 若臣说是呢?那公主可敢答应? 这回,轮到了楚青鸾怔住。 她瞳孔微微一缩,似没料到谢云祁会是这般反应。 半晌后,她收回目光,挺直了背脊,“谢相说笑了,如你这般人物,若真出现在琴会上,怕是会吓跑那些‘才子佳人’。” 谢云祁嘴角的笑意扩大,“公主错了,臣年少时,臣也曾得过‘琴剑双绝’的美誉。” 他声音压得极低,似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楚青鸾微微一顿,“谢相这是?在自荐枕席?” 谢云祁却不怒反笑:“若臣说是呢?那公主可敢答应?” 这下,楚青鸾是真看不懂他了。 她不明白,当年那个‘克己复礼’的谢太傅,三年不见,如今竟成了这般。 楚青鸾也一直都知道,谢家作为世家之首,一直是以分化皇权为己任,可以说她和谢云祁之间,本就隔着一道天堑,是彼此对立的存在。 而此番他竟自降身份,摆出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倒让楚青鸾一时捉摸不透他的用意。 就在楚青鸾正准备说话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见到两个穿着大内太监的宫人正策马而来。 “公主!陛下急诏!请您速速回宫!” 来人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尧尽忠。 楚青鸾神色一变:“尧公公,父皇怎么了?” 尧尽忠翻身下马,先是朝她行了一礼,然后道:“启禀公主,三年前,陛下听闻公主失踪的消息,一时间心痛难当,旧疾复发,这三年来忙于政事也不得歇息,此番听闻公主回京,一时间很是欣喜,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公主,所以才命老奴前来,宣您速速进宫!” 楚青鸾听闻,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一颗心紧紧的提起。 她当然不会真的以为,在百官面前,尧尽忠会说父皇身体不好之类的。 可父皇此番特意急诏她回宫,想来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于是,楚青鸾当即不再耽误,迅速转身,抢过一旁距离自己最近的白马,利落的翻身而上。 随着她的动作,宽大的红色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众人再看时,她已经整个人端坐在马上,乌发如墨,红裙似火,在阳光下勾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剪影。 “驾!” 楚青鸾一声清呵,当即拍马离去,走之前,还不忘对着裴渊吩咐道:“裴渊!随本宫入宫!” 裴渊毫不迟疑的翻身上马,追随楚青鸾而去…… 身后,百官们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然而紧接着,大家心照不宣的发现一个事实——公主方才抢走的马,好像是谢相的座驾。 众所周知,谢云祁是文臣,平日出行鲜少骑马,但不骑不代表他不会。 相反,他也有一手顶好的骑术。作为谢家自小悉心培养的接班人,谢云祁接受过最为严苛的权谋与武学训练,如此,才有了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谢云祁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眼底一阵晦暗不明。 “大人……”侍卫小心翼翼的请示:“咱们……” “备轿。”谢云祁收回目光,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本相也要进宫面圣。” 与此同时,楚青鸾策马穿过朱雀长街,马蹄声如雷,惊得两旁的百姓纷纷避让。 她心中隐隐不安——父皇向来稳重,若非十万火急,绝不会派尧尽忠这般匆忙赶来。 “公主!”裴渊在身后高喊,“前方有集市!” 楚青鸾却丝毫不减马速,反而扬鞭催得更急:“让开!都给本宫让开!” 百姓们慌忙避让,有眼尖的人认出她额间那点朱砂痣,惊呼道:“是昭阳公主!公主回来了!” 转瞬间,白马已至宫门前,守卫刚要阻拦,楚青鸾高举着玉佩:“本宫奉诏入宫,拦着死!” 守卫们见状,不敢耽误,忙打开宫门,放二人入宫。 宫门轰然洞开,她纵马直入,红裙翻飞如同烈焰,在朱墙碧瓦间划过一道血色的轨迹。 裴渊紧随其后,心中暗自诧异——公主这般急切,莫非—— “驾!” 裴渊也紧跟着一扬马鞭,紧随而上。 “父皇!” 行至养心殿,楚青鸾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裙,直冲进去,却在门前,被一柄拂尘拦住了去路—— “公主请留步!”太监曹正祥一脸正色道:“陛下刚刚服了药,已经歇下了……” “让开!” 楚青鸾一把推开曹正祥,却在推门的瞬间僵在原地—— 殿内,楚皇面色苍白,正一脸虚弱的趟在龙塌上,而跪在榻前奉药的,赫然是一身素衣的谢贵妃。 “青鸾……”楚皇虚弱的招手,“来……咳……咳咳……” 刚说完几个字,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骤然而至,仿佛要把整个胸腔都给震出来。 楚青鸾忙上前替他顺气,离得近了,一股浓郁的苦药味在殿内弥漫开来。 一旁的谢贵妃搁下药碗,看到楚青鸾完好无损的回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却很快又换上慈爱的笑容。 “公主回来了?陛下可是叨念了你好久……” 谢贵妃用帕子擦拭着楚皇的嘴角,语气温柔,却带着几分责备:“公主着一走就是三年,陛下日理万机,身边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太子虽然孝顺,可毕竟年轻……”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龙榻上的皇帝,叹道:“这朝政大事,哪儿是那么容易上手的呀。” 楚青鸾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细细的为楚皇擦去额上的冷汗,头也不抬的回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太子皇兄已过及冠之年,又得谢相亲自教导,若是连一点政务都处理不好……” 她顿了顿,与谢贵妃的目光相对:“岂不是辜负了父皇和谢家的一番苦心栽培?” 谢贵妃脸色微变,手里的帕子紧了紧。 “青鸾……”楚皇虚弱的握着楚青鸾的手:“别……别吵……” “父皇放心。”楚青鸾轻轻回握,目光却仍盯着谢贵妃:“儿臣只是好奇,太子皇兄既然监国多时,为何还会让父皇操劳至此?莫非……” 她勾起一抹冷笑:“是朝中又出了什么连谢相都解决不了的难题?” 第39章 遇刺,生死未卜! 谢贵妃呼吸一滞,“公主此言何意?太子殿下夙兴夜寐,谢相更是鞠躬尽瘁……” “是吗?” “那为何我刚进宫时,就听说西北军饷又短缺了?” 楚青鸾目光转冷:“我为了调查三年前的军饷案,不得已蛰伏在江南整整三年,如今好不容易案情有了眉目,军中却又生出这样的变故。” 她转向楚皇,语气带着几分坚定:“父皇放心,儿臣此番回来,定会将那些朝堂上的蛀虫悉数清理干净,尤其是某些尸位素餐之人!” 这话等同于明晃晃的向谢家,向太子楚琅宣战! 谢贵妃惊的‘噌’的起身,头上的金簪都跟着乱颤。 她那保养得宜的脸上,表情几乎快要维持不住! “公主这话是何意?莫非是在影射太子殿下办事不力?” 她尖利的指甲直指楚青鸾,“你一个女子,离京三年不归,如今一回来就指手画脚,还有没有把储君放在眼里?” 楚青鸾眼神一厉,正欲起身,却被龙榻上的楚皇打断。 “都别吵了!咳咳,青鸾,你留下,朕有话和你说,贵妃,你先退下……咳咳……” 谢贵妃不甘的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行礼退下。 临走前,她阴毒的瞪了楚青鸾一眼,眼中满是怨愤。 待殿门关上,楚青鸾刚要开口,却见方才还‘虚弱不堪’的楚皇突然从龙榻上坐起来,动作利落的掀开锦被。 楚青鸾猛地瞪大了双眼! “父皇!?您——” 楚皇摆摆手,示意她噤声,“朕若不装病,怎么把你从谢云祁那小子的手里要回来?” 他冷哼一声,“那小子在城门口拦你的事,朕都知道了。” 楚青鸾恍然大悟,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暖流。 原来父皇担心她在谢云祁手里吃亏。 “是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了。” 楚皇叹了口气,随即苦笑道:“傻丫头,这三年,苦了你了……” 其实早在三年前,楚青鸾恢复记忆以后,就命知夏暗中传信给了楚皇,表示打算继续在江南蛰伏一段时间,查清军饷案。 只是没想到,这一耽误就是三年。 “朕听说,那齐彻竟敢当众负了你?还迎娶了顾相国的千金?” 楚青鸾先是一顿,随即点了点头,“儿臣当时为查案,不得不隐姓埋名,不过如今既已回宫,这段错误的缘分,也自然该斩断。” 楚皇欣慰的点点头,不错,有魄力,有担当,当断则断。 正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气魄和手段。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意味深长的补充道:“朝中的局势,想必你也看明白了。” 放眼整个朝堂,六部皆是由世家把控,世家之中又以谢家为首,于皇权分庭抗礼。 一年前,楚皇迫于压力,不得不暂且立下太子。 “你母后去得早,秦家这些年式微,在朝中已无多少话语权,如今六部之中,吏部,户部尽在谢家掌控,兵部由裴渊勉强撑着,工部,刑部则暗中早已向你三皇兄靠拢……” 楚皇站在窗前,神色凝重。 “一年前朕立太子,实属无奈之举,谢家势大,联姻世家,朝中近半数官员皆出自其门下,朕若不立楚琅,只怕……” 话没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楚青鸾忙上前搀扶,这才发现,父皇的身形竟比三年前消瘦了不少。 “父皇……”她心头一酸。 楚皇摆摆手,继续道:“你母后当年,就是看出了谢家的野心,她临终前还嘱咐朕,一定要保护好你……是朕没用。” 楚皇和先皇后,是出了名的恩爱和谐,两人自小就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助楚皇登上皇位之后,先皇后也在后宫的争斗中损伤了身子,生下楚青鸾之后没几年就故去了。 至于谢贵妃,则是当时的楚皇为了巩固皇权,不得已充入后宫的。这些年,他也不是不知道谢贵妃私下里的勾当,只不过她的身后有谢家,轻易动不得。 “父皇不必自责,儿臣既回来,自然不会再任由世家把控朝政,危害我大楚的江山。” 想了想,楚青鸾突然深吸口气,突然跪地行礼:“儿臣恳请父皇,重查三年前的军饷案,这些蛀虫不除,大楚的江山永无宁日!” 她是想要借着这次的案件,朝世家那边撕开一条口子。 楚皇听闻,神色凝重:“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儿臣知道。”楚青鸾抬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意味着儿臣正式要与谢家、与太子为敌。但为了大楚,为了边关将士,儿臣在所不惜!” 楚皇沉默良久,突然大笑出声:“好!这才是我楚家的女儿!” 紧接着,她从枕头下取下一道密旨,“朕早就准备好了,从今日起,你就全权负责军饷案,六部皆需配合。” 楚青鸾郑重的接过圣旨,叩首行礼。 “儿臣,谢父皇!” “朕听说,秦九歌要给你办琴会选面首?”楚皇忽然转移了话题,带着几分好奇。 楚青鸾有些哭笑不得:“那是九歌胡闹,儿臣这就去……” “不必!”楚皇抬手打断了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朕觉得这主意不错,正好可以试试某些人的反应……” 楚青鸾疑惑,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见这时候,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尧尽忠匆匆而来,神色惊惶。 “陛下!公主!不好了,谢相刚在入宫的路上遇刺了!” “什么?”楚皇猛地起身。 楚青鸾也下意识的心头一紧,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谢云祁能力不弱,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个时候刺杀他? “刺客可抓住了?” 尧尽忠摇头,“那刺客用的是北境的弩箭,被谢府的护卫一箭穿心后立刻服毒自尽,谢相现在……生死未卜。” 殿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稀薄,楚皇的脸色也是罕见的凝重。 北境的弩箭——正是裴渊所统率的西北军。 裴渊在这个时候,自然不可能傻到明晃晃的去刺杀谢云祁。 “裴将军呢?”楚青鸾问道。 “裴将军方才听说此事,已经先行赶往现场去调查了。” 楚青鸾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她想起方才在城门口时,裴渊曾对着谢云祁亮剑,想来定是有人见到了这一幕,并拿此事来做文章,嫁祸给裴渊。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谢家,以免他们正面和裴渊的西北军对上。 “父皇!” 楚青鸾突然抬头,“儿臣想去趟谢府。” 楚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终叹息道;“去,记住,无论谢云祁是生是死……他首先是谢家的人!” 楚青鸾行礼告退,转身时,鲜红的裙摆划过一道决绝的弧度。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她进京的第一日,就给她找事情! 第40章 楚青鸾,你还敢来我谢家! 与此同时,谢府。 古树参天,规模宏大的深宅大院中,此时正人影匆匆,丫鬟婆子们端着热水,汤药进进出出,神色凝重。连呼吸都压得很轻。院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药味,令人心头窒息。 谢云祁重伤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一般,震得阖府上下惶然不已。 此事惊动了谢府的老太君,她亲自杵着沉香木拐杖,在下人的搀扶下匆匆而来,刚踏入院门,就听见几个大夫在低声商议着,什么‘棘手,中毒’之类的字眼依次钻入老太君耳中。 而此时的谢云祁则面色惨白,唇角血迹未干,胸腔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浸透,显得十分的触目惊心。 “祁哥儿!”老太君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 她颤抖着手推开搀扶的人,一把扑到谢云祁的床前,老眼含泪:“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会如此?” 谢夫人红着眼眶,忍着泪意解释道:“母亲,护卫们都说,刺客用的是北境的军弩,箭头上抹了剧毒。” “北境?”老太君疑惑不解,那不是后起之秀裴渊所统领的地区吗?为何会胆敢青天白日的在京城刺杀他们谢家的人? 裴渊是疯了不成? “祖母有所不知。”谢云祁的妹妹谢柔补充道:“今早兄长在城门外迎接青鸾公主回朝的时候,发生了几句言语争锋,那裴渊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剑架在兄长的脖子上。 孙女怀疑,这件事,定然就是她楚青鸾指使的,为的就是要除掉兄长,让太子表哥一党陷入动乱,一箭双雕!” 话落,厅内陡然陷入寂静。 楚青鸾早在三年前就差一丁点儿成为了皇太女,这件事朝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番裴渊率领十万兵马拥护她强势归京,若说想要给太子一个下马威,顺带出其不意的给谢家一记重创,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老太君听闻,眉头紧蹙。 凭她多年的智慧和经验来看,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一旁,血气方刚的谢云铮听闻,脸色阴沉如铁,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祖母,伤害兄长的人,一个都别想活,我这就进宫,去捉拿她楚青鸾。” 谢云铮说着,提起一旁的长剑就要进宫,却被老太君给拦住。 “胡闹!她好歹也是皇家公主,你就这么提着剑冲进宫里去,是想被当成叛贼抓起来吗?” 谢云铮冷笑一声,语气颇为狂妄:“她楚青鸾敢动我谢家的人,就该想到后果,再说,我谢家世代忠烈,难道还怕她一个公主不成?” 老太君听闻,拐杖在地上重重的一杵:“放肆!你兄长重伤未醒,你还要去给谢家添乱不成?” 她目光锐利,声音虽低,却字字如刀:“青鸾公主若真心想害云祁,又怎会蠢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授人以柄?此事必有蹊跷,贸然行动,只会让真正的幕后之人坐收渔翁之利!” 谢云铮咬牙,眼中怒火未消,却终究没再迈步。 可看着兄长奄奄一息的模样,胸中恨意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 谢柔亦是感同身受,她上前一步,问道:“祖母,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兄长遭罪,而无动于衷?” “我觉得二哥说得对,咱们谢家百年家族,姑姑是贵妃,表哥是太子,根本没必要怕她一个公主,这件事,分明就是她楚青鸾指使的……” “报——” 话音未落,这时候,一名家丁匆匆而来,禀告道: “启禀老夫人,大夫人,昭阳公主在外求见——” 一屋子的人全都齐刷刷的看过去。 半晌后,听到谢云铮磨牙的声音响起。 “很好!她还敢来!” 等老太君回头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谢云铮已经提着长剑冲了出去。 “快!让人拦着他,千万不能在公主面前造次!”老太君急忙吩咐道。 …… 谢府大门外,楚青鸾已经换上了一身素色衣裙,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立于廊下。她的身后还跟着知夏。 门口,两尊硕大的石狮立在两侧,在铜环铁门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庄重神圣。 这是楚青鸾第一次来谢府,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百年世家的门楣。 不愧是钟鸣鼎食的百年世家,门前的汉白玉阶层层叠叠,鎏金门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很快,大门洞开,谢云铮提着长剑,大步流星的跨出府门,眼底怒火翻涌。 他死死的盯着门口那道纤细的身影,只见楚青鸾一身素衣,身后仅带了一名侍女,神色平静,眸若寒潭。 “楚青鸾!” 谢云铮厉声呵道:“你还敢来我谢家?”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长剑已然指向她的咽喉,寒光凌冽,气势逼人。 身后的知夏见状,立即一个闪身,挡在了楚青鸾面前。 “放肆!公主乃金枝玉叶,亲自造访谢府,这就是谢家的待客之道?” 谢云铮冷笑一声,“哼!堂堂昭阳公主,竟指使裴渊伤我兄长,现在还敢装模作样的上门,真当我谢家不敢动你?” 他手腕一翻,剑锋逼近一寸,几乎就要贴到知夏的身上—— “住手!” 楚青鸾伸手拨开知夏,毫不畏惧的迎上前,目光沉静如水:“谢二公子,若本宫真要刺杀谢云祁,他今日绝无生还的可能,本宫今日来,一为查看谢相的伤势,二来,是要给你们谢家一个查明真相的机会。” “荒谬!”谢云铮怒极反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他剑锋逼近,眼看就要见血—— “住手!” 却在这时候,一道虚弱却不容抗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众人回头,却见谢云祁被两名侍卫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却强撑着站在门内,目光沉沉的看着楚青鸾。 两人隔着一道门廊,可在谢云祁眼里,此刻却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那道素色的身影。 以及……她身后那匹原本属于自己的骏马! “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谢云铮忙丢了手中的长剑,朝着谢云祁迎上去。 谢云祁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却坚定:“云铮,放下剑,此事……与她无关……” 谢云铮不可置信:“兄长!她都派人杀你了,你还替她说话?” 谢云祁闭了闭眼,似在强忍着痛楚,再开口时,语气已带了几分命令:“北境之人……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是有人嫁祸!” 楚青鸾眸光微动,有些意外的看向谢云祁。 她没想到,谢云祁竟愿意相信裴渊是无辜的。 谢云铮咬牙,终究不敢忤逆兄长,愤然收剑,目光却依旧瞪着楚青鸾;“若让我查出此事与你有关,我必亲手取你性命!” 楚青鸾勾唇,笑意不达眼底:“随时恭候。” 老太君此时匆匆赶来,见谢云祁竟强撑着出来,又惊又急:“祁哥儿!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能下床?” 谢云祁勉强一笑,“祖母……孙儿……无事……” 话还没说完,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楚青鸾见状,从知夏手里接过一个锦盒,递给一旁的侍女:“这是西域的雪莲丹,能解百毒,给他服下。” 众人一怔,谢云铮更是满脸警惕:“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楚青鸾淡淡的道:“若我想要他死,现在转身走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最终,老太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终于抬手接过锦盒,沉声道;“多谢公主赐药。” 楚青鸾点点头,正欲离去,却听谢云祁突然开口唤住自己。 “殿下就这么走了吗?” 第41章 你性子急,手重,还是公主来吧! 他声音虚弱,却依旧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 “谢相还有事?” 谢云祁目光灼灼的看着楚青鸾,唇边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却低低一笑,眼尾的浅痣愈发亦染上了几分妖艳。 “殿下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喝杯茶?谢某还有些话,想当面请教殿下!” 谢云铮皱眉;“兄长,你都伤成了这样——” 谢云祁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去,谢云铮立马闭上嘴,不再多言。 整个谢家,谢云铮不怕老太君,也不怕父亲,就怕他大哥谢云祁。 从小到大,每次自己闯祸,家人都拿他没办法,可唯有谢云祁,有一百种法子能收拾他。 这就好比是血脉压制。 “殿下若就这么走了,明日京城里怕是会传出谢家怠慢公主的流言……” 他顿了顿,忽然闷咳了一声,唇边又溢出一丝鲜血,却仍强撑着笑道:“况且,殿下给的药,总也得亲自看着谢某服下才放心,不是吗?” 老太君见状,立刻会意,连忙道:“公主殿下,老身这孙儿伤得颇重,还请您移步花厅稍坐,待大夫看过药后,老身亲自奉茶致谢。” 楚青鸾眸光微动,视线落在谢云祁苍白的脸上。 他此刻明显虚弱至极,却偏要强撑着与自己周旋,若真就这么离开,谢云祁再出现个什么好歹,恐怕反而会适得其反。 “好!” 她最终淡淡的应下。 谢云祁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挡住他眼底那一缕幽光。 很快,楚青鸾朝着谢府大门迈进,却在经过谢云祁身边时,刚好瞧见对方体力不支,身子一晃,整个人竟直直的朝着楚青鸾栽倒过去—— “大哥!”谢云铮大惊。 楚青鸾本能的伸手,一把扶住了他。 谢云祁整个人倒在她肩上,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颈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楚青鸾身形微微一滞,但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直接将人丢在地上。 “谢相?”她语气冷淡,指尖不着痕迹的搭上他的脉搏。 脉象虚浮,稍显凌乱,的确是失血过多,有晕倒的可能! 她眉头紧蹙,扶着他的手用力了几分,正准备吩咐下人前来搀扶,却听见老太君急道:“公主恕罪!祁哥儿伤势太重,实在不宜挪动,可否请您移步内院?老身这就命人备茶……” 谢云祁适时的闷咳一声,唇边又溢出一丝血迹,整个人虚弱的往她肩上靠了靠,仿佛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楚青鸾眉头皱的更紧,在犹豫要不要拒绝。 谢云铮在一旁看的眉头紧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间说不上来。 他上前一步想要接过兄长,“大哥,我来——” “二弟。”谢云祁微微抬眼,声音虽轻却不容置喙,“你性子急,手重……还是公主来。” 谢云铮:“……?” 楚青鸾:“……?” 她冷冷地瞥了谢云祁一眼,却见他闭着眼,长睫轻颤,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 可偏偏那扣在她手腕上的力量却很稳,分明是故意为之。 楚青鸾了然。 下一秒,她指尖微微一紧,正准备将人塞进谢云铮怀里,却见谢云祁突然身子又是一沉,一口鲜血突然从嘴里吐出来,染红了他月白的衣裳。 “大哥!” “祁哥儿!” 谢家众人再次慌了神,忙上前查看,却见谢云祁在昏迷之前,仍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不许……走!” 三个字,似乎已经用尽他毕生的力气,手指也死死地攥住楚青鸾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仍固执的想要等一个答案。 “谢云祁!你——”楚青鸾心下震撼,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的执着。 明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祁哥儿!你别说话了。”老太君已经看不下去了,老泪纵横的道:“公主,算老身求您了……” 楚青鸾抿紧了唇,她能感觉到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正在渐渐失力,谢云祁的体温正随着鲜血不断流失。 这个疯子,竟真的敢拿自己的命在赌! “……好!”她终于开口,声音冷冽如霜:“本宫留下!” 谢云祁眼底重新焕发出生机,手指仍不肯松开:“殿下……金口玉言……” 楚青鸾冷声道:“你若死了,承诺作废!” 谢云祁满足的闭上眼睛,在意识陷入黑暗前轻声道:“那臣……定要……活下来!”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彻底滑倒下去。 院子里顿时乱做一团,几个太医们手忙脚乱的施救。 楚青鸾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眸色深沉。 片刻后,她吩咐知夏:“我留在谢家,你现在去找裴渊,调查刺客的事。” 知夏不太赞同:“殿下,谢家是太子的母族,您独自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奴婢去查刺客的事,您身边不能没有人……” “无妨!”楚青鸾冷静的打断她:“谢云祁既然敢拿命赌本宫留下,谢家其他人就不敢轻举妄动,况且,本宫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知夏咬了咬唇,最终点头道:“是,殿下务必小心。” 待知夏离去,楚青鸾独自站在廊下,风吹过她的衣角,带着一丝凉意。 她垂眸看着掌心还未干透的血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谢云祁。 他今日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 半个时辰后,谢府内院。 在几个太医的联手救治下,谢云祁服下了楚青鸾带来的雪莲,病情暂时稳定下来,陷入沉睡。 此时,老太君正坐在外间,神色凝重。这时,谢柔和谢夫人走进来,母女俩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下人,谢柔靠在老太君的身前,疑惑道: “祖母,您不觉得今日大哥的状态有些奇怪吗?” 老太君缓缓抬眼,手指轻轻拨动着佛珠,“哦?” “大哥素来沉稳冷静,今日却为了留下昭阳公主,不惜以性命相挟,这实在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 谢夫人也蹙眉附和道:“母亲,祁哥儿从小最是顾全大局,今日这般失态,莫非真的对那昭阳公主……” 她顿了顿,终究没把话说尽,但眼底的不满已经昭然若揭。 老太君手里的佛珠突然一顿。 “一个和离过的妇人,也配得上我大哥?”谢柔不满的道:“更何况她还是太子表哥的死对头……” 老太君没说话,只是那双精明的老眼里一阵精光闪烁,昭示着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半晌后,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冷哼一声。 “三年前的军饷案,差点牵连出太子,如今她刚回京,祁哥儿就遇刺,今日又是这般反常的态度,你们觉得,这是巧合?” 谢柔和谢夫人倒吸一口冷气:“祖母的意思是……大哥是故意的?” “柔儿。”老太君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去查查楚青鸾在江南那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特别是……她和那新科状元为何会和离。” 谢夫人恍然大悟,“母亲是说,祁儿可能是在……” “记住!”老太君强调道:“在祁哥儿醒来前,谁也不许轻举妄动,尤其是你——” 她目光紧盯住谢柔,“身为谢家女,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整个谢家,万不可让人将你对公主不敬的事传了出去。否则,家法伺候。” 谢柔脸上一白,顿时正了正背脊,点头称是。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下人急促的脚步声:“老夫人,不好了,二公子带着人往公主暂住的听雨轩去了!” 老太君面色骤变:“这个莽撞的混账!” …… 第42章 谢相的戏,演够了吗? 与此同时,听雨轩。 楚青鸾正在分析她这三年来在江南调查到的,关于军饷案的相关证据,这时,院门忽然被人用力的踹开。 “砰!” “楚青鸾,你给我出来!”谢云铮怒不可遏的声音在院子里炸响。 楚青鸾听闻,从容的将文书整理好,刚推开房门,就看到谢云铮带着一队护卫,气势汹汹的闯进院子里,长剑直指她面门。 楚青鸾眼睛危险的一眯,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场。 “谢二公子这是何意?” 谢云铮咬牙切齿,“我大哥为你伤成这样,你却在此悠闲自在?说!今日的刺杀,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楚青鸾忽然轻笑出声,“有趣。谢相不惜以命相留,谢二公子却在此时来兴师问罪。” 她缓步走下台阶,声音冷冽如同寒霜:“不如你去问问你那好大哥,究竟是谁在上演苦肉计?” “你胡说!”谢云铮怒极,剑锋又逼近了一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虚弱却威严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云铮,把剑放下。” 众人回头,只见谢云祁披着黑色大氅,脸色苍白如纸,被两名侍卫搀扶着站在月光下。 他目光越过众人,直直的锁住楚青鸾: “殿下受惊了。” 楚青鸾没说话,微凉的目光昭示着她的心情并不美妙。 同时她也异常的震惊,谢云祁受伤颇重,竟这么快就醒了过来。 谢云祁见状,心下一沉,随即偏头,对着谢云铮吩咐道:“云铮,跪下!” 谢云铮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大哥!她——” “跪下!”谢云祁突然厉呵,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丝血迹,但眼神依旧冰冷十足。 他抬手制止想要上前搀扶的侍卫,一步一步走到谢云铮面前,“对公主拔剑,你是想让整个谢家都为你陪葬吗?” 院外,闻声赶来的老太君和谢柔,以及谢夫人等人见状,纷纷顿住脚步。 谢柔正准备上前替谢云铮说话,却被老太君一把给拽了回来。 “祖母?” 谢柔不解。 “先看看!”老太君沉声吩咐道。 院内,谢云铮突然脸色变得煞白,拳头不甘的握紧,又松开,然后再握紧。 最终,碍于谢云祁的威压,他‘噗通’一声跪地,手中的长剑也‘哐当’一声落地。 谢云祁冷冷的扫过在场所有侍卫:“二公子以下犯上,杖三十,关入祠堂思过。” 他顿了顿,声音冷硬:“今日在场所有人,若让本相听到半句不该传的话,诛三族!” 侍卫们纷纷噤若寒蝉,连忙押着还在呆滞中的谢云铮退下。 转眼间,院子里就只剩下谢云祁和楚青鸾二人。 半晌,谢云祁闷咳了一声,“不知对于这个处罚,公主可还满意?” 楚青鸾冷眼旁观,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谢相的戏,演够了吗?” 谢云祁抬眸,目光幽幽的看着她:“殿下觉得,臣是在演戏?” 楚青鸾移开目光,“不然呢?本宫仔细想了想,在这京城之中,最不希望本宫回宫的,除了太子,不做他想,而谢家向来与太子同气连枝,若是谢相为了嫁祸本宫,引发朝臣对本宫的不满,而不惜自导自演,上演一出苦肉计,也犹未可知,不是吗?” 此时,夜风吹过庭院,吹起二人的衣袂,楚青鸾冷冷的注视着他,声音如霜: “谢相的这出苦肉计,演的很精彩。只是不知道——若本宫今日真的一走了之,谢相这伤,岂不是白受了?” 谢云祁低笑一声,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胸腔渗血的绷带。 抬眼时,眼中竟带着令人心惊的暗色: “殿下既认定臣是苦肉计,那不妨猜猜看,臣下一步要做什么?” 楚青鸾眯起眼睛,“无非是想要利用舆论,逼本宫处置裴将军,好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错了——”谢云祁忽然逼近一步,目光紧紧的锁住她,瞳孔深邃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 “臣只是想看看,殿下究竟会不会对臣心软……又会心软到什么程度……” 他俯身在楚青鸾的耳边,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处,嗓音似带着蛊惑。 楚青鸾震惊之余,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突然被他一把扣住腰肢,两人的距离不过半寸—— 楚青鸾能清晰的看见他的眼底,正倒映着自己错愕的双眸。 他眼尾的那颗浅痣,此时也如同活了一般,随着他病态的笑意微微上扬,在月光下显出几分妖异的颜色。 下一秒,楚青鸾眼中寒光乍现,手腕一翻,三根银针已经抵在谢云祁的心口:“谢云祁,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谁知他闻言竟笑得更加愉悦,甚至主动执起楚青鸾的手,将银针顶到他咽喉处的位置,“求之不得。”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殿下不妨试试看,这一针下去……”他喘息着将手往自己的颈间按,“明早御史台的折子会不会堆满陛下的御案,说公主戕害忠良……刺杀朝廷重臣!” “您猜,陛下会如何保您?” 楚青鸾瞳孔骤缩。 她自己怎么样都不要紧,可父皇…… 谢云祁却已经松开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 “你看,殿下你犹豫了!” “您心里也清楚,若臣真要设局,绝不会用这么拙劣的苦肉计。” 夜风吹拂着,带起一阵阵血腥气,逐渐弥漫在两人之间。 楚青鸾僵在原地,看着手里先前那根银针还扎在他的脖子上,她终于乱了呼吸。 “谢云祁!你疯了吗?” 谢云祁经过这番折腾,早就体力不支,跌坐在台阶上。 他仰着头看她,苍白的唇瓣一开一合:“臣早就……疯了!” 得知她在江南失踪的时候,他就已经疯了。 外人只知道裴渊在清水县寻了她五个日夜,却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也去江南,掘地三尺,踏遍了清水县的每一寸土地。 可终究没能将她找回来。 从那个时候起,他压抑了多年的心思最终冲破土壤,叫他明白了,什么叫情难自控。 原来从一开始,他是公主,他是太傅的时候,他就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了她。 或许是她从小就尤为出色,亦或许是他欣赏她的聪慧和心性。让他看到了幼时的自己。 强者往往是孤独的,可有一天,他的世界闯入了另一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另一个强者,两人朝夕相处,产生了爱情的火花也实属正常。 可谢云祁自小就知道,自己会是谢家将来的继承人,要遵守祖训,历代谢家都是以制衡皇权为己任。 谢氏祖训:宁扶昏君,不立女帝! 这让谢云祁一度陷入了痛苦和挣扎。 他开始躲避楚青鸾,不再见她,面对楚青鸾课业上的请教,他也都让别的夫子代为转告。 可越是如此,心底的那份执念就如同生了根,发了芽,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谢云祁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嘶哑。 “殿下知道吗?清水县下过一场大雨,臣跪在泥土里,翻遍了每一具尸体……” 他手指微微发颤,摩挲着小尾指那处旧伤;“就怕找到的是您。” 楚青鸾心头巨震! 她从没想过,当年在江南,除了裴渊,竟还有人在找她? “后来,臣听说你嫁给了齐彻。”他忽然捂住胸口,声音透着无尽的破碎:“臣这里疼得……恨不得将它挖出来。” “你——” 楚青鸾震惊的后退,却突然被他抓捉住手掌,按在他那染血的胸口。 “殿下可知?何为锥心之痛?” 楚青鸾听闻,瞳孔骤然缩紧。 这个疯子!他该不会…… 第43章 如今既然你回来了,就别再想逃了 谢云祁的手指深深的掐进自己胸前的伤口,鲜血顿时顺着指缝蜿蜒而出。 可他的脸上却笑得愈发温柔,“那时候,臣跪在祠堂里,听着父亲说,谢家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他忽然抓起楚青鸾的手,带着她摸到自己锁骨下方一道狞狰的伤疤;“这是家法留下的,三十七鞭,每一鞭都在提醒臣……要么忍!要么……死!” 月光下,他眼底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暗潮:“可臣不愿意就这么死,所以,臣开始学着做一条毒蛇。 蛰伏,等待,慢慢把毒牙扎进每个阻碍者的咽喉——” 楚青鸾忽然浑身一僵,脑子里不可抑制的想起一件往事。 一年前,据闻老相国,也就是谢云祁的父亲谢中鹤,突然在一场宴席上得了马上风,从此以后半身不遂,口不能言,到现在还生活不能自理,养在了后花园里。 难不成—— “你疯了!”楚青鸾想到这个可能,猛地一把推开他,眼底满是不解和震惊! 谢云祁被推倒在地,胸口剧烈的起伏,可他的眼底却在燃烧着一种叫做疯狂的情绪。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让谢家上下再没人敢对我说一个‘不’字,可楚青鸾,你却还没等到我去江南,竟自己和离回来了。 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如此?” 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露出一个堪称病态的笑容;“你知道吗?听说你休夫的消息那日,我亲手摘了太子的半副仪仗,并主动请缨,要在城外迎接你回京。” “如今既然你回来了,就别再想逃了。” 他眼底的疯狂太过炽热,几乎要把人灼伤。 楚青鸾震惊的无以复加。 印象里,谢云祁一直都是克己复礼,温润端庄的,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举手投足也尽显贵族风范。被世人誉为‘温润如玉,国之栋梁’。是京中世家弟子人人效仿的榜样。 就连他在朝堂上杀人,都带着贵族的优雅和矜贵。 可如今,他的这层假面被撕开,所有的情绪和贪婪都暴露出来,竟是如此的偏执。 这真的是谢云祁吗? 还是说,她此前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可这一类人,往往最难掌控。 但如果一旦掌控,便是最锋利的刀,最致命的毒,也是最忠诚的疯犬。 她凝视着重伤的谢云祁,指尖无意识的收紧。 她自幼在宫中长大,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帝王术,最是明白一个道理——越是危险的东西,越要敬而远之。 可眼前这个男人,偏要将她拉入这场疯狂的游戏。 若是能一刀杀了他,会不会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谢家乱,太子一党失去助力,取代他亦是早晚的事。 楚青鸾的手缓缓抚上腰间的匕首,冰冷的触感让她稍稍清醒。 月光下,谢云祁苍白的脖颈近在咫尺,只要轻轻一划,这个令她心神不宁的威胁就会永远消失。 谢云祁看到了她眼底酝酿的杀意,嘴角的笑意扩大。甚至还主动捉住她的手腕,将匕首顶在自己的胸口。 “殿下想杀臣?” 谢云祁低笑出声,声音竟带着几分愉悦。 “来!往这里刺!”他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那上面还缠着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楚青鸾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的想要抽身,却被他死死的按住。 “怎么?不敢?”谢云祁喘息着逼近,眼底翻涌着病态的狂热:“还是舍不得?” “谢云祁!你果真是个疯子!”楚青鸾手腕发颤,又不敢太用力,怕一个不注意,就会叫他伤上加伤,届时怕是不好跟谢家人交代。 谢云祁轻笑,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甚至胆子更大了几分,用染血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臣就知道……殿下心软。” 楚青鸾眼神一凛,想到什么,突然忍住推开他的冲动,反手钳制住他的下颌,语气凉薄:“你就这么喜欢本宫?” 谢云祁呆住! “本宫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方锦帕,轻轻擦拭他唇角的血迹:“等你醒来,若还能保持这股疯劲……” 她伸手按在他心口的伤处,满意的感受到他无意识的颤抖,“本宫就陪你玩这场游戏。” 谢云祁眸光倏地一亮,似有流光溢彩。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张口说话,一股眩晕感突然来袭,眼前开始模糊起来。 最终,谢云祁的身子栽倒在楚青鸾的怀中,她顺势扶住他,一只手还捏着那方沾染了迷药的锦帕。 月光下,谢云祁苍白的脸上竟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仿佛这场算计正中他的下怀。 另一头,目睹一切真相的谢老太君和谢柔等人,震惊的无以复加! 心痛,困惑,震惊,最后化作了无尽的愤怒。 三人根本不记得是如何走出那方院子的,只记得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花厅主座上。 方才谢云祁在楚青鸾面前,那卑微又癫狂的画面,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几人的脑子里,让人胸腔发闷,呼吸不畅。 老太君坐在檀木椅子上,手里的佛珠拨得极快,谢夫人坐在下首,面色苍白,谢柔则咬着唇,眼中满是不甘。 “祖母!大哥这是疯了吗?”谢柔终于忍不住开口,“她怎么能这样对楚青鸾?她可是太子的死敌!” 若非刚才她亲眼目睹,谁能想到,向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哥,私底下竟对楚青鸾动了情,而且还是情根深种。 谢夫人也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拿着帕子抹泪:“母亲,祁儿一向沉稳,怎么会突然……” 老太君闭了闭眼,最终叹了口气,道出一个让人绝望的事实: “他不是突然……” “他是蓄谋已久。” 谢柔闻言猛地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谢夫人也停止了哭泣:“母亲的意思是……祁儿他早就对公主……” 老太君冷笑一声:“你们以为他这三年来为何如此拼命?为何要谋夺谢家的掌舵之权?为何要在朝堂上步步为营?” 她一双老眼像是饱含了无尽的沧桑:“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谢柔倒吸一口冷气;“所以大哥根本就不是被楚青鸾蛊惑,而是、早就想得到她?” “那父亲他……” 谢柔简直细思极恐,一股寒意突然自背脊窜上来,头皮发麻。 为什么? 谢家不是历来都和皇族相对抗,大哥为何会如此糊涂?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父亲都敢伤害? 老太君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大哥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谢家的百年基业?” 第44章 昨日你爽约,这便当做你的赔偿好了! 老太君缓缓起身,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祁儿再疯,终究也是谢家的掌舵人,他若执意如此,我们拦不住。” 顿了顿,“但楚青鸾未必愿意陪他疯。” 谢柔目光一闪:“祖母的意思是……” 老太君冷冷地道:“明日一早,递帖子进宫,就说谢家愿意为太子分忧。”她看向谢夫人和谢柔,“明日你们亲自去一趟东宫,告诉太子,务必让他稍安勿躁,告诉他,谢家,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可是大哥那边……”谢柔皱眉。 老太君打断她:“他就算再疯,也终究会明白,只有谢家,才是他一切的根基。” 老太君提前将态度摆出来,为的就是要做给所有人看,谢家,支持的只能是太子! —— 当晚,楚青鸾并未在谢家留宿,而是连夜离开了谢家,回到公主府。 是夜,知夏回来了,朝着她禀报案件的最新进展。 “公主,奴婢配合裴将军在谢相遇刺的地方调查了半日,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那刺客是早就埋伏在此处的,在刺杀失败后立马服毒自尽,尸体也让人细细勘察过了,没有什么明显特征,应该是有人派出来的死士。” 楚青鸾端坐在案几前,指尖敲击着桌面,片刻后,沉吟出声:“事情做过,总会留下痕迹,明日早朝,我会亲自向父皇请旨调查此案。” 随后吩咐知夏:“你今天也辛苦了一天,早些下去休息。” 知夏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公主,那谢相那边明早醒来,发现您不在,会不会生气?” “会!”楚青鸾肯定的点头。 “但没关系,他生气才好。” 她就是要他知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如他所愿。 要调教一个猎物,肯定不能一味的顺从对方,委屈自己。 知夏欲言又止,她担心的是,若是裴将军知道了谢相对公主的心思,会怎么办? 但眼下这话她有些问不出口,于是转移话题道: “对了公主,还有一件事。” “方才刑部的人来报,说齐彻想见您,奴婢想着您在谢府应该抽不出身,就给回绝了。” 楚青鸾顿了顿,点头道:“本宫知道了,日后再有这种事,不必回禀,直接拒了就是。” 她不认为自己和齐彻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若是有,也无非是想让她念在以往的旧情,对他网开一面。 但这根本不可能! 别说她现在已经把齐彻给休了,就算他还是自己的丈夫,在他触犯律法的情况下,她也绝不会法外容情。 知夏重重的点头,道:“公主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关照刑部的人,齐彻这辈子都别想再出去。” ……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楚青鸾便已经穿戴整齐。 她特意选了一身正红色朝服,长裙拖地,姿容双绝,额间那点朱砂痣显得尤为夺目,摄人心魄。 “殿下,马车已经备好了。”知夏轻声禀报道。 楚青鸾点头,正准备动身,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便有侍卫来报:“启禀公主,谢相在外求见,说是有东西要给您……” 楚青鸾眉头一皱,暗自揣测他的用意。 很快,她来到公主府门口,只见谢云祁一身墨色锦袍,脸色苍白,却固执的站在她的马车前面,眉眼都染上了几分晨露。 “谢相这是何意?”楚青鸾冷声质问。 谢云祁抬眸,眼底翻涌着暗色,似在控诉:“殿下答应过,要等臣醒来。” “本宫说的是‘若你还能保持这股疯劲’。” 她缓步走下台阶,在他身前站定,目光掠过他的胸口,“可谢相现在这副样子,还能站得稳吗?” 谢云祁勾唇,忽然翘起一个危险的弧度,俊脸凑近了几分,“那殿下不妨试试,看看臣还站不站得稳。”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楚青鸾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怀里一带。 楚青鸾一时不察,竟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霎时间,一股特别的松墨香钻进鼻腔,还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 温香软玉在怀,谢云祁一时间也怔住了。修长有力的长指紧扣在她的腰身上,喉咙有些发痒。 下一秒,楚青鸾下意识的抵在他的胸口,却触到一片温热的湿黏——是血。 她抬眼,正好撞进对方那幽暗深邃的眼睛。 “放开!”她冷声吩咐道。 谢云祁脸上依旧维持着笑意,指腹在她腰间摩挲,“昨日你爽约,这便当做你的赔偿好了。” 楚青鸾正欲发力,却见他已经在此时松开手,并主动退让到两步开外的距离。 “殿下若执意要去早朝,不妨带上这个。” 说完,谢云祁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密折,递给楚青鸾。 楚青鸾展开一看,上面竟是这三年来搜集的军饷案的罪证,证据最终指向的,正是她此前调查过的户部右侍郎,周晁。 “啪。” 楚青鸾合上折子,眯起眼睛问道:“为何会给我这个?” 右侍郎官职不小,可以说是太子手底下一个颇为重要的职位。 他竟主动给了自己?不怕她将太子拉下马? 谢云祁嘴角勾起一抹病态的笑容:“臣只是想让殿下知道,您要的,臣都能替你抢得来。” “所以,不要拒绝我,好吗?” 楚青鸾:“……” “殿下放心,臣会帮你清扫一切障碍。” 这时,远处的钟声传来,谢云祁终于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退至一旁:“时辰到了,殿下该上朝了。” “臣在府中,等您回来!” 楚青鸾攥紧奏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 与此同时,街道的另一头,裴渊正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上,目光穿透晨雾,落在了那辆逐渐远去的马车上。 方才在公主府门口的这一幕,并没有逃脱他的眼睛。 包括谢云祁那眼底浓郁的情愫,以及公主对待他的态度。 这一幕,像钢针一样深深刺痛了裴渊的眼睛。 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可以随时跟在她身侧的小小侍卫。只要有人胆敢上前一步,他定能第一时间挥出长剑,赶走所有对公主心怀不轨之人。 可如今,他已是大将军,是外臣。 外臣不可以和公主走得太近,否则就是有损公主的清誉。 裴渊站在原地,手指根根捏紧,晨风吹起他玄色的披风,却吹不散他心头的苦涩。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当时只有十岁的楚青鸾撑着伞蹲在浑身是血的他面前,用绢帕擦去他脸上的污渍,“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公主的侍卫。” 少女的声音清凌凌的,像屋檐上坠落的雨滴,“只要本宫在一日,就没人敢再欺负你。” 后来,他发狠的学习武艺,强大自身,终于被破格提拔为公主伴读,准许进入皇宫,陪公主读书。 如今他功成名就,却连站在她身旁的资格都没有了。 “将军?”副将小心翼翼的唤他:“该上朝了。” 裴渊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一片清明。 他默默的调转马头,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传令下去,三日之内,务必要查到顾家勾结三皇子,刺杀朝廷重臣的证据。” 公主之所以对谢云祁投鼠忌器,无非就是因为昨日的刺杀案。 若能早日查清此案,那么公主日后跟他的往来,是不是就会少一些? 可裴渊却不知道,谢云祁又岂会是这么轻易就肯放弃的人? 第45章 朝堂争锋,公主与裴将军素有旧谊,理应避嫌 果然不出所料,当日的金銮殿上,暗流涌动。 皇帝刚坐上龙椅,御史大夫周严便迫不及待的出列,控诉裴渊。 “陛下,臣有本奏!” 他目光锐利的扫向站在武官首列的裴渊,“昨日谢相遇刺一案,刺客所用的箭矢为北境军械,而裴将军近日恰好带着十万边军回京,此事未免太过蹊跷。”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纷纷将目光朝着裴渊汇聚过去。 另外又有大臣出列附和道;“陛下,裴将军未经诏令便率大军返京,本就于理不合,如今又发生这等刺杀重臣的事,臣不得不怀疑……裴将军是否想要拥兵自重!” 话落,满朝哗然。 有人忌惮,有人看好戏,也有人皱眉沉思。 裴渊目光环视了在场所有人一圈,最后冷哼一声:“本将奉皇命回京述职,十万大军驻扎在城外三十里,何来‘拥兵自重’一说?” “那这北境军械又作何解释?”周严咄咄逼人,“除了裴将军麾下,还有谁能调动北境的兵器?” 紧接着,朝堂上,太子一党的官员们纷纷出列,矛头直指裴渊: “听闻裴将军在城门口时就和谢相发生了口角,甚至拿剑架在了谢相的脖子上,此事大家都有目共睹。” “带兵入京本就是大忌,如今又牵扯到刺杀案,必须严查!” 就在朝堂上一派剑拔弩张的时候,定国公府一派,也就是沈青鸾的外祖父门下有官员站出来道: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若真是裴将军派人行刺,为何要用北境的军械这等明晃晃的证据?难道裴将军征战数年,会犯这等愚蠢的错误?” 话出,依稀有几个官员点头附和;“没错,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北境军械虽然特殊,但也有少数流落民间。” “荒唐!”周严厉声反驳:“北境军械管制森严,岂是寻常人能弄到的?” “安静!” 面对朝堂上的各执己见,皇帝只觉得吵得头疼。 他目光缓缓移动,落到年逾五十的定国公秦正年身上,“这件事,定国公怎么看?” 秦正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目光沉稳的环视朝堂,“陛下,老臣以为,此案需查明三点。其一,北境军械虽然特殊,但边关战事频繁,难免有流失; 其二,裴将军若真要行刺,何须用自家兵器自证其罪? 其三……” 他意味深长的顿了顿,“谢相昨日遇刺,恰好是裴将军奉召回京之日,这时间也未免太过巧合。” 话落,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老国公这番话不偏不倚,就连太子一党的官员们也都不由暗自皱眉。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自殿外忽然响起: “父皇,儿臣愿请旨彻查此案!” 众人回头,只见一身绛紫色朝服的楚青鸾正缓步而来,清晨的阳光透过殿门洒在她身上,衣炔间金线绣制的凤凰振翅欲飞,每一步都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仪。 就连她额间的那点朱砂痣都殷红如血,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更衬得她肌肤如雪,她凤眸微挑,满朝文武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儿臣参见父皇!” 她盈盈下拜,声音清冷如玉,“裴将军戍边多年,屡立战功,若因这等疑案蒙冤,岂不让边关将士寒心?” 一旁,太子楚琅见状,攥紧了手里的笏板。只因楚青鸾身穿朝服这通身的气度,竟比她当年离京时更添几分帝王的威仪。 “皇妹此言差矣。”太子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此案证据确凿,何必……” “皇兄急什么?”楚青鸾转身,“谢相遇刺不过一日,刑部尚未详查,大理寺也还未过问,皇兄就急着要给裴将军定罪,莫非是怕本宫查出什么不该查的?” 太子面色一白:“休要慎言,谢相是朝廷栋梁,他的安危自是关系到朝廷动荡的大事,孤只是不想再节外生枝。” 楚青鸾睨了他一眼,语气带着讥讽:“原来在皇兄眼里,谢相命是命,裴将军的清白就可以随意践踏了?” 太子被堵的哑口无言,张着嘴,额角渗出冷汗。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右相顾霆远突然出列,禀告道:“陛下,公主与裴将军素有旧谊,理应避嫌才是。” 太子见有人解围,在心底松了口气,同时默默的后退了几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皇妹的气势,他完全抵挡不了。 这时,朝臣们听闻顾相的发言,纷纷点头附和。 “陛下,顾相言之有理,裴将军先前曾是公主的伴读,后来又是公主府的侍卫,虽然如今已是掌管十万兵马的大将军,但这个时候,公主确实应该避嫌才是。” 楚青鸾闻言轻笑,眸光如霜:“顾相此言差矣。” 她缓步走到顾霆远面前,每一步似乎都带着慑人的威压:“若论避嫌,顾相才更应该谨言慎行才是。” 顾霆远怔住,心跳加速,强自镇定道:“公主何出此言?” 楚青鸾从袖子里抽出一封密信:“三日前,顾家在江南城的商队运送过来的那批‘丝绸’里,竟出现了劣质和霉变的蜀锦,顾相难道不该解释解释,这皇家贡品,何以质量如此堪忧?难不成顾相真的借着手中的权利,中饱私囊,以次充好?” 顾霆远面色骤变,“公主这是何意?臣虽然经营了一些产业,但事关皇家贡品,臣怎么会……” 突然,顾霆远的话卡住了!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顾嫣然,此前在江南的时候,也曾送了她一些绸缎铺子作为陪嫁,难不成? “顾相怎么不继续说了?”楚青鸾有些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可是回忆起了什么?” “说来,本宫此前在江南城的时候,也开了几家绸缎庄,不巧的是,令千金一到江南城,先是强占了本宫的铺子,烧毁要上贡的货物,甚至还仗着相国千金的身份抓走了本宫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这件事,顾相可知?” 顾霆远此时早已没了方才的冷静从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不断的滴着冷汗。 “殿下明鉴,小女年幼无知,定是被人蒙骗……” 话落,朝堂上的百官们顿时震惊不已。 “什么?竟有此事?这顾家小姐好歹也是名门千金,怎会如此飞扬跋扈?” “就是,听说她前阵子刚嫁给了今年的新科状元,放着好好的状元夫人不当,为何要觊觎人家一家小小的绸缎庄子?” 楚青鸾嘴角微勾,目光掠过顾霆远慌乱的神色:“顾小姐已经出阁,嫁作了人妇,又岂能是年幼无知?” 说完,她广袖一展,从袖子里掏出一份休书,正是此前在江南城休弃齐彻的那封。 然后,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徐徐展开休书:“诸位可知,顾小姐抢走的不仅仅是本宫的铺子,更是本宫的前夫——新科状元齐彻!” 话落,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几位老臣惊得笏板都掉到了地上! 第46章 其实,我也可以疯! 话落,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几位老臣惊得笏板都掉到了地上! 面对众人的震惊与错愕,楚青鸾却显得异常镇定:“三年前,本宫奉旨在江南城办案时遭遇刺杀,受伤失忆,阴差阳错与齐彻成婚,直到一个月前,齐彻高中状元,竟堂而皇之将顾氏带回府中,欲将本宫贬妻为妾。 本宫在与齐彻成婚时,早就立下誓言,绝不与人共事一夫,于是便主动提出和离,可笑的是,齐彻却还妄想坐享齐人之福,诸位大人说说,这般背信弃义之徒,配不配的上‘状元’二字?” 说完,她将文书递给内侍呈给楚皇,继续道:“今日旧事重提,就是要告诉那些想拿此事做文章的人——本宫行事光明磊落,即便本宫与裴将军有旧谊,但在调查谢相遇刺一案上,也绝不会徇私枉法。” 这时,定国公适时出列,“陛下,老臣以为,顾家女抢占公主产业在先,其父又污蔑裴将军在后,如今又牵扯出刺杀案,桩桩件件,皆需彻查!” “臣附议!”有人附和定国公的话:“顾相今日阻扰公主查案,莫非是做贼心虚?” 龙椅上,楚皇面色阴沉得如同能滴出墨来。 “顾霆远,你还有何话可说?” 顾霆远面如死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明鉴,此事确实是臣教女无方,冲撞了公主,可臣先前真的不知呀,恳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臣定会好好约束家女,弥补先前犯下的错误,并让她亲自登门,跟公主赔礼道歉。” 楚皇转头,看向楚青鸾。 其实这件事说到底,也仅仅是顾嫣然的错处,顾霆远顶多落得个管教不力的罪名。 但顾霆远已经当众表示愿意弥补,那如果楚青鸾再揪着不放,就会显得没有格局。 不过楚青鸾的目的也并不是要拿顾霆远怎么样,她之所以在朝堂上自揭伤疤,为的就是防止后续有人再拿此事做文章,那样会变得很被动。 楚青鸾微微颔首,“父皇,儿臣并非要追究顾相之责,只是顾小姐抢占商铺,以次充好,还关押了百姓的事,必须要有一个交代,另外……” 她目光扫向顾霆远,“谢相遇刺一案,必须严查到底!” 顾霆远身子一震,随即恭敬的行礼,改口道:“公主言之有理,臣无异议。” 没人看到,顾霆远在埋头的那一瞬间,眼底闪过那一闪而逝的精光。 楚皇满意的点头:“既如此,顾霆远管教不严,罚俸一年,至于其女,着务必公开向被冤屈的百姓道歉,并赔偿损失。至于谢相遇刺一案,就交由昭阳全权督办,务必揪出幕后真凶!” “儿臣领旨。”楚青鸾躬身应下,眼角余光刚好瞥见顾霆远暗自松了口气的模样,心中冷笑。 —— 退朝后,裴渊特意等候在出宫的路上,见到楚青鸾出宫,他避开众人迎了上去。神情欲言又止。 楚青鸾挥退身后的宫人,问道:“怎么了?” 裴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殿下何必自揭伤疤,那些往事……” 楚青鸾瞬间了然,随后淡淡的道:“裴将军,有些伤疤越是遮掩,越会成为别人的把柄。” 她抬眸,看向裴渊的眼睛:“倒不如主动揭开,让它成为最坚硬的铠甲。” 裴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殿下说的是。”他声音低沉而沙哑,身后的掌心紧握成拳,“是臣没用,当初若能早些完成任务,跟随您去江南,说不定就……”不会出事,也不会遇见齐彻,更不会有后面的这些诸多事宜。 楚青鸾淡淡一笑,安慰他:“裴将军何必自责?若非江南一行,本宫又怎会看透这世间诸多人心,更不会懂得,能得裴将军这般忠肝义胆之人辅佐,是何等难能可贵之事。” “倒是你,如今已是统领十万大军的主帅,凡事该往前看才是。” 裴渊眼神一暗,呼吸乱了几分。 他目光落在楚青鸾那被风吹乱的发丝上,心头一阵钝痛。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做这大将军,只愿陪在她身边,像以前一样,只是个小小的公主府侍卫。 “殿下……”他嗓音微哑。 “今早谢相他……”话到一半,又生生转了个弯:“他的伤势如何?” 楚青鸾眉头微微蹙起,想到谢云祁,下意识的就有些头疼。 “不过是个执念太深的疯子罢了。不必提他。”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在裴渊的心口反复研磨。 他很想说一句‘我也可以疯’,可最终只是默默的低下头,看着两人被阳光拉长的影子,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相交。 “殿下放心,北境军械一事,臣会尽快查清。”他硬生生转移了话题,“绝不会让殿下为难。” 楚青鸾微微颔首:“听知夏说,刺客是个死士?” “没错。”裴渊神色疑重:“那死士身上虽无直接证据,但臣查到几处可疑之处。” “那刺客所用的箭矢虽为北境工艺,但箭羽上的沾合剂却是东南盛产的鱼胶。 其二,臣的人还调查到,就在前几日,顾嫣然曾在醉仙楼密会过三皇子,出来时虽带着面纱,但掌柜的还是辨认了出来,据闻,她走的时候,还让侍女去药房抓了几味中药。” 楚青鸾目光微闪:“可查出来是什么药?” 裴渊看了她一眼,顿了顿,道:“据调查,其中好几味都是用来安胎的——” 楚青鸾一滞,似颇为诧异:“安胎药?” 裴渊点头。 “臣怀疑,顾家早已暗中投靠了三皇子。” 楚青鸾手指微微收紧,脑海里猛地想到了什么,眼底寒光乍现。 “好一个顾家!好一个三皇兄,看来,他这是要借顾嫣然腹中的胎儿,做一出大戏!” 裴渊不可置否,沉声道:“殿下,可要臣去天牢,提审齐彻?” “不必!”楚青鸾抬手打断他:“若三皇兄真的打算用这个孩子来做文章,此时去提审齐彻,旁人只会说本宫屈打成招,做贼心虚。” 更有甚者,万一齐彻到时候反水,只会让事情更加混乱。 “那咱们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知夏匆匆赶来,大概是跑得太快,呼吸十分的急促。 “殿下!刚收到消息,顾嫣然今早在府中晕倒,顾夫人请了太医过去,被诊断出有了身孕,但她却不肯医治,说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公主,顾夫人恳求您,屈尊前往顾府一趟。” 楚青鸾和裴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了然之色。 顾嫣然在这个时候上演这一出,明显就是为了齐彻,又要故技重施,来道德绑架自己。 裴渊紧握腰间的佩剑,“殿下,要不要臣……” “不必!”楚青鸾抬手制止,“既然他们要演这出戏,本宫岂能不去捧场?” 她转身对知夏吩咐道:“去备一份厚礼,本宫要亲自去顾府,‘探病’!” 第47章 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我如何咽的下? 与此同时,顾府内院。 顾嫣然正半倚在绣榻上,一袭素白的中衣衬得她面色苍白如纸,发髻也松散的垂落在肩头,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周遭侍奉的丫鬟全都屏息凝神,生怕惊扰到了她。 送走太医后,李氏来到床前,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嫣儿,太医的话你也听到了,你不能再忧思过度,得打起精神来,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将来正好可以继承你爹的衣钵。” “母亲!”顾嫣然潸然泪下,“是女儿不孝,连累了你和父亲,如今齐彻遭此大难,女儿不想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爹,日后长大了也要被人指指点点,终身活在阴影之下……” 看着顾嫣然伤心难过的样子,李氏心痛难当。紧握着她的手,语气坚定:“不会的,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日后你就安安心心的留在顾府,继续做顾家的大小姐,一辈子不嫁人也没关系。我和你父亲为你攒下的嫁妆,也足够你们母子将来一生无忧了。” “可是……母亲……”顾嫣然哽咽出声,一时间感动的无以复加。 对于李氏,她心里又何尝不愧疚? 可若她不这么说,又怎么能逼着李氏把公主请过来,然后当面替齐彻求情,希望公主能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放齐彻一马。 至于她为何要救齐彻,难道是因为她对齐彻余情未了,不忍他在大牢里度过此生吗? 错! 是因为齐彻威胁了她啊! 昨日,她去天牢里看望齐彻的时候,他说了,若不能想办法将他从牢里救出来,他就要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是顾家大小姐。 若是失去了顾家小姐这层身份品章,再加上她还怀着一个重犯的孩子,可想而知,她的下场会有多凄惨。 因此,顾嫣然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上演一出苦肉计。逼着自己喝下堕胎药,但量却不多,根本不足以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但却能很好的吓唬一番李氏。 李氏心疼她,果真上当,派人去传信给楚青鸾,请求她来顾府一见。 只要楚青鸾肯来,那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然而就在这时,府中下人来报。 “启禀夫人,昭阳公主来了,此刻正侯在花厅。” 顾嫣然听闻,心中一喜,说着就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被李氏一把摁住: “你先躺下好好休息,我去见公主……” “不!母亲,女儿同您一同前去。”顾嫣然语气坚决。 既然要求情,自然要做出最凄惨的样子,否则,何以能打动公主? 李氏拗不过,最后只得吩咐丫鬟给她罩上一件披风,母女二人很快相携出了内院。 “公主恕罪,实在是嫣然她身子不便,劳您久等了!”一见面,李氏就朝着楚青鸾行了一个大礼,并解释道。 “顾夫人不必多礼。”楚青鸾目光淡淡的扫过身后的孤嫣然,“本宫听闻顾小姐身体不适,特来看望。” 李氏眼眶一红,突然重重的跪下:“臣妇自知此举冒昧,可臣妇只想恳请殿下开恩,嫣然她……为了腹中胎儿,已经三日未进汤药了。 臣妇膝下就嫣然这一个孩子,若她去了,臣妇也无颜苟活在这世上。” 顾嫣然也适时的捂着小腹,泪水簌簌而下:“母亲别这样……是女儿不孝……” 说着,她抬起头,眼泪婆娑的看着楚青鸾:“殿下,臣女知道齐彻他罪该万死,可孩子……他是无辜的啊,恳请殿下看在孩子的份上,放过齐彻,给臣女一条活路!” 楚青鸾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嫣然。 虽说是做戏,但这憔悴的模样倒也不似全然伪装。 她缓步逼近,声音带着几分压迫:“顾小姐既有了身孕,为何不肯服药?” “我……”顾嫣然咬破嘴唇,一滴鲜血落在她雪白的披风上,“一想到孩子出生就再也见不到父亲,这药……我如何咽得下去……” 李氏闻言痛哭;“殿下!嫣然是臣妇唯一的骨血啊!您就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饶了齐彻一命!” 说完,她突然重重的磕头在青石板上,很快额头染上了血迹。 “臣妇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齐彻出狱!” 身后,跟随楚青鸾而来的知夏见到这一幕,心头突然泛起一股尖锐的疼痛。 她似不受控制一般,上前迈出一步,道: “顾夫人这般作践自己,可曾想过值不值得?” 李氏闻言抬头,正要斥责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却在看清知夏的面容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只因知夏鼻翼上方那颗痣,竟与她年轻时一模一样。 “你……”李氏嘴唇颤抖,不自觉的想要靠近知夏,身体像是感受到某种召唤一般。 知夏却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的痛楚:“夫人可知惯子如杀子?顾小姐今日能为了个负心汉逼迫你磕头求情,明日就能为了更大的利益把你推入火坑!” 顾嫣然闻言,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知夏:“住口!你什么都不懂,你在胡说什么?” 她的声音近乎失控,若是仔细听,能发现隐隐的颤抖。 方才这一幕,差点吓的顾嫣然当场失控。 只因李氏在看向知夏的眼神时,她本能的感应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因此,她下意识的就想打断李氏的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李氏从方才的状态中给拉回来。 楚青鸾也敏锐的注意到李氏反常的举动,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这么一看,还真别说,知夏的眉眼,和李氏还真就有些相似。 只不过大千世界,相似之人又何其多,或许这也只是巧合罢了。 楚青鸾眸色微深,朝着知夏吩咐道:“知夏,不得无礼。” 知夏这才惊觉失态,忙退到一旁。 李氏却恍若未闻,目光依旧落在知夏的身上,突然道:“姑娘可是陇西人士?” 李氏出身于陇西李氏家族,是二房的嫡女,年轻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后来在嫁给顾霆远之后,远离故土,又水土不服,整个孕期都不好受,顾霆远想了许多法子来缓解,都不见效,于是,只好暂时将李氏送回娘家陇西待产。 李氏在回到陇西之后,果真身体情况好了许多,没再发作。 后来,李氏在即将临盆之际,恰逢皇觉寺的法海大师开坛讲经,机会难得,于是便乘坐马车前去听取真经。 谁料就在那天晚上,她竟腹痛发作,被诊断出难产。 最终,在全寺所有僧人的诵经声中,她生下了一个女婴,正是如今的顾嫣然。经此一事,李氏身体遭受了重创,再也不能怀有身孕,于是便做主,又给顾霆远纳了两房妾室。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顾家还是没能再生出个一儿半女,好不容易之前有个柳姨娘有了身孕,结果还不足三月,就又小产了。 所以,李氏和顾霆远就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顾嫣然身上,因此哪怕知道齐彻并不适合顾家,也选择义无反顾支持顾嫣然的选择,并给了一笔丰厚的陪嫁。 “夫人说笑了,奴婢自小就生在京城,从未去过踏足过陇西。” 李氏听完知夏的话,眉头紧蹙。 第48章 道德绑架,逼她放了那负心汉! 不是在陇西长大的,那为何,她一见到知夏,心底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像是有什么血脉感应一般。 这是李氏这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可她明明只生下过顾嫣然一个女儿啊。 就在李氏疑惑不解的时候,顾霆远刚好回来了。 他本是在当值,听说公主去了自己家里,忙丢开手上的事物赶忙回府。 “公主殿下驾到,微臣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 顾霆远匆匆赶来,额头上还带着赶路留下的汗珠。 “顾相不必多礼,听顾夫人说顾小姐身体不适,是因为本宫的原因,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顾霆远一听,双腿一软,差点就要给跪下去。他扫了一眼李氏和顾嫣然母女,忙道: “臣惶恐,是夫人不懂事,给公主添麻烦了,臣日后定会好好约束她们……” “父亲!”顾嫣然不管不顾的插嘴:“您答应过要救齐彻的!” “住口!”顾霆远厉声呵斥,狠狠的瞪了顾嫣然一眼,转而恳切的看向楚青鸾:“殿下,嫣然年少无知,被齐彻那厮蒙骗,如今她既有了身孕,微臣恳请殿下看在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饶恕她的无心之过……” 一旁的李氏也怔住了。 她没料到,为何顾霆远上了个朝,回来后态度就变了。 李氏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在公主面前,她也不好拆顾霆远的台,只得跪下来告罪道: “臣妇教女无方,冲撞了殿下,实在罪该万死……” 顾嫣然见状,只觉得血液都一寸寸凉了下去。 她广袖底下的指甲根根攥紧,强忍着心底的愤怒。 为什么? 明明早上父亲出门的时候还答应的好好的,可楚青鸾一来,他们的态度就全变了! 这齐彻要是出不来,自己的身世一旦曝光,那她岂不就全完了? 不行! 一定要想个法子,把齐彻暂时先捞出来才行! 顾嫣然眼中突然闪现一丝狠厉,伸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的呻吟起来:“啊!我的肚子……” “嫣然!”李氏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儿,只见她的裙摆上已经渗出一抹刺目的鲜红。 “快去!去请大夫!”李氏高声朝着身后的下人吩咐道。 “不要!”顾嫣然突然伸手,用力的抓住李氏的胳膊,眼睛却望着楚青鸾的方向;“若是不能让夫君出来,女儿就算保下这个孩子也无甚意义,不如……不如就让女儿一头撞死了,也省得日后害父亲和母亲难做……” 顾嫣然说着,就要挣扎着往一旁的廊柱撞上去。 随着她的动作,裙摆上的鲜红血迹也越来越明显,染红了一大片裙摆。 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李氏的眼睛。 她终于崩溃大哭:“殿下开恩呐,就当可怜可怜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稚子无辜啊!” 顾霆远脸色铁青,却也没再出声阻拦。 周遭的下人们也都纷纷面露不忍,似在为顾嫣然打抱不平。 顾嫣然从小都是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众人何曾见她遭过这样的罪? 再看公主,一身华服加持,目光清冷,仿佛没有任何事能牵动她的情绪。 一些胆子大的下人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了。 “小姐还怀着孩子呢,公主怎么就这么狠心,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嘘,听说齐状元正是公主以前的丈夫,想来是气小姐抢走了自己的夫君,所以见死不救……” “可这也太残忍了,小姐没了丈夫,眼下又要没了孩子,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知夏听到几个下人在蛐蛐,双手叉腰,呵斥道:“放肆!公主面前也敢乱嚼舌根,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几个下人顿时噤若寒蝉,缩着脖子退到一旁。 楚青鸾冷眼看着顾嫣然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本宫倒是不知,你腹中的孩子竟这般脆弱,说流血就流血,说撞死就撞死?” 她审视的目光紧盯在顾嫣然身上,语气依旧冰冷:“顾小姐这般不遗余力的也想救齐彻出狱,不惜以自身性命相残,难道真的是对他情根深种,没有他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可本宫怎么记得,当初齐彻在江南要休你的时候,你还曾找过本宫,要联手给齐彻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顾嫣然身子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化作凄楚,泪眼婆娑的道:“公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嫣然自知身份低微,可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啊! 公主不想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我可以理解,但您能不能在臣女死之前,让臣女再见他最后一面?就当……就当臣女提前告别了……” 李氏见女儿被逼至此,再也忍不住,嘶声哭喊道:“殿下,您也是女子,难道就真的忍心看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因你而死吗?” 楚青鸾眸光一寒,还未开口,一旁的知夏冷笑道: “顾夫人这话说的可真有趣,公主可从未碰过顾小姐一根手指头,怎么就成了害死她孩子的凶手了? 你们之所以恬不知耻的恳请公主过来,不惜道德绑架,逼着公主放了齐彻那负心汉,难不成,那负心汉手里有什么顾家重要的把柄?逼得你们不得不如此? 还是说,他齐彻的性命已经重要到,让你们宁愿赔上顾家的名声,也要将他救出来?” 话落,顾家一家三口,面色齐齐一变! 顾嫣然是心虚,顾霆远是慌乱,李氏则是震惊,还有意外。 说者无心,顾嫣然脸色在一瞬间‘咔’的转白,袖子底下的手几乎要掐出血来,才能勉强维持清醒。 她突然扑到楚青鸾脚边,哀求道:“殿下明鉴!父亲为官清廉,哪里会有什么把柄?不过是臣女痴心妄想,还念着那个负心人……” 楚青鸾垂眸,看着跪伏在地上的顾嫣然,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顾小姐既这般情深,本宫倒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好,本宫准了。” 她忽然轻笑一声,并答应了顾嫣然的请求,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不及众人讲话,又补充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齐彻贪慕虚荣,背信弃义,依律当卸去状元头衔,革除一切官职。即日起贬为九品文书,永不得升迁。” 顾嫣然身子一僵,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齐彻若被革除功名,便再无前程可言了,顾家费尽心机救下他,又有何意义? 可眼下,她不敢反驳,只能低头谢恩:“臣女,谢殿下宽恕。” 楚青鸾微微勾起唇角,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她之所以放虎归山,倒不是真的被顾家人‘胁迫’,道德绑架。 而是为了——引出更大的猎物! 齐彻出狱后,必定会有所动作,而她,只需静待收网! 第49章 谢相他住进了公主府,哪儿不不去啊! 从顾家出来后,知夏的眉头就一直紧皱,没松开过。 楚青鸾见状,打趣道:“你这眉头,要是再皱下去呀,怕就该长纹了。” 知夏着急,不满的嘟囔:“公主还有心情开玩笑,那顾家人这般逼迫您,就不生气吗?” “本宫为何要生气?”楚青鸾反问。 “公主!” “他们分明是在算计您,那顾嫣然仗着肚子里踹了个孩子,就敢以死相逼,顾夫人更是仗着您的仁慈,才敢这般放肆!” 楚青鸾轻笑出声,指尖轻轻点在知夏的眉心:“傻丫头,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他们急了。” 知夏一愣:“急了?” “没错。” “若他们有十足的把握,何必这般狗急跳墙?”楚青鸾眸光转冷:“顾霆远有多宝贝这个女儿你是知道的,此番不惜牺牲她的名声,也要救出齐彻,以你为是为了什么?” 知夏思索片刻,忽然眼睛倏的睁大:“难道,奴婢方才真的猜中了?齐彻的手里,有顾霆远的把柄? 那会是什么?” 楚青鸾勾唇,抬眸望向远处的天空:“这个本宫也不得而知,所以这才顺水推舟,放了齐彻。” 但却革除了他的功名与官职,只当个九品文书,等于一撸到底,今后也跟个废人无异。 知夏恍然大悟:“原来公主早有打算,害奴婢白担心了一场!” 楚青鸾笑着睨了她一眼;“现在不皱眉了?” 知夏摸了摸额头,故作夸张的道:“奴婢可不敢再皱眉了,万一真长出皱纹来,以后还怎么嫁人?” 楚青鸾失笑,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贫嘴。” 不过话说回来,她又想起了方才在顾府时,李氏看知夏的眼神,很不对劲。 她目光重新落到知夏的脸上,伸手轻轻抚开她额前的碎发,端详她的眉眼。 “说起来,你的五官轮廓,倒真有几分像顾夫人。”知夏顿时倒吸一口气,“不、不会?奴婢怎么可能?” “知夏。”楚青鸾正色道:“本宫也只是猜测,不过,若真有什么隐情,顾家迟早也会露出马脚。” 知夏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呆呆的站在原地。 “小时候的事,你全都不记得了吗?” 知夏下意识的摇头,随后把头垂了下去。 她是先皇后在战场上捡到的孤儿,自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宫里,哪里会记得先前的事。 楚青鸾见状,轻轻撩开她的袖子,在知夏的胳膊内侧,赫然有一块鸢尾花形状的胎记,这是知夏身上唯一可能与她身世有关的印记。 “你别多想,无论你是谁,都是本宫最信任的人。” 知夏眼眶泛红,重重的点头,“嗯!奴婢永远都是公主的人!” 话落,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抵达了公主府。 然而刚下马车的时候,楚青鸾就隐约感觉到门口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这时,管家苦着一张脸迎了上来。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谢相已经住进了府里,说是要在公主府养伤,哪儿都不肯去!” 楚青鸾脚下一滑,差点栽倒在地。 “你说什么?” 谢云祁? 住进了公主府? 这对吗? 同样震惊的,还有身后的知夏。 “荒唐!谢相是臣子,你们是死的吗?怎么能让他住进公主府?护卫呢?都不拦着点吗?”知夏叉腰吼道。 管家苦笑一声,“当然拦了,就连谢家的老太君都亲自来公主府了,可谢相直接让人抬了张椅子,往府门口一坐,说谁要是敢拦,他就当场吐血给全京城的人看!” 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老太君气得直跺脚,可谢相愣是眼皮都没抬一下,还说……” “还说什么?”楚青鸾太阳穴突突的直跳。 管家硬着头皮说:“谢相说,他遇刺重伤,全赖去城外迎接公主,才被刺客察觉了踪迹,如今若公主不肯收留,便是忘恩负义,他还说……若是陛下问起,他就去金銮殿上哭诉,让满朝文武都评评理。” 知夏也惊呆了:“谢相这是要做什么?朝中大臣难道就任由他胡来?” 管家的一张老脸都皱成了苦瓜:“谢相说了,遇刺一案恐牵扯重大,唯有公主府的侍卫武功高强,守卫森严,并且他还说,若是朝臣们有异议,大可去查查《大楚律》——按律,三品以上官员遇刺,可由皇室亲贵暂护其周全,以防不测……” 管家的声音越说越小,“谢相还特意翻出了先帝时期的旧例,证明此举合规合法……” 楚青鸾:“……” 好一个谢云祁!连律法都被他曲解成这样。 父皇和百官们的阻挡之词也都想好了。 “他人呢?”楚青鸾咬牙道。 管家擦了擦冷汗;“回公主,谢相他……正在您的书房批折子。” “本宫的书房?!”楚青鸾险些气笑:“他倒是会挑地方!” 楚青鸾闭了闭眼,强压住怒火:“所以,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住进来了?” 管家点头如捣蒜:“谢相还带来了八个太医作证,说他伤势严重,必须静养,而公主府环境最佳……” 楚青鸾冷笑一声,抬脚就往书房走去。 结果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谢云祁慵懒的声音—— “这茶水凉了,换一壶新的来。” “这点心太甜,撤了。” “这熏香味道太重,公主平日里就用这种劣质的香料?” 楚青鸾一把推开门,正看见谢云祁斜倚在她的软榻上,一袭月白的锦袍松散的披着,墨发未束,手里还拿着她平日最爱用的白玉盏,俨然一副主人的做派。 见她进来,谢云祁不仅不慌,反而勾起唇角,慢悠悠的道:“公主回来了?臣等得都快睡着了。” 楚青鸾盯着他,一字一顿;“谢相,你这是何意?” 谢云祁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案桌上的奏折,“公主不是要查臣遇刺一案吗?臣思来想去,与其让公主奔波查证,不如臣亲自住进来……” 他抬眸,眼底闪耀着摄人心魄的笑意:“这样,公主查起来也更方便些,不是吗?” 楚青鸾冷笑:“谢相倒是体贴。” “自然。”谢云祁懒洋洋的支着下巴,“不过臣还有个小小的条件。” “说!” “在案子查清之前……公主需得贴身保护臣的安全。”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楚青鸾,眼神湿滑又黏腻,却在楚青鸾看过来的时候,又很快掩藏起来。 楚青鸾;“……” 门外,知夏听得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来养伤的?这人分明是——赖上公主了啊! 第50章 深夜,裴渊的守候 楚青鸾盯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半晌后,不仅没恼,反而勾唇一笑,施施然走到他面前,然后,俯身逼近—— “真的想好了?要住进公主府?” 谢云祁挑眉,毫不示弱的回击:“怎么?殿下害怕了?” “本宫怕什么?” “会怕——”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来,“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对臣做些什么?” 楚青鸾眼神一凝,又倏地眯眼:“谢相既然这么想住进公主府,那本宫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 她嗓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来人,把西厢的‘寒竹院’收拾出来,给谢相养伤。” 谢云祁挑眉:“寒竹苑?” 楚青鸾微笑道:“清净雅致,最适合谢相养伤。” 身后,知夏的嘴角狂抽。 府里谁不知道,寒竹苑,既偏远又清冷,冬日漏风,夏日闷热,是公主府最不受待见的地方。 谢云祁却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低笑一声:“公主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别致。” “谢相是‘客’吗?”楚青鸾反问:“本宫怎么记得,分明是你自己赖进来的?” 谢云祁不慌不忙,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案几:“那臣换个说法,既然是‘伤患’,那公主是不是应该亲自照料臣?比如……每日亲自前来探望?” 楚青鸾眯起眼睛:“谢相,适可而止。” “公主若不想臣继续‘无赖’,不如答应臣一个条件。” “说。” “查案期间,臣要随时跟着公主。” 她眸色幽深,“毕竟,刺客的目标,可未必只有臣一个。” 楚青鸾偏头,审视着他。 —— 与此同时,裴府。 消息传到裴渊耳朵的时候,他正在校场练箭,闻言,手中的长箭‘咻’地一声破空射出,可箭矢最后却偏离草靶子,落到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谢云祁住进了公主府?”他嗓音冷得像冰,寒气十足。 侍卫低头,“是,谢相还扬言,要公主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咔嚓”一声,侍卫低头一看,竟是那把长弓被他生生给折断,断口处的木屑刺进了裴渊的手心,可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某处。 “将军,您的手——” “备马,去公主府!”他将长弓随手往地上一扔,转身步出了校场。 …… 夜风如刀,狠狠的刮进裴渊的衣袍。 他顶着月色,一路朝着公主府疾驰,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握着缰绳的手指也用力到发白,掌心的伤口不断渗出血迹,却浑然不觉。 谢云祁住进了公主府。 这个念头,就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男人慵懒含笑的样子,仗着伤势,肆无忌惮的靠近她,触碰她…… “吁——” 终于,马儿在公主府门前扬起长蹄,裴渊翻身下马,却在抬步踏上台阶的刹那,突然顿住了! 他在做什么? 夜风灌进他的领口,他浑身滚烫到燃烧的血液也一点点冷却下来。 他是她的谁?又有什么资格过问她的事? 谢云祁是当朝宰辅,生来高贵,而他……不过是公主府的下人之子,低入尘埃。他拿什么去跟他比? 公主那样的高贵,美丽,根本不是他能肖想的。 就连生出这种试图拥有她的念头,都是一种罪恶。 裴渊死死的攥紧拳头,掌心伤口崩裂,鲜血也顺着指缝滴落。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忽然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他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终于,他沉默的转身,翻身上马,却未曾离去,只是勒马停留在府外的一棵老槐树下,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任由夜露浸湿他的衣裳—— 寒竹苑内,谢云祁在听说这个消息后,冷嘲了一声,最后吐出了两个字: “懦夫!” 转而却在心里琢磨,该如何打发掉裴渊这个情敌。 毕竟,裴渊跟齐彻不同,他和楚青鸾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并且他还做过一段时间的侍卫,贴身保护她。 这一夜,谢云祁也没睡,而是摩挲着下巴,想着要如何解决裴渊的事。 翌日清晨,天刚要破晓时,公主府的角门从里面,几个采买的婆子从里面挎着篮子走出来。 为首的顾嬷嬷刚出门,就看到不远处槐树底下有道黑色的身影,几乎跟夜色要融为一体。 一开始,顾嬷嬷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盯梢的刺客,毕竟昨天刚出了谢相被刺的事。 “谁?” “谁在那儿?” 顾嬷嬷壮着胆子喊了一声,试图吓退对方。 可就在她刚喊出声时,对方动了。 一个利落的翻身上马,然后疾驰而去。 路过一盏昏黄的路灯时,顾嬷嬷瞅着,这身影竟异常的熟悉,像是—— 裴将军!? 顾嬷嬷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震惊了,她连菜都顾不上买,忙把手里的篮子往身后人手里一递,转身就去了公主的院子。 顾嬷嬷到的时候,楚青鸾还未起身,知夏却正好路过此地,看到一脸慌张的顾嬷嬷,问她:“顾嬷嬷?你不是负责清早的采买吗?怎么这个时候来这儿了?” 顾嬷嬷朝楚青鸾的厢房望了一眼,随后靠近知夏,压低了声音道; “知夏姑娘,我这刚瞧见一件事,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公主——” …… 片刻后,知夏拧眉:“你真的看清楚了?” 顾嬷嬷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光线实在太暗,老奴也不是很确定,只觉得身形依稀和裴将军很像,哦对了,还有,对方也是骑的一匹黑马。” 知夏朝着寒竹苑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我知道了,稍后等公主醒来,我会看情况禀告,你先去忙。” 打发走了顾嬷嬷,知夏便张罗着下人们准备伺候楚青鸾起身。 但她却没把这件事告诉楚青鸾,一来顾嬷嬷自己都不能确认,那到底是不是裴将军。 二来,她直觉这件事可能跟谢相住进公主府有关,她打算今晚等确定了过后,再把这个消息告诉公主。 当日,楚青鸾去了一趟兵部,调取北境军械的相关资料。 既然那刺客使用的是北境军械,那么自然要调取军械的相关账册。 裴渊则带着那刺客使用的箭矢去了军营,比对上面的纹路,和箭羽的粘合剂。 一日的时间很快一晃而过,等楚青鸾忙碌了一天回到府里时,却又被告知了一个令他猝不及防的消息。 第51章 你跪在这儿,脏了公主府的地 楚青鸾的马车刚从兵部衙门里出来,就看到管家骑马匆匆赶来:“殿下,齐状元出狱了,此刻正跪在府门外,口口声声说要向您谢罪!” 知夏闻言,顿时柳眉倒竖:“齐彻?这狗东西!他还有脸来公主府?” 还向公主请罪? 他配吗? 知夏的火爆脾气顿时又要上来了,当即就要下马车,“公主,奴婢先走一步,等料理了那狗男人,再来接您回府。” 知夏风风火火赶回公主府的时候,远远的就瞧见齐彻一身白衣,跪在府门前,脑袋低垂,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周遭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不是新科状元齐大人吗?怎么跪这儿了?” “什么状元?早被革除功名了,我听说是为了攀高枝,得罪了公主殿下。” “啧!前阵子还见他骑着高头大马风光迎娶顾相千金,这会儿却成了丧家之犬,莫不是犯下了什么大错?” “古语云‘负荆请罪’,此人跪地想必是诚心悔过,只是不知犯了何等大错,竟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折辱自己……” 这时,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娘亲,这个叔叔为什么要在公主家门口哭啊?” “乖,离远些。”年轻的母亲赶紧把孩子往后拉,“这种人啊,心肝都是黑的,眼泪说不定都是骗人的。” 正说着,知夏已经拨开人群,冲到最前面。 “哟,这不是齐状元吗?怎么,是顾家的饭不够香?又惦记上公主府的剩饭了?” 齐彻抬头,眼眶通红,“知夏姑娘,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求能见殿下一面,当面赎罪……” “我呸!” 知夏直接打断他:“赎罪?你拿什么来赎?那你那张刚骗完顾小姐又想来骗殿下的嘴吗?” 齐彻面露痛苦,“我与嫣然早已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放屁!”知夏气得一脚踹翻脚边的铜盆,里面的水‘哗啦’一声溅了出来,洒满了齐彻的一脸一身。 “顾家小姐肚子里还揣着你的种呢,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可别在这脏了公主府门前的地儿。” 齐彻抹了把脸,苦笑道:“那孩子……只是一场意外,我对殿下之心,天地可鉴……” 知夏彻底炸了,抄起门前的扫帚就往齐彻身上招呼:“意外?我让你意外!我让你天地可鉴!” 齐彻仍倔强的跪在原地,不躲也不闪,任由扫帚打在自己身上,咬牙道:“只要殿下肯见我,打死我也认!” 知夏气得是七窍生烟,正准备喊护卫来捆人时,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府内传来—— “知夏姑娘,这等脏活,何必亲自动手?” 谢云祁一身墨色锦袍,悠哉游哉的踱出府门,居高临下的看了眼狼狈的齐彻,轻笑道:“齐公子这出‘深情’的戏码,演给谁看呢?” 而齐彻在看到谢云祁从公主府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一僵。 半晌后,他咬牙,怒视道:“这里是公主府,谢相为何会在此?” “难道堂堂宰辅之尊,也甘愿做公主的裙下之臣?” 谢云祁闻言,不怒反笑:“你这是在质问本相?” 他忽然俯身,用折扇挑起齐彻的下巴:“可笑!你一个被公主休弃的废物,是以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本相?” 齐彻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挥开他的折扇:“谢相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我和殿下之间,只不过是有些误会,我们夫妻三年,是有情分在的,先前是我做错了事,才伤了殿下的心,如今我诚心悔过,只要能见公主一面,她定不会——” “砰!” 齐彻一席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云祁一脚踹倒在地上。 谢云祁清风明月般立在青石台阶上,眼底一片森寒:“一个负心薄情,攀龙附凤的废物,有什么资格来乞求她的原谅?” “你能得她三年陪伴,本就是偷来的,你若还是个男人,就该躲得远远的,而不是在这里恶心人。” 齐彻被训斥的脸色发白,双手紧紧地攥起。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退缩,而是重新爬起来,跪在原来的位置:“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和殿下之间的私事,纵然你位高权重,也无权过问。” 谢云祁闻言,不怒反笑,‘唰’的抖开了手中的扇子,“私事?” 他缓步走下台阶,锦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明明脸上挂着笑意,可却无端的让人觉得胆寒。 “你在本相暂居的府邸前面闹事,还说是私事?” “不过你说的也对,本相确实无权过问,但——” 话音未落,他突然一脚踢翻齐彻身旁的铜盆,冰凉的井水泼了齐彻一身。 “本相有权清理门前的垃圾!” 谢云祁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你跪在这里,脏了公主府的地。” 围观的百姓顿时发出哄笑。 齐彻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苍白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不精彩。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紧接着,众人便见一个年愈五十的妇人哭喊着挤了进来,径直来到齐彻面前。 是齐母。 她一把抱住浑身湿透的齐彻,哭天喊地的嚎道:“儿啊,你这是何苦来哉?当年你好心救下公主的时候,为娘就告诉过你,不要眼前的美色迷花了眼,可你偏不信,砸锅卖铁的也要给公主治病。 现如今公主恢复了身份,回宫里享福去了,谁还记得你这穷书生?如今倒好,你这刚蒙冤出来,就要来负荆请罪。” 齐母声音嘶哑,字字泣血,让不明真相的一众百姓顿时疑惑不已。 齐彻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母亲,是孩儿有眼无珠,辜负了公主,如今她不愿见我,我能理解。” “但我相信,只要我诚心认错,就一定能打动公主,回心转意。” 母子俩一唱一和,短短数语,就把自己摆在了受害人的位置上,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原来这齐状元还曾对公主有过救命之恩,难怪他这般痴心。” “听说公主三年前在清水县失踪,难不成就是齐状元给救下了?” “可公主都以身相许了三年,这齐状元高中后转头却迎娶了顾府千金,想来定是惹得公主不高兴了,所以才被休!” “要我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就算齐状元此前曾犯过糊涂,可公主也不该让救命恩人在门前受此折辱。” “……” 听着围观众人的议论声,知夏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对阴魂不散的母子,当初在江南就应该把人给弄死,也省的现在这般进退两难。 “呵!有意思。” 一旁,谢云祁淡淡的嘲讽了一声。转而朝着齐彻问道: “你说是来赎罪的,可跪在这里掉几滴眼泪,说几句空话,算什么赎罪?” 齐彻听闻,猛地抬头,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52章 你一个马奴,也配提条件? 只见谢云祁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眼底一片寒凉,声音如玉,却字字诛心: “既然齐公子口口声声说要赎罪,那不如——公主府正好缺一个马奴,你可愿意接受?” 知夏闻言,有些不太赞同的蹙眉。 在她看来,齐彻这狗男人,根本没资格踏入公主府半步,有他在,连空气都会变得污浊。 可她也知道,谢相这法子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能给齐彻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彼时齐母拿着齐彻的救命之恩说事,若真让人传出去,恐怕会被有心人利用,说公主忘恩负义之类的。 而齐彻在听闻后,瞳孔骤缩,脸色瞬间惨白。 马奴,那可是最下等的贱役,整日与马粪污秽为伍,他堂堂新科状元,若真去做了马奴,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可若不去—— 那今日这出戏,也就白演了。 这时,齐母尖叫起来:“谢相这是要逼死我儿吗!?” 谢云祁轻笑,眼底毫无温度:“怎么?方才不还说要诚心认错?” “若是连这点苦都不肯吃,也配说赎罪?” 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楚青鸾静静地望着公主府门前发生的一切。 对于谢云祁提出的意见,她也没有阻止,选择冷眼旁观。 她知道谢云祁的用意,根本不是要齐彻来赎罪,而是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慢慢折磨。 不过这也正合她意。 公主府这么大,后院的马奴未经允许,是没有资格来前院的。只要别让齐彻在她面前碍眼,就没关系。 她也不愿花费精力在这个男人身上,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这边,齐彻浑身发冷,额角渗出冷汗,心里犹疑不定。 知夏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补刀道:“怎么?齐状元若是不愿意,那便趁早滚,别在这儿扮演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你自己演得不累,可本姑娘看着都嫌恶心。” 齐彻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 直到手心渗出血迹,他终于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我答应!” “不过,我有个条件。”他声音嘶哑,眼神中带着最后一丝挣扎。 “我要见公主一面。” 谢云祁眼神陡然转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哦?” “你一个马奴,也配提条件?” 齐彻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却仍固执的仰着头;“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谢云祁轻笑一声,转过身道:“好啊,等你把公主府的马厩打扫干净,说不定——本相心情一好,会酌情考虑。” 这分明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知夏在一旁冷笑:“还愣着干什么?马厩里可堆着三天的马粪呢!” 她故意抬高了声音:“咱们公主最讨厌脏东西了!” 齐彻脸色灰败,终于踉跄着站起身。 水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混合着屈辱的泪水。他知道,从今日起,他将沦为京城的笑柄。 可那又怎样?只要能挽回和公主的感情,总有一天,他会让每一个嘲笑自己的人,通通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座高楼上,顾嫣然正倚窗而立,怔怔的看着这一切。 好啊! 真是好得很! 利用完她,就毫不留情的把她抛诸脑后,转头就来公主府,对着楚青鸾奴颜屈膝,甘愿去做一个低贱的马奴。 难道她丞相千金的身份,都不够他瞧上一眼的吗? 明明她肚子里还有了齐彻的孩子,可他呢? 出狱后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来看自己,也不是来关心自己的孩子,而是—— 顾嫣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是一片决然。 “好!齐彻,你瞧不起我,也不要这个孩子,但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你跪在我脚下。” —— 没多久,门外的百姓纷纷散去,楚青鸾也趁机回到了府中。 刚到院子里歇下,就有丫鬟来报,说谢云祁求见。 楚青鸾想了想,遂吩咐丫鬟奉茶,让他在偏厅等候。 偏厅内,谢云祁正在软榻上把玩茶盏,见楚青鸾进门,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臣今日替殿下处置了那碍眼的东西,殿下打算怎么感谢臣?” 楚青鸾瞥了他一眼,冷笑:“谢相踹人的力道不小,想来伤势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不如明日就回谢家养着,本宫这公主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言下之意,也是在指责谢云祁擅自做主,把她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 谢云祁听闻,眉头微蹙,忽然伸手按住胸口,佯装低咳了两声,“殿下这过河拆桥的本事,臣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他抬眼,眼底似隐忍着一抹委屈:“不过殿下说错了,臣方才,也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如今这胸口还疼的厉害,殿下这就赶人,也未免太过无情了些。” 楚青鸾淡淡的抬眸,目光落在谢云祁那张俊美白皙的脸上,开口道:“本宫就是这么的无情,谢相难道不知?” 谢云祁:“……” 怎么有种说话捅了马蜂窝的感觉。 “若谢相觉得本宫这住不惯,太子和三皇子府想必十分欢迎你去养伤。”她眼尾微挑,带着意味深长的语气:“毕竟,皇亲国戚又不止本宫这公主府一个地方,谢相何必死赖在这儿?” 谢云祁眸色一沉,很快又恢复成那副散漫的模样:“可臣就只认殿下这一处‘庙’。” 他身体微微靠前,嗓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危险的意味,“殿下若执意赶人,臣不介意……让这伤再重一些。” 楚青鸾挑眉:“谢相这又是在威胁本宫?” 谢云祁低笑,“不敢。” “臣只是觉得,殿下府上的茶,比别处更合口味。” 笑话,他好不容易才找着个理由住进来,请神容易送神难,他能这么快就离开吗? 更何况府里现在还多了个虎视眈眈的齐彻。 就算没有齐彻,可昨晚公主府门外槐树下的那颗‘望妻石’也还没解决掉,他敢保证,若自己就这么走了,肯定会后悔终生。 楚青鸾端起茶盏,轻轻的饮了一口。 “谢相既然喜欢喝,那就多喝几杯,本宫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身朝外头走去,头也不回道:“喝够了,就回寒竹苑。” 谢云祁望着她的背影,眸色幽深,唇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而就在楚青鸾行至半路时,遇见下人来报。 “公主,齐公子刚到马厩没多久,就晕过去了——” 第53章 原来,你也是个见不得光的! 楚青鸾脚步未停,只冷冷的道;“晕了?” “那就泼醒!” 管家一脸苦相;“早就泼了,可是——” “可是什么?” “齐公子摔了药碗,说……说若是见不到公主,宁可病死在这马厩里。” 周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对齐彻也是鄙夷得很。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试图引起公主的怜惜,若不是谢相吩咐了,此人还有点用处,他才不会拿这种事来烦公主。 楚青鸾突然驻足,转身望着廊外渐沉的暮色,轻笑出声:“既如此,那就让他病死。” 她不会再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去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留他在公主府苟延残喘,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若他还是不肯死心,那便只能怪他自己犯贱。 管家皱眉,确认道;“可他还发起了高热,若真闹出人命……” “去告诉齐彻——”楚青鸾红唇轻启,吐字如冰:“本宫的马厩里,最不缺的就是装腔作势的畜生,要死,就死得远些。”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只见谢云祁不知何时已经斜倚在廊柱下,手中把玩着一柄乌木折扇。 “殿下何必动怒。” 他朝着楚青鸾缓步走过来,语气带着几分森寒的味道:“不如让臣去瞧瞧?毕竟,驯畜生的手段,臣最为拿手。” 楚青鸾斜睨了他一眼,“谢相倒是热心。” “为殿下分忧罢了。” 楚青鸾拂袖而去,空气中传来淡淡的两个字:“随你。” 齐彻怎么样,她一点都不关心。 谢云祁这人疯归疯,但惩治人的手段,她是深信不疑的。 很快,谢云祁踏入后院马厩。 夕阳的余光正透过茅草间隙洒在稻草上,齐彻蜷缩在角落里,听到脚步声时,先是一喜,下意识的抬头。 然而在看清来人时,脸色又猛地一变。 “谢相?怎么是你?” 谢云祁依旧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脸上带着笑:“怎么?以为上演一出苦肉计,公主就会来看你?” 齐彻被戳中心事,脸色不是很好看。 “公主不会如此绝情。”他替自己找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头朝着谢云祁看过去,“是你阻拦了她对不对?” 同时,一个真相逐渐在齐彻的脑海里拼凑出来。 下一秒,他猛地瞪大眼睛,顾不上身体的不适,挣扎着起身。 “你、你对公主她……”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一柄扇骨毫无预兆的敲掉了他一颗臼齿。 谢云祁俯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满意的欣赏着齐彻满嘴的鲜血:“本相提醒过你,马奴,就该像畜生一样趴着,不需要站起来。” 齐彻忍着痛,一双通红的眸子愤恨的盯着谢云祁,突然狞狰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 “原来谢相也……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哈哈……” 谢云祁面无表情的欣赏着他的癫狂,半晌后,等齐彻笑够了,他才轻轻抬脚,绣着云纹的鞋底碾上齐彻的手指。 ‘咔嚓!’ 骨碎声在马厩里响起,格外的清晰。紧随而来的,是他凉薄的声音: “本相见不见得光这事,本相不在乎。” “只是本相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说服顾嫣然那个蠢货,让她不惜以伤害腹中胎儿为代价,也要把你从牢里捞出来?” 齐彻痛到失语,牙关紧咬,表情狞狰,可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看来顾家果然有把柄在你手里。” 谢允祁见状,眼睛危险的眯起:“你不惜自贱身份也要留在公主府,究竟是你真的想要诚心悔过,还是楚泓(三皇子)的意思?” 话落,齐彻猛地僵住,屏住呼吸,瞳孔微微放大。 半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下官不知谢相在说什么,我早就说过了,我来公主府,只想赎罪。” 谢云祁冷嗤了一声,没打算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绕。 齐彻的面部表情已经告诉他答案了,不是吗? 他漫不经心的用扇柄挑起齐彻的下巴,声音轻的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看来三殿下倒是很看重你,就连刺杀本相这样的大事,都告诉了你。” 齐彻呼吸微滞,眼底的惊恐再也藏不住,“谢相明鉴,下官绝无……” “嘘——”谢云祁折扇抵在他的唇边,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本相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楚泓许诺了你什么?公主的命?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轰! 这一刻,齐彻突然浑身巨颤,心头狂跳。 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所有的心思,都逃不过他谢云祁的眼睛。 他的确私下里跟三皇子达成过交易。 只要他能助三皇子得到想要的东西,对方承诺,事成之后,送他登上百官之首的位置,并且楚青鸾也交由他处置。 他知道这个计划很疯狂,也很冒险。 但齐彻在牢里这么多天,也想了许多。 与其就这样自甘堕落,认命,还不如放手一搏。 若是赢了,他照样能得到楚青鸾,他会让她明白,只有他齐彻,才是最适合她的人。 可如今,这所有的计划似乎都已经被谢云祁识破。 良久,齐彻忽然低笑出声,他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谢相既然已经看穿了一切……那为何不去告诉公主?” 他脸上的卑微怯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自信:“您现在就可以去去告诉她,说我要害她,说我与三皇子勾结……” 他嗤笑一声,“您猜……她会信吗?” 谢云祁眯起眼睛,手中的折扇不自觉的收紧。 “公主最恨被人欺骗。”齐彻步步紧逼,眼中带着恶意快感:“若她知道您一直在暗中调查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您猜,她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会是谁?” “更何况,您当真以为,公主就完全信任你吗……呃……” 话音未落,齐彻的脖子已经被谢云祁掐住,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手中的折扇‘唰’的展开,锋利的扇缘抵在齐彻的喉间:“你以为,本相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么?” 齐彻却笑得越发癫狂,艰难地吐出声音;“谢相当然不需要证明,可她永远都……不会信你……” “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第54章 门口那尊‘望妻石\\\’,更得公主信任! 谢云祁竟直接卸掉了齐彻的下巴,让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本相最讨厌聒噪的畜生。”他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指,眼底翻涌着阴鸷的暗色。看着齐彻痛苦的蜷缩在地上,声音轻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以为说这些话,就能挑拨本相与殿下的关系?” 他忽然从身上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正是楚青鸾早上出门时佩戴的那只。是昨日楚青鸾出发去早朝的时候,两人有过短暂的触碰,他从她身上顺下来的。 “知道这是什么吗?” 齐彻盯着那只精致的香囊,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是殿下今早亲手交给本相的……” 齐彻的瞳孔骤然收缩。 “啊……啊啊……” 齐彻被卸了下巴,只能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 不! 这不可能! 楚青鸾的为人他知道,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投入另一段感情。 谢云祁一定是在诈他! 一定是! 谢云祁欣赏着齐彻扭曲的表情,心中的郁闷终于舒畅了一些。 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激怒齐彻。 因为他有句话说得对。 楚青鸾不信任他。 相比之下,大门外那尊‘望妻石’可能更得她的信任。 可那又怎样? 现在不信任他,那他就想办法,获得她的信任。 收拾完齐彻,谢云祁负手走出了马厩,吩咐下人仔细看管好人,若是胆敢让齐彻走出这院子一步,提头来见。 下人们不敢大意,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对齐彻轮流看守。 消息传到主院时,楚青鸾刚用过晚膳。听到说谢云祁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齐彻终于老实下来,她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转眼开始琢磨刺杀案的事。 而就在这时候,下人来报,说太子在门外求见,人已经被引到了花厅。 楚青鸾有些诧异。 她和太子楚琅的关系,远不到私下拜见的地步,两人在朝堂上向来都是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 可他此番私下来公主府拜见,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楚青鸾眸光微动,吩咐下人先上茶,自己稍后就到。 岂料这时候,谢云祁刚好走来,与出门的楚青鸾刚好碰到一起。 此时的谢云祁已经换上了一身月牙白锦袍,身上也没了齐彻的血迹,衣炔间暗绣的云纹在行走间若隐若现,衬得他整个人如谪仙般清贵出尘。 最慑人的还是他那双狭长的凤眸,眼尾一粒浅痣点缀在瓷白的皮肤上,像是不慎溅落的墨点,偏生为这张清冷矜贵的面容平添了三分妖异。 得知太子来访,他似笑非笑的朝着楚青鸾打趣道:“太子此番前来,想必是来示好的,殿下可要与太子化干戈为玉帛?” 楚青鸾脚步一顿,侧头看他:“谢相觉得呢?本宫能和楚琅和平共处吗?” 谢云祁眼神微微一暗,眼尾的浅痣也跟着暗了几分:“殿下与太子之间,就像这请帖上的金线,看似交错,实则泾渭分明。” 楚青鸾挑眉:“谢相这是在劝本宫退让?” 她逼近谢云祁一步,反问道:“那谢家呢?谢贵妃呢?谢相可能代替他们做主?让楚琅主动退位?” 谢云祁眸色幽深,“臣只是觉得,有些棋局,与其正面厮杀,不如……借刀杀人。” 楚青鸾眉尾微微一挑:“哦?谢相是想借谁的刀?” “三皇子近来动作频繁,太子想必也很头疼,不如就让这把刀,先替殿下试试锋芒好了。” 楚青鸾红唇微勾:“谢相好算计。只是你这样做,置谢家于何地?谢家可会同意你算计楚琅?” 她语气带着几分讽刺,显然没把谢云祁的话放在心上。 谢云祁是谢家的核心人物,谢贵妃是他的亲姑姑,可以说他谢云祁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源自于谢家,当然,他本身也很优秀,很努力。 但如果撇开谢家,他也仅仅只是个朝臣而已,不是吗? 谢云祁眸色一暗,似有些不悦:“臣说过,殿下想要的,臣都能替您抢得来,殿下不信臣?” 楚青鸾有些不悦的皱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谢相认为,本宫想要的东西,需要靠别人去抢?” 她逼近一步,清冷的眸子直视谢云祁:“这江山,这权柄,若本宫想要,自会亲手去取。” 谢云祁呼吸微不可察的一滞。 就是这双眼睛,就是这个味道。 楚青鸾此时正站在他面前,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清冷的梅香,那双总是莹润清亮的眸子,此时像是淬了火的刀刃,锋利又明艳。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不容侵犯。 ——太耀眼了。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锋芒的样子。 让人心动—— 同时,心底也不由自主的生出邪念。 谢云祁心跳有些加速,血液里像是燃起了一把火,喉咙有些痒。 他退后半步,优雅地行了一礼,嗓音微哑:“殿下说得是。” “那臣便拭目以待,看殿下如何亲手执棋。” —— 与此同时,太子楚琅正端坐在前厅,见楚青鸾入内,立刻起身,脸上挂着一贯温润如玉的笑意:“皇妹可算来了,孤还以为要等到日落西山呢。” 楚青鸾唇角微勾,不紧不慢的在上首落座,“皇兄说笑了,本宫方才在处理些琐事,倒是让皇兄久等了。” 楚琅脸上笑意不减,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皇妹如今要调查遇刺一案,日理万机,孤自然能理解。” “只是谢相伤势未愈,皇妹又忙,能照顾的过来吗?” 楚青鸾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皇兄今日来,就是为了关心谢相的伤势?” “自然。”楚琅抬手示意,一旁的随从立刻奉上一个檀木匣子:“此乃西域进宫的雪灵芝,对伤势极有裨益。”他亲自打开匣子,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药材,“这是孤特意为谢相准备的。” 楚青鸾淡淡的扫了一眼,“皇兄有心了,正好,本宫方才还跟谢相商量着——” “太子殿下的厚爱,臣愧不敢当。” 楚青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一道突兀的声音给打断! 第55章 下堂夫?错!是本宫休了他! 谢云祁缓步而出,下颌线紧绷,脸色仍有些苍白,却丝毫不减风华,朝楚琅行礼时,眼尾那颗浅痣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楚琅眼中闪过一丝晦暗,随即笑道:“谢相不必多礼,本该早些前来探望你的,只可惜朝务缠身,耽搁至今。” 他上前一步,语气诚挚:“谢相伤势未愈,孤在城外的温泉庄子近日刚修缮完毕,那泉水对疗伤有奇效,不如移步前去疗养?” 那处庄子,是谢贵妃以前的陪嫁,据闻其间连接的是地下千年的活火山脉,泉水乃是天然的“灵脉之眼”,富含多种珍稀矿物,浸泡其中,不仅能祛病强身,对于陈年旧伤更是有奇效。 就连楚青鸾都有些意外。 据说这庄子连谢贵妃都没去过,如今就邀请谢云祁过去养伤,可见对他的重视。 而谢云祁却神色未变,眼底一片疏离:“殿下的美意,臣心领了,只是太医嘱咐过,臣这伤需得静养,不宜挪动。” 楚琅眉头一皱。 他早听说谢云祁被安排在公主府最偏僻的一处院落,那地方阴冷潮湿,哪里适合养伤? 分明是楚青鸾她故意冷落。 “谢相何必见外?”楚琅意有所指的看了楚青鸾一眼,“寒竹苑地处偏远,怕是不利于伤势恢复,孤那庄子……” “殿下多虑了。”谢云祁打断他,“寒竹清幽,正合臣心意,更何况……” 他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愉悦:“我还需要配合公主查案,此去城外,怕是多有不便。” 楚琅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谢云祁竟当着楚青鸾的面拒绝了自己。他可是储君,眼下都屈尊降贵的来请他了,还摆架子? 楚琅很不高兴。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收紧。 但他日后还需仰仗谢家,自然不可能因此得罪谢云祁。 于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脸上重新扬起笑意:“既然谢相有伤在身,孤自然不好勉强。” 他放下茶盏,语气缓和:“只是那温泉庄子确实对疗伤有奇效,若谢相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派人来东宫传话。” 谢云祁微微颔首:“多谢太子体恤。” 楚琅的目光在谢云祁和楚青鸾之间转了一圈,意味深长的道:“说起来,孤听闻皇妹此前在民间的丈夫,如今也住进了公主府?可这毕竟是男女有别,皇妹日后可是要选驸马的,难道就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楚青鸾指尖一顿,抬眸看他,“皇兄消息倒是灵通。” “皇妹莫怪,孤这也是关心你。”他故作关切,“毕竟,堂堂公主,留个下堂夫在府上,这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下堂夫?”楚青鸾轻笑一声,“皇兄怕是记错了,当初和离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是本宫休了他。” 谢云祁眼尾微挑,唇角上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楚琅被噎了一下,仍不死心:“可如今他又住进公主府……” “怎么?皇兄连本宫府上的下人都要过问?”她突然打断楚琅,目光如刀,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谢云祁。 “还是说……皇兄是怕本宫与谢相走得太近,坏了你拉拢谢家的大计?” 楚琅脸色骤变! 楚青鸾径直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番衣袖,“皇兄放心,本宫对谢家没兴趣。” 她瞥了眼谢云祁,红唇微勾:“倒是你那位好三弟,听说最近和顾家倒是走得很近呢。” 楚青鸾觉得,谢云祁说得也有道理,楚琅如此清闲,与其让他整日里盯着自己没事找事,不如主动替他找点事情干,比如让他把火力对准她那三皇兄,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 从公主府出来后,楚琅心情很不美妙。 回到宫里,他径直来到了谢贵妃宫中,下人们见他沉着张脸,立刻识趣的退下。谢贵妃正倚在软榻上品茶,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得轻笑道:“怎么,又在楚青鸾那儿碰钉子了?” “母妃!”楚琅气得在殿里来回踱步,“谢云祁他,今日竟然当着楚青鸾的面,拒绝儿臣的邀请,还说什么公主府寒竹清幽,正合心意。” 谢贵妃先是一愣,紧接着柳眉微微蹙起。 “母妃,你说谢家会不会倒向楚青鸾?” 谢贵妃摇头,声音带着笃定:“傻孩子,你还没看出来,云祁这是在替你试探楚青鸾的底细呢。” “底细?”楚琅一脸的疑惑。 谢贵妃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你且仔细想想,云祁为何非要住进公主府,还偏偏是寒竹苑?” 楚琅皱眉思索,“难道不是为了……” “寒竹苑虽地处偏僻,但同时也人迹罕至,听闻陛下前几日已经秘密将北境的布防图给了楚青鸾,就藏在公主府。” 楚琅倒吸一口冷气:“母妃的意思是……” “云祁这是在替你探路呢。”谢贵妃自信的道:“谢家的老太君前日才派人进宫表过忠心,说谢家会永远站在你这边,难道你连自家表兄都信不过?” 楚琅皱眉。 他没有反驳谢贵妃的话,可同时心里也有些疑惑。 方才谢云祁对他的态度,真的是母妃所说的那样吗? 谢云祁,是在替自己探路? “可儿臣今日,分明看见他跟楚青鸾……” “做戏罢了。”谢贵妃轻笑道,“楚青鸾刚和离归京,早已失了清白,就算她贵为公主,你外祖母她们,也绝对不会同意谢云祁去尚公主的。” 楚琅听闻后,脸色稍霁。 “母妃说的是。说起来,皇妹才跟人和离,眼下表哥住进公主府,很容易招人非议,更何况。儿臣还听说那新科状元齐彻今天也进了公主府,想来也定是为了公主府的布防图。” 谢贵妃点头,“齐彻那边,依照楚青鸾的性子,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至于你表哥这边,且就等着他的好消息。” —— 与此同时,顾家。 夜已经很深了,李氏的房间里依旧亮着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时,丫鬟打了水进来,伺候李氏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嘴里道: “夫人已经连续三天晚上梦魇了,明日可要唤大夫来看看?” 李氏抬手,阻挡了丫鬟的建议,“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她穿着衣服起身,很快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眼睛有些空洞的望着窗外的月光。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刚过了亥时。” “亥时……”李氏在嘴里呢喃着,想来嫣然应该已经睡下了。 连续几日,她一直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的时间刚好是她在佛寺难产的那日,整个厢房都被鲜血染红。梦里她痛苦的挣扎着。却始终看不清那接生嬷嬷的脸。 只有那一声‘恭喜夫人,是个千金’的呼喊声,在梦里不断的回响。 她依稀记得,在昏迷之前,她瞥了一眼自己生下的孩子,的确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眉眼跟自己小时候一样,很精致。 可等她努力想要再看清的时候,却控制不住的意识逐渐抽离,昏迷中,她似乎听到有人轻手轻脚的在房间里走动,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换命’、‘泼天的富贵’之类的。 等再醒来时,寺庙已经恢复了一片祥和,所有人都朝她恭喜。顾霆远听闻后,连夜赶来了陇西,将她们母女接回了京城。 这一晃,就是十八年过去,眼看顾嫣然已经长大成人,出嫁了。 可不知为何,那日在见过知夏过后,她脑海里就总忍不住想起知夏的眉眼,反复描绘着,最后竟惊奇的发现——知夏的眉眼,竟和年轻时候的自己十分相似。 再加上她看到知夏第一眼时的反应,心底那股奇妙的感觉就更盛。 “大小姐呢,睡下了吗?”李氏突然问道。 丫鬟看了眼顾嫣然院子的方向,答道:“回夫人,小姐今晚出去了一趟,才刚回来不久,想来应该还没睡下。” 李氏站起身,朝身上拢了件披风,“走,去看看嫣然。” 然而李氏不知道,这突发奇想的一个念头,竟差点让顾嫣的身份当场被拆穿。 第56章 她手上的胎记,是假的! 很快,李氏带着心腹侍女来到了顾嫣然的菡萏苑,见屋里只点着一盏微弱的夜灯,床幔半垂,窗户也没关,廊下守夜的小丫鬟整个就一小鸡啄米一般,不断的打瞌睡。 终于,小丫鬟感觉到一股阴影笼罩在自己的头顶,她忙揉眼一看,竟看到李氏正站在自己面前,脸色不愉。 小丫鬟慌忙起身告罪:“夫、夫人,奴婢该死。” 小丫鬟说着,就跪了下去。 李氏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小声些,别吵着了顾嫣然,然后推门进去。 屋里,顾嫣然已经睡着了,背对着门的方向,身上寝被半拢。 李氏看了眼旁边的窗户,叹息道:“这孩子,睡觉也不盖好被子。” 就在李氏帮顾嫣然拢被时,忽然就注意到顾嫣然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那儿有一枚鸢尾花形状的胎记,只不过不知是不是李氏的错觉,这颜色似乎比记忆中淡了许多。 李氏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凑近细看。 “点灯!”她低声吩咐丫鬟。 烛火渐亮,李氏的指尖悬在那枚胎记上方,瞳孔微缩。 从前没注意,这印记的边缘,竟过于整齐,不似天生的胎记,倒像是……画上去的? 正当李氏惊疑不定的时候,顾嫣然却在这个时候醒来了。 她翻了个身,发现床前有一道人影,惊了一瞬,待看清是李氏后,很快将手臂缩回被子里。 “母、母亲,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李氏压下心头的惊疑,勉强笑道:“我睡不着,过来看看你。”他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去逛书肆了。”顾嫣然随便扯了个谎。 她今晚其实是去见三皇子了,对方说了,齐彻活着比死了的价值更大,暂时先让他呆在公主府,打探一番虚实。 顾嫣然不想再跟齐彻有瓜葛,便想法子暗示了三皇子,愿意投诚,只不过条件就是,若三皇子最后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就许她一个侧妃之位,还要把齐彻交由她处置。 三皇子应下了,为了表示诚意,两人多喝了几杯,差点擦枪走火,可一想到她肚子里还有孩子,顾嫣然这才作罢。 见李氏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顾嫣然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抠了抠手指。 “母亲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李氏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没有戳破。 小时候,顾嫣然就是这样,每次只要一撒谎,就会下意识的抠手。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身子不舒服,这才过来看看,明日一早,我让厨房给你炖鸡汤补补。” 顾嫣然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随后撒娇似的抱着李氏的胳膊:“我就知道,在这世上,就只有母亲对我最好了。” 李氏眼神暗了暗,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抚。 之后,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李氏便出了院子。 结果,在刚走到一棵桃树底下,李氏便再也忍不住,弯腰扶着树干,‘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夫人!” 身后的丫鬟大惊失色,忙上前搀扶。 半晌后,李氏抬头,望着菡萏苑的方向,眼底一阵忽明忽暗。 “明日动身,本夫人要回一趟陇西!”李氏忽然道。 …… 而此刻,床榻上的顾嫣然猛地掀开被子,盯着手臂上颜色已经淡下去的鸢尾花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迅速地翻下身,从妆奁暗格里取出一盒特制的颜料,对着铜镜小心地补画起来——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竟差点把这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没错,她胳膊上的胎记,是假的,小的时候,是她的乳母葛嬷嬷每每趁他睡着的时候给画上去的,当时还诓骗她说这是美的印记,要一辈子留在手上,千万不能掉色,否则,就会带来灾难。 彼时的顾嫣然深信不疑,可就在一年前,亲眼看到葛嬷嬷在调配颜料,顾嫣然才终于明白——这胎记是假的。 葛嬷嬷告诉她,自己就是个冒牌货,顾家真正的小姐早就流落在外…… 从那之后,顾嫣然就开始自己调配原料,自己画,从不假他人之手。 至于葛嬷嬷,早在一年前就被她找了个理由,发卖了出去,最后在流放途中‘意外’身亡。 可顾嫣然其实不知道,葛嬷嬷还有个养女,叫做小莲,早已经嫁给了齐彻的同窗好友宋祥…… 就在两个月前,恰逢齐彻高中,宋祥携妻进京道贺,见到了顾嫣然。 酒过三巡之后,小莲无意中说出了这个秘密。 至此,齐彻拿捏住顾嫣然的把柄,逼得她不得不委身嫁给他—— “小姐,奴婢熬了安神汤,您要先用一些吗?” 丫鬟的声音传来,将顾嫣然从回忆中抽离。 顾嫣然也没了睡意,索性起身,问:“去将前两日刚得的琴谱取过来,本小姐要练琴。” 丫鬟先是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姐,现在吗?” 深更半夜的,要练琴? 顾嫣然不满的眼神扫过去;“没听见吗?” “奴婢不敢。” 小丫鬟一惊,忙下去取琴谱。 顾嫣然则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齐彻那边肯定是靠不住了,而且从李氏方才的神情来看,也极有可能怀疑到了自己的身世。 那么现如今,她就只能自己想一条出路。 如今朝堂之上的势力,三足鼎立,而她最有可能攀附上的,就只有三皇子楚泓了。 听闻三皇子喜好听琴,而她从小就苦于练习,也精通琴棋书画。若能借此乘上三皇子这艘船,将来就算自己的身世被曝光,也不用怕。 顾嫣然的算盘,旁人不得而知。 而此时的公主府外,那棵老槐树底下,依旧矗立着一道黑色的身影。 这已经是第三个晚上了。 知夏从门缝里总算确认了那道身影,就是裴渊无疑。 一整晚,知夏都有些心神不宁,纠结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公主。 偏这时候,公主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 知夏见状,忙推门进去。结果看到楚青鸾眉头紧皱,坐在床榻上。 “公主?可是奴婢吵着了您休息?要不奴婢……” “无妨,本宫只是在想些事情,没睡着。” 她在回想刺杀案的事,已经两天过去了,案件还没有眉目,不禁心下有些着急。 知夏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建议道;“既然公主睡不着,要不要去花园里走走?说不定散散心看看月亮,心情就会好很多。” 楚青鸾有些犹豫。 这么晚了,更深露重地,去花园里散步? 她略带审视的目光落在知夏身上。 知夏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忙解释道:“奴婢只是建议,公主要是觉得不方便,咱就别去了,我这就去给您拿安神香。” 然而就在这时,楚青鸾却已经掀开锦被准备起身。 “你说的没错,出去走走,看看月亮也挺好!” 就这样,主仆二人提着一盏橘黄灯笼,行走在后花园。 也不知知夏是有意还是无意,走了一段路后,伸手指着府门口的方向,“公主,那儿有好多萤火虫,奴婢去给您抓过来,做成萤火虫灯可好?” 楚青鸾往那边一看,在公主府的围墙底下,种了不少奇花异草,有许多萤火虫正围绕在围墙下面,翩翩起舞。 这一幕,也算得上是公主府里难得的好景致。 楚青鸾抬脚朝着那处围墙走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知夏却突然暴起,朝着门口的方向吼道: “哪里来的贼人?深更半夜竟蹲守在公主府!” 知夏说着,抽出腰间的软鞭,朝着门口大槐树底下的那道身影就挥了过去—— 第57章 你,心悦本宫么? 知夏的软鞭很快凌空而去,凌厉的鞭花扫落了一地的树叶。 就在这时,树下的身影也被迫闪身,楚青鸾刚好瞧见,月光下露出的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来——不是裴渊又是谁? “裴将军?”知夏‘恰到好处’的震惊道。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哎呀,我还差点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毛贼呢。”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地上那深深的脚印,“裴将军这‘路过’,可真是站得够久的。” 裴渊被抓了现行,颇有几分狼狈,古铜色的肌肤都遮不住那张涨红的脸。 “我……只是路过此地。” 知夏听到这个回答,颇有几分怒其不争。 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大将军,怎么这会儿就跟个愣头青似的。 就算要找理由,也该找个像样点的理由好? 还路过,谁家好男人会大半夜的路过公主府门口,还把自个儿站成了望妻石。 知夏先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紧接着眼珠子一转,突然捂着肚子哀嚎一声。 “哎哟!公主,奴婢好像晚上吃错了东西,有些腹痛……” 她在楚青鸾看不见的角度,还朝着裴渊使了个眼色,然后又道: “裴将军,劳烦你先陪公主片刻,奴婢去去就回。” 不等楚青鸾反应,知夏就一溜烟的跑没了影子。临走前还‘不小心’让风吹灭了灯笼。月光下,只余两人相对而立。 裴渊面对楚青鸾,顿时手足无措,连呼吸都放轻了。夜风拂过,带着槐花的清香,还有楚青鸾身上若有若无的梅香。 楚青鸾见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定定地望着裴渊,内心一阵复杂。 而此时,裴渊的内心也在做着无人挣扎。 天知道,早在此之前,他曾无数次的幻想过看着公主从里面出来。 可真当她出来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无用极了。 “公主,臣、突然想起军营里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转身就要走,脚步凌乱的差点就要绊倒自己。 “站住!”楚青鸾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传来,却让裴渊瞬间定在了原地。 “转过来。” 她再次命令道。 裴渊机械的转身,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靴尖,不敢抬头。 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大将军,此刻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裴渊,看着本宫!” 裴渊身体一僵,紧张的呼吸都要止住。 他缓缓抬起头,月光下,楚青鸾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双往日里锐利如鹰隼般的眸子,此时布满血丝,眼下泛着青黑,下颌处还冒出了胡茬,整个人憔悴的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 可他的眼神却滚烫,眼底像是压抑着千言万语,又像是一碰就会决堤的洪水。 “你——” 楚青鸾心头一震,手指下意识的收紧。 她上前一步,在裴渊面前站定,明明比对方还矮上半个头,可从气势上却焕发出不容置喙的气场。 “你打算在公主府外当一夜的门神?” 裴渊身子一僵,狼狈地别过脸,“殿下、臣……路过。” 楚青鸾轻笑一声,仰头看他:“路过到本宫府外枯站了两个时辰?” 裴渊低着头,没说话。 良久后,似乎终于鼓起勇气,问;“殿下为何纵容谢云祁?”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般质问的语气,显得自己像个妒夫。 “裴渊。”楚青鸾突然唤住他,目光平静:“你在以什么身份来问本宫?”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的扎进他最脆弱的地方, 裴渊的脸上瞬间惨白! 是啊,他以什么身份?臣子?旧部?还是……那个连心意都不敢宣之于口的懦夫? “臣僭越,请殿下治罪!” 下一秒,裴渊跪地,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颈部绷出凌厉的线条。 楚青鸾目光紧锁住他,“你还没回答本宫的问题。” “臣……” 他喉结剧烈滚动,手臂上的青筋根根鼓起,隐忍又克制。 “裴渊,看着本宫!”她命令道。 下一秒,她伸出手玉手,指尖轻轻勾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面对自己的目光。 裴渊一时不察,眼底翻涌的暗潮在面对她冷静的目光时,骤然冻结。 数年来的隐忍,克制,仿佛只要最后一根稻草,就能悉数冲破那层脆弱的桎梏。 “是心悦本宫么?” 第58章 你越想推开,臣就越想把你拽进这深渊呢 “是心悦本宫么?” 她忽然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裴渊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不断的敲打着他的理智。 他满腔的爱意在这一刻,被她以这样的方式道出来,竟让人无所适从。 “殿下!”他嗓音嘶哑的不像话。“臣自知僭越,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暗沉: “……是!” “臣……心悦殿下已久。” 他终于承认,嗓音里压抑着数年的情愫。说完这句话,像是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可紧接着,便是更深的痛楚。 他不该生出这样的妄念。 楚青鸾凝视着他,忽而轻笑道:“裴渊,本宫刚与齐彻和离,你便觉得自己有机会了?” 裴渊浑身一僵,眼底的光亮骤然暗了下去。 “殿下、臣心悦您,与任何人无关。” “可人心易变,今日你说心悦,明日呢?”她缓缓松开他的下巴,直起身体,声音几乎残忍。 “本宫不需要儿女情长,现实也不允许,裴渊,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裴渊如何能不明白,正是因为他很明白,所以才会如此的痛苦。 她不需要一个满心儿女情长的臣子,更不需要一个因私情而动摇的将军。 裴渊沉默良久,终于起身,嗓音低沉而坚定:“臣从未奢望过什么。 若殿下允许——”他抬眸,目光灼灼,“臣愿意做您手中最锋利的剑,至死……不悔。” 他不奢望她能给他回应或者承诺,对他来说,只要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哪怕远远地看着她。就足矣! 楚青鸾静静的注视着他,眸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裴渊。”她轻叹了一声,语气比方才柔和了几分,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错了!” “你不是谁的剑,也不是谁的盾。”她缓步走近他,目光如秋水般澄澈: “你是大楚的将军,是万千将士的统领,亦是本宫最信任的挚友。” “本宫不需要你牺牲自己,你应该有自己的抱负,自己的路要走,而不是把自己困在这无望的执念里。” 轰! 楚青鸾的一席话,像一把钝刀一样,缓慢而深刻的划过他的心口。 他喉头发涩,却仍固执的低声道:“臣心甘情愿。” 楚青鸾摇头,眼底带着一丝无奈,“可本宫不愿。” 她抬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力道不重,却让人无法忽视:“裴渊,你值得更好的。” 不是作为谁的影子,谁的附属,而是堂堂正正的,为自己而活。 他呼吸微滞,胸口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桎梏。 可最终,他只是垂下眼睑,低低应了一声;“……臣,明白了。” 他缓缓收紧掌心,指甲重新戳破伤口,却仍旧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她可以不要他的爱,但不能阻止他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守护她的决心。 哪怕是以臣子的身份。 以挚友的名义。 哪怕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将军也好,侍卫也罢,只要他还能站在她目之所及的地方,只要他手中的剑还能为她斩开前路。 那么,这份心意,就永远不会改变。 谁也不能阻挡。 包括她! —— 打发走了裴渊,楚青鸾也没了赏月的心情,径直回了院子。 然后就在刚转过一道回廊的时候,便瞧见谢云祁立在朱漆廊柱旁,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阴鸷的笑意。 “殿下真是好兴致。”他慢悠悠的踱步,玄色的大氅下露出胸前包扎的绷带。 “这深更露重的,竟与裴将军赏了这么久的月。可叫人羡慕。” 楚青鸾脚步未停,继续向前,“谢相伤势未愈,不该出来吹风。” 谢云祁轻笑一声,逼近两步,挡住她的去路,阴凉的目光一寸寸从她身上刮过,“臣这伤,比不得裴将军心里的伤重,毕竟方才他在殿下跟前跪着的那一幕,活像一条被主人丢弃的狼犬,殿下就真的狠心?” 楚青鸾驻足,微凉的目光直视谢云祁。 “谢相,堂堂百官之首,谢氏嫡子,如今竟学那市井妇人一般窥探嚼舌。” “怎么?是吃味了?” 谢云祁脸色一僵,眼神一暗,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 “臣只是心疼殿下。”他突然凑近了几分,药香混合着龙涎香扑面而来。 “刚处理一个齐彻,又招来一条甩不掉的忠犬,公主殿下,果真是多情啊。” 他用折扇挑起她的一缕青丝,在指尖上暧昧地绕了两圈,语气幽怨:“殿下对裴将军都能垂怜三分,可为何独独对臣,却是这般疏离?” “啪!” 楚青鸾抬手打落他的折扇,眸中寒意冷冽。 “谢云祁,你该知道,你和本宫之间,注定没有结果。 所以,本宫再奉劝你一句,守好自己的心。” …… 直到楚青鸾的背影消失,谢云祁仍站在原地未动,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守好自己的心?”他低笑出声,指尖摩挲着方才触碰过她青丝的位置。 “咔嚓”一声! 一道闪电突然在夜空中劈开,照亮他苍白的脸上那抹扭曲的笑意。 紧接着,豆大的雨珠砸落下来,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角。 他舔了舔飘在唇上的雨水,呢喃出声:“可是殿下,您越是要推开,臣就越想……把您拽进这深渊里呢?” 什么叫注定没有结果? 皇权?世家对立? 那又如何? 若这世俗的礼法注定要将她阻隔在他触不可及之处,那他便亲手撕碎这枷锁。 他原想着,只要是她想要的,他愿意亲手为她摘来。 可眼下,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距离如此之近,胸腔那股阴暗的欲望开始逐渐滋生开来。 若她不肯走下高台,那他便毁了她的江山,再亲手将她拽入深渊—— 又是一道惊雷闪过,雨水顺着谢云祁的下颌线滑落,钻进他的衣领里。 他依旧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底翻涌着近乎毁灭的疯狂。 —— 翌日,皇宫。 谢贵妃听说了齐彻住进公主府的事,还成了后院的一个马奴,顿时心生一计。 等楚皇下朝后,她照例前来给皇帝送药。 “陛下,该用药了。” 楚皇揉了揉眉心,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谢贵妃顺势站在他身后,替他按摩太阳穴,装若无意道: “臣妾听闻,那齐状元如今被革了功名,成了一个九品文书,如今又进了公主府,成了一名马奴?” “嗯。”楚皇闭目养神,“青鸾那丫头要出口气,朕也只能由着她。” 谢贵妃眼波流转,故作忧虑:“可如今臣妾那侄儿也在公主府养伤,这……两名男子同住公主府,到底于理不合,公主刚和离不久,臣妾担心会因此坏了公主名声……” 楚皇闻言,缓缓睁开眼睛,对谢贵妃的话也颇为认同。 这时,谢贵妃又趁热打铁道:“臣妾想着,不如早些为公主另择良配?一来可以让公主尽快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二来……” 谢贵妃指尖轻轻抚过楚皇的衣袖,语气温婉:“陛下也该为公主的将来打算,如今公主以女儿身调查重案,朝中难免有人非议,若能有个得力的驸马在旁辅佐,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能为陛下分忧,何乐而不为啊!” 楚皇闻言,眉头微微蹙起,似在认真考虑谢贵妃的话。 第59章 要不挑两个合眼的,养在府里当面首? “那爱妃觉得,谁最适合做驸马?” 谢贵妃见楚皇有意思,眼底笑意更甚:“陛下圣明,臣妾觉得,公主选驸马是大事,不如臣妾这几日先了解一番京中适龄未婚的官家公子,并调查一番他们的品性,再交给陛下抉择如何?” 楚皇欣慰的点点头,对于谢贵妃没有直接推举谁,而是要先做一番调查,很满意。 “好,那这件事,就辛苦爱妃了!”楚皇拍了拍谢贵妃的手。 谢贵妃眼底闪过一缕暗芒,“为陛下分忧,是臣妾该做的。” 要给楚青鸾选个什么驸马呢? 这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 与此同时,公主府。 楚青鸾刚回府,就听说下人来报:“公主,秦小姐来了,现在正等候在花厅。” 楚青鸾一怔,这才想起来,回京都好几日了,一直都还没抽空去定国公府走一趟,想来秦九歌定是坐不住了,这才主动找了过来。 她吩咐侍女,“去将本宫新得的琴谱取过来,送给九歌。” 算起来,秦九歌是她的表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可自从她三年前去江南查案后,两人才断了联系。 她已经有三年没见过秦九歌了,也不知道这几年她有没有变化。 楚青鸾脚步加快了几分,很快来到公主府的待客厅。 待客厅内,秦九歌正把玩着窗边刚折的一支海棠花,她黛眉如画,一双杏眼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尽显灵动之气,一身大红的金织罗裙,更衬得她灼灼桃李,明艳照人。 见到楚青鸾进来,她蓦然回首,明媚的眉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哟,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终于回来了。”说着,她将手中的海棠花随手一抛,转眼间,已经快步来到了楚青鸾面前。 楚青鸾还未曾开口,就被她轻轻捏住了下巴,左右端详: “让我瞧瞧,江南城的水土可还养人?” 她指尖的丹蔻艳得灼眼,“啧,怎么眼角都生出细纹了?定是那负心汉给气得。” 周遭的侍女们闻言,低头闷笑。 楚青鸾拍开她的手,“三年不见,秦大小姐还是这般……” “貌美如花?”秦九歌接的顺口,“本小姐知道自己貌美,公主不用一见面就强调这点。” 楚青鸾嘴角狂抽。 罢了,秦九歌还是那个秦九歌,一点没变。 她走到主座坐下,轻轻抿了口茶,转移了话题,“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秦九歌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画轴,“喏,给你的礼物。” 随着画卷哗啦啦的展开,楚青鸾瞧见,竟是一副精心绘制的美男图,每张画像的旁边,还标注着该男子的家世,背景,还有性格特长等等。 楚青鸾愣住! “怎么?看呆了?” 秦九歌红唇一勾,笑得一脸明媚。 “本小姐先前在清水县的时候可是发下过豪言壮语,一定要赶在你回京之前,替你搜罗全京城最好的儿郎。” 说着,秦九歌指尖轻点画卷,“这些可都是本小姐亲自把关的,各个种类的都有,保准比齐彻那负心汉强上百倍。” 突然,她凑近楚青鸾,一股淡淡的芍药香扑面而来:“要不?先挑两个合眼的养在府里当面首?” 她用手指着画像中一位眉眼如画的公子:“这位林小侯爷最是知情识趣,琴艺堪称一绝……” “还有这个,周大公子,最擅吹箫……” 楚青鸾无奈的按住画卷:“九歌!” “怎么?嫌少?”秦九歌挑眉,又从袖子里变戏法似的,掏出另一卷画轴。 “呐,这里还有十二个备选的,都是家世清白的好儿郎。你要是愿意,全都收进公主府,也不是不行。 听说你要办琴会,这些人可都眼巴巴地盼着请帖呢。” 楚青鸾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将画轴推了回去:“九歌,本宫现在要处理刺杀案的事,哪里有闲工夫办什么琴会?” 秦九歌却不依不饶,一把按住她的手:“少来!你府上还养着谢云祁和齐彻两个大男人,当我不知道?” 她眯起眼睛:“该不会……你真对那谢云祁有什么想法?” “胡说什么?”楚青鸾抽回手,哭笑不得。“谢相不过是在府里养伤。” “呵!谁知道是不是借养伤之名,行勾引之事。” “不过既然不是,那你怕什么?”她又凑近几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楚青鸾:“除非,你心里还惦记着齐彻那个渣男?” 楚青鸾气得额头青筋直跳:“秦九歌!” 三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咬出来。 “好好好,不提那个负心汉。”秦九歌见好就收。 “不过我已经把帖子都发出去了,时间就在三日后,地点在望月湖畔,你要是不答应…… 我就进宫去告诉陛下,说你看上了谢云祁!” 秦九歌威胁她。 楚青鸾:“……” 半晌后,她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伸手接过秦九歌手里的请柬。 “罢了,本宫会考虑的。”她含糊道。 秦九歌得逞地笑了,“这才对嘛。”她起身整理了裙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道:“记得好好挑啊,公主殿下。” …… 直到那抹绯红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楚青鸾看着手中的请帖,无奈的摇头。 然而就在这时,有下人来报:“公主,曹公公来了,说是陛下宣您进宫一趟,有事相商。” 楚青鸾顿了顿,猜想父皇找自己可能是要问刺杀案的事,于是吩咐道:“去告诉曹公公,本宫换身衣服,即刻进宫。” 楚青鸾很快起身前去更衣,而那卷画轴,则被她随手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并没有留意。 殊不知,等她走后,一道颀长的身影自门外而入,一袭墨色的锦衣玉袍,勾勒出男人姣好的身材。 很快,一双冷白且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起桌上的画卷,轻轻展开。 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男人那暗沉如海的眸子猛地缩紧,一股慑人的威压自他身上喷薄而出—— 男人下意识的蓄力,一股内力逐渐朝着掌心汇拢,只需稍稍用力,他手中的卷轴立马就能化为灰烬。 可他却在最后一刻突然止住了。 光是撕毁画卷有什么用? 他缓缓松开力道,又重新展开画卷,一一浏览上面的名字。 “林小侯爷、周公子……”甚至还有镇北王府世子都算上去了。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一张张画像,嘴里每念出一个名字,眼底的阴鸷就深一分。 这时,窗外忽然响起脚步声,谢云祁目光一凛,迅速将画卷恢复原状,放回原来的位置。 “大人?”侍女惊讶的看着从屋内走出来的男人,“您怎么……” “路过。”谢云祁微微一笑,仿佛刚才的阴郁荡然无存。 “听闻殿下要办琴会,特来道贺。” 侍女虽心中疑惑,但却识趣的没有多问,拿起桌子上的画像就走了。 “想选驸马?”谢云祁轻声呢喃,手上内力一震。 ‘咔嚓!’ 上等的檀木圆桌,中间瞬间出现了几道蜿蜒的裂缝。 “那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他的余音消散在风中,唯有那双幽深的黑眸,望着屋檐上的檐角,眼底一片晦色。 第60章 若是你喜欢,把他们俩都纳了,也不是不行 对于谢云祁发现画轴的事,楚青鸾一概不知。 此时她已经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思索着这两天了解到的证据。 根据刑部那边查验,刺客所用的箭矢上,尾部箭羽的粘合剂却跟北境军械所使用的粘合剂有区别。 是采用一种在东南地区盛产的深海鱼胶制作而成。而三皇子楚泓的生母姜嫔,恰好出身于东南地区,是当地某个部族首领的女儿,被当做礼物进献给楚皇,成为后宫里的一名妃子。 因姜嫔生的十分貌美,又温柔体贴,很受楚皇的喜爱,所以破例允许她将三皇子养在身边,和太子一起进入尚书房学习功课,并参与政事。 而此次谢云祁遇刺的背后,似乎也还有顾家人的手笔。 楚青鸾心想,看来裴渊先前分析的没错。顾家,确实已经和她那三皇兄私下达成了合作,选择在自己回宫当天刺杀谢云祁,再嫁祸给自己。让太子和自己鹬蚌相争,他自己最后渔翁得利。 看来,她得找个时间,好好去会会她的那位三皇兄。 不多时,马车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皇宫。 养心殿内,楚皇正在批改奏折,见楚青鸾进来,他脸上扬起和煦的笑意。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安。”楚青鸾屈膝行礼。 楚皇放下朱笔,朝她招手:“青鸾,你来了,快坐。” “这几日回京,住的可还习惯?你的公主府三年没住人,要不要朕让内务府再添置一些东西过去?” 楚青鸾在龙案旁的绣墩上坐下,浅笑道:“多谢父皇挂念,儿臣一切都好。” 楚皇满意的点头,随后装若不经意的问道:“朕听说,齐彻如今到了你的府上,做了一名马奴?” “回父皇,是!” 楚青鸾神色未变,“他既敢负儿臣,就该付出代价。” 楚皇仔细观察她的表情,“那你对他……可还有旧情?” 楚青鸾抬头,静静的看着楚皇。她发现他鬓角似乎又添了几个白发,眼角的尾纹也加深了许多。 知道父皇这是关心自己,于是道:“父皇放心,儿臣现在看到他,就像看到一块脏抹布,只想扔得远远的。” “至于他进府里一事,此乃谢相所为,说是要替儿臣出口气。” 楚皇闻言,大笑起来:“好!这才是皇家公主该有的气度。” 他欣慰的拍了拍楚青鸾的手,随后却又突然叹了口气,眉宇间浮现几分愁容。 “你能看得开,父皇甚是欣慰,只是……” 楚皇欲言又止,转头望向窗外,“朕这身子骨,近来是越发的力不从心了……” 这时,尧公公适时上前,给楚皇添上一杯热茶,满脸忧色的插话,“陛下昨儿批折子到三更天,今早又咳了血……哎,陛下,您可得注意着身体呀。” “要你多嘴!”楚皇佯装呵斥,却又忍不住闷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更添几分病容。 楚青鸾忙上前扶住他:“父皇保重龙体要紧。” 楚皇摆摆手,虚弱的靠在椅子上,“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如今裴渊虽掌管着部分兵权,可他终究是个外臣,而你终究是个女子,若没有个可靠的驸马扶持……” “父皇!”楚青鸾打断他,“儿臣现在只想专心政务,婚事……不着急。” 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今日父皇传她入宫,多半就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楚皇闻言,只觉得胸腔愈发沉闷,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尧公公忙递上帕子,片刻后,上面赫然印着鲜红的血迹。 “陛下!” 楚青鸾瞳孔微缩,胸口发胀。 却见楚皇强撑着露出笑容,“无妨……青鸾,父皇不是要逼你,只是……”他颤抖着握住楚青鸾的手:“就当让父皇安心,可好?” “青鸾,你该明白,要想坐上这个位子,就得懂得一些取舍,你和裴渊青梅竹马,他会很好的辅佐于你。至于谢云祁……” 楚皇顿了顿,随即又道:“若是你喜欢,把他纳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世家那边……” 后面的话,楚青鸾已经听不到了。 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满脑子里都被楚皇的这句话给雷得外焦里嫩。 父皇,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一个裴渊,一个谢云祁,叫她都给纳了? 这都什么事。 可楚皇却一脸的认真,还带着几分过来人的了然:“青鸾啊,父皇是开明之人,你若实在难以抉择,效仿前朝安乐公主的旧例,也未尝不可……” “父皇!”楚青鸾‘噌’的起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 “儿臣对裴将军只有君臣之谊,至于谢相——”她咬牙道:“儿臣恨不得把他扔出公主府!” “好好好,莫急。”楚皇捋须而笑,眼中却闪烁着精明的光。 “那镇北王世子总该见见?听说那孩子生得俊朗,骑射功夫更是一绝……” 楚青鸾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深吸口气,忍着掀桌子的冲动:“父皇若是没别的事,儿臣先告退了。” 说完,不等楚皇回应,她已经起身行了个礼,逃似地退出了养心殿。 直到走出宫门,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楚皇那句惊世骇俗的提议。 养心殿内,待楚青鸾的脚步彻底消失在殿外,楚皇脸上的病容一扫而空。 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眼中精光闪烁。 尧公公笑着上前,“陛下这招高明,奴才看公主殿下那表情,今晚怕是要睡不着了。” 楚皇轻笑一声:“这丫头性子执拗,若不给她些刺激,怕是真打算要孤独终老了。” 他叹了口气,“裴渊忠心却太过克制,谢家那小子却又野心勃勃,哎!” “所以,陛下您是故意说那番话的?” “自然!”楚皇的眼底闪过了然。 “一次听着觉得震惊,多提几次,慢慢也就习惯了,不是吗?” 作为女帝,如何平衡前朝和后宫的势力,这是一门必修课。 所以趁着现在,他就要给楚青鸾灌输一个意识,那就是今后她的身边,不可能只会有一个男人。 尧公公闻言,忍不住笑道:“陛下用心良苦,不过老奴瞧着,公主怕是没那么容易开窍。” 楚皇意味深长的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所以朕才要循序渐进,今日这番话,不过在她心里埋颗种子罢了——” “她从小就聪慧过人,在政事上一点就透,可偏生在感情上,却像极了她母后当年。” 尧公公从身后递上披风:“那裴将军和谢相……” 楚皇目光深远。 “谢云祁心机太重,裴渊又过于耿直。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要让青鸾明白—— 为君者,不该被儿女私情所困,既然难以抉择,不如都收为己用!” 龙椅之上,情爱不过是权衡利弊的筹码。 窗外,最后一缕霞光隐入云层,楚皇负手而立,声音渐渐低沉: “朕能替她铺的路不多了……” 第61章 谢二公子遇刺! 这边,楚青鸾头一次从皇宫落荒而逃。她几乎是小跑着出宫门的。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知夏见状,急忙迎上来,一把扶住楚青鸾。 “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知夏跟随楚青鸾多年,还是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像是被什么重大的消息给打击到。 楚青鸾摇摇头,叹息了一声,“没什么,回府。” 她可不想在这宫门口把这个消息告诉知夏,否则,她只会比自己更加震惊。 知夏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忙扶她上了马车。 “殿下,喝口水压压惊。” 知夏递上温热的琉璃盏,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主子的神色,“可是陛下跟您说什么了?” 楚青鸾接过水杯的手一顿,叹息道:“父皇要我同时纳了谢云祁和裴渊。” 话落,知夏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两位大人一、一起??这……” “很荒谬是不是?”楚青鸾苦笑。 “谢氏百年清誉,谢云祁更是文臣之首,裴渊忠肝义胆,是军中统帅,岂能受此等折辱?更何况……”她自己还和离过。 想想都觉得荒谬。 知夏震惊之余,很快又平复下来,有些古怪的看了楚青鸾一眼。小声道: “殿下何必妄自菲薄,没准裴将军和谢大人都求之不得呢。” 在知夏眼里,自家公主就是哪儿哪儿都好,才华,谋略,都比现在那个草包太子强太多。大楚的未来只有交到公主手里才会有希望。所以她十分理解并赞同楚皇的做法。 “你在嘀咕什么?” 知夏这话说的很小声,楚青鸾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啊、那个,公主,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九歌小姐后天的琴会,您还去参加吗?” 楚青鸾沉吟。 知夏又道:“奴婢觉得去也无妨,横竖陛下都允您选驸马了,正好借机看看两位大人的心意。只是太子和贵妃那边……” 楚青鸾明白,一旦这个消息散出去,太子和谢贵妃一定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设法破坏她的选夫宴。 毕竟,太子一党肯定不希望她顺利联姻,来壮大自己的势力。 “太子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楚青鸾道。 “那怎么办?琴会咱还去吗?” 楚青鸾略作沉思,突然道:“既然要办,不如办的热闹些。稍后传本宫的意思,给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家的适龄千金都发帖子,就说本宫新得了前朝失传的琴谱,邀众人一同品鉴。” 既然是变相的相亲会,光有她一个人怎么行? 这趟浑水,自然要搅得乱一些,有些东西才好露出来。 知夏会意,眼睛一亮。 如此一来,这琴会就有了由头,不会显得刻意,又能趁机看清各家贵女的品性。 太子能拉拢朝臣,公主为何不能结交他们的掌上明珠? “殿下睿智,奴婢这就去拟名单,顺便也告诉九歌小姐这个好消息。”知夏有些跃跃欲试。 “只是裴将军那边……” “报——” 知夏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有侍卫的声音响起。 “启禀公主,谢二公子在暗香楼附近遇刺,身中毒箭!裴将军已经将刺客擒获!现在将人送去了天牢。” 楚青鸾和知夏听闻,同时起身。 “那谢二公子可有恙?”楚青鸾问道。 侍卫答:“谢二公子无恙,只是轻伤,现在已经回谢家了。裴将军让小的来转告殿下,说大牢污秽,让您不必踏足,等他那边有了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向您禀报。” “去告诉裴将军,就说本宫在公主府等他的消息。” “是!”侍卫领命而去。 —— 是夜。公主府。 裴渊来的时候,已经重新换了件新衣服,确保身上再没有什么血腥味之后,才跨进公主府的门槛。 “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将军请随奴婢来。” 知夏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却总忍不住偷瞄身后的高大身影。 月光下,裴渊的轮廓分明,侧脸绷的很紧,鬓发束得一丝不苟,剑眉微敛,平日里总是冷峻如霜的俊脸,此刻被月色镀上一层柔光,像是千年玄冰遇见春日暖阳,悄然泛起粼粼波光。 在经过九曲回廊时,裴渊突然顿下脚步:“公主……可用了晚膳?” 知夏一怔,没想到他第一句问的是这个,“殿下气都气饱了,哪儿还吃得下……” 话一出口,知夏就后悔了,琴会的事,裴将军还不知道,此刻若是不小心说漏嘴,裴将军一定会伤心。于是连忙补救道: “将军放心,奴婢已经让厨房温着燕窝粥了。” 裴渊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很快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西街王记的桂花糕,她……公主从前最爱吃的。” 知夏接过油纸包,糕点还是温热的。 “还是将军想得周到,您先进去,奴婢一会儿就给公主送过去。” 裴渊进屋时,楚青鸾正在临摹一张字画,听见敲门声,她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进来。” 珠帘碰撞的声音响起,裴渊单膝跪地:“臣参见公主。” 楚青鸾垂眸,目光落到他发顶的玉冠上,觉得有几分眼熟。 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是在三年前,裴渊及冠的那日,自己亲手送他的及冠礼。 没想到,他还戴着。 视线下移,忽然凝视在他抱拳的右手虎口上:“受伤了?” “追捕时蹭的,不碍事。”裴渊下意识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这时,只见楚青鸾已经起身,朝他逼近了两步:“审讯的怎么样了?” “臣已经查清。”他说着,从身后取出一个册子,递给楚青鸾,并解释道:“刺客赵耿,原兵部库房司库,因军械贪墨被查,流放平洲,此案,正好是去年谢大人所督办的。” 楚青鸾疑惑:“所以他是来报仇的?那为何偏要对谢云铮行刺?” 如果是回来找谢云祁报仇的,她能理解,可为何这次却刺了谢云铮? 谢云铮可从不涉朝政。 “此事是个意外。”裴渊顿了顿,解释道:“赵耿在暗香楼因一花魁女子与人争执,此事正好被谢二公子撞见,追杀时,他射出了当日和刺杀谢相一样的箭矢。”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支断箭,上头的箭羽果真和先前刺杀谢云祁的箭羽一样。 楚青鸾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瞬,瞳孔微缩。 “人呢?” “死了。”裴渊声音发沉,“在狱中交代完之后,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他忽然单膝跪地:“是臣一时失察,请公主降罪。” 第62章 不让我见?好!那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楚青鸾抬手虚扶:“起来,这件事怨不得你。”她淡淡的道。 “只是这赵耿,一个兵部的小吏,竟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吗?府中竟能豢养死士?” 不仅如此,一个被革职的小吏,还能弄到这罕见的毒药,还有死士牙齿里藏的毒。 裴渊眼中寒光一闪:“臣这就去调查赵耿这三年来的行踪。” 公主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其实也怀疑,赵耿,只是幕后之人推出来的一个替死鬼。 “此事不急。”楚青鸾抬手,“只要幕后之人目的还未达成,就一定会再次露出马脚,三日后的琴会,本宫正好可以借此试探一番虚实。” “琴会?”裴渊不明所以。 但紧接着,他呼吸微微一滞,握拳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他垂下眼睑,掩盖住眼底的一抹痛色。 “臣、明白了!” 他声音比先前低沉了几分,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臣会加派人手,保护殿下的安全。” 楚青鸾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过了一会儿,裴渊又道:“若殿下没有其它吩咐,臣、先行告退。” 他又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厢房,只是那脚步却不及来的时候那样沉稳,像是多了几分落荒而逃。 穿过曲折的回廊时,秋风卷着落叶扑在他脸上,裴渊顿足,伸手按压在左胸的位置。 那里传来的钝痛,竟比他先前在战场上的致命刀伤还要疼,还要难熬。 哪怕明知道殿下早晚有这么一天,可真知道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为何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扯碎了一般。 “裴将军?” 这时,知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看到裴渊捂着胸口扶着廊柱,颇为意外。 她是来给公主送桂花糕的,“这么快就和公主谈完了?” 裴渊背对着知夏,伸手抹了把脸才转身,见知夏正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他移开目光,含糊的点了点头。 “你进去,我先走了。” 知夏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那挺拔的身影此时竟显出几分萧索。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桂花糕,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进屋后,知夏将糕点放在案几上,犹豫着开口,“奴婢方才看见裴将军了……” 楚青鸾正在翻阅琴谱,闻言只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知夏咬唇,补充道:“将军他……看起来不太好。” 楚青鸾抬起眼帘:“怎么个不好法?” 知夏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殿下恕罪,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楚青鸾合上琴谱,目光灼灼。 “殿下可知,裴将军他,喜欢殿下很多年了……” 殿内一时有些安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她的表情依旧很淡,看上去没什么起伏,“然后呢?” “然后?”知夏先是一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顿时恍然大悟。 “殿下您早就知道了?” 楚青鸾轻轻摩挲着琴谱的边缘,唇角浮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知夏,你觉得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有结果吗?” 知夏偏头,秀眉紧拧。 难道不是吗? 楚青鸾起身,走到窗前,月光如水,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 “这世间的感情,不是付出就必定会有回报的。” 她声音平静,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裴渊待我很好,我很感激,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必须回应他的感情。” 知夏不大认同,“可殿下难道对裴将军,就没有一丝感情在吗?” 知夏从小也是和楚青鸾一同长大的,她见过裴渊为保护楚青鸾不受伤,与太子党派来的刺客拼死抵抗,也见证了三年前裴渊为寻找失踪的公主,不眠不休跑死了三匹快马,最后倒在血泊里的模样。以及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大将军,偏在公主面前一副谨小慎微,甚至有些卑微的模样。 说实话,知夏都感动了。 她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为了公主,能做到这般。 楚青鸾转身,眸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或许,但感情并不是生命的全部,本宫不会因为感动或者愧疚就草率决定终身大事,那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她走到案桌前,指尖轻点在那曲《凤求凰》的琴谱上。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件美好的事,但若因此就要对方负责,那这份喜欢就变了味。”她抬眼看向知夏:“就像这首曲子,弹得好是情致,弹得不好,就成了负担。” 知夏怔住了。 她从未想过,公主会这样看待感情。 “那、殿下打算如何对待裴将军的心意?” 楚青鸾轻轻合上琴谱:“尊重,但不盲从。” “若有朝一日,我选择他,只会是因为我们志同道合,能并肩看这江山如画,而不是因为他为我付出了多少。” 真正的喜欢,不该成为束缚对方的枷锁,若他真心待自己,就该明白,无论她最终选择谁,都该尊重自己的选择。 知夏有些怔怔地望着楚青鸾的背影,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何陛下总说公主最肖似他,这份通透与清醒,确实非常人所能及。 “奴婢明白了。”知夏深深行礼,“是奴婢想岔了。” …… 与此同时,公主府马厩。 齐彻正在弯腰清理马厩,粗布麻衣上沾满了草屑。他的动作机械而麻木,眼神还时不时地望着主院的方向。 这时,围栏不远处,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传过来。 “听说了吗?殿下三日后要在望月湖举办琴会……” “何止听说,我亲耳听知夏姐姐说,要给殿下选驸马呢!昨天九歌小姐还来了府里,送来了好多画像,还说要给公主挑几个面首先养起来……” “嘘……小点声,这种话岂是可以乱传的?” ‘啪嗒’一声! 齐彻手中的马刷重重的掉在地上,惊得里面的马儿一阵刨蹄狂跳。 两个议论的下人立马回头,刚好就看到齐彻双目通红,表情狞狰的冲过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马厩的腥臊味。 “你说什么?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他也不知突然哪儿来的力气,冲过来揪起那个护院的衣领,几乎咆哮着质问。 “喂!你疯了吗?这里是公主府,快放手!”另一个护卫伸手去拦,却被齐彻猛地甩开。 齐彻却跟疯了似的,一把将人摔在地上,朝着门口就冲出去。 “我要见公主!” 他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现在!立刻!” “放肆!”那护院挣脱开来嫌恶的拍打衣袖:“你一个马奴,也配求见殿下?” 齐彻突然笑了,那笑容扭曲的可怕:“不让我见?好……” 他转身就抄起旁边喂马的铁叉,“那我现在就死在这里,死在公主府!好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楚青鸾逼死了自己的丈夫!” 铁叉‘哐当’一声捅进水槽,惊得马匹嘶鸣不止。下人们吓得连连后退,却见他真的开始砸毁马具,状若疯魔。 “疯了疯了!快!快去找管家!” 第63章 你要不要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一刻钟后,知夏皱着眉头听完下人的禀告,气得抽出了腰间的软鞭。 “这个疯子!公主都要就寝了!” “知夏,让他进来。”楚青鸾清冷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听不出情绪。 她倒要看看,齐彻还想闹出什么花样来。 一刻钟后,侍卫押着齐彻进来时,楚青鸾正端坐在鎏金的屏风面前,指尖闲适的拨弄着琴弦。 一曲悠扬的琴声从她指尖缓缓流出,初时如清泉过石,叮咚间透着江南烟雨的柔婉,忽而又转作金戈铁马之声,似有千军万马踏碎冰河。 齐彻被按在冰冷的金砖上,听着那琴声里忽明忽暗的杀意,后颈寒毛根根倒竖。 终于,一曲毕,楚青鸾双手轻放在琴弦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 “听说,你要以死明志?”她头也不抬,语气平静。 齐彻挣开押他的侍卫,跪行两步:“青娘!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声泪俱下,“当初我们明明说好……” “放肆!”知夏厉喝:“谁准你直呼公主名讳?” 上首,楚青鸾终于抬眸,目光如冰刀般刮过齐彻那张满是悔恨的脸:“本宫记得,当初在江南城就和你说的清清楚楚。” 她指尖一挑,琴音铮然,“怎么?齐公子是忘了自己曾做过什么?还是觉得本宫会像你一样健忘?” 齐彻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我、我那时真的是一时糊涂……如今,我已诚心悔过……” “齐彻!”楚青鸾打断他:“你若还是这副陈词滥调,本宫不介意再次将你送回刑部大牢。” 齐彻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忙道:“我、不是的,我听说殿下准备举办琴会,所以我想……我想求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话落,殿内骤然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疯了一样的眼神看着齐彻。 他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觉得公主能同意他这个荒唐的请求? “简直不可理喻!”知夏率先出声:“你一个戴罪之身,也配提出这样的要求?你要不要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齐彻的脸色由白转青:“我、我可以的。” 他了解楚青鸾,绝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对待感情很认真。 他想,她之所以举办琴会,大概目的是为了刺激他,让他后悔,让他痛苦。 可齐彻现在真的已经后悔了,无比的后悔。 这种情绪,像浪潮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自己。 只要能让他继续待在她的身边,哪怕是做个面首,他也认了。 “呵!” 突然,一道冷嘲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众人越过齐彻,看到一袭月白锦衣的谢云祁从门外踱步而入,玉冠束发,手持折扇,行走间衣袂翻飞,微微上扬的凤眼里带着三分讥诮。 端的是仙姿玉容。 “齐公子这副痛改前非的模样,倒让本相想起去年西市耍猴的把式——都是脖子上拴了绳,偏要做出自在戏耍的样子。” 齐彻的脸色瞬间铁青:“你!” “我什么?”谢云祁轻摇折扇,试试然走到楚青鸾身侧,“听说齐公子要参加琴会?莫非是要表演‘铁窗泪?’还是‘悔罪赋’?” 他折扇一收,“不过你这双掏过马粪的手,确定能分得清宫商角徵羽么?” 这话等于赤裸裸的羞辱,侮辱。 众所周知,齐彻本是寒门出身,从小就没接触过琴这种高雅的东西,此番谢云祁故意当众道出,比在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还要响亮。 果然,齐彻气得浑身发抖:“谢云祁,你不过仗着家世……” “那也比某些人仗着救命之恩行苟且之事强。殿下容你在公主府做一个马奴,已是天大的恩典,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殿下的婚事?” 齐彻瘫软在地,牙关紧咬:“谢相又何必出言羞辱,我不过是想再争取一个机会。” 他转头看向楚青鸾,眼中含泪,不死心地道:“殿下,您要选驸马,这些权贵子弟,他们哪个不是冲着您的权势来的?只有我……” “拖出去!”楚青鸾厌倦地摆手,冷声吩咐道:“把他关进柴房,若再闹,就丢去刑部大牢。” 直到齐彻的嚎哭声逐渐远去,楚青鸾依旧若有所思的盯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云祁上前一步,在她身侧站定:“殿下还是太仁慈了。” 楚青鸾轻叹了一声:“死人容易,活着受罪才是惩罚。” 她不杀齐彻,是还念着当初那点救命之恩。 可若他不识趣,一再触及她的底线,她想,她不会手软。 谢云祁见状,趁机转移话题:“说起琴会……殿下当真要选面首?” 他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考虑清楚了?” 楚青鸾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谢相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她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你的伤势既已无大碍,明早便回谢府休养。” “殿下这么快就要赶人?”谢云祁不紧不慢的跟上,忽然抬起折扇扇柄,欲撩起楚青鸾的一缕青丝,“那臣就更要参加琴会了。” 楚青鸾回眸,淡淡的眼波扫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谢云祁手上的扇柄松开,后退两步,姿势优雅矜贵,“臣告退,三日后,静候殿下品鉴。” “等等!” 谢云祁正准备转身的时候,就听到楚青鸾唤住他。 他勾唇一笑:“殿下可是改变主意了?” 楚青鸾抬眸,“谢相想要参加琴会,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本宫有个条件,若是谢相愿意答应,本宫就允了你又如何。” 谢云祁挑眉:“什么条件?” …… 翌日,不到半天的功夫,关于昭阳公主要在望月湖举办琴会,并邀请了京中适龄的世家贵女,还有权贵公子们前往参加的事,像一阵风一样,很快就刮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也都围绕着这件事情展开。 与此同时,顾家。 顾嫣然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想到齐彻还留在公主府,猜想他听闻这个消息肯定会坐不住。 一想到齐彻宁愿做公主府的马奴,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顾嫣然就觉得无比的愤恨。 凭什么? 她楚青鸾不过是仗着公主的身份,出身比她要好上那么一点点,可为何所有的男人都围着她转。凭什么同样是和离,她楚青鸾就能高高在上,受万人追捧? 而她顾嫣然明明也曾是京中贵女,可如今却成了下堂妇,人人耻笑! “啪!” 瓷杯被她重重地摔打在地上,碎片四处飞溅。 “不行!决不能让琴会顺利举行……” 第64章 一群矮个里面拔高个儿,看她到时候怎么选? 与此同时,皇宫,琼华殿。 谢贵妃斜倚在榻上,刚准备午休的时候,太子楚琅步履匆匆的赶来,衣袍都带着一阵疾风。 进殿时,他连礼都没行完,便急声道:“母妃!楚青鸾竟然要在望月湖设琴宴选驸马,此事绝不能成!” 谢贵妃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心下一叹,瞬间也没了睡意。 “慌什么?” “成事者,当遇事戒骄戒躁,本宫先前告诫你的都忘了么?” 楚琅被训的脑袋一缩,仍不死心的道:“儿臣知错,只是她楚青鸾此举,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母妃,她一个女子,怎么能没有丝毫的廉耻之心? 儿臣恳请母妃,去向父皇说明利害,阻止她这荒唐的行为。” 谢贵妃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这件事,你父皇会不知道吗? 若本宫没猜错的话,此事,或许也正是你父皇的手笔。” 楚琅震惊不已,一双眼睛猛地睁圆。 “父皇?他为何……” 话说到一半,楚琅突然卡住了。 因为他忽然想到,父皇早就有意要立楚青鸾为皇太女,此番默许她在京中设宴,邀请所有的世家男子和适龄贵女,一,可以拉拢一波朝臣,二,可以借助这些贵女和公子,来试探一番,看有哪些人是可以为自己所用。 顿时,楚琅如同窥探到了事情的真相,瞬间醍醐灌顶。 “母妃!她、她怎么可以?这下怎么办?” 楚琅急得在殿前走来走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若真让楚青鸾得逞了,岂不是只需要靠美色,就能轻轻松松的拉拢那些重臣之子? “急什么?本宫早已替你筹谋妥当。” 谢贵妃说着,拿起书桌上的一本册子扔给了楚琅。 楚琅忙双手接过,翻开来一看,竟是一本名册,上面都是京中一些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还有千金。 “母妃,这是……” “这名单上的人,本宫已经筛过一遍了,你且仔细看看。” 楚琅有低下头,仔细看了看,随后眉头渐渐舒展。 这名单上的人选,要么是家中庶子不得势,要么是性情怯懦难成气候,更有甚者,是谢家暗中掌控的棋子。 “那这几个家世清白的……”太子仍不放心,指着其中几个大员之子问道。 谢贵妃轻笑一声,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礼部侍郎的嫡子那日会突发恶疾,镇北侯的幼弟则会‘不慎’坠马,总之他们一个都到不了琴会。” 这名单可是她煞费苦心才弄出来的,当然不能全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世家子弟,可那几个根正苗红,品貌俱佳的,也绝不能让他们顺利到场,万一被楚青鸾相中,真的纳入公主府,岂不是功亏一篑? “还有,你表妹这次也在邀请的名单上,本宫已经嘱咐过她,务必要在当天留意楚青鸾的一举一动,必要时候,她也会出面,阻止楚青鸾。” 太子的脸色终于变晴,一脸佩服的看着谢贵妃:“还是母妃想的周到,这样一来,到时候入场的都是一些歪瓜裂枣,等于矮个里面拔高个儿,哼,孤倒要看她到时候怎么选。” 定是骑虎难下。 “你以为本宫只做了这些?” 谢贵妃眼底划过一缕冷光。 “光是拦住人哪够?这京城里的唾沫星子,可比刀剑还厉害。” “她能顶着公主的身份招摇过市,行拉拢朝臣之事,本宫就能让她名誉扫地。” 早在三日前,谢贵妃就已经命人在京中散布消息,说昭阳公主早已并非完璧之身,当初在江南与齐彻私通,还差点生了孩子,回京后仍不知检点,暗中豢养面首,如今办这场琴会,不过是想借机祸害清白世家的好儿郎…… 谢贵妃端起茶盏,轻轻刮着水里的浮沫,“只要名声臭了,谁还敢娶她?就算她真要当女帝,也得被这脏水淹死!” 楚琅的眼底露出疯狂的神色,突然打了个机灵,“母妃此计实在是高明!这样一来,即便有人到场,也绝不敢让楚青鸾选中!” 那些世家清流最注重名声,若自家嫡子被一个‘残花败柳’的公主选中,岂不是奇耻大辱? —— 对于此事,朝臣们的态度则褒贬不一,一时间暗流涌动。 有那古板守旧的老臣进言道:“公主此举有失体统!自古女子当恪守三从四德,岂容大张旗鼓设宴择婿?更遑论面首之说,实乃伤风败俗!” 他身后谢党官员纷纷附和,御史台谏官更是联名上书,字字泣血弹劾公主“荒淫无度,辱没皇室尊严”。 而以定国公府为首的革新派则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当今天下变革在即,公主以琴会广纳贤才,既可联姻稳固朝局,又能不拘一格选拔人才,此乃巾帼不让须眉的壮举!” “若因循守旧、拘泥于礼教,岂不误了社稷大业?” 一些武将世家倒是对此颇为热络,比如家中有好几个儿郎的,送一个去公主府搏一搏,再不济若在琴会上相中了其它贵女,也是大大的收获。 而一些明哲保身的中立派则表示:“公主选驸马乃皇室家事,又兼关乎朝堂安稳。不如静待琴会之后,再做定夺。” 三方人马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楚皇则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龙椅上。 “诸位爱卿!”楚皇慢悠悠的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满朝瞬间安静下来。 “朕记得,去年太子选妃时,可是足足办了七日的百花宴。怎么到了昭阳这里,就成了有伤风化?” 礼部尚书正欲争辩,却见楚皇突然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本奏折,“爱卿可知,北疆今年进贡的宝马为何今年少了三层?” 话锋一转,又道:“因为军中无良将,像裴渊这样的人才,难道不该多配几个?” 话落,满朝哗然! 众人怎么也没想到,陛下竟然支持这个决定。 “陛下!可公主毕竟是女子,怎能与太子相提并论?自古女子都要从一而终,岂能……” 礼部尚书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时,他目光一扫,很快注意到了最前方的谢云祁,于是灵机一动,当即朝着谢云祁问道: “谢相素来清正,不知道对于这件事,您怎么看?” 谢云祁在公主府养伤的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众人皆暗自猜测,谢云祁可能也会对公主有那么一点意思,此番得知公主要选面首,定然会出面阻止。 今日,是谢云祁伤好之后首次上朝。 随着礼部尚书的话落,众人全都将目光聚集在谢云祁身上。 第65章 公主为何不可以?你比公更尊贵? 同时众人心里也疑惑不已。 谢相今日,怎地一言不发? 这时,只见谢云祁缓缓抬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若是细看的话,能窥见那笑容里还有一丝丝的晦暗和无奈。 “臣以为——”他清冷的声音在金銮殿上格外清晰,“公主殿下天潢贵胄,自当觅得良配,此举,并无不妥!” 话落,满朝哗然!礼部尚书更是震惊的眼睛鼓得像一对铜铃。 不是? 谢相这话? 这对吗? 要知道,谢云祁是百官之首,是宰辅,他的话,通常都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众人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赞同公主选面首。 这可把朝臣们雷了个外焦里嫩。 尤其是那些保守派的官员,一个个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相,此例一开,礼崩乐坏啊!”礼部尚书不服输的道。 谢云祁闻言轻笑一声:“尚书大人此言差矣。” 他声音温润如玉,却字字如刀:“《礼记典礼》有云,‘天子娇女,仪比诸侯’。既然诸侯可纳三妻四妾,公主又为何不可以?” “莫非在大人眼中,公主的尊贵,还比不上一个寻常诸侯?” 礼部尚书冷汗涔涔:“老臣绝无此意……” 礼法被曲解成这样,他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谢云祁又突然转身面向朝臣,一脸的云淡风轻:“诸位大人府上,哪位不是三妻四妾?如今却要公主遵守什么‘从一而终’?” “还是说?诸位是怕自己的子孙入了公主府,就不再纳妾了?” 话落,满朝文武被戳中心事,顿时面红耳赤,有几个家里妻妾成群的老臣,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朝服里去。 而太子一党的官员们见状,则个个面沉如铁,目光时不时的在谢云祁和楚琅之间来回扫视。 怎么回事? 谢相不是支持太子的吗?现如今怎么反而跳出来支持昭阳公主了? 众人一头雾水,因为没搞清楚情况,所以也没有人贸然进言。 其实也不怪众人疑惑,谁能想得到,向来金尊玉贵不可一世的宰辅大人,早就被楚青鸾给‘收买’了。不对,准确的说,是威胁。 谢云祁不禁回想起昨天晚上,烛火摇曳的书房内,当楚青鸾提出要自己在朝堂上支持她,压下那些叫嚣的声音时,他当面朝她讨要的‘利息’。 彼时,他伸手覆盖在楚青鸾白嫩纤细的手背上,高大的身影从身后笼罩住她。 两人的距离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谢相想要造反?”楚青鸾暗中蓄力,准备随时朝他发动攻击。 可谢云祁却不退反进,伸手摁住她运功的手,“殿下想要臣在朝堂上支持你,还要配合你调查那些事,总得要先付些利息才是。” “若本宫拒绝呢?” 谢云祁低笑一声,突然执起她的手,就着狼毫在宣纸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语气透着几分暧昧:“那臣现在就去找陛下,毛遂自荐,说公主已经选好了驸马。” 楚青鸾红唇微勾:“你就这么自信?” 谢云祁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殿下不必拿所谓的家族利益来威胁臣,臣这人凉薄,连自己的父亲都能毒害,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您明知道,臣最在意的,是什么。” 楚青鸾闻言,微微一顿。 他猜的不错,她的确想要用谢家的前途来威胁他,逼得他不得不站在自己这边。 可楚青鸾没想到,他竟然不吃这套。 也是,一个连亲生父亲都敢拉下来取而代之的人,会是个简单角色吗? 答案肯定不是。 思及此,楚青鸾放弃了最初的挣扎,转而红唇微勾。 “好!你既想要利息,也不是不可……” 于是,一刻钟后,两人隔着一张棋盘相对而坐。 “一局定胜负,谢相若是赢了,本宫便允你一个承诺。” 谢云祁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缓步跟上去:“什么承诺都可以吗?” 楚青鸾点头,“自然,只要不违背人伦道义,不危害江山社稷,本宫说到做到。” 霎那间,谢云祁漆黑的眼底像是瞬间被光点亮,宛如一汪幽深的漩涡,能直接把人给吸进去。 “殿下难道忘了?你的棋艺,还是我传授的。”他缓缓开口道。 楚青鸾不答反问:“本宫自然没忘,所以,谢相是应,还是不应?” 谢云祁:“……” 都到了这个时候,明知道她是用阳谋来对付自己,可他却别无选择。 无它,只因,他唯一想要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她。 片刻后,楚青鸾执黑棋,谢云祁执白棋,二人在棋盘上展开厮杀。 “当年你曾说过,宁弃十子,不失一先。”她抬眸,清冽的眸子望向他。 “但学生觉得……太傅漏算了一着。” “叮”的一声,随之一枚黑子钉在棋盘的最中央,棋盘上赫然形成了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困龙局。 谢云祁呼吸微微一滞。 他没想到,她竟然将他当年的棋谱倒背如流,现在还复刻出来。 紧接着,他依照当年的步骤一样,执白子走出了下一步。 可紧接着,楚青鸾却突然将黑子切断在白棋的咽喉处,以一子封喉。 最后,楚青鸾以半子险胜。 谢云祁执棋的手悬在半空中,微微发颤。 这时,楚青鸾淡淡的声音响起:“太傅可还记得?当年你教我这局时曾说过——天下没有无解的棋局。” “可今日这棋局,太傅并非输在棋艺上,而是——”她抬眸直视谢云祁,一字一顿道:“输在了,执棋者心已乱。” 谢云祁呼吸一滞,心尖似有羽毛轻轻抚过,喉咙有些发干。 他想,他输的不是棋,而是对她那戒不掉的纵容。 朝堂上,众臣还在讨论琴会的事,最后,龙椅上的楚皇大手一挥,道:“谢相说的没错,此事,就这么定了。公主选夫,你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但凡家中有适龄子女的,都可以报名前往参加。” 就这样,公主要选驸马,并且得到了陛下和朝臣们的支持这件事,很快像一股飓风一样,横扫了整个京城,不,整个大楚! 一时间,全京城都沸腾起来。 城中的各个首饰铺子,衣裳铺子全都一时间人满为患,掌柜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还有那些酒楼书肆,琴行等,也全都迎来了一波热潮。平日里那些价格贵到离谱,无人问津的曲谱,古琴等,也全都被抢购一空。 而此时,裴府。 自裴渊从公主府回来之后,整座府邸似乎都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因为裴渊自从那天晚上回府之后,就越发的沉默寡言。本就不苟言笑的脸越发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这几日,府里的下人们走路都不敢迈大了步子,生怕惹到了裴将军不高兴。 这一日,裴渊照常在演武场上练习射箭。 “咻!” “咻!咻!咻咻!” 一支又一支,直到箭筐里的箭都没了,可远处的箭靶上连一支都没能射中。 这要换成军中随便一个新兵蛋子,都射不出这样的水准。 他的异常也很快被裴父和裴母察觉,夫妇俩对此忧心不已。 终于,在裴渊再次射完最后一筐箭之后,裴父终于忍不住上前道: “裴渊,箭不是这么射的。” 裴渊沉默的松开弓弦,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地上,瞬间又被火热的太阳给蒸发。 裴母适时的上前,替他拭去脸上的汗水,温柔的道: “渊儿,其实你不用刻意隐藏自己的心意,我和你爹都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公主。好孩子,既然喜欢的话,就不妨勇敢的去追。” 裴渊先是一怔,紧绷的身子更加笔直,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母亲多虑了,我……” “裴渊!在我和你母亲面前,你不必逞强。自打公主要选夫的消息传来,你日日在院子里练箭,却次次都没射中,你的箭术在我之上,这难道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这一次,裴渊沉默了许久。最终艰难的开口。 “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又岂是孩儿能够妄想的?” 裴母听闻,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眼裴父。 最终,裴父深深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方褪色的锦缎: “我和你母亲养了你二十三年,现如今,有些事,也是时候该让你知道了——” 第66章 身世揭开,裴渊 裴父缓缓将锦缎展开,露出了藏在里边的云水纹样。 “二十三年前,我在北境雪地里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便裹着这件襁褓。” 话落,裴渊瞳孔骤然缩紧!整个人石化在当场,如遭雷击! 紧接着,裴父又自顾的回忆道:“说来也是天意,恰逢那时候你娘刚生产完,可那孩子却没能留住,我在雪地里发现你的时候,襁褓里的玉佩还带着体温。 他苦笑着摇头,“我一个宫中的普通侍卫,又如何配用得上这样的云锦?” 这时,裴母接过话茬,眼中含泪:“我和你父亲商议过后,便连夜求见了陛下,并如实告知了你的身份,可谁知陛下见了这襁褓和玉佩,连夜派人调查到,此物乃属于大秦皇室所有。 裴渊,陛下命暗卫查了整整三年,最后才确认,你乃是大秦已故太子的遗孤,当年宫变时被忠仆带出,阴差阳错流落到了北境……” 裴母后面说了些什么,裴渊已经听不见了。 这个消息,如同利箭穿透心脏,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住,魂魄仿佛都被震出了体外。 “大、大秦?太子?” 半晌后,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 大秦,乃是当今七国之中最为强大的国家,且秦皇十分的好战,勇猛,周边诸国无一不忌惮它的存在。 只是听说秦皇早年间征战伤了身子,以至于皇室子嗣凋零,近几年倒是征战的少了一些。不过朝堂上的内斗倒是逐渐白热化。 如今的大楚与陈国和赵国相邻,与大秦国相距不下千里之遥。裴渊当初被人遗留在大楚的边境,想来那忠仆定是在逃难中支撑不下去才会如此。 转瞬间,裴渊已经在脑海里想明白前因后果。 怪不得,当初能被陛下选中,破例进入皇宫伴读,学习谋略,兵法,技艺等。 原来从一开始,陛下就有意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栽培自己。 可他一个侍卫之子,身份太过低微肯定不行,所以陛下才想出了这个法子,让他做青鸾公主的陪读。既能保护他的身份不被泄露,又能学到知识。若是他再争气一些,或许就真能配得上公主金枝玉叶的身份。 “原来如此。”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苦涩,还有逐渐攀升的兴奋,连日来压抑冷肃的眉眼也舒展了几分。 有了这层身份,终于能够够得着她了…… 裴母见状,担忧地握着他的手:“陛下昨日诏了我和你父亲入宫,说是有意要让你和谢相共同辅佐公主,一文一武,稳固大楚的江山社稷,所以我和你爹便商量着,应该把决定权交到你手里。 你放心,不管你怎么选择,我和你父亲都会支持你的!” 裴母眼神真挚,语气诚恳。 这些年来,她是真的将裴渊当成自己的孩子在照顾,一针一线从不假他人之手。只要裴渊回到家里,永远都会有热饭热菜,还有热水备着。 用裴母的话就是说,在外行军打仗已经很辛苦了,回到家里,自然应该放松些。 殊不知,这句话带给了裴渊多么大的冲击力。 他倏地睁大了眼睛,瞳孔缩紧,整个人如同当头棒喝。 “共、共同辅佐?” 他和谢云祁? “傻孩子。”裴母一脸宠溺,“公主将来是要做女帝的,她的身边,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夫君。你若喜欢公主,自然也应该理解她的处境才对。” “更何况,你和公主还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在,这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裴渊的呼吸骤然停滞,指关节紧捏的发白。 他当然知道,公主会成为大楚的女帝,从小被陛下当做继承人培养。 幼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五岁时,公主曾踮起脚为他簪花,恶作剧的将他扮做女子。十二岁时公主遭遇刺杀,却在逃命的关键时刻紧拉着自己的手,说什么也不肯独自逃生。还有后来,公主开始习武时,一次又一次的找他陪练,对打…… 他和楚青鸾的每一个瞬间,都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也从未想过,要独占她! 见他许久没说话,裴父最终叹了一声,道:“裴渊,若是你考虑清楚,想要回到大秦,恢复身份,我和你母亲也没有异议,只不过……” 裴父顿了顿,又道:“在此之前,你应该先进宫,去见陛下一面,当面谢恩!” …… 一个时辰之后,裴渊已经跪在了御书房的地砖上。 这时,楚皇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有些意外的看着裴渊:“你说什么?” 裴渊背脊绷得笔直,额头再次触地:“陛下,臣愿以裴渊之名,永守大楚山河。” 一时间,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楚皇手里的朱笔‘啪嗒’一声坠落在龙案上,染红了奏折。 他眼睛眯了眯,提醒道:“裴渊,你可想清楚了?” 一个月前,楚皇就收到消息,秦皇病体沉疴,但膝下的两个皇子都资质平平,不堪大用,如今正满天下的寻找当年流落民间的皇长孙,不惜以十座城池为赠。 楚皇得知消息,犹豫了好久,到底要不要将消息告诉秦皇。 可最终,他明白过来,他先是大楚的国君,必须以国家利益为重,十座城池,外加卖大秦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是最有利的选择。 因此,他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写下密信,安排使臣前往大秦。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秦皇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 “陛下,臣的命是陛下给的,也是公主殿下救的。” 裴渊的声音铿锵有力,“臣的剑,此生只愿为大楚而战。” 楚皇起身,绕过龙案走到他面前,拖长了尾音:“十座城池,还有大秦未来储君的身份,你都不要了?” 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在裴渊刚毅的脸上投下一道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臣发过誓,要永远守护她!” 至此,楚皇已经了然于心,老狐狸般的眼睛微微眯起。突然抚掌大笑。 “哈哈哈哈,好!朕果然没看错人!” “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在此之前,朕已经修书给你皇祖父了,算算时间,他怕是已经知道了——” 说着,他还无奈的双手一摊。 裴渊猛地一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第67章 朕会安排你以最风光的身份求娶 “陛下?您——” 裴渊双眼睁大,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楚皇。 只见楚皇亲自上前,扶起他,伸手在裴渊的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的道:“裴渊啊,你可曾想过,若有朝一日大楚有难,是区区一个侍卫之子能护得住她,还是一国之君的身份更有分量?” 裴渊的呼吸明显一滞,眉峰拢紧。 “朕知道你深情。”楚皇轻叹一声,从袖子里取出那块龙纹玉佩,“但真正的守护,从来都不是委曲求全。” 他将那块本属于裴渊的玉佩郑重的放在他掌心,目光如炬,“而是要站在足够高的位置,让全天下的人都不敢动她分毫。” 轰! 这句话,像引线一样,点燃了蛰伏在裴渊身体里的血液,又像是冻僵的灵魂骤然苏醒。 他浑身震颤,呼吸急促,血液烧得滚烫。 楚皇见状,又压低了声音道:“此事暂且不必告诉青鸾,待大秦使臣到了……” 他意味深长的顿了顿:“朕自会安排你以最风光的身份求娶。” “至于将来——”楚皇露出了老狐狸一般的笑容,“她的后宫自然少不了你的一席之地,当然,若你有本事让她只纳你一人,朕也乐见其成。” 言下之意,机会已经给过你了,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刹那间,裴渊喉结滚动,手中的玉佩几乎要嵌进血肉。 楚皇最后这句话,像是一把火,点燃了他眼底深藏的野望。 “臣、遵旨!”裴渊拱手道。 —— 很快,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就到了楚青鸾举办琴会的日子,地点选择在望月湖,环境优美,暖风和煦。 根据此地的地形,秦九歌亲自设计了环形曲水,宾客们可沿水而坐,或品茗,或吟诗作对。 蜿蜒的回廊上还设置了灯谜,廊下悬挂着琉璃灯,才子佳人可结对猜谜,猜中者可取灯上花枝相赠。 不远处的湖泊上还飘着十艘锦蓬小船,男女可单独泛舟游湖,摘莲戏水,整个望月湖都笼罩在一片唯美的意境当中。 早上的时候,楚青鸾正准备出门,管家却匆匆来报: “公主,不好了!柴房里的那位,失踪了……” 楚青鸾脚步一顿,凤眼微眯:“什么时候发现的?” 管家一脸凝重:“回殿下,是今早送饭的时候才发觉,老奴已经查问过,昨夜负责看守的侍卫说,除了负责倒泔水的李老头,并没有任何人进出过。” “只是老奴已经寻遍了公主府,李老头也不知所踪……”管家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下去。 那齐彻接连在公主府整出这么多幺蛾子,是他这个管家的失职。 楚青鸾略作沉吟,最后吩咐道:“本宫知道了,继续清查府中的下人,一旦发现有可疑之人,不用禀报,直接严审。” 管家诧异的抬头,随后连连保证:“殿下放心,老奴一定将这些吃里扒外的蛀虫都清出来。” 这公主府漏得跟筛子一样,的确也是时候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很快,楚青鸾坐上公主的专属銮驾,由八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开道,一路朝着望月湖而去。 马车上,知夏递过来一碗清茶,问道:“公主,为何不让人继续追查齐彻的下落?” 楚青鸾接过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盏,神色淡漠:“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不值得浪费精力。” 她抬眸望向窗外明媚的春光,“阴沟里的老鼠,既然选择了躲藏,那就让他永远活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好了。” 知夏想想也是,确实不值得浪费精力去关注他,索性也岔开了话题。 “那今日的琴会,公主真的要依照陛下的意思,钦点谢相和裴将军吗?” 楚青鸾摇头,她当然不会真的就同时把这两人给圈定。 “知夏,这世间的感情,从来不该是笼中困兽般的占有,本宫亦不能仗着身份就自私的将他们二人据为己有。” 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谢云祁是翱翔九天的鹰,裴渊是啸傲山林的虎,他们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与抱负。 若因为我一句话就折断他们的翅膀,那与前朝的暴君又有何区别?” 前朝的那位末帝,为独占大将军之女,不惜折断她的双腿,囚于金笼之中,最终,那位女将军咬断金链坠楼而亡。而末帝则抱着她的尸体,不出三月便亡了国。 所以,这世上最蠢的事,就是把活人当藏品。 …… 与此同时,望月湖这边,公主的銮驾还没到,湖边就已经是锦帐逶迤,香车宝马络绎不绝。 定国公府的侍女手持朱砂名册,一一核验来客的身份。 三三两两的贵女们齐聚之后,就有那不合时宜的声音传出来。 “听说了吗?今日根本就不是寻常琴会,而是昭阳公主的选夫宴。” 说这话的是一位穿杏色罗裙的贵女,她边说,眼神还边朝着裴渊那边扫过去。 不远处的岸边,裴渊一身玄色轻甲,正冷着脸部署侍卫,凌厉的侧颜在阳光下如刀削般分明,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可不是?”旁边一位女子摇着团扇轻笑:“谢相和裴将军早就内定了,咱们不过就是来凑数的。” “呵!一个和离过的公主,也配得上谢相那样的人物?”身后,一位蓝衣千金语气讽刺,不满的道:“百官之首的谢家嫡子,仙姿玉容,凭什么——” “啪嗒!” 话音未落,一个金丝蜜橘突然砸在这位蓝衣千金的头上,橙黄的汁水瞬间溅了她满头满脸。 “秦九歌!你这是做什么?” 这蓝衣千金正是礼部侍郎之女,李婉儿,她尖叫着跳起来,精心维持的淑女形象碎了一地。 她颤抖着手,指着始作俑者秦九歌。 “你……你竟敢……” 秦九歌慢条斯理的拍掉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红唇勾起一抹讥诮。 “哎呀,手滑了。” 她踱步到李婉儿面前,修长的护甲轻佻的挑起对方的下巴。 “李小姐这满脸橙汁的模样,倒是比方才那副尖酸刻薄相顺眼多了。” 话落,几个贵女忍不住捂嘴闷笑。 李婉儿气得发抖,忙下意识的朝着谢云祁那边看过去。 见对方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确实暗恋谢云祁多年,妆奁底下还有一方绣了三年都不敢送出去的绣帕。 “我又没说错!”她眼里闪着嫉恨的光,“一个和离过的女人,就算贵为公主又怎样?凭什么独占谢相这样的……” “啪!” 这次打在她脸上的不是橘子,而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68章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望月湖撒野! 秦九歌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笑颜如花。 “这一巴掌是教你,癞蛤蟆就别整天惦记着天鹅肉。这里是昭阳公主举办的琴会,给你下帖子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可你竟出言不逊辱及公主,到底是谁给你的底气?就凭你那个侍郎爹吗?” 李婉儿瞳孔骤缩,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秦九歌逼近一步,冷笑道;“要么现在就滚回家,管好你这张惹祸的嘴,要么……”她突然一笑,“哼!本小姐现在就让人把你丢出去!” 李婉儿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她仓皇的环顾四周,却发现往日交好的小姐们都避开了她的视线。最终,她只能捂着红肿的脸颊,在丫鬟的搀扶下狼狈的离开了会场。 不远处,这一幕刚巧被顾嫣然和她的好姐妹韩玉瑶尽收眼底。 顾嫣然本来是没有帖子的,但她在京中结交了几个蜜友,韩玉瑶就是其中之一。 她此番来参加琴会,本就是带着目的来的。 没想到刚一来现场,就遇见了这么一出精彩的好戏。 “哼!这秦九歌也太跋扈了,当这望月湖是她家后院?”韩玉瑶紧着手里的帕子,满脸的不忿。 今日这场琴会,全京城的女子都来给公主做陪衬了,此番秦九歌还当众掌掴客人,着实可恨。 “玉瑶妹妹可别这么说。”顾嫣然笑得一脸苦涩,言不由衷地道:“公主办琴会也是为了择良才辅佐社稷,咱们做臣子的,该多体谅些。” 韩玉瑶睨了她一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嫣然,你就是太心善了! 同样是和离之身,她楚青鸾仗着公主身份,照样前呼后拥,多少世家公子争抢着献殷勤,可你呢?” 她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愤懑:“你出身顾氏名门,论才貌德行,哪点不如她?如今怀着身孕,却连张帖子都不给你,这分明是瞧不起你,有意想要针对折辱你啊。” 顾嫣然一听这话,眼眶里蓄着的泪水就要忍不住了。 她慌忙拉住韩玉瑶的袖子,“好了快别说了……” 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 与此同时,望月湖入口处。几个锦衣华服,姿势张扬的年轻男子正阔步而来。为首的正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宁远侯府的二公子周庭。 他的身后,同样还跟着几个浪荡子弟,个个面带轻浮的笑意,显然不怀好意。 然而就在几人想要入内的时候,却遭到了门口侍女的阻拦。 “抱歉,几位公子,这次没有邀请你们,所以不能入内。” 周庭一听,顿时不干了。 “怎么?这不是公主的琴会吗?为什么其他人都能进,我们几个却进不得?”他摇着扇子,故意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众人纷纷侧目。 守门的侍女不卑不亢,福身行礼道:“几位公子,今日的琴会只邀请女眷和有请帖的宾客,你们没有请柬,恕难放行。” 周庭嗤笑一声,扇子一合,指着侍女道:“怎么?瞧不起我们?还是说,昭阳公主的琴会,其实就是专挑一些软脚虾进去附庸风雅?” 身后几个纨绔公子们哄笑起来,其中更是有人阴阳怪气道:“莫不是怕我们进去,抢了公主的风头?” 侍女面色微冷,正要回话,忽然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周庭,年二十四,宁远侯次子,上个月因狎妓闹事,被御史参了一本,禁令至今未解。” 众人一惊,回头看去,却见秦九歌正手持一卷册子,缓步而来,目光冷冽如霜。 周庭脸色一僵,强撑道:“秦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上个月他狎妓的事,只有圈子里少数几户人家知道,秦九歌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并且还当众宣读出来,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秦九歌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继续念道:“张川,兵部侍郎嫡子,一个月前因赌债纠纷,当街纵马伤人,苦主至今还在京兆伊告状。” 不及众人反应,她又继续念道:“李崇,平西伯三公子,半月前因醉酒强闯民宅,被巡卫当场拿下,若非家中打点,此刻应该在牢里呆着。” 她每点一个人,那人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周遭的宾客更是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秦九歌适时抬眸,勾唇轻笑,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几位,你们品性如此‘出众’,公主的琴会,确实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所以,请回。” 周庭恼羞成怒:“秦九歌!你这是故意羞辱我等?” 秦九歌淡淡的道:“本小姐只是陈述事实,何来羞辱?若是几位觉得蒙冤,大可以去陛下面前辩上一辩,看看你们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 几人顿时语塞,脸色青白交加。 可一想到太子交给自己今日的任务,若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日后在京城怕是再难立足。 周庭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突然狞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国公府大小姐,既然你如此不给面子,那就别怪哥几个不客气了!” 说着,周庭猛地大手一挥,身后的家丁会意,竟直接开始推开拦路的侍女,试图硬闯进会场。 其中一人甚至眼疾手快地撞翻了案几,茶盏果盘哗啦啦碎了一地,引得女眷们惊呼连连。 “找死!” 秦九歌见状,忽然抽出一截软鞭,‘啪’的一声抽打在周庭的手背上。 空气中霎时传来一阵脆响—— 周庭疼的惨叫一声,立马缩回手。 而正当他想要用折扇对着秦九歌打回去的时候,突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嗖!” 一支乌金箭矢擦着周庭的指尖深深的钉入他面前的地面,箭尾仍在颤动。 周庭吓得踉跄后退,跌坐在地上。 “本将军倒要看看,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望月湖撒野!” 低沉冷冽的嗓音,犹如利剑出鞘。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裴渊身着一袭玄色劲装,立于廊下,手里的长弓还未收起。 他眉目如刀,周身杀气凛然,惊得那几个闹事的纨绔齐齐白了脸色,两股战战。 “裴、裴将军……”周庭往后缩了几步,“我们不过是来赴宴的,何来撒野一说?” 裴渊将长弓交给身后的侍卫,缓步上前,他看都不看周庭几人,径直走到秦九歌身旁站定: “今日望月湖琴会,乃公主为择选贤才而设,这几人不请自来,试图扰乱宴会秩序。秦小姐,公主既然委托你主持宴会,这几人如何处置,你说了算。” 秦九歌唇角微扬,慢条斯理的收起手中软鞭,眼底一片寒凉。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庭几人,“擅闯琴会,扰乱秩序,按公主定下的规矩,每人当众鞭笞二十,逐出望月湖,永不得再入。” 周庭脸色煞白,慌忙喊道:“秦九歌!你敢!我父亲可是……” “啪……” 裴渊反手就用剑鞘抽打在他身上,“再多说一个字,再加二十鞭!” 有侍卫立刻上前,直接将周庭几人拖到庭院中央,按倒在地。 刑鞭破空的声音伴随着几人的惨叫响彻在望月湖,在场的宾客们无不噤若寒蝉。 一刻钟后,行刑完毕,周庭等人像是被拖死狗一样被丢到了外面。 这时,秦九歌站在台阶上,目光环视众人道:“今日之事,望诸位引以为戒,公主的宴会,容不得半点放肆。 好了,碍眼的东西都解决了,宴会继续,公主稍后便到,还望各位尽兴。” 不远处,立在回廊上的谢柔目睹了门口的这一幕,陷入了沉思。 若她没看错的话,方才秦九歌手里拿的那本册子,她昨天晚上在大哥的书房看到过。 当时她以为兄长是在调查什么案子,并没有多想。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兄长连夜调查这些世家公子的资料,就是为了将那些品性不好的人筛选在外吗? 可谢家不是一直支持的是太子表哥吗? 兄长这么做,究竟意欲何为? 第69章 哪位不怕被扎成刺猬,可以来试试! 很快,陆陆续续的又有一些年轻的贵女或世家公子到场,望月湖畔渐渐热闹起来,丝竹声伴着笑语在暮色中流淌。 有人在灯谜回廊下对着悬挂的花灯品评,有人站在画屏前,三三两两的驻足欣赏,也有相熟的贵女们在凉亭里低声交谈。 忽然,一阵清越的琴声从水面上传来。 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交谈,望向湖心。 只见一艘精致的画舫正缓缓驶来,画舫上轻纱飘扬,隐约可见一道窈窕的身影正在抚琴。 清音似碎玉惊灯,一会儿又婉转如莺啼,最后,余音消散时,琉璃灯骤亮,映得舟上抚琴之人恍若月仙,岸边的众人皆失了魂魄。 终于,琴声止,画舫也刚好靠岸,侍女们掀开纱幔,只见一身月华裙的楚青鸾正款步而出,她眉目如画,额间的一点朱砂痣更是犹如点睛之笔,衬得她肌肤如雪,比这满园的珠翠更加夺目。 “参见公主殿下!”众人齐齐行礼。 这是楚青鸾自回京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亮相。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的优待,并未在她的容颜上留下多少痕迹,却洗去了那份少女的青涩,沉淀出更为动人的风韵。她唇角含着浅笑,既不失皇家威仪,又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 “诸位请起。” 楚青鸾抬手虚扶,缓缓走向台阶前站定。 “诸位今日肯赏脸前来,本宫甚是欣慰,不过——”她顿了顿,又道:“似乎有人误会了这场琴会的用意。”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有几个精心打扮的公子不自觉的整了整衣冠。 “本宫近日在整理旧物时,偶然寻到了几本前朝失传的古曲,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设下此宴,邀诸位共赏。” 她目光扫过众人,在几位琴艺出众的才女身上略作停留。 “当然,若是有人能解出其中几处疑难,本宫更是求之不得。” “至于第二件事……”她忽然轻笑一声,环视众人道:“是想给在场这些待嫁的姑娘们一个相看的机会。” 话落,现场陷入安静。 紧接着,便有人开始低声交谈起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我们就是来做陪衬的吗?怎么就说是给咱们安排相看的了?” “怎么办啊?我好紧张,早知道出门时就该好好打扮一番了……” 一些原本存了心思想要尚公主的世家子弟顿时脸色微变,“公主的意思是……” 楚青鸾眼中笑意不减:“本宫的意思是,今日在场的才俊们,一会儿可以在那边的才艺竟演,还有飞花令擂台,双方都有意者,可以乘坐湖上的小船畅游望月湖,岂不风雅?” 众人循着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那边早已搭好的擂台,还有专门准备的文房四宝,几艘装饰着鲜花的小船正静静地停在湖岸边。 “原来殿下设宴竟是为了我等的终身大事费心?臣女先前还暗自揣测殿下的用意,实在是羞愧。”一个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少女起身行礼道。 “殿下如此为我等着想,实在令人感动,只是……不知殿下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有什么打算?” 说这话的是一位锦袍公子,先前是抱着尚公主的心思来的。 楚青鸾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狡黠:“本宫嘛……”她故意拖长声调,“近来跟着方太医学针灸,若是哪位公子不怕被扎成刺猬,倒是可以来试试。” 众人闻言哄笑。 那位提问的公子也只得讪讪的退下。 这时,有人低声对同伴道:“公主这般风趣,倒显得我们先前那些小心思格外的可笑了。” “可不是,我娘还非得让我背完了整本《女戒》,说是要在公主面前展露才学。” “……” 不远处,韩玉瑶听闻这番话,在心里对楚青鸾的印象也顿时大为改观。 “我原先以为公主殿下定然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性子,没想到竟是这般的风趣。”韩玉瑶道。 顾嫣然听楚青鸾轻松的三两句话,就让好友改观,心中顿时嫉恨不已。 她紧了紧袖子里的药包,掩盖住眼底的暗芒。 而殊不知,人群之中,正有一道目光,自楚青鸾出现的那一刻起,视线就紧紧地黏在她身上。 可每次等楚青鸾似有所感地回头看时,那道视线转而又消失不见。 楚青鸾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在场众人,试图在人群中找到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 这时,谢云祁一身月牙白锦衣,手持折扇,踏入水榭中。 “公主这招移花接木的本事,倒是用的巧妙。只是您这般戏耍臣,当真觉得合适么?” 他是在暗讽楚青鸾阳奉阴违,坑了他一通。 没错,先前秦九歌手里那本世家公子的档案手册,正是谢云祁的手笔。 谢家的资源遍布朝堂,要调查起来事半功倍,而楚青鸾手下暂时并没有可用的人才,要想在短时间内调查到譬如周庭,张川等人的把柄,还得要谢云祁出马。 可他做了这么多,又是帮她搞定那帮朝臣,又是调查这些人的档案,劳心劳力的,哦,结果现在却整一出,本公主不打算选夫。这场宴会是给众人提供的一个相看平台。 如此操作,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能顺势拉拢一波青年才俊,或者千金贵女,笼络人心。一箭三四雕。 这让谢云祁怎能不气? 而他生气的后果就是—— 第70章 他胸口的一股无名火又开始窜上来 而他生气的后果就是—— 他想要当场掀了这相亲宴的桌子。 他可没那么伟大,牺牲自己一人,看其他人成双成对,你侬我侬。 大概是谢云祁眼底的幽怨太过浓郁,楚青鸾似乎也意识到这事有些理亏,微微偏移了目光。 片刻后,只见她亲自执起茶壶,先是替谢云祁斟了一杯,然后再轮到自己。 她双手持盏,起身,郑重地向谢云祁行了个学生礼。 “太傅,这一盏茶,是本宫的赔礼。” 她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难得的诚恳:“此番是本宫思虑不周,谢氏百年清誉,太傅违逆祖训相助,本宫却未能周全,是本宫的不是。” 茶水氤氲,映照着她沉静的眉眼。 谢云祁并没有立即接过,而是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楚青鸾保持着敬茶的姿势。 他回想起她小的时候,虚心求教时,也是这般姿态。 端庄,敬重,却带着明显的距离。 他的黑眸有些发沉。 “本宫知道,谢相不缺权势地位。”她抬眸直视他,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柔软,“所以这份赔礼,是本宫欠你的一个人情。” 说完,她将茶盏又往前递进了半分,“它日太傅若有需要,只要不违背道义,不伤社稷,本宫,必当相报!” 谢云祁目光灼灼,落在她那一张一合,嫣红的唇上,喉咙有些发干。 他终是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上摩挲,“殿下明知,臣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本宫知道。”楚青鸾收回手,神色恢复平静:“但太傅也该明白,有些事,强求不得!” 谢云祁凝视着她,眼底暗潮翻涌。 强求不得吗? 那若是他非要呢? 终于,他忽然轻笑一声,仰首将茶饮尽:“好一个强求不得!” “那臣就等着看看,殿下要如何还这个人情。” 谢云祁在心中冷笑不已。 要用的时候,一口一个谢相,发现自己理亏,又一口一个太傅。 呵! 他胸口的那股无名火又开始窜了上来。 …… 殊不知,二人在水榭执茶相饮的一幕,很快落入了一双阴鸷且危险的眼睛里。 人群之中,有个容貌普通,衣着不显的年轻男子,此时正一瞬不瞬的望着水榭的方向,在见到楚青鸾亲手执茶相敬的那一刻,此人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云砚?云砚?” 同伴见他失神,忙提醒他:“这里是公主的宴会,你可千万得当心,别出了岔子。” 云砚——不,应该说是易容改扮的齐彻,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任由瓷片从掌心滑落。 “无妨。”他低声道,声音已经恢复成云家庶子应有的怯懦:“只是……不小心失手了。” 他这次是顶替云家嫡子前来赴宴,按理说他是根本没资格来参加琴会的。 可就在云家嫡子出发前夕,突然闹肚子腹痛,于是家里人便想着,反正是给公主当面首,云砚这庶子生得又还不错,若能得公主相中,将来对家族也是一个助益。 于是,一番权衡之下,云家便将云砚送上马车,顶替云家嫡子前来赴宴。 一旁的同伴不疑有他,还主动递来帕子:“你可得当心些,虽说云家如今式微,但到底是世家出身,今日你若能得哪位贵女青睐,又何愁没有将来?” 同伴也是个家中不起眼的庶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被哪家千金小姐给相中,借此傍上一个强大的助力。 齐彻垂眸,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戾气。 云家庶子这个身份,是他精心挑选的。家道中落,无人问津,却又勉强能够格出席这等场合。 他甚至还在手臂内侧刻了一个和云砚一模一样的胎记,连声音也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是啊,若能得青睐……” 他喃喃地重复着,目光却又飘到水榭那边,那里,楚青鸾正和谢云祁在低声说着什么,二人仿佛自成一片天地,谁也无法介入。 这一幕,让齐彻顿时如遭重击,袖子底下的手紧握成拳。 为了今日能在琴会上大放异彩,他苦练了整整三晚的琴,指甲都磨出了血。 可现在,楚青鸾却宣布,不选夫,只组局给大家相看。 这如何能成? 那他精心准备的这一切,岂不都要泡汤了? “公子可要去试试那边的飞花令?”这时,一个侍女上前来相询。 齐彻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芒,随即露出谦逊的笑容:“在下才疏学浅,这飞花令恐怕——”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喝彩声。 只见那飞花令擂台上,户部侍郎之子赵白宇正摇着扇子,故作风流的道;“春风得意马蹄疾——这‘疾’字该当作何解?在座的诸位可有高见?” 齐彻目光一凝。 这赵白宇正是太子的党羽,今年的新科进士,平日里没少欺压他们这些寒门学子,此番又故意在琴会上大出风头,想来也是想要引起公主的注意。 果然,齐彻回头看过去,只见楚青鸾已经离开水榭,前往高处的看台上。 齐彻垂下眼睛,眸光一暗。 再抬头时,只见他整了整衣襟,突然扬声道:“赵公子此问甚妙。不过在下听闻,上个月赵公子在醉仙楼纵马伤人,倒确实深谙这‘疾’字的真谛。” 话落,全场霎时一静。 而赵白宇则脸色骤变:“你是何人?竟敢当众跟本公子叫嚣!” “云家云砚,新科进士。”齐彻不卑不亢地道,随即转向主座的方向,“殿下明鉴,这‘疾’字在《说文》中,有‘急速’与‘病痛’二解。赵公子方才所吟,怕是用错了典。” 楚青鸾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辩驳吸引了注意,“哦?此话怎讲?” 齐彻心中一喜,忙敛下眼底的痴妄,微微拱手:“回殿下,此句本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乃是描写登科后的欣喜之情。 若是用在纵马伤人的场合,则怕是有辱斯文。” 话落,席间顿时响起几道轻笑声,赵白宇气得脸色铁青,用扇子指着齐彻,“你……” “云公子果真好学问。”楚青鸾淡淡的道:“既如此,不如就以‘疾’字为题,续一首新词如何?” 第71章 着急想替肚子里的孩子相看个后爹? 话落,在场众人全都陷入了沉思。 要知道赵白宇先前可是历经了一大轮厮杀,这才站上了最高台的位置,此番被这半路杀出来的云砚给抢了风头不说,还得公主亲自考教。 这云砚要是真能作出首诗来,岂不很快就会入了昭阳公主的眼? 将来登科入仕,平步青云,只是时间的问题。 殊不知,这正是齐彻等待的机会。 只见他略一沉吟,转而朗声吟诵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诵罢,他朝着楚青鸾问道:“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他特意选了这首暗含忠谏之言的诗,既展现了自己的才学,又暗讽赵白宇之流的不忠不义。 果然,楚青鸾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可正当她准备赐下玉毫笔的时候,却被突然走出来的谢云祁给打断。 “好一个板荡识诚臣!”谢云祁轻笑一声,慢悠悠的从看台后方踱步出来,玄色的锦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云公子这首诗,用的倒是妙极。” 他转身面向楚青鸾,声音陡然转冷:“只是殿下可曾想过,他一个从未入仕的学子,为何偏要在这个时候,作出这首讽谏诗?又为何句句都在暗示自己怀才不遇?” 齐彻脸色微变,正要解释时,却又听谢云祁又道:“据本相所知,云公子向来性子怯弱,学问不过尔尔,从不敢贪功冒进,何时性情大变,竟当众驳斥赵公子,七步成诗了?” 面对谢云祁的步步紧逼,果然,在场众人的眼神全都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齐彻的脑海在急速运转。 方才太过急于在楚青鸾面前表现,留个好印象,一时间竟忘了云砚本身的性格。 想到什么,他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地,声音颤抖:“殿下明鉴,微臣实在是先前被赵公子欺辱太甚,今日见他在殿下面前炫耀才华,一时激愤,所以才……” “你放屁!”赵白宇急忙跳出来自证清白:“本公子何时欺辱过你?休得血口喷人!” 齐彻被他这么一吼,故作惊慌地抖了抖,咬牙道:“半年前,赵公子曾在国子监当众撕毁我的诗稿,还曾辱骂家父,这些都不记得了么?” 赵白宇:“……” 有这回事儿吗? 他怎么不太记得了? 赵白宇有些不太确定,实在是他这个人,确实性子有些骄纵,张扬,尤其看不惯那些穷酸学子,认为跟他们呆在一个地方都是降低了身份,所以平日在国子监也都是鼻孔朝天的。 要说撕人家的诗稿,那是常事,不仅如此,他还经常将那些寒门学子所作的文章据为己有,拿去给夫子交差。 若此间真得罪了云砚这么一号人,倒是极有可能的。 “我……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本公子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又何需撕毁你的诗稿!” 赵白宇兀自强撑着辩驳,但底气却明显有些不足。 “赵公子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总之,今日云某来此,是为仰慕殿下举办琴会的雅意。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他随机应变的一番话,看似能令人信服,可不知为何,楚青鸾却总觉得此人有些怪异。 似乎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罢了,才艺竞技本是雅事,若因此伤了和气,反倒不美。” 她环视四周,含笑道:“接下来便是自由相看环节,本宫在这里预祝诸位都能觅得良缘。” 她指了指案桌上的花笺,道:“这望月湖畔的景致最宜赏玩,诸位不妨移步游园,若有中意之人,也可在这花笺上题诗相赠。” 话音刚落,几位心思活络的贵女已经迫不及待的围拢过来,朝着楚青鸾盈盈下拜。 “殿下今日成全我等,臣女无以为报,特绣了这并蹄莲香囊……愿殿下也能达成所愿。” 带头的是礼部尚书之女。 随着她的话落,后面又有其它贵女们纷纷不甘示弱,有的送上洒金纸,有的送上香包等。 楚青鸾含笑一一接过。余光却瞥见不远处谢云祁正不动声色的将云砚隔绝在外。 谢云祁瞧见楚青鸾朝着自己看过来,正准备抬脚走过去,却见小厮福安朝着自己跑过来,步履匆忙。 “大人!” 福安走近谢云祁,附手在他耳朵边说了几句什么,紧接着,谢云祁即将迈出去的脚步顿住,眉峰微微蹙起。 “她真这么说?” 福安点点头,如实道:“是的大人,老太君宣您即刻回府。” 谢云祁又朝着楚青鸾所在的方向看了眼,略作沉吟,最终还是决定先离开。 这边,齐彻见谢云祁终于离开,一颗悬着的心也很快放了下来。 只要谢云祁那厮不在,一会儿再想个法子把楚青鸾引到岸边的酒楼,他就有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顾嫣然也一直紧盯着楚青鸾的一举一动,见她身边的人少了一些,这才提着裙子上前,朝楚青鸾见礼。 “臣女见过公主。” 楚青鸾微微颔首,这时,知夏先是睨了她一眼,不屑地道:“顾小姐怎会来此?今日这琴会可是为未婚男女相看的,你这身子……” 她意有所指地扫了眼顾嫣然的肚子:“怕是连画舫都上不去。” 顾嫣然脸色一白,手指不自觉的收紧了帕子。 知夏却不依不饶,故意提高了声音:“还是说,顾大小姐着急想要替肚子里的孩子相看个后爹?” 知道顾嫣然铁定是没安好心,知夏怼起来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先前在齐府的时候,受过顾嫣然多少鸟气,此刻她还能站在这里好端端的喘气,就已经是公主仁慈了。 “知夏。”楚青鸾轻声打断她,却掩不住眼中的冷意,“顾小姐既然来了,便是客,只是湖边湿滑,顾小姐还是当心一些的好。” 她无意与顾嫣然多做纠缠,转身就想离开。 然顾嫣然却眼圈一红,突然提着裙摆就跪了下来:“知夏姑娘教训的是,是我不知分寸,先前得罪了公主,只是臣女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想着来这宴会沾沾喜气。” 周遭众人闻言,开始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听说她还怀了齐状元的孩子,现在那负心汉不认她,也怪可怜的。” “要我说呀,这孩子就不该生下来,不然也是遭罪……” 顾嫣然听着众人的议论声,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要多伤心有多伤心。 “殿下,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夫君,让臣女一家团圆!” 第72章 糟了!裴将军还在里面! 见她又来这招,知夏都要被气死了,恨不得立刻找人来将她给丢出去。 而事实上,知夏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她刚准备吩咐侍女—— 这时,只见顾嫣然突然捂着肚子,痛苦道:“啊……好痛……” 知夏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好哇你,殿下可是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你就算是要碰瓷,也不带这么嚣张的!” 顾嫣然连忙摇头,强撑着解释道:“不关公主的事,是臣女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恳请殿下垂怜,允许臣女先下去休息一会儿。” 楚青鸾眯了眯眼睛,审视着顾嫣然。 最终,她朝着知夏点了点头,让知夏去安排。 很快,知夏冷着张脸,吩咐两个侍女将顾嫣然带下去,并安排了医女前往。 围观的众人皆唏嘘不已。 有人建议道:“依我看,殿下就不该心软,让人把她放进来,明显是不怀好意。” “就是,可要是现在把她给赶走,那殿下成什么了?回头又有人该造谣说殿下见死不救,该寒了众人的心了……” 面对众人的议论,楚青鸾并未点评。 不管顾嫣然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会叫她得逞。 她吩咐知夏,叫她命人暗中盯着顾嫣然,防止她暗中做出什么手脚。 …… 这头,顾嫣然被两个侍女扶到厢房里躺下,有医女拎着药箱过来给她诊脉,最后道:“小姐这是气血两虚,又受了惊吓,需得静养片刻。” 顾嫣然虚弱的点头:“多谢你,我想独自歇会儿,你们都下去。” 待房门关上,脚步声远去,她立刻从床上翻身坐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只见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出几粒暗红色的药丸。 “楚青鸾,我今日定要你……”她咬着牙喃喃自语,正要将药丸碾碎撒入香炉中,突然一阵眩晕感袭来。 顾嫣然踉跄了一下,扶住桌沿才没摔倒。 “怎么回事……” 她甩了甩头,却感觉视线越发的模糊。 这时她才注意到,厢房内的熏香味道异常甜腻——这根本就不是公主该用的香料。 “中计了!” 她惊恐的瞪大眼睛,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紧接着,她双腿一软,重重的栽倒在地上,手中的药丸也滚落了一地…… 在她昏迷的最后一刻,她看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双绣着云纹的皂靴停在她面前。 顾嫣然费力的想要看清来人,却彻底陷入了黑暗—— …… 与此同时,宴会上。 楚青鸾听到医女的禀告后,素手一抬,示意对方先退下。 知夏疑惑道:“公主,她这是想要做什么?” 既然来参加宴会,可却没见她跟哪个世家公子见过面,说过话。 可说她是专程过来给公主道歉的?这也绝对不可能。 知夏在心里疑惑不已。 “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只要她不会扰乱宴会的正常进行就行。” 楚青鸾很快就将顾嫣然的事抛诸脑后,开始应对各个贵女或者世家公子的寒暄。 没多久,楚青鸾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乏,对知夏道:“本宫有些乏了,去厢房小憩片刻。” 知夏想要和她一起过去,可就在这时,有侍女前来,说前面的秦九歌找她。 最终,楚青鸾向众人告退后,独自朝湖畔的厢房走去。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青石小路上。 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走后,有一道身影悄然尾随而去—— …… 一刻钟后! “走水了!厢房着火了!” 一道急促的呼喊声,像是惊雷突然在宴会上炸响。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一道浓烟很快从屋顶窜出,火舌舔舐着窗棂。 宾客们慌乱的涌向湖边,一些力气小的人很快就被挤得东倒西歪。 “不好!公主还在里面!” 知夏听到呼喊声,心头猛地一颤,顾不得多想,当即便朝着厢房方向冲过去。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灼热的空气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公主!” 她撕心裂肺般的喊道,眼泪刚涌出来就被热气给蒸干。 就在知夏绝望之际,只见一道玄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毫不犹豫的冲进了火海。 是裴渊! 知夏很快认出了那道身影,顿时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抬脚就要往里冲。 “站住!”秦九歌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这般莽撞,是想进去送死吗?” “可是公主还在里面!我就算是死,也要把她救出来!”知夏哭喊道。 秦九歌二话不说,夺过一旁侍女手中的茶壶,将整壶茶水浇在自己身上,又厉声喝道:“来人!取棉被来!” 很快,一床被浸湿的棉被送了过来,秦九歌将湿透的被子往知夏身上一裹,沉声道:“捂住口鼻,跟紧我!” 知夏刚要点头,却见厢房内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咚!” “不好!房梁塌了!”有人喊道。 秦九歌和知夏被阻拦在外面,顿时面色骤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 “知夏,九歌,我在这里。”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出青鸾正站在回廊转角处,发髻微乱,裙角还沾着些许烟灰,但神色依旧沉静。 “公主!” 知夏瞬间破防,踉跄着扑过去,“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秦九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棉被往地上一扔,也赶忙迎了上去。她甚至不顾礼数,一把抓住了楚青鸾的手腕,佯装恶狠狠的瞪着她:“下次再敢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话音未落,知夏突然惊叫道: “糟了!裴将军还在里面!” 第73章 你疯了?竟敢劫持当朝公主! 楚青鸾闻言身形猛地一颤,瞳孔骤然缩紧。 这时,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厢房的西墙轰然倒塌,火星四溅。 “裴渊!”她下意识的就要冲进去,却被知夏死死拦住。 “殿下不可!”知夏声音都变了调,“火势太猛了!” 楚青鸾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强令自己此刻必须要冷静下来,否则,裴渊就真的很难再出来。 她转身命令救火的侍卫:“去取水龙车,拆东面隔墙,务必要把裴将军完好无损的救出来!”她的声音看似冷静的可怕,可微微发颤的尾音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破开浓烟冲了出来。 只见裴渊踉跄着滚落在地上,后背的衣服已经被烧得支离破碎,露出一片被灼烧的皮肤。 “裴渊!” 楚青鸾顾不得仪态,快步上前。 裴渊抬头,在看到楚青鸾的瞬间,眼底翻涌着近乎失控的情绪。 “殿下!”他强忍着后背的疼痛,声音嘶哑的不像话,“无恙就好……”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紧接着,一口血喷洒在地上。 楚青鸾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太医!快传太医!” 她顾不得礼仪,伸手去扶住他。 裴渊碍于在场还有外人,下意识的想要缩回去,却被楚青鸾强势的摁住。 “别动,你伤的太重,再坚持一下。” 转头又对知夏道:“去取本宫的雪玉膏来。” 很快,有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而来,对裴渊的伤势做了简单处理,然后再将他安置在附近的厢房,仔细处理伤口。 好在他只是背后受了烧伤,外加体内吸入了一些浓烟,伤势看着吓人,但其实并不是很重。 等太医替他处理好伤口,又开了药,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宴会这边,则交给秦九歌和知夏善后。 酒楼虽然着火,但由于此处临近湖泊,而且当时宾客都在宴会上,除了楚青鸾并没有其他人前往。现场也只是在众人惊慌奔跑的时候被弄的有些乱,却并无人员伤亡。 就在知夏刚准备松口气的时候,却见秦九歌眉头紧蹙,一脸凝重。 “不对!还少了两个人!” 知夏刚揉到一半的脖子猛地顿住。 “谁?” 秦九歌将手里的册子递给知夏,沉声道:“一个是顾嫣然,还有一个,正是那云家公子,云砚!” …… 与此同时,城外一处小路上,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正在一路疾行。 “驾!” 马儿被狠狠的马鞭抽打,在夜晚一路狂奔,马车也随之颠簸不止。 顾嫣然是被一阵摇晃给颠醒的,她太阳穴还在突突的疼,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 浓烟,火光,还有一双绣着云纹的皂靴…… 她猛地惊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一辆极速行驶的马车中。 顾嫣然心下大惊,忙掀开车帘一看,惨白的月光下,映照出急速后退的灌木,还有路边的田埂。 这分明是城外才有的景色! 顾嫣然大惊失色,忙拍打着车辕,嘶吼出声。 “停车!快放我下来!” 这时,赶车的人听见声音,突然一个用力勒紧缰绳。 “吁!” 正在疾驰的马儿突然吃痛,高高的扬起前蹄,在夜晚发出长长的嘶鸣声。 马车骤然停下。 顾嫣然一个不稳,差点栽出去。 下一秒,车帘被粗暴的掀开,露出‘云砚’那张震惊的脸来。 在看到顾嫣然的那张脸后,他的脸色猛地一变,目光陡然凌厉。 “怎么是你!” ‘云砚’突然伸手,一把掐住顾嫣然的下巴,声音也下意识的变成了熟悉的腔调。 “楚青鸾呢?” 顾嫣然浑身发抖,又惊又怕,可在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后,整个人却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夫、夫君?”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 她记得,这个男人叫云砚,先前在琴会上抢了赵家公子的风头,还得了楚青鸾的青眼。 可为何这声音,却跟齐彻一模一样。 “我问你!楚青鸾呢?”齐彻见她不回答,手上的动作用力了几分。 顾嫣然从疼痛中回神,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分明就是齐彻本人! 她既庆幸又难过,好在绑架她的不是陌生男人,不然,这深夜里,荒郊野外的,就算侥幸逃脱,名声也铁定保不住了。 可齐彻不一样,他曾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而她肚子里此刻还怀着他的孩子,她想,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齐彻也不会做的太过。 然而顾嫣然终究是高估了人性。 “夫君,你弄疼我了——” “闭嘴!” “你早就与我和离,谁是你夫君!” 齐彻恼怒不堪,一双眼睛像是能喷出火来。 他分明记得,楚青鸾就是进了这间厢房,可为何此刻却成了顾嫣然? 他目光扫过顾嫣然的衣裙,这才发现,原来两人今日的穿着,颜色竟十分的接近,再加上晚上视线不好,当时顾嫣然又是背着脸倒在地上,他竟然给弄混了! “该死!” 齐彻的脸上闪过狂怒,竟硬生生一拳头砸在马车车板上。 车木板上很快就印出了五根血印子。 顾嫣然猛地一惊,这才意识到,齐彻原来要掳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楚青鸾! 联想到方才他在琴会上的所作所为,下一秒,一股灭顶的愤怒像潮水般朝着顾嫣然席卷而来。 “齐彻!你疯了!?” 连当朝公主都敢劫持,他是嫌自己的命活的太长了吗? 齐彻有些烦躁的扯了扯衣领,目光阴凉的盯着她:“怎么?吃醋了?” “要不是你坏了我的好事,我早已经……”将她给掳出来了。 明明就只差一点点。 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啊! 下一秒,他突然松开顾嫣然,顺带将她往身后的车厢一丢,像是在丢什么破布一般。 顾嫣然一手护着肚子,另一只手架着胳膊撑起来,一脸震惊的看着齐彻。 失望,愤怒,悔恨,惊惧…… 各种情绪交织在心里,让顾嫣然浑身颤抖。 可即便如此,她仍强撑着讥讽:“可你就算抓了楚青鸾又如何?她心里根本没有你,宁可被大火烧死也不会跟你走!” “闭嘴!”齐彻一巴掌将她扇倒在车厢里,额头青筋暴起,“要不是你这个蠢货坏事,我何至于此?” 顾嫣然嘴角渗血,却笑得越发癫狂;“我坏事?呵呵,是你自己眼瞎!连心上人都能认错,难怪楚青鸾看不上你!” 顾嫣然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齐彻的心里。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突然抬手掐住顾嫣然的脖子,将她狠狠的按在车厢壁上。 第74章 齐彻!你个畜生,虎毒还不食子 “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他声音温柔的可怕,手指却越收越紧,“不过是个随意勾搭男人的荡妇罢了。” 顾嫣然和三皇子密会的事,他不是不知道。 联想起当初中榜之后参加的那次宴会,和顾嫣然有了肌肤之亲,之后顾霆远才逼着他迎娶顾嫣然。 后来得知她根本就是个假千金,骨子里流着最为低贱的血,齐彻就再也没碰过她一次。 可没想到,就是那一次的误打误撞,反倒让她肚子里有了孩子。 齐彻的目光一寸寸向下,最后停留在顾嫣然的小腹处。 他已经没办法再以齐彻的身份活在阳光底下,若真让这个孩子出生,怕是只会成为他日后的软肋和累赘…… 顾嫣然呼吸困难,并不知道齐彻的内心正在做着无人的交战。 她仍然挣扎着冷笑道:“荡妇?那你现在……又算什么?一脸连面目都不敢露出来的……丧家之犬吗哈哈……” 齐彻被刺激到面目狞狰,连人皮面具都快要崩裂开来。 他暴怒的松开顾嫣然的脖子,却一把扯开她的衣领,“既然你这么想当荡妇,那我就成全你!” 顾嫣然脸上的笑容凝固住,终于知道慌了。 “你……你想干什么?”她捂着肚子朝后缩:“你这个畜生,我还怀着你的孩子……” “那又怎样?” 齐彻讽刺地笑了一声,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寒光:“你以为我会让你这贱人生下我的血脉?” 说完,她将顾嫣然粗暴的往里面一推,然后重新坐在马车前,挥动马鞭,驱使马车继续往前。 “你要带我去哪儿?不!齐彻,你放我下来!” “放我下来……” 顾嫣然兀自在拍打着车厢门板,可齐彻却充耳不闻,只管赶车。 顾嫣然几次想要直接跳车,可碍于马车的速度实在太快,而道路两边又凹凸不平,冒然跳车,轻则毁容,重则丢了性命。 她咬了咬牙,最终伸手取下头上的发簪,紧紧的攥在袖子里。 一会儿若是齐彻胆敢对他用强,她就朝着他胸口扎过去—— 终于,马车在一个破庙面前停下。 齐彻毫不留情的将顾嫣然拽下马车,看着她摔在草堆上。 “放心,我不会亲手杀你。” 齐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但我要让你尝尝,被人抛弃,是什么滋味?” 他心里其实是恨顾嫣然的。 当初要不是她蓄意勾引,怎么会在宴会上和她发生关系?之后又怎么会迎娶她?害得楚青鸾和自己离心,因小失大。 都怪她! 都怨她! 顾嫣然蜷缩在地上的泥水坑里,腹部的绞痛令她冷汗直流,“你……你会遭报应的……” “呵!”齐彻冷笑一声,突然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瓶子。 顾嫣然一看那瓶子,眼睛瞬间瞪直了。 这不是她昏迷前准备放进熏香里的吗?为何被他给捡了过来。 “看来,你认得这东西。” 齐彻将药丸碾碎,撒在她身边,“可惜啊,现在要用到你自己身上了。” 顾嫣然浑身颤抖地看着药粉飘落在泥水中,腹部的绞痛越发剧烈。 她死死的咬住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发出凄厉的惨笑:“齐彻,你果然够狠!” 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 他就是个畜生! 不!虎毒还不食子,他比畜生都不如!简直丧尽天良! 齐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 “我说过,你可以让她病,让她痛,可你不该妄想伤害她的性命。 如今你既食言,那便自食恶果!” “我没有……”顾嫣然想说,她并没有想过要取楚青鸾的性命。 可齐彻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而她的肚子也在此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不……不是这样的……夫君……啊~” 齐彻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踏上马车,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他还要赶在宴会结束之前回去,否则事情很容易败露。 “刺啦!” 一道闪电在天空中劈开,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下来。 顾嫣然绝望的看着马车渐渐远去,身下的血也越流越多。 雨水混合着血水在顾嫣然身下晕染开来,把以她为中心的方圆之地,都染成了红色。 破庙里,几只野狗闻到血腥味,正虎视眈眈的靠近。 顾嫣然死死的攥着地上散落的药瓶,突然癫狂地笑起来:“齐彻……你不得好死!” 就在野狗扑上来的瞬间,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蹲下身,冷眼看着奄奄一息的顾嫣然:“想报仇吗?” 顾嫣然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那人的衣角:“带……带我走……” 男人轻笑一声,伸手拎起她,“记住,从今日起,你的命是我的了!” 雨幕里,两人渐行渐远,只留下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和几粒被雨水泡发的红色药丸…… —— 再说宴会这边,众人在发现云砚和顾嫣然双双失踪,纷纷在心里猜测不已。 秦九歌指挥着侍卫把着火的厢房里里外外都查探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尸体。可却在床底下的一处挡板,发现了一条密道。 消息很快传到楚青鸾耳朵里。 彼时,她正在等候太医处理裴渊的伤势。 裴渊后背的伤不轻,没个十天半个月别想恢复。 见状,裴渊建议道:“殿下,要不还是臣亲自去……” 裴渊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楚青鸾轻轻按住肩膀:“别动,养伤要紧。” 她转头对秦九歌问道:“密道通往何处?” 秦九歌脸色疑重,“我只让人查探了一段,似乎是通往城外的方向。” 楚青鸾脸色一沉。 要挖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少说也要十天到半个月的功夫。 可她回京也才不过数十天,这么说,早在这之前,就有人知道她准备举办琴会,并且已经提前挖好了密道。 “殿下!”裴渊强撑着坐起身,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云砚举止怪异,又与顾嫣然同时失踪,恐怕……” “本宫知道。”楚青鸾打断他,随即从袖子里取出一枚令牌递给秦九歌:“传令下去,封锁所有城门,严查出城人员。另外……” 她顿了顿,补充道:“派人去查查云砚的底细,我要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琴会的。” 秦九歌领命而去,楚青鸾的目光重新落在裴渊身上。 他后背的伤口虽然包扎,但纱布上仍渗着血迹。 楚青鸾抿了抿唇,突然道:“裴渊,你为何要冲进火场?” 裴渊抬眸,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臣……职责所在。” 楚青鸾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轻声道:“下次别这么莽撞了。” 随后她起身,“我先去看看密道情况,你好好休息。” 裴渊静静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听到厢房着火时,他当时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绝对不能有事。 第75章 来人,给本小姐扒了他! 然而,就在秦九歌准备领着人手前去查探密道时,却见‘云砚’自己却从一处走廊里拐了出来。 他有些踉跄的走近人群,脸上还带着几分宿醉的茫然。 他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几分怯弱:“这……这是怎么了?” 秦九歌当即拔出身旁侍卫身上的佩剑,指着他;“你方才去哪儿了?” ‘云砚’吓得身子一抖,差点趴在地上。 “我、我在后院桃树下,方才喝多了酒,就、就不小心睡着了。” 说完,他还一脸无辜的朝着随行的好友看过去,“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秦九歌狐疑的盯着他:“厢房走水的时候,你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云砚’茫然的摇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恐:“走……走水?什么走水?” 说着,他偏头朝着另一边看过去,结果看到方才还立在湖面上的一栋酒楼,此刻已经是乌漆嘛黑,房顶还有浓烟在飘散。 他眼睛猛地睁大,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双腿不自主的开始打颤。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云砚’连连摆手,看上去惊慌不已。 秦九歌缓步逼近,目光如刀般审视着他:“云公子还真是好雅兴,放着琴会不参加,独自饮酒酣睡?” ‘云砚’垂下头,目光带着几分窘迫:“我、我不善交际,又怕给云家丢脸,所以才……” 秦九歌将信将疑,冷声道:“你说你喝多了酒,你的酒壶呢?在哪儿?” ‘云砚’身子一颤,半阖的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正当他想着要怎么圆过去的时候,却见一个侍卫突然来报: “报——” “启禀大小姐,城外的破庙有情况!” 秦九歌神色一凛,当即也顾不上盘问,立即翻身上马,跟随那侍卫朝着城外而去。 ‘云砚’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袖子底下的手早已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 …… 与此同时,东宫。 太子楚琅正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两名衣衫半解,身材妖娆的侍女跪在两侧,一个为他捶腿,一个往他嘴里喂着葡萄。 他眯着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殿下。”他身旁的心腹太监谄笑道:“这会儿琴会该是到高潮了,想来周公子他们已经让那位出尽洋相了……” “哼!”楚琅得意的冷笑一声,捏了捏侍女的脸蛋,“孤倒是要看看,她楚青鸾一个和离过的二嫁之身,竟还好意思大张旗鼓的办琴会选夫?皇家的脸面都要被她给丢尽了。”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单膝跪地:“殿下!大事不好了!” “混账东西!”心腹太监踹了侍卫一脚,“没看到殿下正好着吗,会不会说话?” 楚琅闻言抬手,阻挡了太监的发作,朝着报信的侍卫问道:“发生了何事?” 侍卫拱手禀报道:“琴、琴会出事了,周公子他们被当众揭了老底,赶出了望月湖,公主还……还在……” “什么?” 楚琅猛地坐直,起身推开了一旁的侍女。 “公主还借机拉拢了户部尚书之女,还有林家在内等七八家贵女,现在满京城都在夸赞公主贤明。” “废物!” 楚琅突然暴起,拿起手边的镇纸就砸了出去。 侍卫不敢躲闪,只能任由那镇纸砸在自己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本宫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 “连一个小小的琴会都进不去!” 就在这时,又一名侍卫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禀告道:“报、报告殿下,顾小姐在宴会上失踪,厢房也起火了,秦大小姐已经带着人去了城外,说是要捉拿贼人!。” “什么?!” 顾嫣然失踪了?? 楚琅先是一惊,紧接着疑惑不解。 “属下了解到的消息是这么说的,说是在后院找到了云家庶子,醉酒睡着了,可这时间也太过巧合了。” 楚琅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云家……庶子……呵,有点意思。” 这时候,心腹太监仇远上前一步,朝着楚琅建议道:“殿下,哎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楚琅偏头看他。 仇远又接着道:“殿下您想啊,若是顾相国知道了自己的宝贝千金在公主的宴会上被贼人掳走,那他还不得……” 后面的话太监没说出来,但那一脸不怀好意的眼神,却让楚琅眼睛一亮。 他抚掌大笑几声,随后吩咐下人:“去,把这个好消息带给顾相国,另外,茶楼酒肆也都找人宣传宣传,就说相国千金在公主的选夫宴上失踪,生死未卜!” 侍卫得令,正要告退,却听见楚琅又阻拦道: “且慢!”他理了理衣摆,跨出一步,“算了,还是孤亲自前往顾府走一趟。” 这可是个拉拢顾家,踩踏楚青鸾的绝佳时机,他怎能错过? —— 这一头,当秦九歌带着侍卫赶到破庙的时候,只发现了遗留在门前的一滩血迹,还有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众人在破庙周围查探了一番,发现除了几条野狗,并没有人为踏入的痕迹。 就在这时,有侍卫在前面的水坑附近发现了情况。 “大小姐,这里有情况。” 一名侍卫蹲下身,用刀尖挑起地上几粒未被雨水融化的药丸残渣。 秦九歌紧跟着上前,也蹲在地上仔细查看,暗红色的药丸,被泡发后颜色已经很淡。但依旧能辨认出不是寻常药丸。 她取出绢帕小心的包裹起来,“带回去交给太医查验。” …… 回到公主府,楚青鸾正在翻阅密报,见秦九歌进来,她头也不抬的问道:“如何?” “公主。”秦九歌从怀里取出绢帕,展开,“情况比想象的复杂,太医院验证过药渣,确认是定惊散。” 定惊散,表面指安神定惊的女子用药,实则含麝香、藏红花等破血成分,可用于隐晦杀人。 楚青鸾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突然问道:“云砚呢?” “还关在柴房里,一直喊着冤枉……” 说到这儿,秦九歌突然顿住,脑海里突然想到一条重要线索。 “公主,我这就去一趟柴房。”她说完就转身告别,甚至来不及等待楚青鸾的指示。 与此同时,后院柴房。 “砰!”的一声,齐彻喊累了,正准备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突然大门就被人从外面给踹开。 齐彻先是一惊,目光下意识的朝着不远处的草堆瞥了一眼。 那草堆的下面,有一堆被染上红土的干草。 齐彻的瞳孔猛地一缩,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怯懦的模样。 “秦、秦小姐,你这是……” 秦九歌冷着脸大步上前,目光停留在他的鞋尖上。 “来人,给本小姐扒了他的鞋子!” 第76章 令爱带着这等虎狼之药,意欲何为? 两个侍卫立马上前,粗暴的拽下了齐彻的靴子。 齐彻顿时脸色涨红,慌乱的蜷起双脚,“别……别这样……” 秦九歌理都没理他,戴起手套接过侍卫手里的鞋子就开始研究。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的鞋底虽然磨损严重,却不见半点红土的痕迹。 秦九歌眉头紧蹙,难道自己猜错了? 这云砚当真是无辜的? 她又拿着鞋子仔细端详一番,鞋底确实磨得很薄,有几处甚至快要透光,但确实只有望月湖附近的干土,并没有红土的痕迹。 “求您……别看了……” 齐彻声音细如蚊呐,双手无意识的绞起衣角,“这双鞋,在下已经穿了三年……”他抬起通红的眼睛,又迅速垂下,“嫡母说,庶子不配穿新鞋……” 秦九歌将信将疑,却见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咳着咳着,一滴眼泪刚好砸落在柴房的地面上。 他抹了一把眼泪,颤声道:“我……我知道今日不该来的,可、可大哥他在临出发前闹了肚子,母亲要我来顶替,我若不来,就、就会把我送去城外的庄子上。” “秦小姐,您身为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自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庶子庶女,在大家族里的生存有多么艰难……” 他把自己说的极其凄惨和委屈,像是不得已把自己最难堪的一面暴露出来。 秦九歌正准备张嘴讲话,这时候,又有下人来报: “大小姐,顾相国来了,说是要找公主要人,这会儿已经在前面吵起来了,您快去看看。” 秦九歌闻言眉头一皱,手中的鞋子‘啪’地扔到齐彻面前:“给我老实呆着!” 她转身对着侍卫厉声道:“看紧他,不许任何人接近!” 待秦九歌的脚步远去,齐彻脸上的凄楚表情瞬间消失。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襟,喃喃自语道:“云家庶子……确实是个好用身份。” 与此同时,公主府的前院已经是一片混乱。 顾霆远带着数十名家将堵在府门前,声嘶力竭的喊道:“小女在殿下的琴会上失踪,至今连个消息都没有,殿下若是不能给老臣一个交代,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要面见圣上讨要个说法!” 一旁的知夏见状,气得小脸通红,当即就一个箭步冲到台阶前,双手叉腰。 “怎的?堂堂相国大人,竟跟那市井泼妇一般,学起了耍赖?” “她顾嫣然明知道这琴会邀请的是未婚男女,可她偏要厚脸皮地挺着个孕肚凑过来,安的什么心?” “分明是你教女无方,没有看好自家的狗,让她跑了出来,现在人不见了,还好意思来找殿下要人? 呸!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你……”顾霆远气得胡子直抖,脸色涨红,“放肆!你区区一个婢女,竟也敢对本相呼来喝去!成何体统?” “体统?”知夏冷笑一声,“顾嫣然挺着个肚子招摇过市,还在宴会上做出一副恶心人的做派,难道这就是顾家的体统?” 顾霆远见知夏不仅不收敛,反而一再言语上侮辱顾嫣然,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冲天的愤怒。 他愤怒的看着楚青鸾,质问道:“殿下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指着本相的鼻子骂。 殿下您若管教不了下人,老臣不介意亲自替您管教一回!” 楚青鸾缓步上前,将知夏护在身后,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本宫的婢女,还轮不到顾相来管教。” “知夏说话是直了些,但……”她目光一冷:“有哪句话说错了?” “你……”顾霆远目眦欲裂,“小女的确先前曾得罪过殿下,可她现如今还怀着孩子,殿下就算再怎么恨她,也不该下手如此之重!” 楚青鸾凤眸危险的眯起:“顾相这话,是认定了要赖上本宫?” 话落,她突然抬手,知夏立刻捧上一个锦盒。 盒盖掀开,里面竟然是几粒被水泡发了的药丸。 “顾相不妨替本宫解解疑惑,令爱带着这等虎狼之药来赴宴,究竟意欲何为?” 顾霆远眼睛倏地睁大,“这是……” “哼!”知夏冷笑一声,“顾相国怕是还不知道?你那宝贝女儿,可不在邀请名单上,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何人,值得她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要蹭着韩家小姐请帖前来。” “胡说八道!”顾霆远恼羞成怒,指着知夏的鼻子道:“嫣然她有了身孕,来琴会自然是为了……” 说到此处,顾霆远突然卡住了,若是为了齐彻来赴宴,可据他所知,齐彻今晚并不在现场,那么顾嫣然为何还要前去? 这时候,知夏又道:“顾相怕是还不知道,顾嫣然最后逃走的密道,竟然通往城外的一处破庙,我若是你,这个时候就应该集结人手全力去搜寻才是,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顾霆远听闻,整个人如遭雷击。 “什么密道?” 还逃往? 这么说,嫣然是自己逃走的? 知夏白了他一眼,那眼神,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顾霆远瞬间变得狂躁,伸手指着知夏。 “你这丫头,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你若再拿手指着本姑娘,信不信本姑娘现在就折了你的手!”知夏不甘示弱,知夏作势就要动手! “你敢!” 眼看二人在公主府门口就要爆发一场冲突,周围有一些围观的百姓都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突然在公主府门口停下。 紧接着,车帘被人掀开,李氏火急火燎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顾霆远一抬头,刚好瞧见自家夫人,顿时感觉底气又足了几分。 “夫人,你来得正好!这丫头仗着殿下的偏宠,简直无法无天,你在此处守着,我这就进宫去,恳请陛下裁夺,无论如何,也要给嫣然讨一个公道!”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茶馆二楼。 楚琅正倚在雕花窗边,静静地欣赏着公主府门口这一幕。 见对面汇聚的百姓越来越多,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殿下这招借刀杀人,真是高啊!”心腹太监仇远弯着腰,一脸的谄媚,“顾相国这回,和公主的梁子怕是要彻底结下了。” 楚琅轻轻抿了口茶,目光黏在公主府门前剑拔弩张的场面上,“顾嫣然那蠢货,总算在临死前还有点用处。” 仇远听闻,眼睛闪了闪:“殿下如何得知,那顾家小姐已经死了?” 楚琅冷笑了一声,“孤的人方才已经去破庙看过了,说那破庙门口流了一地的血水,附近还有几只饱餐的野狗。” 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又是下雨的,很难有生还的可能。 楚琅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阵恶毒的光芒,他对着仇远吩咐道:“一会儿如果下面的人打起来了最好,若是没打起来,你就暗中派人把这个消息,务必要传到顾相和顾夫人的耳朵里。 记住,要将顾嫣然的死相,描述得越惨越好!” 仇远一听,顿时打了个激灵。 好家伙! 这顾相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千金死得这么惨,那还了得? 届时哪怕最终调查出来公主是无辜的,顾霆远心里的这口气,恐怕也得找个地儿撒了才行! 仇远会意,立马拱手道:“殿下高明,奴才佩服!” 第77章 你要是现在进宫,这辈子就别想认回女儿了! 再说这头,顾霆远在对这李氏交代了两句之后,就准备转身进宫。 可却被李氏的一句话给钉在了原地。 “你要是现在进宫,这辈子就别想认回女儿了!” 顾霆远脚步猛地顿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什么认回女儿? 他们的女儿嫣然不是失踪了吗? 顾霆远这才注意到,李氏一直盯着知夏的方向,眼圈泛红。 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却见李氏从怀里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道:“我回陇西查了整整三日,这是当年接生嬷嬷临终前写下的供词,你看看!” 顾霆远抖着手展开信封,上面的墨迹确实年份久远,可信纸却被保存的很好。 他快速阅览信上的内容,片刻后,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几乎站立不稳! 只因这上面交代了,当年李氏产下的女儿,竟然是被人给调包的! 这些年来他们养大的顾嫣然,竟然是一个低贱的下人之女!并且这个下人还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晃荡了十几年。 正是此前顾嫣然的乳母葛嬷嬷! ‘轰’的一声,得知真相。顾霆远只觉得一瞬间脑瓜子嗡嗡作响,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朝着他当头劈下。 “夫人、这……” 他声音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李氏已经顾不上顾霆远了,她艰难的迈动脚步,一步步朝着知夏走过去,最后在她面前站定。 “知夏姑娘,可否让我看一眼你的胳膊。”李氏的目光复杂难辨,声音隐隐带着颤抖。 她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感觉,知夏一定就是当年那个被调换的女婴。 因为她特意调查过,偷换孩子的葛嬷嬷祖籍就是陇西的,而且当年那里曾遭遇过一场战火,是先皇后带兵平定叛乱。 再后来,她听说过先皇后在战场上捡到了一个女婴,刚好与公主年纪相仿,便带回宫中从小培养,成为了公主身边的侍女。 这一切都十分巧合,不是吗? 知夏因为顾霆远先前的态度,对李氏也有些防备,“顾夫人这话好没道理,这是要当众辱我一个丫头的清白?” 李氏一听,只觉得心如刀绞,她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别怕,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敢问姑娘,胳膊内侧可有一鸢尾花形状的红色胎记?” 知夏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氏。 “你怎会知道?” 她的胎记除了先皇后知道,公主知道,剩下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李氏为何会得知她身上有胎记? 难不成? 想到什么,知夏的脸色也在一瞬间精彩纷呈,震惊、难过、失望、愤怒、还有抗拒。 她从小在宫里长大,早就没有家人了。 就算有,那也只能是公主和先皇后。她们凭什么现在来认亲,摘桃子! 见状,李氏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一块褪色的锦帕,哽咽道:“这是我怀着身孕的时候亲手绣的。 当年临产前,我便梦到一朵鸢尾花开在雪地里,醒来便绣了这帕子。” 她轻轻展开绣帕的一角,露出里面夹带的一缕胎发,“这是那接生嬷嬷临死前留给她的儿子和儿媳的,说我的女儿,生来就带着鸢尾花的胎记……” 话落,知夏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么说来,她真的是顾家的女儿? 眼前这妇人,真的就是自己的生母? 知夏怔怔的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的触碰左胳膊内侧的胎记。 隔着布料,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胎记在发烫。 她望着李氏泪眼婆娑的模样,心头泛起一阵异样的涟漪,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李氏见她这般反应,哭的更凶了:“孩子,娘对不起你……都怪娘……” 知夏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不着痕迹的站在了楚青鸾身侧。 娘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太过陌生,比念先帝谥号还要艰涩。 “顾夫人!”楚青鸾平静的开口,指尖搭在知夏的肩上,“今日之事太过突然,知夏需要时间来消化。” 她目光扫过四周窃窃私语的百姓:“更何况,十八年前调换婴孩的真相尚未查明,万一这其中有误会,岂不叫人空欢喜一场?” “不会的殿下。”李氏坚定的摇头,道:“臣妇已经查明,当年调换孩子的,正是此前府上的乳母葛妈妈,只可惜那贼妇已死,否则,臣妇定要将她剥皮拆骨,五马分尸!” 一想到顾嫣然鸠占鹊巢这么多年,而亲生的孩子却成了一个奴婢,李氏就恨不得喝了葛嬷嬷的血,吃了她的肉。 另一边,得知真相的顾霆远则睁大双眼,嘴巴张大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死死地盯着知夏的脸,一开始还不觉得,结果越仔细看越发现,知夏的眉眼,竟真的与李氏年轻那会儿有着七分神似。 他踉跄了一步,颤声问道:“夫人,你、你真的确定,这丫头才是我顾家的亲生女儿?” 李氏叹了一声,闭上眼,艰难地点了点头:“老爷,此事错不了,若我没猜错的话,知夏的胳膊上,也有着与嫣然一模一样的胎记在。” 顾霆远听闻,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一直以来,他都将顾嫣然当做自己的掌上明珠,几乎是有求必应,付出了整整十八年的父爱。 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这一切竟然都是一场骗局,他一直在替一个下人养女儿。 多么讽刺! 眼下只要看一眼知夏的胳膊,此事就能得到验证,顾霆远显得有些迫切。 他上前一步,一脸小心翼翼的看着知夏,“知夏姑娘,你……” “顾相!”楚青鸾目光一凛,不动声色的将知夏护在身后:“知夏是本宫的人,岂能当众验身?” 顾霆远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在公主府门口,周围还有不少百姓都看着呢。 “是臣思虑不周,殿下恕罪,只是此事关乎我顾家血脉,恳请公主行个方便,臣只是想让夫人亲自验证一眼,就一眼便好!” 李氏也适时上前,一双眼里满是期待。 知夏自知今日是躲不过去,索性自己从楚青鸾身后走出来。 “殿下,既然事关奴婢的身世,奴婢愿意自证!” 她神色平静,眼神却带着几分倔强。 之后,她缓缓卷起左臂衣袖,露出内侧那朵殷红的鸢尾花胎记。 月光下,那胎记栩栩如生,竟与李氏描述的分毫不差。 第78章 知夏竟真的是他的亲生女儿! 顾霆远在看清后,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眼睛里冒出泪花。 “真的是……真的是……” 知夏竟真的是他的亲生女儿! 但紧接着,又听见知夏继续道:“但那又如何?” 她缓缓放下衣袖,声音清冷:“十八年来,奴婢在宫中活得堂堂正正,公主待奴婢也情同姐妹,倒是顾相……” 她目光扫过顾霆远因震惊而颤抖的脸,“养出这么个心狠手辣,不知廉耻的女儿,如今还有脸来认亲?” “二位请回,这里没有顾家小姐,只有公主府的侍女知夏。” 她语气平静,态度干脆。 李氏闻言,掩面痛哭起来。 顾霆远则面色灰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顾嫣然教育上的失败,一直是他们夫妻俩心里共同的痛。 “孩子……之前是为父的错,你……” “顾相慎言!”知夏提醒他,“奴婢卑贱之躯,怎配做相府千金?”她故意将‘奴婢’二字咬得极重,满意的欣赏着顾霆远的脸色又灰败了三分。 李氏突然上前,试图抓住知夏的衣角:“知夏,娘知道你心里委屈,但只求你能给我们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顾夫人言重了。”知夏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我先前说过了,并没有任何委屈,也不打算和顾家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二人与其耽误时间在这里纠结认亲,不如回去好好调查调查,顾嫣然为何要带着堕胎药赴宴,又为何要从密道逃跑——” 顾霆远闻言,额头渗出冷汗。 他方才从太子口中得知消息,说顾嫣然在琴会上失踪,生死未卜,他也没细想就带人来了公主府,试图让公主对此给一个说法。 因为他知道,顾嫣然先前在齐家的时候,给公主添过不少麻烦,此番公主有意敲打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得知她竟带着堕胎药赴宴,那这背后的用意,就值得推敲了。 搞不好,顾家满门都要被顾嫣然牵连获罪。 毕竟,栽赃嫁祸皇室公主,最轻也要被流放。 …… 这时,对面茶楼的楚琅瞧见这边迟迟没有动静,不禁有些疑惑。 “顾霆远这老匹夫,怎么还不动手?” 明明刚才看到双方的局势就要一触即发了,可这都磨磨唧唧半天了,怎么场面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这时,有下人上楼禀告道:“启禀殿下,对面出现了状况……” 紧接着,下人便将李氏突然到来,在公主府门口当众认亲,揭露知夏身份的事简短的说了出来。 听闻后,楚琅震惊的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老大。 “什么!?” 知夏那死丫头,竟然是真正的相府之女? 那顾嫣然就是个冒牌货? 不得不说,这戏剧性的转折,把楚琅也给整懵了。 这下可怎生是好?难不成今天又白费功夫了?看不成戏了? “砰!” 楚琅焦躁的把茶盏摔在地上,嘶吼道:“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太监仇远见状,挥手屏退了下人,佝着身子凑近道:“殿下息怒,奴才倒有个主意。” 他声音阴恻恻的,“顾相养了那假千金十几年,就算是养条狗也该有感情,若是让他知道顾嫣然已被折磨致死,尸骨无存,怕是会……” “嗯?”楚琅眯起眼睛。 仇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如咱们派人去告诉顾相,就说……顾嫣然被人抛弃在破庙里,被人百般凌辱不说,连尸体都已经被野狗分食……” 楚琅听闻后,脸上阴郁的神色果真一扫而空。 “哈哈哈哈!”他大笑几声,“好个一石二鸟。” 他合上折扇,吩咐道:“去,立刻派人去准备一番,然后拿着能代表顾嫣然身份的东西,送去对面!” 这时,公主府门口,李氏还想继续劝说几句什么,这时候,就见一个顾府的丫鬟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不好了!老爷,夫人,小姐的尸体在城外破庙,被人给找到了……” 那丫鬟手里拿着个包裹,哭得撕心裂肺。 见到李氏后,她抖着手打开包裹,里面赫然是一件被撕烂了的衣裙,正是顾嫣然今日赴宴所穿的那件,上面还沾染着不少秽物和血迹。 李氏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晕过去。 而顾霆远则双手发抖,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怎样。 那丫鬟继续哭诉道:“小姐生前也不知遭遇了怎样的劫难,奴婢找到她的时候,尸身都已经不完整了,要不是这件裙子和帕子,奴婢简直都不敢相信,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竟然对小姐一个弱女子下如此毒手啊!” 围观的众人听闻,一时间也是震惊不已。 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吓得脸都白了。 “天呐,这也太惨了!”一个妇人捂着嘴,吓得脸色发白。 “听说这顾小姐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这……造孽呀!” “你们说,会不会是顾小姐此前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其中一人快速看了眼楚青鸾所在的方向。 楚青鸾此前在民间有个丈夫的事,有不少人都知道,再加上上次齐彻在公主府门口闹的那一出,稍微用心一打听,就有不少人知道顾嫣然和楚青鸾过往的恩怨。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人都用一种既防备又忌惮的眼神看着楚青鸾。 知夏气得浑身发抖,刀子似的眼神朝着那顾府的丫鬟扎过去。 她怀疑这个丫头就是过来搞事的。 丫鬟名叫翠儿,是顾嫣然回京之后新买回来的,刚进院子里伺候不到一个月,因此很容易就被楚琅安排的人给收买了。 至于她手里的那件衣服,则是从顾嫣然的衣柜里找出来的同款,血迹什么的,也都是伪造上去的,为的就是要趁在这个当口对顾霆远夫妇刺激一波,好让顾家和楚青鸾生出嫌隙。 翠儿见知夏瞪她,身子顿时往后一缩,像是受到了什么威胁,哭的更凶了。 “老爷,小姐今日本来是诚心想来给公主殿下赔罪的,说她先前冒犯了殿下,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可谁曾想,会酿成这样的惨剧啊!” 说完,翠儿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忙捂住嘴,摇头解释道:“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怀疑殿下,只是……只是奴婢实在想不透,到底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将小姐生生从宴会上给掳走。” 果然,听完翠儿的话,顾霆远顿时脸色都变了! 第79章 婢女栽赃,挑拨离间! 知夏见状,正准备上前抽这贱婢两巴掌,却被楚青鸾轻轻拦住。 只见她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翠儿脸上,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是在怀疑本宫杀害了你家小姐?” 翠儿神色忌惮,摇头道:“奴婢不敢!” 是不敢,但并没有否认。 楚青鸾目光略过她,看向顾霆远,“顾相,顾夫人,你们也这么认为吗?认为本宫心思恶毒,手段残忍,害死了令千金?” 顾霆远脸色阴晴不定,还未开口,李氏已经颤颤巍巍的跪下:“殿下明鉴,臣妇绝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一想到顾嫣然一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一直在自己面前刻意隐藏,装乖卖巧,李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也调查到,一年前葛嬷嬷之所以会犯错被发卖,全赖顾嫣然的手笔,听说对方被发卖后没多久就死于一场疾病,李氏怀疑,这极有可能是顾嫣然的干的。 虎毒不食子,可顾嫣然为了继续做顾家千金,不惜隐瞒身份,还毫无人性,毒杀自己的生母。 如此行径,简直是丧尽天良,畜生不如! 她死得凄惨,那是报应! 楚青鸾轻轻抬手,示意李氏起身:“夫人不必如此。” 她突然转向翠儿,语气凌厉:“你方才说,顾小姐是来给本宫赔罪的?” 翠儿目光慌乱的躲闪了两眼,点头道:“是、是的……” “那本宫倒要问问。”楚青鸾抬手,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锦囊,“为何她身上会带着这等虎狼之药?” 锦囊抖开,几粒被雨水泡发,又被烘干凝结的药丸滚落在地上。 周遭的百姓顿时哗然。 “这……”翠儿脸色煞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并非贴身伺候顾嫣然的,也不知道她去参加琴的真实目的,此番是太子的人找到她,要她演一出戏即可。 她怎么会知道,顾嫣然好端端的去参加宴会,还带着堕胎的药? 脑子一想就明白过来,顾嫣然或许是想借机来一出栽赃陷害的戏码。 只是恐怕还没来得及实施,自己就率先出事了。 翠儿的一双眸子不断的闪烁,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殿下饶命,奴婢……奴婢也不知啊!” 李氏见状,很快反应过来,这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如今倒是胆子大得很,竟敢跑来公主府门口大放厥词,还故意说些似是而非,引人猜想的话。 她气得浑身发抖,当即想也不想的就上前一步,一巴掌狠狠地扇在翠儿脸上。 “贱婢!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胡言乱语!”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翠儿直接扑倒在地上,嘴角都渗出血丝。 “殿下明鉴!”李氏转身,朝着楚青鸾重重地跪下,“这丫头定是受人指使,故意来此挑拨离间!臣妇这就将其发卖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翠儿的脸上闪过绝望,她惊怒的爬向李氏的脚边,乞求道:“夫人饶命啊,奴婢只是想……” “闭嘴!”李氏厉声呵斥,并一脚将她踹开,“你当本夫人不知?你只是院子里一个二等丫鬟,根本就没资格近身伺候。更何况……” 李氏顿了顿,又道:“她顾嫣然这也是死得其所,就算她没死,本夫人也不会再允许她踏入我相府门槛一步!” 翠儿震惊的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夫人!” 那好歹也是您养育了十八年的女儿呀! 咋就这么绝情,说不要就不要了? 翠儿表示完全无法理解。 而李氏没打算当众解释,抬手一挥,后面几个相府的婆子便上前押了翠儿,堵上嘴,很快带了下去。 这时,李氏一脸歉意的看着楚青鸾:“殿下,实在是对不住,是臣妇驭下不力,这才闹出了这样的误会。”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至于顾嫣然的事,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还请殿下莫要把那贱婢的话放在心上。” 顾霆远这时也回过神来,不禁冷汗涔涔。 若真如公主的殿下所说,顾嫣然带着虎狼之药去参加宴会,那她究竟想干什么? 宴会上就她一个女子有孕,难道真打算在宴会上流产,嫁祸给昭阳公主? 一想到这儿,顾霆远觉得刚才的行为真的是太莽撞了。 若李氏再晚来一步,事情真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他岂不成了那以下犯上,污蔑皇室公主的乱臣贼子? “殿下!”顾霆远突然掀袍跪地,一脸的追悔莫及;“先前是臣糊涂,受人蒙蔽,差点酿成大祸,臣、惭愧!” 楚青鸾只需一想,就大概明白,顾霆远定是受了某些人的挑唆,才会如此急不可耐。 可能挑唆他,并希望看到自己身败名裂的,除了太子楚琅,不作他想。 她目光微敛,淡淡的扫过顾霆远和李氏,“顾相能明白过来就好。说起来,这件事也是本宫的疏忽,明知令爱有身孕,应该早些派人将她送回府才对。” 楚青鸾的大度,以退为进,瞬间赢得了一波好感。也让顾霆远更加感到惭愧和内疚。 一旁的知夏突然冷笑一声,嘲讽道:“这会儿装的倒是像,方才不是还要为养女讨回公道吗?” 她故意将‘养女’二字咬得很重,让顾霆远老脸一红。 “知夏姑娘教训的是,我先前的确是有眼无珠……” 见他这般伏低做小,知夏反而不好再咄咄逼人了。 她撇撇嘴,回到楚青鸾身边小声嘀咕道:“现在倒知道装得跟孙子似的……” 楚青鸾轻咳一声,适时的开口:“顾相既然知错,那不如……将功折罪?” 顾霆远先是一愣,紧接着立马会意,朝着楚青鸾郑重一拜:“臣这就去查清嫣然……不,那孽障为何要带毒药赴宴!” 说完,他又深深看了知夏一眼,转身就走。 这一次,那背影似带着几分凄惶。 围观的百姓们吃了这么大一个瓜,纷纷唏嘘感叹。 “天哪,这反转也太大了?” “我就说嘛,公主殿下向来仁厚,怎么会做这种事?” 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交头接耳:“看来顾相这回是被人当枪使了。” “可不是嘛,可谁会这么大胆,连昭阳公主都敢算计?” “……” 一时间,公主府门前发生的这一幕,正以一个堪称恐怖的速度,很快就传遍了全京城,哦不,全大楚。 第80章 你是不是对公主,存了别的心思? 送走了顾霆远和李氏,知夏狠狠的松了口气。 回去后,楚青鸾先是摈退下人,然后认真的盯着知夏,问道:“知夏,如今你的身世已经查清,你……” 岂料话还没说完,知夏就‘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小脸上满是倔强。 “殿下千万别赶奴婢走,奴婢不稀罕那劳什子相府千金的身份,只想一辈子呆在您的身边保护您。” 楚青鸾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的伸手将知夏扶起来。 “傻丫头,谁说本宫要赶你走了?”她指尖轻轻拂去知夏脸上的泪痕,“你如今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做本宫的婢女了。 本宫是想问你,可愿入我楚氏族谱,成为皇家郡主?” 知夏闻言,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瓣。 下一秒,她猛地抓住楚青鸾的裙角,声音都变了调:“殿下若非要赶我走,那我宁可不要这郡主之位。” 楚青鸾被她这激烈果决的反应惊得怔住。 只见知夏眼圈通红,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当年秋猎时在山上迷路,是殿下您把最后的半块馍馍分给我,还有那次被太子的人追杀,也是殿下您不离不弃,在最后关头抓住了我……”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额头抵在楚青鸾的膝头,“什么郡主,都不及做殿下的知夏……” “傻丫头。” 楚青鸾轻叹一声,抚着知夏的发髻:“谁说郡主就不能住公主府了?” 知夏一怔,诧异的抬头。 只见楚青鸾伸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卷图纸,那正是公主府的地形布局。 楚青鸾伸手指着其中某处,道,“父皇原本允了本宫扩建公主府,只是这隔壁园子已经被人买下,明天本宫便派人去问问,看隔壁园子的主人是否愿意出售。” 他手上指着地图边缘某处,“这里打通做成一道拱门,将公主府与隔壁园子连作一处,岂不两全其美?” 知夏眼睛一亮,凑近了仔细看那张图:“殿下这主意甚妙,若是能买下隔壁园子,既不用扩建,又能让公主住的舒心,简直两全其美。” 她忽然想到什么,迟疑道:“只是奴婢听说隔壁是一位前朝遗老的别苑,不知对方肯不肯卖。” 楚青鸾若有所思,“成与不成,总得要试一试才知道。” 知夏想想也是,同时在心里计划着明日就去隔壁登门拜访,一定要尽早买回来。 殊不知,有时候事情就总是事与愿违。或者说,运气成分就差了那么一丢丢。 —— 与此同时,谢家。 谢云祁刚踏入老太君的院子,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压低的咳嗽声。 丫鬟们端着药碗进进出出,神色凝重。 谢云祁眉头一皱,快步走进去,却见谢老太君好端端地坐在罗汉榻上,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茶,谢柔和母亲谢夫人端坐在两侧,见他进来,三人齐刷刷的看向他。 谢云祁脚步一顿,瞬间明白过来。 他不紧不慢的上前行礼,问安:“见过祖母,母亲。” 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错漏。 随后,他兀自直起身子,嘴角挂上一抹浅笑:“祖母这头疼,好得倒是快。” 老太君冷哼一声重重地放下茶盏:“我要是不装病,你能这么快回来?” 谢云祁不可置否。 谢夫人叹了一声,柔声道:“云祁,你最近的行事,让我和你祖母有些担心。” 谢云祁神色不变,走到一旁坐下,淡淡的道:“母亲是指什么?” 谢柔性子急,直接道:“大哥,你还装糊涂?外头现在都传遍了,今日的琴会上,您帮着昭阳公主笼络那些世家子弟,还有秦九歌,帮忙笼络那些千金贵女,我都看到了。 还有今早在朝堂上,有人弹劾公主选夫的事,你竟还替那楚青鸾说话?” 谢云祁抬眸,语气平静:“公主选夫一事本就荒谬,她若真有意想要择婿,何须等到今日?不过是有人借题发挥罢了。” 老太君眯起眼睛:“你倒是护得紧。” 谢夫人忧心忡忡,“云祁,你一向稳重,可如今朝中局势微妙,谢家不宜与公主走得太近,免得被人揣测立场……” 谢云祁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祖母、母亲,你们究竟想问什么?” 老夫人盯着他,目光如炬:“那好,我问你——” “你是不是对昭阳公主,存了别的心思?” 话落,屋内骤然一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住。 谢柔瞪大了眼睛,谢夫人也屏住了呼吸,紧盯着谢云祁,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半晌后,谢云祁缓缓抬眸,淡淡的道:“祖母多虑了,臣子效忠皇室,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 老太君冷笑一声,“那为何不见你对其它皇子也这般‘效忠’过?说起来,太子还是你的亲表弟,不是更应该得到你的效忠?” 谢云祁不语。 谢夫人见状,颇有几分痛心疾首:“云祁,你糊涂啊!公主身份尊贵,又深得圣心,若你真存了心思却了无结果,反倒是徒增烦恼。” 谢柔忍不住插嘴:“大哥!你真的喜欢上了公主?” “那怎么可以?咱们谢家的祖训你难道忘记了?‘宁扶昏君,不立女帝’,你都忘了吗?” 面对家人的指责,谢云祁终于抬眸,眼神深不见底。 “是!” “我是喜欢上了公主,但那又怎样?”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子凉意。 “但此事仅是我个人意愿,与谢家无关。” 谢夫人怔住,谢柔则倒吸了一口气,捂住嘴。 老太君猛地睁眼,斥道:“糊涂!你是谢家嫡子,你的婚事,怎会与谢家无关?” “那若我不是谢家嫡子呢?”谢云祁突然道。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三人全都怔住了,包括老太君。 第81章 这些,够不够我和殿下长命百岁? 半晌后,只听见‘啪’的一声,老太君将手中的佛珠重重地咂在案几上,上好的檀木珠子都散落了一地。 她倏地起身,苍老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谢云祁的鼻尖。 “你、你再说一遍!” 什么叫不是谢家嫡子? 难不成,他还想与谢家脱离关系不成? 一想到这儿,老太君就觉得胸口发闷,气冲头顶。 谢夫人慌忙稳住婆母,声音发颤;“云祁,你莫要犯糊涂,谢家百年门楣,可容不得你任性。” “百年门楣?呵!”谢云祁轻笑一声,随手解开了身上那枚象征着谢家家主身份的玉佩。 “当年祖父扶持先帝登基,不也违背了‘不涉党争’的祖训?” 他将玉佩放在案桌上,“自小到大,谢家给我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 “但这些年在朝堂如履薄冰,替谢家周旋各方势力,又何尝不是在偿还恩情?” 谢柔突然冲过来,拽住他的衣袖,“大哥你疯了!你可知离开谢家意味着什么?若没了家族倚靠,你那些新政主张不过是纸上空谈!” “那就做个孤臣好了。”他缓缓抽回衣袖,声音依旧很淡。 “陛下正好需要这样的刀。” “咳咳……咳咳……” 老太君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枯瘦的手紧紧的扶着太师椅。 从先帝的时候起,皇室就一直想要改革世家世袭罔替的制度,启用寒门或者新贵,试图与世家们分庭抗礼。 可是以谢家为首的世家门则紧紧的抱团在一起,或联姻,或结党,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让任何改革政令都如石沉大海。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世家的利益如古槐盘根般深扎朝野。 可如今,他竟为了一个女人,说什么不做谢家的嫡子。 简直可笑! “好!好得很!”老太君气极反笑。 “谢家祠堂里供奉着二十八代先祖,哪一代不是为江山社稷肝脑涂地?你要为了个女人背弃祖训,他日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她喘息着咳嗽两声,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狠厉,“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可能让你脱离族谱!” 谢氏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麒麟儿,如今却要去当条丧家犬,这让她怎能容忍? 这一刻,老太君心里是有怨气的。 若不是那楚青鸾和离回京,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想方设法让她继续呆在江南城,这辈子都别回京。 谢云祁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就是谢家——百年簪缨世家,满口忠孝节义,可骨子里却比谁都懂得算计。 他们将他培养成最锋利的剑,却又想永远掌控剑柄。 老太君的咳嗽声在厅内回荡,谢夫人慌忙替她拍背顺气,谢柔则红着眼睛瞪着他,仿佛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可她们谁又真正在意过他的想法? 从小到大,他读的是谢家指定的圣贤书,习的是谢家认可的兵法韬略,结交的是谢家安排的世家子弟,王公贵族。 他的每一步都被精心规划,仿佛一具完美的傀儡,只为了延续谢家的荣光。 而现在,他不过是想要为自己活一次,就成了谢家的叛徒,罪人! 真是可笑。 谢云祁缓缓抬眸,眼底的冷意更盛:“祖母,孙儿今日来此并非征求您的同意,而是告知。” 老太君猛地抬头,一双老眼里闪过不可置信:“你——” “族谱除名又如何?”他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这些年我为谢家殚精竭虑,早该两清了。”谢云祁后退半步,眼神里满是决绝,“从今往后,我的路,我自己走。” “放肆!” 老太君猛地拍案而起,声音狠厉:“谢云祁,你真当谢家奈何不了你?!” 谢云祁却淡淡一笑:“祖母大可以试试。” “你——”老太君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忽然踉跄一步,脸色煞白。 这次是真的被气病。 “母亲!”谢夫人和谢柔都慌了神,忙一左一右扶住她。 “大哥,你非要气死祖母才甘心吗?!”谢柔哭喊道。 谢云祁看着老太君苍白的脸色,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祖母保重身体,孙儿先行告退。”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朝外走去,背影挺拔如松,却没有丝毫停顿。 老太君见他去意已决,猛地抓起案上的茶盏砸在地上,瓷片四溅。 “好!你既然要走,我也绝不拦你!”她苍老的声音带着一股子狠厉,一字一顿道:“可你得想清楚了,你今日踏出了谢家大门,明日昭阳公主‘私通朝臣、意图干政’的折子就会被递到御前。 我倒要看看,你那位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能不能扛得住这满城的风雨!” 谢云祁脚步猛地顿住。 他缓缓转身,眼底的寒意如同刀锋出鞘,周身低气压弥漫。 “祖母,您再说一遍?”他声音极轻,却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 老太君被他这眼神盯得心头一颤,但很快又强硬起来。 “怎么?你以为谢家在朝中这些年是白经营的吗?御史台,六科廊,多少门生旧故……” 老太君话音未落,谢云祁忽然低笑一声。 他慢条斯理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卷文书,轻轻放在案几上。 文书展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朱批印记。 “祖母既然提到了门生旧故。不知户部侍郎李大人看到这些漕运账目,可还会念及与谢家的旧情?” 老太君瞳孔骤缩,震惊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只见谢云祁又翻过一页,“还有都察院王御史,上个月到手的那幅《八骏图》,真迹似乎还在……” “够了!”老太君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拷问:“你、你竟敢要与整个谢家为敌……” “一年前祖母让我接手谢家的暗线时就说过,知道的秘密越多,命也就越长。” 他慢条斯理的卷起文书,淡淡的道:“您猜,这些秘密够不够孙儿和公主殿下长命百岁?” 老太君猛地厉呵一声:“孽障!谢家养你这么多年……” “所以这些账册现如今还在我手里。”谢云祁起身,眼底寒芒尽收,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润如玉的谢家嫡子。 “祖母,太医说您需要静养,明日我便派人送二十年的雪参来。” 他后退两步,恭敬的行礼,“孙儿告退。” 可在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回头,看着谢柔:“对了,下个月柔儿及笄礼,听说赵家公子要来?” 他欣赏着谢柔煞白的脸色,微微一笑,道:“放心,大哥一定会准备一份厚礼。” 珠帘晃动,老太君颓然的坐倒在椅背上。终于明白过来,这个最得意的孙儿,早就已经织就一张她想象不到的大网。 而谢家,不过是网上的一根丝线罢了。 “祖母,大哥手里的那些东西……”谢柔怯生生的开口道。 “来人!备笔墨!”老太君突然喊道。 谢夫人闻言大惊,“母亲,您这是要做什么?” 老太君冷笑一声:“他不是要护着那个金枝玉叶吗?我倒要看看,他护不护得住!” 谢夫人闻言,脸色骤变:“母亲,您该不会是想……” 第1章 状元归府 大楚十三年春,齐府门前。 春日的阳光斜洒在青石地板上,齐府门外,锣鼓声震天,热闹非凡,四周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楚青娘立在朱漆大门前,素白的指尖轻轻搭在食盒上——那里面装着的,是刚蒸好的桂花糕,还冒着热气。 “楚娘子可真是好福气啊,状元郎这回回来,可要给您挣个诰命啊!” “可不是!不过话说回来,齐状元能有今日的风光,都是楚娘子的功劳。” 街坊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眼里闪着艳羡的光。 楚青娘唇角微扬,落落大方的含笑回应众人。 这时,远处突然响起鸣锣开道声。 “来了来了!” “状元郎回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齐府门前顿时骚动起来。 楚青娘掂起脚尖,循声看去,只见朱红色的仪仗转过街角。一道耀眼的人影正骑着高头大马,缓缓朝这边走来。 来人一身状元红袍在阳光下十分夺目,金丝绣的蟒纹随着马身起伏若隐若现,正是她数月未见的夫君——齐彻! 衙役们为其鸣锣开道,状元仪仗所到之处,鞭炮炸响,行人避让,人人都对大马上的状元郎投去艳羡的目光。 楚青娘抬头看向打马而来的齐彻,红色锦袍,状元帽,愈发衬托得他清朗俊逸,面如冠玉。 他就这样骑着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步步朝着楚青娘走来。 这一幕,可谓羡煞了旁人。 楚青娘看着眼前这一幕,眉眼含笑,心跳有些加速。 她知道齐彻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他心怀家国,日夜苦读,只为兼济天下。 他高中,只是早晚的事。 “夫君——” 就在楚青娘刚准备开口时,齐彻的身后,一顶描金绣凤的轿子里,传出了一道娇柔的女声! 紧接着,轿帘掀起,露出一只戴着翡翠镯子的纤纤玉手。 楚青娘的笑容僵在脸上! 齐彻先是有些慌乱的看了楚青娘一眼,紧接着连忙翻身下马,亲自将轿子里的人扶了出来。 只见那女子满头珠翠,绛红的裙摆逶迤及地,腰间悬挂的金鱼袋晃得人眼花。 “青娘。”齐彻避开她的目光,“这是顾相爷的千金嫣然,往后你们姐妹相称。” 霎那间,方才还人声鼎沸的齐府门口,此刻众人竟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安静的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同时将目光落到楚青娘身上。 楚青娘一颗心缓缓下沉,看着成亲三年的丈夫。却见齐彻只是垂眸看着地上的青砖,不知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还是心虚不敢看她。 “这位想必就是楚姐姐?”一旁的顾嫣然突然开口,纤纤玉手扶了扶鬓边的金钗,“你的情况,夫君都同我说了,你放心,虽然你出身商贾,但毕竟伺候过夫君一场,往后在府里你只需和往常一样,好好伺候夫君就行。” 意思就是,你只管伺候好齐彻,府里的所有管事权,就不劳你费心了。 楚青娘没有理会顾嫣然,只定定的看着齐彻,“齐彻,你可还记得,当初你迎娶我时,曾在我父亲面前发下的誓言?” 彼时他曾许诺,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绝不纳妾,否则,遭天打雷劈。 齐彻身子一颤,终于抬起头来,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青娘,这里是门口,有什么事我们进去再说……” “好个忘恩负义的状元郎!”丫鬟知夏突然上前,指着齐彻的鼻子骂道:“当年你穷得连进京赶考的盘缠都没有,若不是我家小姐变卖首饰供你读书,又替你照顾病重的寡母,你能有今天?哼,一朝高中,就要抛弃我家小姐,另娶高门贵女,真真是无耻至极!” 知夏说着,主动接过沈青娘手里的食盒,杏眼仿佛要喷出火来,“小姐,这桂花糕还是奴婢帮您料理了,就算拿去喂狗,也不该便宜了这等过河拆桥,狼心狗肺的东西!” 齐彻听闻,脸色骤变:“放肆!” “更放肆的话还在后头呢!”知夏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食盒往地上一摔,金黄的桂花糕滚的满地都是。 “当年要不是你舔着脸求娶我家小姐,又赌咒发誓说此生绝无二心,我家小姐如何能下嫁于你一个穷书生?如今你功成名就,就要把小姐当糟糠之妻抛弃了? 我要是你,就该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省得叫全天下人戳脊梁骨!” 围观的百姓顿时哗然,指点声此起彼伏。 “天啦,这状元郎看着斯斯文文的,咋这么没良心呢!这不活脱脱的陈世美吗!” “可不是嘛,那会儿齐家穷的揭不开锅,要不是楚娘子接济,他们母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读书人最重气节,这般背信弃义之徒,也配穿这身状元袍?” “负心汉……” 围观的人声音越来越大,这让齐彻一时间下不来台。 “放肆!”顾嫣然反应过来,当即柳眉倒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竟敢当众辱骂朝廷命官?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来人啊,给我掌嘴!” 几个顾府带来的家丁闻言就要上前,却被知夏一个闪身躲开。 “你算什么东西?我家小姐还没说话,轮得到你在这儿发号施令?” 顾嫣然气得浑身发抖,头上的珠钗乱颤,“真是反了!” 她转头看向齐彻,声音带着哭腔:“夫君,你就任由一个下人这般羞辱你我?” 齐彻脸色铁青,看着沈青娘,嘴里警告道:“青娘,你非要在外人面前让我难堪吗?” 他深吸口气,补充道:“念你在家照顾母亲,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但你必须让知夏立刻向嫣然道歉!” 楚青娘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她缓步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轻抚平了知夏被家丁拉皱的衣袖。 “齐大人真是好大的官威。”她声音轻柔,却字字如刀,“想要知夏道歉,那便让顾小姐带来的这些奴才,每人先给知夏磕三个头再说。” 话落,顾嫣然顿时止住了假泣,活像只被扼住了喉咙的公鸡! 第2章 人心,经不起考验! “大胆!我家夫人可是相国千金,岂能容你如此折辱?”顾嫣然身后的丫鬟出声斥道。 齐彻的脸上也是阴云密布,“青娘,你就非要当众给我难堪吗?” 他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说道:“顾家能给我前程,你向来懂事,我以为你能体谅我的……” 楚青娘冷笑一声:“所以,我该恭喜齐状元,双喜临门,对吗?” 她站在台阶上,眸子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齐彻,我们和离!” 齐彻怔住,似想从她脸上看出开玩笑的痕迹。 然而,楚青娘的脸上,除了平静,就只剩下淡漠,和疏离。 齐彻的心有一瞬间的刺痛,但很快又被恼恨所取代。 明知道今天是他打马回府的大好日子,有什么不满,就不能晚点再说吗?非要在众人面前害他下不了台。 但楚青娘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说完这句话,就带着知夏转身,抬脚走进了大门。 齐彻转过身,本想对顾嫣然安慰几句,然后追上去。 谁知顾嫣然却突然冲他一笑,体贴道:“姐姐想必是一时间还接受不了,我自己进去,相公还是先去哄一哄姐姐。” 齐彻上前的脚步顿住,眼神暗了暗:“无妨!青娘素来懂事,给她一些时间,她会想开的。” 顾嫣然已经是他的妻子,若就这么把人撂在门口,传到相国岳父的耳朵里,前程还要不要了? 等青娘先冷静下来,回头再跟她慢慢解释。相信她一定会体谅自己的。 毕竟,她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女,离了齐府,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不是吗? 转头,齐彻对着管家交代几句,然后牵着顾嫣然的手,大摇大摆走进了齐府大门。 却说这头,楚青娘进门之后,就直奔宜兰苑。 身后,知夏开导她:“小姐,你别难过,咱就当浪费了三年时间,看清了这负心汉的真面目。 要我说,咱现在就收拾东西回京去,这腌臜地方多待一刻都嫌脏!” 她家小姐是什么身份?能屈尊在这破地方待了三年,还为他齐彻洗手作羹汤,照顾一个病重的老婆子,已经是齐家的祖坟冒了青烟了。 可他齐彻倒好,得势后第一时间,竟将她家小姐贬妻为妾,真要论起来,那什么狗屁相国千金,给她家小姐提鞋都不配。 呸! 很快,齐彻就会知道,他犯下了一个足以令他后悔终身的错误! 很快,主仆二人走到院子里,楚青娘走到书桌前,执起笔,在一张纸上唰唰的写了些什么。 最后,她搁下笔,朝知夏解释道:“知夏,你说错了,这三年,我并非全然浪费。” “至少让我看透了,这世间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心。” 紧接着,她走到梳妆台前,取下耳垂上那对珍珠耳坠,这是当年齐彻用到第一笔润笔费给她买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舍不得戴,好不容易趁着今日戴出来,结果—— “我曾以为,他与旁人不一样。” 她曾以为,齐彻他为人善良,真诚且质朴,是风光霁月的君子。 三年前,她因调查一桩军饷案受伤失忆,是齐彻冒雨将她背回家,她至今记得,那间简陋的屋子里,齐彻将唯一干燥的被褥让给了她,自己却在堂屋看书看了整整一宿。 “姑娘别怕,明日我就去医馆抓药,一定会治好你。” 后来她才知道,那三钱银子,原本是齐彻准备买笔墨的最后积蓄。 没多久,当她恢复记忆,从锦囊中取出金叶子想要酬谢时,齐彻却涨红了脸连连摆手。 那个在县学里以才学着称的寒门学子,竟结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楚、楚姑娘。”他鼓起勇气,在那株梨花树下朝着楚青娘深深一揖,“齐某虽家徒四壁,但、自初见姑娘那日起,便再难相忘,若姑娘不弃……” 她至今记得,齐彻那掷地有声的承诺:“我齐彻此生,绝不负卿。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楚青娘被他懵懂却坚韧的气质所吸引,亦被他的善意所感动,犹豫过后,便决定暂时放弃回京,并暗中打点,以商户之女的身份留在江南,与他成亲。 只是没想到,人心易变。 当初那个对她月下许诺的少年,终究迷失在权势与欲望的洪流中。 “小姐,您真的打算要和离?” 知夏的话,将楚青娘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 她看了看纸上的墨迹,已经干透。便吩咐知夏:“收拾些细软,咱们今日就动身。” 知夏踌躇:“就只带些金银细软吗?” 这偌大的宅子,还有里面的装饰,仆人等,哪一样不是小姐一样样操办起来的? 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便宜了那负心汉? “就当全了他当初对我的相救之恩。”楚青娘道。 很快,楚青娘揣着和离书,步出了院子,却看到许多下人都一个劲儿的忙碌开来,沿着青石板一路铺就着红毯,还挂上了喜庆的红灯笼。 红毯延伸的方向,正好是齐彻所在的主院。 寿安院的刘妈妈正在指挥着下人们干活,“动作利索点,老夫人吩咐了,今日是公子和新夫人大喜的日子,这红绸和地毯,一定要铺平了,铺顺了,才能给新夫人留个好印象。” 知夏一听,想到了什么,瞬间火气噌噌的上窜。 “小姐!那老太婆定是一早得了消息,才会如此安排!” 她家小姐照顾了齐彻的母亲整整三年,可结果呢?齐彻在京中成婚,这老太婆分明是一早就得了消息,才命人提前布置。 楚青娘嘴角扯出一抹嘲讽,母子两人,联合起来就瞒着她一个人。 是怕自己提前知道了,会坏了齐彻的好事么? 呵! “这样也好。”楚青娘转身,眸中的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尽,“若他今日不负我,来日我恢复身份,反倒要为难该如何安置他。” 楚青娘没有继续去主院,而是转身回屋,又写下了一封信。 片刻后,骨哨声响起,一只雪鹰出现在窗台。睁着豆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楚青娘。 楚青娘上前,亲自将密信纸条绑在雪鹰的腿上,伸手摸了摸它的羽毛,“养了你三年,今天总算要将你派上用场。” 雪鹰被养的很好,身形圆润,伸出脑袋对着楚青娘亲昵的蹭了蹭。 知夏取来两块鸡胸肉,一边喂着雪鹰一边絮絮叨叨:“小姐您瞧瞧,这三年没派上用场,它都快被奴婢喂成走地鸡了。前阵子裴将军派人来问,奴婢都不好意思说它差点飞不过院墙……” 雪鹰不满的啄了啄知夏的手指,惹得她哎哟一声:“好好好,不说你胖。不过啊……”她突然压低了声音,眨眨眼睛: “要是让裴将军他们知道小姐这三年在齐家给人当牛做马,那齐彻的脑袋,怕是不够砍的。” 知夏伸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雪鹰似乎听懂了,突然振翅高飞,惊得院外的麻雀四散飞逃。 知夏连忙捂摁住它:“小祖宗,您可别打草惊蛇,让那对狗男女多得意会儿,等咱们的人到了……”她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第3章 你一个商贾之女,难道要跟本夫人动手? 就在知夏刚把雪鹰放走时,院子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砰——” 很快,院门被人狠狠踹开,只见顾嫣然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她一身华贵锦缎,满头珠翠晃得刺眼,像打量货物似的环视着宜兰苑里的装饰和摆设,眼底流露出颇为满意的神情。 “没想到你一介商贾之女,眼光倒不错,竟将这院子布置的颇为雅致,如此,倒也省得本夫人再动手改造了。” 知夏立马挡在楚青娘面前,杏眼圆睁:“什么意思?堂堂顾相国家的嫡女,竟是个这样的货色?抢了人家夫君还不够,现在还要抢我家小姐的院子?” “呵,顾相爷家里那‘清正廉明’的匾额,怕不是从窑子里赊来的?” 顾嫣然的脸色瞬间铁青:“放肆,你这贱婢!竟敢辱及家父!谁给你的胆子!” 顾嫣然说着,竟不管不顾的就要亲自动手,朝着知夏脸上打过去—— 却在这时,手腕被一股不大,却强势的力量给捉住。 “你若敢动她一下,信不信我要你出不了这道门!” 楚青娘声音明明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意味,浑身释放出一股高贵不可侵犯的气势,顾嫣然一时间竟然呆住。 她怔怔的看着楚青娘,随即眼底闪过一抹恼恨,“你一个商贾之女,难道要跟本夫人动手——” 话音未落,手腕突然被一股大力往后一推,她后退不及,狼狈的跌倒在地上。华贵的裙子沾满尘土,精心梳妆的发髻也散乱了几缕。 满院子的下人全都呆住,疯了一样的看着楚青娘。 下一秒,院子里响起顾嫣然嘶声力竭的怒吼:“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抓住这个贱人,我要亲自撕烂她的脸!” 四五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伸手就要去抓楚青娘的头发。 就在那粗糙的手即即将碰到乌黑的发丝时,一道身影如鬼魅般闪至楚青娘面前。 “找死——” 知夏冷冷的吐出两个字,纤细的手腕一转。下一秒,那婆子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哀嚎,整条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 院子里顿时乱做一团,知夏身轻如燕,在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哀嚎四起,婆子们一个个如同破布一般,被她踹出院子,还滑出了好几米的距离。 不过片刻功夫,顾嫣然带来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全都横七竖八趟在了外头。 “这……这丫头会武功!”有人惊恐的大叫。 知夏拍拍手,像拂去灰尘般轻松,“小姐,怎么处置?” 楚青娘目光掠过满地打滚的仆妇,最后停留在脸色苍白的顾嫣然身上,淡淡的道:“都扔出去,别脏了咱们的院子。” “是!” 最终,顾嫣然一行人趾高气昂的来,灰头土脸的走。 …… 此时,前院花厅,齐彻正在与几位身着官服的人举杯寒暄。得知状元郎今日衣锦还乡,当地的知府,县令等人全都齐聚一堂,前来恭贺齐彻。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状元郎不仅在金銮殿摘得桂冠,还得了相国大人亲眼,成了顾相国的乘龙快婿,前途不可限量。 就在这时,顾嫣然披头散发的冲进来,扑进齐彻的怀里,全然不顾在场众人惊愕的目光。 “夫君——”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县令手中的杯子‘啪’地掉落在地上。 齐彻先是一怔,随即脸色有些尴尬。 但碍于场合,他还是轻扶着顾嫣然,柔声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顾嫣然抽抽搭搭没讲话,这时,紧随而来的丫鬟春桃代替她一通哭诉:“姑爷,您可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 楚氏那商户女简直无法无天,仗着姑爷抬举,竟敢对正室夫人动手!” 话落,在场几位大人的眼神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齐彻眼底的温度也降了下来,“怎么回事?” 春桃继续添油加醋一番:“我们小姐金枝玉叶之躯,是顾相爷捧在手心里养大的,今日不过好心去指点那楚氏规矩,谁知她竟然指使丫鬟行凶,要不是小姐闪的快,这会儿怕是已经遭到了毒手……” 她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泪水,补充道:“更可恨的是那楚氏说的话,她说……她说相府千金算什么,不过是个倒贴上门的新妇,还说姑爷能中状元,全都靠她的银子打点……” 嘶! 在场几个官员都在心底倒抽一口凉气。 这位状元郎抛弃糟糠之妻另娶高门贵女的事,几人都是有所耳闻的。 但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为求仕途少奋斗数十载,借高门之势平步青云,倒也算“人之常情”。 几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纷纷识趣的起身告辞。 “齐大人既有家事要料理,我等就不打扰了。”为首的知府扫过齐彻略显僵硬的脸色,补充道: “不过大人须得知晓——枕边风最是厉害,若想在后宅站稳脚跟,该软时软,该硬时须得硬。” “可不是?”另一名通判接着道:“我府中那几房妾室,起初也闹过脾气,后来我让人在柴房关了三日。 如今个个都乖顺得很。大人若有难处,只管来问我,咱们这些过来人,别的本事没有,哄女人还是略懂一二的。” 众人寒暄着走到门口,那通判突然回头,似笑非笑的补充了一句:“当然了,若想让高门贵女与寒门发妻和睦相处,关键还在大人如何权衡。有些东西嘛,扔了便扔了,可别犯糊涂,叫不相干的人坏了大事。” 几人看似‘好心’的劝诫,让齐彻眼神一暗。 等客人走后,又安慰了顾嫣然几句,齐彻径直来到了宜兰苑。 正当他准备进门时,却被门口的知夏给拦住,一脸的敌视,连个礼都不行。 “站住!” “小姐正在抄经,不见外客!” 齐彻额头青筋暴起:“放肆,在这齐府,你说我是‘外客?’” 知夏冷嗤:“这齐府的一草一木,哪样不是我家小姐供养出来的?一个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负心汉,说是外客,那都是抬举。” 知夏丝毫不将齐彻放在眼里,说出的话令齐彻脸色难看到极致。 “够了,知夏,看在青娘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快些让开,我找青娘有正事。” 知夏抱着胳膊,不留半分情面:“我说了,小姐没空!” 第4章 青娘,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齐彻脸色铁青,正准备推搡知夏,却听见屋内传来楚青娘的声音:“知夏,让他进来!” 知夏瞪了齐彻一眼,侧身让开。 屋内,楚青娘正坐在窗前的书桌上,春日的阳光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了一层光辉,显得十分恬静从容。 齐彻的脚步顿了顿,一抹说不出的失落感从心头涌上来。 印象里,楚青娘一直都是温婉的,从容的,成亲三载,她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 似乎没有任何事能令她变色。 “青娘。”齐彻深吸口气,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架势在书案对面坐下。 “我知你心里有气,但娶顾嫣然实属无奈之举。 顾相国把持吏部多年,我若当场拒婚,莫说翰林院待诏的位置,便是齐府全家老小的性命都可能不保。青娘,我想你一定不忍心看到我十年寒窗付诸东流,对吗?” 阳光透过楚青娘手中的白玉镇纸,在她指尖投下一道冰冷的影子。 她搁笔,目光清冷的锁住齐彻:“所以,你当初在我父亲灵前发誓说‘此生唯卿一人’时,也是‘无奈之举’?” 齐彻有些心虚的别开目光,继续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身居要职,哪个朝廷大员不是三妻四妾?” “青娘,我虽娶了她,可我心里所爱的始终只有你一个啊,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我知道这样做委屈了你,可你能不能为了我,暂时委屈一下?” 楚青娘目光如水:“所以,你便可以毫不留情的贬妻为妾,眼睁睁看着我委屈,并希望我懂事一点,欣然接受?” “齐彻,其实你早在进京前,应该就已经想好了后路。不——也许更早。”楚青娘一瞬不瞬的盯着他:“齐彻,你在三年前,应该就已经意识到,光靠你一介寒门学子的身份,就算中举,身后若无财力支持,想要在官场上站稳脚跟,也是难如登天。所以,你需要一个助力,能让你心无旁骛的考取功名,位列官场。” 面对楚青娘的质问,齐彻顿时身体一僵,脸上的深情都差点维持不住。 “不是的,青娘,你怎么能这么想我?”齐彻眼底划过一抹受伤,试图伸出手,去握住楚青娘,却被她不着痕迹的避开。 “青娘,我们成亲三载,你亲手为我缝衣,我亦亲手替你画眉,我们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互相扶持,这些你都忘了吗?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你不知道,朝堂如战场,若无强援扶持,我纵有满腹经纶也难施展。顾氏能助我接近中枢,而你……”他顿了顿,“你虽贤良,终究是商贾之女,于我的仕途并无裨益。” 楚青娘不发一语的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三分悲切。 “所以你就拿我换了仕途? 成亲时你说‘妻者,齐也’,如今倒分得清楚,什么是‘裨益’,什么是‘拖累’。” 商贾之女,并无裨益…… 原来她的身份在他眼里,始终低人一等。 楚青娘起身,声音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 “齐彻,三年前,我念你至纯至善,心怀家国,亦感动于你的深情,所以委身与你,愿做你的贤内助,为你洗手作羹汤,侍奉病重的寡母。先前你因为贫穷被同窗们嘲笑贬损,亦是我出银子在书院上下打点,才让你心无旁骛的读书。你赴京赶考时,亦是我变卖嫁妆替你打点行装。”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商贾之女,配不上你如今的身份,可若没有我这个商贾之女,你们母子,恐怕早在三年前就已经饿死,病死,又何来今日这一切?” “男子汉大丈夫,齐彻,你连当初的誓言都能违背,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又如何堪配这状元郎的身份?” 楚青娘每说一句,齐彻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到最后,已经可以用黑如锅底来形容。 他猛地起身,厉声道:“青娘,你无非就是仗着我的宠爱持宠而娇。 是,我是违背誓言在先,但那又怎样?我不过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是,你是出过银子,供我读书,可若非我天资聪颖考取功名,你那些铜臭银子能换来诰命夫人的凤冠吗?” 他喘着粗气,像是终于撕开那层温润如玉的外表,露出内里腐朽贪婪的心肝。 “你以为施舍几个银子,就能挟恩图报一辈子?可你别忘了,当初你受伤失忆,是我冒雨救了你!” 这话如利剑般剜进楚青娘心口。她望着眼前这个扭曲的男人,忽然觉得陌生得可怕。 “那便和离!” 半晌后,楚青娘突然出声,淡淡的道:“齐彻,看在你曾救过我的份上,我无意与你为难,三年的扶持,包括这座宅院,全都归你,你只需写下一封和离书,从今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自可去追求你的青云路,而我,亦不会与人共伺一夫。 所以,我们和离!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齐彻看起她淡漠的神色,和认真的语气,只觉得一股火气只窜天灵盖。快要压制不住。 “你是认真的?”他从牙缝间挤出这几个字,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是,齐彻,你该清楚,当初的相救之恩,我早就还清了。如今你亲手斩断了我们之间的信任,这段姻缘,也该到此为止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钝刀,一寸寸割开了齐彻的理智。他忽然觉得胸口发闷,一股无名火在五脏六腑间横冲直撞 “楚青娘,你真以为提出和离,就想拿捏我?” “你也不想想,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离了我,还能去哪里?” 他死死的盯着她的脸,想从上面找出一丝破绽,哪怕是一丝痛楚也好。 可她偏偏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仿佛他们之间三年的耳鬓厮磨,那些被看添香的夜晚,那些床榻间的嘘寒问暖,都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幻梦。 这个认知,让齐彻心头涌上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讨厌她此刻的样子,表情冷静,语气从容,她真的在意过自己吗?爱过自己吗? 为何她可以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来? 三年点点滴滴的相守,难道最终就是她一句轻飘飘的和离吗? “楚青娘,你到底有没有心?”他突然起身,猛地拽住楚青娘的手腕,力道大的出奇。 楚青娘眉头微皱,正欲反驳,却间一道影子突然冲门外冲了进来,一掌打在齐彻的肩上,瞬间将齐彻震飞到三米开外的距离。 第5章 闭嘴,你也配叫状元郎? “狗东西!” 只见知夏怒喝一声,犹如从天而降,挡在楚青娘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齐彻。 “我家小姐待你如珠如宝,变卖嫁妆供你读书时,你怎么不说商贾低贱?照顾你那半死不活的寡母时,你怎么不说并无裨益。别说区区一个相国之女,就算你这个状元郎,给我家小姐提鞋都不配! 我呸!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负心汉!” 齐彻被这一掌打的眼冒金星,刚想开口,知夏又是一个巴掌甩过去:“闭嘴!你也配叫状元郎?”她狠狠的吐了一口,“连街边的野狗都知道报恩,你连畜生都不如!” 外面,紧随而来的齐老夫人正杵着拐杖,被顾嫣然搀扶着,正缓缓走了进来,刚好就看到齐彻被踹飞的这一幕。 齐老夫人当场气得差点晕厥过去。 “反了!反了这是!” 她颤抖着手,指着身后一大群丫鬟护卫,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去,把大人扶起来?” 她手中的沉香木拐杖重重的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双浑浊的老眼瞪的溜圆:“反了天了,一个贱婢也敢对主子动手!” 顾嫣然故作惊慌的喊道:“哎呀,夫君流血了,快去请大夫!”随后又转头对着知夏呵斥:“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殴打朝廷命官,是要诛九族的大罪!” 紧接着,十几个家丁护卫哗啦啦的涌进院子,却都在距离知夏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方才这丫头的身手,他们可都看得清清楚楚。 知夏冷笑一声,随手抄起廊下的扫帚,在手里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来啊!姑奶奶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诛九族’!” 她目光如电,扫过那群瑟缩的家丁,“不怕死的,就尽管上前!” 眼见双方就要爆发一场争执,顾嫣然得意的扬起嘴角,已经给其中几个护卫使了眼色。 她是让一会儿动手的时候,趁乱把那丫头给弄死。 这样楚青娘和齐彻之间,隔着一条人命,就永远不会再对自己的地位构成威胁。 谁料就在这个时候,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楚青娘一派从容的走出来。 她环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齐老夫人身上,微微颔首:“老夫人。” 这一声‘老夫人’,唤得齐老夫人心头一颤。三年来,这个儿媳晨昏定省从未间,就连她病重最难伺候的时候,也是楚青娘衣不解带的守在她的床前。 从前,她都是唤自己婆母。 “青娘……”老夫人语气不自觉的软了几分,“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婆母可别被她给骗了!”顾嫣然见状,急忙插嘴:“方才这贱婢差点打死夫君,定是她指使的,你看看,夫君都流血了!” 果然,齐老夫人顺着视线看过去,齐彻半边脸已经肿起来,官袍上沾满泥土,嘴角溢出血渍,哪里还有半点状元郎的风光。 老夫人的心又硬了起来:“楚氏!这就是你管教的下人?” 楚青娘不慌不能的从袖子里取出那封和离书:“老夫人,从今日起,青娘与齐大人桥归桥,路归路。”她将文书递给身旁的知夏:“烦请老夫人做个见证。” “和离?”老夫人倒吸一口冷气! “荒唐!齐家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她猛地举起拐杖指着知夏:“除非你把这贱婢交出来,家法处置!” “家法处置?”知夏冷笑一声,抄起胳膊气笑道:“你齐家的家规,怕是处置不了我。” 齐老夫人一怔,定定的看着知夏,似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当众顶撞自己。 反应过来后,她气得浑身发抖,“放肆,楚氏不过一个低贱的商户之女,你也不过一个下贱的丫头,身份还能顶了天去不成? 你们主仆如今能背靠我儿,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别不满足!” 知夏怒极反笑,目光在齐彻和齐老夫人身上游移了一圈,“呵,真真是应了那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原来齐大人的自私凉薄都是来自遗传,你们母子两个,都是一样的寡淡,冷血,忘恩负义之辈。这个地方,真真是多待一刻都觉得脏!” “你——”齐老夫人一双老眼瞪得老大,伸手指着知夏,扭头对齐彻道:“彻儿,楚氏竟如此纵容恶奴欺主,这等目无尊长的贱妇,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休了她?” 齐彻捂着红肿的脸颊,眼神复杂的看着楚青娘。 她站在阳光底下,斑驳的光点洒在她素白的衣裙上,恍若间想到了初见时那一眼的惊艳。 他不信楚青娘会真的想和自己和离,她只是生气了,就像从前他熬夜读书忘记用膳时,她总会板着脸不理人。但只要他软声哄几句,她总会心软。 这次、这次一定也一样。 “母亲。”齐彻喉结滚动,声音沙哑的不像自己的,“您先回去,儿子会自己处理好。” “彻儿!”老夫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莫不是被这妖妇给迷了心窍?她都纵容恶奴……” “母亲!”齐彻突然提高了声音,很快又立刻放软了语调:“您信儿子一次。” “青娘她,只是一时气话。” “她不会走的。”她像是在说服齐老夫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青娘的心肠最软,您是知道的……” 齐彻意有所指,齐老夫人也顿时想起先前的点点滴滴,确实,以前齐彻染了风寒,楚青娘嘴上虽然说着不管,但实际上却背地里亲自煎好了药送过去。 齐老夫人怒其不争,但她也知道齐彻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但眼下顾嫣然还在,她也不好偏袒太过,于是板着脸道:“我今天把话撂这儿,要么把知夏这贱婢交出来,要么,就让楚氏带着嫁妆滚出齐府。” 反正有了顾嫣然,齐府也不会缺银子。 楚青娘只要有脑子,就该知道怎么选。 楚青娘闻言,反而笑了。 可笑,亏她还想着齐彻好歹救过她一场,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 可眼下,她的想法似乎有些多余。 她抬手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正好,嫁妆单子我已经让知夏整理好了。” 楚青娘转头又对知夏吩咐道:“去把库房钥匙交给管家。” 齐彻如遭雷击,踉跄着上前两步,“青娘,你当真……” “齐彻。”楚青娘终于看向他,眼神却陌生的让他心慌,“你知道吗?最伤人的不是背叛—— 而是你明明做了选择,却还要装出一副情非得已的样子。 今日,要么你在和离书上签字,要么,就是我休夫,你自己选一个!” 第6章 老夫人病危,可账面上银子已经不够了 楚青娘的话音落下,整个院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齐彻脸色煞白,仿佛被人朝着胸口捅了一刀,连呼吸都凝滞了。 “你……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齐老夫人终于反应过来,指着楚青娘的手剧烈颤抖着,胸口剧烈起伏。 从来都是男子休妻,哪儿来的女子休夫? 这简直倒反天罡!倒反天罡啊! “我、我齐家待你不薄,你竟敢……竟敢……” 话音未落,齐老夫人突然捂着胸口,脸色骤然惨白,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母亲!” 齐彻大惊失色,顾不得再和楚青娘起争执,一个箭步上前扶住齐老夫人。 顾嫣然也慌了神,尖叫道:“快!快去叫大夫,老夫人晕过去了!” 今日是她登门的第一日,若传出了老夫人就病重或者不好的消息,对她这个新妇的影响也不好。 虽然此事是因楚青娘这贱妇而起,可难保别人在议论时,不会捎带上自己。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丫鬟婆子们手忙脚乱的围上来,七手八脚的搀扶齐老夫人。 齐彻一把将人抱起,转头怒视着楚青娘,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和愤怒:“楚青娘,我母亲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 楚青娘没说话,只冷冷的看着这场闹剧。 反倒是知夏冷哼了一声,道:“她若真有个好歹,那也是被你的贪心和虚伪气出来的,与我家小姐何干? 更何况,若不是我家小姐出钱出力,你母亲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现如今坟头草都该三米高了,多得了三年寿命,做人应该要懂得知足和感恩。” “你——”齐彻被气的浑身发抖,可怀里的母亲已经面色发青,呼吸急促,他不再耽搁,咬牙道:“来人!立刻请大夫!把老夫人抬回寿安院!” 一群人很快簇拥着齐老夫人离开,院子里瞬间空了大半,只剩下楚青娘和知夏站在原地。 知夏冷哼一声,“装模作样,平日里身子骨是不好,可也不至于一听见小姐要休夫就受不了,这以后要知道了小姐的身份,还不得原地去世?” 楚青娘淡淡的收回视线,语气平静:“不管她是真晕还是假晕,都与我无关了。” 她伺候了齐老夫人三年,都没捂热她一颗心。 从今往后,她亦不会再管她院子里的事。 齐老夫人这一晕,和离书也没签成,楚青娘本想着再等他一晚,等齐老夫人醒来之后再去找他签。可没想到还没等到老夫人醒来,却等来了府里的管家。 管家是来取银子的。 他匆匆而来,额上还挂着汗珠:“夫人,老夫人病情危急,需要用百年血参救命,可中公账上的银子已经不够了……” 这次齐彻衣锦还乡,府里散发的喜钱,操办的宴会等,花费不小。 知夏一听,顿时柳眉倒竖:“呸!不要脸的负心汉,先前嫌弃我家小姐是商贾之女,说什么配不上你们状元郎的门楣,如今要用银子,倒是想起我们小姐来了? 脸这么大,咋不上天呢。” 管家被骂的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的道:“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没办法?”知夏冷笑一声:“他齐彻怎么不去找你们那位新入府的相国千金要银子?不是说平妻吗?这会儿倒装起孝子贤孙来了?” 说着,知夏转身从妆奁里抓出一把碎银子,放在管家手里:“拿去,回去告诉齐彻,就说他齐家,就只配捡咱们小姐施舍不要的银子!” 看着手里的几块碎银,管家的脸也是一阵青一阵白,老脸臊得慌。 他也知道,齐状元这事做的有些过分,可自己到底只是个下人,又不好多言。 无奈,管家只好点点头,准备回去复命。 却在这时,楚青娘突然出声道;“这银子我可以出,但有一个条件——今日之内,我要见到签好的和离书。你回去转告齐彻,让他尽快做出决定。” 管家拿着碎银,点了点头,逃似的退了出去。 知夏却有些不解:“小姐,齐彻不可能会为了这点银子妥协的。” 楚青娘点头:“我知道,用这点银子买个清净,值得。” 事情果然如知夏预料的那样,管家拿着碎银回去复命后,齐彻气得是脸色铁青,当即就要亲自来宜兰苑,却被顾嫣然给拦住了。 “夫君是打算同意签下和离书吗?” 齐彻眉头紧锁,沉声道:“非也,我只是想去与她好好谈谈。” 顾嫣然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但面上仍带着温婉的笑意,柔声劝道:“夫君,姐姐如今正在气头上,你若贸然前去,恐会适得其反,不如……先让我去劝劝姐姐?” 齐彻看了眼顾嫣然,视线在她的发髻上停留了一瞬,先前被知夏弄乱的发髻还没来得及完全恢复。 依照青娘的脾气,若真让顾嫣然过去,两人指不定又会爆发什么冲突。 “不必了,此事终究是我与她之间的事。” 旁人不好插手。 顾嫣然见此,心中暗恨,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勉强维持着笑意:“既如此,夫君且先冷静片刻,婆母的病耽搁不得,不如……”她顿了顿,似下定决心一般,“不如先用嫣然的私房银子,去给婆母买血参。” 齐彻一怔,转头看向她:“这怎么行?你的银子……” 顾嫣然垂眸,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委屈:“夫君待我情深义重,嫣然又岂能眼睁睁看着婆母受苦?况且,姐姐既不愿再出银子,我们也不能强求。” 她这话说的巧妙,既显得自己大度,又暗指楚青娘无情。 齐彻心中复杂,既感激她的体贴,又对楚青娘的决绝感到恼火。 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拿和离书来威胁自己。 最终,齐彻叹了口气,“罢了,先用你的银子应急,日后待我领了俸禄,定会加倍还你。” 顾嫣然温顺的点头,心中却冷笑不已。 这招以退为进,就是要齐彻和楚青娘两人,再也回不到当初。 她不是要和离吗?那她就推波助澜一番好了。 反正她也不想和一个商户女子共伺一夫。 另一边,知夏得知消息后,冷笑一声,一点都不意外。 “小姐,您瞧见了?这齐彻就是个没骨头的软货。既想贪咱们的银子,又摆出一副清高的模样,又当又立,奴婢真真是被恶心到不行。” 对此,楚青娘却显得十分淡定。 “我也没指望他会妥协。” 知夏不解:“那小姐接下来打算如何?难不成真要写休书?” 寻常女子自然无权休夫,需得经过官府判夺,将家丑摊在公堂上。古往今来,还从来没有过女子休夫的先例。 除非,楚青娘亮出自己皇室公主的身份,以公主之尊休弃驸马,倒也名正言顺! 可楚青娘却摇头。 第7章 状元郎这是在审问我家小姐吗? “若直接以身份强压,反倒会显得皇室仗势欺人。我离京三年,如今局势未明,贸然闹大,只会让有心人借题发挥,损了皇家颜面。” 其实,她不叫楚青娘,她叫楚青鸾,是当朝皇室唯一的嫡公主,与众皇子们一同受教于太傅,自幼学习权谋、通政事,是皇帝亲手培养的继承人。 三年前,因为调查一桩军粮案微服来到江南,却不慎落入敌人的圈套,受伤失忆,邂逅了齐彻。 那时的他,还是个满口圣贤书的寒门举子,眼底有着她欣赏的清正与抱负。彼时朝中有人正对她虎视眈眈,局势未明,她不便回京,于是便暗中策划让‘公主假死’,再伪造楚青娘的身份留在江南,继续调查军粮案。 对于和齐彻的这场姻缘,她亦出自真心。 本想着今后恢复身份,就带齐彻入京,册封为驸马,可谁知…… “可小姐,难道咱们就这么耗着?那齐家岂不是更要蹬鼻子上脸?”知夏急道。 楚青娘垂眸,指尖轻轻敲了敲案桌:“和离之事,未必非要硬碰硬。 齐彻既要脸面,又贪图利益,我便让他——自己求着要我和离。” —— 之后,楚青娘先是带着知夏出去了一趟,在城中几个重要的铺子巡视一圈,并跟掌柜交代了一些事情。 回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刚踏进齐府大门,就敏锐的意识到府中气氛不同以往。 原本松散的门房多了几个陌生面孔,佩戴短刀,眼神警惕。 楚青娘神色未变,步履从容的朝宜兰苑走去,然而刚到院门口,就看到两排铁甲侍卫,铜墙铁壁似的将整个院子围得密不透风。他们身形高大,目光冷硬的注视着主仆二人,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知夏扫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哟,齐家这是下了血本啊?连看家护院的狗都换了一批。” 她双手抱胸,语气轻蔑:“就凭这些酒囊饭袋,也想困住本姑娘?” 楚青娘抬手,不着痕迹的按住了知夏蠢蠢欲动的手腕,“稍安勿躁。先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不到万不得已,不必暴露实力。” 知夏撇撇嘴,虽心有不甘,却还是乖乖收起了锋芒,跟着楚青娘踏进院子里。 屋子里,齐彻面前的茶盏已经空了半杯,显然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听到脚步声,齐彻回过头来,阴沉的面容半明半暗:“大晚上的,你这是去了哪里?出门也不知道说一声,眼里可还有半点为人妻的规矩? 新科状元的夫人夜不归宿,传出去让我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知夏闻言,当即怒目而视,冷笑道:“状元郎这般兴师动众,还有责问的语气,是在审问我家小姐吗?” 齐彻一听这话,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住口!我看在青娘的面子上,先前没同你计较,可你一个下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知夏冷笑一声,一双杏眼满是鄙夷:“状元郎还真是威风呢,这才刚做了官,就迫不及待的摆威风来了,只可惜,你管不着我,更管不着我家小姐!” “真以为凭着门口这几个酒囊饭袋就想困住我,困住我家小姐,信不信只要小姐一句话,包括你在内,你们全都要——” “知夏!”楚青娘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淡漠:“你先出去。” 知夏没动,一脸防备的盯着齐彻:“小姐,我不走,为了防止有人不顾廉耻,兽性大发,我就在这里守着!” 齐彻顿时恼怒不已,“青娘,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婢女?如此目无尊卑,以下犯上,这要换成其它主子,早就被发卖了出去。” 从在大门口开始,知夏就一直顶撞他,下他面子,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此刻心里的怒意更是达到了顶峰。 知夏白了他一眼,冷笑道:“该放肆的是你才对,真以为穿上这身皮,就能掩盖你骨子里那可笑的卑微和凉薄了?呵,薄情寡义,忘恩负义的负心汉,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放肆!”齐彻终于被激怒,抬起手就要朝着知夏扇过去—— 然而手腕却被楚青娘拽住。 她力气明明不大,却犹如春风化雨一般的力量,齐彻感觉身体瞬间被软化。 “青娘!你若再惯着她,指不定哪天就会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到时候不管是你还是我,都护不住她。” “知夏的事,就不劳你费心。”楚青娘语气平淡,神色淡漠:“还没恭喜你,金榜题名,衣锦还乡。如今你已步入仕途,心想事成,那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是时候该离开了。” 齐彻猛地一僵,心头一跳:“你还是要走?” 楚青娘点头:“是!” “我不会与人共伺一夫,你也不必再为难,从中周旋平衡。”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坚决的意味:“看在你曾救过我的份上,我愿自请下堂,成全你和相国千金的婚事。大家好聚好散。” 话落,周遭仿佛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齐彻面颊上的肌肉急速抖动,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 “你想都别想!”齐彻震怒。 “自古以来,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既然嫁入我齐家,便生是我齐家的人,死也是我齐家的鬼! 别说我如今是官身,只要一句话,就能让你在这江南再无容身之地,便是换做以往,只要我不同意,你也休想提出‘和离’二字。” “齐彻,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 她语气平静的让人心慌:“和离书,不管你签不签,都改变不了结局。我意已决,你该知道,你强留不了我。” 她如此笃定的语气,仿佛对一切都胜券在握。这让齐彻内心感到一阵慌乱。 她到底凭什么这么自信? “不!”齐彻想也不想的开口,“我绝对不会同意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她之所以这么笃定,无非就是仗着自己爱她,在乎她。 可若是自己表现出不那么在乎她呢? 想到布政使大人临走前说的话,齐彻的眼底翻涌着一股阴鸷的情绪。心肠也冷硬了几分。 “身为儿媳,将自己的婆母气到吐血,你这是不孝不悌,身为妻子,你更是三年无所出,是为无后,如今更是私自外出,行为不端,是为不守妇道,青娘,别再妄想要和离,像以前一样,好好伺候我,才是你该做的,否则,我不介意用另一种方式,让你明白,什么叫为人妻子应尽的义务!” 楚青娘看着他眼底翻滚的怒意和阴鸷,心底一片失望。 成亲三年来,这是两人爆发的第一次争吵。 也正因如此,才让齐彻露出了真面目。 说不寒心,是假的。 但也仅仅只是心寒,失望。并没有到痛入骨髓,无可救药的地步。 良久后,她轻笑一声,“所以,你是打算往后就将我困在这方院子里,哪儿也去不了?” 齐彻背脊挺直了几分,脸上重新扬起温和却不达眼底的笑意:“我这是为你好,青娘,你太倔了,身为妻子,当柔善似水,包容万物,这几日,你就先在这院里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想清楚了,随时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他靠近楚青娘,想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却被对方偏头躲开。 但他也不恼,而是化笑道:“我等着你!” 第8章 今日这铺子,本夫人要定了! 之后,齐彻出了院子,并吩咐外面的看守,一定要严加看管,不许楚青娘踏出房门一步。连同知夏也不能出入。 等齐彻走远后,知夏气得一拳头捶在柱子上,“小姐,咱们还要受他的鸟气到什么时候?” 真希望裴将军能快点来啊! 再待下去,知夏忍不住要大开杀戒了。 楚青娘走出院子,环视这座自己精心布置的小院,假山流水,周遭点缀着名贵的花木,绿树。 这些都是她费了心思找人布置的,如今就要离开这个生活了三年的小院,还真有些物是人非的感觉。 知夏大概察觉到她的心情,走过来安慰她:“小姐,你别难过,天下好男人多的是,咱不必在这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等你恢复身份,大不了就广选面首,什么温柔体贴的,果敢刚毅的,沉稳持重的,咱都选入公主府,气死他齐彻。” 楚青娘忍不住轻笑出声:“傻丫头,我何曾说过我难过。” 她盯着远处树上的落樱,轻声道:“人心本就易变,就像这四季更替的花木,今日红艳似火,明日便碾落成泥,不过是一段错付的缘分罢了,我何至于为这等事伤怀。” 知夏松了一口气,“小姐能这么想就好。只是如今这院子被围的跟铁桶一样,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楚青娘收回目光,淡淡的回了一个字:“等。” 等有人坐不住,定会先来找麻烦。 不出所料,翌日,顾嫣然在齐老夫人的授意下,强势接管了齐府的掌家权,将原本楚青娘安排的下人遣散的遣散,发卖的发卖,大多重要岗位上都安插自己信得过的人。 不仅如此,为了彰显自己能比楚青娘更好的打理好中馈,顾嫣然还派人去了楚家的绸缎庄和铺子,强势接管铺子的生意,然而却遭到了拒绝。 管事们站在铺子门前,神色恭敬却寸步不让。 为首的陈掌柜拱手一礼,语气不卑不亢:“这位夫人恕罪,这铺子的地契、账册皆在楚夫人名下,我等受楚家恩惠多年,只听楚夫人一人差遣。” 顾嫣然身后的嬷嬷厉声呵斥:“放肆!如今齐府是我家夫人当家,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陈掌柜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叠文书:“这是楚夫人当初立下的规矩,白纸黑字写得明白,铺子经营,全权交由我等负责,便是齐状元亲自前来,没有楚夫人的手令,也动不得分毫!” 围观的百姓渐渐聚集,议论纷纷: “听说状元郎新娶了高门贵女,将原来的糟糠妻贬成了平妻,看来,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那位顾相国的千金了。” “没错,只是这刚上位,就急着要吞没原配夫人的嫁妆铺子,吃相未免太过难看。” “没想到堂堂相国千金,竟也如此无耻,还觊觎丈夫原配的嫁妆……” 周遭议论声此起彼伏,让顾嫣然脸上挂不住。 她紧盯着前面的陈掌柜等人,做出架势:“好个刁奴!来人,给本夫人把他们通通轰走,今儿这绸缎铺子,本夫人是要定了。” “夫人三思!”陈掌柜突然提高声音,“这铺子里现存的丝绸,可都是专供宫中的御用之物。夫人若强行接管导致御供之物出了差错,怕是齐状元也担待不起!” 陈掌柜的这番态度,彻底激怒了顾嫣然。 “呵,本夫人乃堂堂相国千金,想要接管你们这铺子,乃是看得起你们,不要不识好歹!” “区区商户也敢拿皇家威仪要挟本夫人?” 她冷笑一声,纤纤玉指猛地一挥:“来人!给本夫人砸开库房!今日这铺子,本夫人要定了!” 她身后的家丁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冲上前去,开始打砸铺子里的货物。 陈掌柜惊慌失措的后退两步,“住手!这些可都是御用之物……” “闭嘴!”顾嫣然一把推开陈掌柜,头上的步摇剧烈晃动:“御用又怎样,本夫人今日就是要你们这帮刁奴知道,谁才是这齐府的主子!” 铺子里的伙计们手忙脚乱的阻拦,却‘不慎’让顾嫣然的人闯进了库房里。一时间,丝绸被胡乱打翻,账册散落一地。 “这些可都是登记在册的贡品啊!”陈掌柜还在痛心疾首的呐喊。 顾嫣然却充耳不闻,得意的指挥着:“把这些账册都搬回府上去,还有这上好的云锦,通通给我……” 话音未落,一个伙计‘不小心’打翻了烛台,火苗瞬间窜上了几匹绸缎。 “哎呀,贡品着火了!” 陈掌柜‘惊慌’的大喊,却暗中对几个心腹伙计使了个眼色。 一刻钟后。 顾嫣然像只战胜的公鸡,强势接管铺子后,乘坐马车高调的回到齐府。 陈掌柜等人带着几个伙计前往知府衙门告状,击鼓鸣冤。 然而知府杜有为一听状告的是齐彻的新夫人,顾相国的千金,顿时变了脸色。 ‘啪!’ 杜有为拍案而起,痛斥陈掌柜‘诬告官眷’,不但不受理诉状,反而将陈掌柜等人以扰乱公堂的罪名,扣押入狱。 齐彻听闻听闻此消息后,眉头紧皱。 她眼前浮现出楚青娘那双倔强的眼睛——若是她知道铺子被夺,陈掌柜入狱,会不会难过? 他下意识的朝着宜兰苑的方向迈出两步,却又猛地停住! “大人,女人嘛,你越纵容她就越放肆。”布政使的话回响在耳边,“女人,总要吃点苦头,才懂得服软。” 齐彻的眼神渐冷,将茶盏重新搁下,并吩咐下人,“去告诉夫人,就说,府中事务,让她尽管处置。” 他在等! 等楚青娘坐不住,主动来求见自己。 而此时,顾嫣然正带着得胜的笑容,领着婆子们朝宜兰苑走去。 她直接越过门口守着的侍卫,朝院内走去,“姐姐近日可还好?” 她在院子里拔高了声音,“妹妹特来请教掌家之事呢!”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打开,知夏端着个木盘走出来,眼皮一掀,“我道是谁,哼,原来你这个新进门的。怎么?顾府没教过你规矩?要进他人的院落,需要先敲门吗?” 顾嫣然闻言,不仅不恼,反而掩唇轻笑:“姐姐这丫鬟,倒是牙尖嘴利,只是如今这齐府上下,还有哪里是我去不得的?” 她高昂着头,上前一步,伸手扶了扶头上的金簪:“我来是想告诉姐姐一声,今儿刚把西街的绸缎庄收了,把那些不长眼的下人也都打发了。” “姐姐你猜怎么着?你那些忠心耿耿的下人,竟还跑去知府门前击鼓鸣冤,想要状告本夫人,最后全都被丢进了牢里。真是不自量力!” ‘哐当’一声,知夏手里的木盘砸落在地上。 “哎呀,吓着了?”顾嫣然故作惊讶,“不过你也别伤心,毕竟……你家主子一个下堂妇,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还惦记什么铺子?” 顾嫣然自顾的得意,全然不知道,知夏之所以如此震惊,则是因为自家小姐所料的分毫不差。 顾嫣然真的带人去抢占楚家铺子,并且还抓走了陈掌柜等人。 她家小姐,真是料事如神! 第9章 有了身孕,她还会天天想着要和离吗? 知夏强压下心中的喜悦,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顾小姐说的极是,不过奴婢忽然想起来,陈掌柜似乎昨天刚把铺子的账册送进了宫里呢。” 顾嫣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说什么?” 难不成,那些货真的是贡品? 这怎么可能?她查过了,楚家分明就是江南城一个小小的商户之家,哪里有资格给宫里供货? “哎呀,听说那批货都已经被内务府登记在册,你说,此番宫里会不会派人来查呀?” 顾嫣然先是一怔随即嗤笑出声:“好你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就凭楚家那点微末的家底,也配给宫里供货?真当本夫人是三岁孩童,好糊弄不成?” 知夏收起笑容,颇为同情的看了她一眼,“你就当我是糊弄你的。” 知夏说完,把院门‘砰’地一关,彻底隔绝了顾嫣然的视线。 顾嫣然立在原地,感觉像是砰了个软钉子,一拳打在棉花上。 特意过来一趟,却连楚青娘的面都没见到。正当她准备上前查看的时候,却在这时,有丫鬟来报:“夫人,不好了,宫里来人催货了!” 顾嫣然大惊失色,迅速冲到那报信的丫鬟面前:“什么?” 还真的是御供的? 顾嫣然脸色瞬间煞白,“你说清楚,什么宫里的来人?催什么货?” 丫鬟吓得直啰嗦:“是、是织造局的公公,带着侍卫来的,说是那批云锦是太后过寿礼要用的。” 顾嫣然腿脚一软,差点没当场栽下去。 “快,命人赶紧联系供货商,务必在三日内将货物赶出来。”顾嫣然强撑着最后的体面,颤声道。 走之前,她特意回头看了眼楚青娘所在的屋子,表情愤恨。 “哼!你别得意,不过是一批货,凭着我顾家的影响力,还不至于受到影响。” 楚青娘始终没露面,知夏则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等顾嫣然走后,知夏小跑到楚青娘身边,笑道:“小姐,织造局那些人来的可真快!” 昨天刚让陈掌柜他们联系上,今天人就到了,这效率相当给力。 楚青娘执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字,从容而自信,“通知裴渊,接下来,看他的了。” 知夏一听,瞬间兴奋的如同打了鸡血,“太好了,这回,一定要让这对狗男女后悔终身!” …… 却说这头,顾嫣然亲自接见了织造局的人,好说歹说,还塞了一大笔银子,这才让人勉强松口,愿意再宽限三日期限。 最多三日,若不能如期交货,那么她将会赔偿数千两白银的违约金。 顾嫣然强撑着笑脸送走织造局的太监,转身便瘫坐在椅子上。 “夫人……”心腹嬷嬷捧着账本的手都在发抖,“若是三日内咱们交不出货来,要赔的可不止几千两银子啊。” 那批云锦,乃是太后的寿宴上要用的,这要出了纰漏,搞不好还会连累顾相国。 “闭嘴!”顾嫣然厉声打断,咬牙道:“去!把江南所有的丝商名录都拿来!” “大不了,本夫人出双倍的价钱。”她就不信,三日的时间还赶制不出一批云锦。 然而一日过去了,派出去的家丁们个个铩羽而归。那些往日与楚家交好的供货商,不是推脱说存货不足,就是干脆闭门不见。最蹊跷的是,那些从未与楚家来往的商户,听闻是齐府要货,也都纷纷摇头。 这下,顾嫣然终于意识到,这件事不对劲! 这一切,都像是有人在暗中操控。 没办法,顾嫣然只能将此消息告诉齐彻,希望他能说服江南的官府帮忙想想办法,让那些供货商松口,继续给铺子供货。 可齐彻却下意识的皱眉,道:“此事,怕是有些棘手。” “江南商路错综复杂,青娘从前经营时,多是靠着人脉口碑慢慢攒起来的。” 他不懂经商,此前楚青娘掌管齐府时,从未让他在银钱上有过为难。 没想到如今顾嫣然刚接管府中事务,就出了篓子。 顾嫣然听他亲昵的叫着‘青娘’,只觉得胸腔有一团火在烧。 但她知道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夫君。”她放柔了声音,眼眶开始泛红:“我也是着急上火,谁能想到那些商户如此势利,一看换了主子就故意刁难” “眼下只需让官府的人朝着他们施压而已,只要有原材料,我一定会在三日内赶制出来的……” “夫人!”齐彻抽回手,语气微冷:“你可知那些商户为何宁愿得罪相国府,也不愿供货?” 他抬眸,望着宜兰苑的方向,“因为楚家的商路,从来不是靠官威压出来的。” 而是信义! 顾嫣然脸色一白,泪光点点:“夫君、你、你是在怪我?” 齐彻沉默片刻,抬手揉了揉眉心,最终软和了语气:“罢了,明日我去见见布政使大人再说!” 翌日,布政使赵财福在听闻齐彻的来意后,笑吟吟的捋着胡须,一双精明的眼睛闪烁不停。 “齐大人啊。”赵财福叹道,“这商户之事,说到底,其实还是您的家务事。” “老夫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齐彻眸光微动,“愿闻其详!” “令正既接管了掌家权,总该让她历练历练。至于楚氏那边嘛,这俗话说得好,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依我看,那楚氏不过是心里还憋着一口气罢了,齐大人不妨先放下身段,哄劝几句,女人嘛,无非就是追求丈夫的疼爱,以及将来有子嗣傍身。大人今晚不妨去一趟楚氏的院子,毕竟夫妻一场……” 最后一句话,赵财福挤眉弄眼,意有所指。 齐彻却听懂了,并且恍然大悟,瞬间犹如醍醐灌顶一般! 是了! 他怎么给忽略了,此前一直没想到,若是能让青娘怀上自己的孩子,有了身孕,她还会心心念念的要和离吗? 想到此,齐彻的双眼如同被点亮了一样,瞬间迸发出一股生机与活力。 他站起身,朝着赵财福躬身行了个大礼,“赵大人今日之言,令某茅塞顿开,齐彻在此谢过大人提点。” 赵财福颇为欣慰的点点头,虚扶了齐彻一把,“哎呀,齐大人言重了,你我同僚一场,大家又都是乡里乡亲的,说这些就见外了。赵某只希望大人日后飞黄腾达了,能记得下官就好呵呵。” 第10章 齐彻,你真让我恶心 齐彻回府后,先是沐浴了一番,并特意换上了此前楚青娘曾夸赞说好看的一件袍子,直奔宜兰苑。 月光下,他整了整衣冠,脸上挂起一抹温和的笑意,示意守卫全都退下,然后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彼时,楚青娘正依窗而坐,一身素衣,发间只簪了一支木钗。却掩盖不住天生的清丽。 她在看书。 印象里,楚青娘似乎格外喜欢看书,此前她曾专门劈了一间房作书房,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有人物杂记,野史,诸子百家等等。 柔和的烛光照在她身上,显得十分温婉娴静。 “青娘!”齐彻站在窗外,特意放柔了声音。 楚青娘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书,不冷不淡地问道:“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齐彻顿了顿,从窗户前绕过来,像以往每次叮嘱楚青娘早点休息时那样,很快就进了屋子,站在她身旁。 “见你屋子里还亮着灯,顺道过来看看你……” “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楚青娘打断了他虚伪的客套。 齐彻被这直白的问话噎住,随即故作深情地道:“青娘,我想通了,只要你不再提和离的事,往后你想去哪儿,想做什么生意,都随你。” 楚青娘神色淡然:“我以为我先前已经说得够清楚,你过来如果只是重复这些没用的废话,那就不必再说了。” 齐彻碰了个软钉子,顿时有些恼怒。 但想到铺子的事,又很快压下心底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快,在楚青娘身边坐下,“青娘,你我夫妻一场,何必要闹到这般地步?” 他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却被楚青娘不着痕迹的避开。 齐彻眼神一暗,面上却维持着温柔的表象:“其实,我这次来,也是想跟你把误会说清楚,好好过日子。” “先前你经营的绸缎庄,出了些岔子,若是不能如期向宫里交货,你我都难逃干系。青娘,这毕竟是你一手经营起来的铺子,你也一定不希望就这么没了,对不对?” 楚青娘大致猜到了他的来意,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所以,你今晚是来求我的?” “顾嫣然既已接手,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齐彻倾身向前,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嫣然说,那些丝商只认你,青娘,你一早就料到嫣然会接管,所以提前跟丝商打好了招呼对不对?” 楚青娘没说话,也没解释,一双眸子平静无波。 她觉得解释有些多余。 齐彻又道:“青娘,你我夫妻一场,先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只要你肯出面周旋,我保证,以后你想做什么生意我都支持,齐府上下,也都听你的。” 楚青娘嘲讽了一声:“这么说来,我应该要感谢给我这个机会了?” “齐彻。我还是那句话,签下和离书,否则,这件事没得谈。” 齐彻脸上的笑容凝固住,面颊上的肌肉迅速抖动。他猛地起身。 “楚青娘!你不要太过分!” 他一把扣住她的肩膀,眼中翻滚着愤怒和欲望:“为了要跟我和离,你连自己苦心经营的铺子都要舍弃?” 楚青娘神色冷漠,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铺子的事,本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就算顾嫣然强夺了去,也只是一个壳子而已。 而真正重要的原材料,管事等,全都是她的人。根本不可能为顾嫣然效命。 无所谓的态度,冷漠不想搭理的语气,像刀子一样扎进齐彻心里,彻底激怒了他。 他冷笑一声,“青娘,你真狠心,可没关系,你爹死了,你娘家也败了,现在,你是我齐彻的妻子,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视线突然朝下,停留在楚青娘的小腹上,眼底带着克制的欲望:“等你有了我的孩子,就再也不会想着要离开了……” 说完,他突然将她往床榻的方向推:“我今晚就留下来,你我数月未见……” “啪!” 话音未落,楚青娘先是巧妙的挣脱他的手腕,然后顺势一巴掌甩在齐彻脸上。力道之大,齐彻白皙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五根清晰的手指印。 “齐彻!你真让我恶心!” 齐彻被这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火辣辣的疼。 他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 “你敢打我?”他声音低沉的可怕,眼底翻滚着阴鸷的风暴。 楚青娘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这一巴掌,是打醒你的痴心妄想!” 齐彻眼中的风暴骤然爆发,他猛地朝楚青娘扑过去:“痴心妄想?我今日非要你——” 话音未落,齐彻还没反应过来,突然间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腹部传来一阵剧痛。 “砰!” 一记凌厉的膝撞狠狠地顶在他小腹上,齐彻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 还没等他站稳,楚青娘已经旋身而起,绣鞋带着劲风直踹在他胸口上。 “啊!” 齐彻整个人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门框上。 他狼狈的滑落在地,捂着胸口剧烈咳嗽,满脸的不可置信。 “你!你会武功?” 楚青娘缓缓收势,裙摆翩然落下。 月光下,她身姿挺拔,如松如竹,脸上明明笑着,却让人无端的感到胆寒。 “齐彻!”她居高临下,“我本想着你好歹救过我,对你尚且留有一丝余地,可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那么接下来,我也无需再顾忌。” 齐彻听闻这话,心里没由来的一慌,像是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 “青娘,你……”究竟是谁? 然而话还没说完,院外突然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是管家带着几个家丁闻声赶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众人都惊呆了! 他们的少爷狼狈的坐在地上,而平日里温婉的夫人则气势凌人,不动如山。 “大、大人……” 齐彻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在家丁的搀扶下起身。 他死死地盯着楚青娘,咬牙切齿道:“好……好得很!” “楚青娘,你藏得够深。” 随后,他环视了一圈,没看到知夏,威胁道:“你那丫头知夏,为何不在?” 楚青娘哂笑:“你困不住她。” 齐彻更加恼怒,“好,困不住是!等我先抓到那丫头,再来和你算账。” “我们走!” 齐彻一瘸一拐的出了院门,然后吩咐下人,继续将院子围起来,一只苍蝇都不许放出去,若是看到知夏,就第一时间派人来告诉他。 第11章 你这刁民,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罪? 从宜兰苑出来,齐彻心情很差。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 “少爷,您的脸……”管家小心的询问道。 “滚!”齐彻都要破功了,忍不住朝管家吼了一嗓子。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个向来温顺的楚青娘,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会武功?所以有恃无恐? 她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商户女吗?为何相处了三年,他从未察觉她会武? 还有那个知夏也是!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涌起一股被愚弄的耻辱感,更可恨的是,她竟然朝自己动手! 齐彻抬手摸了摸红肿的脸颊,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等解决掉铺子的事,看怎么收拾她!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出了府,来到了城中最大的酒楼,醉仙居。 “小二,来一壶梨花白!”齐彻甩下一锭银子,径直上了二楼。 他平日很少饮酒,但今晚,他心情郁闷,只想一醉方休。 三杯烈酒下肚后,腹中燃起一团火,想到方才楚青娘顶自己那一脚,只觉得心头那股邪火烧得更旺。 这时,楼下大堂隐隐有说书声传来: “……话说那负心汉,为了攀附权贵,竟抛妻另娶,将自己的结发妻子囚禁在后院,转头迎娶相府的千金……” 齐彻斟酒的手猛地一顿。 “这话说的不是齐状元吗?”隔壁雅间同样传来议论的声音,“我家姑妈在齐府当差,说那楚娘子被关在偏院,连饭都吃不饱……” “还有这事?不过话说回来,那楚娘子也是可怜,一个孤女,无权无势的,现在被状元丈夫这般欺负,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 “谁说不是呢?要我说,都怪那负心汉……” 这边,齐彻握着酒杯的手不断收紧,手背上青筋鼓起。一双眼睛充血似的盯着楼下那说书人。 这些市井小民,他们怎么敢? 齐彻今天本就恼火,此番又喝了二两酒,这酒一下肚,胆子也跟着壮了许多。 他猛地灌下一杯酒,而后摇摇晃晃的起身,打开包间门。 大堂里,那说书人正说到精彩处,“话说那齐状元为了讨好新欢,竟然将发妻的陪嫁丫鬟都发卖去了勾栏院——” “住口!”齐彻猛地一声暴喝,打断了说书人的话。 “你、你这刁民,可知污蔑朝廷命官,是何罪?” 说书人先是一惊,醒堂木‘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待看清来人后,他非但不惧,反而挺直了腰板。 “这不齐状元吗?小的只是在编排一个故事而已,若您觉得小人所言有虚,大可以当堂对峙啊!” 这一嗓子,整个醉仙居顿时炸开了锅。 “原来他就是那个负心汉状元郎!长得倒是人模狗样,怎么心肠这么黑?” “无情最是读书人,楚娘子多好的人啊,你也下得去手!” 人群中,众人的口水差点要把齐彻给淹没。 齐彻铁青着一张脸,指着众人道:“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 “齐状元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二楼雅间,不知是谁突然传来一声嗤笑,“敢做不敢当,读书人的脸都要被丢尽了。”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不知是谁先起得头,一颗烂菜叶子直接就朝着齐彻砸了过来,正好落在他的肩头。 “负心汉,滚出去!” “还好意思站出来,难道说书人说错了吗?那天在齐府门口,我们可都亲眼瞧见的。” 烂菜叶,瓜子壳纷纷朝着齐彻飞过来。 他慌忙抬手抵挡,却挡得了这头,顾不上那头,狼狈不已。 掌柜见状不妙,赶紧让小厮把他往外推:“齐状元,您行行好,别在小店闹事了……” 齐彻本就喝得半醉,站不稳,被推搡到门口时一个不注意,竟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 顿时,满堂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齐状元小心台阶啊!” “哈哈,别摔坏了相府千金的好姻缘!” 齐彻臊得满脸通红,狼狈的爬起身,衣服上满是菜叶和酒渍。 经此一闹,他的酒也醒了大半,心里瞬间被后悔所笼罩。 眼下他才刚入仕,不敢当街和百姓对峙,若真让事情到了一发不可收拾,回头御史的折子怕是要堆上皇上的案头! “让开!”他低着头,狼狈的挤出人群,最后消失在街道拐角。 走的远了,似乎还能听见身后的一片谩骂声。 夜风吹过,齐彻浑身发冷。他跌跌撞撞的拐进一条暗巷,终于支撑不住,扶着墙剧烈的干呕起来。 吐出来的除了酒水,还有满腔的屈辱和愤怒。 “楚青娘,都怪你!” 他咬牙切齿的念着这个名字,突然狠狠的一拳砸在墙上。 他把这一切,都归咎到楚青娘的身上。 要不是她不懂事,非要闹着吵着要和离,就不会有这么多事。现在连带着自己的名声就要不保。 回府后,齐彻朝着管家冷冷的下达了命令:“从今日起,不必再往宜兰苑送饭菜。” 管家心下惊惶,确认道:“少爷,这、会不会不太好?” 楚青娘再怎么说,也是齐家的恩人呐,就连这偌大的府邸,也都是夫人一手操办起来的。 齐彻这么做,也太绝情了,这是要活活把人给饿死吗? 然齐彻却给了管家一记阴冷的眼神:“铺子的事解决不了,全家都得跟着喝西北风,我并非要你真把人给饿死,不过做做样子,磨一磨她的性子而已,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如此的不顾旧情,狠心败坏他的名声,只是让她饿上两天而已,已经算是仁慈了。 管家脑门滑下一滴冷汗,“是,老奴明白了。” —— 翌日清晨。 齐府厨房,几个婆子正在灶台下嗑瓜子。突然。 “砰”的一声,大门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李嬷嬷吓得直接从凳子上蹦起来。 “知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谁招惹你了这是?” 知夏根本不搭话,身形一闪就到了米缸前。 她单手掀开沉重的木盖,另一只手抄起旁边的布袋,‘哗啦’一声就装了半袋子大白米。 “反了反了!这是要造反了!”李嬷嬷失声尖叫,就要扑上来阻拦,却被知夏一个侧身轻松避开。 李嬷嬷来不及收势,‘咚’的一声撞在灶台上,顿时眼冒金星。 “来人啊!打劫啦,抢东西啦!” 五六个粗使婆子顿时围了上来,企图阻拦。却见知夏脚尖一点,整个腾空而起,踩着众人的肩膀轻盈地跃到腌肉架前。 “接着!” 知夏手臂一挥,三串腊肉‘嗖嗖’的破空飞来,婆子们慌忙躲闪,腊肉却‘啪啪’的打在墙上,震得灰尘四起。 “这、这可是留着过年用的啊……”李嬷嬷捶胸顿足。 知夏却充耳不闻,身形如同鬼魅般在厨房里穿梭,眨眼的功夫,就将案板上的新鲜蔬菜,柜子里的鸡蛋,还有梁上挂的熏鱼等,通通搜刮了干净。 最后,她趾高气扬的宣布道:“告诉齐彻,想饿死我家小姐,除非他把整个齐府都拆了!” 说完,她单手拎起鼓鼓囊囊的布袋,大摇大摆地往门口走。刚到院门口,就见到五六个手持捆绑的家丁堵在那里。 第12章 若是她死了,我就把你送去军营 “让开!”知夏眯起眼睛,目光凌厉。 为首的家丁气势一弱,但想到自己的职责所在,只能硬着头皮上。 “知夏姑娘,得罪了。” 说完,就举着棍子朝着知夏冲过来。 就在这时,知夏突然将手里的米袋往空中一抛,众人下意识的抬头,只见她身形一闪, “砰砰砰!” 连续几脚,几个家丁还没反应过来,就全都被踹进了旁边的荷花池里。 “噗通!” “噗通!” 落水声接连响起。 知夏稳稳的接住落下的米袋,头也不回的往宜兰苑走去。 身后传来护院们在水里扑腾的声响和李嬷嬷等人的控诉。 …… 宜兰苑内,楚青娘见到满载而归的知夏,不由得失笑: “你这是把厨房都搬空了?” 知夏气呼呼的把布袋往桌子上一放:“这齐家的一草一木哪样不是小姐您张罗出来的,现在齐彻这狗男人将咱禁足还不够,还想不给饭吃,呸,人模狗样,连畜生都不如。” 昨晚齐彻过来的时候,知夏不在,所以她还不清楚齐彻对楚青娘干下的混账事。 要不然,依照她的脾气,恐怕会直接掀了齐府的房顶。 对此,楚青娘倒显得十分淡定。 因为在她看来,齐彻的这些举动,无非都是一些小把戏而已。 他迟迟不肯签下和离书,那就只能通过别的办法,逼着他不得不签。 思及此,楚青娘朝知夏问道:“消息都放出去了吗?” 说到正事,知夏眉眼一弯,心情瞬间变好:“小姐放心,最多不会超过三日,消息一定会传到齐彻的耳朵里。” …… 很快,知夏将厨房抢劫一空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齐彻和顾嫣然的耳朵里。 顾嫣然听闻,惊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她偏头看了眼齐彻,似没料到他会下达这样的命令,直接给宜兰苑断食? 顾嫣然在心底窃喜不已。 看来,齐彻和楚青娘的关系,在逐渐恶化。 这是好事。 “夫君!”她佯装心痛,“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仗着姐姐的宠爱,完全不把您放在眼里。” “眼下,只有解决了这个碍眼的丫头,夫君才有可能跟姐姐重修旧好啊。” 齐彻脸色阴沉的坐在太师椅上,他十分认同顾嫣然的话。 “夫人说得是,这丫头,确实被青娘给惯坏了。” 顾嫣然眼中闪过一道狠毒的光芒,“夫君,姐姐既然都让那丫头出来抢食了,想必也是饿到不行,你和姐姐夫妻一场,总不好一直这样僵下去,不如我让人去醉仙楼打包一些饭菜,去探望姐姐一番?” 齐彻抬眸,目光幽幽的盯着顾嫣然。没说话。 顾嫣然被他这眼神盯得心里发毛,“夫、夫君为何这样看着我?” 齐彻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很轻,却让顾嫣然后背发凉。 “嫣然,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顾嫣然强笑道:“妾身愚钝……” “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 他突然抬手,抬起她的下巴,“你可以让她病,让她痛,甚至给她一些教训,但……” “若是她死了,我就把你送去军营,让你尝尝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的声音明明很温柔,却听得顾嫣然汗毛竖立。 “妾、妾身明白!” 齐彻松开手,又恢复了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漫不经心的用手帕擦了擦手指,“嗯,去。” …… 顾嫣然出来的时候,腿脚几乎是软的。 方才齐彻看自己的眼神,简直太可怕了。 在外人看来,她是风光无限的相国千金,金枝玉叶的世家嫡女。齐彻能娶到她完全是高攀。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就是冒牌货,根本不是顾相国的亲生女儿,真正的相府千金,其实另有其人…… 这个秘密,齐彻也知道。 “夫人?”春桃伸手扶住她,“您脸色好差。” “滚远点!”顾嫣然猛地甩开她的手,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既然齐彻不让楚青娘死,那就让知夏那个贱婢先尝尝滋味好了。 没多久,顾嫣然带着一大帮家丁护卫,还有粗使婆子,强势的闯入宜兰苑。那些下人的手里,都还拿着麻绳和棍棒。 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给本夫人搜!” 见到知夏正在院子里晾衣服,顾嫣然二话不说,直接朝着下人们吩咐道:“务必要将本夫人祖传的玉佩找出来!” 话落,十几个下人立马分散开来,朝着四面八方涌过去,另外还有两人径直找到知夏的厢房,作势就要翻箱倒柜的搜查。 “找死!” 知夏怒喝一声,身形一闪,在两名家丁的手刚碰到门把手时,‘砰’地一脚被踹飞。还撞到了身后准备上前的几人。 顿时,院子里哀嚎一片。 其余家丁们纷纷停住脚步,忌惮的看着知夏。 知夏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双手叉腰,看清顾嫣然后,冷笑一声。 “怎么?上次还没被本姑娘打够?又上赶着上门找揍是不是?” “放肆!”顾嫣然气得脸色发青,“本夫人祖传的玉佩丢失,怀疑就是你这丫头偷走了,你若是识趣,就乖乖配合让人搜查你的院子,若是不配合……” “不配合又怎样?”知夏一脸不屑的打断她,伸手指着她身后那些跃跃欲试却又不敢上前的家丁,“就凭这几个臭鱼烂虾,就想绑了本姑娘?” 顾嫣然见知夏气焰嚣张,冷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功夫不弱,但今日你若不配合,本夫人就只好将你这贱婢告到官府。难不成,你连官差也敢揍?” 知夏一愣,笑得一脸意味深长,“官差?” 就江南这地儿,她知夏想要揍谁,还需要商量吗? 连状元郎齐彻都敢揍,还会怕区区几个官差? 简直是倒反天罡。 顾嫣然见她没说话,以为真被唬住了,冷哼了一声,“来人,去知府衙门报案!就说府上出了个偷窃主家财物还敢反抗的刁奴!” 她身后的管事闻言,立刻转身就要往外跑。 “等等!”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楚青娘一身素衣立在廊下,神色淡然,却让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 她淡淡的看着顾嫣然,语气平静:“你说知夏偷了你的玉佩?” 顾嫣然眼底先是闪过一抹嫉妒,又很快掩盖下去,“姐姐来得正好,我的玉佩丢失,整个齐府都找遍了,如今就只剩这宜兰苑。还请姐姐行个方便,让下人们进去搜查一番。” 楚青娘不答反问:“是齐彻让你来的?” 第13章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会被原谅,送官! 顾嫣然神色一滞,随即强笑道:“姐姐说笑了,这是我自己的东西,何需夫君吩咐?” 楚青娘语气淡然,“既然如此,那便报官!” “正好,让官府的人看看,齐彻是如何苛待发妻,忘恩负义。” 顾嫣然脸色骤变,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手里的帕子。 怎么会这样? 她竟丝毫不惧? 正常女子在听见要报官之类的,不应该感到紧张吗?害怕吗? 可为何…… “你不说话,是不敢了?还是说,玉佩丢失只是随意编造的借口?” “我……”顾嫣然一时语塞,眼神闪烁。 一旁的李嬷嬷则后退了半步,还拢了拢袖子,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李嬷嬷的袖子里此时正藏着那枚玉佩,本打算一会儿在进屋子搜查的时候,直接放到知夏的屋子里,再来一招栽赃嫁祸。 可如今楚青娘主动说要报官,那还怎么栽赃? 是以,李嬷嬷紧张的手心都开始冒汗。 楚青娘敏锐的发现了这异常举动。 她朝着知夏使了个眼色,知夏会意,趁着众人不注意时,闪身来到李嬷嬷面前。 李嬷嬷刚察觉到面前多了一道人影,下一秒,就感觉袖子里面多出来一双手。 紧接着,众目睽睽之下,知夏伸手就从李嬷嬷的袖子里掏出了那块羊脂玉佩。 为了栽赃知夏,顾嫣然这回也是下了血本的,上好的羊脂玉,颜色饱满柔和,上面还刻着精美的云纹。 “好啊!竟敢贼喊作贼!” 知夏捏着那枚玉佩,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现场被抓包,顾嫣然的脸色也有些挂不住。 她暗暗的瞪了李嬷嬷一眼,随即强笑道:“原来是这刁奴给私藏了,害的我误会了姑娘。” 她转向楚青娘,“姐姐你看,这都是误会一场,我这就带着他们下去。” 顾嫣然朝着李嬷嬷等人使了个眼色,转身欲走。 “站住!” 知夏却不干了! 她一把揪住李嬷嬷的衣领,冷笑道:“得罪了本姑娘,轻飘飘的一句误会就完了?” “不是要报官吗?好!本姑娘这就拎着这贼婆子去报官!” 知夏说完,抬脚就拎着李嬷嬷往外走。 身强体壮的李嬷嬷,此刻被知夏拎着衣领子,像拎着一只弱鸡仔,毫无反抗之力。 “不!不要啊!”李嬷嬷试图抱着门框大喊。 “夫人救我!救救我啊!” 顾嫣然眼珠子一转,急中生智,立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你这刁奴!竟敢在本夫人的眼皮子底下干出这等勾当?” 说着,她扬起手,‘啪’的一声就给了李嬷嬷一巴掌! “刁奴,还不快给知夏姑娘赔罪?” 李嬷嬷被打的一脸懵逼,有些怔怔的看着顾嫣然。 直到一旁的下人给她使眼色,李嬷嬷才回过神来。 下一秒,她忽然跪在地上,朝着知夏磕头,“知夏姑娘,我知道错了,求你大发慈悲,饶了我这次!” 知夏看着这对主仆俩一唱一和,丝毫不为所动。 她看着匍匐在地上的李嬷嬷,居高临下道;“现在本姑娘给你们两个选择。” “一,你自己去知府衙门,主动自首认罪,承认自己的勾当。” “二,本姑娘把你拎过去,不过到时候,可就不止认罪这么简单了。” “听说衙门里的板子能把人打得破开肉绽,夹棍能让人十指尽断,至于荆条,啧,抽在身上那滋味……” 李嬷嬷听得浑身颤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顾嫣然见状,生怕李嬷嬷真被带去了衙门,说出不该说的事,不得不赔上笑脸道:“知夏姑娘,看在李嬷嬷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的份上……” “年纪大?”知夏一把甩开她的手,“方才想要栽赃本姑娘的时候,怎么不说年纪大?” “既然敢做,那就要敢当!” 顾嫣然没辙,只好看向楚青娘,“姐姐,都是妹妹管教不力,叫下人生出这等心思,请你看在夫君的面上,饶了这婆子,我保证日后定会好好管教。” 楚青娘站在廊下,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既不阻拦,也不催促。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在她素白的衣裙上,衬得她宛如一尊冷玉雕像。 “这世间,不是所有的过错都值得原谅。” “知夏,送官。” 短短五个字,却如惊雷炸响。 顾嫣然踉跄后退,面如死灰。 李嬷嬷更是瘫软在地,裤管下渗出可疑的水渍。 知夏嫌弃的皱眉,捂着鼻子不愿靠近。 最后,她抬手点了一个家丁,示意他带上李嬷嬷,前去衙门报官。 那家丁迫于知夏的武力值,不得不硬着头皮,忍着恶心,像拖死狗一般拽着李嬷嬷的衣领往外拖。 “走正门。”知夏抱着手臂冷笑,“让大家都开开眼。” 路上,一些不明情况的百姓纷纷打听出了何事。知夏也没隐瞒,当即就说:“这老虔婆怀里揣着主子的玉佩,却要栽赃到我家小姐头上,想害我家小姐名誉扫地。” 一时间,众人纷纷对着李嬷嬷唾弃不已,甚至有人当街朝她扔菜叶子,臭鸡蛋。 “呸!我早说过,那相国千金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楚娘子多好的人呐,竟然抢人家夫君,还想让下人行这等下作手段。” “齐状元真是瞎了眼了!” “刁奴,该被浸猪笼,点天灯……” 很快,一些热心肠的百姓跟在知夏一行人身后,来到了知府衙门。 知夏直接击鼓鸣冤,状告当今状元齐彻的新夫人顾嫣然,告她指使恶奴欺主,要求严审李嬷嬷。 消息很快惊动整个府衙,将衙门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知府杜有为听闻后,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同时在心里对齐彻鄙夷不已。 自从齐彻从京城打马回来江南后,府里关于他的那位新夫人和楚氏之间就风波不断。 一个男人,若是连后宅之事都平衡不好,还如何能在朝堂上一展抱负? 鄙夷归鄙夷,但齐彻毕竟是顾相国的乘龙快婿,他一个小小的知府,不敢上赶着得罪顾嫣然和齐彻,但迫于周遭百姓的压力,他也只能暂时将李嬷嬷收押,并承诺,这件事一定会给楚青娘一个满意的交代。 退堂后,杜有为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匆匆赶来齐府。 书房里,齐彻刚把顾嫣然打发走,就听到下人禀报说知府大人到访。 齐彻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事,最终一咬牙,带上两张银票,邀请杜有为到醉仙居一叙。 很快,两人在醉仙居二楼雅间开怀畅饮了一番。 酒过三巡之后,杜有为长叹一声,“齐大人啊,不是下官多嘴,您这后宅之事,实在是不妥啊。” 第14章 同意和离,我想明白了! 齐彻斟酒的手一顿,眼神暗了暗,“大人说的是。” 酒意上头,杜有为也放开了许多,当即道:“今日公堂之上,百姓们亲眼看着您正妻的婢女押着顾夫人的仆妇来告状,现如今外头都在传,新科状元宠妾灭妻,纵容相府千金欺辱发妻……” ‘砰!’齐彻重重的放下酒壶,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这一刻,他心里对楚青娘的不满达到了顶峰。 杜有为见状,忙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安慰他:“下官明白齐大人的苦衷,只是……” “您才刚入翰林院,若因此事被御史参上一本,恐今后于仕途无利呀。”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噼里啪啦的打在院子里的芭蕉叶上。 齐彻盯着晃动的烛火,沉默良久。 他当然知道此事是顾嫣然的不对,可这也是他默许过的不是吗? 他原本也想通过顾嫣然的手,让楚青娘吃一番苦头,认清形势。可没想到,顾嫣然竟如此的不中用。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知夏当场给抓住了把柄,现在还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如今,又该如何善后? 难道真的要…… 齐彻沉默良久,最终朝杜有为推过去两张银票,“这件事,实在是劳烦杜大人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不知杜大人对于此事,有何高见?” 杜有为眼珠子转了转,不动声色的收下银票,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大人可知,失踪了三年的嫡公主找到了?” “嫡公主?”齐彻皱眉。 他知道,本朝的确有一位公主,是先皇后所出,也是皇室唯一的公主,只不过听说在三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圣上当时惊闻噩耗,气急攻心还罢朝三日,如今为何…… “三日前在隔壁县被发现的。”杜有为轻声道;“听说这位嫡公主三年前受伤遇袭,被一猎户人家所救,最近身体才康复。皇上龙颜大悦,特准许公主自选驸马,不日就要归京。” 说完,杜有为意味深长的看了齐彻一眼,“……据说,圣上特意宣布,驸马可以破例入枢密院,将来,甚至还能进内阁。” 齐彻怔住,不可思议的看着杜有为。 依照律例,但凡尚公主的驸马,通常都只能位居个闲职,手里不能有实权。 杜有为看出了齐彻的疑惑,解释道:“大人可能有所不知,这位嫡公主,乃是先皇后膝下唯一的女儿,从小就颇受圣宠,而公主本身也十分的优秀,出色,无论胆识,谋略,还是才情,都不弱于皇室任何一位皇子,先前甚至有言,圣上是有意将这位公主培养成我大楚的接班人啊……” 话落,齐彻瞳孔猛地缩紧。 一个公主,竟然被圣上如此看重?当做接班人来培养? 齐彻端起酒杯,饮下一口,压下心底的震惊。 之后更是不动声色的抬手,替杜有为斟酒,状若不经意的问道;“公主乃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如今被寻回来,自然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只是我不明白,这件事,与你我又有何干系?” “曼妙就在此处。”杜有为眼睛一眯,笑道:“听说公主尤爱满腹经纶的才子,哪怕在养伤期间也日日手不释卷,更难得的是……哎” 说到此处,他长叹了一声。看向齐彻的目光里,似带着无尽的惋惜。 “公主亲口说过,不介意驸马的出身,也不会介意将来的驸马是否曾有婚约,只要尚未娶妻即可。” “可惜啊!” 杜有为循循善诱的声音,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像一粒微小但不容忽略的种子一样,扎根在齐彻的心底。 窗外,雨丝忽然变密,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齐彻盯着酒水中的倒影,心思恍惚。 “此乃公主个人意愿,大人何故叹气?”若是仔细听,就会发现,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昭示着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杜有为摇头,“在下只是为齐大人感到惋惜,想您若是晚一步成亲,这天大的机缘,说不定就会落到您的头上啊,届时别说这江南城,就算是咱整个州,郡,也都要仰仗大人您的照拂啊……” 说者无心,殊不知,这句话就像一滴水溅到了油锅里,在齐彻的心里反复煎熬,烹炸。 是啊,前后相差不过半月时间,他作为这一届最风光的新科状元,满腹经纶,寒门学子,生的也是君子端方,游街那日,更是令京中无数贵女折腰。 一个落难了三年的公主,若是自己有意准备一番,以一个引人注目的方式出现在对方面前,留下好感,未来封侯拜相,也不无可能。 心里想归想,但面上,他却苦笑道: “大人的意思,在下明白,只是公主何等的尊贵,满朝才俊任她挑选,我区区一个翰林编修,又岂敢妄想尚公主?” “更何况,我已娶妻。” 杜有为再次摇头,凑近了几分,“下官有句心里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彻垂眸:“大人但说无妨。” “齐大人过谦了,新科状元,青年才俊,正是诸多闺阁女子梦寐以求的夫君,要不然,顾相国也不会榜下捉婿,相中大人您了……” “至于您府上的两位妻子,楚氏一介商户女,做妾已是高攀,想来公主身份高贵,自是不会为难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至于这顾夫人嘛,就比较麻烦了,所以下官才会觉得可惜呀……” 杜有为连连摇头,像是比自己错失了机会还要难过。 齐彻眸光微动。 顾嫣然么? 呵! 一个相国府的假千金,冒牌货,若真要论起来,又怎会是他的阻碍? 要说真正的阻碍,也只会是青娘。 毕竟,他是真的爱过她。 只是现在,他为了权势,不得不暂时委屈她而已,等日后掌权,同样也能补偿她。 她只是现在闹别扭,不理解自己而已。 杜有为见话也说的差不多了,开始起身告辞。 走之前又补充了一句:“三日后,嫡公主銮驾会来到江南,齐大人,内宅之事,还望大人尽快解决,勿要在此紧要关头出了乱子啊。” 齐彻眼神一暗,拱手道:“多谢大人提点,在下明白了。” …… 第15章 夫君可知,当朝嫡公主已经找到了 与此同时,绸缎庄。 今天就是向织造局交货的最后期限,顾嫣手里捏着父亲从京城送来的急信,脸色阴晴不定。 “夫人,这批云锦的丝线明显比以往的要粗,织出来的花色也……”顾家派来的心腹管事捧着布料,眉头紧锁。 顾嫣然咬牙,一把扯过布料。在几处不显眼的地方,确实有几根断掉的丝线。 “就用这个交货。”片刻后,她沉声吩咐道。 管事心下诧异,“可一会儿织造局的人验收……” “怕什么?”顾嫣然冷哼了一声,“我爹在信里说了,这位新来的丝商是户部陈侍郎的妻弟,织造局的人敢不给他面子?” 三日前,她之所以朝织造局的那帮太监赔笑脸,是因为彼时她心里没底,不成想这家小小的绸缎庄竟然真的给宫里供货。 可如今既然爹爹都在信里答应帮她兜底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这蜀锦也只是有些小的瑕疵而已,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大不了,一会儿朝那负责验收的公公塞点银子。打点一番。 管事得令,只好下去操办此事。 紧接着,顾嫣然又拆开了第二封信,也是从京城寄来的。 然而就在她看完之后,却忽然瞪大了眼睛,震惊不已! …… 一刻钟后,齐府门口。 马车还没来得及停稳,顾嫣然就迫不及待的掀开车帘,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朝着门房问道: “夫君呢?可回来了?” 门房忙垂首应道;“回夫人,大人刚回府,此刻应该……” 话还没说完,顾嫣然就已经提着裙摆跳下马车。她身形一晃,差点摔倒,却根本顾不上,急急忙忙的揣着那封信往院子里跑去。 下人们鲜少见到顾嫣然如此失态,纷纷疑惑不已。 终于,在转过一道回廊时,顾嫣然总算看到齐彻的身影。 “夫君——” 院子里,齐彻听见声音,猛地回头。 却见顾嫣然一路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连头上的发簪都歪了。 齐彻皱眉,“这是出了什么事?” 顾嫣然深吸口气,强压下急促的喘息,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夫君可知,当朝嫡公主已经找到了?” 齐彻目光微闪,“略有耳闻,怎么了?” 顾嫣然凑近几步,声音压低了几分:“母亲从京城来信说,这位公主三年前落难时,曾向路过的楚家商队求救,可当时的楚老爷子却见死不救,这才沦落到隔壁清水县,被山野村夫所救。” “我还听说,这位嫡公主深受陛下喜爱,如今身份公开,不日就要回京,夫君你说,若是让她知道,楚老爷子的女儿,如今正在咱们府上,会不会……” 齐彻面色骤变! “你说什么?” 青娘的父亲,当初对嫡公主见死不救? 顾嫣然从怀里掏出母亲寄来的那封书信,递给齐彻:“母亲不会骗我的,早先她就知道夫君府上有一位妻子,所以暗中命人调查了一番,不成想,却发现了这个秘密。” 齐彻在心里冷笑,顾家人早就知道他已娶妻,却还对他榜下捉婿,顾相国更是言语暗示,让他识时务。 说到底,自己变成如今这副进退两难的地步,还跟青娘离心,都是顾家人给害的。 若不是需要仰仗顾相国的助力,齐彻心想,他是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留给顾嫣然。 一个来历不明,冒名顶替的假千金,在顾家享受了十几年的锦衣玉食,他日顾嫣然的身份一旦被拆穿,顾相国会是什么态度,都还难说。 齐彻很快展开信纸,一目十行的将信中的内容看完。 顾嫣然小心的观察他的脸色,见齐彻久久不语,试探道:“夫君,听说三日后,嫡公主的仪仗就要来江南,万一到时候,有人将这件事捅出去了怎么办?” 顾嫣然断定,有了这层把柄,齐彻这回总该死心,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休了楚青娘。 从今往后,她就是齐彻唯一的妻子。 可没想到,齐彻却还在犹豫—— “夫君!”顾嫣然一脸的焦躁,“我知道你和姐姐感情深厚,可若是公主知道您娶了仇人之女,怕是连仕途都会受到影响……” 半晌,齐彻偏头,定定的看着她:“嫣然,你说,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顾嫣然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 “自然是相互扶持,同甘同苦。”她想了想,中规中矩的答道。 “是吗?”齐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那若是有一天,我不得不做出一些……艰难的选择,你也一定会体谅我的,对不对?” 顾嫣然迎上他幽幽的目光,心里一紧。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齐彻的这番话,很有深意。 但随即,她想到这极有可能是齐彻对自己的试探,于是脸上扬起温柔的笑意:“那是自然,我既已选择嫁给夫君,便是生死与共。无论是我,还是京城的父亲,都会劝你支持夫君的。” 话落,齐彻果然温和的一笑,并伸手替她挽起耳朵旁的一缕发丝。 “有你这句话,为夫就放心了。” 顾嫣然顺势靠在他胸前,双手环住齐彻的腰身。 “夫君,等这件事情过了,咱们就要个孩子……” 齐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随即抬手,轻轻抚上她的头顶,喉间溢出一声宠溺的低笑: “好!都依你。” 然而在顾嫣然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却顺着她的背脊缓缓下滑,五指微微收拢,像是要掐住什么,最后又克制的松开。 “不过……眼下朝局动荡,我初入翰林,还是等站稳脚跟,再议子嗣之事更为妥当。” 顾嫣然听他这么说,也有道理。 当即含笑点头,俏脸浮现一抹红晕,“夫君说的是,是嫣然心急了。” 想到什么,顾嫣然又道:“夫君,李嬷嬷的事……” 李嬷嬷是她从顾府带来的老人,知道她不少事情,她担心对方在牢里扛不住刑,说漏嘴,吐出什么不该说的。 顾嫣然顿了顿,一脸担忧:“那李嬷嬷被知夏反咬一口,如今关在衙门里,若她到时候胡乱攀扯……” 齐彻目光微冷,但语气依旧温和。 “无妨,我已经打点过,衙门不会对她用刑。” “不过,此事闹大了对你的名声也不利,你需得亲自去一趟宜兰苑,向青娘赔个不是。” 顾嫣然脸色一变,委屈道:“可明明是那贱婢——” “嫣然,大局为重。”齐彻打断她。 “你是我的正妻,就该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度,去走个过场,此事便算揭过。” 见顾嫣然仍有顾虑,“放心,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 顾嫣然犹豫再三,最终不得不咬唇,点头同意。 “……好,嫣然听夫君的。” …… 第16章 奉劝你,最好离齐彻那渣男远一点! 一刻钟后,宜兰苑。 楚青娘正在看书,知夏在一旁烹茶。 这时,院门外忽然传来顾嫣然矫揉造作的声音: “姐姐,嫣然特来请罪。” 楚青娘充耳不闻,继续看书。 倒是知夏放下手里的茶壶,率先起身迎了出去。 “顾小姐又来做什么?莫不是又来送赃物?” 顾嫣然脸色一僵,但很快想到齐彻的话,不得不挤出一抹笑容。 “知夏姑娘说笑了,先前是下人不懂事,冒犯了你,现在人已经被抓进了县牢里,等人回来,我也会狠狠的责罚她们,还望知夏姑娘海涵,莫要跟李嬷嬷计较。” 知夏冷笑,“哦?那刁奴如此胆大妄为,难道不是你这个当主子的授意的吗?” 如此直白的回怼,让顾嫣然脸色当场僵住,完全下不来台。 该死! 要不是夫君吩咐了,她怎么会用得着来这里,被一个贱婢如此欺负? 顾嫣然气得胸腔都在起伏,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盯着知夏,恨不得从她身上刮下一层皮来。 知夏抱着胳膊,似笑非笑:“你那是什么眼神?怎么,被本姑娘说中了,恼羞成怒?” “呵!让我来猜猜。”知夏饶有兴致的步下台阶,绕着顾嫣然走了一圈。 “你这个时候来这儿,必然不是心甘情愿,而在这府里,唯一能让做出如此牺牲的,也就只有齐彻那负心汉了。” “啧,爱情果然能令人降智,顾嫣然,好心奉劝你一句,最好离齐彻那负心汉远一点,别到时候,被对方卖了还帮忙数银子。” 顾嫣然脸上的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的事,就不劳知夏姑娘担心了。” “倒是你家小姐,若想继续活命,就该想办法尽快离开齐府。” 知晓听闻,脸色有些古怪。 “什么意思?” 放眼整个大楚,除了齐彻,还有哪个不长眼睛的敢触她家小姐的霉头? “字面上的意思。”她目光越过知夏,看向屋内的楚青娘:“姐姐可知,近日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据闻,三年前失踪的嫡公主,其实并没死,而是在隔壁清水县隐姓埋名,体察民情。” 这也是朝廷对外的说法,说嫡公主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屋内,楚青娘终于缓缓抬眸,平静如水的眸子直视顾嫣然。 “你想说什么?” 顾嫣然笑得一脸明媚:“姐姐又何必明知故问?先前,你那过世的父亲做过什么……” “嫣然!” 话音未落,就被身后一道声音猛地打断。 是齐彻走了过来。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月牙白锦袍,头发仅用一根玉带绑起,整个人透着一股子清风朗月般的温润。 “这里我来跟青娘解释,你先回去。” 齐彻朝着顾嫣然出声,眼睛却一直盯着屋里的方向。 顾嫣然眼神暗了暗,随即温顺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齐彻想进屋,去见知夏拦路门神一样的,抱胸挡在门口。 知夏眯着眼睛,审视着齐彻,“刚才她想说什么?你为何不让她把话说完?” 其实不用猜,知夏也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楚老爷子得罪过当朝嫡公主的消息,正是小姐让她放出去的,为的就是给齐彻下铒。 如今鱼饵已下,愿者上钩。 齐彻眼神暗了一瞬,“不过是道听途说的流言,未经证实,不必拿出来说,徒增烦恼。” “哦?是吗?”知夏明显不信。 齐彻叹息一声,“知夏,我知道你护主心切,但今晚,我只想跟青娘好好道个别。你能不能……” “不能!谁知道你肚子里又憋着什么坏主意,先是派人看守,后又断了院子里的吃食,齐彻,你这官没多大,倒打起了一手遮天的主意,你真以为你心里那些龌龊的心思,没人能看得出来吗?” 齐彻被知夏骂的脸色一变。 正准备发作,突然想起什么,又不甘的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算计。 再抬头时,嗓音已经变得微微发哑。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既然青娘执意要和离,我……愿意放手。” 说完,只见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和离书,对知夏道: “我已拟好文书,只差签字,但在这之前,我想与她最后好好说说话。” 知夏眯着眼,丝毫没有因为齐彻的退步而感到开心,反而感到无尽的嘲讽。 小姐料的没错,这齐渣男,果然上了当。 前脚听说楚老爷子的事,生怕牵连到自己,后脚就送来和离书,还上演一副深情不移,不得不放手的苦情戏码。 知夏被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与青娘夫妻一场,难道连最后的见面,你也要阻拦吗?”齐彻的语气有些不满。 知夏朝屋里瞥了一眼,见小姐仍在看书,便错开身子。 “一刻钟。” 屋内,楚青娘端坐在案前,手里捧着一本书,在烛火的映照下,整个人显得清冷又唯美,犹如误入人间的月下女仙。 “青娘——” 齐彻缓步靠近,目光深情而哀伤。 楚青娘缓缓抬眸,目光从他手上的和离书掠过,“齐大人这是,终于想通了?” 齐彻苦笑,“青娘,你我之间,就非得要这样吗?” “数日未见,青娘,你瘦了!” 楚青娘没说话,一双洞若观火般的眸子,看着他。 齐彻兀自在案桌前停下,目光停留在案桌上的一套茶具。那是上好的官窑所出,一套得上百两银子。 “还记得我们成婚时,你总爱亲手为我煮茶……那时候的日子,多好啊。” 楚青娘唇角微勾,笑意不达眼底,“是啊,那时我也不知,齐大人心里装的,从来都是权势。” 齐彻神色一痛,本能的想伸手去握她的手,却被楚青娘避开。 “青娘,你误会我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他的表情真诚而深情,一双丹凤眼笑时含情,看人时总带着三分诚恳,极具欺骗性。 楚青娘定定的看着他,想到自己以前,就是被他这样的眼神给欺骗。才不惜放下身段,在此处消磨了三年。 如今,是时候该回去了。 听说父皇身体这两年不是很好,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怪自己。 “齐大人转性了?前些日子断我口粮,如今又要做这情深义重的戏码?” “不!”齐彻摇头,眼眶泛红,“是我对不住你。这些日子将你软禁,不过是气你执意和离……” “如今我想通了,只要你能开心,我愿意放你自由。” 他声音哽咽,似有千般不舍,万般眷恋。屋内的烛火刚好映照在他那张深情款款的脸上。 “哦?” 楚青娘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知夏说,杜有为刚把消息透露给了齐彻,可他连‘公主’的面都还没见到,也并不确定自己就一定能得‘公主’的青睐,此番却突然想通了愿意和离? 这根本不符合齐彻一贯谨慎又多疑的作风。 除非…… 楚青娘目光停留在齐彻的手上,那上面,正拿着一支白玉兰簪子。 她认得,这正是当年的定情之物。 第17章 齐彻,你演够了吗? 只见齐彻忽然单膝跪地,仰头望着着她,眼底似闪烁着泪光,“这支簪子,我一直带在身上,青娘,再信我最后一次,好吗?” 说完,他起身绕到楚青娘身后,亲手替她把发簪戴上。 “青娘,让我再为你绾一次头发,就像从前那样……” “我们……再过最后一晚,就一晚,好吗?” 他言辞恳切,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似带着某种蛊惑。 实际上,齐彻是真的想在这里留宿一晚,共度良宵。 他甚至已经提前服下了助孕的药物,只要今晚楚青娘答同意让他留下来,他就有办法,日后可以用孩子牵绊住她。 可楚青娘早已看透了他的算计,又岂会叫他得逞。 就在齐彻的手搭在她肩膀上,即将向下的时候,突然手腕被她捉住。 “齐彻,演够了吗?” 齐彻脸上的表情僵住。 “你没演够,可我已经懒得再看了。” 楚青娘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伸手取下头上的发簪。 只见她手指一个用力,紧接着‘啪嗒’一声,簪子应声而裂,断成了两节。 而中间空心的部分,则掉落出来一些白色的药粉。轻轻的飘洒在空气中。 楚青娘从小在宫里长大,自然闻得出来,这是催情药。 她眼神陡然一凛,抬脚踹在齐彻的胸口,将他踹出去两米远,同时迅速的用帕子捂住口鼻。 齐彻毫无防备,在地上滑了两米远,再抬头的时候,空气中的药粉有不少都飘进了他的鼻腔。 齐彻大骇,忙抬手用袖子抵挡,想驱散那些药粉。 可他为了逼楚青娘就范,准备的是最烈性的迷药,只要稍微一点点,就能让人中招,从而浑身发软。 “咳咳……咳咳……” 齐彻捂着胸口咳了半天,憋的脸都红了。 过了好一会儿,待空气中的味道散去,楚青娘又用帕子沾水,在鼻子下方扬了扬,确认自己没有沾染到药粉。 再看齐彻时,眼神冷的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 “齐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恶心!” “你以为,经过这件事,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 齐彻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青娘,你就这么恨我?” 楚青娘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转过身,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恨你?你还不配,滚!” 齐彻终于装不下去了,猛地起身,脸色阴沉: “楚青娘!你别太过分!” “你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吗?告诉你,只要我愿意,多的是女人爬上我的床。” 楚青娘连头都没回,只淡淡的道;“那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滚!” 齐彻气得浑身发抖,终于忍不住撕破脸,“好!很好!楚青娘,你别后悔!” 说完,他摔门而出,却在刚步出房间的时候,被知夏伸脚一绊,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知夏躲在门框后,故作惊讶道:“哎呀,齐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 齐彻狼狈的起身,狠狠的瞪了知夏一眼,转而愤然离去。 然而就在刚走出院子不远,就感觉浑身一股燥热,手脚开始软绵,不听使唤。 他知道,这是方才的迷药开始发作了。 齐彻咬牙,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并一路朝着顾嫣然的院子走去。 他跌跌撞撞的走在回廊上,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呼吸也越发的急促。 该死,没想到这药性,竟如此强烈。 他浑身滚烫,意识也逐渐混沌,就在拐过一处假山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端着托盘的丫鬟。 “啊!大人?!您、您怎么了?” 春桃手里的盘子被撞翻在地,惊呼一声,很快发现了齐彻的异常。 齐彻抬头,视线里,春桃的脸竟然逐渐和楚青娘重叠在一起…… 他一把扣住春桃的手腕,声音沙哑:“青娘,是你吗……” 春桃惊慌的挣扎,“大人!奴婢是春桃啊,您认错人了——误!” 然而齐彻此刻已经完全被药性控制,只遵循本能的一把搂住春桃,并将她拖进一旁的假山里。 “青娘——帮帮我——” 春桃反应过来,齐彻这是中了药! 可她一个丫鬟,此时就算大声喊人过来,看到大人正搂着自己,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更何况,她作为顾嫣然身边的大丫鬟,心里清楚顾嫣然本质上是一个多么善妒的人。 就算她和齐彻什么都没有发生,顾嫣然也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与其如此,倒不如…… 就在春桃愣神的功夫,齐彻已经将她抵在了假山上,不等她惊呼出声,一张放大的俊脸已经朝着春桃压了下来…… 很快,假山后面响起了一阵不可描述的声音。 有路过的下人听到声音,大为震惊,很快将此事禀告给了顾嫣然。 顾嫣然在知夏那里受了气,此刻正憋着一肚子的火无处发,听到有人在花园里通女干,愤怒不已。 当即带着婆子侍卫前去捉奸,呼啦啦一大波人,浩浩荡荡朝着花园而去。 “本夫人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狗男女,胆敢在齐府后院偷情!” 等她带着人赶到的时候,远远的就听见掩映的枝叶间传来阵阵暧昧的喘息,还伴随着女子达到欲望顶端时的娇喘。 动静之大,就连身后那些婆子们一个个都忍不住红了脸,暗自在心里tui了一口。 顾嫣然脚步猛地顿住,厉声吩咐道:“给本夫人把这对狗男女拖出来!” 她笃定这里面一定是某个丫鬟和侍卫私通,以前在顾府的时候,母亲也亲手料理过类似的事情。 记得当时,母亲直接把那丫鬟拔光了衣裳,绑了沉塘。 而那个侍卫,则被阉割成了太监,送进宫里做杂役。 如今,这样的事情,竟然在齐府上演,她怎能容忍? 随着顾嫣然一声令下,两个婆子气势汹汹的拨开灌木,侍卫们举着火把一照—— 然后,两人齐齐定住! 月光下,两人衣裳尽褪,一丝不挂,正情到浓处,还处于一个十分羞耻的姿势。 大概是两人太过专注,并没有注意到四周已经来人,两人还依旧合二为一,春桃忘情的伸出双手,从身后圈住起彻的脖子…… “大人~不要~” 几个婆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嘴巴张大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天爷呀,这不是大人吗? 怎么跟春桃搞到了一起? 顾嫣然见下人们杵着没动,呵斥道: “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夫人将人拖出来,女的沉塘,男的直接阉割,送去皇宫辛者库为奴!” 第18章 看看你那浪荡的样子,可是被强迫的? 这一嗓子,直接让几个婆子回神,脸色纷纷如同便秘一般,欲言又止。 “夫人、这、恐怕不太行……” 顾嫣然顿时火冒三丈,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婆子,朝着里面走去。 “什么不行,本夫人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贱——”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顾嫣然就跟方才那两个婆子一样,顿时定在了那里。 四周的空气骤然凝固。 视线里,一男一女正在抵死缠绵,两人的衣服散落了一地,其中还有她熟悉的,齐彻那身月牙白锦袍。 她记得,下午明明看到齐彻就是穿着这身去了楚青娘的院子里。 “夫、夫人?!” 春桃猛然惊醒,尖叫着推开齐彻。 顾嫣然瞬间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住! 她死死的盯着一丝不挂的两人,春桃的脖子上,那新鲜的咬痕,还有地上散落的,自己亲手给齐彻绣的荷包—— “好!好得很!” 半晌后,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亲自上前,一把揪住春桃的头发,将人拖倒在地。 春桃一边慌乱的护住关键部位,一边惨叫:“夫人饶命!是、是大人强迫奴婢的!” “啪!” 顾嫣然扬起手就是一个巴掌。 “贱人,你当本夫人是瞎的不成?” 方才春桃的双腿主动缠在齐彻的身上,那求欢的样子,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看看你那浪荡的样子,可是被强迫的?” 经过这番动静,齐彻也终于退去药性,回过神来。 在看清现场的情况后,他脸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 他先是捡起地上的衣裳,穿好,扫了一眼在场的下人,对顾嫣然解释道: “嫣然,此事,另有隐情。” 顾嫣然反手将那荷包咂在他身上,“齐彻,这就是你急着赶我走的原因?” 她声音尖利,已然处于失控的边缘,“你说要留在宜兰苑跟她解释,结果转头却和这贱婢搞在一起?你将我这个正妻的脸面置于何地?” 周遭的下人们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 春桃也穿好衣服,哭着爬到顾嫣然的脚边:“夫人明鉴!奴婢、奴婢一时糊涂,这才犯下大错,恳请夫人看在奴婢伺候您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 顾嫣然眼睛通红,看着脚边的春桃,心腹丫鬟和丈夫的双重背叛,令她已然丧失理智。 她想也不想的就抽出一旁侍卫身上的佩刀,朝着春桃身上砍去—— 与此同时,寿安院。 齐老夫人正在用膳,几个下人轮流给她布菜。 这时候,一个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老夫人!不好了!前院出事了——” 齐老夫人夹菜的筷子一顿,‘噌’的起身,“出什么事了?” 紧接着,下人把假山处,齐彻和春桃被人捉奸在场的事告诉了齐老夫人,并道:“老夫人,如今夫人和大人已经吵起来了,夫人说要将春桃沉塘,咱们还是过去看看。” 齐老夫人一听,眉头狠狠的皱起,不满的道:“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就是彻儿宠幸了一个丫鬟,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还有这顾氏也是,身为当家主母,怎能如此善妒,彻儿以后是要做大官的,后院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怎能守着她一个人过日子?现在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可有考虑过对彻儿仕途的影响?” 心腹婆子也十分赞同这话,补充道;“老夫人说的是,眼下这府里,也就只有您能从中调和了。” 齐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随后站起身,一副当家长辈的姿态,“罢了,这就随我去看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也该给这进门的新妇立立规矩了。” 很快,齐老夫人带着下人也来到了现场。 她看到顾嫣然正好举着刀,眼见春桃就要命丧当场—— “住手!” 关键时刻,齐老夫人吼出一嗓子,惊掉了顾嫣然手里的刀。 ‘哐当’一声! 刀柄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顾嫣然见到齐老夫人,以为她是来给自己做主的,正准备迎上去,诉说一番自己的委屈。 结果却看到,齐老夫人竟然越过自己,径直来到了春桃面前,并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她视线扫过春桃娇俏的小脸,不堪一握的细腰,还目测了一下春桃的屁股大小。 最后,她满意的点点头,道:“模样倒是生得不错,腰细,屁股大,将来一定能生儿子。” 四周陡然一静。 这句话不仅把春桃给整懵了,顾嫣然也被整懵了! “婆母,这贱婢勾引夫君,媳妇这正准备将她就地正法呢,您……” “什么勾引不勾引?”齐老夫人不满的道:“彻儿是做官的,你见过哪个做官的后院里不是三妻四妾?我听说就这江南城的县衙一个小小的主簿,还纳了七八房小妾。你是从京城来的,别的不说,就说你父亲顾相国,啊,难道后院里就只有你母亲一个女人吗?” 顾嫣然怔在了当场! 是婆母太飘了,还是世界已经颠倒了? 不然为什么,她这个农妇出身的婆母,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先前刚回门的那日,婆母不还说,要齐彻好好待自己,两人要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吗? 如今怎么—— 趁着顾嫣然冷静的功夫,齐彻遣散了围观的下人,带着齐老夫人,顾嫣然,还有春桃离开了此地,来到前院花厅。 主座上,齐夫人饮下一口热茶,做主道:“这丫头既然已经成了你的人了,不如就收进院子里,做个姨娘。 反正她也是顾氏的陪嫁丫鬟,早晚也要收进房里的。” 春桃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忙不迭的朝着齐老夫人磕头,“奴婢谢过老夫人,老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大人的。” 春桃说完,目光还飞快的偷看了齐彻一眼。 这一幕恰好落在顾嫣然眼里,顿时气得胸腔都要着火了一般。 “不行!我不同意!” 她偏过头,一脸委屈的看着齐彻:“夫君,你我成亲才不过半月,若是这么快就传出你抬了妾室,恐也会对您的名声不利。还请夫君三思啊。” 厅内的气氛凝滞,齐老夫人重重的阁下茶盏,冷眼扫向顾嫣然。 “顾氏,你身为正室夫人,理应为齐家开枝散叶着想,这般善妒,哪有半点当家主母的风范?” 顾嫣然脸色煞白,指甲深深的扣紧掌心。 “婆母,儿媳并非善妒,实在是考虑到夫君的名声——” 她转头又看向齐彻,目光带着受伤和委屈;“夫君!您也这么认为的吗?” 一时间,屋子里,三个女人都将目光落在齐彻身上。 第19章 嫣然,我知道你委屈,但眼下还需忍耐 齐彻垂眸,眼底闪过一丝厌烦,却很快掩饰去。 他目光缓缓扫过春桃的小腹,眸色深沉如海。 先前他服用了助孕的药物,不出意外的话,春桃的肚子里,此刻恐怕已经有了他的第一个孩子。 若就此舍弃,也着实有些可惜。 可若是将人留下,又不利于他接下来的计划。 公主那边,肯定希望自己的驸马是一个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驸马。 他已经考虑好了,明天就去隔壁清水县,若能有幸获得公主青睐,无论是楚青娘,还是顾嫣然,都不能留下。 “母亲,嫣然年纪尚轻,一时想不开也是常事,此事……不如容后再议?”齐彻语气温和,全然没有显露半分心思。 顾嫣然听他这么说,心头稍定。 她缓步走到春桃面前,居高临下,“夫君说的是,不过这丫头既是我顾家的人,便该按我顾家的规矩来。” 她猛地攥住春桃的下巴,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春桃的肉里。 “顾家有训,陪嫁丫鬟若敢爬主子的床——需杖责五十,发卖窑子。” 春桃浑身巨震,惊恐的摇头。 “不要,小姐,奴婢求您了!” 这五十杖要是打下去,她还能有命在? 齐彻也微微蹙眉,道:“嫣然,何必如此苛责。” 他转头看向齐老夫人,“母亲,不如暂时将春桃安置在外院,待嫣然想通了再做打算,如何?” 这番话看似在退让,实际上是在为日后抛弃春桃留后路。 毕竟,外院的‘姨娘’,随时可弃。 而顾嫣然,大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贬妻为妾,或者用那个把柄来威胁她,让她自请下堂。 顾嫣然脸色总算缓和了几分,松开春桃的下巴,冷笑道:“夫君说的是,只是这府中的下人……” “那就给些银子,封住他们的嘴,若胆敢有人透露出去半个字,全都发卖了出去。”齐老夫人一声令下。 “是,婆母。” 见事情解决的差不多,齐老夫人缓缓起身,“你们夫妻俩的事,我懒得管,只是顾氏,你要记住,无子善妒,可是七出之罪。” 顾嫣然咬牙点头,“是,儿媳知道了。” 死老太婆,竟敢在自己面前倚老卖老,教训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 一旁,春桃含泪揪着齐彻的衣摆,苦苦哀求,“大人,奴婢……” 齐彻看着她,回想起方才那场荒唐事,脑海里浮现出女子姣好的身材,紧致的皮肤,尤其是那放浪形骸的动作,这是在顾嫣然身上没有过的体会。 他嗓音微哑,对着春桃吩咐道:“你先下去。” 等房中只剩下顾嫣然的时候,齐彻忽然温柔的揽住顾嫣然的肩膀,低叹道: “嫣然,我知道你委屈,但眼下还需忍耐。” “待我在朝中站稳脚跟,定为你请封一个诰命,届时,好叫这府里再也无人敢轻慢于你。” “那楚氏呢?”顾嫣然委屈的抬头,下意识的就问出了这句话。 “夫君,楚氏一心想要和离。您为何……” 齐彻的脸色瞬间转冷,态度也疏离了几分,“这是我和她的事,为夫自有计较。” 顾嫣然心中虽有不甘,但也知道眼下确实不适合讨论楚青娘。 她怕再问下去,会引起齐彻的反感。 “妾身知道错了,夫君,时辰不早了,我们早些安寝。”说完,她主动靠近齐彻,柔软的胸脯有意无意的在他胳膊处蹭了蹭。 齐彻微微一僵,绷直了身体。 不知是不是药物的影响,此刻他竟觉得身体乏力的厉害。 “咳……” 他迎上顾嫣然饱含期待的目光,咳了两声,“为夫今晚还有政务需要处理,你先去歇息。” 顾嫣然眼神一暗,恭顺的福身,“是,那夫君也要仔细身体,别熬夜。” “嗯。” 顾嫣然出门后,嫉妒就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狂的生长。 齐彻竟为了春桃那贱婢,拒绝了自己! 她一定不会放过那贱婢! —— 翌日一早,齐彻就收拾东西出发,以访友的名义,前往隔壁清水县。 他走的很匆忙,也很低调,连顾嫣然都没有告诉,只让下人给她带了话,行囊什么的,都是让贴身小厮准备的。 而春桃,也被齐老夫人连夜被送往了城外的庄子上。顾嫣然就算想找春桃泄愤,也为时已晚。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抵达了隔壁清水县。 清水县虽占地不大,却因地处南北商道而市井繁华。街道上商铺林立,且此处文风颇盛,到处可见青衫学子挟着书卷挤在一起,争论古典策论,因为县东不远三十里处,就是闻名天下的白鹿书院。 齐彻的马车在路过县衙门前时,却被堵在了半路。 车夫下去查看了一圈,然后回禀道:“大人,前头县衙在审案子,围了许多百姓,路被堵住了,咱们得绕道。” 齐彻掀开车帘,望了一眼乌泱泱的人群,眉头微皱。 “什么案子,这么热闹?” 车夫也摇头,表示不清楚。 “罢了,既已到此,先下去看看。”齐彻说完,率先步下马车。 只见县衙外的青石台阶下,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众衙役们手持水火棍分立在两侧。 大殿前跪着两人—— 一个是身着绸缎的富商,满脸悲愤的高举着一枚羊脂玉佩,声称这是祖传之物,却被那衣衫褴褛的佃户给偷了去。 而另一人则是一个皮肤黝黑,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额头在地板上磕的鲜血淋漓,坚称自己没有偷盗。可又没有办法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县令捋着胡须,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 这富商叫王富贵,是本地的纳税大户,家中田产铺面无数,每年都能为当地带来一大笔税收,可这佃户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啪!” 县令的惊堂木重重地一拍。 “此案,先有王地主的证人在,又有物证,便是证据确凿,佃户张三偷窃主家财物,按律……” 齐彻站在人群外围,冷眼旁观。像这种小案子,根本不足以引起他的兴趣。 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余光却忽然瞥见对面茶楼二层,一道绝美的倩影凭栏而立。 那女子戴着素白的面纱,身姿挺拔如青竹,虽看不清面容,但周身气度非凡。 更引人注意的是,她身后立着两名带刀侍卫,两人皆是太阳穴高高鼓起,目光坚毅,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军人般的铁血气息。 齐彻心头一跳。 就在那县令即将宣判的刹那,他忽然大声道:“且慢!” 第20章 智破奇案,引起公主的注意 众人齐刷刷回头。 却见齐彻不慌不忙的上前一步,朝着县令作辑,声音清朗却暗含锋芒。 “大人明鉴,此案的关键,不在于玉佩的归属,而在玉佩如何被盗。” 县令皱眉:“此话怎讲?” 只见齐彻不疾不徐的走到那佃户面前,执起他粗糙皲裂的双手示众:“诸位请看,这位老伯十指皲裂,掌纹还嵌着泥土,这般粗糙的手,若时常把玩玉佩……” 说着,他忽然将玉佩在佃户的掌心一擦,“必定会留下痕迹,或者细碎的刮痕。可这玉佩却通体光洁如新,反倒是王地主这双养尊处优的手,倒更像是时常用来把玩的。” 王富贵下意识的将手藏进袖子里,“一、一派胡言,我自己的玉佩,好端端的为何要冤枉他?” 齐彻目光如炬,“这个问题,恐怕要请王地主自己说清楚了。” 王富贵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 这时,一旁的佃户张三突然直起身,愤恨的盯着王富贵。 “官爷,小老儿知道缘由,上个月,这王八蛋看中了我家的幺女,要强纳为妾,可我纳闺女才十四岁啊!小老儿拼死拒绝,他就放话说要让我家破人亡!” “嘶!” 堂下顿时一片哗然,几个年轻气盛的庄稼汉甚至已经撸起袖子,恨不得冲上去揍那王富贵一拳头。 张三老泪纵横,“这玉佩分明是他今早来收租时,趁我们不备塞在供桌底下的,求青天大老爷明鉴啊!” 王富贵急得跳脚:“胡说八道!你这刁民血口喷人!” 然而这时,围观中有人说起:“我可以作证,上个月确实有这么回事,王员外想要强纳人家闺女,吓得人家闺女还在绣坊躲了好几个晚上,这事绣坊的工人都能作证。” “我也看到过,上个月,那姑娘还大清早的来我铺子里买馒头。那会儿天都还没亮,我那铺子刚好就在绣坊附近。” 消息一出,百姓纷纷你一言我一嘴的,替张三说话。 王富贵见状,抖着肥硕的身子,伸手指着众人:“你们、你们……” “啪!” 县令再次拍响惊堂木,“王富贵,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富贵一惊,本能的跪下,“大人!”他伸手指着张三,“是这刁民冤枉我,是他冤枉我了啊!” 齐彻却寸步不让:“若照你所说,张三真盗取了你的玉佩,自然该捂严实了才对,又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被找出来?” “我……” 王富贵一时无言,急得冷汗都开始往下滴,再不复刚才的嚣张气焰。 县令当即宣布道:“王富贵诬告良民,强占民女,着,按律当责罚五十大板,家产半数充公!” “不!官爷!小人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啊!”几个衙役上前,不由分说的押着王富贵就要走,王富贵急忙嚎哭喊冤。 这时,围观的百姓们爆发出阵阵喝彩,张三也带着一家老小,齐齐的跪在齐彻面前,“多谢贵人救命之恩呐。” 齐彻扶起老人,温声道;“老伯不必如此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说这话时,他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茶楼方向。 却见那蒙面女子正倚在栏杆,朝他微微颔首,虽然隔着面纱,但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却分明带着些许赞赏之色。 齐彻心头狂跳,强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恭敬的朝着对方行了一个标准的书生礼。 然而等他抬头时,那抹倩影已经翩然离去,只在风中留下一抹若有似无的幽香…… —— 一刻钟后,衙门外的人群逐渐散去,交通也很快恢复了秩序。 齐彻先是在书肆买了几本书,两支湖笔,最后在糕点铺订了一盒杏仁酥。坐车来到了昔日的同窗好友,宋祥家中。 宋祥原本和齐彻都是同一届的学子,两人以前在县学的关系很不错,只不过后来宋祥落榜了,现如今在当地一家私塾做教书先生。 老友见面,自然是分外珍惜。 县学旁的酒楼内,宋祥一把拉住齐彻的袖子,眼中满是艳羡。 “齐兄啊,如今你已是翰林院编修,前途无量,不像我,连考三届都名落孙山,只能在县学混个教习。” 宋祥说着,便仰头灌下一大杯酒水。 齐彻笑着为他斟满:“宋兄又何必妄自菲薄?以你的才学,下次必能高中。” “哎!算了,不说这些了。” 宋祥觉得,齐彻能来看他,他很高兴,实在不适合说这种扫兴的话题,于是道:“对了齐兄,说起来,明日倒是有一个大开眼界的好机会。” 宋祥说到此处,眉眼也活跃了几分,“当朝的嫡公主殿下,最近刚好在咱们清水县微服查案的事,你听说了?” 齐彻眼神微闪,“略有耳闻,我还听说,这位公主尤其钟爱有真才实学的学子,可是真的?” 宋祥得意的扬眉:“齐兄说的没错,先前和咱们一个学舍的柳承志,你应该听说过?” “他呀,前几日在书肆跟人辩经,恰好被路过的嫡公主听到,觉得他颇具才华,被埋没在此实属明珠蒙尘,竟破例推荐他进了白鹿书院。” 宋祥说到此处,一脸的感叹。 齐彻微微蹙眉,柳承志此人,他有些印象,才学平平,为人还十分的清高自傲,常觉得自己的观念和见解独到,每每遇到有讲经论辩的地方,都会前去凑凑热闹。 就这样的人,竟然还能破例推荐入白鹿书院? 齐彻一脸的不解。 宋祥又道:“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对?” “可事情它确实就是如此。不瞒齐兄,我在书院做事,多少听些内幕。那柳承志虽才学中庸,可当日辩经时,正巧谈到了江南水患的治理之策。公主此前微服查访过此事,听他提出‘以工代赈’的法子,倒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这才高看一眼。” 齐彻听闻,心下了然,并在心里对这位嫡公主的印象又深刻了几分。 他举着酒杯,压低了声音问宋祥:“那依你看,公主举荐人才,可有章法可循?” 宋祥闻言,摇头晃脑道:“齐兄有所不知。公主殿下偏爱‘破格之举’,最厌那些只会死读书的酸儒。若能在治国理政、民生经济上提出独到见解,或是展露琴棋书画的罕见技艺……” 他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听说公主还爱收集天下孤本古籍,谁若能献上一本她未曾见过的珍本,说不定比满腹经纶更管用。” 齐彻瞳孔微缩,心中算盘打得飞快。 柳承志不过是撞上了运气,而他既有状元头衔傍身,又饱读经史子集,若能投其所好…… 思及此,他再次为宋祥斟满酒杯:“宋兄方才说,明日有一个大开眼界的好机会,可是与这位嫡公主有关?” “没错!”宋祥答:“听说公主殿下明日要在白鹿书院设宴,以诗会友,设了‘流觞诗会’,还要亲自考教学子们的学问。” 宋祥叹了口气,略有几分遗憾的说道:“可我托在书院当差的表兄,也只弄到了一张请帖,要不然,明天就能带着齐兄你一起去了……” 齐彻垂眸,掩去眼底的一缕精光。随即展颜道:“宋兄何须介怀,我此番本就是来探望故友,公务在身,本就不便赴宴。” 说着又为宋祥斟满酒杯,“来,今日难得相聚,咱们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宋祥已是面红耳赤。 齐彻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指尖轻弹,一撮白色的粉末悄然落入宋祥的酒杯里。 第21章 流觞诗会,她果然是公主! 最后,宋祥实在是醉的厉害了,晃了晃发沉的脑袋:“齐兄、这酒,今日竟格外的……醉人!” 说完,宋祥就一脑袋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齐彻佯装摇了摇他:“宋兄?宋兄?” 宋祥无动于衷。 最后,齐彻只好吩咐车夫,先将宋祥送回家,自己则去书肆逛了一圈,选了几本古籍,才回客栈休息。 当晚,宋祥在家中上吐下泻,折腾了到天明。 翌日一早,他刚上完茅房回来,又听说齐彻来访。 只见齐彻拎着几样清淡的吃食,脸上满是自责:“宋兄,都怪我昨日贪杯,硬拉着你喝了这么多酒。” “听闻你身子不适,我特意打包了清单的吃食,你快用上一些……” 宋祥摆了摆手,感动不已:“齐兄太客气了,我……” 话没说完,腹中又是一阵绞痛,他痛苦的皱起了眉头。 齐彻见状,忙递上一杯温水,“宋兄,你这样子,一会儿还怎么去参加书院的诗会?” 宋祥苦笑着摇头,从怀中取出那封烫金的请帖:“我这副样子,如何能得见公主?”他将请帖递给齐彻:“不如齐兄你代我去。” 齐彻眼光微闪,假意推脱:“这怎么行?这可是宋兄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机会。” “你我兄弟,又何必见外,再说,以齐兄的才学,相信定能在诗会上大放异彩,引得嫡公主的关注,如此,倒也不枉我一番心意了。” 齐彻这才‘勉为其难’的收下请帖,关切道:“那宋兄好好休息,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走出宋宅,齐彻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担忧的模样? 他拿出那张烫金的请帖,轻抚上面的纹路,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公主殿下,咱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 白鹿书院坐落于清水县东郊,依山傍水,青瓦白墙之间可见古木参天。 此乃当朝四大书院之一,曾出过三位宰相,七位尚书,素有‘天下文枢’的美誉。 今日,书院内张灯结彩,曲水的回廊里摆满了蒲团和矮几,受邀前来的皆是各地的才子、名门子弟等,大家成群的聚集在一起,或吟诗作对,或高谈阔论,气氛热烈却又不失风雅。 齐彻拿着请帖,很快就顺利入内。 他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视着周围,发现在回廊的尽头,有几名穿着锦缎的侍女静立在此,虽做寻常婢女打扮,但举止端庄,眉眼间隐有贵气。 齐彻很快猜想,这可能就是那位嫡公主的心腹侍女。 齐彻唇角微扬,心中很快就有了计较。 这时一位身着儒衫的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拱手笑道:“这位可是今科状元齐大人?久仰久仰!” 齐彻立刻回礼,姿态谦卑:“先生谬赞了,齐某不过侥幸得中,岂敢当‘久仰’二字?” 那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齐大人过谦了,您的策论《论治国之道》,在下可是拜读再三,受益匪浅啊!” 这时,周围的人闻言,纷纷侧目。很快便有几位学子围拢过来,与齐彻攀谈。 齐彻应对自如,既不显得桀骜,又不失风度,偶尔还引经据典,引得众人连连称赞。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一阵环佩声响。 众人纷纷噤声,转头望去—— 只见一队侍女簇拥着一位白衣女子款款而来。那女子虽白纱覆面,只露出一双冷清如霜的眸子,发间仅插了一支白玉簪,素雅至极,却衬得通身的气度愈发的高贵。 步履轻盈间,腰间的环佩随着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宛如山涧的清泉,叮咚作响。 “公主殿下驾到——” 随着一声唱报响起,书院院长连忙上前行礼,众人这才如梦初醒,齐刷刷跪地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彻在看清女子的装扮后,霎时间瞳孔一缩! 果真如此,昨日在县衙对面二楼的女子,正是这位嫡公主。 一时间,齐彻的心跳有些加速,浑身血液也如同被唤醒了一般,叫喧着,流淌着。 “诸位请起。”公主声音清润,如同珠玉落盘,“今日以文会友,大家不必拘礼。” 院长恭敬道:“殿下雅量,老朽斗胆,今日,不妨就以‘春水’为题,效仿古人曲水流觞之雅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公主’微微颔首,在首位落座。 侍女们立刻在蜿蜒的溪流旁摆好席位,将盛满美酒的羽觞放入水中。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齐彻被安排在靠近溪流的转弯处。 这可是个绝佳的位置,羽觞极易在此处停留。 他唇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看来,老天都在帮他。 “第一轮,请诸位即兴赋诗。”院长宣布道,“羽觞停于谁面前,便由谁先行吟诵。” 溪水潺潺,羽觞悠悠随波轻转。 最终,先是停留在一位青衫学子的面前。他接住酒盏,起身拱手道:“学生献丑了。” 那学子沉吟片刻,便朗声吟诵: “春水初生绿满溪,落花随浪过桥西。 东风不解骚人意,乱送残红作雪飞。” 这诗遣词清丽,“绿满溪”与“作雪飞”倒有几分画面感,可惜格局太小,通篇困在落花流水的愁绪里,全无半点经世之志。若放在县学月考,倒能得个“文辞秀雅”的评语,可在这白鹿书院的诗会上,就显得有点不够看了。 很快,众人抚掌。“公主“微微颔首,示意赐酒。 紧接着,羽觞停留在方才和齐彻谈论的那位中年文士面前。 他站起身,捋着胡须笑道:“那老夫也来凑个趣——” “曲水回环绕碧苔,流觞何必待蓬莱。 闲来且共春风醉,莫问明朝花几开。” 话音刚落,满堂喝彩。 此诗起笔便有开阔之意,“曲水回环”破了寻常春水的柔媚,“何必待蓬莱”更见洒脱襟怀。比之先前的伤春之作,多了份历经世事的通透。 上首,‘公主’执扇的指尖微微一顿,紧接着便道:“赐酒!” 立刻有侍女捧着鎏金的酒壶上前,那文士受宠若惊,连连作揖。 齐彻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遭的一切,他注意到公主赏赐时,特意多看了那文士一眼。想来这位嫡公主殿下,更为欣赏洒脱超逸的文风。 很快,羽觞继续漂流,这次停留在一位年轻的举子面前。 那人紧张的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 “春、春水……“ 支支吾吾了半天,连一句完整的诗都做不出来。 “那个……流过……” 众人忍俊不禁,‘公主’则以扇掩唇,美眸中闪过一丝无奈。 终于,羽觞在溪流转弯处打了个旋,稳稳的停在了齐彻面前—— 第22章 本宫素来爱才,今日得遇知音,不可不赏 众人的目光很快朝着齐彻焦聚。 大家都想看看,这位今科状元,今日又会作出一首怎样的诗来。 这时,只见齐彻从容的起身,执起酒盏,却不着急饮下,反而望向溪水沉吟道:“这春水蜿蜒,倒让在下想起一个典故——” 忽然,他抬手将杯中的酒倒入溪流中,在众人惊呼声中,朗声道:“昔年屈子投汨罗,以诗魂祭沧浪。今日斗胆效古贤,以酒祭才,以才祭春。” 很快,溪水载着酒香,很快流过公主所在的案前。 她面纱微动,似在细嗅。 院长有些不悦,出声道:“齐状元,你这……” “且慢!” ‘公主’突然出声,抬手打断,声音似带着几分玩味:“酒祭才情?那你的才情何在?” 齐彻含笑,不慌不忙拾起溪边落花,蘸着未干的酒液在石板上题诗: “曲水本无情,因诗起浪纹。 明朝化春雨,偷润牡丹根。” 众人哗然。 这诗看似是在咏春,可后面的‘牡丹’二字,实则在暗指公主。 而且这“偷润”二字也暗藏锋芒,既显得谦逊,又透露出攀附之意,不过是借“春雨”之名,行“近贵”之实,比先前几首更合这诗会的暗流涌动。 果然,众人瞧见,公主眼睛微微眯起,“有意思!” “来人,赐酒!” 紧接着,又到羽觞漂流的时候。可这一次,令人意外的是,羽觞竟再次停留在齐彻面前。 齐彻见状,一颗心都快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看来,天意如此!” 他浅笑着执起酒盏,突然看向‘公主’身后的侍卫,朗声道: “在下愿改规则,请公主任抛出一物,即兴作诗。” ‘公主’的美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目光一扫,很快摘下侍卫手中的刀穗,朝着空中抛去。 “以此为题。” 很快,齐彻接住公主抛过来的穗子,略作沉吟,便开口吟道: “十年磨剑影,一穗系忠魂。 不护黄金殿,偏怜野草根。” ——全场死寂,真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大家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齐彻,像是在看什么怪物一般。 这首诗,分明是在暗讽公主微服民间之事! 这状元郎到底是无知,还是无畏? 就在全场噤若寒蝉之际,‘公主’执扇的素手忽然微微一顿。面纱下传来一阵意味不明的轻笑:“齐状元这首诗,倒是点醒了本宫。” 她缓缓起身,“不护黄金殿,偏怜野草根,说的不错,本宫此番微服出巡,确实疏忽了宫中事物。” 众人大惊! 没想到,公主竟会当众承认自己的错误! “来人。” ‘公主’突然抬手,吩咐下人:“将前日进贡的龙井取来。” 很快,侍女奉上茶罐,只见她亲自捻起一撮茶叶放入盏中,“这‘野茶’虽非名品,却胜在天然,本宫赐予齐大人,以谢谏言之功。” 话落,满座哗然! 公主这分明是,将诗中的‘野草根’的讽刺,化作了嘉奖! 齐彻心神巨震,双手恭敬的接过茶盏。 “殿下虚怀若谷,微臣惭愧。”他深深一辑,眼底闪过势在必得的光芒。 ‘公主’轻轻摆手,示意诗会继续。 接下来,羽觞又陆陆续续的转了几次,几位学子相继起身作诗,吟诵。或咏春水之柔美,或叹光阴之易逝。虽然不缺乏佳句,但在齐彻那首暗含锋芒的诗句对比之下,这些诗总显得循规蹈矩,失了灵气。 终于,当最后一位学子吟诵一首四平八稳的咏春诗后,‘公主’忽然开口道:“今日诗会,让本宫甚为欣喜。” 她声音清冷,却仿佛多了几分温度,“特别是齐状元的诗,更是令本宫感触良多。” 此言一出,在坐的几个世家子弟皆脸色一变,暗自打量着齐彻。 只见公主素手轻抬,示意侍女上前:“本宫素来爱才,今日得遇知音,不可不赏。” 伺候在一旁的侍女会意,捧着一个锦盒走到齐彻面前。盒子里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卷装帧古朴的《楚辞集注》。 “听闻齐爱卿精研楚辞,此乃前朝大儒手批孤本,现赠予爱卿,望尔不负才学。” 齐彻听闻,心头狂跳不止。 这礼物看似寻常,实则暗藏深意。 《楚辞》乃是忠君之典,公主此举,分明是暗示他已有入幕之宾的资格! 更何况,公主还打听过自己的喜好,知晓他精研楚辞! 齐彻恭敬的接过锦盒,叩首谢恩。 “微臣,谢公主赏赐,愿公主凤体安康,福寿绵长。” “起来。”公主似无意般的补充道:“三日后,本宫会在别苑举办琴会,齐爱卿若有闲暇,可前来一聚。” 这句话,令齐彻心潮澎湃。 公主这分明是私下邀请。他听宋祥说,这场琴会,公主只邀请了十个人参加,其中不乏有青年学子,也有世家子弟。据小道消息,说公主有意在这十个人当中,选择一人做驸马。 “殿下!”一位锦衣玉带的世家公子突然出列,正是江南总督之子曹恒,“臣听闻齐大人早已娶妻,其妻顾氏……” 他话音未落,公主手中的团扇轻轻一抬,止住了他后面的话。 “赵公子多虑了。” “本宫设琴宴只为探讨琴艺,莫非在诸位眼中,女子邀男子抚琴,就非得是凤求凰不可?” 话落,满堂的学子文士开始哄笑起来,曹恒反倒落了个大笑话。 有那同为竞争对手的世家公子挤兑道:“就是,曹公子这么着急,莫不是自己存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听说曹家人前些日子还在四处打探公主的喜好呢。” “……” 曹恒羞恼交加,却见公主已经起身,只得悻悻退下。 齐彻垂首恭立,余光却瞥见公主经过他的案桌时,脚步微不可察的顿了顿,转身时,流水般的袖摆,似无意般的拂过他案桌上的茶盏。 “叮——” 茶盖轻响,一缕幽香萦绕。 齐彻抬眸,正好对上公主那绝美的回眸一瞥。面纱上,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似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齐彻忍不住心尖一颤。 这样的眼神,他再熟悉不过。 三年前,楚青娘对他是如此,三年后,顾嫣然对他,亦是如此—— 他的心跳在这一刻开始加快。 “砰!砰!” 一下又一下,脑海里甚至已经幻想出自己位极人臣,站在金銮殿的最高处,俯瞰众生的那一幕。 第23章 殿下,臣这些年与楚氏,早已形同陌路 很快,齐彻结束宴会,回到客栈,细细回想今日在宴会上的一切。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的是,公主的确对他有意思,可这还不够。 或者说,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必须要有百分百的把握,才能进行下一步动作。 可要怎么做,才能进一步试探呢? 这一晚,齐彻辗转反侧,冥思苦想,终于,在天将亮的时候,想到了一个法子。 他听说公主下榻在城中的驿馆,便命人备上一份礼物,一早前往驿馆,求见公主。 驿馆门口,他恭敬的递上请帖,“下官齐彻,特来谢殿下赐书之恩。”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既显风雅,又暗示了倾慕。 若公主不拒绝相见,则说明有戏。 很快,门房将齐彻的请帖递进去。 屋内,秦九歌刚用过早膳,就听见下人来禀,说齐彻在门外求见。 她唇角微勾,眼中闪过一抹嘲弄,“倒是个会找借口的。” 她随手将拜帖搁在案几上,对身旁的侍女道:“去告诉齐大人,本宫正在更衣,让他在花厅稍候。” 这时,侍女紫鸢上前替她梳头,嘲讽道:“小姐,看来公主说的得不错,这个齐彻,果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前脚还在顾相府门前跪着求娶,这才新婚不到一个月,这会儿又巴巴凑到您跟前摇尾巴。” “得亏公主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让您假扮她在这清水县逗留些时日,奴婢真就迫不及待的想看到这负心汉得知真相,悔不当初的那一幕。” “他不是想攀龙附凤么?”秦九歌突然轻笑,指尖捏起一绺青丝绕在指上,“咱们就给他搭座通天塔,让他爬得越高,摔得越惨。” 她望着镜子里绝美的容颜,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与楚青娘有着五分相似。 她本是定国公府的嫡女,秦九歌,与楚青娘本是闺中密友,小时候,她也是公主的伴读,两人关系一直都很好。 三年前,她听说楚青娘不知所踪,联合裴渊几乎找遍了整个大楚,后来,得知消息的时候,楚青娘已经嫁做人妇,并希望她暂时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 说是等时机成熟,定会传信联系她。 不成想,她这一等,就是三年。 而且楚青年直接还给她安排了这么一个特殊的任务——叫她假扮公主,在清水县停留些时日,并配合宣扬要选驸马。 因此,这才有了近日流传出的名声。 不得不说,楚青娘把每一步都算计得很好。她深谙齐彻自私又虚伪的面目,为了不影响皇室声誉,这才处心积虑的设计了这一出戏。 “待会儿让他在花厅多等些时辰,看着满室的珍宝流口水,再派个小丫鬟故意说漏嘴,提提驸马人选的事。”秦九歌吩咐道。 紫鸢心领神会,将最后一支点翠簪子插上发髻:“奴婢明白,定要把他吊得心急火燎。等他以为自己稳坐驸马之位,再把他那些抛妻弃子、攀附权贵的丑事抖出来。 到时候,全城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秦九歌起身,抖开如云的广袖,绣着金线鸾鸟的裙摆扫过满地日光: “让公主那边准备好和离书的证据。等齐彻丑态毕露,咱们就当着满城权贵和百姓的面,把他的真面目撕个干净——” 花厅内,齐彻正襟危坐。目光却不自觉的被室内的陈设所吸引。 紫檀木架上摆着前朝名砚“龙尾金星“,案几上随意搁着一柄镶满南海珍珠的玉如意,连熏香用的都是价比黄金的龙涎香。 这些珍宝,随便一件都能抵得上他半年的俸禄。 正当他暗自盘算时,忽然听到院子后方传来两个小丫鬟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听说公主回宫之前,就要定下驸马人选。” “嘘——我今早给殿下梳头的时候,看见梳妆台上放着十位公子的画像,听说……” 那丫鬟的声音小了下去,惹得另一个丫鬟急了。 “快说快说!” “听说,目前已经圈定了三位人选,就等着三日后的琴会上……” 议论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突然喝止。齐彻心头狂跳。 十选三么? 今日,他必须要把握住机会才行!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一阵环佩声响,一阵清雅的兰香随风而来。 齐彻抬头看去,只见秦九歌换了一身天水碧的留仙裙,发间簪着一支白玉兰步摇,比昨日的更添了几分清丽脱俗。 “让齐大人久等了。”秦九歌移步至花厅,含笑道。 齐彻立即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礼,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微臣特来谢殿下赠书之恩,此物虽不及殿下所赠珍贵,却也是臣的一番心意。” 秦九歌示意侍女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方上好的端砚。 “齐大人有心了。”她指尖轻抚砚台,装若无意的问:“这雕工倒是精致,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齐彻心中一喜,立即答道:“此乃微臣亲手所雕,历时半月有余。” 秦九歌唇角微扬,命人奉上新茶:“齐大人如此用心,倒是让本宫想起一事。” “听闻齐大人已有家室?” 齐彻面色一暗,似有诸多隐忍和委屈,“殿下明鉴,此事,说来惭愧……” 他起身,朝着秦九歌深深一揖,“臣虽与楚氏性情不合,但为报恩,不得不娶,这些年来,臣与她……早已形同陌路。” 这是他昨晚整理好的说辞,将抛弃原配说成‘报恩’和性情不合,隐去自己主动求娶的事实。 而且他也不怕公主派人调查,反正他和楚青娘之间的事,在江南早已传的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楚青娘与他不合。 “至于顾氏……”他声音更低,“顾相权势滔天,甚至以臣的仕途相威胁,臣不得不迎娶其女,实则……” 他突然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这半个月来,臣已暗中收集顾家结党营私的证据,只待时机成熟,便要为朝廷铲除此奸佞!” 对于顾嫣然,他则说成是‘忍辱负重’,甚至还伪造了这封密信,作为向公主‘投诚’的问路石。 话落,空气中陷入凝滞。 一旁的紫鸢震惊的看着齐彻,眼神中透露着震惊,不解,最后化作浓郁的不屑。 她还真是低估了此人的无耻程度,竟然将自己攀附权贵,抛弃结发妻子,过河拆桥的行为,做出这样的解读。 若小姐事先不知情,或是那种圣母一样的女子,恐怕还真就很容易被他演技给迷惑。 第24章 皇家公主,是你能随意戏耍的么? 秦九歌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良久后,忽然倾身向前,一只玉手托着香腮,红唇轻启道: “齐大人的这番说辞……倒是让本宫想起那戏文里的负心汉。” 齐彻的脸色‘唰’地一白,忙掀袍跪在地上,额头紧紧的贴在地面“殿下明察,微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欺瞒!” 秦九歌唇角勾起冷笑,用扇子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声音转冷:“先是楚家小姐,再是顾相千金,如今,又到本宫面前献殷勤……” “莫非齐大人觉得,皇家公主,是你能随意戏耍的么?” 这一刻,秦九歌身上忽然散发出属于上位者的威压,高贵,冷漠,高不可攀。令齐彻心潮涌动。 “殿下明鉴!微臣对楚氏,确实只是报恩,对顾氏,实为权宜之计。唯有对殿下……” 他声音沙哑,抬头一脸深情的看着秦九歌,却又很快垂下头去,“臣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殿下这般,真正配得上‘金枝玉叶’四字之人。” 秦九歌偏头:“哦?齐大人这是要……为了本宫抛妻弃子?” 齐彻直起背脊,忽然从袖子里滑出一柄匕首,‘唰’地一声,寒光闪过,眨眼间,他手里竟多了一缕发丝。 “臣愿以此发为誓,若得殿下垂怜……从此齐府正堂,永悬鸾镜!” 他这是借用前朝驸马悬镜眀志的典故。 据闻前朝有驸马都尉林晏,为表对公主忠诚不二,于婚房正堂悬挂青铜镜,镜背刻“鉴心明志,绝无二心”八字。传言此镜可照见人心鬼蜮,若生异心,镜中便现血影。后林晏因私通外敌事发,悬镜果然映出狰狞血光,成为都城笑谈。民间遂以“悬镜”讽喻表面忠良、实则藏奸的虚伪之举。 一旁,围观的紫鸢被齐彻的演技恶心到不行,觉得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 她好想上去抽这大猪蹄子一个大嘴巴子。 可眼下还得要配合他演戏,真是憋的好辛苦。 良久后,秦九歌轻笑出声,绝美的脸上笑容愈发扩大,只是若仔细看的话,那笑意,竟丝毫不达眼底。 只见她身体忽然后仰了几分,翘起二郎腿,用鞋尖勾起齐彻的下巴,语气略微带着几分轻佻。 “齐大人倒真是……用心良苦。” 齐彻立马躬身磕头,“微臣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好!”秦九歌起身,华丽的裙摆滑过齐彻的指尖,带起一阵幽香。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齐彻,“本宫便给你三日时间,把你府上那些杂花野草,都清理干净。” “三日后,齐大人能不能从候选的十位公子当中胜出,就看齐大人的本事了。” 秦九歌看着齐彻,笑得一脸意味深长,“不过我相信齐大人作为今科状元,能在万千学子中脱颖而出,拔得头筹,能力和学识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对吗?” 齐彻心尖狂颤,震惊,意外,还有惊喜,各种情绪交织。令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终,他额头抵在地上,重重的叩首:“微臣,定不负殿下所望!” …… 待齐彻退下后,紫鸢收回目光,对秦九歌疑惑道:“小姐,您说他真的会……” 秦九歌将那触碰过齐彻的团扇扔进炉子里,语气笃定:“他不仅会休妻,还会大张旗鼓,做给全城的百姓看——” 她目光冰冷,不带一丝情绪:“正好让公主这几年的冤屈,有个见证。” 就在这时,又有丫鬟来报:“禀公主,裴将军过来了,说是有事要与您相商。” 秦九歌和紫鸢对视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了然。 “小姐,裴将军这个时候过来,肯定是为了迎接公主回宫的事。” 秦九歌不可置否的点头,抬头仰望头顶的天空,“是啊,三年了……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所以才会如此的迫不及待。 —— 却说这头,齐彻在回到客栈后,立马吩咐车夫,驾车赶回江南城。 他要在公主举办的琴会之前,先处理好府上的事宜,顾嫣然倒还好说,有致命的把柄可以拿捏,春桃也不成问题,一个顾家的奴婢,是死是活,他都不在乎。 唯一令他难以抉择的,就是楚青娘。 可如今为了即将到手的权势,他不得不放下这段感情,大不了,等自己掌权之后,再想办法弥补她。 反正她一介孤女,铺子也没了,身后又没什么势力,日后若能帮扶一二,时间一长,铁棒也总能磨成针。 一路上,齐彻都在脑海里思考着该如何与楚青娘划清界限,最好能昭告全城,让公主看到自己最大的诚意。 就这样,齐彻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很快就回到了齐府。 刚下车不久,就有人通知了顾嫣然,几乎是齐彻前脚刚进院子,后脚顾嫣然就迎了上来。 “夫君。” 她一路小跑着过来的,前额的发丝也被风吹乱了几根,显然对于齐彻的回家很是高兴。 “夫君,这两日你去了哪里,信中也没说一声,可叫妾身担心。” 她一头扎在齐彻的胸前,并主动伸手圈住齐彻的腰身,仿佛这样就能牢牢的抓住他。 齐彻闻到顾嫣然发间熟悉的沉水香,指尖却在她腰间僵硬地顿住。 顾嫣然察觉到他的沉默,稍稍后退半步,仰起头看着他:“夫君怎么不说话?” “可是路上累了?妾身已命人准备好了热水,还炖了你最爱喝的莲藕排骨汤。” 齐彻闭了闭眼,将她的手轻轻抚开:“进屋再说。” 顾嫣然怔了怔,不知为何,今日的齐彻,总给她一种不妙的预感,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她做了两个深呼吸,调整好面部表情,才开始跟上齐彻的步伐,朝屋内走去。 书房内,烛火摇曳,齐彻背对着顾嫣然站在窗户前,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 顾嫣然静静的站在他身后,不知为何,心跳却越来越快。 “嫣然。”齐彻沉声开口:“你还记得前几日,我曾问过你一个问题吗?” 第25章 我不会同意你就这么打发我 顾嫣然心里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她试图维持笑意:“夫君问过那么多问题,妾身哪儿能都记得?” 齐彻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得已做出一些艰难的选择,你一定会体谅我的,对不对?” 顾嫣然的笑意凝固在脸上。 她怎么会不记得,她当然记得。 记得她当时还说,“那是自然,我既已选择嫁给夫君,便是生死与共。无论是我,还是京城的父亲,都会劝你支持夫君的。” 但此刻,面对齐彻,她竟有些不敢回答:“夫君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 齐彻走近一步,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动作轻柔,眼神却冷的像冬日里的冰窖:“因为现在,就是那个时候了。” 顾嫣然猛地一僵,一股寒意自背脊窜上来,“夫君此话何意?” 她哆嗦着唇,已然失去了表情管理。 “公主有意让我参选驸马竞选。”齐彻收回手,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我已决定尚公主。” ‘哐当!’ 顾嫣然碰到了桌子边缘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她裙摆上,她却浑然不觉。 “你、你说什么?” 顾嫣然震惊出声:“所以,你这两日,是去了清水县?” 齐彻没有否认。 “嫣然,你一向聪慧。我需要公主背后的势力,你是相国千金,应该明白政治联姻的重要性。” “政治联姻?”顾嫣然声音陡然拔高,“那我算什么?齐彻,你在京城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迎娶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当时,齐彻为了向顾相表忠心,曾当众立誓,此生能有幸娶顾嫣然为妻,愿意以性命护她周全。惹得一众闺阁贵女们羡慕不已。 可两人成婚这才不到一个月,当初顾嫣然有多风光得意,现在就有多讽刺,多狼狈。 齐彻皱眉,“别这样,嫣然,你当初说过会体谅——” “体谅你另娶她人?”顾嫣然怒火中烧,“齐彻,你当我是什么,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旧衣服吗?” “你别忘了,我是相府千金,身份虽比不上嫡公主尊贵,却也不低,更不是你区区一个翰林仕子可以随意折辱的。” 齐彻语气也冷了下来,“我会给你足够的补偿,甚至允许你可以带着嫁妆回相国府,我会对外宣称我们性格不合——” “荒唐!”顾嫣然斩钉截铁的拒绝,“我不会同意的,你休想就这样打发我。” “我也不是楚青娘那孤苦无依的孤女!” 齐彻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缓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在其中。 “嫣然,别逼我!” 顾嫣然倔强的仰头,眼中噙着泪,却执意不让它掉落下来。 “逼你?” “呵!到底是谁在逼谁?” “齐彻,你摸摸良心,我顾嫣然可曾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你没有?”齐彻忽然笑了,那笑容让顾嫣然毛骨悚然。 “但顾相国若是知道,他最疼爱的嫡女,其实是个冒牌货,会作何感想?” 轰! 顾嫣然面色惨白,如遭雷击!身子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一直以来,这个秘密就像一把利剑悬在她头顶上,如今终于落下。 “你、你怎么知道?”她瞳孔震颤。 “我既然要迎娶相国千金,自然调查过。”齐彻轻描淡写的说道。 “十六年前,顾夫人在寺庙难产,生下一个女婴,却被府里的下人掉包。而你——不过是顾家一个下人的种,被掉包养在相府十六年,真以为一辈子能顶着相府嫡女的身份作威作福?” “这件事除了那位已故的接生嬷嬷,便只有你知道,哦,现在还有我。” 顾嫣然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桌沿才能站稳,这个秘密若是被揭穿,她将失去一切——相国千金的身份、社会地位、甚至有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你威胁我?”她声音颤抖,“齐彻,你好狠的心。” “我只是给你选择。”齐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要么体面的和离,带着丰厚的嫁妆补偿离开;要么……我亲自向顾相国揭发你的身份,到时候,你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半晌后,顾嫣然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声凄厉,如歌如泣。 “齐彻啊齐彻,我竟不知你是这般狼心狗肺之徒!为了攀附权贵,连结发妻子都能出卖。” “注意你的言辞!”齐彻冷声警告,“明日午时之前,我要看到你离开齐府,否则——” “否则怎样?”顾嫣然猛地抬头,眼中怒火与寒意交织:“杀了我吗?” 齐彻被她眼中的决绝震住,一时语塞。 顾嫣然趁机逼近一步,“齐彻,你以为拿着这个秘密就能威胁我?你太天真了。若我的身份曝光,你以为你这个状元郎能独善其身? 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 齐彻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顾嫣然冷笑一声,“怎么?没想到我会反抗?齐彻,我告诉你,想尚公主,除非我死!” “你——”齐彻怒极,扬起手就要落下,却在半空中硬生生停住。 顾嫣然不闪不避,反而将脸迎上去,“打啊!让所有人都看看,新科状元是如何对待新婚妻子的!” 齐彻眼睛危险的眯起,却在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又缓缓放下手,不慌不忙的抚了抚衣袖,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夫人说的极是,不过……你似乎忘了一个人。” “春桃这两日,可还好?” 顾嫣然脸色骤变,手指下意识的紧了紧,“你、你提春桃做什么?” “春桃作为你的贴身婢女,自是替你处理过许多不便之事。比如去年,有人看到,她曾按照你的吩咐,在陈姨娘的安胎药里动了手脚。” “夫人你说,若是顾相国知道你谋害他的子嗣,会作何感想?” “你觉得你还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顾嫣然猛地僵住,整个人如遭雷劈。 为了能让自己相府千金的地位稳如磐石,这些年来,她想尽办法的打掉了姨娘们的子嗣,造成顾相国膝下如今就只有她一个女儿。 “你、你屈打成招?” 齐彻冷笑:“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自请下堂,这件事我绝口不提;其二,”他眼神转冷,语气森寒:“我即刻报官,以谋害子嗣的罪名将春桃送官,按律当处绞刑,至于会不会抖落出相国府的其他事……” “卑鄙!”顾嫣然扬手就要给齐彻一耳光,却被对方轻轻捉住手腕。 “夫人三思。” 他凑到顾嫣然耳边,声音温柔的可怕,“春桃从小伺候你,为你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你真忍心看着她死?” 顾嫣然眼中的怒火逐渐熄灭,而后被眼泪代替。 春桃是她的贴身丫鬟,知道她所有的秘密,若春桃真的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终于,顾嫣然艰难的闭上眼睛。 “好!我答应你!” 短短几个字,仿佛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齐彻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来,“夫人果然明事理,明日午时前,我要看到你的陈情书。现在,你可以让人收拾东西了。” 第26章 瞧着月黑风高的,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呢 解决了顾嫣然,齐彻又沐浴焚香,洗去了一身的风尘,然后,亲自提笔写下了一封和离书,前往宜兰苑。 彼时,宜兰苑内,雪鹰刚刚离开,楚青娘展开手中的信笺,读取上面的内容。 片刻后,她将信笺丢进火炉里,转头来到书案上,提笔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这时,知夏确认雪鹰成功飞出去后,转身进来。 “小姐,秦小姐信上怎么说?那负心汉可中计了?” 楚青娘点头,“她给了齐彻三日的时间考虑,不出意外的话,今晚他就会过来。一会儿你记得表演的不要太过,把人给气走了。” 知夏想起齐彻那虚伪至极的样子,恶心的翻了个白眼。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会克制自己的脾气。” 就算要怼他齐彻,也要改日在公堂上,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再怼。 两人的话落刚没多久,就见齐彻披着月光踏入宜兰苑,手里攥着和离书,脸上还挂着刻意伪装的沉痛。 知夏假装在给花草浇水,看见齐彻进来,手腕一抖,水壶‘不小心’的一歪。 “哗!” 齐彻那刚刚换上的精致锦袍,还有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型,在冷水的浇灌下,瞬间形象全无,从一个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哎呀,原来是齐大人,瞧这月黑风高的,你来也没敲门,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呢,见怪哈。” 知夏虽然嘴上说着见怪,脸上却挂着讽刺十足的笑容。看着齐彻就如同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齐彻脸上的笑意就要维持不住,皱眉看着鞋面上的水渍,强忍着怒意,道:“知夏,我找你家小姐有事相商。” “要事?”知夏把水壶往石桌上一搁,双手叉腰:“我家小姐说了,如今男女大防,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不好——状元郎若要谈和离,不妨就在这廊下谈。” 齐彻脸色一沉,袖子里的手紧了紧和离书:“放肆!” “知夏。”屋内传来楚青娘清冷的声音,“让他进来。” 知夏撇撇嘴,朝着屋里的楚青娘提醒道:“小姐你看,这齐大人三番五次的软磨硬泡,不愿和离,依奴婢看,要不咱还是别和离了。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每天不愁吃不愁穿,更不用像以前一样整天要操心那些惹人厌烦的庶务,还要侍奉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太婆,这样的日子多舒心啊。” 齐彻脸色陡然变黑,目光沉沉的看着知夏,恨不得拿东西来堵上她那张嘴。 可这也仅仅是想想,知夏的武力不弱,他做不到。 齐彻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来,“这是我和青娘之间的事,是你一个丫鬟该议论的吗?” 知夏不情不愿的侧开身子,冷了他一眼:“小姐刚沐浴过,可别耽误太久,免得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齐彻脚步一顿,回头冷冷的扫了知夏一眼。 知夏却哼着小曲去剪灯花了。 屋内,楚青娘正在案前写字,烛火映照着她的半边侧脸,在宣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齐彻盯着她垂首写字的模样,袖中那封和离书硌得掌心发疼。 “青娘……” 齐彻放柔了声音,在她对面坐下,“这几日,我思来想去,终究不忍误你终身。” 他从袖子里取出那封和离书,缓缓推到楚青娘面前,“签字后,待加盖官印,这封和离书就会生效。” 楚青娘抬眼,目光在那纸文书上轻轻一扫:“数日前我决心和离,你说我痴心妄想,坚决不同意,如今倒是痛快。” “那时是我糊涂,可这几日我想了很多,突然明白,与其强留你在身边,不如放你自由。” 楚青娘抬头,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盯着他:“看来,齐大人这是又要双喜临门了?” “若我没猜错的话,同样的和离书,你应该也给了顾嫣然一份,可对?” “胡说什么!”齐彻被戳中心事,脸上的深情都要维持不住,“我只是不忍你再受委屈。” “委屈?”楚青娘嘴角噙着三分笑意,语气疏离;“可若我说,现在我改变主意,不愿和离,想要休夫了呢?” 齐彻猛地僵住,抬头,一脸错愕的看着楚青娘。 “你、你不是……” 齐彻踉跄半步,袖中和离书险些滑落。 楚青娘慢条斯理的端起茶盏,轻轻吹了一口浮沫,“怎么?齐大人这副表情,是不愿意?” 齐彻额角渗出冷汗,强撑着笑意;“青娘,休夫一事,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不如……” “不如继续做的妾室,好让你齐彻继续享受齐人之福?” “齐彻,你难道忘了?当年你跪在我爹坟前立誓,若负我便‘生无爵禄,死无棺椁’。如今这一切,都是该偿还的。” 齐彻脸色铁青,手掌死死的攥在一起。 “休夫绝无可能,我不可能答应你。” 楚青娘冷凝着他:“齐彻,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要你明日穿着状元的官服,在县衙当众承认——” 她一字一句道:“是你齐彻德行有亏、攀附权贵,自愿被我楚青娘休弃。” “你!”齐彻猛地站起,衣袍带翻了茶盏,“楚青娘,你别太过分!” 楚青娘冷笑:“比起你为攀高枝抛弃发妻,我这点要求算什么?” “先前你拒绝和离的时候,我便说过,要么和离,要么,就是我休夫,是你自己犹豫再三,错失机会,怨不得旁人。” 楚青娘说完,背过身不再看他。 “夜深了,齐大人先回,什么时候想好了,可以随时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齐彻僵在原地,一双眸子因过度隐忍而变得通红。 要是换做之前,这种荒唐的要求,他绝不可能答应。 可现在,他要尚公主,绝对不能传出什么德行有亏,攀附权贵的传言。 否则,他还拿什么去跟另外的九个人竞争? 思及此,齐彻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突然冷笑出声:“楚青娘,你以为你这样就能拿捏我,逼我就范?” 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卷《楚辞》,放在案桌上,“知道这是什么吗?” 第27章 楚姐姐,你难道就不恨吗? 楚青娘看着这卷楚辞,眼睛闪了闪,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 齐彻勾唇,双手撑在案几上,朝着楚青娘逼近几分:“我也不怕告诉你,当朝嫡公主,想必你也听说过,她就在清水县,并且已经答应招我为驸马,只要我休了你和顾嫣然,便是准驸马。” “你说,此番你故意拖延不肯和离,若是让公主知道了,派人调查一番,结果发现你那死去的爹,当年竟对公主见死不救,你觉得你和知夏,还能有个全尸吗?” 窗外,正好在此‘偷听’的知夏手里的托盘‘哐当’一声落地。 屋内,楚青娘却纹丝不动,盯着齐彻看了好一会儿,眉头微微蹙起。 “你说什么?” 齐彻见她这般反应,心中大定,顺势逼近一步,“楚青娘,你该感谢我,护你周全,否则,你和你的丫鬟,怕是早就被公主的人找到,五马分尸。”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明日配合我在县衙和离,你爹当年见死不救的罪证,我便彻底销毁。” 楚青娘依旧没说话,看上去像是在权衡,抉择。 齐彻叹了一声,又故作深情的道:“青娘,别再挣扎了,现如今,只有我能帮你。你放心,看在你我三年的感情上,我不会对你赶尽杀绝,待我日后掌权,定会想办法为你谋条出路。” 他的声音似带着某种蛊惑。 终于,楚青娘垂下目光,落在那卷楚辞上,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顾嫣然呢,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齐彻会心的一笑,知道这事已经成了,便道:“嫣然她,自然是要体面的送回顾府,毕竟顾相国在朝中还有几分薄面,我总要给他留些颜面。” 他又刻意放柔了声音,一双温润的丹凤眼含情看着她:“但你不同。” “青娘,你我之间,终究有情分在的,待风声过去,我可以在城西为你置办一处清净的宅院……” “宅院?”楚青娘冷笑一声,眼底闪过讥诮:“就像你安置春桃那样?” 齐彻脸上微僵,瞬间又恢复淡定和从容:“春桃的事,只是个意外,若她安分守己,我也不会苛待她。” 楚青娘看着眼前这个虚伪至极,又自私自利的男人,只觉得自己还是太过仁慈了。 罢了,既然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那她便‘成全’他,明日定要好好的上演一番‘和离’的戏码。 终于,楚青娘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朝着齐彻确认道:“齐彻,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要为了驸马之位,选择跟我和离?” 齐彻闻言,先是一愣,但很快又换上温柔的神色,“青娘,这并非我的选择,而是时势所逼。” 楚青娘淡淡的点头,收起那封和离书,“那就明日午时,衙门见。” “知夏,送客!” —— 齐彻刚刚走后没多久,院子里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到顾嫣然到访,知夏很是意外。因为此时的顾嫣然,褪去了那身锦衣华服,满头珠翠,只穿了一身素白的襦裙,发间也仅剩一根银簪。 和以往每次看到的那种高傲,不屑的态度不同,这一次,她眼眶泛红,容颜也略显憔悴,像是刚哭过。 知夏立在廊下,双手抱胸,有些好整以暇的看着顾嫣然。 “这不顾大小姐吗?这么晚了,来宜兰苑作甚?” 顾嫣然还没说话,语气先行哽咽:“知夏,我找你家小姐有事。” 知夏猛地翻起一个白眼,“可别,顾小姐这一副饱受欺凌的样子,还是别见我见小姐的好,免得到时候会被人误以为是我家小姐怎么着了你。” 顾嫣然错愕的抬头,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我、你误会了,我知道之前我和你家小姐多有误会,可今晚,我是真的找你家小姐有事。” 知夏还是第一次看见,高傲不可一世的顾嫣然底下她那高贵的头颅。和自己这样讲话。 正当她准备说话的时候,门开了,楚青娘从房间里踏出。 “顾小姐,我想你我之间,应该没什么好说的。” 顾嫣然见到楚青娘出来,当即也顾不上装清高了。 “楚姐姐……” 她手里绞着帕子,显得楚楚可怜:“我……我知道自己没脸来见你,可是齐彻他……” 顾嫣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休书,道:“他竟要我自请下堂,说什么,要去尚公主。” “楚姐姐,他先是负了你,如今又用同样的手段来作践我,你难道就不恨吗?” 楚青娘淡淡的看着她,语气平静:“你想说什么?” 顾嫣然上前两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楚姐姐,听说明日你要和他在公堂对峙,当众和离,你我何不联手?明日县衙,只要你当众拆穿他——” “拆穿什么?”楚青娘淡淡的收回目光。 “顾嫣然,你今晚来此,不过是想借我的手来对付齐彻,可你难道忘了,我只是一个商户之女,你作为相国千金都拿他没办法,又为什么会觉得我可以?” “楚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明明是……” “知夏,送客。”楚青娘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内室。 知夏立刻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顾小姐,请!” 见计划败露,顾嫣然终于撕下伪装,气急败坏的朝屋里喊道:“楚青娘,你以为单凭你一个人,明日能在公堂讨得什么好处?齐彻如今可是要尚公主的人!” “这就不劳顾小姐费心了。”知夏毫不留情的声音响起。 “你还是多担心担心自个儿。” 顾嫣然没辙,愤愤的跺了跺脚,转身离去。 等人走后,知夏才进屋,冷嗤道:“小姐,这顾嫣然也太不要脸了。当初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咱面前有多么张狂,如今倒想起来要和您联手,就凭她也配?” 楚青娘坐在妆台前,缓缓摘下耳坠;“她哪里是想联手,不过是想找我当出头鸟罢了。” 知夏更加鄙夷,“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想拉小姐您当出头鸟,简直是倒反天罡。听说顾夫人是个教养和学识都顶顶好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生出了顾嫣然这样的女儿。”知夏不满的抱怨。 楚青娘莞尔,“顾夫人确实是个妙人,只不过人各有异,顾夫人优秀,不代表她生的女儿也一定会跟她一样优秀。 若真是如此,这世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斯文败类了。” 知夏摇头,反驳道,“那也有可能,这顾嫣然根本就不是顾夫人亲生的呢,我听说顾夫人当年生她的时候是在寺庙,还难产,保不齐顾嫣然就是个冒牌货。” 楚青娘微微愣,转而浅笑道:“你呀,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相府好歹也是高门府邸,顾夫人出行皆有马车和护卫随行,想要调包一个孩子,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知夏有些不确定,但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心里却想着,等回京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去调查调查,说不定,还真就能牵出顾府以前的旧事呢。 殊不知,知夏这看似无意间的一个举动,竟真的在将来的某一天,一语成谶! 第28章 齐大人什么身份?你们这些刁民也配围观? 翌日,也就是齐彻和楚青娘商量好,要在衙门当众进行和离的日子。 由于齐彻有心把事情闹大,提前一天就跟衙门的知府杜有为打好了招呼,在官府的宣传下,不到半天时间,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今日的知府衙门有一出大戏! 状元郎当众休妻的大戏! 天刚亮,衙门外就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比齐彻高中状元,打马回府那日的人还要多。 街头这边,卖炊饼的张老汉刚支起摊子,就被几个凶神恶煞的衙役驱赶。 “都让开!赶紧让开!” 为首的衙役王麻子挥着水火棍,大声嚷嚷着驱赶围观的人群,“今日齐状元要办正事,闲杂人等通通滚远些!” 混乱中,有人不小心摔到地上,手掌磨破皮。 “哎哟!” “我们只是来看个热闹,凭啥赶人?” 其余路人纷纷不满的指责:“就是,这又不是你家的路。” 王麻子冷笑一声,扬了扬手里的棍子:“看热闹?呵!” “齐大人是什么身份?那可是今科状元,朝廷新贵,你们这些刁民也配围观?滚!”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咒骂声此起彼伏。 “呸!还什么狗屁齐大人,忘恩负义的东西!” “状元郎又怎么了?还不是靠人家楚娘子扶持起来的?” 王麻子三角眼一瞪,怒道:“大胆,大人的身份也是你们这些粗野之人能议论的?再敢多言,统统抓进去吃牢饭!” 百姓们顿时敢怒不敢言,却都在心里将齐彻骂了个狗血淋头。 就在这时,一顶青布小轿缓缓停在衙门前。 很快,轿帘掀起,齐彻身着崭新的官服,面色沉稳的迈步而出。 他见到衙役正在驱赶百姓,眉头微蹙,正要开口时,王麻子已经一脸谄媚的迎了上来。 “齐大人,您可算来了!知府大人已经在堂上候着了,您请——” 王麻子对着齐彻点头哈腰,一脸奴相。让围观的百姓愈发鄙夷,不耻。 “呸!官官相护,一些个大老爷们,竟合起伙来欺负人家楚娘子一个弱女子,真不要脸!” “就是,楚娘子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种人。” 齐彻离得远,一时间没能听清百姓的议论。 但他看到一些百姓被推的东倒西歪,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当众斥责衙役,只道:“让他们站远些便是,不必如此粗暴。” 王麻子连连称是,转头却又恶狠狠的瞪了人群一眼,“听见没有,都站远些,再敢喧哗,小心吃牢饭!” 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往后退了几步,但眼中的愤恨却更深了。 “呵!装什么好人,若不是他授意,这些衙役敢这么嚣张?” “就是!”有人附和,“当年穷得连饭都吃不上,全靠楚娘子接济,如今当了官,反倒摆起威风来了!” 齐彻隐约听到议论声,心中不悦,但面上仍维持着沉稳。 他理了理官袍,正准备抬脚走的时候,却见知府杜有为亲自迎了出来。 他远远地见到齐彻立在轿前,脸上顿时绽开谄笑,脚下生风,很快就来到齐彻面前,抱拳作辑道:“齐大人今日和离的大事,下官已早早命人准备好了文书,大人这边请。” 说完,杜有为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话一出,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好啊!官官相护欺负弱女子!楚娘子无依无靠,这官司还怎么打?” “就是,早就听说这知府平日里最是贪财好利,如今看来,果然是齐状元的走狗!” 齐彻被眼前的阵仗弄的措手不及,正要开口解释,杜有为却抢先一步,引着他朝衙门走去:“大人不必理会几个刁民,那楚氏一介女流,能掀起什么风浪来?一切都由下官替您做主。” 他说着,还朝衙役使了个眼色,很快,几个衙役立刻拿着棍子驱赶百姓。 “都给我散开!再敢闹事,以扰乱公堂论处!” 百姓们被驱赶,顿时一阵骂骂咧咧,矛头直指齐彻。 齐彻紧皱着眉头,脸色由白转青,朝着杜有为质问道:“大人何故驱赶百姓?齐某今日来,不过是想让众人一起做个见证。” 杜有为仿佛没瞧见他的愤怒,依旧满脸堆笑:“大人莫要动气,这些刁民懂什么?待下官将那楚氏的诉状驳回,大人便可安心去求娶公主殿下了!” 说完,他还朝着齐彻眨了眨眼睛,仿佛在邀功。 岂料就在这时候,百姓彻底被点燃了怒火,不知谁喊了一句“砸这狗官,替楚娘子讨公道!” 然后,一片菜叶子朝着齐彻的头上就飞过去,紧接着,百姓们有样学样,纷纷捡起地上的石块,烂菜叶,朝着齐彻和杜有为砸去。 “大胆!你们这些刁民,还不快速速让开!” 杜有为见状,假意呵斥,还给一旁的衙役使眼色:“还不快护着齐大人,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几个衙役忙作势抵挡,却因百姓众多,寡不敌众,有几人瞬间就被挤歪了身子,不见踪影。 齐彻慌乱的用衣袖抵挡,却还是被很多东西给砸中,官帽歪了,衣服脏污不堪,狼狈不已。 等齐彻好不容易进了衙门,已经是一盏茶之后了。 远处,人群后方的马车上,知夏透过窗帘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转身放下车帘后,却对楚青娘道;“杜大人这出戏,演得倒是逼真。” 楚青娘也顺势收回目光,眼底不带一丝情绪:“百姓们的怒火已经被烧起来了,接下来,且就看看他在堂上如何出丑。” 与此同时,公堂侧厅。 齐彻猛的将一只茶盏摔在地上,在地板上砸出碎片。 “杜大人,外面那些衙役怎么回事?谁允许他们如此驱赶百姓?” 现在倒好,已经引起了民愤。这要传到了御前,少不了要被御史给参上一本。 杜有为故作为难,“大人息怒,这一定是下面的人自作主张,冒犯了百姓,您放心,下官回头定会狠狠的教育批评他们。” 说着,杜有为一脸的痛心疾首:“这些衙役平日里散漫惯了,今日见大人您亲临,便想抖抖威风,实在是……” 齐彻眯了眯眼睛,对杜有为的这番说辞虽有些怀疑,但眼下箭在弦上,他也没空深究,只得冷声道:“让他们收敛些!今日之事本就敏感,若再激起民愤,你我都不好收场!” “是是是。”杜有为连连点头,转头对一旁的师爷呵斥道:“还不快去传话!谁再对百姓无礼,本官定不轻饶!” 转头,又对齐彻堆起笑容:“大人消消气,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待会儿堂上的事。” 齐彻接过茶盏,狠狠的吐出一口浊气:“楚青娘马上就要到了,一会儿无论如何,可不能再出岔子。” “大人把心放到肚子里就是,楚氏不过是个商户女,即便有几个百姓为她说话,又能如何,待会儿只要您咬死是她自愿,下官便以‘夫妻不睦、自愿和离’为由,当场判了便是。”杜有为信心十足的道。 齐彻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好,那就依大人所言。” 杜有为眼底闪过一丝讥诮,面上却恭敬道:“大人英明!” 第29章 和离(上) 很快! 公堂之上。 ‘啪!’ 随着惊堂木重重的一拍,杜有为坐在高堂之上,肃然道:“来人,带齐氏夫妇!” 衙役高声传唤,响彻整个府衙。 很快,齐彻已经换上一身新的官服,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公堂。 他目光扫过堂外围观的百姓,嘴角噙着一抹胜券在握的笑意。 今日之后,他便能彻底和过去划清界限,堂堂正正的迎娶嫡公主。 而另一侧—— 只见楚青娘一身素色襦裙,款步而来,裙裾仅绣着几株水墨兰草,随着步伐轻轻摇曳。乌发松松挽成简单的发髻,只用一支玉簪固定,未施粉黛的脸上,眉如远山含黛,眼若秋水盈盈,唇色天然透着一抹淡红,恰似雪中红梅,清冷中带着几分艳丽。 她神色平静,眼光清冷,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仿佛世间再无任何事能让她动摇。 齐彻见状,心神一晃,眼前又浮现出两人刚成亲那会儿的情景。 那时她也是这样一步一步,提着嫁衣跨过齐家门槛,轻声说“此后与君共晨昏”。 谁成想才过了三年,如今竟要走到这一步。 众人见状,原本嘈杂的议论声逐渐小了下去。 有人小声感叹:“楚娘子这般风姿,齐彻竟也舍得抛弃,当真是瞎了眼!” 杜有为一看到楚青娘出现,只觉得屁股底下的椅子都开始发烫,如坐针毡。 要不是裴将军再三交代,今日这场戏不能演咂了,他说什么也不敢当着公主的面,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杜有为强忍着不安,重重的一拍惊堂木:“肃静!” “齐氏夫妇既已到堂,速速呈上交由本官的文书!” 齐彻整了整官袍,向前一步,摆出痛心疾首的模样,“大人!念在与青娘结发三载,琴瑟和鸣的情分上,下官实在不忍行休妻之举。” 他转身面向楚青娘,眼底蓄起假意的泪光,“青娘,你我走到如今这一步,实非我所愿。如今,我愿给你留最后一份体面。” “和离书我已备好,只要你在上面按个手印,往后,你我便桥归桥,路归路。” 楚青娘盯着齐彻脸上浮现的假泪,忽然轻笑出声,一字一句的问道: “齐彻,你所谓的体面,是用我变卖嫁妆换来的盘缠高中后,转头娶了相国千金?还是让我与顾嫣然两个发妻,为你攀龙附凤的丑事让路?” …… 堂内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但下一秒,人群又如同煮沸的开水一般,开始议论纷纷。 齐彻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 他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青娘,你这是要做什么?昨晚不是说好……” 他深吸口气,威胁道:“你难道就不怕我把你父亲的事,转头告诉公主?” 楚青娘迎上他阴鸷的眼神,笑得愈发凌冽,“那也得公主愿意追究才行。” 齐彻顿住,总觉得她这话有些不大对劲,但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 “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齐彻,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想好了要在今天和离?” 这句话,她昨天晚上也问过一次,当时齐彻觉得她是在危言耸听,可此刻听她再次问起,不知为何,他竟莫名的从心底升起一股恐慌感,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从手中流逝。 齐彻摇头,甩开那种荒唐的想法。 笑话,今日过后,他就能堂堂正正的尚公主,眼下,无论是谁,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青娘,我还是那句话,我如今身居要职,不可能再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你若执意纠缠,只会两败俱伤。” 楚青娘忽然勾唇,轻笑了一声,“齐大人误会了。” 转头,她看向上头的杜有为,目光平静如水:“大人,我今日来,不是来求和的。”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是来休夫的!” —— 话落,满堂俱静。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楚青娘,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一般。 “荒唐!”齐彻怒极反笑,指着她厉声道:“自古以来只有夫休妻,哪儿来的妻休夫?!楚青娘,你莫不是疯了!” 一种失控的无力感自齐彻的心底升起。 先前她在府里说说也就罢了,可没想到,到了公堂上,她竟还是扬言要休夫! 齐彻只觉得自己多年来经营的好修养就要毁于一旦! 杜有为暗暗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有些底气不足的道:“楚、楚夫人,这女子以夫为天,你这着实太过惊世骇俗……”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全然没注意到周遭众人怪异的眼神。 有人甚至在心里暗想,这楚青娘莫不是疯了? 齐彻见听见周围人小声的议论声,心中得意了几分:“楚青娘,你我好歹夫妻一场,我今日给你留几分体面,你倒蹬鼻子上脸了?” 他上前一步,试图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你不过区区一个商户女,也配休我堂堂状元郎?” 楚青娘静静的看着他,眸中情绪未起半分波澜。 “齐彻,你就这么笃定,我不配休你?” 听她这么说,齐彻心底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想说你的身份其实很尊贵?” “可那又怎样?楚青娘,如今的大楚,要说最尊贵的女子,也就只有公主了,难不成你想说,你是当朝嫡公主?” “别做白日梦了,你要真是公主,别说是要休夫,就算你要我这条命,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给你。” “劝你现在就签了和离书,咱们好聚好散,否则,若是让公主知道了你的身份,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 与此同时,齐府,寿安院。 齐老夫人听说齐彻一大早就出了门,还要跟楚青娘和离,就安排了下人在衙门里守着,一有消息就赶紧回来禀报。 主要是她这几日眼皮老是跳,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便多留了个心眼。 昨日晚间的时候,齐彻来找过她,说要把顾嫣然送回京城相府,她当时吓了一大跳,觉得齐彻一定是失心疯了,差点骂了他一顿。 可紧接着,齐彻就告诉她一个既震惊又兴奋的消息。 齐彻竟然说自己被公主给看上了,有意要招他做驸马。 她还听说,陛下已经同意,此次的驸马,跟以往不一样,可以临朝入仕,官拜内阁。 这样一来,等于是一步登天了。 齐老夫人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啊。当即就拉着齐彻连夜对着祖宗牌位拜了又拜,说齐彻能有这般大的造化,一定是祖坟冒了青烟了。 一开始,她建议齐彻直接一纸休书将楚青娘休了就是,可齐彻却说什么要公开和离,让全江南城的人都知道,也是为了做给公主看,不得不如此。 只要楚青娘在公堂上自愿和离,那就不是他齐彻逼迫她,抛弃糟糠妻,而是她楚青娘善妒,不容于人,自己主动要求要和离。 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到公主的耳朵里,他的胜算也会更大。 就在齐老夫人也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这时,一名下人匆匆跑了进来,禀告道: “不好了老夫人!衙门里出事了!” 第30章 和离(中) 公堂上,齐彻一脸笃定的看着楚青娘。 就在他以为楚青娘一定会低头的时候,却见对方突然冷笑了一声,转头朝着杜有为道:“民妇有冤情,想要状告当朝状元齐彻!” 此言一出,堂外的百姓们瞬间炸开了锅。 杜有为一个不注意,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娘勒,赶紧来个人救救他,当朝嫡公主要朝着他一个小小的知府告状,他杜有为有这么大的面子吗? “公……楚娘子,你要状告什么?”杜有为激动之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把‘公主’二字给叫了出来。 好在关键时刻,他及时改口了。 齐彻总觉得今天杜有为的反应不太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况且眼下,更让他震惊的是楚青娘的态度。 她竟然不惜鱼死网破,想要当堂状告自己。 真是倒反天罡! 齐彻冷笑了一声,掀起衣袍也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声音冷得如同淬了寒冰。 “不知所谓!我倒要看看,你能列举本官什么罪状。” 这时,只见楚青娘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纸张,当众展开:“大人请看,这是齐彻当初在求娶我的时候,亲自写下的承诺书。” 众人凑近一看,只见那纸上赫然写着:“岳父大人在上,小婿齐彻在此立誓,此生若有负青娘,必遭天打雷劈!” “你——” 齐彻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拿出这个东西,一时间表情僵在了脸上。 紧接着,楚青娘字字清晰的声音在大堂里回荡。 “三年前,你穷困潦倒,是我变卖嫁妆供你赶考,你母亲重病在床,亦是我侍奉汤药,寻来名医诊治。” “后来,你高中后,另娶高门贵女,我提出和离,你却派人看守,将我软禁,并断了我院子里的供应和吃食,甚至默许你的新婚妻子屡次前来挑衅和羞辱,抢夺我的院子和铺子,还抓走我铺子里的掌柜。 齐彻,我今日来此,其一为休夫,其二,便是要告你!” 她清冷的嗓音回荡在大堂里,让周遭的百姓们纷纷对齐彻是唾弃不已。有的甚至在举手抗议,说要将齐彻这样的渣男赶出江南城。 “一告,你停妻再娶,触犯《大楚律》。”彼时朝廷有令,男子不能停妻再娶,否则,便是触犯律法,要削去官身,至少要过三年后才能参加科举考试。 百姓们见她来真的,纷纷来了精神,竖起耳朵。 紧接着,只听见楚青娘又道:“二告你背信弃义,虐待发妻,纵容妻妾相残,以饥饿、囚禁之刑虐待发妻,此乃《刑统》明文所禁的‘恶夫之罪’!” “三告,你欺君罔上,试图抛妻弃子,隐瞒真相,以接近皇室公主!” 楚青娘一字一句,震耳发聩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周遭瞬间响起一片抽气声。 “啪、啪、啪啪……” 良久后,不知是谁带头鼓掌,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掌声,经久不息。 “好!楚娘子总算硬气了一回,没有被负心汉牵着鼻子走,要不然,也太憋屈了。” “是啊,楚娘子人美心善,还会做生意,离了负心汉照样能养活自己。说不定还会比以往活得更好。” 百姓们纷纷给楚青娘加油打气。 “好样的,楚娘子,告他!告倒他!” “没错,远离负心汉,支持楚娘子!” “远离负心汉,支持楚娘子!” 一时间,百姓们纷纷为楚青娘加油打气。 另一头,齐彻则脸色铁青,愤恨的盯着楚青娘,仿佛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最后,突然想到什么,他嘴角突然咧开一个嗜血般的笑意,整个人显得阴暗又深沉。 “呵!告我?” “楚青娘,你莫不是忘了,你是民,本官是官身。” “民告官,需得先滚一圈钉板,再递上状纸,知府大人才能受理。” 嘶! 此言一出,公堂内外一片死寂,百姓们则屏住呼吸,惊恐的看着这一幕。 就连杜有为都忍不住惊恐的瞪大了一双眼睛,如遭雷劈。 当官这么多年,见过作死的,今儿还是头一回见到像齐彻这般,疯狂的作死的! 人家真正的公主在前,要讨伐你一个负心汉。 哦,你还要人家先滚一圈钉板。 简直是倒反天罡!倒反天罡啊! 然而这还不算,就在齐彻的话音刚落,公堂外突然就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个满头珠翠,衣着华贵的妇人推开衙役,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要状告我儿?”齐母尖厉的声音刺破公堂。 “我儿乃堂堂状元,是京城的大官,想要状告他,活腻了是不是?” 楚青娘转过身,一脸平静的看着这个曾经口口声声叫她‘好儿媳’的妇人。 齐母先是一愣,紧接着,布满褶皱的脸上浮现出刻薄的笑意。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丧门星!” 齐母双手叉腰,故意拔高了声音:“当年要不是我儿心善,你早就冻死在雪地里,如今竟敢来衙门闹事?” 公堂外面的百姓发出阵阵唏嘘: “这齐老夫人好不讲理,当年可是楚娘子带来的嫁妆养活了他们孤儿寡母。” 齐母耳尖听到,立刻调转矛头:“放屁!那些破铜烂铁,也配叫嫁妆?” “她三年无所出不说,还阻止我儿迎娶平妻,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知府大人,像这种不识好歹的女人,就该打板子!” “住口!公堂之上,岂容你一介妇人在此喧哗?还不快退下?”杜有为额头都渗出了冷汗,忙给一旁的衙役们使眼色。 很快,衙役们会意,就要上前驱赶齐母。 “且慢!” 这时,齐彻站出来,朝着杜有为拱手道:“大人,家母年事已高,难免口不择言,但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下官,恳请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允许家母在一旁旁听。” 杜有为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偷看了一眼楚青娘的脸色,只见她依旧神色平静,嘴角甚至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 “也罢,那就在此处旁听,但先说好,若是再出言不逊,那就是扰乱公堂秩序。”杜有为最终朝着齐母警告道。 齐母见状,愤愤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哼!彻儿,既然她要告你,那就依照规矩,让她先滚上一圈钉板再说!”齐母恶毒的声音响起。 齐彻阴冷的一笑:“娘说得对,规矩就是规矩,楚青娘,既然你要告官,那就请。” 说完,他抬手示意衙役去准备钉板。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脆且充满讽刺的声音在公堂外面响起—— “就你们这对黑心烂肠的母子,想要我家小姐滚钉板,还不配!” 第31章 和离(下)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穿湖蓝色衣裙的少女大步走来,眉眼灵动,神情却十分冷厉,正是知夏。 她双手叉腰,站在公堂中央,毫不畏惧的直视着齐彻母子。 “齐大人,齐老夫人,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齐母脸色一沉,拍案而起:“放肆,你一个贱婢,敢这么跟本夫人说话?” 知夏冷笑:“怎么?当年你们母子吃我家小姐的,用我家小姐的,现在翻脸不认人了?” “还有你,当初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时候,忘记是谁请来神医替你诊治,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要说报恩,我家小姐早就不欠你们齐家什么了,相反,还为你们母子任劳任怨,伺候了你们母子整整三年,齐彻更不是个东西,抛妻另娶不成,还想继续用道德来绑架我家小姐,逼她就范,我就问你们,脸呢?” “贱婢,你是什么身份?竟敢污蔑我儿?”齐母被人当众揭短,恼羞成怒。 “知府大人,这贱婢扰乱公堂,还不快将她拖下去打板子!” 杜有为在心里替齐彻母子点上了一根蜡烛,正犹豫着要怎么演,忽然——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全场瞬间安静。 只见是知夏竟直接上前,一巴掌扇在了齐母脸上! “母亲!”齐彻见状,忙担忧的上前,扶住齐母。 齐母则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你这贱婢,竟敢打我?” 知夏甩了甩手腕,冷笑道:“这一巴掌,是替我家小姐打的,这些年她所受的委屈,我要一笔一笔替她讨回来!” 齐彻勃然大怒:“反了!来人,把这贱婢拿下!” 衙役们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都纷纷去看杜有为的脸色。 按理说,这里是公堂,齐彻根本无权在这里发号施令。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冷冽的男声自公堂外面传来—— “本将军倒是不知,这朝廷的公堂,何时竟成了状元郎私设的刑堂?” 话音未落,人群瞬间如潮水般分开,只见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迈步而入。 来人一袭玄色锦袍,腰间挂着一柄长刀,刀柄上缠着暗红色的丝绦,衬得他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他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条如刀削般冷硬,一双黑眸如寒星般慑人,只淡淡一扫,便叫人心头一凛。 ——正是大将军裴渊! 在他的身后,两队禁军肃然而立,手持长戟,铠甲森寒。 更令人心惊的是,公堂外面,竟已经摆开了公主的仪仗——华盖如云,侍卫肃立,分明是皇家贵胄才有的排场! 杜有为最先反应过来,险些双腿一软,忙迎上前去:“下官不知裴将军驾到,有失远迎,还望裴将军恕罪!” 裴渊则直接掠过杜有为,目光精准的落到楚青娘身上。 在触及到楚青娘那张沉静如水的面庞时,心尖一颤! 三年未见,她比记忆中更加清瘦,却也多了几分坚韧。整个人就如同一块被打磨过的璞玉,愈发的柔美动人。 裴渊握刀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喉结滚动,将翻涌的情绪尽数压下。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只见裴渊后退三步,对着楚青娘所在的方向,单膝跪地。 “臣裴渊——” “参见昭阳公主!” 这一跪,如同惊雷炸响,门外数千禁军齐刷刷单膝跪地,铠甲碰撞之声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参见昭阳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数千人的声音响彻在江南城上方的天空,穿透云霄,惊得廊下的鸟雀纷纷起飞! 其场面之壮观,声音之洪亮,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毕生难忘,浑身的血液都如同被点燃了一般! 人群中,寂静在一瞬间被彻底撕裂。百姓们先是瞪大双眼,呆若木鸡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紧接着,所有人都机械的转头,看向公堂上的楚青娘,完全还没消化过来。 楚青娘微微抬眸,阳光透过窗棂在她的周身镀上一层金边。 她抬手取下束发的玉簪,青丝如瀑倾泻而下,衬得那张素净的面容愈发清丽绝伦。 裴渊跪的笔直,目光却不敢再直视。 三年的征战沙场,他能在万军阵前面不改色,此刻却因她一个抬手的动作而心跳如鼓。 “裴将军请起。诸位将士也请起。”楚青娘声音清冷如玉,依旧神色从容。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影响到她的情绪。 裴渊却未立即起身,反而深深下拜:“臣救驾来迟,令公主受辱,罪该万死。” 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 门外的禁军依旧跪的整整齐齐,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百姓们也早已吓的伏跪在地。 公堂内外鸦雀无声,只余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发出的沙沙声。 楚青娘缓步上前,在裴渊面前停下,伸手虚扶:“将军戍边卫国,何罪之有?” 裴渊这才起身,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姿势后退半步。 他眼角余光扫过齐彻母子那如遭雷劈的模样,眸中寒光一闪。 “来人!将这欺君罔上之徒拿下!” 紧接着,数十名禁军立刻涌入公堂,铁靴踏地之声令人胆寒。 齐彻却如同被人抽干了魂魄一般,瘫坐在椅子上,瞳孔因太过震惊而放大,嘴唇也止不住的颤抖。 “不、这不可能!”他不可置信的摇头,声音里带着癫狂,“你怎么可能会是公主?怎么可能?” 公主明明在清水县,虽然那天她蒙着面纱,但从眼睛,还有身形来看,根本不可能会是楚青娘。 “笑话,你真以为我家小姐是你从乡下捡来的商户女?” 知夏冷笑一声,上前狠狠的卒了齐彻一口,“要不是我家小姐顾及你的尊严,又何须隐姓埋名,以商户女的身份下嫁到你齐家。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家小姐乃是当今圣上膝下唯一的公主,昭阳公主楚青鸾!” 齐彻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 三年前,他在雪地里遇见那个失忆的女子,怎么可能是…… “公主当年遇袭,记忆全无,才被你这小人给蒙骗。”知夏越说越气,眼圈都红了,“恢复记忆后,本想给你个机会,可你竟恬不知耻的以救命之恩求娶,这也就罢了,可如今,你竟妄想还要休了公主,要求公主滚钉板。齐彻,我要是你,现在就该直接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如此心盲眼瞎,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在这世界上。” 知夏的话,像刀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扎进齐彻的心底,割得他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第32章 凭你做过的那些事,也配提情分二字? 良久后,他忽然抬头,一脸控诉的看着楚青娘。 “为什么?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若我早知你的身份,又如何会迎娶她顾嫣然?你我又如何会闹到今日这一步?” “你明明可以早说的……” “齐彻!” 楚青娘,不,现在应该叫楚青鸾,一脸平静的打断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你以为知晓身份便能改弦易辙?若早知我是公主,你不过是把攀附顾相国的心思,换成如何讨好皇家罢了。” 齐彻脸色骤变,颤抖着唇想要辩解。 “你贪图的从来不是我楚青娘这个人,而是身份带来的便利,若我今日只是个普通的商女,此刻怕是早已被你一纸休书弃如敝履,甚至命丧黄泉。” 公堂上一片死寂,齐彻面如死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 “我……”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半个字来反驳。 知夏在一旁冷笑道:“小姐何必与这种人多费唇舌,这种人,永远都觉得是别人对不起他,升官发财时觉得是自己本事大,落魄倒霉时就怪别人没早告诉他。” “我没有……”齐彻想要上前理论,却被禁军按在地上。 “你若能早些向我解释清楚,我又怎会……” “所以你承认了?”楚青鸾打断他:“在你心里,妻子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摆设,有用时捧在手心,无用时弃如敝履!齐彻,你今日的下场,从来不是因为身份隐瞒,而是你从骨子里,就是个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小人!”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齐彻还在尝试挣扎着,突然,他想到什么,瞳孔猛地放大,瞬间如同充血一般,变得尤为通红,刀子似的目光射向楚青鸾。 “我知道了!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先是放出嫡公主在清水县被找到的消息,引诱自己前去清水县,邂逅了那个所谓的‘公主’。 这一切都是陷阱! 是专门针对他齐彻挖的一个陷阱! 想通之后,齐彻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股寒意自尾椎骨很快蔓延至全身。 明明是春日,可此时的他却如坠冰窖,浑身战栗,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突然,他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挣脱钳制住他的两个禁军,朝着楚青鸾控诉道: “你说我忘恩负义,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 “先是散播假消息,引我上钩,再找人假扮你,给我一些似是而非的承诺,目的就是要我主动找你和离。然后你再在公堂之上,当众朝我发难……” 齐彻越说越激动,面容扭曲得几乎狞狰:“楚青娘!你装什么清高?你其实比我更卑鄙,至少我敢做敢当,而你——却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引我入局!” 他的声音嘶哑又破碎,仿佛真正承受了巨大的无妄之灾。 围观的百姓们都愣了愣,一时忘记了言语。 楚青鸾缓缓转身,动作镇定而沉着。 她看着歇斯底里的齐彻,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齐彻!” 她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公堂都为之一静。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从未设局,也不需要设局。清水县的消息是真的,只不过我让它延后了三年。” “至于你遇见的‘承诺’。”楚青鸾摇头,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那不过是照出了你内心的贪婪,我何曾派人引诱你?那些话,不都是你自己说出口的吗?” 知夏也在一旁冷笑:“齐大人莫不是忘了,是你主动找到那位姑娘,口口声声说要休妻再娶?” 齐彻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突然想起,当初的确是他主动打探的消息,主动献殷勤,主动……许下那些承诺。 明明一开始,他是根本就不同意和离的。 是杜有为,朝他透露说嫡公主被找到的事,还言语中暗示自己若是未曾娶妻,将有很大的可能…… 对了! 杜有为! 齐彻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向杜有为,眼中满是质问与不敢置信。 杜有为被他盯得一愣,随即坦然的迎上他的视线,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杜大人,是你……是你暗示我……”齐彻声音嘶哑。 杜有为整了整衣袍,不紧不慢的道:“齐大人此言差矣。本官不过是闲聊时提了句‘公主在清水县被寻回’,何曾暗示过你什么?” 他捋着胡须,摇头叹道:“分明是你自己听闻公主未嫁,便起了攀附之心啊。” “你——” 齐彻目眦欲裂,挣扎着要扑过去,却被禁军死死按住。 “杜有为,你卑鄙!”齐彻歇斯底里的吼道。 杜有为此刻却转身,向楚青鸾恭敬的行礼:“公主明鉴,下官当时确实不知齐大人存了这等心思,更不知他会为了攀附权贵,抛弃发妻。” 楚青鸾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看向齐彻的眼神带着几分怜悯。 “杜大人不必解释。贪婪就像沼泽,一旦踏进去,只会越陷越深。杜大人不过说了句话,真正做出选择的,是你自己。” 齐彻绝望的瘫软在地,嘴唇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楚青鸾转身走向公堂主座,步履从容:“杜大人,现在可以开始审案了,本宫还是那句话,一为休夫,二为告状。” 说完,她从知夏手里接过一张状纸,“这是齐家默许顾嫣然抢夺商铺,威胁店铺掌柜和伙计,并且用劣质的丝绸以次充好,混入贡品的罪证。” 杜有为抖着手接过那张状纸,恭敬道:“公主放心,下官一定会秉公处理。” 转头,他清了清嗓子,高声道:“依照大楚律例,今昭阳公主休弃齐彻,即刻生效。至于齐彻的其它罪行,等本官将一应证据送往京城,交由刑部审理此案。” 惊堂木重重的落下,官印加盖在文书上的声音清脆响亮。 齐彻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方朱红大印落下,仿佛看见自己的仕途也就此终结。 “不!不……”他突然膝行向前,一把抓住楚青鸾的裙角;“青娘,不!公主!臣知错了,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砰!” 裴渊一脚踹在齐彻的胸口,力道之大,齐彻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凭你做过的那些事,也配提情分二字?” 他声音不大,语气却带着十足的寒意,摄人心魄。 齐彻吐出一口鲜血,抬头看去,正好迎上裴渊那双杀意凛然的眸子。 他微微一怔! 裴渊想要杀他? 为何? 第33章 今日本宫不杀你们,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可等他再看时,裴渊已经转过脸,不再看他。 这时,齐母也终于从这场闹剧中回过神来,看到儿子被打出了内伤,她当即嚎啕起来。 “天爷呀,将军在公堂上杀人啦!这是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啊!” “堂堂公主装穷骗婚,害我儿误了前程啊!” 她瘫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数落着楚青娘,“要是你早说自己是公主,我儿又怎会为了保护全家老小的性命而被迫另娶,分明是你们皇家设局害人!” “我儿只不过是犯了一个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可你呢,你明明贵为公主,却一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婆母受穷受难,甚至在官场上对自己的丈夫没有丝毫帮助,这难道不是自私,不是薄情吗?” 齐母言之凿凿,控诉着楚青鸾,颇有一股破罐子破摔,不畏强权的气势。 知夏气得浑身发抖,还想上前再甩她两个巴掌,却被楚青鸾抬手拦住。 她看得出来,齐母这是要利用围观的百姓为自己造势,把自己摆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若知夏此刻忍不住动手,便会让人觉得是皇家仗势欺人。 楚青鸾唇角微扬,不疾不徐的向前迈了一步。 她这一动,整个公堂顿时鸦雀无声。 “齐老夫人此言差矣。” 她声音清润,却字字诛心:“照你这么说,天下女子都应该把家底摆在明面上,好让你这样的婆母挑着捡着娶?” 围观的百姓中传来几声轻笑。 楚青鸾不紧不慢的又道:“再者说,你口口声声说齐彻是为了保全齐家人的性命才另娶,那本宫倒要问问——是谁逼着齐彻去攀附权贵?莫非是顾相国拿刀架在了齐彻的脖子上?” 人群中立刻有人高喝,“就是,分明是齐家自己贪图富贵!” 齐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正要辩解,楚青鸾却已转身,面向围观的百姓。 “诸位,本宫今日不妨把话说开。” “三年前本宫遇袭失忆,的确与齐彻有过一段缘分,恢复记忆之后,本宫念在旧情,不仅没有追究齐家的怠慢之罪,反而暗中帮扶。” 说完,她从知夏手里接过一本账册:“这是齐家这三年来从本宫手里支取的银两,共计三万七千两,齐老夫人,就连你身上这件褂子,也是本宫给做的。” 账册被知夏当众翻开,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齐母顿时面如土色,她没想到,楚青娘竟然连给的银子都还记了账。 “更可笑的是,你方才说齐彻是为了保全齐家性命才另娶,那本宫倒要问问,他给本宫下毒的时候,可曾想过会害了全家性命?”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炸得齐母魂飞魄散,彻底失语。 同时,知夏也一脸诧异的看着楚青鸾,“小姐?这畜生还给你下过药?” 她怎么不知道? 就在知夏正欲上前对着齐彻扇几个巴掌时,却见裴渊已经抢先一步,抽出长剑,抵在齐彻的脖子上。 剑光锋利,只轻轻一碰,齐彻的脖子上便渗出了血丝…… 只要再往前递进一寸,齐彻瞬间就会血溅当场! 齐母这回是真怕了! “不!公主!饶命啊!” 齐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额头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是老身糊涂,是老身教子无方,才让他走上了歧途啊。” 彼时的她再也没了方才的嚣张气势,浑身抖如糠筛。 “彻儿他都是一时糊涂啊,求公主看在老身年迈的份上,饶了我儿一命!” 知夏气得跺脚;“呸!现在知道求饶了?当初给我家小姐下毒的时候,怎么不见得你们手下留情?” 裴渊的剑纹丝不动,锋利的剑刃已经划破了齐彻的皮肤,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流下。 齐彻吓得浑身僵硬,大气都不敢出。 楚青鸾缓缓抬手,裴渊的剑立刻止住,但他并未收剑,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目光冰冷的盯着齐彻。 “齐老夫人。”她的声音平静的可怕,“你方才不是说,是本宫骗婚在先吗?” 齐母拼命的摇头:“不,不不,都是我胡说八道,公主金枝玉叶,能下嫁齐家是祖上积德……是、是老身我猪油蒙了心才会……” 然而楚青鸾却不欲听她解释,转头朝着杜有位问道:“杜大人,按照大楚律法,谋害皇亲者,该当何罪?” 杜有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回公主,按律当诛、诛九族……” 这句话宛如一道催命符,齐母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齐彻也冷汗涔涔,拼尽全力才勉强维持站立。 楚青鸾看着母子二人的丑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裴将军,收剑!杀他,只会脏了你的手。” “今日本宫不杀你们,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她的声音穿透整个公堂,“你们的命,自有王法定夺。” 话音落下,禁军立刻上前,将齐彻母子给拖走,围观的百姓们也自发的让开一条路,对着二人就是一顿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公主仁德’,顿时引来一片附和。 楚青鸾依旧像以前那样,对每一个百姓都含笑应对,沉着而冷静。 裴渊默默的跟在她身后,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背影,看到她挺直的脊梁和含笑的侧颜,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冷。 她越是表现的从容不迫,裴渊胸口那股郁结的怒火就烧的越旺。 他知道,这场闹剧虽然结束了,但她心里的伤,恐怕永远都不会愈合。 该死的齐彻,他怎么敢? 裴渊拳头紧攥,心想,一剑杀了齐彻,确实太过便宜他了。 他要将人带回京城,要让他每时每刻都活在无尽的悔恨当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与此同时,人群中,一个带着围帽的女子死死的攥紧手中的帕子,顾嫣然透过薄纱,看着那个曾经被她各种奚落和嘲讽的商户女,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受万人朝拜,尊贵无比的公主! 这一刻,她浑身发冷,围帽下的脸早已血色尽失。 她想起自己之前是如何趾高气昂的羞辱楚青娘,如何得意洋洋的炫耀齐彻对她的宠爱…… 甚至还让家丁护卫去抢夺她的院子,抢占她的商铺…… “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是公主?” 顾嫣然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扶住身边的丫鬟才能勉强站稳。 “呕!” 就在这时,顾嫣然突然感到胃里一阵不适,整个五脏六腑似乎都开始收缩起来。 丫鬟忙扶着她靠墙,呕了好一会儿,直到把早膳都给吐出来,才觉得好受了许多。 “夫人,您没事?要不要咱们找个医馆看看?”丫鬟不放心的道。 顾嫣然摇手道:“不了,你去吩咐车夫,尽快回京。” 她得赶紧回去知会父亲,要尽早和齐彻撇清关系。 可老话说得好,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彼时顾嫣然怎么也不会想到,回到京城之后,又会是另一副局面。 第34章 他骨子里的执念是半点没改 衙门大堂,齐彻和齐母被押解下去之后,知夏狠狠的吐出了一口浊气。 “这下好了,总算不用再待在这个破地方受罪,公主,咱们现在就走吗?” 楚青鸾看了眼外头豪华的銮驾,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队列整齐归一的士兵,不由地问道: “九歌呢,她不是在清水县吗?怎么没一起来?” 知夏看了一旁的裴渊一眼,眼睛闪了闪,含糊道:“那个,九歌小姐说公主您刚恢复身份,此前她在清水县假扮您的事,未免被人察觉,所以先行一步走了,说是要回京先替您打点。” 知夏还有一句话没说,就是秦九歌走的时候还补充了一句:“你去转告你家公主,琴会的事,改到京城办了,我一定会好好帮公主物色几个美男子,这次一定要让公主知道,京城里随随便便一个男子,都强过齐彻那渣男百倍,千倍!” 不是知夏不肯说,而是当着裴渊的面,她有点说不出口。 脑海里想到三年前,裴渊得知公主在清水县一带失踪以后,硬是拼着一口气,跑死了三匹马,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到了之后又疯了一样的找人,几乎把整个清水县都掘地三尺。 就这样连续硬撑了足足五日,终于才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知夏赶到时,恰好撞见这一幕! 当时的裴渊,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掌心被磨得血肉模糊,嘴唇干裂的渗血。 嘴里还一直叫着:“公主、臣在,您别皱眉……” 知夏站在帐篷外,心头猛地一颤。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裴渊对公主的心思,或许早已超出了臣子的本分。 如今三年过去,裴渊成了大将军,可骨子里的那股执念却半点没改,若让他知道秦九歌张罗着要给公主选驸马…… 她怕他会疯—— 思及此,知夏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悄悄把秦九歌给的帖子往袖子里藏了藏。 “知夏。”裴渊突然开口,声音低沉。 知夏顿时一个激灵,“裴、裴将军有何吩咐?” 裴渊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下意识掩住的袖口:“手里拿着什么?” 知夏后背都渗出了冷汗,忙急中生智道:“这、这是九歌小姐送来的琴谱!公主最爱抚琴,九歌小姐特意寻来的古谱……” 裴渊的目光定了片刻,随后移开。 知夏暗地里松了口气。 她和裴渊一开始都是公主的伴读,只不过裴渊是男子,又从小习武,身上总有一股凛冽的寒意,再加上他不苟言笑,时常给人一种生人勿进的感觉。 可知夏知道,他眼底的柔情,只有在面对公主的时候才会有。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紧接着,楚青鸾在几个侍女的伺候下,很快换上了一袭正红的金织凤尾裙,裙摆逶迤三尺,在青石台阶上铺开如同烈焰。 此刻,她额头正中间位置,用脂粉遮盖的一点朱砂红痣也已经显露出来,在阳光下十分的妖冶夺目。这是大楚皇室才有的印记,是真正凤命的象征。 随着楚青鸾的出现,在场所有人都呼吸一滞! 三年前那个受伤失忆的嫡公主,今日以这般耀眼又隆重的姿态,重新归来! “跪——” 裴渊玄甲佩剑,立于军阵前方。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五千禁军齐刷刷单膝跪地,铁甲碰撞之声犹如雷霆滚过大地。 “恭迎公主回銮——!” 响彻云霄的呼声中,楚青鸾缓缓步下台阶,一步一步,随着她的动作,发间的凤尾步摇便轻轻晃动,垂下的东珠在阳光下流转着璀璨的光华。 此处县衙的外的广场只进来了五千人马,另外还有九万大军,正候在城外的十里坡,这十万兵马都是刚从前线得了胜仗归来,途经此地。 裴渊在得知公主归京的消息,特意朝圣上请旨,愿以十万兵马,护送公主归京。 而此刻,十里坡处,这些将士们全都刀出鞘,弓上弦,用最凌厉的军威,为公主开道! 楚青鸾知道,裴渊是以这种方式告诉京中众人,她楚青鸾的身后,拥有大楚最精锐的兵马,最忠诚的将军。 至于朝堂上那些不看好她,甚至一度想要陷害她,铲除她的势力,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恐怕也不得不重新掂量一番。 “殿下。”裴渊上前一步,亲手为她掀起銮驾珠帘,“臣以边关十万将士的刀剑作保,今日这京城,无人敢拦您的路。” 楚青鸾心中一暖,朝他颔首。 她从小就知道,裴渊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不仅武艺高强,更是智勇超群,此前做他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卫,的确是屈才了。 没想到三年不见,他已经掌管了十万兵马,成为大楚最年轻的大将军。 而此番,她亦需要借助他带来的这些兵马,风光回朝—— 很快,江南城的消息,像雪花一般纷纷以各种形式传递到了京城。 …… 与此同时,谢家。 谢云祁立于谢府的高阁之上,手里捏着一封刚从江南加急送来的密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她果然……还是这般张扬。” 皇宫,谢贵妃在宫中摔碎了茶盏,厉声道:“楚青鸾好大的胆子!竟敢让边军逼近京城,她这是要逼宫造反吗?!” 一旁,太子楚琅面色苍白,“母妃,裴渊手握重兵,若他真的站在楚青鸾那边,咱们……” 谢贵妃冷笑一声:“慌什么?陛下还在,她还真敢造反不成?传令下去,让禁军加强宫防,另外,严密监视公主府的一举一动。” 谢贵妃之所以要监视公主府,只因裴渊的父母原都是公主府的下人,他的父亲是公主府的侍卫长,母亲是浣衣婢女,身份低微。 她要先确保这二人还在府里,裴渊若真的要造反,正好可以拿此二人来作为人质,逼迫裴渊就范。 “可三年前那起军饷案……”太子不放心的补充道。 谢贵妃眼神阴鸷,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三年前的军饷案,绝不能让人查到东宫头上!一会儿你亲自去一趟刑部,让李德怀务必想个法子,在楚青鸾回京之前,将周晁缉拿归案,然后再让他在大牢里畏罪自尽。” 周晁是军饷案的主犯,也是太子一党的党羽,他知晓太多内情。 “给他一杯毒酒,让他死前写下认罪血书,咬死是受顾相国的唆使,说他贪墨军饷,与东宫无关。” “记住,要让他死得悲壮一些。一定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是太子你大义灭亲,亲自处置了他。” 第35章 不!这个孩子不能要! 军饷案当年是太子授意,大部分用于修建私宅和拉拢朝臣,账册如今藏在户部的密档室里。 谢贵妃这一招,除了要摘出东宫的嫌疑,还想要让顾相国来背锅,除掉这个隐患。 顾相国曾经是太子党,但因着政见不合脱离东宫,一旦被楚青鸾盯上,随时有可能反水,所以她教唆太子打算先下手为强。 太子背脊发寒,颤声道:“母妃,这会不会太……”太过残忍。 “蠢货!”谢贵妃厉喝一声,“你以为楚青鸾带着十万边军是回来游山玩水的吗?裴渊的父母本宫会派人盯着,但军饷案,必须烂在死人的肚子里,否则别说是储君之位,就是你我母子的性命都保不住。” “太子,你是男人,是大楚未来的希望。必要之时,当懂得用必要的手段。难道你真的甘心,将自己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储君之位,拱手让给她楚青鸾吗?” 三年前,皇帝其实是有意册立楚青鸾为皇太女的,打算将来把大楚的江山传给她。 若不是她自请离京去调查什么军饷案,失踪了三年,这储信怕是早就落在了她的手里。 皇室子嗣凋零,当今陛下的膝下也就只有太子,三皇子,还有楚青鸾三个子女。 太子楚琅,是谢贵妃所生,背后有顶级门阀谢家做靠山,靠着谢家在朝中的经营,才得以册立为储君。 三皇子楚泓,生母姜嫔,身份低微,父亲也只是个五品小官,娘家并没有显赫的背景,因此并不足以对太子造成威胁。 还有就是楚青鸾,乃已故的先皇后所出,自打先皇后故去之后,皇上也一直没再立后,后宫诸事暂且都交由谢贵妃打理。 如今的局势,可以说是前朝后宫,几乎都是太子一党的人脉。 可如今楚青鸾重新归京,恐怕这微妙的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 太子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谢贵妃的提议。 …… 与此同时,顾家。 顾嫣然在得知楚青娘就是楚青鸾之后,连夜乘坐马车,终于在三日后天明时分抵达顾家。 一到家,她连院门都还没进,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软软的栽倒下去。 “小姐!” 守门的小厮认出来是自家大小姐回府,忙上前帮忙把人扶起来,另外还派人去禀告顾相和其夫人李氏。 一刻钟后,顾嫣然幽幽转醒,却已经躺在了自己的闺房里,顾霆远和夫人李氏正守在她的床边。 “嫣然,你醒了?” 见到‘女儿’醒来,李氏先是一喜,紧接着脸上浮现担忧和责备的神色。 “你也真是的,自己有了身子都不知道,还连夜赶路,不要命了是不是?” 顾嫣然头脑还有些昏沉,一路上心里一直想着齐彻的事,要尽快告诉父亲,跟齐彻撇清关系,以免顾家受到牵连。 她挣扎着要起身:“女儿不孝,让父亲和母亲担忧了,其实我这次回来,是……” “你且先好好躺下,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来,先把这安胎药喝了,大夫说你奔波劳累,已经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马虎……” “女儿无碍,我有话要……”话刚说一半,顾嫣然突然反应过来,转眼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氏。 “母亲,你刚说什么?” 什么安胎药?什么孩子? 难道她?? ——轰! 顾嫣然头脑中一片空白,指尖死死的攥住锦被,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顾霆远不由得失笑,一脸宠溺的道,“瞧这孩子,怕是被这个消息惊到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李氏也点头,十分认同顾霆远这话,解释道: “嫣儿,方才你在门口晕倒,可把我和你父亲吓坏了,大夫说了,你这是有了身子,月份还小,又舟车劳顿没有休息好,才会出现的短暂晕厥,等喝过药,好好的睡上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不!母亲!这个孩子我不能要!”顾嫣然几乎尖厉的失声喊叫。 这一出,直接让顾霆远和李氏愣在了当场! 片刻后,顾霆远率先冷静下来,神情也严肃了几分。 “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齐彻那小子欺负了你?” “你放心,齐彻那小子是我一手送进翰林院的,我能让他进去自然也能让他出来。” 李氏也意识到顾嫣然的不对劲,附和道:“你爹说得对,嫣然,你是相府嫡出的千金,是我和你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齐彻若是欺负你,便是与顾家作对。 你放心,就算他负了你,这个孩子,你也照样可以安心生下来,大不了,日后就放在府里养着就是,娘的膝下只有你这一个女儿,若能再添个孙儿,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看着李氏和顾霆远一脸关切的面容,顾嫣然喉头一阵发紧,眼眶瞬间泛红。 “爹……娘……”她语气哽咽,有些不忍说出这个残忍的真相。 李氏见状,连忙将她搂进怀里,却感觉到顾嫣然的身子在她怀里不停的发抖。 “傻孩子,有什么委屈你尽管说。”顾霆远沉声道,“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为父替你顶着。” 这句话成了压垮顾嫣然最后的一根稻草。 她突然挣开李氏的怀抱,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女儿不孝!父亲,母亲,齐彻他、他根本不是寻常举子,他的原配发妻……是当朝青鸾公主!” 话音一落,屋内骤然死寂。 顾嫣然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听到父亲和母亲的呼吸骤然一滞。 “你、你说什么?”顾霆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脸的震惊! “就在半个月前,女儿和齐彻刚回到江南……”她机械的重复着在江南的情景,声音平静的可怕,“齐彻已经被羁押,正在回京的路上,女儿、女儿是被他休出门的。” “女儿原是想赶紧回京告诉父亲,要尽快和齐家划清关系,可谁知……”她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眼底一阵绝望。 “可这个孩子……这个孽种……” “住口!”顾霆远突然一声厉喝,一把攥住顾嫣然的手腕:“这也是顾家的血脉!” 顾嫣然定定的望着顾霆远坚定的眼神,脑海里又想起齐彻威胁她的话。 她不是顾家的千金,她的身体里,流着的只是卑贱肮脏的下人血脉。 她何德何能? 李氏也心疼的搂着她,“傻孩子……不过是个还未出生的孩子,青鸾公主心怀天下,知道你是被齐彻诓骗,又岂会责怪于你?” 顾嫣然垂下头,掩藏住眼底的心虚。 她不敢告诉李氏,她指使下人去抢占公主的院子,铺子,还说了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说楚青鸾是商户女,身份低贱,还指使李嬷嬷栽赃知夏…… 这一桩桩,一件件,真要论起来,她顾嫣然就算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 第36章 谢相,你逾越了! 顾嫣然浑身一颤,下意识的抓紧李氏的袖口;“娘!可公主毕竟是因为我,才被齐彻贬妻为妾,若她因此追究……” 李氏抚摸着她的头发,听闻后动作一顿,内心陷入一阵挣扎和彷徨。 其实当初顾嫣然要嫁给齐彻的时候,她就并不是很看好这门婚事,可谁知顾嫣然竟然私下里和齐彻珠胎暗结,在一次宴会上两人喝多了酒,有了肌肤之亲。好在当时下人及时发现并禀告了她,这件事才没有传出去。 因此,后来她和顾霆远商议一番,就顺势答应了齐彻的求娶。 如今想来,当时的宴会上醉酒一事,定然也是齐彻事先设计好的。 此番嫣儿腹中已经有了齐彻的骨血,而齐彻又因为得罪了公主,日后在朝堂上怕是再无立足之地。 想了想,李氏下定决心,对着顾嫣然道:“傻孩子,那些都是齐彻蒙骗你的,你是相府嫡女,最是知书达理,又怎会故意为难?” “分明是齐彻事先隐瞒了自己已经娶妻的事实,咱们相府,也是受害者。” 顾嫣然猛地抬头,对上李氏意味深长的目光。 ——李氏这是,在教她如何撒谎。 顾霆远此时也缓缓开口道:“明日为父就上奏,痛斥齐彻欺君罔上,蒙骗官眷,这孩子,便是顾家忠心可鉴的证明。” 顾嫣然瞬间明白了顾霆远的打算。 他这是要将一切罪责都推到齐彻头上,而她和这个孩子,将成为‘被蒙蔽的忠臣家眷’,甚至是‘受害者’。 “可若公主不信……” “她不信也得信!”顾霆远冷笑一声,“三皇子一直想拉拢为父,如今……也是时候该给他递个投名状了。” 顾嫣然心跳如雷。 她懂了! 父亲是要借三皇子的势力,与公主抗衡,而这个孩子,也将会成为这场政治博弈中的棋子。 良久,顾嫣然眼底的担忧和紧张褪去,最后被一抹狠厉所取代。 —— 五日后,京城城门口。 十万铁骑大军黑压压的列阵于城外,旌旗飘飘,气势如虹,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这时,城门缓缓洞开,丞相谢云祁率领百官在此迎接楚青鸾的銮驾。 他一马当先,立于百官之首,眉眼清冷如霜,薄唇紧抿,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那辆缓缓驶近的銮驾。 三年了,他差点以为此生都不会再见到她。 可没想到,她竟没有死,而是在江南那个破地方跟人成了亲。如今又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回来。 谢云祁眼底暗流涌动,双手不自觉的收紧。 终于,待楚青鸾的銮驾走近,谢云祁当先下马,步行至前方,拱手道: “臣,恭迎公主回銮。”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如冰玉相击,在寂静的城门前格外刺耳。 他的身后,百官亦齐刷刷跪地行礼,额头触地,不敢直视銮驾上那抹刺目的身影。 楚青鸾端坐在銮驾上方,凤眸微垂,居高临下的睨着众人。 “谢相亲自相迎,本宫受宠若惊!” 她的声音不大,如玉石相击,褪去了少女的清脆,多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仪。 谢云祁心头微颤,这声音,与记忆中那个会唤他‘谢卿’的公主已经大不相同。 “公主离京三载,陛下甚是想念。” 谢云祁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官袍上的仙鹤纹在风中飘扬,“特命臣率领六部官员在此恭候。请公主换乘。” 谢云祁微微侧开身体,身后的百官立马分成两列,露出了身后那辆豪华宽敞的马车。足足有八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所驾,宝华香盖上,四周垂挂着柔软的纱帐,正随风飘扬。 这是要让楚青鸾将兵马留在城外,孤身入宫。 这时,恰好有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楚青鸾额间那点朱砂痣上,殷红如血,美艳异常。 她忽然轻笑一声,素手一扬,掀帘而出,立于车架上方,红衣猎猎,仿佛九天之上降落人间的神女。 神圣,高贵,冷艳。 这一幕,看的百官心头震颤。 这时,裴渊冷着脸,策马上前,玄甲在日光下泛着森寒:“末将奉命护卫公主,自当随行。” 谢云祁眼风都没扫向他,只淡淡的道:“裴将军,十万边军滞留京郊,已违祖制,若再带兵入宫……” 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楚青鸾,眼底暗芒浮动:“公主是想要坐实‘拥兵自重’的罪名么?” 话落,四周的空气都为之一静。 紧接着,众人听见谢云祁又补充道:“听说公主离京三年,是为了追寻所谓的爱情,如今回京,是已经道心破碎,看破红尘了? 一别三年,想来殿下的剑术也该精进了不少,毕竟——连斩情丝都能斩断的如此利落!” 话落,数万人的城门前,霎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就连天上飞行的鸟雀都不自觉的噤了声音。 百官们则齐齐在心里为谢云祁捏了把汗。 谢云祁虽为百官之首,出自世家之首的谢家,可青鸾公主毕竟是皇室公主,亦是陛下最看重的继承人。 三年前若不是公主突然‘失踪’,恐怕此刻坐上太子之位的,就是青鸾公主了。 而此刻,在数万人面前,谢云祁竟当众揭公主的伤疤,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起舞! 百官们齐齐的脚步后移了半寸,生怕会遭受什么无妄之灾。 裴渊紧握着手中的剑柄,对谢云祁怒目而视。 就在他将要说话时,却听见楚青鸾突然轻笑出声,淡淡的声音响起: “谢相倒是风采依旧!” “听闻今岁春闱,谢氏子弟占了三甲?果然谢家百年底蕴,最会栽培人才!” 她这话暗讽的是谢家把持朝政,分化皇权的祖训。 百官们有些摸不透这两人言语中的机锋,只当是寻常寒暄。 这时,只见谢云祁忽然上前半步,亲手扶住正要落地的銮驾脚凳。 这个逾矩的动作让他袖中沉香气息拂过她裙角:“殿下谬赞。“他抬头时,眼底有幽火明灭,“不过有些东西……还是亲自栽培最合心意。“ “叮!” 裴渊寒剑突然出鞘,抵在了他的肩上:“谢相,你逾越了!” 裴渊的声音冷漠的不带有一丝感情,丝毫没有因为眼前之人是世家之首谢家的掌舵人,当朝左相,公主和太子太傅等多重身份而有所收敛。 在他眼里,任何企图伤害公主的人,哪怕是言语上的不敬,都该死! 第37章 那公主,愿意邀请臣么? 谢云祁眉头微蹙,有些不悦的看着眼前的长剑。 “裴将军!”楚青鸾指尖轻轻搭在裴渊的剑柄上,如春风化雨,瞬间安抚了裴渊。 “谢相不过是尽臣子本分,何必动怒?” 谢云祁纹丝不动,任由那长剑抵在自己肩上,他唇角微扬,目光却始终落在楚青鸾脸上:“公主调教的好,连身边的侍卫,都这般忠心。” 楚青鸾闻言,似笑非笑的看着谢云祁:“谢相此言差矣,裴将军乃朝廷钦封的大将军,可不是本公主的侍卫。另外……” 她眼尾一挑,似审视般的目光落在谢云祁身上:“谢相乃当朝宰辅,更是本宫昔日的太傅,这般言语,未免失了身份。” 她抬手示意裴渊收剑,目光平和的注视着谢云祁:“三年前离京前,谢相曾教导过本宫‘为君者当持重守静’。今日重逢,倒是让本宫见识了谢相的另一番风貌。” 眼下之意,是在指摘谢云祁逾越礼法。所言所行有失身份。 谢云祁神色微动,广袖下的手几不可察的动了动。 “公主所言极是。”他微微欠身,“是臣失仪了。”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队禁军押解着几个蓬头垢面的囚犯走来,为首的男子虽然衣衫褴褛,却仍旧能看出几分书卷气息。 “齐彻?”楚青鸾眸光一凝。 在江南城的时候,杜有为已经先行派人将齐彻押解回京受审,此番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齐彻抬头,刚好也看到了城楼下,那豪华的銮驾前面穿着一身耀眼红衣的楚青鸾。他突然剧烈的挣扎起来。 “青娘!救我!我知道错了!” 谢云祁不动声色的侧身,恰好挡住了楚青鸾的视线,“刑部近日在调查科考舞弊案,没想到竟牵连出这位‘江南才子’。”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臣也是后来才知道,此人,竟曾经是公主在民间的丈夫。” 楚青鸾微微诧异,面上却丝毫不显。 齐彻的才华她是知道的,中举应该绰绰有余,可为何要舞弊? “哦?谢相这是要给本宫看戏?”她反问道。 “臣不敢!” 谢云祁抬手,示意禁军将齐彻控制住:“只是想着公主或许想知道,当年那个让您放弃一切的男人,究竟值不值得。” 另一旁,齐彻看到楚青鸾,就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一般,突然疯狂的喊道:“青娘,我是被顾家设计逼迫的,他们故意让我醉酒,和顾嫣然发生了关系,之后威胁我,若是我不娶顾嫣然,就让我永无出头之日。” 楚青鸾静静地注视着这个曾经让她倾心的男子,忽然觉得无比陌生。三年前那个心怀家国的寒门学子,如今竟变得如此狼狈。 或许是真的已经彻底放下,如今的齐彻,再也在她心底掀不起半丝波澜。 须臾,她突然朝着谢云祁开口。 “谢相!朝廷命官,就是这般当街喧哗的?” 谢云祁会意,立即挥手,“堵上他的嘴。” 待禁军将挣扎的齐彻带下去之后,楚青鸾才淡淡的看向谢云祁,语气亦带着几分冷冽:“谢相今日这番安排,倒是费心了。” 谢云祁听闻,霎时间展颜一笑,他的皮肤本就冷白如玉,眼尾有一颗浅痣,这一笑,似乎看上去眉眼都鲜活了几分。 在楚青鸾的印象里,谢云祁身为太傅,脸色永远都是那副云淡风轻,运筹帷幄的表情。 其它太傅都在头疼皇子和公主的不配合,时常被气得唉声叹气。可只有谢云祁,似乎只需要他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乖乖听话。 在楚青鸾的心里,一开始,她对他是既敬重又佩服的。谢云祁只大她五岁,其才华却早已享誉文坛界。 “公主言重了,臣只是不忍公主再被蒙蔽。”谢云祁淡淡地道。 楚青鸾径直向前,走向他身后那辆豪华的马车,却在经过谢云祁身边的时候突然驻足,道: “谢相大可放心,本宫拿得起,自然也放得下,今后,也不必再拿此人来试探。” “臣,自然信得过公主!只是……” 他顿了顿,突然偏头,漆黑的瞳孔紧盯在楚青鸾脸上,语气亦带着几分森寒的味道:“近日本相听说了一则趣事。 定国公府的秦小姐,正在满京城的挑选相貌俊美,才华俱佳的美男子,说是要为公主举办一场琴会,从中挑选几个称心如意的面首。不知道对于此事,公主怎么看?” 楚青鸾闻言,凤眼微眯,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她侧首看向身后的知夏,后者立刻慌乱的低下头,手指有些不安分地绞着衣角。 “哦?”楚青鸾收回视线,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谢相的消息倒是灵通,本宫才回京不过半日,竟连这等‘趣事’都能传到谢相的耳朵里。” 谢云祁依旧云淡风轻:“臣身为宰辅,自然要关心京中的动向,尤其是……”他顿了顿,眼尾那颗浅痣在阳光下竟格外的醒目:“与公主相关的消息。” 另一旁,裴渊在听闻这个消息后,脸色骤变,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 但很快又重新卸力,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无论公主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哪怕公主要选面首,那也是她的权利。 只是—— 裴渊闭上眼,努力忽视心底的那股失落和怅然。 公主身份尊贵,陛下甚至有意立她为储,裴渊深知,日后她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男人。 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默的守护在她的社身边,只要她一回头,第一时间就能看到自己。 “有意思!” 楚青鸾轻笑一声,缓步绕着谢云祁踱了半圈,最后停在他前面的位置,“谢相这是在关心本宫的私事?” 她忽然前倾了几分,两人距离近的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还是说,谢相也想要参加这场琴会?” 话落,谢云祁罕见的怔了怔,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楚青鸾这话,可以说得上是对他的侮辱了。 堂堂宰辅大人,百官之首,一人之下,竟跟那以色侍人的面首做比较,这难道不是对谢云祁的侮辱么? 好在这话是楚青鸾刻意放低了声音说的,旁人并未听见,只道两人是在寒暄些什么。 毕竟,谢相曾经是公主的太傅,两人三年没见面,有些话题要聊也是正常。 而这头,谢云祁在反应过来之后,眼睛微微眯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胸腔缓缓发酵。 他目光紧盯着楚青鸾,半晌后,唇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 “那公主愿意……邀请臣么?” 第38章 若臣说是呢?那公主可敢答应? 这回,轮到了楚青鸾怔住。 她瞳孔微微一缩,似没料到谢云祁会是这般反应。 半晌后,她收回目光,挺直了背脊,“谢相说笑了,如你这般人物,若真出现在琴会上,怕是会吓跑那些‘才子佳人’。” 谢云祁嘴角的笑意扩大,“公主错了,臣年少时,臣也曾得过‘琴剑双绝’的美誉。” 他声音压得极低,似带着几分危险的意味。 楚青鸾微微一顿,“谢相这是?在自荐枕席?” 谢云祁却不怒反笑:“若臣说是呢?那公主可敢答应?” 这下,楚青鸾是真看不懂他了。 她不明白,当年那个‘克己复礼’的谢太傅,三年不见,如今竟成了这般。 楚青鸾也一直都知道,谢家作为世家之首,一直是以分化皇权为己任,可以说她和谢云祁之间,本就隔着一道天堑,是彼此对立的存在。 而此番他竟自降身份,摆出这副不值钱的样子,倒让楚青鸾一时捉摸不透他的用意。 就在楚青鸾正准备说话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便见到两个穿着大内太监的宫人正策马而来。 “公主!陛下急诏!请您速速回宫!” 来人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太监,尧尽忠。 楚青鸾神色一变:“尧公公,父皇怎么了?” 尧尽忠翻身下马,先是朝她行了一礼,然后道:“启禀公主,三年前,陛下听闻公主失踪的消息,一时间心痛难当,旧疾复发,这三年来忙于政事也不得歇息,此番听闻公主回京,一时间很是欣喜,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公主,所以才命老奴前来,宣您速速进宫!” 楚青鸾听闻,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一颗心紧紧的提起。 她当然不会真的以为,在百官面前,尧尽忠会说父皇身体不好之类的。 可父皇此番特意急诏她回宫,想来定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于是,楚青鸾当即不再耽误,迅速转身,抢过一旁距离自己最近的白马,利落的翻身而上。 随着她的动作,宽大的红色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众人再看时,她已经整个人端坐在马上,乌发如墨,红裙似火,在阳光下勾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剪影。 “驾!” 楚青鸾一声清呵,当即拍马离去,走之前,还不忘对着裴渊吩咐道:“裴渊!随本宫入宫!” 裴渊毫不迟疑的翻身上马,追随楚青鸾而去…… 身后,百官们回过神来,面面相觑。 然而紧接着,大家心照不宣的发现一个事实——公主方才抢走的马,好像是谢相的座驾。 众所周知,谢云祁是文臣,平日出行鲜少骑马,但不骑不代表他不会。 相反,他也有一手顶好的骑术。作为谢家自小悉心培养的接班人,谢云祁接受过最为严苛的权谋与武学训练,如此,才有了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 谢云祁站在原地,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眼底一阵晦暗不明。 “大人……”侍卫小心翼翼的请示:“咱们……” “备轿。”谢云祁收回目光,又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本相也要进宫面圣。” 与此同时,楚青鸾策马穿过朱雀长街,马蹄声如雷,惊得两旁的百姓纷纷避让。 她心中隐隐不安——父皇向来稳重,若非十万火急,绝不会派尧尽忠这般匆忙赶来。 “公主!”裴渊在身后高喊,“前方有集市!” 楚青鸾却丝毫不减马速,反而扬鞭催得更急:“让开!都给本宫让开!” 百姓们慌忙避让,有眼尖的人认出她额间那点朱砂痣,惊呼道:“是昭阳公主!公主回来了!” 转瞬间,白马已至宫门前,守卫刚要阻拦,楚青鸾高举着玉佩:“本宫奉诏入宫,拦着死!” 守卫们见状,不敢耽误,忙打开宫门,放二人入宫。 宫门轰然洞开,她纵马直入,红裙翻飞如同烈焰,在朱墙碧瓦间划过一道血色的轨迹。 裴渊紧随其后,心中暗自诧异——公主这般急切,莫非—— “驾!” 裴渊也紧跟着一扬马鞭,紧随而上。 “父皇!” 行至养心殿,楚青鸾顾不得整理凌乱的衣裙,直冲进去,却在门前,被一柄拂尘拦住了去路—— “公主请留步!”太监曹正祥一脸正色道:“陛下刚刚服了药,已经歇下了……” “让开!” 楚青鸾一把推开曹正祥,却在推门的瞬间僵在原地—— 殿内,楚皇面色苍白,正一脸虚弱的趟在龙塌上,而跪在榻前奉药的,赫然是一身素衣的谢贵妃。 “青鸾……”楚皇虚弱的招手,“来……咳……咳咳……” 刚说完几个字,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骤然而至,仿佛要把整个胸腔都给震出来。 楚青鸾忙上前替他顺气,离得近了,一股浓郁的苦药味在殿内弥漫开来。 一旁的谢贵妃搁下药碗,看到楚青鸾完好无损的回来,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却很快又换上慈爱的笑容。 “公主回来了?陛下可是叨念了你好久……” 谢贵妃用帕子擦拭着楚皇的嘴角,语气温柔,却带着几分责备:“公主着一走就是三年,陛下日理万机,身边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太子虽然孝顺,可毕竟年轻……”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龙榻上的皇帝,叹道:“这朝政大事,哪儿是那么容易上手的呀。” 楚青鸾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细细的为楚皇擦去额上的冷汗,头也不抬的回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太子皇兄已过及冠之年,又得谢相亲自教导,若是连一点政务都处理不好……” 她顿了顿,与谢贵妃的目光相对:“岂不是辜负了父皇和谢家的一番苦心栽培?” 谢贵妃脸色微变,手里的帕子紧了紧。 “青鸾……”楚皇虚弱的握着楚青鸾的手:“别……别吵……” “父皇放心。”楚青鸾轻轻回握,目光却仍盯着谢贵妃:“儿臣只是好奇,太子皇兄既然监国多时,为何还会让父皇操劳至此?莫非……” 她勾起一抹冷笑:“是朝中又出了什么连谢相都解决不了的难题?” 第39章 遇刺,生死未卜! 谢贵妃呼吸一滞,“公主此言何意?太子殿下夙兴夜寐,谢相更是鞠躬尽瘁……” “是吗?” “那为何我刚进宫时,就听说西北军饷又短缺了?” 楚青鸾目光转冷:“我为了调查三年前的军饷案,不得已蛰伏在江南整整三年,如今好不容易案情有了眉目,军中却又生出这样的变故。” 她转向楚皇,语气带着几分坚定:“父皇放心,儿臣此番回来,定会将那些朝堂上的蛀虫悉数清理干净,尤其是某些尸位素餐之人!” 这话等同于明晃晃的向谢家,向太子楚琅宣战! 谢贵妃惊的‘噌’的起身,头上的金簪都跟着乱颤。 她那保养得宜的脸上,表情几乎快要维持不住! “公主这话是何意?莫非是在影射太子殿下办事不力?” 她尖利的指甲直指楚青鸾,“你一个女子,离京三年不归,如今一回来就指手画脚,还有没有把储君放在眼里?” 楚青鸾眼神一厉,正欲起身,却被龙榻上的楚皇打断。 “都别吵了!咳咳,青鸾,你留下,朕有话和你说,贵妃,你先退下……咳咳……” 谢贵妃不甘的咬了咬唇,最终还是行礼退下。 临走前,她阴毒的瞪了楚青鸾一眼,眼中满是怨愤。 待殿门关上,楚青鸾刚要开口,却见方才还‘虚弱不堪’的楚皇突然从龙榻上坐起来,动作利落的掀开锦被。 楚青鸾猛地瞪大了双眼! “父皇!?您——” 楚皇摆摆手,示意她噤声,“朕若不装病,怎么把你从谢云祁那小子的手里要回来?” 他冷哼一声,“那小子在城门口拦你的事,朕都知道了。” 楚青鸾恍然大悟,心中顿时涌上一股暖流。 原来父皇担心她在谢云祁手里吃亏。 “是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了。” 楚皇叹了口气,随即苦笑道:“傻丫头,这三年,苦了你了……” 其实早在三年前,楚青鸾恢复记忆以后,就命知夏暗中传信给了楚皇,表示打算继续在江南蛰伏一段时间,查清军饷案。 只是没想到,这一耽误就是三年。 “朕听说,那齐彻竟敢当众负了你?还迎娶了顾相国的千金?” 楚青鸾先是一顿,随即点了点头,“儿臣当时为查案,不得不隐姓埋名,不过如今既已回宫,这段错误的缘分,也自然该斩断。” 楚皇欣慰的点点头,不错,有魄力,有担当,当断则断。 正是一国之君该有的气魄和手段。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意味深长的补充道:“朝中的局势,想必你也看明白了。” 放眼整个朝堂,六部皆是由世家把控,世家之中又以谢家为首,于皇权分庭抗礼。 一年前,楚皇迫于压力,不得不暂且立下太子。 “你母后去得早,秦家这些年式微,在朝中已无多少话语权,如今六部之中,吏部,户部尽在谢家掌控,兵部由裴渊勉强撑着,工部,刑部则暗中早已向你三皇兄靠拢……” 楚皇站在窗前,神色凝重。 “一年前朕立太子,实属无奈之举,谢家势大,联姻世家,朝中近半数官员皆出自其门下,朕若不立楚琅,只怕……” 话没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楚青鸾忙上前搀扶,这才发现,父皇的身形竟比三年前消瘦了不少。 “父皇……”她心头一酸。 楚皇摆摆手,继续道:“你母后当年,就是看出了谢家的野心,她临终前还嘱咐朕,一定要保护好你……是朕没用。” 楚皇和先皇后,是出了名的恩爱和谐,两人自小就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助楚皇登上皇位之后,先皇后也在后宫的争斗中损伤了身子,生下楚青鸾之后没几年就故去了。 至于谢贵妃,则是当时的楚皇为了巩固皇权,不得已充入后宫的。这些年,他也不是不知道谢贵妃私下里的勾当,只不过她的身后有谢家,轻易动不得。 “父皇不必自责,儿臣既回来,自然不会再任由世家把控朝政,危害我大楚的江山。” 想了想,楚青鸾突然深吸口气,突然跪地行礼:“儿臣恳请父皇,重查三年前的军饷案,这些蛀虫不除,大楚的江山永无宁日!” 她是想要借着这次的案件,朝世家那边撕开一条口子。 楚皇听闻,神色凝重:“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儿臣知道。”楚青鸾抬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意味着儿臣正式要与谢家、与太子为敌。但为了大楚,为了边关将士,儿臣在所不惜!” 楚皇沉默良久,突然大笑出声:“好!这才是我楚家的女儿!” 紧接着,她从枕头下取下一道密旨,“朕早就准备好了,从今日起,你就全权负责军饷案,六部皆需配合。” 楚青鸾郑重的接过圣旨,叩首行礼。 “儿臣,谢父皇!” “朕听说,秦九歌要给你办琴会选面首?”楚皇忽然转移了话题,带着几分好奇。 楚青鸾有些哭笑不得:“那是九歌胡闹,儿臣这就去……” “不必!”楚皇抬手打断了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朕觉得这主意不错,正好可以试试某些人的反应……” 楚青鸾疑惑,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见这时候,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尧尽忠匆匆而来,神色惊惶。 “陛下!公主!不好了,谢相刚在入宫的路上遇刺了!” “什么?”楚皇猛地起身。 楚青鸾也下意识的心头一紧,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谢云祁能力不弱,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这个时候刺杀他? “刺客可抓住了?” 尧尽忠摇头,“那刺客用的是北境的弩箭,被谢府的护卫一箭穿心后立刻服毒自尽,谢相现在……生死未卜。” 殿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稀薄,楚皇的脸色也是罕见的凝重。 北境的弩箭——正是裴渊所统率的西北军。 裴渊在这个时候,自然不可能傻到明晃晃的去刺杀谢云祁。 “裴将军呢?”楚青鸾问道。 “裴将军方才听说此事,已经先行赶往现场去调查了。” 楚青鸾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情绪。 她想起方才在城门口时,裴渊曾对着谢云祁亮剑,想来定是有人见到了这一幕,并拿此事来做文章,嫁祸给裴渊。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稳住谢家,以免他们正面和裴渊的西北军对上。 “父皇!” 楚青鸾突然抬头,“儿臣想去趟谢府。” 楚皇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最终叹息道;“去,记住,无论谢云祁是生是死……他首先是谢家的人!” 楚青鸾行礼告退,转身时,鲜红的裙摆划过一道决绝的弧度。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在她进京的第一日,就给她找事情! 第40章 楚青鸾,你还敢来我谢家! 与此同时,谢府。 古树参天,规模宏大的深宅大院中,此时正人影匆匆,丫鬟婆子们端着热水,汤药进进出出,神色凝重。连呼吸都压得很轻。院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还有药味,令人心头窒息。 谢云祁重伤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一般,震得阖府上下惶然不已。 此事惊动了谢府的老太君,她亲自杵着沉香木拐杖,在下人的搀扶下匆匆而来,刚踏入院门,就听见几个大夫在低声商议着,什么‘棘手,中毒’之类的字眼依次钻入老太君耳中。 而此时的谢云祁则面色惨白,唇角血迹未干,胸腔的衣襟已经被鲜血浸透,显得十分的触目惊心。 “祁哥儿!”老太君身形一晃,险些站不稳。 她颤抖着手推开搀扶的人,一把扑到谢云祁的床前,老眼含泪:“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会如此?” 谢夫人红着眼眶,忍着泪意解释道:“母亲,护卫们都说,刺客用的是北境的军弩,箭头上抹了剧毒。” “北境?”老太君疑惑不解,那不是后起之秀裴渊所统领的地区吗?为何会胆敢青天白日的在京城刺杀他们谢家的人? 裴渊是疯了不成? “祖母有所不知。”谢云祁的妹妹谢柔补充道:“今早兄长在城门外迎接青鸾公主回朝的时候,发生了几句言语争锋,那裴渊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剑架在兄长的脖子上。 孙女怀疑,这件事,定然就是她楚青鸾指使的,为的就是要除掉兄长,让太子表哥一党陷入动乱,一箭双雕!” 话落,厅内陡然陷入寂静。 楚青鸾早在三年前就差一丁点儿成为了皇太女,这件事朝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番裴渊率领十万兵马拥护她强势归京,若说想要给太子一个下马威,顺带出其不意的给谢家一记重创,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老太君听闻,眉头紧蹙。 凭她多年的智慧和经验来看,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一旁,血气方刚的谢云铮听闻,脸色阴沉如铁,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祖母,伤害兄长的人,一个都别想活,我这就进宫,去捉拿她楚青鸾。” 谢云铮说着,提起一旁的长剑就要进宫,却被老太君给拦住。 “胡闹!她好歹也是皇家公主,你就这么提着剑冲进宫里去,是想被当成叛贼抓起来吗?” 谢云铮冷笑一声,语气颇为狂妄:“她楚青鸾敢动我谢家的人,就该想到后果,再说,我谢家世代忠烈,难道还怕她一个公主不成?” 老太君听闻,拐杖在地上重重的一杵:“放肆!你兄长重伤未醒,你还要去给谢家添乱不成?” 她目光锐利,声音虽低,却字字如刀:“青鸾公主若真心想害云祁,又怎会蠢到在众目睽睽之下授人以柄?此事必有蹊跷,贸然行动,只会让真正的幕后之人坐收渔翁之利!” 谢云铮咬牙,眼中怒火未消,却终究没再迈步。 可看着兄长奄奄一息的模样,胸中恨意翻涌,几乎要冲破理智。 谢柔亦是感同身受,她上前一步,问道:“祖母,难道我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兄长遭罪,而无动于衷?” “我觉得二哥说得对,咱们谢家百年家族,姑姑是贵妃,表哥是太子,根本没必要怕她一个公主,这件事,分明就是她楚青鸾指使的……” “报——” 话音未落,这时候,一名家丁匆匆而来,禀告道: “启禀老夫人,大夫人,昭阳公主在外求见——” 一屋子的人全都齐刷刷的看过去。 半晌后,听到谢云铮磨牙的声音响起。 “很好!她还敢来!” 等老太君回头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谢云铮已经提着长剑冲了出去。 “快!让人拦着他,千万不能在公主面前造次!”老太君急忙吩咐道。 …… 谢府大门外,楚青鸾已经换上了一身素色衣裙,骑着一匹雪白的骏马,立于廊下。她的身后还跟着知夏。 门口,两尊硕大的石狮立在两侧,在铜环铁门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庄重神圣。 这是楚青鸾第一次来谢府,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百年世家的门楣。 不愧是钟鸣鼎食的百年世家,门前的汉白玉阶层层叠叠,鎏金门钉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很快,大门洞开,谢云铮提着长剑,大步流星的跨出府门,眼底怒火翻涌。 他死死的盯着门口那道纤细的身影,只见楚青鸾一身素衣,身后仅带了一名侍女,神色平静,眸若寒潭。 “楚青鸾!” 谢云铮厉声呵道:“你还敢来我谢家?”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长剑已然指向她的咽喉,寒光凌冽,气势逼人。 身后的知夏见状,立即一个闪身,挡在了楚青鸾面前。 “放肆!公主乃金枝玉叶,亲自造访谢府,这就是谢家的待客之道?” 谢云铮冷笑一声,“哼!堂堂昭阳公主,竟指使裴渊伤我兄长,现在还敢装模作样的上门,真当我谢家不敢动你?” 他手腕一翻,剑锋逼近一寸,几乎就要贴到知夏的身上—— “住手!” 楚青鸾伸手拨开知夏,毫不畏惧的迎上前,目光沉静如水:“谢二公子,若本宫真要刺杀谢云祁,他今日绝无生还的可能,本宫今日来,一为查看谢相的伤势,二来,是要给你们谢家一个查明真相的机会。” “荒谬!”谢云铮怒极反笑:“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他剑锋逼近,眼看就要见血—— “住手!” 却在这时候,一道虚弱却不容抗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众人回头,却见谢云祁被两名侍卫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却强撑着站在门内,目光沉沉的看着楚青鸾。 两人隔着一道门廊,可在谢云祁眼里,此刻却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那道素色的身影。 以及……她身后那匹原本属于自己的骏马! “大哥!你怎么出来了?” 谢云铮忙丢了手中的长剑,朝着谢云祁迎上去。 谢云祁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却坚定:“云铮,放下剑,此事……与她无关……” 谢云铮不可置信:“兄长!她都派人杀你了,你还替她说话?” 谢云祁闭了闭眼,似在强忍着痛楚,再开口时,语气已带了几分命令:“北境之人……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是有人嫁祸!” 楚青鸾眸光微动,有些意外的看向谢云祁。 她没想到,谢云祁竟愿意相信裴渊是无辜的。 谢云铮咬牙,终究不敢忤逆兄长,愤然收剑,目光却依旧瞪着楚青鸾;“若让我查出此事与你有关,我必亲手取你性命!” 楚青鸾勾唇,笑意不达眼底:“随时恭候。” 老太君此时匆匆赶来,见谢云祁竟强撑着出来,又惊又急:“祁哥儿!你伤得这么重,怎么能下床?” 谢云祁勉强一笑,“祖母……孙儿……无事……” 话还没说完,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楚青鸾见状,从知夏手里接过一个锦盒,递给一旁的侍女:“这是西域的雪莲丹,能解百毒,给他服下。” 众人一怔,谢云铮更是满脸警惕:“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楚青鸾淡淡的道:“若我想要他死,现在转身走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最终,老太君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终于抬手接过锦盒,沉声道;“多谢公主赐药。” 楚青鸾点点头,正欲离去,却听谢云祁突然开口唤住自己。 “殿下就这么走了吗?” 第41章 你性子急,手重,还是公主来吧! 他声音虚弱,却依旧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意味。 “谢相还有事?” 谢云祁目光灼灼的看着楚青鸾,唇边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却低低一笑,眼尾的浅痣愈发亦染上了几分妖艳。 “殿下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喝杯茶?谢某还有些话,想当面请教殿下!” 谢云铮皱眉;“兄长,你都伤成了这样——” 谢云祁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去,谢云铮立马闭上嘴,不再多言。 整个谢家,谢云铮不怕老太君,也不怕父亲,就怕他大哥谢云祁。 从小到大,每次自己闯祸,家人都拿他没办法,可唯有谢云祁,有一百种法子能收拾他。 这就好比是血脉压制。 “殿下若就这么走了,明日京城里怕是会传出谢家怠慢公主的流言……” 他顿了顿,忽然闷咳了一声,唇边又溢出一丝鲜血,却仍强撑着笑道:“况且,殿下给的药,总也得亲自看着谢某服下才放心,不是吗?” 老太君见状,立刻会意,连忙道:“公主殿下,老身这孙儿伤得颇重,还请您移步花厅稍坐,待大夫看过药后,老身亲自奉茶致谢。” 楚青鸾眸光微动,视线落在谢云祁苍白的脸上。 他此刻明显虚弱至极,却偏要强撑着与自己周旋,若真就这么离开,谢云祁再出现个什么好歹,恐怕反而会适得其反。 “好!” 她最终淡淡的应下。 谢云祁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挡住他眼底那一缕幽光。 很快,楚青鸾朝着谢府大门迈进,却在经过谢云祁身边时,刚好瞧见对方体力不支,身子一晃,整个人竟直直的朝着楚青鸾栽倒过去—— “大哥!”谢云铮大惊。 楚青鸾本能的伸手,一把扶住了他。 谢云祁整个人倒在她肩上,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颈侧,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楚青鸾身形微微一滞,但碍于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直接将人丢在地上。 “谢相?”她语气冷淡,指尖不着痕迹的搭上他的脉搏。 脉象虚浮,稍显凌乱,的确是失血过多,有晕倒的可能! 她眉头紧蹙,扶着他的手用力了几分,正准备吩咐下人前来搀扶,却听见老太君急道:“公主恕罪!祁哥儿伤势太重,实在不宜挪动,可否请您移步内院?老身这就命人备茶……” 谢云祁适时的闷咳一声,唇边又溢出一丝血迹,整个人虚弱的往她肩上靠了靠,仿佛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 楚青鸾眉头皱的更紧,在犹豫要不要拒绝。 谢云铮在一旁看的眉头紧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一时间说不上来。 他上前一步想要接过兄长,“大哥,我来——” “二弟。”谢云祁微微抬眼,声音虽轻却不容置喙,“你性子急,手重……还是公主来。” 谢云铮:“……?” 楚青鸾:“……?” 她冷冷地瞥了谢云祁一眼,却见他闭着眼,长睫轻颤,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 可偏偏那扣在她手腕上的力量却很稳,分明是故意为之。 楚青鸾了然。 下一秒,她指尖微微一紧,正准备将人塞进谢云铮怀里,却见谢云祁突然身子又是一沉,一口鲜血突然从嘴里吐出来,染红了他月白的衣裳。 “大哥!” “祁哥儿!” 谢家众人再次慌了神,忙上前查看,却见谢云祁在昏迷之前,仍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不许……走!” 三个字,似乎已经用尽他毕生的力气,手指也死死地攥住楚青鸾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仍固执的想要等一个答案。 “谢云祁!你——”楚青鸾心下震撼,实在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的执着。 明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祁哥儿!你别说话了。”老太君已经看不下去了,老泪纵横的道:“公主,算老身求您了……” 楚青鸾抿紧了唇,她能感觉到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正在渐渐失力,谢云祁的体温正随着鲜血不断流失。 这个疯子,竟真的敢拿自己的命在赌! “……好!”她终于开口,声音冷冽如霜:“本宫留下!” 谢云祁眼底重新焕发出生机,手指仍不肯松开:“殿下……金口玉言……” 楚青鸾冷声道:“你若死了,承诺作废!” 谢云祁满足的闭上眼睛,在意识陷入黑暗前轻声道:“那臣……定要……活下来!” 话音刚落,整个人便彻底滑倒下去。 院子里顿时乱做一团,几个太医们手忙脚乱的施救。 楚青鸾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眸色深沉。 片刻后,她吩咐知夏:“我留在谢家,你现在去找裴渊,调查刺客的事。” 知夏不太赞同:“殿下,谢家是太子的母族,您独自留在这里太危险了,奴婢去查刺客的事,您身边不能没有人……” “无妨!”楚青鸾冷静的打断她:“谢云祁既然敢拿命赌本宫留下,谢家其他人就不敢轻举妄动,况且,本宫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知夏咬了咬唇,最终点头道:“是,殿下务必小心。” 待知夏离去,楚青鸾独自站在廊下,风吹过她的衣角,带着一丝凉意。 她垂眸看着掌心还未干透的血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谢云祁。 他今日这一出,到底是为了什么? …… 半个时辰后,谢府内院。 在几个太医的联手救治下,谢云祁服下了楚青鸾带来的雪莲,病情暂时稳定下来,陷入沉睡。 此时,老太君正坐在外间,神色凝重。这时,谢柔和谢夫人走进来,母女俩挥退了屋里伺候的下人,谢柔靠在老太君的身前,疑惑道: “祖母,您不觉得今日大哥的状态有些奇怪吗?” 老太君缓缓抬眼,手指轻轻拨动着佛珠,“哦?” “大哥素来沉稳冷静,今日却为了留下昭阳公主,不惜以性命相挟,这实在不像他平日里的作风。” 谢夫人也蹙眉附和道:“母亲,祁哥儿从小最是顾全大局,今日这般失态,莫非真的对那昭阳公主……” 她顿了顿,终究没把话说尽,但眼底的不满已经昭然若揭。 老太君手里的佛珠突然一顿。 “一个和离过的妇人,也配得上我大哥?”谢柔不满的道:“更何况她还是太子表哥的死对头……” 老太君没说话,只是那双精明的老眼里一阵精光闪烁,昭示着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半晌后,她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冷哼一声。 “三年前的军饷案,差点牵连出太子,如今她刚回京,祁哥儿就遇刺,今日又是这般反常的态度,你们觉得,这是巧合?” 谢柔和谢夫人倒吸一口冷气:“祖母的意思是……大哥是故意的?” “柔儿。”老太君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去查查楚青鸾在江南那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特别是……她和那新科状元为何会和离。” 谢夫人恍然大悟,“母亲是说,祁儿可能是在……” “记住!”老太君强调道:“在祁哥儿醒来前,谁也不许轻举妄动,尤其是你——” 她目光紧盯住谢柔,“身为谢家女,一言一行都代表了整个谢家,万不可让人将你对公主不敬的事传了出去。否则,家法伺候。” 谢柔脸上一白,顿时正了正背脊,点头称是。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下人急促的脚步声:“老夫人,不好了,二公子带着人往公主暂住的听雨轩去了!” 老太君面色骤变:“这个莽撞的混账!” …… 第42章 谢相的戏,演够了吗? 与此同时,听雨轩。 楚青鸾正在分析她这三年来在江南调查到的,关于军饷案的相关证据,这时,院门忽然被人用力的踹开。 “砰!” “楚青鸾,你给我出来!”谢云铮怒不可遏的声音在院子里炸响。 楚青鸾听闻,从容的将文书整理好,刚推开房门,就看到谢云铮带着一队护卫,气势汹汹的闯进院子里,长剑直指她面门。 楚青鸾眼睛危险的一眯,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进的气场。 “谢二公子这是何意?” 谢云铮咬牙切齿,“我大哥为你伤成这样,你却在此悠闲自在?说!今日的刺杀,是不是你一手策划的?” 楚青鸾忽然轻笑出声,“有趣。谢相不惜以命相留,谢二公子却在此时来兴师问罪。” 她缓步走下台阶,声音冷冽如同寒霜:“不如你去问问你那好大哥,究竟是谁在上演苦肉计?” “你胡说!”谢云铮怒极,剑锋又逼近了一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虚弱却威严的声音从院门外传来: “云铮,把剑放下。” 众人回头,只见谢云祁披着黑色大氅,脸色苍白如纸,被两名侍卫搀扶着站在月光下。 他目光越过众人,直直的锁住楚青鸾: “殿下受惊了。” 楚青鸾没说话,微凉的目光昭示着她的心情并不美妙。 同时她也异常的震惊,谢云祁受伤颇重,竟这么快就醒了过来。 谢云祁见状,心下一沉,随即偏头,对着谢云铮吩咐道:“云铮,跪下!” 谢云铮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大哥!她——” “跪下!”谢云祁突然厉呵,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唇角溢出一丝血迹,但眼神依旧冰冷十足。 他抬手制止想要上前搀扶的侍卫,一步一步走到谢云铮面前,“对公主拔剑,你是想让整个谢家都为你陪葬吗?” 院外,闻声赶来的老太君和谢柔,以及谢夫人等人见状,纷纷顿住脚步。 谢柔正准备上前替谢云铮说话,却被老太君一把给拽了回来。 “祖母?” 谢柔不解。 “先看看!”老太君沉声吩咐道。 院内,谢云铮突然脸色变得煞白,拳头不甘的握紧,又松开,然后再握紧。 最终,碍于谢云祁的威压,他‘噗通’一声跪地,手中的长剑也‘哐当’一声落地。 谢云祁冷冷的扫过在场所有侍卫:“二公子以下犯上,杖三十,关入祠堂思过。” 他顿了顿,声音冷硬:“今日在场所有人,若让本相听到半句不该传的话,诛三族!” 侍卫们纷纷噤若寒蝉,连忙押着还在呆滞中的谢云铮退下。 转眼间,院子里就只剩下谢云祁和楚青鸾二人。 半晌,谢云祁闷咳了一声,“不知对于这个处罚,公主可还满意?” 楚青鸾冷眼旁观,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诮:“谢相的戏,演够了吗?” 谢云祁抬眸,目光幽幽的看着她:“殿下觉得,臣是在演戏?” 楚青鸾移开目光,“不然呢?本宫仔细想了想,在这京城之中,最不希望本宫回宫的,除了太子,不做他想,而谢家向来与太子同气连枝,若是谢相为了嫁祸本宫,引发朝臣对本宫的不满,而不惜自导自演,上演一出苦肉计,也犹未可知,不是吗?” 此时,夜风吹过庭院,吹起二人的衣袂,楚青鸾冷冷的注视着他,声音如霜: “谢相的这出苦肉计,演的很精彩。只是不知道——若本宫今日真的一走了之,谢相这伤,岂不是白受了?” 谢云祁低笑一声,苍白的手指轻轻抚过胸腔渗血的绷带。 抬眼时,眼中竟带着令人心惊的暗色: “殿下既认定臣是苦肉计,那不妨猜猜看,臣下一步要做什么?” 楚青鸾眯起眼睛,“无非是想要利用舆论,逼本宫处置裴将军,好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错了——”谢云祁忽然逼近一步,目光紧紧的锁住她,瞳孔深邃得如同深不见底的漩涡。 “臣只是想看看,殿下究竟会不会对臣心软……又会心软到什么程度……” 他俯身在楚青鸾的耳边,说话时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颈处,嗓音似带着蛊惑。 楚青鸾震惊之余,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却突然被他一把扣住腰肢,两人的距离不过半寸—— 楚青鸾能清晰的看见他的眼底,正倒映着自己错愕的双眸。 他眼尾的那颗浅痣,此时也如同活了一般,随着他病态的笑意微微上扬,在月光下显出几分妖异的颜色。 下一秒,楚青鸾眼中寒光乍现,手腕一翻,三根银针已经抵在谢云祁的心口:“谢云祁,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谁知他闻言竟笑得更加愉悦,甚至主动执起楚青鸾的手,将银针顶到他咽喉处的位置,“求之不得。”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殿下不妨试试看,这一针下去……”他喘息着将手往自己的颈间按,“明早御史台的折子会不会堆满陛下的御案,说公主戕害忠良……刺杀朝廷重臣!” “您猜,陛下会如何保您?” 楚青鸾瞳孔骤缩。 她自己怎么样都不要紧,可父皇…… 谢云祁却已经松开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 “你看,殿下你犹豫了!” “您心里也清楚,若臣真要设局,绝不会用这么拙劣的苦肉计。” 夜风吹拂着,带起一阵阵血腥气,逐渐弥漫在两人之间。 楚青鸾僵在原地,看着手里先前那根银针还扎在他的脖子上,她终于乱了呼吸。 “谢云祁!你疯了吗?” 谢云祁经过这番折腾,早就体力不支,跌坐在台阶上。 他仰着头看她,苍白的唇瓣一开一合:“臣早就……疯了!” 得知她在江南失踪的时候,他就已经疯了。 外人只知道裴渊在清水县寻了她五个日夜,却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也去江南,掘地三尺,踏遍了清水县的每一寸土地。 可终究没能将她找回来。 从那个时候起,他压抑了多年的心思最终冲破土壤,叫他明白了,什么叫情难自控。 原来从一开始,他是公主,他是太傅的时候,他就不可自拔的喜欢上了她。 或许是她从小就尤为出色,亦或许是他欣赏她的聪慧和心性。让他看到了幼时的自己。 强者往往是孤独的,可有一天,他的世界闯入了另一个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另一个强者,两人朝夕相处,产生了爱情的火花也实属正常。 可谢云祁自小就知道,自己会是谢家将来的继承人,要遵守祖训,历代谢家都是以制衡皇权为己任。 谢氏祖训:宁扶昏君,不立女帝! 这让谢云祁一度陷入了痛苦和挣扎。 他开始躲避楚青鸾,不再见她,面对楚青鸾课业上的请教,他也都让别的夫子代为转告。 可越是如此,心底的那份执念就如同生了根,发了芽,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谢云祁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嘶哑。 “殿下知道吗?清水县下过一场大雨,臣跪在泥土里,翻遍了每一具尸体……” 他手指微微发颤,摩挲着小尾指那处旧伤;“就怕找到的是您。” 楚青鸾心头巨震! 她从没想过,当年在江南,除了裴渊,竟还有人在找她? “后来,臣听说你嫁给了齐彻。”他忽然捂住胸口,声音透着无尽的破碎:“臣这里疼得……恨不得将它挖出来。” “你——” 楚青鸾震惊的后退,却突然被他抓捉住手掌,按在他那染血的胸口。 “殿下可知?何为锥心之痛?” 楚青鸾听闻,瞳孔骤然缩紧。 这个疯子!他该不会…… 第43章 如今既然你回来了,就别再想逃了 谢云祁的手指深深的掐进自己胸前的伤口,鲜血顿时顺着指缝蜿蜒而出。 可他的脸上却笑得愈发温柔,“那时候,臣跪在祠堂里,听着父亲说,谢家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一个女人手里。” 他忽然抓起楚青鸾的手,带着她摸到自己锁骨下方一道狞狰的伤疤;“这是家法留下的,三十七鞭,每一鞭都在提醒臣……要么忍!要么……死!” 月光下,他眼底翻涌着令人心惊的暗潮:“可臣不愿意就这么死,所以,臣开始学着做一条毒蛇。 蛰伏,等待,慢慢把毒牙扎进每个阻碍者的咽喉——” 楚青鸾忽然浑身一僵,脑子里不可抑制的想起一件往事。 一年前,据闻老相国,也就是谢云祁的父亲谢中鹤,突然在一场宴席上得了马上风,从此以后半身不遂,口不能言,到现在还生活不能自理,养在了后花园里。 难不成—— “你疯了!”楚青鸾想到这个可能,猛地一把推开他,眼底满是不解和震惊! 谢云祁被推倒在地,胸口剧烈的起伏,可他的眼底却在燃烧着一种叫做疯狂的情绪。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让谢家上下再没人敢对我说一个‘不’字,可楚青鸾,你却还没等到我去江南,竟自己和离回来了。 你说?这是不是天意如此?” 他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露出一个堪称病态的笑容;“你知道吗?听说你休夫的消息那日,我亲手摘了太子的半副仪仗,并主动请缨,要在城外迎接你回京。” “如今既然你回来了,就别再想逃了。” 他眼底的疯狂太过炽热,几乎要把人灼伤。 楚青鸾震惊的无以复加。 印象里,谢云祁一直都是克己复礼,温润端庄的,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举手投足也尽显贵族风范。被世人誉为‘温润如玉,国之栋梁’。是京中世家弟子人人效仿的榜样。 就连他在朝堂上杀人,都带着贵族的优雅和矜贵。 可如今,他的这层假面被撕开,所有的情绪和贪婪都暴露出来,竟是如此的偏执。 这真的是谢云祁吗? 还是说,她此前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可这一类人,往往最难掌控。 但如果一旦掌控,便是最锋利的刀,最致命的毒,也是最忠诚的疯犬。 她凝视着重伤的谢云祁,指尖无意识的收紧。 她自幼在宫中长大,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帝王术,最是明白一个道理——越是危险的东西,越要敬而远之。 可眼前这个男人,偏要将她拉入这场疯狂的游戏。 若是能一刀杀了他,会不会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谢家乱,太子一党失去助力,取代他亦是早晚的事。 楚青鸾的手缓缓抚上腰间的匕首,冰冷的触感让她稍稍清醒。 月光下,谢云祁苍白的脖颈近在咫尺,只要轻轻一划,这个令她心神不宁的威胁就会永远消失。 谢云祁看到了她眼底酝酿的杀意,嘴角的笑意扩大。甚至还主动捉住她的手腕,将匕首顶在自己的胸口。 “殿下想杀臣?” 谢云祁低笑出声,声音竟带着几分愉悦。 “来!往这里刺!”他将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那上面还缠着绷带,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楚青鸾瞬间清醒过来,下意识的想要抽身,却被他死死的按住。 “怎么?不敢?”谢云祁喘息着逼近,眼底翻涌着病态的狂热:“还是舍不得?” “谢云祁!你果真是个疯子!”楚青鸾手腕发颤,又不敢太用力,怕一个不注意,就会叫他伤上加伤,届时怕是不好跟谢家人交代。 谢云祁轻笑,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甚至胆子更大了几分,用染血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臣就知道……殿下心软。” 楚青鸾眼神一凛,想到什么,突然忍住推开他的冲动,反手钳制住他的下颌,语气凉薄:“你就这么喜欢本宫?” 谢云祁呆住! “本宫现在给你一个机会。”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方锦帕,轻轻擦拭他唇角的血迹:“等你醒来,若还能保持这股疯劲……” 她伸手按在他心口的伤处,满意的感受到他无意识的颤抖,“本宫就陪你玩这场游戏。” 谢云祁眸光倏地一亮,似有流光溢彩。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张口说话,一股眩晕感突然来袭,眼前开始模糊起来。 最终,谢云祁的身子栽倒在楚青鸾的怀中,她顺势扶住他,一只手还捏着那方沾染了迷药的锦帕。 月光下,谢云祁苍白的脸上竟还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仿佛这场算计正中他的下怀。 另一头,目睹一切真相的谢老太君和谢柔等人,震惊的无以复加! 心痛,困惑,震惊,最后化作了无尽的愤怒。 三人根本不记得是如何走出那方院子的,只记得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坐在了花厅主座上。 方才谢云祁在楚青鸾面前,那卑微又癫狂的画面,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几人的脑子里,让人胸腔发闷,呼吸不畅。 老太君坐在檀木椅子上,手里的佛珠拨得极快,谢夫人坐在下首,面色苍白,谢柔则咬着唇,眼中满是不甘。 “祖母!大哥这是疯了吗?”谢柔终于忍不住开口,“她怎么能这样对楚青鸾?她可是太子的死敌!” 若非刚才她亲眼目睹,谁能想到,向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哥,私底下竟对楚青鸾动了情,而且还是情根深种。 谢夫人也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拿着帕子抹泪:“母亲,祁儿一向沉稳,怎么会突然……” 老太君闭了闭眼,最终叹了口气,道出一个让人绝望的事实: “他不是突然……” “他是蓄谋已久。” 谢柔闻言猛地抬头,一脸的不可置信。 谢夫人也停止了哭泣:“母亲的意思是……祁儿他早就对公主……” 老太君冷笑一声:“你们以为他这三年来为何如此拼命?为何要谋夺谢家的掌舵之权?为何要在朝堂上步步为营?” 她一双老眼像是饱含了无尽的沧桑:“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谢柔倒吸一口冷气;“所以大哥根本就不是被楚青鸾蛊惑,而是、早就想得到她?” “那父亲他……” 谢柔简直细思极恐,一股寒意突然自背脊窜上来,头皮发麻。 为什么? 谢家不是历来都和皇族相对抗,大哥为何会如此糊涂?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父亲都敢伤害? 老太君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大哥为了一个女人,毁了谢家的百年基业?” 第44章 昨日你爽约,这便当做你的赔偿好了! 老太君缓缓起身,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祁儿再疯,终究也是谢家的掌舵人,他若执意如此,我们拦不住。” 顿了顿,“但楚青鸾未必愿意陪他疯。” 谢柔目光一闪:“祖母的意思是……” 老太君冷冷地道:“明日一早,递帖子进宫,就说谢家愿意为太子分忧。”她看向谢夫人和谢柔,“明日你们亲自去一趟东宫,告诉太子,务必让他稍安勿躁,告诉他,谢家,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可是大哥那边……”谢柔皱眉。 老太君打断她:“他就算再疯,也终究会明白,只有谢家,才是他一切的根基。” 老太君提前将态度摆出来,为的就是要做给所有人看,谢家,支持的只能是太子! —— 当晚,楚青鸾并未在谢家留宿,而是连夜离开了谢家,回到公主府。 是夜,知夏回来了,朝着她禀报案件的最新进展。 “公主,奴婢配合裴将军在谢相遇刺的地方调查了半日,并未发现什么异常,那刺客是早就埋伏在此处的,在刺杀失败后立马服毒自尽,尸体也让人细细勘察过了,没有什么明显特征,应该是有人派出来的死士。” 楚青鸾端坐在案几前,指尖敲击着桌面,片刻后,沉吟出声:“事情做过,总会留下痕迹,明日早朝,我会亲自向父皇请旨调查此案。” 随后吩咐知夏:“你今天也辛苦了一天,早些下去休息。” 知夏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公主,那谢相那边明早醒来,发现您不在,会不会生气?” “会!”楚青鸾肯定的点头。 “但没关系,他生气才好。” 她就是要他知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如他所愿。 要调教一个猎物,肯定不能一味的顺从对方,委屈自己。 知夏欲言又止,她担心的是,若是裴将军知道了谢相对公主的心思,会怎么办? 但眼下这话她有些问不出口,于是转移话题道: “对了公主,还有一件事。” “方才刑部的人来报,说齐彻想见您,奴婢想着您在谢府应该抽不出身,就给回绝了。” 楚青鸾顿了顿,点头道:“本宫知道了,日后再有这种事,不必回禀,直接拒了就是。” 她不认为自己和齐彻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若是有,也无非是想让她念在以往的旧情,对他网开一面。 但这根本不可能! 别说她现在已经把齐彻给休了,就算他还是自己的丈夫,在他触犯律法的情况下,她也绝不会法外容情。 知夏重重的点头,道:“公主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关照刑部的人,齐彻这辈子都别想再出去。” …… 翌日清晨,天还没亮,楚青鸾便已经穿戴整齐。 她特意选了一身正红色朝服,长裙拖地,姿容双绝,额间那点朱砂痣显得尤为夺目,摄人心魄。 “殿下,马车已经备好了。”知夏轻声禀报道。 楚青鸾点头,正准备动身,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便有侍卫来报:“启禀公主,谢相在外求见,说是有东西要给您……” 楚青鸾眉头一皱,暗自揣测他的用意。 很快,她来到公主府门口,只见谢云祁一身墨色锦袍,脸色苍白,却固执的站在她的马车前面,眉眼都染上了几分晨露。 “谢相这是何意?”楚青鸾冷声质问。 谢云祁抬眸,眼底翻涌着暗色,似在控诉:“殿下答应过,要等臣醒来。” “本宫说的是‘若你还能保持这股疯劲’。” 她缓步走下台阶,在他身前站定,目光掠过他的胸口,“可谢相现在这副样子,还能站得稳吗?” 谢云祁勾唇,忽然翘起一个危险的弧度,俊脸凑近了几分,“那殿下不妨试试,看看臣还站不站得稳。”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楚青鸾的手腕,将她整个人往怀里一带。 楚青鸾一时不察,竟被他一把拉进了怀里,霎时间,一股特别的松墨香钻进鼻腔,还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 温香软玉在怀,谢云祁一时间也怔住了。修长有力的长指紧扣在她的腰身上,喉咙有些发痒。 下一秒,楚青鸾下意识的抵在他的胸口,却触到一片温热的湿黏——是血。 她抬眼,正好撞进对方那幽暗深邃的眼睛。 “放开!”她冷声吩咐道。 谢云祁脸上依旧维持着笑意,指腹在她腰间摩挲,“昨日你爽约,这便当做你的赔偿好了。” 楚青鸾正欲发力,却见他已经在此时松开手,并主动退让到两步开外的距离。 “殿下若执意要去早朝,不妨带上这个。” 说完,谢云祁从袖子里取出一封密折,递给楚青鸾。 楚青鸾展开一看,上面竟是这三年来搜集的军饷案的罪证,证据最终指向的,正是她此前调查过的户部右侍郎,周晁。 “啪。” 楚青鸾合上折子,眯起眼睛问道:“为何会给我这个?” 右侍郎官职不小,可以说是太子手底下一个颇为重要的职位。 他竟主动给了自己?不怕她将太子拉下马? 谢云祁嘴角勾起一抹病态的笑容:“臣只是想让殿下知道,您要的,臣都能替你抢得来。” “所以,不要拒绝我,好吗?” 楚青鸾:“……” “殿下放心,臣会帮你清扫一切障碍。” 这时,远处的钟声传来,谢云祁终于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退至一旁:“时辰到了,殿下该上朝了。” “臣在府中,等您回来!” 楚青鸾攥紧奏折,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 与此同时,街道的另一头,裴渊正骑在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上,目光穿透晨雾,落在了那辆逐渐远去的马车上。 方才在公主府门口的这一幕,并没有逃脱他的眼睛。 包括谢云祁那眼底浓郁的情愫,以及公主对待他的态度。 这一幕,像钢针一样深深刺痛了裴渊的眼睛。 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自己还是以前那个可以随时跟在她身侧的小小侍卫。只要有人胆敢上前一步,他定能第一时间挥出长剑,赶走所有对公主心怀不轨之人。 可如今,他已是大将军,是外臣。 外臣不可以和公主走得太近,否则就是有损公主的清誉。 裴渊站在原地,手指根根捏紧,晨风吹起他玄色的披风,却吹不散他心头的苦涩。 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当时只有十岁的楚青鸾撑着伞蹲在浑身是血的他面前,用绢帕擦去他脸上的污渍,“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公主的侍卫。” 少女的声音清凌凌的,像屋檐上坠落的雨滴,“只要本宫在一日,就没人敢再欺负你。” 后来,他发狠的学习武艺,强大自身,终于被破格提拔为公主伴读,准许进入皇宫,陪公主读书。 如今他功成名就,却连站在她身旁的资格都没有了。 “将军?”副将小心翼翼的唤他:“该上朝了。” 裴渊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一片清明。 他默默的调转马头,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传令下去,三日之内,务必要查到顾家勾结三皇子,刺杀朝廷重臣的证据。” 公主之所以对谢云祁投鼠忌器,无非就是因为昨日的刺杀案。 若能早日查清此案,那么公主日后跟他的往来,是不是就会少一些? 可裴渊却不知道,谢云祁又岂会是这么轻易就肯放弃的人? 第45章 朝堂争锋,公主与裴将军素有旧谊,理应避嫌 果然不出所料,当日的金銮殿上,暗流涌动。 皇帝刚坐上龙椅,御史大夫周严便迫不及待的出列,控诉裴渊。 “陛下,臣有本奏!” 他目光锐利的扫向站在武官首列的裴渊,“昨日谢相遇刺一案,刺客所用的箭矢为北境军械,而裴将军近日恰好带着十万边军回京,此事未免太过蹊跷。”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纷纷将目光朝着裴渊汇聚过去。 另外又有大臣出列附和道;“陛下,裴将军未经诏令便率大军返京,本就于理不合,如今又发生这等刺杀重臣的事,臣不得不怀疑……裴将军是否想要拥兵自重!” 话落,满朝哗然。 有人忌惮,有人看好戏,也有人皱眉沉思。 裴渊目光环视了在场所有人一圈,最后冷哼一声:“本将奉皇命回京述职,十万大军驻扎在城外三十里,何来‘拥兵自重’一说?” “那这北境军械又作何解释?”周严咄咄逼人,“除了裴将军麾下,还有谁能调动北境的兵器?” 紧接着,朝堂上,太子一党的官员们纷纷出列,矛头直指裴渊: “听闻裴将军在城门口时就和谢相发生了口角,甚至拿剑架在了谢相的脖子上,此事大家都有目共睹。” “带兵入京本就是大忌,如今又牵扯到刺杀案,必须严查!” 就在朝堂上一派剑拔弩张的时候,定国公府一派,也就是沈青鸾的外祖父门下有官员站出来道: “陛下,臣有一事不明,若真是裴将军派人行刺,为何要用北境的军械这等明晃晃的证据?难道裴将军征战数年,会犯这等愚蠢的错误?” 话出,依稀有几个官员点头附和;“没错,这分明是有人栽赃陷害,北境军械虽然特殊,但也有少数流落民间。” “荒唐!”周严厉声反驳:“北境军械管制森严,岂是寻常人能弄到的?” “安静!” 面对朝堂上的各执己见,皇帝只觉得吵得头疼。 他目光缓缓移动,落到年逾五十的定国公秦正年身上,“这件事,定国公怎么看?” 秦正年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目光沉稳的环视朝堂,“陛下,老臣以为,此案需查明三点。其一,北境军械虽然特殊,但边关战事频繁,难免有流失; 其二,裴将军若真要行刺,何须用自家兵器自证其罪? 其三……” 他意味深长的顿了顿,“谢相昨日遇刺,恰好是裴将军奉召回京之日,这时间也未免太过巧合。” 话落,殿中顿时一片哗然。 老国公这番话不偏不倚,就连太子一党的官员们也都不由暗自皱眉。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反驳。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自殿外忽然响起: “父皇,儿臣愿请旨彻查此案!” 众人回头,只见一身绛紫色朝服的楚青鸾正缓步而来,清晨的阳光透过殿门洒在她身上,衣炔间金线绣制的凤凰振翅欲飞,每一步都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仪。 就连她额间的那点朱砂痣都殷红如血,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更衬得她肌肤如雪,她凤眸微挑,满朝文武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儿臣参见父皇!” 她盈盈下拜,声音清冷如玉,“裴将军戍边多年,屡立战功,若因这等疑案蒙冤,岂不让边关将士寒心?” 一旁,太子楚琅见状,攥紧了手里的笏板。只因楚青鸾身穿朝服这通身的气度,竟比她当年离京时更添几分帝王的威仪。 “皇妹此言差矣。”太子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此案证据确凿,何必……” “皇兄急什么?”楚青鸾转身,“谢相遇刺不过一日,刑部尚未详查,大理寺也还未过问,皇兄就急着要给裴将军定罪,莫非是怕本宫查出什么不该查的?” 太子面色一白:“休要慎言,谢相是朝廷栋梁,他的安危自是关系到朝廷动荡的大事,孤只是不想再节外生枝。” 楚青鸾睨了他一眼,语气带着讥讽:“原来在皇兄眼里,谢相命是命,裴将军的清白就可以随意践踏了?” 太子被堵的哑口无言,张着嘴,额角渗出冷汗。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右相顾霆远突然出列,禀告道:“陛下,公主与裴将军素有旧谊,理应避嫌才是。” 太子见有人解围,在心底松了口气,同时默默的后退了几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皇妹的气势,他完全抵挡不了。 这时,朝臣们听闻顾相的发言,纷纷点头附和。 “陛下,顾相言之有理,裴将军先前曾是公主的伴读,后来又是公主府的侍卫,虽然如今已是掌管十万兵马的大将军,但这个时候,公主确实应该避嫌才是。” 楚青鸾闻言轻笑,眸光如霜:“顾相此言差矣。” 她缓步走到顾霆远面前,每一步似乎都带着慑人的威压:“若论避嫌,顾相才更应该谨言慎行才是。” 顾霆远怔住,心跳加速,强自镇定道:“公主何出此言?” 楚青鸾从袖子里抽出一封密信:“三日前,顾家在江南城的商队运送过来的那批‘丝绸’里,竟出现了劣质和霉变的蜀锦,顾相难道不该解释解释,这皇家贡品,何以质量如此堪忧?难不成顾相真的借着手中的权利,中饱私囊,以次充好?” 顾霆远面色骤变,“公主这是何意?臣虽然经营了一些产业,但事关皇家贡品,臣怎么会……” 突然,顾霆远的话卡住了!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顾嫣然,此前在江南的时候,也曾送了她一些绸缎铺子作为陪嫁,难不成? “顾相怎么不继续说了?”楚青鸾有些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可是回忆起了什么?” “说来,本宫此前在江南城的时候,也开了几家绸缎庄,不巧的是,令千金一到江南城,先是强占了本宫的铺子,烧毁要上贡的货物,甚至还仗着相国千金的身份抓走了本宫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这件事,顾相可知?” 顾霆远此时早已没了方才的冷静从容,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不断的滴着冷汗。 “殿下明鉴,小女年幼无知,定是被人蒙骗……” 话落,朝堂上的百官们顿时震惊不已。 “什么?竟有此事?这顾家小姐好歹也是名门千金,怎会如此飞扬跋扈?” “就是,听说她前阵子刚嫁给了今年的新科状元,放着好好的状元夫人不当,为何要觊觎人家一家小小的绸缎庄子?” 楚青鸾嘴角微勾,目光掠过顾霆远慌乱的神色:“顾小姐已经出阁,嫁作了人妇,又岂能是年幼无知?” 说完,她广袖一展,从袖子里掏出一份休书,正是此前在江南城休弃齐彻的那封。 然后,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徐徐展开休书:“诸位可知,顾小姐抢走的不仅仅是本宫的铺子,更是本宫的前夫——新科状元齐彻!” 话落,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几位老臣惊得笏板都掉到了地上! 第46章 其实,我也可以疯! 话落,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几位老臣惊得笏板都掉到了地上! 面对众人的震惊与错愕,楚青鸾却显得异常镇定:“三年前,本宫奉旨在江南城办案时遭遇刺杀,受伤失忆,阴差阳错与齐彻成婚,直到一个月前,齐彻高中状元,竟堂而皇之将顾氏带回府中,欲将本宫贬妻为妾。 本宫在与齐彻成婚时,早就立下誓言,绝不与人共事一夫,于是便主动提出和离,可笑的是,齐彻却还妄想坐享齐人之福,诸位大人说说,这般背信弃义之徒,配不配的上‘状元’二字?” 说完,她将文书递给内侍呈给楚皇,继续道:“今日旧事重提,就是要告诉那些想拿此事做文章的人——本宫行事光明磊落,即便本宫与裴将军有旧谊,但在调查谢相遇刺一案上,也绝不会徇私枉法。” 这时,定国公适时出列,“陛下,老臣以为,顾家女抢占公主产业在先,其父又污蔑裴将军在后,如今又牵扯出刺杀案,桩桩件件,皆需彻查!” “臣附议!”有人附和定国公的话:“顾相今日阻扰公主查案,莫非是做贼心虚?” 龙椅上,楚皇面色阴沉得如同能滴出墨来。 “顾霆远,你还有何话可说?” 顾霆远面如死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明鉴,此事确实是臣教女无方,冲撞了公主,可臣先前真的不知呀,恳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臣定会好好约束家女,弥补先前犯下的错误,并让她亲自登门,跟公主赔礼道歉。” 楚皇转头,看向楚青鸾。 其实这件事说到底,也仅仅是顾嫣然的错处,顾霆远顶多落得个管教不力的罪名。 但顾霆远已经当众表示愿意弥补,那如果楚青鸾再揪着不放,就会显得没有格局。 不过楚青鸾的目的也并不是要拿顾霆远怎么样,她之所以在朝堂上自揭伤疤,为的就是防止后续有人再拿此事做文章,那样会变得很被动。 楚青鸾微微颔首,“父皇,儿臣并非要追究顾相之责,只是顾小姐抢占商铺,以次充好,还关押了百姓的事,必须要有一个交代,另外……” 她目光扫向顾霆远,“谢相遇刺一案,必须严查到底!” 顾霆远身子一震,随即恭敬的行礼,改口道:“公主言之有理,臣无异议。” 没人看到,顾霆远在埋头的那一瞬间,眼底闪过那一闪而逝的精光。 楚皇满意的点头:“既如此,顾霆远管教不严,罚俸一年,至于其女,着务必公开向被冤屈的百姓道歉,并赔偿损失。至于谢相遇刺一案,就交由昭阳全权督办,务必揪出幕后真凶!” “儿臣领旨。”楚青鸾躬身应下,眼角余光刚好瞥见顾霆远暗自松了口气的模样,心中冷笑。 —— 退朝后,裴渊特意等候在出宫的路上,见到楚青鸾出宫,他避开众人迎了上去。神情欲言又止。 楚青鸾挥退身后的宫人,问道:“怎么了?” 裴渊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开口道:“殿下何必自揭伤疤,那些往事……” 楚青鸾瞬间了然,随后淡淡的道:“裴将军,有些伤疤越是遮掩,越会成为别人的把柄。” 她抬眸,看向裴渊的眼睛:“倒不如主动揭开,让它成为最坚硬的铠甲。” 裴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殿下说的是。”他声音低沉而沙哑,身后的掌心紧握成拳,“是臣没用,当初若能早些完成任务,跟随您去江南,说不定就……”不会出事,也不会遇见齐彻,更不会有后面的这些诸多事宜。 楚青鸾淡淡一笑,安慰他:“裴将军何必自责?若非江南一行,本宫又怎会看透这世间诸多人心,更不会懂得,能得裴将军这般忠肝义胆之人辅佐,是何等难能可贵之事。” “倒是你,如今已是统领十万大军的主帅,凡事该往前看才是。” 裴渊眼神一暗,呼吸乱了几分。 他目光落在楚青鸾那被风吹乱的发丝上,心头一阵钝痛。 如果可以,他宁愿不做这大将军,只愿陪在她身边,像以前一样,只是个小小的公主府侍卫。 “殿下……”他嗓音微哑。 “今早谢相他……”话到一半,又生生转了个弯:“他的伤势如何?” 楚青鸾眉头微微蹙起,想到谢云祁,下意识的就有些头疼。 “不过是个执念太深的疯子罢了。不必提他。”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在裴渊的心口反复研磨。 他很想说一句‘我也可以疯’,可最终只是默默的低下头,看着两人被阳光拉长的影子,近在咫尺,却永远无法相交。 “殿下放心,北境军械一事,臣会尽快查清。”他硬生生转移了话题,“绝不会让殿下为难。” 楚青鸾微微颔首:“听知夏说,刺客是个死士?” “没错。”裴渊神色疑重:“那死士身上虽无直接证据,但臣查到几处可疑之处。” “那刺客所用的箭矢虽为北境工艺,但箭羽上的沾合剂却是东南盛产的鱼胶。 其二,臣的人还调查到,就在前几日,顾嫣然曾在醉仙楼密会过三皇子,出来时虽带着面纱,但掌柜的还是辨认了出来,据闻,她走的时候,还让侍女去药房抓了几味中药。” 楚青鸾目光微闪:“可查出来是什么药?” 裴渊看了她一眼,顿了顿,道:“据调查,其中好几味都是用来安胎的——” 楚青鸾一滞,似颇为诧异:“安胎药?” 裴渊点头。 “臣怀疑,顾家早已暗中投靠了三皇子。” 楚青鸾手指微微收紧,脑海里猛地想到了什么,眼底寒光乍现。 “好一个顾家!好一个三皇兄,看来,他这是要借顾嫣然腹中的胎儿,做一出大戏!” 裴渊不可置否,沉声道:“殿下,可要臣去天牢,提审齐彻?” “不必!”楚青鸾抬手打断他:“若三皇兄真的打算用这个孩子来做文章,此时去提审齐彻,旁人只会说本宫屈打成招,做贼心虚。” 更有甚者,万一齐彻到时候反水,只会让事情更加混乱。 “那咱们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知夏匆匆赶来,大概是跑得太快,呼吸十分的急促。 “殿下!刚收到消息,顾嫣然今早在府中晕倒,顾夫人请了太医过去,被诊断出有了身孕,但她却不肯医治,说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公主,顾夫人恳求您,屈尊前往顾府一趟。” 楚青鸾和裴渊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了然之色。 顾嫣然在这个时候上演这一出,明显就是为了齐彻,又要故技重施,来道德绑架自己。 裴渊紧握腰间的佩剑,“殿下,要不要臣……” “不必!”楚青鸾抬手制止,“既然他们要演这出戏,本宫岂能不去捧场?” 她转身对知夏吩咐道:“去备一份厚礼,本宫要亲自去顾府,‘探病’!” 第47章 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我如何咽的下? 与此同时,顾府内院。 顾嫣然正半倚在绣榻上,一袭素白的中衣衬得她面色苍白如纸,发髻也松散的垂落在肩头,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周遭侍奉的丫鬟全都屏息凝神,生怕惊扰到了她。 送走太医后,李氏来到床前,一脸担忧的望着她:“嫣儿,太医的话你也听到了,你不能再忧思过度,得打起精神来,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将来正好可以继承你爹的衣钵。” “母亲!”顾嫣然潸然泪下,“是女儿不孝,连累了你和父亲,如今齐彻遭此大难,女儿不想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爹,日后长大了也要被人指指点点,终身活在阴影之下……” 看着顾嫣然伤心难过的样子,李氏心痛难当。紧握着她的手,语气坚定:“不会的,我和你父亲商量过了,日后你就安安心心的留在顾府,继续做顾家的大小姐,一辈子不嫁人也没关系。我和你父亲为你攒下的嫁妆,也足够你们母子将来一生无忧了。” “可是……母亲……”顾嫣然哽咽出声,一时间感动的无以复加。 对于李氏,她心里又何尝不愧疚? 可若她不这么说,又怎么能逼着李氏把公主请过来,然后当面替齐彻求情,希望公主能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放齐彻一马。 至于她为何要救齐彻,难道是因为她对齐彻余情未了,不忍他在大牢里度过此生吗? 错! 是因为齐彻威胁了她啊! 昨日,她去天牢里看望齐彻的时候,他说了,若不能想办法将他从牢里救出来,他就要将她的身份公之于众,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是顾家大小姐。 若是失去了顾家小姐这层身份品章,再加上她还怀着一个重犯的孩子,可想而知,她的下场会有多凄惨。 因此,顾嫣然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上演一出苦肉计。逼着自己喝下堕胎药,但量却不多,根本不足以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但却能很好的吓唬一番李氏。 李氏心疼她,果真上当,派人去传信给楚青鸾,请求她来顾府一见。 只要楚青鸾肯来,那事情就已经成功了一半。 然而就在这时,府中下人来报。 “启禀夫人,昭阳公主来了,此刻正侯在花厅。” 顾嫣然听闻,心中一喜,说着就要从床上坐起来,却被李氏一把摁住: “你先躺下好好休息,我去见公主……” “不!母亲,女儿同您一同前去。”顾嫣然语气坚决。 既然要求情,自然要做出最凄惨的样子,否则,何以能打动公主? 李氏拗不过,最后只得吩咐丫鬟给她罩上一件披风,母女二人很快相携出了内院。 “公主恕罪,实在是嫣然她身子不便,劳您久等了!”一见面,李氏就朝着楚青鸾行了一个大礼,并解释道。 “顾夫人不必多礼。”楚青鸾目光淡淡的扫过身后的孤嫣然,“本宫听闻顾小姐身体不适,特来看望。” 李氏眼眶一红,突然重重的跪下:“臣妇自知此举冒昧,可臣妇只想恳请殿下开恩,嫣然她……为了腹中胎儿,已经三日未进汤药了。 臣妇膝下就嫣然这一个孩子,若她去了,臣妇也无颜苟活在这世上。” 顾嫣然也适时的捂着小腹,泪水簌簌而下:“母亲别这样……是女儿不孝……” 说着,她抬起头,眼泪婆娑的看着楚青鸾:“殿下,臣女知道齐彻他罪该万死,可孩子……他是无辜的啊,恳请殿下看在孩子的份上,放过齐彻,给臣女一条活路!” 楚青鸾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嫣然。 虽说是做戏,但这憔悴的模样倒也不似全然伪装。 她缓步逼近,声音带着几分压迫:“顾小姐既有了身孕,为何不肯服药?” “我……”顾嫣然咬破嘴唇,一滴鲜血落在她雪白的披风上,“一想到孩子出生就再也见不到父亲,这药……我如何咽得下去……” 李氏闻言痛哭;“殿下!嫣然是臣妇唯一的骨血啊!您就看在她腹中胎儿的份上,饶了齐彻一命!” 说完,她突然重重的磕头在青石板上,很快额头染上了血迹。 “臣妇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齐彻出狱!” 身后,跟随楚青鸾而来的知夏见到这一幕,心头突然泛起一股尖锐的疼痛。 她似不受控制一般,上前迈出一步,道: “顾夫人这般作践自己,可曾想过值不值得?” 李氏闻言抬头,正要斥责这个不懂规矩的丫头,却在看清知夏的面容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只因知夏鼻翼上方那颗痣,竟与她年轻时一模一样。 “你……”李氏嘴唇颤抖,不自觉的想要靠近知夏,身体像是感受到某种召唤一般。 知夏却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的痛楚:“夫人可知惯子如杀子?顾小姐今日能为了个负心汉逼迫你磕头求情,明日就能为了更大的利益把你推入火坑!” 顾嫣然闻言,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知夏:“住口!你什么都不懂,你在胡说什么?” 她的声音近乎失控,若是仔细听,能发现隐隐的颤抖。 方才这一幕,差点吓的顾嫣然当场失控。 只因李氏在看向知夏的眼神时,她本能的感应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因此,她下意识的就想打断李氏的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李氏从方才的状态中给拉回来。 楚青鸾也敏锐的注意到李氏反常的举动,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这么一看,还真别说,知夏的眉眼,和李氏还真就有些相似。 只不过大千世界,相似之人又何其多,或许这也只是巧合罢了。 楚青鸾眸色微深,朝着知夏吩咐道:“知夏,不得无礼。” 知夏这才惊觉失态,忙退到一旁。 李氏却恍若未闻,目光依旧落在知夏的身上,突然道:“姑娘可是陇西人士?” 李氏出身于陇西李氏家族,是二房的嫡女,年轻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后来在嫁给顾霆远之后,远离故土,又水土不服,整个孕期都不好受,顾霆远想了许多法子来缓解,都不见效,于是,只好暂时将李氏送回娘家陇西待产。 李氏在回到陇西之后,果真身体情况好了许多,没再发作。 后来,李氏在即将临盆之际,恰逢皇觉寺的法海大师开坛讲经,机会难得,于是便乘坐马车前去听取真经。 谁料就在那天晚上,她竟腹痛发作,被诊断出难产。 最终,在全寺所有僧人的诵经声中,她生下了一个女婴,正是如今的顾嫣然。经此一事,李氏身体遭受了重创,再也不能怀有身孕,于是便做主,又给顾霆远纳了两房妾室。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顾家还是没能再生出个一儿半女,好不容易之前有个柳姨娘有了身孕,结果还不足三月,就又小产了。 所以,李氏和顾霆远就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顾嫣然身上,因此哪怕知道齐彻并不适合顾家,也选择义无反顾支持顾嫣然的选择,并给了一笔丰厚的陪嫁。 “夫人说笑了,奴婢自小就生在京城,从未去过踏足过陇西。” 李氏听完知夏的话,眉头紧蹙。 第48章 道德绑架,逼她放了那负心汉! 不是在陇西长大的,那为何,她一见到知夏,心底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像是有什么血脉感应一般。 这是李氏这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可她明明只生下过顾嫣然一个女儿啊。 就在李氏疑惑不解的时候,顾霆远刚好回来了。 他本是在当值,听说公主去了自己家里,忙丢开手上的事物赶忙回府。 “公主殿下驾到,微臣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 顾霆远匆匆赶来,额头上还带着赶路留下的汗珠。 “顾相不必多礼,听顾夫人说顾小姐身体不适,是因为本宫的原因,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顾霆远一听,双腿一软,差点就要给跪下去。他扫了一眼李氏和顾嫣然母女,忙道: “臣惶恐,是夫人不懂事,给公主添麻烦了,臣日后定会好好约束她们……” “父亲!”顾嫣然不管不顾的插嘴:“您答应过要救齐彻的!” “住口!”顾霆远厉声呵斥,狠狠的瞪了顾嫣然一眼,转而恳切的看向楚青鸾:“殿下,嫣然年少无知,被齐彻那厮蒙骗,如今她既有了身孕,微臣恳请殿下看在未出世的孩子的份上,饶恕她的无心之过……” 一旁的李氏也怔住了。 她没料到,为何顾霆远上了个朝,回来后态度就变了。 李氏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在公主面前,她也不好拆顾霆远的台,只得跪下来告罪道: “臣妇教女无方,冲撞了殿下,实在罪该万死……” 顾嫣然见状,只觉得血液都一寸寸凉了下去。 她广袖底下的指甲根根攥紧,强忍着心底的愤怒。 为什么? 明明早上父亲出门的时候还答应的好好的,可楚青鸾一来,他们的态度就全变了! 这齐彻要是出不来,自己的身世一旦曝光,那她岂不就全完了? 不行! 一定要想个法子,把齐彻暂时先捞出来才行! 顾嫣然眼中突然闪现一丝狠厉,伸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痛苦的呻吟起来:“啊!我的肚子……” “嫣然!”李氏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女儿,只见她的裙摆上已经渗出一抹刺目的鲜红。 “快去!去请大夫!”李氏高声朝着身后的下人吩咐道。 “不要!”顾嫣然突然伸手,用力的抓住李氏的胳膊,眼睛却望着楚青鸾的方向;“若是不能让夫君出来,女儿就算保下这个孩子也无甚意义,不如……不如就让女儿一头撞死了,也省得日后害父亲和母亲难做……” 顾嫣然说着,就要挣扎着往一旁的廊柱撞上去。 随着她的动作,裙摆上的鲜红血迹也越来越明显,染红了一大片裙摆。 这一幕,深深的刺痛了李氏的眼睛。 她终于崩溃大哭:“殿下开恩呐,就当可怜可怜这个未出世的孩子,稚子无辜啊!” 顾霆远脸色铁青,却也没再出声阻拦。 周遭的下人们也都纷纷面露不忍,似在为顾嫣然打抱不平。 顾嫣然从小都是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众人何曾见她遭过这样的罪? 再看公主,一身华服加持,目光清冷,仿佛没有任何事能牵动她的情绪。 一些胆子大的下人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了。 “小姐还怀着孩子呢,公主怎么就这么狠心,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嘘,听说齐状元正是公主以前的丈夫,想来是气小姐抢走了自己的夫君,所以见死不救……” “可这也太残忍了,小姐没了丈夫,眼下又要没了孩子,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知夏听到几个下人在蛐蛐,双手叉腰,呵斥道:“放肆!公主面前也敢乱嚼舌根,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几个下人顿时噤若寒蝉,缩着脖子退到一旁。 楚青鸾冷眼看着顾嫣然那摇摇欲坠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本宫倒是不知,你腹中的孩子竟这般脆弱,说流血就流血,说撞死就撞死?” 她审视的目光紧盯在顾嫣然身上,语气依旧冰冷:“顾小姐这般不遗余力的也想救齐彻出狱,不惜以自身性命相残,难道真的是对他情根深种,没有他就活不下去的地步?” “可本宫怎么记得,当初齐彻在江南要休你的时候,你还曾找过本宫,要联手给齐彻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顾嫣然身子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化作凄楚,泪眼婆娑的道:“公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嫣然自知身份低微,可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啊! 公主不想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我可以理解,但您能不能在臣女死之前,让臣女再见他最后一面?就当……就当臣女提前告别了……” 李氏见女儿被逼至此,再也忍不住,嘶声哭喊道:“殿下,您也是女子,难道就真的忍心看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因你而死吗?” 楚青鸾眸光一寒,还未开口,一旁的知夏冷笑道: “顾夫人这话说的可真有趣,公主可从未碰过顾小姐一根手指头,怎么就成了害死她孩子的凶手了? 你们之所以恬不知耻的恳请公主过来,不惜道德绑架,逼着公主放了齐彻那负心汉,难不成,那负心汉手里有什么顾家重要的把柄?逼得你们不得不如此? 还是说,他齐彻的性命已经重要到,让你们宁愿赔上顾家的名声,也要将他救出来?” 话落,顾家一家三口,面色齐齐一变! 顾嫣然是心虚,顾霆远是慌乱,李氏则是震惊,还有意外。 说者无心,顾嫣然脸色在一瞬间‘咔’的转白,袖子底下的手几乎要掐出血来,才能勉强维持清醒。 她突然扑到楚青鸾脚边,哀求道:“殿下明鉴!父亲为官清廉,哪里会有什么把柄?不过是臣女痴心妄想,还念着那个负心人……” 楚青鸾垂眸,看着跪伏在地上的顾嫣然,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顾小姐既这般情深,本宫倒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好,本宫准了。” 她忽然轻笑一声,并答应了顾嫣然的请求,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不及众人讲话,又补充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齐彻贪慕虚荣,背信弃义,依律当卸去状元头衔,革除一切官职。即日起贬为九品文书,永不得升迁。” 顾嫣然身子一僵,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齐彻若被革除功名,便再无前程可言了,顾家费尽心机救下他,又有何意义? 可眼下,她不敢反驳,只能低头谢恩:“臣女,谢殿下宽恕。” 楚青鸾微微勾起唇角,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她之所以放虎归山,倒不是真的被顾家人‘胁迫’,道德绑架。 而是为了——引出更大的猎物! 齐彻出狱后,必定会有所动作,而她,只需静待收网! 第49章 谢相他住进了公主府,哪儿不不去啊! 从顾家出来后,知夏的眉头就一直紧皱,没松开过。 楚青鸾见状,打趣道:“你这眉头,要是再皱下去呀,怕就该长纹了。” 知夏着急,不满的嘟囔:“公主还有心情开玩笑,那顾家人这般逼迫您,就不生气吗?” “本宫为何要生气?”楚青鸾反问。 “公主!” “他们分明是在算计您,那顾嫣然仗着肚子里踹了个孩子,就敢以死相逼,顾夫人更是仗着您的仁慈,才敢这般放肆!” 楚青鸾轻笑出声,指尖轻轻点在知夏的眉心:“傻丫头,他们越是这样,越说明他们急了。” 知夏一愣:“急了?” “没错。” “若他们有十足的把握,何必这般狗急跳墙?”楚青鸾眸光转冷:“顾霆远有多宝贝这个女儿你是知道的,此番不惜牺牲她的名声,也要救出齐彻,以你为是为了什么?” 知夏思索片刻,忽然眼睛倏的睁大:“难道,奴婢方才真的猜中了?齐彻的手里,有顾霆远的把柄? 那会是什么?” 楚青鸾勾唇,抬眸望向远处的天空:“这个本宫也不得而知,所以这才顺水推舟,放了齐彻。” 但却革除了他的功名与官职,只当个九品文书,等于一撸到底,今后也跟个废人无异。 知夏恍然大悟:“原来公主早有打算,害奴婢白担心了一场!” 楚青鸾笑着睨了她一眼;“现在不皱眉了?” 知夏摸了摸额头,故作夸张的道:“奴婢可不敢再皱眉了,万一真长出皱纹来,以后还怎么嫁人?” 楚青鸾失笑,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贫嘴。” 不过话说回来,她又想起了方才在顾府时,李氏看知夏的眼神,很不对劲。 她目光重新落到知夏的脸上,伸手轻轻抚开她额前的碎发,端详她的眉眼。 “说起来,你的五官轮廓,倒真有几分像顾夫人。”知夏顿时倒吸一口气,“不、不会?奴婢怎么可能?” “知夏。”楚青鸾正色道:“本宫也只是猜测,不过,若真有什么隐情,顾家迟早也会露出马脚。” 知夏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呆呆的站在原地。 “小时候的事,你全都不记得了吗?” 知夏下意识的摇头,随后把头垂了下去。 她是先皇后在战场上捡到的孤儿,自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宫里,哪里会记得先前的事。 楚青鸾见状,轻轻撩开她的袖子,在知夏的胳膊内侧,赫然有一块鸢尾花形状的胎记,这是知夏身上唯一可能与她身世有关的印记。 “你别多想,无论你是谁,都是本宫最信任的人。” 知夏眼眶泛红,重重的点头,“嗯!奴婢永远都是公主的人!” 话落,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抵达了公主府。 然而刚下马车的时候,楚青鸾就隐约感觉到门口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这时,管家苦着一张脸迎了上来。 “公主,您可算回来了,谢相已经住进了府里,说是要在公主府养伤,哪儿都不肯去!” 楚青鸾脚下一滑,差点栽倒在地。 “你说什么?” 谢云祁? 住进了公主府? 这对吗? 同样震惊的,还有身后的知夏。 “荒唐!谢相是臣子,你们是死的吗?怎么能让他住进公主府?护卫呢?都不拦着点吗?”知夏叉腰吼道。 管家苦笑一声,“当然拦了,就连谢家的老太君都亲自来公主府了,可谢相直接让人抬了张椅子,往府门口一坐,说谁要是敢拦,他就当场吐血给全京城的人看!” 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老太君气得直跺脚,可谢相愣是眼皮都没抬一下,还说……” “还说什么?”楚青鸾太阳穴突突的直跳。 管家硬着头皮说:“谢相说,他遇刺重伤,全赖去城外迎接公主,才被刺客察觉了踪迹,如今若公主不肯收留,便是忘恩负义,他还说……若是陛下问起,他就去金銮殿上哭诉,让满朝文武都评评理。” 知夏也惊呆了:“谢相这是要做什么?朝中大臣难道就任由他胡来?” 管家的一张老脸都皱成了苦瓜:“谢相说了,遇刺一案恐牵扯重大,唯有公主府的侍卫武功高强,守卫森严,并且他还说,若是朝臣们有异议,大可去查查《大楚律》——按律,三品以上官员遇刺,可由皇室亲贵暂护其周全,以防不测……” 管家的声音越说越小,“谢相还特意翻出了先帝时期的旧例,证明此举合规合法……” 楚青鸾:“……” 好一个谢云祁!连律法都被他曲解成这样。 父皇和百官们的阻挡之词也都想好了。 “他人呢?”楚青鸾咬牙道。 管家擦了擦冷汗;“回公主,谢相他……正在您的书房批折子。” “本宫的书房?!”楚青鸾险些气笑:“他倒是会挑地方!” 楚青鸾闭了闭眼,强压住怒火:“所以,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住进来了?” 管家点头如捣蒜:“谢相还带来了八个太医作证,说他伤势严重,必须静养,而公主府环境最佳……” 楚青鸾冷笑一声,抬脚就往书房走去。 结果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谢云祁慵懒的声音—— “这茶水凉了,换一壶新的来。” “这点心太甜,撤了。” “这熏香味道太重,公主平日里就用这种劣质的香料?” 楚青鸾一把推开门,正看见谢云祁斜倚在她的软榻上,一袭月白的锦袍松散的披着,墨发未束,手里还拿着她平日最爱用的白玉盏,俨然一副主人的做派。 见她进来,谢云祁不仅不慌,反而勾起唇角,慢悠悠的道:“公主回来了?臣等得都快睡着了。” 楚青鸾盯着他,一字一顿;“谢相,你这是何意?” 谢云祁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案桌上的奏折,“公主不是要查臣遇刺一案吗?臣思来想去,与其让公主奔波查证,不如臣亲自住进来……” 他抬眸,眼底闪耀着摄人心魄的笑意:“这样,公主查起来也更方便些,不是吗?” 楚青鸾冷笑:“谢相倒是体贴。” “自然。”谢云祁懒洋洋的支着下巴,“不过臣还有个小小的条件。” “说!” “在案子查清之前……公主需得贴身保护臣的安全。”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楚青鸾,眼神湿滑又黏腻,却在楚青鸾看过来的时候,又很快掩藏起来。 楚青鸾;“……” 门外,知夏听得目瞪口呆。 这哪里是来养伤的?这人分明是——赖上公主了啊! 第50章 深夜,裴渊的守候 楚青鸾盯着他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半晌后,不仅没恼,反而勾唇一笑,施施然走到他面前,然后,俯身逼近—— “真的想好了?要住进公主府?” 谢云祁挑眉,毫不示弱的回击:“怎么?殿下害怕了?” “本宫怕什么?” “会怕——”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来,“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对臣做些什么?” 楚青鸾眼神一凝,又倏地眯眼:“谢相既然这么想住进公主府,那本宫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 她嗓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来人,把西厢的‘寒竹院’收拾出来,给谢相养伤。” 谢云祁挑眉:“寒竹苑?” 楚青鸾微笑道:“清净雅致,最适合谢相养伤。” 身后,知夏的嘴角狂抽。 府里谁不知道,寒竹苑,既偏远又清冷,冬日漏风,夏日闷热,是公主府最不受待见的地方。 谢云祁却似看透了她的心思,低笑一声:“公主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别致。” “谢相是‘客’吗?”楚青鸾反问:“本宫怎么记得,分明是你自己赖进来的?” 谢云祁不慌不忙,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案几:“那臣换个说法,既然是‘伤患’,那公主是不是应该亲自照料臣?比如……每日亲自前来探望?” 楚青鸾眯起眼睛:“谢相,适可而止。” “公主若不想臣继续‘无赖’,不如答应臣一个条件。” “说。” “查案期间,臣要随时跟着公主。” 她眸色幽深,“毕竟,刺客的目标,可未必只有臣一个。” 楚青鸾偏头,审视着他。 —— 与此同时,裴府。 消息传到裴渊耳朵的时候,他正在校场练箭,闻言,手中的长箭‘咻’地一声破空射出,可箭矢最后却偏离草靶子,落到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谢云祁住进了公主府?”他嗓音冷得像冰,寒气十足。 侍卫低头,“是,谢相还扬言,要公主贴身保护他的安全。” “咔嚓”一声,侍卫低头一看,竟是那把长弓被他生生给折断,断口处的木屑刺进了裴渊的手心,可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只死死的盯着不远处的某处。 “将军,您的手——” “备马,去公主府!”他将长弓随手往地上一扔,转身步出了校场。 …… 夜风如刀,狠狠的刮进裴渊的衣袍。 他顶着月色,一路朝着公主府疾驰,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握着缰绳的手指也用力到发白,掌心的伤口不断渗出血迹,却浑然不觉。 谢云祁住进了公主府。 这个念头,就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理智。 他几乎能想象到那个男人慵懒含笑的样子,仗着伤势,肆无忌惮的靠近她,触碰她…… “吁——” 终于,马儿在公主府门前扬起长蹄,裴渊翻身下马,却在抬步踏上台阶的刹那,突然顿住了! 他在做什么? 夜风灌进他的领口,他浑身滚烫到燃烧的血液也一点点冷却下来。 他是她的谁?又有什么资格过问她的事? 谢云祁是当朝宰辅,生来高贵,而他……不过是公主府的下人之子,低入尘埃。他拿什么去跟他比? 公主那样的高贵,美丽,根本不是他能肖想的。 就连生出这种试图拥有她的念头,都是一种罪恶。 裴渊死死的攥紧拳头,掌心伤口崩裂,鲜血也顺着指缝滴落。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忽然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他连敲门的勇气都没有。 终于,他沉默的转身,翻身上马,却未曾离去,只是勒马停留在府外的一棵老槐树下,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任由夜露浸湿他的衣裳—— 寒竹苑内,谢云祁在听说这个消息后,冷嘲了一声,最后吐出了两个字: “懦夫!” 转而却在心里琢磨,该如何打发掉裴渊这个情敌。 毕竟,裴渊跟齐彻不同,他和楚青鸾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并且他还做过一段时间的侍卫,贴身保护她。 这一夜,谢云祁也没睡,而是摩挲着下巴,想着要如何解决裴渊的事。 翌日清晨,天刚要破晓时,公主府的角门从里面,几个采买的婆子从里面挎着篮子走出来。 为首的顾嬷嬷刚出门,就看到不远处槐树底下有道黑色的身影,几乎跟夜色要融为一体。 一开始,顾嬷嬷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盯梢的刺客,毕竟昨天刚出了谢相被刺的事。 “谁?” “谁在那儿?” 顾嬷嬷壮着胆子喊了一声,试图吓退对方。 可就在她刚喊出声时,对方动了。 一个利落的翻身上马,然后疾驰而去。 路过一盏昏黄的路灯时,顾嬷嬷瞅着,这身影竟异常的熟悉,像是—— 裴将军!? 顾嬷嬷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震惊了,她连菜都顾不上买,忙把手里的篮子往身后人手里一递,转身就去了公主的院子。 顾嬷嬷到的时候,楚青鸾还未起身,知夏却正好路过此地,看到一脸慌张的顾嬷嬷,问她:“顾嬷嬷?你不是负责清早的采买吗?怎么这个时候来这儿了?” 顾嬷嬷朝楚青鸾的厢房望了一眼,随后靠近知夏,压低了声音道; “知夏姑娘,我这刚瞧见一件事,也不知该不该告诉公主——” …… 片刻后,知夏拧眉:“你真的看清楚了?” 顾嬷嬷点了点头,随后又摇头,“光线实在太暗,老奴也不是很确定,只觉得身形依稀和裴将军很像,哦对了,还有,对方也是骑的一匹黑马。” 知夏朝着寒竹苑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陷入了沉思。 “这件事我知道了,稍后等公主醒来,我会看情况禀告,你先去忙。” 打发走了顾嬷嬷,知夏便张罗着下人们准备伺候楚青鸾起身。 但她却没把这件事告诉楚青鸾,一来顾嬷嬷自己都不能确认,那到底是不是裴将军。 二来,她直觉这件事可能跟谢相住进公主府有关,她打算今晚等确定了过后,再把这个消息告诉公主。 当日,楚青鸾去了一趟兵部,调取北境军械的相关资料。 既然那刺客使用的是北境军械,那么自然要调取军械的相关账册。 裴渊则带着那刺客使用的箭矢去了军营,比对上面的纹路,和箭羽的粘合剂。 一日的时间很快一晃而过,等楚青鸾忙碌了一天回到府里时,却又被告知了一个令他猝不及防的消息。 第51章 你跪在这儿,脏了公主府的地 楚青鸾的马车刚从兵部衙门里出来,就看到管家骑马匆匆赶来:“殿下,齐状元出狱了,此刻正跪在府门外,口口声声说要向您谢罪!” 知夏闻言,顿时柳眉倒竖:“齐彻?这狗东西!他还有脸来公主府?” 还向公主请罪? 他配吗? 知夏的火爆脾气顿时又要上来了,当即就要下马车,“公主,奴婢先走一步,等料理了那狗男人,再来接您回府。” 知夏风风火火赶回公主府的时候,远远的就瞧见齐彻一身白衣,跪在府门前,脑袋低垂,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周遭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纷纷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不是新科状元齐大人吗?怎么跪这儿了?” “什么状元?早被革除功名了,我听说是为了攀高枝,得罪了公主殿下。” “啧!前阵子还见他骑着高头大马风光迎娶顾相千金,这会儿却成了丧家之犬,莫不是犯下了什么大错?” “古语云‘负荆请罪’,此人跪地想必是诚心悔过,只是不知犯了何等大错,竟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折辱自己……” 这时,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娘亲,这个叔叔为什么要在公主家门口哭啊?” “乖,离远些。”年轻的母亲赶紧把孩子往后拉,“这种人啊,心肝都是黑的,眼泪说不定都是骗人的。” 正说着,知夏已经拨开人群,冲到最前面。 “哟,这不是齐状元吗?怎么,是顾家的饭不够香?又惦记上公主府的剩饭了?” 齐彻抬头,眼眶通红,“知夏姑娘,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求能见殿下一面,当面赎罪……” “我呸!” 知夏直接打断他:“赎罪?你拿什么来赎?那你那张刚骗完顾小姐又想来骗殿下的嘴吗?” 齐彻面露痛苦,“我与嫣然早已和离,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放屁!”知夏气得一脚踹翻脚边的铜盆,里面的水‘哗啦’一声溅了出来,洒满了齐彻的一脸一身。 “顾家小姐肚子里还揣着你的种呢,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可别在这脏了公主府门前的地儿。” 齐彻抹了把脸,苦笑道:“那孩子……只是一场意外,我对殿下之心,天地可鉴……” 知夏彻底炸了,抄起门前的扫帚就往齐彻身上招呼:“意外?我让你意外!我让你天地可鉴!” 齐彻仍倔强的跪在原地,不躲也不闪,任由扫帚打在自己身上,咬牙道:“只要殿下肯见我,打死我也认!” 知夏气得是七窍生烟,正准备喊护卫来捆人时,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府内传来—— “知夏姑娘,这等脏活,何必亲自动手?” 谢云祁一身墨色锦袍,悠哉游哉的踱出府门,居高临下的看了眼狼狈的齐彻,轻笑道:“齐公子这出‘深情’的戏码,演给谁看呢?” 而齐彻在看到谢云祁从公主府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一僵。 半晌后,他咬牙,怒视道:“这里是公主府,谢相为何会在此?” “难道堂堂宰辅之尊,也甘愿做公主的裙下之臣?” 谢云祁闻言,不怒反笑:“你这是在质问本相?” 他忽然俯身,用折扇挑起齐彻的下巴:“可笑!你一个被公主休弃的废物,是以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本相?” 齐彻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一把挥开他的折扇:“谢相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我和殿下之间,只不过是有些误会,我们夫妻三年,是有情分在的,先前是我做错了事,才伤了殿下的心,如今我诚心悔过,只要能见公主一面,她定不会——” “砰!” 齐彻一席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云祁一脚踹倒在地上。 谢云祁清风明月般立在青石台阶上,眼底一片森寒:“一个负心薄情,攀龙附凤的废物,有什么资格来乞求她的原谅?” “你能得她三年陪伴,本就是偷来的,你若还是个男人,就该躲得远远的,而不是在这里恶心人。” 齐彻被训斥的脸色发白,双手紧紧地攥起。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退缩,而是重新爬起来,跪在原来的位置:“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我和殿下之间的私事,纵然你位高权重,也无权过问。” 谢云祁闻言,不怒反笑,‘唰’的抖开了手中的扇子,“私事?” 他缓步走下台阶,锦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明明脸上挂着笑意,可却无端的让人觉得胆寒。 “你在本相暂居的府邸前面闹事,还说是私事?” “不过你说的也对,本相确实无权过问,但——” 话音未落,他突然一脚踢翻齐彻身旁的铜盆,冰凉的井水泼了齐彻一身。 “本相有权清理门前的垃圾!” 谢云祁居高临下的睨着他:“你跪在这里,脏了公主府的地。” 围观的百姓顿时发出哄笑。 齐彻浑身湿透,狼狈不堪,苍白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不精彩。 就在这时,人群中又是一阵骚动,紧接着,众人便见一个年愈五十的妇人哭喊着挤了进来,径直来到齐彻面前。 是齐母。 她一把抱住浑身湿透的齐彻,哭天喊地的嚎道:“儿啊,你这是何苦来哉?当年你好心救下公主的时候,为娘就告诉过你,不要眼前的美色迷花了眼,可你偏不信,砸锅卖铁的也要给公主治病。 现如今公主恢复了身份,回宫里享福去了,谁还记得你这穷书生?如今倒好,你这刚蒙冤出来,就要来负荆请罪。” 齐母声音嘶哑,字字泣血,让不明真相的一众百姓顿时疑惑不已。 齐彻苍白的嘴唇颤抖着,“母亲,是孩儿有眼无珠,辜负了公主,如今她不愿见我,我能理解。” “但我相信,只要我诚心认错,就一定能打动公主,回心转意。” 母子俩一唱一和,短短数语,就把自己摆在了受害人的位置上,一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原来这齐状元还曾对公主有过救命之恩,难怪他这般痴心。” “听说公主三年前在清水县失踪,难不成就是齐状元给救下了?” “可公主都以身相许了三年,这齐状元高中后转头却迎娶了顾府千金,想来定是惹得公主不高兴了,所以才被休!” “要我说,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就算齐状元此前曾犯过糊涂,可公主也不该让救命恩人在门前受此折辱。” “……” 听着围观众人的议论声,知夏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对阴魂不散的母子,当初在江南就应该把人给弄死,也省的现在这般进退两难。 “呵!有意思。” 一旁,谢云祁淡淡的嘲讽了一声。转而朝着齐彻问道: “你说是来赎罪的,可跪在这里掉几滴眼泪,说几句空话,算什么赎罪?” 齐彻听闻,猛地抬头,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52章 你一个马奴,也配提条件? 只见谢云祁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眼底一片寒凉,声音如玉,却字字诛心: “既然齐公子口口声声说要赎罪,那不如——公主府正好缺一个马奴,你可愿意接受?” 知夏闻言,有些不太赞同的蹙眉。 在她看来,齐彻这狗男人,根本没资格踏入公主府半步,有他在,连空气都会变得污浊。 可她也知道,谢相这法子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能给齐彻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彼时齐母拿着齐彻的救命之恩说事,若真让人传出去,恐怕会被有心人利用,说公主忘恩负义之类的。 而齐彻在听闻后,瞳孔骤缩,脸色瞬间惨白。 马奴,那可是最下等的贱役,整日与马粪污秽为伍,他堂堂新科状元,若真去做了马奴,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可若不去—— 那今日这出戏,也就白演了。 这时,齐母尖叫起来:“谢相这是要逼死我儿吗!?” 谢云祁轻笑,眼底毫无温度:“怎么?方才不还说要诚心认错?” “若是连这点苦都不肯吃,也配说赎罪?” 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楚青鸾静静地望着公主府门前发生的一切。 对于谢云祁提出的意见,她也没有阻止,选择冷眼旁观。 她知道谢云祁的用意,根本不是要齐彻来赎罪,而是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慢慢折磨。 不过这也正合她意。 公主府这么大,后院的马奴未经允许,是没有资格来前院的。只要别让齐彻在她面前碍眼,就没关系。 她也不愿花费精力在这个男人身上,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这边,齐彻浑身发冷,额角渗出冷汗,心里犹疑不定。 知夏抱着胳膊站在一旁,补刀道:“怎么?齐状元若是不愿意,那便趁早滚,别在这儿扮演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你自己演得不累,可本姑娘看着都嫌恶心。” 齐彻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 直到手心渗出血迹,他终于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好……我答应!” “不过,我有个条件。”他声音嘶哑,眼神中带着最后一丝挣扎。 “我要见公主一面。” 谢云祁眼神陡然转冷,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哦?” “你一个马奴,也配提条件?” 齐彻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却仍固执的仰着头;“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谢云祁轻笑一声,转过身道:“好啊,等你把公主府的马厩打扫干净,说不定——本相心情一好,会酌情考虑。” 这分明是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知夏在一旁冷笑:“还愣着干什么?马厩里可堆着三天的马粪呢!” 她故意抬高了声音:“咱们公主最讨厌脏东西了!” 齐彻脸色灰败,终于踉跄着站起身。 水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混合着屈辱的泪水。他知道,从今日起,他将沦为京城的笑柄。 可那又怎样?只要能挽回和公主的感情,总有一天,他会让每一个嘲笑自己的人,通通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一座高楼上,顾嫣然正倚窗而立,怔怔的看着这一切。 好啊! 真是好得很! 利用完她,就毫不留情的把她抛诸脑后,转头就来公主府,对着楚青鸾奴颜屈膝,甘愿去做一个低贱的马奴。 难道她丞相千金的身份,都不够他瞧上一眼的吗? 明明她肚子里还有了齐彻的孩子,可他呢? 出狱后的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来看自己,也不是来关心自己的孩子,而是—— 顾嫣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经是一片决然。 “好!齐彻,你瞧不起我,也不要这个孩子,但没关系,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你跪在我脚下。” —— 没多久,门外的百姓纷纷散去,楚青鸾也趁机回到了府中。 刚到院子里歇下,就有丫鬟来报,说谢云祁求见。 楚青鸾想了想,遂吩咐丫鬟奉茶,让他在偏厅等候。 偏厅内,谢云祁正在软榻上把玩茶盏,见楚青鸾进门,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臣今日替殿下处置了那碍眼的东西,殿下打算怎么感谢臣?” 楚青鸾瞥了他一眼,冷笑:“谢相踹人的力道不小,想来伤势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不如明日就回谢家养着,本宫这公主府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言下之意,也是在指责谢云祁擅自做主,把她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 谢云祁听闻,眉头微蹙,忽然伸手按住胸口,佯装低咳了两声,“殿下这过河拆桥的本事,臣今日总算是见识到了。” 他抬眼,眼底似隐忍着一抹委屈:“不过殿下说错了,臣方才,也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如今这胸口还疼的厉害,殿下这就赶人,也未免太过无情了些。” 楚青鸾淡淡的抬眸,目光落在谢云祁那张俊美白皙的脸上,开口道:“本宫就是这么的无情,谢相难道不知?” 谢云祁:“……” 怎么有种说话捅了马蜂窝的感觉。 “若谢相觉得本宫这住不惯,太子和三皇子府想必十分欢迎你去养伤。”她眼尾微挑,带着意味深长的语气:“毕竟,皇亲国戚又不止本宫这公主府一个地方,谢相何必死赖在这儿?” 谢云祁眸色一沉,很快又恢复成那副散漫的模样:“可臣就只认殿下这一处‘庙’。” 他身体微微靠前,嗓音压低了几分,带着危险的意味,“殿下若执意赶人,臣不介意……让这伤再重一些。” 楚青鸾挑眉:“谢相这又是在威胁本宫?” 谢云祁低笑,“不敢。” “臣只是觉得,殿下府上的茶,比别处更合口味。” 笑话,他好不容易才找着个理由住进来,请神容易送神难,他能这么快就离开吗? 更何况府里现在还多了个虎视眈眈的齐彻。 就算没有齐彻,可昨晚公主府门外槐树下的那颗‘望妻石’也还没解决掉,他敢保证,若自己就这么走了,肯定会后悔终生。 楚青鸾端起茶盏,轻轻的饮了一口。 “谢相既然喜欢喝,那就多喝几杯,本宫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身朝外头走去,头也不回道:“喝够了,就回寒竹苑。” 谢云祁望着她的背影,眸色幽深,唇角的笑意却更深了。 而就在楚青鸾行至半路时,遇见下人来报。 “公主,齐公子刚到马厩没多久,就晕过去了——” 第53章 原来,你也是个见不得光的! 楚青鸾脚步未停,只冷冷的道;“晕了?” “那就泼醒!” 管家一脸苦相;“早就泼了,可是——” “可是什么?” “齐公子摔了药碗,说……说若是见不到公主,宁可病死在这马厩里。” 周管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对齐彻也是鄙夷得很。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试图引起公主的怜惜,若不是谢相吩咐了,此人还有点用处,他才不会拿这种事来烦公主。 楚青鸾突然驻足,转身望着廊外渐沉的暮色,轻笑出声:“既如此,那就让他病死。” 她不会再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和事,去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留他在公主府苟延残喘,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若他还是不肯死心,那便只能怪他自己犯贱。 管家皱眉,确认道;“可他还发起了高热,若真闹出人命……” “去告诉齐彻——”楚青鸾红唇轻启,吐字如冰:“本宫的马厩里,最不缺的就是装腔作势的畜生,要死,就死得远些。”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只见谢云祁不知何时已经斜倚在廊柱下,手中把玩着一柄乌木折扇。 “殿下何必动怒。” 他朝着楚青鸾缓步走过来,语气带着几分森寒的味道:“不如让臣去瞧瞧?毕竟,驯畜生的手段,臣最为拿手。” 楚青鸾斜睨了他一眼,“谢相倒是热心。” “为殿下分忧罢了。” 楚青鸾拂袖而去,空气中传来淡淡的两个字:“随你。” 齐彻怎么样,她一点都不关心。 谢云祁这人疯归疯,但惩治人的手段,她是深信不疑的。 很快,谢云祁踏入后院马厩。 夕阳的余光正透过茅草间隙洒在稻草上,齐彻蜷缩在角落里,听到脚步声时,先是一喜,下意识的抬头。 然而在看清来人时,脸色又猛地一变。 “谢相?怎么是你?” 谢云祁依旧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折扇,脸上带着笑:“怎么?以为上演一出苦肉计,公主就会来看你?” 齐彻被戳中心事,脸色不是很好看。 “公主不会如此绝情。”他替自己找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头朝着谢云祁看过去,“是你阻拦了她对不对?” 同时,一个真相逐渐在齐彻的脑海里拼凑出来。 下一秒,他猛地瞪大眼睛,顾不上身体的不适,挣扎着起身。 “你、你对公主她……” 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一柄扇骨毫无预兆的敲掉了他一颗臼齿。 谢云祁俯身,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满意的欣赏着齐彻满嘴的鲜血:“本相提醒过你,马奴,就该像畜生一样趴着,不需要站起来。” 齐彻忍着痛,一双通红的眸子愤恨的盯着谢云祁,突然狞狰的大笑起来。 “哈哈哈……” “原来谢相也……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哈哈……” 谢云祁面无表情的欣赏着他的癫狂,半晌后,等齐彻笑够了,他才轻轻抬脚,绣着云纹的鞋底碾上齐彻的手指。 ‘咔嚓!’ 骨碎声在马厩里响起,格外的清晰。紧随而来的,是他凉薄的声音: “本相见不见得光这事,本相不在乎。” “只是本相好奇的是,你是怎么说服顾嫣然那个蠢货,让她不惜以伤害腹中胎儿为代价,也要把你从牢里捞出来?” 齐彻痛到失语,牙关紧咬,表情狞狰,可在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看来顾家果然有把柄在你手里。” 谢允祁见状,眼睛危险的眯起:“你不惜自贱身份也要留在公主府,究竟是你真的想要诚心悔过,还是楚泓(三皇子)的意思?” 话落,齐彻猛地僵住,屏住呼吸,瞳孔微微放大。 半晌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下官不知谢相在说什么,我早就说过了,我来公主府,只想赎罪。” 谢云祁冷嗤了一声,没打算继续在这个问题上和他绕。 齐彻的面部表情已经告诉他答案了,不是吗? 他漫不经心的用扇柄挑起齐彻的下巴,声音轻的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看来三殿下倒是很看重你,就连刺杀本相这样的大事,都告诉了你。” 齐彻呼吸微滞,眼底的惊恐再也藏不住,“谢相明鉴,下官绝无……” “嘘——”谢云祁折扇抵在他的唇边,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本相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楚泓许诺了你什么?公主的命?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轰! 这一刻,齐彻突然浑身巨颤,心头狂跳。 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所有的心思,都逃不过他谢云祁的眼睛。 他的确私下里跟三皇子达成过交易。 只要他能助三皇子得到想要的东西,对方承诺,事成之后,送他登上百官之首的位置,并且楚青鸾也交由他处置。 他知道这个计划很疯狂,也很冒险。 但齐彻在牢里这么多天,也想了许多。 与其就这样自甘堕落,认命,还不如放手一搏。 若是赢了,他照样能得到楚青鸾,他会让她明白,只有他齐彻,才是最适合她的人。 可如今,这所有的计划似乎都已经被谢云祁识破。 良久,齐彻忽然低笑出声,他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谢相既然已经看穿了一切……那为何不去告诉公主?” 他脸上的卑微怯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自信:“您现在就可以去去告诉她,说我要害她,说我与三皇子勾结……” 他嗤笑一声,“您猜……她会信吗?” 谢云祁眯起眼睛,手中的折扇不自觉的收紧。 “公主最恨被人欺骗。”齐彻步步紧逼,眼中带着恶意快感:“若她知道您一直在暗中调查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您猜,她第一个要对付的人会是谁?” “更何况,您当真以为,公主就完全信任你吗……呃……” 话音未落,齐彻的脖子已经被谢云祁掐住,再也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手中的折扇‘唰’的展开,锋利的扇缘抵在齐彻的喉间:“你以为,本相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么?” 齐彻却笑得越发癫狂,艰难地吐出声音;“谢相当然不需要证明,可她永远都……不会信你……” “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 第54章 门口那尊‘望妻石\\\’,更得公主信任! 谢云祁竟直接卸掉了齐彻的下巴,让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本相最讨厌聒噪的畜生。”他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指,眼底翻涌着阴鸷的暗色。看着齐彻痛苦的蜷缩在地上,声音轻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以为说这些话,就能挑拨本相与殿下的关系?” 他忽然从身上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正是楚青鸾早上出门时佩戴的那只。是昨日楚青鸾出发去早朝的时候,两人有过短暂的触碰,他从她身上顺下来的。 “知道这是什么吗?” 齐彻盯着那只精致的香囊,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是殿下今早亲手交给本相的……” 齐彻的瞳孔骤然收缩。 “啊……啊啊……” 齐彻被卸了下巴,只能发出一些模糊的音节。 不! 这不可能! 楚青鸾的为人他知道,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投入另一段感情。 谢云祁一定是在诈他! 一定是! 谢云祁欣赏着齐彻扭曲的表情,心中的郁闷终于舒畅了一些。 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要激怒齐彻。 因为他有句话说得对。 楚青鸾不信任他。 相比之下,大门外那尊‘望妻石’可能更得她的信任。 可那又怎样? 现在不信任他,那他就想办法,获得她的信任。 收拾完齐彻,谢云祁负手走出了马厩,吩咐下人仔细看管好人,若是胆敢让齐彻走出这院子一步,提头来见。 下人们不敢大意,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对齐彻轮流看守。 消息传到主院时,楚青鸾刚用过晚膳。听到说谢云祁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齐彻终于老实下来,她也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转眼开始琢磨刺杀案的事。 而就在这时候,下人来报,说太子在门外求见,人已经被引到了花厅。 楚青鸾有些诧异。 她和太子楚琅的关系,远不到私下拜见的地步,两人在朝堂上向来都是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 可他此番私下来公主府拜见,总不能将人拒之门外。 楚青鸾眸光微动,吩咐下人先上茶,自己稍后就到。 岂料这时候,谢云祁刚好走来,与出门的楚青鸾刚好碰到一起。 此时的谢云祁已经换上了一身月牙白锦袍,身上也没了齐彻的血迹,衣炔间暗绣的云纹在行走间若隐若现,衬得他整个人如谪仙般清贵出尘。 最慑人的还是他那双狭长的凤眸,眼尾一粒浅痣点缀在瓷白的皮肤上,像是不慎溅落的墨点,偏生为这张清冷矜贵的面容平添了三分妖异。 得知太子来访,他似笑非笑的朝着楚青鸾打趣道:“太子此番前来,想必是来示好的,殿下可要与太子化干戈为玉帛?” 楚青鸾脚步一顿,侧头看他:“谢相觉得呢?本宫能和楚琅和平共处吗?” 谢云祁眼神微微一暗,眼尾的浅痣也跟着暗了几分:“殿下与太子之间,就像这请帖上的金线,看似交错,实则泾渭分明。” 楚青鸾挑眉:“谢相这是在劝本宫退让?” 她逼近谢云祁一步,反问道:“那谢家呢?谢贵妃呢?谢相可能代替他们做主?让楚琅主动退位?” 谢云祁眸色幽深,“臣只是觉得,有些棋局,与其正面厮杀,不如……借刀杀人。” 楚青鸾眉尾微微一挑:“哦?谢相是想借谁的刀?” “三皇子近来动作频繁,太子想必也很头疼,不如就让这把刀,先替殿下试试锋芒好了。” 楚青鸾红唇微勾:“谢相好算计。只是你这样做,置谢家于何地?谢家可会同意你算计楚琅?” 她语气带着几分讽刺,显然没把谢云祁的话放在心上。 谢云祁是谢家的核心人物,谢贵妃是他的亲姑姑,可以说他谢云祁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源自于谢家,当然,他本身也很优秀,很努力。 但如果撇开谢家,他也仅仅只是个朝臣而已,不是吗? 谢云祁眸色一暗,似有些不悦:“臣说过,殿下想要的,臣都能替您抢得来,殿下不信臣?” 楚青鸾有些不悦的皱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谢相认为,本宫想要的东西,需要靠别人去抢?” 她逼近一步,清冷的眸子直视谢云祁:“这江山,这权柄,若本宫想要,自会亲手去取。” 谢云祁呼吸微不可察的一滞。 就是这双眼睛,就是这个味道。 楚青鸾此时正站在他面前,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清冷的梅香,那双总是莹润清亮的眸子,此时像是淬了火的刀刃,锋利又明艳。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不容侵犯。 ——太耀眼了。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与锋芒的样子。 让人心动—— 同时,心底也不由自主的生出邪念。 谢云祁心跳有些加速,血液里像是燃起了一把火,喉咙有些痒。 他退后半步,优雅地行了一礼,嗓音微哑:“殿下说得是。” “那臣便拭目以待,看殿下如何亲手执棋。” —— 与此同时,太子楚琅正端坐在前厅,见楚青鸾入内,立刻起身,脸上挂着一贯温润如玉的笑意:“皇妹可算来了,孤还以为要等到日落西山呢。” 楚青鸾唇角微勾,不紧不慢的在上首落座,“皇兄说笑了,本宫方才在处理些琐事,倒是让皇兄久等了。” 楚琅脸上笑意不减,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皇妹如今要调查遇刺一案,日理万机,孤自然能理解。” “只是谢相伤势未愈,皇妹又忙,能照顾的过来吗?” 楚青鸾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皇兄今日来,就是为了关心谢相的伤势?” “自然。”楚琅抬手示意,一旁的随从立刻奉上一个檀木匣子:“此乃西域进宫的雪灵芝,对伤势极有裨益。”他亲自打开匣子,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药材,“这是孤特意为谢相准备的。” 楚青鸾淡淡的扫了一眼,“皇兄有心了,正好,本宫方才还跟谢相商量着——” “太子殿下的厚爱,臣愧不敢当。” 楚青鸾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一道突兀的声音给打断! 第55章 下堂夫?错!是本宫休了他! 谢云祁缓步而出,下颌线紧绷,脸色仍有些苍白,却丝毫不减风华,朝楚琅行礼时,眼尾那颗浅痣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楚琅眼中闪过一丝晦暗,随即笑道:“谢相不必多礼,本该早些前来探望你的,只可惜朝务缠身,耽搁至今。” 他上前一步,语气诚挚:“谢相伤势未愈,孤在城外的温泉庄子近日刚修缮完毕,那泉水对疗伤有奇效,不如移步前去疗养?” 那处庄子,是谢贵妃以前的陪嫁,据闻其间连接的是地下千年的活火山脉,泉水乃是天然的“灵脉之眼”,富含多种珍稀矿物,浸泡其中,不仅能祛病强身,对于陈年旧伤更是有奇效。 就连楚青鸾都有些意外。 据说这庄子连谢贵妃都没去过,如今就邀请谢云祁过去养伤,可见对他的重视。 而谢云祁却神色未变,眼底一片疏离:“殿下的美意,臣心领了,只是太医嘱咐过,臣这伤需得静养,不宜挪动。” 楚琅眉头一皱。 他早听说谢云祁被安排在公主府最偏僻的一处院落,那地方阴冷潮湿,哪里适合养伤? 分明是楚青鸾她故意冷落。 “谢相何必见外?”楚琅意有所指的看了楚青鸾一眼,“寒竹苑地处偏远,怕是不利于伤势恢复,孤那庄子……” “殿下多虑了。”谢云祁打断他,“寒竹清幽,正合臣心意,更何况……” 他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愉悦:“我还需要配合公主查案,此去城外,怕是多有不便。” 楚琅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 谢云祁竟当着楚青鸾的面拒绝了自己。他可是储君,眼下都屈尊降贵的来请他了,还摆架子? 楚琅很不高兴。 他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收紧。 但他日后还需仰仗谢家,自然不可能因此得罪谢云祁。 于是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脸上重新扬起笑意:“既然谢相有伤在身,孤自然不好勉强。” 他放下茶盏,语气缓和:“只是那温泉庄子确实对疗伤有奇效,若谢相改变了主意,随时可以派人来东宫传话。” 谢云祁微微颔首:“多谢太子体恤。” 楚琅的目光在谢云祁和楚青鸾之间转了一圈,意味深长的道:“说起来,孤听闻皇妹此前在民间的丈夫,如今也住进了公主府?可这毕竟是男女有别,皇妹日后可是要选驸马的,难道就不在意自己的名声?” 楚青鸾指尖一顿,抬眸看他,“皇兄消息倒是灵通。” “皇妹莫怪,孤这也是关心你。”他故作关切,“毕竟,堂堂公主,留个下堂夫在府上,这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下堂夫?”楚青鸾轻笑一声,“皇兄怕是记错了,当初和离书上写得清清楚楚,是本宫休了他。” 谢云祁眼尾微挑,唇角上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楚琅被噎了一下,仍不死心:“可如今他又住进公主府……” “怎么?皇兄连本宫府上的下人都要过问?”她突然打断楚琅,目光如刀,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谢云祁。 “还是说……皇兄是怕本宫与谢相走得太近,坏了你拉拢谢家的大计?” 楚琅脸色骤变! 楚青鸾径直起身,慢条斯理的整理了一番衣袖,“皇兄放心,本宫对谢家没兴趣。” 她瞥了眼谢云祁,红唇微勾:“倒是你那位好三弟,听说最近和顾家倒是走得很近呢。” 楚青鸾觉得,谢云祁说得也有道理,楚琅如此清闲,与其让他整日里盯着自己没事找事,不如主动替他找点事情干,比如让他把火力对准她那三皇兄,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 从公主府出来后,楚琅心情很不美妙。 回到宫里,他径直来到了谢贵妃宫中,下人们见他沉着张脸,立刻识趣的退下。谢贵妃正倚在软榻上品茶,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得轻笑道:“怎么,又在楚青鸾那儿碰钉子了?” “母妃!”楚琅气得在殿里来回踱步,“谢云祁他,今日竟然当着楚青鸾的面,拒绝儿臣的邀请,还说什么公主府寒竹清幽,正合心意。” 谢贵妃先是一愣,紧接着柳眉微微蹙起。 “母妃,你说谢家会不会倒向楚青鸾?” 谢贵妃摇头,声音带着笃定:“傻孩子,你还没看出来,云祁这是在替你试探楚青鸾的底细呢。” “底细?”楚琅一脸的疑惑。 谢贵妃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你且仔细想想,云祁为何非要住进公主府,还偏偏是寒竹苑?” 楚琅皱眉思索,“难道不是为了……” “寒竹苑虽地处偏僻,但同时也人迹罕至,听闻陛下前几日已经秘密将北境的布防图给了楚青鸾,就藏在公主府。” 楚琅倒吸一口冷气:“母妃的意思是……” “云祁这是在替你探路呢。”谢贵妃自信的道:“谢家的老太君前日才派人进宫表过忠心,说谢家会永远站在你这边,难道你连自家表兄都信不过?” 楚琅皱眉。 他没有反驳谢贵妃的话,可同时心里也有些疑惑。 方才谢云祁对他的态度,真的是母妃所说的那样吗? 谢云祁,是在替自己探路? “可儿臣今日,分明看见他跟楚青鸾……” “做戏罢了。”谢贵妃轻笑道,“楚青鸾刚和离归京,早已失了清白,就算她贵为公主,你外祖母她们,也绝对不会同意谢云祁去尚公主的。” 楚琅听闻后,脸色稍霁。 “母妃说的是。说起来,皇妹才跟人和离,眼下表哥住进公主府,很容易招人非议,更何况。儿臣还听说那新科状元齐彻今天也进了公主府,想来也定是为了公主府的布防图。” 谢贵妃点头,“齐彻那边,依照楚青鸾的性子,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至于你表哥这边,且就等着他的好消息。” —— 与此同时,顾家。 夜已经很深了,李氏的房间里依旧亮着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时,丫鬟打了水进来,伺候李氏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嘴里道: “夫人已经连续三天晚上梦魇了,明日可要唤大夫来看看?” 李氏抬手,阻挡了丫鬟的建议,“我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她穿着衣服起身,很快坐在一旁的桌子上,眼睛有些空洞的望着窗外的月光。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刚过了亥时。” “亥时……”李氏在嘴里呢喃着,想来嫣然应该已经睡下了。 连续几日,她一直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的时间刚好是她在佛寺难产的那日,整个厢房都被鲜血染红。梦里她痛苦的挣扎着。却始终看不清那接生嬷嬷的脸。 只有那一声‘恭喜夫人,是个千金’的呼喊声,在梦里不断的回响。 她依稀记得,在昏迷之前,她瞥了一眼自己生下的孩子,的确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娃,眉眼跟自己小时候一样,很精致。 可等她努力想要再看清的时候,却控制不住的意识逐渐抽离,昏迷中,她似乎听到有人轻手轻脚的在房间里走动,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换命’、‘泼天的富贵’之类的。 等再醒来时,寺庙已经恢复了一片祥和,所有人都朝她恭喜。顾霆远听闻后,连夜赶来了陇西,将她们母女接回了京城。 这一晃,就是十八年过去,眼看顾嫣然已经长大成人,出嫁了。 可不知为何,那日在见过知夏过后,她脑海里就总忍不住想起知夏的眉眼,反复描绘着,最后竟惊奇的发现——知夏的眉眼,竟和年轻时候的自己十分相似。 再加上她看到知夏第一眼时的反应,心底那股奇妙的感觉就更盛。 “大小姐呢,睡下了吗?”李氏突然问道。 丫鬟看了眼顾嫣然院子的方向,答道:“回夫人,小姐今晚出去了一趟,才刚回来不久,想来应该还没睡下。” 李氏站起身,朝身上拢了件披风,“走,去看看嫣然。” 然而李氏不知道,这突发奇想的一个念头,竟差点让顾嫣的身份当场被拆穿。 第56章 她手上的胎记,是假的! 很快,李氏带着心腹侍女来到了顾嫣然的菡萏苑,见屋里只点着一盏微弱的夜灯,床幔半垂,窗户也没关,廊下守夜的小丫鬟整个就一小鸡啄米一般,不断的打瞌睡。 终于,小丫鬟感觉到一股阴影笼罩在自己的头顶,她忙揉眼一看,竟看到李氏正站在自己面前,脸色不愉。 小丫鬟慌忙起身告罪:“夫、夫人,奴婢该死。” 小丫鬟说着,就跪了下去。 李氏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小声些,别吵着了顾嫣然,然后推门进去。 屋里,顾嫣然已经睡着了,背对着门的方向,身上寝被半拢。 李氏看了眼旁边的窗户,叹息道:“这孩子,睡觉也不盖好被子。” 就在李氏帮顾嫣然拢被时,忽然就注意到顾嫣然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那儿有一枚鸢尾花形状的胎记,只不过不知是不是李氏的错觉,这颜色似乎比记忆中淡了许多。 李氏心头一跳,下意识的凑近细看。 “点灯!”她低声吩咐丫鬟。 烛火渐亮,李氏的指尖悬在那枚胎记上方,瞳孔微缩。 从前没注意,这印记的边缘,竟过于整齐,不似天生的胎记,倒像是……画上去的? 正当李氏惊疑不定的时候,顾嫣然却在这个时候醒来了。 她翻了个身,发现床前有一道人影,惊了一瞬,待看清是李氏后,很快将手臂缩回被子里。 “母、母亲,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李氏压下心头的惊疑,勉强笑道:“我睡不着,过来看看你。”他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去、去逛书肆了。”顾嫣然随便扯了个谎。 她今晚其实是去见三皇子了,对方说了,齐彻活着比死了的价值更大,暂时先让他呆在公主府,打探一番虚实。 顾嫣然不想再跟齐彻有瓜葛,便想法子暗示了三皇子,愿意投诚,只不过条件就是,若三皇子最后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就许她一个侧妃之位,还要把齐彻交由她处置。 三皇子应下了,为了表示诚意,两人多喝了几杯,差点擦枪走火,可一想到她肚子里还有孩子,顾嫣然这才作罢。 见李氏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顾嫣然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抠了抠手指。 “母亲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 李氏注意到她这个小动作,没有戳破。 小时候,顾嫣然就是这样,每次只要一撒谎,就会下意识的抠手。 “没有,我只是担心你身子不舒服,这才过来看看,明日一早,我让厨房给你炖鸡汤补补。” 顾嫣然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随后撒娇似的抱着李氏的胳膊:“我就知道,在这世上,就只有母亲对我最好了。” 李氏眼神暗了暗,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抚。 之后,母女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李氏便出了院子。 结果,在刚走到一棵桃树底下,李氏便再也忍不住,弯腰扶着树干,‘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夫人!” 身后的丫鬟大惊失色,忙上前搀扶。 半晌后,李氏抬头,望着菡萏苑的方向,眼底一阵忽明忽暗。 “明日动身,本夫人要回一趟陇西!”李氏忽然道。 …… 而此刻,床榻上的顾嫣然猛地掀开被子,盯着手臂上颜色已经淡下去的鸢尾花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迅速地翻下身,从妆奁暗格里取出一盒特制的颜料,对着铜镜小心地补画起来——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竟差点把这重要的事给忘记了。 没错,她胳膊上的胎记,是假的,小的时候,是她的乳母葛嬷嬷每每趁他睡着的时候给画上去的,当时还诓骗她说这是美的印记,要一辈子留在手上,千万不能掉色,否则,就会带来灾难。 彼时的顾嫣然深信不疑,可就在一年前,亲眼看到葛嬷嬷在调配颜料,顾嫣然才终于明白——这胎记是假的。 葛嬷嬷告诉她,自己就是个冒牌货,顾家真正的小姐早就流落在外…… 从那之后,顾嫣然就开始自己调配原料,自己画,从不假他人之手。 至于葛嬷嬷,早在一年前就被她找了个理由,发卖了出去,最后在流放途中‘意外’身亡。 可顾嫣然其实不知道,葛嬷嬷还有个养女,叫做小莲,早已经嫁给了齐彻的同窗好友宋祥…… 就在两个月前,恰逢齐彻高中,宋祥携妻进京道贺,见到了顾嫣然。 酒过三巡之后,小莲无意中说出了这个秘密。 至此,齐彻拿捏住顾嫣然的把柄,逼得她不得不委身嫁给他—— “小姐,奴婢熬了安神汤,您要先用一些吗?” 丫鬟的声音传来,将顾嫣然从回忆中抽离。 顾嫣然也没了睡意,索性起身,问:“去将前两日刚得的琴谱取过来,本小姐要练琴。” 丫鬟先是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小姐,现在吗?” 深更半夜的,要练琴? 顾嫣然不满的眼神扫过去;“没听见吗?” “奴婢不敢。” 小丫鬟一惊,忙下去取琴谱。 顾嫣然则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眼底闪过一抹算计。 齐彻那边肯定是靠不住了,而且从李氏方才的神情来看,也极有可能怀疑到了自己的身世。 那么现如今,她就只能自己想一条出路。 如今朝堂之上的势力,三足鼎立,而她最有可能攀附上的,就只有三皇子楚泓了。 听闻三皇子喜好听琴,而她从小就苦于练习,也精通琴棋书画。若能借此乘上三皇子这艘船,将来就算自己的身世被曝光,也不用怕。 顾嫣然的算盘,旁人不得而知。 而此时的公主府外,那棵老槐树底下,依旧矗立着一道黑色的身影。 这已经是第三个晚上了。 知夏从门缝里总算确认了那道身影,就是裴渊无疑。 一整晚,知夏都有些心神不宁,纠结到底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公主。 偏这时候,公主房间里的灯亮了起来。 知夏见状,忙推门进去。结果看到楚青鸾眉头紧皱,坐在床榻上。 “公主?可是奴婢吵着了您休息?要不奴婢……” “无妨,本宫只是在想些事情,没睡着。” 她在回想刺杀案的事,已经两天过去了,案件还没有眉目,不禁心下有些着急。 知夏看了眼门口的方向,建议道;“既然公主睡不着,要不要去花园里走走?说不定散散心看看月亮,心情就会好很多。” 楚青鸾有些犹豫。 这么晚了,更深露重地,去花园里散步? 她略带审视的目光落在知夏身上。 知夏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忙解释道:“奴婢只是建议,公主要是觉得不方便,咱就别去了,我这就去给您拿安神香。” 然而就在这时,楚青鸾却已经掀开锦被准备起身。 “你说的没错,出去走走,看看月亮也挺好!” 就这样,主仆二人提着一盏橘黄灯笼,行走在后花园。 也不知知夏是有意还是无意,走了一段路后,伸手指着府门口的方向,“公主,那儿有好多萤火虫,奴婢去给您抓过来,做成萤火虫灯可好?” 楚青鸾往那边一看,在公主府的围墙底下,种了不少奇花异草,有许多萤火虫正围绕在围墙下面,翩翩起舞。 这一幕,也算得上是公主府里难得的好景致。 楚青鸾抬脚朝着那处围墙走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知夏却突然暴起,朝着门口的方向吼道: “哪里来的贼人?深更半夜竟蹲守在公主府!” 知夏说着,抽出腰间的软鞭,朝着门口大槐树底下的那道身影就挥了过去—— 第57章 你,心悦本宫么? 知夏的软鞭很快凌空而去,凌厉的鞭花扫落了一地的树叶。 就在这时,树下的身影也被迫闪身,楚青鸾刚好瞧见,月光下露出的那张棱角分明的侧脸来——不是裴渊又是谁? “裴将军?”知夏‘恰到好处’的震惊道。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哎呀,我还差点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毛贼呢。”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地上那深深的脚印,“裴将军这‘路过’,可真是站得够久的。” 裴渊被抓了现行,颇有几分狼狈,古铜色的肌肤都遮不住那张涨红的脸。 “我……只是路过此地。” 知夏听到这个回答,颇有几分怒其不争。 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大将军,怎么这会儿就跟个愣头青似的。 就算要找理由,也该找个像样点的理由好? 还路过,谁家好男人会大半夜的路过公主府门口,还把自个儿站成了望妻石。 知夏先是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紧接着眼珠子一转,突然捂着肚子哀嚎一声。 “哎哟!公主,奴婢好像晚上吃错了东西,有些腹痛……” 她在楚青鸾看不见的角度,还朝着裴渊使了个眼色,然后又道: “裴将军,劳烦你先陪公主片刻,奴婢去去就回。” 不等楚青鸾反应,知夏就一溜烟的跑没了影子。临走前还‘不小心’让风吹灭了灯笼。月光下,只余两人相对而立。 裴渊面对楚青鸾,顿时手足无措,连呼吸都放轻了。夜风拂过,带着槐花的清香,还有楚青鸾身上若有若无的梅香。 楚青鸾见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定定地望着裴渊,内心一阵复杂。 而此时,裴渊的内心也在做着无人挣扎。 天知道,早在此之前,他曾无数次的幻想过看着公主从里面出来。 可真当她出来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甚至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无用极了。 “公主,臣、突然想起军营里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转身就要走,脚步凌乱的差点就要绊倒自己。 “站住!”楚青鸾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传来,却让裴渊瞬间定在了原地。 “转过来。” 她再次命令道。 裴渊机械的转身,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靴尖,不敢抬头。 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大将军,此刻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裴渊,看着本宫!” 裴渊身体一僵,紧张的呼吸都要止住。 他缓缓抬起头,月光下,楚青鸾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那双往日里锐利如鹰隼般的眸子,此时布满血丝,眼下泛着青黑,下颌处还冒出了胡茬,整个人憔悴的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 可他的眼神却滚烫,眼底像是压抑着千言万语,又像是一碰就会决堤的洪水。 “你——” 楚青鸾心头一震,手指下意识的收紧。 她上前一步,在裴渊面前站定,明明比对方还矮上半个头,可从气势上却焕发出不容置喙的气场。 “你打算在公主府外当一夜的门神?” 裴渊身子一僵,狼狈地别过脸,“殿下、臣……路过。” 楚青鸾轻笑一声,仰头看他:“路过到本宫府外枯站了两个时辰?” 裴渊低着头,没说话。 良久后,似乎终于鼓起勇气,问;“殿下为何纵容谢云祁?”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般质问的语气,显得自己像个妒夫。 “裴渊。”楚青鸾突然唤住他,目光平静:“你在以什么身份来问本宫?” 这句话像一把刀,精准的扎进他最脆弱的地方, 裴渊的脸上瞬间惨白! 是啊,他以什么身份?臣子?旧部?还是……那个连心意都不敢宣之于口的懦夫? “臣僭越,请殿下治罪!” 下一秒,裴渊跪地,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颈部绷出凌厉的线条。 楚青鸾目光紧锁住他,“你还没回答本宫的问题。” “臣……” 他喉结剧烈滚动,手臂上的青筋根根鼓起,隐忍又克制。 “裴渊,看着本宫!”她命令道。 下一秒,她伸出手玉手,指尖轻轻勾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面对自己的目光。 裴渊一时不察,眼底翻涌的暗潮在面对她冷静的目光时,骤然冻结。 数年来的隐忍,克制,仿佛只要最后一根稻草,就能悉数冲破那层脆弱的桎梏。 “是心悦本宫么?” 第58章 你越想推开,臣就越想把你拽进这深渊呢 “是心悦本宫么?” 她忽然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裴渊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不断的敲打着他的理智。 他满腔的爱意在这一刻,被她以这样的方式道出来,竟让人无所适从。 “殿下!”他嗓音嘶哑的不像话。“臣自知僭越,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暗沉: “……是!” “臣……心悦殿下已久。” 他终于承认,嗓音里压抑着数年的情愫。说完这句话,像是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可紧接着,便是更深的痛楚。 他不该生出这样的妄念。 楚青鸾凝视着他,忽而轻笑道:“裴渊,本宫刚与齐彻和离,你便觉得自己有机会了?” 裴渊浑身一僵,眼底的光亮骤然暗了下去。 “殿下、臣心悦您,与任何人无关。” “可人心易变,今日你说心悦,明日呢?”她缓缓松开他的下巴,直起身体,声音几乎残忍。 “本宫不需要儿女情长,现实也不允许,裴渊,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裴渊如何能不明白,正是因为他很明白,所以才会如此的痛苦。 她不需要一个满心儿女情长的臣子,更不需要一个因私情而动摇的将军。 裴渊沉默良久,终于起身,嗓音低沉而坚定:“臣从未奢望过什么。 若殿下允许——”他抬眸,目光灼灼,“臣愿意做您手中最锋利的剑,至死……不悔。” 他不奢望她能给他回应或者承诺,对他来说,只要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哪怕远远地看着她。就足矣! 楚青鸾静静的注视着他,眸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裴渊。”她轻叹了一声,语气比方才柔和了几分,却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错了!” “你不是谁的剑,也不是谁的盾。”她缓步走近他,目光如秋水般澄澈: “你是大楚的将军,是万千将士的统领,亦是本宫最信任的挚友。” “本宫不需要你牺牲自己,你应该有自己的抱负,自己的路要走,而不是把自己困在这无望的执念里。” 轰! 楚青鸾的一席话,像一把钝刀一样,缓慢而深刻的划过他的心口。 他喉头发涩,却仍固执的低声道:“臣心甘情愿。” 楚青鸾摇头,眼底带着一丝无奈,“可本宫不愿。” 她抬手,轻轻按在他的肩上,力道不重,却让人无法忽视:“裴渊,你值得更好的。” 不是作为谁的影子,谁的附属,而是堂堂正正的,为自己而活。 他呼吸微滞,胸口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桎梏。 可最终,他只是垂下眼睑,低低应了一声;“……臣,明白了。” 他缓缓收紧掌心,指甲重新戳破伤口,却仍旧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她可以不要他的爱,但不能阻止他用自己的方式,继续守护她的决心。 哪怕是以臣子的身份。 以挚友的名义。 哪怕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将军也好,侍卫也罢,只要他还能站在她目之所及的地方,只要他手中的剑还能为她斩开前路。 那么,这份心意,就永远不会改变。 谁也不能阻挡。 包括她! —— 打发走了裴渊,楚青鸾也没了赏月的心情,径直回了院子。 然后就在刚转过一道回廊的时候,便瞧见谢云祁立在朱漆廊柱旁,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阴鸷的笑意。 “殿下真是好兴致。”他慢悠悠的踱步,玄色的大氅下露出胸前包扎的绷带。 “这深更露重的,竟与裴将军赏了这么久的月。可叫人羡慕。” 楚青鸾脚步未停,继续向前,“谢相伤势未愈,不该出来吹风。” 谢云祁轻笑一声,逼近两步,挡住她的去路,阴凉的目光一寸寸从她身上刮过,“臣这伤,比不得裴将军心里的伤重,毕竟方才他在殿下跟前跪着的那一幕,活像一条被主人丢弃的狼犬,殿下就真的狠心?” 楚青鸾驻足,微凉的目光直视谢云祁。 “谢相,堂堂百官之首,谢氏嫡子,如今竟学那市井妇人一般窥探嚼舌。” “怎么?是吃味了?” 谢云祁脸色一僵,眼神一暗,很快又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 “臣只是心疼殿下。”他突然凑近了几分,药香混合着龙涎香扑面而来。 “刚处理一个齐彻,又招来一条甩不掉的忠犬,公主殿下,果真是多情啊。” 他用折扇挑起她的一缕青丝,在指尖上暧昧地绕了两圈,语气幽怨:“殿下对裴将军都能垂怜三分,可为何独独对臣,却是这般疏离?” “啪!” 楚青鸾抬手打落他的折扇,眸中寒意冷冽。 “谢云祁,你该知道,你和本宫之间,注定没有结果。 所以,本宫再奉劝你一句,守好自己的心。” …… 直到楚青鸾的背影消失,谢云祁仍站在原地未动,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守好自己的心?”他低笑出声,指尖摩挲着方才触碰过她青丝的位置。 “咔嚓”一声! 一道闪电突然在夜空中劈开,照亮他苍白的脸上那抹扭曲的笑意。 紧接着,豆大的雨珠砸落下来,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角。 他舔了舔飘在唇上的雨水,呢喃出声:“可是殿下,您越是要推开,臣就越想……把您拽进这深渊里呢?” 什么叫注定没有结果? 皇权?世家对立? 那又如何? 若这世俗的礼法注定要将她阻隔在他触不可及之处,那他便亲手撕碎这枷锁。 他原想着,只要是她想要的,他愿意亲手为她摘来。 可眼下,看到她和别的男人距离如此之近,胸腔那股阴暗的欲望开始逐渐滋生开来。 若她不肯走下高台,那他便毁了她的江山,再亲手将她拽入深渊—— 又是一道惊雷闪过,雨水顺着谢云祁的下颌线滑落,钻进他的衣领里。 他依旧望着她离去的方向,眼底翻涌着近乎毁灭的疯狂。 —— 翌日,皇宫。 谢贵妃听说了齐彻住进公主府的事,还成了后院的一个马奴,顿时心生一计。 等楚皇下朝后,她照例前来给皇帝送药。 “陛下,该用药了。” 楚皇揉了揉眉心,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谢贵妃顺势站在他身后,替他按摩太阳穴,装若无意道: “臣妾听闻,那齐状元如今被革了功名,成了一个九品文书,如今又进了公主府,成了一名马奴?” “嗯。”楚皇闭目养神,“青鸾那丫头要出口气,朕也只能由着她。” 谢贵妃眼波流转,故作忧虑:“可如今臣妾那侄儿也在公主府养伤,这……两名男子同住公主府,到底于理不合,公主刚和离不久,臣妾担心会因此坏了公主名声……” 楚皇闻言,缓缓睁开眼睛,对谢贵妃的话也颇为认同。 这时,谢贵妃又趁热打铁道:“臣妾想着,不如早些为公主另择良配?一来可以让公主尽快从上一段感情里走出来,二来……” 谢贵妃指尖轻轻抚过楚皇的衣袖,语气温婉:“陛下也该为公主的将来打算,如今公主以女儿身调查重案,朝中难免有人非议,若能有个得力的驸马在旁辅佐,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能为陛下分忧,何乐而不为啊!” 楚皇闻言,眉头微微蹙起,似在认真考虑谢贵妃的话。 第59章 要不挑两个合眼的,养在府里当面首? “那爱妃觉得,谁最适合做驸马?” 谢贵妃见楚皇有意思,眼底笑意更甚:“陛下圣明,臣妾觉得,公主选驸马是大事,不如臣妾这几日先了解一番京中适龄未婚的官家公子,并调查一番他们的品性,再交给陛下抉择如何?” 楚皇欣慰的点点头,对于谢贵妃没有直接推举谁,而是要先做一番调查,很满意。 “好,那这件事,就辛苦爱妃了!”楚皇拍了拍谢贵妃的手。 谢贵妃眼底闪过一缕暗芒,“为陛下分忧,是臣妾该做的。” 要给楚青鸾选个什么驸马呢? 这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 与此同时,公主府。 楚青鸾刚回府,就听说下人来报:“公主,秦小姐来了,现在正等候在花厅。” 楚青鸾一怔,这才想起来,回京都好几日了,一直都还没抽空去定国公府走一趟,想来秦九歌定是坐不住了,这才主动找了过来。 她吩咐侍女,“去将本宫新得的琴谱取过来,送给九歌。” 算起来,秦九歌是她的表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可自从她三年前去江南查案后,两人才断了联系。 她已经有三年没见过秦九歌了,也不知道这几年她有没有变化。 楚青鸾脚步加快了几分,很快来到公主府的待客厅。 待客厅内,秦九歌正把玩着窗边刚折的一支海棠花,她黛眉如画,一双杏眼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尽显灵动之气,一身大红的金织罗裙,更衬得她灼灼桃李,明艳照人。 见到楚青鸾进来,她蓦然回首,明媚的眉眼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哟,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终于回来了。”说着,她将手中的海棠花随手一抛,转眼间,已经快步来到了楚青鸾面前。 楚青鸾还未曾开口,就被她轻轻捏住了下巴,左右端详: “让我瞧瞧,江南城的水土可还养人?” 她指尖的丹蔻艳得灼眼,“啧,怎么眼角都生出细纹了?定是那负心汉给气得。” 周遭的侍女们闻言,低头闷笑。 楚青鸾拍开她的手,“三年不见,秦大小姐还是这般……” “貌美如花?”秦九歌接的顺口,“本小姐知道自己貌美,公主不用一见面就强调这点。” 楚青鸾嘴角狂抽。 罢了,秦九歌还是那个秦九歌,一点没变。 她走到主座坐下,轻轻抿了口茶,转移了话题,“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秦九歌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画轴,“喏,给你的礼物。” 随着画卷哗啦啦的展开,楚青鸾瞧见,竟是一副精心绘制的美男图,每张画像的旁边,还标注着该男子的家世,背景,还有性格特长等等。 楚青鸾愣住! “怎么?看呆了?” 秦九歌红唇一勾,笑得一脸明媚。 “本小姐先前在清水县的时候可是发下过豪言壮语,一定要赶在你回京之前,替你搜罗全京城最好的儿郎。” 说着,秦九歌指尖轻点画卷,“这些可都是本小姐亲自把关的,各个种类的都有,保准比齐彻那负心汉强上百倍。” 突然,她凑近楚青鸾,一股淡淡的芍药香扑面而来:“要不?先挑两个合眼的养在府里当面首?” 她用手指着画像中一位眉眼如画的公子:“这位林小侯爷最是知情识趣,琴艺堪称一绝……” “还有这个,周大公子,最擅吹箫……” 楚青鸾无奈的按住画卷:“九歌!” “怎么?嫌少?”秦九歌挑眉,又从袖子里变戏法似的,掏出另一卷画轴。 “呐,这里还有十二个备选的,都是家世清白的好儿郎。你要是愿意,全都收进公主府,也不是不行。 听说你要办琴会,这些人可都眼巴巴地盼着请帖呢。” 楚青鸾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将画轴推了回去:“九歌,本宫现在要处理刺杀案的事,哪里有闲工夫办什么琴会?” 秦九歌却不依不饶,一把按住她的手:“少来!你府上还养着谢云祁和齐彻两个大男人,当我不知道?” 她眯起眼睛:“该不会……你真对那谢云祁有什么想法?” “胡说什么?”楚青鸾抽回手,哭笑不得。“谢相不过是在府里养伤。” “呵!谁知道是不是借养伤之名,行勾引之事。” “不过既然不是,那你怕什么?”她又凑近几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楚青鸾:“除非,你心里还惦记着齐彻那个渣男?” 楚青鸾气得额头青筋直跳:“秦九歌!” 三个字仿佛是从牙缝里咬出来。 “好好好,不提那个负心汉。”秦九歌见好就收。 “不过我已经把帖子都发出去了,时间就在三日后,地点在望月湖畔,你要是不答应…… 我就进宫去告诉陛下,说你看上了谢云祁!” 秦九歌威胁她。 楚青鸾:“……” 半晌后,她揉了揉发疼的眉心,伸手接过秦九歌手里的请柬。 “罢了,本宫会考虑的。”她含糊道。 秦九歌得逞地笑了,“这才对嘛。”她起身整理了裙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道:“记得好好挑啊,公主殿下。” …… 直到那抹绯红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楚青鸾看着手中的请帖,无奈的摇头。 然而就在这时,有下人来报:“公主,曹公公来了,说是陛下宣您进宫一趟,有事相商。” 楚青鸾顿了顿,猜想父皇找自己可能是要问刺杀案的事,于是吩咐道:“去告诉曹公公,本宫换身衣服,即刻进宫。” 楚青鸾很快起身前去更衣,而那卷画轴,则被她随手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并没有留意。 殊不知,等她走后,一道颀长的身影自门外而入,一袭墨色的锦衣玉袍,勾勒出男人姣好的身材。 很快,一双冷白且骨节分明的大手拿起桌上的画卷,轻轻展开。 待看清上面的内容后,男人那暗沉如海的眸子猛地缩紧,一股慑人的威压自他身上喷薄而出—— 男人下意识的蓄力,一股内力逐渐朝着掌心汇拢,只需稍稍用力,他手中的卷轴立马就能化为灰烬。 可他却在最后一刻突然止住了。 光是撕毁画卷有什么用? 他缓缓松开力道,又重新展开画卷,一一浏览上面的名字。 “林小侯爷、周公子……”甚至还有镇北王府世子都算上去了。 他修长的手指划过一张张画像,嘴里每念出一个名字,眼底的阴鸷就深一分。 这时,窗外忽然响起脚步声,谢云祁目光一凛,迅速将画卷恢复原状,放回原来的位置。 “大人?”侍女惊讶的看着从屋内走出来的男人,“您怎么……” “路过。”谢云祁微微一笑,仿佛刚才的阴郁荡然无存。 “听闻殿下要办琴会,特来道贺。” 侍女虽心中疑惑,但却识趣的没有多问,拿起桌子上的画像就走了。 “想选驸马?”谢云祁轻声呢喃,手上内力一震。 ‘咔嚓!’ 上等的檀木圆桌,中间瞬间出现了几道蜿蜒的裂缝。 “那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他的余音消散在风中,唯有那双幽深的黑眸,望着屋檐上的檐角,眼底一片晦色。 第60章 若是你喜欢,把他们俩都纳了,也不是不行 对于谢云祁发现画轴的事,楚青鸾一概不知。 此时她已经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上,思索着这两天了解到的证据。 根据刑部那边查验,刺客所用的箭矢上,尾部箭羽的粘合剂却跟北境军械所使用的粘合剂有区别。 是采用一种在东南地区盛产的深海鱼胶制作而成。而三皇子楚泓的生母姜嫔,恰好出身于东南地区,是当地某个部族首领的女儿,被当做礼物进献给楚皇,成为后宫里的一名妃子。 因姜嫔生的十分貌美,又温柔体贴,很受楚皇的喜爱,所以破例允许她将三皇子养在身边,和太子一起进入尚书房学习功课,并参与政事。 而此次谢云祁遇刺的背后,似乎也还有顾家人的手笔。 楚青鸾心想,看来裴渊先前分析的没错。顾家,确实已经和她那三皇兄私下达成了合作,选择在自己回宫当天刺杀谢云祁,再嫁祸给自己。让太子和自己鹬蚌相争,他自己最后渔翁得利。 看来,她得找个时间,好好去会会她的那位三皇兄。 不多时,马车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皇宫。 养心殿内,楚皇正在批改奏折,见楚青鸾进来,他脸上扬起和煦的笑意。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安。”楚青鸾屈膝行礼。 楚皇放下朱笔,朝她招手:“青鸾,你来了,快坐。” “这几日回京,住的可还习惯?你的公主府三年没住人,要不要朕让内务府再添置一些东西过去?” 楚青鸾在龙案旁的绣墩上坐下,浅笑道:“多谢父皇挂念,儿臣一切都好。” 楚皇满意的点头,随后装若不经意的问道:“朕听说,齐彻如今到了你的府上,做了一名马奴?” “回父皇,是!” 楚青鸾神色未变,“他既敢负儿臣,就该付出代价。” 楚皇仔细观察她的表情,“那你对他……可还有旧情?” 楚青鸾抬头,静静的看着楚皇。她发现他鬓角似乎又添了几个白发,眼角的尾纹也加深了许多。 知道父皇这是关心自己,于是道:“父皇放心,儿臣现在看到他,就像看到一块脏抹布,只想扔得远远的。” “至于他进府里一事,此乃谢相所为,说是要替儿臣出口气。” 楚皇闻言,大笑起来:“好!这才是皇家公主该有的气度。” 他欣慰的拍了拍楚青鸾的手,随后却又突然叹了口气,眉宇间浮现几分愁容。 “你能看得开,父皇甚是欣慰,只是……” 楚皇欲言又止,转头望向窗外,“朕这身子骨,近来是越发的力不从心了……” 这时,尧公公适时上前,给楚皇添上一杯热茶,满脸忧色的插话,“陛下昨儿批折子到三更天,今早又咳了血……哎,陛下,您可得注意着身体呀。” “要你多嘴!”楚皇佯装呵斥,却又忍不住闷咳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更添几分病容。 楚青鸾忙上前扶住他:“父皇保重龙体要紧。” 楚皇摆摆手,虚弱的靠在椅子上,“朕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如今裴渊虽掌管着部分兵权,可他终究是个外臣,而你终究是个女子,若没有个可靠的驸马扶持……” “父皇!”楚青鸾打断他,“儿臣现在只想专心政务,婚事……不着急。” 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今日父皇传她入宫,多半就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楚皇闻言,只觉得胸腔愈发沉闷,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尧公公忙递上帕子,片刻后,上面赫然印着鲜红的血迹。 “陛下!” 楚青鸾瞳孔微缩,胸口发胀。 却见楚皇强撑着露出笑容,“无妨……青鸾,父皇不是要逼你,只是……”他颤抖着握住楚青鸾的手:“就当让父皇安心,可好?” “青鸾,你该明白,要想坐上这个位子,就得懂得一些取舍,你和裴渊青梅竹马,他会很好的辅佐于你。至于谢云祁……” 楚皇顿了顿,随即又道:“若是你喜欢,把他纳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世家那边……” 后面的话,楚青鸾已经听不到了。 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满脑子里都被楚皇的这句话给雷得外焦里嫩。 父皇,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一个裴渊,一个谢云祁,叫她都给纳了? 这都什么事。 可楚皇却一脸的认真,还带着几分过来人的了然:“青鸾啊,父皇是开明之人,你若实在难以抉择,效仿前朝安乐公主的旧例,也未尝不可……” “父皇!”楚青鸾‘噌’的起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白皙的脸蛋涨得通红。 “儿臣对裴将军只有君臣之谊,至于谢相——”她咬牙道:“儿臣恨不得把他扔出公主府!” “好好好,莫急。”楚皇捋须而笑,眼中却闪烁着精明的光。 “那镇北王世子总该见见?听说那孩子生得俊朗,骑射功夫更是一绝……” 楚青鸾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深吸口气,忍着掀桌子的冲动:“父皇若是没别的事,儿臣先告退了。” 说完,不等楚皇回应,她已经起身行了个礼,逃似地退出了养心殿。 直到走出宫门,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楚皇那句惊世骇俗的提议。 养心殿内,待楚青鸾的脚步彻底消失在殿外,楚皇脸上的病容一扫而空。 他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眼中精光闪烁。 尧公公笑着上前,“陛下这招高明,奴才看公主殿下那表情,今晚怕是要睡不着了。” 楚皇轻笑一声:“这丫头性子执拗,若不给她些刺激,怕是真打算要孤独终老了。” 他叹了口气,“裴渊忠心却太过克制,谢家那小子却又野心勃勃,哎!” “所以,陛下您是故意说那番话的?” “自然!”楚皇的眼底闪过了然。 “一次听着觉得震惊,多提几次,慢慢也就习惯了,不是吗?” 作为女帝,如何平衡前朝和后宫的势力,这是一门必修课。 所以趁着现在,他就要给楚青鸾灌输一个意识,那就是今后她的身边,不可能只会有一个男人。 尧公公闻言,忍不住笑道:“陛下用心良苦,不过老奴瞧着,公主怕是没那么容易开窍。” 楚皇意味深长的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所以朕才要循序渐进,今日这番话,不过在她心里埋颗种子罢了——” “她从小就聪慧过人,在政事上一点就透,可偏生在感情上,却像极了她母后当年。” 尧公公从身后递上披风:“那裴将军和谢相……” 楚皇目光深远。 “谢云祁心机太重,裴渊又过于耿直。都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但正因为如此,才更要让青鸾明白—— 为君者,不该被儿女私情所困,既然难以抉择,不如都收为己用!” 龙椅之上,情爱不过是权衡利弊的筹码。 窗外,最后一缕霞光隐入云层,楚皇负手而立,声音渐渐低沉: “朕能替她铺的路不多了……” 第61章 谢二公子遇刺! 这边,楚青鸾头一次从皇宫落荒而逃。她几乎是小跑着出宫门的。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知夏见状,急忙迎上来,一把扶住楚青鸾。 “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知夏跟随楚青鸾多年,还是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像是被什么重大的消息给打击到。 楚青鸾摇摇头,叹息了一声,“没什么,回府。” 她可不想在这宫门口把这个消息告诉知夏,否则,她只会比自己更加震惊。 知夏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忙扶她上了马车。 “殿下,喝口水压压惊。” 知夏递上温热的琉璃盏,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主子的神色,“可是陛下跟您说什么了?” 楚青鸾接过水杯的手一顿,叹息道:“父皇要我同时纳了谢云祁和裴渊。” 话落,知夏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两位大人一、一起??这……” “很荒谬是不是?”楚青鸾苦笑。 “谢氏百年清誉,谢云祁更是文臣之首,裴渊忠肝义胆,是军中统帅,岂能受此等折辱?更何况……”她自己还和离过。 想想都觉得荒谬。 知夏震惊之余,很快又平复下来,有些古怪的看了楚青鸾一眼。小声道: “殿下何必妄自菲薄,没准裴将军和谢大人都求之不得呢。” 在知夏眼里,自家公主就是哪儿哪儿都好,才华,谋略,都比现在那个草包太子强太多。大楚的未来只有交到公主手里才会有希望。所以她十分理解并赞同楚皇的做法。 “你在嘀咕什么?” 知夏这话说的很小声,楚青鸾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啊、那个,公主,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那九歌小姐后天的琴会,您还去参加吗?” 楚青鸾沉吟。 知夏又道:“奴婢觉得去也无妨,横竖陛下都允您选驸马了,正好借机看看两位大人的心意。只是太子和贵妃那边……” 楚青鸾明白,一旦这个消息散出去,太子和谢贵妃一定不会坐以待毙,肯定会设法破坏她的选夫宴。 毕竟,太子一党肯定不希望她顺利联姻,来壮大自己的势力。 “太子一定不会坐视不理。”楚青鸾道。 “那怎么办?琴会咱还去吗?” 楚青鸾略作沉思,突然道:“既然要办,不如办的热闹些。稍后传本宫的意思,给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家的适龄千金都发帖子,就说本宫新得了前朝失传的琴谱,邀众人一同品鉴。” 既然是变相的相亲会,光有她一个人怎么行? 这趟浑水,自然要搅得乱一些,有些东西才好露出来。 知夏会意,眼睛一亮。 如此一来,这琴会就有了由头,不会显得刻意,又能趁机看清各家贵女的品性。 太子能拉拢朝臣,公主为何不能结交他们的掌上明珠? “殿下睿智,奴婢这就去拟名单,顺便也告诉九歌小姐这个好消息。”知夏有些跃跃欲试。 “只是裴将军那边……” “报——” 知夏话还没说完,外面就有侍卫的声音响起。 “启禀公主,谢二公子在暗香楼附近遇刺,身中毒箭!裴将军已经将刺客擒获!现在将人送去了天牢。” 楚青鸾和知夏听闻,同时起身。 “那谢二公子可有恙?”楚青鸾问道。 侍卫答:“谢二公子无恙,只是轻伤,现在已经回谢家了。裴将军让小的来转告殿下,说大牢污秽,让您不必踏足,等他那边有了消息,定会第一时间向您禀报。” “去告诉裴将军,就说本宫在公主府等他的消息。” “是!”侍卫领命而去。 —— 是夜。公主府。 裴渊来的时候,已经重新换了件新衣服,确保身上再没有什么血腥味之后,才跨进公主府的门槛。 “公主已经等候多时了,将军请随奴婢来。” 知夏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却总忍不住偷瞄身后的高大身影。 月光下,裴渊的轮廓分明,侧脸绷的很紧,鬓发束得一丝不苟,剑眉微敛,平日里总是冷峻如霜的俊脸,此刻被月色镀上一层柔光,像是千年玄冰遇见春日暖阳,悄然泛起粼粼波光。 在经过九曲回廊时,裴渊突然顿下脚步:“公主……可用了晚膳?” 知夏一怔,没想到他第一句问的是这个,“殿下气都气饱了,哪儿还吃得下……” 话一出口,知夏就后悔了,琴会的事,裴将军还不知道,此刻若是不小心说漏嘴,裴将军一定会伤心。于是连忙补救道: “将军放心,奴婢已经让厨房温着燕窝粥了。” 裴渊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很快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西街王记的桂花糕,她……公主从前最爱吃的。” 知夏接过油纸包,糕点还是温热的。 “还是将军想得周到,您先进去,奴婢一会儿就给公主送过去。” 裴渊进屋时,楚青鸾正在临摹一张字画,听见敲门声,她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进来。” 珠帘碰撞的声音响起,裴渊单膝跪地:“臣参见公主。” 楚青鸾垂眸,目光落到他发顶的玉冠上,觉得有几分眼熟。 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想起是在三年前,裴渊及冠的那日,自己亲手送他的及冠礼。 没想到,他还戴着。 视线下移,忽然凝视在他抱拳的右手虎口上:“受伤了?” “追捕时蹭的,不碍事。”裴渊下意识将手往袖子里藏了藏。 这时,只见楚青鸾已经起身,朝他逼近了两步:“审讯的怎么样了?” “臣已经查清。”他说着,从身后取出一个册子,递给楚青鸾,并解释道:“刺客赵耿,原兵部库房司库,因军械贪墨被查,流放平洲,此案,正好是去年谢大人所督办的。” 楚青鸾疑惑:“所以他是来报仇的?那为何偏要对谢云铮行刺?” 如果是回来找谢云祁报仇的,她能理解,可为何这次却刺了谢云铮? 谢云铮可从不涉朝政。 “此事是个意外。”裴渊顿了顿,解释道:“赵耿在暗香楼因一花魁女子与人争执,此事正好被谢二公子撞见,追杀时,他射出了当日和刺杀谢相一样的箭矢。”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支断箭,上头的箭羽果真和先前刺杀谢云祁的箭羽一样。 楚青鸾拿在手里仔细端详了一瞬,瞳孔微缩。 “人呢?” “死了。”裴渊声音发沉,“在狱中交代完之后,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药。” 他忽然单膝跪地:“是臣一时失察,请公主降罪。” 第62章 不让我见?好!那我今天就死在这里! 楚青鸾抬手虚扶:“起来,这件事怨不得你。”她淡淡的道。 “只是这赵耿,一个兵部的小吏,竟真的有这么大的本事吗?府中竟能豢养死士?” 不仅如此,一个被革职的小吏,还能弄到这罕见的毒药,还有死士牙齿里藏的毒。 裴渊眼中寒光一闪:“臣这就去调查赵耿这三年来的行踪。” 公主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其实也怀疑,赵耿,只是幕后之人推出来的一个替死鬼。 “此事不急。”楚青鸾抬手,“只要幕后之人目的还未达成,就一定会再次露出马脚,三日后的琴会,本宫正好可以借此试探一番虚实。” “琴会?”裴渊不明所以。 但紧接着,他呼吸微微一滞,握拳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他垂下眼睑,掩盖住眼底的一抹痛色。 “臣、明白了!” 他声音比先前低沉了几分,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臣会加派人手,保护殿下的安全。” 楚青鸾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过了一会儿,裴渊又道:“若殿下没有其它吩咐,臣、先行告退。” 他又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退出了厢房,只是那脚步却不及来的时候那样沉稳,像是多了几分落荒而逃。 穿过曲折的回廊时,秋风卷着落叶扑在他脸上,裴渊顿足,伸手按压在左胸的位置。 那里传来的钝痛,竟比他先前在战场上的致命刀伤还要疼,还要难熬。 哪怕明知道殿下早晚有这么一天,可真知道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为何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扯碎了一般。 “裴将军?” 这时,知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看到裴渊捂着胸口扶着廊柱,颇为意外。 她是来给公主送桂花糕的,“这么快就和公主谈完了?” 裴渊背对着知夏,伸手抹了把脸才转身,见知夏正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他移开目光,含糊的点了点头。 “你进去,我先走了。” 知夏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那挺拔的身影此时竟显出几分萧索。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桂花糕,轻轻叹了口气。 “殿下。”进屋后,知夏将糕点放在案几上,犹豫着开口,“奴婢方才看见裴将军了……” 楚青鸾正在翻阅琴谱,闻言只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 知夏咬唇,补充道:“将军他……看起来不太好。” 楚青鸾抬起眼帘:“怎么个不好法?” 知夏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殿下恕罪,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楚青鸾合上琴谱,目光灼灼。 “殿下可知,裴将军他,喜欢殿下很多年了……” 殿内一时有些安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她的表情依旧很淡,看上去没什么起伏,“然后呢?” “然后?”知夏先是一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顿时恍然大悟。 “殿下您早就知道了?” 楚青鸾轻轻摩挲着琴谱的边缘,唇角浮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知夏,你觉得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有结果吗?” 知夏偏头,秀眉紧拧。 难道不是吗? 楚青鸾起身,走到窗前,月光如水,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清冷的银辉。 “这世间的感情,不是付出就必定会有回报的。” 她声音平静,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裴渊待我很好,我很感激,但这并不代表我就必须回应他的感情。” 知夏不大认同,“可殿下难道对裴将军,就没有一丝感情在吗?” 知夏从小也是和楚青鸾一同长大的,她见过裴渊为保护楚青鸾不受伤,与太子党派来的刺客拼死抵抗,也见证了三年前裴渊为寻找失踪的公主,不眠不休跑死了三匹快马,最后倒在血泊里的模样。以及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大将军,偏在公主面前一副谨小慎微,甚至有些卑微的模样。 说实话,知夏都感动了。 她从来没见过一个男人为了公主,能做到这般。 楚青鸾转身,眸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或许,但感情并不是生命的全部,本宫不会因为感动或者愧疚就草率决定终身大事,那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也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她走到案桌前,指尖轻点在那曲《凤求凰》的琴谱上。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件美好的事,但若因此就要对方负责,那这份喜欢就变了味。”她抬眼看向知夏:“就像这首曲子,弹得好是情致,弹得不好,就成了负担。” 知夏怔住了。 她从未想过,公主会这样看待感情。 “那、殿下打算如何对待裴将军的心意?” 楚青鸾轻轻合上琴谱:“尊重,但不盲从。” “若有朝一日,我选择他,只会是因为我们志同道合,能并肩看这江山如画,而不是因为他为我付出了多少。” 真正的喜欢,不该成为束缚对方的枷锁,若他真心待自己,就该明白,无论她最终选择谁,都该尊重自己的选择。 知夏有些怔怔地望着楚青鸾的背影,她突然明白过来,为何陛下总说公主最肖似他,这份通透与清醒,确实非常人所能及。 “奴婢明白了。”知夏深深行礼,“是奴婢想岔了。” …… 与此同时,公主府马厩。 齐彻正在弯腰清理马厩,粗布麻衣上沾满了草屑。他的动作机械而麻木,眼神还时不时地望着主院的方向。 这时,围栏不远处,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传过来。 “听说了吗?殿下三日后要在望月湖举办琴会……” “何止听说,我亲耳听知夏姐姐说,要给殿下选驸马呢!昨天九歌小姐还来了府里,送来了好多画像,还说要给公主挑几个面首先养起来……” “嘘……小点声,这种话岂是可以乱传的?” ‘啪嗒’一声! 齐彻手中的马刷重重的掉在地上,惊得里面的马儿一阵刨蹄狂跳。 两个议论的下人立马回头,刚好就看到齐彻双目通红,表情狞狰的冲过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子马厩的腥臊味。 “你说什么?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他也不知突然哪儿来的力气,冲过来揪起那个护院的衣领,几乎咆哮着质问。 “喂!你疯了吗?这里是公主府,快放手!”另一个护卫伸手去拦,却被齐彻猛地甩开。 齐彻却跟疯了似的,一把将人摔在地上,朝着门口就冲出去。 “我要见公主!” 他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现在!立刻!” “放肆!”那护院挣脱开来嫌恶的拍打衣袖:“你一个马奴,也配求见殿下?” 齐彻突然笑了,那笑容扭曲的可怕:“不让我见?好……” 他转身就抄起旁边喂马的铁叉,“那我现在就死在这里,死在公主府!好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楚青鸾逼死了自己的丈夫!” 铁叉‘哐当’一声捅进水槽,惊得马匹嘶鸣不止。下人们吓得连连后退,却见他真的开始砸毁马具,状若疯魔。 “疯了疯了!快!快去找管家!” 第63章 你要不要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一刻钟后,知夏皱着眉头听完下人的禀告,气得抽出了腰间的软鞭。 “这个疯子!公主都要就寝了!” “知夏,让他进来。”楚青鸾清冷的声音从里间传来,听不出情绪。 她倒要看看,齐彻还想闹出什么花样来。 一刻钟后,侍卫押着齐彻进来时,楚青鸾正端坐在鎏金的屏风面前,指尖闲适的拨弄着琴弦。 一曲悠扬的琴声从她指尖缓缓流出,初时如清泉过石,叮咚间透着江南烟雨的柔婉,忽而又转作金戈铁马之声,似有千军万马踏碎冰河。 齐彻被按在冰冷的金砖上,听着那琴声里忽明忽暗的杀意,后颈寒毛根根倒竖。 终于,一曲毕,楚青鸾双手轻放在琴弦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 “听说,你要以死明志?”她头也不抬,语气平静。 齐彻挣开押他的侍卫,跪行两步:“青娘!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声泪俱下,“当初我们明明说好……” “放肆!”知夏厉喝:“谁准你直呼公主名讳?” 上首,楚青鸾终于抬眸,目光如冰刀般刮过齐彻那张满是悔恨的脸:“本宫记得,当初在江南城就和你说的清清楚楚。” 她指尖一挑,琴音铮然,“怎么?齐公子是忘了自己曾做过什么?还是觉得本宫会像你一样健忘?” 齐彻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我、我那时真的是一时糊涂……如今,我已诚心悔过……” “齐彻!”楚青鸾打断他:“你若还是这副陈词滥调,本宫不介意再次将你送回刑部大牢。” 齐彻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忙道:“我、不是的,我听说殿下准备举办琴会,所以我想……我想求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话落,殿内骤然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用疯了一样的眼神看着齐彻。 他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觉得公主能同意他这个荒唐的请求? “简直不可理喻!”知夏率先出声:“你一个戴罪之身,也配提出这样的要求?你要不要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齐彻的脸色由白转青:“我、我可以的。” 他了解楚青鸾,绝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对待感情很认真。 他想,她之所以举办琴会,大概目的是为了刺激他,让他后悔,让他痛苦。 可齐彻现在真的已经后悔了,无比的后悔。 这种情绪,像浪潮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自己。 只要能让他继续待在她的身边,哪怕是做个面首,他也认了。 “呵!” 突然,一道冷嘲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众人越过齐彻,看到一袭月白锦衣的谢云祁从门外踱步而入,玉冠束发,手持折扇,行走间衣袂翻飞,微微上扬的凤眼里带着三分讥诮。 端的是仙姿玉容。 “齐公子这副痛改前非的模样,倒让本相想起去年西市耍猴的把式——都是脖子上拴了绳,偏要做出自在戏耍的样子。” 齐彻的脸色瞬间铁青:“你!” “我什么?”谢云祁轻摇折扇,试试然走到楚青鸾身侧,“听说齐公子要参加琴会?莫非是要表演‘铁窗泪?’还是‘悔罪赋’?” 他折扇一收,“不过你这双掏过马粪的手,确定能分得清宫商角徵羽么?” 这话等于赤裸裸的羞辱,侮辱。 众所周知,齐彻本是寒门出身,从小就没接触过琴这种高雅的东西,此番谢云祁故意当众道出,比在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还要响亮。 果然,齐彻气得浑身发抖:“谢云祁,你不过仗着家世……” “那也比某些人仗着救命之恩行苟且之事强。殿下容你在公主府做一个马奴,已是天大的恩典,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殿下的婚事?” 齐彻瘫软在地,牙关紧咬:“谢相又何必出言羞辱,我不过是想再争取一个机会。” 他转头看向楚青鸾,眼中含泪,不死心地道:“殿下,您要选驸马,这些权贵子弟,他们哪个不是冲着您的权势来的?只有我……” “拖出去!”楚青鸾厌倦地摆手,冷声吩咐道:“把他关进柴房,若再闹,就丢去刑部大牢。” 直到齐彻的嚎哭声逐渐远去,楚青鸾依旧若有所思的盯着前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云祁上前一步,在她身侧站定:“殿下还是太仁慈了。” 楚青鸾轻叹了一声:“死人容易,活着受罪才是惩罚。” 她不杀齐彻,是还念着当初那点救命之恩。 可若他不识趣,一再触及她的底线,她想,她不会手软。 谢云祁见状,趁机转移话题:“说起琴会……殿下当真要选面首?” 他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绷:“考虑清楚了?” 楚青鸾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谢相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她转身走到窗前,背对着他:“你的伤势既已无大碍,明早便回谢府休养。” “殿下这么快就要赶人?”谢云祁不紧不慢的跟上,忽然抬起折扇扇柄,欲撩起楚青鸾的一缕青丝,“那臣就更要参加琴会了。” 楚青鸾回眸,淡淡的眼波扫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谢云祁手上的扇柄松开,后退两步,姿势优雅矜贵,“臣告退,三日后,静候殿下品鉴。” “等等!” 谢云祁正准备转身的时候,就听到楚青鸾唤住他。 他勾唇一笑:“殿下可是改变主意了?” 楚青鸾抬眸,“谢相想要参加琴会,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本宫有个条件,若是谢相愿意答应,本宫就允了你又如何。” 谢云祁挑眉:“什么条件?” …… 翌日,不到半天的功夫,关于昭阳公主要在望月湖举办琴会,并邀请了京中适龄的世家贵女,还有权贵公子们前往参加的事,像一阵风一样,很快就刮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也都围绕着这件事情展开。 与此同时,顾家。 顾嫣然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想到齐彻还留在公主府,猜想他听闻这个消息肯定会坐不住。 一想到齐彻宁愿做公主府的马奴,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顾嫣然就觉得无比的愤恨。 凭什么? 她楚青鸾不过是仗着公主的身份,出身比她要好上那么一点点,可为何所有的男人都围着她转。凭什么同样是和离,她楚青鸾就能高高在上,受万人追捧? 而她顾嫣然明明也曾是京中贵女,可如今却成了下堂妇,人人耻笑! “啪!” 瓷杯被她重重地摔打在地上,碎片四处飞溅。 “不行!决不能让琴会顺利举行……” 第64章 一群矮个里面拔高个儿,看她到时候怎么选? 与此同时,皇宫,琼华殿。 谢贵妃斜倚在榻上,刚准备午休的时候,太子楚琅步履匆匆的赶来,衣袍都带着一阵疾风。 进殿时,他连礼都没行完,便急声道:“母妃!楚青鸾竟然要在望月湖设琴宴选驸马,此事绝不能成!” 谢贵妃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心下一叹,瞬间也没了睡意。 “慌什么?” “成事者,当遇事戒骄戒躁,本宫先前告诫你的都忘了么?” 楚琅被训的脑袋一缩,仍不死心的道:“儿臣知错,只是她楚青鸾此举,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母妃,她一个女子,怎么能没有丝毫的廉耻之心? 儿臣恳请母妃,去向父皇说明利害,阻止她这荒唐的行为。” 谢贵妃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这件事,你父皇会不知道吗? 若本宫没猜错的话,此事,或许也正是你父皇的手笔。” 楚琅震惊不已,一双眼睛猛地睁圆。 “父皇?他为何……” 话说到一半,楚琅突然卡住了。 因为他忽然想到,父皇早就有意要立楚青鸾为皇太女,此番默许她在京中设宴,邀请所有的世家男子和适龄贵女,一,可以拉拢一波朝臣,二,可以借助这些贵女和公子,来试探一番,看有哪些人是可以为自己所用。 顿时,楚琅如同窥探到了事情的真相,瞬间醍醐灌顶。 “母妃!她、她怎么可以?这下怎么办?” 楚琅急得在殿前走来走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若真让楚青鸾得逞了,岂不是只需要靠美色,就能轻轻松松的拉拢那些重臣之子? “急什么?本宫早已替你筹谋妥当。” 谢贵妃说着,拿起书桌上的一本册子扔给了楚琅。 楚琅忙双手接过,翻开来一看,竟是一本名册,上面都是京中一些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子弟,还有千金。 “母妃,这是……” “这名单上的人,本宫已经筛过一遍了,你且仔细看看。” 楚琅有低下头,仔细看了看,随后眉头渐渐舒展。 这名单上的人选,要么是家中庶子不得势,要么是性情怯懦难成气候,更有甚者,是谢家暗中掌控的棋子。 “那这几个家世清白的……”太子仍不放心,指着其中几个大员之子问道。 谢贵妃轻笑一声,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礼部侍郎的嫡子那日会突发恶疾,镇北侯的幼弟则会‘不慎’坠马,总之他们一个都到不了琴会。” 这名单可是她煞费苦心才弄出来的,当然不能全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世家子弟,可那几个根正苗红,品貌俱佳的,也绝不能让他们顺利到场,万一被楚青鸾相中,真的纳入公主府,岂不是功亏一篑? “还有,你表妹这次也在邀请的名单上,本宫已经嘱咐过她,务必要在当天留意楚青鸾的一举一动,必要时候,她也会出面,阻止楚青鸾。” 太子的脸色终于变晴,一脸佩服的看着谢贵妃:“还是母妃想的周到,这样一来,到时候入场的都是一些歪瓜裂枣,等于矮个里面拔高个儿,哼,孤倒要看她到时候怎么选。” 定是骑虎难下。 “你以为本宫只做了这些?” 谢贵妃眼底划过一缕冷光。 “光是拦住人哪够?这京城里的唾沫星子,可比刀剑还厉害。” “她能顶着公主的身份招摇过市,行拉拢朝臣之事,本宫就能让她名誉扫地。” 早在三日前,谢贵妃就已经命人在京中散布消息,说昭阳公主早已并非完璧之身,当初在江南与齐彻私通,还差点生了孩子,回京后仍不知检点,暗中豢养面首,如今办这场琴会,不过是想借机祸害清白世家的好儿郎…… 谢贵妃端起茶盏,轻轻刮着水里的浮沫,“只要名声臭了,谁还敢娶她?就算她真要当女帝,也得被这脏水淹死!” 楚琅的眼底露出疯狂的神色,突然打了个机灵,“母妃此计实在是高明!这样一来,即便有人到场,也绝不敢让楚青鸾选中!” 那些世家清流最注重名声,若自家嫡子被一个‘残花败柳’的公主选中,岂不是奇耻大辱? —— 对于此事,朝臣们的态度则褒贬不一,一时间暗流涌动。 有那古板守旧的老臣进言道:“公主此举有失体统!自古女子当恪守三从四德,岂容大张旗鼓设宴择婿?更遑论面首之说,实乃伤风败俗!” 他身后谢党官员纷纷附和,御史台谏官更是联名上书,字字泣血弹劾公主“荒淫无度,辱没皇室尊严”。 而以定国公府为首的革新派则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当今天下变革在即,公主以琴会广纳贤才,既可联姻稳固朝局,又能不拘一格选拔人才,此乃巾帼不让须眉的壮举!” “若因循守旧、拘泥于礼教,岂不误了社稷大业?” 一些武将世家倒是对此颇为热络,比如家中有好几个儿郎的,送一个去公主府搏一搏,再不济若在琴会上相中了其它贵女,也是大大的收获。 而一些明哲保身的中立派则表示:“公主选驸马乃皇室家事,又兼关乎朝堂安稳。不如静待琴会之后,再做定夺。” 三方人马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楚皇则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龙椅上。 “诸位爱卿!”楚皇慢悠悠的开口,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满朝瞬间安静下来。 “朕记得,去年太子选妃时,可是足足办了七日的百花宴。怎么到了昭阳这里,就成了有伤风化?” 礼部尚书正欲争辩,却见楚皇突然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本奏折,“爱卿可知,北疆今年进贡的宝马为何今年少了三层?” 话锋一转,又道:“因为军中无良将,像裴渊这样的人才,难道不该多配几个?” 话落,满朝哗然! 众人怎么也没想到,陛下竟然支持这个决定。 “陛下!可公主毕竟是女子,怎能与太子相提并论?自古女子都要从一而终,岂能……” 礼部尚书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时,他目光一扫,很快注意到了最前方的谢云祁,于是灵机一动,当即朝着谢云祁问道: “谢相素来清正,不知道对于这件事,您怎么看?” 谢云祁在公主府养伤的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众人皆暗自猜测,谢云祁可能也会对公主有那么一点意思,此番得知公主要选面首,定然会出面阻止。 今日,是谢云祁伤好之后首次上朝。 随着礼部尚书的话落,众人全都将目光聚集在谢云祁身上。 第65章 公主为何不可以?你比公更尊贵? 同时众人心里也疑惑不已。 谢相今日,怎地一言不发? 这时,只见谢云祁缓缓抬头,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若是细看的话,能窥见那笑容里还有一丝丝的晦暗和无奈。 “臣以为——”他清冷的声音在金銮殿上格外清晰,“公主殿下天潢贵胄,自当觅得良配,此举,并无不妥!” 话落,满朝哗然!礼部尚书更是震惊的眼睛鼓得像一对铜铃。 不是? 谢相这话? 这对吗? 要知道,谢云祁是百官之首,是宰辅,他的话,通常都是起到决定性作用的。 众人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赞同公主选面首。 这可把朝臣们雷了个外焦里嫩。 尤其是那些保守派的官员,一个个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谢相,此例一开,礼崩乐坏啊!”礼部尚书不服输的道。 谢云祁闻言轻笑一声:“尚书大人此言差矣。” 他声音温润如玉,却字字如刀:“《礼记典礼》有云,‘天子娇女,仪比诸侯’。既然诸侯可纳三妻四妾,公主又为何不可以?” “莫非在大人眼中,公主的尊贵,还比不上一个寻常诸侯?” 礼部尚书冷汗涔涔:“老臣绝无此意……” 礼法被曲解成这样,他一时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谢云祁又突然转身面向朝臣,一脸的云淡风轻:“诸位大人府上,哪位不是三妻四妾?如今却要公主遵守什么‘从一而终’?” “还是说?诸位是怕自己的子孙入了公主府,就不再纳妾了?” 话落,满朝文武被戳中心事,顿时面红耳赤,有几个家里妻妾成群的老臣,更是恨不得把头埋进朝服里去。 而太子一党的官员们见状,则个个面沉如铁,目光时不时的在谢云祁和楚琅之间来回扫视。 怎么回事? 谢相不是支持太子的吗?现如今怎么反而跳出来支持昭阳公主了? 众人一头雾水,因为没搞清楚情况,所以也没有人贸然进言。 其实也不怪众人疑惑,谁能想得到,向来金尊玉贵不可一世的宰辅大人,早就被楚青鸾给‘收买’了。不对,准确的说,是威胁。 谢云祁不禁回想起昨天晚上,烛火摇曳的书房内,当楚青鸾提出要自己在朝堂上支持她,压下那些叫嚣的声音时,他当面朝她讨要的‘利息’。 彼时,他伸手覆盖在楚青鸾白嫩纤细的手背上,高大的身影从身后笼罩住她。 两人的距离近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谢相想要造反?”楚青鸾暗中蓄力,准备随时朝他发动攻击。 可谢云祁却不退反进,伸手摁住她运功的手,“殿下想要臣在朝堂上支持你,还要配合你调查那些事,总得要先付些利息才是。” “若本宫拒绝呢?” 谢云祁低笑一声,突然执起她的手,就着狼毫在宣纸上写下了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笔,语气透着几分暧昧:“那臣现在就去找陛下,毛遂自荐,说公主已经选好了驸马。” 楚青鸾红唇微勾:“你就这么自信?” 谢云祁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殿下不必拿所谓的家族利益来威胁臣,臣这人凉薄,连自己的父亲都能毒害,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您明知道,臣最在意的,是什么。” 楚青鸾闻言,微微一顿。 他猜的不错,她的确想要用谢家的前途来威胁他,逼得他不得不站在自己这边。 可楚青鸾没想到,他竟然不吃这套。 也是,一个连亲生父亲都敢拉下来取而代之的人,会是个简单角色吗? 答案肯定不是。 思及此,楚青鸾放弃了最初的挣扎,转而红唇微勾。 “好!你既想要利息,也不是不可……” 于是,一刻钟后,两人隔着一张棋盘相对而坐。 “一局定胜负,谢相若是赢了,本宫便允你一个承诺。” 谢云祁眼底闪过一丝兴味,缓步跟上去:“什么承诺都可以吗?” 楚青鸾点头,“自然,只要不违背人伦道义,不危害江山社稷,本宫说到做到。” 霎那间,谢云祁漆黑的眼底像是瞬间被光点亮,宛如一汪幽深的漩涡,能直接把人给吸进去。 “殿下难道忘了?你的棋艺,还是我传授的。”他缓缓开口道。 楚青鸾不答反问:“本宫自然没忘,所以,谢相是应,还是不应?” 谢云祁:“……” 都到了这个时候,明知道她是用阳谋来对付自己,可他却别无选择。 无它,只因,他唯一想要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她。 片刻后,楚青鸾执黑棋,谢云祁执白棋,二人在棋盘上展开厮杀。 “当年你曾说过,宁弃十子,不失一先。”她抬眸,清冽的眸子望向他。 “但学生觉得……太傅漏算了一着。” “叮”的一声,随之一枚黑子钉在棋盘的最中央,棋盘上赫然形成了与当年一模一样的困龙局。 谢云祁呼吸微微一滞。 他没想到,她竟然将他当年的棋谱倒背如流,现在还复刻出来。 紧接着,他依照当年的步骤一样,执白子走出了下一步。 可紧接着,楚青鸾却突然将黑子切断在白棋的咽喉处,以一子封喉。 最后,楚青鸾以半子险胜。 谢云祁执棋的手悬在半空中,微微发颤。 这时,楚青鸾淡淡的声音响起:“太傅可还记得?当年你教我这局时曾说过——天下没有无解的棋局。” “可今日这棋局,太傅并非输在棋艺上,而是——”她抬眸直视谢云祁,一字一顿道:“输在了,执棋者心已乱。” 谢云祁呼吸一滞,心尖似有羽毛轻轻抚过,喉咙有些发干。 他想,他输的不是棋,而是对她那戒不掉的纵容。 朝堂上,众臣还在讨论琴会的事,最后,龙椅上的楚皇大手一挥,道:“谢相说的没错,此事,就这么定了。公主选夫,你们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但凡家中有适龄子女的,都可以报名前往参加。” 就这样,公主要选驸马,并且得到了陛下和朝臣们的支持这件事,很快像一股飓风一样,横扫了整个京城,不,整个大楚! 一时间,全京城都沸腾起来。 城中的各个首饰铺子,衣裳铺子全都一时间人满为患,掌柜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还有那些酒楼书肆,琴行等,也全都迎来了一波热潮。平日里那些价格贵到离谱,无人问津的曲谱,古琴等,也全都被抢购一空。 而此时,裴府。 自裴渊从公主府回来之后,整座府邸似乎都弥漫着一股低气压。 因为裴渊自从那天晚上回府之后,就越发的沉默寡言。本就不苟言笑的脸越发让人觉得捉摸不透。 这几日,府里的下人们走路都不敢迈大了步子,生怕惹到了裴将军不高兴。 这一日,裴渊照常在演武场上练习射箭。 “咻!” “咻!咻!咻咻!” 一支又一支,直到箭筐里的箭都没了,可远处的箭靶上连一支都没能射中。 这要换成军中随便一个新兵蛋子,都射不出这样的水准。 他的异常也很快被裴父和裴母察觉,夫妇俩对此忧心不已。 终于,在裴渊再次射完最后一筐箭之后,裴父终于忍不住上前道: “裴渊,箭不是这么射的。” 裴渊沉默的松开弓弦,汗水顺着下颌滴落在地上,瞬间又被火热的太阳给蒸发。 裴母适时的上前,替他拭去脸上的汗水,温柔的道: “渊儿,其实你不用刻意隐藏自己的心意,我和你爹都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公主。好孩子,既然喜欢的话,就不妨勇敢的去追。” 裴渊先是一怔,紧绷的身子更加笔直,连呼吸都乱了几分。 “母亲多虑了,我……” “裴渊!在我和你母亲面前,你不必逞强。自打公主要选夫的消息传来,你日日在院子里练箭,却次次都没射中,你的箭术在我之上,这难道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这一次,裴渊沉默了许久。最终艰难的开口。 “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又岂是孩儿能够妄想的?” 裴母听闻,有些欲言又止的看了眼裴父。 最终,裴父深深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方褪色的锦缎: “我和你母亲养了你二十三年,现如今,有些事,也是时候该让你知道了——” 第66章 身世揭开,裴渊 裴父缓缓将锦缎展开,露出了藏在里边的云水纹样。 “二十三年前,我在北境雪地里捡到你的时候,你身上便裹着这件襁褓。” 话落,裴渊瞳孔骤然缩紧!整个人石化在当场,如遭雷击! 紧接着,裴父又自顾的回忆道:“说来也是天意,恰逢那时候你娘刚生产完,可那孩子却没能留住,我在雪地里发现你的时候,襁褓里的玉佩还带着体温。 他苦笑着摇头,“我一个宫中的普通侍卫,又如何配用得上这样的云锦?” 这时,裴母接过话茬,眼中含泪:“我和你父亲商议过后,便连夜求见了陛下,并如实告知了你的身份,可谁知陛下见了这襁褓和玉佩,连夜派人调查到,此物乃属于大秦皇室所有。 裴渊,陛下命暗卫查了整整三年,最后才确认,你乃是大秦已故太子的遗孤,当年宫变时被忠仆带出,阴差阳错流落到了北境……” 裴母后面说了些什么,裴渊已经听不见了。 这个消息,如同利箭穿透心脏,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住,魂魄仿佛都被震出了体外。 “大、大秦?太子?” 半晌后,他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 大秦,乃是当今七国之中最为强大的国家,且秦皇十分的好战,勇猛,周边诸国无一不忌惮它的存在。 只是听说秦皇早年间征战伤了身子,以至于皇室子嗣凋零,近几年倒是征战的少了一些。不过朝堂上的内斗倒是逐渐白热化。 如今的大楚与陈国和赵国相邻,与大秦国相距不下千里之遥。裴渊当初被人遗留在大楚的边境,想来那忠仆定是在逃难中支撑不下去才会如此。 转瞬间,裴渊已经在脑海里想明白前因后果。 怪不得,当初能被陛下选中,破例进入皇宫伴读,学习谋略,兵法,技艺等。 原来从一开始,陛下就有意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栽培自己。 可他一个侍卫之子,身份太过低微肯定不行,所以陛下才想出了这个法子,让他做青鸾公主的陪读。既能保护他的身份不被泄露,又能学到知识。若是他再争气一些,或许就真能配得上公主金枝玉叶的身份。 “原来如此。”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苦涩,还有逐渐攀升的兴奋,连日来压抑冷肃的眉眼也舒展了几分。 有了这层身份,终于能够够得着她了…… 裴母见状,担忧地握着他的手:“陛下昨日诏了我和你父亲入宫,说是有意要让你和谢相共同辅佐公主,一文一武,稳固大楚的江山社稷,所以我和你爹便商量着,应该把决定权交到你手里。 你放心,不管你怎么选择,我和你父亲都会支持你的!” 裴母眼神真挚,语气诚恳。 这些年来,她是真的将裴渊当成自己的孩子在照顾,一针一线从不假他人之手。只要裴渊回到家里,永远都会有热饭热菜,还有热水备着。 用裴母的话就是说,在外行军打仗已经很辛苦了,回到家里,自然应该放松些。 殊不知,这句话带给了裴渊多么大的冲击力。 他倏地睁大了眼睛,瞳孔缩紧,整个人如同当头棒喝。 “共、共同辅佐?” 他和谢云祁? “傻孩子。”裴母一脸宠溺,“公主将来是要做女帝的,她的身边,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夫君。你若喜欢公主,自然也应该理解她的处境才对。” “更何况,你和公主还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在,这是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 裴渊的呼吸骤然停滞,指关节紧捏的发白。 他当然知道,公主会成为大楚的女帝,从小被陛下当做继承人培养。 幼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五岁时,公主曾踮起脚为他簪花,恶作剧的将他扮做女子。十二岁时公主遭遇刺杀,却在逃命的关键时刻紧拉着自己的手,说什么也不肯独自逃生。还有后来,公主开始习武时,一次又一次的找他陪练,对打…… 他和楚青鸾的每一个瞬间,都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也从未想过,要独占她! 见他许久没说话,裴父最终叹了一声,道:“裴渊,若是你考虑清楚,想要回到大秦,恢复身份,我和你母亲也没有异议,只不过……” 裴父顿了顿,又道:“在此之前,你应该先进宫,去见陛下一面,当面谢恩!” …… 一个时辰之后,裴渊已经跪在了御书房的地砖上。 这时,楚皇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有些意外的看着裴渊:“你说什么?” 裴渊背脊绷得笔直,额头再次触地:“陛下,臣愿以裴渊之名,永守大楚山河。” 一时间,殿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楚皇手里的朱笔‘啪嗒’一声坠落在龙案上,染红了奏折。 他眼睛眯了眯,提醒道:“裴渊,你可想清楚了?” 一个月前,楚皇就收到消息,秦皇病体沉疴,但膝下的两个皇子都资质平平,不堪大用,如今正满天下的寻找当年流落民间的皇长孙,不惜以十座城池为赠。 楚皇得知消息,犹豫了好久,到底要不要将消息告诉秦皇。 可最终,他明白过来,他先是大楚的国君,必须以国家利益为重,十座城池,外加卖大秦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是最有利的选择。 因此,他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写下密信,安排使臣前往大秦。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秦皇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 “陛下,臣的命是陛下给的,也是公主殿下救的。” 裴渊的声音铿锵有力,“臣的剑,此生只愿为大楚而战。” 楚皇起身,绕过龙案走到他面前,拖长了尾音:“十座城池,还有大秦未来储君的身份,你都不要了?” 殿内的烛火忽明忽暗,在裴渊刚毅的脸上投下一道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抬起头,眼神坚定:“臣发过誓,要永远守护她!” 至此,楚皇已经了然于心,老狐狸般的眼睛微微眯起。突然抚掌大笑。 “哈哈哈哈,好!朕果然没看错人!” “不过——”他突然话锋一转:“在此之前,朕已经修书给你皇祖父了,算算时间,他怕是已经知道了——” 说着,他还无奈的双手一摊。 裴渊猛地一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第67章 朕会安排你以最风光的身份求娶 “陛下?您——” 裴渊双眼睁大,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楚皇。 只见楚皇亲自上前,扶起他,伸手在裴渊的肩膀上拍了拍,语重心长的道:“裴渊啊,你可曾想过,若有朝一日大楚有难,是区区一个侍卫之子能护得住她,还是一国之君的身份更有分量?” 裴渊的呼吸明显一滞,眉峰拢紧。 “朕知道你深情。”楚皇轻叹一声,从袖子里取出那块龙纹玉佩,“但真正的守护,从来都不是委曲求全。” 他将那块本属于裴渊的玉佩郑重的放在他掌心,目光如炬,“而是要站在足够高的位置,让全天下的人都不敢动她分毫。” 轰! 这句话,像引线一样,点燃了蛰伏在裴渊身体里的血液,又像是冻僵的灵魂骤然苏醒。 他浑身震颤,呼吸急促,血液烧得滚烫。 楚皇见状,又压低了声音道:“此事暂且不必告诉青鸾,待大秦使臣到了……” 他意味深长的顿了顿:“朕自会安排你以最风光的身份求娶。” “至于将来——”楚皇露出了老狐狸一般的笑容,“她的后宫自然少不了你的一席之地,当然,若你有本事让她只纳你一人,朕也乐见其成。” 言下之意,机会已经给过你了,能不能把握得住,就看你自己了。 刹那间,裴渊喉结滚动,手中的玉佩几乎要嵌进血肉。 楚皇最后这句话,像是一把火,点燃了他眼底深藏的野望。 “臣、遵旨!”裴渊拱手道。 —— 很快,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 很快就到了楚青鸾举办琴会的日子,地点选择在望月湖,环境优美,暖风和煦。 根据此地的地形,秦九歌亲自设计了环形曲水,宾客们可沿水而坐,或品茗,或吟诗作对。 蜿蜒的回廊上还设置了灯谜,廊下悬挂着琉璃灯,才子佳人可结对猜谜,猜中者可取灯上花枝相赠。 不远处的湖泊上还飘着十艘锦蓬小船,男女可单独泛舟游湖,摘莲戏水,整个望月湖都笼罩在一片唯美的意境当中。 早上的时候,楚青鸾正准备出门,管家却匆匆来报: “公主,不好了!柴房里的那位,失踪了……” 楚青鸾脚步一顿,凤眼微眯:“什么时候发现的?” 管家一脸凝重:“回殿下,是今早送饭的时候才发觉,老奴已经查问过,昨夜负责看守的侍卫说,除了负责倒泔水的李老头,并没有任何人进出过。” “只是老奴已经寻遍了公主府,李老头也不知所踪……”管家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下去。 那齐彻接连在公主府整出这么多幺蛾子,是他这个管家的失职。 楚青鸾略作沉吟,最后吩咐道:“本宫知道了,继续清查府中的下人,一旦发现有可疑之人,不用禀报,直接严审。” 管家诧异的抬头,随后连连保证:“殿下放心,老奴一定将这些吃里扒外的蛀虫都清出来。” 这公主府漏得跟筛子一样,的确也是时候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很快,楚青鸾坐上公主的专属銮驾,由八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开道,一路朝着望月湖而去。 马车上,知夏递过来一碗清茶,问道:“公主,为何不让人继续追查齐彻的下落?” 楚青鸾接过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盏,神色淡漠:“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不值得浪费精力。” 她抬眸望向窗外明媚的春光,“阴沟里的老鼠,既然选择了躲藏,那就让他永远活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好了。” 知夏想想也是,确实不值得浪费精力去关注他,索性也岔开了话题。 “那今日的琴会,公主真的要依照陛下的意思,钦点谢相和裴将军吗?” 楚青鸾摇头,她当然不会真的就同时把这两人给圈定。 “知夏,这世间的感情,从来不该是笼中困兽般的占有,本宫亦不能仗着身份就自私的将他们二人据为己有。” 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谢云祁是翱翔九天的鹰,裴渊是啸傲山林的虎,他们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与抱负。 若因为我一句话就折断他们的翅膀,那与前朝的暴君又有何区别?” 前朝的那位末帝,为独占大将军之女,不惜折断她的双腿,囚于金笼之中,最终,那位女将军咬断金链坠楼而亡。而末帝则抱着她的尸体,不出三月便亡了国。 所以,这世上最蠢的事,就是把活人当藏品。 …… 与此同时,望月湖这边,公主的銮驾还没到,湖边就已经是锦帐逶迤,香车宝马络绎不绝。 定国公府的侍女手持朱砂名册,一一核验来客的身份。 三三两两的贵女们齐聚之后,就有那不合时宜的声音传出来。 “听说了吗?今日根本就不是寻常琴会,而是昭阳公主的选夫宴。” 说这话的是一位穿杏色罗裙的贵女,她边说,眼神还边朝着裴渊那边扫过去。 不远处的岸边,裴渊一身玄色轻甲,正冷着脸部署侍卫,凌厉的侧颜在阳光下如刀削般分明,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可不是?”旁边一位女子摇着团扇轻笑:“谢相和裴将军早就内定了,咱们不过就是来凑数的。” “呵!一个和离过的公主,也配得上谢相那样的人物?”身后,一位蓝衣千金语气讽刺,不满的道:“百官之首的谢家嫡子,仙姿玉容,凭什么——” “啪嗒!” 话音未落,一个金丝蜜橘突然砸在这位蓝衣千金的头上,橙黄的汁水瞬间溅了她满头满脸。 “秦九歌!你这是做什么?” 这蓝衣千金正是礼部侍郎之女,李婉儿,她尖叫着跳起来,精心维持的淑女形象碎了一地。 她颤抖着手,指着始作俑者秦九歌。 “你……你竟敢……” 秦九歌慢条斯理的拍掉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红唇勾起一抹讥诮。 “哎呀,手滑了。” 她踱步到李婉儿面前,修长的护甲轻佻的挑起对方的下巴。 “李小姐这满脸橙汁的模样,倒是比方才那副尖酸刻薄相顺眼多了。” 话落,几个贵女忍不住捂嘴闷笑。 李婉儿气得发抖,忙下意识的朝着谢云祁那边看过去。 见对方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确实暗恋谢云祁多年,妆奁底下还有一方绣了三年都不敢送出去的绣帕。 “我又没说错!”她眼里闪着嫉恨的光,“一个和离过的女人,就算贵为公主又怎样?凭什么独占谢相这样的……” “啪!” 这次打在她脸上的不是橘子,而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68章 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望月湖撒野! 秦九歌甩了甩酸痛的手腕,笑颜如花。 “这一巴掌是教你,癞蛤蟆就别整天惦记着天鹅肉。这里是昭阳公主举办的琴会,给你下帖子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可你竟出言不逊辱及公主,到底是谁给你的底气?就凭你那个侍郎爹吗?” 李婉儿瞳孔骤缩,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秦九歌逼近一步,冷笑道;“要么现在就滚回家,管好你这张惹祸的嘴,要么……”她突然一笑,“哼!本小姐现在就让人把你丢出去!” 李婉儿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 她仓皇的环顾四周,却发现往日交好的小姐们都避开了她的视线。最终,她只能捂着红肿的脸颊,在丫鬟的搀扶下狼狈的离开了会场。 不远处,这一幕刚巧被顾嫣然和她的好姐妹韩玉瑶尽收眼底。 顾嫣然本来是没有帖子的,但她在京中结交了几个蜜友,韩玉瑶就是其中之一。 她此番来参加琴会,本就是带着目的来的。 没想到刚一来现场,就遇见了这么一出精彩的好戏。 “哼!这秦九歌也太跋扈了,当这望月湖是她家后院?”韩玉瑶紧着手里的帕子,满脸的不忿。 今日这场琴会,全京城的女子都来给公主做陪衬了,此番秦九歌还当众掌掴客人,着实可恨。 “玉瑶妹妹可别这么说。”顾嫣然笑得一脸苦涩,言不由衷地道:“公主办琴会也是为了择良才辅佐社稷,咱们做臣子的,该多体谅些。” 韩玉瑶睨了她一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嫣然,你就是太心善了! 同样是和离之身,她楚青鸾仗着公主身份,照样前呼后拥,多少世家公子争抢着献殷勤,可你呢?” 她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愤懑:“你出身顾氏名门,论才貌德行,哪点不如她?如今怀着身孕,却连张帖子都不给你,这分明是瞧不起你,有意想要针对折辱你啊。” 顾嫣然一听这话,眼眶里蓄着的泪水就要忍不住了。 她慌忙拉住韩玉瑶的袖子,“好了快别说了……” 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 与此同时,望月湖入口处。几个锦衣华服,姿势张扬的年轻男子正阔步而来。为首的正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宁远侯府的二公子周庭。 他的身后,同样还跟着几个浪荡子弟,个个面带轻浮的笑意,显然不怀好意。 然而就在几人想要入内的时候,却遭到了门口侍女的阻拦。 “抱歉,几位公子,这次没有邀请你们,所以不能入内。” 周庭一听,顿时不干了。 “怎么?这不是公主的琴会吗?为什么其他人都能进,我们几个却进不得?”他摇着扇子,故意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众人纷纷侧目。 守门的侍女不卑不亢,福身行礼道:“几位公子,今日的琴会只邀请女眷和有请帖的宾客,你们没有请柬,恕难放行。” 周庭嗤笑一声,扇子一合,指着侍女道:“怎么?瞧不起我们?还是说,昭阳公主的琴会,其实就是专挑一些软脚虾进去附庸风雅?” 身后几个纨绔公子们哄笑起来,其中更是有人阴阳怪气道:“莫不是怕我们进去,抢了公主的风头?” 侍女面色微冷,正要回话,忽然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周庭,年二十四,宁远侯次子,上个月因狎妓闹事,被御史参了一本,禁令至今未解。” 众人一惊,回头看去,却见秦九歌正手持一卷册子,缓步而来,目光冷冽如霜。 周庭脸色一僵,强撑道:“秦大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上个月他狎妓的事,只有圈子里少数几户人家知道,秦九歌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并且还当众宣读出来,他的面子往哪儿搁? 秦九歌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继续念道:“张川,兵部侍郎嫡子,一个月前因赌债纠纷,当街纵马伤人,苦主至今还在京兆伊告状。” 不及众人反应,她又继续念道:“李崇,平西伯三公子,半月前因醉酒强闯民宅,被巡卫当场拿下,若非家中打点,此刻应该在牢里呆着。” 她每点一个人,那人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周遭的宾客更是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秦九歌适时抬眸,勾唇轻笑,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几位,你们品性如此‘出众’,公主的琴会,确实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所以,请回。” 周庭恼羞成怒:“秦九歌!你这是故意羞辱我等?” 秦九歌淡淡的道:“本小姐只是陈述事实,何来羞辱?若是几位觉得蒙冤,大可以去陛下面前辩上一辩,看看你们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 几人顿时语塞,脸色青白交加。 可一想到太子交给自己今日的任务,若是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此事一旦传扬出去,日后在京城怕是再难立足。 周庭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突然狞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国公府大小姐,既然你如此不给面子,那就别怪哥几个不客气了!” 说着,周庭猛地大手一挥,身后的家丁会意,竟直接开始推开拦路的侍女,试图硬闯进会场。 其中一人甚至眼疾手快地撞翻了案几,茶盏果盘哗啦啦碎了一地,引得女眷们惊呼连连。 “找死!” 秦九歌见状,忽然抽出一截软鞭,‘啪’的一声抽打在周庭的手背上。 空气中霎时传来一阵脆响—— 周庭疼的惨叫一声,立马缩回手。 而正当他想要用折扇对着秦九歌打回去的时候,突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嗖!” 一支乌金箭矢擦着周庭的指尖深深的钉入他面前的地面,箭尾仍在颤动。 周庭吓得踉跄后退,跌坐在地上。 “本将军倒要看看,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望月湖撒野!” 低沉冷冽的嗓音,犹如利剑出鞘。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裴渊身着一袭玄色劲装,立于廊下,手里的长弓还未收起。 他眉目如刀,周身杀气凛然,惊得那几个闹事的纨绔齐齐白了脸色,两股战战。 “裴、裴将军……”周庭往后缩了几步,“我们不过是来赴宴的,何来撒野一说?” 裴渊将长弓交给身后的侍卫,缓步上前,他看都不看周庭几人,径直走到秦九歌身旁站定: “今日望月湖琴会,乃公主为择选贤才而设,这几人不请自来,试图扰乱宴会秩序。秦小姐,公主既然委托你主持宴会,这几人如何处置,你说了算。” 秦九歌唇角微扬,慢条斯理的收起手中软鞭,眼底一片寒凉。 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庭几人,“擅闯琴会,扰乱秩序,按公主定下的规矩,每人当众鞭笞二十,逐出望月湖,永不得再入。” 周庭脸色煞白,慌忙喊道:“秦九歌!你敢!我父亲可是……” “啪……” 裴渊反手就用剑鞘抽打在他身上,“再多说一个字,再加二十鞭!” 有侍卫立刻上前,直接将周庭几人拖到庭院中央,按倒在地。 刑鞭破空的声音伴随着几人的惨叫响彻在望月湖,在场的宾客们无不噤若寒蝉。 一刻钟后,行刑完毕,周庭等人像是被拖死狗一样被丢到了外面。 这时,秦九歌站在台阶上,目光环视众人道:“今日之事,望诸位引以为戒,公主的宴会,容不得半点放肆。 好了,碍眼的东西都解决了,宴会继续,公主稍后便到,还望各位尽兴。” 不远处,立在回廊上的谢柔目睹了门口的这一幕,陷入了沉思。 若她没看错的话,方才秦九歌手里拿的那本册子,她昨天晚上在大哥的书房看到过。 当时她以为兄长是在调查什么案子,并没有多想。 如今看来,并非如此。 兄长连夜调查这些世家公子的资料,就是为了将那些品性不好的人筛选在外吗? 可谢家不是一直支持的是太子表哥吗? 兄长这么做,究竟意欲何为? 第69章 哪位不怕被扎成刺猬,可以来试试! 很快,陆陆续续的又有一些年轻的贵女或世家公子到场,望月湖畔渐渐热闹起来,丝竹声伴着笑语在暮色中流淌。 有人在灯谜回廊下对着悬挂的花灯品评,有人站在画屏前,三三两两的驻足欣赏,也有相熟的贵女们在凉亭里低声交谈。 忽然,一阵清越的琴声从水面上传来。 众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交谈,望向湖心。 只见一艘精致的画舫正缓缓驶来,画舫上轻纱飘扬,隐约可见一道窈窕的身影正在抚琴。 清音似碎玉惊灯,一会儿又婉转如莺啼,最后,余音消散时,琉璃灯骤亮,映得舟上抚琴之人恍若月仙,岸边的众人皆失了魂魄。 终于,琴声止,画舫也刚好靠岸,侍女们掀开纱幔,只见一身月华裙的楚青鸾正款步而出,她眉目如画,额间的一点朱砂痣更是犹如点睛之笔,衬得她肌肤如雪,比这满园的珠翠更加夺目。 “参见公主殿下!”众人齐齐行礼。 这是楚青鸾自回京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亮相。 岁月似乎对她格外的优待,并未在她的容颜上留下多少痕迹,却洗去了那份少女的青涩,沉淀出更为动人的风韵。她唇角含着浅笑,既不失皇家威仪,又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 “诸位请起。” 楚青鸾抬手虚扶,缓缓走向台阶前站定。 “诸位今日肯赏脸前来,本宫甚是欣慰,不过——”她顿了顿,又道:“似乎有人误会了这场琴会的用意。”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有几个精心打扮的公子不自觉的整了整衣冠。 “本宫近日在整理旧物时,偶然寻到了几本前朝失传的古曲,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便设下此宴,邀诸位共赏。” 她目光扫过众人,在几位琴艺出众的才女身上略作停留。 “当然,若是有人能解出其中几处疑难,本宫更是求之不得。” “至于第二件事……”她忽然轻笑一声,环视众人道:“是想给在场这些待嫁的姑娘们一个相看的机会。” 话落,现场陷入安静。 紧接着,便有人开始低声交谈起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我们就是来做陪衬的吗?怎么就说是给咱们安排相看的了?” “怎么办啊?我好紧张,早知道出门时就该好好打扮一番了……” 一些原本存了心思想要尚公主的世家子弟顿时脸色微变,“公主的意思是……” 楚青鸾眼中笑意不减:“本宫的意思是,今日在场的才俊们,一会儿可以在那边的才艺竟演,还有飞花令擂台,双方都有意者,可以乘坐湖上的小船畅游望月湖,岂不风雅?” 众人循着目光看过去,这才注意到那边早已搭好的擂台,还有专门准备的文房四宝,几艘装饰着鲜花的小船正静静地停在湖岸边。 “原来殿下设宴竟是为了我等的终身大事费心?臣女先前还暗自揣测殿下的用意,实在是羞愧。”一个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少女起身行礼道。 “殿下如此为我等着想,实在令人感动,只是……不知殿下对自己的终身大事,可有什么打算?” 说这话的是一位锦袍公子,先前是抱着尚公主的心思来的。 楚青鸾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狡黠:“本宫嘛……”她故意拖长声调,“近来跟着方太医学针灸,若是哪位公子不怕被扎成刺猬,倒是可以来试试。” 众人闻言哄笑。 那位提问的公子也只得讪讪的退下。 这时,有人低声对同伴道:“公主这般风趣,倒显得我们先前那些小心思格外的可笑了。” “可不是,我娘还非得让我背完了整本《女戒》,说是要在公主面前展露才学。” “……” 不远处,韩玉瑶听闻这番话,在心里对楚青鸾的印象也顿时大为改观。 “我原先以为公主殿下定然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性子,没想到竟是这般的风趣。”韩玉瑶道。 顾嫣然听楚青鸾轻松的三两句话,就让好友改观,心中顿时嫉恨不已。 她紧了紧袖子里的药包,掩盖住眼底的暗芒。 而殊不知,人群之中,正有一道目光,自楚青鸾出现的那一刻起,视线就紧紧地黏在她身上。 可每次等楚青鸾似有所感地回头看时,那道视线转而又消失不见。 楚青鸾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在场众人,试图在人群中找到那道如芒在背的视线。 这时,谢云祁一身月牙白锦衣,手持折扇,踏入水榭中。 “公主这招移花接木的本事,倒是用的巧妙。只是您这般戏耍臣,当真觉得合适么?” 他是在暗讽楚青鸾阳奉阴违,坑了他一通。 没错,先前秦九歌手里那本世家公子的档案手册,正是谢云祁的手笔。 谢家的资源遍布朝堂,要调查起来事半功倍,而楚青鸾手下暂时并没有可用的人才,要想在短时间内调查到譬如周庭,张川等人的把柄,还得要谢云祁出马。 可他做了这么多,又是帮她搞定那帮朝臣,又是调查这些人的档案,劳心劳力的,哦,结果现在却整一出,本公主不打算选夫。这场宴会是给众人提供的一个相看平台。 如此操作,既全了自己的名声,又能顺势拉拢一波青年才俊,或者千金贵女,笼络人心。一箭三四雕。 这让谢云祁怎能不气? 而他生气的后果就是—— 第70章 他胸口的一股无名火又开始窜上来 而他生气的后果就是—— 他想要当场掀了这相亲宴的桌子。 他可没那么伟大,牺牲自己一人,看其他人成双成对,你侬我侬。 大概是谢云祁眼底的幽怨太过浓郁,楚青鸾似乎也意识到这事有些理亏,微微偏移了目光。 片刻后,只见她亲自执起茶壶,先是替谢云祁斟了一杯,然后再轮到自己。 她双手持盏,起身,郑重地向谢云祁行了个学生礼。 “太傅,这一盏茶,是本宫的赔礼。” 她声音依旧清冷,却带着难得的诚恳:“此番是本宫思虑不周,谢氏百年清誉,太傅违逆祖训相助,本宫却未能周全,是本宫的不是。” 茶水氤氲,映照着她沉静的眉眼。 谢云祁并没有立即接过,而是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楚青鸾保持着敬茶的姿势。 他回想起她小的时候,虚心求教时,也是这般姿态。 端庄,敬重,却带着明显的距离。 他的黑眸有些发沉。 “本宫知道,谢相不缺权势地位。”她抬眸直视他,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柔软,“所以这份赔礼,是本宫欠你的一个人情。” 说完,她将茶盏又往前递进了半分,“它日太傅若有需要,只要不违背道义,不伤社稷,本宫,必当相报!” 谢云祁目光灼灼,落在她那一张一合,嫣红的唇上,喉咙有些发干。 他终是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上摩挲,“殿下明知,臣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本宫知道。”楚青鸾收回手,神色恢复平静:“但太傅也该明白,有些事,强求不得!” 谢云祁凝视着她,眼底暗潮翻涌。 强求不得吗? 那若是他非要呢? 终于,他忽然轻笑一声,仰首将茶饮尽:“好一个强求不得!” “那臣就等着看看,殿下要如何还这个人情。” 谢云祁在心中冷笑不已。 要用的时候,一口一个谢相,发现自己理亏,又一口一个太傅。 呵! 他胸口的那股无名火又开始窜了上来。 …… 殊不知,二人在水榭执茶相饮的一幕,很快落入了一双阴鸷且危险的眼睛里。 人群之中,有个容貌普通,衣着不显的年轻男子,此时正一瞬不瞬的望着水榭的方向,在见到楚青鸾亲手执茶相敬的那一刻,此人生生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云砚?云砚?” 同伴见他失神,忙提醒他:“这里是公主的宴会,你可千万得当心,别出了岔子。” 云砚——不,应该说是易容改扮的齐彻,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任由瓷片从掌心滑落。 “无妨。”他低声道,声音已经恢复成云家庶子应有的怯懦:“只是……不小心失手了。” 他这次是顶替云家嫡子前来赴宴,按理说他是根本没资格来参加琴会的。 可就在云家嫡子出发前夕,突然闹肚子腹痛,于是家里人便想着,反正是给公主当面首,云砚这庶子生得又还不错,若能得公主相中,将来对家族也是一个助益。 于是,一番权衡之下,云家便将云砚送上马车,顶替云家嫡子前来赴宴。 一旁的同伴不疑有他,还主动递来帕子:“你可得当心些,虽说云家如今式微,但到底是世家出身,今日你若能得哪位贵女青睐,又何愁没有将来?” 同伴也是个家中不起眼的庶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能被哪家千金小姐给相中,借此傍上一个强大的助力。 齐彻垂眸,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戾气。 云家庶子这个身份,是他精心挑选的。家道中落,无人问津,却又勉强能够格出席这等场合。 他甚至还在手臂内侧刻了一个和云砚一模一样的胎记,连声音也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是啊,若能得青睐……” 他喃喃地重复着,目光却又飘到水榭那边,那里,楚青鸾正和谢云祁在低声说着什么,二人仿佛自成一片天地,谁也无法介入。 这一幕,让齐彻顿时如遭重击,袖子底下的手紧握成拳。 为了今日能在琴会上大放异彩,他苦练了整整三晚的琴,指甲都磨出了血。 可现在,楚青鸾却宣布,不选夫,只组局给大家相看。 这如何能成? 那他精心准备的这一切,岂不都要泡汤了? “公子可要去试试那边的飞花令?”这时,一个侍女上前来相询。 齐彻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芒,随即露出谦逊的笑容:“在下才疏学浅,这飞花令恐怕——”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喝彩声。 只见那飞花令擂台上,户部侍郎之子赵白宇正摇着扇子,故作风流的道;“春风得意马蹄疾——这‘疾’字该当作何解?在座的诸位可有高见?” 齐彻目光一凝。 这赵白宇正是太子的党羽,今年的新科进士,平日里没少欺压他们这些寒门学子,此番又故意在琴会上大出风头,想来也是想要引起公主的注意。 果然,齐彻回头看过去,只见楚青鸾已经离开水榭,前往高处的看台上。 齐彻垂下眼睛,眸光一暗。 再抬头时,只见他整了整衣襟,突然扬声道:“赵公子此问甚妙。不过在下听闻,上个月赵公子在醉仙楼纵马伤人,倒确实深谙这‘疾’字的真谛。” 话落,全场霎时一静。 而赵白宇则脸色骤变:“你是何人?竟敢当众跟本公子叫嚣!” “云家云砚,新科进士。”齐彻不卑不亢地道,随即转向主座的方向,“殿下明鉴,这‘疾’字在《说文》中,有‘急速’与‘病痛’二解。赵公子方才所吟,怕是用错了典。” 楚青鸾果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辩驳吸引了注意,“哦?此话怎讲?” 齐彻心中一喜,忙敛下眼底的痴妄,微微拱手:“回殿下,此句本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乃是描写登科后的欣喜之情。 若是用在纵马伤人的场合,则怕是有辱斯文。” 话落,席间顿时响起几道轻笑声,赵白宇气得脸色铁青,用扇子指着齐彻,“你……” “云公子果真好学问。”楚青鸾淡淡的道:“既如此,不如就以‘疾’字为题,续一首新词如何?” 第71章 着急想替肚子里的孩子相看个后爹? 话落,在场众人全都陷入了沉思。 要知道赵白宇先前可是历经了一大轮厮杀,这才站上了最高台的位置,此番被这半路杀出来的云砚给抢了风头不说,还得公主亲自考教。 这云砚要是真能作出首诗来,岂不很快就会入了昭阳公主的眼? 将来登科入仕,平步青云,只是时间的问题。 殊不知,这正是齐彻等待的机会。 只见他略一沉吟,转而朗声吟诵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诵罢,他朝着楚青鸾问道:“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他特意选了这首暗含忠谏之言的诗,既展现了自己的才学,又暗讽赵白宇之流的不忠不义。 果然,楚青鸾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可正当她准备赐下玉毫笔的时候,却被突然走出来的谢云祁给打断。 “好一个板荡识诚臣!”谢云祁轻笑一声,慢悠悠的从看台后方踱步出来,玄色的锦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云公子这首诗,用的倒是妙极。” 他转身面向楚青鸾,声音陡然转冷:“只是殿下可曾想过,他一个从未入仕的学子,为何偏要在这个时候,作出这首讽谏诗?又为何句句都在暗示自己怀才不遇?” 齐彻脸色微变,正要解释时,却又听谢云祁又道:“据本相所知,云公子向来性子怯弱,学问不过尔尔,从不敢贪功冒进,何时性情大变,竟当众驳斥赵公子,七步成诗了?” 面对谢云祁的步步紧逼,果然,在场众人的眼神全都变得意味不明起来。 齐彻的脑海在急速运转。 方才太过急于在楚青鸾面前表现,留个好印象,一时间竟忘了云砚本身的性格。 想到什么,他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地,声音颤抖:“殿下明鉴,微臣实在是先前被赵公子欺辱太甚,今日见他在殿下面前炫耀才华,一时激愤,所以才……” “你放屁!”赵白宇急忙跳出来自证清白:“本公子何时欺辱过你?休得血口喷人!” 齐彻被他这么一吼,故作惊慌地抖了抖,咬牙道:“半年前,赵公子曾在国子监当众撕毁我的诗稿,还曾辱骂家父,这些都不记得了么?” 赵白宇:“……” 有这回事儿吗? 他怎么不太记得了? 赵白宇有些不太确定,实在是他这个人,确实性子有些骄纵,张扬,尤其看不惯那些穷酸学子,认为跟他们呆在一个地方都是降低了身份,所以平日在国子监也都是鼻孔朝天的。 要说撕人家的诗稿,那是常事,不仅如此,他还经常将那些寒门学子所作的文章据为己有,拿去给夫子交差。 若此间真得罪了云砚这么一号人,倒是极有可能的。 “我……你别在这儿胡说八道,本公子满腹经纶,出口成章,又何需撕毁你的诗稿!” 赵白宇兀自强撑着辩驳,但底气却明显有些不足。 “赵公子不承认也没有关系,总之,今日云某来此,是为仰慕殿下举办琴会的雅意。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他随机应变的一番话,看似能令人信服,可不知为何,楚青鸾却总觉得此人有些怪异。 似乎有种隐隐的熟悉感。 “罢了,才艺竞技本是雅事,若因此伤了和气,反倒不美。” 她环视四周,含笑道:“接下来便是自由相看环节,本宫在这里预祝诸位都能觅得良缘。” 她指了指案桌上的花笺,道:“这望月湖畔的景致最宜赏玩,诸位不妨移步游园,若有中意之人,也可在这花笺上题诗相赠。” 话音刚落,几位心思活络的贵女已经迫不及待的围拢过来,朝着楚青鸾盈盈下拜。 “殿下今日成全我等,臣女无以为报,特绣了这并蹄莲香囊……愿殿下也能达成所愿。” 带头的是礼部尚书之女。 随着她的话落,后面又有其它贵女们纷纷不甘示弱,有的送上洒金纸,有的送上香包等。 楚青鸾含笑一一接过。余光却瞥见不远处谢云祁正不动声色的将云砚隔绝在外。 谢云祁瞧见楚青鸾朝着自己看过来,正准备抬脚走过去,却见小厮福安朝着自己跑过来,步履匆忙。 “大人!” 福安走近谢云祁,附手在他耳朵边说了几句什么,紧接着,谢云祁即将迈出去的脚步顿住,眉峰微微蹙起。 “她真这么说?” 福安点点头,如实道:“是的大人,老太君宣您即刻回府。” 谢云祁又朝着楚青鸾所在的方向看了眼,略作沉吟,最终还是决定先离开。 这边,齐彻见谢云祁终于离开,一颗悬着的心也很快放了下来。 只要谢云祁那厮不在,一会儿再想个法子把楚青鸾引到岸边的酒楼,他就有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顾嫣然也一直紧盯着楚青鸾的一举一动,见她身边的人少了一些,这才提着裙子上前,朝楚青鸾见礼。 “臣女见过公主。” 楚青鸾微微颔首,这时,知夏先是睨了她一眼,不屑地道:“顾小姐怎会来此?今日这琴会可是为未婚男女相看的,你这身子……” 她意有所指地扫了眼顾嫣然的肚子:“怕是连画舫都上不去。” 顾嫣然脸色一白,手指不自觉的收紧了帕子。 知夏却不依不饶,故意提高了声音:“还是说,顾大小姐着急想要替肚子里的孩子相看个后爹?” 知道顾嫣然铁定是没安好心,知夏怼起来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先前在齐府的时候,受过顾嫣然多少鸟气,此刻她还能站在这里好端端的喘气,就已经是公主仁慈了。 “知夏。”楚青鸾轻声打断她,却掩不住眼中的冷意,“顾小姐既然来了,便是客,只是湖边湿滑,顾小姐还是当心一些的好。” 她无意与顾嫣然多做纠缠,转身就想离开。 然顾嫣然却眼圈一红,突然提着裙摆就跪了下来:“知夏姑娘教训的是,是我不知分寸,先前得罪了公主,只是臣女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才想着来这宴会沾沾喜气。” 周遭众人闻言,开始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听说她还怀了齐状元的孩子,现在那负心汉不认她,也怪可怜的。” “要我说呀,这孩子就不该生下来,不然也是遭罪……” 顾嫣然听着众人的议论声,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出来,要多伤心有多伤心。 “殿下,求您高抬贵手,放过夫君,让臣女一家团圆!” 第72章 糟了!裴将军还在里面! 见她又来这招,知夏都要被气死了,恨不得立刻找人来将她给丢出去。 而事实上,知夏确实也是这么做的。 她刚准备吩咐侍女—— 这时,只见顾嫣然突然捂着肚子,痛苦道:“啊……好痛……” 知夏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好哇你,殿下可是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你就算是要碰瓷,也不带这么嚣张的!” 顾嫣然连忙摇头,强撑着解释道:“不关公主的事,是臣女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恳请殿下垂怜,允许臣女先下去休息一会儿。” 楚青鸾眯了眯眼睛,审视着顾嫣然。 最终,她朝着知夏点了点头,让知夏去安排。 很快,知夏冷着张脸,吩咐两个侍女将顾嫣然带下去,并安排了医女前往。 围观的众人皆唏嘘不已。 有人建议道:“依我看,殿下就不该心软,让人把她放进来,明显是不怀好意。” “就是,可要是现在把她给赶走,那殿下成什么了?回头又有人该造谣说殿下见死不救,该寒了众人的心了……” 面对众人的议论,楚青鸾并未点评。 不管顾嫣然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会叫她得逞。 她吩咐知夏,叫她命人暗中盯着顾嫣然,防止她暗中做出什么手脚。 …… 这头,顾嫣然被两个侍女扶到厢房里躺下,有医女拎着药箱过来给她诊脉,最后道:“小姐这是气血两虚,又受了惊吓,需得静养片刻。” 顾嫣然虚弱的点头:“多谢你,我想独自歇会儿,你们都下去。” 待房门关上,脚步声远去,她立刻从床上翻身坐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只见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瓷瓶,倒出几粒暗红色的药丸。 “楚青鸾,我今日定要你……”她咬着牙喃喃自语,正要将药丸碾碎撒入香炉中,突然一阵眩晕感袭来。 顾嫣然踉跄了一下,扶住桌沿才没摔倒。 “怎么回事……” 她甩了甩头,却感觉视线越发的模糊。 这时她才注意到,厢房内的熏香味道异常甜腻——这根本就不是公主该用的香料。 “中计了!” 她惊恐的瞪大眼睛,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紧接着,她双腿一软,重重的栽倒在地上,手中的药丸也滚落了一地…… 在她昏迷的最后一刻,她看到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双绣着云纹的皂靴停在她面前。 顾嫣然费力的想要看清来人,却彻底陷入了黑暗—— …… 与此同时,宴会上。 楚青鸾听到医女的禀告后,素手一抬,示意对方先退下。 知夏疑惑道:“公主,她这是想要做什么?” 既然来参加宴会,可却没见她跟哪个世家公子见过面,说过话。 可说她是专程过来给公主道歉的?这也绝对不可能。 知夏在心里疑惑不已。 “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只要她不会扰乱宴会的正常进行就行。” 楚青鸾很快就将顾嫣然的事抛诸脑后,开始应对各个贵女或者世家公子的寒暄。 没多久,楚青鸾揉了揉太阳穴,有些疲乏,对知夏道:“本宫有些乏了,去厢房小憩片刻。” 知夏想要和她一起过去,可就在这时,有侍女前来,说前面的秦九歌找她。 最终,楚青鸾向众人告退后,独自朝湖畔的厢房走去。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青石小路上。 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走后,有一道身影悄然尾随而去—— …… 一刻钟后! “走水了!厢房着火了!” 一道急促的呼喊声,像是惊雷突然在宴会上炸响。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一道浓烟很快从屋顶窜出,火舌舔舐着窗棂。 宾客们慌乱的涌向湖边,一些力气小的人很快就被挤得东倒西歪。 “不好!公主还在里面!” 知夏听到呼喊声,心头猛地一颤,顾不得多想,当即便朝着厢房方向冲过去。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灼热的空气让她不得不停下脚步。 “公主!” 她撕心裂肺般的喊道,眼泪刚涌出来就被热气给蒸干。 就在知夏绝望之际,只见一道玄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毫不犹豫的冲进了火海。 是裴渊! 知夏很快认出了那道身影,顿时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抬脚就要往里冲。 “站住!”秦九歌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这般莽撞,是想进去送死吗?” “可是公主还在里面!我就算是死,也要把她救出来!”知夏哭喊道。 秦九歌二话不说,夺过一旁侍女手中的茶壶,将整壶茶水浇在自己身上,又厉声喝道:“来人!取棉被来!” 很快,一床被浸湿的棉被送了过来,秦九歌将湿透的被子往知夏身上一裹,沉声道:“捂住口鼻,跟紧我!” 知夏刚要点头,却见厢房内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咚!” “不好!房梁塌了!”有人喊道。 秦九歌和知夏被阻拦在外面,顿时面色骤变。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 “知夏,九歌,我在这里。”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出青鸾正站在回廊转角处,发髻微乱,裙角还沾着些许烟灰,但神色依旧沉静。 “公主!” 知夏瞬间破防,踉跄着扑过去,“您没事真是太好了!” 秦九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棉被往地上一扔,也赶忙迎了上去。她甚至不顾礼数,一把抓住了楚青鸾的手腕,佯装恶狠狠的瞪着她:“下次再敢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话音未落,知夏突然惊叫道: “糟了!裴将军还在里面!” 第73章 你疯了?竟敢劫持当朝公主! 楚青鸾闻言身形猛地一颤,瞳孔骤然缩紧。 这时,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厢房的西墙轰然倒塌,火星四溅。 “裴渊!”她下意识的就要冲进去,却被知夏死死拦住。 “殿下不可!”知夏声音都变了调,“火势太猛了!” 楚青鸾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强令自己此刻必须要冷静下来,否则,裴渊就真的很难再出来。 她转身命令救火的侍卫:“去取水龙车,拆东面隔墙,务必要把裴将军完好无损的救出来!”她的声音看似冷静的可怕,可微微发颤的尾音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破开浓烟冲了出来。 只见裴渊踉跄着滚落在地上,后背的衣服已经被烧得支离破碎,露出一片被灼烧的皮肤。 “裴渊!” 楚青鸾顾不得仪态,快步上前。 裴渊抬头,在看到楚青鸾的瞬间,眼底翻涌着近乎失控的情绪。 “殿下!”他强忍着后背的疼痛,声音嘶哑的不像话,“无恙就好……”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紧接着,一口血喷洒在地上。 楚青鸾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太医!快传太医!” 她顾不得礼仪,伸手去扶住他。 裴渊碍于在场还有外人,下意识的想要缩回去,却被楚青鸾强势的摁住。 “别动,你伤的太重,再坚持一下。” 转头又对知夏道:“去取本宫的雪玉膏来。” 很快,有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而来,对裴渊的伤势做了简单处理,然后再将他安置在附近的厢房,仔细处理伤口。 好在他只是背后受了烧伤,外加体内吸入了一些浓烟,伤势看着吓人,但其实并不是很重。 等太医替他处理好伤口,又开了药,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宴会这边,则交给秦九歌和知夏善后。 酒楼虽然着火,但由于此处临近湖泊,而且当时宾客都在宴会上,除了楚青鸾并没有其他人前往。现场也只是在众人惊慌奔跑的时候被弄的有些乱,却并无人员伤亡。 就在知夏刚准备松口气的时候,却见秦九歌眉头紧蹙,一脸凝重。 “不对!还少了两个人!” 知夏刚揉到一半的脖子猛地顿住。 “谁?” 秦九歌将手里的册子递给知夏,沉声道:“一个是顾嫣然,还有一个,正是那云家公子,云砚!” …… 与此同时,城外一处小路上,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正在一路疾行。 “驾!” 马儿被狠狠的马鞭抽打,在夜晚一路狂奔,马车也随之颠簸不止。 顾嫣然是被一阵摇晃给颠醒的,她太阳穴还在突突的疼,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 浓烟,火光,还有一双绣着云纹的皂靴…… 她猛地惊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一辆极速行驶的马车中。 顾嫣然心下大惊,忙掀开车帘一看,惨白的月光下,映照出急速后退的灌木,还有路边的田埂。 这分明是城外才有的景色! 顾嫣然大惊失色,忙拍打着车辕,嘶吼出声。 “停车!快放我下来!” 这时,赶车的人听见声音,突然一个用力勒紧缰绳。 “吁!” 正在疾驰的马儿突然吃痛,高高的扬起前蹄,在夜晚发出长长的嘶鸣声。 马车骤然停下。 顾嫣然一个不稳,差点栽出去。 下一秒,车帘被粗暴的掀开,露出‘云砚’那张震惊的脸来。 在看到顾嫣然的那张脸后,他的脸色猛地一变,目光陡然凌厉。 “怎么是你!” ‘云砚’突然伸手,一把掐住顾嫣然的下巴,声音也下意识的变成了熟悉的腔调。 “楚青鸾呢?” 顾嫣然浑身发抖,又惊又怕,可在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后,整个人却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夫、夫君?”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 她记得,这个男人叫云砚,先前在琴会上抢了赵家公子的风头,还得了楚青鸾的青眼。 可为何这声音,却跟齐彻一模一样。 “我问你!楚青鸾呢?”齐彻见她不回答,手上的动作用力了几分。 顾嫣然从疼痛中回神,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分明就是齐彻本人! 她既庆幸又难过,好在绑架她的不是陌生男人,不然,这深夜里,荒郊野外的,就算侥幸逃脱,名声也铁定保不住了。 可齐彻不一样,他曾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而她肚子里此刻还怀着他的孩子,她想,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齐彻也不会做的太过。 然而顾嫣然终究是高估了人性。 “夫君,你弄疼我了——” “闭嘴!” “你早就与我和离,谁是你夫君!” 齐彻恼怒不堪,一双眼睛像是能喷出火来。 他分明记得,楚青鸾就是进了这间厢房,可为何此刻却成了顾嫣然? 他目光扫过顾嫣然的衣裙,这才发现,原来两人今日的穿着,颜色竟十分的接近,再加上晚上视线不好,当时顾嫣然又是背着脸倒在地上,他竟然给弄混了! “该死!” 齐彻的脸上闪过狂怒,竟硬生生一拳头砸在马车车板上。 车木板上很快就印出了五根血印子。 顾嫣然猛地一惊,这才意识到,齐彻原来要掳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楚青鸾! 联想到方才他在琴会上的所作所为,下一秒,一股灭顶的愤怒像潮水般朝着顾嫣然席卷而来。 “齐彻!你疯了!?” 连当朝公主都敢劫持,他是嫌自己的命活的太长了吗? 齐彻有些烦躁的扯了扯衣领,目光阴凉的盯着她:“怎么?吃醋了?” “要不是你坏了我的好事,我早已经……”将她给掳出来了。 明明就只差一点点。 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啊! 下一秒,他突然松开顾嫣然,顺带将她往身后的车厢一丢,像是在丢什么破布一般。 顾嫣然一手护着肚子,另一只手架着胳膊撑起来,一脸震惊的看着齐彻。 失望,愤怒,悔恨,惊惧…… 各种情绪交织在心里,让顾嫣然浑身颤抖。 可即便如此,她仍强撑着讥讽:“可你就算抓了楚青鸾又如何?她心里根本没有你,宁可被大火烧死也不会跟你走!” “闭嘴!”齐彻一巴掌将她扇倒在车厢里,额头青筋暴起,“要不是你这个蠢货坏事,我何至于此?” 顾嫣然嘴角渗血,却笑得越发癫狂;“我坏事?呵呵,是你自己眼瞎!连心上人都能认错,难怪楚青鸾看不上你!” 顾嫣然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齐彻的心里。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突然抬手掐住顾嫣然的脖子,将她狠狠的按在车厢壁上。 第73章 你疯了?竟敢劫持当朝公主! 楚青鸾闻言身形猛地一颤,瞳孔骤然缩紧。 这时,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厢房的西墙轰然倒塌,火星四溅。 “裴渊!”她下意识的就要冲进去,却被知夏死死拦住。 “殿下不可!”知夏声音都变了调,“火势太猛了!” 楚青鸾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强令自己此刻必须要冷静下来,否则,裴渊就真的很难再出来。 她转身命令救火的侍卫:“去取水龙车,拆东面隔墙,务必要把裴将军完好无损的救出来!”她的声音看似冷静的可怕,可微微发颤的尾音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然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破开浓烟冲了出来。 只见裴渊踉跄着滚落在地上,后背的衣服已经被烧得支离破碎,露出一片被灼烧的皮肤。 “裴渊!” 楚青鸾顾不得仪态,快步上前。 裴渊抬头,在看到楚青鸾的瞬间,眼底翻涌着近乎失控的情绪。 “殿下!”他强忍着后背的疼痛,声音嘶哑的不像话,“无恙就好……”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紧接着,一口血喷洒在地上。 楚青鸾脸色骤变,厉声喝道:“太医!快传太医!” 她顾不得礼仪,伸手去扶住他。 裴渊碍于在场还有外人,下意识的想要缩回去,却被楚青鸾强势的摁住。 “别动,你伤的太重,再坚持一下。” 转头又对知夏道:“去取本宫的雪玉膏来。” 很快,有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而来,对裴渊的伤势做了简单处理,然后再将他安置在附近的厢房,仔细处理伤口。 好在他只是背后受了烧伤,外加体内吸入了一些浓烟,伤势看着吓人,但其实并不是很重。 等太医替他处理好伤口,又开了药,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宴会这边,则交给秦九歌和知夏善后。 酒楼虽然着火,但由于此处临近湖泊,而且当时宾客都在宴会上,除了楚青鸾并没有其他人前往。现场也只是在众人惊慌奔跑的时候被弄的有些乱,却并无人员伤亡。 就在知夏刚准备松口气的时候,却见秦九歌眉头紧蹙,一脸凝重。 “不对!还少了两个人!” 知夏刚揉到一半的脖子猛地顿住。 “谁?” 秦九歌将手里的册子递给知夏,沉声道:“一个是顾嫣然,还有一个,正是那云家公子,云砚!” …… 与此同时,城外一处小路上,一辆不起眼的青蓬马车正在一路疾行。 “驾!” 马儿被狠狠的马鞭抽打,在夜晚一路狂奔,马车也随之颠簸不止。 顾嫣然是被一阵摇晃给颠醒的,她太阳穴还在突突的疼,昏迷前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向她涌来—— 浓烟,火光,还有一双绣着云纹的皂靴…… 她猛地惊坐起身,才发现自己正处在一辆极速行驶的马车中。 顾嫣然心下大惊,忙掀开车帘一看,惨白的月光下,映照出急速后退的灌木,还有路边的田埂。 这分明是城外才有的景色! 顾嫣然大惊失色,忙拍打着车辕,嘶吼出声。 “停车!快放我下来!” 这时,赶车的人听见声音,突然一个用力勒紧缰绳。 “吁!” 正在疾驰的马儿突然吃痛,高高的扬起前蹄,在夜晚发出长长的嘶鸣声。 马车骤然停下。 顾嫣然一个不稳,差点栽出去。 下一秒,车帘被粗暴的掀开,露出‘云砚’那张震惊的脸来。 在看到顾嫣然的那张脸后,他的脸色猛地一变,目光陡然凌厉。 “怎么是你!” ‘云砚’突然伸手,一把掐住顾嫣然的下巴,声音也下意识的变成了熟悉的腔调。 “楚青鸾呢?” 顾嫣然浑身发抖,又惊又怕,可在听到这声熟悉的声音后,整个人却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夫、夫君?”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这张陌生的脸。 她记得,这个男人叫云砚,先前在琴会上抢了赵家公子的风头,还得了楚青鸾的青眼。 可为何这声音,却跟齐彻一模一样。 “我问你!楚青鸾呢?”齐彻见她不回答,手上的动作用力了几分。 顾嫣然从疼痛中回神,这才反应过来,眼前之人,分明就是齐彻本人! 她既庆幸又难过,好在绑架她的不是陌生男人,不然,这深夜里,荒郊野外的,就算侥幸逃脱,名声也铁定保不住了。 可齐彻不一样,他曾是自己名义上的丈夫,而她肚子里此刻还怀着他的孩子,她想,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齐彻也不会做的太过。 然而顾嫣然终究是高估了人性。 “夫君,你弄疼我了——” “闭嘴!” “你早就与我和离,谁是你夫君!” 齐彻恼怒不堪,一双眼睛像是能喷出火来。 他分明记得,楚青鸾就是进了这间厢房,可为何此刻却成了顾嫣然? 他目光扫过顾嫣然的衣裙,这才发现,原来两人今日的穿着,颜色竟十分的接近,再加上晚上视线不好,当时顾嫣然又是背着脸倒在地上,他竟然给弄混了! “该死!” 齐彻的脸上闪过狂怒,竟硬生生一拳头砸在马车车板上。 车木板上很快就印出了五根血印子。 顾嫣然猛地一惊,这才意识到,齐彻原来要掳的人根本就不是她!而是楚青鸾! 联想到方才他在琴会上的所作所为,下一秒,一股灭顶的愤怒像潮水般朝着顾嫣然席卷而来。 “齐彻!你疯了!?” 连当朝公主都敢劫持,他是嫌自己的命活的太长了吗? 齐彻有些烦躁的扯了扯衣领,目光阴凉的盯着她:“怎么?吃醋了?” “要不是你坏了我的好事,我早已经……”将她给掳出来了。 明明就只差一点点。 就只差那么一点点啊! 下一秒,他突然松开顾嫣然,顺带将她往身后的车厢一丢,像是在丢什么破布一般。 顾嫣然一手护着肚子,另一只手架着胳膊撑起来,一脸震惊的看着齐彻。 失望,愤怒,悔恨,惊惧…… 各种情绪交织在心里,让顾嫣然浑身颤抖。 可即便如此,她仍强撑着讥讽:“可你就算抓了楚青鸾又如何?她心里根本没有你,宁可被大火烧死也不会跟你走!” “闭嘴!”齐彻一巴掌将她扇倒在车厢里,额头青筋暴起,“要不是你这个蠢货坏事,我何至于此?” 顾嫣然嘴角渗血,却笑得越发癫狂;“我坏事?呵呵,是你自己眼瞎!连心上人都能认错,难怪楚青鸾看不上你!” 顾嫣然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齐彻的心里。他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突然抬手掐住顾嫣然的脖子,将她狠狠的按在车厢壁上。 第74章 齐彻!你个畜生,虎毒还不食子 “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他声音温柔的可怕,手指却越收越紧,“不过是个随意勾搭男人的荡妇罢了。” 顾嫣然和三皇子密会的事,他不是不知道。 联想起当初中榜之后参加的那次宴会,和顾嫣然有了肌肤之亲,之后顾霆远才逼着他迎娶顾嫣然。 后来得知她根本就是个假千金,骨子里流着最为低贱的血,齐彻就再也没碰过她一次。 可没想到,就是那一次的误打误撞,反倒让她肚子里有了孩子。 齐彻的目光一寸寸向下,最后停留在顾嫣然的小腹处。 他已经没办法再以齐彻的身份活在阳光底下,若真让这个孩子出生,怕是只会成为他日后的软肋和累赘…… 顾嫣然呼吸困难,并不知道齐彻的内心正在做着无人的交战。 她仍然挣扎着冷笑道:“荡妇?那你现在……又算什么?一脸连面目都不敢露出来的……丧家之犬吗哈哈……” 齐彻被刺激到面目狞狰,连人皮面具都快要崩裂开来。 他暴怒的松开顾嫣然的脖子,却一把扯开她的衣领,“既然你这么想当荡妇,那我就成全你!” 顾嫣然脸上的笑容凝固住,终于知道慌了。 “你……你想干什么?”她捂着肚子朝后缩:“你这个畜生,我还怀着你的孩子……” “那又怎样?” 齐彻讽刺地笑了一声,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寒光:“你以为我会让你这贱人生下我的血脉?” 说完,她将顾嫣然粗暴的往里面一推,然后重新坐在马车前,挥动马鞭,驱使马车继续往前。 “你要带我去哪儿?不!齐彻,你放我下来!” “放我下来……” 顾嫣然兀自在拍打着车厢门板,可齐彻却充耳不闻,只管赶车。 顾嫣然几次想要直接跳车,可碍于马车的速度实在太快,而道路两边又凹凸不平,冒然跳车,轻则毁容,重则丢了性命。 她咬了咬牙,最终伸手取下头上的发簪,紧紧的攥在袖子里。 一会儿若是齐彻胆敢对他用强,她就朝着他胸口扎过去—— 终于,马车在一个破庙面前停下。 齐彻毫不留情的将顾嫣然拽下马车,看着她摔在草堆上。 “放心,我不会亲手杀你。” 齐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但我要让你尝尝,被人抛弃,是什么滋味?” 他心里其实是恨顾嫣然的。 当初要不是她蓄意勾引,怎么会在宴会上和她发生关系?之后又怎么会迎娶她?害得楚青鸾和自己离心,因小失大。 都怪她! 都怨她! 顾嫣然蜷缩在地上的泥水坑里,腹部的绞痛令她冷汗直流,“你……你会遭报应的……” “呵!”齐彻冷笑一声,突然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瓶子。 顾嫣然一看那瓶子,眼睛瞬间瞪直了。 这不是她昏迷前准备放进熏香里的吗?为何被他给捡了过来。 “看来,你认得这东西。” 齐彻将药丸碾碎,撒在她身边,“可惜啊,现在要用到你自己身上了。” 顾嫣然浑身颤抖地看着药粉飘落在泥水中,腹部的绞痛越发剧烈。 她死死的咬住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发出凄厉的惨笑:“齐彻,你果然够狠!” 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 他就是个畜生! 不!虎毒还不食子,他比畜生都不如!简直丧尽天良! 齐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 “我说过,你可以让她病,让她痛,可你不该妄想伤害她的性命。 如今你既食言,那便自食恶果!” “我没有……”顾嫣然想说,她并没有想过要取楚青鸾的性命。 可齐彻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而她的肚子也在此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不……不是这样的……夫君……啊~” 齐彻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踏上马车,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他还要赶在宴会结束之前回去,否则事情很容易败露。 “刺啦!” 一道闪电在天空中劈开,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下来。 顾嫣然绝望的看着马车渐渐远去,身下的血也越流越多。 雨水混合着血水在顾嫣然身下晕染开来,把以她为中心的方圆之地,都染成了红色。 破庙里,几只野狗闻到血腥味,正虎视眈眈的靠近。 顾嫣然死死的攥着地上散落的药瓶,突然癫狂地笑起来:“齐彻……你不得好死!” 就在野狗扑上来的瞬间,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蹲下身,冷眼看着奄奄一息的顾嫣然:“想报仇吗?” 顾嫣然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那人的衣角:“带……带我走……” 男人轻笑一声,伸手拎起她,“记住,从今日起,你的命是我的了!” 雨幕里,两人渐行渐远,只留下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和几粒被雨水泡发的红色药丸…… —— 再说宴会这边,众人在发现云砚和顾嫣然双双失踪,纷纷在心里猜测不已。 秦九歌指挥着侍卫把着火的厢房里里外外都查探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尸体。可却在床底下的一处挡板,发现了一条密道。 消息很快传到楚青鸾耳朵里。 彼时,她正在等候太医处理裴渊的伤势。 裴渊后背的伤不轻,没个十天半个月别想恢复。 见状,裴渊建议道:“殿下,要不还是臣亲自去……” 裴渊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楚青鸾轻轻按住肩膀:“别动,养伤要紧。” 她转头对秦九歌问道:“密道通往何处?” 秦九歌脸色疑重,“我只让人查探了一段,似乎是通往城外的方向。” 楚青鸾脸色一沉。 要挖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少说也要十天到半个月的功夫。 可她回京也才不过数十天,这么说,早在这之前,就有人知道她准备举办琴会,并且已经提前挖好了密道。 “殿下!”裴渊强撑着坐起身,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云砚举止怪异,又与顾嫣然同时失踪,恐怕……” “本宫知道。”楚青鸾打断他,随即从袖子里取出一枚令牌递给秦九歌:“传令下去,封锁所有城门,严查出城人员。另外……” 她顿了顿,补充道:“派人去查查云砚的底细,我要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琴会的。” 秦九歌领命而去,楚青鸾的目光重新落在裴渊身上。 他后背的伤口虽然包扎,但纱布上仍渗着血迹。 楚青鸾抿了抿唇,突然道:“裴渊,你为何要冲进火场?” 裴渊抬眸,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臣……职责所在。” 楚青鸾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轻声道:“下次别这么莽撞了。” 随后她起身,“我先去看看密道情况,你好好休息。” 裴渊静静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听到厢房着火时,他当时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绝对不能有事。 第74章 齐彻!你个畜生,虎毒还不食子 “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他声音温柔的可怕,手指却越收越紧,“不过是个随意勾搭男人的荡妇罢了。” 顾嫣然和三皇子密会的事,他不是不知道。 联想起当初中榜之后参加的那次宴会,和顾嫣然有了肌肤之亲,之后顾霆远才逼着他迎娶顾嫣然。 后来得知她根本就是个假千金,骨子里流着最为低贱的血,齐彻就再也没碰过她一次。 可没想到,就是那一次的误打误撞,反倒让她肚子里有了孩子。 齐彻的目光一寸寸向下,最后停留在顾嫣然的小腹处。 他已经没办法再以齐彻的身份活在阳光底下,若真让这个孩子出生,怕是只会成为他日后的软肋和累赘…… 顾嫣然呼吸困难,并不知道齐彻的内心正在做着无人的交战。 她仍然挣扎着冷笑道:“荡妇?那你现在……又算什么?一脸连面目都不敢露出来的……丧家之犬吗哈哈……” 齐彻被刺激到面目狞狰,连人皮面具都快要崩裂开来。 他暴怒的松开顾嫣然的脖子,却一把扯开她的衣领,“既然你这么想当荡妇,那我就成全你!” 顾嫣然脸上的笑容凝固住,终于知道慌了。 “你……你想干什么?”她捂着肚子朝后缩:“你这个畜生,我还怀着你的孩子……” “那又怎样?” 齐彻讽刺地笑了一声,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寒光:“你以为我会让你这贱人生下我的血脉?” 说完,她将顾嫣然粗暴的往里面一推,然后重新坐在马车前,挥动马鞭,驱使马车继续往前。 “你要带我去哪儿?不!齐彻,你放我下来!” “放我下来……” 顾嫣然兀自在拍打着车厢门板,可齐彻却充耳不闻,只管赶车。 顾嫣然几次想要直接跳车,可碍于马车的速度实在太快,而道路两边又凹凸不平,冒然跳车,轻则毁容,重则丢了性命。 她咬了咬牙,最终伸手取下头上的发簪,紧紧的攥在袖子里。 一会儿若是齐彻胆敢对他用强,她就朝着他胸口扎过去—— 终于,马车在一个破庙面前停下。 齐彻毫不留情的将顾嫣然拽下马车,看着她摔在草堆上。 “放心,我不会亲手杀你。” 齐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但我要让你尝尝,被人抛弃,是什么滋味?” 他心里其实是恨顾嫣然的。 当初要不是她蓄意勾引,怎么会在宴会上和她发生关系?之后又怎么会迎娶她?害得楚青鸾和自己离心,因小失大。 都怪她! 都怨她! 顾嫣然蜷缩在地上的泥水坑里,腹部的绞痛令她冷汗直流,“你……你会遭报应的……” “呵!”齐彻冷笑一声,突然伸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瓶子。 顾嫣然一看那瓶子,眼睛瞬间瞪直了。 这不是她昏迷前准备放进熏香里的吗?为何被他给捡了过来。 “看来,你认得这东西。” 齐彻将药丸碾碎,撒在她身边,“可惜啊,现在要用到你自己身上了。” 顾嫣然浑身颤抖地看着药粉飘落在泥水中,腹部的绞痛越发剧烈。 她死死的咬住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发出凄厉的惨笑:“齐彻,你果然够狠!” 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手。 他就是个畜生! 不!虎毒还不食子,他比畜生都不如!简直丧尽天良! 齐彻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怜悯:“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 “我说过,你可以让她病,让她痛,可你不该妄想伤害她的性命。 如今你既食言,那便自食恶果!” “我没有……”顾嫣然想说,她并没有想过要取楚青鸾的性命。 可齐彻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就走。 而她的肚子也在此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不……不是这样的……夫君……啊~” 齐彻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踏上马车,一挥马鞭,扬长而去。 他还要赶在宴会结束之前回去,否则事情很容易败露。 “刺啦!” 一道闪电在天空中劈开,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下来。 顾嫣然绝望的看着马车渐渐远去,身下的血也越流越多。 雨水混合着血水在顾嫣然身下晕染开来,把以她为中心的方圆之地,都染成了红色。 破庙里,几只野狗闻到血腥味,正虎视眈眈的靠近。 顾嫣然死死的攥着地上散落的药瓶,突然癫狂地笑起来:“齐彻……你不得好死!” 就在野狗扑上来的瞬间,一个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蹲下身,冷眼看着奄奄一息的顾嫣然:“想报仇吗?” 顾嫣然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那人的衣角:“带……带我走……” 男人轻笑一声,伸手拎起她,“记住,从今日起,你的命是我的了!” 雨幕里,两人渐行渐远,只留下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血迹,和几粒被雨水泡发的红色药丸…… —— 再说宴会这边,众人在发现云砚和顾嫣然双双失踪,纷纷在心里猜测不已。 秦九歌指挥着侍卫把着火的厢房里里外外都查探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尸体。可却在床底下的一处挡板,发现了一条密道。 消息很快传到楚青鸾耳朵里。 彼时,她正在等候太医处理裴渊的伤势。 裴渊后背的伤不轻,没个十天半个月别想恢复。 见状,裴渊建议道:“殿下,要不还是臣亲自去……” 裴渊挣扎着要起身,却被楚青鸾轻轻按住肩膀:“别动,养伤要紧。” 她转头对秦九歌问道:“密道通往何处?” 秦九歌脸色疑重,“我只让人查探了一段,似乎是通往城外的方向。” 楚青鸾脸色一沉。 要挖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少说也要十天到半个月的功夫。 可她回京也才不过数十天,这么说,早在这之前,就有人知道她准备举办琴会,并且已经提前挖好了密道。 “殿下!”裴渊强撑着坐起身,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云砚举止怪异,又与顾嫣然同时失踪,恐怕……” “本宫知道。”楚青鸾打断他,随即从袖子里取出一枚令牌递给秦九歌:“传令下去,封锁所有城门,严查出城人员。另外……” 她顿了顿,补充道:“派人去查查云砚的底细,我要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琴会的。” 秦九歌领命而去,楚青鸾的目光重新落在裴渊身上。 他后背的伤口虽然包扎,但纱布上仍渗着血迹。 楚青鸾抿了抿唇,突然道:“裴渊,你为何要冲进火场?” 裴渊抬眸,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臣……职责所在。” 楚青鸾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才轻声道:“下次别这么莽撞了。” 随后她起身,“我先去看看密道情况,你好好休息。” 裴渊静静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听到厢房着火时,他当时脑海里就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她绝对不能有事。 第75章 来人,给本小姐扒了他! 然而,就在秦九歌准备领着人手前去查探密道时,却见‘云砚’自己却从一处走廊里拐了出来。 他有些踉跄的走近人群,脸上还带着几分宿醉的茫然。 他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几分怯弱:“这……这是怎么了?” 秦九歌当即拔出身旁侍卫身上的佩剑,指着他;“你方才去哪儿了?” ‘云砚’吓得身子一抖,差点趴在地上。 “我、我在后院桃树下,方才喝多了酒,就、就不小心睡着了。” 说完,他还一脸无辜的朝着随行的好友看过去,“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秦九歌狐疑的盯着他:“厢房走水的时候,你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云砚’茫然的摇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恐:“走……走水?什么走水?” 说着,他偏头朝着另一边看过去,结果看到方才还立在湖面上的一栋酒楼,此刻已经是乌漆嘛黑,房顶还有浓烟在飘散。 他眼睛猛地睁大,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双腿不自主的开始打颤。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云砚’连连摆手,看上去惊慌不已。 秦九歌缓步逼近,目光如刀般审视着他:“云公子还真是好雅兴,放着琴会不参加,独自饮酒酣睡?” ‘云砚’垂下头,目光带着几分窘迫:“我、我不善交际,又怕给云家丢脸,所以才……” 秦九歌将信将疑,冷声道:“你说你喝多了酒,你的酒壶呢?在哪儿?” ‘云砚’身子一颤,半阖的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正当他想着要怎么圆过去的时候,却见一个侍卫突然来报: “报——” “启禀大小姐,城外的破庙有情况!” 秦九歌神色一凛,当即也顾不上盘问,立即翻身上马,跟随那侍卫朝着城外而去。 ‘云砚’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袖子底下的手早已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 …… 与此同时,东宫。 太子楚琅正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两名衣衫半解,身材妖娆的侍女跪在两侧,一个为他捶腿,一个往他嘴里喂着葡萄。 他眯着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殿下。”他身旁的心腹太监谄笑道:“这会儿琴会该是到高潮了,想来周公子他们已经让那位出尽洋相了……” “哼!”楚琅得意的冷笑一声,捏了捏侍女的脸蛋,“孤倒是要看看,她楚青鸾一个和离过的二嫁之身,竟还好意思大张旗鼓的办琴会选夫?皇家的脸面都要被她给丢尽了。”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单膝跪地:“殿下!大事不好了!” “混账东西!”心腹太监踹了侍卫一脚,“没看到殿下正好着吗,会不会说话?” 楚琅闻言抬手,阻挡了太监的发作,朝着报信的侍卫问道:“发生了何事?” 侍卫拱手禀报道:“琴、琴会出事了,周公子他们被当众揭了老底,赶出了望月湖,公主还……还在……” “什么?” 楚琅猛地坐直,起身推开了一旁的侍女。 “公主还借机拉拢了户部尚书之女,还有林家在内等七八家贵女,现在满京城都在夸赞公主贤明。” “废物!” 楚琅突然暴起,拿起手边的镇纸就砸了出去。 侍卫不敢躲闪,只能任由那镇纸砸在自己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本宫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 “连一个小小的琴会都进不去!” 就在这时,又一名侍卫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禀告道:“报、报告殿下,顾小姐在宴会上失踪,厢房也起火了,秦大小姐已经带着人去了城外,说是要捉拿贼人!。” “什么?!” 顾嫣然失踪了?? 楚琅先是一惊,紧接着疑惑不解。 “属下了解到的消息是这么说的,说是在后院找到了云家庶子,醉酒睡着了,可这时间也太过巧合了。” 楚琅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云家……庶子……呵,有点意思。” 这时候,心腹太监仇远上前一步,朝着楚琅建议道:“殿下,哎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楚琅偏头看他。 仇远又接着道:“殿下您想啊,若是顾相国知道了自己的宝贝千金在公主的宴会上被贼人掳走,那他还不得……” 后面的话太监没说出来,但那一脸不怀好意的眼神,却让楚琅眼睛一亮。 他抚掌大笑几声,随后吩咐下人:“去,把这个好消息带给顾相国,另外,茶楼酒肆也都找人宣传宣传,就说相国千金在公主的选夫宴上失踪,生死未卜!” 侍卫得令,正要告退,却听见楚琅又阻拦道: “且慢!”他理了理衣摆,跨出一步,“算了,还是孤亲自前往顾府走一趟。” 这可是个拉拢顾家,踩踏楚青鸾的绝佳时机,他怎能错过? —— 这一头,当秦九歌带着侍卫赶到破庙的时候,只发现了遗留在门前的一滩血迹,还有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众人在破庙周围查探了一番,发现除了几条野狗,并没有人为踏入的痕迹。 就在这时,有侍卫在前面的水坑附近发现了情况。 “大小姐,这里有情况。” 一名侍卫蹲下身,用刀尖挑起地上几粒未被雨水融化的药丸残渣。 秦九歌紧跟着上前,也蹲在地上仔细查看,暗红色的药丸,被泡发后颜色已经很淡。但依旧能辨认出不是寻常药丸。 她取出绢帕小心的包裹起来,“带回去交给太医查验。” …… 回到公主府,楚青鸾正在翻阅密报,见秦九歌进来,她头也不抬的问道:“如何?” “公主。”秦九歌从怀里取出绢帕,展开,“情况比想象的复杂,太医院验证过药渣,确认是定惊散。” 定惊散,表面指安神定惊的女子用药,实则含麝香、藏红花等破血成分,可用于隐晦杀人。 楚青鸾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突然问道:“云砚呢?” “还关在柴房里,一直喊着冤枉……” 说到这儿,秦九歌突然顿住,脑海里突然想到一条重要线索。 “公主,我这就去一趟柴房。”她说完就转身告别,甚至来不及等待楚青鸾的指示。 与此同时,后院柴房。 “砰!”的一声,齐彻喊累了,正准备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突然大门就被人从外面给踹开。 齐彻先是一惊,目光下意识的朝着不远处的草堆瞥了一眼。 那草堆的下面,有一堆被染上红土的干草。 齐彻的瞳孔猛地一缩,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怯懦的模样。 “秦、秦小姐,你这是……” 秦九歌冷着脸大步上前,目光停留在他的鞋尖上。 “来人,给本小姐扒了他的鞋子!” 第75章 来人,给本小姐扒了他! 然而,就在秦九歌准备领着人手前去查探密道时,却见‘云砚’自己却从一处走廊里拐了出来。 他有些踉跄的走近人群,脸上还带着几分宿醉的茫然。 他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几分怯弱:“这……这是怎么了?” 秦九歌当即拔出身旁侍卫身上的佩剑,指着他;“你方才去哪儿了?” ‘云砚’吓得身子一抖,差点趴在地上。 “我、我在后院桃树下,方才喝多了酒,就、就不小心睡着了。” 说完,他还一脸无辜的朝着随行的好友看过去,“发、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秦九歌狐疑的盯着他:“厢房走水的时候,你听见什么动静了吗?” ‘云砚’茫然的摇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恐:“走……走水?什么走水?” 说着,他偏头朝着另一边看过去,结果看到方才还立在湖面上的一栋酒楼,此刻已经是乌漆嘛黑,房顶还有浓烟在飘散。 他眼睛猛地睁大,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双腿不自主的开始打颤。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云砚’连连摆手,看上去惊慌不已。 秦九歌缓步逼近,目光如刀般审视着他:“云公子还真是好雅兴,放着琴会不参加,独自饮酒酣睡?” ‘云砚’垂下头,目光带着几分窘迫:“我、我不善交际,又怕给云家丢脸,所以才……” 秦九歌将信将疑,冷声道:“你说你喝多了酒,你的酒壶呢?在哪儿?” ‘云砚’身子一颤,半阖的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正当他想着要怎么圆过去的时候,却见一个侍卫突然来报: “报——” “启禀大小姐,城外的破庙有情况!” 秦九歌神色一凛,当即也顾不上盘问,立即翻身上马,跟随那侍卫朝着城外而去。 ‘云砚’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袖子底下的手早已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 …… 与此同时,东宫。 太子楚琅正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两名衣衫半解,身材妖娆的侍女跪在两侧,一个为他捶腿,一个往他嘴里喂着葡萄。 他眯着眼睛,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桌面,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殿下。”他身旁的心腹太监谄笑道:“这会儿琴会该是到高潮了,想来周公子他们已经让那位出尽洋相了……” “哼!”楚琅得意的冷笑一声,捏了捏侍女的脸蛋,“孤倒是要看看,她楚青鸾一个和离过的二嫁之身,竟还好意思大张旗鼓的办琴会选夫?皇家的脸面都要被她给丢尽了。”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单膝跪地:“殿下!大事不好了!” “混账东西!”心腹太监踹了侍卫一脚,“没看到殿下正好着吗,会不会说话?” 楚琅闻言抬手,阻挡了太监的发作,朝着报信的侍卫问道:“发生了何事?” 侍卫拱手禀报道:“琴、琴会出事了,周公子他们被当众揭了老底,赶出了望月湖,公主还……还在……” “什么?” 楚琅猛地坐直,起身推开了一旁的侍女。 “公主还借机拉拢了户部尚书之女,还有林家在内等七八家贵女,现在满京城都在夸赞公主贤明。” “废物!” 楚琅突然暴起,拿起手边的镇纸就砸了出去。 侍卫不敢躲闪,只能任由那镇纸砸在自己的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本宫养你们这群饭桶有什么用!?” “连一个小小的琴会都进不去!” 就在这时,又一名侍卫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禀告道:“报、报告殿下,顾小姐在宴会上失踪,厢房也起火了,秦大小姐已经带着人去了城外,说是要捉拿贼人!。” “什么?!” 顾嫣然失踪了?? 楚琅先是一惊,紧接着疑惑不解。 “属下了解到的消息是这么说的,说是在后院找到了云家庶子,醉酒睡着了,可这时间也太过巧合了。” 楚琅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云家……庶子……呵,有点意思。” 这时候,心腹太监仇远上前一步,朝着楚琅建议道:“殿下,哎呀,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呀。” 楚琅偏头看他。 仇远又接着道:“殿下您想啊,若是顾相国知道了自己的宝贝千金在公主的宴会上被贼人掳走,那他还不得……” 后面的话太监没说出来,但那一脸不怀好意的眼神,却让楚琅眼睛一亮。 他抚掌大笑几声,随后吩咐下人:“去,把这个好消息带给顾相国,另外,茶楼酒肆也都找人宣传宣传,就说相国千金在公主的选夫宴上失踪,生死未卜!” 侍卫得令,正要告退,却听见楚琅又阻拦道: “且慢!”他理了理衣摆,跨出一步,“算了,还是孤亲自前往顾府走一趟。” 这可是个拉拢顾家,踩踏楚青鸾的绝佳时机,他怎能错过? —— 这一头,当秦九歌带着侍卫赶到破庙的时候,只发现了遗留在门前的一滩血迹,还有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众人在破庙周围查探了一番,发现除了几条野狗,并没有人为踏入的痕迹。 就在这时,有侍卫在前面的水坑附近发现了情况。 “大小姐,这里有情况。” 一名侍卫蹲下身,用刀尖挑起地上几粒未被雨水融化的药丸残渣。 秦九歌紧跟着上前,也蹲在地上仔细查看,暗红色的药丸,被泡发后颜色已经很淡。但依旧能辨认出不是寻常药丸。 她取出绢帕小心的包裹起来,“带回去交给太医查验。” …… 回到公主府,楚青鸾正在翻阅密报,见秦九歌进来,她头也不抬的问道:“如何?” “公主。”秦九歌从怀里取出绢帕,展开,“情况比想象的复杂,太医院验证过药渣,确认是定惊散。” 定惊散,表面指安神定惊的女子用药,实则含麝香、藏红花等破血成分,可用于隐晦杀人。 楚青鸾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突然问道:“云砚呢?” “还关在柴房里,一直喊着冤枉……” 说到这儿,秦九歌突然顿住,脑海里突然想到一条重要线索。 “公主,我这就去一趟柴房。”她说完就转身告别,甚至来不及等待楚青鸾的指示。 与此同时,后院柴房。 “砰!”的一声,齐彻喊累了,正准备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突然大门就被人从外面给踹开。 齐彻先是一惊,目光下意识的朝着不远处的草堆瞥了一眼。 那草堆的下面,有一堆被染上红土的干草。 齐彻的瞳孔猛地一缩,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怯懦的模样。 “秦、秦小姐,你这是……” 秦九歌冷着脸大步上前,目光停留在他的鞋尖上。 “来人,给本小姐扒了他的鞋子!” 第76章 令爱带着这等虎狼之药,意欲何为? 两个侍卫立马上前,粗暴的拽下了齐彻的靴子。 齐彻顿时脸色涨红,慌乱的蜷起双脚,“别……别这样……” 秦九歌理都没理他,戴起手套接过侍卫手里的鞋子就开始研究。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的鞋底虽然磨损严重,却不见半点红土的痕迹。 秦九歌眉头紧蹙,难道自己猜错了? 这云砚当真是无辜的? 她又拿着鞋子仔细端详一番,鞋底确实磨得很薄,有几处甚至快要透光,但确实只有望月湖附近的干土,并没有红土的痕迹。 “求您……别看了……” 齐彻声音细如蚊呐,双手无意识的绞起衣角,“这双鞋,在下已经穿了三年……”他抬起通红的眼睛,又迅速垂下,“嫡母说,庶子不配穿新鞋……” 秦九歌将信将疑,却见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咳着咳着,一滴眼泪刚好砸落在柴房的地面上。 他抹了一把眼泪,颤声道:“我……我知道今日不该来的,可、可大哥他在临出发前闹了肚子,母亲要我来顶替,我若不来,就、就会把我送去城外的庄子上。” “秦小姐,您身为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自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庶子庶女,在大家族里的生存有多么艰难……” 他把自己说的极其凄惨和委屈,像是不得已把自己最难堪的一面暴露出来。 秦九歌正准备张嘴讲话,这时候,又有下人来报: “大小姐,顾相国来了,说是要找公主要人,这会儿已经在前面吵起来了,您快去看看。” 秦九歌闻言眉头一皱,手中的鞋子‘啪’地扔到齐彻面前:“给我老实呆着!” 她转身对着侍卫厉声道:“看紧他,不许任何人接近!” 待秦九歌的脚步远去,齐彻脸上的凄楚表情瞬间消失。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襟,喃喃自语道:“云家庶子……确实是个好用身份。” 与此同时,公主府的前院已经是一片混乱。 顾霆远带着数十名家将堵在府门前,声嘶力竭的喊道:“小女在殿下的琴会上失踪,至今连个消息都没有,殿下若是不能给老臣一个交代,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要面见圣上讨要个说法!” 一旁的知夏见状,气得小脸通红,当即就一个箭步冲到台阶前,双手叉腰。 “怎的?堂堂相国大人,竟跟那市井泼妇一般,学起了耍赖?” “她顾嫣然明知道这琴会邀请的是未婚男女,可她偏要厚脸皮地挺着个孕肚凑过来,安的什么心?” “分明是你教女无方,没有看好自家的狗,让她跑了出来,现在人不见了,还好意思来找殿下要人? 呸!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你……”顾霆远气得胡子直抖,脸色涨红,“放肆!你区区一个婢女,竟也敢对本相呼来喝去!成何体统?” “体统?”知夏冷笑一声,“顾嫣然挺着个肚子招摇过市,还在宴会上做出一副恶心人的做派,难道这就是顾家的体统?” 顾霆远见知夏不仅不收敛,反而一再言语上侮辱顾嫣然,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冲天的愤怒。 他愤怒的看着楚青鸾,质问道:“殿下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指着本相的鼻子骂。 殿下您若管教不了下人,老臣不介意亲自替您管教一回!” 楚青鸾缓步上前,将知夏护在身后,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本宫的婢女,还轮不到顾相来管教。” “知夏说话是直了些,但……”她目光一冷:“有哪句话说错了?” “你……”顾霆远目眦欲裂,“小女的确先前曾得罪过殿下,可她现如今还怀着孩子,殿下就算再怎么恨她,也不该下手如此之重!” 楚青鸾凤眸危险的眯起:“顾相这话,是认定了要赖上本宫?” 话落,她突然抬手,知夏立刻捧上一个锦盒。 盒盖掀开,里面竟然是几粒被水泡发了的药丸。 “顾相不妨替本宫解解疑惑,令爱带着这等虎狼之药来赴宴,究竟意欲何为?” 顾霆远眼睛倏地睁大,“这是……” “哼!”知夏冷笑一声,“顾相国怕是还不知道?你那宝贝女儿,可不在邀请名单上,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何人,值得她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要蹭着韩家小姐请帖前来。” “胡说八道!”顾霆远恼羞成怒,指着知夏的鼻子道:“嫣然她有了身孕,来琴会自然是为了……” 说到此处,顾霆远突然卡住了,若是为了齐彻来赴宴,可据他所知,齐彻今晚并不在现场,那么顾嫣然为何还要前去? 这时候,知夏又道:“顾相怕是还不知道,顾嫣然最后逃走的密道,竟然通往城外的一处破庙,我若是你,这个时候就应该集结人手全力去搜寻才是,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顾霆远听闻,整个人如遭雷击。 “什么密道?” 还逃往? 这么说,嫣然是自己逃走的? 知夏白了他一眼,那眼神,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顾霆远瞬间变得狂躁,伸手指着知夏。 “你这丫头,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你若再拿手指着本姑娘,信不信本姑娘现在就折了你的手!”知夏不甘示弱,知夏作势就要动手! “你敢!” 眼看二人在公主府门口就要爆发一场冲突,周围有一些围观的百姓都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突然在公主府门口停下。 紧接着,车帘被人掀开,李氏火急火燎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顾霆远一抬头,刚好瞧见自家夫人,顿时感觉底气又足了几分。 “夫人,你来得正好!这丫头仗着殿下的偏宠,简直无法无天,你在此处守着,我这就进宫去,恳请陛下裁夺,无论如何,也要给嫣然讨一个公道!”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茶馆二楼。 楚琅正倚在雕花窗边,静静地欣赏着公主府门口这一幕。 见对面汇聚的百姓越来越多,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殿下这招借刀杀人,真是高啊!”心腹太监仇远弯着腰,一脸的谄媚,“顾相国这回,和公主的梁子怕是要彻底结下了。” 楚琅轻轻抿了口茶,目光黏在公主府门前剑拔弩张的场面上,“顾嫣然那蠢货,总算在临死前还有点用处。” 仇远听闻,眼睛闪了闪:“殿下如何得知,那顾家小姐已经死了?” 楚琅冷笑了一声,“孤的人方才已经去破庙看过了,说那破庙门口流了一地的血水,附近还有几只饱餐的野狗。” 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又是下雨的,很难有生还的可能。 楚琅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阵恶毒的光芒,他对着仇远吩咐道:“一会儿如果下面的人打起来了最好,若是没打起来,你就暗中派人把这个消息,务必要传到顾相和顾夫人的耳朵里。 记住,要将顾嫣然的死相,描述得越惨越好!” 仇远一听,顿时打了个激灵。 好家伙! 这顾相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千金死得这么惨,那还了得? 届时哪怕最终调查出来公主是无辜的,顾霆远心里的这口气,恐怕也得找个地儿撒了才行! 仇远会意,立马拱手道:“殿下高明,奴才佩服!” 第76章 令爱带着这等虎狼之药,意欲何为? 两个侍卫立马上前,粗暴的拽下了齐彻的靴子。 齐彻顿时脸色涨红,慌乱的蜷起双脚,“别……别这样……” 秦九歌理都没理他,戴起手套接过侍卫手里的鞋子就开始研究。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他的鞋底虽然磨损严重,却不见半点红土的痕迹。 秦九歌眉头紧蹙,难道自己猜错了? 这云砚当真是无辜的? 她又拿着鞋子仔细端详一番,鞋底确实磨得很薄,有几处甚至快要透光,但确实只有望月湖附近的干土,并没有红土的痕迹。 “求您……别看了……” 齐彻声音细如蚊呐,双手无意识的绞起衣角,“这双鞋,在下已经穿了三年……”他抬起通红的眼睛,又迅速垂下,“嫡母说,庶子不配穿新鞋……” 秦九歌将信将疑,却见他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咳着咳着,一滴眼泪刚好砸落在柴房的地面上。 他抹了一把眼泪,颤声道:“我……我知道今日不该来的,可、可大哥他在临出发前闹了肚子,母亲要我来顶替,我若不来,就、就会把我送去城外的庄子上。” “秦小姐,您身为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自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庶子庶女,在大家族里的生存有多么艰难……” 他把自己说的极其凄惨和委屈,像是不得已把自己最难堪的一面暴露出来。 秦九歌正准备张嘴讲话,这时候,又有下人来报: “大小姐,顾相国来了,说是要找公主要人,这会儿已经在前面吵起来了,您快去看看。” 秦九歌闻言眉头一皱,手中的鞋子‘啪’地扔到齐彻面前:“给我老实呆着!” 她转身对着侍卫厉声道:“看紧他,不许任何人接近!” 待秦九歌的脚步远去,齐彻脸上的凄楚表情瞬间消失。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衣襟,喃喃自语道:“云家庶子……确实是个好用身份。” 与此同时,公主府的前院已经是一片混乱。 顾霆远带着数十名家将堵在府门前,声嘶力竭的喊道:“小女在殿下的琴会上失踪,至今连个消息都没有,殿下若是不能给老臣一个交代,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要面见圣上讨要个说法!” 一旁的知夏见状,气得小脸通红,当即就一个箭步冲到台阶前,双手叉腰。 “怎的?堂堂相国大人,竟跟那市井泼妇一般,学起了耍赖?” “她顾嫣然明知道这琴会邀请的是未婚男女,可她偏要厚脸皮地挺着个孕肚凑过来,安的什么心?” “分明是你教女无方,没有看好自家的狗,让她跑了出来,现在人不见了,还好意思来找殿下要人? 呸!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你……”顾霆远气得胡子直抖,脸色涨红,“放肆!你区区一个婢女,竟也敢对本相呼来喝去!成何体统?” “体统?”知夏冷笑一声,“顾嫣然挺着个肚子招摇过市,还在宴会上做出一副恶心人的做派,难道这就是顾家的体统?” 顾霆远见知夏不仅不收敛,反而一再言语上侮辱顾嫣然,心里顿时升起了一股冲天的愤怒。 他愤怒的看着楚青鸾,质问道:“殿下就是这么管教下人的?一个小小的婢女,竟敢指着本相的鼻子骂。 殿下您若管教不了下人,老臣不介意亲自替您管教一回!” 楚青鸾缓步上前,将知夏护在身后,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本宫的婢女,还轮不到顾相来管教。” “知夏说话是直了些,但……”她目光一冷:“有哪句话说错了?” “你……”顾霆远目眦欲裂,“小女的确先前曾得罪过殿下,可她现如今还怀着孩子,殿下就算再怎么恨她,也不该下手如此之重!” 楚青鸾凤眸危险的眯起:“顾相这话,是认定了要赖上本宫?” 话落,她突然抬手,知夏立刻捧上一个锦盒。 盒盖掀开,里面竟然是几粒被水泡发了的药丸。 “顾相不妨替本宫解解疑惑,令爱带着这等虎狼之药来赴宴,究竟意欲何为?” 顾霆远眼睛倏地睁大,“这是……” “哼!”知夏冷笑一声,“顾相国怕是还不知道?你那宝贝女儿,可不在邀请名单上,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何人,值得她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要蹭着韩家小姐请帖前来。” “胡说八道!”顾霆远恼羞成怒,指着知夏的鼻子道:“嫣然她有了身孕,来琴会自然是为了……” 说到此处,顾霆远突然卡住了,若是为了齐彻来赴宴,可据他所知,齐彻今晚并不在现场,那么顾嫣然为何还要前去? 这时候,知夏又道:“顾相怕是还不知道,顾嫣然最后逃走的密道,竟然通往城外的一处破庙,我若是你,这个时候就应该集结人手全力去搜寻才是,而不是在这里浪费时间!” 顾霆远听闻,整个人如遭雷击。 “什么密道?” 还逃往? 这么说,嫣然是自己逃走的? 知夏白了他一眼,那眼神,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顾霆远瞬间变得狂躁,伸手指着知夏。 “你这丫头,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你若再拿手指着本姑娘,信不信本姑娘现在就折了你的手!”知夏不甘示弱,知夏作势就要动手! “你敢!” 眼看二人在公主府门口就要爆发一场冲突,周围有一些围观的百姓都开始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突然在公主府门口停下。 紧接着,车帘被人掀开,李氏火急火燎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顾霆远一抬头,刚好瞧见自家夫人,顿时感觉底气又足了几分。 “夫人,你来得正好!这丫头仗着殿下的偏宠,简直无法无天,你在此处守着,我这就进宫去,恳请陛下裁夺,无论如何,也要给嫣然讨一个公道!”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茶馆二楼。 楚琅正倚在雕花窗边,静静地欣赏着公主府门口这一幕。 见对面汇聚的百姓越来越多,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殿下这招借刀杀人,真是高啊!”心腹太监仇远弯着腰,一脸的谄媚,“顾相国这回,和公主的梁子怕是要彻底结下了。” 楚琅轻轻抿了口茶,目光黏在公主府门前剑拔弩张的场面上,“顾嫣然那蠢货,总算在临死前还有点用处。” 仇远听闻,眼睛闪了闪:“殿下如何得知,那顾家小姐已经死了?” 楚琅冷笑了一声,“孤的人方才已经去破庙看过了,说那破庙门口流了一地的血水,附近还有几只饱餐的野狗。” 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又是下雨的,很难有生还的可能。 楚琅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阵恶毒的光芒,他对着仇远吩咐道:“一会儿如果下面的人打起来了最好,若是没打起来,你就暗中派人把这个消息,务必要传到顾相和顾夫人的耳朵里。 记住,要将顾嫣然的死相,描述得越惨越好!” 仇远一听,顿时打了个激灵。 好家伙! 这顾相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千金死得这么惨,那还了得? 届时哪怕最终调查出来公主是无辜的,顾霆远心里的这口气,恐怕也得找个地儿撒了才行! 仇远会意,立马拱手道:“殿下高明,奴才佩服!” 第77章 你要是现在进宫,这辈子就别想认回女儿了! 再说这头,顾霆远在对这李氏交代了两句之后,就准备转身进宫。 可却被李氏的一句话给钉在了原地。 “你要是现在进宫,这辈子就别想认回女儿了!” 顾霆远脚步猛地顿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什么认回女儿? 他们的女儿嫣然不是失踪了吗? 顾霆远这才注意到,李氏一直盯着知夏的方向,眼圈泛红。 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却见李氏从怀里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道:“我回陇西查了整整三日,这是当年接生嬷嬷临终前写下的供词,你看看!” 顾霆远抖着手展开信封,上面的墨迹确实年份久远,可信纸却被保存的很好。 他快速阅览信上的内容,片刻后,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几乎站立不稳! 只因这上面交代了,当年李氏产下的女儿,竟然是被人给调包的! 这些年来他们养大的顾嫣然,竟然是一个低贱的下人之女!并且这个下人还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晃荡了十几年。 正是此前顾嫣然的乳母葛嬷嬷! ‘轰’的一声,得知真相。顾霆远只觉得一瞬间脑瓜子嗡嗡作响,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朝着他当头劈下。 “夫人、这……” 他声音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李氏已经顾不上顾霆远了,她艰难的迈动脚步,一步步朝着知夏走过去,最后在她面前站定。 “知夏姑娘,可否让我看一眼你的胳膊。”李氏的目光复杂难辨,声音隐隐带着颤抖。 她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感觉,知夏一定就是当年那个被调换的女婴。 因为她特意调查过,偷换孩子的葛嬷嬷祖籍就是陇西的,而且当年那里曾遭遇过一场战火,是先皇后带兵平定叛乱。 再后来,她听说过先皇后在战场上捡到了一个女婴,刚好与公主年纪相仿,便带回宫中从小培养,成为了公主身边的侍女。 这一切都十分巧合,不是吗? 知夏因为顾霆远先前的态度,对李氏也有些防备,“顾夫人这话好没道理,这是要当众辱我一个丫头的清白?” 李氏一听,只觉得心如刀绞,她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别怕,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敢问姑娘,胳膊内侧可有一鸢尾花形状的红色胎记?” 知夏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氏。 “你怎会知道?” 她的胎记除了先皇后知道,公主知道,剩下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李氏为何会得知她身上有胎记? 难不成? 想到什么,知夏的脸色也在一瞬间精彩纷呈,震惊、难过、失望、愤怒、还有抗拒。 她从小在宫里长大,早就没有家人了。 就算有,那也只能是公主和先皇后。她们凭什么现在来认亲,摘桃子! 见状,李氏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一块褪色的锦帕,哽咽道:“这是我怀着身孕的时候亲手绣的。 当年临产前,我便梦到一朵鸢尾花开在雪地里,醒来便绣了这帕子。” 她轻轻展开绣帕的一角,露出里面夹带的一缕胎发,“这是那接生嬷嬷临死前留给她的儿子和儿媳的,说我的女儿,生来就带着鸢尾花的胎记……” 话落,知夏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么说来,她真的是顾家的女儿? 眼前这妇人,真的就是自己的生母? 知夏怔怔的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的触碰左胳膊内侧的胎记。 隔着布料,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胎记在发烫。 她望着李氏泪眼婆娑的模样,心头泛起一阵异样的涟漪,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李氏见她这般反应,哭的更凶了:“孩子,娘对不起你……都怪娘……” 知夏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不着痕迹的站在了楚青鸾身侧。 娘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太过陌生,比念先帝谥号还要艰涩。 “顾夫人!”楚青鸾平静的开口,指尖搭在知夏的肩上,“今日之事太过突然,知夏需要时间来消化。” 她目光扫过四周窃窃私语的百姓:“更何况,十八年前调换婴孩的真相尚未查明,万一这其中有误会,岂不叫人空欢喜一场?” “不会的殿下。”李氏坚定的摇头,道:“臣妇已经查明,当年调换孩子的,正是此前府上的乳母葛妈妈,只可惜那贼妇已死,否则,臣妇定要将她剥皮拆骨,五马分尸!” 一想到顾嫣然鸠占鹊巢这么多年,而亲生的孩子却成了一个奴婢,李氏就恨不得喝了葛嬷嬷的血,吃了她的肉。 另一边,得知真相的顾霆远则睁大双眼,嘴巴张大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死死地盯着知夏的脸,一开始还不觉得,结果越仔细看越发现,知夏的眉眼,竟真的与李氏年轻那会儿有着七分神似。 他踉跄了一步,颤声问道:“夫人,你、你真的确定,这丫头才是我顾家的亲生女儿?” 李氏叹了一声,闭上眼,艰难地点了点头:“老爷,此事错不了,若我没猜错的话,知夏的胳膊上,也有着与嫣然一模一样的胎记在。” 顾霆远听闻,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一直以来,他都将顾嫣然当做自己的掌上明珠,几乎是有求必应,付出了整整十八年的父爱。 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这一切竟然都是一场骗局,他一直在替一个下人养女儿。 多么讽刺! 眼下只要看一眼知夏的胳膊,此事就能得到验证,顾霆远显得有些迫切。 他上前一步,一脸小心翼翼的看着知夏,“知夏姑娘,你……” “顾相!”楚青鸾目光一凛,不动声色的将知夏护在身后:“知夏是本宫的人,岂能当众验身?” 顾霆远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在公主府门口,周围还有不少百姓都看着呢。 “是臣思虑不周,殿下恕罪,只是此事关乎我顾家血脉,恳请公主行个方便,臣只是想让夫人亲自验证一眼,就一眼便好!” 李氏也适时上前,一双眼里满是期待。 知夏自知今日是躲不过去,索性自己从楚青鸾身后走出来。 “殿下,既然事关奴婢的身世,奴婢愿意自证!” 她神色平静,眼神却带着几分倔强。 之后,她缓缓卷起左臂衣袖,露出内侧那朵殷红的鸢尾花胎记。 月光下,那胎记栩栩如生,竟与李氏描述的分毫不差。 第77章 你要是现在进宫,这辈子就别想认回女儿了! 再说这头,顾霆远在对这李氏交代了两句之后,就准备转身进宫。 可却被李氏的一句话给钉在了原地。 “你要是现在进宫,这辈子就别想认回女儿了!” 顾霆远脚步猛地顿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什么认回女儿? 他们的女儿嫣然不是失踪了吗? 顾霆远这才注意到,李氏一直盯着知夏的方向,眼圈泛红。 他心里顿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却见李氏从怀里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笺,道:“我回陇西查了整整三日,这是当年接生嬷嬷临终前写下的供词,你看看!” 顾霆远抖着手展开信封,上面的墨迹确实年份久远,可信纸却被保存的很好。 他快速阅览信上的内容,片刻后,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几乎站立不稳! 只因这上面交代了,当年李氏产下的女儿,竟然是被人给调包的! 这些年来他们养大的顾嫣然,竟然是一个低贱的下人之女!并且这个下人还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晃荡了十几年。 正是此前顾嫣然的乳母葛嬷嬷! ‘轰’的一声,得知真相。顾霆远只觉得一瞬间脑瓜子嗡嗡作响,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朝着他当头劈下。 “夫人、这……” 他声音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李氏已经顾不上顾霆远了,她艰难的迈动脚步,一步步朝着知夏走过去,最后在她面前站定。 “知夏姑娘,可否让我看一眼你的胳膊。”李氏的目光复杂难辨,声音隐隐带着颤抖。 她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感觉,知夏一定就是当年那个被调换的女婴。 因为她特意调查过,偷换孩子的葛嬷嬷祖籍就是陇西的,而且当年那里曾遭遇过一场战火,是先皇后带兵平定叛乱。 再后来,她听说过先皇后在战场上捡到了一个女婴,刚好与公主年纪相仿,便带回宫中从小培养,成为了公主身边的侍女。 这一切都十分巧合,不是吗? 知夏因为顾霆远先前的态度,对李氏也有些防备,“顾夫人这话好没道理,这是要当众辱我一个丫头的清白?” 李氏一听,只觉得心如刀绞,她耐着性子解释道:“你别怕,我、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敢问姑娘,胳膊内侧可有一鸢尾花形状的红色胎记?” 知夏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氏。 “你怎会知道?” 她的胎记除了先皇后知道,公主知道,剩下的,就只有她自己了。 李氏为何会得知她身上有胎记? 难不成? 想到什么,知夏的脸色也在一瞬间精彩纷呈,震惊、难过、失望、愤怒、还有抗拒。 她从小在宫里长大,早就没有家人了。 就算有,那也只能是公主和先皇后。她们凭什么现在来认亲,摘桃子! 见状,李氏再也抑制不住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她颤抖着手从怀里取出一块褪色的锦帕,哽咽道:“这是我怀着身孕的时候亲手绣的。 当年临产前,我便梦到一朵鸢尾花开在雪地里,醒来便绣了这帕子。” 她轻轻展开绣帕的一角,露出里面夹带的一缕胎发,“这是那接生嬷嬷临死前留给她的儿子和儿媳的,说我的女儿,生来就带着鸢尾花的胎记……” 话落,知夏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么说来,她真的是顾家的女儿? 眼前这妇人,真的就是自己的生母? 知夏怔怔的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的触碰左胳膊内侧的胎记。 隔着布料,似乎都能感受到那胎记在发烫。 她望着李氏泪眼婆娑的模样,心头泛起一阵异样的涟漪,却又很快归于平静。 李氏见她这般反应,哭的更凶了:“孩子,娘对不起你……都怪娘……” 知夏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不着痕迹的站在了楚青鸾身侧。 娘这个称呼,对她来说太过陌生,比念先帝谥号还要艰涩。 “顾夫人!”楚青鸾平静的开口,指尖搭在知夏的肩上,“今日之事太过突然,知夏需要时间来消化。” 她目光扫过四周窃窃私语的百姓:“更何况,十八年前调换婴孩的真相尚未查明,万一这其中有误会,岂不叫人空欢喜一场?” “不会的殿下。”李氏坚定的摇头,道:“臣妇已经查明,当年调换孩子的,正是此前府上的乳母葛妈妈,只可惜那贼妇已死,否则,臣妇定要将她剥皮拆骨,五马分尸!” 一想到顾嫣然鸠占鹊巢这么多年,而亲生的孩子却成了一个奴婢,李氏就恨不得喝了葛嬷嬷的血,吃了她的肉。 另一边,得知真相的顾霆远则睁大双眼,嘴巴张大的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死死地盯着知夏的脸,一开始还不觉得,结果越仔细看越发现,知夏的眉眼,竟真的与李氏年轻那会儿有着七分神似。 他踉跄了一步,颤声问道:“夫人,你、你真的确定,这丫头才是我顾家的亲生女儿?” 李氏叹了一声,闭上眼,艰难地点了点头:“老爷,此事错不了,若我没猜错的话,知夏的胳膊上,也有着与嫣然一模一样的胎记在。” 顾霆远听闻,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一直以来,他都将顾嫣然当做自己的掌上明珠,几乎是有求必应,付出了整整十八年的父爱。 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这一切竟然都是一场骗局,他一直在替一个下人养女儿。 多么讽刺! 眼下只要看一眼知夏的胳膊,此事就能得到验证,顾霆远显得有些迫切。 他上前一步,一脸小心翼翼的看着知夏,“知夏姑娘,你……” “顾相!”楚青鸾目光一凛,不动声色的将知夏护在身后:“知夏是本宫的人,岂能当众验身?” 顾霆远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在公主府门口,周围还有不少百姓都看着呢。 “是臣思虑不周,殿下恕罪,只是此事关乎我顾家血脉,恳请公主行个方便,臣只是想让夫人亲自验证一眼,就一眼便好!” 李氏也适时上前,一双眼里满是期待。 知夏自知今日是躲不过去,索性自己从楚青鸾身后走出来。 “殿下,既然事关奴婢的身世,奴婢愿意自证!” 她神色平静,眼神却带着几分倔强。 之后,她缓缓卷起左臂衣袖,露出内侧那朵殷红的鸢尾花胎记。 月光下,那胎记栩栩如生,竟与李氏描述的分毫不差。 第78章 知夏竟真的是他的亲生女儿! 顾霆远在看清后,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眼睛里冒出泪花。 “真的是……真的是……” 知夏竟真的是他的亲生女儿! 但紧接着,又听见知夏继续道:“但那又如何?” 她缓缓放下衣袖,声音清冷:“十八年来,奴婢在宫中活得堂堂正正,公主待奴婢也情同姐妹,倒是顾相……” 她目光扫过顾霆远因震惊而颤抖的脸,“养出这么个心狠手辣,不知廉耻的女儿,如今还有脸来认亲?” “二位请回,这里没有顾家小姐,只有公主府的侍女知夏。” 她语气平静,态度干脆。 李氏闻言,掩面痛哭起来。 顾霆远则面色灰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顾嫣然教育上的失败,一直是他们夫妻俩心里共同的痛。 “孩子……之前是为父的错,你……” “顾相慎言!”知夏提醒他,“奴婢卑贱之躯,怎配做相府千金?”她故意将‘奴婢’二字咬得极重,满意的欣赏着顾霆远的脸色又灰败了三分。 李氏突然上前,试图抓住知夏的衣角:“知夏,娘知道你心里委屈,但只求你能给我们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顾夫人言重了。”知夏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我先前说过了,并没有任何委屈,也不打算和顾家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二人与其耽误时间在这里纠结认亲,不如回去好好调查调查,顾嫣然为何要带着堕胎药赴宴,又为何要从密道逃跑——” 顾霆远闻言,额头渗出冷汗。 他方才从太子口中得知消息,说顾嫣然在琴会上失踪,生死未卜,他也没细想就带人来了公主府,试图让公主对此给一个说法。 因为他知道,顾嫣然先前在齐家的时候,给公主添过不少麻烦,此番公主有意敲打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得知她竟带着堕胎药赴宴,那这背后的用意,就值得推敲了。 搞不好,顾家满门都要被顾嫣然牵连获罪。 毕竟,栽赃嫁祸皇室公主,最轻也要被流放。 …… 这时,对面茶楼的楚琅瞧见这边迟迟没有动静,不禁有些疑惑。 “顾霆远这老匹夫,怎么还不动手?” 明明刚才看到双方的局势就要一触即发了,可这都磨磨唧唧半天了,怎么场面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这时,有下人上楼禀告道:“启禀殿下,对面出现了状况……” 紧接着,下人便将李氏突然到来,在公主府门口当众认亲,揭露知夏身份的事简短的说了出来。 听闻后,楚琅震惊的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老大。 “什么!?” 知夏那死丫头,竟然是真正的相府之女? 那顾嫣然就是个冒牌货? 不得不说,这戏剧性的转折,把楚琅也给整懵了。 这下可怎生是好?难不成今天又白费功夫了?看不成戏了? “砰!” 楚琅焦躁的把茶盏摔在地上,嘶吼道:“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太监仇远见状,挥手屏退了下人,佝着身子凑近道:“殿下息怒,奴才倒有个主意。” 他声音阴恻恻的,“顾相养了那假千金十几年,就算是养条狗也该有感情,若是让他知道顾嫣然已被折磨致死,尸骨无存,怕是会……” “嗯?”楚琅眯起眼睛。 仇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如咱们派人去告诉顾相,就说……顾嫣然被人抛弃在破庙里,被人百般凌辱不说,连尸体都已经被野狗分食……” 楚琅听闻后,脸上阴郁的神色果真一扫而空。 “哈哈哈哈!”他大笑几声,“好个一石二鸟。” 他合上折扇,吩咐道:“去,立刻派人去准备一番,然后拿着能代表顾嫣然身份的东西,送去对面!” 这时,公主府门口,李氏还想继续劝说几句什么,这时候,就见一个顾府的丫鬟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不好了!老爷,夫人,小姐的尸体在城外破庙,被人给找到了……” 那丫鬟手里拿着个包裹,哭得撕心裂肺。 见到李氏后,她抖着手打开包裹,里面赫然是一件被撕烂了的衣裙,正是顾嫣然今日赴宴所穿的那件,上面还沾染着不少秽物和血迹。 李氏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晕过去。 而顾霆远则双手发抖,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怎样。 那丫鬟继续哭诉道:“小姐生前也不知遭遇了怎样的劫难,奴婢找到她的时候,尸身都已经不完整了,要不是这件裙子和帕子,奴婢简直都不敢相信,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竟然对小姐一个弱女子下如此毒手啊!” 围观的众人听闻,一时间也是震惊不已。 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吓得脸都白了。 “天呐,这也太惨了!”一个妇人捂着嘴,吓得脸色发白。 “听说这顾小姐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这……造孽呀!” “你们说,会不会是顾小姐此前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其中一人快速看了眼楚青鸾所在的方向。 楚青鸾此前在民间有个丈夫的事,有不少人都知道,再加上上次齐彻在公主府门口闹的那一出,稍微用心一打听,就有不少人知道顾嫣然和楚青鸾过往的恩怨。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人都用一种既防备又忌惮的眼神看着楚青鸾。 知夏气得浑身发抖,刀子似的眼神朝着那顾府的丫鬟扎过去。 她怀疑这个丫头就是过来搞事的。 丫鬟名叫翠儿,是顾嫣然回京之后新买回来的,刚进院子里伺候不到一个月,因此很容易就被楚琅安排的人给收买了。 至于她手里的那件衣服,则是从顾嫣然的衣柜里找出来的同款,血迹什么的,也都是伪造上去的,为的就是要趁在这个当口对顾霆远夫妇刺激一波,好让顾家和楚青鸾生出嫌隙。 翠儿见知夏瞪她,身子顿时往后一缩,像是受到了什么威胁,哭的更凶了。 “老爷,小姐今日本来是诚心想来给公主殿下赔罪的,说她先前冒犯了殿下,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可谁曾想,会酿成这样的惨剧啊!” 说完,翠儿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忙捂住嘴,摇头解释道:“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怀疑殿下,只是……只是奴婢实在想不透,到底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将小姐生生从宴会上给掳走。” 果然,听完翠儿的话,顾霆远顿时脸色都变了! 第78章 知夏竟真的是他的亲生女儿! 顾霆远在看清后,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眼睛里冒出泪花。 “真的是……真的是……” 知夏竟真的是他的亲生女儿! 但紧接着,又听见知夏继续道:“但那又如何?” 她缓缓放下衣袖,声音清冷:“十八年来,奴婢在宫中活得堂堂正正,公主待奴婢也情同姐妹,倒是顾相……” 她目光扫过顾霆远因震惊而颤抖的脸,“养出这么个心狠手辣,不知廉耻的女儿,如今还有脸来认亲?” “二位请回,这里没有顾家小姐,只有公主府的侍女知夏。” 她语气平静,态度干脆。 李氏闻言,掩面痛哭起来。 顾霆远则面色灰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顾嫣然教育上的失败,一直是他们夫妻俩心里共同的痛。 “孩子……之前是为父的错,你……” “顾相慎言!”知夏提醒他,“奴婢卑贱之躯,怎配做相府千金?”她故意将‘奴婢’二字咬得极重,满意的欣赏着顾霆远的脸色又灰败了三分。 李氏突然上前,试图抓住知夏的衣角:“知夏,娘知道你心里委屈,但只求你能给我们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顾夫人言重了。”知夏不着痕迹的后退半步,“我先前说过了,并没有任何委屈,也不打算和顾家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二人与其耽误时间在这里纠结认亲,不如回去好好调查调查,顾嫣然为何要带着堕胎药赴宴,又为何要从密道逃跑——” 顾霆远闻言,额头渗出冷汗。 他方才从太子口中得知消息,说顾嫣然在琴会上失踪,生死未卜,他也没细想就带人来了公主府,试图让公主对此给一个说法。 因为他知道,顾嫣然先前在齐家的时候,给公主添过不少麻烦,此番公主有意敲打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如今得知她竟带着堕胎药赴宴,那这背后的用意,就值得推敲了。 搞不好,顾家满门都要被顾嫣然牵连获罪。 毕竟,栽赃嫁祸皇室公主,最轻也要被流放。 …… 这时,对面茶楼的楚琅瞧见这边迟迟没有动静,不禁有些疑惑。 “顾霆远这老匹夫,怎么还不动手?” 明明刚才看到双方的局势就要一触即发了,可这都磨磨唧唧半天了,怎么场面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这时,有下人上楼禀告道:“启禀殿下,对面出现了状况……” 紧接着,下人便将李氏突然到来,在公主府门口当众认亲,揭露知夏身份的事简短的说了出来。 听闻后,楚琅震惊的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老大。 “什么!?” 知夏那死丫头,竟然是真正的相府之女? 那顾嫣然就是个冒牌货? 不得不说,这戏剧性的转折,把楚琅也给整懵了。 这下可怎生是好?难不成今天又白费功夫了?看不成戏了? “砰!” 楚琅焦躁的把茶盏摔在地上,嘶吼道:“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太监仇远见状,挥手屏退了下人,佝着身子凑近道:“殿下息怒,奴才倒有个主意。” 他声音阴恻恻的,“顾相养了那假千金十几年,就算是养条狗也该有感情,若是让他知道顾嫣然已被折磨致死,尸骨无存,怕是会……” “嗯?”楚琅眯起眼睛。 仇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不如咱们派人去告诉顾相,就说……顾嫣然被人抛弃在破庙里,被人百般凌辱不说,连尸体都已经被野狗分食……” 楚琅听闻后,脸上阴郁的神色果真一扫而空。 “哈哈哈哈!”他大笑几声,“好个一石二鸟。” 他合上折扇,吩咐道:“去,立刻派人去准备一番,然后拿着能代表顾嫣然身份的东西,送去对面!” 这时,公主府门口,李氏还想继续劝说几句什么,这时候,就见一个顾府的丫鬟跌跌撞撞的跑出来。 “不好了!老爷,夫人,小姐的尸体在城外破庙,被人给找到了……” 那丫鬟手里拿着个包裹,哭得撕心裂肺。 见到李氏后,她抖着手打开包裹,里面赫然是一件被撕烂了的衣裙,正是顾嫣然今日赴宴所穿的那件,上面还沾染着不少秽物和血迹。 李氏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晕过去。 而顾霆远则双手发抖,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怎样。 那丫鬟继续哭诉道:“小姐生前也不知遭遇了怎样的劫难,奴婢找到她的时候,尸身都已经不完整了,要不是这件裙子和帕子,奴婢简直都不敢相信,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竟然对小姐一个弱女子下如此毒手啊!” 围观的众人听闻,一时间也是震惊不已。 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吓得脸都白了。 “天呐,这也太惨了!”一个妇人捂着嘴,吓得脸色发白。 “听说这顾小姐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这……造孽呀!” “你们说,会不会是顾小姐此前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才……”其中一人快速看了眼楚青鸾所在的方向。 楚青鸾此前在民间有个丈夫的事,有不少人都知道,再加上上次齐彻在公主府门口闹的那一出,稍微用心一打听,就有不少人知道顾嫣然和楚青鸾过往的恩怨。 此话一出,在场不少人都用一种既防备又忌惮的眼神看着楚青鸾。 知夏气得浑身发抖,刀子似的眼神朝着那顾府的丫鬟扎过去。 她怀疑这个丫头就是过来搞事的。 丫鬟名叫翠儿,是顾嫣然回京之后新买回来的,刚进院子里伺候不到一个月,因此很容易就被楚琅安排的人给收买了。 至于她手里的那件衣服,则是从顾嫣然的衣柜里找出来的同款,血迹什么的,也都是伪造上去的,为的就是要趁在这个当口对顾霆远夫妇刺激一波,好让顾家和楚青鸾生出嫌隙。 翠儿见知夏瞪她,身子顿时往后一缩,像是受到了什么威胁,哭的更凶了。 “老爷,小姐今日本来是诚心想来给公主殿下赔罪的,说她先前冒犯了殿下,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可谁曾想,会酿成这样的惨剧啊!” 说完,翠儿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忙捂住嘴,摇头解释道:“奴婢该死,奴婢不是怀疑殿下,只是……只是奴婢实在想不透,到底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将小姐生生从宴会上给掳走。” 果然,听完翠儿的话,顾霆远顿时脸色都变了! 第79章 婢女栽赃,挑拨离间! 知夏见状,正准备上前抽这贱婢两巴掌,却被楚青鸾轻轻拦住。 只见她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翠儿脸上,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是在怀疑本宫杀害了你家小姐?” 翠儿神色忌惮,摇头道:“奴婢不敢!” 是不敢,但并没有否认。 楚青鸾目光略过她,看向顾霆远,“顾相,顾夫人,你们也这么认为吗?认为本宫心思恶毒,手段残忍,害死了令千金?” 顾霆远脸色阴晴不定,还未开口,李氏已经颤颤巍巍的跪下:“殿下明鉴,臣妇绝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一想到顾嫣然一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一直在自己面前刻意隐藏,装乖卖巧,李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也调查到,一年前葛嬷嬷之所以会犯错被发卖,全赖顾嫣然的手笔,听说对方被发卖后没多久就死于一场疾病,李氏怀疑,这极有可能是顾嫣然的干的。 虎毒不食子,可顾嫣然为了继续做顾家千金,不惜隐瞒身份,还毫无人性,毒杀自己的生母。 如此行径,简直是丧尽天良,畜生不如! 她死得凄惨,那是报应! 楚青鸾轻轻抬手,示意李氏起身:“夫人不必如此。” 她突然转向翠儿,语气凌厉:“你方才说,顾小姐是来给本宫赔罪的?” 翠儿目光慌乱的躲闪了两眼,点头道:“是、是的……” “那本宫倒要问问。”楚青鸾抬手,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锦囊,“为何她身上会带着这等虎狼之药?” 锦囊抖开,几粒被雨水泡发,又被烘干凝结的药丸滚落在地上。 周遭的百姓顿时哗然。 “这……”翠儿脸色煞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并非贴身伺候顾嫣然的,也不知道她去参加琴的真实目的,此番是太子的人找到她,要她演一出戏即可。 她怎么会知道,顾嫣然好端端的去参加宴会,还带着堕胎的药? 脑子一想就明白过来,顾嫣然或许是想借机来一出栽赃陷害的戏码。 只是恐怕还没来得及实施,自己就率先出事了。 翠儿的一双眸子不断的闪烁,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殿下饶命,奴婢……奴婢也不知啊!” 李氏见状,很快反应过来,这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如今倒是胆子大得很,竟敢跑来公主府门口大放厥词,还故意说些似是而非,引人猜想的话。 她气得浑身发抖,当即想也不想的就上前一步,一巴掌狠狠地扇在翠儿脸上。 “贱婢!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胡言乱语!”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翠儿直接扑倒在地上,嘴角都渗出血丝。 “殿下明鉴!”李氏转身,朝着楚青鸾重重地跪下,“这丫头定是受人指使,故意来此挑拨离间!臣妇这就将其发卖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翠儿的脸上闪过绝望,她惊怒的爬向李氏的脚边,乞求道:“夫人饶命啊,奴婢只是想……” “闭嘴!”李氏厉声呵斥,并一脚将她踹开,“你当本夫人不知?你只是院子里一个二等丫鬟,根本就没资格近身伺候。更何况……” 李氏顿了顿,又道:“她顾嫣然这也是死得其所,就算她没死,本夫人也不会再允许她踏入我相府门槛一步!” 翠儿震惊的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夫人!” 那好歹也是您养育了十八年的女儿呀! 咋就这么绝情,说不要就不要了? 翠儿表示完全无法理解。 而李氏没打算当众解释,抬手一挥,后面几个相府的婆子便上前押了翠儿,堵上嘴,很快带了下去。 这时,李氏一脸歉意的看着楚青鸾:“殿下,实在是对不住,是臣妇驭下不力,这才闹出了这样的误会。”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至于顾嫣然的事,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还请殿下莫要把那贱婢的话放在心上。” 顾霆远这时也回过神来,不禁冷汗涔涔。 若真如公主的殿下所说,顾嫣然带着虎狼之药去参加宴会,那她究竟想干什么? 宴会上就她一个女子有孕,难道真打算在宴会上流产,嫁祸给昭阳公主? 一想到这儿,顾霆远觉得刚才的行为真的是太莽撞了。 若李氏再晚来一步,事情真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他岂不成了那以下犯上,污蔑皇室公主的乱臣贼子? “殿下!”顾霆远突然掀袍跪地,一脸的追悔莫及;“先前是臣糊涂,受人蒙蔽,差点酿成大祸,臣、惭愧!” 楚青鸾只需一想,就大概明白,顾霆远定是受了某些人的挑唆,才会如此急不可耐。 可能挑唆他,并希望看到自己身败名裂的,除了太子楚琅,不作他想。 她目光微敛,淡淡的扫过顾霆远和李氏,“顾相能明白过来就好。说起来,这件事也是本宫的疏忽,明知令爱有身孕,应该早些派人将她送回府才对。” 楚青鸾的大度,以退为进,瞬间赢得了一波好感。也让顾霆远更加感到惭愧和内疚。 一旁的知夏突然冷笑一声,嘲讽道:“这会儿装的倒是像,方才不是还要为养女讨回公道吗?” 她故意将‘养女’二字咬得很重,让顾霆远老脸一红。 “知夏姑娘教训的是,我先前的确是有眼无珠……” 见他这般伏低做小,知夏反而不好再咄咄逼人了。 她撇撇嘴,回到楚青鸾身边小声嘀咕道:“现在倒知道装得跟孙子似的……” 楚青鸾轻咳一声,适时的开口:“顾相既然知错,那不如……将功折罪?” 顾霆远先是一愣,紧接着立马会意,朝着楚青鸾郑重一拜:“臣这就去查清嫣然……不,那孽障为何要带毒药赴宴!” 说完,他又深深看了知夏一眼,转身就走。 这一次,那背影似带着几分凄惶。 围观的百姓们吃了这么大一个瓜,纷纷唏嘘感叹。 “天哪,这反转也太大了?” “我就说嘛,公主殿下向来仁厚,怎么会做这种事?” 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交头接耳:“看来顾相这回是被人当枪使了。” “可不是嘛,可谁会这么大胆,连昭阳公主都敢算计?” “……” 一时间,公主府门前发生的这一幕,正以一个堪称恐怖的速度,很快就传遍了全京城,哦不,全大楚。 第79章 婢女栽赃,挑拨离间! 知夏见状,正准备上前抽这贱婢两巴掌,却被楚青鸾轻轻拦住。 只见她带着审视的目光落在翠儿脸上,冷声道:“你的意思是,是在怀疑本宫杀害了你家小姐?” 翠儿神色忌惮,摇头道:“奴婢不敢!” 是不敢,但并没有否认。 楚青鸾目光略过她,看向顾霆远,“顾相,顾夫人,你们也这么认为吗?认为本宫心思恶毒,手段残忍,害死了令千金?” 顾霆远脸色阴晴不定,还未开口,李氏已经颤颤巍巍的跪下:“殿下明鉴,臣妇绝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一想到顾嫣然一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但一直在自己面前刻意隐藏,装乖卖巧,李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也调查到,一年前葛嬷嬷之所以会犯错被发卖,全赖顾嫣然的手笔,听说对方被发卖后没多久就死于一场疾病,李氏怀疑,这极有可能是顾嫣然的干的。 虎毒不食子,可顾嫣然为了继续做顾家千金,不惜隐瞒身份,还毫无人性,毒杀自己的生母。 如此行径,简直是丧尽天良,畜生不如! 她死得凄惨,那是报应! 楚青鸾轻轻抬手,示意李氏起身:“夫人不必如此。” 她突然转向翠儿,语气凌厉:“你方才说,顾小姐是来给本宫赔罪的?” 翠儿目光慌乱的躲闪了两眼,点头道:“是、是的……” “那本宫倒要问问。”楚青鸾抬手,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锦囊,“为何她身上会带着这等虎狼之药?” 锦囊抖开,几粒被雨水泡发,又被烘干凝结的药丸滚落在地上。 周遭的百姓顿时哗然。 “这……”翠儿脸色煞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她并非贴身伺候顾嫣然的,也不知道她去参加琴的真实目的,此番是太子的人找到她,要她演一出戏即可。 她怎么会知道,顾嫣然好端端的去参加宴会,还带着堕胎的药? 脑子一想就明白过来,顾嫣然或许是想借机来一出栽赃陷害的戏码。 只是恐怕还没来得及实施,自己就率先出事了。 翠儿的一双眸子不断的闪烁,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殿下饶命,奴婢……奴婢也不知啊!” 李氏见状,很快反应过来,这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如今倒是胆子大得很,竟敢跑来公主府门口大放厥词,还故意说些似是而非,引人猜想的话。 她气得浑身发抖,当即想也不想的就上前一步,一巴掌狠狠地扇在翠儿脸上。 “贱婢!谁给你的胆子在这里胡言乱语!”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翠儿直接扑倒在地上,嘴角都渗出血丝。 “殿下明鉴!”李氏转身,朝着楚青鸾重重地跪下,“这丫头定是受人指使,故意来此挑拨离间!臣妇这就将其发卖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翠儿的脸上闪过绝望,她惊怒的爬向李氏的脚边,乞求道:“夫人饶命啊,奴婢只是想……” “闭嘴!”李氏厉声呵斥,并一脚将她踹开,“你当本夫人不知?你只是院子里一个二等丫鬟,根本就没资格近身伺候。更何况……” 李氏顿了顿,又道:“她顾嫣然这也是死得其所,就算她没死,本夫人也不会再允许她踏入我相府门槛一步!” 翠儿震惊的抬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夫人!” 那好歹也是您养育了十八年的女儿呀! 咋就这么绝情,说不要就不要了? 翠儿表示完全无法理解。 而李氏没打算当众解释,抬手一挥,后面几个相府的婆子便上前押了翠儿,堵上嘴,很快带了下去。 这时,李氏一脸歉意的看着楚青鸾:“殿下,实在是对不住,是臣妇驭下不力,这才闹出了这样的误会。”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至于顾嫣然的事,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还请殿下莫要把那贱婢的话放在心上。” 顾霆远这时也回过神来,不禁冷汗涔涔。 若真如公主的殿下所说,顾嫣然带着虎狼之药去参加宴会,那她究竟想干什么? 宴会上就她一个女子有孕,难道真打算在宴会上流产,嫁祸给昭阳公主? 一想到这儿,顾霆远觉得刚才的行为真的是太莽撞了。 若李氏再晚来一步,事情真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那他岂不成了那以下犯上,污蔑皇室公主的乱臣贼子? “殿下!”顾霆远突然掀袍跪地,一脸的追悔莫及;“先前是臣糊涂,受人蒙蔽,差点酿成大祸,臣、惭愧!” 楚青鸾只需一想,就大概明白,顾霆远定是受了某些人的挑唆,才会如此急不可耐。 可能挑唆他,并希望看到自己身败名裂的,除了太子楚琅,不作他想。 她目光微敛,淡淡的扫过顾霆远和李氏,“顾相能明白过来就好。说起来,这件事也是本宫的疏忽,明知令爱有身孕,应该早些派人将她送回府才对。” 楚青鸾的大度,以退为进,瞬间赢得了一波好感。也让顾霆远更加感到惭愧和内疚。 一旁的知夏突然冷笑一声,嘲讽道:“这会儿装的倒是像,方才不是还要为养女讨回公道吗?” 她故意将‘养女’二字咬得很重,让顾霆远老脸一红。 “知夏姑娘教训的是,我先前的确是有眼无珠……” 见他这般伏低做小,知夏反而不好再咄咄逼人了。 她撇撇嘴,回到楚青鸾身边小声嘀咕道:“现在倒知道装得跟孙子似的……” 楚青鸾轻咳一声,适时的开口:“顾相既然知错,那不如……将功折罪?” 顾霆远先是一愣,紧接着立马会意,朝着楚青鸾郑重一拜:“臣这就去查清嫣然……不,那孽障为何要带毒药赴宴!” 说完,他又深深看了知夏一眼,转身就走。 这一次,那背影似带着几分凄惶。 围观的百姓们吃了这么大一个瓜,纷纷唏嘘感叹。 “天哪,这反转也太大了?” “我就说嘛,公主殿下向来仁厚,怎么会做这种事?” 有几个书生模样的人交头接耳:“看来顾相这回是被人当枪使了。” “可不是嘛,可谁会这么大胆,连昭阳公主都敢算计?” “……” 一时间,公主府门前发生的这一幕,正以一个堪称恐怖的速度,很快就传遍了全京城,哦不,全大楚。 第80章 你是不是对公主,存了别的心思? 送走了顾霆远和李氏,知夏狠狠的松了口气。 回去后,楚青鸾先是摈退下人,然后认真的盯着知夏,问道:“知夏,如今你的身世已经查清,你……” 岂料话还没说完,知夏就‘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小脸上满是倔强。 “殿下千万别赶奴婢走,奴婢不稀罕那劳什子相府千金的身份,只想一辈子呆在您的身边保护您。” 楚青鸾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的伸手将知夏扶起来。 “傻丫头,谁说本宫要赶你走了?”她指尖轻轻拂去知夏脸上的泪痕,“你如今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做本宫的婢女了。 本宫是想问你,可愿入我楚氏族谱,成为皇家郡主?” 知夏闻言,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瓣。 下一秒,她猛地抓住楚青鸾的裙角,声音都变了调:“殿下若非要赶我走,那我宁可不要这郡主之位。” 楚青鸾被她这激烈果决的反应惊得怔住。 只见知夏眼圈通红,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当年秋猎时在山上迷路,是殿下您把最后的半块馍馍分给我,还有那次被太子的人追杀,也是殿下您不离不弃,在最后关头抓住了我……”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额头抵在楚青鸾的膝头,“什么郡主,都不及做殿下的知夏……” “傻丫头。” 楚青鸾轻叹一声,抚着知夏的发髻:“谁说郡主就不能住公主府了?” 知夏一怔,诧异的抬头。 只见楚青鸾伸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卷图纸,那正是公主府的地形布局。 楚青鸾伸手指着其中某处,道,“父皇原本允了本宫扩建公主府,只是这隔壁园子已经被人买下,明天本宫便派人去问问,看隔壁园子的主人是否愿意出售。” 他手上指着地图边缘某处,“这里打通做成一道拱门,将公主府与隔壁园子连作一处,岂不两全其美?” 知夏眼睛一亮,凑近了仔细看那张图:“殿下这主意甚妙,若是能买下隔壁园子,既不用扩建,又能让公主住的舒心,简直两全其美。” 她忽然想到什么,迟疑道:“只是奴婢听说隔壁是一位前朝遗老的别苑,不知对方肯不肯卖。” 楚青鸾若有所思,“成与不成,总得要试一试才知道。” 知夏想想也是,同时在心里计划着明日就去隔壁登门拜访,一定要尽早买回来。 殊不知,有时候事情就总是事与愿违。或者说,运气成分就差了那么一丢丢。 —— 与此同时,谢家。 谢云祁刚踏入老太君的院子,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压低的咳嗽声。 丫鬟们端着药碗进进出出,神色凝重。 谢云祁眉头一皱,快步走进去,却见谢老太君好端端地坐在罗汉榻上,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茶,谢柔和母亲谢夫人端坐在两侧,见他进来,三人齐刷刷的看向他。 谢云祁脚步一顿,瞬间明白过来。 他不紧不慢的上前行礼,问安:“见过祖母,母亲。” 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错漏。 随后,他兀自直起身子,嘴角挂上一抹浅笑:“祖母这头疼,好得倒是快。” 老太君冷哼一声重重地放下茶盏:“我要是不装病,你能这么快回来?” 谢云祁不可置否。 谢夫人叹了一声,柔声道:“云祁,你最近的行事,让我和你祖母有些担心。” 谢云祁神色不变,走到一旁坐下,淡淡的道:“母亲是指什么?” 谢柔性子急,直接道:“大哥,你还装糊涂?外头现在都传遍了,今日的琴会上,您帮着昭阳公主笼络那些世家子弟,还有秦九歌,帮忙笼络那些千金贵女,我都看到了。 还有今早在朝堂上,有人弹劾公主选夫的事,你竟还替那楚青鸾说话?” 谢云祁抬眸,语气平静:“公主选夫一事本就荒谬,她若真有意想要择婿,何须等到今日?不过是有人借题发挥罢了。” 老太君眯起眼睛:“你倒是护得紧。” 谢夫人忧心忡忡,“云祁,你一向稳重,可如今朝中局势微妙,谢家不宜与公主走得太近,免得被人揣测立场……” 谢云祁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祖母、母亲,你们究竟想问什么?” 老夫人盯着他,目光如炬:“那好,我问你——” “你是不是对昭阳公主,存了别的心思?” 话落,屋内骤然一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住。 谢柔瞪大了眼睛,谢夫人也屏住了呼吸,紧盯着谢云祁,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半晌后,谢云祁缓缓抬眸,淡淡的道:“祖母多虑了,臣子效忠皇室,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 老太君冷笑一声,“那为何不见你对其它皇子也这般‘效忠’过?说起来,太子还是你的亲表弟,不是更应该得到你的效忠?” 谢云祁不语。 谢夫人见状,颇有几分痛心疾首:“云祁,你糊涂啊!公主身份尊贵,又深得圣心,若你真存了心思却了无结果,反倒是徒增烦恼。” 谢柔忍不住插嘴:“大哥!你真的喜欢上了公主?” “那怎么可以?咱们谢家的祖训你难道忘记了?‘宁扶昏君,不立女帝’,你都忘了吗?” 面对家人的指责,谢云祁终于抬眸,眼神深不见底。 “是!” “我是喜欢上了公主,但那又怎样?”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子凉意。 “但此事仅是我个人意愿,与谢家无关。” 谢夫人怔住,谢柔则倒吸了一口气,捂住嘴。 老太君猛地睁眼,斥道:“糊涂!你是谢家嫡子,你的婚事,怎会与谢家无关?” “那若我不是谢家嫡子呢?”谢云祁突然道。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三人全都怔住了,包括老太君。 第80章 你是不是对公主,存了别的心思? 送走了顾霆远和李氏,知夏狠狠的松了口气。 回去后,楚青鸾先是摈退下人,然后认真的盯着知夏,问道:“知夏,如今你的身世已经查清,你……” 岂料话还没说完,知夏就‘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小脸上满是倔强。 “殿下千万别赶奴婢走,奴婢不稀罕那劳什子相府千金的身份,只想一辈子呆在您的身边保护您。” 楚青鸾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禁的伸手将知夏扶起来。 “傻丫头,谁说本宫要赶你走了?”她指尖轻轻拂去知夏脸上的泪痕,“你如今的身份,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做本宫的婢女了。 本宫是想问你,可愿入我楚氏族谱,成为皇家郡主?” 知夏闻言,手中的茶盏‘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瓣。 下一秒,她猛地抓住楚青鸾的裙角,声音都变了调:“殿下若非要赶我走,那我宁可不要这郡主之位。” 楚青鸾被她这激烈果决的反应惊得怔住。 只见知夏眼圈通红,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兽:“当年秋猎时在山上迷路,是殿下您把最后的半块馍馍分给我,还有那次被太子的人追杀,也是殿下您不离不弃,在最后关头抓住了我……”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额头抵在楚青鸾的膝头,“什么郡主,都不及做殿下的知夏……” “傻丫头。” 楚青鸾轻叹一声,抚着知夏的发髻:“谁说郡主就不能住公主府了?” 知夏一怔,诧异的抬头。 只见楚青鸾伸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卷图纸,那正是公主府的地形布局。 楚青鸾伸手指着其中某处,道,“父皇原本允了本宫扩建公主府,只是这隔壁园子已经被人买下,明天本宫便派人去问问,看隔壁园子的主人是否愿意出售。” 他手上指着地图边缘某处,“这里打通做成一道拱门,将公主府与隔壁园子连作一处,岂不两全其美?” 知夏眼睛一亮,凑近了仔细看那张图:“殿下这主意甚妙,若是能买下隔壁园子,既不用扩建,又能让公主住的舒心,简直两全其美。” 她忽然想到什么,迟疑道:“只是奴婢听说隔壁是一位前朝遗老的别苑,不知对方肯不肯卖。” 楚青鸾若有所思,“成与不成,总得要试一试才知道。” 知夏想想也是,同时在心里计划着明日就去隔壁登门拜访,一定要尽早买回来。 殊不知,有时候事情就总是事与愿违。或者说,运气成分就差了那么一丢丢。 —— 与此同时,谢家。 谢云祁刚踏入老太君的院子,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压低的咳嗽声。 丫鬟们端着药碗进进出出,神色凝重。 谢云祁眉头一皱,快步走进去,却见谢老太君好端端地坐在罗汉榻上,手里还端着一碗热茶,谢柔和母亲谢夫人端坐在两侧,见他进来,三人齐刷刷的看向他。 谢云祁脚步一顿,瞬间明白过来。 他不紧不慢的上前行礼,问安:“见过祖母,母亲。” 礼数周到,让人挑不出错漏。 随后,他兀自直起身子,嘴角挂上一抹浅笑:“祖母这头疼,好得倒是快。” 老太君冷哼一声重重地放下茶盏:“我要是不装病,你能这么快回来?” 谢云祁不可置否。 谢夫人叹了一声,柔声道:“云祁,你最近的行事,让我和你祖母有些担心。” 谢云祁神色不变,走到一旁坐下,淡淡的道:“母亲是指什么?” 谢柔性子急,直接道:“大哥,你还装糊涂?外头现在都传遍了,今日的琴会上,您帮着昭阳公主笼络那些世家子弟,还有秦九歌,帮忙笼络那些千金贵女,我都看到了。 还有今早在朝堂上,有人弹劾公主选夫的事,你竟还替那楚青鸾说话?” 谢云祁抬眸,语气平静:“公主选夫一事本就荒谬,她若真有意想要择婿,何须等到今日?不过是有人借题发挥罢了。” 老太君眯起眼睛:“你倒是护得紧。” 谢夫人忧心忡忡,“云祁,你一向稳重,可如今朝中局势微妙,谢家不宜与公主走得太近,免得被人揣测立场……” 谢云祁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祖母、母亲,你们究竟想问什么?” 老夫人盯着他,目光如炬:“那好,我问你——” “你是不是对昭阳公主,存了别的心思?” 话落,屋内骤然一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住。 谢柔瞪大了眼睛,谢夫人也屏住了呼吸,紧盯着谢云祁,不放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半晌后,谢云祁缓缓抬眸,淡淡的道:“祖母多虑了,臣子效忠皇室,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 老太君冷笑一声,“那为何不见你对其它皇子也这般‘效忠’过?说起来,太子还是你的亲表弟,不是更应该得到你的效忠?” 谢云祁不语。 谢夫人见状,颇有几分痛心疾首:“云祁,你糊涂啊!公主身份尊贵,又深得圣心,若你真存了心思却了无结果,反倒是徒增烦恼。” 谢柔忍不住插嘴:“大哥!你真的喜欢上了公主?” “那怎么可以?咱们谢家的祖训你难道忘记了?‘宁扶昏君,不立女帝’,你都忘了吗?” 面对家人的指责,谢云祁终于抬眸,眼神深不见底。 “是!” “我是喜欢上了公主,但那又怎样?”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子凉意。 “但此事仅是我个人意愿,与谢家无关。” 谢夫人怔住,谢柔则倒吸了一口气,捂住嘴。 老太君猛地睁眼,斥道:“糊涂!你是谢家嫡子,你的婚事,怎会与谢家无关?” “那若我不是谢家嫡子呢?”谢云祁突然道。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三人全都怔住了,包括老太君。 第81章 这些,够不够我和殿下长命百岁? 半晌后,只听见‘啪’的一声,老太君将手中的佛珠重重地咂在案几上,上好的檀木珠子都散落了一地。 她倏地起身,苍老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谢云祁的鼻尖。 “你、你再说一遍!” 什么叫不是谢家嫡子? 难不成,他还想与谢家脱离关系不成? 一想到这儿,老太君就觉得胸口发闷,气冲头顶。 谢夫人慌忙稳住婆母,声音发颤;“云祁,你莫要犯糊涂,谢家百年门楣,可容不得你任性。” “百年门楣?呵!”谢云祁轻笑一声,随手解开了身上那枚象征着谢家家主身份的玉佩。 “当年祖父扶持先帝登基,不也违背了‘不涉党争’的祖训?” 他将玉佩放在案桌上,“自小到大,谢家给我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 “但这些年在朝堂如履薄冰,替谢家周旋各方势力,又何尝不是在偿还恩情?” 谢柔突然冲过来,拽住他的衣袖,“大哥你疯了!你可知离开谢家意味着什么?若没了家族倚靠,你那些新政主张不过是纸上空谈!” “那就做个孤臣好了。”他缓缓抽回衣袖,声音依旧很淡。 “陛下正好需要这样的刀。” “咳咳……咳咳……” 老太君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枯瘦的手紧紧的扶着太师椅。 从先帝的时候起,皇室就一直想要改革世家世袭罔替的制度,启用寒门或者新贵,试图与世家们分庭抗礼。 可是以谢家为首的世家门则紧紧的抱团在一起,或联姻,或结党,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让任何改革政令都如石沉大海。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世家的利益如古槐盘根般深扎朝野。 可如今,他竟为了一个女人,说什么不做谢家的嫡子。 简直可笑! “好!好得很!”老太君气极反笑。 “谢家祠堂里供奉着二十八代先祖,哪一代不是为江山社稷肝脑涂地?你要为了个女人背弃祖训,他日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她喘息着咳嗽两声,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狠厉,“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可能让你脱离族谱!” 谢氏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麒麟儿,如今却要去当条丧家犬,这让她怎能容忍? 这一刻,老太君心里是有怨气的。 若不是那楚青鸾和离回京,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想方设法让她继续呆在江南城,这辈子都别回京。 谢云祁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就是谢家——百年簪缨世家,满口忠孝节义,可骨子里却比谁都懂得算计。 他们将他培养成最锋利的剑,却又想永远掌控剑柄。 老太君的咳嗽声在厅内回荡,谢夫人慌忙替她拍背顺气,谢柔则红着眼睛瞪着他,仿佛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可她们谁又真正在意过他的想法? 从小到大,他读的是谢家指定的圣贤书,习的是谢家认可的兵法韬略,结交的是谢家安排的世家子弟,王公贵族。 他的每一步都被精心规划,仿佛一具完美的傀儡,只为了延续谢家的荣光。 而现在,他不过是想要为自己活一次,就成了谢家的叛徒,罪人! 真是可笑。 谢云祁缓缓抬眸,眼底的冷意更盛:“祖母,孙儿今日来此并非征求您的同意,而是告知。” 老太君猛地抬头,一双老眼里闪过不可置信:“你——” “族谱除名又如何?”他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这些年我为谢家殚精竭虑,早该两清了。”谢云祁后退半步,眼神里满是决绝,“从今往后,我的路,我自己走。” “放肆!” 老太君猛地拍案而起,声音狠厉:“谢云祁,你真当谢家奈何不了你?!” 谢云祁却淡淡一笑:“祖母大可以试试。” “你——”老太君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忽然踉跄一步,脸色煞白。 这次是真的被气病。 “母亲!”谢夫人和谢柔都慌了神,忙一左一右扶住她。 “大哥,你非要气死祖母才甘心吗?!”谢柔哭喊道。 谢云祁看着老太君苍白的脸色,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祖母保重身体,孙儿先行告退。”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朝外走去,背影挺拔如松,却没有丝毫停顿。 老太君见他去意已决,猛地抓起案上的茶盏砸在地上,瓷片四溅。 “好!你既然要走,我也绝不拦你!”她苍老的声音带着一股子狠厉,一字一顿道:“可你得想清楚了,你今日踏出了谢家大门,明日昭阳公主‘私通朝臣、意图干政’的折子就会被递到御前。 我倒要看看,你那位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能不能扛得住这满城的风雨!” 谢云祁脚步猛地顿住。 他缓缓转身,眼底的寒意如同刀锋出鞘,周身低气压弥漫。 “祖母,您再说一遍?”他声音极轻,却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 老太君被他这眼神盯得心头一颤,但很快又强硬起来。 “怎么?你以为谢家在朝中这些年是白经营的吗?御史台,六科廊,多少门生旧故……” 老太君话音未落,谢云祁忽然低笑一声。 他慢条斯理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卷文书,轻轻放在案几上。 文书展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朱批印记。 “祖母既然提到了门生旧故。不知户部侍郎李大人看到这些漕运账目,可还会念及与谢家的旧情?” 老太君瞳孔骤缩,震惊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只见谢云祁又翻过一页,“还有都察院王御史,上个月到手的那幅《八骏图》,真迹似乎还在……” “够了!”老太君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拷问:“你、你竟敢要与整个谢家为敌……” “一年前祖母让我接手谢家的暗线时就说过,知道的秘密越多,命也就越长。” 他慢条斯理的卷起文书,淡淡的道:“您猜,这些秘密够不够孙儿和公主殿下长命百岁?” 老太君猛地厉呵一声:“孽障!谢家养你这么多年……” “所以这些账册现如今还在我手里。”谢云祁起身,眼底寒芒尽收,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润如玉的谢家嫡子。 “祖母,太医说您需要静养,明日我便派人送二十年的雪参来。” 他后退两步,恭敬的行礼,“孙儿告退。” 可在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回头,看着谢柔:“对了,下个月柔儿及笄礼,听说赵家公子要来?” 他欣赏着谢柔煞白的脸色,微微一笑,道:“放心,大哥一定会准备一份厚礼。” 珠帘晃动,老太君颓然的坐倒在椅背上。终于明白过来,这个最得意的孙儿,早就已经织就一张她想象不到的大网。 而谢家,不过是网上的一根丝线罢了。 “祖母,大哥手里的那些东西……”谢柔怯生生的开口道。 “来人!备笔墨!”老太君突然喊道。 谢夫人闻言大惊,“母亲,您这是要做什么?” 老太君冷笑一声:“他不是要护着那个金枝玉叶吗?我倒要看看,他护不护得住!” 谢夫人闻言,脸色骤变:“母亲,您该不会是想……” 第81章 这些,够不够我和殿下长命百岁? 半晌后,只听见‘啪’的一声,老太君将手中的佛珠重重地咂在案几上,上好的檀木珠子都散落了一地。 她倏地起身,苍老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谢云祁的鼻尖。 “你、你再说一遍!” 什么叫不是谢家嫡子? 难不成,他还想与谢家脱离关系不成? 一想到这儿,老太君就觉得胸口发闷,气冲头顶。 谢夫人慌忙稳住婆母,声音发颤;“云祁,你莫要犯糊涂,谢家百年门楣,可容不得你任性。” “百年门楣?呵!”谢云祁轻笑一声,随手解开了身上那枚象征着谢家家主身份的玉佩。 “当年祖父扶持先帝登基,不也违背了‘不涉党争’的祖训?” 他将玉佩放在案桌上,“自小到大,谢家给我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 “但这些年在朝堂如履薄冰,替谢家周旋各方势力,又何尝不是在偿还恩情?” 谢柔突然冲过来,拽住他的衣袖,“大哥你疯了!你可知离开谢家意味着什么?若没了家族倚靠,你那些新政主张不过是纸上空谈!” “那就做个孤臣好了。”他缓缓抽回衣袖,声音依旧很淡。 “陛下正好需要这样的刀。” “咳咳……咳咳……” 老太君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枯瘦的手紧紧的扶着太师椅。 从先帝的时候起,皇室就一直想要改革世家世袭罔替的制度,启用寒门或者新贵,试图与世家们分庭抗礼。 可是以谢家为首的世家门则紧紧的抱团在一起,或联姻,或结党,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让任何改革政令都如石沉大海。 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世家的利益如古槐盘根般深扎朝野。 可如今,他竟为了一个女人,说什么不做谢家的嫡子。 简直可笑! “好!好得很!”老太君气极反笑。 “谢家祠堂里供奉着二十八代先祖,哪一代不是为江山社稷肝脑涂地?你要为了个女人背弃祖训,他日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她喘息着咳嗽两声,苍老的声音里带着狠厉,“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可能让你脱离族谱!” 谢氏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麒麟儿,如今却要去当条丧家犬,这让她怎能容忍? 这一刻,老太君心里是有怨气的。 若不是那楚青鸾和离回京,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一切。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想方设法让她继续呆在江南城,这辈子都别回京。 谢云祁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就是谢家——百年簪缨世家,满口忠孝节义,可骨子里却比谁都懂得算计。 他们将他培养成最锋利的剑,却又想永远掌控剑柄。 老太君的咳嗽声在厅内回荡,谢夫人慌忙替她拍背顺气,谢柔则红着眼睛瞪着他,仿佛他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可她们谁又真正在意过他的想法? 从小到大,他读的是谢家指定的圣贤书,习的是谢家认可的兵法韬略,结交的是谢家安排的世家子弟,王公贵族。 他的每一步都被精心规划,仿佛一具完美的傀儡,只为了延续谢家的荣光。 而现在,他不过是想要为自己活一次,就成了谢家的叛徒,罪人! 真是可笑。 谢云祁缓缓抬眸,眼底的冷意更盛:“祖母,孙儿今日来此并非征求您的同意,而是告知。” 老太君猛地抬头,一双老眼里闪过不可置信:“你——” “族谱除名又如何?”他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这些年我为谢家殚精竭虑,早该两清了。”谢云祁后退半步,眼神里满是决绝,“从今往后,我的路,我自己走。” “放肆!” 老太君猛地拍案而起,声音狠厉:“谢云祁,你真当谢家奈何不了你?!” 谢云祁却淡淡一笑:“祖母大可以试试。” “你——”老太君被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忽然踉跄一步,脸色煞白。 这次是真的被气病。 “母亲!”谢夫人和谢柔都慌了神,忙一左一右扶住她。 “大哥,你非要气死祖母才甘心吗?!”谢柔哭喊道。 谢云祁看着老太君苍白的脸色,眼底闪过一丝波动,但很快又归于沉寂。 他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祖母保重身体,孙儿先行告退。” 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朝外走去,背影挺拔如松,却没有丝毫停顿。 老太君见他去意已决,猛地抓起案上的茶盏砸在地上,瓷片四溅。 “好!你既然要走,我也绝不拦你!”她苍老的声音带着一股子狠厉,一字一顿道:“可你得想清楚了,你今日踏出了谢家大门,明日昭阳公主‘私通朝臣、意图干政’的折子就会被递到御前。 我倒要看看,你那位金尊玉贵的公主殿下,能不能扛得住这满城的风雨!” 谢云祁脚步猛地顿住。 他缓缓转身,眼底的寒意如同刀锋出鞘,周身低气压弥漫。 “祖母,您再说一遍?”他声音极轻,却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 老太君被他这眼神盯得心头一颤,但很快又强硬起来。 “怎么?你以为谢家在朝中这些年是白经营的吗?御史台,六科廊,多少门生旧故……” 老太君话音未落,谢云祁忽然低笑一声。 他慢条斯理的从袖子里取出一卷文书,轻轻放在案几上。 文书展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朱批印记。 “祖母既然提到了门生旧故。不知户部侍郎李大人看到这些漕运账目,可还会念及与谢家的旧情?” 老太君瞳孔骤缩,震惊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只见谢云祁又翻过一页,“还有都察院王御史,上个月到手的那幅《八骏图》,真迹似乎还在……” “够了!”老太君的声音开始发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拷问:“你、你竟敢要与整个谢家为敌……” “一年前祖母让我接手谢家的暗线时就说过,知道的秘密越多,命也就越长。” 他慢条斯理的卷起文书,淡淡的道:“您猜,这些秘密够不够孙儿和公主殿下长命百岁?” 老太君猛地厉呵一声:“孽障!谢家养你这么多年……” “所以这些账册现如今还在我手里。”谢云祁起身,眼底寒芒尽收,又恢复成了那个温润如玉的谢家嫡子。 “祖母,太医说您需要静养,明日我便派人送二十年的雪参来。” 他后退两步,恭敬的行礼,“孙儿告退。” 可在走到门口时,又突然回头,看着谢柔:“对了,下个月柔儿及笄礼,听说赵家公子要来?” 他欣赏着谢柔煞白的脸色,微微一笑,道:“放心,大哥一定会准备一份厚礼。” 珠帘晃动,老太君颓然的坐倒在椅背上。终于明白过来,这个最得意的孙儿,早就已经织就一张她想象不到的大网。 而谢家,不过是网上的一根丝线罢了。 “祖母,大哥手里的那些东西……”谢柔怯生生的开口道。 “来人!备笔墨!”老太君突然喊道。 谢夫人闻言大惊,“母亲,您这是要做什么?” 老太君冷笑一声:“他不是要护着那个金枝玉叶吗?我倒要看看,他护不护得住!” 谢夫人闻言,脸色骤变:“母亲,您该不会是想……” 第82章 主子,您当真要,离开谢家么? 谢夫人闻言,脸色骤变:“母亲,您该不会是想……” 老太君浑浊的老眼闪过一道精光,“马上就是秋猎了,太子不是一直都忌惮昭阳公主吗?那咱们便送他一个名正言顺能够除掉昭阳的机会。” 谢云祁不知道的是,谢家还秘密培养了十名特殊的‘死士’,这些死士都是从小以秘药喂养,浑身的血液都带着毒,见血封喉。 她作为谢氏一族的老太君,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谢云祁为了一个女人发疯。 …… 很快,谢云祁大步踏出了老太君的院子。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擦过他的衣角。 福安提着一盏灯笼跟在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谢云祁走到一个大树底下顿住脚步,抬头仰望着头顶的明月。 福安终于忍不住出声:“主子,您当真要……”舍弃家族,舍弃拥有的一切,离开谢家么? “福安。”谢云祁忽然出声道:“你觉得谢家这棵大树,根烂了多少?” 福安一惊,灯笼跟着晃了晃:“小的不敢妄议……” 他自小就跟着谢云祁,旁人只道谢家的麒麟子,位极人臣,翻云覆雨。可谁见过他三更天还在处理军报,重病高热时甚至咳出血还要应付政务。 那些世家子弟骂他是奸臣,是酷吏,可谁见过他深夜为阵亡将士家属写抚恤折子?那年北境大旱,主子连夜调了三十万石军粮赈灾,却被朝中的言官弹劾‘擅动军需’。 他虽享受了谢家的供养,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谢家打磨的一柄刀,一把剑?谢家靠着主子才得了如今的地位,可如今他只是想要喜欢一个女子而已,却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福安心里一阵抽疼,他语气带着几分哽咽:“主子,他们把您当梁柱,却从不管梁柱有没有蛀虫。” “无妨。”谢云祁淡淡的吩咐福安:“你连夜收拾东西,咱们住进醉仙楼。” 福安倒吸一口凉气:“主子是要……” “记得走正门,多带几件衣裳,还有书房里那暗格里的檀木匣子。” 福安了然。 那匣子里装的,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也不是什么真金白银,而是一枚青玉笔搁。 那是昭阳公主幼年时送给主子的拜见礼,青玉雕成的小兔子缺了一只耳朵,后来却被主子用金丝细细嵌好,藏在书房最高处的暗格子里整整十二年。 “小的知道了,这就是安排。”福安得令告退。 当晚,谢云祁深夜从谢家大门轻车简行而出,绕过好几条街,最后在醉仙楼暂住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全京城。 所有人都在猜测,谢相这是要干什么? 难不成真的要背离谢氏一族,转而投靠到昭阳公主名下? 当日的早朝之上,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当众询问道:“臣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谢相,听闻昨夜谢府突生变故,闹得是满城风雨。 谢相身为谢氏家主,却被谢氏族人请出府邸,难道是要……”他刻意顿了顿,眼角余光扫过太子铁青的脸,“另择明主?” 说这话的是右相顾霆远一党的官员——左御史陈玄龄。 此言一出,犹如一地冷水溅入了沸油,满朝文武的目光如同芒刺般射向谢云祁。 众所周知,谢家乃谢贵妃的外戚根基,更是东宫太子最坚实的柱石,而身为谢家嫡子兼家主的谢云祁,其动向向来是朝堂风向的寒暑表。 陈玄龄这问话看似平直,实则暗戳戳将矛头指向了三重关节。 其一,“赶出府邸“四字暗藏机锋。 谢家宗祠规矩森严,嫡子被逐乃家族奇耻,陈玄龄却用“请“字粉饰,偏又缀以引号,分明是坐实谢云祁与宗族决裂的传闻; 其二,“另择高枝“的隐喻更是诛心,谁都记得两日前昭阳公主设琴会招揽才俊,朝中清流皆斥其有违礼制,偏偏向来持重睿智的谢相,不仅当庭力挺,更是亲赴琴会,与昭阳公主品茗论曲,相处融洽。 其三,他问话时状似无意地瞥了太子一眼,那目光如同一根引线,将谢云祁的异动,与东宫势力的消长悄然勾连。 这难免令众人浮想联翩——莫非谢氏麒麟子,真的要转身投入昭阳公主麾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谢云祁身上,太子更是将手里的笏板拽得变形。 而龙椅上的楚皇,则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谢云祁闻言,唇角微扬,却不着急作答。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了袖口,声音清朗,掷地有声:“本相离府,不过是为全孝道。祖母年事已高,见不得血腥,偏生本相前几日处置了几个吃里扒外的家奴。为免惊扰长辈,这才暂住醉仙楼。” “至于琴会,这就更好解释了。”他波澜不惊的环视一众朝臣,“陛下曾言公主当广纳贤才,臣不过是奉旨行事,陈大人这般揣测,莫非是在质疑圣意?” 一番话,既堵住了悠悠之口,又将公主之事归为奉旨而行。最后还给陈玄龄抛了个雷。 果然,下一秒,就见陈玄龄脸色倏地一变,朝着楚皇解释道:“陛下明鉴,臣绝无质疑圣意之心,只是忧心朝纲礼制,一时失言……” 楚皇高坐龙椅之上,目光在谢云祁和陈玄龄之间逡巡。 半晌,才淡淡的道:“陈爱卿关心礼制是好事,只是,此事毕竟是谢相的家务事,过犹不及。” 这话说的有些模棱两可,既没有明确支持谢云祁,也没有苛责陈御史,让一些心思活络的官员都品出了弦外之音。 “至于谢卿。”楚皇目光转向谢云祁,“既是为孝道离府,总住在醉仙居也不是个法子,朕记得先前曾赐过你一座丞相府,何不住进去?” 谢云祁微微躬身,答道:“陛下厚爱,只是那丞相府久未住人,庭前荒草怕是已经有半人高,一时半刻也难以收拾妥当。” 他顿劳顿,又补充道:“况且臣独居惯了,那般大的宅子,反倒显得空落落的。” “臣已经在城中寻了处清静的院落,待收拾停当便搬过去,这几日暂住醉仙居,倒也便宜。” 楚皇虽心下有些疑惑,但也没有继续在这件事情上深究,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岔开了话题。 下朝后,楚皇派人传召,让谢云祁去御书房觐见。 谢云祁微微一顿,猜测到什么,很快便跟随尧尽忠前往御书房。 第82章 主子,您当真要,离开谢家么? 谢夫人闻言,脸色骤变:“母亲,您该不会是想……” 老太君浑浊的老眼闪过一道精光,“马上就是秋猎了,太子不是一直都忌惮昭阳公主吗?那咱们便送他一个名正言顺能够除掉昭阳的机会。” 谢云祁不知道的是,谢家还秘密培养了十名特殊的‘死士’,这些死士都是从小以秘药喂养,浑身的血液都带着毒,见血封喉。 她作为谢氏一族的老太君,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谢云祁为了一个女人发疯。 …… 很快,谢云祁大步踏出了老太君的院子。 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擦过他的衣角。 福安提着一盏灯笼跟在身后,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谢云祁走到一个大树底下顿住脚步,抬头仰望着头顶的明月。 福安终于忍不住出声:“主子,您当真要……”舍弃家族,舍弃拥有的一切,离开谢家么? “福安。”谢云祁忽然出声道:“你觉得谢家这棵大树,根烂了多少?” 福安一惊,灯笼跟着晃了晃:“小的不敢妄议……” 他自小就跟着谢云祁,旁人只道谢家的麒麟子,位极人臣,翻云覆雨。可谁见过他三更天还在处理军报,重病高热时甚至咳出血还要应付政务。 那些世家子弟骂他是奸臣,是酷吏,可谁见过他深夜为阵亡将士家属写抚恤折子?那年北境大旱,主子连夜调了三十万石军粮赈灾,却被朝中的言官弹劾‘擅动军需’。 他虽享受了谢家的供养,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谢家打磨的一柄刀,一把剑?谢家靠着主子才得了如今的地位,可如今他只是想要喜欢一个女子而已,却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福安心里一阵抽疼,他语气带着几分哽咽:“主子,他们把您当梁柱,却从不管梁柱有没有蛀虫。” “无妨。”谢云祁淡淡的吩咐福安:“你连夜收拾东西,咱们住进醉仙楼。” 福安倒吸一口凉气:“主子是要……” “记得走正门,多带几件衣裳,还有书房里那暗格里的檀木匣子。” 福安了然。 那匣子里装的,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也不是什么真金白银,而是一枚青玉笔搁。 那是昭阳公主幼年时送给主子的拜见礼,青玉雕成的小兔子缺了一只耳朵,后来却被主子用金丝细细嵌好,藏在书房最高处的暗格子里整整十二年。 “小的知道了,这就是安排。”福安得令告退。 当晚,谢云祁深夜从谢家大门轻车简行而出,绕过好几条街,最后在醉仙楼暂住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全京城。 所有人都在猜测,谢相这是要干什么? 难不成真的要背离谢氏一族,转而投靠到昭阳公主名下? 当日的早朝之上,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当众询问道:“臣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谢相,听闻昨夜谢府突生变故,闹得是满城风雨。 谢相身为谢氏家主,却被谢氏族人请出府邸,难道是要……”他刻意顿了顿,眼角余光扫过太子铁青的脸,“另择明主?” 说这话的是右相顾霆远一党的官员——左御史陈玄龄。 此言一出,犹如一地冷水溅入了沸油,满朝文武的目光如同芒刺般射向谢云祁。 众所周知,谢家乃谢贵妃的外戚根基,更是东宫太子最坚实的柱石,而身为谢家嫡子兼家主的谢云祁,其动向向来是朝堂风向的寒暑表。 陈玄龄这问话看似平直,实则暗戳戳将矛头指向了三重关节。 其一,“赶出府邸“四字暗藏机锋。 谢家宗祠规矩森严,嫡子被逐乃家族奇耻,陈玄龄却用“请“字粉饰,偏又缀以引号,分明是坐实谢云祁与宗族决裂的传闻; 其二,“另择高枝“的隐喻更是诛心,谁都记得两日前昭阳公主设琴会招揽才俊,朝中清流皆斥其有违礼制,偏偏向来持重睿智的谢相,不仅当庭力挺,更是亲赴琴会,与昭阳公主品茗论曲,相处融洽。 其三,他问话时状似无意地瞥了太子一眼,那目光如同一根引线,将谢云祁的异动,与东宫势力的消长悄然勾连。 这难免令众人浮想联翩——莫非谢氏麒麟子,真的要转身投入昭阳公主麾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谢云祁身上,太子更是将手里的笏板拽得变形。 而龙椅上的楚皇,则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深意。 谢云祁闻言,唇角微扬,却不着急作答。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了袖口,声音清朗,掷地有声:“本相离府,不过是为全孝道。祖母年事已高,见不得血腥,偏生本相前几日处置了几个吃里扒外的家奴。为免惊扰长辈,这才暂住醉仙楼。” “至于琴会,这就更好解释了。”他波澜不惊的环视一众朝臣,“陛下曾言公主当广纳贤才,臣不过是奉旨行事,陈大人这般揣测,莫非是在质疑圣意?” 一番话,既堵住了悠悠之口,又将公主之事归为奉旨而行。最后还给陈玄龄抛了个雷。 果然,下一秒,就见陈玄龄脸色倏地一变,朝着楚皇解释道:“陛下明鉴,臣绝无质疑圣意之心,只是忧心朝纲礼制,一时失言……” 楚皇高坐龙椅之上,目光在谢云祁和陈玄龄之间逡巡。 半晌,才淡淡的道:“陈爱卿关心礼制是好事,只是,此事毕竟是谢相的家务事,过犹不及。” 这话说的有些模棱两可,既没有明确支持谢云祁,也没有苛责陈御史,让一些心思活络的官员都品出了弦外之音。 “至于谢卿。”楚皇目光转向谢云祁,“既是为孝道离府,总住在醉仙居也不是个法子,朕记得先前曾赐过你一座丞相府,何不住进去?” 谢云祁微微躬身,答道:“陛下厚爱,只是那丞相府久未住人,庭前荒草怕是已经有半人高,一时半刻也难以收拾妥当。” 他顿劳顿,又补充道:“况且臣独居惯了,那般大的宅子,反倒显得空落落的。” “臣已经在城中寻了处清静的院落,待收拾停当便搬过去,这几日暂住醉仙居,倒也便宜。” 楚皇虽心下有些疑惑,但也没有继续在这件事情上深究,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岔开了话题。 下朝后,楚皇派人传召,让谢云祁去御书房觐见。 谢云祁微微一顿,猜测到什么,很快便跟随尧尽忠前往御书房。 第83章 请陛下,成全臣与昭阳公主! 御书房内,楚皇正负手立在窗前,明黄的龙袍在晨光中格外威严。 谢云祁见礼后,他头也不回地开口:“谢卿,你现在可以告诉朕,此举,意欲何为?” 谢云祁眼睛闪了闪,随即掀起袍子跪在地上,背脊却挺得笔直:“臣愿意以谢家为刃,为陛下劈开世家这道铁幕。” 楚皇猛地转身,不怒自威的眼中精光暴射而出:“你说什么?” 劈开世家的铁幕? 这件事他努力了十几年都没能做到,他一个臣子,又能有如此本事? 自先帝登基以来,世家门阀盘踞朝堂已逾百年。五姓七望联姻结党,把持六部要职,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大多出自世家门第,各地刺史、节度使更是世族子弟轮流坐庄,皇命出京如同泥牛入海。 正因为如此,楚皇一心想要实行新政,想要变革,所以大开科举,想要广纳寒门学子,启用新贵。 可却抵挡不了世家明里暗里的阻扰。真正能出头的寒门子弟,十不存一。 谢云祁眸光微闪,声音带着异常的坚定,“陛下明鉴,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正因如此,臣才愿意以世家为始,为陛下撕开这道口子。” 他直起身,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名册,“这是臣整理的世家罪证。” 楚皇接过名册,翻开开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光是谢家二房,就侵占良田万亩,妻族崔氏更是私铸兵器,勾结边将;还有谢家三房,卢氏垄断漕运,中饱私囊…… 林林总总,简直罄竹难书。 ‘啪’地一声,楚皇用力的合上名册,指尖微微发颤:“你可知,此举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最后甚至会背上千古骂名。” 世家们同气连枝,只要谢云祁真的敢做这出头鸟,别的不说,谢家本族首先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再怎么样,他身上还流着谢家的血。 谢云祁却掀起唇,笑了。 “臣本就是谢家培养的‘恶犬’,如今反噬其主,再合适不过。” “再说,谢家这棵大树,早已经从根本就开始烂了,臣若不亲手撕开这层皮,难道等它早晚塌下来压垮整个朝堂吗?” “臣不过是替陛下砍掉一颗将倾的朽木罢了。” 楚皇转过身,目光如炬,紧紧的盯着谢云祁。 一股浓浓的帝王之威自他身上弥漫开来,整个御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 良久,楚皇才沉声问道:“朕不信,你甘愿自毁根基,真的就只是为了朝堂?为了社稷?” 谢云祁抬眸,眼中暗芒流转:“不瞒陛下,臣所求有三。” “其一,请陛下允许臣执掌枢密院,新政推行需兵权为后盾。” “其二,秋猎之后,臣要调任自己推举的人安插在各部。” 楚皇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在龙案,“还有呢?” 谢云祁忽然叩首行礼,声音低沉:“其三,求陛下成全臣与昭阳公主。” 殿内霎时寂静,伺候在一旁的尧尽忠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算是看出来了,弄了半天,这才是谢相的最终目的。 什么权势,地位,又哪里比得上昭阳公主重要?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良久,楚皇突然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你可知昭阳在朕的心目中,有着怎样的地位?” 谢云祁缓缓起身,眼底暗流涌动,“正因知晓,臣才斗胆相求,陛下视公主如掌上明珠,臣亦愿意以性命相护。” 他抬起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决绝:“臣只要陛下一个承诺,待臣助陛下肃清朝堂积弊,完成新政推行后,无论臣与公主之间有任何发展,还望陛下……成全这段缘分,不作任何干涉。” 楚皇凝视了他良久,忽然大笑出声:“好一个以命相护,谢云祁,朕没想到,谢家竟出了你这么个痴情的种子。” 如此大费周章的,只为了要他一个承诺。 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神色突然转冷:“朕可以答应你,不过……” 他缓步走下台阶,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口上。 “若让朕发现你待她有半分不诚……” “臣愿受凌迟之刑。”谢云祁不避不让的迎上帝王审视的目光。 楚皇面色稍霁,倏地转身,“记住你今日之言,朕等着看你的诚意。” 谢云祁深深叩首,起身时,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搞定了陛下,他离她,又更近了一步呢—— …… 走出宫门的时候,福安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 见自家主子完完整整的出来,福安心里松了口气,忙递出一封信。 “公子,此前您让小的打听公主府隔壁的园子,有消息了!” “哦?” 福安答:“公子可还记得,三年前您曾在城外救过一位姓沈的老先生吗?” 谢云祁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眉梢微动,“沈老太师?” “正是。”福安补充道:“说来也巧,当年若非公子在乱民中救下他的独孙,沈家的血脉就断了,此番听闻是公子您要买园子,当即表示愿意半价相让,只求能当面致谢。” 沈老太师沈墨,是前朝遗老,为人清高,学富五车,十分低调,早已归隐多年,是以极少在京中露面。 但公主府隔壁的园子,却是他早年间置办的一座别苑,从来没有住过人,却每年都安排了人仔细打扫保养,就想着或许有一天会回到京城,也能有个落脚之处。 原本这座园子沈老是不打算卖的,可谁知买主刚好是谢云祁,是沈家的恩人呢。 “人呢?现在在哪儿?”谢云祁问道。 “就在城南的听雪轩,老太师亲自来了……” 谢云祁了然,“走,去会一会这位老太师……” …… 与此同时,公主府。 知夏正在整理楚青鸾的琴谱,丫鬟柳儿突然提着裙摆急匆匆的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和喜悦。 “知夏姑娘,好消息!” “您让奴婢打听的隔壁园子,有消息了!” 知夏手中的琴谱‘啪’地落在案几上,忙迎了上去:“快说!” “隔壁园子的主人,名唤沈墨,是前朝的一位老太师,早已归隐多年。”柳儿喘着气道:“更巧的是,老太师今日刚好回京城,眼下正在听雪轩会客呢!” 知夏听闻,眉头不由地微微一蹙。 沈老太师的名号,她当然听说过。 三朝元老,门生旧故遍布朝野,即便是陛下也要给几分薄面。 这样的人物,怎会轻易让出宅院? “备轿!”知夏当机立断,“不!备马!我要立刻去听雪轩。” 她快步走向室内,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今日这园子,务必要拿下!” 第83章 请陛下,成全臣与昭阳公主! 御书房内,楚皇正负手立在窗前,明黄的龙袍在晨光中格外威严。 谢云祁见礼后,他头也不回地开口:“谢卿,你现在可以告诉朕,此举,意欲何为?” 谢云祁眼睛闪了闪,随即掀起袍子跪在地上,背脊却挺得笔直:“臣愿意以谢家为刃,为陛下劈开世家这道铁幕。” 楚皇猛地转身,不怒自威的眼中精光暴射而出:“你说什么?” 劈开世家的铁幕? 这件事他努力了十几年都没能做到,他一个臣子,又能有如此本事? 自先帝登基以来,世家门阀盘踞朝堂已逾百年。五姓七望联姻结党,把持六部要职,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大多出自世家门第,各地刺史、节度使更是世族子弟轮流坐庄,皇命出京如同泥牛入海。 正因为如此,楚皇一心想要实行新政,想要变革,所以大开科举,想要广纳寒门学子,启用新贵。 可却抵挡不了世家明里暗里的阻扰。真正能出头的寒门子弟,十不存一。 谢云祁眸光微闪,声音带着异常的坚定,“陛下明鉴,臣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正因如此,臣才愿意以世家为始,为陛下撕开这道口子。” 他直起身,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名册,“这是臣整理的世家罪证。” 楚皇接过名册,翻开开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光是谢家二房,就侵占良田万亩,妻族崔氏更是私铸兵器,勾结边将;还有谢家三房,卢氏垄断漕运,中饱私囊…… 林林总总,简直罄竹难书。 ‘啪’地一声,楚皇用力的合上名册,指尖微微发颤:“你可知,此举会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最后甚至会背上千古骂名。” 世家们同气连枝,只要谢云祁真的敢做这出头鸟,别的不说,谢家本族首先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再怎么样,他身上还流着谢家的血。 谢云祁却掀起唇,笑了。 “臣本就是谢家培养的‘恶犬’,如今反噬其主,再合适不过。” “再说,谢家这棵大树,早已经从根本就开始烂了,臣若不亲手撕开这层皮,难道等它早晚塌下来压垮整个朝堂吗?” “臣不过是替陛下砍掉一颗将倾的朽木罢了。” 楚皇转过身,目光如炬,紧紧的盯着谢云祁。 一股浓浓的帝王之威自他身上弥漫开来,整个御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 良久,楚皇才沉声问道:“朕不信,你甘愿自毁根基,真的就只是为了朝堂?为了社稷?” 谢云祁抬眸,眼中暗芒流转:“不瞒陛下,臣所求有三。” “其一,请陛下允许臣执掌枢密院,新政推行需兵权为后盾。” “其二,秋猎之后,臣要调任自己推举的人安插在各部。” 楚皇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击在龙案,“还有呢?” 谢云祁忽然叩首行礼,声音低沉:“其三,求陛下成全臣与昭阳公主。” 殿内霎时寂静,伺候在一旁的尧尽忠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他算是看出来了,弄了半天,这才是谢相的最终目的。 什么权势,地位,又哪里比得上昭阳公主重要?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良久,楚皇突然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你可知昭阳在朕的心目中,有着怎样的地位?” 谢云祁缓缓起身,眼底暗流涌动,“正因知晓,臣才斗胆相求,陛下视公主如掌上明珠,臣亦愿意以性命相护。” 他抬起头,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决绝:“臣只要陛下一个承诺,待臣助陛下肃清朝堂积弊,完成新政推行后,无论臣与公主之间有任何发展,还望陛下……成全这段缘分,不作任何干涉。” 楚皇凝视了他良久,忽然大笑出声:“好一个以命相护,谢云祁,朕没想到,谢家竟出了你这么个痴情的种子。” 如此大费周章的,只为了要他一个承诺。 突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神色突然转冷:“朕可以答应你,不过……” 他缓步走下台阶,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口上。 “若让朕发现你待她有半分不诚……” “臣愿受凌迟之刑。”谢云祁不避不让的迎上帝王审视的目光。 楚皇面色稍霁,倏地转身,“记住你今日之言,朕等着看你的诚意。” 谢云祁深深叩首,起身时,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搞定了陛下,他离她,又更近了一步呢—— …… 走出宫门的时候,福安已经在马车上等着了。 见自家主子完完整整的出来,福安心里松了口气,忙递出一封信。 “公子,此前您让小的打听公主府隔壁的园子,有消息了!” “哦?” 福安答:“公子可还记得,三年前您曾在城外救过一位姓沈的老先生吗?” 谢云祁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眉梢微动,“沈老太师?” “正是。”福安补充道:“说来也巧,当年若非公子在乱民中救下他的独孙,沈家的血脉就断了,此番听闻是公子您要买园子,当即表示愿意半价相让,只求能当面致谢。” 沈老太师沈墨,是前朝遗老,为人清高,学富五车,十分低调,早已归隐多年,是以极少在京中露面。 但公主府隔壁的园子,却是他早年间置办的一座别苑,从来没有住过人,却每年都安排了人仔细打扫保养,就想着或许有一天会回到京城,也能有个落脚之处。 原本这座园子沈老是不打算卖的,可谁知买主刚好是谢云祁,是沈家的恩人呢。 “人呢?现在在哪儿?”谢云祁问道。 “就在城南的听雪轩,老太师亲自来了……” 谢云祁了然,“走,去会一会这位老太师……” …… 与此同时,公主府。 知夏正在整理楚青鸾的琴谱,丫鬟柳儿突然提着裙摆急匆匆的跑进来,脸上带着兴奋和喜悦。 “知夏姑娘,好消息!” “您让奴婢打听的隔壁园子,有消息了!” 知夏手中的琴谱‘啪’地落在案几上,忙迎了上去:“快说!” “隔壁园子的主人,名唤沈墨,是前朝的一位老太师,早已归隐多年。”柳儿喘着气道:“更巧的是,老太师今日刚好回京城,眼下正在听雪轩会客呢!” 知夏听闻,眉头不由地微微一蹙。 沈老太师的名号,她当然听说过。 三朝元老,门生旧故遍布朝野,即便是陛下也要给几分薄面。 这样的人物,怎会轻易让出宅院? “备轿!”知夏当机立断,“不!备马!我要立刻去听雪轩。” 她快步走向室内,取出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今日这园子,务必要拿下!” 第84章 能让他不顾一切的奇女子,会是谁呢? 与此同时,皇宫。 “你说什么?” 皇帝听见楚青鸾的话后,笔尖一顿,一团浓墨很快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儿臣恳请父皇,册封知夏为义阳郡主。”楚青鸾不紧不慢的行礼。 楚皇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 前日发生在公主府门口的那场闹剧,他也有所耳闻,当时他还感叹来着,顾霆远那老狐狸,替仇人养了十八年的女儿,结果,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在公主府当了十八年的侍女。 这世间的因果,当真是讽刺得很。 楚皇放下狼毫,似笑非笑的看着楚青鸾:“你倒是会挑时候,顾霆远这老狐狸,怕是早就看你不顺眼,可你倒好,偏还要册封他的亲生女儿为郡主。” 楚青鸾唇角微扬:“父皇误会了,儿臣请封知夏,并非为了算计。 这十八年来,知夏伴我左右,早已情同姐妹,无论她是谁的女儿,这份情谊都不会改变。此番她的真实身份被公开,儿臣只是觉得,她已经不适合再当公主府的婢女。” 楚皇目光微动,似是在认真考虑。 堂堂丞相千金,好不容易恢复身份,若是继续再做一个公主府的侍女,确实不妥。 这时,楚青鸾又继续补充道:“至于顾相……儿臣确实也想看看,在他心里,到底是血脉亲情更重要,还是权势地位更重要。” “这也算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楚皇沉吟片刻,忽然轻笑:“既如此,朕便准了你,朕倒也要看看,顾霆远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成了郡主,是该喜还是该忧。” 说罢,楚皇想到什么,意味深长的看着楚青鸾,道:“还有件事,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昨天夜里,谢云祁离开谢家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楚青鸾神色未变,恭敬的答道;“谢相此举,倒是出人意外。” 她迎上楚皇探究的目光,想了想又道:“不过儿臣以为,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哦?怎么说?” “谢家与太子走得很近,如今谢相主动抽身,正好打破这个局面。”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一样。 “况且,以谢云祁之才,若真能为父皇所用,又何愁新政推行不下去?” 楚皇笑着摇头,“朕问的不是这个。” 他意味深长的注视着楚青鸾:“朕是想知道,你对谢云祁这个人,怎么看?” 楚青鸾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楚皇。 “谢云祁谋略过人,行事果决,是难得的能臣,此番却不惜自毁根基,与家族决裂,朕倒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执念,能让一个在朝堂上步步为营的权臣,做出这般玉石俱焚的抉择?” 楚青鸾呼吸微微一滞,眉头微蹙。 楚皇又拿起一封密折,继续道:“更巧的是,今早谢云祁来见朕,说愿意以谢家为祭,助朕肃清朝堂,而他所求的……” 楚皇故意顿了顿,突然倾身向前,眼底带着几分探究的笑意,“竟是求朕不要干涉他和一个女子的缘分。” “你说……这位能让谢卿如此不顾一切的奇女子,会是谁呢?” 话落,殿内骤然陷入安静。 沉香袅袅,茶水中倒映着楚青鸾半阖的眼眸。 半晌后,她才出声,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父皇说笑了,谢相素来深谋远虑,此举,必定有更深层的谋划。” “是吗?” 楚皇轻笑一声,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或许!” 他倒觉得,能让谢云祁这样的聪明人做出这般糊涂事,反倒是最做不得假的。 就像他自己当年,不也是为了能迎娶先皇后,不惜在先帝的殿前跪了三天三夜…… —— 另一边,知夏火急火燎的赶往听雪轩的时候,路上碰巧遇见了李氏。 其实也不能说是碰巧,主要是自打李氏知道知夏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之后,就一直派人留意知夏,这不,看到知夏骑马准备出门,李氏便迫不及待的也跟着出门,‘碰巧’来了一场偶遇。 “知夏!真的是你?” 李氏从马车里探出身子,脸上堆满了温柔的笑意。 “顾夫人安好。”知夏语气淡漠,疏离。象征性的行礼。 李氏眼圈一红,颇有几分神伤的开口:“好孩子,你我之间,就非得要如此疏远吗,我……” “抱歉顾夫人!”知夏开口打断她,“您若是没别的事,烦请借过一下,我还有要事在身,实在没空与您在此叙旧。” 李氏眼神一黯,却很快又重新扬起笑意:“其实也没什么,听说前面开了家古董铺子,里头有不少前朝的珍品,我便想着去挑一些,改日送到公主府。 知夏,你跟随公主多年,定然熟悉公主的喜好,可否麻烦你……” “抱歉,我……”没空两个字正准备说出口,知夏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心头一动。 “前朝,珍品?”她偏过头看向李氏。 李氏以为她神色松动,忙解释道:“是的,听说有几件还是前朝宫廷流出来的文房四宝。” 知夏眸光微闪。 她要去拜见的那位沈老太师,不就是前朝的元老?情报上说这位老太师尤其痴爱收藏各类文玩,若能带上一件合他心意的见面礼…… “既然顺路,那就去看看。” 知夏突然改口,利落的翻身上马。“不过我只能停留一盏茶的时间。” 李氏喜出望外,连忙吩咐车夫在前面引路。 对她来说,知夏肯停下脚步来听她说话,就已经是求之不得了,又哪里会介意时间短一点。 很快,马车转过两条街,停在一家名为‘墨韵轩’的古董铺子面前。 知夏的目光立刻被橱窗里的一尊青铜小鼎所吸引。 那鼎上的铭文,正是沈老太师最推崇的前朝书法大家所书。 “掌柜的,这个怎么卖?”知夏指着那小鼎问道。 结果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道颇具讽刺的声音: “这不是顾家那位遗失了十八年的真千金吗,这么快就学会附庸风雅了?” 第84章 能让他不顾一切的奇女子,会是谁呢? 与此同时,皇宫。 “你说什么?” 皇帝听见楚青鸾的话后,笔尖一顿,一团浓墨很快在宣纸上晕染开来。 “儿臣恳请父皇,册封知夏为义阳郡主。”楚青鸾不紧不慢的行礼。 楚皇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语。 前日发生在公主府门口的那场闹剧,他也有所耳闻,当时他还感叹来着,顾霆远那老狐狸,替仇人养了十八年的女儿,结果,自己的亲生女儿却在公主府当了十八年的侍女。 这世间的因果,当真是讽刺得很。 楚皇放下狼毫,似笑非笑的看着楚青鸾:“你倒是会挑时候,顾霆远这老狐狸,怕是早就看你不顺眼,可你倒好,偏还要册封他的亲生女儿为郡主。” 楚青鸾唇角微扬:“父皇误会了,儿臣请封知夏,并非为了算计。 这十八年来,知夏伴我左右,早已情同姐妹,无论她是谁的女儿,这份情谊都不会改变。此番她的真实身份被公开,儿臣只是觉得,她已经不适合再当公主府的婢女。” 楚皇目光微动,似是在认真考虑。 堂堂丞相千金,好不容易恢复身份,若是继续再做一个公主府的侍女,确实不妥。 这时,楚青鸾又继续补充道:“至于顾相……儿臣确实也想看看,在他心里,到底是血脉亲情更重要,还是权势地位更重要。” “这也算是,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楚皇沉吟片刻,忽然轻笑:“既如此,朕便准了你,朕倒也要看看,顾霆远知道自己的亲生女儿成了郡主,是该喜还是该忧。” 说罢,楚皇想到什么,意味深长的看着楚青鸾,道:“还有件事,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昨天夜里,谢云祁离开谢家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这件事,你怎么看?” 楚青鸾神色未变,恭敬的答道;“谢相此举,倒是出人意外。” 她迎上楚皇探究的目光,想了想又道:“不过儿臣以为,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哦?怎么说?” “谢家与太子走得很近,如今谢相主动抽身,正好打破这个局面。”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一样。 “况且,以谢云祁之才,若真能为父皇所用,又何愁新政推行不下去?” 楚皇笑着摇头,“朕问的不是这个。” 他意味深长的注视着楚青鸾:“朕是想知道,你对谢云祁这个人,怎么看?” 楚青鸾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楚皇。 “谢云祁谋略过人,行事果决,是难得的能臣,此番却不惜自毁根基,与家族决裂,朕倒是好奇,究竟什么样的执念,能让一个在朝堂上步步为营的权臣,做出这般玉石俱焚的抉择?” 楚青鸾呼吸微微一滞,眉头微蹙。 楚皇又拿起一封密折,继续道:“更巧的是,今早谢云祁来见朕,说愿意以谢家为祭,助朕肃清朝堂,而他所求的……” 楚皇故意顿了顿,突然倾身向前,眼底带着几分探究的笑意,“竟是求朕不要干涉他和一个女子的缘分。” “你说……这位能让谢卿如此不顾一切的奇女子,会是谁呢?” 话落,殿内骤然陷入安静。 沉香袅袅,茶水中倒映着楚青鸾半阖的眼眸。 半晌后,她才出声,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情绪:“父皇说笑了,谢相素来深谋远虑,此举,必定有更深层的谋划。” “是吗?” 楚皇轻笑一声,没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结,“或许!” 他倒觉得,能让谢云祁这样的聪明人做出这般糊涂事,反倒是最做不得假的。 就像他自己当年,不也是为了能迎娶先皇后,不惜在先帝的殿前跪了三天三夜…… —— 另一边,知夏火急火燎的赶往听雪轩的时候,路上碰巧遇见了李氏。 其实也不能说是碰巧,主要是自打李氏知道知夏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之后,就一直派人留意知夏,这不,看到知夏骑马准备出门,李氏便迫不及待的也跟着出门,‘碰巧’来了一场偶遇。 “知夏!真的是你?” 李氏从马车里探出身子,脸上堆满了温柔的笑意。 “顾夫人安好。”知夏语气淡漠,疏离。象征性的行礼。 李氏眼圈一红,颇有几分神伤的开口:“好孩子,你我之间,就非得要如此疏远吗,我……” “抱歉顾夫人!”知夏开口打断她,“您若是没别的事,烦请借过一下,我还有要事在身,实在没空与您在此叙旧。” 李氏眼神一黯,却很快又重新扬起笑意:“其实也没什么,听说前面开了家古董铺子,里头有不少前朝的珍品,我便想着去挑一些,改日送到公主府。 知夏,你跟随公主多年,定然熟悉公主的喜好,可否麻烦你……” “抱歉,我……”没空两个字正准备说出口,知夏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心头一动。 “前朝,珍品?”她偏过头看向李氏。 李氏以为她神色松动,忙解释道:“是的,听说有几件还是前朝宫廷流出来的文房四宝。” 知夏眸光微闪。 她要去拜见的那位沈老太师,不就是前朝的元老?情报上说这位老太师尤其痴爱收藏各类文玩,若能带上一件合他心意的见面礼…… “既然顺路,那就去看看。” 知夏突然改口,利落的翻身上马。“不过我只能停留一盏茶的时间。” 李氏喜出望外,连忙吩咐车夫在前面引路。 对她来说,知夏肯停下脚步来听她说话,就已经是求之不得了,又哪里会介意时间短一点。 很快,马车转过两条街,停在一家名为‘墨韵轩’的古董铺子面前。 知夏的目光立刻被橱窗里的一尊青铜小鼎所吸引。 那鼎上的铭文,正是沈老太师最推崇的前朝书法大家所书。 “掌柜的,这个怎么卖?”知夏指着那小鼎问道。 结果就在这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道颇具讽刺的声音: “这不是顾家那位遗失了十八年的真千金吗,这么快就学会附庸风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