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符修老祖,强亿点怎么了》 第1章 重生 飞升渡劫,一道天雷将墨染青劈到了床上。 看着房间气韵古朴,熏烟缭绕,绯香萎靡。墨染青第一反应就是。 靠!渡劫失败。 她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被绑着双手双脚,并且衣不蔽体,最最最重要的是,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当务之急,先解开绳子。 墨染青双指并拢,默念咒语,指间金光浮现,化出一道血符。 不消片刻金光散了。 墨染青睁开眼,愣了半晌。 靠!她的灵力去哪儿? 脑中突然白光乍现,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被她仓促接收。 原来这身体的主人和她同名,是被墨府扔到乡下弃养了十八年的女儿。 刚被接到京城,就被嫡妹卖给了纨绔当填房。 “啧啧啧真惨。”墨染青砸了砸嘴,并在心里告诉原主最后一缕残魂,“此仇不报非好汉,交给我,放心去。” 残魂哭泣两声,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被墨染青吸入天灵。 有了灵力,墨染青调息运作,不费吹灰之力,画符解开了绳索。 得到自由,墨染青起身,才发现手脚无力,腹中更是有团火在烧,从内至外的痒意充斥着全身。 恍惚间墨染青记起原主死前,被喂了一碗催情药,因无人慰藉,被催情药活活折腾而死。 眼下顾不得这么多,那个纨绔子弟会进来,还是先逃出去再说。 门外人声躁动, 有人推开房门,探进来一个肥头大耳脑袋,“小宝贝~爷来稀罕你了。” 伴随着一阵轻浮的笑声,一个肉山一样的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他面色青白,眼袋浮肿,面相淫邪,整个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纵欲过度的气息。 这里是国公府,来人是林耀喜,他姑奶奶是太后,姑姑是皇后,所以他在京城横行霸道,强抢民女,无人敢置喙半句。 “砰”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 林耀喜见墨染青竟已挣脱束缚站在地上,先是一愣,随即咧开泛着酒气的嘴,露出放荡淫逸的笑容, “我就喜欢床上不听话的,叫起来好听。” 墨染青冷冷地斜睨他,揉着手腕的淤痕,问,“想看星星吗?” 她生的肤白貌美,绝冷清尘,残破的衣衫遮不住身上的淤青。 所以即便她此刻眸中寒光凌厉,落在林耀喜眼中,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妖魅,勾的他的心痒痒的,“这大白天的哪里有星星?” “有啊~”墨染青歪头,眨了眨眼睛,“在你眼睛里。” 实属没想到,这个之前还死活不从的女子,突然跟自己调情。 林耀喜被撩拨的心都酥了,“宝贝,本少爷真是爱死你这张嘴了。你放心,过了今天,本少爷一定给你个名分。” 看着那张肥硕油腻大脸靠近,墨染青恶心的隔夜饭,都快吐了出来。 她趁其不备,攥紧了拳头,对着林耀喜的眼睛,一拳怼了过去。 一拳是单数,不吉利。墨染青给他凑了一对,让他喜提国宝眼。 眼中金光乍现,林耀喜“嗷~”了一嗓子,双手捂着眼睛后退。 疼痛与愤怒交杂中,他好像………真的看到了星星。 打完人,墨染青收了拳头,头也不回的转身朝外走去。 要不是刚才原主给她补充的灵力太稀薄,墨染青早就动手了。 哪儿有空听胖子在这儿哔哔赖赖。 当务之急先找解药,内腔的火快要控制不住了,她可不想便宜了这死胖子。 林耀喜缓了好半天,那些星星才散掉。 “死丫头!敢打我!你死定了,我一定会告诉皇后,诛你九族!” 林耀喜指着前方,愤怒咆哮着。 结果一睁眼………人呢? 出了林国公府,墨染青先找了一套男装,换下那身破衣烂衫。 此时她已经双腿发软,双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再这样耗下去,她会被体内的那股火烧死的。 但现在体内灵力微薄,她不敢多用,想留着保命。 跌跌撞撞来到一家青楼,墨染青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 解药是找不到了,先找个男人泄火。 见到老鸨,墨染青直接丢了一块玉佩给她,“找个相貌好点的小馆,要干净的。快点!” 这玉佩是她从林耀喜身上顺的,老鸨识货的很,收到玉佩,喜不胜收,“奴家这就安排,公子,您二楼请。” 顺着楼梯来到二楼,墨染青呼吸已经渐渐急促,房门就在眼前,墨染青急迫推门而入。 屋内烛影摇曳,一道修长的身影静坐于桌前。 男子一袭墨色锦袍,玉貌雕颜,轮廓分明,眉目深邃,眸色沉如寒潭,透出几分凌厉的锋芒。 在看到有人闯入时,他周身迸发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又被他很快敛去。 药物导致感官延迟,墨染青并没有察觉到那股杀气。 看到男子,只觉得老鸨拿钱办事,效率挺高。 找来的人不论品相还是面相,确实是一等一极品,钱没白花。 只是这小馆见客人来了,也不招呼,没有一点职业道德。 墨染青被药物催动的眼尾发红,迫不及待拉着男子到榻边。 她有些忍不住了,扯开半截衣领,让男子看清她原本女子的模样,“快点,帮我。” 眼前的人,呼吸急促,眼尾泛红,一眼便知中了药,并把他误认作小馆。 夜衔烛目光微沉,“想死?” 墨染青此刻意识混沌,只觉得眼前男人磨磨蹭蹭,实在恼人。 她皱眉瞪他,“废话少说,拿了钱就好好办事!” 见眼前的人还是不动,墨染青着实恼怒,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伸手便去扯他的腰封,然而指尖刚触到他的衣裳,手腕便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扣住,“你可知本王是谁? 体内似有千万只蚂蚁啃噬,又热又痒,墨染青根本听不清男子在说什么,她只想尽快完事。 手上力量挣不开,墨染青默念咒语,利用残薄的灵力,画了一道定身符。 夜衔烛只看到一道金光闪过,他便动不了了,任由女子将他推倒,束手无策。 看似柔弱的女子,功夫竟如此高深,夜衔烛眼中震惊。 只是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前一凉,女人已经欺身而来。 他快速回神,眸中寒光凌厉, “放肆!本王乃………”又是一道金光乍现,封住了夜衔烛的嘴。 第2章 真该死! 墨染青只觉得这个小馆太吵了,所以干脆图个清净,直接用灵力,封住男子的嘴。 在重生前,墨染青一直洁身自好,没有干过这档子事,但她见过别人怎么做。 学着样子,无师自通。 只是这生涩的反应,看来新手不光是她自己,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操!好疼。” 墨染青快疼哭了,胭脂色从锁骨一路漫上耳尖,原本清冷的眸子蒙了层潋滟水光。 黑袍垂落如夜,夜衔烛指节缓缓收拢,青筋在苍白的手背上蜿蜒突起。 那双狭长的眼,死死的盯着这个胡作非为的女子,眸底似淬了冰,透着嗜血的杀气。 墨染青进步神速,很快找到关窍。 “呼~爽。” 羞愤与恼怒并存,夜衔烛眼底猩红渐浓,他是大堰朝令人闻风丧胆的睿王,是连九五至尊都暗生忌惮的战神。 铁甲寒光曾踏破山河,剑锋所指,万军俯首。 可如今 垂落的纱,荡漾的榻,不听话的弟弟,和无助的他。 夜衔烛指尖攥紧棉帛,骨节泛白,被糟践的身躯绷如满弓。那双曾令敌军胆裂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滔天怒焰,似要将这天地焚尽。 他不干净了…… 一夜荒唐。 第二日墨染青睁开眼的时候,旁边的人还没有醒。 昨夜折腾的太晚,这小馆儿性子确实烈,要不是最后被自己一道符纸砸晕,那狠戾模样,估计醒来真的会杀了自己。 好在他器大活好,帮自己解了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墨染青也是心善之人,不白用人,还想着临走时给他些小费,也算是对得起他英勇献身了。 拖着酸软的身子下了床,墨染青拾起衣服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那个世界,现在的她穷的就剩她自己。 榻上的男人还在熟睡,墨染青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便画一道保命符送你,也算是慰劳你昨夜的战功。” 墨染青用凡纸代替黄纸,咬破手指,以血为引画了一道符纸,将灵力注入其中。 灵核干瘪枯竭,再凝不出一点金光。 墨染青收了灵力,用杯盏将符纸压住后,转身出了房间。 夜衔烛醒来时,房中只余一片死寂。 萎靡的气息仍黏腻地缠绕在空气里,混着未散的沉水香,甜腻得唤醒昨夜的记忆。 床单殷红印记醒目,夜衔烛指腹摩挲着那道符纸,那双狭长的眸子阴沉如渊,眼底暗潮翻涌。 “呵”他低笑一声,指尖突然发力。 “咔嚓。” 原本压在符纸上的白玉杯盏竟被他生生捏碎,锋利的瓷片割破素白的掌心。 仔细看那掌心有一条妖异的紫黑线,如蜘蛛网般蛰伏在他的掌心。 没错,要不是他现在身中剧毒,调动不了内力,怎会让那个女子得逞,夺走了他的清白。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夜衔烛却恍若未觉,眸色阴鸷淬着冰。 这个女人将他吃抹干净,不仅拍拍屁股走了,还留下一个鬼画符似的东西羞辱他。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他垂眸盯着地上碎裂的茶杯,半晌无声,唯有袖口下绷紧的肌肉泄露了濒临爆发的戾气。 “砰砰砰!” 外面有人敲门。 从昨晚到现在,夜衔烛一直在房中没有出来,该回府了。 “主子?” 唤了几声,房内没有一点动静传来。刘枫神色一慌推门而入,紧接着脚步顿在原地。 凌乱的床,翻卷的被,被蹂躏的主子,和错愕的他。 屋内忽起一阵阴风,吹得刘枫不禁毛骨悚然。 夜衔烛面容冷峻,眉峰如刀,墨色衣袍无风自动,在刘枫的僵立下,反手一挥, “砰!” 整张木桌应声裂开,木屑飞溅。 “滚出去!” “是!”刘枫抱拳退了下去,直到房门关死,都没敢抬起头。 房内又没了动静,门外的刘枫,从刚才到现在,脊背的冷汗就没有停过。 究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女子,竟敢爬上睿王的床榻? “查!”夜衔烛的声音透出来,带着令人胆寒的怒意,“找到那个女人,本王亲自处理她。” 跟着夜衔烛定鼎乾坤的刘枫,何曾见过这样暴戾的夜衔烛。 连大气也不敢出。 回到墨府,墨染青推开房门,缓了好半天才敢相信,这就是原主生前住的地方。 一张窄小的床榻、一张桌子和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外,再无他物。 墙壁上的漆已经剥落,露出斑驳的灰黑色砖石,一扇小小的窗户开在高处,透进来的光线微弱而冰冷,照在墨染青刚被滋润过的脸上。 墨染青缓步走向床榻,伸手按了按那薄如纸片的褥子。手指轻易地触到了底下的硬木板,这是人住的地方? 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原主就是太软弱了,才会被他们这么虐待。 当务之急,先洗个澡去掉这身污浊之气,再想办法出了这口气。 搬了桶,沐了浴,换了衣。 墨染青坐在院中的台阶上,单手托腮,看着杂草横生的落魄院,开始想以后的路怎么走。 送给小馆的那道保命符,已经耗光了她仅有的灵力。 光靠吸收天地日月之灵气,修复填充灵核太慢了,况且这里地处荒僻,连灵脉的边角都触及不到。 她得想办法,找些冤魂恶鬼超度,获取更多的灵力。才能在这里保住自己,并且给原主报仇。 正想着该去哪里找冤魂,院门被人从外重重推开。 一位气势忡忡的女子,掐腰而来。 看到坐在院中悠然自得的墨染青,墨余红叱吼道,“墨染青,你不是该留在国公府吗?谁让你回来的?” 墨染青看着闯进院里的墨余红,清冷的眸中,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来的好啊,没等自己去找她,她倒是先送上门来了。 见墨染青没有说话,墨余红走过来抬起脚尖勾住墨染青的下巴,居高临下看着她,“昨日你一夜未归,一定在国公府做了什么有趣的事,说出来给我听听。” 精致的珍珠绣花鞋,勾的墨染青下巴生疼,她眼眸低垂,偏头推开那只脚。 苍天在上,地杰草灵作证,这可是墨余红先挑衅的自己。 “你真的想知道吗?” “说来听听。” 墨染青笑了一声,人畜无害的样子,“我给他看了星星。” “昨晚阴天,哪来的星星?” 第3章 看星星吗 “有啊。”墨染青攥住拳头,在墨余红面前晃了晃,神秘的说,“在我手里,你要看吗?” 墨余红还以为墨染青在国公府待了一宿,被林耀喜赏了好东西带了回来,不免有些好奇,探身去看,“在哪儿?” 等墨余红的脸凑过来的时候,墨染青捏紧拳头对着墨余红的眼睛砸了过去。 墨余红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一阵剧痛炸开,眼冒金星。 她“嗷”地一声踉跄后退,捂着眼睛弯下腰去,指缝里瞬间渗出泪来。 “墨染青!”她疼得声音都变了调,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瞪得血红,“你这个贱人!” 墨染青没给她喘气的机会,直接欺身上前,对着墨余红的另一只眼睛也砸了过去。 墨余红只觉得天旋地转,绣着金线的裙摆绊住脚踝,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似的,歪斜着栽向地面。 墨染青甩了甩手腕,笑得眉眼弯弯,“这不就看见星星了?” 她歪头欣赏着墨余红狼狈的模样,“金灿灿的,随时可以看。” 墨余红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直起身,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被砸中的那双眼肿得睁不开,只用染着蔻丹的手指,指着墨染青鼻尖,尖叫道,“墨染青,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跟我动手,看我不撕烂你的脸。” 说着她便朝着墨染青生扑过来。 “小姐,小姐,您别冲动。”墨余红的丫鬟小翠,一看事情不对,赶紧拉住墨余红。 这大小姐刚来的时候,还畏手畏脚,躲在院中任人欺负,怎么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翠将墨余红拉过来,趴在她耳边说, “小姐,大小姐一定是在国公府受了什么刺激,不然怎么可能性情大变,之前对着你,她可是连头都不敢抬的呀。” 听小翠这么说,墨余红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的怒火,重新审视墨染青。 果然如小翠所说,现在的墨染青眼神凌厉,站姿挺拔,毫不畏惧地迎上墨余红审视的目光。 那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甚至带着几分挑衅,与从前那个低眉顺眼的模样判若两人。 墨余红眯起那双乌青的眼,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 “呵……”墨余红忽然笑了,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声音阴冷,“你说得对,她今日确实不一样了。” 墨余红缓步上前,指甲轻轻划过墨染青的小脸,“看来昨夜小公爷把你调教的不错,面红水润的。” 墨染青眸色一沉,想到原主就是被这个女人害死的,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啪! 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墨余红脸上。 墨染青松开墨余红的手腕,冷眼扫过她惊诧的瞳孔,“不会做人我教你,这一巴掌,算是利息。剩下的债,我们慢慢算。” “墨染青!”被打的一愣的墨余红,回过神来,瞬间暴怒起来,“你这个下贱的娼妇!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墨余红歇斯底里地尖叫,整张脸扭曲得不成人形。 她疯狂扑向墨染青,“你以为小公爷真看得上你?你不过就是男人胯下的玩物,我今天非要撕烂这张狐媚脸不可。” 小翠忠心护主,拉住失去理智的墨余红,“小姐何必亲自动手?这贱人如今已是残花败柳,只要我们把风传出去,既坏了她的名声,也让她只能嫁给国公府的纨绔做填房,岂不是一举两得。” 墨余红这才冷静下来。 她顶着一对熊猫眼,和半扇猪脸狠狠的瞪了墨染青一眼,咬牙说道,“墨染青,闺阁失节不知廉耻,你就等着嫁给国公府的纨绔,被他玩死。” 墨染青冷眼看着墨余红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嫁就嫁!”她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衣袖,嗓音凉薄,“我怕你啊?” “你等着!” 墨余红放下狠话,气急败坏的走了。 直到那抹粉色的衣摆彻底消失,墨染青才收了神色,细想接下来的对策。 睿王府 李嬷嬷已经烧了十桶热水了,她把最后一桶递到刘枫手中,捶了捶酸痛的老腰,抱怨道,“我说刘侍卫,王爷这是洗了一上午了,估计皮都泡褶皱了,再洗下去可就浮囊了。” “以前王爷是爱干净,但也没干净到连自己都嫌弃的地步,这是咋了?” 那是以前咱王爷没被人睡过。 刘枫提着水桶,回头担忧的看了一眼房内。 心里不由得暗想,一般这事吃亏的都是女人,怎么到了他家主子这儿,反倒像是被登徒子糟蹋了似的? 那女子究竟得丑成什么德行,才能让王爷膈应成这样? 浴房里的水都换了十回了,再搓下去,怕不是连皮都要搓掉一层!可里头那位爷,愣是还没出来…… 正想着,一道黑色的身影闪到刘枫面前,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刘枫听后,放下水桶匆匆进了屋,“主子,那个女子找到了。” 夜衔烛眼中阴戾,朝刘枫看过来。 刘枫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不敢往浴桶里多看一眼。“是墨府墨云通之女,墨染青。” “咔嚓!” 浴桶边缘的木头骤然裂开一道缝隙。 水珠顺着夜衔烛的下颌滑落,那双幽深的眸子冷得骇人,像是淬了冰的刀锋。 “墨染青!” 水花溅开,夜衔烛站起身,随手扯过一旁的衣袍披上,眼底翻涌着暗色,声音却让人不寒而栗。 “备车,去墨府。”7 …… 此时的墨染青穿着一身小厮装,磕着瓜子,正坐在茶馆门口,跟几个老妇唠嗑, “听说了吗?墨家大小姐昨日一夜未归,失了贞洁了。” “啊?有这事?”几个妇人瞪大了眼睛,“墨大小姐不是刚从乡下回来,这么快就有奸夫了?” “这种大事,我可不敢胡说。”见这边又有几个妇人围过来。 墨染青吐了瓜子皮,故意压低声音,却又恰好让周围人都听得清楚, “这可是墨家二小姐亲口说的,还问跟她苟合的淫棍是谁?” 没错,墨染青就是出来给自己造谣的,别人造的谣她不放心,她的谣,她自己造。 第4章 墨染青和睿王私通 墨染青压了压声,“但大小姐说那人不是淫棍,是咱们大堰的战神,睿王殿下。而且他们不是苟合,是情投意合。” 妇人们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真的假的?” 为了不嫁给那个纨绔,墨染青给自己编造了一个京城最不好惹的人物。 京城谁人不知,战神夜衔烛。 朝堂之上,他令权贵噤若寒蝉;战场之中,他叫敌军望风披靡。 天生冷情冷性,眸中凝着千年寒霜,那是连当今圣上都要礼让三分的煞星。 “我也不知道。”墨染青一脸为难,“但是我收了二小姐的银子,她让我把淫棍说成国公府的小公爷,给传播出去。” “二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名老妇问道,“那小公爷是有名的暴戾纨绔,跟睿王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概是二小姐的梦中情人就是睿王。”墨染青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怜了大小姐,明明和睿王两情相悦,却要被逼着嫁给纨绔。” “天杀的!”最年长的妇人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我想起来了,那二小姐的生母不就是个爬床的贱婢?当年怀着身孕逼死主母” “嘘~”墨染青故作紧张,左右看了看,“再怎么说,我也是收了二小姐银子的,这事儿你们知道就行了,可不能往外说。” 那老妇摆摆手,“放心,我王婆子不是话多的人。” 另一名婆子也说,“我刘婆子也不是话多的人。” 一个时辰后,京城大大小小街巷,都传墨家二小姐为了拆散睿王和墨大小姐,花钱造谣墨家大小姐与淫棍小公爷苟合的事情。 还有一拨人在流传,墨家大小姐与淫棍小公爷苟合的事情。 两拨人传的那是生动形象,连路过的狗都得停下听两句。 此时,青石砖上车轮辘辘声回响,夜衔烛乘坐马车行驶在去往墨府的路上。 平地卷起一阵阴风,吹动马车门帘,夜衔烛眯了眯眼,捕捉到了那丝不同寻常。 一群黑衣人突然从两侧屋檐飞掠而下,雪刃映着寒光,将马车团团围住。 刘枫抽出佩剑,大喊一声,“什么人?” 为首者刀锋直指车厢,“睿王早已毒入心肺,内力被封,如今跟个废人没什么区别。” “今日谁取得睿王首级,赏金万” 话音戛然而止,车厢内,夜衔烛袖中突然飞出一道银光,说话者喉间顿时绽开红梅。 “话多。”夜衔烛苍白的唇抿成直线,指节强行调动内力泛起不自然的青白。 剩余黑衣人开始进攻,刘枫一剑挑开三名刺客,但对方实力强大,且敌众我寡,很快落入下风。 “嗖!嗖!嗖!” 三支弩箭破空而来,箭锋森冷,直逼马车! “主子小心!”刘枫目眦欲裂,却已来不及阻拦。 “咔嚓!”车窗碎裂,木屑飞溅! 夜衔烛内力凝滞,避无可避,箭尖寒芒已至眉心。 倏然! 一道刺目金光自他心口迸发,血色符文凌空交织,化作屏障! “铮!” 弩箭撞上光壁,被弹飞回去,直直插入三名黑衣人眉心。 余下的死士骤然止步,面巾下的瞳孔剧烈收缩,不是说睿王跟废人没什么区别吗?怎么还是这么强。 刘枫抓住黑衣人愣神的功夫,迅速解决战斗,跪在夜衔烛面前,听候处置,“求主子责罚!” 身为主子侍卫,将主子陷入困境,就该被罚。 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时,那屏障也跟着变成金粉,从夜衔烛身前消散。 伸出掌心,夜衔烛看到凡是被金粉穿过的地方,黑色纹路有收敛之状。 昨夜墨染青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刚才金光中的血字,很像之前墨染青留下的那张鬼画符的纸。 夜衔烛摸向腰间,那张纸果然不见了。 他攥住掌中收缩的黑纹,幽深的瞳眸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继续去墨府!”他低沉的声音透露着一丝不寻常。 这个女人本事了得,刚才那道屏障如同妖术, 刘枫愣了一下,低头应了一声,“是!” 墨染青刚造完自己的谣回来,就被叫到了墨府前厅。 前厅挺热闹,不光有墨家全部人口,还有一群被墨余红请来看热闹的人。 其中还包括跟自己在茶馆门口,说过话的几名老妇。 墨染青已经换回自己的衣裳,那几名老妇并没有认出她来。 看到这阵势,墨染青不得不感叹墨余红这行动能力,这么点的功夫就把全京城,舌头最长的人聚集在这里。 厉害,厉害。 墨云通,墨染青的生父,年约四十,保养得宜。正黑着脸坐在正堂门前,不说话的时候,挺像个人。 但一开口,就开始猪狗不如,“逆女,还不跪下!” 看着墨云通那副活像戏文里,铁面无私青天大老爷的架势。 墨染青冷笑一声,这就是原主从心底最敬重的父亲。 她挺直了背脊,直视墨云通,“我又没犯错,为什么要跪?” 坐在墨云通旁边的人,穿的花红柳绿,一头金钗叮当响的,正是当下墨夫人张莲衣。 她刚听了墨余红的话,正在旁边假意抹泪,“染青,你虽不是我看着长大的,但也是这墨府的大小姐。被人欺负了也不要害怕,说出来,娘给你做主。” 瞧这话说的,多虚伪,她跟着墨余红穿着一条裤子,巴不得赶紧把自己嫁给纨绔当填房。 还能这么好心给自己做主,狗都不信。 墨染青白了张莲衣一眼,“我还没死呢,快把你那眼泪收了,别脏了这地。” 墨余红站在张莲衣旁边,指着墨染青,喊道,“墨染青,你与通奸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娘也是真心为你好,你不要不知好歹。” 墨染青冷“哼”一声。 墨余红继续说,“只要你供出来奸夫,我和娘都可以为你求情。” 听听,这话说的多令人感动啊,差点把墨染青感动哭了。 面对这感人肺腑的言语指控,墨染青不慌不忙的掏了掏耳朵, “奸夫没有,你要说情郎我倒是有一个。” 第5章 你说奸夫是谁 听到情郎,墨余红的眼睛“蹭”一下亮了,还以为她说的是林耀喜,“情郎就是奸夫,快说出来,爹娘一定会给你做主。” “好,那我可说了哦~” 墨染青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确保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的心上人,正是咱们大堰赫赫有名、威震四方的……睿王,夜衔烛!”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有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不是说墨大小姐与那纨绔林耀有私情吗?怎么又扯上了睿王?” 也有人暗自咋舌,“若非两情相悦,她怎敢当众直呼睿王名讳?看来传言不虚……” 要知道,睿王夜衔烛是何等人物? 他冷峻肃杀,手段凌厉,朝野上下无人不惧,莫说天子亦对他礼让三分,就是太后见了也得斟酌言辞。 寻常人谁敢拿他的名讳作戏,只怕明日便得横尸街头。 可墨染青不仅敢说,还说得理直气壮。 单凭这份胆量,无论真假,众人已信了三分。 “噗!”墨云通一口茶水没咽下去,直接喷了出来,胡子都沾上了水渍,“你说奸夫是谁?” “夜衔烛啊~”墨染青眨了眨眼,语气轻快得仿佛在谈这茶不错。 “胡说八道!”墨余红最先沉不住气,拍案而起,尖声嚷道,“奸夫明明是林耀喜!你竟敢往睿王身上泼脏水,是不是活腻了,想拉着全家给你陪葬?” “陪葬”二字一出,墨云通脸色骤变,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四溅。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墨染青的手指都在发抖,“孽障!你、你可知诬陷皇亲是什么罪名?” 院内顿时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气,这下墨染青要是在咬住奸夫就是夜衔烛,基本上就得到全部人员的认可了。 面对这么强势的质问,墨染青却依旧笑吟吟的,甚至悠闲地抚了抚衣袖,慢条斯理道,“是不是诬陷,你们派人去睿王府打听一趟不就知道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就是料定了他们不敢去打听。 要知道,就在半月前,京城还流传着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有个不知死活的商贾,派人打听睿王府的私事,结果第二天就被削断了手脚,血淋淋地从睿王府大门扔了出来。 墨云通的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睿王他是万万不敢得罪,可这丫头的话,他又觉得不能信。 万一是真的呢,毕竟谁敢当众说跟睿王有染。 正在墨云通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墨余红急得直跺脚,“爹!她分明是在虚张声势!奸夫就是林耀喜,不信咱们去国公府找“ “二妹妹这话好生奇怪。”墨染青突然打断她,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方才不是二妹妹非要问我情郎是谁吗?怎么我说了实话,二妹妹反倒不信了呢?” 她歪着头,一脸天真无邪,“说来惭愧,我刚来京城不久,对这里的人事都不甚熟悉。麻烦二妹妹给我说说,这位林耀喜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二妹妹就一口咬定我与他有私情呢?” 墨染青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墨余红前后矛盾的说辞,又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墨余红被问得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说漏了嘴。 “因为怕大小姐嫁给睿王高她一头,所以故意造谣呗。”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引得大家都去看。 有人问,“你知道内情?快说说。” 王婆子半捂着嘴角,“哎呀!你不知道,我这是内部消息,大小姐跟小公爷那是二小姐买人造的谣,真实的情况是,大小姐跟睿王才是一对儿。” “啊?真的假的,这二小姐心思这么歹毒?” “这还能有假?当时刘婆子也听见了。” 怪不得这二小姐一会儿问奸夫是谁,一会儿又说奸夫是林耀喜的,合着这就是她谣传的。 院内众人纷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有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起墨余红来。 听到身后人的议论,墨染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有丫鬟路过,墨染青优雅的从她手中夺过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浅啜一口,“呼~爽!” 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缓缓停在墨府门口,看到府内人潮拥挤。 刘枫皱了皱眉头,回头撩开门帘,“主子,到了。” 这边墨染青看着上面那一家三口黑不拉几的脸,心里正美滋滋。 结果一转头看到旁边走来两个男人。 特别是前面的那个男人,一出现,四周的光线仿佛都被他周身的气场压暗了几分。 他鼻梁高而直,唇线极薄,唇角微微下压,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衣摆随着步伐微微掀起,在微光下泛着隐隐的暗纹,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如松。 等等,这男人怎么有点眼熟。 这不就是昨夜那个小馆吗? 坏了,她刚从泥潭里拔出脚,绝对不能让这人给坏事。 趁着大家眼睛都在墨余红身上,墨染青悄悄后退,不由分说的将夜衔烛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嫖资不是已经结清了吗?你过来做什么?” 夜衔烛视线落在墨染青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嫖资?” 就是那个保命符。 现在人口太多,墨染青不方便说。 只想先把这人给打发出去,“我知道你性格刚烈,但你也不亏,姐妹也是头一次,虽然你是被动,但不影响你爽啊。” 夜衔烛,“” 刘枫,“” 刘枫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已掀起滔天巨浪。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王爷……是被强迫的? 这种话是他能听的吗? 完了完了,他该不会因为撞破这等隐秘,回头就被主子灭口? “这样。”墨染青摸遍了全身,半分钱都没有。只有半块干巴巴的馒头,还是她半路从厨房顺来的。 墨染青将馒头郑重的放在夜衔烛手中,“这个你先拿着,权当是抵了你的付出。” 说完觉得不妥,又加了一句,“你别小看这个东西,珍贵着呢。百分百原材料,不添加任何科技与狠活,安全健康,吃上半个,可保你步行三里,骑行十里。” “你赚大发了!”最后墨染青拍了拍夜衔烛的胸膛,趁机抓了一把。 第6章 是个不怕死的 手感真好,可惜了昨天光顾着解毒,没想着享受了。 夜衔烛,“” 刘枫,“” 这女人明目张胆的敢对他家主子动手,是个狠人啊。 墨染青不敢耽误太久,推搡着夜衔烛,让他赶紧走,别被人看到了,“先就这样哈,你先回去洗白白,等我有空就去找你嗷~” 夜衔烛,“” 刘枫,“” 还敢公然调戏他家主子,是个不怕死的。 等墨染青走远后,夜衔烛看着手里的馒头,脸色阴沉的要死。 之前用那个鬼画符羞辱他也就算了,现如今开始拿馒头羞辱他。 看到上面的牙印,夜衔烛太阳穴青筋突突跳动,这还是咬了一半的馒头。 一旁的刘枫在墨染青转身时,忍不住偷瞄了她一眼,也终于见到传说中墨染青的真容。 他曾以为墨染青是个十足十的丑女,这一见好像也不太丑。甚至还是个五官清秀,双眸灵动,唇红齿白的俊俏女子。 就是这人胆子挺大,拿半个馒头就把他家主子给打发了,看给他家主子气的,全身冒冷气,一会儿绝对把这馒头碾成渣。 刘枫正想着,就见夜衔烛黑着脸,将馒头收到衣袖里。 又将袖口拢好,双手负后,看向墨府中的人群,“走!去那边看看,墨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枫“” 不对啊,王爷不是来杀人喂狗的吗? 看着不太像啊。 刘枫穿过人群,随便找了个人问了一嘴,“这位婶子,大伙儿都聚在这儿是” “哎哟,你是刚来?”那妇人八卦的脸上写满了同情,看到新人忍不住分享, “这墨大小姐好可怜啊,明明和睿王两情相悦,却要被活活拆散。” “两情相悦?”刘枫差点被这个词闪到舌头,若他没记错,之前自家主子分明是想宰了那丫头? “可不是嘛!”旁边另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娘也凑过来搭话,“没娘疼,爹不疼,后娘狠毒,妹妹善妒,还被传跟个淫棍私通” 说着还抹了抹眼角,“造孽哟” 刘枫嘴角一抽,都不敢回头去看他家主子的脸色。 “淫棍!”夜衔烛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凌厉的目光直刺墨染青。 那厢,墨大小姐正悠闲地品着茶,懒散地窝在椅子里,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扶手,跟拿馒头敷衍他的时候,一个死出样。 下头的议论声愈发热闹。 墨余红这次可真是下足了功夫,竟把全京城最碎嘴的妇人都聚在了这里,就是为了诋毁墨染青。 可这风向愈来愈偏,最后竟然都开始为墨染青说话。 甚至还传出她善妒的话来,急的她是满脸通红,直跺脚,一把拽住墨云通的袖子,“爹~你看她们,把女儿说成什么人了。” 墨云通的脸色越来越黑,“嘭!”一声,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在桌面上,茶水洒了一片,“都给我住口!” 这一声怒喝犹如平地惊雷,震得满堂寂静。 墨染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悠哉的放下茶盏,眨了眨眼睛,“哎呀!你可不要对我发火哦~,若是让睿王殿下知道您这般待我,会生气的。” 反正她已经把谣造出去了,这会儿就好好的打着睿王的旗号,整治一下这帮不是人的东西。 只要是能气到他们,她就爽。 也不知这时谁喊了一句,“睿王殿下来了。” 墨染青快咧到耳根的嘴角,瞬间僵住了。 她急忙慌的往门口看去,睿王在哪儿?在哪儿? 造谣造的好好的,正主来了,这也太打脸了。 不是,最主要的是,她还能活吗? 她还不想死,修行一十八年,且行且不易,她还想着飞升成圣,位列仙班,长生不老呢。 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墨染青抚了抚胸口,吓死老娘了。 一定是造谣太多,耳朵听错了。 没等她庆幸完,周围的人都跪了下去,齐声高呼,“参见睿王殿下!” 墨染青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只见那个身形修长的小倌儿,立于人群中央,玄色锦袍暗纹浮动,衬得那人矜贵清冷。 夜衔烛越过众人对视上墨染青,眼底像是碎了冰,能把人给冻死。 墨染青张了张嘴,有点懵。 这男的不是小倌儿吗?咋就成了睿王了。 更让她震惊的是,传闻中杀伐果决、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夜衔烛,被她随随便便砸了一道符纸,就让她得逞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有没有狗洞什么的,她现在跑还来的及吗? 然而,还没等她找到逃生路线,一道尖锐的笑声就刺进耳朵。 “呵,墨染青,你刚才不是挺能编的吗?”看着墨染青窘迫的脸,墨余红瞬间挺直了腰板,鼻孔朝天,活像斗赢了的公鸡,“怎么,王爷来了,你反倒哑巴了?” 墨染青嘴角抽了抽,心里暗骂,这女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硬着头皮抬头,正对上夜衔烛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天灵盖。 没等墨染青说话,周围的长舌妇们倒是先开口了,“睿王一定是听说了造谣过来给大小姐撑场子的。” 墨染青苦笑一声,我可真是谢谢你们了。 “我看也不一定,这大小姐好像跟睿王不太熟的样子,说不定这造谣的是大小姐。” 听到这话,墨余红的气焰更高了,她扬着下巴叉着腰,就等着看墨染青的好戏。 张莲衣故意提高嗓门,“有些人啊,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连王爷都敢编排。” 墨云通当即指着墨染青,撇清关系,“睿王殿下明鉴,都是这个孽女造的谣。下官已经将这不孝女剔出墨家,您要杀就杀她一人,可不关我们的事啊。” 说出去的话,打自己的嘴。 墨染青余光扫向四周,大家都是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眼神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有人捂着嘴偷笑,有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更有人明目张胆地朝她投来鄙夷的目光。 被放在火架上烤的墨染青,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想到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 在众人注视中,她不怕死的冲夜衔烛招了招手,“小烛子,你过来。” 众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这墨大小姐是真在作死啊,拉都拉不住的那种。 第7章 昨晚你可不是这么 夜衔烛更是眸色一沉,周身气压骤降,整个墨府瞬间鸦雀无声。 墨染青却像没察觉似的,继续作死地眨眨眼,“怎么?还要我亲自过去请你不成?”她故意拖长声调,“昨晚你可不是这么” “墨!染!青!”夜衔烛一字一顿,额角青筋直跳。 众人吓得齐刷刷后退三步,墨余红更是脸色煞白,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 谁不知道“活阎王”最忌讳别人冒犯他,上一个敢这么做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墨染青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直接来到睿王面前,双手拽着他的衣襟,拉向自己。 在他耳边,威胁道,“睿王殿下,我劝你最好配合我,不然我就把你逛窑子的事情传出去,看你以后怎么做人。” 夜衔烛眸色骤然转深,修长的手指一把扣住她的下巴,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墨染青,你好大的胆子。” 墨染青被他捏得生疼,却倔强地扬起下巴,暗有所指,“大不过王爷。” 夜衔烛,“” 这是一个女人该说的虎狼之词吗? 两人鼻尖几乎相贴,呼吸交错。从围观者的角度看,这分明是一对耳鬓厮磨的璧人。 只有刘枫离得最近,听得最清。 要死人了,要死人了,这女人还敢威胁上了。 不料夜衔烛忽然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墨染青的耳畔,“很好,本王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刘枫莫名松了一口气,判断有误,没死,没死。 小小拿捏一把,墨染青心里美滋滋。 倒是一旁的墨余红,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帕子都快扯烂了,“怎怎么会?” 夜衔烛松开墨染青,目光扫过一众人,薄唇轻启,“本王竟不知,自己何时成了淫棍。” 众人瞪大了眼睛,睿王这是变相承认了和墨染青的关系? “她!”墨染青转身指向墨余红,“她说的,说你是淫棍,奸夫,纨绔,登徒子” 墨染青把跟淫棍有亲戚的词,都说了一遍,就是怕这火不够大,烧不到墨余红身上。 果然夜衔烛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很好,要不是亲耳听见,本王竟不知,自己还有这么多的称号。” 夜衔烛忽然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编排皇亲,这就是墨家的家教。” 他转头看向面如土色的墨云通,“墨大人,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造谣之人?” 墨云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冷汗直冒,“王爷恕罪!都是下官管教无方!” 说着猛地扯过墨余红,“还不快给王爷赔罪!” 墨余红被拽得一个踉跄,妆容都花了,露出那张肿成猪脸的巴掌印,却还是强撑着辩解,“王爷,这些都是墨染青栽赃,我从未想过冒犯王爷” 看着那惨不忍睹的容颜,夜衔烛眯了眯眼问墨染青,“你打的?” “昂!”墨染青大方承认。 “打得好。” “” 夜衔烛慢条斯理地整了整玄色锦袍的袖口,淡淡道,“刘枫。” “是。” “带二小姐下去。”他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好好替墨大人管教管教,要知道本王的谣,可不是那么好造的。” “是。”刘枫应了一声,转身对墨余红说,“二小姐,请。” 围观众人全都傻了眼,墨云通和张莲衣瑟瑟发抖,不敢求情。 墨余红更是直接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唯独有疑惑的是墨染青,明明被带下去的是墨余红,怎么就感觉冷风呼呼的往自己脖子里钻呢。 她转过头看向夜衔烛,见他正盯着自己,表情说不出来有什么,总之就是让人后背发凉。 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腰间玉佩,解下后随手一抛,那莹润的玉色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墨染青下意识接住飞来的玉佩,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温润的暖意便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她不懂货,但也能看出来是块好玉。这玉触手温润,光泽内敛,龙纹中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干嘛?”墨染青挑眉问道。 “既是两情相悦,自然要有定情信物。”夜衔烛衣摆随风飘动,负手而立,语气平静。 墨染青拿着玉佩愣了好久,才发现夜衔烛不是在开玩笑。 她上前一步,靠近夜衔烛,半捂着嘴角,小声说,“不是,你大可不必如此当真,这样玩儿,可就过了。” “若本王就是如此当真呢?” 墨染青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被夜衔烛一把扣住手腕。 俯身凑近她耳边,“不是你让本王配合你吗?怎么又怂了?”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激得墨染青浑身一颤。 夜衔烛却突然直起身,朗声道,“墨小姐,本王连贴身玉佩都赠予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回个定情信物?” 说着还故意晃了晃她手中那块羊脂龙纹凤飞玉佩。 四周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睿王这就官宣了? 在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墨染青默默的拿出啃剩下的半条鸡腿,“实不相瞒,这是我目前全部家当了。你要是不嫌弃……” 夜衔烛,“……” 众人,“……” 于是,在一群目瞪口呆中,夜衔烛面无表情的收下了,墨染青这沉重的定情信物。 刚处理完墨余红,赶回复命的刘枫,看到这一幕,差点闪到脚。 主子不是来取墨大小姐命的吗,这怎么就定上情了? 夜衔烛慵懒地斜倚在木椅上,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雕花扶手处,玄色锦袍在烛光下泛着暗纹。 他接过侍女奉上的青瓷茶盏,指尖在釉面上轻轻摩挲,氤氲茶烟中,那双凤眸微眯,似笑非笑地望向墨染青。 “定情信物已经交托…”他故意顿了顿,将茶盏往案几上一搁,发出清脆的声响,“墨大小姐不请本王去你院里坐坐?” 半柱香后, 夜衔烛看着墨染青院中被风卷起的枯叶,眼角忍不住一抽,“这就是本王未来王妃住的地方?” 第8章 道长看出什么了 因为那道救命的符纸,夜衔烛对墨染青的身份有了怀疑,寻常人家的女子,谁能有这通天的本领。 他本想着借机察看一下墨染青的房间,看看能否找到些蛛丝马迹,却不曾想被眼前这破败的院落惊住了。 除了破旧的窗,漏雨的梁,杂草横生的院子,和风吹晃荡的床。 一眼望去,啥也没有。 墨云通后背冷汗淋淋,急忙回道,“墨府有座新院刚修葺好,正想着让小女搬过去呢,这两天朝中事一多,就给忘了,下官这就让人把小女的东西搬过去。” 墨染青倒是挺有待客之道,她弯腰将台阶上的灰尘拂去,热情招呼,“王爷,坐!” 夜衔烛立在原地未动,目光沉沉地扫过这简陋的院落。 檐角蛛网密布,墙角青苔斑驳,怎么看都不像能藏住秘密的地方。 院外风声渐起,吹得窗棂咯吱作响。夜衔烛捏紧袖中拳头,“还是等你迁入新居后,本王再来。” 听到夜衔烛要走,墨染青急忙欢送,“王爷慢走!” 夜衔烛深深的看了墨染青一眼,在她故作恭顺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有了京城最大情报组织的助攻,墨染青与夜衔烛当众交换定情信物的事情。 一个时辰传遍了京城,两个时辰传到皇宫。 此次流言不光是辟谣了墨染青与淫棍林耀喜有染的事情,还增加了另一个版本: 善妒的妹,瞎眼的爹,狠毒的后母,凄惨的她。 不光如此,还有一段美妙的爱情救赎版本: 破碎的她,心疼的他,染尘的她,跪佛的他,最后救赎了她的他。 御书房内, 光耀帝一身明黄坐在椅子上,他刚喝完苦药汁,他身体羸弱,继位多年大病小病不间断的折磨,使他身体日渐消瘦,脸色青白。 听到太监带来的流言,光耀帝放下药碗,眉头一皱,“睿王婚事关乎国运,怎可如此草率。” 李公公奉上漱口茶,“皇上,外面传的有鼻有眼的,说墨大小姐用一个鸡腿,就换掉了睿王的贴身羊脂龙纹凤飞玉佩。” 漱了口,那股子苦药味淡了许多,光耀帝眉头展开了些,“朕要是没记错的话,那玉佩是睿王母妃的遗物,平时从不离身。这墨染青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得到睿王如此看待?” “老奴也不知。”李公公重新换了新茶,恭顺道,“只听那墨大小姐刚从乡下接回来,脾气温顺,不爱说话。长得倒是挺清秀,就是人有点无趣。” 光耀帝喝了一口清茶,砸了下嘴,“朕记得睿王说过,并不喜欢品性温顺之人。” “罢了。”光耀帝放下茶盏,“明日一早,传睿王进宫,朕亲自问问他。” 睿王府, 夜衔烛人一回来,就让刘枫将城外,三清观的天恒道长找了来。 天恒道长本来正在道观里做法驱邪,一听睿王有请,手中桃木剑差点攮到自己身上。 直接扔下法坛,马不停蹄的去了睿王府。 岂料到了睿王府,睿王直接在他面前摆了半个馒头,半条鸡腿。 摸不着睿王所谓何意的天恒道长,心想,莫非睿王这是要请自己吃饭? 看着那发硬的馒头上参差不齐的牙印,鸡腿骨头上还挂着可疑的涎水。 天恒道长嘴角一抽,这睿王府待客之道还挺别致。 于是他委婉说道,“贫道不饿。” 夜衔烛,“” 刘枫,“” “道长误会了。”刘枫上前一步对天恒道长解释道,“听闻道长是这方圆百里最擅长驱邪赈鬼之术” “不敢当,不敢当。”天恒道长摆摆手,回手捋了捋胡须,谦虚道,“也就贫道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而已。” 刘枫,“” “既然如此。”刘枫抱拳对天恒道长说明意图,“那就请道长好好查探一番,这馒头和鸡腿,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啊?”天恒道长瞪大眼睛盯着那半拉馒头和啃剩的鸡腿,山羊胡一翘一翘的,“王爷大半夜把贫道叫来,就为看这个?” 刘枫尴尬地咳嗽一声,夜衔烛则默默的喝茶,假装没有听到。 天恒道长琢磨半天,没猜出睿王这是什么意思,便从袖中摸出个罗盘往馒头上一搁。 那罗盘指针顿时疯转起来,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眉头一皱,又掏出张黄符往鸡腿上一贴,符纸“嗤”地冒起一股青烟。 道长眯着眼,捋了捋胡须,“有意思” 睿王放下茶盏,终于开口,“道长看出什么了?” 天恒道长突然凑近那鸡腿,鼻子抽动两下,“嚯!这鸡腿馊了!” 夜衔烛,“” 刘枫,“” “实不相瞒。”天恒道长两指一并,指向鸡腿,“贫道已经好久没有闻过这么正宗的卤鸡腿了,上一次吃,还是在墨府的后花园。” “麻烦道长您再看看。”刘枫不死心,继续问,“这鸡腿有没有沾上什么妖气?” “妖气?”天恒道长将鸡腿举向半空,左右前后端详许久,最后得出结论, “妖气倒是没有,就是看着齿痕,倒像是女子咬的。还得是饿的不行的女子,看这一大口,咬的多实在。” 夜衔烛,“” 刘枫站在旁边,不敢去看夜衔烛的脸。所以说,那个墨染青,真的就用了半拉鸡腿,把王爷的家传玉佩换走了? 那他家主子,真的亏大了。 左右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夜衔烛也不再兜圈子,直接把白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引得天恒道长很是震惊。 “王爷是说,那符纸化成一道金光,就击退了敌人,救下王爷?” “没错。” “不可能。”天恒道长一口否定,“据我所知,这绝不能是一般的凡符,能到这个阶段,画符人至少得修炼到玄符阶段。” 天恒道长捋了捋胡子,“莫说贫道,就连贫道的师父,贫道师父的师父,也到不了这个级别。” 听到此话,夜衔烛忽然想起墨染青那双不安分的手。 寻常女子见他不是吓得发抖就是躲着走,偏那丫头敢在他身上乱摸。 更古怪的是,当时他竟动弹不得 衔烛眸色一沉,指节不自觉去摩挲腰间的玉佩,又忽然想起玉佩早就当信物送给了墨染青。 “道长此言差矣,那金光符咒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第9章 您遇到贵人了 天恒道长山羊胡一抖,从袖中掏出个龟甲往案上一掷。 铜钱叮当乱转,突然“咔“地裂成两半。 老道脸色骤变,“嘶~这卦象” “怎么?”夜衔烛轻扣桌面的指尖一停。 “天命之人”天恒道长声音发颤,“此人借道历劫,摆渡阴阳。” 他猛地揪住自己胡子,看向夜衔烛,“王爷您遇到贵人了。” 指尖在桌面留下一道冰霜痕迹,夜衔烛看着自己掌心消退了几许的黑纹痕迹,眸中暗芒涌动。 他缓缓收拢五指,声音低沉如寒潭,“刘枫,送道长回去。” “是。” 墨府, 都怪香溪院那个墨余红,鬼哭狼嚎到半夜,害的她很晚才睡着。这会儿醒来,外面已经日上三竿。 她伸了个懒腰从榻上下来,打开窗户看着外面水木清华,烟霞绚烂的景象甚是喜欢。 这才是她一个符修老祖该住的地方。 只不过这老祖有点惨,肚子都饿扁了,连个饭都没得吃。 老祖不光有点惨,还有点穷,她得想办法搞点钱。 于是墨染青揣着夜衔烛给她的定情信物,来了典当铺。 铺子的掌柜是个花甲老头,白发,白眉,白胡子。 此时他正拿着玉佩对着日光一顿端详,而后又看向那边悠哉喝茶的墨染青,客气的问道,“姑娘,这玉你打算卖多少钱?” 墨染青对这边的物价没有概念,只知道这玉绝对是上上品,价格肯定低不了,于是她伸出一个巴掌,“五百两。” 谁知掌柜一口答应,“成交!” 靠!报低了。 墨染青砸了砸嘴,懊恼道,“我说的是黄金。” “小人说的也是黄金。” 靠!还是低了。 接过沉甸甸的袋子,墨染青出门前再三嘱咐掌柜子,一定要把玉佩给她留好,用不几天她就会赎回来。 搞笑,这可是夜衔烛的玉佩。 她还不想死,就是暂且协调一下,给玉佩换个地方保管。 拿到钱的墨染青,先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醉仙楼吃了一顿,吃饱喝足后,又去城外三清观买了一些黄符纸。 最后打道回府。 道观里,小道童明月正踮着脚数铜钱,见天恒道长拎着酒葫芦晃进来,立刻举着金子蹦过去, “师父!今日有位恩客,把咱们存了三年的陈年黄纸都包圆啦!” 小道童晃着头顶两个小揪揪,眼睛亮晶晶的,“咱们是不是可以提前关门,喝酒吃肉去?” 天恒道长捋着胡须,望着台阶下那抹清瘦的背影渐行渐远。 暮色中,一袭青衫曳过青石阶,天光如残墨倾泻,将那抹身影淬成一道绝尘的风韵。 衣袂翻飞,三千青丝未束,随山岚浮沉飘散,荡开层层灵气涟漪。 “乐童,为师说过多少遍。”天恒道长收回目光,抿了一口老酒,“修道之人,当谨守本心。” 说着天恒道长指了个方向,“快把后山养肥的青山羊给炖了,老道馋了好久了。” 皇宫,御书房。 光耀帝精神萎靡的半倚靠在小榻上,挨着他的身子旁边卧着一只通体雪色的白狮猫。 听到外面有人进来的动静,白狮猫懒懒的抬了一下眸,看清来人后,“喵”的一声,长毛炸起,跳到地上,夹着尾巴跑了。 单看这白狮猫的动静,光耀帝也知道是谁来了。他睁开眼睛,慵懒的抬起单臂,冲着来人说道, “朕不是说过让你免礼吗?以后单独见朕的时候,不用跪。” 夜衔烛就是理理衣袖,本来也没有跪的意思,他斜目看了一眼,躲在桌下的白狮猫,径直坐在矮几另一侧小榻上, “皇兄这么着急宣召臣弟,是有什么要紧事?” “朕听闻,你与墨云通的女儿私下定了终身,想问你谣言可否属实?” 内侍李公公过来奉茶,光耀帝挥挥手让他把瑟瑟发抖的白狮猫抱出去。 就听到夜衔烛说,“既然皇兄已经听说了,那就顺便给臣弟赐个婚。” “等等!” 光耀帝撑着矮几,按了按两侧太阳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说道, “这事太草率了,朕打听过,这墨染青是个刚从乡下来的丫头,举止粗鄙,不通礼数,如何配得上你堂堂亲王?” 他站起身,背着手缓踱了两步,眉头紧锁。 “你可是大堰战神,朝中多少世家贵女任你挑选,何必非要一个乡野女子?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脑中想起墨染青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和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夜衔烛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端起茶盏慢悠悠抿了一口,“皇兄多虑了。染青虽养在乡野,但性子率真,不似京中贵女那般矫揉造作。臣弟与她相处甚欢,倒觉得比那些满口规矩、心思深沉的闺秀强得多。” “在率真也是个糙女,配不上睿王妃这个身份。倒是可以给她封个侧王妃,纳进睿王府。” 说的太激动,光耀帝忍不住掩唇咳了起来,他接过李公公递来的帕子,捂住唇角,沉声道, “至于正妃人选,朕心里另有其人。” 听闻光耀帝的话,夜衔烛摇头吹了吹杯中飘浮的茶叶,缓缓开口,“臣弟只娶妻,不纳妾。” 帕上血迹明显,光耀帝攥紧帕子,猛地转身,“你当真执意如此?” 夜衔烛放下茶盏,抬眸迎上他的视线,语气平静却坚定,“臣弟心意已决,还望皇兄成全。” 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鎏金香炉中炭火轻微“噼啪”一声,龙涎香的青烟袅袅散开。 良久,还是光耀帝先开口,语气缓和许多,劝说道,“太后有位本家女,在你出征第一年,就在闺房苦苦等待。如今,你回来了,也该给人一个交代。” 太后本家姓林,林耀喜的林,也是当今皇后的林。 就因为林家依附太后,在朝中根深蒂固,才使得有些人猖狂至极。 比如,林耀喜。 若是太后指婚,没有人敢违抗懿旨,就连当今皇上也得礼让一步。 但偏偏夜衔烛就是那个意外,他盯着光耀帝,一字一顿,“臣弟,只要墨染青。” 光耀帝凝眉,心想莫非这墨染青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睿王如此鬼迷心窍。 殿内青烟缭绕,映得君臣二人身影沉沉。 良久,终是光耀帝妥协,“朕可以成全你。” 光耀帝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但在赐婚之前,朕要亲眼把关这位墨家女,究竟配不配得上睿王妃这个身份。” 第10章 本王很差她钱吗? 想起墨染青单手掐腰,趾高气昂指控墨余红的模样,夜衔烛不自觉勾起一边唇角,应了声,“好。” “三日后,朕亲自出题考她,若是她都能通过,朕便当场给你们赐婚。” 夜衔烛沉默片刻,从容的站起身,“三日后,本王会带她来面见皇兄。” 夜衔烛转身欲走,忽又顿住脚步。 腰间的羊脂龙纹凤飞玉佩,换成了与之相似的翡翠双鸾玉佩,随着夜衔烛的动作,轻轻摆荡。 他侧首望向仍在咳嗽的光耀帝,眉头微蹙,“皇兄的身体比三年前臣弟出征时,更差了。” 李公公连忙奉上热茶,光耀帝摆了摆手,哑声道,“老毛病了,不碍事。” 夜衔烛的目光落在龙案边那碗未动的汤药上,药汁早已凉透,表面凝着一层薄薄的药膜。 他伸手探了探药碗,指尖传来冰凉触感。 “皇兄还是谨遵医嘱的好。”夜衔烛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责备,“毕竟皇兄的身体关乎着大堰的前程。” “咳咳……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光耀帝打断他,却又因气息不稳连咳数声,指节泛白地攥紧袖口,“你且去准备三日后的考核便是。” 夜衔烛静立片刻,最终没有再劝转身离开了。 …… 刚回到府中,夜衔烛就见刘枫手里拿着羊脂龙纹凤飞玉佩,“主子,典当铺的老张送来的,说是有位体型偏瘦,长相精致,性格直率,的年轻姑娘去当的。” 夜衔烛看着那枚熟悉的玉佩,眸光瞬间冷若冰霜。 刘枫低头举着玉佩,感觉冷风呼呼往脖子里钻,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听老张的描述,那女子好像是王妃。” 自从夜衔烛跟墨染青互换了信物后,睿王府的人默契的把墨大小姐的称呼改为了王妃。 只不过这王妃………做事有点出奇,前脚刚拿到的信物,后脚就给卖了。 刘枫的头又往下埋了几分,一点不敢偷看夜衔烛的脸黑成了什么样子。 “很好。”夜衔烛从齿间磨出两个字,冷笑一声问道,“当了多少钱?” “回主子……”刘枫的脚尖悄悄往后挪了半寸,“当……当了五百两。” 他一个家传祖玉,不论是色泽,还是质地,不管是雕工,还是寓意,都是举世无双的上极品,竟被那女人五百两贱卖了? 廊下铁马被风吹得摇晃,带起一串细碎的清音。 夜衔烛接过玉佩,缓缓闭上眼,额角青筋隐现,指节缓缓收拢。 玉佩边缘深深硌进掌心,夜衔烛咬牙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在集市……”刘枫偏了偏头,有些难以齿口,“摆摊,卖……卖符纸。” “呵!”夜衔烛缓缓掀开眼帘,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本王很差她钱吗?” 墨染青当然不是差钱,她就是为了通过买符纸的人,查探他们身边有没有恶灵,她现在灵核干瘪,急需降服一些魑魅魍魉,吸收灵力。 街头一张简陋的木桌,上面搭着一层黄色法布。 墨染青木簪挽发,一袭青衫道袍,腰间悬着的青铜铃铛,随着她的动作,清铃作响。 夜衔烛站在街角暗处,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玉佩,目光沉沉地望向那个正在吆喝的小摊。 “黑眼圈不一定是熬夜,也可能是鬼压床,天师护梦符,限时抢购” 墨染青清脆的声音在嘈杂的集市上格外突出, “贴床头,防鬼压身。随身带,避邪护体。买三送一,若是无效……” 她突然压低声音,“那可能真是熬夜了。” 旁边的老妇人被她逗得笑出满脸褶子,痛快地从腰包掏出一锭金子。 青丝随风轻扬,墨染青立即殷勤地弯下腰,仔细将符纸系在老妇人腰带上。 夜衔烛眯起眼睛,看到随着她的动作,腕上缠着的三根红线在袖口处若隐若现。 短短一天的功夫,墨染青就已经开始重操旧业,干起了道场的买卖。 老妇人走后,墨染青美滋滋的将金子装进腰包。 虽然没有接到什么设阵降魔的大单,这小打小闹的买卖也让墨染青小赚一笔。 她现在得赶紧攥钱把玉佩赎回来,讲真的,在她还没有恢复灵力之前,她可不想得罪夜衔烛。 就她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小细脖子,小细腰的。跟夜衔烛硬刚起来,那不得让他手拿把掐的。 不过,那天他咋这么弱,一道小小的定身符,就给他撩到了。 想起那天自己对他做的那些关上门的事,怪不得有种逼良为娼的感觉。 正想着,一道修长的斜影投靠在摊位前。 墨染青画符的手一顿,还没看到人,就开始招呼,“本摊护身符,镇宅符,驱邪符,各类符纸,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画不到,这位客官来…………” 墨染青看着那张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阴沉又似笑非笑的脸,声音戛然而止。 夜衔烛不说话,只是一味的摩挲手中的玉佩,勾起的嘴角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邪魅。 不是,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墨染青看到了那块羊脂龙纹凤飞玉佩,后脊嗖嗖发凉。 完蛋,玩脱了。 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嗨~好巧啊!”墨染青尬笑一声,熟练的跟夜衔烛打招呼。 “不巧。本王就是来找你的。” “哦,哈哈哈。”墨染青指了指夜衔烛手里的玉佩,“你那块玉好眼熟,跟我奸夫…不对,未婚夫,送我的一模一样。” “是嘛?”夜衔烛冷笑一声,“那把你的拿出来,本王看看到底一不一样。” “我的那块……” “嗨呀!瞧我这脑子。”墨染青猛地拍了一下额头,“我的那块搁家里呢。等着哈,我这就回去给你取。” 说着,墨染青连摊位都不要了,转身就要跑。 天杀的,形势不利,走为上计,先溜了再说。 墨染青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扯着后领拎了回来。 “这块玉佩是当年父皇亲手雕刻,送给我母妃的定情信物,世间仅此一块。”夜衔烛将墨染青丢上马车,“别想忽悠本王,这就是本王送你的那块。” 第11章 这是本王的府邸 刘枫驾车缓缓驶动,墨染青被夜衔烛逼到车厢一角,后背紧贴着车壁。 听到这是先皇亲手雕刻的时候,墨染青眼角一跳,心道, 奶奶的!就卖了五百两,亏死了。 刘枫将马车停在睿王府,墨染青并不知情。 她撩开门帘,准备下车时,看到门前宽敞的青石砖路,回头一问,“这不是墨府。” “这是本王的府邸。”夜衔烛说着先行下了马车,墨染青紧跟其后。 站在王府门前,墨染青抬眼望去,府墙高深,青瓦覆顶,朱漆府门高耸,两侧立着精雕石狮,怒目威严,气派的很。 睿王府内,轻风吹动檐角铁马轻响。 墨染青听着耳边传来的清冷的铮琮之声,不由得感叹一句, “这睿王府,真是掉到了羊圈里,既骚气又洋气啊。” “” 其实墨染青一踏进睿王府,就知道这里是个绝佳的风水宝地。 此处蕴藏真龙之气,紫霞氤氲,地脉汇聚,连檐角飞翘的弧度都暗合天象。 她指尖轻抚过廊柱上繁复的雕纹,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这府邸的布局,分明是依照上古秘传的“九星聚灵阵”而建,难怪睿王这些年权势滔天,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 此阵以九宫为基,引天地灵气入府,纳八方气运于一身。府中每一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皆暗合星斗运转之机,使得灵气如江河奔涌,源源不绝。 忽然,她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庭院中央那株百年槐树上。 树根盘错,枝干如龙,树皮上却隐隐透出几道暗红色的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染过。 墨染青眸色一沉,缓步走近,指尖轻触树干,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原来如此……”她低声呢喃,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桑不入院,槐不入堂。”墨染青回头问了一句,“王爷,怎么会在府中种上槐树?” 联想到那张保命符,又听天恒道长说过,墨染青会是自己的贵人。 即便夜衔烛认为墨染青满嘴花言巧语,唯独在这些事上,是值得信赖的,“这树有什么问题吗?” “压你气运刨了。” 话音刚落,背后的槐树突然抖动了一下,引得树叶沙沙作响。 夜衔烛眸色一沉,就听刘枫说道,“这恐怕不妥,此乃太后在王爷弱冠之年所赐。是百年老树,为了将它移到这里,耗费了大量精力人力,若是刨了,恐怕宫里面不好交代。” “噢~”墨染青点了点头,回身端详着这棵槐树。 这太后到底安得什么心,这是唯恐夜衔烛活的太久? 若非是这一院的真灵之气压着,恐怕不到一年的功夫,夜衔烛就得去阎王那里报到。 暗黑之气围绕槐树涌动,墨染青来到夜衔烛身边,拉起他的手看向掌心,果然黑纹盘踞,网状蔓延,隐隐透着不祥的血光。 不光如此,这么好看的手,竟然有茧子。 墨染青用指腹刮了刮他掌心的厚茧,触感粗粝,这是常年握剑留下来的痕迹。 看这剑茧位置精准,厚度均匀,必是个高手。 墨染青默默的想,夜衔烛不光是武功高强,又住这么大的别墅,长得这么帅,还是个王爷。 有钱,有颜,有背景。 这要是放在她们那个地方,随便入个剑修什么的,不得迷死一大片小嫚儿。 夜衔烛并不知道墨染青心里在想什么,只觉掌心被她揉捏得发烫,一股莫名酥麻之感,顺着纹路蔓延至心脏。 这种异样的触动,让他一阵诚惶,他忍不住收回手掌,撩袖负于身后,“可有其他方法,处置这树?” “嗯?”墨染青恍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思想跑偏了。 看着被贸然收回去的手,墨染青意犹未尽的搓了搓手掌,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没有。” “” 她现在灵力微到没有,要跟这种盘踞之根斗法,相当于以卵击石,除了让人刨了,她没有其他建议。 “不过左右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人,先放着也行。” 有紫灵之气压着,这树成不了精,最多也就是伤伤人气,招惹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鬼而已。 刘枫上前一步,担忧道,“那会不会对我们王爷有什么危害?” “顶多就是伤些气运,做事不顺而已,要不了命。” “怪不得王爷这次出征明显比之前艰难许多。”刘枫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极低, “军中粮草无故走水,行军途中又连遇暴雨,原定一年的战事,生生拖了三年才险胜。” 墨染青绕着槐树走了几圈,暗道,“何止这些你家王爷有帝星之相,怕也是被这树压了真龙命脉,错失皇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好端端的夜衔烛把她带到睿王府干什么? 直到看着刘枫命人把一堆东西,抬进马车时,墨染青瞪大了双眼,“不是?这些东西,你让我三日内学会?” “有什么问题?”夜衔烛拇指摩挲着,被墨染青揉捏过的厚茧,“想嫁给本王,自然不会这么简单,这些只是入门技能而已。” “不是,兄弟。”墨染青掐着腰,气不打一处来,“你搞搞清楚,是你非要娶我的。” 她,墨染青。母胎单身lo十八年,从未想过结婚生子。 人生大道是得道成仙,而不是人间的恩恩爱爱,情长苦短的。 男人皆是浮云,全是过客,位列仙班才是真理。 夜衔烛淡淡瞥了一眼,墨染青炸毛的样子,悠悠开口,“这就是你把玉佩当掉的理由?” “额!”墨染青闭上嘴,气焰瞬间散了大半。 算了,理亏,不讲了。 于是,墨染青出了一趟门,带着一马车的东西浩浩荡荡的回了墨府。 东西搬进了墨染青现在住的院,看着满满当当的一屋子,墨染青犯了愁。 夜衔烛不光是送了她一堆东西,还送了她四个人,名曰其实给墨染青看家护院,实际是她的技能导师。 没错,四个人除了一身高强的武艺之外,还分别擅长琴棋书画。 就连名字都起得这么诗情画意的,琴月,君棋,书砚,雪画。 不像她为了图省事,直接给自己的灵器取名叫丧彪。 想起丧彪,墨染青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自己渡劫失败被劈到了这里,也不知道丧彪怎么样了。 丧彪,是一位娇小可爱的女孩子,眼神总是单纯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不在她身边,要是被那个黄毛骗了,可怎么办。 第12章 最后就画王八最像 墨染青在这边愁的发闷,香溪院的墨余红却坐不住了。 小翠刚给她带来消息,睿王给墨染青赏赐了好多东西,好些人搬了好久,才把那些东西抬进猗兰院。 墨余红坐在梳妆台前,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嫉妒的嘴脸在这一刻具体化, “这个贱人,以为勾搭上睿王,我就拿她没有办法了吗?你给我讲讲,睿王都赏赐了哪些东西?” “奴婢隔远处看了一眼,其他的小件没有看清楚,但可以看清有一把焦尾琴,一幅玉棋,道中堂的纸墨笔砚和一些名人真迹。” “琴棋书画”墨余红眼珠转动,突然勾起一抹冷笑,又因牵动嘴角的伤口,倒抽一口凉气。 没错,这就是昨日墨余红受到的管教,二十个大嘴巴子。 今日的她坐在房中一整天都没有出门,即便是用了厚厚的脂粉,依旧挡不住那鲜明的痕迹,甚至连五官都快变了样。 小翠拿着丝帕包裹着烧热的玉石,放在墨余红嘴角轻轻滚动,“小姐,问了好些人,都说这烧热的石头有助于散淤,您忍着点儿,奴婢给揉揉。” 唇角传来的痛感,把墨余红的眼泪都给逼了出来。 她按下小翠的手,咬牙狠狠道,“睿王送她琴棋书画,一定是看她土乡土气,上不得台面。鸡窝里飞不出凤凰,我就不信单凭她那张嘴,就真的能让睿王娶她为妃。” “只要我找出她跟林耀喜勾搭的证据,呈给睿王,我就不信睿王会娶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 说着墨余红一拍桌子站起身,“走!去小荒院。” 小翠默默地跟上,小声提醒道,“小姐,您忘记了。大小姐,现在已经不住小荒院了。” 对!她想起来了。 这个贱人不光是打了自己,还把爹给她新建的院子抢走了,那个猗兰院,本身是她要搬进去的,如今便宜了那个贱人,这怎么能让她咽下这口气。 猗兰院 墨染青盯着草纸上那个墨迹未干的王八,狠狠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又气鼓鼓的在王八背上写上“夜衔烛”三个大字。 在一旁伺候颜料的雪画,“” 她是不是得戳瞎眼,才能说自己没有看到这一幕。 曾经墨染青以为只要会控笔,画符和画画就是一回事。 今日一试,啥也不是。 地上一堆四不像,最后就画王八最像。 看着墨染青焦毛的模样,雪画飞快在脑中的搜索尽所能及的夸赞之词, “其实王妃画的挺好的,你看这王八,胳膊是胳膊,腿是腿,两个鼻孔一张嘴的,特别是这两只大眼睛,一左一右,不多不少,正正好。” 墨染青放下画笔,抬头朝着雪画一笑,“谢谢你这拙劣的夸奖,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抑郁了。” 雪画嘴角一抽,内心欲哭无泪,她已经尽很大努力去传教了,奈何王妃没一点天分。 坐这里整整一个时辰,只画出来一只王八。 四条腿一个壳,一个头上五个圈,要不是她看的仔细大圈小圈,都没分清,哪个是鼻孔,哪个是眼睛。 墨染青正在不爽,就听外面琴月通传,“王妃,墨余红来了。” 墨染青抬起头,就见墨余红已经提着裙摆,未经允许走进了她的房间。 墨染青放下画笔,抬眸看清墨余红的样子,“嚯!”了一声,“小东西,模样挺别致,在哪儿整的,给你赔钱了吗?” “墨染青,你在装什么蒜!”刚进门就被墨染青这张毒嘴羞辱,她变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她的恶意指控。 不过还好墨余红尚有几分理智,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看到满地的草稿纸,墨余红很快就冷静下来,“听说姐姐在学琴棋书画,妹妹过来看看姐姐有没有不懂之处,过来给姐姐解解惑。” 她故意把“琴棋书画”四个字咬得极重,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听到琴棋书画,墨染青又不爽了。 她手臂交叉抱在胸前,往椅背上一靠,抬眸冷冷的看着墨余红,“没有,滚!” “你!” 墨余红指着墨染青,斜眼瞥了一遍墨染青身旁的几位新面孔,听说这几位都是睿王的人,来教习墨染青的。 她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展示一把才能。说不定到时候等她们把自己的才艺带到睿王面前。 就能让睿王知道,墨染青就是个脓包,自己才是那个才华横溢睿王妃的绝佳人选。 想到这里,墨余红偷笑一声,从地上捡起一幅她也没看出什么东西的画,故作惊呼, “呀!姐姐怎么画成这样?姐姐要是不会作画可以跟妹妹说呀,花草树植妹妹都会,可以教给姐姐的。” “谁说我不会作画?”墨染青看着墨余红这拙劣的演技,冷笑一声,“我最擅长的东西,还没有拿出来呢。” “姐姐会画什么?” “画人啊!” 墨染青在脑中闪过原主的记忆,想到原主刚从乡下来的第一天,就被墨余红从头泼了一身冷水,在院子里站着冻了一夜。 心想,我堂堂符修老祖,岂能在这儿受你鸟气。 她正愁没有机会报此仇,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墨余红听到墨染青会画人,不屑的笑了一声,“那姐姐倒是画一画,让妹妹看看啊。” 一个连画笔都不会拿的人,竟然说自己会画人,鬼才会相信。 “好啊。”墨染青没有拿笔,反而站起身,唤了一声,“琴月,君棋,书砚,雪画。” 四人齐声,“是。” “给我按好了她!” “是!” 说着四个人分别按住墨余红的双手双脚,让她动弹不得。 墨余红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死死按在了画案上。 她惊恐地挣扎着,却见墨染青慢条斯理地掏出画笔,“墨染青,你要干什么?” 小翠在旁边也被这个架势吓得瑟瑟发抖,“大小姐,我家小姐,真心过来教你,你不能忘恩负义啊。” “忘恩负义。”墨染青对着小翠阴邪一笑。 她用画笔蘸着墨汁,一点一点的涂抹在墨余红那张猪脸上,“我这就是在报恩啊,你忘记了,当初她拿冷水泼我的时候了?今日就当是还了这恩情。” 第13章 记得把自己说的更惨一点 “啊!”墨汁浸透皮肤,涂抹在墨余红未愈的伤口上,她惨叫一声,浑身发抖。 这场景与当年她欺负原主的时候如出一辙,只是角色彻底对调而已。 墨染青用画笔挑起墨余红的下巴,左右端详着,“现在知道我最擅长画人了。” 她笔尖轻轻一勾,在墨余红脸上留下一道道黑墨,“先画轮廓” “住手!我错了!姐姐饶命!”墨余红终于崩溃大哭,脸上的脂粉被墨汁冲花,混着泪水糊成一团。 墨染青收起画笔,指挥雪画将宣纸铺好,接着按住墨余红的头,将她的脸狠狠地按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唔~”一阵无果的挣扎过后,墨染青缓缓抬起墨余红的头。 只见宣纸上赫然印着一张完整的、扭曲的人脸,墨汁与脂粉混合的痕迹栩栩如生,连睫毛的弧度都清晰可见。 “漂亮!”墨染青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挥挥手让她们放开墨余红,“感谢妹妹配合,让我做出这等佳作。” 墨余红瘫软在地上,脸上的墨迹斑驳不堪,精心梳妆的发髻早已散乱。 她颤抖着用手去擦脸上的墨汁,却越擦越花,狼狈得像只落水的花猫。 “墨染青”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与怨恨,“你这般对我,我要告诉父亲” “跟没断奶的孩子似得,有点事儿就找家长。”墨染青放下画像,将沾满墨汁的画笔在她衣襟上擦了擦,“去,去,记得把自己说的更惨一点。” “你!”墨余红看着身上狼狈不堪的墨迹不敢说话。 墨染青冷笑一声,喊道,“琴月。” “是。” “送客。” 琴月应了一声,一手提着腿软的墨余红,一手拎着瑟瑟发抖的小翠后领,将她们主仆二人一起扔出了猗兰院。 “二小姐慢走,奴婢还得教大小姐弹琴,就不远送了。” 看着猗兰院关上的大门,墨余红黑花的脸露出唯一能看的白牙,还咬的紧紧的,“墨染青,你不要太嘚瑟,早晚有一天,我会让睿王看到你的真实面目。” “小姐,咱们现在斗不过大小姐,还是先回去。” 大晚上的,小翠看着墨余红活像鬼的样子,后背阵阵发凉。 “我斗不过她,她一个乡野出来的丫头,能有几分本事。”墨余红攥紧了拳头,狠狠的说, “从今天起,你就给我盯紧了她,一点风吹草动都要给我报告,我就不信,我抓不到她的把柄。” 小翠看着墨余红黑乎乎的脸,缩了缩脖子,没敢说话。 墨余红走后,墨染青以被墨余红打扰了心境为由,将她们四个遣了出去。 然后扫空桌上的杂纸,搬出黄纸开始画符。 她灵力枯竭,只能以血为引,调动天地间的五行之力为己所用,强化符箓。 瞬息间,一张张印着血迹的符箓绘制而成。 连续画了几十张,墨染青将指尖放入口中,舔舐伤口。 画符可比画画得劲多了。 晚上画符太费力,白天睡觉补精气。 所以,墨染青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晚上。随便填饱肚子后,开始继续画符。 不怪她要一直画符,实在是现在灵力透支,只能靠这些凡符去收拾那些邪祟。 又是一夜过去,听到外面的鸡叫声,墨染青收了符纸,打了个哈欠,倒头就睡。 琴棋书画抱着各自的器宝守在房外双双叹息,三日之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日,王爷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开始。 王妃又白天不起,晚上不睡,还把大家都撵出去,不让靠近。 眼看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琴月抱着琴,看着紧闭的房门说道,“今晚不能让王妃熬夜了,咱们都打起精神来,让王妃能学一点是一点。” 剩余三人齐齐点头,“好。” 墨染青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隔天的一早,精神睡足了,她伸了伸懒腰,打开房门,看到坐在台阶上的琴棋书画,“早啊~” “不早了王妃。”琴月抱着琴站起来,暗道,我们都守在这里一天一夜了。 知道您能睡,不知道您这么能睡,要不是听到你说梦话的声音,我们就要破门而入了。 后日就是考期了,琴棋书画不能再等了。 在墨染青用完膳后,开始轮流上阵,赶鸭子上架,一一把自己的特长,传教给墨染青。 直到西边残阳落,天色染红霞,墨染青才从折磨中解脱出来。 她枕在君棋的腿上,听着琴月的琴声。 书砚给她按着腰,雪画给她揉着腿,她只负责张开嘴,君棋就把那洗的透亮的葡萄放进了她的嘴里。 葡萄的汁水酸甜,是墨染青最爱的这口。 她满足地阖上眼,指尖随着琴音在大腿上轻轻点着节拍。 一分耕耘一分获,这日子过得真他妈舒坦。 一曲终了,琴月收了琴,“王府传话过来,让我们把王妃这两日的佳作送过去,我们走后,王妃可要当心院中小人。” “去,去。” 墨染青半睁着眼,还沉浸在余韵中。 琴月又弹了几首曲子,最后墨染青在琴月的琴声中,沉沉睡了过去。 深夜,猗兰院静的出奇。 养足了精神的墨染青,打开房门,背着包袱偷偷出了门。 听到猗兰院有了动静,小翠马不停蹄的跑去香溪院转告墨余红。 墨余红盼了两天,终于等来了机会,“这贱人一定是去偷会林耀喜了,快去给睿王传信,一定不要让这贱人跑了。” 睿王府,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夜衔烛眉目深邃,他垂眸凝视着面前那幅,琴棋书画呈上来的作品,陷入沉思。 “这都是她作的?” “是王妃的作品。”雪画恭敬的回道,“王妃心思奇巧,有能工巧匠之能,以墨代笔,以面绘图,这般“舍形取意”的造诣,旁人耗尽心血也难及她信手拈来的气度。” 宣纸上赫然印着一张扭曲的人脸,墨迹斑驳混着俗粉的味道,让夜衔烛不由得眉头深皱。 放下画像,夜衔烛冷眼扫过下方站着的四个人,“这就是你们给本王的交代?” 雪画垂首,不敢作答,后背隐隐有冷汗透出,这已经是她从那堆废纸里,挑出来最好的一幅了。 第14章 可惜你碰上了我 在一片死寂中,书砚向前走了两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呈给夜衔烛,“主子,这是王妃的笔迹,您过目。” 刘枫将纸接过来,打开后放在夜衔烛面前,看清上面的字体时,刘枫眼角抽动,眼珠差点瞪出来。 只见宣白的纸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王八,王八壳上还写着他家主子的名字。 刘枫倒抽一口冷气,心里默默为墨染青捏了一把汗,上一个敢这么骂王爷的,都已经穿上开裆裤了。 “呵!”夜衔烛修长的手指叩在王八背上,突然低笑出声,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后日的考验,你们就让本王拿着这个去给皇上看?”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雪画死死低着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书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一动不敢动,这是她从王妃那堆鬼画符中,找出来唯一能够认识的字了。 琴月,君棋更是不敢说话。 老天,那是主子没听见王妃弹琴和那臭棋篓子的模样。 若是见了,怕是她们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夜衔烛慢条斯理地将画纸折好,收入袖中。 他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刘枫。” “属下在!”刘枫一个激灵,连忙应声。 “备马。”夜衔烛起身,玄色锦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去墨府。” 可还没等夜衔烛出门,就有下人拿着一封书信,“王爷,有人送来密信,说王妃外出私会情人去了。” 夜衔烛接过书信,回头看了一眼琴棋书画。 她们四人皆是一愣,她们来之前,明明已经确定王妃睡了。 没等夜衔烛开口,又过来了一位小厮,“王爷,王妃来了。” 夜衔烛将密信收起来,“她还敢来。” “敢是敢”那下人犹豫片刻,回道, “但王妃是搬梯子翻墙进来的,人正在前院,围着那老槐树不知道干什么呢。” 夜衔烛皱了皱眉,“去看看。” 前院老槐树下,墨染青将自己画了两天两夜的符箓拿出来,分别贴在树杆,树枝,树叶和树根处。 又从包里掏出香灰围着老槐树撒了一圈,做完这些,墨染青指尖在槐树皮上轻叩三下,树皮下立即传来窸窣的蠕动声。 墨染青闭上眼睛,口中默念咒语,“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刹那间,整个庭院阴风骤起,符纸上的血纹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那株百年老槐树开始剧烈震颤,树皮下窸窣的蠕动声越来越响,仿佛有无数虫豸在疯狂逃窜。 腰间铃铛作响,墨染青猛然睁眼,双瞳已化作鎏金色。她咬破指尖,将血珠凌空弹进树干。 鲜血没入树干的瞬间,整棵槐树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 树根在脚下疯狂窜动,墨染青从袖中甩出七枚铜钱,径直朝后方射去。 “王爷小心!”刘枫惊呼出声,拔剑挡在夜衔烛身前。 夜衔烛才刚到此处,就见数十条血红色的根须如毒蛇般迎面袭来。 没等刘枫挥剑,紧接而来的铜钱,在空中排成北斗七星之阵,将那些根须尽数钉在地上。 墨染青回过头,忽然从袖中抖出一面铜镜,扔给夜衔烛,“来的正好,帮我照着它。” 夜衔烛下意识接住铜镜,镜面对着槐树一照,只见镜中倒映出的不是树皮,而是密密麻麻的人面,正张着嘴无声嘶吼。 墨染青解下腰间铜铃,轻轻一摇,“叮铃”一声脆响,树干所有人面痛苦的扭曲着。 她红唇轻启,再次以血为引,凌空画符,“天师敕令,万鬼伏藏谁家小鬼,给我现身。” 刹那间,整棵槐树从内部爆发出耀眼的金光,血符无风自动。 透过铜镜,夜衔烛看到树皮寸寸龟裂,黑色的烟雾如浓墨般喷涌而出。 随着黑烟的凝聚,夜衔烛忽然闷哼一声,捂住心口,低头看去,铜镜中一缕稀薄的黑烟从他心脏处抽离,掌心的黑纹也在随之褪去! 黑烟在空中翻滚凝聚,渐渐化作一个身着破烂现代装扮的女子身影。 早在她来睿王府的那天,就看出了这槐树不光是阴气重,里面还有东西。 所以这些天她猛画符箓,就是把里面的东西引出来。 她现在急需灵力,若是将此度化,喝不饱也能解个渴。 女鬼面容漆黑像刚挖完煤,口吐青烟,头发根根直立,自带离子烫,十指指甲漆黑如墨,还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 被人强迫性的从树中剥离,女鬼突然暴起,嘶吼着朝墨染青攻去。 墨染青看着女鬼被脚下青灰弹飞,撞上身后的树干。 原来墨染青撒的那层香灰,是用来捆住女鬼的,“借树养魂,吸人阳气可惜你碰上了我。” 知道自己敌不过,女鬼放弃进攻,转而化作一道黑烟想要钻回槐树之中。 那些贴在树上的符箓,以铜镜为光源,竟自行飞转燃烧起来,汇聚成一道幽蓝色光墙,挡住女鬼的去路。 接着墨染青不慌不忙从腕中飞出三根红绳,绳上串着九枚古钱,“哪里逃!” 红绳以诡异的走向缠住女鬼的双手和头部,将女鬼牢牢困住,女鬼撕扯着红线,所触碰到红线之处,皮肤开始发出溃烂。 墨染青拉住红线,将女鬼拽出圈外,摔在地上,有着青灰的阻挡,女鬼回不去槐树。 等墨染青收回红线后,她站起来,怨毒地盯着墨染青,“我又没吃你家的大米,你干哈戳记我?” “你这儿鬼样看着挺新鲜,刚死的?不去地府,在这儿干什么缺德事儿呢?” 女鬼拽了一片残碎的衣料,遮住自己的肚脐眼,“死一个月了都。” 墨染青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个遍,破短衫,破黑裤,破布鞋,“你不是这里的人?” “哎呦我去!”女鬼吐了一句口头禅,抬起头,漆黑的脸露着两只大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墨染青看,“你也不是本地人啊?” “我q市的。” “哎呀!遇到老乡了,我也q市的。”女鬼瞬间激动起来了,至少这实在关系,她可以确定墨染青不会让她魂飞魄散了。 墨染青瞥了眼女鬼竖直的头发,上面还散着焦烟,“我看你还挺热乎,还以为你刚死。” 刘枫和琴棋书画看不见女鬼,也不知道墨染青在做什么,只知道那槐树就跟成精了似的左右摇晃,树根在地上疯狂扭动。 刘枫还好,毕竟听墨染青说过这树的阴邪之气,剩下的四个人哪里见过这个样子,皆是目瞪口呆。 而且不光如此,她们还看到,墨染青在槐树下,莫名其妙的耍了一通动作,然后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但夜衔烛不一样,他因为手里握着铜镜,实打实的看到了女鬼的模样,甚至还听到了声音。 第15章 遇见张素珍 “哎呀!可别说了,这倒霉催的。”那女鬼撩了一把焦直的头发, “那不一个月前,我去相亲,路过一个山头,突然来了一个雷,给我劈死了个屁的,我就飘到了这里。” “雷?”墨染青愣了一下,她记得自己来之前,并没有道友飞升,怎么会平地起雷。 “哎呀!先别说这些了。”女鬼揉了揉肚子,“有吃的没?先让我填饱肚子。” “等着。” 墨染青让刘枫准备些吃的端过来,接着来到夜衔烛身边,拉起他的手掌看到,果然黑纹退去很多。 她又徒手扒开夜衔烛的衣襟,看到心口处浮现出一道金色明纹,正在吞噬残余的黑气。 夜衔烛同样也看到了,他闭目调息,试着调动内力。 “别动!”墨染青咬破指尖,在他冷白的皮肉上画了一道血符,掌心用力对着他胸膛拍了进去,黑气散的更快了。 掌肉相贴,在心脏处激了一荡。 夜衔烛看着认真做咒语的墨染青,眸色渐深。 琴棋书画的角度,就是看到墨染青乱七八糟对着空气说了一通,接着就对夜衔烛徒手扒衣。 不是,这夜黑风高的,干这种事都不背人了吗? 没等她们考虑到要不要回避,就听到墨染青说,“残余的阴气没那么快散尽,至少要一个月后才能运气。” 她们这才明白,原来王妃是在给王爷驱邪啊。 祭坛上摆着,鸡鸭鱼肉,女鬼手里抱着一个肘子坐在老槐树下啃着。 墨染青拿了个蒲草垫,盘膝坐在女鬼对面,“哎呀,慢点吃,这就你一个鬼,没人给你抢。” 女鬼撕了一口肉,嚼起来,“为了相亲时突显我的身材(嚼嚼嚼嚼嚼嚼),我饿了自己一个星期(嚼嚼嚼嚼嚼)。来了这里也无人供奉(嚼嚼嚼嚼),就很饿。” “得了。”墨染青一手托腮,一手撑着膝盖,“你先吃,吃完咱们再说。” 一炷香的时间,女鬼终于吃饱了。 她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将油乎乎的手在,破烂的衣料上蹭了蹭,对着墨染青伸过去,“我叫张素珍,你叫什么名字。” 墨染青看着那口水横挂的手指,忍不住后仰着身子,嫌弃的样子一点都没有遮挡,“张素珍?这名字挺有年代感。我叫墨染青。”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跟你一样,被雷劈过来的。” “说不定劈咱俩的是一个雷。” “那不是。”墨染青摆摆手,“我是五天前刚来的。” “哦。”张素珍学着墨染青的样子,盘膝坐在地上,“我是七月十五。” “不是。”墨染青笑了,“谁家相亲定在七月十五,你” 墨染青突然顿住。 不对!七月十五正好是她渡劫的日子。 她一改之前的散懒,严肃问道,“你路过的那个山头,叫什么名字?” “东坡山。” “日了狗了。”墨染青骂了一句,东坡山正是她渡劫的山头。 搞不好,劈死张素珍的那个雷,还真是自己引过来的。 一旁的琴棋书画,听到墨染青骂人,忍不住嘴角一抽。 这王妃也太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再看一旁淡定喝茶,和面无表情的刘枫,就知道,他们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 墨染青想不明白,明明她和张素珍同一天死的。 为什么,她已经来了一个月,而自己只有五天。 难道是时空错乱? 但不管是因时空错乱,迷失归途,还是执念未消、怨气难散,墨染青都要给张素珍超度。 这些游魂野鬼终究不能久留人世。 它们徘徊于阴阳交界,不仅自身无法解脱,还会侵扰生人,吸食阳气,轻则使人运势低迷、疾病缠身,重则家宅不宁、祸事连连。 若能劝其放下执念,引其归入地府,便是功德一件。 毕竟,阴阳有序,生死有律,亡魂终究要归于该去之地,方能维持三界平衡。 既然要度化,当然要知道女鬼的诉求。 于是墨染青问,“你盘踞附身在槐树上,久留人间不去,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这个”提到自己留在阳间的目的,张素珍有点不太好意思,漆黑的脸,盖住了下面的红晕,“就是自己活了一辈子,到死都没有碰过男人,想着死后” 墨染青了然的点了点头,瞬间懂了张素珍的心愿,原来是个女色鬼,“这个好说,报上你的年龄,我给你找找。” 女鬼有些羞涩,“我年龄不大,也就五十四岁。” 真是妈妈辈的,合着还是个老处女。 墨染青端过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温茶,“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二十多岁,年轻的处男。”说着张素珍指向夜衔烛的方向,“我看他就行。” “噗!”墨染青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咳” 她呛咳几声,看到夜衔烛已经黑掉的脸,就知道他已经听到了。 她敢肯定,现在夜衔烛无非是动不了她,不然她的死相,绝对超乎她的想象。 于是她好心对女鬼劝说,“我劝你吃相别太难看。” “就要他,活着没碰过男人,死了想吃顿好的。” “不是,大姐!不对,大姨。”墨染青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你都五十四了,这不是祸害人吗?” “哎呀,你懂什么?”张素珍掐着腰,摸了摸自己黢黑的脸,“十八岁的少女水灵灵,五十四岁的少女三倍水灵灵。没试过,怎么不知道我的好。” “” “不是。”墨染青想起那一夜,忍不住砸了咂嘴,“他那么大个,你吃的消吗?” 张素珍看了一眼夜衔烛,捂着嘴偷笑,“我和你说,别看他个大,人可清纯着呢。” “这你都知道?” “我偷看过他洗澡。” “” “我没想着太贪心,就来这么一次,了了心愿就回地府。”说着张素珍凑到墨染青跟前,小声说,“你帮我问问,他同意不?” “嘶~”墨染青咬住舌头,慢悠悠转头,看向夜衔烛。 第16章 要不.........你献个身 夜衔烛的位置离他们也就是四五米的距离,她敢确定,他肯定听见了。 于是她试探性的开口,“要不你献个身?” 一阵阴风吹过,祭坛上的白烛火芯晃动。 墨染青缩了缩脖子,对张素珍飞快吐字,“你换个人,他是不行了。” “怎么了?” “不是童子了。那个我破的。” “不是,你下嘴咋这么快呢?”张素珍直接炸毛了,“我跟了一个月,完事还没到嘴,让你给啃了!” “之前咱俩也不认识啊。”墨染青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冤种,刚来就被下了药,完事纠缠上这么一个男人,又莫名其妙定了亲。 要不是看这王府的宅子,灵气充盈,可助她快速恢复灵力。 她还真想跟夜衔烛掀桌子,说不嫁了。 看着张素珍气鼓鼓的黑脸,焦直的头发青烟更浓。 墨染青放软了语气跟她商量,“反正他已经脏了,要不你告诉我,你肉身在何处?我给你寻个好点的阴亲,葬在一起。” 见张素珍有点犹豫,墨染青继续说,“你跟个阳人,最多也就一次,而且被地府判官知道了,还得下油锅。不如结个阴亲,什么时候,想摸就摸,想亲就亲的,在底下好好过日子。” “好是好,可是”张素珍低下头,逗逗着手指,“我肉身早就被雷给劈成烟儿了。” “啧!”墨染青愁的扶额。没肉身,结个屁阴亲。 过了一会儿,墨染青说,“把你生辰八字给我,我给你定制个纸人,模样你定我画。纸人干净,还听话,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也行。”张素质指向夜衔烛,猥琐的笑了笑,“我想要这个模样的。” “不行!”墨染青一口否定。 “为什么?”张素珍不乐意了,“不是你说的,模样我定吗?” “我说不行就不行。”画一个夜衔烛陪女鬼共度鬼生,感觉心里怪怪的,墨染青摆摆手,“换一个。” 女鬼生气了,双臂环胸看着她。 墨染青指着刘枫,“画他,他长得也不懒。” 突然被指的刘枫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王妃指他干嘛。 张素珍犹豫了一下,妥协道,“好,我要两个。” “成交!” 摆定了女鬼,墨染青连夜扎了两个纸人,完事让夜衔烛找人在天亮之前,去槐树下烧给女鬼。 终于了了一桩大事,墨染青拍了拍手,掐着腰对夜衔烛说,“怎么样?姐姐从女鬼口中捞了你一把,你打算怎么谢我?” “怎么谢?”夜衔烛轻笑一声,慢悠悠的从怀里抽出一张纸,“还真得好好谢你才行。” 随着纸张的打开,墨染青嘴角的弧度缓缓僵硬,“千年王八,万年鳖。我这是祝你长寿的意思。” 夜衔烛齿间捻磨着出两个字,似笑非笑,“是嘛?” “哎呦~”墨染青扶着额头,身子摇摇晃晃的跌进夜衔烛怀里,“头好晕,一定是抓鬼耗费了太多精力。” “完了,完了,完了。”等夜衔烛伸手拖住自己的时候,墨染青夸张的将脸靠在夜衔烛胸口,“要晕了,要晕了,要晕了。” 面对这拙劣的演技,夜衔烛罕见的没有生气。 而是用掌心将墨染青推开,待她站定后,拂袖背于身后,“琴月在王府为你收拾了一处院子,你不用回墨府,直接去休息即可。” “哎呀~”墨染青撩了一缕头发缠在指尖,故意挑逗夜衔烛,“琴月怎么会想到给我收拾院子,不会是你安排的。” 夜衔烛别过脸,“不是。” “没情趣。”墨染青撅了撅嘴,“活该打光棍子。” 墨染青说头晕是假的,但精气大量损耗是真的。她现在没有灵力护体,太靠近阴树阴人,会被残食阳气。 女人是阴体,阳气对比男子更弱一些,所以她现在是真的需要休息。 等墨染青睡下后,外面天已大亮。 琴月悄悄的退出房间,却见夜衔烛正站在房外。 “主子。”琴月恭敬行礼。 见夜衔烛不应,琴月低下头,重新唤了一声,“王爷。” “嗯。”夜衔烛这才颔首,让她下去。 琴月后退两步,突然想起明日的正事,“王爷,明日宫里的考核,需不需要属下找个替身?” “不用。”夜衔烛冷冷回道,“本王没指望她在三日内学会那些东西。” “啊?”琴月愣了一下,“那王爷” 为什么还要让她们去教她。 “本王就是单纯的就不想让她出去摆摊。”夜衔烛指尖摩挲着羊脂龙纹凤飞玉佩,“给她找点事做。” 墨染青再怎么说也是睿王府没过门的王妃,整天在集市上吆喝卖符。 是当他硕大的王府,养不起她吗? “” 行,琴月暗道,您真行。 您是没见王妃折磨我们四个的模样,十几年的道行差点毁于一旦。 合着王爷,您就是图个玩儿。 琴月走后,夜衔烛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石凳上。 脑中回想起墨染青和那女鬼的对话,她说她来自q市,还有一个叫东坡山的地方。 夜衔烛曾领兵走过大半个大堰,大堰的地图也被他翻阅过千百遍,他敢确定大堰没有这两个地方。 掌心的黑纹已经退去,压制丹田的那股力量也消散许多,夜衔烛摸了摸心口处,那道金纹还在。 墨染青所做出的种种异能表现,都让夜衔烛很难不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墨染青。 听说墨家大小姐自小被送到乡下,是上个月刚被接了回来。 但是他又听到墨染青说过,她是五日前刚来的。 五日前,正是他和墨染青的第一次见面。 想到第一次见面发生的事,夜衔烛耳尖抑制不住的发红。 他自小洁身自好,从不招惹女人。 墨染青是他见过,最直接粗暴的女人。 所以那日即便他很暴怒,甚至想杀了她。 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体验。 第17章 剩下的交给我 以至于后来的他很矛盾,既有被亵渎凌辱的怒气,又喜欢那晚的感觉。 但现在,那些怒气在短短几日的功夫,就被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冲散了。 脑中渐渐浮现,那日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细节,并且无限放大。 她像是在游泳,把水全部拍在他的身上。 他在愤怒中,无力的咆哮。最后输的精光,她赢得满溢。 墨染青一觉睡到第二天一早,刚睁开眼她就察觉到了一股净透的力量在全身游走,便知道张素珍已经领着她那两位大帅哥离开了。 她气沉膻海用灵识窥探了一下子自己的灵核,正被一团净气围绕着,内里已经不似那么干瘪,充盈光润。 墨染青收息下榻,琴月这时正好敲门,“王妃,您醒了吗?” “进来。” 门打开,琴棋书画进来,准备为墨染青梳洗打扮。 看着她们手里的东西,墨染青这才想起来,今日夜衔烛要带她进宫。 厚重的宫装一层一层套在身上,墨染青觉得自己的步子都沉了。 她转了身看着铜镜中那个一下子从屌丝大变白富美的模样,问,“就不能少套几层?” 琴月给墨染青扣着腰封,回道,“宫装是繁琐了些,但王妃穿上是真的好看。” 绯色的锦缎衬得墨染青唇红齿白,小脸透润的。 金钗挂头,墨染青动一下脖子,都能听到耳边叮铃的响声,真的好吵。 恰好这时夜衔烛过来,看见墨染青幽怨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墨染青转过脸,头钗流苏晃动,差点打到她的脸,她苦把这脸,“太重了。” 夜衔烛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不舒服就换掉。” 说着他转脸问琴月,“去把她之前的衣裳拿来。” “额”琴月低下头,一脸纠结的回道,“王妃的衣裳,已经拿去洗了” “” 夜衔烛皱了皱眉头,眼中的不悦已经露出。 墨染青提着裙子站起来,“算了,算了,先这么凑合,不是要见皇上吗?总得正式点。” 夜衔烛神色这才稍微缓和一些,他跟着墨染青入了座,墨染青才明白,他这么一大早过来是陪自己吃饭的。 “那个女鬼已经走了。”墨染青拾起筷子,“但你体内的阴气,还得需要些时日才能去除干净,这些日子你体内的真气会被压制,先别动用内力。” “好。”夜衔烛应了一声,用筷子挑了一口青菜,“多吃点,不然入了宫,可能要饿肚子。” “嗯?”墨染青歪头看他,心里却是不信。 那皇帝守着这么大个江山,还能饿着她的肚子? “啧!”突然想到一件大事,墨染青砸了一下嘴,咬着筷子,说,“你让我学的那些东西” “尽你所能就好。”看完那张王八绘图,夜衔烛已经不对墨染青报什么希望,“剩下的交给我。” “好。”墨染青一把将筷子拍在桌上,“这可是你说的。” 用完膳,墨染青和夜衔烛上了同一辆马车。 路过喧闹的街市时,墨染青掀起幔帘一角往外挑了一眼,对夜衔烛说, “你说,咱俩是不是得避个嫌,毕竟还没成亲呢,这要是被人发现在同一辆马车上,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夜衔烛手里把玩着玉佩,从玉佩再次回到他手中时,他就一直将玉佩戴在身上。 听到墨染青的话,夜衔烛还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笑话,“现在怕风言风语了,当初造谣的时候,可不见你这么惜名。” “啧。”墨染青放下帘子,转过身来,“当初那是无奈之举,不那样做的话,怕是真的会被嫁给纨绔。” “你倒是聪明。” 夜衔烛难得夸了墨染青一句,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平时看惯了墨染青穿青纱道袍,却发现宫装衬得她也很好看。 她皮肤白皙,眉眼弯弯,一瞥一笑间,总是无意含情。此时她低着头,金钗上的流苏捶在一侧,摇晃间半遮半掩那掺了红的眼尾。 头上厚重的点缀,累的墨染青脖子发酸。她仰头打了个哈欠,转头却发现夜衔烛一直盯着她看。 “怎么了?”墨染青问。 “无事。”夜衔烛别过头,将玉佩攥进手心。 “哦。”墨染青揉了揉脖子,“那我睡会儿,到地叫我。” 说完墨染青也是真不客气,将矮几上的东西推到角落,倒头就睡。 不是墨染青太能睡,而是她确实需要养精蓄锐。体内虽然已有灵力护体,但也只是一丢丢,离她巅峰时期远着呢。 马车行驶的很稳,墨染青入睡很快。轻风吹过幔帘,透过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映出一层细碎的金芒。 夜衔烛不自觉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安静的睡颜上。 墨染青的呼吸很轻,睫毛在光影中投下浅浅的阴影,唇色淡如初绽的樱瓣。 她向来张扬恣意,此刻却显出几分罕见的柔软。 夜衔烛望着望着,忽然觉得手中那枚玉佩隐隐发烫,烫得他指尖微颤。 他本该移开视线,却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寸许,终究没敢落下。 风又拂过,她额前碎发轻晃,像是挠在他心头的羽毛。 “……荒唐”夜衔烛低喃,猛地收回手攥成拳。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压不住掌心里那抹残留的温热。他闭上眼,喉结滚动,试图平复胸腔里莫名的躁动。 穿过几条街,马车停在南宫门。刘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子,到了。” “嗯。”夜衔烛偏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人儿,淡淡的回应了一声。 刘枫在外面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里面人的动静,倒是负责接见夜衔烛的内宦,看到这辆奢华的马车,屁颠颠的跑了过来。 “奴婢参见睿王殿下。” 马车内没有动静,内宦喜公公,是李公公新认的干儿子。 没接待过夜衔烛,也摸不清夜衔烛的脾气。只知道他在宫外等了两个时辰,这位大爷才到。 结果到了也不下车,眼看这个点了,里面一点动静没有,喜公公不得不上前,提醒道, “王爷,皇上和太后娘娘已经到了仪元殿。咱们再不动身,就不合适了。” 第18章 跪不了,腿麻了 马车内终于传来了声音,夜衔烛淡淡开口,“就让他们等会儿。” 嚯!听听这语气,有点略显猖狂。 普天之下,敢让皇上和太后等的人,还真就他独一个。 喜公公毕竟就是个新上任的小太监,多少听过夜衔烛功绩显赫,性格狠厉的事迹。 这会儿被晾在这里,一时间没了主意,便转头偷偷问一旁的刘枫,“大人,咱们王爷有什么大事,能大过皇上和太后?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怕是会留下诟病。” 刘枫心想,他们主子才不怕什么诟病。 但面上还得客客气气,“公公稍安勿躁,王爷正在处理紧急事务,相信很快就好了。” 喜公公叹了口气,哀怨的看了平静的马车一眼。 半个时辰过去了,墨染青终于慢悠悠的睁开眼。迷雾涣散为清,瞳孔渐渐聚拢,入眼的就是一张绝美的侧脸。 夜衔烛正在安静的看书,听到旁边的动静,眼眸微抬从字间划过,“醒了。” “嗯。”墨染青撑着桌子坐起来,刚要伸个懒腰,动作突然顿住,“哎呦我去!” “怎么了?” “落枕了。” “” 夜衔烛皱了皱眉头,放下书,刚要覆掌过去 墨染青却直接转身,掀帘下车。 她没有注意到夜衔烛的动作,帘外拂过一缕风,牵动墨染青身后的发丝从夜衔烛指间滑过。 等墨染青下车后,夜衔烛望着指尖空空,意犹未尽的捻了捻。 直到外面的墨染青来催,夜衔烛才将矮几上的物件摆正,下了车。 喜公公左盼右盼,终于见着这尊大佛。 您老可算是出来了,那仪元殿的两位,估计屁股都快坐冒烟了。 墨染青走在夜衔烛身侧,一路跟着喜公公进了宫。 活了两世的墨染青,第一次来皇宫,第一反应就是,这可比她们东山派的山头气派多了。 看这墙,朱红顶漆的,看这道,青石工整的,看这宫殿,金碧辉 不对!怎么会有一股邪气,怒飞冲天。 见墨染青停下,夜衔烛也跟着顿步,“怎么了?” 墨染青指了指那团黑气包拢的位置,“那个地方” “是养心殿,皇兄的寝宫。”夜衔烛面色凝重,“有何不妥?” “皇上住的地方吗?”墨染青低喃一句。 墨染青收回视线,看到一旁想催促,又不敢的喜公公,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没事,我们先去拜见皇上。” 夜衔烛知道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当着别人的面,他没有多问,只带着墨染青继续往前走。 穿过几条长长的御道,墨染青走到了一处大殿。 殿内金碧辉煌,蟠龙柱直抵穹顶,殿顶绘着祥云,四周烛火通明,透着一股威严之气。 喜公公在殿门前停下,躬身道,“王爷,墨姑娘,请稍候,容奴才通传。” 夜衔烛微微颔首,墨染青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殿内熏香浓郁,却掩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她指尖微动,一缕灵力悄然探出,果然在殿角阴影处捕捉到几丝游离的黑气。 不多时,喜公公碎步返回,低眉顺眼道,“陛下宣二位觐见。” 踏入内殿,墨染青一眼便看到了端坐在龙椅上的光耀帝。 他身着明黄龙袍,面容俊逸却透着几分苍白,眉宇间萦绕着一股阴郁之气。 而他旁边坐着一位面容端庄的华服女子,墨染青初步猜测这应该就是当朝皇后,林明惜。 左侧另一张矮几前,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 她身着绛紫色绣金凤宫装,看模样已年过六旬,却依然背脊挺直,通身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这应该就是太后了。 太后身侧立着一位娇俏可人的少女,约莫二八年华。自墨染青踏入殿门那一刻起,这姑娘的目光便如影随形地黏在夜衔烛身上,眼波流转间尽是掩不住的倾慕。 墨染青暗自挑眉,心道这原来是夜衔烛的桃花啊。 她侧目望去,只见夜衔烛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地直视前方,连余光都不曾偏移半分。 他周身仿佛筑起一道无形的结界,将那少女脉脉含情的眼波尽数隔绝在外,不留半分余地。 “咳咳咳”殿中最上方的光耀帝见他们进来,先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后,才缓缓抬头,凝视着夜衔烛,似在等待什么。 殿内落针可闻,夜衔烛却站在殿中,始终挺立如松,不发一言。 许久,光耀帝才将目光转向墨染青,“你就是墨染青,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金钗晃动,墨染青揉了揉脖子,“抬不了脖子落枕了。” 光耀帝又问,“看到朕,为何不跪?” “跪不了,腿麻了。” 笑话,她是跟着夜衔烛一起来的,夜衔烛都不跪,她为何要跪。 就在光耀帝面色隐隐透出不悦之时。 夜衔烛牵住墨染青的手腕,终于开口,“本王的王妃与本王同尊,无需跪拜任何人。” 他声音低沉,掷地有声,在殿中回荡。 墨染青恍然,这是先皇在世时,赐给夜衔烛的特权,象征着夜衔烛在朝中独一无二的尊贵地位。 看的出来,光耀帝对夜衔烛很是迁就。 即便是不悦,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摆了摆手,让内宦领他们入座。 同一侧的两个矮几,本是分开放置的,夜衔烛扫了一眼没有过去。 喜公公在夜衔烛冷锋的目光中,用眼神请示了一下光耀帝。 见光耀帝没开口,小心挪动,将两个矮几摆在一起。 夜衔烛这才领着墨染青坐下。 殿中的一系列操作,无一处不透露着夜衔烛对墨染青的偏宠,光耀帝今日本是想着出些难题,让墨染青知难而退,见这阵势,有些犹豫。 这女子当真这么入睿王的眼,他可记得自己这弟弟,曾说过对女子毫无情趣,怎么转眼之间,就这么情形大变。 皇上是没有说话,一旁的太后可是看不下去了, “墨家女好大的官威,且不说日后当成当不成睿王妃,还未过门,就如此目中无人,日后可还了得?” 哦,墨染青没参加过宫斗,但见过宫斗。她听出来了,这太后应该是在说她没礼数。 夜衔烛提起茶壶,悠悠的倒了一杯温茶,放在墨染青面前,“母后没有听清吗?” 他缓缓抬眸直视太后,“她与本王同尊。” 第19章 哀家也是为你好 太后脸色阴沉,目光盯着墨染青犀利的很,“想要跟睿王同尊,光凭嘴说可不行。当年先帝在世,亲口对哀家说过,宸妃早逝,睿王便和德玄一样,都是哀家的儿子,婚事自然也是要由哀家做主。” “本王可没听说。”夜衔烛低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嘲讽,“父皇只告诉过我,随心所欲即可,不必在意她人言哕。” “哀家也是为你好。”太后将身后的少女拉到身前,“绾棠是个好姑娘,贤良淑德,先不说。单说你在边关征战那些年,她日日闭门不出为你祈福,这份心意,你忍心辜负?” 好个毛线。墨染青指尖轻转茶盏,冷眼瞧着太后唱作俱佳的表演。 睿王府那个招鬼树,就是这老太婆送的,她怕是巴不得夜衔烛早点死。 果然夜衔烛并不吃这套,他连个眼神都未给到那位绾棠姑娘,只霸气回复,“本王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人做主。” 这话是说给太后听的,同时提醒了上方的光耀帝。 光耀帝没有说话,反而是在心里掂量,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挡下这场婚事。 殿内气氛凝滞,皇后适时轻笑一声,温言软语地打破僵局, “母后,睿王殿下性子率直,您别往心里去。其实皇上早有安排,特意备了考题,只等看两位妹妹的表现了。” 说到考题,太后脸色才缓和一些。她们林家门楣高耀,教养出来的女儿,都是个顶个的优秀,她不信这乡野出来的丫头,又比的上她们林家女儿的本事。 于是她拢了拢衣袖,从容的说道,“那就开始。” “咳咳”光耀帝又咳了几声,皇后推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他朝着李公公招了招手,“把东西呈上来。” 随着李公公的尖锐的声音响起,几个宫人从偏殿搬出来一把古琴,棋盘,笔墨纸砚等物,依次摆放在大殿中央。 光耀帝勉强压下咳嗽,缓缓道,“要做皇家的媳妇,不光要有花容月貌,还需品德才学兼备,今日便以琴棋书画为试,考校两位姑娘的才学涵养。“ 太后满意地颔首,目光慈爱地看向林绾棠, “绾棠自幼习琴,师从琴艺大家欧阳先生,想必不会让皇上失望。” 林绾棠盈盈一拜,柔声道,“绾棠献丑了。” 她莲步轻移,端坐琴前,发钗流苏在动作间只轻轻摇动。 十指白皙如葱玉,开始拨弄琴弦,一曲《凤求凰》悠扬而起。 琴音婉转,如泣如诉,显见功底深厚。 墨染青单手托腮,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神色淡然。 待琴音止歇,绾棠站起身,盈盈一拜。 福身时,她眼角偷偷瞥向夜衔烛,见他依旧神色淡漠,不由咬了咬唇。 墨染青将一切尽收眼底,忽然轻笑一声,“《凤求凰》,林姑娘这心境够直白。” 林绾棠顿时涨红了脸,太后勃然变色,“放肆!” 夜衔烛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偏头问墨染青,“刚才林姑娘弹得好吗?本王没有听。” 墨染青撇了撇嘴,“一般般。” 看着林绾棠青红皂白的脸,光耀帝轻咳一声,“墨姑娘既出此言,想必琴艺不凡,那就也让大家见识一番。” 墨染青淡定的放下杯盏,勾唇一笑,“我不会。” “” “” 是夜衔烛说的,自己随心就好,剩下的交给他,所以墨染青大方的承认自己不行。 把不会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也是大家见过的头一位。 太后望着墨染青那张清秀又张扬的脸,忽而一笑,“笑话,想做睿王妃,连点才艺都没有,日后怎么侍奉自己夫君。” “想听才艺,用不着自己动手,外面翠花楼弹小曲的多的是,夫君想听什么点什么。” “” “” 墨染青这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在内涵林绾棠,拿林绾棠跟妓女相比较。 “荒谬!”果然太后坐不住了,直接拍案而起,指着墨染青,对光耀帝说, “皇上,你听听,这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若是以后让她做了睿王妃,那睿王府不得什么人都能进,直接乱成一锅粥。” 对比脸色难看的林绾棠,和怒气冲冲的太后,墨染青反而淡定的眨了眨眼睛,转脸看向夜衔烛,“我说错话了吗?” 夜衔烛眸色深沉,“没有。这率真敢言的性子,比那些软绵绵的调子,更合本王胃口。” “睿王”太后脸色铁青盯着夜衔烛说不出话来,林绾棠更是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满脸哀怨。 “好了。”眼看情况不对,光耀帝及时出手阻止矛盾继续发生,“音律方面当是朝阳郡主更胜一筹。” 说着光耀帝将脸转向墨染青,“墨姑娘,你可有异议?” 墨染青耸了耸肩,“没有。” 好在皇上还算公正,让林绾棠的一顿表现没有白费。 第二局比对弈,白玉棋盘已经摆好。 林绾棠提着衣摆走上前,先走到黑子那方坐下,“我执黑子,墨姐姐不会不情愿?” “不情愿,你不也坐下了。”林绾棠都坐下了,墨染青还在原处悠哉的喝茶。 “棋局不分黑白,墨姐姐何必较真。” “你这么会说,怎么不用白子?” 林绾棠盯着墨染青明讽暗刺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但她面上依旧保持微笑,站起身来到白子那边,“那便依墨姐姐所言,绾棠执白子便是。” 墨染青轻笑一声,淡淡的收回视线,依旧在喝茶。 不怪她总在喝茶,是她真没想到,这偌大的皇宫,竟然连盘点心都没有。 她算是明白为何早晨夜衔烛让她多吃点了,这皇帝是真的狗啊。 见墨染青一直不动,林绾棠有些坐不住了,“墨姐姐怎么还不过来?” “过去干什么?” “??”林绾棠不知道墨染青又在耍什么诡计,犹豫片刻回道,“姐姐不是要跟我对弈吗?” “我又不会,对什么弈?” “你……”纵使林绾棠尽量表现出好脾气,也被墨染青气到了。 合着自己刚才被墨染青换来换去,就是为了耍自己。 指甲已经深深陷进掌心,林绾棠脸色难看的不行。 第20章 本王的人 “这就是墨家教出来的好女儿。”见林绾棠被墨染青这么戏耍,太后再一次坐不住了。 林绾棠是林家最小的一个女儿,自小就养在太后身边,也是太后最喜欢的侄女。 她三岁启蒙,五岁习琴,七岁能诗,九岁通晓权谋之术,十二岁在皇家诗会上一举夺魁,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 也是太后亲自向先皇求封的朝阳郡主。 就问这样一位京中典范,被墨染青一个无才无德的人戏耍,太后该不该气。 但墨染青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惹了太后,反而更加直白的说,“小女乡野出来的,不懂门媚之高,端庄之势,太后要是看不惯,闭上眼就好了,我不介意的哈” 太后被墨染青这副散懒的样子,气的眼角发抖,“既然如此,那哀家便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来人!”太后忽然笑了一声,眼角的纹理凝出一道狠戾,“将墨染青带下去,先教她什么叫大不敬。” 太后身后的两位嬷嬷站了出来,正要上前去捉拿墨染青。 夜衔烛将杯盏轻轻往桌面一放,杯底与矮几触碰,发出“挡”的一声,“本王的人,何时需要别人管教了?” 他声音不冷不淡,却充满了压迫,引得太后侧目去看,放在矮几的手掌缓缓收紧,黄金镂空点翠护甲在桌面上刮出一道痕迹。 下面比试书发和画功,和之前一样,墨染青在林绾棠展示完,直接认输。 四局比试,光耀帝皆判定林绾棠赢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摸不清墨染青这是什么套路,她是真的不会,还是有别的套路。 光耀帝撑着矮几咳嗽几声,看着下方的极其淡然的两个人,问向夜衔烛,“简弟对朕的审判可有异议?” 燃简是夜衔烛的小号,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喊他了。 当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夜衔烛身体明显僵了一瞬,又恢复如常,“没有异议。” 听到夜衔烛说没有异议,殿内除了一脸漠不关心的墨染青,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 同时有些猜不透夜衔烛将墨染青带进宫的意义是什么。 玄色蟒袍泛着金边,夜衔烛理了理衣袖,双手撑在腿上,“那就请皇兄赐婚。” 一句“请赐婚”,让殿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之前还扬言非墨染青不娶的夜衔烛,竟然如此轻易就改变了注意。 光耀帝手里捏着帕子,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确定他是认真的。 就连林绾棠,也觉得今日这场比试,赢得太容易了。 不由得看向那边还有闲情喝茶的墨染青,扬了扬下巴。 太后脸色终于好看一些,她松开了紧攥的手掌。 在心里冷笑一声,睿王再丰功伟绩又如何,到了京城也是得一样看她们林家的脸。 “皇上,还不下旨?”见光耀帝迟迟不肯动作,太后催促道。 “好。”光耀帝这才回收视线,唤了一声身后李公公,“德福,取笔墨,朕要亲自给睿王和朝阳郡主赐婚。” 话音刚落,夜衔烛就抬眸看向光耀帝,声音低沉道,“皇兄,错了。” 光耀帝接过笔,横在腕间,“什么错了?” “不是朝阳郡主,是墨染青。” 光耀帝看了一眼太后,将笔撩下,“胜出者是朝阳郡主,这是朕与简弟三日前的说好的。” “本王只应了,三日后,带她来面见皇兄。其他的,都是本王可没有答应。” “简弟,咳…咳咳…”光耀帝又咳了起来,如今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情绪稍稍激动,就会咳个不停。 李公公给他递水,他一把推开,“这女子,胸无点墨,不识礼数,何德何能配的上睿王妃的身份?” 他忽而低笑一声,指尖抚过腰间玉坠,眼底寒意骤生,“本王的王妃,配不配得上,只有本王说了才算。” “荒谬!”太后强压怒火,“皇家儿媳,岂能是随便是个人就能当的,若无几分本事,如何服众!” 墨染青摸出五枚铜钱,放在指间把玩,“太后说的本事,是指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吗?” 太后凤眸微眯,指尖重重扣在鎏金扶手上,“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何能耐?” 墨染青指尖一翻,五枚铜钱“叮”地一声叠成一线。 她抬眸望向咳得面色发青的光耀帝,忽然轻声问道, “那若是”铜钱在她掌心排成一个奇特的卦象,“我能救得了皇上的顽疾呢?” 殿内骤然一静。 太后指尖缓缓收紧,黄金镂空点翠护甲在扶手上刮出轻微声响, “休要胡言乱语,皇上的病,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你有何能耐,敢在此口出狂言?” 墨染青不慌不忙,收了铜钱,抬眸直视太后,“皇上染病五年,每至子时必惊厥盗汗,时长伴有心悸,恐慌,所见幻象皆是烈火焚宫之景,可对?” 光耀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李公公慌忙去扶,却见他死死盯着墨染青,连唇边溢出血丝都未察觉。 太后猛地站起身,凤袍上的金线鸾鸟随着动作泛起冷光,声音陡然锐利,“你你怎会知道?” 腕上红线躁动,墨染青敏锐地察觉到,皇帝周身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黑雾,那雾气如活物般缠绕着他的脖颈,隐隐形成锁链之状。 “本道在此,何敢放肆!” 说着,墨染青腕间一甩,五枚铜钱呈五星之形分别朝着皇上身侧飞射出去,三根红线紧跟其后。 铜钱破空之声未落,殿内烛火骤然一暗。 皇帝喉间黑雾猛然翻涌,竟凝成一只枯爪朝墨染青面门抓来! “墨家女要刺杀皇上,来人,护驾!”太后身形不稳,被身后林绾棠扶住。 御林军刀光尚未出鞘,忽见一道白影冷光横贯殿宇,将三柄长刀打落,兵器在地上“叮呤”作响。 夜衔烛挡在墨染青身前,目光不怒自威,“她是在救皇上,本王看谁敢阻拦!” 红线击碎黑雾,墨染青操控红线穿过铜孔,将一枚铜钱按在皇帝眉心。 周围的黑雾中传来刺耳尖啸,铜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锈迹。 第21章 好重的怨气! “好重的怨气!”她咬破指尖凌空画出血符,推向光耀帝,“汝本阴客,何乱人魂?今奉符敕,送汝归真。” “妖言惑众,睿王被此妖女迷惑,试图谋害皇上。应当斩首示众。”太后指着夜衔烛,威仪的面容,露出愤怒。 夜衔烛身后掌管着十几万大军,太后不敢与夜衔烛起正面冲突,便将主错推到墨染青身上。 就这瞬息之间,墨染青突然将铜钱拍向光耀帝心口。 黑雾从光耀帝心口剥离。 “噗!”光耀帝呕出大口黑血。 “咳咳咳”那些血滴落地竟嘶嘶腐蚀声。 就在墨染青想收服黑雾之时,黑雾浓聚成一团,张开血色双眼,挣脱墨染青的钳制,朝着殿外逃去。 墨染青仓促收手,她知道现在不具备收服黑雾的实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桃之夭夭。 殿里的人看不见黑雾,但能看到皇上嘴角的黑血。 太后见状踉跄后退,护甲“咔”地折断在龙椅扶手上,“墨家女将皇上打伤,睿王若是再敢包庇此女,一同论罪!” “慢着!”光耀帝抬手阻止将要上前的御林军。 光耀帝不知道墨染青用了什么办法,但随着那口黑血吐出,他能感觉到,那股压在心口中的郁气散了不少。 甚至短短几瞬的功夫,脸色也比刚才有了血色。 被反驳命令的太后脸色难看,“皇上,这是何意?” 墨染青收了法式,将铜钱收拢袖袋中,听到上方光耀帝说, 光耀帝饮了一口茶,说道,“母后错怪墨姑娘了,朕能感觉到,身体轻松不少。” “还不够。”红线被黑气沾染,如活物般在腕间扭动,墨染青皱了皱眉头,“祸根在养心殿。” 光耀帝撑着矮几,看向墨染青,眸光暗涌,“你有办法根除?” 墨染青攥住红线,没有说话。 夜衔烛捏着杯盏盖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刮着茶沫,“皇兄,现在您觉得,睿王妃的位置,她配不配?” 光耀帝看向夜衔烛,似乎是在思量,半晌,终于开口,“若是墨姑娘能够治好朕多年的顽疾,朕便给你们赐婚。” “皇上!”太后目瞪双眼,对光耀帝如此草率就答应了赐婚,很不满,“此女装模作怪,不可……” “母后。”光耀帝打断太后的话,“朕的顽疾已有五年,若是墨姑娘真有此等本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红线还在掌心中翻腾作怪,墨染青低头看着悠然自得的夜衔烛。 靠!合着你这小嘴一开一合的,就将我卖了。 你可知道,能侵入人间天子身体的绝对不是一般邪物。 众人移驾养心殿,墨染青在殿外开坛设法。 墨染青换了衣裳,一身青纱道袍,桃木剑握在手,白烛火苗跳动,铜钱并成一条线摆放祭台中央。 头上金钗晃动,拔了金钗扔给夜衔烛,调动灵力,凌空画符,拍向桃木剑。 太后看着场中认真做法的墨染青,冷“哼”一声,“花里胡哨。” 她身后的林绾棠,更是将目光锁定在墨染青身上。 心中当时不免有些怀疑,一个乡野出来的丫头,怎么会这些鬼魅之术。 随着墨染青的动作,养心殿黑烟愈发阴戾,像是在天空豁开一道黑口,要将墨染青吞噬。 光耀帝双手紧紧抓住扶手,额间密汗遍布。 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正在从体内流失,沉重的身体似乎轻松了许多。 一场法事做了两个时辰。 最后收势,墨染青将桃木剑扔给刘枫。径直走到夜衔烛跟前,唤了一声, “夜衔烛。” “我在。” “抱我。” 随着墨染青的话音落下,大家脸上都充满了震惊。 不是,这墨染青也太不知羞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睿王卿卿我我,好不知羞耻。 只有夜衔烛知道,她现在是在做怎样的强撑。 惨白的脸,泛青的嘴唇,还有那止不住颤抖的手。 夜衔烛没有说话,只在墨染青站不住脚,快要跌倒的时候,将她搂进了怀里,打横抱起。 一场法事,几乎耗尽了墨染青所有灵力,而且有去无回。 养心殿的黑雾,不是一般邪物,它沾染上了光耀帝龙气,单凭墨染青现在的灵力,跟本收服不了,只能暂时将其镇压。 墨染青靠在夜衔烛胸膛,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踏实感,“朱砂,香灰化粉,撒在榻前,可保皇上邪祟不入体。” 夜衔烛收紧臂弯,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好,交给我。睡。” 墨染青轻轻点头,真的在夜衔烛的怀中睡了过去。 夜衔烛将墨染青交代的事情,转述给光耀帝后,便带着墨染青走了。 一路回了睿王府,琴月来接的时候,看到半昏迷的墨染青,紧忙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之前挺好动的一个人,现在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怀里,没了精气神,夜衔烛心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抱着墨染青往前走,对刘枫交代,“去请天恒道长。” 天恒道长是带着一身羊肉味来的。 他正带着自己的小徒弟在后山吃烤肉,听到睿王召见,扔下吃一半的羊腿急忙慌的过来。 墨染青睡得很沉,天恒道长一看便知这是灵力消耗过度导致。 他在掐指一算,看向王府东南方,“王妃没有大碍,就是有些体力透支。王府东南方有处灵泽之地,能够更好的帮助王妃休养,可将王妃换到那处。” 夜衔烛弯腰上前,将墨染青从榻上打横抱起。 刘枫跟在后面,“东南方,那是主子住的院子,……” 夜衔烛斜目一瞥,刘枫闭上嘴,看着夜衔烛大步走向栖梧院。 乐童头上顶着两个红发带绑的小揪揪,站在门外乖的不得了。 他是第一次来睿王府,能让师父扔下肉赶过来的,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夜衔烛路过他的时候,他瞪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贵人怀里的人。 歪头想了一阵,猛然记起,这不就是将他家道馆黄纸包圆的那位姑娘嘛。 第22章 赐婚 将墨染青放在榻上,夜衔烛给墨染青喂了些补汤,让人将天恒道长唤到书房。 关于墨染青的事情,他有许多疑问,想知道。 乐童跟着天恒进了书房, “师父,那姑娘买了我们好些发霉符纸,不会要找我们退掉?” 天恒解了腰间酒葫芦,抿一口,砸砸嘴,“乐童啊,为师给你讲过,道法自然,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哦~”乐童点了点头,小脑袋瓜若有所思后,问,“那师父昨晚去了青楼,也是询问道法自然吗?” “噗…”天恒一口老酒喷了出来,“咳咳…咳…” 他呛咳几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 “俗雅不分家,昨日花香正浓,我若不赏,倒显得为师不解风情。” 乐童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徒儿明白了,极乐之道也是道,等徒儿长大了,也可以跟师父一样,去青楼了。” “……” 两人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人靠近。随着房门打开,天恒坐正了身体。 进来的是琴月,“知道道长来的匆忙,王府备了些点心,供道长和小道友享用。” 天恒带着乐童道了谢。 等琴月走后,乐童拿了一块放进口中,眯着眼,“王府的点心真好吃,跟我小时候吃的一个味。” “胡说八道。”天恒闷了一口酒,看乐童吃的开心,“你五岁就跟了我,还能记得小时候的味道?” “那就是梦里吃过。”乐童又拿了一块,“反正跟着师父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你这小子!”天恒捋了捋翘翘的胡子,指着乐童,“为师说过,‘五味令人口爽’,粗茶淡饭才养真元。” 乐童撇撇嘴,“师父吃烤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 门被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走进书房。 天恒道长看着夜衔烛走到上首,连忙起身行礼,“不知睿王殿下深夜留老道在此,有何贵干?” 夜衔烛抬眸看了一眼乐童,天恒会意,让乐童出去等候。 乐童出去时将房门关紧,夜衔烛这才开口,将今日在皇宫发生的事情,同天恒道长说了一遍。 天恒听后很是震惊,他捋了捋翘翘的胡子,半晌缓缓开口, “皇上毕竟是真龙天子,能近他身的必然不是一般邪物,今日王妃做法,定是消耗了太多灵力,才会变得如此虚弱。” 夜衔烛对灵力的认知只有一分半解,他认为这东西和内力应该差不多。 想起那夜墨染青收服女鬼的金光,夜衔烛疑惑道,“本王见她使用过灵力,为何之前不似今日这般?” 天恒猜到了夜衔烛的不解,解释道,“灵力和内力虽同是力量之源,但本质却大不相同。内力源于人体经脉气血,修的是自身。而灵力则是沟通天地,借的是自然造化之威。” “今日在龙气环绕的皇宫作法,既要抵御真龙之气的压制,又要与那邪物周旋,消耗之大,才会如此。” 夜衔烛眉头微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照你这么说,灵力消耗过度,会伤及根本?” 天恒叹了口气,山羊胡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正是如此。内力耗尽,调息几日便可恢复;但灵力若透支过度,轻则神魂受损,重则道基尽毁,再难修行。” 夜衔烛闻言,眸色骤然一沉。他想起墨染青苍白如纸的脸色,以及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心中莫名一股躁意。 天恒瞧见他神色变化,又补充道“不过王爷也不必过于忧心,王妃根基深厚,只要好生调养,假以时日定能恢复。” 天恒道长的话,让夜衔烛自行理解,灵力和内力最大的区别就是,内力可以自行恢复,但灵力则需要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才可修复。 他沉默片刻,开口问“可有让她尽快恢复灵力的捷径?” “王府紫霞氤氲,地脉汇聚,就是最好的休憩之地,至于王爷说的捷径,一切等王妃醒了,多度化些散鬼游魂,灵力自然就有了。” “只不过……”天恒欲言又止。 夜衔烛目光如炬,“说!” “若修仙人对常人滥用灵力,逆天改命,便会遭到天道反噬。轻者损伤功德,重者引来天雷。” 夜衔烛心里一惊,他竟不知还有这么一个说法。 也就是说那日墨染青给自己的护身符,也是会遭到反噬。 窗外夜色浓郁,今夜夜衔烛认识到一个全新的领域。 甚至知道了,修仙者至高的地位,就是飞渡成仙。 不过天恒道长也说了,那都是极少数的人,几百年不见得出现一位。 天空浮现灰白色,夜衔烛独自站在窗前,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声音低沉而坚定,“传本王令,即日起,王妃需静养,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打扰。违者,严惩不贷。” 天恒道长拱手退下,门外乐童看到师父出来,放下点心盘子从台阶起身,屁颠颠的来到天恒身边,“师父,咱回去吗?” 天恒道长驻足阶前,仰头看了一眼栖梧院的檐角,“紫气东来,钟灵毓秀。吾等眼拙,不识仙人,此番回山当日日焚''返魂香''三柱,愿助真樽早复金身。” 说完天恒便领着乐童,出了睿王府。 乐童懵懂跟着天恒,也仰头望向栖梧院的方向。他道行尚浅,看不到灵气,只听得栖梧院方向传来一声清越鸟鸣。 辰时刚过,李公公端着圣旨来了睿王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乾坤合德,阴阳相济,婚姻乃人伦之首,宗室之重。睿王夜衔烛,天潢贵胄,风姿峻拔,文韬武略,克勤克慎,实为国之栋梁。墨氏染青,毓秀名门,慧心巧思,通玄达变,驱邪禳灾,功在社稷。 二人才德相配,志趣相投,朕心甚慰。今特赐婚于睿王夜衔烛与墨氏染青,择吉日完婚,以彰天作之合。 钦此。 李公公将圣旨放置刘枫手中,转身向夜衔烛道喜,“恭喜睿王殿下,心想所成。” 夜衔烛拿过圣旨,转身去了栖梧院,“刘枫,送客。” 李公公,“” 刘枫还算客气,伸臂引路,“李公公,请。” 圣旨一式两份,另一份被传去了墨府。 墨云通跪在院中接过圣旨,恭恭敬敬将宫里来的人,送至门口。 墨余红盯着还热乎的圣旨,嫉妒的眼神都要发了疯。 传去睿王府的消息,迟迟没有回声。 她在墨府等了这么久,最后等来的却是赐婚,论她怎么能甘心。 第23章 睿王到底看上她啥了 同样不甘心的还有张莲衣,她跟着墨云通进了屋,“老爷,皇上真的给墨染青赐婚了?” 墨云通将圣旨扔到张莲衣怀里,“圣旨都下了,还能有假。” 张莲衣打开圣旨,她大字不识几个,却看的仔细,“草包一个,睿王到底看上她啥了?” 墨云通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脸色难看。 他对这个从小就被送出去的女儿,没有感情,甚至因为最近种种事情的发生,对墨染青有了厌恶的情绪。 她这种做事风格,跟那个已逝的妻子很像,是那种操控不了,把握不住的无力感。 张莲衣自然看出了墨云通脸上的烦躁之意,她将圣旨放下,扭着身子来到墨云通身边,端着茶水递给墨云通,捏着嗓子说, “老爷,先前我们那样对她,这下让她做了睿王妃,她会不会趁机报复我们?” 墨云通冷“哼”一声,接过茶,“睿王是什么人?她这般不知收敛的性子,就算进了睿王府,也不见得会得宠。” 他重重将茶盏搁在桌上,眼底闪过一丝阴冷。 张莲衣眼珠一转,忽然压低声音道,“老爷,我倒是有个主意……,听红儿说,那日墨染青明明去了国公府,最后传出来的风,却是睿王。一定是墨染青这丫头,故意造谣声势,逼得睿王不得不娶她。” 墨云通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 “墨染青能这么做,我们为什么不能?余红才是咱们墨家的女儿,论才貌、论品性,哪一点比不上那个野丫头?” 墨云通转目思索,“睿王上过一次当,怎么会上第二次?” “这次咱们换个方式”张莲衣凑近几分,声音里带着蛊惑, “只要我们稍稍打点一下睿王身边的人,,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睿王难道还想否认不成?” 墨云通指节敲着桌面,陷入沉思。 窗外雨声渐密,映得他眸色愈发幽深。半晌,他缓缓道,“可墨染青那丫头邪性得很,若她闹起来……” 张莲衣轻笑一声,指尖抚过鬓边珠钗,“老爷放心,她若敢闹,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可就不是咱们容不下她了。” 白光穿过窗棂,照亮张莲衣眼底的狠意。 墨云通思索半晌,终于点了点头,“以防万一,此事你亲自去办,那些规矩……你也得提前教教她。将睿王伺候高兴了,这睿王妃的位置,也不是非要墨染青一个人坐。” 张莲衣捏着帕角,捂嘴笑着出门,“奴家这就去安排。” 墨染青睡了三天,醒来的时候,才知道皇上已经赐了婚。 她凝气窥探一眼膻海,这下灵核不光干瘪回去,还有爆裂之相。 因是镇压,不是化度。墨染青刚攒了点灵力,全搭进去了,颗粒无收,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冤种。 不过这次跟上次不一样,灵核虽然有裂纹,但周围有一股香火之气围绕着它,滋养灵核。 有人替她积攒阴德。 墨染青眼中疑惑,在这里,她并不认识什么得道高人,谁会为她做这些。 正想着有人推门进来了,墨染青抬起头看到进来的人是夜衔烛,手里端着食物。 这下下人的活,怎么让他干?墨染青问,“琴月呢?” “出门了。”夜衔烛将清粥放下。 他才不会告诉墨染青,琴月她们奉了他的令,去打听哪里有游魂野鬼的地方。 墨染青坐在榻上,“听说皇上已经下旨赐婚了?” 夜衔烛摆好筷子,“嗯。” 一碗一筷摆的板正,墨染青看着这个刻板的人,“那恭喜?” 夜衔烛这才转身看向墨染青,挑起半边眉毛,回道,“同喜?” 不是,墨染青尴尬的笑了笑,想到这男的,以后就是她在这里的合法丈夫了,就有点莫名其妙。 好草率,来到这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将自己嫁出去。 墨染青穿鞋下榻,沉睡这么两天,没成想身子还是这么弱。 刚站起身,一时不备,腿上一软,墨染青随着惯性,直直地向前方倒去。 夜衔烛倏地上前,手臂已先于思考接住了她跌倒的腰身。 温热的重量隔着衣料传来,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唔……”墨染青靠在夜衔烛怀里,身后发丝扫过他手腕外侧。 夜衔烛呼吸一滞,那缕发丝仿佛顺着血脉缠上心脏,酥痒无比。 墨染青眨了眨懵逼的双眼,她发誓,她真的没有投怀送抱的意思。 腰间箍着自己的手臂,沉稳有力,她仿佛听到了夜衔烛胸膛处传来的心跳声。 “那个”她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正瞧见夜衔烛绷紧的下颌线,“我觉得我可以了,你要不要先松开我?” 夜衔烛喉结微动,手臂却纹丝未动。 他垂眸看着怀里扑闪着两只大眼睛的墨染青,只觉得口干舌燥,掌心发烫。 “夜衔烛?”放在腰间的温度逐渐上升,烫的墨染青不安地动了动。 夜衔烛这才惊觉失态,猛地撤手后退,故作镇定地整理袖口,声音沙哑,“先吃饭。” 墨染青揉着被勒疼的腰肢,来到桌前坐下,清粥小菜正符合她现在的胃口。 喝了粥,墨染青想去院中小坐。 转身瞧见夜衔烛手里拿着那块羊脂龙凤纹玉佩,走向自己。 看到这玉佩,墨染青就心虚,“这个玉佩” 夜衔烛将玉佩重新系挂在墨染青身上,“别再弄丢了。” 玉佩戴的板板正正,墨染青摸了摸上面的图纹,“我现在没那么多钱赎回,等我攒” “本王差这点钱吗?”夜衔烛脸色变得难看,“日后缺钱从本王账上支即可。” 墨染青皱了皱眉头,怎么总感觉夜衔烛突然变味了呢?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总之哪里都不对。 刘枫进来的时候,端着一个布袋,还有一个小瓷瓶。 墨染青放下玉佩,指着布袋问,“这是什么?” 刘枫将东西拿到墨染青面前,“是墨夫人给属下的。” “张莲衣?”墨染青打开布袋,看到里面全是黄灿灿的金子。 “这是什么意思?”墨染青转向夜衔烛,“行贿?” 夜衔烛眸光一冷,“扔掉。” 刘枫,“是。” “别呀!”墨染青拦住刘枫,“这么多钱,不要白不要啊。” 刘枫,“那瓶子里的东西……” 是个人都知道,这里面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第24章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不就委屈一下你家主子嘛。” 墨染青将钱袋放进怀里,转头看向夜衔烛。 在夜衔烛冰冷的注视下,墨染青打了个寒颤,立即改口, “还是不要委屈了。” 但钱收了,事得办。 墨染青转了转眼珠,将刘枫唤到跟前,“给墨夫人回信,就说事情已经办妥,今晚亥时,约人醉仙楼见。” “这…”刘枫回头看夜衔烛。 夜衔烛见墨染青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知道她肚子憋着坏水,便点头示意刘枫,按照墨染青说的去做。 刘枫走后,墨染青吃饱了,有了精神,就要回墨府。 想到天恒道长说过,睿王府更有利于墨染青恢复灵力,开口让墨染青再住些日子。 墨染青摆摆手,“今夜有喜,我得回去换身衣服,打扮得体面些。” 回到墨府,墨染青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收好。 开玩笑,大贵贵的。真弄丢了,她是真的赔不起。 换了轻便的衣裳,墨染青将小布兜往身上一挂,两三个铜板的东西,带在身上比玉佩得劲多了。 小布兜不小,可以装很多东西。今晚有场大戏,墨染青想去厨房找点零嘴带着。 结果出师不利,转角就遇到冤家。 墨余红正从张莲衣的院子回来,她刚被告知今晚与夜衔烛有约。 想到张莲衣教给自己的“规矩”,墨余红小脸红扑扑的,勾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迎面撞上墨染青时,墨余红收起嘴角的羞涩,不屑的看她一眼,“皇上给睿王和姐姐赐了婚,姐姐一定很高兴。” 墨染青刚才看到了墨余红,少女怀春的模样,就知道刘枫已经把话传到了墨府。 “也还行。”墨染青似是挺愁苦,“就是夜衔烛这个人,性子冷了点,规矩多了点,床上折腾了点。” 墨染青叹了口气,故作忧愁地抚了抚额角,“不过既然是圣上赐婚,我也就勉勉强强接受了。” 墨余红一听,眼底闪过一丝嫉妒。 但一想到过了今晚,睿王妃的身份就是自己的了。 心里又忍不住雀跃起来,她眼尖的很,一搭眼就看到了墨染青斜挎的小布兜, “哎?睿王给姐姐的信物怎么不见了,该不是被睿王收回了?” 看她这副作势的嘴脸,墨染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墨余红就想着自己赶紧被夜衔烛蹬了,她好顺势上位。于是墨染青没好气的回,“关你屁事!” “你…”墨余红恼怒,“粗鄙。” “这就粗鄙了?”墨染青撇了撇嘴,“含妈量极高的话,我还没骂出来呢。” 说完,她绕过墨余红,哼着小曲准备去厨房。 墨余红站在原地,又羞又恼。 一旁的池塘水面月光波动,墨余红松开紧攥的手掌,突然转身将墨染青推了出去, “就凭你个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睿王妃的位置就该是我的才对。” 墨染青一招不慎,给墨余红钻了空子。 等她浮出水面时,岸边已经没了人。 好在水不深,刚没过腰身,她吐出脏水,抹了一把脸。 真是雨停了,天晴了,她又觉得自己行了。 墨染青趟着水爬上岸,今晚她一定让墨余红知道,她到底行不行。 亥时未到,墨染青就跟着夜衔烛来到了醉仙楼外。 没错,她今晚就是来赴约的。 只不过,她们不是从正门进去,而是要翻墙进去。 望着面前三人高的墙头,墨染青叉腰吐槽, “不是,一个酒楼把墙垒这么高干嘛?这要是有人来捉奸,奸夫怎么逃?岂不是一捉一个准,会不会做生意。” 夜衔烛淡淡的瞥她一眼,“为什么要捉奸?” “正经夫妻都在家里,谁闲的来酒楼?” 夜衔烛,“……” “算了还是另找它路。”说着墨染青认命般的,弯腰在墙角抠搜。 夜衔烛跟在她身后,看她一阵忙活,“你在干什么?” “找狗洞啊。” “……” 墨染青撅着屁股,在草丛扒拉,“都是好兄弟,借个道应该没问题。” “……” 夜衔烛看着墨染青在墙根下扑腾,额头青筋隐隐跳动。 终于,他忍无可忍,一把拎住她的后衣领,像拎小鸡崽似的把她拎了起来。 “你干嘛?” “闭嘴,抓紧。” 墨染青瞬间双脚离地,这一下来的突然,惊慌中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哎呦我去!轻点轻点。衣领嘞脖子了,要死了,要死了。” 夜衔烛直接将墨染青带到房顶才放开她。 墨染青扯着衣襟,大口喘气,“早说你会飞,我还废这个劲干嘛,害我连跟狗哥交流的语气都想好了。” 夜衔烛,“……” 气息沉稳后,墨染青在房顶转了一圈,点了点脚尖,“这就是墨余红的房间?” 夜衔烛掀开瓦片,“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下面传来响动。 墨染青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噤声。 趴在夜衔烛身边,跟他一起往下看。 墨余红进来后,先是打量了一眼房间。 这是刘枫拿着墨夫人给的金子,花了高价定的房间。 看的出来墨余红对这个房间很满意,她摸了摸屏风上的戏水鸳鸯图,面带羞涩的坐在凳子上。 想到一会儿就要见到夜衔烛,墨余红心里就有些紧张。 端起杯盏,喝了几口温水,才好了些。 等了一会儿,墨余红忍不住很多次往门口看去。 终于听到敲门声,墨余红脸上一喜,刚要起身去开门。 忽然感到头晕眼花,一股说不出来来的燥热从内里传来。 她扶着桌子,站不稳。 热意上头,墨余红脸色绯红,忍不住抚摸自己,将衣襟拉开。 这个样子墨染青真的太熟悉了,她刚穿过来的第一晚,就是这副状态。 墨染青看了一眼墨余红用过的杯盏,看来墨余红今天吃的和自己的是同一种药。 这药效多猛烈,墨染青是深有体会。 想到自己是怎么解的这药,而且正主就在身边。 墨染青想为自己那夜的奔放道个歉,突然发现不知如何开口。 夜衔烛对女人发骚没有兴趣,转过头看到墨染青正盯着自己,问,“脸怎么这么红?” “啊?有,,有吗?”墨染青慌忙低头,用手背碰了碰侧脸。 靠!还真挺烫的。 下面敲门声中断,应该是外面的人不耐烦了。 直接用脚踹开了门。 进来的人是林耀喜。 墨染青可没有忘记,当初墨余红是怎么把原主卖到了林耀喜的床上。 今天,她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给原主把这个仇报了。 毕竟是原主一条命,只毁了墨余红的清白,到底还是便宜她了。 第25章 你这人真能记仇。 林耀喜是出了名的暴戾变态纨绔男。 墨余红外衣已经凌乱,热潮上脸的她,已经认不清来人,还以为是夜衔烛,酥媚的喊了声,“王爷~” 林耀喜拖着那身肥肉关上门,回头看到房间里这香艳的一幕,眼睛都放光了,“原来是你约我见面?” 墨余红抬起头,轻哼一声,“嗯。” 林耀喜走近墨余红,捏起她的下巴,露出猥琐之相, “想当初你把你姐姐送给我,当时我就知道,这就是个由头。真正想上本公子榻的人,是你对不对?” 夜衔烛听到墨余红曾经把墨染青送到林耀喜榻上时,眼神陡然一寒,周身气息瞬间冷冽如霜。 墨染青察觉到周身的变化,搓了搓双臂,“这鬼天气,怎么突然降温了?” 夜衔烛侧眸看她,眼底寒意未褪,“那夜你对我那样?是因为他们?” “你这人真能记仇。”墨染青以为夜衔烛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你要是真有定力,我也撩骚不了你。” 墨染青眼神暗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二烛的方向,“它可比你诚实多了,那夜它有多激动,你心里清楚。” “……” “我记得几次来着。”墨染青掰着手指,“五次,还是六次?还是……捂…” “闭嘴!”夜衔烛额间青筋跳动,捂住墨染青乱说的嘴。 而此时,房间内的林耀喜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向墨余红,油腻的嘴里污言秽语不断,“小美人,既然你这么主动,本公子今晚一定好好疼你!” 墨余红神志不清,只当眼前的人是夜衔烛,娇声软语地迎合着,“王爷……别急……” 墨染青趴在房顶看得津津有味,她扒拉着夜衔烛的手,抬起头小声点评,“啧啧,见过草丛抓鸡的,还没见过找鸡的。” 不怪墨染青嘲笑,林耀喜太胖了,整个人被肥肉堆满了。 原本就不大“小小腿”,已经被卡进了肉缝里,揪都揪不出来的那种。 “……” 这女人……夜衔烛真的觉得,没有她不敢说的话。 东西不够,道具来凑。 为人行事,林耀喜两点都不沾。 只能靠那些顽劣的手段,达到目的。 首先在墨染青面前出场的是,林耀喜那假模假样的,跟林耀喜一点也不像的二弟。 “啧啧啧。。。”随着墨余红凄惨的叫声,墨染青砸了砸嘴。 真惨!遭这罪,还真不如死了。 惨烈还在继续,夜衔烛对这些东西,有些恶心反感,便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移开视线。 反倒是墨染青,不光看,还边吃边看。 小布兜里装着花生米,她吃的津津有味。 房间里放满了十八般武艺,各个神通广大。 墨染青数了数,要是把这些东西,在墨余红身上轮个遍,这孩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一出好戏上演了整整一夜,墨染青只看了一半,就被夜衔烛强行带走了。 小布兜的花生米还没有吃完,墨染青有些意犹未尽拍拍手,“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张莲衣的了。” 夜衔烛沉默片刻,抬手将墨染青嘴角的残渣抹去,“琴月她们已经回来了,有什么事,让琴月过来传话就行。” 墨染青摆摆手,淡定道,“那群人忙着明日的收获,没空管我。” 她砸了咂嘴,笑的有些惋惜,“不能第一时间看到,墨余红睡错人的表情,真是可惜。” 屋里的人还在翻云覆雨,不对,是在活受罪。 东西再好也不是男人,墨余红药效终究得不到解脱,便晕了过去。 没有声音跟死人有什么区别,林耀喜再把墨余红弄醒。 墨余红哭的越惨,他反而越是兴奋,手里的软鞭不留余地的抽打,那副娇艳的花。 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墨染青伸了个懒腰打开窗。 琴棋书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见墨染青醒了,端着水进来伺候。 琴月将帕子打湿递给墨染青,将今日的事情说给墨染青听,“主子,二小姐回来了。” 墨染青问,“还活着吗?” 就昨晚那场面,不死也得扒层皮。 “被人抬着回来的。”君棋抢先回答, “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看她家小姐的丑事,还以为房间里面是王爷,结果推开门先看到的是一堆肥肉。” 琴月和雪画捂着嘴笑,书砚将漱口水,端给墨染青, “最先喊出声的就是小翠,把正在熟睡的两个人吵醒了。二小姐大概是药性还没有解完,醒来后,看到男人就要生扑。” 墨染青漱了口,书砚递上帕子,“只是那一身被糟蹋过度的样子,看起来跟疯婆子似的,最后还是墨夫人叫了好几个家丁,将人绑住手脚,抬了回来。” 雪画将早膳摆上桌,墨染青坐下,“听这样子,场面挺大,墨云通呢?她宝贝女儿遭了这事,他不得出面说两句?” “去了国公府了。”琴月把墨云通听到和墨余红过了一夜的男人是林耀喜时,那面如土色的表情说了一通。 墨云通当时道了两口,“完了,完了。” 接着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来。 外面的风谣已经四起,那些污秽不堪的场景,让很多人都看了去。这事想瞒都瞒不住。 墨云通在朝堂多少有点官职,能想到最好的补救办法,就是赶紧舔着脸去国公府,以两人早就情投意合之名,将婚事定下来。 墨染青点了点头,这墨云通还算是不傻,知道给墨余红擦屁股。 “张莲衣呢?”墨染青喝着粥,整个人淡定的好像事情不是她主导的一样,“没有闹?” “哪有时间闹。”君棋指了指墨余红的院子,小声说,“二小姐算是被林耀喜白折腾一夜,药效根本没有解。身子再烧下去人就要没了,墨夫人让小翠找了个俊俏点的马夫,去了二小姐的院子。” 真是饿急了什么都吃,想到自己刚来的时候,比她还要惨。 要不是阴差阳错的遇到夜衔烛,指不定会毁在谁手里。 等等她为什么有种庆幸那人是夜衔烛的感觉。 第26章 这地儿闹鬼。 就在墨府乱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墨染青被琴月她们带到了城外一处乱葬岗。 “你们带我来这儿干嘛?”墨染青看着四周阴森森的坟茔,觉得莫名其妙。 “这地儿闹鬼。”雪画围着坟场转了几圈,问,“咱们先刨哪座?” “” “不是。”墨染青扶额,“你们大晚上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刨人家坟?缺不缺德。” “是王爷说,这种地方能让王妃恢复灵力。”琴月给墨染青解释道,“所以我们就找到了这里。” 这里除了阴森恐怖点,一丝鬼气全无,一定是被人清理过。 夜衔烛的想法是对的,但一般这些地方,厉鬼太多,以她现在的情况,一对一单挑还行,一对一群不太行。 于是一行人来了乱葬场,吹了几股阴风,又回去了。 墨余红与林耀喜的日子终于在三日后定了下来,农历五月初八,国公府会用八抬大轿将墨余红正式娶进林家门。 算算时间,就在下个月,竟比墨染青还早半个月。 不过墨余红也算是因祸得福,小公爷名门正娶的妻子,多少沾上了皇亲。 听说香溪院那边天天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墨余红清醒后,知道了事情经过后,一时接受不了,差点昏了过去。 张莲衣疼爱女儿,怕她墨余红想不开,整日陪伴着她,连食宿都在香溪院。 嘴里一直劝说,国公府背靠太后,比睿王府的门楣还高,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这里面的苦,林耀喜不能人道的事,她是一句不提。 墨云通嘴上不说,心里也是疼的紧。 自墨余红出事以来,他虽表面维持着家主的威严,可每每路过香溪院,脚步总不自觉地放慢。 偶尔听见里头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他的眉头便皱得更紧,负在身后的手也攥得骨节发白。 宫里赏赐的燕窝,是西域商队献上的珍品,统共只得一匣,墨云通连自己都舍不得用,眼睛一眨不眨的送到了香溪院。 就盼着墨余红能够吃两口就行。 墨染青听后也就微微一笑。 琴月的琴声优美,伴着池塘的荷角飘荡。书砚和君棋在对弈,雪画洗好了葡萄放在墨染青的面前。 几缕微风吹过,掀起额前的碎发,墨染青眯了眯眼睛,从没觉得墨府的风景这么好过。 琴声传到了香溪院,墨余红从榻上坐起,“哪里来的声音?” 精神的摧残,将墨余红的身形快削成了纸片。她脸色惨白,身上的痕迹,无一不诉说着,林耀喜是个怎么样的变态。 “是后院传来的声音。”小翠跪在榻边,给墨余红穿鞋。 “谁在后院?” “是大小姐。”小翠说话的声音极其小心翼翼。 自从那夜后,墨余红变得更加尖酸刻薄,一点小动静就要砸东西,打人骂人,吓得她们这些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好啊!”墨余红一脚踹开小翠,“我在这里被人欺辱,她到闲情雅致上了。” 小翠后背磕在桌棱上,痛叫一声,跪在一旁不敢说话。 墨余红气得目眦尽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着一旁瑟瑟发抖的小翠,狠狠道,“还不赶紧给我梳妆打扮。那天的事跟这个贱人脱不了干系,我要去找她算账。” 小翠起身来到梳妆台,本就害怕的模样,对上铜镜中墨余红阴狠的目光,更加胆怯了。 她抖着手,不小心扯断了墨余红的一缕头发。等待她的就是一个清脆而凶猛的巴掌,“不中用的东西,是不是要把你扔到马厩里,才能老实?” 自从墨余红知道,她不光被林耀喜破身侮辱,最后还跟马夫苟合之后,就巴不得所有人都跟她一样。 她一个身份高贵的大小姐,最后委身于马夫身下,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随着她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明白张莲衣送去了金子,没有收买到人,还被人反过来耍了。 这里面一定跟墨染青脱不了干系,自从那次墨染青从国公府回来后,她就情形大变,再不是以往忍气吞声的模样。 除了睿王给她底气,还能有谁? 想到这里,墨余红就气的嘴角发抖。墨染青在后院弹琴赏景,不就是为了看她笑话,她偏偏要打扮得光鲜亮丽,在这个墨府,还轮不到她一个乡野丫头做主。 金钗插了满头,墨余红端着步子去了后院。 四月的天气,百花齐放,远处假山流水潺潺。 墨染青躺在摇椅上,晶莹的葡萄,被君棋喂在口中,酸甜可口,是她最喜的味道。 书砚坐在一旁讲故事,雪画给她捏腿。 有山有水有美人,逍遥快活赛神仙。 如果不是有人来倒胃口就好了。 张莲衣拎着一行人气冲冲的过来,指着墨染青喊道,“墨染青,红儿正是难受的时候,你却在这里寻欢作乐,这是安得什么心?” “谁家的狗在乱叫?”墨染青只抬了抬眼皮,“哦,原来是墨夫人。” “少装蒜,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回你的院子,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张莲衣本来因为墨余红的事,一肚子火。 她也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这事跟墨染青逃不了干系,但她没有指控的证据,只能干咽下去这口气。 “瞧你这话说的。”墨染青闭上眼假寐,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这墨府是你张家的吗?我去哪里用的着你管。” “你这个死贱蹄子,我一个墨家当家主母,还管不了你了?”张莲衣挽起衣袖,对身后的一群家丁说,“来人,将大小姐给我绑起来扔到柴房,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放出来。” 头上金钗晃动,张莲衣指着墨染青说,“墨染青胆敢顶撞主母,无视家规,今日我代表老爷整顿家风,让你分清,墨家到底是谁做主。” 有着琴棋书画,那些家丁进不了墨染青的身。 一个个的像下饺子似的,被她们扔到池塘里。 收拾完闲杂人等,琴棋书画拍了拍手,挡在墨染青身前,指着水中挣扎的人,对着张莲衣扬了扬下巴,“谁敢对我们家王妃不敬,那些人就是下场。” “你!”张莲衣指着墨染青,气的金钗都歪了,“这是墨家,不是睿王府,你这是要造反。” “造反。”墨染青睁开眼,这才从摇椅起身,“我这就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造反。” 第27章 把张莲衣这身皮扒了 墨染青想造反可不是一日两日了,就墨家这三块货,她早就不想忍了。 “琴月。”墨染青看着张莲衣那身华丽的衣裳,金钗满头,翠玉玛瑙,眯了眯眼,“把张莲衣这身皮扒了。” “你敢!” 张莲衣瞪大双眼,看着琴月她们上前,墨染青都已经嚣张到这种地步了吗? “怎么不敢。”墨染青上前两步,指尖轻抚过张莲衣发间那支金凤衔珠步摇,冷笑道,“这支凤钗,是我娘的嫁妆?” 张莲衣脸色骤变,下意识护住发髻,“你胡说什么!这些都是我的” “你的?” 墨染青猛地攥住步摇,力道大得让张莲衣痛呼出声,“你跟着墨云通这些年,他有几两银子给你打造这支金钗?还有你这身云锦,,,” 她一把扯开张莲衣的衣领,露出内衬上绣着的金丝杜鹃花, “我娘生前最爱杜鹃花,为此我外祖父将我娘的所有陪嫁,都绣上了杜鹃花。” 张莲衣脸色煞白,她以前从未将墨染青放在眼里过,只因她长了一副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样子。 可不知什么时候,这墨染青竟变得如此摄人,那冰冷的眼睛看的人发怵。 墨染青松开张莲衣,“我娘的嫁妆,你也配穿?” 琴月等人立刻会意,三两下就将张莲衣按倒在地。 金钗玉镯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她们竟当着众多仆人的面,将张莲衣,剥个精光。 池塘里的家丁们扒着岸边不敢出声,整个院子只听见张莲衣歇斯底里的尖叫, “别拿走这都是我的” 墨余红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张莲衣被四个丫头按在地上,剥衣羞辱。 墨余红推开琴月,扶起张莲衣,“墨染青,你在干什么?” 张莲衣发丝杂乱,狼狈不堪,她叫嚣着,“我要打开墨家大门,让外人都看看,你墨染青嚣张到什么程度了,竟然敢殴打主母。” 墨余红本来就是想来找墨染青算账,听到墨染青敢对张莲衣动手,嚷嚷着, “你敢打我娘?爹回来不会放过你的!” 墨染青弯腰拾起那支凤钗,“正好,我也没打算放过他。” 提到墨云通,张莲衣好像一下子有了底气,“等老爷回来,一定将你这不孝女逐出家门。” 墨染青冷笑一声,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那对母女。 她转身离去,青色衣袂翻飞,“琴月,将我娘的嫁妆单子找出来,我要和他们算清账。” “是。” 墨云通回来的时候,墨府大门前已围满看热闹的百姓,张莲衣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台阶上,声嘶力竭地哭嚎着 “天地良心啊,墨家出了个白眼狼,墨染青大逆不道,殴打主母,大家快来看啊。” 墨余红正手忙脚乱地替她整理衣衫,可那些被撕破的华服怎么都遮不住狼狈。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张莲衣一见墨云通的轿辇,立刻扑上去抱住他的腿,“您看看染青做的好事!她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女啊!” 就在路上,墨云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逆女呢?”他声音阴沉得可怕。 “父亲是在找我?” 清冷的女声从门内传来。 墨染青一袭青衫,手持一卷泛黄的红册子缓步而出。阳光照在她发间那支白玉素簪上,折射出冰冷的光。 “混账东西。”墨云通指着她发抖,“当众羞辱主母,以下犯上,你眼里还有没有家法!” 墨染青轻笑一声,扬了扬手中册子,“父亲别急,我正好也有事问父亲。” 她唰地展开嫁妆单,“我娘亲嫁妆共计五百二十抬,如今库中仅剩一百二十八抬。父亲可知其余的去向?” 围观百姓顿时哗然。 “胡言乱语!”墨云通额角青筋暴起,“你目无尊长,墨家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女儿,今日我要将你逐出家门,义正王法。” “呵!”墨染青冷笑一声。 这墨云通该不是想着,将她踢出墨家,这嫁妆的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墨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一道慵懒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 人群自动分开,只见一位俊美无双,面如冠玉,穿着一袭绯色绣花衣袍男子,敲着折扇走到人前。 墨云通脸色骤变,“原来是阳公子。” 阳玖崇,父亲是左都御史,监察百官。 母亲是项禄帝最疼爱的小女儿,当今皇上的小姑姑,圣紫公主。 阳玖崇却看都不看墨云通,凤眸微挑望向墨染青,“你就是墨染青,本公子听说过你。” 墨染青撇撇嘴,前阵子她和夜衔烛的谣言到处飞,怕是全京城都听说过自己了。 想是这样想,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墨染青跟阳玖崇打了招呼。 阳玖崇转动折扇,转指间都流露着贵气, “本公子也就是路过,刚好听到墨大人要正家风,就凑过来看看。” “不错。”墨云通指向墨染青,“此女心思歹毒,忤逆不孝,对当家主母动辄打骂。今日墨某就要当着众人的面,与此女断绝父女关系,从此形同路人。” “墨大人大义灭亲,正人之举。”阳玖崇将折扇插入腰间,“既然如此,那本公子就受累给你们做个见证。” 都说左都察御史,阳栋梁是个铁面无私,呆板无趣的人。 可偏偏生出来的儿子,是个风流倜傥,放荡不羁,一瞥一笑都带着痞气。 他仗着母亲的位分,和父亲的官位,横走与京城,也是个举足无轻的人物。 听到墨云通要和自己断绝父女关系,墨染青冷笑一声,“墨大人,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一断,便再也回不去了。” 墨云通一甩宽袖,“你行事狠辣,凌虐长辈,墨家教不出你这样的女儿,按家法当逐出宗族。” “好一个墨家教不出我这样的女儿。”墨染青盯着墨云通,将他脸上决然的表情,看个透彻, “请问,墨大人。你有教过我吗?” 这句话是墨染青替原主问的。 通过那些伤心的回忆,墨染青知道原主心里是很敬重这位父亲的。 甚至这一十八年,一直渴望着与父亲相聚。 墨云通对冷落了墨染青这一十八年的事情,丝毫没有亏欠之心,甚至还觉得自己就不应该生她。 第28章 断绝关系 “是你自己身体不行,去乡下养病,长成了这个性子,还怪老夫没有教你。”墨云通说的理直气壮。 墨染青听了不禁为原主感到可悲,看,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父亲。 阳玖崇见墨染青不说话,凑上前,问道,“他要给你断绝父女关系,你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 墨染青冷眼看着抱成一团的墨云通一家三口,转身对阳玖崇和周围百姓福了一礼, “今日请诸位做个见证。我墨染青在此立誓,,,” 她一把抽出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血口,“削肉还父,从此与墨云通,再无半点关系。” 周围的人都被她这一举动,惊到了。 就连阳玖崇,看着她那深可见骨伤口,也暗叹,这女子真狠。 最高兴的当属张莲衣和墨余红,她们终于将墨染青轰出家门了。 试问谁会娶一个丧家犬当王妃,没了墨家,墨染青就算是嫁进王府,也会被人看不起。 琴月将止血粉洒在墨染青手心,用帕子将伤口包住,听到墨染青说,“咱俩的帐全清了,那么我们算算其他的账。” “什么其他的账?”墨云通不解。 他与墨染青没了关系,也没有了牵扯,还有什么帐? 墨染青举起嫁妆册子,“我娘少了的三百九十二抬嫁妆,你还没有说去了哪里。” “你娘死去多年,嫁妆早归墨家所有,你已被逐出家门,无权干涉。” 好一个大无赖。 墨染青走下台阶,“按照我朝律法,妻财不入夫家。亡妻亡故后,嫁妆应由子女继承,若无子女,娘家可索回。” 她冷笑一声,“算来算去,这嫁妆都不该由你做主。” “啧啧啧。”阳玖崇砸了砸嘴,揽住墨云通的肩膀,小声说,“墨大人,她说的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见墨云通脸色难看,阳玖崇继续说,“而且,我可听我爹提过一嘴,私吞亡妻嫁妆,按律当徒五年。” 五年,岂不是相当于他这些年的努力,全部毁于一旦。 墨云通自然不会将自己送进牢子,可这些嫁妆就这么交出去,他又心有不甘。 阳玖崇见他纠结,抬指点了点额角,“或许是我听错了,还是叫我爹来,我爹最懂律法,指定不会冤枉墨大人。” 见阳玖崇真要走,墨云通一把拉住他,“是老夫记错了,这嫁妆是该还回去。” 阳玖崇的父亲,是我朝有名的铁齿铜牙,刚正不阿。 要是被他知道了,到皇上面前参自己一本,可就不是赔些嫁妆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老爷,可不能………”听到要把嫁妆还回去,张莲衣心疼的不行。 “闭嘴!”墨云通打断张莲衣的话,“不过就是几抬嫁妆,你想断了老夫的前程吗?” 张莲衣闭嘴不敢说话,那些嫁妆早就被造腾的不剩多少。 要是把亏空都填补上,墨府岂不是什么也不剩了。 不过还好守着墨府不怕没有钱,等日后墨云通升了官,她们一样可以过自在日子。 张莲衣正想着,就见墨染青把嫁妆册子收了起来,“我娘的帐算完了,那我们继续算我外祖的帐。” “你外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还有什么帐?” 墨染青无视墨云通,“琴月,将墨家族谱拿出来,今日我要清理门户。” “是。” 随着一本陈旧的册子出现大家视野,墨云通眼皮突得一跳,“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墨染青翻开族谱,念了两页,“墨云通,原名孟云通,城州惜县人………” 墨染青的声音在墨府门口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扎进墨云通的心里。 族谱泛黄的纸页上,“孟云通”三个字被朱砂重重圈出,旁边还批注着“赘婿改姓”的小字。 “二十多年前,你不过是个屡试不第的穷秀才。”墨染青指尖轻抚过族谱上的记载, “从惜县逃难到此,街头卖字画时,被我外祖父看中才学,收作门客。” 墨云通的后背渗出冷汗,双手已经止不住颤抖。 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墨云通,竟忘记了自己的本姓姓孟。 “次年春闱,外祖父为你打点考官,你却因舞弊被当场抓获。”墨染青突然冷笑,“本该流放边疆的罪人,怎么就成了墨家女婿?” 张莲衣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从她进门起,墨云通已经是墨家的当家人,殊不知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住口!”墨云通突然暴起要夺族谱,被琴月侧身挡住。 他踉跄着后退,额角青筋暴突,“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我现在才是墨家掌门人。” 墨染青翻到族谱末页,露出墨老太爷临终前遗言, “是你告诉外祖父,曾经在照料我病中母亲的时候,在汤药里下了让人神志昏沉的药。使我母亲有了身孕,逼得我外祖父为了爱女,不得不出手相救。” 墨染青猛然合上族谱,厉声道,“我外祖父一生清名,最后都毁在你手里。” 墨云通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久久不语。 “原来墨家还有这么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阳玖崇摸着下巴,看着脸色惨白的墨云通,和目瞪口呆的张莲衣, “我就说男盗女娼才是绝配,当年墨汐遥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怎么会嫁给这么一个东西。” 周围百姓一道道震惊的视线,落在墨云通惨白的脸上。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忘记了那些细节。 但他依然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牢里出来,又是怎么娶的墨汐遥。 他终于明白,这场算账从来就不止是嫁妆的事。当年那个被他扔弃的小女孩,带着血债回来了。 “作为唯一一个流着墨家嫡亲血脉的人。”墨染青残酷的冷笑一声,“我有资格,将你从族谱除名,踢出墨家。” 墨染青立于人前,指尖轻轻一抬,琴月立刻奉上朱砂笔。 她凝视着墨云通,声音冷冽如霜, “墨云通,你鸠占鹊巢二十载,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墨云通面色铁青,嘴唇颤抖着,却仍强撑气势,“放肆!老夫乃朝廷命官,岂容你一个黄毛丫头指手画脚!” 阳玖崇站了出来,横在墨染青身前,“墨大人,你还别说。要是族谱所述是真,她还真有这个资格。” 第29章 你不再是墨家人 随着阳玖崇的话音降落, 张莲衣腿一软瘫倒在地,“怎么会这样?” 该被除名的,不应是墨染青吗? 墨染青唇角微扬,笑意不达眼底, “你尸位素餐,碌碌无为,墨家在你手中日渐衰败。” “你贪墨成性,中饱私囊,连亡妻的嫁妆都要侵吞。” “你畏首畏尾,首鼠两端,既想攀附权贵,又怕东窗事发。” “你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外祖父待你如亲子,你却恩将仇报!” 她每说一句,朱砂笔便在族谱上划下一道,墨云通的名字被一道道红痕覆盖,宛如鲜血淋漓。 张莲衣见状,尖声叫道,“老爷!您就任由她这般放肆吗?” 墨云通终于按捺不住,指着墨染青,“逆女!你莫要欺人太甚!老夫再不济,也养了你一十八年,恩将仇报的是你这” 话音未落,墨染青已冷冷打断,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墨家人。” 她抬手一挥,族谱上的“墨云通”三字已被彻底划去,取而代之的,是旁边批注的一行小字, “孟氏赘婿,背主忘义,逐出族谱,永不复录。” 墨云通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脸色惨白。他经营半生,机关算尽,最终却连一个姓氏都没能留住。 墨染青合上族谱,转身时衣袂翻飞, “来人,送‘孟大人’出府。” 琴棋书画齐声应诺,大步上前。 墨云通终于慌了,嘶声喊道,“墨染青!你、你不能这样!我是你父亲!我是” 墨染青仰头看着“墨府”高挂的门匾,抬起手掌,鲜血透出帕子,血淋淋的, “刚才我已经削肉还父,孟大人不会忘得这么快?” 看着墨染青背脊挺直,哪怕掌心鲜血淋漓,也未曾弯折半分的背影。 阳玖崇摸着下巴,眸中暗芒浮动,“有点意思,,,,” 他原以为这墨染青不过是个被逼到绝境、只会忍气吞声的乡野女子,却不想她竟有这般雷霆手段。 削肉还父、逐出族谱、当众揭罪,步步狠绝,却又占尽道理。 倔强,锋利,又美得惊心动魄。 符合他的口味。 被琴月一只手提起来的张莲衣,挣扎着,声音尖锐,“墨染青,再怎么说老爷也养了你一十八年,你这样做昧不昧良心?” 墨染青霍地的转身,“养我一十八年的屋子,是我外祖父供老奴养老的两间寒舍。供我食宿的银两,是我娘乳母看病吃药的救命钱。” “请问。”墨染青攥紧拳头,眸光如刃,“这些年,你可给过我一个铜板?” “还有你!”墨染青猛地转向张莲衣,一步步逼近, “你住着我娘的院子,脏着我娘的墙。抢了我娘的男人,睡着我娘的床。虐着我娘的孩子,扮着我娘的良。挥霍着我娘的嫁妆,克扣着我的饮食,到底谁在昧良心?” 张莲衣被她逼得冷汗涔涔,琴月的手如铁钳般掐得她生疼,再不敢出声。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墨染青冷笑一声,甩袖转身,看着墨府门匾上斑驳的痕迹, “将他们一家三口,扔出去。日后他们要是敢再踏进墨府一步,不用通报,直接提棍打出去。” 琴棋书画领命,当着众人的面,一人提着一个往街口走。 “逆女!你会遭报应的!”墨云通在身后嘶吼。 雪画撕碎衣裳,分别将墨云通,张莲衣和还没有缓过神的墨余红的嘴堵上,“赶紧闭上嘴巴,别污了我主子耳朵。” 处理完墨云通,不现在应该叫孟云通。 耳根子清净了,周围的百姓也都散了。 墨染青转身跟阳玖崇客气两句,她知道今天的事情进行的那么顺利,阳玖崇占了很大的比例。 就因为他的这个身份在此,孟云通就不敢作妖。 “今日的事,多亏了阳公子,大恩不言谢” “谢就不必了,请我进去喝杯茶。”看出了墨染青有了逐客的心,阳玖崇打断墨染青的话,抬步迈进墨府大门。 墨染青挡住阳玖崇的步子,笑意达不到眼底,“大恩不言谢。今日就不留阳公子了,改日有时间,再请阳公子喝茶。” 阳玖崇定在原地,他怎么有种被人利用,就扔掉的感觉,“改日是什么时候?” “不好说,看我心情。”墨染青回的干脆。 她从未见过阳玖崇,原主更没有跟他打过交道,墨染青摸不准阳玖崇主动帮自己,是想在自己身上谋取什么。 她可不相信,天底下有的午餐。 的她吃过一次,这不就把自己婚姻搭了进去。 惹上一个夜衔烛,就够她头疼的了,她可不想惹上第二个。 “要不要这么直白。”阳玖崇算是看出来了,这墨染青还真是吃完就扔,这是要白用自己,“好歹交个朋友。” 听到交朋友,墨染青就笑了。 上辈子,想跟她交朋友的人不少。 大多数都是一个版本,三句话不到,就要看腿。聊到五句,就要看别人没看过的。 所以,这阳玖崇成功的踩到了墨染青的雷点。 交朋友,是她上辈子,最讨厌的三个字。 这下,墨染青连表面的微笑也没有了,见到琴月她们回来,直接下令,“琴月,关门送客。” 说完,墨染青头也不回的进了墨府。 “嘿~”从小就被人恭维的阳玖崇,被撵了,不怒反笑,“还挺有脾气,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琴月挡住阳玖崇的视线,“阳公子,请。” “不用送,不用送。”阳玖崇摆摆手,抽出腰间折扇打开,“本公子自己走就行。” 琴月直接将墨府大门关上,转身去了墨染青的院子。 墨染青回到府里,就让人将孟云通一家三口的东西打包扔了出去。 接着去了墨家祠堂。 她在墨家祠堂给墨染青做了一个无字牌位。 今日她做的一切,虽然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但也是让那些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算是给原主报了仇。 三炷香上后,墨染青站在祠堂中央,袅袅青烟在牌位前缭绕。 她凝视着那一排排沉寂的灵位,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墨家列祖列宗说, “我既然落入墨府门楣,便当自己是墨家人,墨家在我手中不会没落,我会重振墨家之名,寻得缘人继承墨家香火。” 说完墨染青缓缓跪下,郑重叩首。 最后一字落下,祠堂内烛火骤亮,映照着她清冷如霜的侧脸。 第30章 本王何惧他们? 墨府发生的事,很快传到了夜衔烛耳中。 听到墨染青削肉还父之时,他眸中寒光凛冽,“琴月在哪儿?” 刘枫回道,“在外面跪着。” “离开王府不过几日的功夫,人就受了伤。本王将她们派过去,是看热闹的吗?” 玄色锦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夜衔烛声音不怒自威,“让她滚进来。“ 刘枫低头退下,不多时,琴月垂首而入,跪伏在地。 她身上血迹未干,是刚从刑房出来。 怕脏地板,她将干净的衣摆,垫在膝下,“奴婢该死,没有照顾好王妃。” 夜衔烛坐在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沉默许久才开口, “孟余红已经不再姓墨,下个月国公府大婚,是娶是纳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若是办不好,你就不用回来了。” 没有护好主子,不用断指断掌,能捡回一条命,对琴月来说已是恩赐。 况且王爷将这件事交给自己去做,是在给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琴月磕头应声,“是。” 琴月走后,夜衔烛翻出旧账,“将二十年前,孟云通舞弊之事传出去,本王记得当年受理此案的是林辅博,这事必定他也参与了其中,一块把风放出去。” “可是,主子”刘枫知道,这是夜衔烛在给墨染青处理后续,防止孟云通狗急跳墙咬人。 犹豫片刻,还是提醒道,“孟云通已是强弩之末,但林辅博毕竟是林国公和太后的亲弟弟,此事从咱们王府传出去,怕是会对主子不利。” “本王何惧他们?”夜衔烛侧目,烛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 “等等……”他指尖轻轻敲击账本,突然话锋一转, “既然当时阳玖崇在场,那就用阳家的旗号去传。阳栋梁是出了名的正直,此事从公主府传出去,更具有可实性。” 夜衔烛当然不会说,他用阳栋梁的名义,就是阳玖崇那日靠墨染青太近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就算是他母亲是夜昭湘,那又怎样。 墨府, 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墨染青就发现了琴棋书画四个人的不对劲。 四个人表面看不出什么,尽管她们已经用最挺拔的姿势走过来,墨染青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瘸的瘸,歪的歪,踮脚的时候,一深一浅。 雪画端着水路过墨染青,墨染青伸指在她腿侧轻轻一点。 雪画一个激灵,差点把水洒了,冷气倒抽,脸上还强颜欢笑着, “王妃,奴婢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墨染青收了手指,直接问,“怎么回事?” “没事啊。”雪画咧开嘴笑。 打死都不能说,她们几个皆被罚了一通,干净的外皮下,全身未干的血迹。 这是王府的规矩,她们没有照顾好王妃,就该被罚。 掌中的绷布扎的结实,墨染青反转手心,“是夜衔烛。” “不是,不是。”书砚只敢摇头不敢摆手,把袖子里的血流出来, “王爷才不会惩罚我们呢,都是我们自己磕的。” “”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最后君棋叹了一口气,跪在地上,“是奴婢们失职,没有保护好主子,今日小惩大诫,长点记性。” 她们管这个叫小惩大诫,墨染青笑了。 墨染青让雪画放下东西,“今夜给你们假不用守夜,都去休息。明日一早,将夜衔烛喊来,我有话对他说。” 琴月当首,没有回应。不用守夜,她们不敢遵循这道命令。 “怎么,我说话不好使?”墨染青转过头视线一一扫过她们,“我的人,就应该听我的。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我墨染青不收。” 房中沉寂片刻,琴月先上前一步,应道,“奴婢往后只听主子的。” 其他三人也跟着应声。 墨染青摆摆手,她们四人有序退出。 深夜,墨染青熄灯正要上榻睡觉。 忽听房中有其他动静,她眸光猛然一变,化掌为刃朝身后劈去,“谁?” “是我。”夜衔烛稳稳扣住她的手腕,触到绷带时指尖微颤。烛光映照下,他眉间沟壑更深,“受伤了就不要乱动。” 墨染青抽回手,另一只手轻轻揉着发红的手腕。窗外月色将窗纱上的竹影投在她素白的寝衣上,衬得她面色愈发清冷, “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墨府我当家,咱不知道你为什么有门不走,非要翻什么窗户。” 夜衔烛一噎。 自从听到墨染青受伤的消息,胸腔里便似有团火在烧。 三更露重,他原只想隔着窗看一眼,可见檐下无人值守,鬼使神差就翻了进来,谁知被抓个正着。 烛光重新亮起,夜衔烛扫视空荡的内室,脸色骤然阴沉如墨。 “是我让她们回去休息的。”,墨染青知道他在看什么 夜衔烛不解。 她后退半步,发间玉簪印着白烛,在夜衔烛眼底晃出一片碎光,“她们没有错,无故受我牵连,我让她们休息有错吗?” “护主不力,该罚。” “你是不是将她们送给了我?” “是。” “我的人,为什么要让你罚?” 墨染青第一次这么严肃的与夜衔烛讨论话题。 夜衔烛抿嘴不语,似乎不明白,墨染青为什么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不可否认,夜衔烛将琴棋书画培养的很好。能文能武,可攻可防。 她们是墨染青来到这个时空,为数不多能够信任的人,当然这个功劳可以算在夜衔烛头上。 削肉还父,是她自己要做的事情,墨染青觉得不该牵连无辜的人。 夜衔烛静立不动,烛火在他深沉的眸底跳动,映出一片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抿唇不语,下颌线条绷紧,似在压抑着什么。 墨染青见他沉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绷带, “你既然将她们送与我,那日后她们就是我的人,赏功罚罪便由我说了才算。” 她顿了顿,抬眸直视他,“我墨染青不做笼中人,她们若是你用来监视我的工具,那么请你带走。” 第31章 本王没有那个意思 夜衔烛终于开口,嗓音低哑,“本王没有那个意思。” 墨染青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没有更好。” 夜色已深,墨染青抬手对夜衔烛下逐客令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伤口裂开了。 有血渗透绷布,一股热胀痛感迟钝的传过来。 绷布散了,需要重新包扎。 墨染青去碰伤口,夜衔烛攥住她的手腕,“别动。” 他将墨染青领到烛灯下,随着绷布的拆开,眉头逐渐深皱。 这是一条横穿掌心的伤口,看的出来当时墨染青下了多大的决心。 伤口很深,很难不留疤。 夜衔烛带了药,拆开封盖,将药粉洒在伤口处。 冰冰凉凉的灼热感轻了许多,墨染青舒坦的闭上眼,任由夜衔烛给她包扎。 夜衔烛的手指修长有力,缠绕绷带的动作不自觉放轻柔。 烛火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墨染青半阖着眼,恍惚间觉得嫁给他好像也挺不错的。 至少比现代那些普信男强多了。 有钱,有颜,有权。 这可是现代多少女性,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对象。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墨染青打了个哈欠,眼皮泛沉。 绷布一圈圈缠绕,最后在侧边打了个结。 夜衔烛抬首才发现,墨染青已经睡着了。 她侧脸枕着自己未受伤的那只手臂,小脸红扑扑的。睫毛在烛火映照下投出细密的光影,随呼吸轻轻颤动。 夜衔烛眸色渐变,比外面夜色还沉。 他起身靠近墨染青,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 他抬手,指尖几乎触碰到她的脸颊,却又在即将碰上的瞬间停住,最后落在那枚白玉素簪上。 随着素簪的抽离,没了束缚的青丝,从肩头滑落,在桌案上铺开一片流墨。 墨染青睡得很安稳,大概是因为白天与孟云通斗智斗勇,累到了。 连有人抱她,放在榻上,都没有被吵醒。 几乎是一搭手,夜衔烛就发现了墨染青的不对劲。 她身体很烫,搁着衣裳他都能感觉的到,应该是手上伤口导致的。 用被子将墨染青裹好,夜衔烛唤了刘枫去抓药。 生病的人忽冷忽热,墨染青一会踢被,一会儿说冷。 夜衔烛没有离开,一会给墨染青喂水,一会儿又给她擦身子,换衣裳。 等着刘枫将药送来,夜衔烛修长的手指拂过她滚烫的额头,眉头微蹙。 药香在屋内弥漫,他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扶起墨染青,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墨染青,喝药了。”他声音很轻,温柔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墨染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夜衔烛近在咫尺的脸庞,一时间分不清是梦是醒,“夜衔烛~” “我在。” 体温还在上升,墨染青很冷,下意识地往夜衔烛怀里蹭了蹭,像只寻求热源的小猫。 夜衔烛揽着她,将药喂给她。 “苦”药汁入口,她皱起鼻子,想要躲开。 这是什么玩意儿,这么难喝。 夜衔烛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颗蜜饯。 “喝完药就给你。”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却又带着几分宠溺。 生病的墨染青比以往什么时候都乖巧,谁能想到刚才还在责怪自己,擅自惩罚琴棋书画的人,现在正安静的躺在自己臂弯。 墨染青勉强喝完药,夜衔烛立即将蜜饯送入她口中。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柔软的唇瓣,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由是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夜深了,烛火摇曳。 夜衔烛守在榻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墨染青。 “夜衔烛”墨染青在梦中呢喃。 “我在。”他低声回应,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 发梢撩过指尖,带着意犹未尽,他眸中深邃。 窗外,月光如水。屋内,情愫暗生。 墨染青服了药,体温慢慢下降。 外面天色渐亮,院子里传来声响。 雪画起床后,刚推开墨染青的房门就愣在原地。 “主子醒了吗?”书砚见雪画不动,先一步进屋,结果也愣在原地。 后面的琴月和君棋,看着两人古怪的动作,也跟着进了屋。 四人皆愣。 还是琴月先反应过来,急忙下跪,“奴婢参见王爷。” 夜衔烛一个噤声的眼神,让她们出去候着。 后退着关门的书砚,想到刚才那一目,条件反激的缩了缩脖子,“王爷知道我们没有守夜,不会罚我们?” “不会。”君棋肯定的说,“应该是主子跟王爷说了什么,不然依照王爷的脾气,大家觉得自己逃的了吗?” 答案是“逃不了。” 雪画回首看了一眼墨染青紧闭的房门,分析着, “所以说,我们现在的情况就是,得罪王爷,主子能保我们一命。要是得罪了主子,,,,” “王爷会诛你九族。”书砚抢先说。 几个人正在小声嘀咕,夜衔烛开门出来。 四个人忙起身行礼。 夜衔烛接过刘枫递来的帕子擦手,“你们可知,昨夜墨染青烧了一宿?” 这质问的语气,琴棋书画并排一跪,“奴婢该死!” 完蛋,这可不是守夜和不守夜的问题了。身为主子的贴身奴婢,主子生病了,无人知晓,这才是大忌。 夜衔烛冷冷着扫了一眼地下四人,将帕子扔给刘枫,“拿着本王的腰牌,去宫里将胡太医请来。” 等夜衔烛转身回房后。 琴棋书画望着已经关上的房门,四脸匪夷所思。 这就这结束了? 她们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被这么轻易放过,还真有点不适应。 还是刘枫提醒她们,“别光傻愣着,快去请胡太医。” 四人这才回神,接了腰牌去了宫里。 不出夜衔烛所言,胡太医诊断出来的结果,就是掌心伤口掀热所致。 重新开了方子,胡太医临走前交代,“王妃精气亏损厉害,还是要多休养为主。” 夜衔烛点头,命人将胡太医带到了偏房。 胡太医曾是他母妃留给他的人,是他为数不多可信任的人。 胡太医在偏房等着,有人推开门。 看清来人,胡太医给夜衔烛行了一个大礼,“下官胡千川,拜见睿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夜衔烛弯腰扶起他,“胡太医跟本王不必多礼。” 第32章 本王一切都好。 这是距离三年前夜衔烛出征,胡千川第一次见到他。胡千川站起身,眼中老泪纵横,“几年不见,王爷可好?” “本王一切都好。” “旧疾可有发作过?” “发作过几回,但都无大碍。”夜衔烛顿了一下,继续说,“到京城后再没有发作过。” 胡千川听后忙拉着夜衔烛坐下,给他诊脉。 手指搭在夜衔烛的腕间,胡千川眉头先是紧锁,随后渐渐舒展,眼中浮现一丝诧异。 “奇怪……”他低声喃喃,又仔细探了探脉象,抬头问道,“王爷近来可曾服用过什么特殊的药物?” 夜衔烛眸光微动,淡淡道,“未曾。” 胡千川抬袖拭去眼角的泪,神色凝重:“王爷体内的噬血证,按理说应当会随着年岁增长愈发严重,可如今脉象却比三年前平稳许多,甚至隐隐有压制之势,这……不合常理。” 夜衔烛眸色深沉,手掌收拢,似在思索。半晌,他开口,“可有可能是症状随着时间自行减轻了?” 胡千川摇头,“王爷的噬血证乃人为所致,非寻常药石可医。”他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 “除非什么?”夜衔烛抬眼看他。 胡千川缓缓道,“除非王爷吃过什么东西,用过什么东西,或者是遇到什么特殊人,无意间压制了噬血证。” 夜衔烛眸光一凝,脑海中蓦地闪过墨染青的身影。 第一次见面, 她将自己按倒,粗暴蹂躏,那种情况自己竟然没有发病。 她还给了自己一道符纸,救了他一命。 她在槐树下作法,将掌心黑纹引出体外。 难道……是她? 脑海中恍惚闪过天恒道长的一句真言,“王爷这是遇到贵人了” 夜衔烛眸色渐深,指节微微收紧,却不动声色道,“此事暂且不必声张,本王会留意。” 胡千川点头,“王爷若有发现,务必告知下官,或许能借此找到根治之法。” 夜衔烛淡淡“嗯”了一声,眼底暗流涌动。 旧疾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今日夜衔烛借着墨染青的名义将胡千川叫来,还有另一件事要问,“皇上身体恢复如何?” “自从王妃给皇上作过法后,身体倒是比以前强多了。但是” 胡千川摇了摇头,“这些年皇上身体亏元,五脏根基已垮,想要恢复到从前,是不可能了。” “本王记得出征前,皇上的身体还没有这么差,为何这次回来,如此严重?” “皇上的汤药不经太医院手,都是太后一人亲力亲为。”胡千川垂首哀叹,“温养三年,身体还不如三年前,李德福功不可没。” 夜衔烛指尖轻扣桌面,陷入沉思。 两人聊了很久,直到外面琴月敲门,“王爷,主子醒了。” 夜衔烛起身,命刘枫送胡千川回去,“回去知道该怎么说吗?” 胡千川拱手,“睿王妃因割掌断亲伤及心脉,急火攻心引发旧疾,加之常年饮食不调,气血两亏,这才引发高热。只需静养几日便可痊愈,下官已开了调理的方子。” 他只说了来墨府,就是单纯的给墨染青诊病,其他的一概不提。 夜衔烛眸色深沉如墨,微微颔首,先胡千川一步离去。 多年不咋生病的墨染青,对自己因点小伤就发烧这件事,表示非常不理解。 遥想当年,她也是响当当的修仙大佬,一只脚都踏进仙门关的人,怎么能生病呢,生这种凡人的病。 所以醒来后,她先调息,凝气膻海,窥探灵核。 灵核裂痕已经修复,周围香火之气比之前更加充盈,精雾缭绕,除了灵核不够水灵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还是因为之前的损耗过度,导致了自己的身体呈出一种孱弱状态。 看来自己还是要多度些阴魂,吸收净气,尽快恢复点灵力,不然这副身子,太弱了。 夜衔烛进来的时候,墨染青已经下了榻。 眼角瞥到未穿鞋袜的赤足,夜衔烛眉心皱起,“怎么不穿鞋?” “哎,你来的正好。”墨染青正在弯腰找东西,见到夜衔烛起身问道,“你见我发簪了吗?我记得昨天明明戴着的。” 听到墨染青在找发簪,夜衔烛目光微微躲闪。 他拦腰将墨染青抱起,引得墨染青惊呼一声,“你干嘛?” 玉色赤足凌空而起,夜衔烛将墨染青放上榻后,从怀里掏出一根红色发带,递给墨染青,“先用这个对付一下。” “莫名其妙。”墨染青皱眉接过发带,一搭手便知道价格不菲,红色底纹金丝绣边,不愧是夜衔烛出手,比那个普通石玉发簪,不知要昂贵多少。 墨染青手掌不便,几次都没能将头发束起。夜衔烛看她表情不耐,隐隐有薄怒之样,主动接过发带,将她身后青丝束起。 发带比发簪更牢固,墨染青喜欢利索,只是这颜色太过扎眼,太鲜亮了。 与夜衔烛料想的一样,红色果然更衬墨染青。 他垂眸凝视,眼底暗流涌动。 那抹赤红缠在墨染青鸦羽般的发间,如雪地里溅开的一痕朱砂,灼眼得近乎暴烈。 金丝绣纹随她偏头的动作流淌出细碎光晕,映得她后颈一片瓷白泛起薄绯,连素来苍淡的唇色都仿佛被染上三分艳意。 墨染青浑然不觉自己成了他人眼中惊心动魄的景致,只顾蹙眉去拨弄额前碎发。 发带尾梢扫过锁骨间那颗小痣,夜衔烛忽然想起边关盛开的赤阳花,也是这般白皙的底子上缀着一点赤,在流光下晃得人喉头发紧。 “看什么?”她敏锐地抬眼,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心里不受控制的触动,让夜衔烛很不舒服。 他板着脸,指尖掠过自己玄色袖口绣的暗红云纹,但还是实话实说,“这颜色很衬你。 没见过冷着脸夸人的。 “是吗?”墨染青捋了捋发尾,“我从来不穿红色。” 刚说完这句话的墨染青,直接被啪啪打脸。 原因是她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新做的衣裳全是红底白衫,红白相间,一系列红色衣衫。 不是,老大,你是得多喜欢红色。 第33章 没接触过别的女人 看着琴月给墨染青换了药,夜衔烛陪墨染青用了膳,又盯着她闷了药,才回了王府。 等夜衔烛走后,墨染青唤来琴月问,“不是,你家王爷以前对别的女人也这样吗?” “哪样?”琴月不解。 墨染青说,“就是一阵一阵莫名其妙的,猜不透,看不透,还忽冷忽热的。” “也没有~”,琴月没看到冷,只看到夜衔烛对她一直挺热乎。 “那就是说,他对别的女人不这样?” “我们王爷”琴月顿了片刻,表情复杂,“没接触过别的女人。” “哦,对!”墨染青拍了一下额头,“我忘记了,他是个冷面阎王来着。名声令人闻风丧胆,最高战绩一对三千,对方全军覆灭。” “简直666啊。”说到这里,墨染青开始好奇,“这种人真的有女的喜欢吗?” “也~~有的。”琴月看着墨染青八卦脸,王妃把自己叫过来,就是为了跟自己说王爷的坏话? “噗!”墨染青一口水喷了出来,瞪大眼睛,“谁这么眼瞎?” “主子慢点。”琴月掏出帕子,给墨染青擦嘴。 墨染青接过帕子,听她继续说,“北陌燎沙王的小女儿可可儿,曾经偷进过王爷的营帐,做一些那样的事” 琴月没有明说,但懂的都懂。 “然后呢?得逞没?”墨染青凑近琴月,一副八卦脸。 “” “没得逞。” “哦,对。”墨染青又忘了,当初自己对夜衔烛下手时,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生涩。 “后来呢?”墨染青问。 “后来…王爷把燎沙国灭了。” “” 琴月偷瞄墨染青一眼。暗道,所以王爷对你态度,足以说明他对你多热乎。 跟琴月聊了八卦,才知道原来夜衔烛的追求者还真不少。 除了南街赵家小姐,北街钱家千金,西街孙家独女,东街李家贵女。 还有一些数不清的暗恋者,身份最高的当属林家林绾棠。 林绾棠,墨染青知道,就是那日在宫里,与她比试十八般武艺的那位。 不得不说,那位确实长的好看,水灵灵的眼睛,肉嘟嘟的嘴,小巧巧的鼻子,娇滴滴的美。 林家出美人坯子,听说当年太后也是样貌惊人,深的先皇好几年独宠,直到后来宸妃进宫,才被分了秋色。 孟云通当年舞弊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驸马爷兼左都察御史阳栋梁在早朝亲自上书,写了足足五十页的批斗文折,请求将孟云通定罪。 舞弊之事关乎着天下文人的尊严,若不严惩,就那些翰林院的笔墨,都能淹死光耀帝。 光耀帝合上奏折,“即日起,革除孟云通一切官职,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录用。其家产充公,子孙三代不得参加科考。” 孟云通扑倒在地,嚎啕大哭,“老臣糊涂啊!老臣当年鬼迷心窍求陛下开恩!” “拖下去,谁若求情,同等论罪。” 孟云通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被侍卫拖了出去。 光耀帝目光转向阳栋梁,“阳爱卿此次揭发有功,赏银百两,加俸一级。” 阳栋梁磕头谢恩,在光耀帝惩治了孟云通后,从袖中抽出一本新的奏折,“臣还有本启奏。” 看着那本比孟云通还厚的奏折,光耀帝额间青筋跳动。 这本奏折参的是太后母家嫡二子,林辅博。 奏折一共八十三页,页页都在指控这些年,林家是如何恃宠而骄,鱼肉百姓,甚至暗中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光耀帝接过奏折时,殿内空气仿佛凝固。 满朝文武屏息凝神,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夜衔烛站在武将行列中,勾唇冷笑,且看光耀帝如何处理这个难题。 墨府, 墨染青听到阳栋梁三天写了一百三十三页奏折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宝刀未老啊。 阳栋梁比圣紫大长公主年长十岁,中年得子有了阳玖崇。 他年轻时文采丰富,连中三元,做过太子撩属,教过光耀帝。 琴月要给墨染青换药,“到底是林家人,皇上顾及太后,罚了一年俸禄,禁足两个月。” 墨染青的伤口用的最好的金疮药,已经结了痂,琴月涂的祛疤痕的药膏。 “皇上越是不敢动,底下的人意见越大。”墨染青拆开绷布,让伤口就这么在空气中凉着, “这并不见得是件坏事。” “主子,还有一件事儿,奴婢忘了说了。”琴月涂着药,对墨染青说,“林家要与孟余红退婚了。” 墨染青愣了一下,笑了出来,“天降大喜啊~。” 听到孟余红不好的消息,她就高兴。 不为别的,就为原主。 “孟云通舞弊之事,连累了林家。林家以其父滥竽充数,官位不正为由,要与孟余红退婚。” “前脚孟云通罢官,后脚孟余红被退婚,,,”墨染青指尖敲击桌面,“这要是没人推波助澜,我是不信。” 她偏头看向琴月,琴月别过头不敢看墨染青。 墨染青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大概,除了夜衔烛,没人会这么干,“孟云通同意了吗?” “当然不同意!”琴月说,“是张莲衣在国公府门口,撒泼打滚,耍赖骂街,才让国公府退了一步。只纳不娶,并且要求孟云通和张莲衣滚出京城,不许回来脏了国公府的门面。” “啧啧啧。”墨染青砸了砸嘴,这热闹没看上,有点可惜。 琴月语气意外,“没想到,张莲衣竟然同意了。” “当然会同意。”墨染青早就知道张莲衣会同意。 琴月拿杯盏给墨染青倒茶,听她继续说,“张莲衣是聪明人,她知道孟余红这辈子除了进国公府,没有更好的去处。” 杯中果茶温热,是墨染青喜欢的温度,她浅啜一口, “国公府虽然名声差,好歹饿不着肚子,比跟着他们强多了。孟余红要是肚子争气的话,也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 说到这里,墨染青停顿住,想起林耀喜那只草丛小短鸡,突然改口,“她估计是翻不了身了。” 琴月不解,墨染青为什么说的那样肯定。见她不想多说的样子,便也没有多问。 第34章 借用一下,谢谢。 又是几日过去,墨染青的伤口已经脱痂,有点伤痕,但不明显,还得用药养着。 听琴月说,最近夜衔烛忙着处理朝政,只能在晚上才能过来看她。 但每次来的时间都不巧,墨染青已经睡下了。 对于夜衔烛很忙这件事,墨染青表示理解。 毕竟孟云通罢官,林辅博禁足,这个时候不往朝中插排人手,什么时候插。 但对于夜衔烛日日还要过来探望自己这件事,墨染青就觉得没有必要了。 毕竟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伤,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干嘛。 她能吃能喝能睡的,连他进了自己房中,陪了自己半夜都不知道,可见生活状态有多么的美好。 于是,墨染青交代给了琴月一句话,“下次碰到夜衔烛,直接告诉他,礼到了就行,人来不来的无所谓,我俩不需要整这些虚的。” 琴月,“……” 主子,有没有可能,人家是专门过来看你的? 调养数日,墨染青自觉膻海充盈,经脉通畅,是时候该着手正事了。 趁着四下无人,她凝神内视灵核。 但见灵核莹润如玉,先前那道裂纹早已无踪。 灵核正在自转,周遭浓郁的香火之气,正被源源不断地吸纳而入。 精纯的灵雾将灵核层层包裹,隐约可见其中灵力流转,似有银线游走其间。 墨染青试着调动灵力,指尖金光浮现,她惊讶道,“竟恢复的如此之快?” 墨府不是灵源之地,做不到将灵核饲养的这么滋润,到底是何方高人在助自己,墨染青摸不清对方到底是什么路子。 不管是什么路子,只要能把灵核养好,就是好路子。 光靠别人也不行,自给自足,才是正道。 于是墨染青绕上红线,背着符箓包,出摊了。 铺好桌子,招牌旗子一挂,墨染青躺在摇椅,以书敷面开始睡觉。 她的摊子,主打一个随心所欲,愿者上钩。 日头渐高,街市喧嚣。 墨染青的书页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对周遭的叫卖声充耳不闻。偶尔有行人驻足观望她那张写着“卜卦算命,驱邪避灾”的破旧旗子,却在看到她这副懒散模样后摇头离去。 “师父,就是她在抢我们生意。” 一道稚嫩童声从头顶传来,墨染青懒洋洋地掀开书页一角,露出一只眼睛。 来人一袭藏蓝长衫袍,头戴道冠,身背木剑,手持拂尘而立。他胡须花白,老眼精光,腰间悬着五帝钱。 身边站着一个不大点的道童,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也是一身道袍,刚才的声音就是发自他口中。 原来是同行,墨染青默默打量着师徒二人,最后停留在老者道袍,胸前最引人注目的绣字纹样,“太禄山窥天真人”。 好强的口气。 她墨染青修行多年,敢在她面前称真人的,除了她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几乎没有。 墨染青慢吞吞地坐起身,书从脸上滑落,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 窥天真人一看墨染青不过是个年龄不大的女娃子,顿时气焰高涨,怒瞪双目,“哪儿钻出来的江湖野道,也敢在这儿坑蒙拐骗。” “江湖野道?”她左右扫看一眼,指着自己,“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 墨染青慢悠悠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掌心按住桌上那面破旧的八卦旗,唇角微扬,“您这话就不对了,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说我坑蒙拐骗,目的太明显。想掀摊子直说,别整那些虚的,耽误姑奶奶睡觉。” 老道被她说的一阵心虚,但很快又挺直腰板,“老夫行走江湖多年,最看不惯你这种骗子,今日就要” “替天行道是?”墨染青掏了掏耳朵,这话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直接来,打架还是斗法?还是看谁的符箓花样多?” 说干就干,墨染青两手撸起袖子,拾起桌上的朱砂笔递给窥天真人,“来来来,我让你先来。” 窥天真人没有接笔,反而一把攥住墨染青的手腕,指着她腕间红线,“还说不是江湖骗子,正经修道人哪会在腕上系这种邪物!” 墨染青眼神一凛,原本懒散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她腕间红线微微发烫,傀线系鬼,这是当年师父自创的护命之术,岂容他人污蔑。 “松手。”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窥天真人不但没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今日贫道就要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妖女!” 话音未落,墨染青突然反手一扣,指尖在老道腕间轻轻一划。窥天真人顿觉整条手臂酸麻难当,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师父!”小道童惊呼一声,连忙扶住踉跄后退的窥天真人。 墨染青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我说这位‘真人’,您连我随手画的定身符都解不开,还敢自称窥天?” 窥天真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确实感觉到一股力量压住经脉,让他动弹不得。 周围聚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有人指指点点,“这不是太禄山的道长吗?怎么连个小姑娘都制不住?” 窥天真人挣了两挣,对一旁不知所云的道童说,“此女身术不正,徒儿,将她这害人的摊子掀了,免得她再祸害人。” “掀摊子就掀摊子,找什么借口?”墨染青掐着腰,对道童招了招手,“来来来,你只管掀,看我不打烂你屁股。” “是你先占了我们的地盘,抢我们的生意的。”小道童欲欲上前,又有点胆怯,“还用妖术定住我师父,我们这是在替天行道。” 说着小道童猛地跑过来,还真把墨染青面前的桌子给掀了。 黄色符纸落了一地,铜钱叮叮当当滚落街角,朱砂砚台翻倒,赤红如血的颜料泼洒在青石板上,像是一道未干的伤口。 墨染青看着散落一地的物件,眉梢微挑,竟也不恼,反而轻笑一声,“掀得好。” 小道童原本还绷着脸,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可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莫名有些发怵,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徒儿,做得好!”窥天真人虽仍动弹不得,但见墨染青的摊子被掀,心中大快,高声喝道,“这等邪门歪道,就该、、、、“ 话未说完,忽见墨染青指尖轻抬,红线破袖而出,成蜿蜒之势缠上小道童脖颈。 墨染青踢正了凳子,将小道童一把拉了过来,趴在凳子上。 旁边摊子是个卖字画的,墨染青抽了一把戒尺,“借用一下,谢谢。”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落在小道童屁股上。 第35章 你竟敢无视天尊 “啊!”小道童仰头惨叫,“你敢打我!,我师父是太后座上宾。你敢打我,太后饶不了你!” “你师父是太后座上宾,姑奶奶还是睿王妃呢。”戒尺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小道童疼得直蹬腿,眼泪汪汪地挣扎,“师父救我,师父救我!” “大胆妖女,竟敢如此羞辱贫道。”窥天真人气的花白胡子直翘,脸色铁青,“你若是知错就改,以后不在此地诓骗百姓,贫道可向太后娘娘请命,饶你不死,否则” “否则怎样?”墨染青扬腿翻转,脚踩道童背上。 戒尺立在道童屁股上方,搭着手肘,看向窥天道长,“姑奶奶今日就告诉你,就算是太后她本人来了,也得站这儿瞧儿等着,姑奶奶不买她的账。” “你、、、”窥天道长一噎,“你竟敢无视天尊。” “天尊?”墨染青快要笑掉大牙,一个凡人太后,也敢自称天尊,“我今日就教教你,什么才叫真正的天尊。” 指尖金光乍现,墨染青凌空画符,一道金色符文在空气中凝结成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围观的人群看不到,窥天道长也是修仙之人,却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这是什么妖术?”窥天真人脸色大变,想要后退却因定身术动弹不得。 墨染青指尖轻点,金色符文骤然扩大,化作一道光幕将师徒二人笼罩其中。光幕上浮现出无数红色的符文,隐隐有鸟鸣猛兽之声传出。 “这是天谴印?”窥天真人瞪大眼睛,声音都变了调,“不可能!天谴印早已失传” 墨染青轻笑一声,手腕一翻,光幕中突然显现出无数画面,“那是因为你们这些所谓的‘真人’,连见它的资格都没有。” 她指尖轻弹,光幕中突然飞出一道金光,直射窥天真人眉心。窥天真人浑身一震,有银光从体内流逝,十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转眼间竟如枯木一般。 “我我的修为”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 白衣红绦飘起,墨染青站在光幕后方。狂风带起红底金纹发带,额前碎发扫过眉梢,她睁开眼,目光如寒潭映月, “奉三清道祖法旨,承北斗星君神威,今日我墨染青便代祖行罚,肃清道门败类。” 墨染青指尖金光流转,声音如寒泉击玉,字字铿锵, “将你这些年做的坏事一一说给大家听,否则你将修为尽毁,无道可修。” “我我说”窥天真人额头渗出冷汗,嘴唇颤抖着,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坦白, “三年前,我借驱邪之名,骗了城南张员外五百两银子去年春祭,我偷换了百姓供奉给山神的贡品,我还暗中勾结权贵,给自己修神庙” 他越说越快,声音嘶哑,仿佛被某种力量驱使,将这些年做过的恶事一桩桩抖落出来。 每说一件,他脸上的皱纹便加深一分,腰背也佝偻一寸,最后几乎跪伏在地上,形如枯槁。 小道童趴在凳子上,看得目瞪口呆,连屁股上的疼痛都忘了。 直到老道说完最后一桩恶行,她指尖一勾,缠绕在他身上的金光骤然收紧,将他体内最后一丝偷来的灵力也抽离殆尽。 围观人群看不到墨染青做了什么,但是能听到窥天真人的话,顿时哗然, “原来他才是骗子!” “上次我请他做法事,收了我十两银子却一点用都没有!” “太可恶了!” 有人怒骂,有人叹息,更有人朝他扔来烂菜叶。 “现在,该算算账了。”墨染青静静看着,目光中没有怜悯,只有审判般的冷意,“冒充真人行骗,欺凌同门弱者,败坏道门声誉,该当何罪?” “饶命!真人饶命。”窥天真人伏地叩头,“小的有眼不识真人,求真人饶命。” “饶命可以,我收回你偷来的东西,将你打回原形。”墨染青淡淡道,“若想修道,从头开始。记住,修道先修心,道心不昧,灾障不侵。” “多谢真人,多谢真人。” “滚。” 老道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走了,连徒弟都顾不上。那小道童愣在原地,看着师父仓皇的背影,又回头望向墨染青,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哎~”我认识她。人群中有些认出墨染青, “就是她卖给过我的辟邪符,才三文钱一张。还真有用,晚上再也不做噩梦了,睡得好,精神也好了,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哎呀~我也听说了。”一位青年站了出来,指着墨染青说,“我们村东头的王二狗,抱着试试的心态,给他瘫痪多年的酒鬼老爹,买了她家的符纸。用了不到三天,你们猜怎么着?” “嘿~死了!”青年拍手,摊开双掌, “原来他那酒鬼老爹,早就被邪物附身多年,那符纸一用,邪物现形,被王二狗一扁担打散了魂儿!他爹这才真正安息了。” 街口停着一辆马车,一只素手挑着帘子,一佳人手持绘花团扇半掩清容,发间朱钗流苏轻颤,正歪头眺望着这边。 马车下站着一名丫鬟,仰头对车厢里面的人说,“小姐,这就是那位道长,看着年龄不大,咱们要过去瞧瞧吗?” 车厢里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将素手收回,幔帘垂落挡住外面的视线。 墨染青收回目光,解开道童身上的束缚,“念你年幼,又是受人指使,这次就饶了你,若是日后再敢行骗” 不料小道童突然“扑通”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求仙姑收我为徒!我愿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 墨染青扶正桌子,将地上东西归位。 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册,拍了拍灰尘,重新坐回摊位前,拿起书盖在脸上,“不收。” 道童望了望窥天道长消失的方向,又看了一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墨染青,不知所措。 腕间的红线,在日光下泛着淡淡金光。 一双鹅黄色绣花鞋停在摊前,裙摆轻撩,鞋尖缀着的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第36章 相面还是求姻缘? 墨染青的书页纹丝未动,却听头顶传来一个清泠如泉的声音, “这位道长好生厉害,连太禄山的真人都不是对手。” 书页下的唇角微勾,墨染青懒洋洋道,“姑娘若是来算命的,还请出示生辰八字,若是来看热闹的,热闹已经散场了。” 团扇轻摇,带起一阵幽兰香气。 那小姐语气温柔随和,“方才见道长施展神通,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墨染青终于将书从脸上移开,抬眼望去。 只见面前站着位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杏眼桃腮,眉间一点花钿,发间珠钗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相面还是求姻缘?” “都不是。” 墨染青起身撑膝,上下打量女子。 女子展颜一笑,微微欠身,“在下付雅儒,冒昧打扰道长,是为父亲解一劫。” 墨染青尚未答话,忽听旁边“咚”的一声。 转头看去,那小道童竟跪在原地,双手举起戒尺,一副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墨染青叹了口气,“你还没走啊?” 那道童说的坚定,“仙姑不收我,我就长跪不起。” “……” 呦!这还逼迫上了。 “没看到我来生意了吗?就这点眼力劲,还要做人徒弟。” 道童抿嘴不语。 “得~你爱起不起。”墨染青接过戒尺,“这戒尺是我借的,要还给人家。” 说着墨染青将戒尺还给隔壁字画摊,“用着挺顺手,谢了哈。” 道了谢,见付雅儒还在等着,没有对刚才被打断,露出一点不耐的模样。 “小娃娃不懂事,见笑了。”墨染青笑了笑,伸出手掌对着付雅儒说,“解劫好说,五百两。” “五百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付雅儒还没有说什么,她身边的丫鬟倒是口直心快。 “小姑娘想错了。”墨染青晃了晃手掌,“我说的是黄金。” “五百两黄金?”丫鬟瞪大眼睛,转身对付雅儒说,“小姐,我看这人就是江湖骗子,刚才咱们还听人说,她买别人三文钱,到咱们这儿就是五百两黄金。” 付雅儒呵斥道,“竹桃,休得胡说。” “小姑娘说对了。”墨染青收了手,“我这就是看人下菜碟,乞丐白送,百姓三文,书生五文,当官的五百,富商一千。” 付雅儒点头,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道长若是真能治好我父亲,钱的事好说。” “痛快!”墨染青打了个响指,将笔沾墨递给她,“将你父亲生辰八字写下来。” 付雅儒接过笔,在空白纸上开始写。 墨迹吹干,墨染青看了一眼上面的文字,眉心皱起,“令尊命格主清贵显达,清正廉明,勤政爱民,本该官至三品,寿数八十有九,如今却………显出早夭之相。” 见她凝重,付雅儒忙问,“道长看出什么了?” 墨染青收了符纸,“你父亲可得罪过什么人?” “没有。”付雅儒回,“我父亲一辈子都在政途兢兢业业,爱民如子,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墨染青点了点,单通过生辰八字,看不出什么,“是妖是邪,我需要见一见你父亲,才好定论。” “好。” 付雅儒与墨染青约定了时间,道了别。 天色不早了,墨染青也该收拾摊子,打道回府了。 小道童还在跪着,墨染青没有再劝,直接无视越过他,打道回府。 睿王府, 夜衔烛刚从宫里回来,身上挂着一股沉香味。 刘枫把夜衔烛换掉的外衣挂在架子上,递过去一条干净的帕子。 夜衔烛擦着手,从偏殿走到书房,“今日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问的是墨染青那边。 最近几日,因为光耀帝对林辅博责罚引出争议,许多朝廷官员和文人墨客不满。 夜衔烛天天被光耀帝召见,人都快住进了皇宫。 以至于每次去看墨染青的时候,都已经到了深夜,她都已熄灯而卧。 算起来她们已经好久没有面对面说过话了。 “王妃今日去摆摊了。”刘枫跟着夜衔烛进了书房,“收拾了一个假道士,还认识了付家姑娘。” 伤口刚好一点就出去施腾,夜衔烛放下刚拿起的折子,问,“怎么回事?” 刘枫便将闹事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从假道士如何招摇撞骗,到王妃如何当众揭穿他的把戏,引得百姓哗然。 夜衔烛听完,眸色渐冷,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击,片刻后,他开口,嗓音寒冽如霜,“坑蒙拐骗,愚弄百姓,这种人不配留半分余地。” “传令下去。”他指尖一顿,声音冷厉,“太禄山的道观,拆了。所有香火钱,悉数没收。再命人将窥天真人的罪行写成告示,张贴各处,务必让全城百姓知晓,以免再有无辜之人上当。”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窗外暮色沉沉,映得他侧脸如刀削般凌厉。 “至于那道士。”他眸中寒光一闪,“让人废去他全部修为,逐出城外,永世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刘枫垂首抱拳,行了一声,“是。” 墨染青做事总会给人留这么一线生机,但夜衔烛不会。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这是他在战场上,得来的教训。 翌日,墨染青带着家当来了付家。 才知道这付家的主人,是大堰有名的爱民之臣付堂亮,廉洁奉公,一身正气。 开门的是付雅儒,“道长请进。” 墨染青被带进正堂,竹桃给墨染青上茶。 墨染青观察四周,付府地正方圆,不像是会招惹邪魅的地方,于是向付雅儒问道,“付姑娘,令尊在何处?你带我去见他,才能知道需不需要作法。” 付雅儒陪墨染青喝了茶,叹了口气,面露为难,“道长稍等片刻,我父亲” 一丫鬟进来,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付雅儒起身对墨染青抱歉一笑,“道长稍等片刻,我父亲这就来。” 墨染青含笑点头,等付雅儒走后,才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付府,旧窗旧门,旧院旧梁,就连门口的台阶,都被人踏包浆了,也没有换。 这付府,除了院子大点,哪哪都寒酸。 “咳咳咳”一声沉重的闷咳在门外响起,墨染青转身去看,付雅儒搀着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老者缓缓走进来。 第37章 不是,这节奏不太对。 这老者应该就是付堂亮了,他一只胳膊被付雅儒搀着,另一只手拿帕子捂着嘴。 不过四十有余的年龄,看起来却像是有六十多岁,背脊佝偻,两鬓斑白。 看到堂屋的人,付堂亮停下步子,喘息声厚重,“这位是?” “山野散人,道号清幽,见过付大人。”这种清正廉明的好官,值得她这一拜。 本以为像付堂亮这种好官,对人会比较和善一些。谁知在听到墨染青的道号后,直接变了脸, “道士?又是来糊弄人的,来人,给她轰出去。” “不是,这节奏不太对。”头一次这么正经拜人的墨染青愣在原地,怎么刚来,就要被撵出去。 难道是不相信我? “爹。”付雅儒抱歉的看了墨染青一眼,对撅胡子老头劝说道,“你别看她年轻,女儿见过她的本事,连窥天真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你就让她给你瞧瞧。” “我不管她是什么真人假人。”付堂亮甩开付雅儒的手,指着墨染青,“让她赶紧走。” 付堂亮扶着桌子大口喘气,见付雅儒不动,还有再劝之势,接着唤了管家过来,指着墨染青说,“将这女子撵出去,不许她踏进付府半步。” 管家伸出手臂,给墨染青引路,“道长,请。” 这就被撵出去了? 墨染青眨了眨眼睛,她还什么都没有干呢。 这么不尊重人吗? 墨染青不服气,你不信姑奶奶,姑奶奶就非要给你漏两把刷子不可。 于是她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付大人,看您印堂聚煞,您晚上睡觉可是经常梦到一些怨鬼索魂?” “胡说八道。”付堂亮怒喝一声,直接拿起桌上的杯盏朝着墨染青砸了过去。接着就是狂咳不止,“咳咳咳” “爹!”付雅儒惊呼一声,看着杯盏从眼前飞过去。 滚烫的茶水顺着额头往下淌,茶叶滚滚落下,墨染青瞪大了双眼,吐出一片茶叶。 现在不光是付堂亮不相信自己,就连墨染青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算错了。 眼前这位蛮不讲理,暴怒遮天的老头,真不像个好东西。 “爹,你干嘛呀?”付雅儒忙着给付堂亮顺着气。 又想掏出帕子,给墨染青擦拭污渍,“清幽道长,你没事。” 左右忙的不可开交。 “呸。”墨染青吐掉嘴里的茶叶,偏头对付雅儒说,“付姑娘,我看令尊不光是阴风扑面,还被夺了心舍,想要驱除顽祟,五百两这价可不行了。” “道长只要能救得了我爹,钱的事好说。” “咳咳咳荒谬!老夫岁俸不过二百金,你张口就是五百两,还说不是坑蒙拐骗。”付堂亮暴跳如雷,推开付雅儒,“来人!拿棍子把这女子打出去!” “咳咳咳咳咳” “爹,不要啊!”付雅儒起身挡在墨染青身前,被墨染青一把推开。 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墨染青兜唇吹了一下刘海,“要打尽管来,能碰到我一根手指,算我输。” 付堂亮指着墨染青,“胡搅蛮缠,打出去!” “来啊!” “我看谁敢动手。”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即将开打的时候,一道震慑性的男音,从外面传来。 众人齐齐朝门口看去,一道修长的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阶前。 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飘动,衣摆处暗金云纹如灵蛇般游动。来人逆光而立,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和一抹似笑非笑的薄唇。 “本王的王妃,你们也敢动?” “睿王妃” 众人回神,先反应过来的是付雅儒。她先是看了墨染青一眼,接着俯身跪地,“参见睿王殿下。” 接着家丁齐齐放下棍子,跪地行礼,“参见睿王殿下!” 付堂亮脸色骤变,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半晌才勉强稳住身形。颤巍巍地躬身作揖,“老臣咳咳不知睿王驾到,有失远迎” 玄衣男子缓步踏入厅内,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扫旁人一眼,径直走到墨染青跟前,从她头顶摘掉一根茶叶,“怎么弄成这样?” “还不是他。”墨染青抬眸,正对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她撇了撇嘴,抬手拂去肩上的水渍,“茶水招待得可真热情。” 睿王眉梢微挑,指尖捻着那枚茶叶轻轻一碾,“付大人。” 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付堂亮浑身一颤,“老臣在” 付堂亮咳嗽憋在喉间,惊讶过后,便冷静下来,“老臣不知这位姑娘是睿王妃” “现在知道了?”夜衔烛伸手扣住墨染青的手腕,将人往怀里一带,“本王的王妃,也敢拿茶水泼?活得不耐烦了吗?” “睿王殿下恕罪,家父鲁莽冲撞了王妃,雅儒愿替父受罚,还望殿下开恩。”付雅儒跪在地上磕头,却见那向来生人勿近的睿王殿下,此刻正用帕子抹去墨染青颊边的水珠,动作轻柔得仿佛变了一个人。 墨染青撩了一把湿发,歪头从夜衔烛身前探出光洁的额头,“责罚倒不用,我还是对你府里的怨气比较感兴趣。你怨鬼缠身,阳气很快就会耗尽,到时候神仙难救。” 付堂亮直起身子,依旧顽固不化,“老夫不信那些妖鬼之说,总不过就是一条贱命,能死于大堰兴旺之际,便是荣幸。” 说着他再次拱手作揖,“王爷,王妃请回,老臣身体不适,恕不远送。” 墨染青转头看向夜衔烛,见他抿唇不语,便知道他对这老头也是无可奈何。 她眼珠一转,忽然踮起脚尖凑到夜衔烛耳边低语,“这老头儿冥顽不灵,咱们先撤,出了门再商量对策。” 夜衔烛眉峰微挑,指尖不着痕迹地缠上她垂落的发丝,“好。” 付雅儒将墨染青送到付府门口,“实在抱歉,家父……”她犹豫片刻,问,“敢问王妃说的可否属实,家父当真是被怨鬼缠身?” 墨染青点了点头,“令堂如此固执,恐怕命不久矣。” “还请王妃救救我父亲。”说着付雅儒跪在地上,“小女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第38章 他快死了 墨染青抬手扶起她,面露难色,“付姑娘,不是我不救,是令尊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这……”她甩了甩湿漉漉的衣袖,“也无能为力啊。” 付雅儒一怔,还未开口,便听夜衔烛冷冷道,“今日之事,本王暂且不计较,但若再有下次……” 他眸光一沉,未尽之言尽显威胁。 付雅儒连忙躬身,“殿下放心,绝无下次。”她又转向墨染青,“还望王妃宽限几天,我会尽力劝说家父,配合王妃。” 待上了马车,墨染青懒懒地靠在软垫上,指尖把玩着腕间红线。 夜衔烛垂眸看她,将红线打结又拆开,“在想什么?” “付堂亮。”墨染青理着红线,“他快死了。” “你想救他?” “他是好官吗?” “为官者,多贪财色权。”夜衔烛顿了一下,“他皆不沾。” “你很了解他?” “算不上了解。”夜衔烛倒了杯茶给墨染青,“亡妻十八前,他独自将女儿培养长大。不续弦,不割踩百姓,甚至几次冒着杀头的危险,为民生与朝廷抗争,这样的人在大堰,不多见。” 夜风透窗拂过,车厢烛火摇曳。 墨染青喝着热茶,“那这就更不对劲了,这等好官,正气充足,邪祟应该近不了身才对,怎么会印堂聚煞呢。” “需要本王帮忙吗?” “他是死是活跟我有关系吗?谁说我要救他了?” 夜衔烛挑眉,眼神瞥了一眼墨染青蠢蠢欲动的红线。 墨染青用衣袖盖住红线,清了清嗓子,“我是相中了缠着他的那个怨鬼,百年不遇的大货,收服它不知道要提升我多少灵力,所以不舍得错过。” 夜衔烛点了点头,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 外面,刘枫敲响了车厢,“主子,王妃的衣裳送来了。” “拿进来。” 送衣裳的是琴月,她将衣服放下,退了出去。 墨染青拿着干净的衣裳,看向夜衔烛,“你不回避?” 夜衔烛扫了一眼宽敞的车厢,故意问,“你让本王去哪儿?” “闭眼总会?” 夜衔烛没说话,目光直视墨染青。 墨染青挑了挑眉,接着开始大方解腰封,“看就看呗,又不是没看过。” “……” 一句话勾起了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夜衔烛瞬间沉下脸,别过头,闭上眼睛。 得逞的墨染青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小样儿,跟我斗,你七寸在哪儿,我可是研究的明明白白。 闭上眼睛,听觉无限放大,衣料摩挲的细碎声响近在咫尺,带着若有似无的幽香,扰得人心头发痒。 夜衔烛喉结微动,指节在膝上不自觉地收紧。 那夜溺水般的沉沦记忆被唤醒,他呼吸开始不稳,周围全是水,一阵阵的拍打在他身上,他动不了,他不能动。 好烫,好热。 夜衔烛觉得自己好渴,他好想喝水。 墨染青正在系襟带,抬头见夜衔烛的脸有些发红。 车内灯烛照的不明显,夜衔烛好像发烧了,墨染青凑近了去看,见他不光是脸,就连耳尖也是红红的,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那股清水幽香更近了,夜衔烛闻到了独属于墨染青的气息,像一泓山涧溪流将夜衔烛团团围住,似轻似浓,那么近,又那么远,丝丝缕缕与他的呼吸纠缠。 他倏然睁眼,猝不及防跌入一泓清潭。 她正微微偏着头,眼底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好奇,甚至还有几分茫然,烛光映在她眸中,像是揉碎了的波光,粼粼闪烁。 两人呼吸交缠,谁都没动。 墨染青没料到夜衔烛会突然睁眼,心口微微一窒,连呼吸都忘了节奏。 片刻后,她忽然轻笑一声,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有灰。” 夜衔烛眸光一暗,抬手扣住她的手腕,嗓音低哑,“灰在哪?” 墨染青的襟带没系好,雪白中衣半敞,露出一截纤细锁骨。半干的青丝,随着墨染青倾身划落,点湿了夜衔烛的指尖,与他心里的躁动融为一体。 她一手拉着衣襟,故作无辜,“我衣裳没穿好呢。” 他盯着她,忽而冷笑一声,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得更近,把她的话还给她,“那怎么了?又不是没看过。” “” 墨染青被他拽得往前一倾,几乎贴在他身上,却也不慌,反而顺势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故作认真地感受了一下温度,“我觉得你生病了,身体很烫。” 夜衔烛眯了眯眼,忽然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按进怀里,低头逼近她,嗓音危险,“有多烫?比的上那天烫吗?” 谁能想到,平常冷傲疏离,不怒自威的睿王,能说出这种话。 他故意咬重了“那”这个字,像是怕墨染青想不起是哪天一样。 “” 墨染青猝不及防,整个人跌坐在他腿上,鼻尖险些撞上他的下巴。她下意识撑住他的胸膛,掌心下是他有力的心跳。 四目相对的瞬间,像是有电流顺着经脉直窜向心口,又酥又麻。 墨染青面上却强装镇定,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那天的事,是个意外,权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了。” “说本王记仇,明明那天吃亏的是我。”夜衔烛盯着她嫣红的唇,眸色渐深,“古人云,礼尚往来。我是不是该还回去一次,才算扯平?” 这话不仅不要脸,还带着点勾人的意味。 墨染青看不清夜衔烛是不是在捉弄她,但她却因为他这句话,心口发烫, “你”她刚想开口,却被他打断。 夜衔烛低头,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就今日,本王可不想一直吃这个亏。” 车厢内的温度仿佛骤然升高,墨染青耳尖微红,正想推开他,马车却猛地一晃,她整个人往前一倾,唇瓣不经意擦过他的颈侧。 两人同时僵住。 车外传来刘枫的声音,“主子,后面有马车撞到我们。好像是朝阳郡主。” 墨染青迅速从他怀中挣脱,“你的桃花债找上门了,还不去看看?” 夜衔烛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唇角微勾,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这种小事,不需本王出马。” 话音未落,车外已传来林绾棠娇俏的声音,“马夫莽撞,冲撞了睿王殿下圣驾,还请殿下恕罪。” 第39章 衔烛哥哥 车里一片寂静,林绾棠抬头打量着严丝合缝的车窗。烛光透过幔帘,隐约映出两道人影交叠的轮廓。 她秀眉微蹙,没想到车上还有旁人,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绢帕。 迟疑片刻,她刻意放柔了嗓音,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唤道,“衔烛哥哥?” 那声线甜得发腻,尾音微微上扬,像是蘸了蜜糖的丝线,想要将人缠绕。 墨染青轻嗤一声,燎了一把额前的碎发。“听听这声儿,骨头都要酥了。” 她故意学着郡主的腔调,“衔烛哥哥~” 夜衔烛放下杯盏,偏头看她,“再叫一声试试?” “衔烛哥哥?”外面的人似是等的着急,又叫了一声。 “噗~”墨染青没忍住,笑出了声。 衣襟还没有系好,墨染青这会儿笑的抓不住襟带,大片春光外泄,她浑然不知。 偏头见夜衔烛稳坐如钟,没有丝毫要搭理外边的意思,墨染青憋住笑,“还不快下去?该不会是想等她闯进来?” 夜衔烛眸色暗沉,忽然倾身逼近,将她困在车厢角落。 然后把墨染青衣领给系了个死,狠狠咬字,说,“你给本王等着。” 那架势,颇有一会儿回来要收拾她的警告。 说完也不等墨染青回话,直接撩开帘子下了马车。独留墨染青一人在车厢内,看着他给自己系的死扣,骂骂咧咧,“神经病。” 见人下来,林绾棠面上一喜,急忙上前两步,唤道,“衔烛哥哥~” 夜衔烛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目光冷傲,“本王不记得跟朝阳郡主,熟悉到称呼名讳的程度。” 笑容僵在嘴边,林绾棠住了步子。 难得有次可以接近夜衔烛的机会,她不想错过。“是我的车夫太莽撞,惊扰到了王爷。王爷有没有受伤?我车里有” “本王无事。”夜衔烛看了一眼,马车尾部被撞裂的撑柱,“至于损失,本王隔日会派人去林府索取,郡主不用担心。” 这冷漠疏离,不给人一点涟漪思想的态度,令林绾棠脸色一阵发白。 她嘴边挂着僵硬的笑,“王爷说的是,我会命人备好银子,等人来取。” 正说着,这边林绾棠的车夫提着断柱过来,“小姐,栓柱断了,今日这马车修不好了,你看这怎么办?” 林绾棠看着截面成倒刺的拴住,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她故作惊慌地掩唇轻呼,“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随即转向夜衔烛,眼中含着盈盈水光,“王爷,您看这天色已晚,我的马车又坏了不知可否” 夜衔烛冷眼看着她做戏,还未开口,马车内突然传来一声慵懒的轻笑,“好像不太行。” 车帘微动,露出一截纤纤玉手。墨染青半倚在窗边,似笑非笑地望着林绾棠,“车里已经坐了一个我,容不下其他人了,郡主只能另想它法了。” 林绾棠脸色骤变,这才发现车内之人竟是墨染青。她话语间带着若有若无宣示主权的意味,让林绾棠不自觉的攥紧手中绣帕。 她强压着嫉恨,勉强笑道,“原来是墨姑娘,那就不必麻烦了“ “没想着麻烦。”墨染青笑意更深,“本也不打算送郡主的。” 这话直白得让林绾棠脸上挂不住,她求助似的看向夜衔烛。 夜衔烛仿若没有看见,“郡主还有事?无事的话,本王先行离开了。” “等等,”林绾棠急忙叫住他,咬了咬唇道,“我夜路太黑,我有些害怕。” 夜衔烛脚步一顿,见墨染青在车内笑的意味不明,直接唤了“刘枫”, “去林府通传,朝阳郡主的车子毁在了路上,让他们派人来接。” “是。” 刘枫将缰绳扔给琴月,领命离开。 见他要走,林绾棠又急急道,“睿王殿下。” 夜衔烛回头,眉宇间已经有了不耐,“赔偿的事,本王不会忘。本王还要送王妃回墨府,就此别过。” 林绾棠被这声“王妃”震得后退半步,还未回神,就见夜衔烛已经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前,墨染青冲林绾棠眨了眨眼,“朝阳郡主,我们就先走了,郡主走夜路可要当心啊~” 付府, 付雅儒送走墨染青,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扣住灰瓦,紧接着冒出个脑袋,少年郎君嘴里叼着根草茎,眉眼间尽是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四下张望确认院中无人,便轻巧地翻上墙头,衣袂翻飞间纵身跃下。 “哎呦······”阳玖崇惨叫一声,直接脸刹着地。锦袍下摆缠在腰间,发冠歪斜着挂在一侧,有点狼狈。 正当他晕头转向,想着这丢人的一幕,千万不要被人看到。忽见一双绣着茶花素白锦鞋停在眼前。 阳玖崇顺着缎锦白裙裾仰头往上看去,只见罗带当风,环佩叮咚,一女子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中皆是震惊。 竹桃一个箭步挡在付雅儒身前,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擅闯付府!来人,抓刺客!” 阳玖崇急忙爬起来,“姑娘误会了,我是来找人的,她叫墨染青,就在你们府中。” “还说不是贼,我们付家就没有一个姓墨的。我看他穿的人模狗样的,实际就是个登徒子,想对小姐不利,快把他抓起来送官。” 竹桃可不听他的,见有家丁来了,指着阳玖崇说,“快来人啊,贼在这里,抓住他,不要让他伤到小姐。” 家丁个个拿着棍子,快速朝着这边来。 棍棒眼看就要落下,阳玖崇抱头鼠窜,气急败坏地嚷道,“都说付家女锦心绣口,林下风致。今日就看她身边这刁蛮成性,泼辣无比的丫头,也知其主与传闻有异。” “一片胡言,我家小姐怎么能容你诋毁。” “哇呼呼~”阳玖崇挨了几棍,疼得龇牙咧嘴,边逃边喊,“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小爷我是阳玖崇,让付堂亮过来见我。” 一直静默的付雅儒终于开口,嗓音清冷如霜,“慢着。” 众人动作一顿,她缓步上前,眸光淡淡扫过阳玖崇,“你说你是阳家公子,可有凭证?” 阳玖崇一愣,在身上上下摸了好久,“没有。” “若真是阳公子,更该堂堂正正登门,岂会做这儿鬼鬼祟祟,鸡鸣狗盗之事?”她声音轻柔,语气却凉薄,“竹桃,将他打一顿直接送官。” 说完她目光重新落在阳玖崇身上,“记得堵上嘴,别打扰了爹休息。” “是” 第40章 前方请直行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大晚上,几声狗叫响彻了付府。 一只纤纤素手攀住灰瓦墙头,探出一颗古灵精怪的脑袋。墨染青踩着梯子越过高墙,对着墙下凶残的猛兽小黄,竖直一根食指,“嘘~” 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在付府墙外给她留了这么一架梯子,倒是省了她找狗洞的麻烦。 小黄还在嚎叫不止,墨染青立在墙头上,从小布兜里掏出半块肉饼扔给它。 小黄凑近嗅了嗅,张口开始吃。 墨染青双手合十,“兄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收了我这肉饼麻烦给我行个方便。” 看小黄吃的专心,墨染青抓住机会,正要纵身跃下。谁知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大半夜的,这狗老是叫什么?快过去看看。” 墨染青心里一惊,脚下踩空,“哎~。” 她整个人向前栽去,眼看就要摔个狼狈,腰间却蓦地一紧。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凌空抱起,转到暗角处。 双脚落地,墨染青惊魂未定,抬眸便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 月光下,那人剑眉微蹙,唇角抿直,“有灵力怎么不用?” 话音未落,那边的小黄突然狂吠起来,被来巡查的人打了一棍,“狗东西,再叫的话,把你下锅炖了吃。” “唔~嗯~”小黄伏低呜咽一声,躲到了墙角去。 等那人走后,墨染青才拍了拍胸脯,从夜衔烛怀里离开,“我这不是想省点灵力,一会儿要对付大家伙。” 轻纱衣带从指尖滑走,夜衔烛无意识的捻了捻指尖。 墨染青看了一眼左右两边的走廊,问,“付堂亮的院子在哪里?” “”夜衔烛收回手掌,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 “厉害!”墨染青拍了一下夜衔烛肩膀,从他手里接过地图,“连这东西你都有,够全面啊。” 她将地图打开,大概看了一眼,指着一处,“我们正在这个位置,现在应该往西边走。” “你拿反了。”夜衔烛提醒道。 “哦哦哦。”墨染青转过地图,认真看了一眼,指着地图中的某点说,“我们在这个位置,现在应该往东边走。” “这是茅房” “呃”墨染青挠挠头,继续看 半晌,沉默后 好,墨染青放弃了。 她转头问夜衔烛,“这个东西怎么看?” 听惯了“前方请直行”的墨染青,对这个古朴的地图,表示一点也看不懂。 夜衔烛轻叹一声,接过地图只扫了一眼便了然于胸。未等墨染青反应过来,他已一手揽住她的纤腰,纵身跃上屋檐。 耳边风声掠过,碎发在她眉宇间横扫。 她眯着眼,看着两边呼啸而过的房檐,这就是轻功,比她那飞行符速度还快。 有了夜衔烛的帮助,墨染青很快就来到了付堂亮的院子。 这院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简陋,两间房,三面墙。 简陋是简陋,倒是挺干净。干净到一股风吹来,连片叶子都没有。 子时已过,付堂亮屋子里还亮着灯。 夜衔烛拉着墨染青来到小窗前,投开窗纸,见他披着外衣,坐在桌前提笔书写着什么。 房间里时不时传来咳嗽声,付堂亮用帕子捂着嘴,丝毫不耽误笔下功夫。 墨染青小声嘟念着,“这个点了老头还不睡,怪不得身体亏空这么严重。” 直到更漏又响,他才搁下毛笔,伸手去端案头的茶盏。 青瓷茶盏入手轻飘飘的,他打开杯盖瞧见,杯底只剩几片泡发的茶叶,连点残余的茶汤都没有了。 付堂亮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慌忙用帕子捂住嘴,待平息后,帕子上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就在墨染青以为他要去歇息的时候,谁知他只是攥紧帕子,提笔蘸墨,继续写。 眼看丑时要过,再等下去,今夜就算是白来了。 窗外,墨染青和夜衔烛交换一个眼神。墨染青指尖微动,一缕无形的灵力凝出,没等她催动,手腕被夜衔烛抓住。 “我来。”夜衔烛说着,从怀里取出一颗玉珠,朝着付堂亮的睡穴打了过去。 他没有忘记,天恒道长的话。 修仙者无辜对常人试用灵力,会得到双倍反噬,损伤功德,遭天谴。 屋里的人沉睡过去,笔尖朱墨在宣纸上洇开一片痕迹。 腕间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灼得墨染青心头一跳,她偏过头,正看到夜衔烛那双幽深的眼。 “走。”夜衔烛没有松开墨染青,牵着她推门而入。 墨染青睫羽轻颤,忽的抽回手腕,指尖划过他掌心,她故意转移视线,打量这间屋子。 用家徒四壁这四个字,一点也不为过。 陈旧的老床,褪了色的桌椅板凳,就连他喝茶用的杯盏,也是带着一处豁口,没舍得换掉得。 再怎么说,也是朝中堂堂一品官员,怎么能住的这般落魄。 “你们都不给人发俸禄的吗?”墨染青忍不住问夜衔烛,这也太寒酸了。 掌心被划过的地方,还泛着酥痒,夜衔烛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暗色,声音却依旧平稳,“付大人年俸二百金,在朝中已是厚禄。” “二百金?”墨染青挑眉,指尖轻点过斑驳的桌案,“那钱呢?怎么说都不至于过成这样。” “平州连年水患,付大人每年捐一百八十金赈灾。”夜衔烛顿了顿,“余下的二十金,其中十五金用于资助国子监寒门学子,另五金给独女添嫁妆。” 墨染青怔住了。她的目光扫过屋内,褪色的青纱帐打着补丁,案几腿用旧书垫着才能平稳,就连付堂亮昏睡时还紧攥的毛笔,笔杆都已磨出了深色的包浆。 “那他自己” “吃的是朝中膳堂,穿的是粗布棉衣。” 夜衔烛说的这样详细,一定是深刻调查过。 跟外面传闻一点不假,这付堂亮确实是个两袖空空的好官。 墨染青点了点头,转身来到付堂亮身后。被晕染的宣纸上面有写着一半的字,她拿起来看。 “是平州那边治水方案,最近几年平州那边涝灾减少,付堂亮功不可没。”不知何时,夜衔烛站在了墨染青的身后。 墨染青被这声音惊了一跳,肩膀撞在后面的胸膛,硌得她骨头发疼。 “嘶~”墨染青倒抽一口冷气,回头道,“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夜衔烛,“” 第41章 没有骨头,却硬的出奇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渐近。 夜衔烛眸光一冷,“有人来了。” “嗯?”墨染青转头朝门口看去,正怀疑夜衔烛听错,门外响起敲门声,“爹,你睡了吗?” 是付雅儒。 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 没有听到房中动静,付雅儒又敲了敲门,“爹,我进去了?” 墨染青身体一僵,转头用口型问夜衔烛,“怎么办?” 窗边门外就是付雅儒,这屋里简陋到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夜衔烛眸色一沉,一把扣住墨染青的手腕,将她拽向床榻方向。 墨染青刚要挣扎,就见他揽着自己的腰身,带着她往地上一滚。 等墨染青回过神来,整个人已被他带到了床榻下方。 狭窄的床底空间让两人不得不紧贴在一起,墨染青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侧脸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她刚要开口,夜衔烛的掌心已覆上她的唇,“嘘”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付雅儒提着灯笼走进来,素白的鞋子在地上走动。 “爹?”她轻声唤道,见付堂亮正趴在桌上熟睡,不由叹了口气,“又是这样”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案前,取来一件外袍轻轻盖在付堂亮身上。 案头几张写满字的宣纸被夜风掀起一角,眼看就要滑落。她伸手拢住,将散乱的纸张一一理好。 目光扫过其中一页时,她忽然顿住。 略一沉思,便执起案上的毛笔,在空白处细细批注起来。 墨染青屏住呼吸,能感觉到夜衔烛的鼻息拂过自己耳畔,温热而绵长。 他的手臂环在她腰间,隔着衣料传来灼人的温度。 “你勒的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夜衔烛也不好受,但他就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因为外侧,付雅儒踩着声音朝这边走来了。 墨染青原本想动一动身体,缓口气喘。突然身体一僵,仰头对着夜衔烛,瞧着他不说话。 夜衔烛也瞧着墨染青,也许是今晚的风太燥人,也许是这狭小的空间给人遐想。 总之那不受控制的二烛,逐渐站了起来,将二人陷入了另一种险境。 付雅儒的脚就停在二人身侧,正弯腰在榻上翻找什么。 墨染青被烫的皮肤都红了,想躲不敢躲,只能僵持着这个动作。 夜衔烛更难受,床底太矮,他连喘气缓解一下都不行。 他感觉上方像是有一团雾将他围住,那雾带着一股清水香味。 穿透他的五官,感官,器官,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撩搔的他只想立刻把自己泡在冰水里。 热汗顺着脊背滑落,将里衣浸得透湿,他咬紧牙关,所有的隐忍都堵在喉间。 付雅儒终于找到了东西,原来是一瓶安神药。 她倒在掌心取了一颗,来到桌前喂给付堂亮。付堂亮总是半夜惊醒,吃了安神药,会让他睡得更安稳一些。 直到付雅儒离开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墨染青也没有松懈下来。 她撑着胳膊缓缓低头,看了一眼大包。 又缓缓抬头,看向强装镇定的夜衔烛,“我先出去,你继续?” 夜衔烛,“” 墨染青猛地起身,却忘记头顶的木板。 “砰!” 一声闷响在狭小的床底格外清晰。她眼前金星乱冒,头顶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整个人又重重跌回夜衔烛怀里。 “嘶”她疼得倒抽冷气,眼角沁出泪花。 夜衔烛闷哼一声,被她这一撞正压到他那没有骨头,却硬的出奇的地方。 他额上瞬间渗出细密冷汗,却还是下意识抬手护住她撞红的后脑勺,“别动。” 墨染青分不清他这声别动,是别让她动着二烛,还是让她人别动。 但不等她想明白,屋内的温度却骤然下降,平地一股阴风起吹灭房中灯烛,纱幔纷飞,带着腐朽气息迎面扑来。 墨染青无暇顾及别的,她等的东西终于来了。 付堂亮睡得不稳,额间虚汗横流,隐隐有要醒来的趋势。 墨染青在怨鬼显身之前,掐了一单护身符,替他挡住了阴气。 白光形成透明结界,将付堂亮护在光屏里面。 夜衔烛也发觉了不对劲,怀里的铜镜发出幽蓝的光,他看到一只青灰色的手正缓缓从床底伸出。 那手指足有常人两倍长,指甲漆黑弯曲,在地板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墨染青指尖微动,一缕金色流光无声燃起,照亮了两人紧贴的面容。 “他来了。”墨染青薄唇轻启,呼出的气息拂过夜衔烛的侧颈。 “咯…咯…”沙哑的喘息声贴着他们头皮响起。 墨染青转脸看去,只见外侧,腐烂的头颅倒挂着从床沿垂下,正与他们对视。 那东西没有眼皮,浑浊的眼球咕噜噜转动着,突然咧开嘴,它的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找到你了。” 一道金光自墨染青袖中激射而出,那东西发出凄厉尖叫,整个房间瞬间被戾气填满。 墨染青趁机从床底翻滚出来,几张镇压符夹在指尖,齐齐朝那东西飞去,赤红符纹血光暴涨,所落之处发出“滋啦”烫焦皮肉的声音。 “小心!”夜衔烛突然将墨染青往怀里一带。 原来那东西被激怒后竟化作一具白骨,无数挂着腐肉的臂爪朝着墨染青伸开,其中一只枯爪擦过墨染青鬓角,削断她几缕青丝。 付堂亮在结界中不安地翻动,护身符开始出现裂痕。 墨染青心头一紧,正要补救,却见那东西已经欺身逼近。 带着尸斑的皮肤上面挂满了白蛆,它们蠕动着身躯,从墨染青眼前飞过。 墨染青被夜衔烛揽在怀里,堪堪躲过刚才那一击。 夜衔烛的内力对那东西没有用,唯一有用的就是利用轻功,抱着墨染青躲避那东西的攻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墨染青掐了一个口诀,朝着那东西打去。 血符炸开的瞬间,一旁的椅子炸裂。尘烟中那东西现出原形,竟是个褴褛破衫的乞丐。 奇怪一个乞丐哪里来这么重的怨气。 没等墨染青想明白,那道保护付堂亮的结界碎了。 墨染青正要去补救,只见付亮堂动了动胳膊,已经有了要醒的趋势。 墨染青皱眉,“糟了。” 第42章 夜衔烛,快追。 见识过墨染青厉害的乞丐,知道自己不是墨染青的对手,趁机卷起一道阴风,化成一团黑雾飞走了。 见猎物逃了,墨染青急了,“夜衔烛,快追。” 飞行符不仅追不上那东西的速度,而且极其消耗灵力,不如直接用夜衔烛来的实在。 好在夜衔烛还算靠谱,直接揽着墨染青的腰身,朝着那东西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屋里陷入寂静,付堂亮睁开眼,缓缓坐起身,看到地上滑落的外衣,嘲叹一句,“我说屋里怎么这么冷。” 两件外衣交叠捡起,付堂亮看着那多出来的一件,便知道付雅儒来过。 突然他动作一顿,看到角落那把稀碎的椅子,疑惑道,“椅子怎么坏了?” 他捡起一根木腿,左右比量,似乎在考虑怎么修,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将椅腿放在了桌上。 被整理好纸张平铺桌面,付堂亮摸着那块被墨迹晕染过的地方,无奈的叹了口气。 城外竹林沙沙作响,一玄色身影揽着一红色身影在月色下疾驰而过,衣袂翻飞间带起簌簌风声。 “左前方。”追踪符指引着方向,一道金光自墨染青指尖迸射而出。 黑雾被击中后发出刺耳尖啸,竟在半空硬生生折转方向,朝着山崖下奔去。 夜衔烛收紧手臂调出内力,将轻功发挥出极致,墨染青的后背几乎贴紧他胸膛。 黑雾的速度越来越快,似乎是在逃,又似乎是在和他们绕圈子。 墨染青看着夜衔烛额间的渗出的冷汗,心脏像是被拿捏了一把。 夜衔烛也被阴气伤过身,这样消耗内力,对他有害无益。 “别追了。” 声音穿透历风传到夜衔烛耳中,就在墨染青想要放弃的时候,黑雾急转方向朝着半山腰密林奔去。 夜衔烛没有听墨染青的话,而是提气加速追了过去。 最后停在一处山洞前,落地时他脚下慢了半步,踉跄着撞上墨染青的后背。 “夜衔烛。”墨染青急忙转身扶住他,靠树而坐,见他脸色铁青,嘴唇泛白,担忧道,“你怎么样?” 夜衔烛低喘一声,偏头闭眼,遮住眸底透出的红光,是噬血症发作的前兆。 素手被夜衔烛无意识攥住,他掌心冰冷,却隐隐透着一股灼烧般的温度,伴随着难以抑制的轻颤,快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墨染青皱眉,刚要抽回手,却被他反手扣住,那是一种无意识的追随,像是溺水之人攥住唯一的浮木。 墨染青能感觉到他指尖细微的战栗,像是某种困兽在失控边缘挣扎,既想靠近,又本能地抗拒。 “夜衔烛!” 夜衔烛猝然睁开眼,将墨染青狠狠推开, “别管我,快走!” 噬血症发作起来,六亲不认,暴戾血性,能将眼前的人活生生撕碎,场面越是血腥,越是让他兴奋。 那股力量快要压制不住了,夜衔烛不想伤害无辜,只想在他还算清醒的时候,让她尽快远离自己。 “别逞强。”墨染青后退两步,指尖凝出灵力去探他的眉头,“凝神静气。” 夜衔烛体内的阴气正与一股不知名的血脉正在冲撞,墨染青不知道那是什么,很强大很可怕的一种力量。 墨染青皱眉,另一只手迅速掐诀,指尖凝聚一缕金光,刚要给夜衔烛输送灵力,便被他挡住,“别管我,你会被反噬。” 反噬?墨染青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反噬”这个东西。 不对大哥!这个时候你都快死了,还管这个。 “苍生为道,我为苍生,不会被反噬。”墨染青说着,将指尖对准夜衔烛的眉心开始输送。 夜衔烛闷哼一声,却没有躲开,任由那道灵力涌入体内,压制翻涌的血气。 他微微阖眼,再睁开时,眸中的血色褪去几分。他微微仰头,望着眼前凤目微闭,低眉默念咒语的墨染青。 夜风拂过她额前散落的发丝,月光描摹着她专注的侧脸。她长睫低垂,朱唇轻启,一字一句念出的咒语。 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流入他的体内,将他体内肆虐冲撞的暴戾一点点驱散。 夜衔烛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颤动了一下。 那处早已对情感淡漠的地方,有了温度。 一炷香后,墨染青缓缓睁开眼。夜衔烛瞳孔已经恢复正常,就连脸色也有了血色。 她收了灵力,让夜衔烛自行调息,然后目光转向山洞。 洞口阴风阵阵,隐约能听见低低的呜咽声,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那黑雾逃进这里,显然不是偶然。 几声鸡鸣啼破残叶,东方泛出鱼肚白,天快亮了,她们还是晚了一步。 等夜衔烛调息完,这里已经天色大亮。 一阵食物的清香涌现,他缓缓睁开眼,见墨染青坐在他不远处,升了火,正在烤鸡。 见他醒了,墨染青对他招了招手,“奔跑一夜累了,快来吃烤鸡啊。” 夜衔烛怔了怔,目光落在跳跃的篝火和那只烤得金黄流油的野鸡上。这女子到底是有多少本事,是他没有见过的。 “怎么?”墨染青撕下一只鸡腿,挑眉看他,“天潢贵胄,瞧不上这人间烟火?” 他抿唇未语,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 晨光透过林间薄雾,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浅金。昨夜那个抓鬼救他的女子,此刻正像个寻常姑娘般专注地啃着鸡翅膀。 “你还有多少东西,没有拿出来?”他接过她递来的鸡腿,指尖不经意相触,竟比篝火更烫。 “那可多着呢。”墨染青抹了抹嘴角的油渍,“娶我你就偷着乐,等我飞了升,保你能活个百八十年的。” 夜衔烛动作一顿,“飞升?” “嗯呢。”墨染青将脚下的火踩灭,“不然我这么费劲巴拉的抓鬼干嘛?” 夜衔烛不语,听着墨染青继续说, “每个修仙者都想着飞升成圣,位列仙班,这才是我们的最高追求。” 山风静止了,鸟鸣也消失了。 夜衔烛眸色渐深,手中的鸡腿被捏得变形,油脂滴落在残火里发出“滋滋”声响。 “什么时候?”夜衔烛问。 “嗯?”墨染青转头看他。 “飞升”夜衔烛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飞升什么时候?” 第43章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墨染青拍了拍手上的灰烬,漫不经心道,“快则五年,慢则十载。等我攒够功德,渡了天劫” 她突然停住,因为夜衔烛手中的鸡腿已经成了碎渣渣。 “怎么了?”她有点心疼鸡腿,“不吃,别浪费啊。” 夜衔烛缓缓松开手,把鸡腿缓缓放下。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你能飞升是喜事,我该贺喜才是。” 他说得那样轻松,仿佛真心实意。 可墨染青分明看见,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暗红的血珠正顺着指缝渗入泥土。 墨染青皱了皱眉头,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夜衔烛” “走!”他打断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这一趟不能白来,进去看看。” 他背过身捡起墨染青掉落的铜铃,动作利落得近乎仓促,“不知那怨鬼还在不在。” 墨染青盯着他的背影。 晨光中,夜衔烛的肩膀绷得像张拉满的弓,那些平日里运筹帷幄的肃冷,在此刻全都化作了僵硬的线条。 墨染青突然想起昨夜他血脉暴走时,也是这般将心境藏在狠戾之下。 “喂!”她站起身,冲着他的背影说,“放心,飞升前,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夜衔烛挂着铜铃的手顿了顿,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这噬血症不是邪物,而是人为,并且已经在他体内存留多年,岂能是轻易治好的。 “好。”夜衔烛转身,直视墨染青的眼睛,“五年之期,一言为定。” 墨染青走过来,拉起夜衔烛的手腕,与他击掌盖章,“一言为定!” 墨染青笑着越过夜衔烛,走向山洞口,没注意到夜衔烛眸底转瞬即逝的失落。 “这里怨气最重,应该是那鬼的老巢。”墨染青在洞口转了几圈,外面天色大亮,阳盛阴衰,那怨鬼不敢出来。 “进去看看。”夜衔烛已经收拾好了情绪,站在墨染青的身后。 山洞幽深,潮湿的岩壁上爬满暗红色苔藓,像是干涸的血迹。 墨染青燃了一张明光符,火光映照下,洞底赫然出现一名牌位,牌位上面写着,“付堂亮该死”。 仔细看,这牌位不是恶灵所做,而是生人用刀刃,一刀一刀刻上去的字。 字的凹槽处,有暗红色污渍,是生血干固后的痕迹。 “什么人能恨付堂亮到这个地步?”墨染青放下牌位,观察着山洞四周,“他得罪过什么人?” 夜衔烛摇了摇头,“他从官多年,做的都是救国为民的事,得罪的也都是些贪官污吏,但他们是罪有应得。” “这就奇怪了。”墨染青想不通,往前走了两步,“邪不压正,这一身正气,到底怎么被攻破的” “哎~!”墨染青话音未落,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整个人向前栽去。 “小心!”夜衔烛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却见绊住她的竟是一截森白手骨,那手骨黑雾燎升,死死扣住墨染青的脚踝,指节深陷皮肉,渗出丝丝血迹。 “天地通极,乾坤借法。”墨染青掐了一道镇压符,打向白骨,“破!” 符咒击中白骨的瞬间,黑雾骤然炸开,露出白骨身上挂着的破烂衣裳,是一件打满补丁的乞丐服! 墨染青瞳孔一缩,离开夜衔烛的怀抱,“是那个怨鬼的真身!” 夜衔烛臂弯一空,连带着心口也空了一瞬。 他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墨染青衣料上淡清香气,却只能故作镇定地背过手去,指节不自觉地摩挲着。 墨染青蹲在白骨面前,掀开骸骨的衣襟,“看这样子已经死了两年了。” 她目光落在白骨肋骨处的一团黑雾上,眉头深皱,“这是生怨,人死之前,有一口怨气没有散,所以幻化成怨鬼,为祸人间。”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夜衔烛站在墨染青身后,那是一个最佳保护的位置,防止突发情况,他能第一时刻带走墨染青。 “生怨处理起来很麻烦,得找到它那一口怨气在哪儿,才能度化。”墨染青浑然不知,夜衔烛在看她,只专注于白骨身上。 就在这时,她发现白骨下方压着一本册子,册子上面放着一把拨浪鼓。 墨染青捡起拨浪鼓,“这是三岁小孩儿玩的东西,这骨架看着可不像三岁,倒像是三十岁。” 她转动鼓身,沉闷的“咚咚”声响在山洞里突兀地回荡,像是敲在人心上。 墨染青停下动作,突然发现手柄处刻着几个小字,“茵茵二岁生辰。” 字迹跟牌位上的很像,是一个人的笔迹。 “茵茵是谁?”墨染青疑惑道,“他的孩子吗?” 墨染青砸了咂嘴,夜衔烛肯定也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放下拨浪鼓,墨染青翻开那本泛黄的册子,纸页间簌簌落下几片干枯的柳叶。 册子扉页写着“路引”二字,内页详细记载着,“柳树河,平州南县人” “平州,不就是付堂亮的老家?”墨染青记得夜衔烛说过,付堂亮是平州人。 夜衔烛接过册子,翻看两页,“出去后,我让刘枫去查。” “来不及了。”腕间红线在空中交错成网,将翻涌的黑雾牢牢禁锢在红球之中。 墨染青指尖轻挑,红线骤然收紧,“生怨执念太深,付堂亮等不到刘枫回来。” 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却始终无法挣脱。 她低头瞥了一眼地上的白骨,又看向手中的路引,“这里阴气太重,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说。” 夜衔烛看着墨染青将锁魂球装进一个袋子里,点头道,“好。” 回到城中,已经天色渐晚。 怨鬼栖息地山头,离这里有二百里。墨染青不敢再让夜衔烛动用内力,俩人在山下小镇,雇了马车回来的。 马车摇晃过几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 墨染青伸了个懒腰,一不小心摸到一张脸。 这才睁开眼,看到自己正躺在夜衔烛腿上,而对方正垂眸看她,眼底带着说不清的深意。 “醒了?”夜衔烛嗓音低缓,指尖轻轻拨开她蹭乱的发丝。 墨染青猛地弹起身,耳根微热,“到了?” “到了。”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被压皱的衣袍,先墨染青一步下马车,“走。” 墨染青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跟着下车,站在付府门前。 第44章 我有数,不会碍事。 在路上她就和夜衔烛商量,与其去平州那么远的地方调查,不如直接问当事人。 于是他们再次来到了付府。 来开门的时候付雅儒,看到夜衔烛和墨染青微微一愣,“不知王爷王妃,这么晚到访,有何贵干?” 墨染青上前一步,客气道,“付姑娘,关于令堂怨鬼缠身的事情,我们有了新进展,我有许多事情想当面问他,可否给行个方便?” “这” 不知为何,昨日还请求墨染青救她父亲的付雅儒,此时竟然犹豫了起来。 “就一炷香的时间。”墨染青继续说,“问完答案我们就走。” 付雅儒看了一眼后方,侧身让出位置,“那请随我来。” 夜衔烛与墨染青对视一眼,跟着她穿过庭院。 长廊下的木制台阶年久失修,“咯吱”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庭院里,尤为突兀。 墨染青跟着付雅儒来到付堂亮院子里。 房门半掩着,昏黄的烛光从缝隙中漏出。 墨染青透过门缝望去,只见付堂亮披着单薄的外衫伏在书案前,瘦削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佝偻。 他握笔的手青筋凸起,时不时掩唇剧烈咳嗽,肩膀随之剧烈颤动,却仍不肯停笔。 “付大人每日都忙到这么晚吗?”墨染青问。 “过了端午,平州水患就要开始了。”付雅儒看着付堂亮手边一口未动的药汤,早已凉透,“水患的事情,一日得不到彻底的解决,父亲就一日不得安歇。” 一滴水墨不小心沾污了宣纸,付堂亮慌忙扯袖去擦,却因动作太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扶着书案稳住身形,枯瘦的手指在宣纸上留下几道凌乱的墨痕。 “爹!”付雅儒快步上前,扶住付堂亮摇摇欲坠的身躯,给他顺着后背。 终于等付堂亮缓过来气,付雅儒端着冰凉的药碗,侧身对夜衔烛,说,“烦请王爷,王妃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夜衔烛颔首。 夜衔烛免去付堂亮的礼节,等付堂亮转过脸时,墨染青才看清他灰白的脸色和凹陷的双颊,是油尽灯枯之相。 烛光映照下,他的眼窝深陷,眼下挂着两片青黑,“不知王爷深夜到访,找老夫有急事?” 夜衔烛侧身,把话语权让给墨染青。 腰间缚魂笼躁动不已,墨染青凝出灵力,强行压制着里面翻腾的怨气。 她上前一步,直视付堂亮浑浊的双眼,“付大人,我们已经找到了那只缠着你的怨鬼,只需要你告” “荒谬!”付堂亮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笔墨纸砚随之一震。 他面色铁青,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墨染青,“老夫一生行得正坐得直,只信奉炎黄子弟” 剧烈的动作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不得不撑着桌案才能站稳,却仍固执地瞪着二人,“王爷、王妃,老夫敬重二位身份,但若要以这等邪祟乱神之说戏弄老夫,就请回!” 缚魂笼中的怨气骤然暴涨,墨染青单手画符压制,将缚魂笼呈现在付堂亮面前,“付大人请看!这里面的黑气就是” “够了!”付堂亮粗暴挥袖,竟一把将红色绣球样的缚魂笼打落在地。“要死就死,老夫不怕这种东西。” 缚魂笼脱手,在地上翻滚两圈,有黑气从笼缝中渗出。 墨染青喊了一句,“糟了!” 怨气被冲怒,结团翻涌。 墨染青腕间红线应声飞出,如灵蛇般在空中织成密网。 然而那黑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缚魂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线身开始有断裂之象。 夜衔烛掌心催动内力,要助墨染青一臂之力。 “没用的。”墨染青掐着口诀,“它不是实体,你打不到它。” “咚咚咚” 别在墨染青腰间的拨浪鼓,竟脱身而出,飞在空中自行剧烈晃动起来。 “这怎么可能”墨染青瞪大双眼,这怨鬼竟修炼到,以鼓为器,以声伤人。 随着鼓面的越来越大,诡异的鼓声越来越急,鼓耳疯狂敲击,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屋里人的心上。 付堂亮最先受不住这镇魂之声,一股腥甜涌上喉间,他抿住唇角,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面悬空的拨浪鼓,瞳孔骤然紧缩。 狂风骤起,黑雾在空中化出一只白骨手,径直的朝墨染青心口拍去。 墨染青是道家通灵体,受到的伤害是常人的二倍。她被鼓声震乱了心神,无暇顾及那致命一击。 就在白骨鬼爪即将触及墨染青心口的刹那,一道玄色身影倏地闪至她身前。 “夜衔烛!”墨染青惊呼出声。 夜衔烛衣袂翻飞,腰间玉佩迸发出刺目青光,在身前结成一道屏障。 却见那白骨鬼爪竟如入无物般穿透光幕,径直穿过夜衔烛的胸膛。 “噗!”墨染青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缚魂绳爆破,所有怨气顷刻破出,迎面扑向付堂亮。 “墨染青!”夜衔烛转身将摇摇欲坠的墨染青,揽入怀中。 转头见付堂亮被怨气缠绕周身,那口老血到底没有压住,从口中喷了出来。 “爹!”药碗从手中坠落,褐色的药汁泼洒在门前青石板上。 一道白色的身影冲进屋内,“爹,你怎么了?” 随着付雅儒的闯进,满室怨气骤然凝固。 风声停,鼓声静,黑雾悄然退散,空中的拨浪鼓像是失去了支撑点,无力地垂落下来,在地上滚动两圈。 墨染青躺在夜衔烛怀中,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她将视线锁定在付雅儒身上,意外的发现这些黑雾好像很怕她,退避三舍,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不敢妄动。 “爹!”付雅儒凄厉的哭喊声在屋内回响,她不知周围的变化。只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抱住双目紧闭的付堂亮,“怎么会这样?爹你醒醒,你不要扔下我啊~” 墨染青依着夜衔烛来到付堂亮面前,伸指探向颈脉,“无事,只是晕过去了。” 从乾坤袋中取出丹药喂给付堂亮,墨染青靠着夜衔烛开始调息。 一股热流从后背涌进肺腑,是夜衔烛在给她输送内力。墨染青睁开眼,刚要阻止,“不可” “我有数,不会碍事。”夜衔烛打断墨染青的话,让她凝气调息。 第45章 是我负了你...... 一盏茶的功夫,夜衔烛收了掌。 墨染青还在调息,一股不属于她,和灵力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她体内游走。 这股热乎乎的东西,就是内力,墨染青觉得好神奇。她尝试着用凝结灵力的方式,去催动内力。 然后没有动静。 好,这个东西在自己体内,除了暖暖身子,助自己恢复一些精气神,没有其他屌用。 等墨染青调息好,付堂亮也醒了。 黑雾还在角落里缩着,没有离开,也没有暴怒,很乖乖的样子。 要不是刚才见识过它的威力,墨染青还真就以为它就是个小宠物。 付雅儒将付堂亮扶到桌前坐下,给他喂了水。 等一切都平息之后,墨染青率先开口,打破宁静,“付大人,您认识柳树河吗?” “是他?”付堂亮抬起头,浑浊的双眼隐隐露着复杂之色,“是他来找我了?” 墨染青与夜衔烛对视一眼,看来方向没有错,最后的根源果然在付堂亮这里。 很快付堂亮就恢复了神情,转身对付雅儒说,“公主府送来了几匹料子,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要把付雅儒支走的意思。 “爹~” 付堂亮摆摆手,“去。” 付雅儒知道自己拗不过父亲,欠身离开了。 墙角的黑雾并没有因为付雅儒的离开,而再次暴走,依旧安静的悬浮在角落处。 墨染青收回视线,听着付堂亮将事情原委,慢慢道来 二十年前, 平州河畔的柳树下,常有两个青年对坐论道。 付堂亮的声音沙哑而悠远,“那年初春,我在平州河畔下,忽闻身后有人吟诵《治水策》。回头便见一瘦高书生,粗布青衣衫,掩不住满身傲骨。” 墨染青眼前仿佛浮现出当年的景象,两个清贫书生在落英缤纷的柳树下,以树枝为笔,在沙地上勾画治水良策。 春水初涨,倒映着他们意气风发的面容。 “我与木之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付堂亮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茶盏,“他善治水,我通农耕,常说要联手让平州百姓不再受水患饥荒之苦。” 夜衔烛忽然道,“可是后来科考,你中了进士,他呢?” “那年秋闱前”付堂亮喉头滚动,“平州南县突发大水,堤坝决堤冲走了他和他的家人。当我赶到时,整个南县已是一片汪洋。” “大雨还在下,根本无力救援,就在我放弃的时候。”付堂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身上那件针脚严密的外衣,“在一棵被冲倒的柳树旁,有个两岁的小女孩被树枝托着,快被大水冲走。” 墨染青心头一震,“那是付姑娘?” 付堂亮缓缓点头。“她身上挂着一枚莲花玉佩,襁褓里还塞着半张治水图是木之的笔迹。” “当时科考在即”付堂亮回忆着当年的情景,“我又带着她找了几日,最后不得不放弃,先进京赶考。” “后来你金榜题名,来了京城。”墨染青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黑雾,说道,“柳树河并没有死,他来了京城。” 付堂亮抬起头,顺着墨染青的视线,看向墙角,瞳孔微微颤抖。 墨染青凝指化神,从黑雾里抽取一缕神识,投入空中,形成一幕光屏。 光屏中青衣烂衫的柳树河,正在苦苦寻找自己的女儿,手中的拨浪鼓发出“童谣”的响声。 得知女儿没有死。 找到女儿,是妻子临死前,唯一的遗愿。 “咚咚咚咚” 他与妻子恩爱多年,本想金榜题名带着妻女过上好日子,不想一场大水,改变了他的路途。 没了家,没了妻子,女儿几乎是他唯一支撑下去的执念。 手中的拨浪鼓陪伴了他十六个春夏,他踏破无数双草鞋,“茵茵茵茵” 这是女儿的小名,也几乎成了他只会说的两个字。 直到他看到了平州水患治理河流的走向,与自己十六年前制作一半的治水图,竟是一模一样。 他颤抖着手指抚过那桥头拦柱,每一根柱子都是当年治水图中他用炭笔画上去的纹路。 就连分水堰的角度、泄洪道的走向都分毫不差。 “这这是我的”柳树河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泪水滚落。 光屏中的画面突然一转,京城繁华的街道上,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正牵着少女的手从绸缎庄出来。 少女腰间挂着的一枚莲花玉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正是当年水患时,女儿配戴的那枚。 “茵茵!”柳树河发疯似的冲上前去,却被侍卫粗暴地推开。 “爹!”少女吓得躲在官员身后,面露惊恐的看着他。 他踉跄着跌坐在泥泞中,拨浪鼓“咚”地一声掉在地上。 “付大人,这疯子” “无妨,走。”那官员拍着少女的手背,淡淡扫了一眼,正是当年与他促膝论道的挚友付堂亮。 墨染青看到这里,心头猛地一颤。 她转头看向付堂亮,后者面如死灰,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 “我我不知道”付堂亮的声音支离破碎,“那年进京后,我派人回去找过他们说”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中,拨浪鼓突然“咚咚”响了两声。黑雾重新凝聚,这次却化作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模样。 柳树河的鬼魂佝偻着背,手中虚握着不存在的拨浪鼓,机械地重复着,“茵茵我的女儿,爹爹在这里” 付堂亮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声音哽咽,“木之” 随着一声“木之”,冲散了满室阴霾。 黑雾中的乞丐缓缓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明。 墨染青看到,柳树河佝偻的身躯慢慢挺直,蓬乱的头发重新束起,褴褛的衣衫化作一袭整洁的青衫,正是十八年前那个在柳树下挥斥方遒的俊朗书生模样。 “茵茵”柳树河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不舍的望着付雅儒离开的方向,“我的茵茵,都长这么大了” 付堂亮老泪纵横,跪行上前,重重叩首,“木之,是我负了你” 柳树河轻轻摇头,伸手虚扶起老友,“光明,这些年你把茵茵教养得很好。” 第46章 是我窃取其功,盗名图利 他的目光扫过付堂亮花白的鬓角,“平州也被你治理的很好。” “是我窃取其功,盗名图利”付堂亮泣不成声,“我心怀不正,将雅儒养在身边一十八年,不知其生父是谁,我有愧于你” 柳树河转身看着身后,一幅平州水系的虚影在空中徐徐展开,正是当年两人在柳树下勾勒的治水宏图。 “你看”柳树河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还是当年的青年音,“这些堤坝,这些沟渠” 他的手指划过虚影中纵横交错的支流,“不正是我们当年遥想的模样吗?” 付堂亮怔怔地望着空中的图景,浑浊的眼中映出粼粼波光。 “光明啊”柳树河轻唤挚友的表字,“你确实用了我的图纸,可这十八年来,平州再未有过大涝。” 他转过身,一如当年和昔日好友畅聊那般模样,“我苦寻茵茵这些年,早已忘了当初的抱负。是你替我走完了这条路” “我只是有些不甘。”柳树河望着水门闸道,他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寂, “当年的凌云壮志未能亲手完成,就连女儿,也承欢故人膝下。” 窗外忽有夜风穿堂而过,将案几上的图纸吹得哗哗作响。 付堂亮浑身一震,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住衣襟。 柳树河的虚影在风中微微晃动,“但你把茵茵教得很好,不论是为人处世,还是才学论述,皆不输你我当年。” “木之兄…”付堂亮抬头,浑浊的泪眼里道不尽衷肠,“我…” 柳树河转过身,欣慰道,“我看过她的文章,那篇《四州九河论》,颇有我的风范,想必也是你在暗中指导。” 付堂亮喉头滚动,枯瘦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你为她,终生未娶。将她教成你我最初的模样,让她去做我未能完成的使命。”柳树河哀叹一声,“可我还误以为你故意抢走了我的女儿,是我狭隘心肠。” “不…”付堂亮摇头,“我亦有私心,雅儒本就是你的孩子,是我……我没有告诉她真相。” “既然如此,付大人为什么要将付姑娘支出去?”墨染青疑惑道,“大家一起将误会解除,不是更好?” 房中寂静,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付堂亮身上。 他眉眼低垂,神色道不清的愁苦。 “因为付姑娘的婚事。”夜衔烛接过话,“付大人深知付姑娘的性子,若是知道其父另有其人,并已逝世,一定会为其守孝三年。” 付堂亮缓缓抬起头,“雅儒随了木之兄的性子,看似温顺,骨子里却最是执拗。因我生病一事,她能将婚事推后两年,若是知道” 话音戛然而止,老泪纵横的脸上尽是挣扎。 “付姑娘已经许配人家了吗?”墨染青转身问,这事她倒是没有听说。 “老夫潦草一生,不敢自诩长寿,只盼老夫走后,她有个靠得住的夫家。”付堂亮抬袖拭泪,袖口早已被泪水浸透,“公主和驸马,都是朝中德高望重之人,教出来的孩子定然也不会差。” 公主和驸马? 墨染青突然想到一个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贵气的男子。 “所以…”墨染青回头看向夜衔烛,“付姑娘的夫婿是……” “阳玖崇。”夜衔烛回道,“就是在墨府门口帮你正理的那位。” 其实一开始夜衔烛也不知道,是因为怀疑阳玖崇接近墨染青的目的,最后调查才得知他早已有了婚约。 只不过这婚约,好像只有双方父母比较中意,而两位当事人,却是一副不冷不淡,都不怎么积极的模样。 知晓付堂亮给付雅儒订了一门好婚事,柳树河的虚影走到老友面前。 忽然郑重其事地作了个揖,“你能想到这一层,是我所不能及。光明兄,请你受我一拜。” “木之兄…使不得。” 付堂亮伸手去扶,却见柳树河的臂弯直接穿过他的掌心,他这才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柳树河一口怨气所化的虚影。 柳树河来到墨染青年前又是一拜,“多谢仙长,助我化解执念,柳某此生已无憾事。” 他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衣袂无风自动,似有青光点点消散。 光屏中,平州河畔的垂柳沙沙作响,河岸波浪拍打,仿佛在与他作最后的道别。 墨染青微微颔首,轻声道,“前辈放心去。“” 柳树河最后望了一眼付堂亮,眼中再无怨恨,唯余释然。 他的虚影化作一缕青烟,随风飘向平州河畔,与粼粼波光融为一体。 河水平静如镜,倒映着天边晚霞,直到柳树河消失不见,那河畔也跟着散去。 一股白净之气从拨浪鼓中涌入,被墨染青纳入天灵,墨染青闭眼调息灵力,这股精气,比自己想象中的厚重三倍有余。 看来柳树河本命应当与付堂亮一样,都是功德极高之人,却因水患破了命数。 从付府出来,付雅儒备了马车出门送墨染青。 付雅儒对墨染青欠身行礼,“父亲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这要多谢王妃的劝导。” “付姑娘,不必多礼。”墨染青抬臂虚扶,“这只是初见成效,若想让付大人好的更快,还得需要付姑娘亲自出马。” “我?”付雅儒站正了身姿,“王妃请说,需要我做什么?如果能够让父亲好起来,做什么我都愿意。” 墨染青颔首,将写着柳树河生辰八字的纸,递给付雅儒,“按照我说的尺寸,需要付姑娘亲手做一套干净的衣服,将这张纸缝在衣服内侧,三日后跟我去城外一处荒山。” 付雅儒接过纸,点头,“好。” 奔波了一天两夜,事情终于到了尾声,墨染青累的腰都快不能动了。 考虑到墨染青今夜受了伤,夜衔烛直接让车夫把马车行到睿王府。 趴在矮几上正装死的墨染青,听到去“睿王府”时,偏头看了一眼夜衔烛,“我还是回墨府,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呢。” “还有什么事交给琴棋书画去做。”夜衔烛找来毯子搭在墨染青身上,“你现在最主要是休息。” 马车行过闹市,幔帘飘动,墨染青透过车窗,看到青石砖上那抹坚定的身影还在跪着。 “快三天了?”墨染青趴在窗棂上,小声的问自己。 “什么?”夜衔烛捡起掉落的毯子,将其叠得板板正正,放在矮榻一角。 “啧。”墨染青放下幔帘,一路上都心事重重。 第47章 写你心中所想。 回到墨府,夜衔烛走后。 墨染青唤来琴月,“菜市口那边有个跪着的小孩儿,你去把他领过来,先放墨府后院养着。” 琴月应声去了。 墨染青这才放下心事,回院里睡觉去了。 三日后,城外荒凉山洞里。 付雅儒一袭白色素锦长裙,双膝跪地,将自己连夜做好的青衣布衫,穿戴在一具白骨身上。 白玉葱般的指尖拂过森然骸骨,将每一处衣褶都理得平整妥帖,仿佛在侍奉生人更衣。 墨染青与夜衔烛前后站在她一侧,并没有要上去帮手的意思。 洞中静默,阴人的寒气已经退散,只有衣料摩挲之声。 墨染青看着那抹清瘦身影,忽问一句,“怕不怕?” 付雅儒抬起头,表情并没有畏惧,反而更多的从容。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怕。”她将白骨领口的一处褶皱抚平,“说来奇怪,触到这些骨头时,反倒觉得亲切,他生前一定是个好人。” 付雅儒将白骨放平到墨染青找人提前挖好的坑中,“时间仓促,只得粗布素衣。针脚不够细密,款式也简陋”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仔细地垫在白骨头颅下方,“还望前辈莫要嫌弃。” 墨染青将手中的治水册递给她,“你能为他做亲手缝衣殓骨,已是莫大欣慰。” 册子上方放着一把年岁长久的拨浪鼓,付雅儒将拨浪鼓拿在手中,下意识去找手柄上的字。 木柄处的凹痕,已经被磨的光滑无比。 “茵茵二岁生辰。”付雅儒一字一顿念出上面的字,脑中几缕散碎的片段闪过,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但那久远的记忆,令她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咚咚咚咚”鼓声回荡山间。 付雅儒愣了许久,她终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最后无奈放弃,转头对墨染青说,“这个东西我能留下来吗?” “我”她盯着手中的拨浪鼓,“说来惭愧,我总觉得和前辈之间似有什么羁绊。” 山风无照微起,轻拂过付雅儒头顶碎发,像是柳树河对爱女的爱抚。 墨染青颔首,“他同意了。” 付雅儒取来青石碑,素手执笔。 墨汁在碑面晕开,她忽然顿住,转头问墨染青,“我该如何题名?” 肃穆的坟头,静静孤立。墨染青凝视着那座新起的坟冢,山风掠过她的衣袂,发出微微声响。 她缓步上前,指尖轻抚过青石碑面,“写你心中所想。” 付雅儒轻点额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落笔如行云,在碑面写道, “先考柳公木之之墓,女儿雅儒敬立。” 山风骤起,吹散她鬓边碎发。 付雅儒跪在坟前,“我虽从未见过你,但也知晓你是个好人。今立碑题字,冠以女儿之名,是想认您为义父。来后,每年一把清明纸,给你延续香火,望您泉下有知,莫要嫌弃。” 说着付雅儒伏地磕头,清瘦的背影,透着虔诚。 一缕白烟从坟中涌出,在付雅儒身前凝出一道幻影。 柳树河看着跪在坟前的付雅儒,那穿着整齐的青衣幻影,轻轻环住付雅儒的肩膀,那双半透明的手微微发颤,仿佛怕惊扰了她。 他的目光落在石碑上“女儿雅儒”几个字上,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山风忽静,四周的草木也似屏息。 付雅儒似有所觉,缓缓抬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眨了眨眼,低声道,“是您同意了吗?” 柳树河站在她面前,眼中情绪翻涌。 他想摸摸她的发顶,想应她一声,可阴阳相隔,终究无法真正触碰。他只能深深望着她,用目光描摹这个自己苦寻多年的女儿。 墨染青站在一旁,眸色微深。 她看得见柳树河,却未点破,只是轻声道,“是的,他同意了。” 付雅儒垂下眸,指尖轻轻抚过石碑,低声道,“我自幼瞻仰您的文章,那时便想能见您一面该多好。如今能以女儿的身份为您立碑,也算圆了一份心愿。” 柳树河的幻影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 他张了张口,虽无声音,但唇形喊得却是, “茵茵。” 付雅儒忽然觉得心口一暖,像是被什么轻轻拢住。她怔了怔,随即展颜一笑,眉眼间尽是柔和。 柳树河也笑了,眼中却含泪光。 他生前潦草,散了家,丢了志,流浪漂泊,孤苦伶仃。终于在死后,含着一口怨气,如愿听到了一声“父亲”。 也算是无憾了。 他最后深深看了付雅儒一眼,身形渐渐淡去,化作一缕轻烟,随风消散。 付雅儒望着空荡荡的坟前,轻声道,“风停了。” 墨染青望向天际,淡淡道,“是啊,我们也该回去了。” 墨府, 带着一排婢女从外面进来,“王妃,嫁衣做好了,王爷让我们拿来给您试穿一下。” 墨染青站起身,听到外面一阵爆竹响,“外面什么事,这么热闹?” 琴月让婢女把嫁衣展开,来到墨染青面前,“今日国公府纳妾。孟余红已经被抬进去了。” “原来如此。”沉寂了这些日子,墨染青都快忘记这号人物了。 琴月给墨染青套着衣袖,语气说不出是嘲讽,还是真心,“国公府也算是给足了孟云通面子,不光允许孟云通放鞭送嫁,还把侧门敞得大大的,花轿进得可顺畅了。” 大红嫁衣层层铺展,墨染青站在铜镜前,一袭正红嫁衣如朝霞倾泻而下。 金线密织的凤凰于飞纹样在烛火映照下流光溢彩,映得她如玉的面庞愈发莹润生辉。 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竟有些陌生。 “王妃,这嫁衣可是王爷特意命江南十八位绣娘连夜赶制的。”琴月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衣襟上的珍珠流苏,“听说光是这金线,就用了足足一斤呢。” 外面又一阵爆竹声传来,墨染青转头去看那个方向,除了几声爆竹,再没有其他声音,连送嫁的唢呐都没有。 琴月见墨染青看向外面,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王爷这般在乎王妃,王妃嫁过去日子过得不算差的。” 她压低声音,“我见了那孟余红的嫁衣,穿的是她娘进墨府的那件,国公府连件破布都没有给她。” 第48章 这是嫁妆单子,您看看。 墨染青轻轻抚过自己嫁衣上栩栩如生的凤凰纹样,不知为何又想到了原主经历过的遭遇,哀叹一声,“这算是她们罪有应得。”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妃!”书砚怀里抱着册子,跑进来,“王爷派人送来了三百抬箱子,说是要给王妃添嫁妆用的。” 她将怀里的册子递给墨染青,“这是嫁妆单子,您看看。” 琴月笑着说,“孟云通是想用孟余红攀附国公府,王爷才是要让天下人都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风光大嫁。” 墨染青接过单子,没有打开,而是疑惑。 不就是走个过场吗?至于搞得这么隆重?又是嫁衣,又是嫁妆,莫名给墨染青一种,夜衔烛真的是要娶她为妻的感觉。 嫁妆单子的锦缎封面触手生凉,她垂眸望着那烫金的“囍“字,心尖忽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不行,不行,不行! 墨染青猛然惊醒,掐断那点刚窜出来的小火苗。 智者不入爱河,她是来渡劫的,可不是来谈恋爱的。 她用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 想想上辈子过来人的忠告,男人爱你时,把你放心上,不爱时那你可能在,冰箱里,下水道,破壁机,搞不好还得泡马桶里。 一顿推心置腹的劝解,墨染青成功把自己那点小火苗,浇的稀透。 理智到爆表的墨染青,将嫁妆单子压在掌下,淡淡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下去。” 书砚和琴月同时愣住,王爷送来这么多东西,就为让王妃开心,也代表着对王妃的重视,为什么王妃反而看着没有那么高兴? “王妃,您怎么了?”琴月注意到墨染青的情绪,问道,“是不是王爷哪些地方做的你不满意?” “啊?没有,没有!”墨染青摆摆手,将嫁衣脱下来,就是太满意了,才让她差点失足,“挺好,挺好,那个把嫁衣收起来的,差人告诉夜衔烛,我对他很满意。” 刘枫还在外面候着,听到墨染青说很满意,严肃的表情有一丝松懈。 他还记得夜衔烛的嘱咐,只等墨染青换下嫁衣后,来到她面前,“主子让属下告诉王妃,大婚在即,王妃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管提,或者需要什么只管说出来。主子说,只要王妃开口,他尽最大的能力,给王妃一个盛世婚典。” “不至于,不至于。”墨染青让人将夜衔烛送来的嫁妆送进库房,“这就已经很好了,我” 墨染青话音一顿,灵核处忽现一股熟悉的意识。她撑着檐柱,捂住心口,额间冷汗渗出。 “王妃!”琴月看到墨染青的异样,上前搀住墨染青。看墨染青脸色不对,琴月急忙对刘枫说,“王妃身体不适,快去拿王爷令牌,传宫里御医。” 刘枫不敢耽误,正要离开。 就听墨染青说,“不必了。” 墨染青喘息一口气,“我没有生病。” “那这是?” “是有个重要的人来了。”墨染青捂着心口,望着东南角的方向,笑道,“我和她有感应,是她来找我了。” 看着墨染青难以掩饰雀跃的神情,众人皆是一脸懵。 王妃说的那个人是谁,为何会让她如此激动? 睿王府, “她真的这么说?” 夜衔烛坐于书案前,眼里翻涌着暗浪,似乎是要把手里的玉簪捏碎。 “是。”刘枫垂首,不敢抬头,“属下听王妃说,那个人对她很重要,她们有心电感应。” “呵!”夜衔烛冷笑一声,到底没舍得折断玉簪,将它放在桌子,改为捏杯子,“心电感应” 好一个心电感应,他夜衔烛活了二十多年,竟不知什么感情能到有心电感应这一说。 “她人呢?” “出去了。”刘枫说,“王妃不让属下们跟着,说是怕吓到那人” 刘枫顿了一下,继续说,“看的出来王妃对那人很重视,出门时刻意打扮了一番。” “啪!” 手中的杯盏瞬间化为粉末,夜衔烛感觉胸腔似有一股火气堵着,他咬牙,一字一顿,“刻意打扮。” 东南街, 一位面相如玉,手摇折扇的月衣白袍的翩翩公子,行至街头。 他漫无目的的穿过人群,双目局徊不定望着过往人群,像是在找什么人。 没错,这个翩翩公子,就是刻意打扮过的墨染青。 她立在醉仙楼前,抬手撩了一下肩头的发带,左右观望,“到底在哪儿?” 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墨染青面前,从上面下来一位白衣女子,素白鞋面绣着山茶花,稳着步子走来。 墨染青目光一愣,先开口,“付姑娘。” 付雅儒对着墨染青温婉一笑,“若不是刚才车夫提醒,还真就与王妃擦肩而过。” 墨染青问,“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一身男装在墨染青身上穿着的体贴,若不是那双眼睛透着精明,付雅儒当真认不出她,“家父身体日渐好转,我是专程过来谢王妃的。” 说着付雅儒从竹桃手中接过箱子,“这是之前说好的酬劳,请王妃收纳。” 原来是给自己送钱的。 墨染青刚要客气几句,就见一双十分没有规矩的手,越过自己,将付雅儒手中的箱子抢了去。 大家跟着看到这没有礼貌的人是阳玖崇时,皆为一愣。 阳玖崇打开箱子,看到里面一锭锭整齐排放的金子,十分挑衅的对付雅儒说,“呦~这么多钱,家里裤衩都掏干净了?” 付雅儒对着粗鄙的话,皱了皱眉头,没等露出不悦,就听她身后的竹桃说,“好你个登徒子,挨打没够是不是?快把箱子还给我家小姐,里面装的可是我家小姐的嫁妆银。” “竹桃。”付雅儒低声呵斥一声,是嫌竹桃说漏了嘴。 “嫁妆银?”阳玖崇笑喷了,“硕大的付府,这点金子都拿不出来,蒙骗谁呢?” 若是墨染青没有经过付府一遭,也会跟阳玖崇一样不信。 她知道了付堂亮每年二百金的年俸,有一百八十金赈灾,有十五金资助国子监寒门学子。 所以这里面确实是付雅儒的嫁妆银。 无视阳玖崇的嘲讽,墨染青摊开手,“拿来!” “你看着好面熟…”阳玖崇没有认出来,面前的青年就是墨染青。缓了半晌,才惊叹道,“是你啊!我去墨府找了你好几次,门卫都说……” 第49章 找到她了。 懒得跟他废话,墨染青直接将他手里的箱子抢过来,放进付雅儒怀中,“渡人渡已,我虽帮了付大人,但也渡了我自己。这些银子,还请付小姐带回去。” 付雅儒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摇头道,“王妃大恩,付家无以为报。这些银两虽是我嫁妆,但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还请您” “就当是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墨染青说的真诚,语气不容拒绝,“朋友之间不需要计较这些。” 见墨染青真心推拒,付雅儒便不再坚持,“好,王妃以后若是有用的着雅儒的地方,雅儒定当竭尽全力。” 阳玖崇在一旁看得直咂嘴,语气泛酸,“怎么就跟她做朋友,我可也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的。” 这个位置向着阳,晒得墨染青睁不开眼。 她打开折扇挡在头顶,偏头对阳玖崇说,“交朋友得看诚意,你看我…”墨染青用下巴点了点付雅儒手中的箱子,意思明了。 “诚意,我也有啊~”阳玖崇摸了摸身上,钱袋空空的。 完蛋!出来玩的太嗨,钱都花没了。 不过没关系,他从腰间摸出一枚玉佩,在墨染青面前晃了晃,“这个够不够诚意?” 墨染青还没有说话,付雅儒身后的竹桃先认出了玉佩,“这是……老爷和公主府交换的婚约信物,难道你是……?” “没错!”阳玖崇把玩着玉佩,对着竹桃说,“小爷我就是阳玖崇。这玉佩既是交换来的,现在就是我的,我用它干点什么,付姑娘不会反对?” 说着,阳玖崇将目光转向付雅儒,一副你能将我怎么样的神情。 付雅儒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声音依旧温和,“当然,这是你的自由,雅儒无权干涉。” 付雅儒的淡然和从容,都令阳玖崇感到意外。 据他所知,两年前付府与公主府约定婚约时,付堂亮唯一能拿出来体面点的东西,就是这枚玉佩。 阳玖崇盯着付雅儒那张不染纤尘的脸,眉眼如画,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撼动她的心绪。 泛冷的玉佩贴紧自己掌心,她越是这般云淡风轻,阳玖崇心里越是莫名烦躁。 突然阳玖崇像是想到什么,指着付雅儒说,“原来你那天就认出我来了对不对?” 付雅儒不语,把手里的箱子递给竹桃。 阳玖崇眯了眯眼,“既然认出来我,还纵容婢女对我刁难,送我见官,最后害我被爹打一顿。” “阳公子此言差矣。”付雅儒说话时,语气不急不躁,声音如清泉漱玉,舒缓好听,“那日您翻墙入我院落,竹桃护主心切,未识得阳公子。” 她忽然轻笑一声,眼尾漾起极浅的弧度,“至于令尊管教儿子,实属家事,怪论不到雅儒头上。” 醉仙楼外风铃叮咚作响,飘动的招牌旗挡住付雅儒的半边眼眉。 阳玖崇对她看的不真切,只觉得那双眼,太过清明透亮。 阳玖崇不甘心这事就这样被付雅儒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正要继续辩解,旁边墨染青突然喊了一声,“找到她了。” 两人顺着墨染青的视线,转向别处。 斜对面一家包子铺前,一位身着海棠绨绣半裙,乌黑长发用簪笔挽起的少女,正在跟掌柜哭诉,“我很小的时候就出生了,一生下来就不被当人。出生时,连一件衣服也没有,光腚。” 那少女抽搐几声,继续说,“我出生不到一分钟,我就接受了人生第一次暴力,有个女的,过来“啪”给我一巴掌,当时给我哭的嗷嗷的。在过后的一年时间,我都不会走路,去哪儿都要人带着,就这样我一岁之前没有说过一个怨字,连怨字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少女抬起头,泪眼婆娑,望向忙碌的掌柜,“直到遇见了你,你是你就像一道光,照进了我心里的窗。” 少女双手抱拢,放在胸前,“所以…大叔,可以赏我一个包子吗?” 掌柜打开笼屉,让包子的香味都散出来,“走开,走开!” 他挥着胳膊,毫不客气的撵人,“有钱就吃,没钱拉倒,别整那些没用的。” 少女后退两步,失落的站在笼屉前,馋的直流口水。 “丧彪~”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少女哀叹一口气,她又产生幻听了。 “丧彪!”墨染青抬起握着折扇的手,在少女身后再次呼喊。 不对,这声音好像不是幻觉,丧彪猛然抬起头。 随着她身体的转动,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她寻找多日的身影。 “老大!”丧彪甜美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她朝着墨染青奔跑过去,“我终于找到你了。” 久别重逢,两人激动的抱在一起。 直到周围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墨染青才想起自己这一身男装,当街抱着个如花如玉的小姑娘,着实不合适。 她拉着丧彪来到包子铺跟前,大手一挥,“老伯,二十个包子。” 遇到大顾客,掌柜子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哎,客官稍等,这就好。” 终于能吃上包子的丧彪,晃着墨染青的胳膊,“老大,遇到你太好了,我都已经一个月没吃上饱饭了。” 墨染青摸了摸丧彪的头,“乖~这就是给你垫垫打牙祭,等回了府,让你吃个够。” “够意思!”丧彪放开墨染青的胳膊,这才端详她这身男装,“你穿成这样干嘛?” 墨染青抚了抚额头,“一言难尽” 包子好了,墨染青接过布袋,先拿一个出来,投喂给迫不及待的丧彪, 接着说,“我感应到你的方位,以为你在青楼,所以扮了这身。” 丧彪咬了几口包子,撑得两边腮帮鼓鼓,美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刚开始我是在青楼的(嚼嚼嚼),可后来她们就不要我了(嚼嚼嚼),把我卖给八十岁老汉当老婆(嚼嚼嚼),我就跑出来了” “怎么回事?”墨染青停下步子,看着吃的没心没肺的丧彪问。 “一言难尽,吃饱再说。”一个包子下肚,丧彪朝墨染青伸手,还要一个。 墨染青拿了包子给她,带着她来到醉仙楼门口。 第50章 把我毛都劈秃了。 阳玖崇和付雅儒都对这个刚冒出来的小姑娘挺好奇,只不过阳玖崇更加明目张胆,眼神对着丧彪上下打量,“这位姑娘是?” 丧彪伸出油乎乎的手,“你好!丧彪。” “额”阳玖崇以扇掩面,纠结半天躬身作揖,“阳玖崇。” 而付雅儒就比较含蓄内敛,发顶珠钗微微晃动,微微欠身,“付雅儒。” 三口一个包子,墨染青干脆直接整兜包子,都放丧彪怀里,“家里小孩走丢了,这刚找回来,我带她先回去认认家门。” 说着墨染青跟他们道了别,带着丧彪离开了。 望着一白一黄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阳玖崇打开折扇摇了两下,“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叫什么丧彪。” 付雅儒敛了敛衣袖,先阳玖崇一步离开。 素白裙摆扫过青砖,淡色山茶花随着步子,忽隐忽现,消失在幔帘中。 阳玖崇合扇敲打掌心,唇边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 回到墨府,丧彪已经炫完了包子。 她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抬头望着这硕大的墨府,感叹道,“老大,你发达了,这地方可比你那个破道观宽敞多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墨染青带着丧彪往自己院子处走,“先说说,你这两个月去哪里了,我怎么对你一点感应都没有,还以为你没跟我一起过来。” 丧彪真身是千古神器,会在认主后,随主人心意变形。 就比如墨染青刚遇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块很普通的黄色鹅卵石,被墨染青用天地精气炼化一段时间后,变换成符纹箓身的神笔。 而后一年里,墨染青又用灵力滋养,最后幻化人形。 说起这两个月的遭遇,丧彪突然气鼓鼓的瞪着墨染青,“你还好意思问,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渡劫,拿我挡天雷。一个雷过来,把我毛都劈秃了。” 丧彪扯着她那几撮烧焦的发尾,“你看” “没事,没事。”墨染青顺了顺那几根毛发,“墨府有纯天然无公害的养发水,用不了多久就给你恢复原状了。” “哼!” “好了。”到底是墨染青心虚,将人连哄带说的请进了屋,“是我不对,下次不会了” 清空周围的人,墨染青端了一盘瓜子放在丧彪面前,“你快说说,这两个月的遭遇。” “还说呢。”丧彪抓了一把瓜子,“我醒来的时候,就被人卖到了青楼,有个老鸨让我喊她‘妈妈’。” “我,千古神器,活了上万年。”丧彪拍了拍胸脯,“她让我叫她''妈妈'',你说她是不是想死?” “你把青楼掀了?” “没有。”丧彪收了神气,没囊气的说,“她给我吃的了。” 墨染青倒了水给她,“那你怎么不留下?” “她让我去给老头倒酒。”丧彪蹭了蹭凳子,“那老头摸我屁股。” “” “我,千古神器,活了上万年。”丧彪拍了拍胸脯,“他一个凡人老头,摸我灵体,你说他是不是想死?” “你把他干了?” “没有。”丧彪垂头懊恼,“你不在,我灵力受限,也就能掀个桌子。” “” 睿王府, 刘枫站在夜衔烛面前,“主子,王妃把人找到了,那人叫丧彪,是王妃的旧相识。” 面前的灯烛打了个弯,映的夜衔烛的脸忽明忽暗。 他撂下手中的笔,狭长的凤眼微眯,“丧彪。” “是。”刘枫抱着拳,“王妃屏蔽左右,把人带到房间,关了门,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一阵阴风吹过,灯烛熄灭。 等刘枫抬起头时,房间只剩下他自己。 夜衔烛的声音早就飘在门外,“去墨府。” 一路疾行,夜衔烛没坐马车,轻功点过屋檐瓦片,夜风掀起他的玄色衣袍,如鬼魅般掠过月色下的长街。 终于到了墨府,琴棋书画看到夜衔烛时,皆是一愣。 这个点,王爷怎么来了。 琴棋书画四名侍女面面相觑,还未等行礼,夜衔烛已如一阵风般掠过她们身侧,径直朝内院走去。 “王爷!”琴月壮着胆子追了两步,“王妃她不” 夜衔烛脚步未停,“她在哪?” 琴月转身看了一眼墨染青的闺阁,未等出声,夜衔烛衣袍翻飞已来到房间门口。 屋内烛火摇曳,隐约可见两道身影映在窗纸上,一人端坐,一人俯身靠近,姿态暧昧。 “这些日子我不在身边,苦了你了。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弥补这段时间对你的亏欠。” 这是墨染青的声音。 夜衔烛眼底瞬间结满寒霜,抬手便推门。 “砰!” 一声惊人的响声,房间内正要拥抱的两个人同时向门口转头。 “夜衔烛?”墨染青皱了皱眉头,越过他看到,后面一脸愁苦的琴月。 “主子,我们拦不住。”琴棋书画看到夜衔烛,就浑身疼。 一个眼神,就腿软,根本不敢阻拦。 “这人谁呀。”丧彪转头看向墨染青,右眼皮突突直跳,“为毛看到他,我有种想磕一个冲动。” “” 墨染青拉了个凳子坐下,砸了砸嘴,她在想该怎么跟丧彪解释,自己跟夜衔烛的关系。 还是一旁的琴月比较有眼力劲,“这是我们大堰的睿王,也是主子的未婚夫,她们要成亲了。按理说,你磕一个也不过分的。” “哈!”丧彪蹭的一下站起来,拍着胸脯,“我!千古神” 墨染青抬手捂住丧彪的嘴,把她后面的话,堵在掌心里, “器,活了上万年。你让我给他磕一个,是不是想死?” 索性他们都没有听清,只看见丧彪“唔唔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没事,没事。”墨染青收了手掌,将口水在丧彪身上抹了抹,“小孩子不懂事,莫怪,莫怪。” 丧彪再次将视线锁定在夜衔烛身上,问墨染青,“你的未婚夫?” “额”墨染青挠了挠头,“算是。” 丧彪瞪大双眼,痛斥墨染青,“你要结婚了?不请我?” 太不讲究了,再怎么说她们也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关系,这人要成亲的消息,竟然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我”墨染青眨了眨眼,一拍手,“这不是刚找到你,没来的及说嘛。” 第51章 他死了。 别看丧彪名字挺雄壮,其实是个玻璃心。 知道自己要成亲的却没有告诉她,心里指不定怎么难过,所以墨染青语气说的诚恳。 “好,原谅你。”丧彪嘟着嘴,左右探究夜衔烛。突然对墨染青发问,“你不是喜欢大师兄吗?怎么突然跟别的男人好上了。” 刚进入房间,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的夜衔烛,在听到这句话时,周身温度骤然下降。 他跟着丧彪一样,将视线都锁定在墨染青身上,想听听她怎么说。 大师兄?墨染青一脸懵,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大师兄了? 不对!墨染青突然想起,自己跟丧彪的一句玩笑话。 当时两个人在斗法的时候,不小心引来天雷,将道观的屋顶劈了个窟窿。 是大师兄站出来,替她们扛了所有,被师父责罚扫了一个月的厕所。 为此,墨染青非常感动,并扬言,要嫁就嫁大师兄。 自己就随便说的一句话,没想到丧彪还给当真了。 “那个今日不同往日。”墨染青搓搓手,“现在大师兄不是不在嘛。” 要是在的话,她初来时,还用得着去青楼找小馆,直接原地双修,岂不是两善其美。 屋里的温度以夜衔烛为中心,低到零界点。 丧彪搓了搓手臂,“怎么回事?五月的天怎么有种要下雪的阴冷。” 墨染青抬头看了黑乎乎的天,疑惑道,“不能,难道有比窦娥还冤的冤情降世。” 只有夜衔烛身后的琴月,望着夜衔烛冰封的背影,瑟瑟发抖。 一阵风过后,丧彪和琴月皆被关在门外。 望着面前紧紧关闭的房门,丧彪反应半晌,才明白自己是被人给扔出来了。 她瞬间炸毛起来,指着房门咆哮道,“姑奶奶,我,千古神” 一道金光穿透房门,封住丧彪的嘴。 “唔,唔,唔”丧彪只能做动作,不能讲话。 她挣扎了许久,最后声音由“唔~唔~唔~”变成“呜呜呜” “姑娘。”还是琴月善解人意,看丧彪半天说不了话,就知道是墨染青故意为之,“要不您,先歇一歇。奴婢在隔壁备了点心,您过去吃点。” 丧彪眨了眨眼睛,将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重重点头。 门窗皆被封死,夜衔烛一步一步逼近,墨染青一步一步后退。 最后她退无可退,后腰抵在身后的桌沿。 “等一下…”墨染青掌心抵在夜衔烛胸膛,感觉到了强有力的心跳。 “你…”夜衔烛的眼神很可怕,可怕到墨染青忍不住咽口水的地步,“死之前,是不是得给我一个理由?” “大师兄…?”夜衔烛咬着字,无视墨染青的推拒,继续逼近。 “不是。”墨染青后背都快躺在桌案上,但夜衔烛还在下压,“你听我解释。” 不对,她解释什么? 为什么莫名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那不过是当初一句玩笑话,做不得数的。”墨染青伸出四根手指,指着天,“我发誓。” 夜衔烛抬指抹去墨染青嘴角的瓜子碎,拇指在她脸颊摩挲,“他在哪儿?” “谁?”指腹的温度,烫的墨染青脸颊发红。 她盯着夜衔烛凸起的喉结,有点小性感,“哦…他,他,他死了。” 墨染青没有办法解释,那个所谓的大师兄,在另一个世界,干脆直接造个没人证实的谣。 夜衔烛挑起墨染青胸前一缕墨发,在中指缠绕。 突然他笑着,慢慢靠近墨染青,耳语,“你脸红了。” 墨染青被这句话弄得,猝不及防,脚下一滑,向后仰过去。 夜衔烛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身,将带到自己怀里。 惊慌未定,墨染青腾出手背,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天不早了,该睡了。” 怀里的人,难得带着点娇羞的模样,是夜衔烛没有见过的。 那渴望多次的甘露就在眼前,夜衔烛突然就不想错过这一刻。 确切的说,他等这一刻好久了,等的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那压抑许久的躁动,不再是躁动,而是拘着春水的眸子,释放着内心深处的热潮。 夜衔烛将墨染青压向桌面,宣纸被扫落一地。 墨染青仰着头,没等唤出声。夜衔烛倏然垂首,将她想说的话,堵在唇齿间。 夜衔烛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炽热,像是要把压抑许久的沉沦,全部倾泻而出,将墨染青整个人都揉进骨血里。 墨染青瞪大了双眼,只觉得呼吸被尽数掠夺,唇齿间全是他清冽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甘松香,让她本就发懵的头脑更加昏沉。 她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十指相扣,压在散乱的宣纸上。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却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她。墨染青挣扎未果,反而被他趁机加深了这个吻,舌尖轻巧地撬开她的齿关,纠缠不休。 桌上的烛火被这股热浪带得摇曳,映得两人交叠的身影在墙上晃动。 墨染青只觉得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和他低沉的呼吸声。 自从城外荒山一行后,这个场景就出现在夜衔烛梦里很多次了。 五年, 对他来说很长了,足够他去好好爱一个人了。 腰间勒着自己的手,逐渐收紧,墨染青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夜衔烛…”她终于能出声,声音却软的不像话,“你…” 墨染青眼尾的潮红带着湿意,夜衔烛本来是想克制,可在这一刻又忍不住了。 他再次欺身上前,将墨染青的话堵在喉间,这会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他也要吻够了再说。 “砰!” 房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嘴上得了自由的丧彪,过来找墨染青算账。 她双手叉腰,气呼呼的冲进屋里,没成想看到的是这香艳的一幕。 墨染青当即推开夜衔烛,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她脸颊潮红一片,就连耳尖都泛着粉色。 夜衔烛呼吸不稳,冷着脸看向门口。 丧彪被这股冷气,冻得一个哆嗦。原本叉着腰的手,改为抱着双臂谄媚,“那,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 嘴角勾着邪魅的笑。 第52章 我好像爱上你了 一阵强劲的风鼓动,丧彪被这股风给吹扔在院子里。她在地上打了个滚,刚爬起来就要骂。 刘枫眼疾手快,提着领子将她带了出去。 墨染青整理着衣摆,对突然被强吻这件事,她表示很莫名其妙。 睁开的眼睛还带着水雾,看的夜衔烛又想亲她。 她吞咽一口,泛肿的红唇轻起,“夜衔烛你” 墨染青两世都没有谈过恋爱,甚至连男生的手都没有牵过。 初来这里时,要不是因为中了药,她根本不会和夜衔烛,产生什么渊源。 所以,这算什么。 假戏真做?好像已经真做了。 “墨染青。”夜衔烛指腹揉过墨染青眼尾的潮红,先开口,“我好像爱上你了。” 墨染青睁大眼睛,瞳孔散乱不安。 她这是被告白了? “五年为期。”夜衔烛歪头,目光从墨染青眉眼,滑过鼻骨,落在那被欺负发烫的嘴角,“这五年你只管做我的王妃,本王在这里为你撑起一片天,五年后” 五年后,你渡劫飞升,我踏入轮回。 剩下的话,夜衔烛只说给自己听。 夜衔烛再次靠近低头,鼻息纠缠间,他眸底的情绪,“五年后,我绝不纠缠你。” 唇齿相接,墨染青猛地推开夜衔烛,“不行,不行。” 她眼神飘忽不定,明明心跳如雷,却还是摇头拒绝,“我不能动情。” 她见过太多,被情所困的人。 情可破万心,毁万物。道心崩,神灵灭。 早在几年前,师父就算出她会渡劫失败,因为有段尘缘未了。她当时不信邪,以为师父所说的那个人是大师兄。 所以她恪守本质,坚守道心,最多在玩闹中口嗨,从不动摇本心,以至于以为自己能稳稳飞升。 难道墨染青猛地抬起头看向,阴郁的夜衔烛,他是我的劫? “你在拒绝我。”夜衔烛表面沉稳,可手背的青筋却隐隐突起。 “对不起,我,我不喜欢你。”墨染青不敢看他,也不知是之前的吻没有缓过气,还是别的。 她双腿发软,只能撑着桌子,将自己重量全部依托出去。 气血在胸膛里翻滚,夜衔烛眸底泛起猩红色,又被他很快压住,是噬血症病发的前兆。 墨染青没有注意到夜衔烛的不对劲,她沉浸在一个无解的观论里,“我和你成亲,只是因为睿王府的风水有天地之灵气,我没有动过别的心思。” 她不知这句话是说给夜衔烛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心中的慌乱,大过了事情本身,没有人告诉过她,情劫怎么解。她碰到了一个,她最不想碰的东西。 “没有过别的心思。”涌出的铁锈味,堵在夜衔烛喉间。这句话像一把刀子,刺进夜衔烛的心口。 他曾以为,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多少会在墨染青心里,有些不同。原来她贪图的,只是一座府邸。 眸底黑色与红色交替,越来越盛的血气涌上来。夜衔烛张不开口,只能重重点头,死咬着牙关转身离开。 刘枫抱剑椅在亭柱上,见夜衔烛出来,起身跟了上去,“主子。” 夜衔烛黑着脸,往前走。 发颤的拳头,藏在袖下,他快要忍不住了。 出了墨府,夜衔烛直接提步,朝城外直飞而去,速度快到让刘枫跟不上。 “不是误会解除了吗?”刘枫一人落地,周围除了树就是树,他已经连夜衔烛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轰轰轰” 后面山头突然传来爆破声,刘枫猛地转头,看向那边方向,“糟了!” 他早该想到的,夜衔烛从房间出来,就开始不对劲。 出了门更是直接朝城外飞了过来,除了发病了,还能有什么? 等刘枫赶到后山时,乱石碎飞,周围树木全部毁于一旦。夜衔烛双目透着嗜血的红,手里捏着一头通体黝黑的狼。 那狼撑立起来如同一人之高,此刻却像只幼崽般被他单手提起,四肢无力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窒息声。 “主子!” 刘枫惊呼一声,却见夜衔烛闻也不闻,他歪头邪魅的看着垂死挣扎的老狼, “咔嚓”一声, 颈骨碎裂的脆响在林间回荡,夜衔烛五指收拢,老狼以诡异的角度歪向一侧。 猩红的血沫从老狼口中流出,顺着夜衔烛的手臂往下淌,他歪头盯着那抹血迹,那双赤瞳越发妖异了。 “啊呜~” 随着一声凄厉的狼嚎,刘枫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夜衔烛的举动惹怒了狼群,越来越多绿森森的眼睛从丛林里冒出来,它们听到了头狼的召唤,一个个龇牙咧嘴,对准夜衔烛,将他迅速包围在狼圈中。 刘枫抽出佩剑,想靠近夜衔烛,又怕他此时神志不清伤到自己。 夜风骤紧,枯叶在狼群的低吼中簌簌震颤。 夜衔烛垂首立于狼圈中央,指尖仍在滴血。 他缓缓抬起眼,赤瞳在暗夜中如两簇鬼火,他歪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动脖颈,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兴奋的弧度。 “来啊~” 他声音很轻,带着蛊惑的意味。 下一秒,狼群暴起! 十七八头狼同时扑来,獠牙在月光下泛着森白寒光。夜衔烛不避不闪,抬手扣住最先扑至的恶狼下颌, “嘶拉!” 血肉撕裂声令人牙酸。 那狼连哀嚎都未及发出,整个头颅竟被生生撕成两半!滚烫的狼血泼墨般溅开,夜衔烛的身影在血雨中模糊了一瞬,再清晰时,他手中已攥着另一头狼的脊椎骨。 “咔嚓!” 狼身如破布般被抡起,重重砸在岩石上。 骨碴混着热血喷溅,落得夜衔烛满脸都是。 鲜血使他更加兴奋,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第三头狼已经毙命。 刘枫的剑僵在半空。这已不是厮杀,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夜衔烛的招式毫无章法,却快得撕出残影。狼群悍不畏死地前赴后继,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一头母狼趁机咬住他的小腿,獠牙入肉三寸, “噗!” 夜衔烛直接一拳打爆它的头颅,将它按进泥土里。 天空雷声大作,几道闪电横空交错,照亮夜衔烛嗜血的脸。 大雨倾盆落下,浇透了夜衔烛的身躯,袍子滴着血水,他踩着满地狼尸走向最后那头瘸腿的幼狼。 小兽吓得失禁,却仍龇着乳牙发抖。 “主主子!”刘枫声音发颤。 血泊中的男人缓缓睁开眼,妖艳的红瞳慢慢散去,瞳孔聚拢后,漆黑的眸底逐渐清明。 身后尸狼残骸,夜衔烛蹲下身,指尖沾着碎肉的血抚过狼崽颤抖的耳尖,喉间那口黑血,再也按不出,吐了出来。 第53章 王爷出事了。 墨府, 灯烛在潮雨中熄灭,墨染青没有再燃,她披着外衣推开窗子望着外面大珠小珠溅落。 心头从夜衔烛走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安宁,师父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不信数,却在渡劫时坠落,来了此地。 “墨染青,我好像爱上你了。” 这句话仍像鼓点一般,砸在她的心口,每想一遍,她的心就沉闷一分。 雨点噼里啪啦急落,将廊下木阶都沾湿了。 墨染青指尖扣着窗棂,“这情劫是非渡不可吗?” 这劫无解。 有人敲打门扉,墨染青抬头看过去,这么晚了会是谁? 琴月披着衣裳去开门,是睿王府的人,不知和琴月说了什么,琴月急匆匆回来,正瞧见窗前的墨染青,“王妃,不好了,王爷出事了。” 墨染青出门急,琴月拿了外衫给她套上。 门口备着马车,墨染青打了伞衣裳也都湿了,琴月拿着巾帛给墨染青擦拭头发,“王妃别急,刘枫已经去请了宫里的胡太医,王爷不会有事的。” 一路疾驰到了王府,雨还在下,没有一点停顿的意思。 刘枫见到墨染青来了,打开门让她进去。 墨染青额前的发贴着脸颊,发梢还滴着水,越过刘枫时步子未停,“怎么回事?” “从墨府出来时,主子就不对劲。”刘枫跟着墨染青进了屋,先一步撩开幔帘,“王妃进去看看。” 榻上的人是墨染青从未见过的样子,他面容惨白,唇色泛青,双目紧闭,静静的躺在床上。 房间只留下刘枫和琴月两人侍候,墨染青指尖凝出金光,探向夜衔烛的内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好奇怪。”墨染青皱眉紧皱,明明之前还有一股力量跟她抗衡,怎么突然之间就没有了。 而且这夜衔烛的病也很蹊跷,为什么突然间晕倒。 墨染青将刘枫唤来,问他夜衔烛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刘枫支支吾吾,他不知道夜衔烛有没有跟墨染青讲过病因,最后只把城外后山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人力战二十头狼,最后只受了轻伤回来。 墨染青再次看向夜衔烛,心里的那股沉闷更重了。 外面有人通传胡太医来了,墨染青将人请进来。 来不及多礼,墨染青闪出位置,让胡太医给夜衔烛诊脉。 曾经的话太自大了,夜衔烛的病,跟她想象的有出入,她不知道病因,还以为是一般的邪魔外祟在作怪,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胡太医给夜衔烛诊了脉,开了两副药方,将墨染青请到了隔壁。 王妃备着墨染青的衣裳,墨染青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才去见了胡太医。 看到墨染青,胡太医二话未说,先对着墨染青一拜,“求王妃救救王爷。” “胡太医这话从何说起。”墨染青扶着胡太医臂弯,“快快请起。” 她与胡太医不过是见过两次,上一次还是在自己已经昏迷的情况下,墨染青摸不透胡太医为何如此笃定,自己能救夜衔烛。 胡太医摇头,坚持道,“王妃不答应下官,下官就长跪不起。” 从上次见过夜衔烛后,胡太医就猜到夜衔烛身边一定是出现了什么人,不然他的病情不可能突然就稳定了。 联想到他听到的种种谣言,加上夜衔烛不仅没有辟谣,还求皇上赐婚,他就猜出了,这个人就是墨染青。 墨染青无奈,“胡太医想救夜衔烛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必须得说清,夜衔烛的病因是什么,我才能对症下药。” 提起病因,胡太医哀叹一口气。 墨染青扶他坐上椅子,倒了热茶给他,“在夜衔烛没醒前,我要知道他所有的病情。” 桌上的热茶,冒着热气,却暖不热胡太医悲凉的心。 此事要从夜衔烛五岁那年说起。 宸妃也就是夜衔烛的母妃,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有她在,六宫几乎无宠。 太后当时虽贵为皇后,却膝下无子,眼见宸妃日渐得势,夜衔烛又聪慧过人,深得先皇喜爱,太后心中愈发不安。 那一年冬日,太后以赏梅为由,将年仅五岁的夜衔烛骗至中宫。 孩子天真烂漫,哪知人心险恶? 太后命人将他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每日以尸虫腐肉喂食,又以他的血为引,招魂抽魄。 尸虫嗜血,钻入孩童的血肉,啃噬骨髓,夜衔烛痛不欲生,却无法逃脱。 太后每日只给他一碗掺了药的血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个月后,夜衔烛的体质彻底异变,他的血变得燥性,骨肉里寄生着无数嗜血尸虫,每逢一段时间,便会发作,神志不清,持剑伤人。 宸妃得知爱子失踪,疯了一般四处寻找,最终在皇城外一处荒林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夜衔烛,周围还有几具被他误杀的百姓尸首。 那时的他,早已不成人形,浑身冰冷,瞳孔泛着诡异的赤红色。 见人便伤,见血便饮。 先皇震怒,杀光了所有见过夜衔烛发狂的人,可宫里所有人都咬定,是夜衔烛自己误闯出宫,沾染邪病。 宸妃将夜衔烛带回去,关进笼子里,每日看他只食鲜血,宛如野兽一般,见人就撕咬。 悲痛欲绝,身体渐渐受不住,一病不起。 先皇也因此渐渐疏远了她。 王爷的燥症,是王妃在世的时候,控制住的。王妃走后,能抑制症状的人,只有王爷自己。 胡太医说到这里,声音微颤,低声道,“这些年来,殿下体内的邪病虽被压制,但还是偶尔发作,仍会躁动不安。” 墨染青握紧了茶杯,指尖发白,眼中寒意凛冽。 她缓缓开口,“太后做的这些事,先皇当年知道吗?” 胡太医苦笑,“知道又如何,林家权势滔天,先皇受制于限。如今林家更是只手遮天,挟天子以令诸侯。用不了几年,大堰就该改姓林了。” 墨染青冷冷一笑,眸中杀意骤现。 胡太医哀叹一声,“上一次见王爷,病情还很稳定,这次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又发作,怪老夫大意了,该提前开药预防才对。” 是因为她。 第54章 你要不要再睡会? 墨染青盯着杯里打转的浮叶,是因为自己的那些话,刺激到了夜衔烛。 “王妃”胡太医撩起袍子,再次跪在墨染青面前,“以下官的能力,王爷的病情,最多再撑五年。所以下官恳求您,救救他” 五年 墨染青恍然顿目,想起今日夜衔烛对自己说的话。 “五年为期。”他说,“五年后,我绝不纠缠你。” 墨染青苦笑,原来是这样一个不纠缠。 杯盏放在桌面,发出“当”的一声清响。 墨染青弯腰扶起胡太医,“这件事,我会尽我所能,今日的谈话,你我二人知晓即可,不必言会他人。” 夜衔烛是一个骄傲的人,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他定是不想让人知晓。 不然他也不会与自己约定五年的期限了。 从偏殿出来,墨染青就去了夜衔烛的房间。 他还没有醒,眉心蔟在一起,不知是不是还在梦里厮杀,睡得很不安稳。 墨染青坐在榻前,抬指抚平他的眉角,望着眉心那道浅沟,他一定经常睡不安稳。 夜很静,夜衔烛的手很凉。 他像是感受到了温暖一般,身体随着意识将墨染青的柔夷攥在掌心。 那是一个近乎于渴望的动作,看的墨染青心尖隐隐发疼。 墨染青守了夜衔烛一夜,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靠着榻柱,昏昏睡去。 夜衔烛醒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就是墨染青安睡的脸。 她眼底有乌青,发丝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在脸侧,挡住半边疲惫。 昨夜后山与狼对撕的场景,还回映在脑际,夜衔烛猛地起身,才发现自己掌心里还包裹着墨染青的手。 他盯着两人相交的地方看了一眼,再不舍,也狠心抽离。 他一手撑着榻边,本想下榻,却见墨染青已经醒了。 她眼眶中布着红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房中沉寂,两人对视中,谁都没有开口。 夜衔烛不知道墨染青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变成怪物的样子。 昨夜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后山处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狼崽,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已经看不出痕迹。 他不敢问,他并没有表面中的那么淡然。 他怕,他怕墨染青知道自己是个怪物。 “听刘枫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你。”是墨染青先开口,打破这房中的平静。 夜衔烛垂眸,“嗯”了一声。 “那个宫里的”墨染青顿了一下,像是好半天才想起名字,“好像是胡太医,说你已经没有大碍了。” 墨染青只提胡太医不提她自己,其中的意味就是在守护夜衔烛那脆弱的一面。 “嗯。”夜衔烛依旧不开口,但能听出不似刚才那样生硬。 墨染青起身倒水,喂给夜衔烛,“你要不要再睡会?” 夜衔烛偏过头,没有喝。 他喉咙滚动,嗓子还透着隔夜的沙哑,“我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昨夜她明明拒绝过自己,说从未喜欢过自己,现在又这般对自己。 还是为了这王府的灵气吗?夜衔烛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不该有的心思,他该早点割舍掉才对。 “夜衔烛”墨染青放下杯盏,坐在榻前挨着他,“昨天你走后,我有认真想过,我们之间的事情。” 夜衔烛手握成拳,表情看似不在乎,实际耳朵在认真听墨染青说的每一个字。 “我想你也应该能猜出来,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墨染青盯着夜衔烛手背暴起的青筋,“我来自另一个时空,是在飞升渡劫的时候,无意识坠落在了这里。” 她用手指去碰夜衔烛的手背,夜衔烛没有动。她便大胆的把夜衔烛的手指,一根一根撬开,与自己十指交扣在一起。 夜衔烛想抽离,墨染青不让,两只手都紧紧的抱住他的手。 只等夜衔烛妥协了,她才继续开口,“我昨天拒绝你,是因为我在渡劫前,师父曾说过我有一段情劫未了。我一直以为情劫是,只要我不动情,便会自行解除。没成想,我遇到了你” 夜衔烛缓缓转过头,目光与她交汇。 墨染青将两人交握的手举到中间,晃了晃,“我以为逃避,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我现在不想逃了。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情劫,拿下!” 说完她笑了出来,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夜衔烛喉咙滚动,声音发涩,“你说过,不喜欢我” “骗你的。”墨染青盯着夜衔烛的眼睛,明明跟想要,却还是害怕要的模样,心里酸酸的,“我是江湖道士,最会坑蒙拐骗。” 夜衔烛盯着墨染青看了好久,久到墨染青脖子都酸了,他还在看。 最后墨染青实在受不住这眼神,伸手盖住那道视线,“我虽然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你这样看就有点过分了,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好。” 夜衔烛任由她盖着眼睛不动,在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知道夜衔烛醒了,刘枫推门进来,让人传早膳。夜衔烛腿受了伤,行动不便,墨染青让人将矮几搬到榻边,省得夜衔烛行动了。 俩人一起在房间用了膳。 昨晚墨染青没怎么睡,跟夜衔烛说几句话就打哈欠。 夜衔烛朝外面腾出空,让墨染青上来睡。 墨染青摆摆手,本想说自己回墨府睡,那里的床睡习惯了,但看到夜衔烛那敏锐的眼神,怕他多想,就同意了。 这是自己第二次跟夜衔烛同榻而眠,第一次两人还有过那么难忘的一段经历。 墨染青本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快睡着,谁知不仅睡得快,还很踏实。 等身边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时。夜衔烛撩开被子下了榻,他行走时,脚步稳健,根本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昨夜他是被咬伤了腿,但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刘枫一直在外面守着,夜衔烛将他叫到偏殿,“是你叫人通知的她。” 果不其然,夜衔烛在问昨天的事情。 所幸他和墨染青还有胡太医,早就串通了台词,就不怕夜衔烛问。 “是属下。”刘枫低着头,望着脚下木板缝,“当时王爷神志不清,属下想着能救主子的,除了胡太医就是王妃,为了保险起见,属下同时派人去找了王妃和胡太医。” “她…”想到昨夜腥风血雨的场景,夜衔烛抿了抿唇角,“她看出什么了?” 刘枫按照剧本,一字不错的复述,“王妃来的时候,胡太医已经看过来了。当时主子已经恢复了神智,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夜衔烛这才松了一口气,“退下。” 第55章 只有仇,没有情面。 刘枫走后,夜衔烛跟着出了门,来到卧房。 房间里墨染青睡得香甜,似乎不知身边的人走了又回来。 她睡觉的样子很安静温柔,跟白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墨染青不一样。 夜衔烛眼神汇聚在墨染青身上,这个人,现在是她的了。 他侧身躺在墨染青身边,将她后背贴着自己胸膛,整个人都揽在怀里。 心里的那块空缺被填补,梦里的场景成了真,他将脸埋在墨染青的脖颈处,贪婪的吸取她身上的味道。 清水淡香味,这都是他的。 一觉睡到半下午,墨染青迷糊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后背发烫,像是有人拿火烤她一样。 等她彻底清醒,才发现自己是在夜衔烛怀里,那烫人的炉,就是夜衔烛的胸膛。 夜衔烛还在睡,墨染青怕惊醒他,轻轻抽出被攥着的手腕,离开夜衔烛的怀抱。 夜衔烛的手指追着她,在被窝动了动。 夜衔烛腿上的伤口昨天用了药,不知道恢复的怎么样了。 她轻轻掀开里裤,看到伤口。 两颗獠牙留下的血洞已经结了一层薄痂,边缘泛着暗红色,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 伤口周围的皮肤仍有些肿胀,用手一摸硬硬的。 她皱了皱眉,指尖沾了些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上去,别的不说,只盼这伤口能好得快一点。 涂了药,墨染青想悄悄下榻离开,夜衔烛却醒了。 “去哪儿?”他问。 “额…回墨府。”墨染青回头,见夜衔烛正盯着她,眼眉间有着对她不告而别的不悦。 “刘枫备了晚膳,吃过再回去。” 一切以病号为主,墨染青答应了。 传了膳,墨染青本想再用矮几,夜衔烛直接拒绝了。 “我还不至于到动不了的地步,这点伤不要紧。”夜衔烛带着墨染青坐下。 得,自己就多于关心。 晚膳很丰富,有肉有鱼有虾的。 古代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墨染青和夜衔烛在饭桌上,谁都没有说话。 夜衔烛剥了虾,放在墨染青碗里。墨染青吐了鸡骨,拾起筷子捡了吃。 外面天黑了,刘枫风尘仆仆进来,拿着管家送过来的帖子,“主子,太后明日设了宗门宴,邀请您和王妃参加,说是增进感情。” 明日设宴,今日才送来拜帖,可见这宴设得有多仓促。 夜衔烛撂下筷子,问,“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吗?” 他问的是后山那些狼的尸首。 昨夜刚发病,太后就要设宗门宴,让夜衔烛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处理的很干净。”刘枫回。 那就很奇怪了,太后不是那种好端端就要跟夜衔烛拉近关系的人。 十次设宴,九次鸿门。 夜衔烛与她之间,只有仇,没有情面。 夜衔烛剥着虾,“以后这种没用的东西,不用告诉本王,直接处理。” 不论太后对夜衔烛的邀请,出于什么目的,夜衔烛都不会去接受。她们之间没有和解的可能,血海深仇,最后只能是鱼死网破。 “等一下!”墨染青唤住刘枫,让他不要那么着急。 她转过头对夜衔烛说,“这是太后头一次邀请我,我当然要去。” 夜衔烛皱了皱眉头,墨染青抬指给他抚平,“不去怎么知道她的目的在哪儿。” 夜衔烛把剥好的虾肉放进墨染青嘴里,他手沾了腥,想去碰墨染青那只作怪的手,又放弃了。 见夜衔烛不再皱眉,墨染青嚼完虾肉,才对刘枫说,“告诉宫里来的人,明天睿王会按时到场。” 刘枫此时正在目瞪口呆,他刚才看到什么了?主子在给王妃剥虾? 他那冷酷无情,手撕猛狼的主子,竟然还有如此贤惠的一面。 翌日, 一早墨府门前就停了一辆豪华气派的马车,桌上香炉燃着青烟,夜衔烛依旧身着玄色锦袍,持书稳坐在车厢里。 刘枫在外面通报,“王妃出来了。” 夜衔烛放下书,撩开帘子探出身,看到墨染青踏着晨露款款而来。 她一袭白衣飘红绦,红色金丝绣边发带垂落肩后,很利索的一身装扮,看着不像是赴宴的,像是去砸摊子的。 车夫给墨染青放踏凳,墨染青摆手让他退下,她仰头对着夜衔烛挑眉一笑,意味深明。 那抹笑将夜衔烛眸底的冰霜都化开了,他朝墨染青伸出掌心,墨染青很自然的将手搭在夜衔烛掌心,任由他将自己拉上马车。 四周景物一转,墨染青落在了夜衔烛的怀中,她抬头正对一双含笑的眸子。 马车轮盘转动,墨染青不知道想到什么,轻唤一声,“夜衔烛。” “我在。” “带我去骑马。” 墨染青不会骑马,只听说骑马追到的风,和吹过来的风,不一样,她想去追一次风。 “好。” 掌心中的柔软舍不得放开,夜衔烛就这么捏着手里,回答的温柔又干脆。 有冰凉的东西贴在她的手背,套上她的中指,墨染青转头去看,是一件环指铃铛手镯。 镯身细如柳枝,却以累丝工艺缠绕出繁复的缠枝纹,每隔三寸便坠一枚小巧的铜铃,铃舌衔着颗浑圆的香珠。 最精巧处在于镯环相接处,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衔珠凤凰,凤尾舒展成环,恰好环住纤纤玉指。 墨染青坐直了身体,手指拨动铃铛,“这是?” “开过光的。” 墨染青那个招魂铃戴着不方便,总是忘记不说,打架的时候,还经常弄丢。 这手镯可代替墨染青腰间的招魂铃使用,戴在手上,就不会被弄丢了。 “叮铃~” 随着墨染青的拨弄,铜铃发出一声清响,凤凰衔珠的纹路在烛光下流转着细腻的光泽。 夜衔烛轻笑一声,伸手将她耳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喜欢吗?” 墨染青抬眼看他,四目相对间,她忽然凑近,在他唇上轻轻一啄,如蜻蜓点水般迅速退开,“非常,非常喜欢。” 夜衔烛微微一怔,随即眼中笑意更深,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宗门宴她是要参加的,她还没跟太后好好算算这笔账呢。 第56章 一会儿还要见人,现在不行 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作响,清脆的声音交织在两人的呼吸间。这次夜衔烛那么狂躁,墨染青也没有再退开,她尝试着去回应他,在他诧异间,用舌尖去挑逗他。 柔情在夜衔烛眼底荡开,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泛红的脸颊,他不再抑制,猛烈去追逐墨染青,让墨染青无处可逃,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去招惹他。 温度在车厢里上升,衣衫被扯乱,墨染青被夜衔烛压在小榻上,喘息后仰露出白皙的脖颈。 极度缺氧的她,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理智也渐渐爬上来, 她攥住夜衔烛急躁的手腕,“不行” 夜衔烛抬头看她,眼底浓郁的火快要喷发出来。 幔帘随着车身晃动,墨染青盯着车顶的盘龙刻纹说,“一会儿还要见人,现在不行” 夜衔烛缓了一口气,从她身上退开。 身上重量消失,墨染青微微侧眸,见夜衔烛仰头灌下一杯凉茶。 他喉结滚动,吞咽得有些急,明明气息尚且不稳,呼吸仍带着几分灼热,可衣袍却依旧齐整,连袖口的暗纹都一丝不苟,仿佛方才的失控的不是他。 墨染青指尖抚过自己的唇,那里还残留着几分酥麻的触感。她的视线从夜衔烛微颤的喉结向下滑动,最后落在那升旗处。 突然没忍住笑出来声。 夜衔烛顺着墨染青的视线,抖了抖衣摆,最后还是掩不住那雄性之气。 墨染青还在笑,臊的他耳尖都在发热,他狠狠地瞪了墨染青一眼,“还笑。”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刘枫见人没有出来,也没敢出声催促。 只在旁边静静等着。 等墨染青整理好衣衫,夜衔烛也平复的差不多了。 两人下了马车,还没迈步,墨染青忽然瞥见一个鹅黄的身影在车尾“狗狗祟祟”。 墨染青抚了抚额,“出来!” 一枝玉笔杆先从车尾处探了出来,接着就是一张灵动的脸,“嗨~好巧啊。” 丧彪笑嘻嘻的站了出来,假装路过,“这里就是皇宫啊。比我想象中的大了一点。” 丧彪掐着手指盖,“也就大了那么一点点。” 墨染青偏头问夜衔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在后面?” 夜衔烛还以为丧彪是墨染青故意带着的,所以就没有理会。 知道墨染青生气了,丧彪逗逗着手,“我本来是想进车厢的,结果看到你们在” “闭嘴!”墨染青竖掌,让丧彪把话憋回去,“想跟着进宫也可以,管住自己的嘴就可以。” 昨天捻磨了半夜,都没有得到允许的丧彪,开心的快要跳了起来,“我发誓,渴了就喝水,饿了就乎嘴,一定能管住嘴。” 墨染青,“” 等等,她是这个意思吗? 这次的宗门宴,主要邀请的就是一些皇亲国戚。让墨染青意外的是,林绾棠和林耀喜来了也就算了,连孟余红也来了。 她坐在林耀喜的一侧,看的出来最近过得不太顺心,面露沧桑,眼底乌青一片。 她看到墨染青的时候,竟是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肩膀,像被吓到一样。 太后端坐在最上首,见夜衔烛来了,亲热招呼,“来人,快给睿王看座。” 夜衔烛的座位被安排在太后的下首,彰显地位极高。 夜衔烛携手墨染青入了座,丧彪跟在墨染青身后,左瞧瞧右看看,好稀奇。 鹅黄色太扎眼,人想忽略都不行。太后身边的老嬷嬷看不下去了,指着丧彪问,“大胆婢女,见到太后为何不跪?” 睿王和未来睿王妃不跪也就算了,毕竟今日太后说过是家宴,可以适当放松礼节,但这婢女都敢无视太后,就有点过分了。 “婢女?”丧彪愣了一下,指着自己鼻尖,“我?” “不然还能有谁?”老嬷嬷怒瞪双眼,“还不跪下,是不是想被掌嘴。” 墨染青心里一紧,暗想坏了,果不其然,丧彪不负众望,开始她惯有的骚操作。 “呵!”丧彪歪头一笑,拍着胸脯,“我,千古灵” 一道金光封住丧彪的嘴,将的她封死到口中。墨染青理了理衣袖站起来,“不好意思,我的人我自己领回家管教,就不麻烦别人了。” 老嬷嬷噎了一下,低头去看太后脸色,见太后没有说话,这才退下。 今日的太后确实格外和善,竟没有提出反驳,而是摆了摆手,让丧彪退到了墨染青的身后。 丧彪气鼓鼓的过来,指着嘴巴,让墨染青给她解除符咒。 墨染青打了个响指,封印散去,“管住嘴,是让你少说话。” 丧彪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目光扫了一圈,感觉这一屋子没有一个好人。 丧彪的感觉的没有错,上到太后,下到孟余红,从自己进来的那一刻起,目光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特别是林耀喜,那黏腻的目光,油乎乎的大脸口水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他眼尖,看到了墨染青被衣领半遮掩的脖颈处,有一块若隐若现的红色草莓印记。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夜衔烛一眼,眼中的猥琐丝毫不掩饰。 夜衔烛放下杯盏,斜目朝林耀喜看过去,目光透冷,能把人给冻死。 林耀喜“哈哈”收回视线,暗下搓了搓手,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墨染青弄到手。 “皇上困扰多年的旧疾,能够医好,多亏了染青。”太后开了口,语音尽显和蔼,“哀家早就该请染青来宫里坐坐,当面谢谢才对。” 染青,瞧这名字喊得,多亲昵。要不是知道这老太婆做过什么,她还真就以为她多善良。 “谢就不用了。”墨染青坐着回话,“能救的了皇上,为天下分忧,是我的本事。” 说完墨染青脸笑肉不笑的歪了歪头。 这话说的挺猖狂,偏偏她们无法反驳。 太后道行深,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能屈能忍还能笑的。 “是本事也该赏。”她大手一挥,让下面宫女端来金银首饰,“哀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捡了样式都挑了几样,届时你带回去,都是哀家赏你的。” 这话说的好听,可墨染青听着就跟施舍一样。 第57章 等我去找你 就好像她多在乎那点小东西一样,“金银首饰我不喜欢,太后要赏,就赏我点别的怎么样?” “哦?”头一回有人拒绝太后的赏赐,她脸色有点挂不住,“你想要什么?” 墨染青偏头与夜衔烛对视一眼,夜衔烛看到她眼尾勾起一抹坏笑。 “睿王府院子里的那棵槐树长得太高了,挡住我将来要住的院子阳光。我本想找人刨了它,但听说是太后赏的,就想问问太后,能不能拔了。” 听到墨染青要把槐树拔了,太后头顶金钗一颤,目光瞬间犀利起来。 那槐树是她用来压制夜衔烛的阴物,就是有它,先皇才能顺利将皇位传给光耀帝。 她眯着眼看向墨染青,猜想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墨染青表面坦荡,任由她打量,片刻后她听到太后说,“那槐树是哀家从太禄山求来的,已经在王府盘根多年。这么好的一棵树,拔掉着实有点可惜。若是挡了光线,王府这么大,重新挑选一座院子便是。” “太后不知,我这人就喜欢合眼缘的东西。”墨染青倒了一杯茶,端在指尖,“相中的东西不喜欢放手,王府这么大,我就相中了那个院子。” “这”太后暗暗掐着掌心,为难道,“王府也没有其他容下它的地方,这树是哀家的一片心意,树要是不在,岂不是断了我们母子的情分。” 情分,墨染青冷笑一声。 情分两个字从你口中吐出来,真不怕搁掉大牙。 “既然太后这么为难,我倒是有个好办法。”墨染青浅啜一口清茶,含笑说, “王府是没有地方种,但宫里面积大,特别是太后的永寿宫,多的是土地,不如明天,我让人在太后宫里挖个大坑,将树移来,既保住了树,还留住了情分,一举两得。” 说完墨染青转头问夜衔烛,“我说的对?” 夜衔烛含笑,看着她眼里的精光,颔首,“说的不错。” 太后脸色骤变,再没有刚才的慈祥。她敢断定,墨染青绝对是知道了什么。 这样一个女子留在夜衔烛身边,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太后心思渐沉,她绝不能让这女子嫁给夜衔烛,一旦夜衔烛有了反心,有了这女子的加持,那她这些年的心血算是白费了。 伪装是后宫女人的必备法宝,内心惊涛骇浪,太后也能面如端花,“要拔树也不急在这一日,倒是说起来,你们的婚事将近,婚礼所需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不了解古代婚礼是个怎样的流程,墨染青什么都没有准备,只听安排。 这下轮到夜衔烛说话了,“该备的东西,本王都备了,不需要旁人再操心。” 他声音冷淡,把太后的和善拒之门外。 但太后仿佛没有听出夜衔烛的拒绝,好心的说,“听说墨家现在只有一个孤女,父母亲都被撵了出去。要是无人送嫁,可是难看。不如就把墨云通接回墨府,给染青送嫁。毕竟是亲父母,没有隔夜仇。”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墨染青冷笑一声,抬眸看向对面脸色不太好的孟余红。怪不得今日她坐在这里,合着是想挂回墨家女的门牌。 “太后,你说错了。”夜衔烛放下杯盏,把玩着墨染青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说,“是孟云通,不是墨云通。并且成亲只是走个过场,本王和染青不在乎,与其让一些阿猫阿狗的送嫁,倒不如直接不用的好。” “谁敢说闲话,直接到本王面前说就好,本王保证”夜衔烛目光轻轻扫过众人,一字一顿道,“会给他留个全尸。” 殿内沉寂无声,这个时候谁也没敢开口。 林绾棠目光死死的盯着夜衔烛与墨染青交握的双手,眼里的妒火怎么也藏不住流露出来。 一旁的孟余红更是心无死灰,她那可怜的父母亲还在城外的破庙里住着。 墨染青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她该怎么办? 宴席进行到半场,太后说自己有些乏了,夜衔烛和墨染青本想先告退,结果李德福来了,“睿王殿下,皇上知道您来了,在御书房等您过去。” 皇上找他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夜衔烛放心不下墨染青一个人在宫里,本想安顿刘枫送她先回去,谁知墨染青摆了摆手,“没事你去,正好我带着丧彪去御花园逛逛。” 丧彪再怎么说也是千古神器,有她跟着墨染青应该不会出事。夜衔烛临走时,不忘嘱咐,“等我去找你。” 墨染青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与夜衔烛分开后,得了自由的丧彪终于能够开口说话,“憋死我了。” 她气的直跺脚,“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那个老太婆,一看就没有安什么好心,还有那两个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人,眼神能当刀子使的话,你不知道被捅死多少回了。还有那个男的” 提到林耀喜,丧彪就忍不住反胃,“那个男的,长得恶心不说,眼神也挺恶心。黏糊糊的,油腻腻的,想起来我就想吐。” “你不该封住我的嘴,看我怎么跟她们大战八百回合,骂的她们连爹都忍不住来。” “” 太吵了,吵得墨染青忍不住,还想封住丧彪的嘴。 墨染青转动指尖,金光凝聚,丧彪一把扑上来攥住墨染青的手指,妥协道,“好好好,我闭嘴。” 不愧是皇宫,御花园的花品种多,颜色艳,丧彪连采了好几朵戴在头上。 小女孩子喜欢花,可以理解。但你把自己当花瓶,墨染青就不理解了。 墨染青无奈的从丧彪头上,摘掉一朵花,“你戴一朵那叫艳,戴两朵那叫俗。你戴一头,那叫牛粪你懂不懂?” “你懂什么?”丧彪对着水镜照着自己,“这样才好看。” 丧彪真身是玉笔,最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 正玩的兴起,丧彪突然打了个“哈欠”,她揉了揉鼻子,怎么感觉有点困。 双眼有点睁不开,丧彪想睡觉。 转身见墨染青正站在一处桥梁上,丧彪走过去,直接牵住墨染青的手,化成一枝玉笔躺在墨染青的手心。 第58章 这就睡了? 娇花散落一地,墨染青看着手里的笔,“这就睡了?” 没办法,她这搁到现代就是铲屎官,专门负责擦屁股。 墨染青叹了一口气,将丧彪别到腰间。 墨染青捏着花,带着丧彪来到一处水榭,坐在椅子上,吹着两边的湖风,想着要是琴棋书画在就好了。 墨府也有水榭,建在池塘里,很小不如这个敞亮。 一抹瘦弱的身影,从远处朝着墨染青走来,墨染青转过头看到来人,挑了挑眉头。 “姐姐。”孟余红站在水榭桥廊处,看着墨染青双目通红。 “孟姨娘这是叫谁呢?”墨染青左右看了看,“这里可没有第二个姓孟的人。” 孟余红脸色惨白,竟罕见的没有反驳。她弱孱孱的走过来,直接双膝跪在墨染青面前,“姐姐,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墨染青站起来,退到一侧,“孟姨娘,这可使不得,有事咱们说事,上来就跪,我可担当不起啊。” “姐姐,当初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孟余红哭的真切,抓住墨染青的衣袖,“国公府不是人过的日子,求你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救救我。” 见识过林耀喜变态之举,墨染青用脚趾想也知道,孟余红过的是什么日子。 但这并不是墨染青心软的理由,她扯回自己的衣袖,表情十分同情,“这都是你自己选的路,怪得了谁呢?” 当初要不是孟余红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也不会沦落至此,说白了这都是她自作自受。 “姐姐…”孟余红见墨染青丝毫不松口,攥紧了拳头,将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我有身孕了。” 孟余红双手掩面而泣,“姐姐,你知道的。林耀喜行不了房事,他要是知道我有了身孕,定不会饶了我的,国公府不会留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墨染青冷笑一声,她以为卖惨就可以得到原谅吗,那原主的一条命谁来赔。 “孟姨娘慎言。”墨染青淡漠转身,“林公子能不能行房事,这是你们床笫之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想往她身上泼脏水,不可能。 墨染青垂眸,看着孟余红抽泣,“不过你要是说这个孩子不是林公子的,那事情可就大了。再过几个月,这肚子就遮不住了。” 等墨染青说完,孟余红突然就抽泣了。 她直接换了一张脸,看着墨染青,眼底泛着狠狠地恨意,“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无情。” 她斜眼看向墨染青身后,突然勾唇冷笑,“你说的办法,我已经想到了。姐姐,等着我给你准备的厚礼。”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墨染青猛然回头,看到林绾棠挽着太后,正往水榭这边走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又传来落水声。 等墨染青知道中计的时候,孟余红已经在水里挣扎了。 他喵的,防不胜防。 “天哪!”林绾棠看到有人落水,快走两步,惊喊出声,“有人落水了。” 桥头有侍卫听到呼救声,朝着这边赶来。 林绾棠扶着木栏,认出来水里的人,“是孟姨娘。” 太后听到是孟余红,差点晕了过去,被身后的嬷嬷扶住。 那张保养得当的脸,被惊讶代替,“快救人,孟姨娘怀有身孕,万万不能有事。” 侍卫来的及时,很快将孟余红从水里拉出来。 孟余红脸色更加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全身湿漉漉的跪坐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看她这狼狈的模样,心中又惊又怒,声音都微微发颤,“怎么好端端的落水了。” 孟余红浑身发抖,唇齿间挤出几个字,“是……是姐姐推我……” 众人哗然,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林绾棠。 太后脸色骤变,目光凌厉地看向墨染青,厉声道,“墨染青,你可有话要说?” 墨染青站在一旁,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孟余红身上。 孟余红也看着她,那枯瘦的小脸带着咬定了她的狠意,像是死也要把她拉下水。 墨染青收回视线,声音带着冷嘲,“我说我刚才就一直站在这里,没有碰过孟姨娘,你们信吗?” 今天这个局,就是她们合起伙来困住她的,这里都是太后身边的人,墨染青说什么,都没有用。 林绾棠拿着毯子将孟余红围住,“我们刚来的时候,就看到孟姨娘跪在你面前哭泣,再接着孟姨娘就落了水,你说你没有碰过她,大家会信吗?” 瞧瞧这些人多会说。 这皇宫干脆别叫皇宫了,叫戏台子的。 你看看这演员一个个的,都那么会演。 就在这时,地上的孟余红突然捂着腹部,开始哭喊,“我的肚子,肚子好疼啊~” 她双手死死按住腹部,指节都泛出青白色,整个人在青石地面上痛苦地扭动。 一时间所有人都乱了心神,太后赶紧让人把孟余红送去太医院,“快!快传太医!” 她声音发颤,连声催促,“用哀家的步辇抬过去,务必要保住这个孩子!这可是国公府的嫡系血脉啊!” 侍卫们手忙脚乱地抬起孟余红,却见林绾棠突然倒退两步,捂着嘴惊叫出声,“血…” 她指着地上那摊鲜红的血迹,声音里带着惊恐,“姑母您看血好多血” 木质地面上,一摊鲜红的血迹,十分刺眼。 太后踉跄着后退,被嬷嬷们七手八脚扶住。 她望着那摊血迹,嘴唇不住颤抖,“完了孩子保不住了” 突然她目光凌厉,看向一旁从始至终都很沉默淡然的墨染青,“来人!墨染青谋害人命,害孟姨娘小产,将她押入大牢等候处置。” “慢着!”墨染青正要反驳,却感觉自己一阵头目眩晕,双腿发软。 她撑着一旁的石桌,低头晃了晃神,依旧站不稳。 耳边太后的话,忽远忽近,“哀家亲眼所见,还能容你狡辩?哀家有这么多证人,就算是睿王来了,也救不了你!”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疼痛让她暂时恢复了几分神智。 她抬头看到走过来的侍卫,并住双指,却发现身体酸软到连灵力都凝不出来。 视线摇摇晃晃,昏迷前她看到林绾棠嘴角那抹得逞的冷笑。 第59章 你以为他喜欢你什么?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暗牢里。 这里空气不流通,潮湿味扑鼻。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泛黄的油灯燃着,看不见外面天日。 墨染青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身上的乾坤袋和缚魂索都被摘了。 胳膊抬起来还是有点费劲,她摸了摸腰间,索性丧彪还在。 到底怎么回事? 墨染青看着四周阴湿的墙壁,知道自己这次栽了,但想不通从什么时候开始栽的。 突然,她想到那些花,是丧彪在御花园摘得。 她们真是好算计。 怪不得丧彪到现在都没有醒,因为中毒比自己深。 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墨染青偏头看到林绾棠端着步子走进来。 她应该算到墨染青醒了,对视间眼中没有意外。 墨染青动不了,看着她缓缓走到自己面前,蹲下,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 摸不清对方什么套路,敌不动,我不动,墨染青冷静的任她打量。 “睿王妃?”林绾棠捏着她的下巴,看着那张清冷秀气的脸,“你也配!” 墨染青头偏到一边,心想,又是一个夜衔烛招惹的烂桃花。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墨染青有气无力,但声音坚定,“夜衔烛认定了我,我就配。” “你以为他喜欢你什么?”墨染青的话成功惹怒了林绾棠的妒火,“你没我漂亮,你没我家世好,没我名声扬,你以为他喜欢你什么?” 她目光下移,落在墨染青右手上,“是你用邪术在操控他,他根本不爱你。” 墨染青笑了一声,无奈道,“我还真佩服你的想象力。” 她的笑,直接刺激到了林绾棠,她举起墨染青的右手,“听说你们修道人,最在意自己的手,你说我要是把它掰断了会怎样?” 墨染青怔住,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终于有了波澜。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墨染青开始赔笑,“有话好商量,别冲动。” 腰间的玉笔没有一点动静,墨染青用另一只手,握住笔杆,尝试唤醒丧彪。 林绾棠握住墨染青的食指和中指,眼中带着狠厉,“商量?你配吗?” 林绾棠猛然用力向后掰折, “咔嚓!” 骨骼断裂的脆响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墨染青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沁出冷汗,脸色煞白如纸。可她死死咬住下唇,硬是没让痛呼声泄出半分。 林绾棠松开手,满意地欣赏着她颤抖的手指,笑容甜美又残忍,“只要你答应离开夜衔烛,我就放你走。” 墨染青缓缓抬起眼,眸中寒光凛冽,竟让林绾棠心头一颤。 “你笑什么?”林绾棠恼羞成怒。 “笑你蠢。”墨染青嘴角微扬,声音轻若游丝,却字字如刀,“别说我离开夜衔烛,就算是我死了,夜衔烛也不会爱上你。” 林绾棠瞳孔一缩,刚要发作,就听外面有人来报,“郡主,太后醒了,正在找你。” 她脸色倏地煞白,回眸剜了墨染青一眼,锦缎裙裾在灰地划出凌厉的弧度,转眼便消失在铁门之外。 林绾棠走后,墨染青垂眸看了眼自己扭曲的手指,这下真完蛋了,连符纸也画不了了。 丧彪还在沉睡,墨染青使劲晃了晃笔头,还是没能将她唤醒。 墨染青无奈,只好先把丧彪放在一边,掏出帕子,将自己折断的双指先捆绑上,避免二次伤害。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没了力气,仰头依靠在墙上喘息。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墨染青只能静静的等着药效退去。 然后盼着夜衔烛能尽快知晓她的遭遇,找到她。 等待的过程中,墨染青突然发现自己靠坐的地方,有几处划痕,道道深刻,像是被人用指甲划出来的。 看来在这之前,还有人被关进来过。 墨染青挪了挪身子,发现了更多的划痕,它们长短不一,深浅不一,但都能看出来出自一个人之手。 墨染青抬掌比量一番,这手比自己小了两个指节,像是孩子的大小。 暗室最角落里,有东西动了一下,墨染青偏头去看。在那油灯照不到的地方,竟然藏着一只阴鬼。 察觉到有人看他,那只阴鬼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腐烂的脸,它眼珠外露,整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不对!墨染青心里一惊,那片角落里的阴鬼不止一只,是好多。 一,二,三八只。 它们不知道饿了多久,在那片黑暗里,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接连亮起,像饿极了的野兽,死死盯着她。 墨染青心里开始发慌,阴鬼不敢靠近她,是因为她身边的丧彪。丧彪是万古神器,自身携带的灵力足够震慑到这些阴鬼。 墨染青不动声色地攥紧玉笔,指节泛白。 但如果这群阴鬼发现丧彪正在沉睡,一定会扑过来撕碎自己。 已经有的阴鬼按耐不住,想要跃跃欲试了。 墨染青用力在地上敲打玉笔,尝试用暴力唤醒丧彪。 你再睡,咱俩就玩完了。 玉笔纹丝不动,依旧沉寂。 那些阴鬼像是已经发现了,这边没有威胁,腐烂的爪子扒拉着地面,试探着朝她爬来。 腕间铜铃晃动,吓得阴鬼退后几分。 墨染青目光落在自己左右背处,是夜衔烛送给她的环指手镯。 她默念着咒语,晃动腕间铜铃,将阴鬼再次逼退到角落。 这些阴鬼阴气强大,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或者说活人根本不知道这里有阴鬼的存在。单看这数量和气息,最少也得有十几年。 她现在没有力气,灵力发不出来,单靠铜铃镇压,也就只有一时。要是那群阴鬼不管不顾生扑过来,自己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唯一希望寄托在丧彪身上,偏偏她还不争气。 烛光给墨染青和阴鬼划分了分界线,在这短暂的试探中,谁也没有越界。 就在墨染青以为自己暂时安全的时,油灯火苗突然暗了下来。 煤油燃尽了。 一声爆破声,烛火熄了。 室内归于暗寂,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更加兴奋了,它开始仗着黑暗的庇护,一起对墨染青扑过来。 墨染青猛地抄起丧彪,狠狠朝它们砸过去,“别睡啦!” 第60章 没有人会带我走。 就在阴鬼即将扑上来的刹那,玉笔在地上滚动几圈,突然迸发出一道刺目的青光。 “轰” 玉笔震颤,一道浑厚的灵力如浪潮般炸开,瞬间将扑来的阴鬼尽数掀飞! 暗室骤亮,玉笔凌空而起,笔身流转着清光,在墨染青周身盘旋一圈,最后化成人形站在墨染青面前。 “啧,吵死了。”丧彪揉了揉腰,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墨染青你不讲究,动不动就先将我扔出去。” 墨染青差点气笑,“你再不醒,我就要被它们撕碎了!” 丧彪轻哼一声,手腕翻转,直指那群阴鬼。 阴鬼们被方才的灵力震退,此刻蜷缩在角落,猩红的眼睛里满是忌惮。 它们不甘地低吼着,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这些阴鬼……”丧彪嘟了嘟嘴,“阴气如此之重,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墨染青靠着墙头,就着丧彪发出的灵光看向墙角那堆白骨,“是生灵,被人罔杀了直接扔在这里的。” 灵光下,丧彪打开结界,一脸兴奋,“那你可算是逮着大便宜了,度化八只生灵,功德直接填满。” 功德不功德的墨染青现在没去想,她现在灵力催不出来,什么德都没有用。 但你强行打开结界,跟我商量了吗? 不等墨染青去阻止,丧彪已经带着墨染青,来到这些阴鬼死前所看到的一幕。 还是这间暗室,也就是说他们活着的时候,就在这密室中。 几具腐尸横躺地上,发着恶臭。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抱着臂将头埋在双膝处,弱小的肩膀瑟瑟发抖。 墨染青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是夜衔烛,腰间的羊脂龙凤纹玉佩,正是夜衔烛曾经送她的那一枚。 这是十几年前关着夜衔烛的那间密室,是五岁的夜衔烛,被太后练成邪体的那一年。 锁链碰撞,几个太监打扮的人拿着刀子走了进来。 他们一个个的用纱布捂着口鼻,眼神阴鸷而麻木,仿佛早已习惯了这腐臭与血腥。 太监们粗暴地拽起小夜衔烛的胳膊,将他拖到一具腐尸前。 腐烂的皮肉散发着恶臭,蛆虫蠕动,可太监们却视若无睹,熟练地割下一块腐肉,递到小夜衔烛嘴边。 “小主子,该用膳了。” 墨染青浑身发冷,她想冲过去,可挥手只能从太监身体穿过,这只是一段记忆,她改变不了什么。 小夜衔烛死死闭着嘴,眼里噙着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不吃您就出不去,你不想见到宸妃娘娘了吗?” “放开我,我要找母妃。”夜衔烛挣扎着。 “不吃?”那太监蹲下身,掐住夜衔烛的下巴,强迫他抬头。“那奴才只好帮您了。” 烂肉被硬塞进嘴里,小夜衔烛剧烈挣扎,可瘦弱的孩子哪里敌得过几个成年人的力气? 腐肉的恶臭在口腔里蔓延,他干呕着,却被迫吞咽下去。 墨染青目眦欲裂,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住,疼得几乎窒息。 “这小孩儿好惨。”丧彪砸着嘴,连表情都无法管理。 但再看墨染青,以往度化鬼魅的时候,她都是冷眼旁观,怎么这回眼寒手颤,恨不得要杀人呢? 夜衔烛被扔在一旁干呕,蛆虫在地上漫爬,酸腐的胃汁参杂着血丝。 夜衔烛还在吐,势必要把胆汁给吐出来。 旁边铁笼里,还关着几名男子,有太监打开铁笼,拉出一位男子,直接从刀子取出男子的心脏,还在跳动的心脏往外喷血。 另一太监用白瓷碗接住鲜血,再掐住夜衔烛的嘴,给他喂下去,“喝,记住这个味道,它会让你兴奋的。” 这些男人都是精神分裂体,夜衔烛喝了他们的血,会更快的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怪物。 做完这一切,太监将男子死不瞑目的尸首扔到那堆腐尸里,让他成为夜衔烛下一顿食物。 而夜衔烛像抹布一样,被扔到墙角。 那些人走后,房间又变回沉寂。 墨染青拖着步子,走到那瘦小的孩子面前,她想伸手去碰一碰他,却发现他瘦得吓人,单薄的衣衫下全是鞭痕。 食腐肉,饮鲜血。 早在她听到胡太医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情况。没成想自己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那么难以承受。 她缓缓蹲下身,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小夜衔烛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她忘记了,这是忆镜,她碰不到他。 可那孩子却忽然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直直望向她,像是早已察觉她的存在。 墨染青和他对望,那张惨白的小脸,嘴唇干裂,眼眶深陷,唯独那双眼睛黑得瘆人,像两潭死水,映不出半点光。 “母妃是你吗?”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墨染青呼吸一滞,轻轻唤了一声,“燃简。” 这是夜衔烛的小名。 夜衔烛低下头,蜷缩着身子,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有人会带我走。” 墨染青心脏狠狠一缩。 她猛地上前抱住夜衔烛,却只是穿过夜衔烛的身体,朝前栽了过去。 丧彪眼疾手快拉住墨染青,“你该不是共情了?这里是忆镜,再沉沦下去,你会被困在这里的。” 扭曲的双指没有任何疼痛,墨染青抹了一把眼泪,这才从镜中剥离出来。 她回头,看到丧彪担忧的脸,看到她指着一旁笼子里的那些人,“这才是你要度化的人,你别搞错对象。” 墨染青踉跄着站起身,指尖还残留着穿透夜衔烛身体时的虚无感。 她望向笼中那些瑟瑟发抖的人,刚要施法,却发现有一人撬开了铁笼的锁,“杀了那个孩子,杀了他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杀了他,门锁着,怎么出去?” 那人出来了,恶狠狠盯着夜衔烛,近乎痴狂的说,“杀了他,我们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可以回家了。” 他回头,蛊惑性的问,“难道你们不想回家吗?” “想!” 他们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将近两个月,回家成了他们唯一的执念。 第61章 我度你们往生。 笼中的人群开始躁动,一双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夜衔烛。 锁链的碰撞声、急促的呼吸声在阴暗的地牢里回荡,像一群饥饿的野兽嗅到了血腥味。 “杀了他……杀了他就能出去!”有人嘶哑地低吼,声音里混杂着兴奋与癫狂。 夜衔烛依旧低着头,瘦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 他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恶意,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轻轻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 墨染青瞳孔骤缩,下意识冲上前,却被丧彪一把拽住:“别犯傻!这是过去的事,你改变不了!” “不要!”墨染青绝望的想,那是夜衔烛啊,他才五岁,你们不能这么对他。 第一个扑上去的人已经抓住了夜衔烛的胳膊,张口狠狠咬下!鲜血瞬间涌出,可夜衔烛只是闷哼一声,连挣扎都没有。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那些人像疯了一般撕扯着他的皮肉,仿佛要将积压的恐惧和愤怒全部发泄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终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夜衔烛脸上突然出现紫黑色的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双眼瞳孔开始变异,从漆黑色渐变成赤红色。 “怪……怪物!”有人惊恐地后退,可已经晚了。 夜衔烛缓缓抬起头,行动间骨骼关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嚓”声。 “这是……”墨染青瞪大了眼睛,“邪体。” 下一秒,地牢里响起凄厉的惨叫。 墨染青眼睁睁看着那些撕咬过夜衔烛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们的身体被夜衔烛双手撕碎,喷射出来的鲜血,好像让小小的他更兴奋了。 他站在遍地尸骸中央歪头,伸出舌尖舔了一口嘴角的血沫,仿佛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不!他此刻就是恶鬼。 丧彪倒抽一口冷气,“这些阴鬼,都是这个孩子杀的?” 墨染青没有回答。 她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夜衔烛,缓步走向尸骸中央,地上的死尸开始变成阴鬼的模样站起来,发出凄厉的嘶吼,腐烂的面容扭曲成各种可怖的形状。 可她却透过他们,看见那个蜷缩在阴暗角落的孩子。 “我度你们往生。”墨染青轻声道,指尖凝聚起刺眼的金光,“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阴鬼们突然安静下来,浑浊的眼珠齐齐转动。 “杀你们的并不是这个孩子。”墨染青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水幕,小夜衔烛的模样清晰浮现,“他不过五岁,是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墨染青声音发冷,“真正把你们困在这里的,是那个拿活人养邪体的太后!你们到了地府,要跟判官说清楚。” “你疯了”丧彪震惊地看着她,“你这是在篡改度化契约!会折寿的。” “没疯。这笔账,不该算在一个孩子头上。”墨染青猛地合掌,金光暴涨,“以吾道心为契,以半身修为为祭,送尔等往生!” 阴鬼们在金光中发出最后的嘶鸣,化作点点萤火消散。 每一粒光点飞散时,都轻轻触碰了一下水幕中孩子的脸庞。 待最后一点萤火熄灭,墨染青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着跪倒在地。 “半身修为!”丧彪急得在她身边打转,“就为了给那小屁孩攒点福缘?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墨染青擦去唇边血迹,“往后的日子,他已经够苦了,不能再苦了~” 镜面突然剧烈震动,白光骤缩,最后归于一片暗寂。 意识神觉逐渐恢复,两指间钻心的疼痛,让墨染青知道自己回来了。 暗室回归沉静,阴鬼已经消失,只剩下靠在墙头的墨染青和气急败坏的丧彪。 “好不容易逮着个大单干一票。”丧彪转着圈,指着墨染青说,“结果白干不说,还搭了半身修为。墨染青,你是不是不想飞升了?” “想。”墨染青老实回答,接着又说,“但不是现在。” 药劲已经散了,墨染青慢慢爬起来,“现在主要的事情是,先出去。” 墨染青双指已经废了,想出去只能靠丧彪。 丧彪给她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响指,铁锁滑落。 出了暗室门,沿着隧道一直走,直到尽头,进入一间偏殿,墨染青才知道这暗室就建在太后宫殿下方。 隔壁有房间传来瓷器打破的声音,墨染青听到了夜衔烛的声音。 一柄利剑直指林绾棠的咽喉,夜衔烛双目碎冰,“墨染青在哪儿?” “我不知道…”林绾棠身体后仰,坐在地上,周边是碎落的瓷片,“墨染青当众谋害孟姨娘,害孟姨娘小产,畏罪潜逃了。” 寒气逼人的剑锋就贴着自己下颌,林绾棠说话时,声音都带着颤抖。 问不出墨染青在哪儿,令夜衔烛心里的热燥再也压不住。 漆黑的瞳孔开始散发赤色,夜衔烛歪头,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找不到墨染青,你们都得死。” 剑身寒光一闪,夜衔烛手腕翻转,眼看就要划破林绾棠的喉咙, “夜衔烛!”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夜衔烛背后响起,剑尖猛地顿住,赤色瞳孔骤然收缩,瞬间恢复成黑色。 墨染青跑过来,看到夜衔烛眼底的余红,忽然伸手抚上夜衔烛的脸颊。 这一次,她真切地触碰到了温度。 “我回来了”她轻声说,“夜衔烛,我回来了。” 夜衔烛猛地将她拉入怀中,“我带你走。” 墨染青点头回应,她听见夜衔烛心跳如雷,感受到他颤抖的指尖,这才发现他有多害怕失去自己。 回王府的路上,墨染青把自己受伤的右手藏在袖中。 夜衔烛气息不稳,她不敢让夜衔烛发现自己受伤。 刘枫找来了胡太医给墨染青诊脉,墨染青撩开衣袖露出弯折的双指,对胡太医摇了摇头。 胡太医默契的点了点头,诊完脉对夜衔烛说,“王妃只是中了些迷药,身体没有大碍,休养几日就好了。” 夜衔烛这才放心,让刘枫将胡太医送回去。 等胡太医走后,墨染青理了理右手衣袖,转身对夜衔烛说,“这下相信我是真的没事了。” 夜衔烛点了点头,紧张的神情才有了松懈。 第62章 王妃啊,她,她没来。 桌上的安神汤是给夜衔烛准备的,墨染青端起来递给他,“喝了。” 夜衔烛没反驳,一饮而尽。 “这才对嘛。”墨染青将空碗接过,放在桌上,又挑了挑灯芯,行动看着与常人无异。 “你先休息,我就住在隔壁。”墨染青放下竹条,“有事明天谈。” 夜衔烛盯着墨染青的身影,总觉得这次回来,她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想开口让墨染青别走,但又想到她也需要休息,便点头同意了。 出了房间,关了门。 墨染青再也忍不住了,两指关节已经红肿,钻心的疼让她额间冷汗遍布。 若是再晚出来一会儿,夜衔烛指定会发现异常。 胡太医还在隔壁等着,墨染青进了房间。胡太医立马上前,将墨染青的手抬起来细看。 指与掌连接处断了筋,一只手看着是完整的,实际这两根手指只有一层皮连着。 胡太医行医多年,一看就是被人给生生掰断的。 “王妃” “嘘!”知道胡太医要说什么,墨染青抬指打断。 她用眼神暗示胡太医,夜衔烛就在隔壁,他警惕灵敏,别吵醒了他。 胡太医了然,沉默的将墨染青两指复位。 墨染青口中咬着棉布,闷哼一声,贴身里衣都被汗浸透了。 胡太医将墨染青用短木固定两指,并拢一起用棉布缠住,压着声音说,“伤口先不能沾水,这短木半个月后才能拿掉,这段日子” 胡太医没有往下说,今日没被夜衔烛发现受伤,是因为精神绷紧,又被墨染青喂了安神汤,才躲过一劫,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说了。 “能拖一日是一日。”墨染青将袖口压低,“他现在气息不稳,全靠内力压着,不能再受刺激了。” 胡太医点头,墨染青说的没有错。 送走胡太医,墨染青将刘枫唤了过来,问他自己失踪后,夜衔烛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当时夜衔烛还在御书房,与皇上谈论政事。太后身边的太监来报,“墨姑娘谋害人命,害孟姨娘小产,畏罪潜逃了。” 夜衔烛根本不信,他深受过太后的手段,自然知道这都是太后的谎词。 不等光耀帝说什么,夜衔烛已经出了御书房,去了太后的永寿宫。 当听到夜衔烛提剑逼宫的时候,墨染青的心像针扎一般疼。 找不到自己,一定急疯了。 是光耀帝最先发现夜衔烛不对劲,带走了太后,遣散了宫人,把夜衔烛关进了殿里。 林绾棠自作主张,不想放过与夜衔烛独处的好时机,她以为自己送点茶水,抹几滴眼泪,就能唤醒暴走的夜衔烛,那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找不到的墨染青的夜衔烛,早已经失去理智,要不是之前墨染青的那股灵力压着,早就暴走了。 恰好墨染青出现唤醒了夜衔烛,不然林绾棠必然成为夜衔烛剑下魂。 “王爷王妃走后,皇上已经处理掉了那些见过王爷逼宫的人。”刘枫继续说,“王妃放心。” “好。”墨染青点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今日的安神汤,药下的有点重,他应该明天中午才会醒。到时候后告诉她,婚事当即,我回墨府准备嫁妆,让他不要担心。” 刘枫抬头,目光落在墨染青动不了的双指上,明白她这么安排的意义。 “王妃放心,我定会安抚好王爷。” 墨府, 烛光透过窗户散落在外,墨染青盘膝坐在榻上,“王府的那棵槐树,以你现在的灵气,能不能撼动?” 丧彪无聊的扯着腰间的丝带,“你还是先关心自己的手,半身修为废了不说,手也废了,真好。” 丧彪嘴上说着反话,心里其实气的要死。 墨染青愁的两根眉毛皱在一起,“拔掉好说,下面肯定有很多阴魂,这些东西好难弄。” 丧彪将丝带扯开系上,“人家渡劫是长修为,你渡劫是睡男人,还真是洋气。” 两人鸡同鸭讲半天,最后墨染青左手一拍大腿,“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找人将槐树拔了,直接送到国公府。太后的福泽用来给,神志不清的孟姨娘压惊,此时再好不过了。” 孟姨娘小产的第三天,宫里的舆论就被压了下去,改为孟姨娘犯了癔症,自己不小心落了水。 至于墨染青和夜衔烛的事情,只字未提。 不管外面有没有传墨染青的事,墨染青和太后梁子是已经结下了。 从见识过五岁的夜衔烛,在暗室里受过什么的时候,墨染青已经不打算给太后讲究什么颜面了。 “我没答应!”丧彪蹭的一下坐直身体,“我没答应帮你拔树,那树底的阴魂厉害的很,我才不去。” 说着不去,第二天丧彪还是去了。 因为墨染青威胁她,不干活就不给饭吃。 挑选了一些命格极阳的人,带着铁锹去了睿王府。 丧彪站在树荫下,旁边跟着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孩,“姐姐,拔了这树,王爷就能当皇上了吗?” 墨染青看了一眼这小孩,听说他在菜市场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墨染青将他带回墨府。 她接过小孩递过来的凉茶喝了一口,“夜衔烛虽有帝王命,但没有帝王心,这树跟他当不当皇帝没关系。” “哦。”小孩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丧彪问。 “土豆。” “噗!”丧彪呛咳几声,竖起大拇指,“好名字。” 午时一刻,丧彪设坛作法。 这本该是墨染青的活,但她受伤了。只能矬子里面选将军,让她来了。 她本就与墨染青一体,是万古神器化身,体内蕴含着最纯净的灵力,她不需要咒语,只用灵气净化这些阴魂即可。 夜衔烛从宫里回来的时候,槐树已经被送去了国公府。 王府里除了几个正在填坑的家丁,其他人都走了。夜衔烛净了手,接过刘枫递来的帕子问,“她呢?” “谁?”刘枫一愣,接着想到什么,“哦王妃啊,她,她没来。” 从那日回来后,夜衔烛就一直没有见过墨染青,问谁都说墨染青在准备嫁妆。 夜衔烛嘴上不说,心里郁闷无比。 他娶墨染青,是为了她这个人。 并不在意她有多少嫁妆,她要是觉得自己嫁妆不够壮观,自己大可以为她填,何至于让她忙成这样,连见一面的功夫也不给自己。 第63章 溜了,溜了。 “太后听到你把槐树送给了国公府,脸都绿了。”丧彪喝着茶,把白天听来的消息告诉墨染青,“碍着威仪没发作,背地里请了好几个道士作法去阴气。” “搞笑。”丧彪拍了拍胸脯,“我,千古神器,活了上万年。我送给她们的东西,岂能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小道士破解了的。” 墨染青知道丧彪肯定会在槐树上动点手脚,但她知道分寸,也就由着她了。 两个人正说着,丧彪突然一个激励坐直了身体,“我感觉有个强大的气场正在靠近我们。” 墨染青一脸懵,“???” “不好,他来了。”丧彪将桌上的瓜子收起来,“溜了,溜了。” 墨染青正想问怎么了,房门猛地被人推开,一道玄色身影破空而出。 看清来人,墨染青下意识将右手藏了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夜衔烛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墨染青脸上,“我若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不会来找我?” 墨染青心虚的别开眼。 丧彪猫着腰从夜衔烛身边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是万古神器,却莫名其妙的害怕眼前的这个凡人。 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气势,让自己胆颤。 丧彪不光走了,还体贴的帮墨染青关上门。 夜衔烛向前走了两步,弯腰看着墨染青那双不憋好事的眼,“十几日了,嫁妆准备好了?要不要带我去看看,我也知道在添点什么。” “不不用了。”墨染青将右手负在身后,嫁妆的事,她全交给琴月在筹备。 讲真的,她自己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夜衔烛继续探身,在墨染青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你在躲我?” “没有!”右臂贴着夜衔烛的掌心,墨染青心里发慌,但脸色不变,“我很想你。” “想我为什么躲我?那日你在太后殿中,看到了什么?”夜衔烛掌心顺着肩膀下移,滑到臂弯,下意识去找墨染青的手。 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感觉到墨染青故意在躲他。 他只是想不通墨染青为什么躲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在太后寝殿发现了什么。 这也使他心里更慌张,他怕,他怕墨染青知道那些时候,会把他当成怪物。 这也是这些日子,他不敢来找墨染青的原因。 眼看夜衔烛就要碰到纱布,墨染青灵机一动,躲开夜衔烛的触碰,将胳膊挂上夜衔烛的脖颈,仰头凑近他的下巴,“天地良心,我想你,关太后什么事。” 这个动作墨染青几乎将自己上半身力量,全部挂在夜衔烛身上。 夜衔烛伸手托住墨染青后腰,怕她滑下来,“想不想我看的出来,你就是在躲我。” 听到躲字,墨染青就心虚。她别开眼,“我只是有点忙” 那抹心虚没有逃过夜衔烛的眼睛,他心头一颤,那些猜测仿佛被证实。 夜衔烛垂眸,松开托住墨染青的手,去解她的胳膊,“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情意,说到底还是我自作多情。你不必为了可怜,就迎合我。我” 夜衔烛碰到墨染青手腕时,墨染青猛然用力,将夜衔烛拉向自己。 “谁说我可怜你?”她们鼻尖对着鼻尖,墨染青微微调整手臂,将右手搭在夜衔烛后背,“我爱你,夜衔烛,我爱你。就算所有人都离开你,我也会爱着你,一直爱。爱到你阳寿终尽,爱到你天荒地老。” 这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夜衔烛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漆黑的瞳孔微微颤动,不可置信般盯着近在咫尺的墨染青。 “你”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再说一遍。” 墨染青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和微微发颤的指尖。 她轻叹一声,左手缓缓抚上他的后颈,摩挲着给他舒缓。 “我爱你,夜衔烛。”她一字一顿地说,“爱到你老去,我就等你投胎转世,你这辈子,下辈子,以后生生世世,都是我墨染青的男人,我不许你躲。” 夜衔烛的呼吸骤然急促,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墨染青死死按在怀里。 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但她没有挣扎。 夜衔烛的声音闷在她肩窝,“墨染青你最好不要负我。” 墨染青感觉到颈间一阵湿热。 她心头一颤,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当然不会,夜衔烛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辜负深情的人,要吞一万颗银针。”墨染青声音轻柔,却说的坚定,“我们若是有人辜负对方,就让对方吞一万颗银针,好不好?” 夜衔烛突然抬头,眼底泛着猩红,“好。” 他恶狠狠地说,却带着几分哽咽,“你不许反悔。” 墨染青看着他这副又凶又委屈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湿意,“我不反悔。” 夜衔烛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俯身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带着几分凶狠,又藏着说不尽的温柔。 墨染青能尝到他唇间淡淡的血腥味,还有未干的泪水的咸涩。 当他终于松开时,两人的呼吸都乱了节奏。夜衔烛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哑,“墨染青,你记住,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我的命也是你的。” 墨染青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不再是一片死寂,而是燃起了炽热的火焰。 她轻轻点头,“好。” 烛光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夜衔烛将墨染青拦腰抱进内室,那天在马车未能做完的事情,放到了现在。 外面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打扰他们。 墨染青右手不能动,左手只在夜衔烛腰间轻轻一划,夜衔烛几乎瞬间就被墨染青撩拨爽了 似要连本带息讨回去一般,将墨染青吻到窒息。 上一次,两个人是意外,主动权在墨染青手里。 这一次是情到深处不由自己,主动权完全被夜衔烛掌握,她不给自己一丝喘气的机会,哪怕是正在余颤,他也不放过她。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大珠小珠落在屋檐下,噼里啪啦的声音。 屋里的潮气丝毫不比外面的弱,墨染青眯着眼在颠簸中,去碰夜衔烛的脸颊。 夜衔烛抓住墨染青的手,将自己的脸往那掌心里蹭去,眼中的柔情,跟那凶猛宛如两个人。 眼底的浓郁情绪越来越重,夜衔烛压着墨染青的手腕,要与她十指相扣。 墨染青偏头咬住夜衔烛的左手,打颤中,将右手埋进枕头下面。 几乎一整夜,夜衔烛似乎要把当初的债,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还不够,他还要把墨染青折腾到几近昏迷。 第64章 你瞒的我好苦啊。 直到天际微亮,夜衔烛抱着沉睡过去的墨染青去洗澡,这才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好啊,墨染青”夜衔烛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睁眼看着自己,“你瞒的我好苦啊。” “额”墨染青几乎一瞬间就清醒过来,她攀着浴桶边缘,“你听我狡辩。” 夜衔烛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这就是你躲我的理由?” “这个”墨染青时刻关注着夜衔烛的眼睛,见他瞳孔没有变色,这才放心了。 “疼吗?”他低声问。 墨染青摇摇头,“不疼。” “骗我。” 夜衔烛不信,过了这么久,绷布还没有拆,怎么可能不疼。 夜衔烛将墨染青从水里捞出来,裹着巾帛来到榻上。 绷布已经湿了,怕伤口沾水,夜衔烛拆了湿布重新包扎。 他全程黑着脸没有说话,墨染青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脸色,想着说点什么才能改变这沉闷的气氛。 看到那两根跟其他不一样颜色的手指时,夜衔烛的指尖微微一顿,眸色更加沉暗。 已经过了十天,那两根手指仍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浮肿没有退干净,周围皮肤还是涨涨的。 夜衔烛盯着掌指连接处,声音碎寒,“生掰的…” 他在战场厮杀多年,这伤一看便知怎么来的。 墨染青蜷了蜷手指,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早就不疼了,就是看着吓人罢了。” 被折腾了一宿,墨染青是真的是从里到外都感觉到酸软,她打了个哈欠想睡觉。 夜衔烛也知道自己做的过分,快速包扎,最后打了个结,“抱你去睡觉。” “嗯。”墨染青卧在夜衔烛怀里点了点头,刚闭上眼睛,夜衔烛突然顿住了脚步。 墨染青也猛地睁开眼。 房顶屋瓦松动,听着不止十人。 两人对视默契的没有说话,静等外面的行动。 “什么人?” 是君棋的声音,今日她守夜。 接着刀剑碰撞之声骤然响起,金属交击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墨染青眉头一皱,低声道,“不止十人。” 夜衔烛眸光一沉,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你身上有伤,别动。”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已破窗而入,寒光直逼床榻。 夜衔烛身形一闪,抱着墨染青堪堪避开,衣袖却被剑气划破一道口子。 夜衔烛眼中杀意骤起,将墨染青轻轻放在软榻上,随手扯下幔帘,内力灌注之下,柔软的纱幔顿时绷直如铁。 他手腕一抖,幔帘如长鞭般横扫而出,将最先扑来的三名刺客逼退数步。 “丧彪!”墨染青高喊一声。 一阵兵刃相接声,丧彪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我靠!这都是什么东西?” 墨染青还裹着巾帛坐在榻上,见丧彪进来,“去帮忙。” “怎么帮?”丧彪拿椅子砸晕朝墨染青刺过来的黑衣人,“这些都是凡人,不能用灵力。” 一波黑衣人死在夜衔烛脚下,又有新的一波黑衣人进来。 看着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加上院中和琴棋书画厮杀的那些,远远不止五十人。 来不及思索,墨染青攥住被单,喊了一声,“丧彪,化形!” 内室青光闪过,一枝玉笔横在墨染青手中。 那些黑衣人明显是奔着墨染青来的,二话不说,提剑就往墨染青身上刺。 墨染青抬起玉笔,挡下攻击。 将笔扔向夜衔烛,“夜衔烛,接着。” 墨染青曾在夜衔烛体内留了一股灵力,以灵力为接引,用夜衔烛的内力催动,也许丧彪的力量能发挥出来。 丧彪腰上被剑刺了一下,疼的“嗷嗷”叫,“墨染青,每次都拿我当挡箭牌,得亏我玉体结实,不然啊!!!!” 丧彪感觉自己一阵天旋地转,落到一个人手里。瞬息间,外形发生转变,一柄通体青光的玉剑横握夜衔烛掌中。 有了剑,夜衔烛眼中血色更浓,青剑如游龙般横扫,生生将围攻他的五人拦腰斩断。 血雨纷飞中,他飞身扑向墨染青,剑锋划过地面,带起一道弧形剑气,将逼近墨染青的三名刺客双腿齐齐削断。 惨叫声中,剩余刺客终于露出惧色。为首之人吹了声尖锐的口哨,众人立即朝不同方向撤退。 琴棋书画已经抽出身,堵住各个出口。 夜衔烛偏头,声音如地狱修罗一般沉暗,“一个都不许放过。” 墨染青拉住夜衔烛衣袖,“留活口。” 她气息有些不稳,额角渗出细汗。 夜衔烛立即收剑,揽住她的身子,“伤口裂开了?” 墨染青摇摇头,目光却紧盯着窗外。 只见君棋押着一个被挑断手筋的刺客进来,“主子,逮到一个。” 那刺客见逃脱无望,突然狞笑一声,嘴角溢出黑血,顷刻间便气绝身亡。 “死士。”君棋皱眉,“牙里藏了毒。” 琴月检查了其他尸体,脸色越发阴沉,“都是生面孔” 墨染青与夜衔烛对视一眼,“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 墨染青的仇家就这么几个,孟余红没有这么能量。这么迫切想让她死的人,除了太后,没有别人。 “我看看你的伤。”夜衔烛抱起墨染青去了别的院子,对琴月说道,“把这里处理干净。” 琴月领命。 墨染青靠在夜衔烛肩上,轻声道,“槐树的事,彻底把太后得罪了。” 夜衔烛将她放在重新收拾好的床榻上,重新拆开绷布,“皇兄要对林家出手了。” “我早就猜到了。”墨染青看着夜衔烛给自己上药,凉丝丝的药粉撒在肿胀处,很舒服。“孟余红神志不清的谣言,是皇上打响抗反太后的第一枪。若不是这样,太后也不会这么想让我死,她畏惧我的能力。 “她既然敢动手,就要付出代价。”夜衔烛眼底暗潮翻涌,语气中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皇上想怎么做?”墨染青问。 “万州产粮,是林家根源地,皇兄准备从万州开始查。”夜衔烛是光耀帝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所以这一趟需要夜衔烛亲自去。 “什么时候走?”墨染青又问。 还有几天,就是她们成亲的日子。 第65章 让丧彪跟你一起去。 “不想太赶,日子定在成亲第二日,以我去平州治水的名义,秘密前往万州。” 成亲第二日,也就是说他们连度恩爱的时间都没有,夜衔烛就要离开。 “好。”墨染青点头,“让丧彪跟你一起去。” 墨染青摸了摸横在一旁的玉笔,夜衔烛放下她后,她就恢复了原身。 墨染青没有想过丧彪和夜衔烛的契合度这么高,竟然可以化身为剑。 这倒是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你跟我一起。”夜衔烛不放心墨染青自己在京城。 他走后,墨染青在京城几乎没有后盾,他不想把她留在险地。 “我不能离开京城。”墨染青说,“新婚离京,太后必然会怀疑,我要留下来处理接下来的后事。牵动林家,相当于掀起半个朝堂,皇上一个人顶不住,你也不想前脚刚走,后脚太后提出废帝。” 夜衔烛抬眸看向墨染青,情绪复杂。 伤口重新包扎好,墨染青用另一只手,勾着夜衔烛的腰带拉向自己,“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一定是皇后有了身孕,皇上才这么着急想拔除林家。” “什么事都不瞒不过你。”夜衔烛欺身靠近墨染青,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林家控制朝堂的筹码。若是皇兄再继续退缩下去,那大堰就真的姓林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墨染青后仰,拉着夜衔烛上榻,“外面天都要亮了,照顾一下体力人,让我睡会儿。” 夜衔烛突然俯身,将裹在墨染青身上的巾帛扯下。 墨染青浑身一颤,耳尖瞬间烧红,“你……做什么!” “讨债!” 墨染青撑着胳膊后退,那只受伤的手又被夜衔烛攥在手里,“讨什么债?” 夜衔烛瞥了一眼墨染青受伤的手,挑眉道,“你说呢?” “夜衔烛,你有没有良心。”墨染青扯着枕头砸向他,又被他攥住另一只手,压在身体两侧。 她刚被折腾了一夜,好不容易要睡了,又要被刺杀,好不容易躲过一劫,这人还不放过她。 还未回神,夜衔烛已欺身咬向墨染青的脖颈。 牙齿落在皮肤的刹那,她疼得闷哼一声,却被夜衔烛按进怀里。 “墨染青,你瞒我一次,我就多折腾你一次。”他声音里压着威胁,还在想着墨染青受伤不告诉他的事,“看是我先折腾死你,还是你先疼死我。” 墨染青埋在他颈窝,嗅着熟悉的甘松香,小声嘟囔,“我发四真的不敢了。这是第一唔~” 她的话没能说完,夜衔烛堵住她的嘴,将剩下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天边红日升起,房间里的动静还没有结束。 谁能想到,半夜还在腥风血雨中出来的人,这会子竟在做这档子事。 情潮一波一波,热浪一股一股。 直到墨染青彻底沉睡过去,夜衔烛才算是真的放过了她。 感谢夜衔烛,这次墨染青直接在榻上躺了两天。 爽是爽,但也痛。 红灯笼高挂,烛火摇曳,墨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可正主儿墨染青却倚在窗边,懒洋洋的没精神。 琴月将喜服拿到墨染青房中,问她需不需要再试穿一下。 墨染青勾唇冷笑一声,“扔出去。” “额”琴月知道墨染青还在生气,劝说道,“主子,明儿可就是大婚的日子了,您可不能带着气上花轿啊。” 丧彪磕着瓜子,表情兴奋,“都说了要扔出去,那指定是不嫁了,还上什么花轿?” 墨染青瞥了一眼丧彪,丧彪吐掉瓜子,“我说的不对吗?” 墨染青抿了抿嘴,指着一旁的矮几说,“把喜服放那儿。” “不是,墨染青,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丧彪瓜子都不吃了,直接扔到桌上,“你的主业是得道,男女情长只会影响你挥笔的速度!你” “我乐意!”墨染青歪头,对丧彪挑了挑眉头,“我就是要尝一尝情爱,我就是要嫁给夜衔烛。” “唉”丧彪扶着桌子,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明日我定要为难为难他,绝对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将你娶走。” “行啊。”墨染青点头同意,正好那天晚上的气,没处撒,“明天看你的表情,绝不能让他这么轻易我把接走。” “啪!”丧彪一拍桌子,喊道,“琴棋书画都过来,还有还有那个土豆也叫上,咱们今夜就好好计划一番,明天怎么为难夜衔烛。” 琴月抿嘴笑着,看了一眼墨染青。 墨染青摆摆手,“听她的,计划别告诉我,我怕我守不住嘴。” 等人到齐了,丧彪带着人去了隔壁房间,临走时还放下狠话,“各位,将你们肚脐眼里的坏主意都拿出来,咱们作为娘家人,明天堵门,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几个人在隔壁房间商量到半夜。 天不亮,墨染青就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 “快!梳妆打扮!夜衔烛的迎亲队伍已经在路上了!”丧彪叉着腰,满脸兴奋。 墨染青睡眼惺忪,还未彻底清醒,就被琴棋书画几人按在妆台前,梳发的梳发,描眉的描眉,敷粉的敷粉,动作麻利得像在打仗。 “你们至于这么急?”墨染青无奈。 “当然急!”丧彪抱臂站在一旁,笑得狡诈又带着隐隐期待,“夜衔烛要是敢提前闯进来,咱们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墨染青偏头问,“你们到底准备了什么?” 丧彪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保证让他终身难忘。” 夜衔烛一身大红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上,唇角微扬,眼底却蕴含着数不尽的温柔。 “主子,墨府那边来信,她们已经准备好怎么为难我们了。”身旁的刘枫低声道。 夜衔烛轻笑一声,“无妨,今日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闯。” 队伍行至墨府大门,大门紧闭,门内没有一点笑声。 刘枫先上前去,抬手叩门,朗声道,“睿王,前来迎亲。” 门内静了一瞬,随即传来琴月,心虚的声音,“王爷” “王什么爷,”丧彪扛着大铁锤,站在后面,“叫他名字!咱们是娘家人怕什么,这时候不涨涨气势,不得让他压咱一辈子。” “好。”琴月攥紧了拳头,暗想,丧彪我豁出去了,你可不能害我, “夜衔烛!” 第66章 还能这么玩儿。 琴月继续说,“想娶我家主子?没那么容易!先过了我们这关再说!” 刘枫在外面震惊了脸,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回头对夜衔烛说,“主主子,里面好像在叫你。” 刘枫敢确信夜衔烛已经听到了,但他不仅不生气,还勾唇笑的更灿烂了,“告诉她们,请赐教。” 刘枫一张凌乱脸,喊道,“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 “第一道门,墨府上空有一个火把,不用火,隔空将它点燃。”琴月顿了一下又说,“也不许用内力。” 话音落下,众人隔着一堵墙,皆抬头望向上方。 土豆搬了椅子给丧彪,丧彪放下大铁锤,坐在椅子上。 就这一道题,估计够夜衔烛整半天的,这铁锤太累,她先坐下歇歇。 “主子。”刘枫退回来,跟夜衔烛并排站立,“不用火,怎么能点燃这火把?” “您确定,王妃是真的想嫁给您吗?” 夜衔烛淡淡的瞥了刘枫一眼,对身后的迎亲队伍说,“给本王拿弓箭。” 有人上前,将弓箭递给夜衔烛。 夜衔烛接过弓箭,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箭羽,目光沉静如水。他抬眸望向高悬的火把,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刘枫忍不住低声问,“箭矢如何生火?” 夜衔烛并未答话,只是从箭囊中抽出两支箭,将一支箭搭上弓弦,拉满弓,对准火把的方向。 “嗖”箭矢破空而出。 “嗖”紧接着第二支弓箭跟上,比上一支速度更快,只是角度不同。 众人屏息凝神,只见两支箭的箭头在空中相撞,竟迸出几点火星。 箭尖擦过火星的瞬间,精准地擦过火把上的油布,火星瞬间引燃,火把“轰”地一声亮了起来,橘红的火苗映红了墨府的上空。 夜衔烛收弓而立。 “这”刘枫瞪圆了眼睛,“还能这么玩儿。” “好!”迎亲队伍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丧彪正啃着土豆递来的烧饼,闻言差点噎住。 她抡起铁锤看了看锤头,又看看空中还在燃烧的火把,突然觉得手里的锤子不香了。 琴月在门后呆愣着,“啊?”了一声。 她没想到王爷真能不用内力就点燃火把,而且方法如此让人意想不到。 她回头看了一眼丧彪,见她一脸不甘的从还没焐热的椅子上坐起来,“继续,我就不信,他每次都这么幸运。” 刘枫听到里面的话,抬头看了看天色,“主子,她们这么搞下去,会耽误良辰吉时的。” 俗话说,阎王好斗,小鬼难缠。 夜衔烛知道,今日不让她们这群小鬼,闹个痛快,是很难将墨染青接走的。 他眉眼一转,看向了一旁的刘枫。 “怎怎么了?”刘枫头皮一紧,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升起。 随着大门缓缓打开,迎亲队伍进入了第二道门。 从墨府大门到墨染青的院子,一共五道门,她们就设立了五道关卡。 只有五道关卡全通过,才能接走墨染青。 “第二道!”君棋指着夜衔烛脚下的七格彩墨画的黑白石砖,“我这有七张纸,三黑四白。我随便抽一张,王爷就走一步。王爷走的颜色跟我纸上的颜色一样,就继续前进,不一样,就要跟我下一局棋,直到面前的七格石砖走完为止。” 如果说上一关是考验,这一关就是纯纯的拖延时间了。 墨染青双手托腮趴在窗棂,看墨府空中燃烧的火把,“啧啧啧,真不愧是我的男人。这脑袋瓜,真随我。” 身后一声“闷笑”,墨染青猛然回头,见本该在外面闯关的夜衔烛,此时竟然站在自己房间。 “你!”墨染青瞪大双眼,“你不该在前院吗?” “五道门,五道关。”夜衔烛望着墨染青一身大红嫁衣的模样,眸色渐深,嗓音低哑,“但我想走捷径。” 话音未落,他一步上前,揽住墨染青的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点翠金钗晃动,墨染青惊呼一声,下意识揪住他的衣襟,“夜衔烛!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好,这算不算暗度陈仓?” 夜衔烛低笑,指腹蹭过她唇上未干的口脂,留下一抹暧昧的红痕,“怕什么?我抢我的新娘,天经地义。” 说罢,他足尖一点,抱着她掠出窗外。 轻风掀起墨染青的嫁衣裙摆,她慌忙搂住夜衔烛的脖子,探身往下看。 前院锣鼓喧天,琴棋书画还在等着“夜衔烛”闯第三关,殊不知夜衔烛早已“偷家”。 夜衔烛带着她轻巧地落在后院的高墙上,那边热闹的人群,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 墨染青看着轮着大锤,跟吉祥物似的丧彪,笑道,“你知不知道,她们筹划了一宿没睡。” 夜衔烛却气定神闲,“留了刘枫陪她们玩儿,也算是没白费这些心眼。” 夜衔烛揽住她的腰身,轻声道,“抱紧我。” 下一秒,他纵身一跃,两道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墨府墙外。 踩着树梢一路飞掠,直奔睿王府喜堂。 土豆端着盘子,刚才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飞出去了。 他扯了扯丧彪的衣袖,“彪姐,我好像看到王爷了。” “啥稀罕事儿,我也看到了。”大锤放在手边,丧彪翘着二郎腿,“那不正在跟雪画猜拳嘛。” “不是。”土豆指了指墨染青消失的方向,“是在那边。” “嗯?”丧彪一个激灵坐直身体,“不对!我这今日的夜衔烛怎么这么不对劲。” 她快走两步到“夜衔烛”跟前,一巴掌掀飞正在出拳头的“夜衔烛”。 真正的夜衔烛,哪有这么弱。 琴棋书画也发现了不对劲,四个人,八只手一起上前,将“夜衔烛”扒个精光。 最后是土豆揭掉那层人皮面具,露出底下刘枫那张脸,“你们要验证,直接看脸就好了,为啥子要扒人衣服。” “好啊,竟然敢骗我们。”丧彪去了墨染青的院子,里面早就已经空空如也。 她们在前院忙活大半天,家被人偷了。 好气! 丧彪指着刘枫,气急败坏的喊,“将他扒光了绑柱子上,谁也不需给他解开。” 睿王府, 夜衔烛直接将墨染青带到了喜堂,正在忙碌的老管家,看到进来的夜衔烛和墨染青,疑惑道,“怎么就两个人?迎亲的队伍呢?” 第67章 墨染青,你个恨嫁女 夜衔烛牵着墨染青的手,走到堂内问,“他们还在墨府。” “啊?”老管家一脸懵,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这” 老管家手足无措的转了一圈,“时辰还没到,还是先送王妃去收拾一番。” 这一路飞过来,墨染青发钗都乱了。 管家命人去找盖头,一会儿就要拜堂了,没有盖头可不行。 付雅儒在喜堂内,被他们成亲改成抢亲逗得直笑。 一柄花折扇横在自己面前,付雅儒侧目看到一张风流倜傥的脸。 阳玖崇摇着扇,“付姑娘穿的这样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新娘。” 付雅儒平时喜欢穿素衣,今日却着了件赤色罗裙,衣襟处金线绣的缠枝纹在喜烛下明明灭灭。 这般艳色衬得她肤若凝脂,却也将那身清冷气韵冲淡了几分,像是仙子到了凡间不慎沾了人间烟火。 付雅儒淡淡一笑,“阳公子穿成这样,又何必说旁人。” 大概大家都想图个喜庆,今日穿红衣的并不少,阳玖崇算是一个。 喜堂人多,不知道谁从后面推了付雅儒一把。 付雅儒猝不及防向前扑去,阳玖崇眼疾手快伸手去扶,却因动作太急, “砰!” 两人额头结结实实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嘶~”付雅儒直起腰后退半步,疼得眼眶都泛起了水光。 阳玖崇也捂着额头,倒吸一口凉气。 旁边有人看到,笑着开玩笑,“我当是新郎官和新娘呢,原来是阳公子和付姑娘。大家都知道你们两家结了亲,也不必凑着别家的喜堂拜堂。” 阳玖崇和付雅儒两人都穿着红衣,刚才又额头相抵,乍一看,还真像他们说的那回事。 婚宴主打的就是一个热闹,别人开玩笑,阳玖崇也不恼,笑回道,“去你的,是哪个瞎眼的推了人,小爷我自在惯了,可不想这么快娶个管家婆。” “哈哈…” 大家都当他说反话,嬉闹着过去了。 时辰到了,喜堂内红烛高照,金丝楠木的案几上摆着龙凤喜烛,墨染青被喜婆搀着走进来,大红盖头垂落,遮住了她压不住的唇角。 夜衔烛站在堂前,一身喜服衬得他身姿挺拔,眉目如画。 他唇角微扬,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抹缓缓靠近的红色身影,仿佛世间万物都褪了色,唯有她是鲜活的。 喜婆笑吟吟地将红绸一端递到夜衔烛手中,另一端则交予墨染青。 “一拜天地” 夜衔烛握紧红绸,带着墨染青转身,朝着堂外深深一拜。 墨染青指尖微颤,她活了两世,第一次和人成亲,这种感觉很微妙,也许是气氛烘托,总之心里满满的。 “二拜高堂” 堂上摆放的是先皇和宸妃的牌位,他们是夜衔烛最亲近的人,此刻也是在告诉他们,墨染青以后就是真正的睿王妃了。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立,红绸微微绷紧。 夜衔烛低头,看着眼前一身嫁衣的姑娘,喉结微动,嗓音低哑,“墨染青,这一拜,可就不能反悔了。” 墨染青指尖蜷了蜷,她知道夜衔烛在怕什么,“谁后悔,谁王八蛋。” 夜衔烛眼中含笑,郑重俯身。 墨染青亦盈盈一拜,盖头下的金流苏轻轻晃动,她忍不住偷偷抿唇一笑。 “礼成~送入洞房!” 喜婆话音刚落,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丧彪扛着大锤,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墨染青,你个恨嫁女。还没成亲呢,就胳膊肘往外拐。” 夜衔烛眼疾手快,一把将墨染青打横抱起,红盖头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新娘带笑的唇角。 他对外面一群从墨府追过来的人说,“人我都拜完堂了,难道你们还要抢亲?” 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丧彪对上夜衔烛那双黑的发沉的眸子就害怕。 哪怕此刻夜衔烛心情是愉悦的,却也是给丧彪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丧彪将大锤放下,掸了掸衣袖,突然弯腰伸出手臂,“哪能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王爷,您这边儿请~” 琴棋书画,“……” 王府管家,“……” 墨染青,“……” 夜衔烛越过丧彪,大步往后堂走,丢下一句,“赏!” 睿王的洞房没人敢闹,但睿王府的酒,大家可以喝个痛快。 前院热热闹闹,后院倒是显得冷清。 新房门被敲开,进来的人是付雅儒。 她端着一盘还热乎的点心,“是王爷让我来的,王爷在前院招呼客人,让我给王妃拿点吃的,垫垫肚子。” “雅儒?”墨染青撩开盖头,正看到付雅儒拿着点心过来,她接过来说道,“你今日有些不一样。” “父亲说,红衣穿,喜自来。”付雅儒笑了笑,“跟你沾沾喜气。” 宴席进行一半,阳玖崇端着酒壶爬到后院一处树上,角落躲清静。 一抹红色的身影,从下面路过,阳玖崇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啊!”付雅儒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脸色苍白。 阳玖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跳下来,当意识到自己跳下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场面尴尬,总不能不说点什么。 “那个~你头还疼不疼?” 付雅儒余惊未定,睁开了眼看他。 以为她没有听清,阳玖崇伸手想拨开她的碎发,却在指尖触到她肌肤的瞬间猛地僵住,意识到这动作太过亲昵。 睿王府前院人声鼎沸,谁也没注意到这个小角落。 付雅儒抬眼,正对上阳玖崇近在咫尺的眸子。 他今日穿的是绛红色锦袍,衬得眉目如画,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竟盛满了认真。 “还有点红…”他低声道,指尖悬在她额前寸许处,想碰又不敢碰。 付雅儒闻到他袖口淡淡的酒香,混着喜堂里浓郁的花香,莫名让人心头发烫。 “无妨。”她偏头躲开这过近的距离,却瞥见他额角也红了一片,不由抿唇,“是我没有站稳。” 阳玖崇闻言一愣,随即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所以你磕到了本公子,是不是该道歉?” 看出阳玖崇想要捉弄自己,付雅儒转身欲走,被阳玖崇攥住手腕,“等下,不跟你开玩笑,我是给你送药膏的。” 他从袖中掏出个青瓷小盒,递给付雅儒,“这是薄荷膏,涂上能消肿。” 第68章 去闹洞房 付雅儒正要婉拒,忽然拐角处涌来一群人。 不知哪个不长眼的高喊“去闹洞房”,推搡间她脚下不稳,整个人栽进阳玖崇怀里。 “当心!”他一把揽住她的腰,花折扇“啪”地掉在地上。 隔着层层衣料,付雅儒仍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耳边是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声。 付雅儒慌神,猛地推开阳玖崇,理了理衣摆,“前院还有事,我先走了。” 阳玖崇觉得,付雅儒这副“我不要理你了”的样子,就是撩骚他的心境。 他摩挲掌心余温,看着那抹倩影消失在拐角处。 今晚的睿王府注定是个不眠夜。 夜衔烛进来的时候,房间的下人已经全被清了出去,墨染青趴在桌上睡着了。 红色盖头被放在一边,嘴角还有食物残渣。 夜衔烛掏出帕子,慢慢靠近墨染青,擦掉她嘴角的污渍。 他没有叫醒墨染青,动作轻柔的给她拆头钗。 这些都是纯金打造,戴上了一整天,会累的脖子酸,夜衔烛知道她辛苦,只用内力给她疏通经脉。 一股暖流从后颈涌入,墨染青舒坦的眉头都展开了,“夜衔烛~” 她闭着眼唤了一声,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我在。”夜衔烛回应她,将她捞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墨染青揽住夜衔烛的脖颈问,“几更天了?” “还早。”夜衔烛的声音低沉温柔,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再睡会儿也无妨。” 墨染青却在他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睁开眼,“不行合卺酒还没喝呢” 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夜衔烛按住了肩膀。 “酒什么时候都能喝。”他取来早已备好的剪刀,“倒是这个,错过了吉时可不好。” 剪刀在烛光下映着夜衔烛认真的脸,墨染青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夜衔烛撩起自己一缕青丝,又取下他的一束墨发。红线将他们系在一起,就像是自己和夜衔烛从此将命运纠缠一般。 夜衔烛将发结收到一早备好的锦囊里,“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夜衔烛将锦囊收入怀中,指尖轻轻摩挲过墨染青的脸颊,低笑道,“绑着你,就跑不掉了。” 墨染青轻哼一声,伸手戳了戳他的心口,“没打算跑。” 夜衔烛低笑,忽然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墨染青惊呼一声,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做什么?” “喝合卺酒。”他抱着她走向床榻,将她轻轻放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被上,转身去取案上那对早已备好的合卺杯。 墨染青支起身子,看着夜衔烛修长的手指执起酒壶,紫红色的酒液缓缓注入两只杯盏中。 酒香清冽,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这是”她微微蹙眉,“葡萄酒?” 夜衔烛唇角微勾,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清水怕你嫌苦,这个甜。” 墨染青心头一软,接过酒杯,指尖与他相触,温热蔓延。两人手臂交缠,匏杯相碰,酒液微晃。 “合卺交杯,永以为好。”夜衔烛低声道,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墨染青与他四目相对,仰头饮尽。 酒液入喉,葡萄香味清甜温润,带着桂花的香气,一路暖至心底。 酒杯刚放下,夜衔烛忽然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倾身吻了上来。 墨染青猝不及防,唇齿间还残留着酒的甜香,却被他攻城略地,气息交缠。 “夜”她含糊地唤他,却被他更深地吻住。 许久,他才微微退开,拇指擦过她湿润的唇角,低声道,“还剩今晚最后一件事。” 墨染青气息微乱,知道他在说什么,故意在他胸口画圈挑拨他,“上一次太狠了,不想来了。” 夜衔烛攥住她的手腕,压在她身侧,“伤刚好,别乱动。” 墨染青身体一转,将夜衔烛压在身下,“不动怎么办正经事?” 墨染青突然伸手拿过酒壶,仰头含了一口,随即勾住夜衔烛的脖子,将酒渡了过去。 夜衔烛眸色一暗,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压着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 酒液在唇舌间交换,甜得发烫。 轻纱幔遮,室温升高。 天一亮,夜衔烛就要走。 归期未定,夜衔烛不打算放过墨染青。 墨染青被夜衔烛吻的发晕。 哪怕经历过,还是有些不适应。 夜衔烛轻轻抚摸着墨染青的脸颊,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墨染青没有听清,她只知道他的声音温柔,抚摸他的手也很温柔。 帐外,红烛高烧,更漏声声。 墨染青哭着说,“不要了~” “乖~最后一次。” 每次都是最后一次,墨染青眼尾都哭红了。 这一夜,还很长。 “唔~”墨染青难受的哼了一声,意识清醒的前一刻,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来了地府。 身体像是被车反复碾压过的沉重感,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顶。 哦,她想起来了。 她已经成亲了来着,她现在已经是真正的睿王妃了。 旁边的余位已经没有了温度,夜衔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在她最后印象中,夜衔烛就跟没吃过肉一样,反反复复不知道压着她做了几遍。 她记得明明自己已经睡着了,又被夜衔烛弄醒,晕了,醒来还在继续。 一边口口声声说爱她,一边在她哭着喊疼的时候,更加用力。 夜衔烛走之前,吩咐了琴棋书画不能打扰墨染青,天塌下来也得等她睡醒了再说。 以至于这一觉,墨染青直接睡到了黄昏。 琴月在外面候着,听到墨染青醒了推门进来,“主子,宫里催了好几遍,太后等着您去请安。” 墨染青捶了捶酸软的肩膀,要是搁到平时,墨染青指定不鸟这老太婆。 但现在夜衔烛刚走,局势还不稳定,不能让老太婆看出什么,“去回话,说我马上就到。” 宫里的人一早就来了,这会儿在王府喝了一天的茶,终于等到了回音,急忙慌回宫里复命去了。 第69章 给太后敬茶 外面天色已暗,墨染青用了晚膳才出门。 琴月备好了马车,里面软榻铺的厚实,墨染青腰酸的不行,趴在上面只想睡觉。 一路进了宫,墨染青打着哈欠,扶腰来到永寿宫。 太后在椅子上坐的端正,但脸拉的老长,那双眼里对着墨染青,没有对小辈的慈爱,全是审视和冷意。 上上次她将墨染青关进暗室,永寿宫差点被夜衔烛给翻了。 上次刺杀墨染青未遂,太后折损了上百死士,两件事加起来,她心里当然不爽。 太后冷哼一声,指尖在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半晌才开口,“睿王妃好大排面,哀家等了足足一天,才喝上你这碗茶。” 林绾棠举着托盘来到墨染青跟前,“请王妃,给太后敬茶。” 墨染青抬眸看向林绾棠,见她眼底乌青,脸上即便是涂了厚厚的脂粉,也能看出下面的苍白。 可见自己这婚成的,对她来说有多痛苦。 茶盏冒着热气,看的出来林绾棠很照顾她,特意给她准备了这么烫的水。 墨染青揉了揉腰,假装腿软撞向林绾棠,托盘翻转,杯盏落地,滚烫的茶水泼了林绾棠一身。 “啊!”茶叶打着卷的顺着裙摆往下落,林绾棠呼痛,后退两步。 墨染青故作惊慌,连忙上前扶住林绾棠,“哎呀,林姑娘,真是对不住,我昨夜没休息好,腿软得厉害,没站稳……” 她嘴上说着歉意的话,嘴角却勾着笑。 太后见状,脸色更加阴沉,“墨染青!你放肆!” 墨染青立刻松开手,后退一步,低眉顺眼道,“太后息怒,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昨夜……”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轻抚了下腰际,“妾身身子不适,才没有站稳” 林绾棠目光在她颈间隐约露出的红痕上停留一瞬,脸色更白了,眼中瞬间有泪涌了出来。 她抬眸看着林绾棠,眼底带着几分无辜,“要不……麻烦林姑娘再备一碗茶。” “不必了!”太后冷声打断,目光阴鸷地盯着她,“哀家看你是仗着夜衔烛的势,越发无法无天了!来人,将睿王妃带下去,好好教教规矩!” 太后一声令下,殿外立刻涌入两名膀大腰圆的嬷嬷,一左一右钳制住墨染青的手臂。 墨染青算是看明白了,太后就是仗着夜衔烛不在,过来给自己点颜色的。 “王妃娘娘。”太后身边的刘嬷嬷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老奴奉太后之命,教您宫里的规矩。” 她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寒芒。 “第一课,便是要懂得。”刘嬷嬷逼近,“尊卑有别。” 墨染青看着那根针,忽然轻笑出声,“嬷嬷这针,是用来绣花的吗?” 刘嬷嬷面色一沉,“王妃还是省些力气,待会儿有您哭的时候!” 她一把扯过墨染青的手,银针朝着指尖狠狠刺下 “啊!!” 惨叫声响彻永寿宫。 只不过,喊疼的人不是墨染青,而是刘嬷嬷。 她惊恐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银针,不知何时竟扎进了自己的虎口,鲜血直流。 而本该被刺的墨染青,此刻正悠闲地站起身弹了弹衣袖的浮灰。 “你、你使了什么妖法?”刘嬷嬷踉跄后退。 墨染青斜眼藐视刘嬷嬷,将腕间红线收起,“嬷嬷,年纪大了,手抖也是正常的。” 她挺直腰杆,一步步逼近,刘嬷嬷竟被她的气势所慑,跌坐在地。 墨染青冷笑一声,对上太后惊慌的目光,“太后娘娘,妾身今日是给您敬茶的,您不喝,权当是我敬过了。” 太后气的手指发颤,指着她说不出话,“你你,大胆!” 墨染青唇角微扬,不紧不慢地开口,“太后息怒,妾身胆子向来不大。只是” 她抬眸,眼底寒光乍现,“最讨厌别人教我规矩。” 殿内烛火忽地一晃,映得她眉眼如刀。太后心头猛地一颤,竟不自觉地胆怯了。 “反了!真是反了!”太后猛地拍案而起,“来人!给哀家把这个” “太后!”墨染青嘴角勾着一抹,不以为然的笑,“没别的事,妾身就先告退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太后才猛地瘫坐在椅子上。 林绾棠战战兢兢地上前,“姑母” “滚!都给哀家滚出去!”太后一把扫落案上所有茶具,碎片四溅中,她盯着地上那破碎的杯盏,眼中迸出怨毒的光,“好啊哀家毁得了夜衔烛,自然也毁得了你墨染青!” 墨染青走后,太后就病了。 卧榻不起,听说是得了心堵之症。 此时的光耀帝,还要端着母慈子孝的作风,派人去查太后心堵的病因。 很快墨染青对太后大不敬的事,很快就沸沸扬扬传遍了皇宫,最后又传遍了京城。 以林家为首的官员,又将这事闹到朝堂上。 “皇上,睿王妃胆大妄天,藐视皇威,不懂尊卑,实乃大逆不道!若不严惩,何以正宫闱,肃朝纲?” 林辅博身后,一众林党官员纷纷附议,“请皇上明鉴!” 光耀帝端坐龙椅,面色阴沉。 永寿宫的事情,他已经听说。 当然也明白这是墨染青故意引火烧身,以此给睿王秘密私访万州打掩护。 “此事”光耀帝刚要开口,付堂亮手持玉笏,大步出列,“皇上,臣有本奏!” 他洪亮的声音在金銮殿上回荡,“臣听闻永寿宫之事,其中另有隐情。据微臣所知,当日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刘嬷嬷先对睿王妃动刑,王妃不过是自保而已。” 阳栋梁随即出列附和,“付大人所言极是。臣府上婢女刚好替公主进宫拿药,亲眼看见刘嬷嬷备了十数根银针,这哪是教规矩,分明是要动私刑!” 林辅博厉声打断,“荒谬!区区婢女之言,也敢拿到朝堂上说?” “众位爱卿别吵了。”光耀帝抬手示意众臣安静,龙目微眯扫过朝堂,“此事朕已命人详查。付爱卿、阳爱卿所言不无道理,但林爱卿维护太后之心亦可理解。” 林辅博突然一声冷笑,手中玉笏重重砸在金砖地上,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满朝文武顿时噤若寒蝉。 第70章 墨染青,我恨你!!! “皇上!”他猛地掀开官袍前襟,竟当庭跪下,“老臣今日就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 “我林氏一族,世代为朝廷肱骨。”林辅博苍老的声音里透着森然寒意,“先帝驾崩时,是太后协领林家,替皇上稳住了龙位。藩王夺位,是太后用林家儿郎血肉在城边筑起拱墙。” 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眼中精光暴射,“今日若连个黄毛丫头都惩治不得,老臣实在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兵部尚书突然出列,“林大人这是在威胁圣上?” “老臣不敢。”林辅博嘴上说着,却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只是恰巧今早收到万州粮仓来信说,那边百姓深受太后恩泽,听闻太后受辱,都很是愤慨。” 林辅博将册子合上,抬头直视光耀帝,语带双关,“皇上,万州百姓若是闹起来,天下可就乱了” 光耀帝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掐出深深凹痕,“林辅博” 光耀帝话音未落,忽然身形一晃,额前玉珠剧烈碰撞。 他扶住额角的手尚未触到太阳穴,整个人便如断线木偶般从龙椅上栽了下来。 “皇上晕倒了~”李德福扶住光耀帝,扯着嗓子喊,“快传太医!” 睿王府, 墨染青听到光耀帝晕倒消息时,正在读夜衔烛的来信。 他已经安全到达了万州,信上说万州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整个万州已经算是林家的附属国,就连调粮的令牌,都是林家字号才好使。 墨染青也没有想到,林家已经猖狂到这种地步,怪不得光耀帝坐不住了。 来到书案前,墨染青提笔给夜衔烛回信。 她没有提京城中的这些风言风语,只提自己一切安好,让他不要挂忧。 跟着夜衔烛的信一起来的,还有一张小信。 是丧彪写的,就六个字。 墨染青,我恨你!!! 听琴月说,丧彪被夜衔烛带走后,就被刘枫装进了包袱,不许她露面,说话。 这对那不说话,不吃东西能死的丧彪,绝对是惨无人道的惩罚。 墨染青提笔,也给丧彪回了六个字, 保护好,夜衔烛。 夏季湿寒,京城下起了雨。 院子里的花,被雨打的落了一地花瓣。 墨染青撂下笔,让琴月把信送出去,自己倚在窗棂看外面摇曳的残花。 付雅儒打着一柄红梅花折伞,出现在自己视野里,见墨染青还有闲情逸致赏花,打趣道,“外面都为你吵翻了天,你却在这里躲清闲。” 墨染青起身给她打开门,“能为我辩解的,无非就是那么两个人,还得感谢付大人,敢于直言。” 付雅儒收了伞,将它竖在门前,换鞋进了屋,“除了我父亲,还有阳大人,兵部尚书张大人等,他们都是朝中清流,有些威望在里面,多少能跟林党对抗个一二。” 墨染青唤了君棋上茶,“林辅博搬出了万州百姓,要提醒付大人,别因为我错失民心。” 素白裙摆被溅湿了,贴在地板上。 付雅儒跪坐墨染青对面,用帕子擦着衣摆的水痕,仙气落了凡尘的模样,“百姓不过是愚昧,学生才是天下文笔所向。” 帕子湿了,付雅雅将它叠的平整放在桌角,继续说,“父亲让我转告你,稳住心性,不可妄动。顺便告诉王爷,让他安心做事,王妃要是出了事,国子监三千学生的笔,定要将林党垢名留存千史。” 君棋斟了茶退下了,墨染青握着杯盏静静的望着付雅儒没有说话。 纤细的指尖抚平宽袖,没有听到对面动静,付雅儒抬头对着墨染青莞尔一笑,直言道, “父亲早就猜出了,皇上要对林家出手了。盼了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刻,父亲自然义无反顾的助力皇上和王爷。” 杯盏轻轻相碰,墨染青笑着说,“那便感谢付大人的鼎力相助了。” 付雅儒浅啜一口清茶,将杯盏轻放桌面。 外面有人敲门,雪画走进来,“主子,公主府阳公子求见。” 墨染青胳膊撑着腿,歪头探身,果然见雨帘里走过来一个人。 阳玖崇一袭骚红,手拿花伞,脸上挂着那抹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 人还没有进屋,调侃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我当是谁比我先到,原来是付姑娘。” 付雅儒没有回头,脸上依旧是从容平淡,对着墨染青说,“正事聊完了,我也该走了。” 说着她正要起身,被刚进来坐下的阳玖崇攥住手腕,“怎么我刚来,你就要走?怎么,怕我啊?” 付雅儒垂眸,视线在阳玖崇手背上轻轻扫过,“阳公子的药膏很好使,付雅在此给阳公子道谢了。” 提到药膏,阳玖崇仓促收回手掌,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将他端着的挑达,打回了原型。 那日付雅儒一身红装,只是惊鸿一瞥便让他情不自禁。 如今她又恢复了这种清仙的模样,就好像留在那日对那个身影挥散不去的人只有自己。 付雅儒走了,宽袖从阳玖崇身边掠过。 阳玖崇偏着头,看着她从檐下打开雨伞,踏着台阶离去。 红梅骚头,点缀了白衣。直到那抹倩影消失,他才黯然回神。 墨染青将杯盏放在唇边,看一眼付雅儒消失的方向,又看一眼阳玖崇,“看够了吗?” “嗯?”阳玖崇回头,这才知道自己失态,轻咳一声,“那个…我是来告诉你,太后的事,有我爹在,你不用担心。” “嗯嗯。”墨染青点头,问,“还有呢?” “还有…”阳玖崇又回头望了一眼门外,眼中失落,“还有就是,你最近别出门,外面风头正盛,我怕你被人打。” “嗯嗯。”墨染青抿了一口茶,问,“还有呢?” “还有…”阳玖崇皱了皱眉头,低头沉思。 其实他本来没打算来王府,是听到有人说看到付姑娘来了王爷,才突然转道来了这边,却没想到自己刚来,就把人撵走了。 清雨渐湿露台,阳玖崇骤然看到桌角一抹白帕,伸手拿了过来。 墨染青放下杯盏故作惊讶,“呀!这是付雅的东西,一定是刚才走的急,忘记拿了。” “没事,我去给她送去就好了。”阳玖崇将还湿着的帕子揣进怀中,急忙慌的就要走。 墨染青喊住他,“一个帕子,不至于这么着急,坐下喝杯茶。” “不行,万一付姑娘要用呢。”说着,阳玖崇转身冲进雨里。 墨染青撑着桌子,朝外喊,“哎!你的伞。” 回答她的是一片雨中沉寂,阳玖崇早就转角,去追付雅儒了。 第71章 严惩睿王妃 皇上还在床上躺着,林辅博就携拎着一群官员跪在龙榻面前,“求皇上,严惩睿王妃。” 光耀帝刚喝完药,靠在床头闭着眼,精神不济。 李德福将药碗递给旁边的小太监,面露为难对林辅博劝说道,“林大人,皇上乏了,要不您改日再来?” “皇上一日不惩治睿王妃,老臣就长跪不起。” “这” 李德福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光耀帝,无奈退到一侧。 “皇上,不好了。”有侍卫匆匆来报,“国子监的学生闹起来了。” 光耀帝猛地坐直了身体,又因动作太快,呛咳起来。他用帕子捂嘴,缓了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回事?” 侍卫跪地禀报,“国子监的学生们听闻林大人要严惩睿王妃,纷纷聚集在宫门外,说王妃妙手回春,治好了皇上的顽疾,功在社稷。称朝中有人挟私报复,要皇上还睿王妃一个公道!” 外面雨哗哗的下着,几百身穿青衣长衫国子监学生服的学生,跪在高阶前,呐喊,“求皇上,还睿王妃一个公道。” 室内林辅博闻言,脸色一沉,厉声喝道,“荒谬!睿王妃仗着医好皇上就敢僭越礼法!太后凤体因她违逆不敬至今未愈,她倒好,不但不知悔改,还敢煽动学子聚众闹事!” 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里带着森然杀意,“皇上,此等祸国妖妇,若不严惩,何以正纲常?何以肃宫闱?臣请立即将其打入天牢,以儆效尤!” 光耀帝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看向林辅博,“林爱卿,国子监是国之根本,学生的笔可行天下。你这般武断行事,是要朕百年后,无言面对先祖吗?” 殿中空气骤然凝固,几位跪着的官员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林辅博梗着脖子,“老臣不敢,但老臣知道,那些学生还未出世,能有这般行为,必然是受人挑拨。学生糊涂,皇上断不能糊涂,先祖以孝治天下,惩治睿王妃,弘扬孝名,先皇高祖也定会明白皇上用意。” 林辅博这咄咄逼人,不顾后率的气势,实在是气到了光耀帝。 “你噗!”光耀帝气涌翻滚,直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皇上!” 睿王府, 墨染青, 大雨一连下了好几日,院子里的花全被摧残了个遍,琴月就把那些还算完整的花朵采了进来,给室内添些颜色。 墨染青盘膝坐在小榻,单手托腮,看付雅儒剪花。 付雅儒最喜读书写字,身上总带着一股淡雅平和之气。 此时她一手捏花,一手拿剪刀,动作不疾不徐,只轻轻使力,又将剪好的花挨着上一支插进花瓶里。 做完这些,她偏头看墨染青,见她直愣愣的对着自己,莞尔一笑,“怎的这样看我?” “雅儒。”墨染青眨了眨眼睛,认真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真好看。” 从第一眼,付雅儒拿着团扇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墨染青就觉得这女子长得好看的不得了。 在她身上看不到凡尘的气息,总觉得她对什么都很淡然。 听到这话,付雅儒嫣然一笑,眼睛瞥到腰间的流苏,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微怔。 墨染青视线也落在她腰间那条红穗上面,付堂亮病重后,付雅儒便开始常年素服斋戒,为付堂亮祈求安康,很少见她佩戴这么鲜亮的东西。 “这穗子,艳而不俗,配你正合适。” 付雅儒素手轻拖红穗,垂眸淡笑,“不过是供人玩的小玩意罢了,觉得好看就戴了。” 正说着,外面来了一个不请自来的身影。 一双长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雨帘中走过。 墨染青透过窗子看见阳玖崇正在换鞋,不由得抱怨,“以前在墨府,还能拦他一拦,怎么到了睿王府,连拦也拦不住了。” 付雅儒对来人只是瞥了一眼,沉静的剪着手里的花,“大长公主是王爷的小姑姑,他与王爷算的上是表亲,王府能让他自然出入,也算能说的过去。” 琴月来报,墨染青摆了摆手,让她去斟茶。 自己等付雅儒插好最后一枝花,一起去了外室。 听到身后有动静,阳玖崇合上折扇,朝后看了过来,“别撵人,我是给你讲好消息的。” “说。”墨染青携着付雅儒坐下。 阳玖崇对墨染青说话,眼睛却是瞥向付雅儒腰间,看到那抹红穗子挂着,脸上的笑的更荡漾,“国子监的学生闹起来,都要为你正名,这算不算好消息?” 说着他将养心殿内外发生的事情,给墨染青讲了一遍。讲完后,不看墨染青,而是对付雅儒眨了眨眼。 付雅儒垂眸饮茶,假装看不到他的搔首弄姿。 国子监内,付堂亮的学生无数,能在雨中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付堂亮必然下了不少功夫。 墨染青抬袖给付雅儒斟茶,举杯碰撞,“多谢。” 付雅儒微微颔首,“明日就该是朝堂上了,连学生都站出来了,那些受迫于林家淫威的官员,也该出头了。” 墨染青放下杯盏,感慨道,“能为我辩论的人,可都要记住了名字,那可能是大堰未来的脊梁。” 两人丝毫没有理会阳玖崇,阳玖崇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折扇在桌面轻轻一敲,“带给你好消息的人是我,怎么不谢谢我?” 墨染青放下杯盏,这才看到他扇尾长系的红穗子不见了。 再看向付雅儒腰间,这才恍然,为何刚才一直觉得这红穗子熟悉,原来是这样。 阳玖崇歪着身,用折扇挑了挑付雅儒腰间的穗子,“昨日与付姑娘打赌,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付姑娘很守诺,只是红穗子太小了,来日本公子给你编个大的。” “什么赌?”墨染青问。 付雅儒抬指攥住折扇挑起的红穗,气平神和的说,“一些无聊的赌约罢了。” 阳玖崇收了折扇,“赌的是,养心殿外,跪着的学生数量,是单还是双。” 打赌不像是付雅儒的风格,打这种赌更不像付雅儒的风格。 付雅儒赌的单,原因是付堂亮在国子监的学生是单数,千算万算少算了一个人。 阳栋梁亦是大堰最忠诚的拥立者,连付堂亮都能算出墨染青的行为,阳栋梁又如何不知晓。 关乎于林党的事,阳栋梁必然是第一个跳出来支持,这才使付雅儒失了策。 第72章 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红穗子挂在付雅儒腰间没有半点不适,就像是浑然提成的白色,就缺少那么一点艳。 阳玖崇看着红穗开心,喝茶间提出再打一赌。 墨染青本以为付雅儒输了一局,便不会再赌了,毕竟她这幅不问事尘的样子,不像是爱打赌的人。 岂料她浅啜一口清茶,垂目微抬,问,“赌什么?” 折扇在阳玖崇手中翻转,他指着门外雨帘,笑道,“赌这雨何时停。” 付雅儒抿嘴不语。 阳玖崇“啪”的一声,收了折扇,目光落在付雅儒眉眼处,“风有约,花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单双日随你挑,若你输了” 阳玖崇低沉的嗓音混着雨声,竟显出几分郑重,“乞巧那夜,澎山湖畔,我要你褪去这身素裳,换我备下的胭脂罗裙,赴我约。” 雨打屋檐中,他最后三个字咬得极轻,却像惊雷般落在付雅儒耳畔。 杯中清茶摇晃,墨染青看得出,付雅儒虽面上依旧沉稳,内里早已方寸大乱。 阳玖崇是在借打赌之名,向付雅儒示爱。 众人皆知付家和公主府定了亲,殊不知两位当事人并不是情投意合,婚事一拖再拖。 那日见识过那抹艳色从自己眼前滑走后,阳玖崇不想再拖了。是他揣测着固执的心,没能去看看了解自己的这位未婚妻,同样也低估了自己对她的抵抗力。 短暂的接触,他已经确定自己爱上了她。 付雅儒执杯的指尖微微蜷曲,抬眸时正撞上阳玖崇灼灼的目光。 她薄唇轻启,声音温润清透,“好。” 赌局成,付雅儒依旧选了单日,阳玖崇选了双。 墨染青莫名其妙的成了她们的公证人。 光耀帝在榻上昏迷了三天,关于睿王妃该不该责罚之事,已经从百姓上升到学生,再上升到了朝堂,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波。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纷纷上奏,指控林辅博,身为阁老,倚仗资历深厚,把持朝政。 如今天子病重,他非但不思侍疾,反而借机揽权,威逼吾主。 朝堂之上,他屡次驳回内阁拟定的奏请,甚至代行天子朱批; 御前议事,他更是咄咄逼人,丝毫不顾龙体欠安,强令皇帝表态。 一时间,弹劾林辅博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入养心殿, “阁老林辅博,不思辅弼,反行胁迫,天子卧病,竟逼问圣意,此乃大不敬!” “陛下龙体违和,林辅博不忧圣躬,却急于揽权,其心可诛!” “睿王妃一事,本可缓议,林辅博却借题发挥,意在震慑群臣,独断朝纲!” 风声愈紧,民间亦流言四起。 茶坊酒肆间,百姓交头接耳;书院学堂内,士子愤然执笔。更有胆大者,于街巷张贴匿名揭帖,直指林辅博“欺君罔上,祸乱朝纲”。 眼看事态发展难以控制,躺在永寿宫的太后,最先坐不住了。 她来到光耀帝榻前,“哀家的身子是陈年旧疾,与睿王妃何干?”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林辅博面色微变,立刻领悟到太后的意思,忙伏地请罪,“是老臣忧思太后凤体,冤枉了睿王妃,老臣有罪。” 太后接过李德福捧来的药盏,银匙在碗沿轻叩三声。她慢条斯理地舀起汤药,说来也是哀家的不是,不过病了几日,倒让些闲言碎语闹得满城风雨。” 她眉目间全是慈爱,“哥哥也是关心则乱,只是这‘清君侧’的阵仗”尾音化作一声叹息,“皇上素来宽厚,念在林家世代忠烈的份上,不如就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殿外惊雷炸响,映得太后玉髓耳坠猩红如血。 林辅博重重叩首时,没人看见他面容上那不甘暴露出来的从凶狠。 而龙榻之上,光耀帝指尖微不可查的攥住锦被,眸中尽是顺从,“朕听母后安排。”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药汁尽数喂给光耀帝。 林辅博带人退了出去,随即国子监的学生也退了。 圣旨公布之时,被罚的不止有林辅博,亦有墨染青被禁足两个月。 原是太后走后,皇后听闻父亲被罚,在龙榻前哭了一下午。 将林家祖上功绩全说了一个遍,最后又说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皇上记恨林家,到底对皇后还是有几分真情,不为别的,就为着自己得位多年,就得了这么一个龙子,他也得对皇后纵容几分。 众人对这个结果都不甚满意,但也都没有说什么。 墨染青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就看出了光耀帝的用心。 明面是罚,实际是把墨染青保护起来。 林家经此一遭,估计会把矛头彻底对准睿王府,在夜衔烛没有回来之前,光耀帝答应过他,一定要保证墨染青的安全。 圣旨下达那日,雨也停了。 墨染青与付雅儒并排站在廊前,看着琴月指挥下人将发潮的被褥,衣裳拿出去晾。 “初六。”墨染青看着满当当摆了一院子的衣裳,对付雅儒说,“你输了。” 腰间红穗随风飘,付雅儒仰头看向上空骄阳,微微颔首,“愿赌服输。” 阳玖崇端着一身浪子之名,她曾多次劝阻父亲,她与他道志脾性都不同,强行结亲不妥。 父亲却说,志同道合为友,两极相遇才是情。 他似火,她若水。 水能灭火,亦能沸扬。 明日便是乞巧节。 墨染青被禁足,付雅儒不能在此多待,闲谈一会儿,起身离开了。 墨染青目送那抹素色离去,红色穗子鲜艳,随着她的步子在腰间荡漾。 她能与阳玖崇互生情愫,是她始料不及,又理所当然。 当天夜里,墨染青上榻睡觉时,才想起来好像还有件什么事没有做。 以往这个时辰,琴月会将夜衔烛的书信放在她的榻前,今日枕边却空空如也。 难道是琴月忘记给自己送了? 她披上外衣下榻,去书案中翻找,也没有找到。 正想着是不是琴月忘记拿了,突然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一股甘松香的味道瞬间将自己包裹,墨染青僵住身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在找什么?”夜衔烛下巴垫在墨染青肩膀,将她整个人都锁在怀里,“嗯?” 第73章 想你了就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墨染青转过身,手掌贴着这张许久未见的脸。 额前有碎发落下,是马不停蹄连夜赶路时留下的沧桑,但丝毫不影响他的颜值,帅气依旧。 “想你了就回来了。”夜衔烛拇指摩挲着墨染青的侧脸,眼睛黏糊在她脸上,势必要把这些日子欠下的看个够。 墨染青的指尖在他眉骨处一顿。 夜衔烛的呼吸灼热,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却在她转身的瞬间化作眼底燎原的火。 他忽然低头,吻住她微张的唇。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带着攻城略地的霸道,却又在触及她唇瓣时化作春风细雨。 墨染青攥着他衣襟的手渐渐发颤,指节泛白,像是抓住溺亡前最后的浮木。 “唔” 夜衔烛却在这时退开,墨染青还未来得及平复呼吸,便见他突然转身,从屏风上取下那件赤青相间的外衣。 “穿衣。”他抖开衣裳,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情欲,语气却不容拒绝,“带你出去。” 墨染青尚未反应过来,夜衔烛已为她披上外衣,系带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颈侧,惹得她一阵轻颤。 “去哪?” 话音未落,夜衔烛已揽住她的腰,推开雕花窗棂。 夜风灌入的瞬间,墨染青只觉得身子一轻,他已然带着她纵身跃出窗外! 屋舍楼阁在脚下飞速后退,夜衔烛竟带着她在屋檐间飞跃。 墨染青抱紧夜衔烛的脖颈,窝在他怀里,闷闷的说,“我还禁足呢。” 耳边传来夜衔烛低低的笑声,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谁知道今晚睿王妃出去了?” 夜风掀起二人的衣袂,纠缠在一起,宛如一对展翅的蝶。 夜衔烛突然提速,墨染青只觉得眼前景物模糊成一片流光。 再回神时,二人已站在城外马背上。 黑马踏过新泥,朝着城外越奔越远。 墨染青没有骑过马,夜衔烛箍住她的腰。让她张开双臂,迎头迎着夜风。 吹来的风,和自己抓到的风,果然不一样。 夜衔烛学着墨染青的样子,顺着她的胳膊也打开双臂。 他胳膊长出墨染青一截,便将墨染青的手攥进自己掌心中,低头在她耳边说,“抓到你了。” 骑马跑出城外十里地,夜衔烛用牙叼住墨染青的耳垂,在她耳边轻轻呼气。 墨染青被这股热气烫的脖颈一颤,没等她哼出声,揽在腰间的手一紧,她被人抱起来,在马背上调转了个。 墨染青扶不住马鞍,只能将手攀在夜衔烛肩膀处,这才发现夜衔烛身后戴着披风。 夜遮掩了视线,疾马绕着小路偏离官道,夜衔烛将墨染青罩在披风下。 鼻息间是熟悉的甘松香的味道,墨染青攥着夜衔烛的衣裳,将自己全部重量都靠向他。 夜衔烛低头吻向墨染清的脖颈,贪婪的吸取那一抹清香,将墨染青陷在这温柔里。 连夜赶路,夜衔烛已经好几天没有收拾自己,青色的胡渣扎在墨染青锁骨处,又麻又疼又痒。 墨染青衣衫不整,白底红纱外衫被扯开了些,被撕碎的衣料随着窄道散了一地。 没人看见那正经的披风下是怎样的场景,马鬓毛摩挲着墨染青大腿,又疼又痒。 夜衔烛把那两条无力的腿扛在臂弯,在墨染青惊慌中陷了进去,马蹄踏过新泥打滑,那一下让墨染青哭出了声。 墨染青后背出了汗,夜衔烛后背也出了汗,马儿颠簸,夜衔烛用着巧劲,每一下都恰到好处。 玄色衣袍被墨染青抓出褶皱,她将自己的全部重量都交给了夜衔烛。 她在风中低泣,又被风吹散。 夜风为席,天地为盖,她浇透了夜,夜也浇透了她。 马儿跑累了,渐渐慢下,马蹄声变小。 夜衔烛将墨染青揽在怀里,吻着她的湿发,趴在她耳边问,“跑的过瘾吗?” 墨染青还打着颤,满脸通红,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分不清这是哪里,更分不清今朝何夕。 月光中几颗闪耀的星星挂在上空,她靠在夜衔烛怀里点了点头,“太累了。” 夜衔烛轻笑一声,本想退出来。 岂料余颤中的墨染青,无意识的抓了下马的鬃毛。 马儿受惊,往前颠跑了两步,也惹得墨染青紧张了一瞬,夹紧了双腿。 “嘶~”夜衔烛倒抽一口冷气,又不想放过她了。 昨晚在城外跑马到什么时候墨染青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睁开眼就是在睿王府。 身体从内到外都有一种被车碾压过的酸痛感,若不是旁边残留的甘松香味明显,墨染青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估摸着时辰,墨染青该醒了,琴月端着盆儿进来。 “夜衔烛呢?”墨染青忍着酸痛下榻。 琴月放下盆,将巾帛浸湿,“天恒道长来了,王爷在前厅与他讲话。” 墨染青点了点头,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他,就听见外面有人招呼王爷来了。 果然墨染青偏头看去,夜衔烛真的来了。 昨夜两个人小别胜新婚,闹到太晚,正事半点没说。 这会儿墨染青睡足了,有了精神,拉着夜衔烛问他,“怎么回来也不给我传信?” 夜衔烛带着墨染青梳洗,“本想给你传信,写了一半又想,这信还没我自己回来的快,就没写。” 这倒是真的,看的出来昨夜的夜衔烛很赶,连胡茬都没刮,就出现在墨染青面前。 想起被那生涩的胡茬,剐蹭的感觉,墨染青脖颈不自觉的泛起一层绯红。 “万州的事情解决了吗?”青丝垂在身后,墨染青看向铜镜里面的夜衔烛。 “那边的情况,比想象中的困难。”夜衔烛顺着发,最后用红色发带将墨染青头发挽上,“我是走暗道回来的,刘枫和丧彪还在万州。” 走暗道,也就是说,京中谁都不知道夜衔烛回来了。 墨染青侧身,仰头问,“你还要回去?” “过了今天就回去。” 拔除林党绝不会是轻易完成的,能抽出这点时间回京城,已是不易,他不能离开万州太久。 刘枫撑不住。 挽好了头发,夜衔烛抓住墨染青的右手仔细去看。 伤肿已经看不出来,筋骨已经长好了,灵活度不如以前。 墨染青这两日,正在尝试着使用灵力恢复它。 来传早膳的人是君棋,墨染青没看到琴月,随口问了一句,“琴月去哪儿了?” 君棋将粥放在墨染青跟前,“跟着天恒道长身边小道童非拉着她玩儿,她带着小道童去后院池塘抓鱼去了。” 墨染青点了点头,了然。 夜衔烛说过了今日他就要回去,实际只是回来陪她过乞巧节。 来回奔波数天,只为这点相聚的时间,墨染青一刻都舍不得跟他分开。 第74章 到底靠不靠谱 “外面好热闹。”雪画咋咋呼呼进来,“听说晚上还有烟花。” “烟花?”书砚凑了过来,“是哪家富贵公子的手笔,金光一现,听说要花不少钱呢。” “是公主府阳公子。”雪画手里捧着几件新衣,让墨染青挑选,“听说是为了付姑娘燃的,千金难买美人一笑。阳公子浪子回头,要向付姑娘当众示爱了。” 墨染青听着她们调笑,在几件新衣上犹豫不决,“太艳了。” 夜衔烛帮她从里面挑出一件,自己最中意的一套,“这个,我喜欢看你穿。” 轻纱透紫,是比那几件艳色好一些。 “这几件都是王爷带回来的。”雪画笑着打趣,“可见王爷日理万机,都想着王妃呢。” 这几个丫头跟着墨染青时间久了,也敢当着夜衔烛的面放纵了。 她们深知,得罪王爷死不了,得罪王妃可就不好说了。 墨染青偏头看夜衔烛,合着这一路他把投喂丧彪的时间,全部用来给自己置办衣裳了,怪不得丧彪十封信里面,有九封是来指控夜衔烛不是人的。 换了新衣,画画将墨染青左手的环指铜铃手镯戴上,问,“王妃今晚去看烟花吗?” 墨染青拨动了一下铃铛,“还禁着足呢,不去了。” 夜衔烛回京属于私密,不能让人知晓,只要身边的人对了,乞巧节在哪里过都一样。 至于烟花,上一世的烟花不是那么稀奇,她经常见。 雪画下去的时候,传了膳。 夜衔烛带着墨染青坐下,给她挑了一筷鱼,“想看吗?我带你去。” 墨染青吃东西跟她人一样,不喜欢麻烦的东西,只夹到嘴就能吃的,像鱼虾这种吃起来麻烦的,她一概不碰。 但是别人剥好给她放碗里,那就另说了。 “烟花没有什么稀奇的,我倒是挺想去街上走走。”墨染青来到这里,就忙着打怪兽。 从来没有正经去逛过街,对这边的风土人情也是一知半解,所以想去看看。 夜衔烛看着墨染青吃了虾,拿帕子擦手,“今晚带你去。” 乞巧节的闹区设在了东街,那里临靠澎山湖,湖中几座画舫游荡,有人弹唱吟诗,湖边飘着无数盏荷花灯,烛光映着水面,像星河一样。 街道两侧挂满了五彩灯笼,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笑闹声、丝竹管弦的乐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墨染青戴着猫头面具站在街口,身边是戴着黑狼面具的夜衔烛。 以他俩现在的情况,都不适合带脸见人,所以就干脆一人一副面具,把脸挡住。 人群接壤处,夜衔烛轻轻牵住她的手腕,与她十指相扣,低声道,“跟紧我,别走散了。” 他的掌心温热,力道不轻不重,却莫名让人安心。 墨染青低头看了一眼,笑意在唇角荡开。 “糖葫芦!现做的糖葫芦!姑娘可要一个?”路边的小贩笑眯眯地招呼。 墨染青脚步一顿,酸甜口,她的最爱。 夜衔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唇角微扬,“要一个?” 墨染青点头,拿了一串,等着夜衔烛付钱。 夜衔烛出手大方,甩过去一锭银子,说,“不用找了。” 一口包糖山楂入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夜衔烛看着她,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好吃?”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又咬了一口。 俩人来到湖边,见有船运着鲜花去湖中央,墨染青吐了山楂籽,问夜衔烛,“鲜花不应该在人密集处卖吗?运到湖中做什么?” 夜衔烛顺着运花的船,看向湖中央最亮的那座画舫,“应该是有人包场。” “这位公子说的没错。”花农将装满了花的船送走,回头说,“是公主府的阳公子要的,不管是花,阳公子还在岸边,湖中央都摆满了烟花,您看那” 花农指着湖中央一排小船,“那都是烟花,今晚阳公子发话,要让大家看个痛快。” “阳玖崇好大的手笔。”墨染青笑着对夜衔烛说,“这些东西置办起来,该不是动用了公主的嫁妆?” “他不是表面的那么不学无术。”夜衔烛站在墨染青身侧,目光看向湖中几艘华贵的船,“他不喜读书,却懂得经商,京城几家大的酒楼,金坊,都是他的产业。” 墨染青点了点头,“怪不得。” 夜衔烛侧头看她,问,“你喜欢?” 墨染青回望他,透过面具,看到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她知道夜衔烛在想什么,他给自己的爱,是隐忍克制,是惶恐和害怕失去,不似阳玖崇这么热烈,他怕自己给的不够多。 “我只喜欢你给的。”墨染青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在面前晃了晃,“付雅是我在这里唯一认识的好朋友,她能幸福,我是真心替她高兴。” 夜衔烛静静看着墨染青,直到在她眼中看到释然,她是真的不在乎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墨染青拉着夜衔烛坐在湖边一处光石上,“听说烟花下接吻很浪漫,上辈子没跟人试过,这辈子多谢阳玖崇给了我机会,省钱省力还省事。” 墨染青的算盘珠子打的贼响,夜衔烛眼中满是宠溺望着她,应声道,“好。” 湖中央最大的那艘画舫。 阳玖崇抬着扇子指挥小厮,“你把那个灯那远一点,太近了会闪到雅儒的眼睛。” “还有那个花,说了多少遍,把刺剪了,要是扎到雅儒怎么办?” “那个,那个,把桌子再擦一遍,雅儒爱干净,一定要里里外外擦干净,一点灰尘都不能有。” 小厮被他指挥的晕头转向,手忙脚乱。 公主府的管家来了,给阳玖崇送来传家宝,“少爷,公主让我问问你,到底靠不靠谱,今晚真能将付姑娘拿下?” “瞧你这话说的。”阳玖崇将扇子别在腰间,打开盒子,里面静躺着一支翡翠玉镯,“我娘出手挺大方,这么早就拿出来了。” “公主早就备好了,就等你将付姑娘娶回家呢。” “放心,小爷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阳玖崇把盒子收起来,对着外面说,“人快来了,赶紧派人去接。” 第75章 想喊救命?做梦! 这边热闹非凡,大家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付雅儒登上画舫,看到阳玖崇为她制造的惊喜。 林耀喜隔窗望着那边灯火通明,花香四溢的大画舫,胖得几乎不成人形身体,艰难地挤进座椅间,“那边是什么情况?” 一小厮给他斟茶,“是阳公子的画舫,听说是为了付姑娘才搞这么大阵仗。” “付姑娘?” “她父亲是付堂亮,就是他鼓动了学生,才导致国公爷被罚。” 林耀喜整张脸像是被揉捏过的黏土,五官几乎淹没在肥肉中,听到付堂亮,他肿胀的眼睛一眯,心里有了主意。 答应了阳玖崇独身赴约,付雅儒没有带竹桃。 赤红穗子挂在腰间,胭脂罗裙在她脚下荡开了花,即便是穿着艳色,她的气质依旧是那么出尘。 看到她来,有人划着船来到她身边,“是付姑娘吗?是阳公子让我来接你。” “有劳。”付雅儒欠身,登上小船。 船桨荡起波澜,小船缓缓朝着湖中央划去。 一炷香后, 阳玖崇站在船头,望着岸边,“怎么还没到?”他指挥后面的人,“二宝,你去问问,是不是接人的地方不对?” “已经派人去接了。”二宝站在阳玖崇身后,指着对岸那条大船,“少爷,咱们的船还在那里停着呢,付姑娘应该还没有来。” 阳玖崇看了一眼大船,折扇不断地敲打手心,回头道,“再去看一遍里面的布置,别到时出了差错。” “哎呦~我的少爷。”二宝没见过自家少爷这幅舔狗的样子,不禁吐槽道,“您都查看了八遍了,京城最好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付姑娘没您想的那么挑刺。” 小船驶过湖中,来到偏僻处,这边停靠着一艘画舫,船夫唤着人,“付姑娘,到了。” 付雅儒从船舱探出了身,画舫的人拿出踏板连接小船。 付雅儒对着船夫欠身,“多谢船家。” 晚风吹动了她身后的发,腰间的红穗子也随着风摆动。 她垂眸抚顺了红穗,踩上踏板。 有位年轻的小厮,眼中颇有深意的打量着付雅儒,引着她往房间走,“付姑娘请,我家公子在里面等着您呢。” 付雅儒眉头微蹙,跟着小厮进了船舱。推开门,一股糜烂的香味扑鼻而来,纱幔挡住了内室的视线,但那里面透出的影子,并不像阳玖崇。 察觉到不对劲,付雅儒转身即走,被身后小厮长臂拦住了去路。 回首间,那艘送她的小船已经走远,她被困在长臂和身后的长厢房中,无法离去。 “你们是谁?”付雅儒面上强装镇定,回头看到一双黑色沾满污垢手拨开幔帘。 “付姑娘,你虽没有见过我,但一定听过我。”林耀喜没成想付雅儒长得这样好看,顿时心痒难耐,憋不住色性,“我是林耀喜,林辅博是我爷爷。” 听到林耀喜,付雅儒便心里一惊,暗道不好。 她恐怕是上了贼船,中计了。 付雅儒张口咬伤了那小厮,跑到船头。这里地势处的偏僻,周遭没别的船只,付雅儒正要纵身跳船,却被身后追来的小厮揽住腰身,扔回了舱里。 付雅儒贴着墙,看着缓缓靠近自己的肉山。 林耀喜刚吃了糖醋鱼,油腻的嘴角还泛着油光,随着他粗重的呼吸,那股腥臭的气味直冲付雅儒的鼻腔。 “付姑娘,跑什么?”林耀喜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眼睛几乎被挤成了一条缝,却仍掩不住其中淫邪的光, “这江上风大,你一个人跳下去,多危险啊。” 他一步步逼近,脚下的船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随时会塌陷。 付雅儒的后背已经抵上冰冷的舱壁,退无可退。 “林公子,你我素不相识,何必为难?”她强压着颤抖,声音却依旧清冷,“若你今日放我离开,付家必有重谢。” “重谢?”林耀喜嗤笑一声,肥厚的手掌搓了搓,涎着脸道,“付姑娘,你爹在朝堂上给我家使了绊子,咱们两家都是世仇了,还有必要谈谢吗?”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游走,喉咙里发出令人作呕的吞咽声,“倒是你跟了我,咱们两家说不定还能坐下来和谈和谈。” 话音未落,他猛地扑了上来,付雅儒侧身一闪,却被他扯住了衣袖。 “刺啦”一声,半截袖子被撕开,露出雪白的手臂。 林耀喜见状,呼吸越发粗重,眼中欲火更盛。 “畜生!”付雅儒厉声呵斥,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林耀喜被打得偏过头去,却也不恼,反而舔了舔嘴角,阴森森地笑了,“性子够烈,我喜欢。”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待会儿看你还硬不硬气!” 付雅儒奋力挣扎,却敌不过他的蛮力,眼看那张泛着油光的肥脸越凑越近, 突然,船身一阵晃动,紧接着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少爷,不好了,咱们的画舫跟人撞上了。” “谁敢撞本少爷的船?”林耀喜爬起肥硕的身躯,往外喊,“活的不耐烦了?” “好像是”那小厮看了一眼地上脸色惨白的付雅儒,继续说道,“阳公子的画舫。” 听到是阳玖崇的画舫,付雅儒翻身爬起,冲到窗边往外望去。 果然,一艘比林耀喜的画舫还要华贵数倍的大船正横在江心,船头立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是阳玖崇。 他一身金色锦袍,玉冠束发,眉眼冷峻,手中折扇指着岸边,不知在和身边的人说什么。 “阳唔~”付雅儒刚脱口喊出一个阳字,便被林耀喜捂着嘴拖了回来。 林耀喜的肥手死死捂住付雅儒的口鼻,油腻的掌心几乎让她窒息。 他凑到她耳边,呼出的热气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想喊救命?做梦!” 付雅儒拼命挣扎,指甲深深掐进林耀喜的肥肉里,却只换来他更加用力的钳制。 “去,告诉阳公子,就说本少爷今日宴请宾客,改日再登门赔罪。”林耀喜压低声音吩咐小厮,同时粗暴地将付雅儒往内舱拖拽。 第76章 也许是我听错了。 胭脂罗裙下的绣鞋,在船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发髻散乱,珠钗掉落一地。 就在被拽入内舱的刹那,她突然扯下腰间那抹流苏穗子,用尽全力抛向船头。 那一抹艳红在江风中划出凄美的弧线,最终轻飘飘地落在甲板边缘。 过来处理撞船事件的二宝,看到甲板红穗子。 他“咦~”了一声,“这不是我家少爷的扇坠子,怎么丢在这里?” 二宝揣着红穗子来到阳玖崇面前,“少爷,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阳玖崇推开二宝刚伸过来的手,如今他满个心思都在付雅儒身上,根本没有心思去看别的。 岸边客船静止不动,他皱着眉头,问,“二宝,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水声?”二宝知道这时候阳玖崇对什么都不关注,干脆把红穗子收进怀里,先帮他收着,等自家公子什么时候腾出心思了,再给他拿出来。 “不是。”阳玖崇左右看了看,视线在身后的摇晃的画舫一闪而过,“我好像听到雅儒的声音了。” “没有啊?”二宝也跟着看了看周围,除了与他们撞在一起的画舫,就都是水,“我没有听到啊。” 阳玖崇打开折扇急躁的晃了晃,“也许是我听错了。” 等人这种事急不得,特别是等自己心上人。 阳玖崇转身,看着与自己画舫撞在一起的船舱,皱眉道,“还没有处理好?那边是什么人?” 有侍卫来报,“是国公府的林公子。” 他身后跟着一位年长的下人过来,对着阳玖崇鞠躬行礼, “阳公子海涵,我家公子在里头宴请贵客,不便露面,今日的事算在我们国公府头上,改日我家公子必定登门赔罪。” “怎么跟他撞上了。”林耀喜是京圈有名的淫恶杂交之人。 阳玖崇虽风流但不下流,他恪守着一个度字,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所以不屑跟这种人为伍。 隔壁船体晃动,里面隐约有男女之声,依照大家对林耀喜的风评,不用猜也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事。 阳玖崇面露厌恶的挥了挥手,“赔罪就免了,本公子不差那点钱,以后让他少在我跟前晃荡。” 那老仆点头笑着回应,“那老奴就代我家公子,谢阳公子大度。” “砰!” 林耀喜将付雅儒狠狠摔在榻上,肥胖的身躯随即压了上来。 他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长满痦子的胸膛,狞笑道,“阳玖崇就在外面,咱们可要抓紧了” 付雅儒的口鼻还被捂着,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8只隐约听到外面阳玖崇的画舫上传来交谈声,却怎么也听不清内容。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阳玖崇就在咫尺之遥,却根本不知道她在这里! 看着繁花四溢的画舫,离自己越来越远,付雅儒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发狠地咬住林耀喜的手,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撞向船舱的雕花窗棂。 林耀喜将她抓回来,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还想跳河!阳玖崇已经走了,在小爷没尽兴之前,你哪里也去不了!” 脑袋嗡嗡作响,等付雅儒再睁开眼的时候,眸中已经一片死寂。 林耀喜在这事上最喜残暴,他一下一下折磨着付雅儒,攥住她的头发,让她仰起脖颈,“之前不是喊的挺大声,快给本少爷喊出来!” 付雅儒无声的望着舱顶,若不是那还有起伏的呼吸,林耀喜几乎以为她死了。 周围的声音,周围的场景,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模糊,又那么清晰。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往下滑落,那仙子般的人,终究是被人落下了神坛,跌进了肮脏不堪的泥里。 亥时三刻,岸边鼎沸的人声终于散尽。 卖糖葫芦的老翁正颤巍巍地收起油布伞,卖花灯的少女也将最后一盏残灯收入竹筐。 青石板上零落的瓜子壳,被晚风卷着,窸窸窣窣地滚进湖水。 一艘孤零零的大画舫,还飘在湖中央。 船头,坐着一个失魂落魄的人。 “少爷,付姑娘应该不会来了,咱们回。”二宝站在阳玖崇身后,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失落的阳玖崇。 “再等等,她或许是有什么事儿耽误了呢。”风吹起了阳玖崇的衣袍,他目光眺望着岸边所剩无几的人,一动不动。 装饰了一晚上的鲜花,开始发蔫儿了,几艘载着烟花的船,也在催促还要不要放。 “少爷,付姑娘要来早就来了,咱回。”二宝叹了口气,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催促。 “再等等…” 岸边的最后一个小商贩儿也走了,对岸热闹的东街也熄了灯,湖边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金色的身影孤零零的立在船头,只有湖面泛着光,倒映着他落魄的身形。 失落一点点积攒成了失望,阳玖崇眼中的光渐渐灭了。 “算了,她不会来了。” 小船还载着烟花,船夫见阳玖崇进了船舱,问,“客官,这烟花还放不放了?” 二宝想唤住阳玖崇,但看到阳玖崇失魂落魄的背影,最后叹了一口气,对船夫说,“算了,从哪儿运来的,再运回去。” 墨染青在湖边等了许久都不见烟花,她虽然想搞浪漫,但毕竟俩人即将分开,一分一刻都不想耽误。 于是夜衔烛带着她,早早的回了王府。 夜长漫漫,夜衔烛即将离开京城,归期依旧未定,他一定要吃够了本才行。 红鸾叠嶂,颠倒山云。 等墨染青彻底睡去,已经过了丑时。 天还未亮,墨染青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王妃,快醒醒,出事了!”,是琴月的声音。 墨染青睁开眼,手在旁边摸了摸,旁边床褥一片冰凉,夜衔烛已经离开许久了。 她撑着胳膊坐起身,外面的夜还透着,“发生了什么事?” “主子,是付姑娘。付姑娘来了,现在等在大门外呢。”琴月声音很急,语气带着慌张。 付雅儒昨晚不是在湖边和阳玖崇看烟花吗,怎么这个点儿来了王府? 第77章 将这些处理干净。 墨染青顾不上自己酸软的身子,匆匆披上外衣,打开门,带着琴月去了王府大门。 随着大门缓缓打开,墨染青看到门外付雅儒的那一刻,心里蓦得一紧,“发生了什么事?” 残破的胭脂罗裙挂在付雅儒身上,她唇角乌青,伴着眼角的伤痕。红衣掩住了她身上的伤,只看到那未着寸缕的玉足,在来时的路上一步一个血印。 “王妃。”付雅儒双手交叠对墨染青欠身,即便付雅儒此时已狼狈至极,但依然端着礼数,“可否容我…在王府借住几日。” 说话时她目光平静,就像和往常交谈时一样,谦逊有礼。 墨染青没有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点了点头,让她进来。 琴月要去扶付雅儒,被她抬掌推开。 宽袖掩不住付雅儒手腕的伤痕,上面青紫一片,像是受了极刑。 “雅儒…”墨染青担忧道,“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用了。”付雅儒抬眸看向墨染青,就在墨染青以为她会哭的时候,她却极淡的笑了一声。 这笑如春风拂面,轻柔化雨,接着又陷进无尽的黑暗深渊,她说,“我没事,只是家父那边,还需劳烦王妃替我瞒上一瞒。” 说完,付雅儒便越过墨染青,朝着王府内部走去,她走的很慢,也很稳。 如果不去看她发颤的脚踝,和脚底那鲜红的血印,墨染青会以为她真的没事。 “主子,要不要去宫里请胡太医?”琴月看着付雅儒离去,明明衣袖都被撕破了一半,却在她身上看不见半分,落魄的模样。 墨染青摇了摇头,“吩咐今夜值守的所有人不许将今日的事说出去,另外…” 墨染青顺着脚下,看向门外,那里还有一摊未干的血迹,“派人在天亮前,将这些处理干净。” 墨染青将付雅儒安置在了隔壁清莲院,并命人烧了热水送过去,顺便又让琴月拿些自己未穿的新衣送过去。 付雅儒从进了那个院子,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隔壁一直都是静悄悄的,墨染青不放心,找琴月去看了好几次,琴月都说人无事,“付姑娘沐完浴,已经躺下了。”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墨染青站在廊檐下点了点头,吩咐人不要去打扰她,一切等人醒了再说。 “主子…”琴月站在墨染青身后,“婆子抬出来的水,全都带着血,付姑娘不让人看伤到了哪里,将主子安排过去的丫鬟,都关在了外面。” 墨染青转身说,“先备些金疮药,等晚些送过去。” 今日是个阴天,乌云遮挡了日阳。 直到临近傍晚,守在付雅儒院子里的侍女,才过来传信说,“主子,付姑娘醒了。” 墨染青来到隔壁院子,琴月推开房门侧身,墨染青入内。 外面天气阴沉,风也比较狂躁,是要下雨的预兆。付雅儒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海棠花。 黑乌乌的室内压得墨染青喘不过气,她唤琴月去点灯,自己撩开幔帘走了进去。 明明墨染青让人送了多种样式颜色的新衣,她偏偏选中那件最简单的素白色。 宽袖遮住了她腕上伤,但顺着脖颈往下到衣襟之间的血痕,还是那么触目惊心。 琴月说,她们跟着血迹,一路来到澎山湖边。周围除了几艘靠在岸边的小船,再没有什么人。 谣传的盛世烟花没有燃放,大家都说不可一世的阳公子被人放了鸽子,坊间相传的全是阳玖崇追妻未遂的笑话。 墨染青从怀中掏出瓷瓶放在矮几上,“这是金疮药,伤口恢复的能快些。” 付雅儒面上一片平静,眼中更是看不出什么波澜。 她转身向墨染青道了谢,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墨染青,“昨日一夜未归,怕家父惦记,还得劳烦王妃派人去付府送一封平安信,好让家父放心。” 墨染青将信递给琴月,道了一声,“好。” 屋里敞着窗,凉风吹进来,付雅儒忍不住咳了几声。 她昨晚泡了凉水,又在窗边吹了一天的冷风。她一介弱女子,身子骨扛不住接二连三的折腾,终究还是病倒了。 “琴月,去”墨染青见她咳得厉害,唤琴月去找大夫。 付雅儒攥住墨染青的手腕,示意她不用了。终于等她咳完,付雅儒攥起帕子说,“不过是受了点风寒,不碍事。” 墨染青垂眸,落在攥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宽袖下滑,露出那些青紫斑驳的痕迹。 墨染青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付雅儒收了胳膊,双手垂在身前。她望着满院的残花,声音空洞,“原谅我现在还不想说,给我些时间,我能处理好这些事。” 墨染青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尊重付雅儒的选择,在这种时候,付雅儒第一时间来投奔她,信得就是她的义气。 她让雪画关了窗,带着付雅儒坐上小榻,“你只管安心住着,那边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尽管提。” “多谢。”付雅儒双手交叠,坐的端正。不管经历过什么,她身上的那种骨风都没有变。 临走时,墨染青让雪画去抓了药。 付雅儒的身子是受了风寒,但不吃药就这么拖着肯定不行。 晚膳过后,琴月端着饭菜出来,墨染青看了一眼几乎没怎么吃的饭菜,问,“怎么样?” “多少吃了一点。”琴月让人把菜撤下去,“现在吃了药,躺下了。” 墨染青这才放心,点了点头。 付雅儒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脆弱,甚至更坚强,更冷静。 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做,她将自己定义在一个位置,不需要任何人去可怜她什么。 但往往这种内心强大的人,才是最危险的,因为没有人能猜的出来,她在想什么。 墨染青将书砚留在了付雅儒的院子,书砚是她们四个当中,最话痨的一个,有她在这院子多少能添点活气。 但很快墨染青就发现,每次来看付雅儒,书砚都在外面候着。 付雅儒不喜别人贴身伺候,即便是她还病着,什么事也是自理更为。 第78章 不是已经打发他走了吗? 墨染青来了她就陪墨染青说说话,墨染青走了她就站在窗边发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几日的连阴天,将王府笼罩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墨染青刚用了膳,琴月从外面匆匆赶来,“主子,阳公子在外面叫门。” 墨染青擦了手,看了一眼隔壁的方向,“雅儒知道吗?” 乞巧节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墨染青没有去问过,她尊重付雅儒,所以也没有刻意打听过什么。 但那日烟花没有绽放,百花没有等来心仪人,她和阳玖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去过了。”琴月收了碗筷,“付姑娘说,王妃名义上正在禁足,阳公子这个时候来,总归怕会落人闲话。” 这是告诉墨染青,她不想见他。 “按她的意思,去传话。” 琴月走后,墨染青也跟着起身去找付雅儒,她穿戴整齐站在窗前,嘴角的伤淡了许多,但脖颈处的掐痕还很明显。 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气,看到墨染青来了,她从窗边撤出来,“今日湿气这么重,可能要下雨,王妃穿的少了。” 她说着墨染青,自己身上却只挂了一件薄衫。 也就日的功夫,她就瘦了好多。明明第一天穿着还合身的衣裳,此时竟有些松垮。 墨染青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沏茶,“总共两步远的功夫,下雨了跑两步就回去了。” 付雅儒拿着了杯盏放在墨染青面前,热茶顺着茶壶落入杯中,白烟滚滚,墨染青看到付雅儒宁静的脸。 就好像什么事,都打扰不到她的心境。 “砰砰砰!” 门外响起沉重的敲门声,接着是一个暗哑的男声响起,“付雅儒,我是阳玖崇,出来见我!” 付雅儒的手微微一颤,茶汤外溢,晕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她垂下眼睫,轻轻放下茶壶,指尖却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不是已经打发他走了吗?”墨染青皱眉,对匆匆而来的琴月说,“怎么回事?” 琴月小跑进来,“主子,我们拦不住,阳公子发了疯的闯进来,不见付姑娘,誓不罢休。” 墨染青偏头看向付雅瑞,她垂着眸,将宽袖往下拉了拉,双手垂下后,才微微抬头,“是我给王妃惹麻烦了。” “说什么见外话。”墨染青站起身,对琴月说,“去传我话,这是王府内院,外人不得入内。我尚且还在禁足,阳公子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 琴月应声走了。 墨染青站在廊下,看到琴月在门口将自己的话,传给外面听。 阳玖崇根本就不听,“我不要见你们王妃,我要见付雅儒,我知道她在里面,让她出来见我。” “阳公子,您别让奴婢们为难,快回去。” “付雅儒!”阳玖崇拍着门,力道大的快把门给震碎,“那日廊下赌,是你输了注,为何不守约?” 琴月说,她们沿着血迹到了澎山湖,付雅儒明明已经去了,为什么阳玖崇说她失了约。 墨染青回头看,见付雅儒双手交叠站于窗前,目光平和看不出任何波动,静静的望着院门的方向。 “付雅儒!”阳玖崇的声音越发嘶哑,像是压抑着什么,“那天澎山湖畔,小爷等了你一夜,你可知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付雅儒垂眸,极轻的颤了一下眼帘。 “失约总要有个理由。”阳玖崇咬牙道,“你出来跟我说清楚。” 墨染青走到付雅儒身旁,低声道,“你若不想见,我让人赶他走。” 付雅儒摇了摇头,唇角微微扬起,声音轻缓,“不必了。”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他喊累了,自然就走了。” 门外沉默一瞬,阳玖崇忽然狠狠砸了一下门,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你不见我,我是不会走的,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你开门跟我说清楚。” 天空不知何时下了雨,琴月抵着门,回首望,隔着雨帘,都挡不住付雅儒脖颈裸露的余痕。 门外的人似乎喊累了,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颓哀中带着几分自嘲,低呐道,“只要你给我一个理由,我就原谅你。” 付雅儒没有回答。 老天不怜失意人,雷声大作,像是把这几日憋着的劲都下完,将这地浇的湿透。 阳玖崇靠在门角,胳膊搭膝,倚着墙。 残雨卷着湿泥,沾脏了他金色的衣袍。他垂着头,等着里面的人一声回应。 雨声噼里啪啦,潮风扑面,付雅儒嗓子发痒,忍不住咳了起来。 她风寒还没好利索,受不了风吹。帕子紧紧捂着嘴,付雅儒别过头,尽量将声音都在喉咙里。 雪画正要关窗,付雅儒苍白的手掌抵住窗扇,慢慢摇了摇头。 她还要看,她在等外面的人离开。 天公不作美,雨越下越大。 阳玖崇缓缓转头,这紧闭的院门,没有一点要开启的动静。 场雨一直下到了深夜,门外的人没有离开,屋里的人也没有睡觉。 一道门,他们一里一外,一坐一立,眼中情绪尽不相同,一双空寂,一双颓落。 这场纠葛的对持,最终还是墨染青败了。 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打开之后又关上。 阳玖崇猛的抬头,站起了身。 当看清走出来的人,是墨染青的那一刻,他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她人呢?” 嘶吼过后,他的声音暗哑无比,带着些许沧桑。 琴月打着伞站在墨染青身后,墨染青站在伞下,“天色已晚,王府不留客。阳公子,请回!” “她不敢见我。”阳玖崇抬起头,十分笃定的说,“她在躲着我。” “鸵鸟之行。不是她付雅儒的风格,你让她出来见我。我就想问她一句,为何失约?” 墨染青回道,“她的态度你已经给了你答案,你又何必再问。” “她若真的不愿见我,就让她亲口对我说!”他咬牙道,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受伤。 尽管阳玖崇衣衫尽湿,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却仍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墨染青微微蹙眉,头顶的伞稍稍倾斜,替她挡住了飘来的细雨, 她声音清冷,“阳公子也是这京城的体面人,谁都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趁大家都顾及着几分颜面,赶紧回。” “我只想问她一句,为何失约?” 第79章 你让我见她一面 “阳公子,付姑娘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琴月轻声解释,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阳玖崇冷笑说,“屋里亮着灯,你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光了。” 雨势不见小,豆大的雨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水花。 阳玖崇整个人几乎站在雨中,但他浑然不觉,“我知道她在躲我,我只想见她一面。” 知道劝说无用,墨染青直接下令,“来人!送阳公子回府。” 几个会功夫的小厮过来架住阳玖崇的胳膊,金丝绣纹锦靴踩进雨洼,溅出水花。 阳玖崇挣扎不过,回头嘶喊,“墨染青,你让我见她一面,就一面。” 伞帘挡住了墨染青的脸,只听到她冰冷的声音,“送出去!” 门外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付雅儒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她慌忙用帕子捂住口鼻,还有血沫喷出来,染的满手都是。 她撑着盥架,在盆中净了手,又湿了锦帕将脸擦干净。最后连地上的点渍,所有地方的血痕都被擦了干净。 她喜净,身上总是一尘不染。哪怕是那被撕破的胭脂罗裙,也让她洗的干干净净,叠放在衣柜里。 做完这一切,她扶着榻柱,慢慢坐在榻头,双目微闭,安静的靠着。 潮湿的帕子在手中攥紧,她别开头面朝里,颤抖的唇瓣紧紧咬住,将那忍不住的呜咽声,堵在喉间。 从那日阳玖崇走后,付雅儒的身体更差了。 她不再抗拒大夫,墨染青将胡太医请来,药方换了一个又一个,都没能将她的身体养好。 她依旧不喜说话,只在墨染青来的时候愿意开口,更多的时候是站在窗边发呆。 墨染清让人买了书放在她的房间,她知道付雅儒喜静爱看书。 后来墨染青发现,那些书她也没有看,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矮几上,一页都不曾掀开过。 风寒难治,好在轻伤好养。 用了墨染青送来的药,付雅儒身上的那些痕迹,很快就消失了。 直到她身上再看不出异常,付雅儒终于走出清莲院向墨染青辞别,“多谢王妃对雅儒的照顾,雅儒已无大碍,不便再叨扰府上。” 她声音很轻,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平静得如以往,没有半点情绪在里面。 “我让人送你。”墨染青没有再留她,她了解付雅儒,知道她目的明确,更知道她早在这些日子就想好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她不是一个任天由命的女人。 付雅儒微微摇头,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王妃仁厚,雅儒心领了,回去的路不远,我自己走就好。” 付堂亮将她教的很好,她既有文人的风骨,也有自己的傲气。 知道拗不过她,墨染青没有再坚持,让人将付雅儒送到门前。 竹桃开门见到付雅儒回来了,面上一喜,“小姐,您总算回来了。” “备水。”付雅儒越过竹桃,朝着自己的院子走,“我要沐浴更衣。” 怎么刚回来就要沐浴更衣?不过她家小姐爱干净,往常也有一天一日多浴几次的情况,但是 竹桃侧身看着付雅儒走远的背影,总觉得自家小姐哪里变了,又好像没有变。 竹桃备好热水时,付雅儒已在铜镜前坐了半个时辰。她凝视着镜中那张苍白的脸,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姐,水已备好了。”竹桃轻声提醒。 付雅儒收回思绪,起身走向屏风后的浴桶。 水面浮着新摘的白茶花,热气蒸腾间暗香浮动。付雅儒踏入浴桶,温热的水漫过锁骨,她对竹桃说,“这里不需你侍候,去将我那件素锦宫装熏上香。” 竹桃愣了一下,小姐是越来越不对劲了。以往付雅儒不喜这种繁琐的事情,衣裳也从未熏过香,今日是怎么了? 见竹桃不动,付雅儒偏头,“还不快去。” 三遍沐浴后,她换上素白中衣,跪坐在蒲团上点燃熏香。青烟笔直如线,在她眉间投下浅淡阴影。竹桃这才发现,付雅儒后颈下一寸的位置,似乎露着一口牙印。 正当她想前去细看的时候,付雅儒已经站起了身,“去将衣裳取来。” 竹桃抖开那件素锦宫装,垫脚想再看一眼她的后颈时,付雅儒已经提上了衣襟,将那块痕迹遮住了。 正午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她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竹桃这才发现,付雅儒脸上有一种看不出沉寂。 出门前,付雅瑞去了付堂亮的书房,这个时候刚下朝,付堂亮习惯在每日下朝后去国子监。 她在房中找到锦盒,取出里面的东西,装进袖袋,而后出了付府。 她没有让竹桃跟着,也没有坐马车,而是迈着步子,一步一步面朝北大街走去,那是皇宫的方向 衣带随风飘,青丝用一根木簪负在身后,未施粉黛的脸上,平静无比。 她走的很慢,也很稳。 只是身上那件衣装,多少还是有些松垮,显得她这身影在宽敞的街道是那么单薄。 她亮了腰牌进了宫,从步入南宫门起,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首,直到来到金銮殿下。 袖中的圣旨抽出,泛白的指尖微微一颤,她闭上眼将圣旨缓缓举过头顶,扬声喊道,“臣女付雅儒,有负皇恩,求皇上收回成命!”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前回荡,带着几分决绝与悲凉。日光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映出她眼底的倔强。 “臣女出身微寒,才疏学浅,实在配不上阳公子的金枝玉叶。”她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砖上,声音微微发颤,“阳公子乃天之宠儿,理应匹配世间最好的女子,而非臣女这等粗鄙之人。” 她的指尖紧紧攥着圣旨,手背落在青石砖发着颤。她听到身后有宫人窃窃私语,她却恍若未闻。 “臣女自知身份低微,若勉强应下这门亲事,只会辱没了阳公子的清誉。”她缓缓起身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望着紧闭的殿门,“求皇上开恩,收回成命!” 风卷起她素白的衣角,发间的木簪微松,一缕青丝垂落,更添几分凄清。 “若皇上不允,臣女愿长跪于此,以表诚心。”她再次俯身叩首,额头重重地磕在石阶上,发出一声闷响。 第80章 那就让她跪着 “皇上~”李德福拿着圣旨,来到御书房。 光耀帝从奏折中抬头问,“外面怎么回事?” “是付姑娘。”李德福将圣旨呈上,“付姑娘跪在金銮殿前,求皇上收回赐婚圣旨。” 光耀帝撂下笔,打开圣旨。 “荒唐!”光耀帝将圣旨扔在地上,“这婚事早已定下,朕岂能说改就改。” 这是两年前,圣紫公主和付堂亮亲自到光耀帝面前求取的。他当时觉得两家都是朝中清流,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便大笔一挥赐了这个婚。 如今这道圣旨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他是一言九鼎的天子,怎能说收回,就收回。 李德福看了一眼散开的圣旨,转身对光耀帝说,“付姑娘还在外面跪着,看样子皇上若不收回,她大有长跪不起的意思。” “那就让她跪着。咳咳”说的太急,光耀帝又咳了起来。 李德福赶紧上前,将温茶递给光耀帝,“皇上,您慢点,别急坏了身子。” 光耀帝润了喉,痒意压去些,他站起身从书案走出来,“去宣付堂亮,让他看看他培养的好女儿,忤逆圣旨,无视皇尊。若不是朕看他对社稷有功,此女就该下狱,以儆效尤。” “皇上。”李德福将茶盏放下,跟在光耀帝身后,“付大人这个时间还在国子监授课,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了。” 光耀帝脚步一顿,没等他发火,门外有人来报太后来了。 光耀帝让人将太后请到内殿,转身出了御书房。 进了门,光耀帝给太后请了礼。 太后将杯盏放下,见光耀帝脸色不佳,“皇上可是烦心,付家退婚一事。” “母后已经知晓了。”光耀帝坐上小榻,胳膊放在矮几上,“两年前付家和大长公主亲自来朕面前赐婚,如今付家又要退婚,朕的圣旨关乎皇家颜面,岂能论他们随意行事。” “此事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哀家想不知道也难。”自从林辅博被罚后,太后便开始礼佛,手中攥着佛珠,“哀家倒是有个建议,不知皇上可否愿听。” “母后请讲。” 她将佛珠放上矮几,语气平和却暗含深意,“大长公主是先帝幼妹,又是你们姑姑,这门婚事若强行维持,只怕日后两家心生嫌隙,反倒不美。” 光耀帝皱眉,“可圣旨已下,若收回成命,皇家颜面何存?” 太后微微一笑,“既然是付家先提出的退婚,自然要受些惩戒。皇上大可借机削了付堂亮的官职,罚俸三年,以儆效尤。如此一来,既全了皇家的威严,又给了大长公主一个台阶下。” 光耀帝含着茶,思索太后的话。 前几日林辅博逼宫一事,是付堂亮煽动学生昂激林家。太后这会儿借着为君解忧之名,实际是想削弱付堂亮的权势,重振林家旗威。 这个如意算盘,光耀帝怎么会不知道。 如今朝中不与林党苟合的官员,就那么几位。削弱付堂亮,光耀帝相当于断了自己一臂,此事他不能答应。 茶盏轻轻放下,光耀帝缓缓道,“母后言之有理,但这事若真是付家悔婚,不该付姑娘一人前来,看来她是算准了时机,才来到金銮殿前。” 光耀帝目光微沉,指尖轻叩茶盏,“既然是她一人所为,那便只罚她一人。既全了皇家颜面,又不失朝廷体统。” 太后眉头微蹙,手中佛珠一顿,“皇上这是何意?” “付雅儒擅自退婚,是为不敬。”光耀帝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殿外那道挺直的背影,“朕会下旨,让她当众受刑,若她愿受三十大板,朕便同意退婚。至于付堂亮念在其为国育才,不予追究。” 太后指尖微微收紧,“这惩罚未免太轻了些” “母后”光耀帝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一个弱女子能受三十板已是极限,若是真动了付堂亮,恐寒了清流士子之心。” 殿内一时寂静。太后缓缓拨动佛珠,嘴角勾起一抹不甘的笑,“皇上思虑周全,是哀家欠妥了。” 光耀帝唤来李德福,“传朕旨意,若她能在午门前受完三十廷杖仍不改初衷,朕便准她所请。” 李德福领命去了。 殿外风声渐起,卷起一片落叶掠过付雅儒洁白的裙摆。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传唤声,她缓缓抬起头,认真聆听着皇上的口述, 日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消瘦的身躯显得格外孤独,她闭上眼,额头缓缓伏地,“臣女,付雅儒领罚。” 话音未落,已有侍卫抬来刑凳。 李德福侧身,伸出手臂,“付姑娘,请。” 付雅儒缓缓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向刑凳,素白的衣裙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没有一丝犹豫,俯身趴下。 女子当众受罚,在大堰是一件极其受辱的行为。 李德福没有想到,付雅儒竟然如此坚决,为了退婚肯做到这个份上。浮尘在他手中轻扬,李德福亮出嗓子, “行刑!” 第一杖落下时,付雅儒咬紧了唇。刑杖击打在单薄的身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二杖、第三杖素白的衣裙渐渐洇出血色,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十” 冷汗浸透了付雅儒的鬓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二十”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泛起黑雾。行刑的侍卫都不忍地放轻了力道,可那痛楚仍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阳玖崇的声音,听见围观宫人的窃窃私语,也听见了蝉鸣声。 “付雅儒!”阳玖崇从百仗外急速奔来,想上前,却被侍卫拦下。 仗着这些侍卫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对他怎么样,阳玖崇推开挡在身前的侍卫。 “小君侯不可。”李德福上前拦住阳玖崇,“付姑娘这是自愿领罚,小君侯这样做会坏了规矩。” “让开!”阳玖崇左右绕不开李德福,猛地攥起拳头打向李德福腹部。 李德福疼的抱躬身,但仍不忘指挥身边人,“快快,拦住他!皇上就在金銮殿看着,小君侯再大也大不过皇上,你们这般松懈放他进来,是不想要这差事了吗?” 第81章 臣女...谢皇上...恩典... 有了李德福这句话,侍卫不再有顾虑,几个人搬着阳玖崇的肩膀,将他拖到刑场后面。 “放开我!我娘是大长公主,你们谁敢拦我,是不想要你们狗命了吗?” 阳玖崇挣脱不开,发红的双眼怒瞪着落下的刑杖,“停下!我让你们停下!” 当最后一杖落下,付雅儒已气若游丝。 鲜血染红了整片裙裾,可她仍强撑着抬起头,望向金銮殿的方向,“臣女谢皇上恩典” 话音未落,她终于支撑不住,蝶羽般的睫毛缓缓闭上,整个人掉进了无尽的黑渊。 有人冲开人群将她抱起,阳玖崇一手托着她凄白的脸,抖着声喊道,“付雅儒,付雅儒。” “小君侯,咱家说您这又是何必呢。”李德福捂着还在作痛的肚子,“付姑娘是铁了心要跟您退婚,您这般上赶子贴上来,倒显得是您不值钱了。” “滚!”挣扎时阳玖崇发冠松了,几缕散发垂在脸颊一侧,阳玖崇将付雅儒打横抱起,“值不值钱,轮不到你一个阉人来置喙!” 二宝已经请了宫里的太医,提前等在付府。 竹桃看到阳玖崇,抱着满身是血的付雅儒进来,顿时吓了一跳,“小姐!这是怎么了?” 阳玖崇抱着付雅儒往院子里奔去,“太医呢,快让他滚过来!” “在等着了。”二宝跟了一段路住了脚,再往里就是内院了,他不能跟过去。 他自幼跟随阳玖崇,十数年来从未见过自家主子为谁这般失态过。外头都传阳玖崇是个浪荡子,整日流连秦楼楚馆,可只有他这个贴身小厮知道真相。 少爷哪里是什么风流人物?分明是被逼出来的另一条路。 阳家世代书香,老太爷阳栋梁更是当朝大儒,门下弟子遍布朝野。偏生少爷自幼不擅诗书,每每被拿来与父亲作比,那目光里的黯然,他看得真切。 从此,少爷开始刻意经营起“纨绔”的名声。 他亲眼看着少爷如何精心设计每一次“偶遇”,如何在酒肆故意高声阔论,又如何在赌坊故意输得精光。 可那些个花魁娘子递来的帕子,少爷从未收过;赌桌上赢来的银钱,转头就散给了穷苦百姓。 “二宝,你说人这一生,是不是总得在某处证明自己?”他记得,有一回少爷醉眼朦胧地问他,“既然做不成父亲那样的鸿儒,不如就做个最会赚钱的纨绔?” “打仗需要钱,那我会赚钱,是不是也算和父亲一样为国?” 所以这些年,阳玖崇暗中经营的商路遍布南北,连宫里的丝绸茶叶都有大半出自他的手笔。 只是这些,从来都藏在“浪荡子”的名声之下。 太医早已在内院厢房外候着,见阳玖崇抱着人疾步而来,连忙掀开竹帘。 阳玖崇将付雅儒放下,转身拽着太医的衣襟,将他推到榻前,“快给她看” 太医踉跄一脚,扶正了官帽,将指尖搭在付雅儒的腕上,接着眉头越皱越紧。 “如何?”阳玖崇声音嘶哑,挑着床幔的手指节攥得发白。 太医收回手,重重叹了口气,“姑娘本就气血两虚,又染了风寒未愈。如今三十杖伤了肺腑,这” 他瞥见阳玖崇骤然阴沉的面色,硬着头皮道,“怕是会落下病根,每逢阴雨天便要咳血,若是调理不当” “我不要听这些。”阳玖崇攥着衣襟,将太医薅起来,“我要你救她,要你治好她,需要什么药你尽管提,甭管多难得,我都会给你弄来。” 太医仰着头,惶恐道,“小君侯,这不是药的问题,这是” “你是不是不行?”阳玖崇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一把推开他,“去请你们太医院院首,让他派你们最好的太医过来。” 最后阳玖崇几乎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请了过来,最后还是太医院首说,“这身子虽然伤了根本,若付姑娘愿意配合好好调理,也不是不能恢复到常人之样。” 阳玖崇这才放了心,接过单子让人去抓药。 付雅儒昏了一天一夜,阳玖崇就在榻边守了她一天一夜。 他望着付雅儒安静沉睡的脸,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能做出这么狠心的事。 隔天一早,阳玖崇给付雅儒喂了药,她就醒了。 最先看到付雅儒醒的是竹桃,她抱着换下来的旧衣,转身见付雅儒已经睁开了眼, “小姐,你醒了!” 竹桃半跪榻前,拉住付雅儒的手,哭出声,“您怎么这么傻,您知不知道这场仗刑要了你半条命啊。” 阳玖崇听到付雅儒醒了,将药碗放下,快步走了过来,“雅儒,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哪里疼?” 竹桃给阳玖崇让了位子,好让更贴近付雅儒。 付雅儒看到阳玖崇时,目光在他身上盯了片刻。 像是在迷茫,又像是在确认,最后看清真的是他的时候,她动了动眼睛,“我与阳公子已经解除婚约,阳公子在这里不合礼数,还是请回。” 阳玖崇关切的话僵在嘴边,抬眸看向付雅儒的眼睛。 他没有想到,他守了她两天,等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撵他走。 他无力的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付雅儒坚决的脸上,“为什么?” 他问,“为什么,乞巧节那天你没有出现?” 直到这一刻,阳玖崇还是想知道原因,他想不通,明明他能感觉到付雅儒对他也有意。 他只想求一个真相,却不知每问一句为什么,就相当于在付雅儒心上扎一刀。 “咳咳…咳…”付雅儒咳了起来,阳玖崇想扶她起来,被她推开手。 竹桃凑上前,给她侧身顺了顺气,她伤在臀部以下的位置,只能躺着。 用温水润了嗓子,付雅儒才好了些,她喘着气,再次看向阳玖崇,目光比刚才更坚定, “阳公子应该听过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失约是我故意为之,这种没有意义的赌约,以后还是不要在谈了。” 这些都是托词,阳玖崇根本不信。 付雅儒是谁?是京城才女之首,诗词言论,道德礼仪,全是大家之作,她做不出失约的事。 “你的为人我最清楚,若非情非得已,你不会不来。”阳玖崇拉住付雅儒的手,“你是不是……” 第82章 不是因为这个。 他忽然想到什么,“你是不是嫌我太铺张了?我是我是…想娶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这份心意,所以才…才做了那些…我知你节俭,你要是不喜欢,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弄了,好不好?” 他表达的语无伦次,但付雅儒明白他想说什么。 这份情就这样从阳玖崇嘴里说了出来,可是她…她不能接。 付雅儒将手从阳玖崇掌心中抽离,别过脸,面朝里,不去看阳玖崇。 眼泪顺着一边滑到另一边,最后无声的落进枕里。 “不是。”她咬住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不是因为谣言,他们说我不学无术,不是的雅儒,我我有自己的生意,那些钱都是我自己挣来的,我从未跟别的女子眉来眼去过那那都是生意上的应酬,我没有” “不是!”付雅儒闭上眼,将那些痛楚和死寂遮住,“喜欢上别人了。” 室内瞬间静了下来,竹桃看向自己怀里的旧衣,她在给小姐换衣服的时候,看过她身上的那个痕迹,除了牙印,后背还有许多看不出是什么利器造成的伤痕。 那些都是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 明白付雅儒为什么退婚,为什么要撵阳公子走。 “不可能。”阳玖崇冷笑一声,眼中闪过痛楚,“这都是你的托词,我从未见过你身边有过……” “我曾与他约定过,等我解除婚约,他便带我远走高飞。”付雅儒打断阳玖崇的话,声音轻柔又带着无尽向往,“带我看山,看水,带我畅游天下,辩论学识。” “我不信!”阳玖崇盯着她嘴角的淡笑,眼中带着执拗的癫狂,“我不信你会扔下你父亲不管,你最懂孝意,能因为父亲将婚期延后两年,我不信你会为了一个男人,一走了之。” “信不信不是由阳公子说了算。”付雅儒指尖紧紧攥住被面,“一个月为期,他就要来接我了,届时阳公子可在城外狭道送我一程。” “既然说的那样坦然,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从刚才起,付雅儒就在躲避他的视线,将自己脸隐在阴暗处,让他看不清表情。 “我累了。”付雅儒咬着牙侧身,将身体背对阳玖崇,“阳公子请回。” “不,我不信。”阳玖崇摇头,“你说与他两厢情悦,为何你受伤,他不来看你?” “这都是你故意找的理由对不对?”阳玖崇跪在榻前伸手去碰付雅儒。 指尖触碰付雅儒肩膀的那一刻,他看到付雅儒缩了一下,那是一个不由身体控制,自我保护的动作。 她在怕自己。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阳玖崇突然笑了,笑的支离破碎,他对她做了什么,竟让她对自己抗拒成这样。 就因为一场他想热烈表达爱意的仪式?还是说他着的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能让她连自己的一点触碰都惊惶成这样。 “好好好”阳玖崇仰起头,用手掌将自己的双眼捂住,但还是有温热的东西,从指缝中透出来。 “付雅儒,你听着”阳玖崇抹了一把脸,最后凝望着付雅儒的背影说,“我最后再问你一遍” “你当真要解除婚约,与我形同路人吗?” 那夜的澎山湖灯火如昼,付雅儒却是踏进了一个永无白日的深渊。 让她从此与阳玖崇再无可能。 付雅儒指尖死死攥住衣袖,棉被料子在掌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是!” 阳玖崇踉跄后退几步,扶住一旁的矮几,继续问,“我阳玖崇身份尊贵,样貌名扬,不是无人倒贴。过了今日,你可不要后悔。” 付雅儒下唇被咬出了血, “不悔。” “好!”阳玖崇点了点头,目光从那无情的背影中移开,转身离开。 他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夜风阴雨的湿气扑面而来, 阳玖崇迈着步子,散落的发,随着步子扫过眼眉,而那双刚才还红透的眼,此刻只剩深潭般的冷。 他阳玖崇生来尊贵,不需要对谁摇尾乞怜,幻想被爱。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付雅儒缓缓转过身,露出那张湿透了的脸。 她死死攥住被褥,指节泛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喉咙里翻涌的呜咽。 直到听到院门彻底关闭的声音,她终于放任眼泪肆意砸落。 翌日,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阳家少爷与付家小姐的婚约,彻底作废。 有人说,是付雅儒心高气傲,瞧不上阳家;也有人说,是阳玖崇风流成性,伤了付小姐的心。 无人知晓,那夜之后,付雅儒高烧三日不退,梦里全是阳玖崇转身离去的背影。 王府, 四面的高墙,将王府围的密不透风,外面的消息一点也没有传进来。 实在是无聊,墨染青终于想到了自己的小徒弟,她招了招手,让土豆过来,“你真想入道?” “师父,你看这是我画的符。”土豆将自己临摹的符纸,拿给墨染青看。 墨染青接过符纸只看了一眼,就眼皮子突突直跳,“这是从哪得来的原符?” “这是我前师父留下来的。”土豆不知道这个符纸的作用是什么,只知道它是众多符纸里面,卖的价格最高,也是最好的一个。 上梁不正下梁歪,十来岁的小毛孩画什么不好,非要画合欢符。 墨染青将符纸收到袖中,随便抽了个符纸给他,“这是御行符,画好了便可以原地起飞,入道先从脚开始,这是为师给你上的第一课。” “谢谢,师父。” 土豆拿着合欢符跑了。 墨染青拍拍手,问一旁的琴月,“夜衔烛最近来信了吗?” 琴月将洗净的葡萄端进了屋里,从怀里掏出信递给墨染青,“主子料事如神,奴婢刚收到王爷的信,还没来得及拿给主子看。” 墨染青打开信,就站在廊下看了起来。 信中说,万州这边好像察觉到了异常,一夜之间商号全换了。调差的事情遇到了阻境,不过夜衔烛让墨染青不用担心,林家盘根交错,本就没有那么容易斗倒,这些都在他掌控之内。 最多的还是让墨染青多注意自己这边,他不在身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墨染青看完信,没有着急回复,而是在想夜衔烛秘密探访万州的事,是怎么被林家警觉的。 第1章 重生 飞升渡劫,一道天雷将墨染青劈到了床上。 看着房间气韵古朴,熏烟缭绕,绯香萎靡。墨染青第一反应就是。 靠!渡劫失败。 她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被绑着双手双脚,并且衣不蔽体,最最最重要的是,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当务之急,先解开绳子。 墨染青双指并拢,默念咒语,指间金光浮现,化出一道血符。 不消片刻金光散了。 墨染青睁开眼,愣了半晌。 靠!她的灵力去哪儿? 脑中突然白光乍现,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被她仓促接收。 原来这身体的主人和她同名,是被墨府扔到乡下弃养了十八年的女儿。 刚被接到京城,就被嫡妹卖给了纨绔当填房。 “啧啧啧真惨。”墨染青砸了砸嘴,并在心里告诉原主最后一缕残魂,“此仇不报非好汉,交给我,放心去。” 残魂哭泣两声,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被墨染青吸入天灵。 有了灵力,墨染青调息运作,不费吹灰之力,画符解开了绳索。 得到自由,墨染青起身,才发现手脚无力,腹中更是有团火在烧,从内至外的痒意充斥着全身。 恍惚间墨染青记起原主死前,被喂了一碗催情药,因无人慰藉,被催情药活活折腾而死。 眼下顾不得这么多,那个纨绔子弟会进来,还是先逃出去再说。 门外人声躁动, 有人推开房门,探进来一个肥头大耳脑袋,“小宝贝~爷来稀罕你了。” 伴随着一阵轻浮的笑声,一个肉山一样的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他面色青白,眼袋浮肿,面相淫邪,整个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纵欲过度的气息。 这里是国公府,来人是林耀喜,他姑奶奶是太后,姑姑是皇后,所以他在京城横行霸道,强抢民女,无人敢置喙半句。 “砰”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 林耀喜见墨染青竟已挣脱束缚站在地上,先是一愣,随即咧开泛着酒气的嘴,露出放荡淫逸的笑容, “我就喜欢床上不听话的,叫起来好听。” 墨染青冷冷地斜睨他,揉着手腕的淤痕,问,“想看星星吗?” 她生的肤白貌美,绝冷清尘,残破的衣衫遮不住身上的淤青。 所以即便她此刻眸中寒光凌厉,落在林耀喜眼中,也有种说不出来的妖魅,勾的他的心痒痒的,“这大白天的哪里有星星?” “有啊~”墨染青歪头,眨了眨眼睛,“在你眼睛里。” 实属没想到,这个之前还死活不从的女子,突然跟自己调情。 林耀喜被撩拨的心都酥了,“宝贝,本少爷真是爱死你这张嘴了。你放心,过了今天,本少爷一定给你个名分。” 看着那张肥硕油腻大脸靠近,墨染青恶心的隔夜饭,都快吐了出来。 她趁其不备,攥紧了拳头,对着林耀喜的眼睛,一拳怼了过去。 一拳是单数,不吉利。墨染青给他凑了一对,让他喜提国宝眼。 眼中金光乍现,林耀喜“嗷~”了一嗓子,双手捂着眼睛后退。 疼痛与愤怒交杂中,他好像………真的看到了星星。 打完人,墨染青收了拳头,头也不回的转身朝外走去。 要不是刚才原主给她补充的灵力太稀薄,墨染青早就动手了。 哪儿有空听胖子在这儿哔哔赖赖。 当务之急先找解药,内腔的火快要控制不住了,她可不想便宜了这死胖子。 林耀喜缓了好半天,那些星星才散掉。 “死丫头!敢打我!你死定了,我一定会告诉皇后,诛你九族!” 林耀喜指着前方,愤怒咆哮着。 结果一睁眼………人呢? 出了林国公府,墨染青先找了一套男装,换下那身破衣烂衫。 此时她已经双腿发软,双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 再这样耗下去,她会被体内的那股火烧死的。 但现在体内灵力微薄,她不敢多用,想留着保命。 跌跌撞撞来到一家青楼,墨染青想也没想就冲了进去。 解药是找不到了,先找个男人泄火。 见到老鸨,墨染青直接丢了一块玉佩给她,“找个相貌好点的小馆,要干净的。快点!” 这玉佩是她从林耀喜身上顺的,老鸨识货的很,收到玉佩,喜不胜收,“奴家这就安排,公子,您二楼请。” 顺着楼梯来到二楼,墨染青呼吸已经渐渐急促,房门就在眼前,墨染青急迫推门而入。 屋内烛影摇曳,一道修长的身影静坐于桌前。 男子一袭墨色锦袍,玉貌雕颜,轮廓分明,眉目深邃,眸色沉如寒潭,透出几分凌厉的锋芒。 在看到有人闯入时,他周身迸发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又被他很快敛去。 药物导致感官延迟,墨染青并没有察觉到那股杀气。 看到男子,只觉得老鸨拿钱办事,效率挺高。 找来的人不论品相还是面相,确实是一等一极品,钱没白花。 只是这小馆见客人来了,也不招呼,没有一点职业道德。 墨染青被药物催动的眼尾发红,迫不及待拉着男子到榻边。 她有些忍不住了,扯开半截衣领,让男子看清她原本女子的模样,“快点,帮我。” 眼前的人,呼吸急促,眼尾泛红,一眼便知中了药,并把他误认作小馆。 夜衔烛目光微沉,“想死?” 墨染青此刻意识混沌,只觉得眼前男人磨磨蹭蹭,实在恼人。 她皱眉瞪他,“废话少说,拿了钱就好好办事!” 见眼前的人还是不动,墨染青着实恼怒,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伸手便去扯他的腰封,然而指尖刚触到他的衣裳,手腕便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扣住,“你可知本王是谁? 体内似有千万只蚂蚁啃噬,又热又痒,墨染青根本听不清男子在说什么,她只想尽快完事。 手上力量挣不开,墨染青默念咒语,利用残薄的灵力,画了一道定身符。 夜衔烛只看到一道金光闪过,他便动不了了,任由女子将他推倒,束手无策。 看似柔弱的女子,功夫竟如此高深,夜衔烛眼中震惊。 只是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得身前一凉,女人已经欺身而来。 他快速回神,眸中寒光凌厉, “放肆!本王乃………”又是一道金光乍现,封住了夜衔烛的嘴。 第2章 真该死! 墨染青只觉得这个小馆太吵了,所以干脆图个清净,直接用灵力,封住男子的嘴。 在重生前,墨染青一直洁身自好,没有干过这档子事,但她见过别人怎么做。 学着样子,无师自通。 只是这生涩的反应,看来新手不光是她自己,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操!好疼。” 墨染青快疼哭了,胭脂色从锁骨一路漫上耳尖,原本清冷的眸子蒙了层潋滟水光。 黑袍垂落如夜,夜衔烛指节缓缓收拢,青筋在苍白的手背上蜿蜒突起。 那双狭长的眼,死死的盯着这个胡作非为的女子,眸底似淬了冰,透着嗜血的杀气。 墨染青进步神速,很快找到关窍。 “呼~爽。” 羞愤与恼怒并存,夜衔烛眼底猩红渐浓,他是大堰朝令人闻风丧胆的睿王,是连九五至尊都暗生忌惮的战神。 铁甲寒光曾踏破山河,剑锋所指,万军俯首。 可如今 垂落的纱,荡漾的榻,不听话的弟弟,和无助的他。 夜衔烛指尖攥紧棉帛,骨节泛白,被糟践的身躯绷如满弓。那双曾令敌军胆裂的眸子,此刻翻涌着滔天怒焰,似要将这天地焚尽。 他不干净了…… 一夜荒唐。 第二日墨染青睁开眼的时候,旁边的人还没有醒。 昨夜折腾的太晚,这小馆儿性子确实烈,要不是最后被自己一道符纸砸晕,那狠戾模样,估计醒来真的会杀了自己。 好在他器大活好,帮自己解了毒,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墨染青也是心善之人,不白用人,还想着临走时给他些小费,也算是对得起他英勇献身了。 拖着酸软的身子下了床,墨染青拾起衣服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的那个世界,现在的她穷的就剩她自己。 榻上的男人还在熟睡,墨染青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便画一道保命符送你,也算是慰劳你昨夜的战功。” 墨染青用凡纸代替黄纸,咬破手指,以血为引画了一道符纸,将灵力注入其中。 灵核干瘪枯竭,再凝不出一点金光。 墨染青收了灵力,用杯盏将符纸压住后,转身出了房间。 夜衔烛醒来时,房中只余一片死寂。 萎靡的气息仍黏腻地缠绕在空气里,混着未散的沉水香,甜腻得唤醒昨夜的记忆。 床单殷红印记醒目,夜衔烛指腹摩挲着那道符纸,那双狭长的眸子阴沉如渊,眼底暗潮翻涌。 “呵”他低笑一声,指尖突然发力。 “咔嚓。” 原本压在符纸上的白玉杯盏竟被他生生捏碎,锋利的瓷片割破素白的掌心。 仔细看那掌心有一条妖异的紫黑线,如蜘蛛网般蛰伏在他的掌心。 没错,要不是他现在身中剧毒,调动不了内力,怎会让那个女子得逞,夺走了他的清白。 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夜衔烛却恍若未觉,眸色阴鸷淬着冰。 这个女人将他吃抹干净,不仅拍拍屁股走了,还留下一个鬼画符似的东西羞辱他。 房间里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他垂眸盯着地上碎裂的茶杯,半晌无声,唯有袖口下绷紧的肌肉泄露了濒临爆发的戾气。 “砰砰砰!” 外面有人敲门。 从昨晚到现在,夜衔烛一直在房中没有出来,该回府了。 “主子?” 唤了几声,房内没有一点动静传来。刘枫神色一慌推门而入,紧接着脚步顿在原地。 凌乱的床,翻卷的被,被蹂躏的主子,和错愕的他。 屋内忽起一阵阴风,吹得刘枫不禁毛骨悚然。 夜衔烛面容冷峻,眉峰如刀,墨色衣袍无风自动,在刘枫的僵立下,反手一挥, “砰!” 整张木桌应声裂开,木屑飞溅。 “滚出去!” “是!”刘枫抱拳退了下去,直到房门关死,都没敢抬起头。 房内又没了动静,门外的刘枫,从刚才到现在,脊背的冷汗就没有停过。 究竟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女子,竟敢爬上睿王的床榻? “查!”夜衔烛的声音透出来,带着令人胆寒的怒意,“找到那个女人,本王亲自处理她。” 跟着夜衔烛定鼎乾坤的刘枫,何曾见过这样暴戾的夜衔烛。 连大气也不敢出。 回到墨府,墨染青推开房门,缓了好半天才敢相信,这就是原主生前住的地方。 一张窄小的床榻、一张桌子和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外,再无他物。 墙壁上的漆已经剥落,露出斑驳的灰黑色砖石,一扇小小的窗户开在高处,透进来的光线微弱而冰冷,照在墨染青刚被滋润过的脸上。 墨染青缓步走向床榻,伸手按了按那薄如纸片的褥子。手指轻易地触到了底下的硬木板,这是人住的地方? 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原主就是太软弱了,才会被他们这么虐待。 当务之急,先洗个澡去掉这身污浊之气,再想办法出了这口气。 搬了桶,沐了浴,换了衣。 墨染青坐在院中的台阶上,单手托腮,看着杂草横生的落魄院,开始想以后的路怎么走。 送给小馆的那道保命符,已经耗光了她仅有的灵力。 光靠吸收天地日月之灵气,修复填充灵核太慢了,况且这里地处荒僻,连灵脉的边角都触及不到。 她得想办法,找些冤魂恶鬼超度,获取更多的灵力。才能在这里保住自己,并且给原主报仇。 正想着该去哪里找冤魂,院门被人从外重重推开。 一位气势忡忡的女子,掐腰而来。 看到坐在院中悠然自得的墨染青,墨余红叱吼道,“墨染青,你不是该留在国公府吗?谁让你回来的?” 墨染青看着闯进院里的墨余红,清冷的眸中,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来的好啊,没等自己去找她,她倒是先送上门来了。 见墨染青没有说话,墨余红走过来抬起脚尖勾住墨染青的下巴,居高临下看着她,“昨日你一夜未归,一定在国公府做了什么有趣的事,说出来给我听听。” 精致的珍珠绣花鞋,勾的墨染青下巴生疼,她眼眸低垂,偏头推开那只脚。 苍天在上,地杰草灵作证,这可是墨余红先挑衅的自己。 “你真的想知道吗?” “说来听听。” 墨染青笑了一声,人畜无害的样子,“我给他看了星星。” “昨晚阴天,哪来的星星?” 第3章 看星星吗 “有啊。”墨染青攥住拳头,在墨余红面前晃了晃,神秘的说,“在我手里,你要看吗?” 墨余红还以为墨染青在国公府待了一宿,被林耀喜赏了好东西带了回来,不免有些好奇,探身去看,“在哪儿?” 等墨余红的脸凑过来的时候,墨染青捏紧拳头对着墨余红的眼睛砸了过去。 墨余红只觉眼前一黑,紧接着一阵剧痛炸开,眼冒金星。 她“嗷”地一声踉跄后退,捂着眼睛弯下腰去,指缝里瞬间渗出泪来。 “墨染青!”她疼得声音都变了调,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瞪得血红,“你这个贱人!” 墨染青没给她喘气的机会,直接欺身上前,对着墨余红的另一只眼睛也砸了过去。 墨余红只觉得天旋地转,绣着金线的裙摆绊住脚踝,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似的,歪斜着栽向地面。 墨染青甩了甩手腕,笑得眉眼弯弯,“这不就看见星星了?” 她歪头欣赏着墨余红狼狈的模样,“金灿灿的,随时可以看。” 墨余红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直起身,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被砸中的那双眼肿得睁不开,只用染着蔻丹的手指,指着墨染青鼻尖,尖叫道,“墨染青,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跟我动手,看我不撕烂你的脸。” 说着她便朝着墨染青生扑过来。 “小姐,小姐,您别冲动。”墨余红的丫鬟小翠,一看事情不对,赶紧拉住墨余红。 这大小姐刚来的时候,还畏手畏脚,躲在院中任人欺负,怎么一夜之间变化这么大,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翠将墨余红拉过来,趴在她耳边说, “小姐,大小姐一定是在国公府受了什么刺激,不然怎么可能性情大变,之前对着你,她可是连头都不敢抬的呀。” 听小翠这么说,墨余红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的怒火,重新审视墨染青。 果然如小翠所说,现在的墨染青眼神凌厉,站姿挺拔,毫不畏惧地迎上墨余红审视的目光。 那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甚至带着几分挑衅,与从前那个低眉顺眼的模样判若两人。 墨余红眯起那双乌青的眼,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 “呵……”墨余红忽然笑了,抬手拭去眼角的泪痕,声音阴冷,“你说得对,她今日确实不一样了。” 墨余红缓步上前,指甲轻轻划过墨染青的小脸,“看来昨夜小公爷把你调教的不错,面红水润的。” 墨染青眸色一沉,想到原主就是被这个女人害死的,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啪! 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墨余红脸上。 墨染青松开墨余红的手腕,冷眼扫过她惊诧的瞳孔,“不会做人我教你,这一巴掌,算是利息。剩下的债,我们慢慢算。” “墨染青!”被打的一愣的墨余红,回过神来,瞬间暴怒起来,“你这个下贱的娼妇!我是不是给你脸了!” 墨余红歇斯底里地尖叫,整张脸扭曲得不成人形。 她疯狂扑向墨染青,“你以为小公爷真看得上你?你不过就是男人胯下的玩物,我今天非要撕烂这张狐媚脸不可。” 小翠忠心护主,拉住失去理智的墨余红,“小姐何必亲自动手?这贱人如今已是残花败柳,只要我们把风传出去,既坏了她的名声,也让她只能嫁给国公府的纨绔做填房,岂不是一举两得。” 墨余红这才冷静下来。 她顶着一对熊猫眼,和半扇猪脸狠狠的瞪了墨染青一眼,咬牙说道,“墨染青,闺阁失节不知廉耻,你就等着嫁给国公府的纨绔,被他玩死。” 墨染青冷眼看着墨余红那张狰狞扭曲的脸,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嫁就嫁!”她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衣袖,嗓音凉薄,“我怕你啊?” “你等着!” 墨余红放下狠话,气急败坏的走了。 直到那抹粉色的衣摆彻底消失,墨染青才收了神色,细想接下来的对策。 睿王府 李嬷嬷已经烧了十桶热水了,她把最后一桶递到刘枫手中,捶了捶酸痛的老腰,抱怨道,“我说刘侍卫,王爷这是洗了一上午了,估计皮都泡褶皱了,再洗下去可就浮囊了。” “以前王爷是爱干净,但也没干净到连自己都嫌弃的地步,这是咋了?” 那是以前咱王爷没被人睡过。 刘枫提着水桶,回头担忧的看了一眼房内。 心里不由得暗想,一般这事吃亏的都是女人,怎么到了他家主子这儿,反倒像是被登徒子糟蹋了似的? 那女子究竟得丑成什么德行,才能让王爷膈应成这样? 浴房里的水都换了十回了,再搓下去,怕不是连皮都要搓掉一层!可里头那位爷,愣是还没出来…… 正想着,一道黑色的身影闪到刘枫面前,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刘枫听后,放下水桶匆匆进了屋,“主子,那个女子找到了。” 夜衔烛眼中阴戾,朝刘枫看过来。 刘枫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地面,不敢往浴桶里多看一眼。“是墨府墨云通之女,墨染青。” “咔嚓!” 浴桶边缘的木头骤然裂开一道缝隙。 水珠顺着夜衔烛的下颌滑落,那双幽深的眸子冷得骇人,像是淬了冰的刀锋。 “墨染青!” 水花溅开,夜衔烛站起身,随手扯过一旁的衣袍披上,眼底翻涌着暗色,声音却让人不寒而栗。 “备车,去墨府。”7 …… 此时的墨染青穿着一身小厮装,磕着瓜子,正坐在茶馆门口,跟几个老妇唠嗑, “听说了吗?墨家大小姐昨日一夜未归,失了贞洁了。” “啊?有这事?”几个妇人瞪大了眼睛,“墨大小姐不是刚从乡下回来,这么快就有奸夫了?” “这种大事,我可不敢胡说。”见这边又有几个妇人围过来。 墨染青吐了瓜子皮,故意压低声音,却又恰好让周围人都听得清楚, “这可是墨家二小姐亲口说的,还问跟她苟合的淫棍是谁?” 没错,墨染青就是出来给自己造谣的,别人造的谣她不放心,她的谣,她自己造。 第4章 墨染青和睿王私通 墨染青压了压声,“但大小姐说那人不是淫棍,是咱们大堰的战神,睿王殿下。而且他们不是苟合,是情投意合。” 妇人们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真的假的?” 为了不嫁给那个纨绔,墨染青给自己编造了一个京城最不好惹的人物。 京城谁人不知,战神夜衔烛。 朝堂之上,他令权贵噤若寒蝉;战场之中,他叫敌军望风披靡。 天生冷情冷性,眸中凝着千年寒霜,那是连当今圣上都要礼让三分的煞星。 “我也不知道。”墨染青一脸为难,“但是我收了二小姐的银子,她让我把淫棍说成国公府的小公爷,给传播出去。” “二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名老妇问道,“那小公爷是有名的暴戾纨绔,跟睿王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概是二小姐的梦中情人就是睿王。”墨染青叹了口气,惋惜道,“可怜了大小姐,明明和睿王两情相悦,却要被逼着嫁给纨绔。” “天杀的!”最年长的妇人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我想起来了,那二小姐的生母不就是个爬床的贱婢?当年怀着身孕逼死主母” “嘘~”墨染青故作紧张,左右看了看,“再怎么说,我也是收了二小姐银子的,这事儿你们知道就行了,可不能往外说。” 那老妇摆摆手,“放心,我王婆子不是话多的人。” 另一名婆子也说,“我刘婆子也不是话多的人。” 一个时辰后,京城大大小小街巷,都传墨家二小姐为了拆散睿王和墨大小姐,花钱造谣墨家大小姐与淫棍小公爷苟合的事情。 还有一拨人在流传,墨家大小姐与淫棍小公爷苟合的事情。 两拨人传的那是生动形象,连路过的狗都得停下听两句。 此时,青石砖上车轮辘辘声回响,夜衔烛乘坐马车行驶在去往墨府的路上。 平地卷起一阵阴风,吹动马车门帘,夜衔烛眯了眯眼,捕捉到了那丝不同寻常。 一群黑衣人突然从两侧屋檐飞掠而下,雪刃映着寒光,将马车团团围住。 刘枫抽出佩剑,大喊一声,“什么人?” 为首者刀锋直指车厢,“睿王早已毒入心肺,内力被封,如今跟个废人没什么区别。” “今日谁取得睿王首级,赏金万” 话音戛然而止,车厢内,夜衔烛袖中突然飞出一道银光,说话者喉间顿时绽开红梅。 “话多。”夜衔烛苍白的唇抿成直线,指节强行调动内力泛起不自然的青白。 剩余黑衣人开始进攻,刘枫一剑挑开三名刺客,但对方实力强大,且敌众我寡,很快落入下风。 “嗖!嗖!嗖!” 三支弩箭破空而来,箭锋森冷,直逼马车! “主子小心!”刘枫目眦欲裂,却已来不及阻拦。 “咔嚓!”车窗碎裂,木屑飞溅! 夜衔烛内力凝滞,避无可避,箭尖寒芒已至眉心。 倏然! 一道刺目金光自他心口迸发,血色符文凌空交织,化作屏障! “铮!” 弩箭撞上光壁,被弹飞回去,直直插入三名黑衣人眉心。 余下的死士骤然止步,面巾下的瞳孔剧烈收缩,不是说睿王跟废人没什么区别吗?怎么还是这么强。 刘枫抓住黑衣人愣神的功夫,迅速解决战斗,跪在夜衔烛面前,听候处置,“求主子责罚!” 身为主子侍卫,将主子陷入困境,就该被罚。 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时,那屏障也跟着变成金粉,从夜衔烛身前消散。 伸出掌心,夜衔烛看到凡是被金粉穿过的地方,黑色纹路有收敛之状。 昨夜墨染青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刚才金光中的血字,很像之前墨染青留下的那张鬼画符的纸。 夜衔烛摸向腰间,那张纸果然不见了。 他攥住掌中收缩的黑纹,幽深的瞳眸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继续去墨府!”他低沉的声音透露着一丝不寻常。 这个女人本事了得,刚才那道屏障如同妖术, 刘枫愣了一下,低头应了一声,“是!” 墨染青刚造完自己的谣回来,就被叫到了墨府前厅。 前厅挺热闹,不光有墨家全部人口,还有一群被墨余红请来看热闹的人。 其中还包括跟自己在茶馆门口,说过话的几名老妇。 墨染青已经换回自己的衣裳,那几名老妇并没有认出她来。 看到这阵势,墨染青不得不感叹墨余红这行动能力,这么点的功夫就把全京城,舌头最长的人聚集在这里。 厉害,厉害。 墨云通,墨染青的生父,年约四十,保养得宜。正黑着脸坐在正堂门前,不说话的时候,挺像个人。 但一开口,就开始猪狗不如,“逆女,还不跪下!” 看着墨云通那副活像戏文里,铁面无私青天大老爷的架势。 墨染青冷笑一声,这就是原主从心底最敬重的父亲。 她挺直了背脊,直视墨云通,“我又没犯错,为什么要跪?” 坐在墨云通旁边的人,穿的花红柳绿,一头金钗叮当响的,正是当下墨夫人张莲衣。 她刚听了墨余红的话,正在旁边假意抹泪,“染青,你虽不是我看着长大的,但也是这墨府的大小姐。被人欺负了也不要害怕,说出来,娘给你做主。” 瞧这话说的,多虚伪,她跟着墨余红穿着一条裤子,巴不得赶紧把自己嫁给纨绔当填房。 还能这么好心给自己做主,狗都不信。 墨染青白了张莲衣一眼,“我还没死呢,快把你那眼泪收了,别脏了这地。” 墨余红站在张莲衣旁边,指着墨染青,喊道,“墨染青,你与通奸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娘也是真心为你好,你不要不知好歹。” 墨染青冷“哼”一声。 墨余红继续说,“只要你供出来奸夫,我和娘都可以为你求情。” 听听,这话说的多令人感动啊,差点把墨染青感动哭了。 面对这感人肺腑的言语指控,墨染青不慌不忙的掏了掏耳朵, “奸夫没有,你要说情郎我倒是有一个。” 第5章 你说奸夫是谁 听到情郎,墨余红的眼睛“蹭”一下亮了,还以为她说的是林耀喜,“情郎就是奸夫,快说出来,爹娘一定会给你做主。” “好,那我可说了哦~” 墨染青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确保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的心上人,正是咱们大堰赫赫有名、威震四方的……睿王,夜衔烛!”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有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不是说墨大小姐与那纨绔林耀有私情吗?怎么又扯上了睿王?” 也有人暗自咋舌,“若非两情相悦,她怎敢当众直呼睿王名讳?看来传言不虚……” 要知道,睿王夜衔烛是何等人物? 他冷峻肃杀,手段凌厉,朝野上下无人不惧,莫说天子亦对他礼让三分,就是太后见了也得斟酌言辞。 寻常人谁敢拿他的名讳作戏,只怕明日便得横尸街头。 可墨染青不仅敢说,还说得理直气壮。 单凭这份胆量,无论真假,众人已信了三分。 “噗!”墨云通一口茶水没咽下去,直接喷了出来,胡子都沾上了水渍,“你说奸夫是谁?” “夜衔烛啊~”墨染青眨了眨眼,语气轻快得仿佛在谈这茶不错。 “胡说八道!”墨余红最先沉不住气,拍案而起,尖声嚷道,“奸夫明明是林耀喜!你竟敢往睿王身上泼脏水,是不是活腻了,想拉着全家给你陪葬?” “陪葬”二字一出,墨云通脸色骤变,手中的茶盏“啪”地摔在地上,碎瓷四溅。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墨染青的手指都在发抖,“孽障!你、你可知诬陷皇亲是什么罪名?” 院内顿时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屏住了气,这下墨染青要是在咬住奸夫就是夜衔烛,基本上就得到全部人员的认可了。 面对这么强势的质问,墨染青却依旧笑吟吟的,甚至悠闲地抚了抚衣袖,慢条斯理道,“是不是诬陷,你们派人去睿王府打听一趟不就知道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其实就是料定了他们不敢去打听。 要知道,就在半月前,京城还流传着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有个不知死活的商贾,派人打听睿王府的私事,结果第二天就被削断了手脚,血淋淋地从睿王府大门扔了出来。 墨云通的脸色瞬间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睿王他是万万不敢得罪,可这丫头的话,他又觉得不能信。 万一是真的呢,毕竟谁敢当众说跟睿王有染。 正在墨云通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墨余红急得直跺脚,“爹!她分明是在虚张声势!奸夫就是林耀喜,不信咱们去国公府找“ “二妹妹这话好生奇怪。”墨染青突然打断她,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方才不是二妹妹非要问我情郎是谁吗?怎么我说了实话,二妹妹反倒不信了呢?” 她歪着头,一脸天真无邪,“说来惭愧,我刚来京城不久,对这里的人事都不甚熟悉。麻烦二妹妹给我说说,这位林耀喜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二妹妹就一口咬定我与他有私情呢?” 墨染青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墨余红前后矛盾的说辞,又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墨余红被问得一时语塞,脸色涨得通红。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说漏了嘴。 “因为怕大小姐嫁给睿王高她一头,所以故意造谣呗。”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句,引得大家都去看。 有人问,“你知道内情?快说说。” 王婆子半捂着嘴角,“哎呀!你不知道,我这是内部消息,大小姐跟小公爷那是二小姐买人造的谣,真实的情况是,大小姐跟睿王才是一对儿。” “啊?真的假的,这二小姐心思这么歹毒?” “这还能有假?当时刘婆子也听见了。” 怪不得这二小姐一会儿问奸夫是谁,一会儿又说奸夫是林耀喜的,合着这就是她谣传的。 院内众人纷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有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用怀疑的目光打量起墨余红来。 听到身后人的议论,墨染青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有丫鬟路过,墨染青优雅的从她手中夺过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浅啜一口,“呼~爽!” 一辆奢华无比的马车缓缓停在墨府门口,看到府内人潮拥挤。 刘枫皱了皱眉头,回头撩开门帘,“主子,到了。” 这边墨染青看着上面那一家三口黑不拉几的脸,心里正美滋滋。 结果一转头看到旁边走来两个男人。 特别是前面的那个男人,一出现,四周的光线仿佛都被他周身的气场压暗了几分。 他鼻梁高而直,唇线极薄,唇角微微下压,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峻。衣摆随着步伐微微掀起,在微光下泛着隐隐的暗纹,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如松。 等等,这男人怎么有点眼熟。 这不就是昨夜那个小馆吗? 坏了,她刚从泥潭里拔出脚,绝对不能让这人给坏事。 趁着大家眼睛都在墨余红身上,墨染青悄悄后退,不由分说的将夜衔烛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嫖资不是已经结清了吗?你过来做什么?” 夜衔烛视线落在墨染青拉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嫖资?” 就是那个保命符。 现在人口太多,墨染青不方便说。 只想先把这人给打发出去,“我知道你性格刚烈,但你也不亏,姐妹也是头一次,虽然你是被动,但不影响你爽啊。” 夜衔烛,“” 刘枫,“” 刘枫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却已掀起滔天巨浪。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王爷……是被强迫的? 这种话是他能听的吗? 完了完了,他该不会因为撞破这等隐秘,回头就被主子灭口? “这样。”墨染青摸遍了全身,半分钱都没有。只有半块干巴巴的馒头,还是她半路从厨房顺来的。 墨染青将馒头郑重的放在夜衔烛手中,“这个你先拿着,权当是抵了你的付出。” 说完觉得不妥,又加了一句,“你别小看这个东西,珍贵着呢。百分百原材料,不添加任何科技与狠活,安全健康,吃上半个,可保你步行三里,骑行十里。” “你赚大发了!”最后墨染青拍了拍夜衔烛的胸膛,趁机抓了一把。 第6章 是个不怕死的 手感真好,可惜了昨天光顾着解毒,没想着享受了。 夜衔烛,“” 刘枫,“” 这女人明目张胆的敢对他家主子动手,是个狠人啊。 墨染青不敢耽误太久,推搡着夜衔烛,让他赶紧走,别被人看到了,“先就这样哈,你先回去洗白白,等我有空就去找你嗷~” 夜衔烛,“” 刘枫,“” 还敢公然调戏他家主子,是个不怕死的。 等墨染青走远后,夜衔烛看着手里的馒头,脸色阴沉的要死。 之前用那个鬼画符羞辱他也就算了,现如今开始拿馒头羞辱他。 看到上面的牙印,夜衔烛太阳穴青筋突突跳动,这还是咬了一半的馒头。 一旁的刘枫在墨染青转身时,忍不住偷瞄了她一眼,也终于见到传说中墨染青的真容。 他曾以为墨染青是个十足十的丑女,这一见好像也不太丑。甚至还是个五官清秀,双眸灵动,唇红齿白的俊俏女子。 就是这人胆子挺大,拿半个馒头就把他家主子给打发了,看给他家主子气的,全身冒冷气,一会儿绝对把这馒头碾成渣。 刘枫正想着,就见夜衔烛黑着脸,将馒头收到衣袖里。 又将袖口拢好,双手负后,看向墨府中的人群,“走!去那边看看,墨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枫“” 不对啊,王爷不是来杀人喂狗的吗? 看着不太像啊。 刘枫穿过人群,随便找了个人问了一嘴,“这位婶子,大伙儿都聚在这儿是” “哎哟,你是刚来?”那妇人八卦的脸上写满了同情,看到新人忍不住分享, “这墨大小姐好可怜啊,明明和睿王两情相悦,却要被活活拆散。” “两情相悦?”刘枫差点被这个词闪到舌头,若他没记错,之前自家主子分明是想宰了那丫头? “可不是嘛!”旁边另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娘也凑过来搭话,“没娘疼,爹不疼,后娘狠毒,妹妹善妒,还被传跟个淫棍私通” 说着还抹了抹眼角,“造孽哟” 刘枫嘴角一抽,都不敢回头去看他家主子的脸色。 “淫棍!”夜衔烛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凌厉的目光直刺墨染青。 那厢,墨大小姐正悠闲地品着茶,懒散地窝在椅子里,指尖漫不经心地叩着扶手,跟拿馒头敷衍他的时候,一个死出样。 下头的议论声愈发热闹。 墨余红这次可真是下足了功夫,竟把全京城最碎嘴的妇人都聚在了这里,就是为了诋毁墨染青。 可这风向愈来愈偏,最后竟然都开始为墨染青说话。 甚至还传出她善妒的话来,急的她是满脸通红,直跺脚,一把拽住墨云通的袖子,“爹~你看她们,把女儿说成什么人了。” 墨云通的脸色越来越黑,“嘭!”一声,手中的茶盏重重砸在桌面上,茶水洒了一片,“都给我住口!” 这一声怒喝犹如平地惊雷,震得满堂寂静。 墨染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悠哉的放下茶盏,眨了眨眼睛,“哎呀!你可不要对我发火哦~,若是让睿王殿下知道您这般待我,会生气的。” 反正她已经把谣造出去了,这会儿就好好的打着睿王的旗号,整治一下这帮不是人的东西。 只要是能气到他们,她就爽。 也不知这时谁喊了一句,“睿王殿下来了。” 墨染青快咧到耳根的嘴角,瞬间僵住了。 她急忙慌的往门口看去,睿王在哪儿?在哪儿? 造谣造的好好的,正主来了,这也太打脸了。 不是,最主要的是,她还能活吗? 她还不想死,修行一十八年,且行且不易,她还想着飞升成圣,位列仙班,长生不老呢。 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墨染青抚了抚胸口,吓死老娘了。 一定是造谣太多,耳朵听错了。 没等她庆幸完,周围的人都跪了下去,齐声高呼,“参见睿王殿下!” 墨染青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只见那个身形修长的小倌儿,立于人群中央,玄色锦袍暗纹浮动,衬得那人矜贵清冷。 夜衔烛越过众人对视上墨染青,眼底像是碎了冰,能把人给冻死。 墨染青张了张嘴,有点懵。 这男的不是小倌儿吗?咋就成了睿王了。 更让她震惊的是,传闻中杀伐果决、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夜衔烛,被她随随便便砸了一道符纸,就让她得逞了? 不对劲,很不对劲!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有没有狗洞什么的,她现在跑还来的及吗? 然而,还没等她找到逃生路线,一道尖锐的笑声就刺进耳朵。 “呵,墨染青,你刚才不是挺能编的吗?”看着墨染青窘迫的脸,墨余红瞬间挺直了腰板,鼻孔朝天,活像斗赢了的公鸡,“怎么,王爷来了,你反倒哑巴了?” 墨染青嘴角抽了抽,心里暗骂,这女人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她硬着头皮抬头,正对上夜衔烛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天灵盖。 没等墨染青说话,周围的长舌妇们倒是先开口了,“睿王一定是听说了造谣过来给大小姐撑场子的。” 墨染青苦笑一声,我可真是谢谢你们了。 “我看也不一定,这大小姐好像跟睿王不太熟的样子,说不定这造谣的是大小姐。” 听到这话,墨余红的气焰更高了,她扬着下巴叉着腰,就等着看墨染青的好戏。 张莲衣故意提高嗓门,“有些人啊,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连王爷都敢编排。” 墨云通当即指着墨染青,撇清关系,“睿王殿下明鉴,都是这个孽女造的谣。下官已经将这不孝女剔出墨家,您要杀就杀她一人,可不关我们的事啊。” 说出去的话,打自己的嘴。 墨染青余光扫向四周,大家都是一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眼神里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有人捂着嘴偷笑,有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更有人明目张胆地朝她投来鄙夷的目光。 被放在火架上烤的墨染青,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突然想到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 在众人注视中,她不怕死的冲夜衔烛招了招手,“小烛子,你过来。” 众人瞬间倒吸一口凉气,这墨大小姐是真在作死啊,拉都拉不住的那种。 第7章 昨晚你可不是这么 夜衔烛更是眸色一沉,周身气压骤降,整个墨府瞬间鸦雀无声。 墨染青却像没察觉似的,继续作死地眨眨眼,“怎么?还要我亲自过去请你不成?”她故意拖长声调,“昨晚你可不是这么” “墨!染!青!”夜衔烛一字一顿,额角青筋直跳。 众人吓得齐刷刷后退三步,墨余红更是脸色煞白,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 谁不知道“活阎王”最忌讳别人冒犯他,上一个敢这么做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墨染青却不管三七二十一,她直接来到睿王面前,双手拽着他的衣襟,拉向自己。 在他耳边,威胁道,“睿王殿下,我劝你最好配合我,不然我就把你逛窑子的事情传出去,看你以后怎么做人。” 夜衔烛眸色骤然转深,修长的手指一把扣住她的下巴,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意味,“墨染青,你好大的胆子。” 墨染青被他捏得生疼,却倔强地扬起下巴,暗有所指,“大不过王爷。” 夜衔烛,“” 这是一个女人该说的虎狼之词吗? 两人鼻尖几乎相贴,呼吸交错。从围观者的角度看,这分明是一对耳鬓厮磨的璧人。 只有刘枫离得最近,听得最清。 要死人了,要死人了,这女人还敢威胁上了。 不料夜衔烛忽然低笑一声,温热的气息拂过墨染青的耳畔,“很好,本王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刘枫莫名松了一口气,判断有误,没死,没死。 小小拿捏一把,墨染青心里美滋滋。 倒是一旁的墨余红,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手中的帕子都快扯烂了,“怎怎么会?” 夜衔烛松开墨染青,目光扫过一众人,薄唇轻启,“本王竟不知,自己何时成了淫棍。” 众人瞪大了眼睛,睿王这是变相承认了和墨染青的关系? “她!”墨染青转身指向墨余红,“她说的,说你是淫棍,奸夫,纨绔,登徒子” 墨染青把跟淫棍有亲戚的词,都说了一遍,就是怕这火不够大,烧不到墨余红身上。 果然夜衔烛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很好,要不是亲耳听见,本王竟不知,自己还有这么多的称号。” 夜衔烛忽然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编排皇亲,这就是墨家的家教。” 他转头看向面如土色的墨云通,“墨大人,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置造谣之人?” 墨云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冷汗直冒,“王爷恕罪!都是下官管教无方!” 说着猛地扯过墨余红,“还不快给王爷赔罪!” 墨余红被拽得一个踉跄,妆容都花了,露出那张肿成猪脸的巴掌印,却还是强撑着辩解,“王爷,这些都是墨染青栽赃,我从未想过冒犯王爷” 看着那惨不忍睹的容颜,夜衔烛眯了眯眼问墨染青,“你打的?” “昂!”墨染青大方承认。 “打得好。” “” 夜衔烛慢条斯理地整了整玄色锦袍的袖口,淡淡道,“刘枫。” “是。” “带二小姐下去。”他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好好替墨大人管教管教,要知道本王的谣,可不是那么好造的。” “是。”刘枫应了一声,转身对墨余红说,“二小姐,请。” 围观众人全都傻了眼,墨云通和张莲衣瑟瑟发抖,不敢求情。 墨余红更是直接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唯独有疑惑的是墨染青,明明被带下去的是墨余红,怎么就感觉冷风呼呼的往自己脖子里钻呢。 她转过头看向夜衔烛,见他正盯着自己,表情说不出来有什么,总之就是让人后背发凉。 在众人屏息的注视下,他修长的手指轻抚腰间玉佩,解下后随手一抛,那莹润的玉色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墨染青下意识接住飞来的玉佩,指尖触及的瞬间,一股温润的暖意便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她不懂货,但也能看出来是块好玉。这玉触手温润,光泽内敛,龙纹中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干嘛?”墨染青挑眉问道。 “既是两情相悦,自然要有定情信物。”夜衔烛衣摆随风飘动,负手而立,语气平静。 墨染青拿着玉佩愣了好久,才发现夜衔烛不是在开玩笑。 她上前一步,靠近夜衔烛,半捂着嘴角,小声说,“不是,你大可不必如此当真,这样玩儿,可就过了。” “若本王就是如此当真呢?” 墨染青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被夜衔烛一把扣住手腕。 俯身凑近她耳边,“不是你让本王配合你吗?怎么又怂了?” 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垂,激得墨染青浑身一颤。 夜衔烛却突然直起身,朗声道,“墨小姐,本王连贴身玉佩都赠予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回个定情信物?” 说着还故意晃了晃她手中那块羊脂龙纹凤飞玉佩。 四周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睿王这就官宣了? 在众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墨染青默默的拿出啃剩下的半条鸡腿,“实不相瞒,这是我目前全部家当了。你要是不嫌弃……” 夜衔烛,“……” 众人,“……” 于是,在一群目瞪口呆中,夜衔烛面无表情的收下了,墨染青这沉重的定情信物。 刚处理完墨余红,赶回复命的刘枫,看到这一幕,差点闪到脚。 主子不是来取墨大小姐命的吗,这怎么就定上情了? 夜衔烛慵懒地斜倚在木椅上,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雕花扶手处,玄色锦袍在烛光下泛着暗纹。 他接过侍女奉上的青瓷茶盏,指尖在釉面上轻轻摩挲,氤氲茶烟中,那双凤眸微眯,似笑非笑地望向墨染青。 “定情信物已经交托…”他故意顿了顿,将茶盏往案几上一搁,发出清脆的声响,“墨大小姐不请本王去你院里坐坐?” 半柱香后, 夜衔烛看着墨染青院中被风卷起的枯叶,眼角忍不住一抽,“这就是本王未来王妃住的地方?” 第8章 道长看出什么了 因为那道救命的符纸,夜衔烛对墨染青的身份有了怀疑,寻常人家的女子,谁能有这通天的本领。 他本想着借机察看一下墨染青的房间,看看能否找到些蛛丝马迹,却不曾想被眼前这破败的院落惊住了。 除了破旧的窗,漏雨的梁,杂草横生的院子,和风吹晃荡的床。 一眼望去,啥也没有。 墨云通后背冷汗淋淋,急忙回道,“墨府有座新院刚修葺好,正想着让小女搬过去呢,这两天朝中事一多,就给忘了,下官这就让人把小女的东西搬过去。” 墨染青倒是挺有待客之道,她弯腰将台阶上的灰尘拂去,热情招呼,“王爷,坐!” 夜衔烛立在原地未动,目光沉沉地扫过这简陋的院落。 檐角蛛网密布,墙角青苔斑驳,怎么看都不像能藏住秘密的地方。 院外风声渐起,吹得窗棂咯吱作响。夜衔烛捏紧袖中拳头,“还是等你迁入新居后,本王再来。” 听到夜衔烛要走,墨染青急忙欢送,“王爷慢走!” 夜衔烛深深的看了墨染青一眼,在她故作恭顺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有了京城最大情报组织的助攻,墨染青与夜衔烛当众交换定情信物的事情。 一个时辰传遍了京城,两个时辰传到皇宫。 此次流言不光是辟谣了墨染青与淫棍林耀喜有染的事情,还增加了另一个版本: 善妒的妹,瞎眼的爹,狠毒的后母,凄惨的她。 不光如此,还有一段美妙的爱情救赎版本: 破碎的她,心疼的他,染尘的她,跪佛的他,最后救赎了她的他。 御书房内, 光耀帝一身明黄坐在椅子上,他刚喝完苦药汁,他身体羸弱,继位多年大病小病不间断的折磨,使他身体日渐消瘦,脸色青白。 听到太监带来的流言,光耀帝放下药碗,眉头一皱,“睿王婚事关乎国运,怎可如此草率。” 李公公奉上漱口茶,“皇上,外面传的有鼻有眼的,说墨大小姐用一个鸡腿,就换掉了睿王的贴身羊脂龙纹凤飞玉佩。” 漱了口,那股子苦药味淡了许多,光耀帝眉头展开了些,“朕要是没记错的话,那玉佩是睿王母妃的遗物,平时从不离身。这墨染青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得到睿王如此看待?” “老奴也不知。”李公公重新换了新茶,恭顺道,“只听那墨大小姐刚从乡下接回来,脾气温顺,不爱说话。长得倒是挺清秀,就是人有点无趣。” 光耀帝喝了一口清茶,砸了下嘴,“朕记得睿王说过,并不喜欢品性温顺之人。” “罢了。”光耀帝放下茶盏,“明日一早,传睿王进宫,朕亲自问问他。” 睿王府, 夜衔烛人一回来,就让刘枫将城外,三清观的天恒道长找了来。 天恒道长本来正在道观里做法驱邪,一听睿王有请,手中桃木剑差点攮到自己身上。 直接扔下法坛,马不停蹄的去了睿王府。 岂料到了睿王府,睿王直接在他面前摆了半个馒头,半条鸡腿。 摸不着睿王所谓何意的天恒道长,心想,莫非睿王这是要请自己吃饭? 看着那发硬的馒头上参差不齐的牙印,鸡腿骨头上还挂着可疑的涎水。 天恒道长嘴角一抽,这睿王府待客之道还挺别致。 于是他委婉说道,“贫道不饿。” 夜衔烛,“” 刘枫,“” “道长误会了。”刘枫上前一步对天恒道长解释道,“听闻道长是这方圆百里最擅长驱邪赈鬼之术” “不敢当,不敢当。”天恒道长摆摆手,回手捋了捋胡须,谦虚道,“也就贫道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而已。” 刘枫,“” “既然如此。”刘枫抱拳对天恒道长说明意图,“那就请道长好好查探一番,这馒头和鸡腿,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啊?”天恒道长瞪大眼睛盯着那半拉馒头和啃剩的鸡腿,山羊胡一翘一翘的,“王爷大半夜把贫道叫来,就为看这个?” 刘枫尴尬地咳嗽一声,夜衔烛则默默的喝茶,假装没有听到。 天恒道长琢磨半天,没猜出睿王这是什么意思,便从袖中摸出个罗盘往馒头上一搁。 那罗盘指针顿时疯转起来,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眉头一皱,又掏出张黄符往鸡腿上一贴,符纸“嗤”地冒起一股青烟。 道长眯着眼,捋了捋胡须,“有意思” 睿王放下茶盏,终于开口,“道长看出什么了?” 天恒道长突然凑近那鸡腿,鼻子抽动两下,“嚯!这鸡腿馊了!” 夜衔烛,“” 刘枫,“” “实不相瞒。”天恒道长两指一并,指向鸡腿,“贫道已经好久没有闻过这么正宗的卤鸡腿了,上一次吃,还是在墨府的后花园。” “麻烦道长您再看看。”刘枫不死心,继续问,“这鸡腿有没有沾上什么妖气?” “妖气?”天恒道长将鸡腿举向半空,左右前后端详许久,最后得出结论, “妖气倒是没有,就是看着齿痕,倒像是女子咬的。还得是饿的不行的女子,看这一大口,咬的多实在。” 夜衔烛,“” 刘枫站在旁边,不敢去看夜衔烛的脸。所以说,那个墨染青,真的就用了半拉鸡腿,把王爷的家传玉佩换走了? 那他家主子,真的亏大了。 左右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夜衔烛也不再兜圈子,直接把白日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引得天恒道长很是震惊。 “王爷是说,那符纸化成一道金光,就击退了敌人,救下王爷?” “没错。” “不可能。”天恒道长一口否定,“据我所知,这绝不能是一般的凡符,能到这个阶段,画符人至少得修炼到玄符阶段。” 天恒道长捋了捋胡子,“莫说贫道,就连贫道的师父,贫道师父的师父,也到不了这个级别。” 听到此话,夜衔烛忽然想起墨染青那双不安分的手。 寻常女子见他不是吓得发抖就是躲着走,偏那丫头敢在他身上乱摸。 更古怪的是,当时他竟动弹不得 衔烛眸色一沉,指节不自觉去摩挲腰间的玉佩,又忽然想起玉佩早就当信物送给了墨染青。 “道长此言差矣,那金光符咒我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第9章 您遇到贵人了 天恒道长山羊胡一抖,从袖中掏出个龟甲往案上一掷。 铜钱叮当乱转,突然“咔“地裂成两半。 老道脸色骤变,“嘶~这卦象” “怎么?”夜衔烛轻扣桌面的指尖一停。 “天命之人”天恒道长声音发颤,“此人借道历劫,摆渡阴阳。” 他猛地揪住自己胡子,看向夜衔烛,“王爷您遇到贵人了。” 指尖在桌面留下一道冰霜痕迹,夜衔烛看着自己掌心消退了几许的黑纹痕迹,眸中暗芒涌动。 他缓缓收拢五指,声音低沉如寒潭,“刘枫,送道长回去。” “是。” 墨府, 都怪香溪院那个墨余红,鬼哭狼嚎到半夜,害的她很晚才睡着。这会儿醒来,外面已经日上三竿。 她伸了个懒腰从榻上下来,打开窗户看着外面水木清华,烟霞绚烂的景象甚是喜欢。 这才是她一个符修老祖该住的地方。 只不过这老祖有点惨,肚子都饿扁了,连个饭都没得吃。 老祖不光有点惨,还有点穷,她得想办法搞点钱。 于是墨染青揣着夜衔烛给她的定情信物,来了典当铺。 铺子的掌柜是个花甲老头,白发,白眉,白胡子。 此时他正拿着玉佩对着日光一顿端详,而后又看向那边悠哉喝茶的墨染青,客气的问道,“姑娘,这玉你打算卖多少钱?” 墨染青对这边的物价没有概念,只知道这玉绝对是上上品,价格肯定低不了,于是她伸出一个巴掌,“五百两。” 谁知掌柜一口答应,“成交!” 靠!报低了。 墨染青砸了砸嘴,懊恼道,“我说的是黄金。” “小人说的也是黄金。” 靠!还是低了。 接过沉甸甸的袋子,墨染青出门前再三嘱咐掌柜子,一定要把玉佩给她留好,用不几天她就会赎回来。 搞笑,这可是夜衔烛的玉佩。 她还不想死,就是暂且协调一下,给玉佩换个地方保管。 拿到钱的墨染青,先去了京城最有名的醉仙楼吃了一顿,吃饱喝足后,又去城外三清观买了一些黄符纸。 最后打道回府。 道观里,小道童明月正踮着脚数铜钱,见天恒道长拎着酒葫芦晃进来,立刻举着金子蹦过去, “师父!今日有位恩客,把咱们存了三年的陈年黄纸都包圆啦!” 小道童晃着头顶两个小揪揪,眼睛亮晶晶的,“咱们是不是可以提前关门,喝酒吃肉去?” 天恒道长捋着胡须,望着台阶下那抹清瘦的背影渐行渐远。 暮色中,一袭青衫曳过青石阶,天光如残墨倾泻,将那抹身影淬成一道绝尘的风韵。 衣袂翻飞,三千青丝未束,随山岚浮沉飘散,荡开层层灵气涟漪。 “乐童,为师说过多少遍。”天恒道长收回目光,抿了一口老酒,“修道之人,当谨守本心。” 说着天恒道长指了个方向,“快把后山养肥的青山羊给炖了,老道馋了好久了。” 皇宫,御书房。 光耀帝精神萎靡的半倚靠在小榻上,挨着他的身子旁边卧着一只通体雪色的白狮猫。 听到外面有人进来的动静,白狮猫懒懒的抬了一下眸,看清来人后,“喵”的一声,长毛炸起,跳到地上,夹着尾巴跑了。 单看这白狮猫的动静,光耀帝也知道是谁来了。他睁开眼睛,慵懒的抬起单臂,冲着来人说道, “朕不是说过让你免礼吗?以后单独见朕的时候,不用跪。” 夜衔烛就是理理衣袖,本来也没有跪的意思,他斜目看了一眼,躲在桌下的白狮猫,径直坐在矮几另一侧小榻上, “皇兄这么着急宣召臣弟,是有什么要紧事?” “朕听闻,你与墨云通的女儿私下定了终身,想问你谣言可否属实?” 内侍李公公过来奉茶,光耀帝挥挥手让他把瑟瑟发抖的白狮猫抱出去。 就听到夜衔烛说,“既然皇兄已经听说了,那就顺便给臣弟赐个婚。” “等等!” 光耀帝撑着矮几,按了按两侧太阳穴,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说道, “这事太草率了,朕打听过,这墨染青是个刚从乡下来的丫头,举止粗鄙,不通礼数,如何配得上你堂堂亲王?” 他站起身,背着手缓踱了两步,眉头紧锁。 “你可是大堰战神,朝中多少世家贵女任你挑选,何必非要一个乡野女子?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脑中想起墨染青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和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夜衔烛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端起茶盏慢悠悠抿了一口,“皇兄多虑了。染青虽养在乡野,但性子率真,不似京中贵女那般矫揉造作。臣弟与她相处甚欢,倒觉得比那些满口规矩、心思深沉的闺秀强得多。” “在率真也是个糙女,配不上睿王妃这个身份。倒是可以给她封个侧王妃,纳进睿王府。” 说的太激动,光耀帝忍不住掩唇咳了起来,他接过李公公递来的帕子,捂住唇角,沉声道, “至于正妃人选,朕心里另有其人。” 听闻光耀帝的话,夜衔烛摇头吹了吹杯中飘浮的茶叶,缓缓开口,“臣弟只娶妻,不纳妾。” 帕上血迹明显,光耀帝攥紧帕子,猛地转身,“你当真执意如此?” 夜衔烛放下茶盏,抬眸迎上他的视线,语气平静却坚定,“臣弟心意已决,还望皇兄成全。” 殿内一时寂静,只听得鎏金香炉中炭火轻微“噼啪”一声,龙涎香的青烟袅袅散开。 良久,还是光耀帝先开口,语气缓和许多,劝说道,“太后有位本家女,在你出征第一年,就在闺房苦苦等待。如今,你回来了,也该给人一个交代。” 太后本家姓林,林耀喜的林,也是当今皇后的林。 就因为林家依附太后,在朝中根深蒂固,才使得有些人猖狂至极。 比如,林耀喜。 若是太后指婚,没有人敢违抗懿旨,就连当今皇上也得礼让一步。 但偏偏夜衔烛就是那个意外,他盯着光耀帝,一字一顿,“臣弟,只要墨染青。” 光耀帝凝眉,心想莫非这墨染青真有什么过人之处,能让睿王如此鬼迷心窍。 殿内青烟缭绕,映得君臣二人身影沉沉。 良久,终是光耀帝妥协,“朕可以成全你。” 光耀帝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但在赐婚之前,朕要亲眼把关这位墨家女,究竟配不配得上睿王妃这个身份。” 第10章 本王很差她钱吗? 想起墨染青单手掐腰,趾高气昂指控墨余红的模样,夜衔烛不自觉勾起一边唇角,应了声,“好。” “三日后,朕亲自出题考她,若是她都能通过,朕便当场给你们赐婚。” 夜衔烛沉默片刻,从容的站起身,“三日后,本王会带她来面见皇兄。” 夜衔烛转身欲走,忽又顿住脚步。 腰间的羊脂龙纹凤飞玉佩,换成了与之相似的翡翠双鸾玉佩,随着夜衔烛的动作,轻轻摆荡。 他侧首望向仍在咳嗽的光耀帝,眉头微蹙,“皇兄的身体比三年前臣弟出征时,更差了。” 李公公连忙奉上热茶,光耀帝摆了摆手,哑声道,“老毛病了,不碍事。” 夜衔烛的目光落在龙案边那碗未动的汤药上,药汁早已凉透,表面凝着一层薄薄的药膜。 他伸手探了探药碗,指尖传来冰凉触感。 “皇兄还是谨遵医嘱的好。”夜衔烛语气里难得带了几分责备,“毕竟皇兄的身体关乎着大堰的前程。” “咳咳……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光耀帝打断他,却又因气息不稳连咳数声,指节泛白地攥紧袖口,“你且去准备三日后的考核便是。” 夜衔烛静立片刻,最终没有再劝转身离开了。 …… 刚回到府中,夜衔烛就见刘枫手里拿着羊脂龙纹凤飞玉佩,“主子,典当铺的老张送来的,说是有位体型偏瘦,长相精致,性格直率,的年轻姑娘去当的。” 夜衔烛看着那枚熟悉的玉佩,眸光瞬间冷若冰霜。 刘枫低头举着玉佩,感觉冷风呼呼往脖子里钻,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听老张的描述,那女子好像是王妃。” 自从夜衔烛跟墨染青互换了信物后,睿王府的人默契的把墨大小姐的称呼改为了王妃。 只不过这王妃………做事有点出奇,前脚刚拿到的信物,后脚就给卖了。 刘枫的头又往下埋了几分,一点不敢偷看夜衔烛的脸黑成了什么样子。 “很好。”夜衔烛从齿间磨出两个字,冷笑一声问道,“当了多少钱?” “回主子……”刘枫的脚尖悄悄往后挪了半寸,“当……当了五百两。” 他一个家传祖玉,不论是色泽,还是质地,不管是雕工,还是寓意,都是举世无双的上极品,竟被那女人五百两贱卖了? 廊下铁马被风吹得摇晃,带起一串细碎的清音。 夜衔烛接过玉佩,缓缓闭上眼,额角青筋隐现,指节缓缓收拢。 玉佩边缘深深硌进掌心,夜衔烛咬牙问道,“她现在在哪里?” “在集市……”刘枫偏了偏头,有些难以齿口,“摆摊,卖……卖符纸。” “呵!”夜衔烛缓缓掀开眼帘,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本王很差她钱吗?” 墨染青当然不是差钱,她就是为了通过买符纸的人,查探他们身边有没有恶灵,她现在灵核干瘪,急需降服一些魑魅魍魉,吸收灵力。 街头一张简陋的木桌,上面搭着一层黄色法布。 墨染青木簪挽发,一袭青衫道袍,腰间悬着的青铜铃铛,随着她的动作,清铃作响。 夜衔烛站在街角暗处,修长的手指摩挲着玉佩,目光沉沉地望向那个正在吆喝的小摊。 “黑眼圈不一定是熬夜,也可能是鬼压床,天师护梦符,限时抢购” 墨染青清脆的声音在嘈杂的集市上格外突出, “贴床头,防鬼压身。随身带,避邪护体。买三送一,若是无效……” 她突然压低声音,“那可能真是熬夜了。” 旁边的老妇人被她逗得笑出满脸褶子,痛快地从腰包掏出一锭金子。 青丝随风轻扬,墨染青立即殷勤地弯下腰,仔细将符纸系在老妇人腰带上。 夜衔烛眯起眼睛,看到随着她的动作,腕上缠着的三根红线在袖口处若隐若现。 短短一天的功夫,墨染青就已经开始重操旧业,干起了道场的买卖。 老妇人走后,墨染青美滋滋的将金子装进腰包。 虽然没有接到什么设阵降魔的大单,这小打小闹的买卖也让墨染青小赚一笔。 她现在得赶紧攥钱把玉佩赎回来,讲真的,在她还没有恢复灵力之前,她可不想得罪夜衔烛。 就她这小细胳膊,小细腿,小细脖子,小细腰的。跟夜衔烛硬刚起来,那不得让他手拿把掐的。 不过,那天他咋这么弱,一道小小的定身符,就给他撩到了。 想起那天自己对他做的那些关上门的事,怪不得有种逼良为娼的感觉。 正想着,一道修长的斜影投靠在摊位前。 墨染青画符的手一顿,还没看到人,就开始招呼,“本摊护身符,镇宅符,驱邪符,各类符纸,应有尽有,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画不到,这位客官来…………” 墨染青看着那张赫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阴沉又似笑非笑的脸,声音戛然而止。 夜衔烛不说话,只是一味的摩挲手中的玉佩,勾起的嘴角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邪魅。 不是,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墨染青看到了那块羊脂龙纹凤飞玉佩,后脊嗖嗖发凉。 完蛋,玩脱了。 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嗨~好巧啊!”墨染青尬笑一声,熟练的跟夜衔烛打招呼。 “不巧。本王就是来找你的。” “哦,哈哈哈。”墨染青指了指夜衔烛手里的玉佩,“你那块玉好眼熟,跟我奸夫…不对,未婚夫,送我的一模一样。” “是嘛?”夜衔烛冷笑一声,“那把你的拿出来,本王看看到底一不一样。” “我的那块……” “嗨呀!瞧我这脑子。”墨染青猛地拍了一下额头,“我的那块搁家里呢。等着哈,我这就回去给你取。” 说着,墨染青连摊位都不要了,转身就要跑。 天杀的,形势不利,走为上计,先溜了再说。 墨染青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扯着后领拎了回来。 “这块玉佩是当年父皇亲手雕刻,送给我母妃的定情信物,世间仅此一块。”夜衔烛将墨染青丢上马车,“别想忽悠本王,这就是本王送你的那块。” 第11章 这是本王的府邸 刘枫驾车缓缓驶动,墨染青被夜衔烛逼到车厢一角,后背紧贴着车壁。 听到这是先皇亲手雕刻的时候,墨染青眼角一跳,心道, 奶奶的!就卖了五百两,亏死了。 刘枫将马车停在睿王府,墨染青并不知情。 她撩开门帘,准备下车时,看到门前宽敞的青石砖路,回头一问,“这不是墨府。” “这是本王的府邸。”夜衔烛说着先行下了马车,墨染青紧跟其后。 站在王府门前,墨染青抬眼望去,府墙高深,青瓦覆顶,朱漆府门高耸,两侧立着精雕石狮,怒目威严,气派的很。 睿王府内,轻风吹动檐角铁马轻响。 墨染青听着耳边传来的清冷的铮琮之声,不由得感叹一句, “这睿王府,真是掉到了羊圈里,既骚气又洋气啊。” “” 其实墨染青一踏进睿王府,就知道这里是个绝佳的风水宝地。 此处蕴藏真龙之气,紫霞氤氲,地脉汇聚,连檐角飞翘的弧度都暗合天象。 她指尖轻抚过廊柱上繁复的雕纹,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这府邸的布局,分明是依照上古秘传的“九星聚灵阵”而建,难怪睿王这些年权势滔天,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 此阵以九宫为基,引天地灵气入府,纳八方气运于一身。府中每一处亭台楼阁、假山水榭,皆暗合星斗运转之机,使得灵气如江河奔涌,源源不绝。 忽然,她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庭院中央那株百年槐树上。 树根盘错,枝干如龙,树皮上却隐隐透出几道暗红色的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浸染过。 墨染青眸色一沉,缓步走近,指尖轻触树干,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意瞬间窜上脊背。 “原来如此……”她低声呢喃,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桑不入院,槐不入堂。”墨染青回头问了一句,“王爷,怎么会在府中种上槐树?” 联想到那张保命符,又听天恒道长说过,墨染青会是自己的贵人。 即便夜衔烛认为墨染青满嘴花言巧语,唯独在这些事上,是值得信赖的,“这树有什么问题吗?” “压你气运刨了。” 话音刚落,背后的槐树突然抖动了一下,引得树叶沙沙作响。 夜衔烛眸色一沉,就听刘枫说道,“这恐怕不妥,此乃太后在王爷弱冠之年所赐。是百年老树,为了将它移到这里,耗费了大量精力人力,若是刨了,恐怕宫里面不好交代。” “噢~”墨染青点了点头,回身端详着这棵槐树。 这太后到底安得什么心,这是唯恐夜衔烛活的太久? 若非是这一院的真灵之气压着,恐怕不到一年的功夫,夜衔烛就得去阎王那里报到。 暗黑之气围绕槐树涌动,墨染青来到夜衔烛身边,拉起他的手看向掌心,果然黑纹盘踞,网状蔓延,隐隐透着不祥的血光。 不光如此,这么好看的手,竟然有茧子。 墨染青用指腹刮了刮他掌心的厚茧,触感粗粝,这是常年握剑留下来的痕迹。 看这剑茧位置精准,厚度均匀,必是个高手。 墨染青默默的想,夜衔烛不光是武功高强,又住这么大的别墅,长得这么帅,还是个王爷。 有钱,有颜,有背景。 这要是放在她们那个地方,随便入个剑修什么的,不得迷死一大片小嫚儿。 夜衔烛并不知道墨染青心里在想什么,只觉掌心被她揉捏得发烫,一股莫名酥麻之感,顺着纹路蔓延至心脏。 这种异样的触动,让他一阵诚惶,他忍不住收回手掌,撩袖负于身后,“可有其他方法,处置这树?” “嗯?”墨染青恍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思想跑偏了。 看着被贸然收回去的手,墨染青意犹未尽的搓了搓手掌,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没有。” “” 她现在灵力微到没有,要跟这种盘踞之根斗法,相当于以卵击石,除了让人刨了,她没有其他建议。 “不过左右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人,先放着也行。” 有紫灵之气压着,这树成不了精,最多也就是伤伤人气,招惹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鬼而已。 刘枫上前一步,担忧道,“那会不会对我们王爷有什么危害?” “顶多就是伤些气运,做事不顺而已,要不了命。” “怪不得王爷这次出征明显比之前艰难许多。”刘枫眉头紧锁,声音压得极低, “军中粮草无故走水,行军途中又连遇暴雨,原定一年的战事,生生拖了三年才险胜。” 墨染青绕着槐树走了几圈,暗道,“何止这些你家王爷有帝星之相,怕也是被这树压了真龙命脉,错失皇位。”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好端端的夜衔烛把她带到睿王府干什么? 直到看着刘枫命人把一堆东西,抬进马车时,墨染青瞪大了双眼,“不是?这些东西,你让我三日内学会?” “有什么问题?”夜衔烛拇指摩挲着,被墨染青揉捏过的厚茧,“想嫁给本王,自然不会这么简单,这些只是入门技能而已。” “不是,兄弟。”墨染青掐着腰,气不打一处来,“你搞搞清楚,是你非要娶我的。” 她,墨染青。母胎单身lo十八年,从未想过结婚生子。 人生大道是得道成仙,而不是人间的恩恩爱爱,情长苦短的。 男人皆是浮云,全是过客,位列仙班才是真理。 夜衔烛淡淡瞥了一眼,墨染青炸毛的样子,悠悠开口,“这就是你把玉佩当掉的理由?” “额!”墨染青闭上嘴,气焰瞬间散了大半。 算了,理亏,不讲了。 于是,墨染青出了一趟门,带着一马车的东西浩浩荡荡的回了墨府。 东西搬进了墨染青现在住的院,看着满满当当的一屋子,墨染青犯了愁。 夜衔烛不光是送了她一堆东西,还送了她四个人,名曰其实给墨染青看家护院,实际是她的技能导师。 没错,四个人除了一身高强的武艺之外,还分别擅长琴棋书画。 就连名字都起得这么诗情画意的,琴月,君棋,书砚,雪画。 不像她为了图省事,直接给自己的灵器取名叫丧彪。 想起丧彪,墨染青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自己渡劫失败被劈到了这里,也不知道丧彪怎么样了。 丧彪,是一位娇小可爱的女孩子,眼神总是单纯中,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不在她身边,要是被那个黄毛骗了,可怎么办。 第12章 最后就画王八最像 墨染青在这边愁的发闷,香溪院的墨余红却坐不住了。 小翠刚给她带来消息,睿王给墨染青赏赐了好多东西,好些人搬了好久,才把那些东西抬进猗兰院。 墨余红坐在梳妆台前,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嫉妒的嘴脸在这一刻具体化, “这个贱人,以为勾搭上睿王,我就拿她没有办法了吗?你给我讲讲,睿王都赏赐了哪些东西?” “奴婢隔远处看了一眼,其他的小件没有看清楚,但可以看清有一把焦尾琴,一幅玉棋,道中堂的纸墨笔砚和一些名人真迹。” “琴棋书画”墨余红眼珠转动,突然勾起一抹冷笑,又因牵动嘴角的伤口,倒抽一口凉气。 没错,这就是昨日墨余红受到的管教,二十个大嘴巴子。 今日的她坐在房中一整天都没有出门,即便是用了厚厚的脂粉,依旧挡不住那鲜明的痕迹,甚至连五官都快变了样。 小翠拿着丝帕包裹着烧热的玉石,放在墨余红嘴角轻轻滚动,“小姐,问了好些人,都说这烧热的石头有助于散淤,您忍着点儿,奴婢给揉揉。” 唇角传来的痛感,把墨余红的眼泪都给逼了出来。 她按下小翠的手,咬牙狠狠道,“睿王送她琴棋书画,一定是看她土乡土气,上不得台面。鸡窝里飞不出凤凰,我就不信单凭她那张嘴,就真的能让睿王娶她为妃。” “只要我找出她跟林耀喜勾搭的证据,呈给睿王,我就不信睿王会娶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 说着墨余红一拍桌子站起身,“走!去小荒院。” 小翠默默地跟上,小声提醒道,“小姐,您忘记了。大小姐,现在已经不住小荒院了。” 对!她想起来了。 这个贱人不光是打了自己,还把爹给她新建的院子抢走了,那个猗兰院,本身是她要搬进去的,如今便宜了那个贱人,这怎么能让她咽下这口气。 猗兰院 墨染青盯着草纸上那个墨迹未干的王八,狠狠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 又气鼓鼓的在王八背上写上“夜衔烛”三个大字。 在一旁伺候颜料的雪画,“” 她是不是得戳瞎眼,才能说自己没有看到这一幕。 曾经墨染青以为只要会控笔,画符和画画就是一回事。 今日一试,啥也不是。 地上一堆四不像,最后就画王八最像。 看着墨染青焦毛的模样,雪画飞快在脑中的搜索尽所能及的夸赞之词, “其实王妃画的挺好的,你看这王八,胳膊是胳膊,腿是腿,两个鼻孔一张嘴的,特别是这两只大眼睛,一左一右,不多不少,正正好。” 墨染青放下画笔,抬头朝着雪画一笑,“谢谢你这拙劣的夸奖,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抑郁了。” 雪画嘴角一抽,内心欲哭无泪,她已经尽很大努力去传教了,奈何王妃没一点天分。 坐这里整整一个时辰,只画出来一只王八。 四条腿一个壳,一个头上五个圈,要不是她看的仔细大圈小圈,都没分清,哪个是鼻孔,哪个是眼睛。 墨染青正在不爽,就听外面琴月通传,“王妃,墨余红来了。” 墨染青抬起头,就见墨余红已经提着裙摆,未经允许走进了她的房间。 墨染青放下画笔,抬眸看清墨余红的样子,“嚯!”了一声,“小东西,模样挺别致,在哪儿整的,给你赔钱了吗?” “墨染青,你在装什么蒜!”刚进门就被墨染青这张毒嘴羞辱,她变成这样,还不都是因为她的恶意指控。 不过还好墨余红尚有几分理智,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看到满地的草稿纸,墨余红很快就冷静下来,“听说姐姐在学琴棋书画,妹妹过来看看姐姐有没有不懂之处,过来给姐姐解解惑。” 她故意把“琴棋书画”四个字咬得极重,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听到琴棋书画,墨染青又不爽了。 她手臂交叉抱在胸前,往椅背上一靠,抬眸冷冷的看着墨余红,“没有,滚!” “你!” 墨余红指着墨染青,斜眼瞥了一遍墨染青身旁的几位新面孔,听说这几位都是睿王的人,来教习墨染青的。 她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展示一把才能。说不定到时候等她们把自己的才艺带到睿王面前。 就能让睿王知道,墨染青就是个脓包,自己才是那个才华横溢睿王妃的绝佳人选。 想到这里,墨余红偷笑一声,从地上捡起一幅她也没看出什么东西的画,故作惊呼, “呀!姐姐怎么画成这样?姐姐要是不会作画可以跟妹妹说呀,花草树植妹妹都会,可以教给姐姐的。” “谁说我不会作画?”墨染青看着墨余红这拙劣的演技,冷笑一声,“我最擅长的东西,还没有拿出来呢。” “姐姐会画什么?” “画人啊!” 墨染青在脑中闪过原主的记忆,想到原主刚从乡下来的第一天,就被墨余红从头泼了一身冷水,在院子里站着冻了一夜。 心想,我堂堂符修老祖,岂能在这儿受你鸟气。 她正愁没有机会报此仇,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墨余红听到墨染青会画人,不屑的笑了一声,“那姐姐倒是画一画,让妹妹看看啊。” 一个连画笔都不会拿的人,竟然说自己会画人,鬼才会相信。 “好啊。”墨染青没有拿笔,反而站起身,唤了一声,“琴月,君棋,书砚,雪画。” 四人齐声,“是。” “给我按好了她!” “是!” 说着四个人分别按住墨余红的双手双脚,让她动弹不得。 墨余红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死死按在了画案上。 她惊恐地挣扎着,却见墨染青慢条斯理地掏出画笔,“墨染青,你要干什么?” 小翠在旁边也被这个架势吓得瑟瑟发抖,“大小姐,我家小姐,真心过来教你,你不能忘恩负义啊。” “忘恩负义。”墨染青对着小翠阴邪一笑。 她用画笔蘸着墨汁,一点一点的涂抹在墨余红那张猪脸上,“我这就是在报恩啊,你忘记了,当初她拿冷水泼我的时候了?今日就当是还了这恩情。” 第13章 记得把自己说的更惨一点 “啊!”墨汁浸透皮肤,涂抹在墨余红未愈的伤口上,她惨叫一声,浑身发抖。 这场景与当年她欺负原主的时候如出一辙,只是角色彻底对调而已。 墨染青用画笔挑起墨余红的下巴,左右端详着,“现在知道我最擅长画人了。” 她笔尖轻轻一勾,在墨余红脸上留下一道道黑墨,“先画轮廓” “住手!我错了!姐姐饶命!”墨余红终于崩溃大哭,脸上的脂粉被墨汁冲花,混着泪水糊成一团。 墨染青收起画笔,指挥雪画将宣纸铺好,接着按住墨余红的头,将她的脸狠狠地按在了雪白的宣纸上。 “唔~”一阵无果的挣扎过后,墨染青缓缓抬起墨余红的头。 只见宣纸上赫然印着一张完整的、扭曲的人脸,墨汁与脂粉混合的痕迹栩栩如生,连睫毛的弧度都清晰可见。 “漂亮!”墨染青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挥挥手让她们放开墨余红,“感谢妹妹配合,让我做出这等佳作。” 墨余红瘫软在地上,脸上的墨迹斑驳不堪,精心梳妆的发髻早已散乱。 她颤抖着用手去擦脸上的墨汁,却越擦越花,狼狈得像只落水的花猫。 “墨染青”她抬起头,眼中满是恐惧与怨恨,“你这般对我,我要告诉父亲” “跟没断奶的孩子似得,有点事儿就找家长。”墨染青放下画像,将沾满墨汁的画笔在她衣襟上擦了擦,“去,去,记得把自己说的更惨一点。” “你!”墨余红看着身上狼狈不堪的墨迹不敢说话。 墨染青冷笑一声,喊道,“琴月。” “是。” “送客。” 琴月应了一声,一手提着腿软的墨余红,一手拎着瑟瑟发抖的小翠后领,将她们主仆二人一起扔出了猗兰院。 “二小姐慢走,奴婢还得教大小姐弹琴,就不远送了。” 看着猗兰院关上的大门,墨余红黑花的脸露出唯一能看的白牙,还咬的紧紧的,“墨染青,你不要太嘚瑟,早晚有一天,我会让睿王看到你的真实面目。” “小姐,咱们现在斗不过大小姐,还是先回去。” 大晚上的,小翠看着墨余红活像鬼的样子,后背阵阵发凉。 “我斗不过她,她一个乡野出来的丫头,能有几分本事。”墨余红攥紧了拳头,狠狠的说, “从今天起,你就给我盯紧了她,一点风吹草动都要给我报告,我就不信,我抓不到她的把柄。” 小翠看着墨余红黑乎乎的脸,缩了缩脖子,没敢说话。 墨余红走后,墨染青以被墨余红打扰了心境为由,将她们四个遣了出去。 然后扫空桌上的杂纸,搬出黄纸开始画符。 她灵力枯竭,只能以血为引,调动天地间的五行之力为己所用,强化符箓。 瞬息间,一张张印着血迹的符箓绘制而成。 连续画了几十张,墨染青将指尖放入口中,舔舐伤口。 画符可比画画得劲多了。 晚上画符太费力,白天睡觉补精气。 所以,墨染青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晚上。随便填饱肚子后,开始继续画符。 不怪她要一直画符,实在是现在灵力透支,只能靠这些凡符去收拾那些邪祟。 又是一夜过去,听到外面的鸡叫声,墨染青收了符纸,打了个哈欠,倒头就睡。 琴棋书画抱着各自的器宝守在房外双双叹息,三日之期已经过去了整整一日,王爷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开始。 王妃又白天不起,晚上不睡,还把大家都撵出去,不让靠近。 眼看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琴月抱着琴,看着紧闭的房门说道,“今晚不能让王妃熬夜了,咱们都打起精神来,让王妃能学一点是一点。” 剩余三人齐齐点头,“好。” 墨染青这一觉直接睡到了隔天的一早,精神睡足了,她伸了伸懒腰,打开房门,看到坐在台阶上的琴棋书画,“早啊~” “不早了王妃。”琴月抱着琴站起来,暗道,我们都守在这里一天一夜了。 知道您能睡,不知道您这么能睡,要不是听到你说梦话的声音,我们就要破门而入了。 后日就是考期了,琴棋书画不能再等了。 在墨染青用完膳后,开始轮流上阵,赶鸭子上架,一一把自己的特长,传教给墨染青。 直到西边残阳落,天色染红霞,墨染青才从折磨中解脱出来。 她枕在君棋的腿上,听着琴月的琴声。 书砚给她按着腰,雪画给她揉着腿,她只负责张开嘴,君棋就把那洗的透亮的葡萄放进了她的嘴里。 葡萄的汁水酸甜,是墨染青最爱的这口。 她满足地阖上眼,指尖随着琴音在大腿上轻轻点着节拍。 一分耕耘一分获,这日子过得真他妈舒坦。 一曲终了,琴月收了琴,“王府传话过来,让我们把王妃这两日的佳作送过去,我们走后,王妃可要当心院中小人。” “去,去。” 墨染青半睁着眼,还沉浸在余韵中。 琴月又弹了几首曲子,最后墨染青在琴月的琴声中,沉沉睡了过去。 深夜,猗兰院静的出奇。 养足了精神的墨染青,打开房门,背着包袱偷偷出了门。 听到猗兰院有了动静,小翠马不停蹄的跑去香溪院转告墨余红。 墨余红盼了两天,终于等来了机会,“这贱人一定是去偷会林耀喜了,快去给睿王传信,一定不要让这贱人跑了。” 睿王府,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夜衔烛眉目深邃,他垂眸凝视着面前那幅,琴棋书画呈上来的作品,陷入沉思。 “这都是她作的?” “是王妃的作品。”雪画恭敬的回道,“王妃心思奇巧,有能工巧匠之能,以墨代笔,以面绘图,这般“舍形取意”的造诣,旁人耗尽心血也难及她信手拈来的气度。” 宣纸上赫然印着一张扭曲的人脸,墨迹斑驳混着俗粉的味道,让夜衔烛不由得眉头深皱。 放下画像,夜衔烛冷眼扫过下方站着的四个人,“这就是你们给本王的交代?” 雪画垂首,不敢作答,后背隐隐有冷汗透出,这已经是她从那堆废纸里,挑出来最好的一幅了。 第14章 可惜你碰上了我 在一片死寂中,书砚向前走了两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呈给夜衔烛,“主子,这是王妃的笔迹,您过目。” 刘枫将纸接过来,打开后放在夜衔烛面前,看清上面的字体时,刘枫眼角抽动,眼珠差点瞪出来。 只见宣白的纸上,画着一个大大的王八,王八壳上还写着他家主子的名字。 刘枫倒抽一口冷气,心里默默为墨染青捏了一把汗,上一个敢这么骂王爷的,都已经穿上开裆裤了。 “呵!”夜衔烛修长的手指叩在王八背上,突然低笑出声,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后日的考验,你们就让本王拿着这个去给皇上看?”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雪画死死低着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书砚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一动不敢动,这是她从王妃那堆鬼画符中,找出来唯一能够认识的字了。 琴月,君棋更是不敢说话。 老天,那是主子没听见王妃弹琴和那臭棋篓子的模样。 若是见了,怕是她们要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夜衔烛慢条斯理地将画纸折好,收入袖中。 他抬眸时,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刘枫。” “属下在!”刘枫一个激灵,连忙应声。 “备马。”夜衔烛起身,玄色锦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去墨府。” 可还没等夜衔烛出门,就有下人拿着一封书信,“王爷,有人送来密信,说王妃外出私会情人去了。” 夜衔烛接过书信,回头看了一眼琴棋书画。 她们四人皆是一愣,她们来之前,明明已经确定王妃睡了。 没等夜衔烛开口,又过来了一位小厮,“王爷,王妃来了。” 夜衔烛将密信收起来,“她还敢来。” “敢是敢”那下人犹豫片刻,回道, “但王妃是搬梯子翻墙进来的,人正在前院,围着那老槐树不知道干什么呢。” 夜衔烛皱了皱眉,“去看看。” 前院老槐树下,墨染青将自己画了两天两夜的符箓拿出来,分别贴在树杆,树枝,树叶和树根处。 又从包里掏出香灰围着老槐树撒了一圈,做完这些,墨染青指尖在槐树皮上轻叩三下,树皮下立即传来窸窣的蠕动声。 墨染青闭上眼睛,口中默念咒语,“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刹那间,整个庭院阴风骤起,符纸上的血纹骤然亮起刺目的红光。那株百年老槐树开始剧烈震颤,树皮下窸窣的蠕动声越来越响,仿佛有无数虫豸在疯狂逃窜。 腰间铃铛作响,墨染青猛然睁眼,双瞳已化作鎏金色。她咬破指尖,将血珠凌空弹进树干。 鲜血没入树干的瞬间,整棵槐树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啸。 树根在脚下疯狂窜动,墨染青从袖中甩出七枚铜钱,径直朝后方射去。 “王爷小心!”刘枫惊呼出声,拔剑挡在夜衔烛身前。 夜衔烛才刚到此处,就见数十条血红色的根须如毒蛇般迎面袭来。 没等刘枫挥剑,紧接而来的铜钱,在空中排成北斗七星之阵,将那些根须尽数钉在地上。 墨染青回过头,忽然从袖中抖出一面铜镜,扔给夜衔烛,“来的正好,帮我照着它。” 夜衔烛下意识接住铜镜,镜面对着槐树一照,只见镜中倒映出的不是树皮,而是密密麻麻的人面,正张着嘴无声嘶吼。 墨染青解下腰间铜铃,轻轻一摇,“叮铃”一声脆响,树干所有人面痛苦的扭曲着。 她红唇轻启,再次以血为引,凌空画符,“天师敕令,万鬼伏藏谁家小鬼,给我现身。” 刹那间,整棵槐树从内部爆发出耀眼的金光,血符无风自动。 透过铜镜,夜衔烛看到树皮寸寸龟裂,黑色的烟雾如浓墨般喷涌而出。 随着黑烟的凝聚,夜衔烛忽然闷哼一声,捂住心口,低头看去,铜镜中一缕稀薄的黑烟从他心脏处抽离,掌心的黑纹也在随之褪去! 黑烟在空中翻滚凝聚,渐渐化作一个身着破烂现代装扮的女子身影。 早在她来睿王府的那天,就看出了这槐树不光是阴气重,里面还有东西。 所以这些天她猛画符箓,就是把里面的东西引出来。 她现在急需灵力,若是将此度化,喝不饱也能解个渴。 女鬼面容漆黑像刚挖完煤,口吐青烟,头发根根直立,自带离子烫,十指指甲漆黑如墨,还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 被人强迫性的从树中剥离,女鬼突然暴起,嘶吼着朝墨染青攻去。 墨染青看着女鬼被脚下青灰弹飞,撞上身后的树干。 原来墨染青撒的那层香灰,是用来捆住女鬼的,“借树养魂,吸人阳气可惜你碰上了我。” 知道自己敌不过,女鬼放弃进攻,转而化作一道黑烟想要钻回槐树之中。 那些贴在树上的符箓,以铜镜为光源,竟自行飞转燃烧起来,汇聚成一道幽蓝色光墙,挡住女鬼的去路。 接着墨染青不慌不忙从腕中飞出三根红绳,绳上串着九枚古钱,“哪里逃!” 红绳以诡异的走向缠住女鬼的双手和头部,将女鬼牢牢困住,女鬼撕扯着红线,所触碰到红线之处,皮肤开始发出溃烂。 墨染青拉住红线,将女鬼拽出圈外,摔在地上,有着青灰的阻挡,女鬼回不去槐树。 等墨染青收回红线后,她站起来,怨毒地盯着墨染青,“我又没吃你家的大米,你干哈戳记我?” “你这儿鬼样看着挺新鲜,刚死的?不去地府,在这儿干什么缺德事儿呢?” 女鬼拽了一片残碎的衣料,遮住自己的肚脐眼,“死一个月了都。” 墨染青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个遍,破短衫,破黑裤,破布鞋,“你不是这里的人?” “哎呦我去!”女鬼吐了一句口头禅,抬起头,漆黑的脸露着两只大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墨染青看,“你也不是本地人啊?” “我q市的。” “哎呀!遇到老乡了,我也q市的。”女鬼瞬间激动起来了,至少这实在关系,她可以确定墨染青不会让她魂飞魄散了。 墨染青瞥了眼女鬼竖直的头发,上面还散着焦烟,“我看你还挺热乎,还以为你刚死。” 刘枫和琴棋书画看不见女鬼,也不知道墨染青在做什么,只知道那槐树就跟成精了似的左右摇晃,树根在地上疯狂扭动。 刘枫还好,毕竟听墨染青说过这树的阴邪之气,剩下的四个人哪里见过这个样子,皆是目瞪口呆。 而且不光如此,她们还看到,墨染青在槐树下,莫名其妙的耍了一通动作,然后开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但夜衔烛不一样,他因为手里握着铜镜,实打实的看到了女鬼的模样,甚至还听到了声音。 第15章 遇见张素珍 “哎呀!可别说了,这倒霉催的。”那女鬼撩了一把焦直的头发, “那不一个月前,我去相亲,路过一个山头,突然来了一个雷,给我劈死了个屁的,我就飘到了这里。” “雷?”墨染青愣了一下,她记得自己来之前,并没有道友飞升,怎么会平地起雷。 “哎呀!先别说这些了。”女鬼揉了揉肚子,“有吃的没?先让我填饱肚子。” “等着。” 墨染青让刘枫准备些吃的端过来,接着来到夜衔烛身边,拉起他的手掌看到,果然黑纹退去很多。 她又徒手扒开夜衔烛的衣襟,看到心口处浮现出一道金色明纹,正在吞噬残余的黑气。 夜衔烛同样也看到了,他闭目调息,试着调动内力。 “别动!”墨染青咬破指尖,在他冷白的皮肉上画了一道血符,掌心用力对着他胸膛拍了进去,黑气散的更快了。 掌肉相贴,在心脏处激了一荡。 夜衔烛看着认真做咒语的墨染青,眸色渐深。 琴棋书画的角度,就是看到墨染青乱七八糟对着空气说了一通,接着就对夜衔烛徒手扒衣。 不是,这夜黑风高的,干这种事都不背人了吗? 没等她们考虑到要不要回避,就听到墨染青说,“残余的阴气没那么快散尽,至少要一个月后才能运气。” 她们这才明白,原来王妃是在给王爷驱邪啊。 祭坛上摆着,鸡鸭鱼肉,女鬼手里抱着一个肘子坐在老槐树下啃着。 墨染青拿了个蒲草垫,盘膝坐在女鬼对面,“哎呀,慢点吃,这就你一个鬼,没人给你抢。” 女鬼撕了一口肉,嚼起来,“为了相亲时突显我的身材(嚼嚼嚼嚼嚼嚼),我饿了自己一个星期(嚼嚼嚼嚼嚼)。来了这里也无人供奉(嚼嚼嚼嚼),就很饿。” “得了。”墨染青一手托腮,一手撑着膝盖,“你先吃,吃完咱们再说。” 一炷香的时间,女鬼终于吃饱了。 她满足的打了个饱嗝,将油乎乎的手在,破烂的衣料上蹭了蹭,对着墨染青伸过去,“我叫张素珍,你叫什么名字。” 墨染青看着那口水横挂的手指,忍不住后仰着身子,嫌弃的样子一点都没有遮挡,“张素珍?这名字挺有年代感。我叫墨染青。”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跟你一样,被雷劈过来的。” “说不定劈咱俩的是一个雷。” “那不是。”墨染青摆摆手,“我是五天前刚来的。” “哦。”张素珍学着墨染青的样子,盘膝坐在地上,“我是七月十五。” “不是。”墨染青笑了,“谁家相亲定在七月十五,你” 墨染青突然顿住。 不对!七月十五正好是她渡劫的日子。 她一改之前的散懒,严肃问道,“你路过的那个山头,叫什么名字?” “东坡山。” “日了狗了。”墨染青骂了一句,东坡山正是她渡劫的山头。 搞不好,劈死张素珍的那个雷,还真是自己引过来的。 一旁的琴棋书画,听到墨染青骂人,忍不住嘴角一抽。 这王妃也太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再看一旁淡定喝茶,和面无表情的刘枫,就知道,他们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 墨染青想不明白,明明她和张素珍同一天死的。 为什么,她已经来了一个月,而自己只有五天。 难道是时空错乱? 但不管是因时空错乱,迷失归途,还是执念未消、怨气难散,墨染青都要给张素珍超度。 这些游魂野鬼终究不能久留人世。 它们徘徊于阴阳交界,不仅自身无法解脱,还会侵扰生人,吸食阳气,轻则使人运势低迷、疾病缠身,重则家宅不宁、祸事连连。 若能劝其放下执念,引其归入地府,便是功德一件。 毕竟,阴阳有序,生死有律,亡魂终究要归于该去之地,方能维持三界平衡。 既然要度化,当然要知道女鬼的诉求。 于是墨染青问,“你盘踞附身在槐树上,久留人间不去,是不是有什么心愿未了?” “这个”提到自己留在阳间的目的,张素珍有点不太好意思,漆黑的脸,盖住了下面的红晕,“就是自己活了一辈子,到死都没有碰过男人,想着死后” 墨染青了然的点了点头,瞬间懂了张素珍的心愿,原来是个女色鬼,“这个好说,报上你的年龄,我给你找找。” 女鬼有些羞涩,“我年龄不大,也就五十四岁。” 真是妈妈辈的,合着还是个老处女。 墨染青端过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温茶,“你想找个什么样的?” “二十多岁,年轻的处男。”说着张素珍指向夜衔烛的方向,“我看他就行。” “噗!”墨染青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咳咳” 她呛咳几声,看到夜衔烛已经黑掉的脸,就知道他已经听到了。 她敢肯定,现在夜衔烛无非是动不了她,不然她的死相,绝对超乎她的想象。 于是她好心对女鬼劝说,“我劝你吃相别太难看。” “就要他,活着没碰过男人,死了想吃顿好的。” “不是,大姐!不对,大姨。”墨染青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你都五十四了,这不是祸害人吗?” “哎呀,你懂什么?”张素珍掐着腰,摸了摸自己黢黑的脸,“十八岁的少女水灵灵,五十四岁的少女三倍水灵灵。没试过,怎么不知道我的好。” “” “不是。”墨染青想起那一夜,忍不住砸了咂嘴,“他那么大个,你吃的消吗?” 张素珍看了一眼夜衔烛,捂着嘴偷笑,“我和你说,别看他个大,人可清纯着呢。” “这你都知道?” “我偷看过他洗澡。” “” “我没想着太贪心,就来这么一次,了了心愿就回地府。”说着张素珍凑到墨染青跟前,小声说,“你帮我问问,他同意不?” “嘶~”墨染青咬住舌头,慢悠悠转头,看向夜衔烛。 第16章 要不.........你献个身 夜衔烛的位置离他们也就是四五米的距离,她敢确定,他肯定听见了。 于是她试探性的开口,“要不你献个身?” 一阵阴风吹过,祭坛上的白烛火芯晃动。 墨染青缩了缩脖子,对张素珍飞快吐字,“你换个人,他是不行了。” “怎么了?” “不是童子了。那个我破的。” “不是,你下嘴咋这么快呢?”张素珍直接炸毛了,“我跟了一个月,完事还没到嘴,让你给啃了!” “之前咱俩也不认识啊。”墨染青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冤种,刚来就被下了药,完事纠缠上这么一个男人,又莫名其妙定了亲。 要不是看这王府的宅子,灵气充盈,可助她快速恢复灵力。 她还真想跟夜衔烛掀桌子,说不嫁了。 看着张素珍气鼓鼓的黑脸,焦直的头发青烟更浓。 墨染青放软了语气跟她商量,“反正他已经脏了,要不你告诉我,你肉身在何处?我给你寻个好点的阴亲,葬在一起。” 见张素珍有点犹豫,墨染青继续说,“你跟个阳人,最多也就一次,而且被地府判官知道了,还得下油锅。不如结个阴亲,什么时候,想摸就摸,想亲就亲的,在底下好好过日子。” “好是好,可是”张素珍低下头,逗逗着手指,“我肉身早就被雷给劈成烟儿了。” “啧!”墨染青愁的扶额。没肉身,结个屁阴亲。 过了一会儿,墨染青说,“把你生辰八字给我,我给你定制个纸人,模样你定我画。纸人干净,还听话,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也行。”张素质指向夜衔烛,猥琐的笑了笑,“我想要这个模样的。” “不行!”墨染青一口否定。 “为什么?”张素珍不乐意了,“不是你说的,模样我定吗?” “我说不行就不行。”画一个夜衔烛陪女鬼共度鬼生,感觉心里怪怪的,墨染青摆摆手,“换一个。” 女鬼生气了,双臂环胸看着她。 墨染青指着刘枫,“画他,他长得也不懒。” 突然被指的刘枫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王妃指他干嘛。 张素珍犹豫了一下,妥协道,“好,我要两个。” “成交!” 摆定了女鬼,墨染青连夜扎了两个纸人,完事让夜衔烛找人在天亮之前,去槐树下烧给女鬼。 终于了了一桩大事,墨染青拍了拍手,掐着腰对夜衔烛说,“怎么样?姐姐从女鬼口中捞了你一把,你打算怎么谢我?” “怎么谢?”夜衔烛轻笑一声,慢悠悠的从怀里抽出一张纸,“还真得好好谢你才行。” 随着纸张的打开,墨染青嘴角的弧度缓缓僵硬,“千年王八,万年鳖。我这是祝你长寿的意思。” 夜衔烛齿间捻磨着出两个字,似笑非笑,“是嘛?” “哎呦~”墨染青扶着额头,身子摇摇晃晃的跌进夜衔烛怀里,“头好晕,一定是抓鬼耗费了太多精力。” “完了,完了,完了。”等夜衔烛伸手拖住自己的时候,墨染青夸张的将脸靠在夜衔烛胸口,“要晕了,要晕了,要晕了。” 面对这拙劣的演技,夜衔烛罕见的没有生气。 而是用掌心将墨染青推开,待她站定后,拂袖背于身后,“琴月在王府为你收拾了一处院子,你不用回墨府,直接去休息即可。” “哎呀~”墨染青撩了一缕头发缠在指尖,故意挑逗夜衔烛,“琴月怎么会想到给我收拾院子,不会是你安排的。” 夜衔烛别过脸,“不是。” “没情趣。”墨染青撅了撅嘴,“活该打光棍子。” 墨染青说头晕是假的,但精气大量损耗是真的。她现在没有灵力护体,太靠近阴树阴人,会被残食阳气。 女人是阴体,阳气对比男子更弱一些,所以她现在是真的需要休息。 等墨染青睡下后,外面天已大亮。 琴月悄悄的退出房间,却见夜衔烛正站在房外。 “主子。”琴月恭敬行礼。 见夜衔烛不应,琴月低下头,重新唤了一声,“王爷。” “嗯。”夜衔烛这才颔首,让她下去。 琴月后退两步,突然想起明日的正事,“王爷,明日宫里的考核,需不需要属下找个替身?” “不用。”夜衔烛冷冷回道,“本王没指望她在三日内学会那些东西。” “啊?”琴月愣了一下,“那王爷” 为什么还要让她们去教她。 “本王就是单纯的就不想让她出去摆摊。”夜衔烛指尖摩挲着羊脂龙纹凤飞玉佩,“给她找点事做。” 墨染青再怎么说也是睿王府没过门的王妃,整天在集市上吆喝卖符。 是当他硕大的王府,养不起她吗? “” 行,琴月暗道,您真行。 您是没见王妃折磨我们四个的模样,十几年的道行差点毁于一旦。 合着王爷,您就是图个玩儿。 琴月走后,夜衔烛独自一人坐在院中石凳上。 脑中回想起墨染青和那女鬼的对话,她说她来自q市,还有一个叫东坡山的地方。 夜衔烛曾领兵走过大半个大堰,大堰的地图也被他翻阅过千百遍,他敢确定大堰没有这两个地方。 掌心的黑纹已经退去,压制丹田的那股力量也消散许多,夜衔烛摸了摸心口处,那道金纹还在。 墨染青所做出的种种异能表现,都让夜衔烛很难不怀疑,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墨染青。 听说墨家大小姐自小被送到乡下,是上个月刚被接了回来。 但是他又听到墨染青说过,她是五日前刚来的。 五日前,正是他和墨染青的第一次见面。 想到第一次见面发生的事,夜衔烛耳尖抑制不住的发红。 他自小洁身自好,从不招惹女人。 墨染青是他见过,最直接粗暴的女人。 所以那日即便他很暴怒,甚至想杀了她。 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体验。 第17章 剩下的交给我 以至于后来的他很矛盾,既有被亵渎凌辱的怒气,又喜欢那晚的感觉。 但现在,那些怒气在短短几日的功夫,就被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冲散了。 脑中渐渐浮现,那日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细节,并且无限放大。 她像是在游泳,把水全部拍在他的身上。 他在愤怒中,无力的咆哮。最后输的精光,她赢得满溢。 墨染青一觉睡到第二天一早,刚睁开眼她就察觉到了一股净透的力量在全身游走,便知道张素珍已经领着她那两位大帅哥离开了。 她气沉膻海用灵识窥探了一下子自己的灵核,正被一团净气围绕着,内里已经不似那么干瘪,充盈光润。 墨染青收息下榻,琴月这时正好敲门,“王妃,您醒了吗?” “进来。” 门打开,琴棋书画进来,准备为墨染青梳洗打扮。 看着她们手里的东西,墨染青这才想起来,今日夜衔烛要带她进宫。 厚重的宫装一层一层套在身上,墨染青觉得自己的步子都沉了。 她转了身看着铜镜中那个一下子从屌丝大变白富美的模样,问,“就不能少套几层?” 琴月给墨染青扣着腰封,回道,“宫装是繁琐了些,但王妃穿上是真的好看。” 绯色的锦缎衬得墨染青唇红齿白,小脸透润的。 金钗挂头,墨染青动一下脖子,都能听到耳边叮铃的响声,真的好吵。 恰好这时夜衔烛过来,看见墨染青幽怨的脸色问道,“怎么了?” 墨染青转过脸,头钗流苏晃动,差点打到她的脸,她苦把这脸,“太重了。” 夜衔烛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不舒服就换掉。” 说着他转脸问琴月,“去把她之前的衣裳拿来。” “额”琴月低下头,一脸纠结的回道,“王妃的衣裳,已经拿去洗了” “” 夜衔烛皱了皱眉头,眼中的不悦已经露出。 墨染青提着裙子站起来,“算了,算了,先这么凑合,不是要见皇上吗?总得正式点。” 夜衔烛神色这才稍微缓和一些,他跟着墨染青入了座,墨染青才明白,他这么一大早过来是陪自己吃饭的。 “那个女鬼已经走了。”墨染青拾起筷子,“但你体内的阴气,还得需要些时日才能去除干净,这些日子你体内的真气会被压制,先别动用内力。” “好。”夜衔烛应了一声,用筷子挑了一口青菜,“多吃点,不然入了宫,可能要饿肚子。” “嗯?”墨染青歪头看他,心里却是不信。 那皇帝守着这么大个江山,还能饿着她的肚子? “啧!”突然想到一件大事,墨染青砸了一下嘴,咬着筷子,说,“你让我学的那些东西” “尽你所能就好。”看完那张王八绘图,夜衔烛已经不对墨染青报什么希望,“剩下的交给我。” “好。”墨染青一把将筷子拍在桌上,“这可是你说的。” 用完膳,墨染青和夜衔烛上了同一辆马车。 路过喧闹的街市时,墨染青掀起幔帘一角往外挑了一眼,对夜衔烛说, “你说,咱俩是不是得避个嫌,毕竟还没成亲呢,这要是被人发现在同一辆马车上,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夜衔烛手里把玩着玉佩,从玉佩再次回到他手中时,他就一直将玉佩戴在身上。 听到墨染青的话,夜衔烛还以为自己听到了什么笑话,“现在怕风言风语了,当初造谣的时候,可不见你这么惜名。” “啧。”墨染青放下帘子,转过身来,“当初那是无奈之举,不那样做的话,怕是真的会被嫁给纨绔。” “你倒是聪明。” 夜衔烛难得夸了墨染青一句,视线定格在她身上。 平时看惯了墨染青穿青纱道袍,却发现宫装衬得她也很好看。 她皮肤白皙,眉眼弯弯,一瞥一笑间,总是无意含情。此时她低着头,金钗上的流苏捶在一侧,摇晃间半遮半掩那掺了红的眼尾。 头上厚重的点缀,累的墨染青脖子发酸。她仰头打了个哈欠,转头却发现夜衔烛一直盯着她看。 “怎么了?”墨染青问。 “无事。”夜衔烛别过头,将玉佩攥进手心。 “哦。”墨染青揉了揉脖子,“那我睡会儿,到地叫我。” 说完墨染青也是真不客气,将矮几上的东西推到角落,倒头就睡。 不是墨染青太能睡,而是她确实需要养精蓄锐。体内虽然已有灵力护体,但也只是一丢丢,离她巅峰时期远着呢。 马车行驶的很稳,墨染青入睡很快。轻风吹过幔帘,透过的阳光落在她脸上,映出一层细碎的金芒。 夜衔烛不自觉地转过头,目光落在她安静的睡颜上。 墨染青的呼吸很轻,睫毛在光影中投下浅浅的阴影,唇色淡如初绽的樱瓣。 她向来张扬恣意,此刻却显出几分罕见的柔软。 夜衔烛望着望着,忽然觉得手中那枚玉佩隐隐发烫,烫得他指尖微颤。 他本该移开视线,却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悬在她脸颊上方寸许,终究没敢落下。 风又拂过,她额前碎发轻晃,像是挠在他心头的羽毛。 “……荒唐”夜衔烛低喃,猛地收回手攥成拳。 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压不住掌心里那抹残留的温热。他闭上眼,喉结滚动,试图平复胸腔里莫名的躁动。 穿过几条街,马车停在南宫门。刘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主子,到了。” “嗯。”夜衔烛偏头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人儿,淡淡的回应了一声。 刘枫在外面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里面人的动静,倒是负责接见夜衔烛的内宦,看到这辆奢华的马车,屁颠颠的跑了过来。 “奴婢参见睿王殿下。” 马车内没有动静,内宦喜公公,是李公公新认的干儿子。 没接待过夜衔烛,也摸不清夜衔烛的脾气。只知道他在宫外等了两个时辰,这位大爷才到。 结果到了也不下车,眼看这个点了,里面一点动静没有,喜公公不得不上前,提醒道, “王爷,皇上和太后娘娘已经到了仪元殿。咱们再不动身,就不合适了。” 第18章 跪不了,腿麻了 马车内终于传来了声音,夜衔烛淡淡开口,“就让他们等会儿。” 嚯!听听这语气,有点略显猖狂。 普天之下,敢让皇上和太后等的人,还真就他独一个。 喜公公毕竟就是个新上任的小太监,多少听过夜衔烛功绩显赫,性格狠厉的事迹。 这会儿被晾在这里,一时间没了主意,便转头偷偷问一旁的刘枫,“大人,咱们王爷有什么大事,能大过皇上和太后?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怕是会留下诟病。” 刘枫心想,他们主子才不怕什么诟病。 但面上还得客客气气,“公公稍安勿躁,王爷正在处理紧急事务,相信很快就好了。” 喜公公叹了口气,哀怨的看了平静的马车一眼。 半个时辰过去了,墨染青终于慢悠悠的睁开眼。迷雾涣散为清,瞳孔渐渐聚拢,入眼的就是一张绝美的侧脸。 夜衔烛正在安静的看书,听到旁边的动静,眼眸微抬从字间划过,“醒了。” “嗯。”墨染青撑着桌子坐起来,刚要伸个懒腰,动作突然顿住,“哎呦我去!” “怎么了?” “落枕了。” “” 夜衔烛皱了皱眉头,放下书,刚要覆掌过去 墨染青却直接转身,掀帘下车。 她没有注意到夜衔烛的动作,帘外拂过一缕风,牵动墨染青身后的发丝从夜衔烛指间滑过。 等墨染青下车后,夜衔烛望着指尖空空,意犹未尽的捻了捻。 直到外面的墨染青来催,夜衔烛才将矮几上的物件摆正,下了车。 喜公公左盼右盼,终于见着这尊大佛。 您老可算是出来了,那仪元殿的两位,估计屁股都快坐冒烟了。 墨染青走在夜衔烛身侧,一路跟着喜公公进了宫。 活了两世的墨染青,第一次来皇宫,第一反应就是,这可比她们东山派的山头气派多了。 看这墙,朱红顶漆的,看这道,青石工整的,看这宫殿,金碧辉 不对!怎么会有一股邪气,怒飞冲天。 见墨染青停下,夜衔烛也跟着顿步,“怎么了?” 墨染青指了指那团黑气包拢的位置,“那个地方” “是养心殿,皇兄的寝宫。”夜衔烛面色凝重,“有何不妥?” “皇上住的地方吗?”墨染青低喃一句。 墨染青收回视线,看到一旁想催促,又不敢的喜公公,将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没事,我们先去拜见皇上。” 夜衔烛知道她一定是看到了什么,当着别人的面,他没有多问,只带着墨染青继续往前走。 穿过几条长长的御道,墨染青走到了一处大殿。 殿内金碧辉煌,蟠龙柱直抵穹顶,殿顶绘着祥云,四周烛火通明,透着一股威严之气。 喜公公在殿门前停下,躬身道,“王爷,墨姑娘,请稍候,容奴才通传。” 夜衔烛微微颔首,墨染青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 殿内熏香浓郁,却掩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她指尖微动,一缕灵力悄然探出,果然在殿角阴影处捕捉到几丝游离的黑气。 不多时,喜公公碎步返回,低眉顺眼道,“陛下宣二位觐见。” 踏入内殿,墨染青一眼便看到了端坐在龙椅上的光耀帝。 他身着明黄龙袍,面容俊逸却透着几分苍白,眉宇间萦绕着一股阴郁之气。 而他旁边坐着一位面容端庄的华服女子,墨染青初步猜测这应该就是当朝皇后,林明惜。 左侧另一张矮几前,坐着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 她身着绛紫色绣金凤宫装,看模样已年过六旬,却依然背脊挺直,通身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这应该就是太后了。 太后身侧立着一位娇俏可人的少女,约莫二八年华。自墨染青踏入殿门那一刻起,这姑娘的目光便如影随形地黏在夜衔烛身上,眼波流转间尽是掩不住的倾慕。 墨染青暗自挑眉,心道这原来是夜衔烛的桃花啊。 她侧目望去,只见夜衔烛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地直视前方,连余光都不曾偏移半分。 他周身仿佛筑起一道无形的结界,将那少女脉脉含情的眼波尽数隔绝在外,不留半分余地。 “咳咳咳”殿中最上方的光耀帝见他们进来,先用帕子捂着嘴,咳了几声后,才缓缓抬头,凝视着夜衔烛,似在等待什么。 殿内落针可闻,夜衔烛却站在殿中,始终挺立如松,不发一言。 许久,光耀帝才将目光转向墨染青,“你就是墨染青,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金钗晃动,墨染青揉了揉脖子,“抬不了脖子落枕了。” 光耀帝又问,“看到朕,为何不跪?” “跪不了,腿麻了。” 笑话,她是跟着夜衔烛一起来的,夜衔烛都不跪,她为何要跪。 就在光耀帝面色隐隐透出不悦之时。 夜衔烛牵住墨染青的手腕,终于开口,“本王的王妃与本王同尊,无需跪拜任何人。” 他声音低沉,掷地有声,在殿中回荡。 墨染青恍然,这是先皇在世时,赐给夜衔烛的特权,象征着夜衔烛在朝中独一无二的尊贵地位。 看的出来,光耀帝对夜衔烛很是迁就。 即便是不悦,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摆了摆手,让内宦领他们入座。 同一侧的两个矮几,本是分开放置的,夜衔烛扫了一眼没有过去。 喜公公在夜衔烛冷锋的目光中,用眼神请示了一下光耀帝。 见光耀帝没开口,小心挪动,将两个矮几摆在一起。 夜衔烛这才领着墨染青坐下。 殿中的一系列操作,无一处不透露着夜衔烛对墨染青的偏宠,光耀帝今日本是想着出些难题,让墨染青知难而退,见这阵势,有些犹豫。 这女子当真这么入睿王的眼,他可记得自己这弟弟,曾说过对女子毫无情趣,怎么转眼之间,就这么情形大变。 皇上是没有说话,一旁的太后可是看不下去了, “墨家女好大的官威,且不说日后当成当不成睿王妃,还未过门,就如此目中无人,日后可还了得?” 哦,墨染青没参加过宫斗,但见过宫斗。她听出来了,这太后应该是在说她没礼数。 夜衔烛提起茶壶,悠悠的倒了一杯温茶,放在墨染青面前,“母后没有听清吗?” 他缓缓抬眸直视太后,“她与本王同尊。” 第19章 哀家也是为你好 太后脸色阴沉,目光盯着墨染青犀利的很,“想要跟睿王同尊,光凭嘴说可不行。当年先帝在世,亲口对哀家说过,宸妃早逝,睿王便和德玄一样,都是哀家的儿子,婚事自然也是要由哀家做主。” “本王可没听说。”夜衔烛低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嘲讽,“父皇只告诉过我,随心所欲即可,不必在意她人言哕。” “哀家也是为你好。”太后将身后的少女拉到身前,“绾棠是个好姑娘,贤良淑德,先不说。单说你在边关征战那些年,她日日闭门不出为你祈福,这份心意,你忍心辜负?” 好个毛线。墨染青指尖轻转茶盏,冷眼瞧着太后唱作俱佳的表演。 睿王府那个招鬼树,就是这老太婆送的,她怕是巴不得夜衔烛早点死。 果然夜衔烛并不吃这套,他连个眼神都未给到那位绾棠姑娘,只霸气回复,“本王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人做主。” 这话是说给太后听的,同时提醒了上方的光耀帝。 光耀帝没有说话,反而是在心里掂量,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挡下这场婚事。 殿内气氛凝滞,皇后适时轻笑一声,温言软语地打破僵局, “母后,睿王殿下性子率直,您别往心里去。其实皇上早有安排,特意备了考题,只等看两位妹妹的表现了。” 说到考题,太后脸色才缓和一些。她们林家门楣高耀,教养出来的女儿,都是个顶个的优秀,她不信这乡野出来的丫头,又比的上她们林家女儿的本事。 于是她拢了拢衣袖,从容的说道,“那就开始。” “咳咳”光耀帝又咳了几声,皇后推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他朝着李公公招了招手,“把东西呈上来。” 随着李公公的尖锐的声音响起,几个宫人从偏殿搬出来一把古琴,棋盘,笔墨纸砚等物,依次摆放在大殿中央。 光耀帝勉强压下咳嗽,缓缓道,“要做皇家的媳妇,不光要有花容月貌,还需品德才学兼备,今日便以琴棋书画为试,考校两位姑娘的才学涵养。“ 太后满意地颔首,目光慈爱地看向林绾棠, “绾棠自幼习琴,师从琴艺大家欧阳先生,想必不会让皇上失望。” 林绾棠盈盈一拜,柔声道,“绾棠献丑了。” 她莲步轻移,端坐琴前,发钗流苏在动作间只轻轻摇动。 十指白皙如葱玉,开始拨弄琴弦,一曲《凤求凰》悠扬而起。 琴音婉转,如泣如诉,显见功底深厚。 墨染青单手托腮,把玩着手中的茶盏,神色淡然。 待琴音止歇,绾棠站起身,盈盈一拜。 福身时,她眼角偷偷瞥向夜衔烛,见他依旧神色淡漠,不由咬了咬唇。 墨染青将一切尽收眼底,忽然轻笑一声,“《凤求凰》,林姑娘这心境够直白。” 林绾棠顿时涨红了脸,太后勃然变色,“放肆!” 夜衔烛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偏头问墨染青,“刚才林姑娘弹得好吗?本王没有听。” 墨染青撇了撇嘴,“一般般。” 看着林绾棠青红皂白的脸,光耀帝轻咳一声,“墨姑娘既出此言,想必琴艺不凡,那就也让大家见识一番。” 墨染青淡定的放下杯盏,勾唇一笑,“我不会。” “” “” 是夜衔烛说的,自己随心就好,剩下的交给他,所以墨染青大方的承认自己不行。 把不会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也是大家见过的头一位。 太后望着墨染青那张清秀又张扬的脸,忽而一笑,“笑话,想做睿王妃,连点才艺都没有,日后怎么侍奉自己夫君。” “想听才艺,用不着自己动手,外面翠花楼弹小曲的多的是,夫君想听什么点什么。” “” “” 墨染青这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在内涵林绾棠,拿林绾棠跟妓女相比较。 “荒谬!”果然太后坐不住了,直接拍案而起,指着墨染青,对光耀帝说, “皇上,你听听,这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话吗?若是以后让她做了睿王妃,那睿王府不得什么人都能进,直接乱成一锅粥。” 对比脸色难看的林绾棠,和怒气冲冲的太后,墨染青反而淡定的眨了眨眼睛,转脸看向夜衔烛,“我说错话了吗?” 夜衔烛眸色深沉,“没有。这率真敢言的性子,比那些软绵绵的调子,更合本王胃口。” “睿王”太后脸色铁青盯着夜衔烛说不出话来,林绾棠更是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满脸哀怨。 “好了。”眼看情况不对,光耀帝及时出手阻止矛盾继续发生,“音律方面当是朝阳郡主更胜一筹。” 说着光耀帝将脸转向墨染青,“墨姑娘,你可有异议?” 墨染青耸了耸肩,“没有。” 好在皇上还算公正,让林绾棠的一顿表现没有白费。 第二局比对弈,白玉棋盘已经摆好。 林绾棠提着衣摆走上前,先走到黑子那方坐下,“我执黑子,墨姐姐不会不情愿?” “不情愿,你不也坐下了。”林绾棠都坐下了,墨染青还在原处悠哉的喝茶。 “棋局不分黑白,墨姐姐何必较真。” “你这么会说,怎么不用白子?” 林绾棠盯着墨染青明讽暗刺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但她面上依旧保持微笑,站起身来到白子那边,“那便依墨姐姐所言,绾棠执白子便是。” 墨染青轻笑一声,淡淡的收回视线,依旧在喝茶。 不怪她总在喝茶,是她真没想到,这偌大的皇宫,竟然连盘点心都没有。 她算是明白为何早晨夜衔烛让她多吃点了,这皇帝是真的狗啊。 见墨染青一直不动,林绾棠有些坐不住了,“墨姐姐怎么还不过来?” “过去干什么?” “??”林绾棠不知道墨染青又在耍什么诡计,犹豫片刻回道,“姐姐不是要跟我对弈吗?” “我又不会,对什么弈?” “你……”纵使林绾棠尽量表现出好脾气,也被墨染青气到了。 合着自己刚才被墨染青换来换去,就是为了耍自己。 指甲已经深深陷进掌心,林绾棠脸色难看的不行。 第20章 本王的人 “这就是墨家教出来的好女儿。”见林绾棠被墨染青这么戏耍,太后再一次坐不住了。 林绾棠是林家最小的一个女儿,自小就养在太后身边,也是太后最喜欢的侄女。 她三岁启蒙,五岁习琴,七岁能诗,九岁通晓权谋之术,十二岁在皇家诗会上一举夺魁,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 也是太后亲自向先皇求封的朝阳郡主。 就问这样一位京中典范,被墨染青一个无才无德的人戏耍,太后该不该气。 但墨染青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惹了太后,反而更加直白的说,“小女乡野出来的,不懂门媚之高,端庄之势,太后要是看不惯,闭上眼就好了,我不介意的哈” 太后被墨染青这副散懒的样子,气的眼角发抖,“既然如此,那哀家便教教你什么叫规矩。” “来人!”太后忽然笑了一声,眼角的纹理凝出一道狠戾,“将墨染青带下去,先教她什么叫大不敬。” 太后身后的两位嬷嬷站了出来,正要上前去捉拿墨染青。 夜衔烛将杯盏轻轻往桌面一放,杯底与矮几触碰,发出“挡”的一声,“本王的人,何时需要别人管教了?” 他声音不冷不淡,却充满了压迫,引得太后侧目去看,放在矮几的手掌缓缓收紧,黄金镂空点翠护甲在桌面上刮出一道痕迹。 下面比试书发和画功,和之前一样,墨染青在林绾棠展示完,直接认输。 四局比试,光耀帝皆判定林绾棠赢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摸不清墨染青这是什么套路,她是真的不会,还是有别的套路。 光耀帝撑着矮几咳嗽几声,看着下方的极其淡然的两个人,问向夜衔烛,“简弟对朕的审判可有异议?” 燃简是夜衔烛的小号,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喊他了。 当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时,夜衔烛身体明显僵了一瞬,又恢复如常,“没有异议。” 听到夜衔烛说没有异议,殿内除了一脸漠不关心的墨染青,所有人都送了一口气。 同时有些猜不透夜衔烛将墨染青带进宫的意义是什么。 玄色蟒袍泛着金边,夜衔烛理了理衣袖,双手撑在腿上,“那就请皇兄赐婚。” 一句“请赐婚”,让殿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之前还扬言非墨染青不娶的夜衔烛,竟然如此轻易就改变了注意。 光耀帝手里捏着帕子,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确定他是认真的。 就连林绾棠,也觉得今日这场比试,赢得太容易了。 不由得看向那边还有闲情喝茶的墨染青,扬了扬下巴。 太后脸色终于好看一些,她松开了紧攥的手掌。 在心里冷笑一声,睿王再丰功伟绩又如何,到了京城也是得一样看她们林家的脸。 “皇上,还不下旨?”见光耀帝迟迟不肯动作,太后催促道。 “好。”光耀帝这才回收视线,唤了一声身后李公公,“德福,取笔墨,朕要亲自给睿王和朝阳郡主赐婚。” 话音刚落,夜衔烛就抬眸看向光耀帝,声音低沉道,“皇兄,错了。” 光耀帝接过笔,横在腕间,“什么错了?” “不是朝阳郡主,是墨染青。” 光耀帝看了一眼太后,将笔撩下,“胜出者是朝阳郡主,这是朕与简弟三日前的说好的。” “本王只应了,三日后,带她来面见皇兄。其他的,都是本王可没有答应。” “简弟,咳…咳咳…”光耀帝又咳了起来,如今他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情绪稍稍激动,就会咳个不停。 李公公给他递水,他一把推开,“这女子,胸无点墨,不识礼数,何德何能配的上睿王妃的身份?” 他忽而低笑一声,指尖抚过腰间玉坠,眼底寒意骤生,“本王的王妃,配不配得上,只有本王说了才算。” “荒谬!”太后强压怒火,“皇家儿媳,岂能是随便是个人就能当的,若无几分本事,如何服众!” 墨染青摸出五枚铜钱,放在指间把玩,“太后说的本事,是指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吗?” 太后凤眸微眯,指尖重重扣在鎏金扶手上,“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何能耐?” 墨染青指尖一翻,五枚铜钱“叮”地一声叠成一线。 她抬眸望向咳得面色发青的光耀帝,忽然轻声问道, “那若是”铜钱在她掌心排成一个奇特的卦象,“我能救得了皇上的顽疾呢?” 殿内骤然一静。 太后指尖缓缓收紧,黄金镂空点翠护甲在扶手上刮出轻微声响, “休要胡言乱语,皇上的病,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你有何能耐,敢在此口出狂言?” 墨染青不慌不忙,收了铜钱,抬眸直视太后,“皇上染病五年,每至子时必惊厥盗汗,时长伴有心悸,恐慌,所见幻象皆是烈火焚宫之景,可对?” 光耀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李公公慌忙去扶,却见他死死盯着墨染青,连唇边溢出血丝都未察觉。 太后猛地站起身,凤袍上的金线鸾鸟随着动作泛起冷光,声音陡然锐利,“你你怎会知道?” 腕上红线躁动,墨染青敏锐地察觉到,皇帝周身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黑雾,那雾气如活物般缠绕着他的脖颈,隐隐形成锁链之状。 “本道在此,何敢放肆!” 说着,墨染青腕间一甩,五枚铜钱呈五星之形分别朝着皇上身侧飞射出去,三根红线紧跟其后。 铜钱破空之声未落,殿内烛火骤然一暗。 皇帝喉间黑雾猛然翻涌,竟凝成一只枯爪朝墨染青面门抓来! “墨家女要刺杀皇上,来人,护驾!”太后身形不稳,被身后林绾棠扶住。 御林军刀光尚未出鞘,忽见一道白影冷光横贯殿宇,将三柄长刀打落,兵器在地上“叮呤”作响。 夜衔烛挡在墨染青身前,目光不怒自威,“她是在救皇上,本王看谁敢阻拦!” 红线击碎黑雾,墨染青操控红线穿过铜孔,将一枚铜钱按在皇帝眉心。 周围的黑雾中传来刺耳尖啸,铜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锈迹。 第21章 好重的怨气! “好重的怨气!”她咬破指尖凌空画出血符,推向光耀帝,“汝本阴客,何乱人魂?今奉符敕,送汝归真。” “妖言惑众,睿王被此妖女迷惑,试图谋害皇上。应当斩首示众。”太后指着夜衔烛,威仪的面容,露出愤怒。 夜衔烛身后掌管着十几万大军,太后不敢与夜衔烛起正面冲突,便将主错推到墨染青身上。 就这瞬息之间,墨染青突然将铜钱拍向光耀帝心口。 黑雾从光耀帝心口剥离。 “噗!”光耀帝呕出大口黑血。 “咳咳咳”那些血滴落地竟嘶嘶腐蚀声。 就在墨染青想收服黑雾之时,黑雾浓聚成一团,张开血色双眼,挣脱墨染青的钳制,朝着殿外逃去。 墨染青仓促收手,她知道现在不具备收服黑雾的实力。 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桃之夭夭。 殿里的人看不见黑雾,但能看到皇上嘴角的黑血。 太后见状踉跄后退,护甲“咔”地折断在龙椅扶手上,“墨家女将皇上打伤,睿王若是再敢包庇此女,一同论罪!” “慢着!”光耀帝抬手阻止将要上前的御林军。 光耀帝不知道墨染青用了什么办法,但随着那口黑血吐出,他能感觉到,那股压在心口中的郁气散了不少。 甚至短短几瞬的功夫,脸色也比刚才有了血色。 被反驳命令的太后脸色难看,“皇上,这是何意?” 墨染青收了法式,将铜钱收拢袖袋中,听到上方光耀帝说, 光耀帝饮了一口茶,说道,“母后错怪墨姑娘了,朕能感觉到,身体轻松不少。” “还不够。”红线被黑气沾染,如活物般在腕间扭动,墨染青皱了皱眉头,“祸根在养心殿。” 光耀帝撑着矮几,看向墨染青,眸光暗涌,“你有办法根除?” 墨染青攥住红线,没有说话。 夜衔烛捏着杯盏盖儿,有一搭没一搭地刮着茶沫,“皇兄,现在您觉得,睿王妃的位置,她配不配?” 光耀帝看向夜衔烛,似乎是在思量,半晌,终于开口,“若是墨姑娘能够治好朕多年的顽疾,朕便给你们赐婚。” “皇上!”太后目瞪双眼,对光耀帝如此草率就答应了赐婚,很不满,“此女装模作怪,不可……” “母后。”光耀帝打断太后的话,“朕的顽疾已有五年,若是墨姑娘真有此等本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红线还在掌心中翻腾作怪,墨染青低头看着悠然自得的夜衔烛。 靠!合着你这小嘴一开一合的,就将我卖了。 你可知道,能侵入人间天子身体的绝对不是一般邪物。 众人移驾养心殿,墨染青在殿外开坛设法。 墨染青换了衣裳,一身青纱道袍,桃木剑握在手,白烛火苗跳动,铜钱并成一条线摆放祭台中央。 头上金钗晃动,拔了金钗扔给夜衔烛,调动灵力,凌空画符,拍向桃木剑。 太后看着场中认真做法的墨染青,冷“哼”一声,“花里胡哨。” 她身后的林绾棠,更是将目光锁定在墨染青身上。 心中当时不免有些怀疑,一个乡野出来的丫头,怎么会这些鬼魅之术。 随着墨染青的动作,养心殿黑烟愈发阴戾,像是在天空豁开一道黑口,要将墨染青吞噬。 光耀帝双手紧紧抓住扶手,额间密汗遍布。 他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正在从体内流失,沉重的身体似乎轻松了许多。 一场法事做了两个时辰。 最后收势,墨染青将桃木剑扔给刘枫。径直走到夜衔烛跟前,唤了一声, “夜衔烛。” “我在。” “抱我。” 随着墨染青的话音落下,大家脸上都充满了震惊。 不是,这墨染青也太不知羞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睿王卿卿我我,好不知羞耻。 只有夜衔烛知道,她现在是在做怎样的强撑。 惨白的脸,泛青的嘴唇,还有那止不住颤抖的手。 夜衔烛没有说话,只在墨染青站不住脚,快要跌倒的时候,将她搂进了怀里,打横抱起。 一场法事,几乎耗尽了墨染青所有灵力,而且有去无回。 养心殿的黑雾,不是一般邪物,它沾染上了光耀帝龙气,单凭墨染青现在的灵力,跟本收服不了,只能暂时将其镇压。 墨染青靠在夜衔烛胸膛,心中泛起一丝莫名的踏实感,“朱砂,香灰化粉,撒在榻前,可保皇上邪祟不入体。” 夜衔烛收紧臂弯,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好,交给我。睡。” 墨染青轻轻点头,真的在夜衔烛的怀中睡了过去。 夜衔烛将墨染青交代的事情,转述给光耀帝后,便带着墨染青走了。 一路回了睿王府,琴月来接的时候,看到半昏迷的墨染青,紧忙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之前挺好动的一个人,现在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怀里,没了精气神,夜衔烛心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他抱着墨染青往前走,对刘枫交代,“去请天恒道长。” 天恒道长是带着一身羊肉味来的。 他正带着自己的小徒弟在后山吃烤肉,听到睿王召见,扔下吃一半的羊腿急忙慌的过来。 墨染青睡得很沉,天恒道长一看便知这是灵力消耗过度导致。 他在掐指一算,看向王府东南方,“王妃没有大碍,就是有些体力透支。王府东南方有处灵泽之地,能够更好的帮助王妃休养,可将王妃换到那处。” 夜衔烛弯腰上前,将墨染青从榻上打横抱起。 刘枫跟在后面,“东南方,那是主子住的院子,……” 夜衔烛斜目一瞥,刘枫闭上嘴,看着夜衔烛大步走向栖梧院。 乐童头上顶着两个红发带绑的小揪揪,站在门外乖的不得了。 他是第一次来睿王府,能让师父扔下肉赶过来的,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夜衔烛路过他的时候,他瞪着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忍不住好奇看了一眼,贵人怀里的人。 歪头想了一阵,猛然记起,这不就是将他家道馆黄纸包圆的那位姑娘嘛。 第22章 赐婚 将墨染青放在榻上,夜衔烛给墨染青喂了些补汤,让人将天恒道长唤到书房。 关于墨染青的事情,他有许多疑问,想知道。 乐童跟着天恒进了书房, “师父,那姑娘买了我们好些发霉符纸,不会要找我们退掉?” 天恒解了腰间酒葫芦,抿一口,砸砸嘴,“乐童啊,为师给你讲过,道法自然,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哦~”乐童点了点头,小脑袋瓜若有所思后,问,“那师父昨晚去了青楼,也是询问道法自然吗?” “噗…”天恒一口老酒喷了出来,“咳咳…咳…” 他呛咳几声,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 “俗雅不分家,昨日花香正浓,我若不赏,倒显得为师不解风情。” 乐童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徒儿明白了,极乐之道也是道,等徒儿长大了,也可以跟师父一样,去青楼了。” “……” 两人正说着,忽听外面有人靠近。随着房门打开,天恒坐正了身体。 进来的是琴月,“知道道长来的匆忙,王府备了些点心,供道长和小道友享用。” 天恒带着乐童道了谢。 等琴月走后,乐童拿了一块放进口中,眯着眼,“王府的点心真好吃,跟我小时候吃的一个味。” “胡说八道。”天恒闷了一口酒,看乐童吃的开心,“你五岁就跟了我,还能记得小时候的味道?” “那就是梦里吃过。”乐童又拿了一块,“反正跟着师父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你这小子!”天恒捋了捋翘翘的胡子,指着乐童,“为师说过,‘五味令人口爽’,粗茶淡饭才养真元。” 乐童撇撇嘴,“师父吃烤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 门被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走进书房。 天恒道长看着夜衔烛走到上首,连忙起身行礼,“不知睿王殿下深夜留老道在此,有何贵干?” 夜衔烛抬眸看了一眼乐童,天恒会意,让乐童出去等候。 乐童出去时将房门关紧,夜衔烛这才开口,将今日在皇宫发生的事情,同天恒道长说了一遍。 天恒听后很是震惊,他捋了捋翘翘的胡子,半晌缓缓开口, “皇上毕竟是真龙天子,能近他身的必然不是一般邪物,今日王妃做法,定是消耗了太多灵力,才会变得如此虚弱。” 夜衔烛对灵力的认知只有一分半解,他认为这东西和内力应该差不多。 想起那夜墨染青收服女鬼的金光,夜衔烛疑惑道,“本王见她使用过灵力,为何之前不似今日这般?” 天恒猜到了夜衔烛的不解,解释道,“灵力和内力虽同是力量之源,但本质却大不相同。内力源于人体经脉气血,修的是自身。而灵力则是沟通天地,借的是自然造化之威。” “今日在龙气环绕的皇宫作法,既要抵御真龙之气的压制,又要与那邪物周旋,消耗之大,才会如此。” 夜衔烛眉头微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照你这么说,灵力消耗过度,会伤及根本?” 天恒叹了口气,山羊胡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正是如此。内力耗尽,调息几日便可恢复;但灵力若透支过度,轻则神魂受损,重则道基尽毁,再难修行。” 夜衔烛闻言,眸色骤然一沉。他想起墨染青苍白如纸的脸色,以及那微微颤抖的指尖,心中莫名一股躁意。 天恒瞧见他神色变化,又补充道“不过王爷也不必过于忧心,王妃根基深厚,只要好生调养,假以时日定能恢复。” 天恒道长的话,让夜衔烛自行理解,灵力和内力最大的区别就是,内力可以自行恢复,但灵力则需要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才可修复。 他沉默片刻,开口问“可有让她尽快恢复灵力的捷径?” “王府紫霞氤氲,地脉汇聚,就是最好的休憩之地,至于王爷说的捷径,一切等王妃醒了,多度化些散鬼游魂,灵力自然就有了。” “只不过……”天恒欲言又止。 夜衔烛目光如炬,“说!” “若修仙人对常人滥用灵力,逆天改命,便会遭到天道反噬。轻者损伤功德,重者引来天雷。” 夜衔烛心里一惊,他竟不知还有这么一个说法。 也就是说那日墨染青给自己的护身符,也是会遭到反噬。 窗外夜色浓郁,今夜夜衔烛认识到一个全新的领域。 甚至知道了,修仙者至高的地位,就是飞渡成仙。 不过天恒道长也说了,那都是极少数的人,几百年不见得出现一位。 天空浮现灰白色,夜衔烛独自站在窗前,望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声音低沉而坚定,“传本王令,即日起,王妃需静养,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打扰。违者,严惩不贷。” 天恒道长拱手退下,门外乐童看到师父出来,放下点心盘子从台阶起身,屁颠颠的来到天恒身边,“师父,咱回去吗?” 天恒道长驻足阶前,仰头看了一眼栖梧院的檐角,“紫气东来,钟灵毓秀。吾等眼拙,不识仙人,此番回山当日日焚''返魂香''三柱,愿助真樽早复金身。” 说完天恒便领着乐童,出了睿王府。 乐童懵懂跟着天恒,也仰头望向栖梧院的方向。他道行尚浅,看不到灵气,只听得栖梧院方向传来一声清越鸟鸣。 辰时刚过,李公公端着圣旨来了睿王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惟乾坤合德,阴阳相济,婚姻乃人伦之首,宗室之重。睿王夜衔烛,天潢贵胄,风姿峻拔,文韬武略,克勤克慎,实为国之栋梁。墨氏染青,毓秀名门,慧心巧思,通玄达变,驱邪禳灾,功在社稷。 二人才德相配,志趣相投,朕心甚慰。今特赐婚于睿王夜衔烛与墨氏染青,择吉日完婚,以彰天作之合。 钦此。 李公公将圣旨放置刘枫手中,转身向夜衔烛道喜,“恭喜睿王殿下,心想所成。” 夜衔烛拿过圣旨,转身去了栖梧院,“刘枫,送客。” 李公公,“” 刘枫还算客气,伸臂引路,“李公公,请。” 圣旨一式两份,另一份被传去了墨府。 墨云通跪在院中接过圣旨,恭恭敬敬将宫里来的人,送至门口。 墨余红盯着还热乎的圣旨,嫉妒的眼神都要发了疯。 传去睿王府的消息,迟迟没有回声。 她在墨府等了这么久,最后等来的却是赐婚,论她怎么能甘心。 第23章 睿王到底看上她啥了 同样不甘心的还有张莲衣,她跟着墨云通进了屋,“老爷,皇上真的给墨染青赐婚了?” 墨云通将圣旨扔到张莲衣怀里,“圣旨都下了,还能有假。” 张莲衣打开圣旨,她大字不识几个,却看的仔细,“草包一个,睿王到底看上她啥了?” 墨云通坐在椅子上没有说话,脸色难看。 他对这个从小就被送出去的女儿,没有感情,甚至因为最近种种事情的发生,对墨染青有了厌恶的情绪。 她这种做事风格,跟那个已逝的妻子很像,是那种操控不了,把握不住的无力感。 张莲衣自然看出了墨云通脸上的烦躁之意,她将圣旨放下,扭着身子来到墨云通身边,端着茶水递给墨云通,捏着嗓子说, “老爷,先前我们那样对她,这下让她做了睿王妃,她会不会趁机报复我们?” 墨云通冷“哼”一声,接过茶,“睿王是什么人?她这般不知收敛的性子,就算进了睿王府,也不见得会得宠。” 他重重将茶盏搁在桌上,眼底闪过一丝阴冷。 张莲衣眼珠一转,忽然压低声音道,“老爷,我倒是有个主意……,听红儿说,那日墨染青明明去了国公府,最后传出来的风,却是睿王。一定是墨染青这丫头,故意造谣声势,逼得睿王不得不娶她。” 墨云通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 “墨染青能这么做,我们为什么不能?余红才是咱们墨家的女儿,论才貌、论品性,哪一点比不上那个野丫头?” 墨云通转目思索,“睿王上过一次当,怎么会上第二次?” “这次咱们换个方式”张莲衣凑近几分,声音里带着蛊惑, “只要我们稍稍打点一下睿王身边的人,,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睿王难道还想否认不成?” 墨云通指节敲着桌面,陷入沉思。 窗外雨声渐密,映得他眸色愈发幽深。半晌,他缓缓道,“可墨染青那丫头邪性得很,若她闹起来……” 张莲衣轻笑一声,指尖抚过鬓边珠钗,“老爷放心,她若敢闹,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可就不是咱们容不下她了。” 白光穿过窗棂,照亮张莲衣眼底的狠意。 墨云通思索半晌,终于点了点头,“以防万一,此事你亲自去办,那些规矩……你也得提前教教她。将睿王伺候高兴了,这睿王妃的位置,也不是非要墨染青一个人坐。” 张莲衣捏着帕角,捂嘴笑着出门,“奴家这就去安排。” 墨染青睡了三天,醒来的时候,才知道皇上已经赐了婚。 她凝气窥探一眼膻海,这下灵核不光干瘪回去,还有爆裂之相。 因是镇压,不是化度。墨染青刚攒了点灵力,全搭进去了,颗粒无收,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冤种。 不过这次跟上次不一样,灵核虽然有裂纹,但周围有一股香火之气围绕着它,滋养灵核。 有人替她积攒阴德。 墨染青眼中疑惑,在这里,她并不认识什么得道高人,谁会为她做这些。 正想着有人推门进来了,墨染青抬起头看到进来的人是夜衔烛,手里端着食物。 这下下人的活,怎么让他干?墨染青问,“琴月呢?” “出门了。”夜衔烛将清粥放下。 他才不会告诉墨染青,琴月她们奉了他的令,去打听哪里有游魂野鬼的地方。 墨染青坐在榻上,“听说皇上已经下旨赐婚了?” 夜衔烛摆好筷子,“嗯。” 一碗一筷摆的板正,墨染青看着这个刻板的人,“那恭喜?” 夜衔烛这才转身看向墨染青,挑起半边眉毛,回道,“同喜?” 不是,墨染青尴尬的笑了笑,想到这男的,以后就是她在这里的合法丈夫了,就有点莫名其妙。 好草率,来到这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将自己嫁出去。 墨染青穿鞋下榻,沉睡这么两天,没成想身子还是这么弱。 刚站起身,一时不备,腿上一软,墨染青随着惯性,直直地向前方倒去。 夜衔烛倏地上前,手臂已先于思考接住了她跌倒的腰身。 温热的重量隔着衣料传来,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唔……”墨染青靠在夜衔烛怀里,身后发丝扫过他手腕外侧。 夜衔烛呼吸一滞,那缕发丝仿佛顺着血脉缠上心脏,酥痒无比。 墨染青眨了眨懵逼的双眼,她发誓,她真的没有投怀送抱的意思。 腰间箍着自己的手臂,沉稳有力,她仿佛听到了夜衔烛胸膛处传来的心跳声。 “那个”她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正瞧见夜衔烛绷紧的下颌线,“我觉得我可以了,你要不要先松开我?” 夜衔烛喉结微动,手臂却纹丝未动。 他垂眸看着怀里扑闪着两只大眼睛的墨染青,只觉得口干舌燥,掌心发烫。 “夜衔烛?”放在腰间的温度逐渐上升,烫的墨染青不安地动了动。 夜衔烛这才惊觉失态,猛地撤手后退,故作镇定地整理袖口,声音沙哑,“先吃饭。” 墨染青揉着被勒疼的腰肢,来到桌前坐下,清粥小菜正符合她现在的胃口。 喝了粥,墨染青想去院中小坐。 转身瞧见夜衔烛手里拿着那块羊脂龙凤纹玉佩,走向自己。 看到这玉佩,墨染青就心虚,“这个玉佩” 夜衔烛将玉佩重新系挂在墨染青身上,“别再弄丢了。” 玉佩戴的板板正正,墨染青摸了摸上面的图纹,“我现在没那么多钱赎回,等我攒” “本王差这点钱吗?”夜衔烛脸色变得难看,“日后缺钱从本王账上支即可。” 墨染青皱了皱眉头,怎么总感觉夜衔烛突然变味了呢?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总之哪里都不对。 刘枫进来的时候,端着一个布袋,还有一个小瓷瓶。 墨染青放下玉佩,指着布袋问,“这是什么?” 刘枫将东西拿到墨染青面前,“是墨夫人给属下的。” “张莲衣?”墨染青打开布袋,看到里面全是黄灿灿的金子。 “这是什么意思?”墨染青转向夜衔烛,“行贿?” 夜衔烛眸光一冷,“扔掉。” 刘枫,“是。” “别呀!”墨染青拦住刘枫,“这么多钱,不要白不要啊。” 刘枫,“那瓶子里的东西……” 是个人都知道,这里面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第24章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不就委屈一下你家主子嘛。” 墨染青将钱袋放进怀里,转头看向夜衔烛。 在夜衔烛冰冷的注视下,墨染青打了个寒颤,立即改口, “还是不要委屈了。” 但钱收了,事得办。 墨染青转了转眼珠,将刘枫唤到跟前,“给墨夫人回信,就说事情已经办妥,今晚亥时,约人醉仙楼见。” “这…”刘枫回头看夜衔烛。 夜衔烛见墨染青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知道她肚子憋着坏水,便点头示意刘枫,按照墨染青说的去做。 刘枫走后,墨染青吃饱了,有了精神,就要回墨府。 想到天恒道长说过,睿王府更有利于墨染青恢复灵力,开口让墨染青再住些日子。 墨染青摆摆手,“今夜有喜,我得回去换身衣服,打扮得体面些。” 回到墨府,墨染青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收好。 开玩笑,大贵贵的。真弄丢了,她是真的赔不起。 换了轻便的衣裳,墨染青将小布兜往身上一挂,两三个铜板的东西,带在身上比玉佩得劲多了。 小布兜不小,可以装很多东西。今晚有场大戏,墨染青想去厨房找点零嘴带着。 结果出师不利,转角就遇到冤家。 墨余红正从张莲衣的院子回来,她刚被告知今晚与夜衔烛有约。 想到张莲衣教给自己的“规矩”,墨余红小脸红扑扑的,勾起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迎面撞上墨染青时,墨余红收起嘴角的羞涩,不屑的看她一眼,“皇上给睿王和姐姐赐了婚,姐姐一定很高兴。” 墨染青刚才看到了墨余红,少女怀春的模样,就知道刘枫已经把话传到了墨府。 “也还行。”墨染青似是挺愁苦,“就是夜衔烛这个人,性子冷了点,规矩多了点,床上折腾了点。” 墨染青叹了口气,故作忧愁地抚了抚额角,“不过既然是圣上赐婚,我也就勉勉强强接受了。” 墨余红一听,眼底闪过一丝嫉妒。 但一想到过了今晚,睿王妃的身份就是自己的了。 心里又忍不住雀跃起来,她眼尖的很,一搭眼就看到了墨染青斜挎的小布兜, “哎?睿王给姐姐的信物怎么不见了,该不是被睿王收回了?” 看她这副作势的嘴脸,墨染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墨余红就想着自己赶紧被夜衔烛蹬了,她好顺势上位。于是墨染青没好气的回,“关你屁事!” “你…”墨余红恼怒,“粗鄙。” “这就粗鄙了?”墨染青撇了撇嘴,“含妈量极高的话,我还没骂出来呢。” 说完,她绕过墨余红,哼着小曲准备去厨房。 墨余红站在原地,又羞又恼。 一旁的池塘水面月光波动,墨余红松开紧攥的手掌,突然转身将墨染青推了出去, “就凭你个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睿王妃的位置就该是我的才对。” 墨染青一招不慎,给墨余红钻了空子。 等她浮出水面时,岸边已经没了人。 好在水不深,刚没过腰身,她吐出脏水,抹了一把脸。 真是雨停了,天晴了,她又觉得自己行了。 墨染青趟着水爬上岸,今晚她一定让墨余红知道,她到底行不行。 亥时未到,墨染青就跟着夜衔烛来到了醉仙楼外。 没错,她今晚就是来赴约的。 只不过,她们不是从正门进去,而是要翻墙进去。 望着面前三人高的墙头,墨染青叉腰吐槽, “不是,一个酒楼把墙垒这么高干嘛?这要是有人来捉奸,奸夫怎么逃?岂不是一捉一个准,会不会做生意。” 夜衔烛淡淡的瞥她一眼,“为什么要捉奸?” “正经夫妻都在家里,谁闲的来酒楼?” 夜衔烛,“……” “算了还是另找它路。”说着墨染青认命般的,弯腰在墙角抠搜。 夜衔烛跟在她身后,看她一阵忙活,“你在干什么?” “找狗洞啊。” “……” 墨染青撅着屁股,在草丛扒拉,“都是好兄弟,借个道应该没问题。” “……” 夜衔烛看着墨染青在墙根下扑腾,额头青筋隐隐跳动。 终于,他忍无可忍,一把拎住她的后衣领,像拎小鸡崽似的把她拎了起来。 “你干嘛?” “闭嘴,抓紧。” 墨染青瞬间双脚离地,这一下来的突然,惊慌中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 “哎呦我去!轻点轻点。衣领嘞脖子了,要死了,要死了。” 夜衔烛直接将墨染青带到房顶才放开她。 墨染青扯着衣襟,大口喘气,“早说你会飞,我还废这个劲干嘛,害我连跟狗哥交流的语气都想好了。” 夜衔烛,“……” 气息沉稳后,墨染青在房顶转了一圈,点了点脚尖,“这就是墨余红的房间?” 夜衔烛掀开瓦片,“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下面传来响动。 墨染青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噤声。 趴在夜衔烛身边,跟他一起往下看。 墨余红进来后,先是打量了一眼房间。 这是刘枫拿着墨夫人给的金子,花了高价定的房间。 看的出来墨余红对这个房间很满意,她摸了摸屏风上的戏水鸳鸯图,面带羞涩的坐在凳子上。 想到一会儿就要见到夜衔烛,墨余红心里就有些紧张。 端起杯盏,喝了几口温水,才好了些。 等了一会儿,墨余红忍不住很多次往门口看去。 终于听到敲门声,墨余红脸上一喜,刚要起身去开门。 忽然感到头晕眼花,一股说不出来来的燥热从内里传来。 她扶着桌子,站不稳。 热意上头,墨余红脸色绯红,忍不住抚摸自己,将衣襟拉开。 这个样子墨染青真的太熟悉了,她刚穿过来的第一晚,就是这副状态。 墨染青看了一眼墨余红用过的杯盏,看来墨余红今天吃的和自己的是同一种药。 这药效多猛烈,墨染青是深有体会。 想到自己是怎么解的这药,而且正主就在身边。 墨染青想为自己那夜的奔放道个歉,突然发现不知如何开口。 夜衔烛对女人发骚没有兴趣,转过头看到墨染青正盯着自己,问,“脸怎么这么红?” “啊?有,,有吗?”墨染青慌忙低头,用手背碰了碰侧脸。 靠!还真挺烫的。 下面敲门声中断,应该是外面的人不耐烦了。 直接用脚踹开了门。 进来的人是林耀喜。 墨染青可没有忘记,当初墨余红是怎么把原主卖到了林耀喜的床上。 今天,她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给原主把这个仇报了。 毕竟是原主一条命,只毁了墨余红的清白,到底还是便宜她了。 第25章 你这人真能记仇。 林耀喜是出了名的暴戾变态纨绔男。 墨余红外衣已经凌乱,热潮上脸的她,已经认不清来人,还以为是夜衔烛,酥媚的喊了声,“王爷~” 林耀喜拖着那身肥肉关上门,回头看到房间里这香艳的一幕,眼睛都放光了,“原来是你约我见面?” 墨余红抬起头,轻哼一声,“嗯。” 林耀喜走近墨余红,捏起她的下巴,露出猥琐之相, “想当初你把你姐姐送给我,当时我就知道,这就是个由头。真正想上本公子榻的人,是你对不对?” 夜衔烛听到墨余红曾经把墨染青送到林耀喜榻上时,眼神陡然一寒,周身气息瞬间冷冽如霜。 墨染青察觉到周身的变化,搓了搓双臂,“这鬼天气,怎么突然降温了?” 夜衔烛侧眸看她,眼底寒意未褪,“那夜你对我那样?是因为他们?” “你这人真能记仇。”墨染青以为夜衔烛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你要是真有定力,我也撩骚不了你。” 墨染青眼神暗有所指的看了一眼二烛的方向,“它可比你诚实多了,那夜它有多激动,你心里清楚。” “……” “我记得几次来着。”墨染青掰着手指,“五次,还是六次?还是……捂…” “闭嘴!”夜衔烛额间青筋跳动,捂住墨染青乱说的嘴。 而此时,房间内的林耀喜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向墨余红,油腻的嘴里污言秽语不断,“小美人,既然你这么主动,本公子今晚一定好好疼你!” 墨余红神志不清,只当眼前的人是夜衔烛,娇声软语地迎合着,“王爷……别急……” 墨染青趴在房顶看得津津有味,她扒拉着夜衔烛的手,抬起头小声点评,“啧啧,见过草丛抓鸡的,还没见过找鸡的。” 不怪墨染青嘲笑,林耀喜太胖了,整个人被肥肉堆满了。 原本就不大“小小腿”,已经被卡进了肉缝里,揪都揪不出来的那种。 “……” 这女人……夜衔烛真的觉得,没有她不敢说的话。 东西不够,道具来凑。 为人行事,林耀喜两点都不沾。 只能靠那些顽劣的手段,达到目的。 首先在墨染青面前出场的是,林耀喜那假模假样的,跟林耀喜一点也不像的二弟。 “啧啧啧。。。”随着墨余红凄惨的叫声,墨染青砸了砸嘴。 真惨!遭这罪,还真不如死了。 惨烈还在继续,夜衔烛对这些东西,有些恶心反感,便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移开视线。 反倒是墨染青,不光看,还边吃边看。 小布兜里装着花生米,她吃的津津有味。 房间里放满了十八般武艺,各个神通广大。 墨染青数了数,要是把这些东西,在墨余红身上轮个遍,这孩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一出好戏上演了整整一夜,墨染青只看了一半,就被夜衔烛强行带走了。 小布兜的花生米还没有吃完,墨染青有些意犹未尽拍拍手,“咱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张莲衣的了。” 夜衔烛沉默片刻,抬手将墨染青嘴角的残渣抹去,“琴月她们已经回来了,有什么事,让琴月过来传话就行。” 墨染青摆摆手,淡定道,“那群人忙着明日的收获,没空管我。” 她砸了咂嘴,笑的有些惋惜,“不能第一时间看到,墨余红睡错人的表情,真是可惜。” 屋里的人还在翻云覆雨,不对,是在活受罪。 东西再好也不是男人,墨余红药效终究得不到解脱,便晕了过去。 没有声音跟死人有什么区别,林耀喜再把墨余红弄醒。 墨余红哭的越惨,他反而越是兴奋,手里的软鞭不留余地的抽打,那副娇艳的花。 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墨染青伸了个懒腰打开窗。 琴棋书画已经在外面候着了,见墨染青醒了,端着水进来伺候。 琴月将帕子打湿递给墨染青,将今日的事情说给墨染青听,“主子,二小姐回来了。” 墨染青问,“还活着吗?” 就昨晚那场面,不死也得扒层皮。 “被人抬着回来的。”君棋抢先回答, “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去看她家小姐的丑事,还以为房间里面是王爷,结果推开门先看到的是一堆肥肉。” 琴月和雪画捂着嘴笑,书砚将漱口水,端给墨染青, “最先喊出声的就是小翠,把正在熟睡的两个人吵醒了。二小姐大概是药性还没有解完,醒来后,看到男人就要生扑。” 墨染青漱了口,书砚递上帕子,“只是那一身被糟蹋过度的样子,看起来跟疯婆子似的,最后还是墨夫人叫了好几个家丁,将人绑住手脚,抬了回来。” 雪画将早膳摆上桌,墨染青坐下,“听这样子,场面挺大,墨云通呢?她宝贝女儿遭了这事,他不得出面说两句?” “去了国公府了。”琴月把墨云通听到和墨余红过了一夜的男人是林耀喜时,那面如土色的表情说了一通。 墨云通当时道了两口,“完了,完了。” 接着一头从椅子上栽了下来。 外面的风谣已经四起,那些污秽不堪的场景,让很多人都看了去。这事想瞒都瞒不住。 墨云通在朝堂多少有点官职,能想到最好的补救办法,就是赶紧舔着脸去国公府,以两人早就情投意合之名,将婚事定下来。 墨染青点了点头,这墨云通还算是不傻,知道给墨余红擦屁股。 “张莲衣呢?”墨染青喝着粥,整个人淡定的好像事情不是她主导的一样,“没有闹?” “哪有时间闹。”君棋指了指墨余红的院子,小声说,“二小姐算是被林耀喜白折腾一夜,药效根本没有解。身子再烧下去人就要没了,墨夫人让小翠找了个俊俏点的马夫,去了二小姐的院子。” 真是饿急了什么都吃,想到自己刚来的时候,比她还要惨。 要不是阴差阳错的遇到夜衔烛,指不定会毁在谁手里。 等等她为什么有种庆幸那人是夜衔烛的感觉。 第26章 这地儿闹鬼。 就在墨府乱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墨染青被琴月她们带到了城外一处乱葬岗。 “你们带我来这儿干嘛?”墨染青看着四周阴森森的坟茔,觉得莫名其妙。 “这地儿闹鬼。”雪画围着坟场转了几圈,问,“咱们先刨哪座?” “” “不是。”墨染青扶额,“你们大晚上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刨人家坟?缺不缺德。” “是王爷说,这种地方能让王妃恢复灵力。”琴月给墨染青解释道,“所以我们就找到了这里。” 这里除了阴森恐怖点,一丝鬼气全无,一定是被人清理过。 夜衔烛的想法是对的,但一般这些地方,厉鬼太多,以她现在的情况,一对一单挑还行,一对一群不太行。 于是一行人来了乱葬场,吹了几股阴风,又回去了。 墨余红与林耀喜的日子终于在三日后定了下来,农历五月初八,国公府会用八抬大轿将墨余红正式娶进林家门。 算算时间,就在下个月,竟比墨染青还早半个月。 不过墨余红也算是因祸得福,小公爷名门正娶的妻子,多少沾上了皇亲。 听说香溪院那边天天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墨余红清醒后,知道了事情经过后,一时接受不了,差点昏了过去。 张莲衣疼爱女儿,怕她墨余红想不开,整日陪伴着她,连食宿都在香溪院。 嘴里一直劝说,国公府背靠太后,比睿王府的门楣还高,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这里面的苦,林耀喜不能人道的事,她是一句不提。 墨云通嘴上不说,心里也是疼的紧。 自墨余红出事以来,他虽表面维持着家主的威严,可每每路过香溪院,脚步总不自觉地放慢。 偶尔听见里头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他的眉头便皱得更紧,负在身后的手也攥得骨节发白。 宫里赏赐的燕窝,是西域商队献上的珍品,统共只得一匣,墨云通连自己都舍不得用,眼睛一眨不眨的送到了香溪院。 就盼着墨余红能够吃两口就行。 墨染青听后也就微微一笑。 琴月的琴声优美,伴着池塘的荷角飘荡。书砚和君棋在对弈,雪画洗好了葡萄放在墨染青的面前。 几缕微风吹过,掀起额前的碎发,墨染青眯了眯眼睛,从没觉得墨府的风景这么好过。 琴声传到了香溪院,墨余红从榻上坐起,“哪里来的声音?” 精神的摧残,将墨余红的身形快削成了纸片。她脸色惨白,身上的痕迹,无一不诉说着,林耀喜是个怎么样的变态。 “是后院传来的声音。”小翠跪在榻边,给墨余红穿鞋。 “谁在后院?” “是大小姐。”小翠说话的声音极其小心翼翼。 自从那夜后,墨余红变得更加尖酸刻薄,一点小动静就要砸东西,打人骂人,吓得她们这些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 “好啊!”墨余红一脚踹开小翠,“我在这里被人欺辱,她到闲情雅致上了。” 小翠后背磕在桌棱上,痛叫一声,跪在一旁不敢说话。 墨余红气得目眦尽裂,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着一旁瑟瑟发抖的小翠,狠狠道,“还不赶紧给我梳妆打扮。那天的事跟这个贱人脱不了干系,我要去找她算账。” 小翠起身来到梳妆台,本就害怕的模样,对上铜镜中墨余红阴狠的目光,更加胆怯了。 她抖着手,不小心扯断了墨余红的一缕头发。等待她的就是一个清脆而凶猛的巴掌,“不中用的东西,是不是要把你扔到马厩里,才能老实?” 自从墨余红知道,她不光被林耀喜破身侮辱,最后还跟马夫苟合之后,就巴不得所有人都跟她一样。 她一个身份高贵的大小姐,最后委身于马夫身下,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随着她越来越清醒,也越来越明白张莲衣送去了金子,没有收买到人,还被人反过来耍了。 这里面一定跟墨染青脱不了干系,自从那次墨染青从国公府回来后,她就情形大变,再不是以往忍气吞声的模样。 除了睿王给她底气,还能有谁? 想到这里,墨余红就气的嘴角发抖。墨染青在后院弹琴赏景,不就是为了看她笑话,她偏偏要打扮得光鲜亮丽,在这个墨府,还轮不到她一个乡野丫头做主。 金钗插了满头,墨余红端着步子去了后院。 四月的天气,百花齐放,远处假山流水潺潺。 墨染青躺在摇椅上,晶莹的葡萄,被君棋喂在口中,酸甜可口,是她最喜的味道。 书砚坐在一旁讲故事,雪画给她捏腿。 有山有水有美人,逍遥快活赛神仙。 如果不是有人来倒胃口就好了。 张莲衣拎着一行人气冲冲的过来,指着墨染青喊道,“墨染青,红儿正是难受的时候,你却在这里寻欢作乐,这是安得什么心?” “谁家的狗在乱叫?”墨染青只抬了抬眼皮,“哦,原来是墨夫人。” “少装蒜,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回你的院子,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张莲衣本来因为墨余红的事,一肚子火。 她也知道自己被算计了,这事跟墨染青逃不了干系,但她没有指控的证据,只能干咽下去这口气。 “瞧你这话说的。”墨染青闭上眼假寐,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这墨府是你张家的吗?我去哪里用的着你管。” “你这个死贱蹄子,我一个墨家当家主母,还管不了你了?”张莲衣挽起衣袖,对身后的一群家丁说,“来人,将大小姐给我绑起来扔到柴房,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放出来。” 头上金钗晃动,张莲衣指着墨染青说,“墨染青胆敢顶撞主母,无视家规,今日我代表老爷整顿家风,让你分清,墨家到底是谁做主。” 有着琴棋书画,那些家丁进不了墨染青的身。 一个个的像下饺子似的,被她们扔到池塘里。 收拾完闲杂人等,琴棋书画拍了拍手,挡在墨染青身前,指着水中挣扎的人,对着张莲衣扬了扬下巴,“谁敢对我们家王妃不敬,那些人就是下场。” “你!”张莲衣指着墨染青,气的金钗都歪了,“这是墨家,不是睿王府,你这是要造反。” “造反。”墨染青睁开眼,这才从摇椅起身,“我这就让你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造反。” 第27章 把张莲衣这身皮扒了 墨染青想造反可不是一日两日了,就墨家这三块货,她早就不想忍了。 “琴月。”墨染青看着张莲衣那身华丽的衣裳,金钗满头,翠玉玛瑙,眯了眯眼,“把张莲衣这身皮扒了。” “你敢!” 张莲衣瞪大双眼,看着琴月她们上前,墨染青都已经嚣张到这种地步了吗? “怎么不敢。”墨染青上前两步,指尖轻抚过张莲衣发间那支金凤衔珠步摇,冷笑道,“这支凤钗,是我娘的嫁妆?” 张莲衣脸色骤变,下意识护住发髻,“你胡说什么!这些都是我的” “你的?” 墨染青猛地攥住步摇,力道大得让张莲衣痛呼出声,“你跟着墨云通这些年,他有几两银子给你打造这支金钗?还有你这身云锦,,,” 她一把扯开张莲衣的衣领,露出内衬上绣着的金丝杜鹃花, “我娘生前最爱杜鹃花,为此我外祖父将我娘的所有陪嫁,都绣上了杜鹃花。” 张莲衣脸色煞白,她以前从未将墨染青放在眼里过,只因她长了一副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样子。 可不知什么时候,这墨染青竟变得如此摄人,那冰冷的眼睛看的人发怵。 墨染青松开张莲衣,“我娘的嫁妆,你也配穿?” 琴月等人立刻会意,三两下就将张莲衣按倒在地。 金钗玉镯叮叮当当落了一地,她们竟当着众多仆人的面,将张莲衣,剥个精光。 池塘里的家丁们扒着岸边不敢出声,整个院子只听见张莲衣歇斯底里的尖叫, “别拿走这都是我的” 墨余红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张莲衣被四个丫头按在地上,剥衣羞辱。 墨余红推开琴月,扶起张莲衣,“墨染青,你在干什么?” 张莲衣发丝杂乱,狼狈不堪,她叫嚣着,“我要打开墨家大门,让外人都看看,你墨染青嚣张到什么程度了,竟然敢殴打主母。” 墨余红本来就是想来找墨染青算账,听到墨染青敢对张莲衣动手,嚷嚷着, “你敢打我娘?爹回来不会放过你的!” 墨染青弯腰拾起那支凤钗,“正好,我也没打算放过他。” 提到墨云通,张莲衣好像一下子有了底气,“等老爷回来,一定将你这不孝女逐出家门。” 墨染青冷笑一声,不再理会气急败坏的那对母女。 她转身离去,青色衣袂翻飞,“琴月,将我娘的嫁妆单子找出来,我要和他们算清账。” “是。” 墨云通回来的时候,墨府大门前已围满看热闹的百姓,张莲衣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台阶上,声嘶力竭地哭嚎着 “天地良心啊,墨家出了个白眼狼,墨染青大逆不道,殴打主母,大家快来看啊。” 墨余红正手忙脚乱地替她整理衣衫,可那些被撕破的华服怎么都遮不住狼狈。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张莲衣一见墨云通的轿辇,立刻扑上去抱住他的腿,“您看看染青做的好事!她这是要逼死我们母女啊!” 就在路上,墨云通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逆女呢?”他声音阴沉得可怕。 “父亲是在找我?” 清冷的女声从门内传来。 墨染青一袭青衫,手持一卷泛黄的红册子缓步而出。阳光照在她发间那支白玉素簪上,折射出冰冷的光。 “混账东西。”墨云通指着她发抖,“当众羞辱主母,以下犯上,你眼里还有没有家法!” 墨染青轻笑一声,扬了扬手中册子,“父亲别急,我正好也有事问父亲。” 她唰地展开嫁妆单,“我娘亲嫁妆共计五百二十抬,如今库中仅剩一百二十八抬。父亲可知其余的去向?” 围观百姓顿时哗然。 “胡言乱语!”墨云通额角青筋暴起,“你目无尊长,墨家怎么会养出你这种女儿,今日我要将你逐出家门,义正王法。” “呵!”墨染青冷笑一声。 这墨云通该不是想着,将她踢出墨家,这嫁妆的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墨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一道慵懒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 人群自动分开,只见一位俊美无双,面如冠玉,穿着一袭绯色绣花衣袍男子,敲着折扇走到人前。 墨云通脸色骤变,“原来是阳公子。” 阳玖崇,父亲是左都御史,监察百官。 母亲是项禄帝最疼爱的小女儿,当今皇上的小姑姑,圣紫公主。 阳玖崇却看都不看墨云通,凤眸微挑望向墨染青,“你就是墨染青,本公子听说过你。” 墨染青撇撇嘴,前阵子她和夜衔烛的谣言到处飞,怕是全京城都听说过自己了。 想是这样想,但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墨染青跟阳玖崇打了招呼。 阳玖崇转动折扇,转指间都流露着贵气, “本公子也就是路过,刚好听到墨大人要正家风,就凑过来看看。” “不错。”墨云通指向墨染青,“此女心思歹毒,忤逆不孝,对当家主母动辄打骂。今日墨某就要当着众人的面,与此女断绝父女关系,从此形同路人。” “墨大人大义灭亲,正人之举。”阳玖崇将折扇插入腰间,“既然如此,那本公子就受累给你们做个见证。” 都说左都察御史,阳栋梁是个铁面无私,呆板无趣的人。 可偏偏生出来的儿子,是个风流倜傥,放荡不羁,一瞥一笑都带着痞气。 他仗着母亲的位分,和父亲的官位,横走与京城,也是个举足无轻的人物。 听到墨云通要和自己断绝父女关系,墨染青冷笑一声,“墨大人,你真的想好了吗?这一断,便再也回不去了。” 墨云通一甩宽袖,“你行事狠辣,凌虐长辈,墨家教不出你这样的女儿,按家法当逐出宗族。” “好一个墨家教不出我这样的女儿。”墨染青盯着墨云通,将他脸上决然的表情,看个透彻, “请问,墨大人。你有教过我吗?” 这句话是墨染青替原主问的。 通过那些伤心的回忆,墨染青知道原主心里是很敬重这位父亲的。 甚至这一十八年,一直渴望着与父亲相聚。 墨云通对冷落了墨染青这一十八年的事情,丝毫没有亏欠之心,甚至还觉得自己就不应该生她。 第28章 断绝关系 “是你自己身体不行,去乡下养病,长成了这个性子,还怪老夫没有教你。”墨云通说的理直气壮。 墨染青听了不禁为原主感到可悲,看,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父亲。 阳玖崇见墨染青不说话,凑上前,问道,“他要给你断绝父女关系,你可有异议?” “没有异议!” 墨染青冷眼看着抱成一团的墨云通一家三口,转身对阳玖崇和周围百姓福了一礼, “今日请诸位做个见证。我墨染青在此立誓,,,” 她一把抽出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血口,“削肉还父,从此与墨云通,再无半点关系。” 周围的人都被她这一举动,惊到了。 就连阳玖崇,看着她那深可见骨伤口,也暗叹,这女子真狠。 最高兴的当属张莲衣和墨余红,她们终于将墨染青轰出家门了。 试问谁会娶一个丧家犬当王妃,没了墨家,墨染青就算是嫁进王府,也会被人看不起。 琴月将止血粉洒在墨染青手心,用帕子将伤口包住,听到墨染青说,“咱俩的帐全清了,那么我们算算其他的账。” “什么其他的账?”墨云通不解。 他与墨染青没了关系,也没有了牵扯,还有什么帐? 墨染青举起嫁妆册子,“我娘少了的三百九十二抬嫁妆,你还没有说去了哪里。” “你娘死去多年,嫁妆早归墨家所有,你已被逐出家门,无权干涉。” 好一个大无赖。 墨染青走下台阶,“按照我朝律法,妻财不入夫家。亡妻亡故后,嫁妆应由子女继承,若无子女,娘家可索回。” 她冷笑一声,“算来算去,这嫁妆都不该由你做主。” “啧啧啧。”阳玖崇砸了砸嘴,揽住墨云通的肩膀,小声说,“墨大人,她说的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见墨云通脸色难看,阳玖崇继续说,“而且,我可听我爹提过一嘴,私吞亡妻嫁妆,按律当徒五年。” 五年,岂不是相当于他这些年的努力,全部毁于一旦。 墨云通自然不会将自己送进牢子,可这些嫁妆就这么交出去,他又心有不甘。 阳玖崇见他纠结,抬指点了点额角,“或许是我听错了,还是叫我爹来,我爹最懂律法,指定不会冤枉墨大人。” 见阳玖崇真要走,墨云通一把拉住他,“是老夫记错了,这嫁妆是该还回去。” 阳玖崇的父亲,是我朝有名的铁齿铜牙,刚正不阿。 要是被他知道了,到皇上面前参自己一本,可就不是赔些嫁妆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老爷,可不能………”听到要把嫁妆还回去,张莲衣心疼的不行。 “闭嘴!”墨云通打断张莲衣的话,“不过就是几抬嫁妆,你想断了老夫的前程吗?” 张莲衣闭嘴不敢说话,那些嫁妆早就被造腾的不剩多少。 要是把亏空都填补上,墨府岂不是什么也不剩了。 不过还好守着墨府不怕没有钱,等日后墨云通升了官,她们一样可以过自在日子。 张莲衣正想着,就见墨染青把嫁妆册子收了起来,“我娘的帐算完了,那我们继续算我外祖的帐。” “你外祖已经死了很多年了,还有什么帐?” 墨染青无视墨云通,“琴月,将墨家族谱拿出来,今日我要清理门户。” “是。” 随着一本陈旧的册子出现大家视野,墨云通眼皮突得一跳,“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墨染青翻开族谱,念了两页,“墨云通,原名孟云通,城州惜县人………” 墨染青的声音在墨府门口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刀子般扎进墨云通的心里。 族谱泛黄的纸页上,“孟云通”三个字被朱砂重重圈出,旁边还批注着“赘婿改姓”的小字。 “二十多年前,你不过是个屡试不第的穷秀才。”墨染青指尖轻抚过族谱上的记载, “从惜县逃难到此,街头卖字画时,被我外祖父看中才学,收作门客。” 墨云通的后背渗出冷汗,双手已经止不住颤抖。 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墨云通,竟忘记了自己的本姓姓孟。 “次年春闱,外祖父为你打点考官,你却因舞弊被当场抓获。”墨染青突然冷笑,“本该流放边疆的罪人,怎么就成了墨家女婿?” 张莲衣手中的帕子掉在地上,从她进门起,墨云通已经是墨家的当家人,殊不知他还有另一个身份。 “住口!”墨云通突然暴起要夺族谱,被琴月侧身挡住。 他踉跄着后退,额角青筋暴突,“就算是这样又如何,我现在才是墨家掌门人。” 墨染青翻到族谱末页,露出墨老太爷临终前遗言, “是你告诉外祖父,曾经在照料我病中母亲的时候,在汤药里下了让人神志昏沉的药。使我母亲有了身孕,逼得我外祖父为了爱女,不得不出手相救。” 墨染青猛然合上族谱,厉声道,“我外祖父一生清名,最后都毁在你手里。” 墨云通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久久不语。 “原来墨家还有这么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阳玖崇摸着下巴,看着脸色惨白的墨云通,和目瞪口呆的张莲衣, “我就说男盗女娼才是绝配,当年墨汐遥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怎么会嫁给这么一个东西。” 周围百姓一道道震惊的视线,落在墨云通惨白的脸上。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就忘记了那些细节。 但他依然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牢里出来,又是怎么娶的墨汐遥。 他终于明白,这场算账从来就不止是嫁妆的事。当年那个被他扔弃的小女孩,带着血债回来了。 “作为唯一一个流着墨家嫡亲血脉的人。”墨染青残酷的冷笑一声,“我有资格,将你从族谱除名,踢出墨家。” 墨染青立于人前,指尖轻轻一抬,琴月立刻奉上朱砂笔。 她凝视着墨云通,声音冷冽如霜, “墨云通,你鸠占鹊巢二十载,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墨云通面色铁青,嘴唇颤抖着,却仍强撑气势,“放肆!老夫乃朝廷命官,岂容你一个黄毛丫头指手画脚!” 阳玖崇站了出来,横在墨染青身前,“墨大人,你还别说。要是族谱所述是真,她还真有这个资格。” 第29章 你不再是墨家人 随着阳玖崇的话音降落, 张莲衣腿一软瘫倒在地,“怎么会这样?” 该被除名的,不应是墨染青吗? 墨染青唇角微扬,笑意不达眼底, “你尸位素餐,碌碌无为,墨家在你手中日渐衰败。” “你贪墨成性,中饱私囊,连亡妻的嫁妆都要侵吞。” “你畏首畏尾,首鼠两端,既想攀附权贵,又怕东窗事发。” “你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外祖父待你如亲子,你却恩将仇报!” 她每说一句,朱砂笔便在族谱上划下一道,墨云通的名字被一道道红痕覆盖,宛如鲜血淋漓。 张莲衣见状,尖声叫道,“老爷!您就任由她这般放肆吗?” 墨云通终于按捺不住,指着墨染青,“逆女!你莫要欺人太甚!老夫再不济,也养了你一十八年,恩将仇报的是你这” 话音未落,墨染青已冷冷打断, “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墨家人。” 她抬手一挥,族谱上的“墨云通”三字已被彻底划去,取而代之的,是旁边批注的一行小字, “孟氏赘婿,背主忘义,逐出族谱,永不复录。” 墨云通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脸色惨白。他经营半生,机关算尽,最终却连一个姓氏都没能留住。 墨染青合上族谱,转身时衣袂翻飞, “来人,送‘孟大人’出府。” 琴棋书画齐声应诺,大步上前。 墨云通终于慌了,嘶声喊道,“墨染青!你、你不能这样!我是你父亲!我是” 墨染青仰头看着“墨府”高挂的门匾,抬起手掌,鲜血透出帕子,血淋淋的, “刚才我已经削肉还父,孟大人不会忘得这么快?” 看着墨染青背脊挺直,哪怕掌心鲜血淋漓,也未曾弯折半分的背影。 阳玖崇摸着下巴,眸中暗芒浮动,“有点意思,,,,” 他原以为这墨染青不过是个被逼到绝境、只会忍气吞声的乡野女子,却不想她竟有这般雷霆手段。 削肉还父、逐出族谱、当众揭罪,步步狠绝,却又占尽道理。 倔强,锋利,又美得惊心动魄。 符合他的口味。 被琴月一只手提起来的张莲衣,挣扎着,声音尖锐,“墨染青,再怎么说老爷也养了你一十八年,你这样做昧不昧良心?” 墨染青霍地的转身,“养我一十八年的屋子,是我外祖父供老奴养老的两间寒舍。供我食宿的银两,是我娘乳母看病吃药的救命钱。” “请问。”墨染青攥紧拳头,眸光如刃,“这些年,你可给过我一个铜板?” “还有你!”墨染青猛地转向张莲衣,一步步逼近, “你住着我娘的院子,脏着我娘的墙。抢了我娘的男人,睡着我娘的床。虐着我娘的孩子,扮着我娘的良。挥霍着我娘的嫁妆,克扣着我的饮食,到底谁在昧良心?” 张莲衣被她逼得冷汗涔涔,琴月的手如铁钳般掐得她生疼,再不敢出声。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墨染青冷笑一声,甩袖转身,看着墨府门匾上斑驳的痕迹, “将他们一家三口,扔出去。日后他们要是敢再踏进墨府一步,不用通报,直接提棍打出去。” 琴棋书画领命,当着众人的面,一人提着一个往街口走。 “逆女!你会遭报应的!”墨云通在身后嘶吼。 雪画撕碎衣裳,分别将墨云通,张莲衣和还没有缓过神的墨余红的嘴堵上,“赶紧闭上嘴巴,别污了我主子耳朵。” 处理完墨云通,不现在应该叫孟云通。 耳根子清净了,周围的百姓也都散了。 墨染青转身跟阳玖崇客气两句,她知道今天的事情进行的那么顺利,阳玖崇占了很大的比例。 就因为他的这个身份在此,孟云通就不敢作妖。 “今日的事,多亏了阳公子,大恩不言谢” “谢就不必了,请我进去喝杯茶。”看出了墨染青有了逐客的心,阳玖崇打断墨染青的话,抬步迈进墨府大门。 墨染青挡住阳玖崇的步子,笑意达不到眼底,“大恩不言谢。今日就不留阳公子了,改日有时间,再请阳公子喝茶。” 阳玖崇定在原地,他怎么有种被人利用,就扔掉的感觉,“改日是什么时候?” “不好说,看我心情。”墨染青回的干脆。 她从未见过阳玖崇,原主更没有跟他打过交道,墨染青摸不准阳玖崇主动帮自己,是想在自己身上谋取什么。 她可不相信,天底下有的午餐。 的她吃过一次,这不就把自己婚姻搭了进去。 惹上一个夜衔烛,就够她头疼的了,她可不想惹上第二个。 “要不要这么直白。”阳玖崇算是看出来了,这墨染青还真是吃完就扔,这是要白用自己,“好歹交个朋友。” 听到交朋友,墨染青就笑了。 上辈子,想跟她交朋友的人不少。 大多数都是一个版本,三句话不到,就要看腿。聊到五句,就要看别人没看过的。 所以,这阳玖崇成功的踩到了墨染青的雷点。 交朋友,是她上辈子,最讨厌的三个字。 这下,墨染青连表面的微笑也没有了,见到琴月她们回来,直接下令,“琴月,关门送客。” 说完,墨染青头也不回的进了墨府。 “嘿~”从小就被人恭维的阳玖崇,被撵了,不怒反笑,“还挺有脾气,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琴月挡住阳玖崇的视线,“阳公子,请。” “不用送,不用送。”阳玖崇摆摆手,抽出腰间折扇打开,“本公子自己走就行。” 琴月直接将墨府大门关上,转身去了墨染青的院子。 墨染青回到府里,就让人将孟云通一家三口的东西打包扔了出去。 接着去了墨家祠堂。 她在墨家祠堂给墨染青做了一个无字牌位。 今日她做的一切,虽然没有将他们赶尽杀绝,但也是让那些人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算是给原主报了仇。 三炷香上后,墨染青站在祠堂中央,袅袅青烟在牌位前缭绕。 她凝视着那一排排沉寂的灵位,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墨家列祖列宗说, “我既然落入墨府门楣,便当自己是墨家人,墨家在我手中不会没落,我会重振墨家之名,寻得缘人继承墨家香火。” 说完墨染青缓缓跪下,郑重叩首。 最后一字落下,祠堂内烛火骤亮,映照着她清冷如霜的侧脸。 第30章 本王何惧他们? 墨府发生的事,很快传到了夜衔烛耳中。 听到墨染青削肉还父之时,他眸中寒光凛冽,“琴月在哪儿?” 刘枫回道,“在外面跪着。” “离开王府不过几日的功夫,人就受了伤。本王将她们派过去,是看热闹的吗?” 玄色锦袍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夜衔烛声音不怒自威,“让她滚进来。“ 刘枫低头退下,不多时,琴月垂首而入,跪伏在地。 她身上血迹未干,是刚从刑房出来。 怕脏地板,她将干净的衣摆,垫在膝下,“奴婢该死,没有照顾好王妃。” 夜衔烛坐在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沉默许久才开口, “孟余红已经不再姓墨,下个月国公府大婚,是娶是纳这件事交给你去办。若是办不好,你就不用回来了。” 没有护好主子,不用断指断掌,能捡回一条命,对琴月来说已是恩赐。 况且王爷将这件事交给自己去做,是在给她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琴月磕头应声,“是。” 琴月走后,夜衔烛翻出旧账,“将二十年前,孟云通舞弊之事传出去,本王记得当年受理此案的是林辅博,这事必定他也参与了其中,一块把风放出去。” “可是,主子”刘枫知道,这是夜衔烛在给墨染青处理后续,防止孟云通狗急跳墙咬人。 犹豫片刻,还是提醒道,“孟云通已是强弩之末,但林辅博毕竟是林国公和太后的亲弟弟,此事从咱们王府传出去,怕是会对主子不利。” “本王何惧他们?”夜衔烛侧目,烛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锋利的轮廓。 “等等……”他指尖轻轻敲击账本,突然话锋一转, “既然当时阳玖崇在场,那就用阳家的旗号去传。阳栋梁是出了名的正直,此事从公主府传出去,更具有可实性。” 夜衔烛当然不会说,他用阳栋梁的名义,就是阳玖崇那日靠墨染青太近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就算是他母亲是夜昭湘,那又怎样。 墨府, 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墨染青就发现了琴棋书画四个人的不对劲。 四个人表面看不出什么,尽管她们已经用最挺拔的姿势走过来,墨染青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瘸的瘸,歪的歪,踮脚的时候,一深一浅。 雪画端着水路过墨染青,墨染青伸指在她腿侧轻轻一点。 雪画一个激灵,差点把水洒了,冷气倒抽,脸上还强颜欢笑着, “王妃,奴婢身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墨染青收了手指,直接问,“怎么回事?” “没事啊。”雪画咧开嘴笑。 打死都不能说,她们几个皆被罚了一通,干净的外皮下,全身未干的血迹。 这是王府的规矩,她们没有照顾好王妃,就该被罚。 掌中的绷布扎的结实,墨染青反转手心,“是夜衔烛。” “不是,不是。”书砚只敢摇头不敢摆手,把袖子里的血流出来, “王爷才不会惩罚我们呢,都是我们自己磕的。” “” 她好像什么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最后君棋叹了一口气,跪在地上,“是奴婢们失职,没有保护好主子,今日小惩大诫,长点记性。” 她们管这个叫小惩大诫,墨染青笑了。 墨染青让雪画放下东西,“今夜给你们假不用守夜,都去休息。明日一早,将夜衔烛喊来,我有话对他说。” 琴月当首,没有回应。不用守夜,她们不敢遵循这道命令。 “怎么,我说话不好使?”墨染青转过头视线一一扫过她们,“我的人,就应该听我的。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我墨染青不收。” 房中沉寂片刻,琴月先上前一步,应道,“奴婢往后只听主子的。” 其他三人也跟着应声。 墨染青摆摆手,她们四人有序退出。 深夜,墨染青熄灯正要上榻睡觉。 忽听房中有其他动静,她眸光猛然一变,化掌为刃朝身后劈去,“谁?” “是我。”夜衔烛稳稳扣住她的手腕,触到绷带时指尖微颤。烛光映照下,他眉间沟壑更深,“受伤了就不要乱动。” 墨染青抽回手,另一只手轻轻揉着发红的手腕。窗外月色将窗纱上的竹影投在她素白的寝衣上,衬得她面色愈发清冷, “咱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在墨府我当家,咱不知道你为什么有门不走,非要翻什么窗户。” 夜衔烛一噎。 自从听到墨染青受伤的消息,胸腔里便似有团火在烧。 三更露重,他原只想隔着窗看一眼,可见檐下无人值守,鬼使神差就翻了进来,谁知被抓个正着。 烛光重新亮起,夜衔烛扫视空荡的内室,脸色骤然阴沉如墨。 “是我让她们回去休息的。”,墨染青知道他在看什么 夜衔烛不解。 她后退半步,发间玉簪印着白烛,在夜衔烛眼底晃出一片碎光,“她们没有错,无故受我牵连,我让她们休息有错吗?” “护主不力,该罚。” “你是不是将她们送给了我?” “是。” “我的人,为什么要让你罚?” 墨染青第一次这么严肃的与夜衔烛讨论话题。 夜衔烛抿嘴不语,似乎不明白,墨染青为什么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气。 不可否认,夜衔烛将琴棋书画培养的很好。能文能武,可攻可防。 她们是墨染青来到这个时空,为数不多能够信任的人,当然这个功劳可以算在夜衔烛头上。 削肉还父,是她自己要做的事情,墨染青觉得不该牵连无辜的人。 夜衔烛静立不动,烛火在他深沉的眸底跳动,映出一片晦暗不明的情绪。 他抿唇不语,下颌线条绷紧,似在压抑着什么。 墨染青见他沉默,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绷带, “你既然将她们送与我,那日后她们就是我的人,赏功罚罪便由我说了才算。” 她顿了顿,抬眸直视他,“我墨染青不做笼中人,她们若是你用来监视我的工具,那么请你带走。” 第31章 本王没有那个意思 夜衔烛终于开口,嗓音低哑,“本王没有那个意思。” 墨染青轻笑一声,笑意却不达眼底,“没有更好。” 夜色已深,墨染青抬手对夜衔烛下逐客令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伤口裂开了。 有血渗透绷布,一股热胀痛感迟钝的传过来。 绷布散了,需要重新包扎。 墨染青去碰伤口,夜衔烛攥住她的手腕,“别动。” 他将墨染青领到烛灯下,随着绷布的拆开,眉头逐渐深皱。 这是一条横穿掌心的伤口,看的出来当时墨染青下了多大的决心。 伤口很深,很难不留疤。 夜衔烛带了药,拆开封盖,将药粉洒在伤口处。 冰冰凉凉的灼热感轻了许多,墨染青舒坦的闭上眼,任由夜衔烛给她包扎。 夜衔烛的手指修长有力,缠绕绷带的动作不自觉放轻柔。 烛火在他低垂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墨染青半阖着眼,恍惚间觉得嫁给他好像也挺不错的。 至少比现代那些普信男强多了。 有钱,有颜,有权。 这可是现代多少女性,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对象。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墨染青打了个哈欠,眼皮泛沉。 绷布一圈圈缠绕,最后在侧边打了个结。 夜衔烛抬首才发现,墨染青已经睡着了。 她侧脸枕着自己未受伤的那只手臂,小脸红扑扑的。睫毛在烛火映照下投出细密的光影,随呼吸轻轻颤动。 夜衔烛眸色渐变,比外面夜色还沉。 他起身靠近墨染青,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 他抬手,指尖几乎触碰到她的脸颊,却又在即将碰上的瞬间停住,最后落在那枚白玉素簪上。 随着素簪的抽离,没了束缚的青丝,从肩头滑落,在桌案上铺开一片流墨。 墨染青睡得很安稳,大概是因为白天与孟云通斗智斗勇,累到了。 连有人抱她,放在榻上,都没有被吵醒。 几乎是一搭手,夜衔烛就发现了墨染青的不对劲。 她身体很烫,搁着衣裳他都能感觉的到,应该是手上伤口导致的。 用被子将墨染青裹好,夜衔烛唤了刘枫去抓药。 生病的人忽冷忽热,墨染青一会踢被,一会儿说冷。 夜衔烛没有离开,一会给墨染青喂水,一会儿又给她擦身子,换衣裳。 等着刘枫将药送来,夜衔烛修长的手指拂过她滚烫的额头,眉头微蹙。 药香在屋内弥漫,他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扶起墨染青,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墨染青,喝药了。”他声音很轻,温柔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墨染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夜衔烛近在咫尺的脸庞,一时间分不清是梦是醒,“夜衔烛~” “我在。” 体温还在上升,墨染青很冷,下意识地往夜衔烛怀里蹭了蹭,像只寻求热源的小猫。 夜衔烛揽着她,将药喂给她。 “苦”药汁入口,她皱起鼻子,想要躲开。 这是什么玩意儿,这么难喝。 夜衔烛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颗蜜饯。 “喝完药就给你。”他的语气不容拒绝,却又带着几分宠溺。 生病的墨染青比以往什么时候都乖巧,谁能想到刚才还在责怪自己,擅自惩罚琴棋书画的人,现在正安静的躺在自己臂弯。 墨染青勉强喝完药,夜衔烛立即将蜜饯送入她口中。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柔软的唇瓣,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由是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夜深了,烛火摇曳。 夜衔烛守在榻边,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墨染青。 “夜衔烛”墨染青在梦中呢喃。 “我在。”他低声回应,伸手拂开她额前的碎发。 发梢撩过指尖,带着意犹未尽,他眸中深邃。 窗外,月光如水。屋内,情愫暗生。 墨染青服了药,体温慢慢下降。 外面天色渐亮,院子里传来声响。 雪画起床后,刚推开墨染青的房门就愣在原地。 “主子醒了吗?”书砚见雪画不动,先一步进屋,结果也愣在原地。 后面的琴月和君棋,看着两人古怪的动作,也跟着进了屋。 四人皆愣。 还是琴月先反应过来,急忙下跪,“奴婢参见王爷。” 夜衔烛一个噤声的眼神,让她们出去候着。 后退着关门的书砚,想到刚才那一目,条件反激的缩了缩脖子,“王爷知道我们没有守夜,不会罚我们?” “不会。”君棋肯定的说,“应该是主子跟王爷说了什么,不然依照王爷的脾气,大家觉得自己逃的了吗?” 答案是“逃不了。” 雪画回首看了一眼墨染青紧闭的房门,分析着, “所以说,我们现在的情况就是,得罪王爷,主子能保我们一命。要是得罪了主子,,,,” “王爷会诛你九族。”书砚抢先说。 几个人正在小声嘀咕,夜衔烛开门出来。 四个人忙起身行礼。 夜衔烛接过刘枫递来的帕子擦手,“你们可知,昨夜墨染青烧了一宿?” 这质问的语气,琴棋书画并排一跪,“奴婢该死!” 完蛋,这可不是守夜和不守夜的问题了。身为主子的贴身奴婢,主子生病了,无人知晓,这才是大忌。 夜衔烛冷冷着扫了一眼地下四人,将帕子扔给刘枫,“拿着本王的腰牌,去宫里将胡太医请来。” 等夜衔烛转身回房后。 琴棋书画望着已经关上的房门,四脸匪夷所思。 这就这结束了? 她们都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被这么轻易放过,还真有点不适应。 还是刘枫提醒她们,“别光傻愣着,快去请胡太医。” 四人这才回神,接了腰牌去了宫里。 不出夜衔烛所言,胡太医诊断出来的结果,就是掌心伤口掀热所致。 重新开了方子,胡太医临走前交代,“王妃精气亏损厉害,还是要多休养为主。” 夜衔烛点头,命人将胡太医带到了偏房。 胡太医曾是他母妃留给他的人,是他为数不多可信任的人。 胡太医在偏房等着,有人推开门。 看清来人,胡太医给夜衔烛行了一个大礼,“下官胡千川,拜见睿王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夜衔烛弯腰扶起他,“胡太医跟本王不必多礼。” 第32章 本王一切都好。 这是距离三年前夜衔烛出征,胡千川第一次见到他。胡千川站起身,眼中老泪纵横,“几年不见,王爷可好?” “本王一切都好。” “旧疾可有发作过?” “发作过几回,但都无大碍。”夜衔烛顿了一下,继续说,“到京城后再没有发作过。” 胡千川听后忙拉着夜衔烛坐下,给他诊脉。 手指搭在夜衔烛的腕间,胡千川眉头先是紧锁,随后渐渐舒展,眼中浮现一丝诧异。 “奇怪……”他低声喃喃,又仔细探了探脉象,抬头问道,“王爷近来可曾服用过什么特殊的药物?” 夜衔烛眸光微动,淡淡道,“未曾。” 胡千川抬袖拭去眼角的泪,神色凝重:“王爷体内的噬血证,按理说应当会随着年岁增长愈发严重,可如今脉象却比三年前平稳许多,甚至隐隐有压制之势,这……不合常理。” 夜衔烛眸色深沉,手掌收拢,似在思索。半晌,他开口,“可有可能是症状随着时间自行减轻了?” 胡千川摇头,“王爷的噬血证乃人为所致,非寻常药石可医。”他顿了顿,似在斟酌措辞。 “除非什么?”夜衔烛抬眼看他。 胡千川缓缓道,“除非王爷吃过什么东西,用过什么东西,或者是遇到什么特殊人,无意间压制了噬血证。” 夜衔烛眸光一凝,脑海中蓦地闪过墨染青的身影。 第一次见面, 她将自己按倒,粗暴蹂躏,那种情况自己竟然没有发病。 她还给了自己一道符纸,救了他一命。 她在槐树下作法,将掌心黑纹引出体外。 难道……是她? 脑海中恍惚闪过天恒道长的一句真言,“王爷这是遇到贵人了” 夜衔烛眸色渐深,指节微微收紧,却不动声色道,“此事暂且不必声张,本王会留意。” 胡千川点头,“王爷若有发现,务必告知下官,或许能借此找到根治之法。” 夜衔烛淡淡“嗯”了一声,眼底暗流涌动。 旧疾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今日夜衔烛借着墨染青的名义将胡千川叫来,还有另一件事要问,“皇上身体恢复如何?” “自从王妃给皇上作过法后,身体倒是比以前强多了。但是” 胡千川摇了摇头,“这些年皇上身体亏元,五脏根基已垮,想要恢复到从前,是不可能了。” “本王记得出征前,皇上的身体还没有这么差,为何这次回来,如此严重?” “皇上的汤药不经太医院手,都是太后一人亲力亲为。”胡千川垂首哀叹,“温养三年,身体还不如三年前,李德福功不可没。” 夜衔烛指尖轻扣桌面,陷入沉思。 两人聊了很久,直到外面琴月敲门,“王爷,主子醒了。” 夜衔烛起身,命刘枫送胡千川回去,“回去知道该怎么说吗?” 胡千川拱手,“睿王妃因割掌断亲伤及心脉,急火攻心引发旧疾,加之常年饮食不调,气血两亏,这才引发高热。只需静养几日便可痊愈,下官已开了调理的方子。” 他只说了来墨府,就是单纯的给墨染青诊病,其他的一概不提。 夜衔烛眸色深沉如墨,微微颔首,先胡千川一步离去。 多年不咋生病的墨染青,对自己因点小伤就发烧这件事,表示非常不理解。 遥想当年,她也是响当当的修仙大佬,一只脚都踏进仙门关的人,怎么能生病呢,生这种凡人的病。 所以醒来后,她先调息,凝气膻海,窥探灵核。 灵核裂痕已经修复,周围香火之气比之前更加充盈,精雾缭绕,除了灵核不够水灵之外,其他一切都好。 还是因为之前的损耗过度,导致了自己的身体呈出一种孱弱状态。 看来自己还是要多度些阴魂,吸收净气,尽快恢复点灵力,不然这副身子,太弱了。 夜衔烛进来的时候,墨染青已经下了榻。 眼角瞥到未穿鞋袜的赤足,夜衔烛眉心皱起,“怎么不穿鞋?” “哎,你来的正好。”墨染青正在弯腰找东西,见到夜衔烛起身问道,“你见我发簪了吗?我记得昨天明明戴着的。” 听到墨染青在找发簪,夜衔烛目光微微躲闪。 他拦腰将墨染青抱起,引得墨染青惊呼一声,“你干嘛?” 玉色赤足凌空而起,夜衔烛将墨染青放上榻后,从怀里掏出一根红色发带,递给墨染青,“先用这个对付一下。” “莫名其妙。”墨染青皱眉接过发带,一搭手便知道价格不菲,红色底纹金丝绣边,不愧是夜衔烛出手,比那个普通石玉发簪,不知要昂贵多少。 墨染青手掌不便,几次都没能将头发束起。夜衔烛看她表情不耐,隐隐有薄怒之样,主动接过发带,将她身后青丝束起。 发带比发簪更牢固,墨染青喜欢利索,只是这颜色太过扎眼,太鲜亮了。 与夜衔烛料想的一样,红色果然更衬墨染青。 他垂眸凝视,眼底暗流涌动。 那抹赤红缠在墨染青鸦羽般的发间,如雪地里溅开的一痕朱砂,灼眼得近乎暴烈。 金丝绣纹随她偏头的动作流淌出细碎光晕,映得她后颈一片瓷白泛起薄绯,连素来苍淡的唇色都仿佛被染上三分艳意。 墨染青浑然不觉自己成了他人眼中惊心动魄的景致,只顾蹙眉去拨弄额前碎发。 发带尾梢扫过锁骨间那颗小痣,夜衔烛忽然想起边关盛开的赤阳花,也是这般白皙的底子上缀着一点赤,在流光下晃得人喉头发紧。 “看什么?”她敏锐地抬眼,总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心里不受控制的触动,让夜衔烛很不舒服。 他板着脸,指尖掠过自己玄色袖口绣的暗红云纹,但还是实话实说,“这颜色很衬你。 没见过冷着脸夸人的。 “是吗?”墨染青捋了捋发尾,“我从来不穿红色。” 刚说完这句话的墨染青,直接被啪啪打脸。 原因是她打开衣柜发现里面,新做的衣裳全是红底白衫,红白相间,一系列红色衣衫。 不是,老大,你是得多喜欢红色。 第33章 没接触过别的女人 看着琴月给墨染青换了药,夜衔烛陪墨染青用了膳,又盯着她闷了药,才回了王府。 等夜衔烛走后,墨染青唤来琴月问,“不是,你家王爷以前对别的女人也这样吗?” “哪样?”琴月不解。 墨染青说,“就是一阵一阵莫名其妙的,猜不透,看不透,还忽冷忽热的。” “也没有~”,琴月没看到冷,只看到夜衔烛对她一直挺热乎。 “那就是说,他对别的女人不这样?” “我们王爷”琴月顿了片刻,表情复杂,“没接触过别的女人。” “哦,对!”墨染青拍了一下额头,“我忘记了,他是个冷面阎王来着。名声令人闻风丧胆,最高战绩一对三千,对方全军覆灭。” “简直666啊。”说到这里,墨染青开始好奇,“这种人真的有女的喜欢吗?” “也~~有的。”琴月看着墨染青八卦脸,王妃把自己叫过来,就是为了跟自己说王爷的坏话? “噗!”墨染青一口水喷了出来,瞪大眼睛,“谁这么眼瞎?” “主子慢点。”琴月掏出帕子,给墨染青擦嘴。 墨染青接过帕子,听她继续说,“北陌燎沙王的小女儿可可儿,曾经偷进过王爷的营帐,做一些那样的事” 琴月没有明说,但懂的都懂。 “然后呢?得逞没?”墨染青凑近琴月,一副八卦脸。 “” “没得逞。” “哦,对。”墨染青又忘了,当初自己对夜衔烛下手时,能明显的感觉到他的生涩。 “后来呢?”墨染青问。 “后来…王爷把燎沙国灭了。” “” 琴月偷瞄墨染青一眼。暗道,所以王爷对你态度,足以说明他对你多热乎。 跟琴月聊了八卦,才知道原来夜衔烛的追求者还真不少。 除了南街赵家小姐,北街钱家千金,西街孙家独女,东街李家贵女。 还有一些数不清的暗恋者,身份最高的当属林家林绾棠。 林绾棠,墨染青知道,就是那日在宫里,与她比试十八般武艺的那位。 不得不说,那位确实长的好看,水灵灵的眼睛,肉嘟嘟的嘴,小巧巧的鼻子,娇滴滴的美。 林家出美人坯子,听说当年太后也是样貌惊人,深的先皇好几年独宠,直到后来宸妃进宫,才被分了秋色。 孟云通当年舞弊的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驸马爷兼左都察御史阳栋梁在早朝亲自上书,写了足足五十页的批斗文折,请求将孟云通定罪。 舞弊之事关乎着天下文人的尊严,若不严惩,就那些翰林院的笔墨,都能淹死光耀帝。 光耀帝合上奏折,“即日起,革除孟云通一切官职,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录用。其家产充公,子孙三代不得参加科考。” 孟云通扑倒在地,嚎啕大哭,“老臣糊涂啊!老臣当年鬼迷心窍求陛下开恩!” “拖下去,谁若求情,同等论罪。” 孟云通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被侍卫拖了出去。 光耀帝目光转向阳栋梁,“阳爱卿此次揭发有功,赏银百两,加俸一级。” 阳栋梁磕头谢恩,在光耀帝惩治了孟云通后,从袖中抽出一本新的奏折,“臣还有本启奏。” 看着那本比孟云通还厚的奏折,光耀帝额间青筋跳动。 这本奏折参的是太后母家嫡二子,林辅博。 奏折一共八十三页,页页都在指控这些年,林家是如何恃宠而骄,鱼肉百姓,甚至暗中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光耀帝接过奏折时,殿内空气仿佛凝固。 满朝文武屏息凝神,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夜衔烛站在武将行列中,勾唇冷笑,且看光耀帝如何处理这个难题。 墨府, 墨染青听到阳栋梁三天写了一百三十三页奏折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宝刀未老啊。 阳栋梁比圣紫大长公主年长十岁,中年得子有了阳玖崇。 他年轻时文采丰富,连中三元,做过太子撩属,教过光耀帝。 琴月要给墨染青换药,“到底是林家人,皇上顾及太后,罚了一年俸禄,禁足两个月。” 墨染青的伤口用的最好的金疮药,已经结了痂,琴月涂的祛疤痕的药膏。 “皇上越是不敢动,底下的人意见越大。”墨染青拆开绷布,让伤口就这么在空气中凉着, “这并不见得是件坏事。” “主子,还有一件事儿,奴婢忘了说了。”琴月涂着药,对墨染青说,“林家要与孟余红退婚了。” 墨染青愣了一下,笑了出来,“天降大喜啊~。” 听到孟余红不好的消息,她就高兴。 不为别的,就为原主。 “孟云通舞弊之事,连累了林家。林家以其父滥竽充数,官位不正为由,要与孟余红退婚。” “前脚孟云通罢官,后脚孟余红被退婚,,,”墨染青指尖敲击桌面,“这要是没人推波助澜,我是不信。” 她偏头看向琴月,琴月别过头不敢看墨染青。 墨染青点了点头,心里有了大概,除了夜衔烛,没人会这么干,“孟云通同意了吗?” “当然不同意!”琴月说,“是张莲衣在国公府门口,撒泼打滚,耍赖骂街,才让国公府退了一步。只纳不娶,并且要求孟云通和张莲衣滚出京城,不许回来脏了国公府的门面。” “啧啧啧。”墨染青砸了砸嘴,这热闹没看上,有点可惜。 琴月语气意外,“没想到,张莲衣竟然同意了。” “当然会同意。”墨染青早就知道张莲衣会同意。 琴月拿杯盏给墨染青倒茶,听她继续说,“张莲衣是聪明人,她知道孟余红这辈子除了进国公府,没有更好的去处。” 杯中果茶温热,是墨染青喜欢的温度,她浅啜一口, “国公府虽然名声差,好歹饿不着肚子,比跟着他们强多了。孟余红要是肚子争气的话,也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 说到这里,墨染青停顿住,想起林耀喜那只草丛小短鸡,突然改口,“她估计是翻不了身了。” 琴月不解,墨染青为什么说的那样肯定。见她不想多说的样子,便也没有多问。 第34章 借用一下,谢谢。 又是几日过去,墨染青的伤口已经脱痂,有点伤痕,但不明显,还得用药养着。 听琴月说,最近夜衔烛忙着处理朝政,只能在晚上才能过来看她。 但每次来的时间都不巧,墨染青已经睡下了。 对于夜衔烛很忙这件事,墨染青表示理解。 毕竟孟云通罢官,林辅博禁足,这个时候不往朝中插排人手,什么时候插。 但对于夜衔烛日日还要过来探望自己这件事,墨染青就觉得没有必要了。 毕竟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伤,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干嘛。 她能吃能喝能睡的,连他进了自己房中,陪了自己半夜都不知道,可见生活状态有多么的美好。 于是,墨染青交代给了琴月一句话,“下次碰到夜衔烛,直接告诉他,礼到了就行,人来不来的无所谓,我俩不需要整这些虚的。” 琴月,“……” 主子,有没有可能,人家是专门过来看你的? 调养数日,墨染青自觉膻海充盈,经脉通畅,是时候该着手正事了。 趁着四下无人,她凝神内视灵核。 但见灵核莹润如玉,先前那道裂纹早已无踪。 灵核正在自转,周遭浓郁的香火之气,正被源源不断地吸纳而入。 精纯的灵雾将灵核层层包裹,隐约可见其中灵力流转,似有银线游走其间。 墨染青试着调动灵力,指尖金光浮现,她惊讶道,“竟恢复的如此之快?” 墨府不是灵源之地,做不到将灵核饲养的这么滋润,到底是何方高人在助自己,墨染青摸不清对方到底是什么路子。 不管是什么路子,只要能把灵核养好,就是好路子。 光靠别人也不行,自给自足,才是正道。 于是墨染青绕上红线,背着符箓包,出摊了。 铺好桌子,招牌旗子一挂,墨染青躺在摇椅,以书敷面开始睡觉。 她的摊子,主打一个随心所欲,愿者上钩。 日头渐高,街市喧嚣。 墨染青的书页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对周遭的叫卖声充耳不闻。偶尔有行人驻足观望她那张写着“卜卦算命,驱邪避灾”的破旧旗子,却在看到她这副懒散模样后摇头离去。 “师父,就是她在抢我们生意。” 一道稚嫩童声从头顶传来,墨染青懒洋洋地掀开书页一角,露出一只眼睛。 来人一袭藏蓝长衫袍,头戴道冠,身背木剑,手持拂尘而立。他胡须花白,老眼精光,腰间悬着五帝钱。 身边站着一个不大点的道童,大约十一二岁的模样,也是一身道袍,刚才的声音就是发自他口中。 原来是同行,墨染青默默打量着师徒二人,最后停留在老者道袍,胸前最引人注目的绣字纹样,“太禄山窥天真人”。 好强的口气。 她墨染青修行多年,敢在她面前称真人的,除了她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几乎没有。 墨染青慢吞吞地坐起身,书从脸上滑落,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 窥天真人一看墨染青不过是个年龄不大的女娃子,顿时气焰高涨,怒瞪双目,“哪儿钻出来的江湖野道,也敢在这儿坑蒙拐骗。” “江湖野道?”她左右扫看一眼,指着自己,“我?” “不是你还能有谁?” 墨染青慢悠悠地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掌心按住桌上那面破旧的八卦旗,唇角微扬,“您这话就不对了,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说我坑蒙拐骗,目的太明显。想掀摊子直说,别整那些虚的,耽误姑奶奶睡觉。” 老道被她说的一阵心虚,但很快又挺直腰板,“老夫行走江湖多年,最看不惯你这种骗子,今日就要” “替天行道是?”墨染青掏了掏耳朵,这话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直接来,打架还是斗法?还是看谁的符箓花样多?” 说干就干,墨染青两手撸起袖子,拾起桌上的朱砂笔递给窥天真人,“来来来,我让你先来。” 窥天真人没有接笔,反而一把攥住墨染青的手腕,指着她腕间红线,“还说不是江湖骗子,正经修道人哪会在腕上系这种邪物!” 墨染青眼神一凛,原本懒散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她腕间红线微微发烫,傀线系鬼,这是当年师父自创的护命之术,岂容他人污蔑。 “松手。”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窥天真人不但没松手,反而加重了力道,“今日贫道就要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妖女!” 话音未落,墨染青突然反手一扣,指尖在老道腕间轻轻一划。窥天真人顿觉整条手臂酸麻难当,不由自主松开了手。 “师父!”小道童惊呼一声,连忙扶住踉跄后退的窥天真人。 墨染青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袖,“我说这位‘真人’,您连我随手画的定身符都解不开,还敢自称窥天?” 窥天真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确实感觉到一股力量压住经脉,让他动弹不得。 周围聚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有人指指点点,“这不是太禄山的道长吗?怎么连个小姑娘都制不住?” 窥天真人挣了两挣,对一旁不知所云的道童说,“此女身术不正,徒儿,将她这害人的摊子掀了,免得她再祸害人。” “掀摊子就掀摊子,找什么借口?”墨染青掐着腰,对道童招了招手,“来来来,你只管掀,看我不打烂你屁股。” “是你先占了我们的地盘,抢我们的生意的。”小道童欲欲上前,又有点胆怯,“还用妖术定住我师父,我们这是在替天行道。” 说着小道童猛地跑过来,还真把墨染青面前的桌子给掀了。 黄色符纸落了一地,铜钱叮叮当当滚落街角,朱砂砚台翻倒,赤红如血的颜料泼洒在青石板上,像是一道未干的伤口。 墨染青看着散落一地的物件,眉梢微挑,竟也不恼,反而轻笑一声,“掀得好。” 小道童原本还绷着脸,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可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莫名有些发怵,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徒儿,做得好!”窥天真人虽仍动弹不得,但见墨染青的摊子被掀,心中大快,高声喝道,“这等邪门歪道,就该、、、、“ 话未说完,忽见墨染青指尖轻抬,红线破袖而出,成蜿蜒之势缠上小道童脖颈。 墨染青踢正了凳子,将小道童一把拉了过来,趴在凳子上。 旁边摊子是个卖字画的,墨染青抽了一把戒尺,“借用一下,谢谢。”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落在小道童屁股上。 第35章 你竟敢无视天尊 “啊!”小道童仰头惨叫,“你敢打我!,我师父是太后座上宾。你敢打我,太后饶不了你!” “你师父是太后座上宾,姑奶奶还是睿王妃呢。”戒尺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小道童疼得直蹬腿,眼泪汪汪地挣扎,“师父救我,师父救我!” “大胆妖女,竟敢如此羞辱贫道。”窥天真人气的花白胡子直翘,脸色铁青,“你若是知错就改,以后不在此地诓骗百姓,贫道可向太后娘娘请命,饶你不死,否则” “否则怎样?”墨染青扬腿翻转,脚踩道童背上。 戒尺立在道童屁股上方,搭着手肘,看向窥天道长,“姑奶奶今日就告诉你,就算是太后她本人来了,也得站这儿瞧儿等着,姑奶奶不买她的账。” “你、、、”窥天道长一噎,“你竟敢无视天尊。” “天尊?”墨染青快要笑掉大牙,一个凡人太后,也敢自称天尊,“我今日就教教你,什么才叫真正的天尊。” 指尖金光乍现,墨染青凌空画符,一道金色符文在空气中凝结成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围观的人群看不到,窥天道长也是修仙之人,却能看的清清楚楚。 “这,这是什么妖术?”窥天真人脸色大变,想要后退却因定身术动弹不得。 墨染青指尖轻点,金色符文骤然扩大,化作一道光幕将师徒二人笼罩其中。光幕上浮现出无数红色的符文,隐隐有鸟鸣猛兽之声传出。 “这是天谴印?”窥天真人瞪大眼睛,声音都变了调,“不可能!天谴印早已失传” 墨染青轻笑一声,手腕一翻,光幕中突然显现出无数画面,“那是因为你们这些所谓的‘真人’,连见它的资格都没有。” 她指尖轻弹,光幕中突然飞出一道金光,直射窥天真人眉心。窥天真人浑身一震,有银光从体内流逝,十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转眼间竟如枯木一般。 “我我的修为”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 白衣红绦飘起,墨染青站在光幕后方。狂风带起红底金纹发带,额前碎发扫过眉梢,她睁开眼,目光如寒潭映月, “奉三清道祖法旨,承北斗星君神威,今日我墨染青便代祖行罚,肃清道门败类。” 墨染青指尖金光流转,声音如寒泉击玉,字字铿锵, “将你这些年做的坏事一一说给大家听,否则你将修为尽毁,无道可修。” “我我说”窥天真人额头渗出冷汗,嘴唇颤抖着,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坦白, “三年前,我借驱邪之名,骗了城南张员外五百两银子去年春祭,我偷换了百姓供奉给山神的贡品,我还暗中勾结权贵,给自己修神庙” 他越说越快,声音嘶哑,仿佛被某种力量驱使,将这些年做过的恶事一桩桩抖落出来。 每说一件,他脸上的皱纹便加深一分,腰背也佝偻一寸,最后几乎跪伏在地上,形如枯槁。 小道童趴在凳子上,看得目瞪口呆,连屁股上的疼痛都忘了。 直到老道说完最后一桩恶行,她指尖一勾,缠绕在他身上的金光骤然收紧,将他体内最后一丝偷来的灵力也抽离殆尽。 围观人群看不到墨染青做了什么,但是能听到窥天真人的话,顿时哗然, “原来他才是骗子!” “上次我请他做法事,收了我十两银子却一点用都没有!” “太可恶了!” 有人怒骂,有人叹息,更有人朝他扔来烂菜叶。 “现在,该算算账了。”墨染青静静看着,目光中没有怜悯,只有审判般的冷意,“冒充真人行骗,欺凌同门弱者,败坏道门声誉,该当何罪?” “饶命!真人饶命。”窥天真人伏地叩头,“小的有眼不识真人,求真人饶命。” “饶命可以,我收回你偷来的东西,将你打回原形。”墨染青淡淡道,“若想修道,从头开始。记住,修道先修心,道心不昧,灾障不侵。” “多谢真人,多谢真人。” “滚。” 老道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走了,连徒弟都顾不上。那小道童愣在原地,看着师父仓皇的背影,又回头望向墨染青,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哎~”我认识她。人群中有些认出墨染青, “就是她卖给过我的辟邪符,才三文钱一张。还真有用,晚上再也不做噩梦了,睡得好,精神也好了,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 “哎呀~我也听说了。”一位青年站了出来,指着墨染青说,“我们村东头的王二狗,抱着试试的心态,给他瘫痪多年的酒鬼老爹,买了她家的符纸。用了不到三天,你们猜怎么着?” “嘿~死了!”青年拍手,摊开双掌, “原来他那酒鬼老爹,早就被邪物附身多年,那符纸一用,邪物现形,被王二狗一扁担打散了魂儿!他爹这才真正安息了。” 街口停着一辆马车,一只素手挑着帘子,一佳人手持绘花团扇半掩清容,发间朱钗流苏轻颤,正歪头眺望着这边。 马车下站着一名丫鬟,仰头对车厢里面的人说,“小姐,这就是那位道长,看着年龄不大,咱们要过去瞧瞧吗?” 车厢里的人没有说话,只是将素手收回,幔帘垂落挡住外面的视线。 墨染青收回目光,解开道童身上的束缚,“念你年幼,又是受人指使,这次就饶了你,若是日后再敢行骗” 不料小道童突然“扑通”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求仙姑收我为徒!我愿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 墨染青扶正桌子,将地上东西归位。 弯腰捡起地上的书册,拍了拍灰尘,重新坐回摊位前,拿起书盖在脸上,“不收。” 道童望了望窥天道长消失的方向,又看了一眼,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墨染青,不知所措。 腕间的红线,在日光下泛着淡淡金光。 一双鹅黄色绣花鞋停在摊前,裙摆轻撩,鞋尖缀着的珍珠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第36章 相面还是求姻缘? 墨染青的书页纹丝未动,却听头顶传来一个清泠如泉的声音, “这位道长好生厉害,连太禄山的真人都不是对手。” 书页下的唇角微勾,墨染青懒洋洋道,“姑娘若是来算命的,还请出示生辰八字,若是来看热闹的,热闹已经散场了。” 团扇轻摇,带起一阵幽兰香气。 那小姐语气温柔随和,“方才见道长施展神通,小女子有一事相求。” 墨染青终于将书从脸上移开,抬眼望去。 只见面前站着位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杏眼桃腮,眉间一点花钿,发间珠钗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相面还是求姻缘?” “都不是。” 墨染青起身撑膝,上下打量女子。 女子展颜一笑,微微欠身,“在下付雅儒,冒昧打扰道长,是为父亲解一劫。” 墨染青尚未答话,忽听旁边“咚”的一声。 转头看去,那小道童竟跪在原地,双手举起戒尺,一副不答应就不起来的架势。 墨染青叹了口气,“你还没走啊?” 那道童说的坚定,“仙姑不收我,我就长跪不起。” “……” 呦!这还逼迫上了。 “没看到我来生意了吗?就这点眼力劲,还要做人徒弟。” 道童抿嘴不语。 “得~你爱起不起。”墨染青接过戒尺,“这戒尺是我借的,要还给人家。” 说着墨染青将戒尺还给隔壁字画摊,“用着挺顺手,谢了哈。” 道了谢,见付雅儒还在等着,没有对刚才被打断,露出一点不耐的模样。 “小娃娃不懂事,见笑了。”墨染青笑了笑,伸出手掌对着付雅儒说,“解劫好说,五百两。” “五百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啊。”付雅儒还没有说什么,她身边的丫鬟倒是口直心快。 “小姑娘想错了。”墨染青晃了晃手掌,“我说的是黄金。” “五百两黄金?”丫鬟瞪大眼睛,转身对付雅儒说,“小姐,我看这人就是江湖骗子,刚才咱们还听人说,她买别人三文钱,到咱们这儿就是五百两黄金。” 付雅儒呵斥道,“竹桃,休得胡说。” “小姑娘说对了。”墨染青收了手,“我这就是看人下菜碟,乞丐白送,百姓三文,书生五文,当官的五百,富商一千。” 付雅儒点头,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道长若是真能治好我父亲,钱的事好说。” “痛快!”墨染青打了个响指,将笔沾墨递给她,“将你父亲生辰八字写下来。” 付雅儒接过笔,在空白纸上开始写。 墨迹吹干,墨染青看了一眼上面的文字,眉心皱起,“令尊命格主清贵显达,清正廉明,勤政爱民,本该官至三品,寿数八十有九,如今却………显出早夭之相。” 见她凝重,付雅儒忙问,“道长看出什么了?” 墨染青收了符纸,“你父亲可得罪过什么人?” “没有。”付雅儒回,“我父亲一辈子都在政途兢兢业业,爱民如子,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 墨染青点了点,单通过生辰八字,看不出什么,“是妖是邪,我需要见一见你父亲,才好定论。” “好。” 付雅儒与墨染青约定了时间,道了别。 天色不早了,墨染青也该收拾摊子,打道回府了。 小道童还在跪着,墨染青没有再劝,直接无视越过他,打道回府。 睿王府, 夜衔烛刚从宫里回来,身上挂着一股沉香味。 刘枫把夜衔烛换掉的外衣挂在架子上,递过去一条干净的帕子。 夜衔烛擦着手,从偏殿走到书房,“今日那边有什么动静?” 他问的是墨染青那边。 最近几日,因为光耀帝对林辅博责罚引出争议,许多朝廷官员和文人墨客不满。 夜衔烛天天被光耀帝召见,人都快住进了皇宫。 以至于每次去看墨染青的时候,都已经到了深夜,她都已熄灯而卧。 算起来她们已经好久没有面对面说过话了。 “王妃今日去摆摊了。”刘枫跟着夜衔烛进了书房,“收拾了一个假道士,还认识了付家姑娘。” 伤口刚好一点就出去施腾,夜衔烛放下刚拿起的折子,问,“怎么回事?” 刘枫便将闹事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从假道士如何招摇撞骗,到王妃如何当众揭穿他的把戏,引得百姓哗然。 夜衔烛听完,眸色渐冷,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击,片刻后,他开口,嗓音寒冽如霜,“坑蒙拐骗,愚弄百姓,这种人不配留半分余地。” “传令下去。”他指尖一顿,声音冷厉,“太禄山的道观,拆了。所有香火钱,悉数没收。再命人将窥天真人的罪行写成告示,张贴各处,务必让全城百姓知晓,以免再有无辜之人上当。” 他站起身,负手而立,窗外暮色沉沉,映得他侧脸如刀削般凌厉。 “至于那道士。”他眸中寒光一闪,“让人废去他全部修为,逐出城外,永世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刘枫垂首抱拳,行了一声,“是。” 墨染青做事总会给人留这么一线生机,但夜衔烛不会。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这是他在战场上,得来的教训。 翌日,墨染青带着家当来了付家。 才知道这付家的主人,是大堰有名的爱民之臣付堂亮,廉洁奉公,一身正气。 开门的是付雅儒,“道长请进。” 墨染青被带进正堂,竹桃给墨染青上茶。 墨染青观察四周,付府地正方圆,不像是会招惹邪魅的地方,于是向付雅儒问道,“付姑娘,令尊在何处?你带我去见他,才能知道需不需要作法。” 付雅儒陪墨染青喝了茶,叹了口气,面露为难,“道长稍等片刻,我父亲” 一丫鬟进来,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付雅儒起身对墨染青抱歉一笑,“道长稍等片刻,我父亲这就来。” 墨染青含笑点头,等付雅儒走后,才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量着付府,旧窗旧门,旧院旧梁,就连门口的台阶,都被人踏包浆了,也没有换。 这付府,除了院子大点,哪哪都寒酸。 “咳咳咳”一声沉重的闷咳在门外响起,墨染青转身去看,付雅儒搀着一位身穿灰色道袍的老者缓缓走进来。 第37章 不是,这节奏不太对。 这老者应该就是付堂亮了,他一只胳膊被付雅儒搀着,另一只手拿帕子捂着嘴。 不过四十有余的年龄,看起来却像是有六十多岁,背脊佝偻,两鬓斑白。 看到堂屋的人,付堂亮停下步子,喘息声厚重,“这位是?” “山野散人,道号清幽,见过付大人。”这种清正廉明的好官,值得她这一拜。 本以为像付堂亮这种好官,对人会比较和善一些。谁知在听到墨染青的道号后,直接变了脸, “道士?又是来糊弄人的,来人,给她轰出去。” “不是,这节奏不太对。”头一次这么正经拜人的墨染青愣在原地,怎么刚来,就要被撵出去。 难道是不相信我? “爹。”付雅儒抱歉的看了墨染青一眼,对撅胡子老头劝说道,“你别看她年轻,女儿见过她的本事,连窥天真人都不是她的对手,你就让她给你瞧瞧。” “我不管她是什么真人假人。”付堂亮甩开付雅儒的手,指着墨染青,“让她赶紧走。” 付堂亮扶着桌子大口喘气,见付雅儒不动,还有再劝之势,接着唤了管家过来,指着墨染青说,“将这女子撵出去,不许她踏进付府半步。” 管家伸出手臂,给墨染青引路,“道长,请。” 这就被撵出去了? 墨染青眨了眨眼睛,她还什么都没有干呢。 这么不尊重人吗? 墨染青不服气,你不信姑奶奶,姑奶奶就非要给你漏两把刷子不可。 于是她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付大人,看您印堂聚煞,您晚上睡觉可是经常梦到一些怨鬼索魂?” “胡说八道。”付堂亮怒喝一声,直接拿起桌上的杯盏朝着墨染青砸了过去。接着就是狂咳不止,“咳咳咳” “爹!”付雅儒惊呼一声,看着杯盏从眼前飞过去。 滚烫的茶水顺着额头往下淌,茶叶滚滚落下,墨染青瞪大了双眼,吐出一片茶叶。 现在不光是付堂亮不相信自己,就连墨染青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算错了。 眼前这位蛮不讲理,暴怒遮天的老头,真不像个好东西。 “爹,你干嘛呀?”付雅儒忙着给付堂亮顺着气。 又想掏出帕子,给墨染青擦拭污渍,“清幽道长,你没事。” 左右忙的不可开交。 “呸。”墨染青吐掉嘴里的茶叶,偏头对付雅儒说,“付姑娘,我看令尊不光是阴风扑面,还被夺了心舍,想要驱除顽祟,五百两这价可不行了。” “道长只要能救得了我爹,钱的事好说。” “咳咳咳荒谬!老夫岁俸不过二百金,你张口就是五百两,还说不是坑蒙拐骗。”付堂亮暴跳如雷,推开付雅儒,“来人!拿棍子把这女子打出去!” “咳咳咳咳咳” “爹,不要啊!”付雅儒起身挡在墨染青身前,被墨染青一把推开。 额前的碎发还滴着水,墨染青兜唇吹了一下刘海,“要打尽管来,能碰到我一根手指,算我输。” 付堂亮指着墨染青,“胡搅蛮缠,打出去!” “来啊!” “我看谁敢动手。”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即将开打的时候,一道震慑性的男音,从外面传来。 众人齐齐朝门口看去,一道修长的玄色身影不知何时已立在阶前。 宽大的袍袖在风中飘动,衣摆处暗金云纹如灵蛇般游动。来人逆光而立,半张脸隐在阴影中,只露出线条凌厉的下颌和一抹似笑非笑的薄唇。 “本王的王妃,你们也敢动?” “睿王妃” 众人回神,先反应过来的是付雅儒。她先是看了墨染青一眼,接着俯身跪地,“参见睿王殿下。” 接着家丁齐齐放下棍子,跪地行礼,“参见睿王殿下!” 付堂亮脸色骤变,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半晌才勉强稳住身形。颤巍巍地躬身作揖,“老臣咳咳不知睿王驾到,有失远迎” 玄衣男子缓步踏入厅内,腰间玉佩随着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扫旁人一眼,径直走到墨染青跟前,从她头顶摘掉一根茶叶,“怎么弄成这样?” “还不是他。”墨染青抬眸,正对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她撇了撇嘴,抬手拂去肩上的水渍,“茶水招待得可真热情。” 睿王眉梢微挑,指尖捻着那枚茶叶轻轻一碾,“付大人。” 声音不轻不重,却让付堂亮浑身一颤,“老臣在” 付堂亮咳嗽憋在喉间,惊讶过后,便冷静下来,“老臣不知这位姑娘是睿王妃” “现在知道了?”夜衔烛伸手扣住墨染青的手腕,将人往怀里一带,“本王的王妃,也敢拿茶水泼?活得不耐烦了吗?” “睿王殿下恕罪,家父鲁莽冲撞了王妃,雅儒愿替父受罚,还望殿下开恩。”付雅儒跪在地上磕头,却见那向来生人勿近的睿王殿下,此刻正用帕子抹去墨染青颊边的水珠,动作轻柔得仿佛变了一个人。 墨染青撩了一把湿发,歪头从夜衔烛身前探出光洁的额头,“责罚倒不用,我还是对你府里的怨气比较感兴趣。你怨鬼缠身,阳气很快就会耗尽,到时候神仙难救。” 付堂亮直起身子,依旧顽固不化,“老夫不信那些妖鬼之说,总不过就是一条贱命,能死于大堰兴旺之际,便是荣幸。” 说着他再次拱手作揖,“王爷,王妃请回,老臣身体不适,恕不远送。” 墨染青转头看向夜衔烛,见他抿唇不语,便知道他对这老头也是无可奈何。 她眼珠一转,忽然踮起脚尖凑到夜衔烛耳边低语,“这老头儿冥顽不灵,咱们先撤,出了门再商量对策。” 夜衔烛眉峰微挑,指尖不着痕迹地缠上她垂落的发丝,“好。” 付雅儒将墨染青送到付府门口,“实在抱歉,家父……”她犹豫片刻,问,“敢问王妃说的可否属实,家父当真是被怨鬼缠身?” 墨染青点了点头,“令堂如此固执,恐怕命不久矣。” “还请王妃救救我父亲。”说着付雅儒跪在地上,“小女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第38章 他快死了 墨染青抬手扶起她,面露难色,“付姑娘,不是我不救,是令尊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我这……”她甩了甩湿漉漉的衣袖,“也无能为力啊。” 付雅儒一怔,还未开口,便听夜衔烛冷冷道,“今日之事,本王暂且不计较,但若再有下次……” 他眸光一沉,未尽之言尽显威胁。 付雅儒连忙躬身,“殿下放心,绝无下次。”她又转向墨染青,“还望王妃宽限几天,我会尽力劝说家父,配合王妃。” 待上了马车,墨染青懒懒地靠在软垫上,指尖把玩着腕间红线。 夜衔烛垂眸看她,将红线打结又拆开,“在想什么?” “付堂亮。”墨染青理着红线,“他快死了。” “你想救他?” “他是好官吗?” “为官者,多贪财色权。”夜衔烛顿了一下,“他皆不沾。” “你很了解他?” “算不上了解。”夜衔烛倒了杯茶给墨染青,“亡妻十八前,他独自将女儿培养长大。不续弦,不割踩百姓,甚至几次冒着杀头的危险,为民生与朝廷抗争,这样的人在大堰,不多见。” 夜风透窗拂过,车厢烛火摇曳。 墨染青喝着热茶,“那这就更不对劲了,这等好官,正气充足,邪祟应该近不了身才对,怎么会印堂聚煞呢。” “需要本王帮忙吗?” “他是死是活跟我有关系吗?谁说我要救他了?” 夜衔烛挑眉,眼神瞥了一眼墨染青蠢蠢欲动的红线。 墨染青用衣袖盖住红线,清了清嗓子,“我是相中了缠着他的那个怨鬼,百年不遇的大货,收服它不知道要提升我多少灵力,所以不舍得错过。” 夜衔烛点了点头,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 外面,刘枫敲响了车厢,“主子,王妃的衣裳送来了。” “拿进来。” 送衣裳的是琴月,她将衣服放下,退了出去。 墨染青拿着干净的衣裳,看向夜衔烛,“你不回避?” 夜衔烛扫了一眼宽敞的车厢,故意问,“你让本王去哪儿?” “闭眼总会?” 夜衔烛没说话,目光直视墨染青。 墨染青挑了挑眉,接着开始大方解腰封,“看就看呗,又不是没看过。” “……” 一句话勾起了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夜衔烛瞬间沉下脸,别过头,闭上眼睛。 得逞的墨染青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小样儿,跟我斗,你七寸在哪儿,我可是研究的明明白白。 闭上眼睛,听觉无限放大,衣料摩挲的细碎声响近在咫尺,带着若有似无的幽香,扰得人心头发痒。 夜衔烛喉结微动,指节在膝上不自觉地收紧。 那夜溺水般的沉沦记忆被唤醒,他呼吸开始不稳,周围全是水,一阵阵的拍打在他身上,他动不了,他不能动。 好烫,好热。 夜衔烛觉得自己好渴,他好想喝水。 墨染青正在系襟带,抬头见夜衔烛的脸有些发红。 车内灯烛照的不明显,夜衔烛好像发烧了,墨染青凑近了去看,见他不光是脸,就连耳尖也是红红的,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醒目。 那股清水幽香更近了,夜衔烛闻到了独属于墨染青的气息,像一泓山涧溪流将夜衔烛团团围住,似轻似浓,那么近,又那么远,丝丝缕缕与他的呼吸纠缠。 他倏然睁眼,猝不及防跌入一泓清潭。 她正微微偏着头,眼底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好奇,甚至还有几分茫然,烛光映在她眸中,像是揉碎了的波光,粼粼闪烁。 两人呼吸交缠,谁都没动。 墨染青没料到夜衔烛会突然睁眼,心口微微一窒,连呼吸都忘了节奏。 片刻后,她忽然轻笑一声,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有灰。” 夜衔烛眸光一暗,抬手扣住她的手腕,嗓音低哑,“灰在哪?” 墨染青的襟带没系好,雪白中衣半敞,露出一截纤细锁骨。半干的青丝,随着墨染青倾身划落,点湿了夜衔烛的指尖,与他心里的躁动融为一体。 她一手拉着衣襟,故作无辜,“我衣裳没穿好呢。” 他盯着她,忽而冷笑一声,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拉得更近,把她的话还给她,“那怎么了?又不是没看过。” “” 墨染青被他拽得往前一倾,几乎贴在他身上,却也不慌,反而顺势伸手抚上他的额头,故作认真地感受了一下温度,“我觉得你生病了,身体很烫。” 夜衔烛眯了眯眼,忽然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按进怀里,低头逼近她,嗓音危险,“有多烫?比的上那天烫吗?” 谁能想到,平常冷傲疏离,不怒自威的睿王,能说出这种话。 他故意咬重了“那”这个字,像是怕墨染青想不起是哪天一样。 “” 墨染青猝不及防,整个人跌坐在他腿上,鼻尖险些撞上他的下巴。她下意识撑住他的胸膛,掌心下是他有力的心跳。 四目相对的瞬间,像是有电流顺着经脉直窜向心口,又酥又麻。 墨染青面上却强装镇定,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那天的事,是个意外,权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了。” “说本王记仇,明明那天吃亏的是我。”夜衔烛盯着她嫣红的唇,眸色渐深,“古人云,礼尚往来。我是不是该还回去一次,才算扯平?” 这话不仅不要脸,还带着点勾人的意味。 墨染青看不清夜衔烛是不是在捉弄她,但她却因为他这句话,心口发烫, “你”她刚想开口,却被他打断。 夜衔烛低头,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就今日,本王可不想一直吃这个亏。” 车厢内的温度仿佛骤然升高,墨染青耳尖微红,正想推开他,马车却猛地一晃,她整个人往前一倾,唇瓣不经意擦过他的颈侧。 两人同时僵住。 车外传来刘枫的声音,“主子,后面有马车撞到我们。好像是朝阳郡主。” 墨染青迅速从他怀中挣脱,“你的桃花债找上门了,还不去看看?” 夜衔烛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唇角微勾,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这种小事,不需本王出马。” 话音未落,车外已传来林绾棠娇俏的声音,“马夫莽撞,冲撞了睿王殿下圣驾,还请殿下恕罪。” 第39章 衔烛哥哥 车里一片寂静,林绾棠抬头打量着严丝合缝的车窗。烛光透过幔帘,隐约映出两道人影交叠的轮廓。 她秀眉微蹙,没想到车上还有旁人,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绢帕。 迟疑片刻,她刻意放柔了嗓音,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唤道,“衔烛哥哥?” 那声线甜得发腻,尾音微微上扬,像是蘸了蜜糖的丝线,想要将人缠绕。 墨染青轻嗤一声,燎了一把额前的碎发。“听听这声儿,骨头都要酥了。” 她故意学着郡主的腔调,“衔烛哥哥~” 夜衔烛放下杯盏,偏头看她,“再叫一声试试?” “衔烛哥哥?”外面的人似是等的着急,又叫了一声。 “噗~”墨染青没忍住,笑出了声。 衣襟还没有系好,墨染青这会儿笑的抓不住襟带,大片春光外泄,她浑然不知。 偏头见夜衔烛稳坐如钟,没有丝毫要搭理外边的意思,墨染青憋住笑,“还不快下去?该不会是想等她闯进来?” 夜衔烛眸色暗沉,忽然倾身逼近,将她困在车厢角落。 然后把墨染青衣领给系了个死,狠狠咬字,说,“你给本王等着。” 那架势,颇有一会儿回来要收拾她的警告。 说完也不等墨染青回话,直接撩开帘子下了马车。独留墨染青一人在车厢内,看着他给自己系的死扣,骂骂咧咧,“神经病。” 见人下来,林绾棠面上一喜,急忙上前两步,唤道,“衔烛哥哥~” 夜衔烛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目光冷傲,“本王不记得跟朝阳郡主,熟悉到称呼名讳的程度。” 笑容僵在嘴边,林绾棠住了步子。 难得有次可以接近夜衔烛的机会,她不想错过。“是我的车夫太莽撞,惊扰到了王爷。王爷有没有受伤?我车里有” “本王无事。”夜衔烛看了一眼,马车尾部被撞裂的撑柱,“至于损失,本王隔日会派人去林府索取,郡主不用担心。” 这冷漠疏离,不给人一点涟漪思想的态度,令林绾棠脸色一阵发白。 她嘴边挂着僵硬的笑,“王爷说的是,我会命人备好银子,等人来取。” 正说着,这边林绾棠的车夫提着断柱过来,“小姐,栓柱断了,今日这马车修不好了,你看这怎么办?” 林绾棠看着截面成倒刺的拴住,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 她故作惊慌地掩唇轻呼,“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随即转向夜衔烛,眼中含着盈盈水光,“王爷,您看这天色已晚,我的马车又坏了不知可否” 夜衔烛冷眼看着她做戏,还未开口,马车内突然传来一声慵懒的轻笑,“好像不太行。” 车帘微动,露出一截纤纤玉手。墨染青半倚在窗边,似笑非笑地望着林绾棠,“车里已经坐了一个我,容不下其他人了,郡主只能另想它法了。” 林绾棠脸色骤变,这才发现车内之人竟是墨染青。她话语间带着若有若无宣示主权的意味,让林绾棠不自觉的攥紧手中绣帕。 她强压着嫉恨,勉强笑道,“原来是墨姑娘,那就不必麻烦了“ “没想着麻烦。”墨染青笑意更深,“本也不打算送郡主的。” 这话直白得让林绾棠脸上挂不住,她求助似的看向夜衔烛。 夜衔烛仿若没有看见,“郡主还有事?无事的话,本王先行离开了。” “等等,”林绾棠急忙叫住他,咬了咬唇道,“我夜路太黑,我有些害怕。” 夜衔烛脚步一顿,见墨染青在车内笑的意味不明,直接唤了“刘枫”, “去林府通传,朝阳郡主的车子毁在了路上,让他们派人来接。” “是。” 刘枫将缰绳扔给琴月,领命离开。 见他要走,林绾棠又急急道,“睿王殿下。” 夜衔烛回头,眉宇间已经有了不耐,“赔偿的事,本王不会忘。本王还要送王妃回墨府,就此别过。” 林绾棠被这声“王妃”震得后退半步,还未回神,就见夜衔烛已经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前,墨染青冲林绾棠眨了眨眼,“朝阳郡主,我们就先走了,郡主走夜路可要当心啊~” 付府, 付雅儒送走墨染青,走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扣住灰瓦,紧接着冒出个脑袋,少年郎君嘴里叼着根草茎,眉眼间尽是玩世不恭的笑意。 他四下张望确认院中无人,便轻巧地翻上墙头,衣袂翻飞间纵身跃下。 “哎呦······”阳玖崇惨叫一声,直接脸刹着地。锦袍下摆缠在腰间,发冠歪斜着挂在一侧,有点狼狈。 正当他晕头转向,想着这丢人的一幕,千万不要被人看到。忽见一双绣着茶花素白锦鞋停在眼前。 阳玖崇顺着缎锦白裙裾仰头往上看去,只见罗带当风,环佩叮咚,一女子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中皆是震惊。 竹桃一个箭步挡在付雅儒身前,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擅闯付府!来人,抓刺客!” 阳玖崇急忙爬起来,“姑娘误会了,我是来找人的,她叫墨染青,就在你们府中。” “还说不是贼,我们付家就没有一个姓墨的。我看他穿的人模狗样的,实际就是个登徒子,想对小姐不利,快把他抓起来送官。” 竹桃可不听他的,见有家丁来了,指着阳玖崇说,“快来人啊,贼在这里,抓住他,不要让他伤到小姐。” 家丁个个拿着棍子,快速朝着这边来。 棍棒眼看就要落下,阳玖崇抱头鼠窜,气急败坏地嚷道,“都说付家女锦心绣口,林下风致。今日就看她身边这刁蛮成性,泼辣无比的丫头,也知其主与传闻有异。” “一片胡言,我家小姐怎么能容你诋毁。” “哇呼呼~”阳玖崇挨了几棍,疼得龇牙咧嘴,边逃边喊,“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小爷我是阳玖崇,让付堂亮过来见我。” 一直静默的付雅儒终于开口,嗓音清冷如霜,“慢着。” 众人动作一顿,她缓步上前,眸光淡淡扫过阳玖崇,“你说你是阳家公子,可有凭证?” 阳玖崇一愣,在身上上下摸了好久,“没有。” “若真是阳公子,更该堂堂正正登门,岂会做这儿鬼鬼祟祟,鸡鸣狗盗之事?”她声音轻柔,语气却凉薄,“竹桃,将他打一顿直接送官。” 说完她目光重新落在阳玖崇身上,“记得堵上嘴,别打扰了爹休息。” “是” 第40章 前方请直行 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大晚上,几声狗叫响彻了付府。 一只纤纤素手攀住灰瓦墙头,探出一颗古灵精怪的脑袋。墨染青踩着梯子越过高墙,对着墙下凶残的猛兽小黄,竖直一根食指,“嘘~” 也不知是哪个好心人,在付府墙外给她留了这么一架梯子,倒是省了她找狗洞的麻烦。 小黄还在嚎叫不止,墨染青立在墙头上,从小布兜里掏出半块肉饼扔给它。 小黄凑近嗅了嗅,张口开始吃。 墨染青双手合十,“兄弟,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收了我这肉饼麻烦给我行个方便。” 看小黄吃的专心,墨染青抓住机会,正要纵身跃下。谁知远处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大半夜的,这狗老是叫什么?快过去看看。” 墨染青心里一惊,脚下踩空,“哎~。” 她整个人向前栽去,眼看就要摔个狼狈,腰间却蓦地一紧。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揽住她的腰肢,将她凌空抱起,转到暗角处。 双脚落地,墨染青惊魂未定,抬眸便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 月光下,那人剑眉微蹙,唇角抿直,“有灵力怎么不用?” 话音未落,那边的小黄突然狂吠起来,被来巡查的人打了一棍,“狗东西,再叫的话,把你下锅炖了吃。” “唔~嗯~”小黄伏低呜咽一声,躲到了墙角去。 等那人走后,墨染青才拍了拍胸脯,从夜衔烛怀里离开,“我这不是想省点灵力,一会儿要对付大家伙。” 轻纱衣带从指尖滑走,夜衔烛无意识的捻了捻指尖。 墨染青看了一眼左右两边的走廊,问,“付堂亮的院子在哪里?” “”夜衔烛收回手掌,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 “厉害!”墨染青拍了一下夜衔烛肩膀,从他手里接过地图,“连这东西你都有,够全面啊。” 她将地图打开,大概看了一眼,指着一处,“我们正在这个位置,现在应该往西边走。” “你拿反了。”夜衔烛提醒道。 “哦哦哦。”墨染青转过地图,认真看了一眼,指着地图中的某点说,“我们在这个位置,现在应该往东边走。” “这是茅房” “呃”墨染青挠挠头,继续看 半晌,沉默后 好,墨染青放弃了。 她转头问夜衔烛,“这个东西怎么看?” 听惯了“前方请直行”的墨染青,对这个古朴的地图,表示一点也看不懂。 夜衔烛轻叹一声,接过地图只扫了一眼便了然于胸。未等墨染青反应过来,他已一手揽住她的纤腰,纵身跃上屋檐。 耳边风声掠过,碎发在她眉宇间横扫。 她眯着眼,看着两边呼啸而过的房檐,这就是轻功,比她那飞行符速度还快。 有了夜衔烛的帮助,墨染青很快就来到了付堂亮的院子。 这院子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简陋,两间房,三面墙。 简陋是简陋,倒是挺干净。干净到一股风吹来,连片叶子都没有。 子时已过,付堂亮屋子里还亮着灯。 夜衔烛拉着墨染青来到小窗前,投开窗纸,见他披着外衣,坐在桌前提笔书写着什么。 房间里时不时传来咳嗽声,付堂亮用帕子捂着嘴,丝毫不耽误笔下功夫。 墨染青小声嘟念着,“这个点了老头还不睡,怪不得身体亏空这么严重。” 直到更漏又响,他才搁下毛笔,伸手去端案头的茶盏。 青瓷茶盏入手轻飘飘的,他打开杯盖瞧见,杯底只剩几片泡发的茶叶,连点残余的茶汤都没有了。 付堂亮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慌忙用帕子捂住嘴,待平息后,帕子上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就在墨染青以为他要去歇息的时候,谁知他只是攥紧帕子,提笔蘸墨,继续写。 眼看丑时要过,再等下去,今夜就算是白来了。 窗外,墨染青和夜衔烛交换一个眼神。墨染青指尖微动,一缕无形的灵力凝出,没等她催动,手腕被夜衔烛抓住。 “我来。”夜衔烛说着,从怀里取出一颗玉珠,朝着付堂亮的睡穴打了过去。 他没有忘记,天恒道长的话。 修仙者无辜对常人试用灵力,会得到双倍反噬,损伤功德,遭天谴。 屋里的人沉睡过去,笔尖朱墨在宣纸上洇开一片痕迹。 腕间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灼得墨染青心头一跳,她偏过头,正看到夜衔烛那双幽深的眼。 “走。”夜衔烛没有松开墨染青,牵着她推门而入。 墨染青睫羽轻颤,忽的抽回手腕,指尖划过他掌心,她故意转移视线,打量这间屋子。 用家徒四壁这四个字,一点也不为过。 陈旧的老床,褪了色的桌椅板凳,就连他喝茶用的杯盏,也是带着一处豁口,没舍得换掉得。 再怎么说,也是朝中堂堂一品官员,怎么能住的这般落魄。 “你们都不给人发俸禄的吗?”墨染青忍不住问夜衔烛,这也太寒酸了。 掌心被划过的地方,还泛着酥痒,夜衔烛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垂眸掩去眼底的暗色,声音却依旧平稳,“付大人年俸二百金,在朝中已是厚禄。” “二百金?”墨染青挑眉,指尖轻点过斑驳的桌案,“那钱呢?怎么说都不至于过成这样。” “平州连年水患,付大人每年捐一百八十金赈灾。”夜衔烛顿了顿,“余下的二十金,其中十五金用于资助国子监寒门学子,另五金给独女添嫁妆。” 墨染青怔住了。她的目光扫过屋内,褪色的青纱帐打着补丁,案几腿用旧书垫着才能平稳,就连付堂亮昏睡时还紧攥的毛笔,笔杆都已磨出了深色的包浆。 “那他自己” “吃的是朝中膳堂,穿的是粗布棉衣。” 夜衔烛说的这样详细,一定是深刻调查过。 跟外面传闻一点不假,这付堂亮确实是个两袖空空的好官。 墨染青点了点头,转身来到付堂亮身后。被晕染的宣纸上面有写着一半的字,她拿起来看。 “是平州那边治水方案,最近几年平州那边涝灾减少,付堂亮功不可没。”不知何时,夜衔烛站在了墨染青的身后。 墨染青被这声音惊了一跳,肩膀撞在后面的胸膛,硌得她骨头发疼。 “嘶~”墨染青倒抽一口冷气,回头道,“你离我这么近干嘛?” 夜衔烛,“” 第41章 没有骨头,却硬的出奇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渐近。 夜衔烛眸光一冷,“有人来了。” “嗯?”墨染青转头朝门口看去,正怀疑夜衔烛听错,门外响起敲门声,“爹,你睡了吗?” 是付雅儒。 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 没有听到房中动静,付雅儒又敲了敲门,“爹,我进去了?” 墨染青身体一僵,转头用口型问夜衔烛,“怎么办?” 窗边门外就是付雅儒,这屋里简陋到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夜衔烛眸色一沉,一把扣住墨染青的手腕,将她拽向床榻方向。 墨染青刚要挣扎,就见他揽着自己的腰身,带着她往地上一滚。 等墨染青回过神来,整个人已被他带到了床榻下方。 狭窄的床底空间让两人不得不紧贴在一起,墨染青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侧脸紧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 她刚要开口,夜衔烛的掌心已覆上她的唇,“嘘”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付雅儒提着灯笼走进来,素白的鞋子在地上走动。 “爹?”她轻声唤道,见付堂亮正趴在桌上熟睡,不由叹了口气,“又是这样”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案前,取来一件外袍轻轻盖在付堂亮身上。 案头几张写满字的宣纸被夜风掀起一角,眼看就要滑落。她伸手拢住,将散乱的纸张一一理好。 目光扫过其中一页时,她忽然顿住。 略一沉思,便执起案上的毛笔,在空白处细细批注起来。 墨染青屏住呼吸,能感觉到夜衔烛的鼻息拂过自己耳畔,温热而绵长。 他的手臂环在她腰间,隔着衣料传来灼人的温度。 “你勒的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夜衔烛也不好受,但他就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因为外侧,付雅儒踩着声音朝这边走来了。 墨染青原本想动一动身体,缓口气喘。突然身体一僵,仰头对着夜衔烛,瞧着他不说话。 夜衔烛也瞧着墨染青,也许是今晚的风太燥人,也许是这狭小的空间给人遐想。 总之那不受控制的二烛,逐渐站了起来,将二人陷入了另一种险境。 付雅儒的脚就停在二人身侧,正弯腰在榻上翻找什么。 墨染青被烫的皮肤都红了,想躲不敢躲,只能僵持着这个动作。 夜衔烛更难受,床底太矮,他连喘气缓解一下都不行。 他感觉上方像是有一团雾将他围住,那雾带着一股清水香味。 穿透他的五官,感官,器官,无孔不入,无处不在,撩搔的他只想立刻把自己泡在冰水里。 热汗顺着脊背滑落,将里衣浸得透湿,他咬紧牙关,所有的隐忍都堵在喉间。 付雅儒终于找到了东西,原来是一瓶安神药。 她倒在掌心取了一颗,来到桌前喂给付堂亮。付堂亮总是半夜惊醒,吃了安神药,会让他睡得更安稳一些。 直到付雅儒离开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墨染青也没有松懈下来。 她撑着胳膊缓缓低头,看了一眼大包。 又缓缓抬头,看向强装镇定的夜衔烛,“我先出去,你继续?” 夜衔烛,“” 墨染青猛地起身,却忘记头顶的木板。 “砰!” 一声闷响在狭小的床底格外清晰。她眼前金星乱冒,头顶传来火辣辣的痛感,整个人又重重跌回夜衔烛怀里。 “嘶”她疼得倒抽冷气,眼角沁出泪花。 夜衔烛闷哼一声,被她这一撞正压到他那没有骨头,却硬的出奇的地方。 他额上瞬间渗出细密冷汗,却还是下意识抬手护住她撞红的后脑勺,“别动。” 墨染青分不清他这声别动,是别让她动着二烛,还是让她人别动。 但不等她想明白,屋内的温度却骤然下降,平地一股阴风起吹灭房中灯烛,纱幔纷飞,带着腐朽气息迎面扑来。 墨染青无暇顾及别的,她等的东西终于来了。 付堂亮睡得不稳,额间虚汗横流,隐隐有要醒来的趋势。 墨染青在怨鬼显身之前,掐了一单护身符,替他挡住了阴气。 白光形成透明结界,将付堂亮护在光屏里面。 夜衔烛也发觉了不对劲,怀里的铜镜发出幽蓝的光,他看到一只青灰色的手正缓缓从床底伸出。 那手指足有常人两倍长,指甲漆黑弯曲,在地板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墨染青指尖微动,一缕金色流光无声燃起,照亮了两人紧贴的面容。 “他来了。”墨染青薄唇轻启,呼出的气息拂过夜衔烛的侧颈。 “咯…咯…”沙哑的喘息声贴着他们头皮响起。 墨染青转脸看去,只见外侧,腐烂的头颅倒挂着从床沿垂下,正与他们对视。 那东西没有眼皮,浑浊的眼球咕噜噜转动着,突然咧开嘴,它的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满口细密的尖牙,“找到你了。” 一道金光自墨染青袖中激射而出,那东西发出凄厉尖叫,整个房间瞬间被戾气填满。 墨染青趁机从床底翻滚出来,几张镇压符夹在指尖,齐齐朝那东西飞去,赤红符纹血光暴涨,所落之处发出“滋啦”烫焦皮肉的声音。 “小心!”夜衔烛突然将墨染青往怀里一带。 原来那东西被激怒后竟化作一具白骨,无数挂着腐肉的臂爪朝着墨染青伸开,其中一只枯爪擦过墨染青鬓角,削断她几缕青丝。 付堂亮在结界中不安地翻动,护身符开始出现裂痕。 墨染青心头一紧,正要补救,却见那东西已经欺身逼近。 带着尸斑的皮肤上面挂满了白蛆,它们蠕动着身躯,从墨染青眼前飞过。 墨染青被夜衔烛揽在怀里,堪堪躲过刚才那一击。 夜衔烛的内力对那东西没有用,唯一有用的就是利用轻功,抱着墨染青躲避那东西的攻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墨染青掐了一个口诀,朝着那东西打去。 血符炸开的瞬间,一旁的椅子炸裂。尘烟中那东西现出原形,竟是个褴褛破衫的乞丐。 奇怪一个乞丐哪里来这么重的怨气。 没等墨染青想明白,那道保护付堂亮的结界碎了。 墨染青正要去补救,只见付亮堂动了动胳膊,已经有了要醒的趋势。 墨染青皱眉,“糟了。” 第42章 夜衔烛,快追。 见识过墨染青厉害的乞丐,知道自己不是墨染青的对手,趁机卷起一道阴风,化成一团黑雾飞走了。 见猎物逃了,墨染青急了,“夜衔烛,快追。” 飞行符不仅追不上那东西的速度,而且极其消耗灵力,不如直接用夜衔烛来的实在。 好在夜衔烛还算靠谱,直接揽着墨染青的腰身,朝着那东西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屋里陷入寂静,付堂亮睁开眼,缓缓坐起身,看到地上滑落的外衣,嘲叹一句,“我说屋里怎么这么冷。” 两件外衣交叠捡起,付堂亮看着那多出来的一件,便知道付雅儒来过。 突然他动作一顿,看到角落那把稀碎的椅子,疑惑道,“椅子怎么坏了?” 他捡起一根木腿,左右比量,似乎在考虑怎么修,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将椅腿放在了桌上。 被整理好纸张平铺桌面,付堂亮摸着那块被墨迹晕染过的地方,无奈的叹了口气。 城外竹林沙沙作响,一玄色身影揽着一红色身影在月色下疾驰而过,衣袂翻飞间带起簌簌风声。 “左前方。”追踪符指引着方向,一道金光自墨染青指尖迸射而出。 黑雾被击中后发出刺耳尖啸,竟在半空硬生生折转方向,朝着山崖下奔去。 夜衔烛收紧手臂调出内力,将轻功发挥出极致,墨染青的后背几乎贴紧他胸膛。 黑雾的速度越来越快,似乎是在逃,又似乎是在和他们绕圈子。 墨染青看着夜衔烛额间的渗出的冷汗,心脏像是被拿捏了一把。 夜衔烛也被阴气伤过身,这样消耗内力,对他有害无益。 “别追了。” 声音穿透历风传到夜衔烛耳中,就在墨染青想要放弃的时候,黑雾急转方向朝着半山腰密林奔去。 夜衔烛没有听墨染青的话,而是提气加速追了过去。 最后停在一处山洞前,落地时他脚下慢了半步,踉跄着撞上墨染青的后背。 “夜衔烛。”墨染青急忙转身扶住他,靠树而坐,见他脸色铁青,嘴唇泛白,担忧道,“你怎么样?” 夜衔烛低喘一声,偏头闭眼,遮住眸底透出的红光,是噬血症发作的前兆。 素手被夜衔烛无意识攥住,他掌心冰冷,却隐隐透着一股灼烧般的温度,伴随着难以抑制的轻颤,快要把她的骨头捏碎。 墨染青皱眉,刚要抽回手,却被他反手扣住,那是一种无意识的追随,像是溺水之人攥住唯一的浮木。 墨染青能感觉到他指尖细微的战栗,像是某种困兽在失控边缘挣扎,既想靠近,又本能地抗拒。 “夜衔烛!” 夜衔烛猝然睁开眼,将墨染青狠狠推开, “别管我,快走!” 噬血症发作起来,六亲不认,暴戾血性,能将眼前的人活生生撕碎,场面越是血腥,越是让他兴奋。 那股力量快要压制不住了,夜衔烛不想伤害无辜,只想在他还算清醒的时候,让她尽快远离自己。 “别逞强。”墨染青后退两步,指尖凝出灵力去探他的眉头,“凝神静气。” 夜衔烛体内的阴气正与一股不知名的血脉正在冲撞,墨染青不知道那是什么,很强大很可怕的一种力量。 墨染青皱眉,另一只手迅速掐诀,指尖凝聚一缕金光,刚要给夜衔烛输送灵力,便被他挡住,“别管我,你会被反噬。” 反噬?墨染青愣了一下,他怎么知道“反噬”这个东西。 不对大哥!这个时候你都快死了,还管这个。 “苍生为道,我为苍生,不会被反噬。”墨染青说着,将指尖对准夜衔烛的眉心开始输送。 夜衔烛闷哼一声,却没有躲开,任由那道灵力涌入体内,压制翻涌的血气。 他微微阖眼,再睁开时,眸中的血色褪去几分。他微微仰头,望着眼前凤目微闭,低眉默念咒语的墨染青。 夜风拂过她额前散落的发丝,月光描摹着她专注的侧脸。她长睫低垂,朱唇轻启,一字一句念出的咒语。 一股不属于他的力量流入他的体内,将他体内肆虐冲撞的暴戾一点点驱散。 夜衔烛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颤动了一下。 那处早已对情感淡漠的地方,有了温度。 一炷香后,墨染青缓缓睁开眼。夜衔烛瞳孔已经恢复正常,就连脸色也有了血色。 她收了灵力,让夜衔烛自行调息,然后目光转向山洞。 洞口阴风阵阵,隐约能听见低低的呜咽声,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那黑雾逃进这里,显然不是偶然。 几声鸡鸣啼破残叶,东方泛出鱼肚白,天快亮了,她们还是晚了一步。 等夜衔烛调息完,这里已经天色大亮。 一阵食物的清香涌现,他缓缓睁开眼,见墨染青坐在他不远处,升了火,正在烤鸡。 见他醒了,墨染青对他招了招手,“奔跑一夜累了,快来吃烤鸡啊。” 夜衔烛怔了怔,目光落在跳跃的篝火和那只烤得金黄流油的野鸡上。这女子到底是有多少本事,是他没有见过的。 “怎么?”墨染青撕下一只鸡腿,挑眉看他,“天潢贵胄,瞧不上这人间烟火?” 他抿唇未语,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下。 晨光透过林间薄雾,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浅金。昨夜那个抓鬼救他的女子,此刻正像个寻常姑娘般专注地啃着鸡翅膀。 “你还有多少东西,没有拿出来?”他接过她递来的鸡腿,指尖不经意相触,竟比篝火更烫。 “那可多着呢。”墨染青抹了抹嘴角的油渍,“娶我你就偷着乐,等我飞了升,保你能活个百八十年的。” 夜衔烛动作一顿,“飞升?” “嗯呢。”墨染青将脚下的火踩灭,“不然我这么费劲巴拉的抓鬼干嘛?” 夜衔烛不语,听着墨染青继续说, “每个修仙者都想着飞升成圣,位列仙班,这才是我们的最高追求。” 山风静止了,鸟鸣也消失了。 夜衔烛眸色渐深,手中的鸡腿被捏得变形,油脂滴落在残火里发出“滋滋”声响。 “什么时候?”夜衔烛问。 “嗯?”墨染青转头看他。 “飞升”夜衔烛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清,“飞升什么时候?” 第43章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墨染青拍了拍手上的灰烬,漫不经心道,“快则五年,慢则十载。等我攒够功德,渡了天劫” 她突然停住,因为夜衔烛手中的鸡腿已经成了碎渣渣。 “怎么了?”她有点心疼鸡腿,“不吃,别浪费啊。” 夜衔烛缓缓松开手,把鸡腿缓缓放下。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你能飞升是喜事,我该贺喜才是。” 他说得那样轻松,仿佛真心实意。 可墨染青分明看见,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甲早已深深掐进掌心,暗红的血珠正顺着指缝渗入泥土。 墨染青皱了皱眉头,一股不知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夜衔烛” “走!”他打断她,站起身拍了拍衣摆,“这一趟不能白来,进去看看。” 他背过身捡起墨染青掉落的铜铃,动作利落得近乎仓促,“不知那怨鬼还在不在。” 墨染青盯着他的背影。 晨光中,夜衔烛的肩膀绷得像张拉满的弓,那些平日里运筹帷幄的肃冷,在此刻全都化作了僵硬的线条。 墨染青突然想起昨夜他血脉暴走时,也是这般将心境藏在狠戾之下。 “喂!”她站起身,冲着他的背影说,“放心,飞升前,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夜衔烛挂着铜铃的手顿了顿,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这噬血症不是邪物,而是人为,并且已经在他体内存留多年,岂能是轻易治好的。 “好。”夜衔烛转身,直视墨染青的眼睛,“五年之期,一言为定。” 墨染青走过来,拉起夜衔烛的手腕,与他击掌盖章,“一言为定!” 墨染青笑着越过夜衔烛,走向山洞口,没注意到夜衔烛眸底转瞬即逝的失落。 “这里怨气最重,应该是那鬼的老巢。”墨染青在洞口转了几圈,外面天色大亮,阳盛阴衰,那怨鬼不敢出来。 “进去看看。”夜衔烛已经收拾好了情绪,站在墨染青的身后。 山洞幽深,潮湿的岩壁上爬满暗红色苔藓,像是干涸的血迹。 墨染青燃了一张明光符,火光映照下,洞底赫然出现一名牌位,牌位上面写着,“付堂亮该死”。 仔细看,这牌位不是恶灵所做,而是生人用刀刃,一刀一刀刻上去的字。 字的凹槽处,有暗红色污渍,是生血干固后的痕迹。 “什么人能恨付堂亮到这个地步?”墨染青放下牌位,观察着山洞四周,“他得罪过什么人?” 夜衔烛摇了摇头,“他从官多年,做的都是救国为民的事,得罪的也都是些贪官污吏,但他们是罪有应得。” “这就奇怪了。”墨染青想不通,往前走了两步,“邪不压正,这一身正气,到底怎么被攻破的” “哎~!”墨染青话音未落,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整个人向前栽去。 “小心!”夜衔烛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却见绊住她的竟是一截森白手骨,那手骨黑雾燎升,死死扣住墨染青的脚踝,指节深陷皮肉,渗出丝丝血迹。 “天地通极,乾坤借法。”墨染青掐了一道镇压符,打向白骨,“破!” 符咒击中白骨的瞬间,黑雾骤然炸开,露出白骨身上挂着的破烂衣裳,是一件打满补丁的乞丐服! 墨染青瞳孔一缩,离开夜衔烛的怀抱,“是那个怨鬼的真身!” 夜衔烛臂弯一空,连带着心口也空了一瞬。 他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墨染青衣料上淡清香气,却只能故作镇定地背过手去,指节不自觉地摩挲着。 墨染青蹲在白骨面前,掀开骸骨的衣襟,“看这样子已经死了两年了。” 她目光落在白骨肋骨处的一团黑雾上,眉头深皱,“这是生怨,人死之前,有一口怨气没有散,所以幻化成怨鬼,为祸人间。”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夜衔烛站在墨染青身后,那是一个最佳保护的位置,防止突发情况,他能第一时刻带走墨染青。 “生怨处理起来很麻烦,得找到它那一口怨气在哪儿,才能度化。”墨染青浑然不知,夜衔烛在看她,只专注于白骨身上。 就在这时,她发现白骨下方压着一本册子,册子上面放着一把拨浪鼓。 墨染青捡起拨浪鼓,“这是三岁小孩儿玩的东西,这骨架看着可不像三岁,倒像是三十岁。” 她转动鼓身,沉闷的“咚咚”声响在山洞里突兀地回荡,像是敲在人心上。 墨染青停下动作,突然发现手柄处刻着几个小字,“茵茵二岁生辰。” 字迹跟牌位上的很像,是一个人的笔迹。 “茵茵是谁?”墨染青疑惑道,“他的孩子吗?” 墨染青砸了咂嘴,夜衔烛肯定也不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放下拨浪鼓,墨染青翻开那本泛黄的册子,纸页间簌簌落下几片干枯的柳叶。 册子扉页写着“路引”二字,内页详细记载着,“柳树河,平州南县人” “平州,不就是付堂亮的老家?”墨染青记得夜衔烛说过,付堂亮是平州人。 夜衔烛接过册子,翻看两页,“出去后,我让刘枫去查。” “来不及了。”腕间红线在空中交错成网,将翻涌的黑雾牢牢禁锢在红球之中。 墨染青指尖轻挑,红线骤然收紧,“生怨执念太深,付堂亮等不到刘枫回来。” 黑雾发出刺耳的尖啸,却始终无法挣脱。 她低头瞥了一眼地上的白骨,又看向手中的路引,“这里阴气太重,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说。” 夜衔烛看着墨染青将锁魂球装进一个袋子里,点头道,“好。” 回到城中,已经天色渐晚。 怨鬼栖息地山头,离这里有二百里。墨染青不敢再让夜衔烛动用内力,俩人在山下小镇,雇了马车回来的。 马车摇晃过几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 墨染青伸了个懒腰,一不小心摸到一张脸。 这才睁开眼,看到自己正躺在夜衔烛腿上,而对方正垂眸看她,眼底带着说不清的深意。 “醒了?”夜衔烛嗓音低缓,指尖轻轻拨开她蹭乱的发丝。 墨染青猛地弹起身,耳根微热,“到了?” “到了。”他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被压皱的衣袍,先墨染青一步下马车,“走。” 墨染青揉了揉发酸的脖颈,跟着下车,站在付府门前。 第44章 我有数,不会碍事。 在路上她就和夜衔烛商量,与其去平州那么远的地方调查,不如直接问当事人。 于是他们再次来到了付府。 来开门的时候付雅儒,看到夜衔烛和墨染青微微一愣,“不知王爷王妃,这么晚到访,有何贵干?” 墨染青上前一步,客气道,“付姑娘,关于令堂怨鬼缠身的事情,我们有了新进展,我有许多事情想当面问他,可否给行个方便?” “这” 不知为何,昨日还请求墨染青救她父亲的付雅儒,此时竟然犹豫了起来。 “就一炷香的时间。”墨染青继续说,“问完答案我们就走。” 付雅儒看了一眼后方,侧身让出位置,“那请随我来。” 夜衔烛与墨染青对视一眼,跟着她穿过庭院。 长廊下的木制台阶年久失修,“咯吱”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庭院里,尤为突兀。 墨染青跟着付雅儒来到付堂亮院子里。 房门半掩着,昏黄的烛光从缝隙中漏出。 墨染青透过门缝望去,只见付堂亮披着单薄的外衫伏在书案前,瘦削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格外佝偻。 他握笔的手青筋凸起,时不时掩唇剧烈咳嗽,肩膀随之剧烈颤动,却仍不肯停笔。 “付大人每日都忙到这么晚吗?”墨染青问。 “过了端午,平州水患就要开始了。”付雅儒看着付堂亮手边一口未动的药汤,早已凉透,“水患的事情,一日得不到彻底的解决,父亲就一日不得安歇。” 一滴水墨不小心沾污了宣纸,付堂亮慌忙扯袖去擦,却因动作太急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扶着书案稳住身形,枯瘦的手指在宣纸上留下几道凌乱的墨痕。 “爹!”付雅儒快步上前,扶住付堂亮摇摇欲坠的身躯,给他顺着后背。 终于等付堂亮缓过来气,付雅儒端着冰凉的药碗,侧身对夜衔烛,说,“烦请王爷,王妃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夜衔烛颔首。 夜衔烛免去付堂亮的礼节,等付堂亮转过脸时,墨染青才看清他灰白的脸色和凹陷的双颊,是油尽灯枯之相。 烛光映照下,他的眼窝深陷,眼下挂着两片青黑,“不知王爷深夜到访,找老夫有急事?” 夜衔烛侧身,把话语权让给墨染青。 腰间缚魂笼躁动不已,墨染青凝出灵力,强行压制着里面翻腾的怨气。 她上前一步,直视付堂亮浑浊的双眼,“付大人,我们已经找到了那只缠着你的怨鬼,只需要你告” “荒谬!”付堂亮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笔墨纸砚随之一震。 他面色铁青,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墨染青,“老夫一生行得正坐得直,只信奉炎黄子弟” 剧烈的动作引发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不得不撑着桌案才能站稳,却仍固执地瞪着二人,“王爷、王妃,老夫敬重二位身份,但若要以这等邪祟乱神之说戏弄老夫,就请回!” 缚魂笼中的怨气骤然暴涨,墨染青单手画符压制,将缚魂笼呈现在付堂亮面前,“付大人请看!这里面的黑气就是” “够了!”付堂亮粗暴挥袖,竟一把将红色绣球样的缚魂笼打落在地。“要死就死,老夫不怕这种东西。” 缚魂笼脱手,在地上翻滚两圈,有黑气从笼缝中渗出。 墨染青喊了一句,“糟了!” 怨气被冲怒,结团翻涌。 墨染青腕间红线应声飞出,如灵蛇般在空中织成密网。 然而那黑雾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缚魂笼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线身开始有断裂之象。 夜衔烛掌心催动内力,要助墨染青一臂之力。 “没用的。”墨染青掐着口诀,“它不是实体,你打不到它。” “咚咚咚” 别在墨染青腰间的拨浪鼓,竟脱身而出,飞在空中自行剧烈晃动起来。 “这怎么可能”墨染青瞪大双眼,这怨鬼竟修炼到,以鼓为器,以声伤人。 随着鼓面的越来越大,诡异的鼓声越来越急,鼓耳疯狂敲击,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屋里人的心上。 付堂亮最先受不住这镇魂之声,一股腥甜涌上喉间,他抿住唇角,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那面悬空的拨浪鼓,瞳孔骤然紧缩。 狂风骤起,黑雾在空中化出一只白骨手,径直的朝墨染青心口拍去。 墨染青是道家通灵体,受到的伤害是常人的二倍。她被鼓声震乱了心神,无暇顾及那致命一击。 就在白骨鬼爪即将触及墨染青心口的刹那,一道玄色身影倏地闪至她身前。 “夜衔烛!”墨染青惊呼出声。 夜衔烛衣袂翻飞,腰间玉佩迸发出刺目青光,在身前结成一道屏障。 却见那白骨鬼爪竟如入无物般穿透光幕,径直穿过夜衔烛的胸膛。 “噗!”墨染青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缚魂绳爆破,所有怨气顷刻破出,迎面扑向付堂亮。 “墨染青!”夜衔烛转身将摇摇欲坠的墨染青,揽入怀中。 转头见付堂亮被怨气缠绕周身,那口老血到底没有压住,从口中喷了出来。 “爹!”药碗从手中坠落,褐色的药汁泼洒在门前青石板上。 一道白色的身影冲进屋内,“爹,你怎么了?” 随着付雅儒的闯进,满室怨气骤然凝固。 风声停,鼓声静,黑雾悄然退散,空中的拨浪鼓像是失去了支撑点,无力地垂落下来,在地上滚动两圈。 墨染青躺在夜衔烛怀中,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她将视线锁定在付雅儒身上,意外的发现这些黑雾好像很怕她,退避三舍,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不敢妄动。 “爹!”付雅儒凄厉的哭喊声在屋内回响,她不知周围的变化。只跪倒在地,双手颤抖着抱住双目紧闭的付堂亮,“怎么会这样?爹你醒醒,你不要扔下我啊~” 墨染青依着夜衔烛来到付堂亮面前,伸指探向颈脉,“无事,只是晕过去了。” 从乾坤袋中取出丹药喂给付堂亮,墨染青靠着夜衔烛开始调息。 一股热流从后背涌进肺腑,是夜衔烛在给她输送内力。墨染青睁开眼,刚要阻止,“不可” “我有数,不会碍事。”夜衔烛打断墨染青的话,让她凝气调息。 第45章 是我负了你...... 一盏茶的功夫,夜衔烛收了掌。 墨染青还在调息,一股不属于她,和灵力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她体内游走。 这股热乎乎的东西,就是内力,墨染青觉得好神奇。她尝试着用凝结灵力的方式,去催动内力。 然后没有动静。 好,这个东西在自己体内,除了暖暖身子,助自己恢复一些精气神,没有其他屌用。 等墨染青调息好,付堂亮也醒了。 黑雾还在角落里缩着,没有离开,也没有暴怒,很乖乖的样子。 要不是刚才见识过它的威力,墨染青还真就以为它就是个小宠物。 付雅儒将付堂亮扶到桌前坐下,给他喂了水。 等一切都平息之后,墨染青率先开口,打破宁静,“付大人,您认识柳树河吗?” “是他?”付堂亮抬起头,浑浊的双眼隐隐露着复杂之色,“是他来找我了?” 墨染青与夜衔烛对视一眼,看来方向没有错,最后的根源果然在付堂亮这里。 很快付堂亮就恢复了神情,转身对付雅儒说,“公主府送来了几匹料子,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要把付雅儒支走的意思。 “爹~” 付堂亮摆摆手,“去。” 付雅儒知道自己拗不过父亲,欠身离开了。 墙角的黑雾并没有因为付雅儒的离开,而再次暴走,依旧安静的悬浮在角落处。 墨染青收回视线,听着付堂亮将事情原委,慢慢道来 二十年前, 平州河畔的柳树下,常有两个青年对坐论道。 付堂亮的声音沙哑而悠远,“那年初春,我在平州河畔下,忽闻身后有人吟诵《治水策》。回头便见一瘦高书生,粗布青衣衫,掩不住满身傲骨。” 墨染青眼前仿佛浮现出当年的景象,两个清贫书生在落英缤纷的柳树下,以树枝为笔,在沙地上勾画治水良策。 春水初涨,倒映着他们意气风发的面容。 “我与木之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付堂亮枯瘦的手指摩挲着茶盏,“他善治水,我通农耕,常说要联手让平州百姓不再受水患饥荒之苦。” 夜衔烛忽然道,“可是后来科考,你中了进士,他呢?” “那年秋闱前”付堂亮喉头滚动,“平州南县突发大水,堤坝决堤冲走了他和他的家人。当我赶到时,整个南县已是一片汪洋。” “大雨还在下,根本无力救援,就在我放弃的时候。”付堂亮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身上那件针脚严密的外衣,“在一棵被冲倒的柳树旁,有个两岁的小女孩被树枝托着,快被大水冲走。” 墨染青心头一震,“那是付姑娘?” 付堂亮缓缓点头。“她身上挂着一枚莲花玉佩,襁褓里还塞着半张治水图是木之的笔迹。” “当时科考在即”付堂亮回忆着当年的情景,“我又带着她找了几日,最后不得不放弃,先进京赶考。” “后来你金榜题名,来了京城。”墨染青将视线转向一旁的黑雾,说道,“柳树河并没有死,他来了京城。” 付堂亮抬起头,顺着墨染青的视线,看向墙角,瞳孔微微颤抖。 墨染青凝指化神,从黑雾里抽取一缕神识,投入空中,形成一幕光屏。 光屏中青衣烂衫的柳树河,正在苦苦寻找自己的女儿,手中的拨浪鼓发出“童谣”的响声。 得知女儿没有死。 找到女儿,是妻子临死前,唯一的遗愿。 “咚咚咚咚” 他与妻子恩爱多年,本想金榜题名带着妻女过上好日子,不想一场大水,改变了他的路途。 没了家,没了妻子,女儿几乎是他唯一支撑下去的执念。 手中的拨浪鼓陪伴了他十六个春夏,他踏破无数双草鞋,“茵茵茵茵” 这是女儿的小名,也几乎成了他只会说的两个字。 直到他看到了平州水患治理河流的走向,与自己十六年前制作一半的治水图,竟是一模一样。 他颤抖着手指抚过那桥头拦柱,每一根柱子都是当年治水图中他用炭笔画上去的纹路。 就连分水堰的角度、泄洪道的走向都分毫不差。 “这这是我的”柳树河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泪水滚落。 光屏中的画面突然一转,京城繁华的街道上,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正牵着少女的手从绸缎庄出来。 少女腰间挂着的一枚莲花玉佩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正是当年水患时,女儿配戴的那枚。 “茵茵!”柳树河发疯似的冲上前去,却被侍卫粗暴地推开。 “爹!”少女吓得躲在官员身后,面露惊恐的看着他。 他踉跄着跌坐在泥泞中,拨浪鼓“咚”地一声掉在地上。 “付大人,这疯子” “无妨,走。”那官员拍着少女的手背,淡淡扫了一眼,正是当年与他促膝论道的挚友付堂亮。 墨染青看到这里,心头猛地一颤。 她转头看向付堂亮,后者面如死灰,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 “我我不知道”付堂亮的声音支离破碎,“那年进京后,我派人回去找过他们说”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中,拨浪鼓突然“咚咚”响了两声。黑雾重新凝聚,这次却化作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模样。 柳树河的鬼魂佝偻着背,手中虚握着不存在的拨浪鼓,机械地重复着,“茵茵我的女儿,爹爹在这里” 付堂亮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声音哽咽,“木之” 随着一声“木之”,冲散了满室阴霾。 黑雾中的乞丐缓缓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明。 墨染青看到,柳树河佝偻的身躯慢慢挺直,蓬乱的头发重新束起,褴褛的衣衫化作一袭整洁的青衫,正是十八年前那个在柳树下挥斥方遒的俊朗书生模样。 “茵茵”柳树河的声音不再嘶哑,而是不舍的望着付雅儒离开的方向,“我的茵茵,都长这么大了” 付堂亮老泪纵横,跪行上前,重重叩首,“木之,是我负了你” 柳树河轻轻摇头,伸手虚扶起老友,“光明,这些年你把茵茵教养得很好。” 第46章 是我窃取其功,盗名图利 他的目光扫过付堂亮花白的鬓角,“平州也被你治理的很好。” “是我窃取其功,盗名图利”付堂亮泣不成声,“我心怀不正,将雅儒养在身边一十八年,不知其生父是谁,我有愧于你” 柳树河转身看着身后,一幅平州水系的虚影在空中徐徐展开,正是当年两人在柳树下勾勒的治水宏图。 “你看”柳树河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还是当年的青年音,“这些堤坝,这些沟渠” 他的手指划过虚影中纵横交错的支流,“不正是我们当年遥想的模样吗?” 付堂亮怔怔地望着空中的图景,浑浊的眼中映出粼粼波光。 “光明啊”柳树河轻唤挚友的表字,“你确实用了我的图纸,可这十八年来,平州再未有过大涝。” 他转过身,一如当年和昔日好友畅聊那般模样,“我苦寻茵茵这些年,早已忘了当初的抱负。是你替我走完了这条路” “我只是有些不甘。”柳树河望着水门闸道,他声音带着无尽的苍寂, “当年的凌云壮志未能亲手完成,就连女儿,也承欢故人膝下。” 窗外忽有夜风穿堂而过,将案几上的图纸吹得哗哗作响。 付堂亮浑身一震,布满皱纹的手紧紧攥住衣襟。 柳树河的虚影在风中微微晃动,“但你把茵茵教得很好,不论是为人处世,还是才学论述,皆不输你我当年。” “木之兄…”付堂亮抬头,浑浊的泪眼里道不尽衷肠,“我…” 柳树河转过身,欣慰道,“我看过她的文章,那篇《四州九河论》,颇有我的风范,想必也是你在暗中指导。” 付堂亮喉头滚动,枯瘦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你为她,终生未娶。将她教成你我最初的模样,让她去做我未能完成的使命。”柳树河哀叹一声,“可我还误以为你故意抢走了我的女儿,是我狭隘心肠。” “不…”付堂亮摇头,“我亦有私心,雅儒本就是你的孩子,是我……我没有告诉她真相。” “既然如此,付大人为什么要将付姑娘支出去?”墨染青疑惑道,“大家一起将误会解除,不是更好?” 房中寂静,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付堂亮身上。 他眉眼低垂,神色道不清的愁苦。 “因为付姑娘的婚事。”夜衔烛接过话,“付大人深知付姑娘的性子,若是知道其父另有其人,并已逝世,一定会为其守孝三年。” 付堂亮缓缓抬起头,“雅儒随了木之兄的性子,看似温顺,骨子里却最是执拗。因我生病一事,她能将婚事推后两年,若是知道” 话音戛然而止,老泪纵横的脸上尽是挣扎。 “付姑娘已经许配人家了吗?”墨染青转身问,这事她倒是没有听说。 “老夫潦草一生,不敢自诩长寿,只盼老夫走后,她有个靠得住的夫家。”付堂亮抬袖拭泪,袖口早已被泪水浸透,“公主和驸马,都是朝中德高望重之人,教出来的孩子定然也不会差。” 公主和驸马? 墨染青突然想到一个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贵气的男子。 “所以…”墨染青回头看向夜衔烛,“付姑娘的夫婿是……” “阳玖崇。”夜衔烛回道,“就是在墨府门口帮你正理的那位。” 其实一开始夜衔烛也不知道,是因为怀疑阳玖崇接近墨染青的目的,最后调查才得知他早已有了婚约。 只不过这婚约,好像只有双方父母比较中意,而两位当事人,却是一副不冷不淡,都不怎么积极的模样。 知晓付堂亮给付雅儒订了一门好婚事,柳树河的虚影走到老友面前。 忽然郑重其事地作了个揖,“你能想到这一层,是我所不能及。光明兄,请你受我一拜。” “木之兄…使不得。” 付堂亮伸手去扶,却见柳树河的臂弯直接穿过他的掌心,他这才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过是柳树河一口怨气所化的虚影。 柳树河来到墨染青年前又是一拜,“多谢仙长,助我化解执念,柳某此生已无憾事。” 他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衣袂无风自动,似有青光点点消散。 光屏中,平州河畔的垂柳沙沙作响,河岸波浪拍打,仿佛在与他作最后的道别。 墨染青微微颔首,轻声道,“前辈放心去。“” 柳树河最后望了一眼付堂亮,眼中再无怨恨,唯余释然。 他的虚影化作一缕青烟,随风飘向平州河畔,与粼粼波光融为一体。 河水平静如镜,倒映着天边晚霞,直到柳树河消失不见,那河畔也跟着散去。 一股白净之气从拨浪鼓中涌入,被墨染青纳入天灵,墨染青闭眼调息灵力,这股精气,比自己想象中的厚重三倍有余。 看来柳树河本命应当与付堂亮一样,都是功德极高之人,却因水患破了命数。 从付府出来,付雅儒备了马车出门送墨染青。 付雅儒对墨染青欠身行礼,“父亲状态比之前好了许多,这要多谢王妃的劝导。” “付姑娘,不必多礼。”墨染青抬臂虚扶,“这只是初见成效,若想让付大人好的更快,还得需要付姑娘亲自出马。” “我?”付雅儒站正了身姿,“王妃请说,需要我做什么?如果能够让父亲好起来,做什么我都愿意。” 墨染青颔首,将写着柳树河生辰八字的纸,递给付雅儒,“按照我说的尺寸,需要付姑娘亲手做一套干净的衣服,将这张纸缝在衣服内侧,三日后跟我去城外一处荒山。” 付雅儒接过纸,点头,“好。” 奔波了一天两夜,事情终于到了尾声,墨染青累的腰都快不能动了。 考虑到墨染青今夜受了伤,夜衔烛直接让车夫把马车行到睿王府。 趴在矮几上正装死的墨染青,听到去“睿王府”时,偏头看了一眼夜衔烛,“我还是回墨府,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呢。” “还有什么事交给琴棋书画去做。”夜衔烛找来毯子搭在墨染青身上,“你现在最主要是休息。” 马车行过闹市,幔帘飘动,墨染青透过车窗,看到青石砖上那抹坚定的身影还在跪着。 “快三天了?”墨染青趴在窗棂上,小声的问自己。 “什么?”夜衔烛捡起掉落的毯子,将其叠得板板正正,放在矮榻一角。 “啧。”墨染青放下幔帘,一路上都心事重重。 第47章 写你心中所想。 回到墨府,夜衔烛走后。 墨染青唤来琴月,“菜市口那边有个跪着的小孩儿,你去把他领过来,先放墨府后院养着。” 琴月应声去了。 墨染青这才放下心事,回院里睡觉去了。 三日后,城外荒凉山洞里。 付雅儒一袭白色素锦长裙,双膝跪地,将自己连夜做好的青衣布衫,穿戴在一具白骨身上。 白玉葱般的指尖拂过森然骸骨,将每一处衣褶都理得平整妥帖,仿佛在侍奉生人更衣。 墨染青与夜衔烛前后站在她一侧,并没有要上去帮手的意思。 洞中静默,阴人的寒气已经退散,只有衣料摩挲之声。 墨染青看着那抹清瘦身影,忽问一句,“怕不怕?” 付雅儒抬起头,表情并没有畏惧,反而更多的从容。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怕。”她将白骨领口的一处褶皱抚平,“说来奇怪,触到这些骨头时,反倒觉得亲切,他生前一定是个好人。” 付雅儒将白骨放平到墨染青找人提前挖好的坑中,“时间仓促,只得粗布素衣。针脚不够细密,款式也简陋”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仔细地垫在白骨头颅下方,“还望前辈莫要嫌弃。” 墨染青将手中的治水册递给她,“你能为他做亲手缝衣殓骨,已是莫大欣慰。” 册子上方放着一把年岁长久的拨浪鼓,付雅儒将拨浪鼓拿在手中,下意识去找手柄上的字。 木柄处的凹痕,已经被磨的光滑无比。 “茵茵二岁生辰。”付雅儒一字一顿念出上面的字,脑中几缕散碎的片段闪过,她像是想到了什么。 但那久远的记忆,令她无论如何都抓不住。 “咚咚咚咚”鼓声回荡山间。 付雅儒愣了许久,她终是想不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最后无奈放弃,转头对墨染青说,“这个东西我能留下来吗?” “我”她盯着手中的拨浪鼓,“说来惭愧,我总觉得和前辈之间似有什么羁绊。” 山风无照微起,轻拂过付雅儒头顶碎发,像是柳树河对爱女的爱抚。 墨染青颔首,“他同意了。” 付雅儒取来青石碑,素手执笔。 墨汁在碑面晕开,她忽然顿住,转头问墨染青,“我该如何题名?” 肃穆的坟头,静静孤立。墨染青凝视着那座新起的坟冢,山风掠过她的衣袂,发出微微声响。 她缓步上前,指尖轻抚过青石碑面,“写你心中所想。” 付雅儒轻点额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落笔如行云,在碑面写道, “先考柳公木之之墓,女儿雅儒敬立。” 山风骤起,吹散她鬓边碎发。 付雅儒跪在坟前,“我虽从未见过你,但也知晓你是个好人。今立碑题字,冠以女儿之名,是想认您为义父。来后,每年一把清明纸,给你延续香火,望您泉下有知,莫要嫌弃。” 说着付雅儒伏地磕头,清瘦的背影,透着虔诚。 一缕白烟从坟中涌出,在付雅儒身前凝出一道幻影。 柳树河看着跪在坟前的付雅儒,那穿着整齐的青衣幻影,轻轻环住付雅儒的肩膀,那双半透明的手微微发颤,仿佛怕惊扰了她。 他的目光落在石碑上“女儿雅儒”几个字上,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声音。 山风忽静,四周的草木也似屏息。 付雅儒似有所觉,缓缓抬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她眨了眨眼,低声道,“是您同意了吗?” 柳树河站在她面前,眼中情绪翻涌。 他想摸摸她的发顶,想应她一声,可阴阳相隔,终究无法真正触碰。他只能深深望着她,用目光描摹这个自己苦寻多年的女儿。 墨染青站在一旁,眸色微深。 她看得见柳树河,却未点破,只是轻声道,“是的,他同意了。” 付雅儒垂下眸,指尖轻轻抚过石碑,低声道,“我自幼瞻仰您的文章,那时便想能见您一面该多好。如今能以女儿的身份为您立碑,也算圆了一份心愿。” 柳树河的幻影缓缓蹲下身,与她平视。 他张了张口,虽无声音,但唇形喊得却是, “茵茵。” 付雅儒忽然觉得心口一暖,像是被什么轻轻拢住。她怔了怔,随即展颜一笑,眉眼间尽是柔和。 柳树河也笑了,眼中却含泪光。 他生前潦草,散了家,丢了志,流浪漂泊,孤苦伶仃。终于在死后,含着一口怨气,如愿听到了一声“父亲”。 也算是无憾了。 他最后深深看了付雅儒一眼,身形渐渐淡去,化作一缕轻烟,随风消散。 付雅儒望着空荡荡的坟前,轻声道,“风停了。” 墨染青望向天际,淡淡道,“是啊,我们也该回去了。” 墨府, 带着一排婢女从外面进来,“王妃,嫁衣做好了,王爷让我们拿来给您试穿一下。” 墨染青站起身,听到外面一阵爆竹响,“外面什么事,这么热闹?” 琴月让婢女把嫁衣展开,来到墨染青面前,“今日国公府纳妾。孟余红已经被抬进去了。” “原来如此。”沉寂了这些日子,墨染青都快忘记这号人物了。 琴月给墨染青套着衣袖,语气说不出是嘲讽,还是真心,“国公府也算是给足了孟云通面子,不光允许孟云通放鞭送嫁,还把侧门敞得大大的,花轿进得可顺畅了。” 大红嫁衣层层铺展,墨染青站在铜镜前,一袭正红嫁衣如朝霞倾泻而下。 金线密织的凤凰于飞纹样在烛火映照下流光溢彩,映得她如玉的面庞愈发莹润生辉。 忽然觉得这样的自己竟有些陌生。 “王妃,这嫁衣可是王爷特意命江南十八位绣娘连夜赶制的。”琴月小心翼翼地整理着衣襟上的珍珠流苏,“听说光是这金线,就用了足足一斤呢。” 外面又一阵爆竹声传来,墨染青转头去看那个方向,除了几声爆竹,再没有其他声音,连送嫁的唢呐都没有。 琴月见墨染青看向外面,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王爷这般在乎王妃,王妃嫁过去日子过得不算差的。” 她压低声音,“我见了那孟余红的嫁衣,穿的是她娘进墨府的那件,国公府连件破布都没有给她。” 第48章 这是嫁妆单子,您看看。 墨染青轻轻抚过自己嫁衣上栩栩如生的凤凰纹样,不知为何又想到了原主经历过的遭遇,哀叹一声,“这算是她们罪有应得。”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妃!”书砚怀里抱着册子,跑进来,“王爷派人送来了三百抬箱子,说是要给王妃添嫁妆用的。” 她将怀里的册子递给墨染青,“这是嫁妆单子,您看看。” 琴月笑着说,“孟云通是想用孟余红攀附国公府,王爷才是要让天下人都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风光大嫁。” 墨染青接过单子,没有打开,而是疑惑。 不就是走个过场吗?至于搞得这么隆重?又是嫁衣,又是嫁妆,莫名给墨染青一种,夜衔烛真的是要娶她为妻的感觉。 嫁妆单子的锦缎封面触手生凉,她垂眸望着那烫金的“囍“字,心尖忽然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不行,不行,不行! 墨染青猛然惊醒,掐断那点刚窜出来的小火苗。 智者不入爱河,她是来渡劫的,可不是来谈恋爱的。 她用手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点。 想想上辈子过来人的忠告,男人爱你时,把你放心上,不爱时那你可能在,冰箱里,下水道,破壁机,搞不好还得泡马桶里。 一顿推心置腹的劝解,墨染青成功把自己那点小火苗,浇的稀透。 理智到爆表的墨染青,将嫁妆单子压在掌下,淡淡道,“好了,我知道了,你们下去。” 书砚和琴月同时愣住,王爷送来这么多东西,就为让王妃开心,也代表着对王妃的重视,为什么王妃反而看着没有那么高兴? “王妃,您怎么了?”琴月注意到墨染青的情绪,问道,“是不是王爷哪些地方做的你不满意?” “啊?没有,没有!”墨染青摆摆手,将嫁衣脱下来,就是太满意了,才让她差点失足,“挺好,挺好,那个把嫁衣收起来的,差人告诉夜衔烛,我对他很满意。” 刘枫还在外面候着,听到墨染青说很满意,严肃的表情有一丝松懈。 他还记得夜衔烛的嘱咐,只等墨染青换下嫁衣后,来到她面前,“主子让属下告诉王妃,大婚在即,王妃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只管提,或者需要什么只管说出来。主子说,只要王妃开口,他尽最大的能力,给王妃一个盛世婚典。” “不至于,不至于。”墨染青让人将夜衔烛送来的嫁妆送进库房,“这就已经很好了,我” 墨染青话音一顿,灵核处忽现一股熟悉的意识。她撑着檐柱,捂住心口,额间冷汗渗出。 “王妃!”琴月看到墨染青的异样,上前搀住墨染青。看墨染青脸色不对,琴月急忙对刘枫说,“王妃身体不适,快去拿王爷令牌,传宫里御医。” 刘枫不敢耽误,正要离开。 就听墨染青说,“不必了。” 墨染青喘息一口气,“我没有生病。” “那这是?” “是有个重要的人来了。”墨染青捂着心口,望着东南角的方向,笑道,“我和她有感应,是她来找我了。” 看着墨染青难以掩饰雀跃的神情,众人皆是一脸懵。 王妃说的那个人是谁,为何会让她如此激动? 睿王府, “她真的这么说?” 夜衔烛坐于书案前,眼里翻涌着暗浪,似乎是要把手里的玉簪捏碎。 “是。”刘枫垂首,不敢抬头,“属下听王妃说,那个人对她很重要,她们有心电感应。” “呵!”夜衔烛冷笑一声,到底没舍得折断玉簪,将它放在桌子,改为捏杯子,“心电感应” 好一个心电感应,他夜衔烛活了二十多年,竟不知什么感情能到有心电感应这一说。 “她人呢?” “出去了。”刘枫说,“王妃不让属下们跟着,说是怕吓到那人” 刘枫顿了一下,继续说,“看的出来王妃对那人很重视,出门时刻意打扮了一番。” “啪!” 手中的杯盏瞬间化为粉末,夜衔烛感觉胸腔似有一股火气堵着,他咬牙,一字一顿,“刻意打扮。” 东南街, 一位面相如玉,手摇折扇的月衣白袍的翩翩公子,行至街头。 他漫无目的的穿过人群,双目局徊不定望着过往人群,像是在找什么人。 没错,这个翩翩公子,就是刻意打扮过的墨染青。 她立在醉仙楼前,抬手撩了一下肩头的发带,左右观望,“到底在哪儿?” 一辆简朴的马车,停在墨染青面前,从上面下来一位白衣女子,素白鞋面绣着山茶花,稳着步子走来。 墨染青目光一愣,先开口,“付姑娘。” 付雅儒对着墨染青温婉一笑,“若不是刚才车夫提醒,还真就与王妃擦肩而过。” 墨染青问,“你是专门来找我的?” 一身男装在墨染青身上穿着的体贴,若不是那双眼睛透着精明,付雅儒当真认不出她,“家父身体日渐好转,我是专程过来谢王妃的。” 说着付雅儒从竹桃手中接过箱子,“这是之前说好的酬劳,请王妃收纳。” 原来是给自己送钱的。 墨染青刚要客气几句,就见一双十分没有规矩的手,越过自己,将付雅儒手中的箱子抢了去。 大家跟着看到这没有礼貌的人是阳玖崇时,皆为一愣。 阳玖崇打开箱子,看到里面一锭锭整齐排放的金子,十分挑衅的对付雅儒说,“呦~这么多钱,家里裤衩都掏干净了?” 付雅儒对着粗鄙的话,皱了皱眉头,没等露出不悦,就听她身后的竹桃说,“好你个登徒子,挨打没够是不是?快把箱子还给我家小姐,里面装的可是我家小姐的嫁妆银。” “竹桃。”付雅儒低声呵斥一声,是嫌竹桃说漏了嘴。 “嫁妆银?”阳玖崇笑喷了,“硕大的付府,这点金子都拿不出来,蒙骗谁呢?” 若是墨染青没有经过付府一遭,也会跟阳玖崇一样不信。 她知道了付堂亮每年二百金的年俸,有一百八十金赈灾,有十五金资助国子监寒门学子。 所以这里面确实是付雅儒的嫁妆银。 无视阳玖崇的嘲讽,墨染青摊开手,“拿来!” “你看着好面熟…”阳玖崇没有认出来,面前的青年就是墨染青。缓了半晌,才惊叹道,“是你啊!我去墨府找了你好几次,门卫都说……” 第49章 找到她了。 懒得跟他废话,墨染青直接将他手里的箱子抢过来,放进付雅儒怀中,“渡人渡已,我虽帮了付大人,但也渡了我自己。这些银子,还请付小姐带回去。” 付雅儒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摇头道,“王妃大恩,付家无以为报。这些银两虽是我嫁妆,但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还请您” “就当是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墨染青说的真诚,语气不容拒绝,“朋友之间不需要计较这些。” 见墨染青真心推拒,付雅儒便不再坚持,“好,王妃以后若是有用的着雅儒的地方,雅儒定当竭尽全力。” 阳玖崇在一旁看得直咂嘴,语气泛酸,“怎么就跟她做朋友,我可也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的。” 这个位置向着阳,晒得墨染青睁不开眼。 她打开折扇挡在头顶,偏头对阳玖崇说,“交朋友得看诚意,你看我…”墨染青用下巴点了点付雅儒手中的箱子,意思明了。 “诚意,我也有啊~”阳玖崇摸了摸身上,钱袋空空的。 完蛋!出来玩的太嗨,钱都花没了。 不过没关系,他从腰间摸出一枚玉佩,在墨染青面前晃了晃,“这个够不够诚意?” 墨染青还没有说话,付雅儒身后的竹桃先认出了玉佩,“这是……老爷和公主府交换的婚约信物,难道你是……?” “没错!”阳玖崇把玩着玉佩,对着竹桃说,“小爷我就是阳玖崇。这玉佩既是交换来的,现在就是我的,我用它干点什么,付姑娘不会反对?” 说着,阳玖崇将目光转向付雅儒,一副你能将我怎么样的神情。 付雅儒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声音依旧温和,“当然,这是你的自由,雅儒无权干涉。” 付雅儒的淡然和从容,都令阳玖崇感到意外。 据他所知,两年前付府与公主府约定婚约时,付堂亮唯一能拿出来体面点的东西,就是这枚玉佩。 阳玖崇盯着付雅儒那张不染纤尘的脸,眉眼如画,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撼动她的心绪。 泛冷的玉佩贴紧自己掌心,她越是这般云淡风轻,阳玖崇心里越是莫名烦躁。 突然阳玖崇像是想到什么,指着付雅儒说,“原来你那天就认出我来了对不对?” 付雅儒不语,把手里的箱子递给竹桃。 阳玖崇眯了眯眼,“既然认出来我,还纵容婢女对我刁难,送我见官,最后害我被爹打一顿。” “阳公子此言差矣。”付雅儒说话时,语气不急不躁,声音如清泉漱玉,舒缓好听,“那日您翻墙入我院落,竹桃护主心切,未识得阳公子。” 她忽然轻笑一声,眼尾漾起极浅的弧度,“至于令尊管教儿子,实属家事,怪论不到雅儒头上。” 醉仙楼外风铃叮咚作响,飘动的招牌旗挡住付雅儒的半边眼眉。 阳玖崇对她看的不真切,只觉得那双眼,太过清明透亮。 阳玖崇不甘心这事就这样被付雅儒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正要继续辩解,旁边墨染青突然喊了一声,“找到她了。” 两人顺着墨染青的视线,转向别处。 斜对面一家包子铺前,一位身着海棠绨绣半裙,乌黑长发用簪笔挽起的少女,正在跟掌柜哭诉,“我很小的时候就出生了,一生下来就不被当人。出生时,连一件衣服也没有,光腚。” 那少女抽搐几声,继续说,“我出生不到一分钟,我就接受了人生第一次暴力,有个女的,过来“啪”给我一巴掌,当时给我哭的嗷嗷的。在过后的一年时间,我都不会走路,去哪儿都要人带着,就这样我一岁之前没有说过一个怨字,连怨字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少女抬起头,泪眼婆娑,望向忙碌的掌柜,“直到遇见了你,你是你就像一道光,照进了我心里的窗。” 少女双手抱拢,放在胸前,“所以…大叔,可以赏我一个包子吗?” 掌柜打开笼屉,让包子的香味都散出来,“走开,走开!” 他挥着胳膊,毫不客气的撵人,“有钱就吃,没钱拉倒,别整那些没用的。” 少女后退两步,失落的站在笼屉前,馋的直流口水。 “丧彪~”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少女哀叹一口气,她又产生幻听了。 “丧彪!”墨染青抬起握着折扇的手,在少女身后再次呼喊。 不对,这声音好像不是幻觉,丧彪猛然抬起头。 随着她身体的转动,她终于看到了那个她寻找多日的身影。 “老大!”丧彪甜美的声音带着难掩的激动,她朝着墨染青奔跑过去,“我终于找到你了。” 久别重逢,两人激动的抱在一起。 直到周围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墨染青才想起自己这一身男装,当街抱着个如花如玉的小姑娘,着实不合适。 她拉着丧彪来到包子铺跟前,大手一挥,“老伯,二十个包子。” 遇到大顾客,掌柜子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哎,客官稍等,这就好。” 终于能吃上包子的丧彪,晃着墨染青的胳膊,“老大,遇到你太好了,我都已经一个月没吃上饱饭了。” 墨染青摸了摸丧彪的头,“乖~这就是给你垫垫打牙祭,等回了府,让你吃个够。” “够意思!”丧彪放开墨染青的胳膊,这才端详她这身男装,“你穿成这样干嘛?” 墨染青抚了抚额头,“一言难尽” 包子好了,墨染青接过布袋,先拿一个出来,投喂给迫不及待的丧彪, 接着说,“我感应到你的方位,以为你在青楼,所以扮了这身。” 丧彪咬了几口包子,撑得两边腮帮鼓鼓,美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刚开始我是在青楼的(嚼嚼嚼),可后来她们就不要我了(嚼嚼嚼),把我卖给八十岁老汉当老婆(嚼嚼嚼),我就跑出来了” “怎么回事?”墨染青停下步子,看着吃的没心没肺的丧彪问。 “一言难尽,吃饱再说。”一个包子下肚,丧彪朝墨染青伸手,还要一个。 墨染青拿了包子给她,带着她来到醉仙楼门口。 第50章 把我毛都劈秃了。 阳玖崇和付雅儒都对这个刚冒出来的小姑娘挺好奇,只不过阳玖崇更加明目张胆,眼神对着丧彪上下打量,“这位姑娘是?” 丧彪伸出油乎乎的手,“你好!丧彪。” “额”阳玖崇以扇掩面,纠结半天躬身作揖,“阳玖崇。” 而付雅儒就比较含蓄内敛,发顶珠钗微微晃动,微微欠身,“付雅儒。” 三口一个包子,墨染青干脆直接整兜包子,都放丧彪怀里,“家里小孩走丢了,这刚找回来,我带她先回去认认家门。” 说着墨染青跟他们道了别,带着丧彪离开了。 望着一白一黄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阳玖崇打开折扇摇了两下,“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叫什么丧彪。” 付雅儒敛了敛衣袖,先阳玖崇一步离开。 素白裙摆扫过青砖,淡色山茶花随着步子,忽隐忽现,消失在幔帘中。 阳玖崇合扇敲打掌心,唇边依旧挂着那副玩世不恭的笑。 回到墨府,丧彪已经炫完了包子。 她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抬头望着这硕大的墨府,感叹道,“老大,你发达了,这地方可比你那个破道观宽敞多了。” “瞎说什么大实话。”墨染青带着丧彪往自己院子处走,“先说说,你这两个月去哪里了,我怎么对你一点感应都没有,还以为你没跟我一起过来。” 丧彪真身是千古神器,会在认主后,随主人心意变形。 就比如墨染青刚遇到她的时候,她就是一块很普通的黄色鹅卵石,被墨染青用天地精气炼化一段时间后,变换成符纹箓身的神笔。 而后一年里,墨染青又用灵力滋养,最后幻化人形。 说起这两个月的遭遇,丧彪突然气鼓鼓的瞪着墨染青,“你还好意思问,你清高,你了不起,你渡劫,拿我挡天雷。一个雷过来,把我毛都劈秃了。” 丧彪扯着她那几撮烧焦的发尾,“你看” “没事,没事。”墨染青顺了顺那几根毛发,“墨府有纯天然无公害的养发水,用不了多久就给你恢复原状了。” “哼!” “好了。”到底是墨染青心虚,将人连哄带说的请进了屋,“是我不对,下次不会了” 清空周围的人,墨染青端了一盘瓜子放在丧彪面前,“你快说说,这两个月的遭遇。” “还说呢。”丧彪抓了一把瓜子,“我醒来的时候,就被人卖到了青楼,有个老鸨让我喊她‘妈妈’。” “我,千古神器,活了上万年。”丧彪拍了拍胸脯,“她让我叫她''妈妈'',你说她是不是想死?” “你把青楼掀了?” “没有。”丧彪收了神气,没囊气的说,“她给我吃的了。” 墨染青倒了水给她,“那你怎么不留下?” “她让我去给老头倒酒。”丧彪蹭了蹭凳子,“那老头摸我屁股。” “” “我,千古神器,活了上万年。”丧彪拍了拍胸脯,“他一个凡人老头,摸我灵体,你说他是不是想死?” “你把他干了?” “没有。”丧彪垂头懊恼,“你不在,我灵力受限,也就能掀个桌子。” “” 睿王府, 刘枫站在夜衔烛面前,“主子,王妃把人找到了,那人叫丧彪,是王妃的旧相识。” 面前的灯烛打了个弯,映的夜衔烛的脸忽明忽暗。 他撂下手中的笔,狭长的凤眼微眯,“丧彪。” “是。”刘枫抱着拳,“王妃屏蔽左右,把人带到房间,关了门,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一阵阴风吹过,灯烛熄灭。 等刘枫抬起头时,房间只剩下他自己。 夜衔烛的声音早就飘在门外,“去墨府。” 一路疾行,夜衔烛没坐马车,轻功点过屋檐瓦片,夜风掀起他的玄色衣袍,如鬼魅般掠过月色下的长街。 终于到了墨府,琴棋书画看到夜衔烛时,皆是一愣。 这个点,王爷怎么来了。 琴棋书画四名侍女面面相觑,还未等行礼,夜衔烛已如一阵风般掠过她们身侧,径直朝内院走去。 “王爷!”琴月壮着胆子追了两步,“王妃她不” 夜衔烛脚步未停,“她在哪?” 琴月转身看了一眼墨染青的闺阁,未等出声,夜衔烛衣袍翻飞已来到房间门口。 屋内烛火摇曳,隐约可见两道身影映在窗纸上,一人端坐,一人俯身靠近,姿态暧昧。 “这些日子我不在身边,苦了你了。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弥补这段时间对你的亏欠。” 这是墨染青的声音。 夜衔烛眼底瞬间结满寒霜,抬手便推门。 “砰!” 一声惊人的响声,房间内正要拥抱的两个人同时向门口转头。 “夜衔烛?”墨染青皱了皱眉头,越过他看到,后面一脸愁苦的琴月。 “主子,我们拦不住。”琴棋书画看到夜衔烛,就浑身疼。 一个眼神,就腿软,根本不敢阻拦。 “这人谁呀。”丧彪转头看向墨染青,右眼皮突突直跳,“为毛看到他,我有种想磕一个冲动。” “” 墨染青拉了个凳子坐下,砸了砸嘴,她在想该怎么跟丧彪解释,自己跟夜衔烛的关系。 还是一旁的琴月比较有眼力劲,“这是我们大堰的睿王,也是主子的未婚夫,她们要成亲了。按理说,你磕一个也不过分的。” “哈!”丧彪蹭的一下站起来,拍着胸脯,“我!千古神” 墨染青抬手捂住丧彪的嘴,把她后面的话,堵在掌心里, “器,活了上万年。你让我给他磕一个,是不是想死?” 索性他们都没有听清,只看见丧彪“唔唔唔”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没事,没事。”墨染青收了手掌,将口水在丧彪身上抹了抹,“小孩子不懂事,莫怪,莫怪。” 丧彪再次将视线锁定在夜衔烛身上,问墨染青,“你的未婚夫?” “额”墨染青挠了挠头,“算是。” 丧彪瞪大双眼,痛斥墨染青,“你要结婚了?不请我?” 太不讲究了,再怎么说她们也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关系,这人要成亲的消息,竟然是从别人口中得知。 “我”墨染青眨了眨眼,一拍手,“这不是刚找到你,没来的及说嘛。” 第51章 他死了。 别看丧彪名字挺雄壮,其实是个玻璃心。 知道自己要成亲的却没有告诉她,心里指不定怎么难过,所以墨染青语气说的诚恳。 “好,原谅你。”丧彪嘟着嘴,左右探究夜衔烛。突然对墨染青发问,“你不是喜欢大师兄吗?怎么突然跟别的男人好上了。” 刚进入房间,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的夜衔烛,在听到这句话时,周身温度骤然下降。 他跟着丧彪一样,将视线都锁定在墨染青身上,想听听她怎么说。 大师兄?墨染青一脸懵,她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大师兄了? 不对!墨染青突然想起,自己跟丧彪的一句玩笑话。 当时两个人在斗法的时候,不小心引来天雷,将道观的屋顶劈了个窟窿。 是大师兄站出来,替她们扛了所有,被师父责罚扫了一个月的厕所。 为此,墨染青非常感动,并扬言,要嫁就嫁大师兄。 自己就随便说的一句话,没想到丧彪还给当真了。 “那个今日不同往日。”墨染青搓搓手,“现在大师兄不是不在嘛。” 要是在的话,她初来时,还用得着去青楼找小馆,直接原地双修,岂不是两善其美。 屋里的温度以夜衔烛为中心,低到零界点。 丧彪搓了搓手臂,“怎么回事?五月的天怎么有种要下雪的阴冷。” 墨染青抬头看了黑乎乎的天,疑惑道,“不能,难道有比窦娥还冤的冤情降世。” 只有夜衔烛身后的琴月,望着夜衔烛冰封的背影,瑟瑟发抖。 一阵风过后,丧彪和琴月皆被关在门外。 望着面前紧紧关闭的房门,丧彪反应半晌,才明白自己是被人给扔出来了。 她瞬间炸毛起来,指着房门咆哮道,“姑奶奶,我,千古神” 一道金光穿透房门,封住丧彪的嘴。 “唔,唔,唔”丧彪只能做动作,不能讲话。 她挣扎了许久,最后声音由“唔~唔~唔~”变成“呜呜呜” “姑娘。”还是琴月善解人意,看丧彪半天说不了话,就知道是墨染青故意为之,“要不您,先歇一歇。奴婢在隔壁备了点心,您过去吃点。” 丧彪眨了眨眼睛,将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重重点头。 门窗皆被封死,夜衔烛一步一步逼近,墨染青一步一步后退。 最后她退无可退,后腰抵在身后的桌沿。 “等一下…”墨染青掌心抵在夜衔烛胸膛,感觉到了强有力的心跳。 “你…”夜衔烛的眼神很可怕,可怕到墨染青忍不住咽口水的地步,“死之前,是不是得给我一个理由?” “大师兄…?”夜衔烛咬着字,无视墨染青的推拒,继续逼近。 “不是。”墨染青后背都快躺在桌案上,但夜衔烛还在下压,“你听我解释。” 不对,她解释什么? 为什么莫名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那不过是当初一句玩笑话,做不得数的。”墨染青伸出四根手指,指着天,“我发誓。” 夜衔烛抬指抹去墨染青嘴角的瓜子碎,拇指在她脸颊摩挲,“他在哪儿?” “谁?”指腹的温度,烫的墨染青脸颊发红。 她盯着夜衔烛凸起的喉结,有点小性感,“哦…他,他,他死了。” 墨染青没有办法解释,那个所谓的大师兄,在另一个世界,干脆直接造个没人证实的谣。 夜衔烛挑起墨染青胸前一缕墨发,在中指缠绕。 突然他笑着,慢慢靠近墨染青,耳语,“你脸红了。” 墨染青被这句话弄得,猝不及防,脚下一滑,向后仰过去。 夜衔烛眼疾手快,揽住她的腰身,将带到自己怀里。 惊慌未定,墨染青腾出手背,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脸颊,“天不早了,该睡了。” 怀里的人,难得带着点娇羞的模样,是夜衔烛没有见过的。 那渴望多次的甘露就在眼前,夜衔烛突然就不想错过这一刻。 确切的说,他等这一刻好久了,等的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那压抑许久的躁动,不再是躁动,而是拘着春水的眸子,释放着内心深处的热潮。 夜衔烛将墨染青压向桌面,宣纸被扫落一地。 墨染青仰着头,没等唤出声。夜衔烛倏然垂首,将她想说的话,堵在唇齿间。 夜衔烛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炽热,像是要把压抑许久的沉沦,全部倾泻而出,将墨染青整个人都揉进骨血里。 墨染青瞪大了双眼,只觉得呼吸被尽数掠夺,唇齿间全是他清冽的气息,夹杂着淡淡的甘松香,让她本就发懵的头脑更加昏沉。 她下意识地伸手抵住他的胸膛,却被他反手扣住手腕,十指相扣,压在散乱的宣纸上。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却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她。墨染青挣扎未果,反而被他趁机加深了这个吻,舌尖轻巧地撬开她的齿关,纠缠不休。 桌上的烛火被这股热浪带得摇曳,映得两人交叠的身影在墙上晃动。 墨染青只觉得心跳快得几乎要跃出胸腔,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喘息和他低沉的呼吸声。 自从城外荒山一行后,这个场景就出现在夜衔烛梦里很多次了。 五年, 对他来说很长了,足够他去好好爱一个人了。 腰间勒着自己的手,逐渐收紧,墨染青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了。 “夜衔烛…”她终于能出声,声音却软的不像话,“你…” 墨染青眼尾的潮红带着湿意,夜衔烛本来是想克制,可在这一刻又忍不住了。 他再次欺身上前,将墨染青的话堵在喉间,这会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他也要吻够了再说。 “砰!” 房间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嘴上得了自由的丧彪,过来找墨染青算账。 她双手叉腰,气呼呼的冲进屋里,没成想看到的是这香艳的一幕。 墨染青当即推开夜衔烛,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她脸颊潮红一片,就连耳尖都泛着粉色。 夜衔烛呼吸不稳,冷着脸看向门口。 丧彪被这股冷气,冻得一个哆嗦。原本叉着腰的手,改为抱着双臂谄媚,“那,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我…” 嘴角勾着邪魅的笑。 第52章 我好像爱上你了 一阵强劲的风鼓动,丧彪被这股风给吹扔在院子里。她在地上打了个滚,刚爬起来就要骂。 刘枫眼疾手快,提着领子将她带了出去。 墨染青整理着衣摆,对突然被强吻这件事,她表示很莫名其妙。 睁开的眼睛还带着水雾,看的夜衔烛又想亲她。 她吞咽一口,泛肿的红唇轻起,“夜衔烛你” 墨染青两世都没有谈过恋爱,甚至连男生的手都没有牵过。 初来这里时,要不是因为中了药,她根本不会和夜衔烛,产生什么渊源。 所以,这算什么。 假戏真做?好像已经真做了。 “墨染青。”夜衔烛指腹揉过墨染青眼尾的潮红,先开口,“我好像爱上你了。” 墨染青睁大眼睛,瞳孔散乱不安。 她这是被告白了? “五年为期。”夜衔烛歪头,目光从墨染青眉眼,滑过鼻骨,落在那被欺负发烫的嘴角,“这五年你只管做我的王妃,本王在这里为你撑起一片天,五年后” 五年后,你渡劫飞升,我踏入轮回。 剩下的话,夜衔烛只说给自己听。 夜衔烛再次靠近低头,鼻息纠缠间,他眸底的情绪,“五年后,我绝不纠缠你。” 唇齿相接,墨染青猛地推开夜衔烛,“不行,不行。” 她眼神飘忽不定,明明心跳如雷,却还是摇头拒绝,“我不能动情。” 她见过太多,被情所困的人。 情可破万心,毁万物。道心崩,神灵灭。 早在几年前,师父就算出她会渡劫失败,因为有段尘缘未了。她当时不信邪,以为师父所说的那个人是大师兄。 所以她恪守本质,坚守道心,最多在玩闹中口嗨,从不动摇本心,以至于以为自己能稳稳飞升。 难道墨染青猛地抬起头看向,阴郁的夜衔烛,他是我的劫? “你在拒绝我。”夜衔烛表面沉稳,可手背的青筋却隐隐突起。 “对不起,我,我不喜欢你。”墨染青不敢看他,也不知是之前的吻没有缓过气,还是别的。 她双腿发软,只能撑着桌子,将自己重量全部依托出去。 气血在胸膛里翻滚,夜衔烛眸底泛起猩红色,又被他很快压住,是噬血症病发的前兆。 墨染青没有注意到夜衔烛的不对劲,她沉浸在一个无解的观论里,“我和你成亲,只是因为睿王府的风水有天地之灵气,我没有动过别的心思。” 她不知这句话是说给夜衔烛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心中的慌乱,大过了事情本身,没有人告诉过她,情劫怎么解。她碰到了一个,她最不想碰的东西。 “没有过别的心思。”涌出的铁锈味,堵在夜衔烛喉间。这句话像一把刀子,刺进夜衔烛的心口。 他曾以为,他们共同经历过的事,多少会在墨染青心里,有些不同。原来她贪图的,只是一座府邸。 眸底黑色与红色交替,越来越盛的血气涌上来。夜衔烛张不开口,只能重重点头,死咬着牙关转身离开。 刘枫抱剑椅在亭柱上,见夜衔烛出来,起身跟了上去,“主子。” 夜衔烛黑着脸,往前走。 发颤的拳头,藏在袖下,他快要忍不住了。 出了墨府,夜衔烛直接提步,朝城外直飞而去,速度快到让刘枫跟不上。 “不是误会解除了吗?”刘枫一人落地,周围除了树就是树,他已经连夜衔烛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轰轰轰” 后面山头突然传来爆破声,刘枫猛地转头,看向那边方向,“糟了!” 他早该想到的,夜衔烛从房间出来,就开始不对劲。 出了门更是直接朝城外飞了过来,除了发病了,还能有什么? 等刘枫赶到后山时,乱石碎飞,周围树木全部毁于一旦。夜衔烛双目透着嗜血的红,手里捏着一头通体黝黑的狼。 那狼撑立起来如同一人之高,此刻却像只幼崽般被他单手提起,四肢无力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窒息声。 “主子!” 刘枫惊呼一声,却见夜衔烛闻也不闻,他歪头邪魅的看着垂死挣扎的老狼, “咔嚓”一声, 颈骨碎裂的脆响在林间回荡,夜衔烛五指收拢,老狼以诡异的角度歪向一侧。 猩红的血沫从老狼口中流出,顺着夜衔烛的手臂往下淌,他歪头盯着那抹血迹,那双赤瞳越发妖异了。 “啊呜~” 随着一声凄厉的狼嚎,刘枫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夜衔烛的举动惹怒了狼群,越来越多绿森森的眼睛从丛林里冒出来,它们听到了头狼的召唤,一个个龇牙咧嘴,对准夜衔烛,将他迅速包围在狼圈中。 刘枫抽出佩剑,想靠近夜衔烛,又怕他此时神志不清伤到自己。 夜风骤紧,枯叶在狼群的低吼中簌簌震颤。 夜衔烛垂首立于狼圈中央,指尖仍在滴血。 他缓缓抬起眼,赤瞳在暗夜中如两簇鬼火,他歪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动脖颈,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兴奋的弧度。 “来啊~” 他声音很轻,带着蛊惑的意味。 下一秒,狼群暴起! 十七八头狼同时扑来,獠牙在月光下泛着森白寒光。夜衔烛不避不闪,抬手扣住最先扑至的恶狼下颌, “嘶拉!” 血肉撕裂声令人牙酸。 那狼连哀嚎都未及发出,整个头颅竟被生生撕成两半!滚烫的狼血泼墨般溅开,夜衔烛的身影在血雨中模糊了一瞬,再清晰时,他手中已攥着另一头狼的脊椎骨。 “咔嚓!” 狼身如破布般被抡起,重重砸在岩石上。 骨碴混着热血喷溅,落得夜衔烛满脸都是。 鲜血使他更加兴奋,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第三头狼已经毙命。 刘枫的剑僵在半空。这已不是厮杀,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夜衔烛的招式毫无章法,却快得撕出残影。狼群悍不畏死地前赴后继,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一头母狼趁机咬住他的小腿,獠牙入肉三寸, “噗!” 夜衔烛直接一拳打爆它的头颅,将它按进泥土里。 天空雷声大作,几道闪电横空交错,照亮夜衔烛嗜血的脸。 大雨倾盆落下,浇透了夜衔烛的身躯,袍子滴着血水,他踩着满地狼尸走向最后那头瘸腿的幼狼。 小兽吓得失禁,却仍龇着乳牙发抖。 “主主子!”刘枫声音发颤。 血泊中的男人缓缓睁开眼,妖艳的红瞳慢慢散去,瞳孔聚拢后,漆黑的眸底逐渐清明。 身后尸狼残骸,夜衔烛蹲下身,指尖沾着碎肉的血抚过狼崽颤抖的耳尖,喉间那口黑血,再也按不出,吐了出来。 第53章 王爷出事了。 墨府, 灯烛在潮雨中熄灭,墨染青没有再燃,她披着外衣推开窗子望着外面大珠小珠溅落。 心头从夜衔烛走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安宁,师父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她不信数,却在渡劫时坠落,来了此地。 “墨染青,我好像爱上你了。” 这句话仍像鼓点一般,砸在她的心口,每想一遍,她的心就沉闷一分。 雨点噼里啪啦急落,将廊下木阶都沾湿了。 墨染青指尖扣着窗棂,“这情劫是非渡不可吗?” 这劫无解。 有人敲打门扉,墨染青抬头看过去,这么晚了会是谁? 琴月披着衣裳去开门,是睿王府的人,不知和琴月说了什么,琴月急匆匆回来,正瞧见窗前的墨染青,“王妃,不好了,王爷出事了。” 墨染青出门急,琴月拿了外衫给她套上。 门口备着马车,墨染青打了伞衣裳也都湿了,琴月拿着巾帛给墨染青擦拭头发,“王妃别急,刘枫已经去请了宫里的胡太医,王爷不会有事的。” 一路疾驰到了王府,雨还在下,没有一点停顿的意思。 刘枫见到墨染青来了,打开门让她进去。 墨染青额前的发贴着脸颊,发梢还滴着水,越过刘枫时步子未停,“怎么回事?” “从墨府出来时,主子就不对劲。”刘枫跟着墨染青进了屋,先一步撩开幔帘,“王妃进去看看。” 榻上的人是墨染青从未见过的样子,他面容惨白,唇色泛青,双目紧闭,静静的躺在床上。 房间只留下刘枫和琴月两人侍候,墨染青指尖凝出金光,探向夜衔烛的内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好奇怪。”墨染青皱眉紧皱,明明之前还有一股力量跟她抗衡,怎么突然之间就没有了。 而且这夜衔烛的病也很蹊跷,为什么突然间晕倒。 墨染青将刘枫唤来,问他夜衔烛在此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刘枫支支吾吾,他不知道夜衔烛有没有跟墨染青讲过病因,最后只把城外后山的事情,说了一遍。 一人力战二十头狼,最后只受了轻伤回来。 墨染青再次看向夜衔烛,心里的那股沉闷更重了。 外面有人通传胡太医来了,墨染青将人请进来。 来不及多礼,墨染青闪出位置,让胡太医给夜衔烛诊脉。 曾经的话太自大了,夜衔烛的病,跟她想象的有出入,她不知道病因,还以为是一般的邪魔外祟在作怪,现在看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胡太医给夜衔烛诊了脉,开了两副药方,将墨染青请到了隔壁。 王妃备着墨染青的衣裳,墨染青换了身干净的衣衫才去见了胡太医。 看到墨染青,胡太医二话未说,先对着墨染青一拜,“求王妃救救王爷。” “胡太医这话从何说起。”墨染青扶着胡太医臂弯,“快快请起。” 她与胡太医不过是见过两次,上一次还是在自己已经昏迷的情况下,墨染青摸不透胡太医为何如此笃定,自己能救夜衔烛。 胡太医摇头,坚持道,“王妃不答应下官,下官就长跪不起。” 从上次见过夜衔烛后,胡太医就猜到夜衔烛身边一定是出现了什么人,不然他的病情不可能突然就稳定了。 联想到他听到的种种谣言,加上夜衔烛不仅没有辟谣,还求皇上赐婚,他就猜出了,这个人就是墨染青。 墨染青无奈,“胡太医想救夜衔烛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必须得说清,夜衔烛的病因是什么,我才能对症下药。” 提起病因,胡太医哀叹一口气。 墨染青扶他坐上椅子,倒了热茶给他,“在夜衔烛没醒前,我要知道他所有的病情。” 桌上的热茶,冒着热气,却暖不热胡太医悲凉的心。 此事要从夜衔烛五岁那年说起。 宸妃也就是夜衔烛的母妃,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有她在,六宫几乎无宠。 太后当时虽贵为皇后,却膝下无子,眼见宸妃日渐得势,夜衔烛又聪慧过人,深得先皇喜爱,太后心中愈发不安。 那一年冬日,太后以赏梅为由,将年仅五岁的夜衔烛骗至中宫。 孩子天真烂漫,哪知人心险恶? 太后命人将他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密室里,每日以尸虫腐肉喂食,又以他的血为引,招魂抽魄。 尸虫嗜血,钻入孩童的血肉,啃噬骨髓,夜衔烛痛不欲生,却无法逃脱。 太后每日只给他一碗掺了药的血水,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个月后,夜衔烛的体质彻底异变,他的血变得燥性,骨肉里寄生着无数嗜血尸虫,每逢一段时间,便会发作,神志不清,持剑伤人。 宸妃得知爱子失踪,疯了一般四处寻找,最终在皇城外一处荒林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夜衔烛,周围还有几具被他误杀的百姓尸首。 那时的他,早已不成人形,浑身冰冷,瞳孔泛着诡异的赤红色。 见人便伤,见血便饮。 先皇震怒,杀光了所有见过夜衔烛发狂的人,可宫里所有人都咬定,是夜衔烛自己误闯出宫,沾染邪病。 宸妃将夜衔烛带回去,关进笼子里,每日看他只食鲜血,宛如野兽一般,见人就撕咬。 悲痛欲绝,身体渐渐受不住,一病不起。 先皇也因此渐渐疏远了她。 王爷的燥症,是王妃在世的时候,控制住的。王妃走后,能抑制症状的人,只有王爷自己。 胡太医说到这里,声音微颤,低声道,“这些年来,殿下体内的邪病虽被压制,但还是偶尔发作,仍会躁动不安。” 墨染青握紧了茶杯,指尖发白,眼中寒意凛冽。 她缓缓开口,“太后做的这些事,先皇当年知道吗?” 胡太医苦笑,“知道又如何,林家权势滔天,先皇受制于限。如今林家更是只手遮天,挟天子以令诸侯。用不了几年,大堰就该改姓林了。” 墨染青冷冷一笑,眸中杀意骤现。 胡太医哀叹一声,“上一次见王爷,病情还很稳定,这次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又发作,怪老夫大意了,该提前开药预防才对。” 是因为她。 第54章 你要不要再睡会? 墨染青盯着杯里打转的浮叶,是因为自己的那些话,刺激到了夜衔烛。 “王妃”胡太医撩起袍子,再次跪在墨染青面前,“以下官的能力,王爷的病情,最多再撑五年。所以下官恳求您,救救他” 五年 墨染青恍然顿目,想起今日夜衔烛对自己说的话。 “五年为期。”他说,“五年后,我绝不纠缠你。” 墨染青苦笑,原来是这样一个不纠缠。 杯盏放在桌面,发出“当”的一声清响。 墨染青弯腰扶起胡太医,“这件事,我会尽我所能,今日的谈话,你我二人知晓即可,不必言会他人。” 夜衔烛是一个骄傲的人,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他定是不想让人知晓。 不然他也不会与自己约定五年的期限了。 从偏殿出来,墨染青就去了夜衔烛的房间。 他还没有醒,眉心蔟在一起,不知是不是还在梦里厮杀,睡得很不安稳。 墨染青坐在榻前,抬指抚平他的眉角,望着眉心那道浅沟,他一定经常睡不安稳。 夜很静,夜衔烛的手很凉。 他像是感受到了温暖一般,身体随着意识将墨染青的柔夷攥在掌心。 那是一个近乎于渴望的动作,看的墨染青心尖隐隐发疼。 墨染青守了夜衔烛一夜,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才靠着榻柱,昏昏睡去。 夜衔烛醒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就是墨染青安睡的脸。 她眼底有乌青,发丝有些凌乱,几缕碎发垂在脸侧,挡住半边疲惫。 昨夜后山与狼对撕的场景,还回映在脑际,夜衔烛猛地起身,才发现自己掌心里还包裹着墨染青的手。 他盯着两人相交的地方看了一眼,再不舍,也狠心抽离。 他一手撑着榻边,本想下榻,却见墨染青已经醒了。 她眼眶中布着红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房中沉寂,两人对视中,谁都没有开口。 夜衔烛不知道墨染青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变成怪物的样子。 昨夜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就是后山处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狼崽,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已经看不出痕迹。 他不敢问,他并没有表面中的那么淡然。 他怕,他怕墨染青知道自己是个怪物。 “听刘枫说你病了,我过来看看你。”是墨染青先开口,打破这房中的平静。 夜衔烛垂眸,“嗯”了一声。 “那个宫里的”墨染青顿了一下,像是好半天才想起名字,“好像是胡太医,说你已经没有大碍了。” 墨染青只提胡太医不提她自己,其中的意味就是在守护夜衔烛那脆弱的一面。 “嗯。”夜衔烛依旧不开口,但能听出不似刚才那样生硬。 墨染青起身倒水,喂给夜衔烛,“你要不要再睡会?” 夜衔烛偏过头,没有喝。 他喉咙滚动,嗓子还透着隔夜的沙哑,“我没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昨夜她明明拒绝过自己,说从未喜欢过自己,现在又这般对自己。 还是为了这王府的灵气吗?夜衔烛在心里冷笑一声,这不该有的心思,他该早点割舍掉才对。 “夜衔烛”墨染青放下杯盏,坐在榻前挨着他,“昨天你走后,我有认真想过,我们之间的事情。” 夜衔烛手握成拳,表情看似不在乎,实际耳朵在认真听墨染青说的每一个字。 “我想你也应该能猜出来,我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墨染青盯着夜衔烛手背暴起的青筋,“我来自另一个时空,是在飞升渡劫的时候,无意识坠落在了这里。” 她用手指去碰夜衔烛的手背,夜衔烛没有动。她便大胆的把夜衔烛的手指,一根一根撬开,与自己十指交扣在一起。 夜衔烛想抽离,墨染青不让,两只手都紧紧的抱住他的手。 只等夜衔烛妥协了,她才继续开口,“我昨天拒绝你,是因为我在渡劫前,师父曾说过我有一段情劫未了。我一直以为情劫是,只要我不动情,便会自行解除。没成想,我遇到了你” 夜衔烛缓缓转过头,目光与她交汇。 墨染青将两人交握的手举到中间,晃了晃,“我以为逃避,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我现在不想逃了。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情劫,拿下!” 说完她笑了出来,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夜衔烛喉咙滚动,声音发涩,“你说过,不喜欢我” “骗你的。”墨染青盯着夜衔烛的眼睛,明明跟想要,却还是害怕要的模样,心里酸酸的,“我是江湖道士,最会坑蒙拐骗。” 夜衔烛盯着墨染青看了好久,久到墨染青脖子都酸了,他还在看。 最后墨染青实在受不住这眼神,伸手盖住那道视线,“我虽然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你这样看就有点过分了,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好。” 夜衔烛任由她盖着眼睛不动,在唇边勾起一抹笑意。 知道夜衔烛醒了,刘枫推门进来,让人传早膳。夜衔烛腿受了伤,行动不便,墨染青让人将矮几搬到榻边,省得夜衔烛行动了。 俩人一起在房间用了膳。 昨晚墨染青没怎么睡,跟夜衔烛说几句话就打哈欠。 夜衔烛朝外面腾出空,让墨染青上来睡。 墨染青摆摆手,本想说自己回墨府睡,那里的床睡习惯了,但看到夜衔烛那敏锐的眼神,怕他多想,就同意了。 这是自己第二次跟夜衔烛同榻而眠,第一次两人还有过那么难忘的一段经历。 墨染青本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快睡着,谁知不仅睡得快,还很踏实。 等身边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时。夜衔烛撩开被子下了榻,他行走时,脚步稳健,根本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昨夜他是被咬伤了腿,但这点小伤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刘枫一直在外面守着,夜衔烛将他叫到偏殿,“是你叫人通知的她。” 果不其然,夜衔烛在问昨天的事情。 所幸他和墨染青还有胡太医,早就串通了台词,就不怕夜衔烛问。 “是属下。”刘枫低着头,望着脚下木板缝,“当时王爷神志不清,属下想着能救主子的,除了胡太医就是王妃,为了保险起见,属下同时派人去找了王妃和胡太医。” “她…”想到昨夜腥风血雨的场景,夜衔烛抿了抿唇角,“她看出什么了?” 刘枫按照剧本,一字不错的复述,“王妃来的时候,胡太医已经看过来了。当时主子已经恢复了神智,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夜衔烛这才松了一口气,“退下。” 第55章 只有仇,没有情面。 刘枫走后,夜衔烛跟着出了门,来到卧房。 房间里墨染青睡得香甜,似乎不知身边的人走了又回来。 她睡觉的样子很安静温柔,跟白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墨染青不一样。 夜衔烛眼神汇聚在墨染青身上,这个人,现在是她的了。 他侧身躺在墨染青身边,将她后背贴着自己胸膛,整个人都揽在怀里。 心里的那块空缺被填补,梦里的场景成了真,他将脸埋在墨染青的脖颈处,贪婪的吸取她身上的味道。 清水淡香味,这都是他的。 一觉睡到半下午,墨染青迷糊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后背发烫,像是有人拿火烤她一样。 等她彻底清醒,才发现自己是在夜衔烛怀里,那烫人的炉,就是夜衔烛的胸膛。 夜衔烛还在睡,墨染青怕惊醒他,轻轻抽出被攥着的手腕,离开夜衔烛的怀抱。 夜衔烛的手指追着她,在被窝动了动。 夜衔烛腿上的伤口昨天用了药,不知道恢复的怎么样了。 她轻轻掀开里裤,看到伤口。 两颗獠牙留下的血洞已经结了一层薄痂,边缘泛着暗红色,像是被烙铁烫过一般。 伤口周围的皮肤仍有些肿胀,用手一摸硬硬的。 她皱了皱眉,指尖沾了些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上去,别的不说,只盼这伤口能好得快一点。 涂了药,墨染青想悄悄下榻离开,夜衔烛却醒了。 “去哪儿?”他问。 “额…回墨府。”墨染青回头,见夜衔烛正盯着她,眼眉间有着对她不告而别的不悦。 “刘枫备了晚膳,吃过再回去。” 一切以病号为主,墨染青答应了。 传了膳,墨染青本想再用矮几,夜衔烛直接拒绝了。 “我还不至于到动不了的地步,这点伤不要紧。”夜衔烛带着墨染青坐下。 得,自己就多于关心。 晚膳很丰富,有肉有鱼有虾的。 古代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墨染青和夜衔烛在饭桌上,谁都没有说话。 夜衔烛剥了虾,放在墨染青碗里。墨染青吐了鸡骨,拾起筷子捡了吃。 外面天黑了,刘枫风尘仆仆进来,拿着管家送过来的帖子,“主子,太后明日设了宗门宴,邀请您和王妃参加,说是增进感情。” 明日设宴,今日才送来拜帖,可见这宴设得有多仓促。 夜衔烛撂下筷子,问,“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吗?” 他问的是后山那些狼的尸首。 昨夜刚发病,太后就要设宗门宴,让夜衔烛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处理的很干净。”刘枫回。 那就很奇怪了,太后不是那种好端端就要跟夜衔烛拉近关系的人。 十次设宴,九次鸿门。 夜衔烛与她之间,只有仇,没有情面。 夜衔烛剥着虾,“以后这种没用的东西,不用告诉本王,直接处理。” 不论太后对夜衔烛的邀请,出于什么目的,夜衔烛都不会去接受。她们之间没有和解的可能,血海深仇,最后只能是鱼死网破。 “等一下!”墨染青唤住刘枫,让他不要那么着急。 她转过头对夜衔烛说,“这是太后头一次邀请我,我当然要去。” 夜衔烛皱了皱眉头,墨染青抬指给他抚平,“不去怎么知道她的目的在哪儿。” 夜衔烛把剥好的虾肉放进墨染青嘴里,他手沾了腥,想去碰墨染青那只作怪的手,又放弃了。 见夜衔烛不再皱眉,墨染青嚼完虾肉,才对刘枫说,“告诉宫里来的人,明天睿王会按时到场。” 刘枫此时正在目瞪口呆,他刚才看到什么了?主子在给王妃剥虾? 他那冷酷无情,手撕猛狼的主子,竟然还有如此贤惠的一面。 翌日, 一早墨府门前就停了一辆豪华气派的马车,桌上香炉燃着青烟,夜衔烛依旧身着玄色锦袍,持书稳坐在车厢里。 刘枫在外面通报,“王妃出来了。” 夜衔烛放下书,撩开帘子探出身,看到墨染青踏着晨露款款而来。 她一袭白衣飘红绦,红色金丝绣边发带垂落肩后,很利索的一身装扮,看着不像是赴宴的,像是去砸摊子的。 车夫给墨染青放踏凳,墨染青摆手让他退下,她仰头对着夜衔烛挑眉一笑,意味深明。 那抹笑将夜衔烛眸底的冰霜都化开了,他朝墨染青伸出掌心,墨染青很自然的将手搭在夜衔烛掌心,任由他将自己拉上马车。 四周景物一转,墨染青落在了夜衔烛的怀中,她抬头正对一双含笑的眸子。 马车轮盘转动,墨染青不知道想到什么,轻唤一声,“夜衔烛。” “我在。” “带我去骑马。” 墨染青不会骑马,只听说骑马追到的风,和吹过来的风,不一样,她想去追一次风。 “好。” 掌心中的柔软舍不得放开,夜衔烛就这么捏着手里,回答的温柔又干脆。 有冰凉的东西贴在她的手背,套上她的中指,墨染青转头去看,是一件环指铃铛手镯。 镯身细如柳枝,却以累丝工艺缠绕出繁复的缠枝纹,每隔三寸便坠一枚小巧的铜铃,铃舌衔着颗浑圆的香珠。 最精巧处在于镯环相接处,竟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衔珠凤凰,凤尾舒展成环,恰好环住纤纤玉指。 墨染青坐直了身体,手指拨动铃铛,“这是?” “开过光的。” 墨染青那个招魂铃戴着不方便,总是忘记不说,打架的时候,还经常弄丢。 这手镯可代替墨染青腰间的招魂铃使用,戴在手上,就不会被弄丢了。 “叮铃~” 随着墨染青的拨弄,铜铃发出一声清响,凤凰衔珠的纹路在烛光下流转着细腻的光泽。 夜衔烛轻笑一声,伸手将她耳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喜欢吗?” 墨染青抬眼看他,四目相对间,她忽然凑近,在他唇上轻轻一啄,如蜻蜓点水般迅速退开,“非常,非常喜欢。” 夜衔烛微微一怔,随即眼中笑意更深,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宗门宴她是要参加的,她还没跟太后好好算算这笔账呢。 第56章 一会儿还要见人,现在不行 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作响,清脆的声音交织在两人的呼吸间。这次夜衔烛那么狂躁,墨染青也没有再退开,她尝试着去回应他,在他诧异间,用舌尖去挑逗他。 柔情在夜衔烛眼底荡开,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泛红的脸颊,他不再抑制,猛烈去追逐墨染青,让墨染青无处可逃,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去招惹他。 温度在车厢里上升,衣衫被扯乱,墨染青被夜衔烛压在小榻上,喘息后仰露出白皙的脖颈。 极度缺氧的她,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理智也渐渐爬上来, 她攥住夜衔烛急躁的手腕,“不行” 夜衔烛抬头看她,眼底浓郁的火快要喷发出来。 幔帘随着车身晃动,墨染青盯着车顶的盘龙刻纹说,“一会儿还要见人,现在不行” 夜衔烛缓了一口气,从她身上退开。 身上重量消失,墨染青微微侧眸,见夜衔烛仰头灌下一杯凉茶。 他喉结滚动,吞咽得有些急,明明气息尚且不稳,呼吸仍带着几分灼热,可衣袍却依旧齐整,连袖口的暗纹都一丝不苟,仿佛方才的失控的不是他。 墨染青指尖抚过自己的唇,那里还残留着几分酥麻的触感。她的视线从夜衔烛微颤的喉结向下滑动,最后落在那升旗处。 突然没忍住笑出来声。 夜衔烛顺着墨染青的视线,抖了抖衣摆,最后还是掩不住那雄性之气。 墨染青还在笑,臊的他耳尖都在发热,他狠狠地瞪了墨染青一眼,“还笑。”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刘枫见人没有出来,也没敢出声催促。 只在旁边静静等着。 等墨染青整理好衣衫,夜衔烛也平复的差不多了。 两人下了马车,还没迈步,墨染青忽然瞥见一个鹅黄的身影在车尾“狗狗祟祟”。 墨染青抚了抚额,“出来!” 一枝玉笔杆先从车尾处探了出来,接着就是一张灵动的脸,“嗨~好巧啊。” 丧彪笑嘻嘻的站了出来,假装路过,“这里就是皇宫啊。比我想象中的大了一点。” 丧彪掐着手指盖,“也就大了那么一点点。” 墨染青偏头问夜衔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在后面?” 夜衔烛还以为丧彪是墨染青故意带着的,所以就没有理会。 知道墨染青生气了,丧彪逗逗着手,“我本来是想进车厢的,结果看到你们在” “闭嘴!”墨染青竖掌,让丧彪把话憋回去,“想跟着进宫也可以,管住自己的嘴就可以。” 昨天捻磨了半夜,都没有得到允许的丧彪,开心的快要跳了起来,“我发誓,渴了就喝水,饿了就乎嘴,一定能管住嘴。” 墨染青,“” 等等,她是这个意思吗? 这次的宗门宴,主要邀请的就是一些皇亲国戚。让墨染青意外的是,林绾棠和林耀喜来了也就算了,连孟余红也来了。 她坐在林耀喜的一侧,看的出来最近过得不太顺心,面露沧桑,眼底乌青一片。 她看到墨染青的时候,竟是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肩膀,像被吓到一样。 太后端坐在最上首,见夜衔烛来了,亲热招呼,“来人,快给睿王看座。” 夜衔烛的座位被安排在太后的下首,彰显地位极高。 夜衔烛携手墨染青入了座,丧彪跟在墨染青身后,左瞧瞧右看看,好稀奇。 鹅黄色太扎眼,人想忽略都不行。太后身边的老嬷嬷看不下去了,指着丧彪问,“大胆婢女,见到太后为何不跪?” 睿王和未来睿王妃不跪也就算了,毕竟今日太后说过是家宴,可以适当放松礼节,但这婢女都敢无视太后,就有点过分了。 “婢女?”丧彪愣了一下,指着自己鼻尖,“我?” “不然还能有谁?”老嬷嬷怒瞪双眼,“还不跪下,是不是想被掌嘴。” 墨染青心里一紧,暗想坏了,果不其然,丧彪不负众望,开始她惯有的骚操作。 “呵!”丧彪歪头一笑,拍着胸脯,“我,千古灵” 一道金光封住丧彪的嘴,将的她封死到口中。墨染青理了理衣袖站起来,“不好意思,我的人我自己领回家管教,就不麻烦别人了。” 老嬷嬷噎了一下,低头去看太后脸色,见太后没有说话,这才退下。 今日的太后确实格外和善,竟没有提出反驳,而是摆了摆手,让丧彪退到了墨染青的身后。 丧彪气鼓鼓的过来,指着嘴巴,让墨染青给她解除符咒。 墨染青打了个响指,封印散去,“管住嘴,是让你少说话。” 丧彪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目光扫了一圈,感觉这一屋子没有一个好人。 丧彪的感觉的没有错,上到太后,下到孟余红,从自己进来的那一刻起,目光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特别是林耀喜,那黏腻的目光,油乎乎的大脸口水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他眼尖,看到了墨染青被衣领半遮掩的脖颈处,有一块若隐若现的红色草莓印记。 他意味不明的看了夜衔烛一眼,眼中的猥琐丝毫不掩饰。 夜衔烛放下杯盏,斜目朝林耀喜看过去,目光透冷,能把人给冻死。 林耀喜“哈哈”收回视线,暗下搓了搓手,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墨染青弄到手。 “皇上困扰多年的旧疾,能够医好,多亏了染青。”太后开了口,语音尽显和蔼,“哀家早就该请染青来宫里坐坐,当面谢谢才对。” 染青,瞧这名字喊得,多亲昵。要不是知道这老太婆做过什么,她还真就以为她多善良。 “谢就不用了。”墨染青坐着回话,“能救的了皇上,为天下分忧,是我的本事。” 说完墨染青脸笑肉不笑的歪了歪头。 这话说的挺猖狂,偏偏她们无法反驳。 太后道行深,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能屈能忍还能笑的。 “是本事也该赏。”她大手一挥,让下面宫女端来金银首饰,“哀家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捡了样式都挑了几样,届时你带回去,都是哀家赏你的。” 这话说的好听,可墨染青听着就跟施舍一样。 第57章 等我去找你 就好像她多在乎那点小东西一样,“金银首饰我不喜欢,太后要赏,就赏我点别的怎么样?” “哦?”头一回有人拒绝太后的赏赐,她脸色有点挂不住,“你想要什么?” 墨染青偏头与夜衔烛对视一眼,夜衔烛看到她眼尾勾起一抹坏笑。 “睿王府院子里的那棵槐树长得太高了,挡住我将来要住的院子阳光。我本想找人刨了它,但听说是太后赏的,就想问问太后,能不能拔了。” 听到墨染青要把槐树拔了,太后头顶金钗一颤,目光瞬间犀利起来。 那槐树是她用来压制夜衔烛的阴物,就是有它,先皇才能顺利将皇位传给光耀帝。 她眯着眼看向墨染青,猜想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墨染青表面坦荡,任由她打量,片刻后她听到太后说,“那槐树是哀家从太禄山求来的,已经在王府盘根多年。这么好的一棵树,拔掉着实有点可惜。若是挡了光线,王府这么大,重新挑选一座院子便是。” “太后不知,我这人就喜欢合眼缘的东西。”墨染青倒了一杯茶,端在指尖,“相中的东西不喜欢放手,王府这么大,我就相中了那个院子。” “这”太后暗暗掐着掌心,为难道,“王府也没有其他容下它的地方,这树是哀家的一片心意,树要是不在,岂不是断了我们母子的情分。” 情分,墨染青冷笑一声。 情分两个字从你口中吐出来,真不怕搁掉大牙。 “既然太后这么为难,我倒是有个好办法。”墨染青浅啜一口清茶,含笑说, “王府是没有地方种,但宫里面积大,特别是太后的永寿宫,多的是土地,不如明天,我让人在太后宫里挖个大坑,将树移来,既保住了树,还留住了情分,一举两得。” 说完墨染青转头问夜衔烛,“我说的对?” 夜衔烛含笑,看着她眼里的精光,颔首,“说的不错。” 太后脸色骤变,再没有刚才的慈祥。她敢断定,墨染青绝对是知道了什么。 这样一个女子留在夜衔烛身边,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太后心思渐沉,她绝不能让这女子嫁给夜衔烛,一旦夜衔烛有了反心,有了这女子的加持,那她这些年的心血算是白费了。 伪装是后宫女人的必备法宝,内心惊涛骇浪,太后也能面如端花,“要拔树也不急在这一日,倒是说起来,你们的婚事将近,婚礼所需的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不了解古代婚礼是个怎样的流程,墨染青什么都没有准备,只听安排。 这下轮到夜衔烛说话了,“该备的东西,本王都备了,不需要旁人再操心。” 他声音冷淡,把太后的和善拒之门外。 但太后仿佛没有听出夜衔烛的拒绝,好心的说,“听说墨家现在只有一个孤女,父母亲都被撵了出去。要是无人送嫁,可是难看。不如就把墨云通接回墨府,给染青送嫁。毕竟是亲父母,没有隔夜仇。”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墨染青冷笑一声,抬眸看向对面脸色不太好的孟余红。怪不得今日她坐在这里,合着是想挂回墨家女的门牌。 “太后,你说错了。”夜衔烛放下杯盏,把玩着墨染青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说,“是孟云通,不是墨云通。并且成亲只是走个过场,本王和染青不在乎,与其让一些阿猫阿狗的送嫁,倒不如直接不用的好。” “谁敢说闲话,直接到本王面前说就好,本王保证”夜衔烛目光轻轻扫过众人,一字一顿道,“会给他留个全尸。” 殿内沉寂无声,这个时候谁也没敢开口。 林绾棠目光死死的盯着夜衔烛与墨染青交握的双手,眼里的妒火怎么也藏不住流露出来。 一旁的孟余红更是心无死灰,她那可怜的父母亲还在城外的破庙里住着。 墨染青连太后的面子都不给,她该怎么办? 宴席进行到半场,太后说自己有些乏了,夜衔烛和墨染青本想先告退,结果李德福来了,“睿王殿下,皇上知道您来了,在御书房等您过去。” 皇上找他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夜衔烛放心不下墨染青一个人在宫里,本想安顿刘枫送她先回去,谁知墨染青摆了摆手,“没事你去,正好我带着丧彪去御花园逛逛。” 丧彪再怎么说也是千古神器,有她跟着墨染青应该不会出事。夜衔烛临走时,不忘嘱咐,“等我去找你。” 墨染青点了点头,让他放心。 与夜衔烛分开后,得了自由的丧彪终于能够开口说话,“憋死我了。” 她气的直跺脚,“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那个老太婆,一看就没有安什么好心,还有那两个女的,也不是什么好人,眼神能当刀子使的话,你不知道被捅死多少回了。还有那个男的” 提到林耀喜,丧彪就忍不住反胃,“那个男的,长得恶心不说,眼神也挺恶心。黏糊糊的,油腻腻的,想起来我就想吐。” “你不该封住我的嘴,看我怎么跟她们大战八百回合,骂的她们连爹都忍不住来。” “” 太吵了,吵得墨染青忍不住,还想封住丧彪的嘴。 墨染青转动指尖,金光凝聚,丧彪一把扑上来攥住墨染青的手指,妥协道,“好好好,我闭嘴。” 不愧是皇宫,御花园的花品种多,颜色艳,丧彪连采了好几朵戴在头上。 小女孩子喜欢花,可以理解。但你把自己当花瓶,墨染青就不理解了。 墨染青无奈的从丧彪头上,摘掉一朵花,“你戴一朵那叫艳,戴两朵那叫俗。你戴一头,那叫牛粪你懂不懂?” “你懂什么?”丧彪对着水镜照着自己,“这样才好看。” 丧彪真身是玉笔,最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 正玩的兴起,丧彪突然打了个“哈欠”,她揉了揉鼻子,怎么感觉有点困。 双眼有点睁不开,丧彪想睡觉。 转身见墨染青正站在一处桥梁上,丧彪走过去,直接牵住墨染青的手,化成一枝玉笔躺在墨染青的手心。 第58章 这就睡了? 娇花散落一地,墨染青看着手里的笔,“这就睡了?” 没办法,她这搁到现代就是铲屎官,专门负责擦屁股。 墨染青叹了一口气,将丧彪别到腰间。 墨染青捏着花,带着丧彪来到一处水榭,坐在椅子上,吹着两边的湖风,想着要是琴棋书画在就好了。 墨府也有水榭,建在池塘里,很小不如这个敞亮。 一抹瘦弱的身影,从远处朝着墨染青走来,墨染青转过头看到来人,挑了挑眉头。 “姐姐。”孟余红站在水榭桥廊处,看着墨染青双目通红。 “孟姨娘这是叫谁呢?”墨染青左右看了看,“这里可没有第二个姓孟的人。” 孟余红脸色惨白,竟罕见的没有反驳。她弱孱孱的走过来,直接双膝跪在墨染青面前,“姐姐,我错了,求你原谅我。” 墨染青站起来,退到一侧,“孟姨娘,这可使不得,有事咱们说事,上来就跪,我可担当不起啊。” “姐姐,当初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孟余红哭的真切,抓住墨染青的衣袖,“国公府不是人过的日子,求你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救救我。” 见识过林耀喜变态之举,墨染青用脚趾想也知道,孟余红过的是什么日子。 但这并不是墨染青心软的理由,她扯回自己的衣袖,表情十分同情,“这都是你自己选的路,怪得了谁呢?” 当初要不是孟余红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也不会沦落至此,说白了这都是她自作自受。 “姐姐…”孟余红见墨染青丝毫不松口,攥紧了拳头,将心底的秘密说了出来,“我有身孕了。” 孟余红双手掩面而泣,“姐姐,你知道的。林耀喜行不了房事,他要是知道我有了身孕,定不会饶了我的,国公府不会留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墨染青冷笑一声,她以为卖惨就可以得到原谅吗,那原主的一条命谁来赔。 “孟姨娘慎言。”墨染青淡漠转身,“林公子能不能行房事,这是你们床笫之事,我怎么可能知道?” 想往她身上泼脏水,不可能。 墨染青垂眸,看着孟余红抽泣,“不过你要是说这个孩子不是林公子的,那事情可就大了。再过几个月,这肚子就遮不住了。” 等墨染青说完,孟余红突然就抽泣了。 她直接换了一张脸,看着墨染青,眼底泛着狠狠地恨意,“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无情。” 她斜眼看向墨染青身后,突然勾唇冷笑,“你说的办法,我已经想到了。姐姐,等着我给你准备的厚礼。” 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墨染青猛然回头,看到林绾棠挽着太后,正往水榭这边走来。 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又传来落水声。 等墨染青知道中计的时候,孟余红已经在水里挣扎了。 他喵的,防不胜防。 “天哪!”林绾棠看到有人落水,快走两步,惊喊出声,“有人落水了。” 桥头有侍卫听到呼救声,朝着这边赶来。 林绾棠扶着木栏,认出来水里的人,“是孟姨娘。” 太后听到是孟余红,差点晕了过去,被身后的嬷嬷扶住。 那张保养得当的脸,被惊讶代替,“快救人,孟姨娘怀有身孕,万万不能有事。” 侍卫来的及时,很快将孟余红从水里拉出来。 孟余红脸色更加惨白,没有一点血色,全身湿漉漉的跪坐在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看她这狼狈的模样,心中又惊又怒,声音都微微发颤,“怎么好端端的落水了。” 孟余红浑身发抖,唇齿间挤出几个字,“是……是姐姐推我……” 众人哗然,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林绾棠。 太后脸色骤变,目光凌厉地看向墨染青,厉声道,“墨染青,你可有话要说?” 墨染青站在一旁,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孟余红身上。 孟余红也看着她,那枯瘦的小脸带着咬定了她的狠意,像是死也要把她拉下水。 墨染青收回视线,声音带着冷嘲,“我说我刚才就一直站在这里,没有碰过孟姨娘,你们信吗?” 今天这个局,就是她们合起伙来困住她的,这里都是太后身边的人,墨染青说什么,都没有用。 林绾棠拿着毯子将孟余红围住,“我们刚来的时候,就看到孟姨娘跪在你面前哭泣,再接着孟姨娘就落了水,你说你没有碰过她,大家会信吗?” 瞧瞧这些人多会说。 这皇宫干脆别叫皇宫了,叫戏台子的。 你看看这演员一个个的,都那么会演。 就在这时,地上的孟余红突然捂着腹部,开始哭喊,“我的肚子,肚子好疼啊~” 她双手死死按住腹部,指节都泛出青白色,整个人在青石地面上痛苦地扭动。 一时间所有人都乱了心神,太后赶紧让人把孟余红送去太医院,“快!快传太医!” 她声音发颤,连声催促,“用哀家的步辇抬过去,务必要保住这个孩子!这可是国公府的嫡系血脉啊!” 侍卫们手忙脚乱地抬起孟余红,却见林绾棠突然倒退两步,捂着嘴惊叫出声,“血…” 她指着地上那摊鲜红的血迹,声音里带着惊恐,“姑母您看血好多血” 木质地面上,一摊鲜红的血迹,十分刺眼。 太后踉跄着后退,被嬷嬷们七手八脚扶住。 她望着那摊血迹,嘴唇不住颤抖,“完了孩子保不住了” 突然她目光凌厉,看向一旁从始至终都很沉默淡然的墨染青,“来人!墨染青谋害人命,害孟姨娘小产,将她押入大牢等候处置。” “慢着!”墨染青正要反驳,却感觉自己一阵头目眩晕,双腿发软。 她撑着一旁的石桌,低头晃了晃神,依旧站不稳。 耳边太后的话,忽远忽近,“哀家亲眼所见,还能容你狡辩?哀家有这么多证人,就算是睿王来了,也救不了你!”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疼痛让她暂时恢复了几分神智。 她抬头看到走过来的侍卫,并住双指,却发现身体酸软到连灵力都凝不出来。 视线摇摇晃晃,昏迷前她看到林绾棠嘴角那抹得逞的冷笑。 第59章 你以为他喜欢你什么?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暗牢里。 这里空气不流通,潮湿味扑鼻。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泛黄的油灯燃着,看不见外面天日。 墨染青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身上的乾坤袋和缚魂索都被摘了。 胳膊抬起来还是有点费劲,她摸了摸腰间,索性丧彪还在。 到底怎么回事? 墨染青看着四周阴湿的墙壁,知道自己这次栽了,但想不通从什么时候开始栽的。 突然,她想到那些花,是丧彪在御花园摘得。 她们真是好算计。 怪不得丧彪到现在都没有醒,因为中毒比自己深。 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开了,墨染青偏头看到林绾棠端着步子走进来。 她应该算到墨染青醒了,对视间眼中没有意外。 墨染青动不了,看着她缓缓走到自己面前,蹲下,一双眼睛肆无忌惮的打量自己。 摸不清对方什么套路,敌不动,我不动,墨染青冷静的任她打量。 “睿王妃?”林绾棠捏着她的下巴,看着那张清冷秀气的脸,“你也配!” 墨染青头偏到一边,心想,又是一个夜衔烛招惹的烂桃花。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墨染青有气无力,但声音坚定,“夜衔烛认定了我,我就配。” “你以为他喜欢你什么?”墨染青的话成功惹怒了林绾棠的妒火,“你没我漂亮,你没我家世好,没我名声扬,你以为他喜欢你什么?” 她目光下移,落在墨染青右手上,“是你用邪术在操控他,他根本不爱你。” 墨染青笑了一声,无奈道,“我还真佩服你的想象力。” 她的笑,直接刺激到了林绾棠,她举起墨染青的右手,“听说你们修道人,最在意自己的手,你说我要是把它掰断了会怎样?” 墨染青怔住,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终于有了波澜。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墨染青开始赔笑,“有话好商量,别冲动。” 腰间的玉笔没有一点动静,墨染青用另一只手,握住笔杆,尝试唤醒丧彪。 林绾棠握住墨染青的食指和中指,眼中带着狠厉,“商量?你配吗?” 林绾棠猛然用力向后掰折, “咔嚓!” 骨骼断裂的脆响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清晰。 墨染青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沁出冷汗,脸色煞白如纸。可她死死咬住下唇,硬是没让痛呼声泄出半分。 林绾棠松开手,满意地欣赏着她颤抖的手指,笑容甜美又残忍,“只要你答应离开夜衔烛,我就放你走。” 墨染青缓缓抬起眼,眸中寒光凛冽,竟让林绾棠心头一颤。 “你笑什么?”林绾棠恼羞成怒。 “笑你蠢。”墨染青嘴角微扬,声音轻若游丝,却字字如刀,“别说我离开夜衔烛,就算是我死了,夜衔烛也不会爱上你。” 林绾棠瞳孔一缩,刚要发作,就听外面有人来报,“郡主,太后醒了,正在找你。” 她脸色倏地煞白,回眸剜了墨染青一眼,锦缎裙裾在灰地划出凌厉的弧度,转眼便消失在铁门之外。 林绾棠走后,墨染青垂眸看了眼自己扭曲的手指,这下真完蛋了,连符纸也画不了了。 丧彪还在沉睡,墨染青使劲晃了晃笔头,还是没能将她唤醒。 墨染青无奈,只好先把丧彪放在一边,掏出帕子,将自己折断的双指先捆绑上,避免二次伤害。 做完这一切,她已经没了力气,仰头依靠在墙上喘息。 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墨染青只能静静的等着药效退去。 然后盼着夜衔烛能尽快知晓她的遭遇,找到她。 等待的过程中,墨染青突然发现自己靠坐的地方,有几处划痕,道道深刻,像是被人用指甲划出来的。 看来在这之前,还有人被关进来过。 墨染青挪了挪身子,发现了更多的划痕,它们长短不一,深浅不一,但都能看出来出自一个人之手。 墨染青抬掌比量一番,这手比自己小了两个指节,像是孩子的大小。 暗室最角落里,有东西动了一下,墨染青偏头去看。在那油灯照不到的地方,竟然藏着一只阴鬼。 察觉到有人看他,那只阴鬼缓缓转过身,露出一张腐烂的脸,它眼珠外露,整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不对!墨染青心里一惊,那片角落里的阴鬼不止一只,是好多。 一,二,三八只。 它们不知道饿了多久,在那片黑暗里,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接连亮起,像饿极了的野兽,死死盯着她。 墨染青心里开始发慌,阴鬼不敢靠近她,是因为她身边的丧彪。丧彪是万古神器,自身携带的灵力足够震慑到这些阴鬼。 墨染青不动声色地攥紧玉笔,指节泛白。 但如果这群阴鬼发现丧彪正在沉睡,一定会扑过来撕碎自己。 已经有的阴鬼按耐不住,想要跃跃欲试了。 墨染青用力在地上敲打玉笔,尝试用暴力唤醒丧彪。 你再睡,咱俩就玩完了。 玉笔纹丝不动,依旧沉寂。 那些阴鬼像是已经发现了,这边没有威胁,腐烂的爪子扒拉着地面,试探着朝她爬来。 腕间铜铃晃动,吓得阴鬼退后几分。 墨染青目光落在自己左右背处,是夜衔烛送给她的环指手镯。 她默念着咒语,晃动腕间铜铃,将阴鬼再次逼退到角落。 这些阴鬼阴气强大,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或者说活人根本不知道这里有阴鬼的存在。单看这数量和气息,最少也得有十几年。 她现在没有力气,灵力发不出来,单靠铜铃镇压,也就只有一时。要是那群阴鬼不管不顾生扑过来,自己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唯一希望寄托在丧彪身上,偏偏她还不争气。 烛光给墨染青和阴鬼划分了分界线,在这短暂的试探中,谁也没有越界。 就在墨染青以为自己暂时安全的时,油灯火苗突然暗了下来。 煤油燃尽了。 一声爆破声,烛火熄了。 室内归于暗寂,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更加兴奋了,它开始仗着黑暗的庇护,一起对墨染青扑过来。 墨染青猛地抄起丧彪,狠狠朝它们砸过去,“别睡啦!” 第60章 没有人会带我走。 就在阴鬼即将扑上来的刹那,玉笔在地上滚动几圈,突然迸发出一道刺目的青光。 “轰” 玉笔震颤,一道浑厚的灵力如浪潮般炸开,瞬间将扑来的阴鬼尽数掀飞! 暗室骤亮,玉笔凌空而起,笔身流转着清光,在墨染青周身盘旋一圈,最后化成人形站在墨染青面前。 “啧,吵死了。”丧彪揉了揉腰,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墨染青你不讲究,动不动就先将我扔出去。” 墨染青差点气笑,“你再不醒,我就要被它们撕碎了!” 丧彪轻哼一声,手腕翻转,直指那群阴鬼。 阴鬼们被方才的灵力震退,此刻蜷缩在角落,猩红的眼睛里满是忌惮。 它们不甘地低吼着,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这些阴鬼……”丧彪嘟了嘟嘴,“阴气如此之重,不像是自然形成的。” 墨染青靠着墙头,就着丧彪发出的灵光看向墙角那堆白骨,“是生灵,被人罔杀了直接扔在这里的。” 灵光下,丧彪打开结界,一脸兴奋,“那你可算是逮着大便宜了,度化八只生灵,功德直接填满。” 功德不功德的墨染青现在没去想,她现在灵力催不出来,什么德都没有用。 但你强行打开结界,跟我商量了吗? 不等墨染青去阻止,丧彪已经带着墨染青,来到这些阴鬼死前所看到的一幕。 还是这间暗室,也就是说他们活着的时候,就在这密室中。 几具腐尸横躺地上,发着恶臭。 角落里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抱着臂将头埋在双膝处,弱小的肩膀瑟瑟发抖。 墨染青几乎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是夜衔烛,腰间的羊脂龙凤纹玉佩,正是夜衔烛曾经送她的那一枚。 这是十几年前关着夜衔烛的那间密室,是五岁的夜衔烛,被太后练成邪体的那一年。 锁链碰撞,几个太监打扮的人拿着刀子走了进来。 他们一个个的用纱布捂着口鼻,眼神阴鸷而麻木,仿佛早已习惯了这腐臭与血腥。 太监们粗暴地拽起小夜衔烛的胳膊,将他拖到一具腐尸前。 腐烂的皮肉散发着恶臭,蛆虫蠕动,可太监们却视若无睹,熟练地割下一块腐肉,递到小夜衔烛嘴边。 “小主子,该用膳了。” 墨染青浑身发冷,她想冲过去,可挥手只能从太监身体穿过,这只是一段记忆,她改变不了什么。 小夜衔烛死死闭着嘴,眼里噙着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不吃您就出不去,你不想见到宸妃娘娘了吗?” “放开我,我要找母妃。”夜衔烛挣扎着。 “不吃?”那太监蹲下身,掐住夜衔烛的下巴,强迫他抬头。“那奴才只好帮您了。” 烂肉被硬塞进嘴里,小夜衔烛剧烈挣扎,可瘦弱的孩子哪里敌得过几个成年人的力气? 腐肉的恶臭在口腔里蔓延,他干呕着,却被迫吞咽下去。 墨染青目眦欲裂,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住,疼得几乎窒息。 “这小孩儿好惨。”丧彪砸着嘴,连表情都无法管理。 但再看墨染青,以往度化鬼魅的时候,她都是冷眼旁观,怎么这回眼寒手颤,恨不得要杀人呢? 夜衔烛被扔在一旁干呕,蛆虫在地上漫爬,酸腐的胃汁参杂着血丝。 夜衔烛还在吐,势必要把胆汁给吐出来。 旁边铁笼里,还关着几名男子,有太监打开铁笼,拉出一位男子,直接从刀子取出男子的心脏,还在跳动的心脏往外喷血。 另一太监用白瓷碗接住鲜血,再掐住夜衔烛的嘴,给他喂下去,“喝,记住这个味道,它会让你兴奋的。” 这些男人都是精神分裂体,夜衔烛喝了他们的血,会更快的变成一个六亲不认的怪物。 做完这一切,太监将男子死不瞑目的尸首扔到那堆腐尸里,让他成为夜衔烛下一顿食物。 而夜衔烛像抹布一样,被扔到墙角。 那些人走后,房间又变回沉寂。 墨染青拖着步子,走到那瘦小的孩子面前,她想伸手去碰一碰他,却发现他瘦得吓人,单薄的衣衫下全是鞭痕。 食腐肉,饮鲜血。 早在她听到胡太医说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了情况。没成想自己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那么难以承受。 她缓缓蹲下身,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小夜衔烛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她忘记了,这是忆镜,她碰不到他。 可那孩子却忽然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直直望向她,像是早已察觉她的存在。 墨染青和他对望,那张惨白的小脸,嘴唇干裂,眼眶深陷,唯独那双眼睛黑得瘆人,像两潭死水,映不出半点光。 “母妃是你吗?”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墨染青呼吸一滞,轻轻唤了一声,“燃简。” 这是夜衔烛的小名。 夜衔烛低下头,蜷缩着身子,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没有人会带我走。” 墨染青心脏狠狠一缩。 她猛地上前抱住夜衔烛,却只是穿过夜衔烛的身体,朝前栽了过去。 丧彪眼疾手快拉住墨染青,“你该不是共情了?这里是忆镜,再沉沦下去,你会被困在这里的。” 扭曲的双指没有任何疼痛,墨染青抹了一把眼泪,这才从镜中剥离出来。 她回头,看到丧彪担忧的脸,看到她指着一旁笼子里的那些人,“这才是你要度化的人,你别搞错对象。” 墨染青踉跄着站起身,指尖还残留着穿透夜衔烛身体时的虚无感。 她望向笼中那些瑟瑟发抖的人,刚要施法,却发现有一人撬开了铁笼的锁,“杀了那个孩子,杀了他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杀了他,门锁着,怎么出去?” 那人出来了,恶狠狠盯着夜衔烛,近乎痴狂的说,“杀了他,我们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可以回家了。” 他回头,蛊惑性的问,“难道你们不想回家吗?” “想!” 他们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将近两个月,回家成了他们唯一的执念。 第61章 我度你们往生。 笼中的人群开始躁动,一双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夜衔烛。 锁链的碰撞声、急促的呼吸声在阴暗的地牢里回荡,像一群饥饿的野兽嗅到了血腥味。 “杀了他……杀了他就能出去!”有人嘶哑地低吼,声音里混杂着兴奋与癫狂。 夜衔烛依旧低着头,瘦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 他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恶意,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轻轻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 墨染青瞳孔骤缩,下意识冲上前,却被丧彪一把拽住:“别犯傻!这是过去的事,你改变不了!” “不要!”墨染青绝望的想,那是夜衔烛啊,他才五岁,你们不能这么对他。 第一个扑上去的人已经抓住了夜衔烛的胳膊,张口狠狠咬下!鲜血瞬间涌出,可夜衔烛只是闷哼一声,连挣扎都没有。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那些人像疯了一般撕扯着他的皮肉,仿佛要将积压的恐惧和愤怒全部发泄在这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终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夜衔烛脸上突然出现紫黑色的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双眼瞳孔开始变异,从漆黑色渐变成赤红色。 “怪……怪物!”有人惊恐地后退,可已经晚了。 夜衔烛缓缓抬起头,行动间骨骼关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嚓”声。 “这是……”墨染青瞪大了眼睛,“邪体。” 下一秒,地牢里响起凄厉的惨叫。 墨染青眼睁睁看着那些撕咬过夜衔烛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他们的身体被夜衔烛双手撕碎,喷射出来的鲜血,好像让小小的他更兴奋了。 他站在遍地尸骸中央歪头,伸出舌尖舔了一口嘴角的血沫,仿佛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 不!他此刻就是恶鬼。 丧彪倒抽一口冷气,“这些阴鬼,都是这个孩子杀的?” 墨染青没有回答。 她看了一眼地上昏迷的夜衔烛,缓步走向尸骸中央,地上的死尸开始变成阴鬼的模样站起来,发出凄厉的嘶吼,腐烂的面容扭曲成各种可怖的形状。 可她却透过他们,看见那个蜷缩在阴暗角落的孩子。 “我度你们往生。”墨染青轻声道,指尖凝聚起刺眼的金光,“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阴鬼们突然安静下来,浑浊的眼珠齐齐转动。 “杀你们的并不是这个孩子。”墨染青抬手在空中划出一道水幕,小夜衔烛的模样清晰浮现,“他不过五岁,是权利斗争的牺牲品。” 墨染青声音发冷,“真正把你们困在这里的,是那个拿活人养邪体的太后!你们到了地府,要跟判官说清楚。” “你疯了”丧彪震惊地看着她,“你这是在篡改度化契约!会折寿的。” “没疯。这笔账,不该算在一个孩子头上。”墨染青猛地合掌,金光暴涨,“以吾道心为契,以半身修为为祭,送尔等往生!” 阴鬼们在金光中发出最后的嘶鸣,化作点点萤火消散。 每一粒光点飞散时,都轻轻触碰了一下水幕中孩子的脸庞。 待最后一点萤火熄灭,墨染青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着跪倒在地。 “半身修为!”丧彪急得在她身边打转,“就为了给那小屁孩攒点福缘?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墨染青擦去唇边血迹,“往后的日子,他已经够苦了,不能再苦了~” 镜面突然剧烈震动,白光骤缩,最后归于一片暗寂。 意识神觉逐渐恢复,两指间钻心的疼痛,让墨染青知道自己回来了。 暗室回归沉静,阴鬼已经消失,只剩下靠在墙头的墨染青和气急败坏的丧彪。 “好不容易逮着个大单干一票。”丧彪转着圈,指着墨染青说,“结果白干不说,还搭了半身修为。墨染青,你是不是不想飞升了?” “想。”墨染青老实回答,接着又说,“但不是现在。” 药劲已经散了,墨染青慢慢爬起来,“现在主要的事情是,先出去。” 墨染青双指已经废了,想出去只能靠丧彪。 丧彪给她翻了个白眼,打了个响指,铁锁滑落。 出了暗室门,沿着隧道一直走,直到尽头,进入一间偏殿,墨染青才知道这暗室就建在太后宫殿下方。 隔壁有房间传来瓷器打破的声音,墨染青听到了夜衔烛的声音。 一柄利剑直指林绾棠的咽喉,夜衔烛双目碎冰,“墨染青在哪儿?” “我不知道…”林绾棠身体后仰,坐在地上,周边是碎落的瓷片,“墨染青当众谋害孟姨娘,害孟姨娘小产,畏罪潜逃了。” 寒气逼人的剑锋就贴着自己下颌,林绾棠说话时,声音都带着颤抖。 问不出墨染青在哪儿,令夜衔烛心里的热燥再也压不住。 漆黑的瞳孔开始散发赤色,夜衔烛歪头,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找不到墨染青,你们都得死。” 剑身寒光一闪,夜衔烛手腕翻转,眼看就要划破林绾棠的喉咙, “夜衔烛!”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夜衔烛背后响起,剑尖猛地顿住,赤色瞳孔骤然收缩,瞬间恢复成黑色。 墨染青跑过来,看到夜衔烛眼底的余红,忽然伸手抚上夜衔烛的脸颊。 这一次,她真切地触碰到了温度。 “我回来了”她轻声说,“夜衔烛,我回来了。” 夜衔烛猛地将她拉入怀中,“我带你走。” 墨染青点头回应,她听见夜衔烛心跳如雷,感受到他颤抖的指尖,这才发现他有多害怕失去自己。 回王府的路上,墨染青把自己受伤的右手藏在袖中。 夜衔烛气息不稳,她不敢让夜衔烛发现自己受伤。 刘枫找来了胡太医给墨染青诊脉,墨染青撩开衣袖露出弯折的双指,对胡太医摇了摇头。 胡太医默契的点了点头,诊完脉对夜衔烛说,“王妃只是中了些迷药,身体没有大碍,休养几日就好了。” 夜衔烛这才放心,让刘枫将胡太医送回去。 等胡太医走后,墨染青理了理右手衣袖,转身对夜衔烛说,“这下相信我是真的没事了。” 夜衔烛点了点头,紧张的神情才有了松懈。 第62章 王妃啊,她,她没来。 桌上的安神汤是给夜衔烛准备的,墨染青端起来递给他,“喝了。” 夜衔烛没反驳,一饮而尽。 “这才对嘛。”墨染青将空碗接过,放在桌上,又挑了挑灯芯,行动看着与常人无异。 “你先休息,我就住在隔壁。”墨染青放下竹条,“有事明天谈。” 夜衔烛盯着墨染青的身影,总觉得这次回来,她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 他想开口让墨染青别走,但又想到她也需要休息,便点头同意了。 出了房间,关了门。 墨染青再也忍不住了,两指关节已经红肿,钻心的疼让她额间冷汗遍布。 若是再晚出来一会儿,夜衔烛指定会发现异常。 胡太医还在隔壁等着,墨染青进了房间。胡太医立马上前,将墨染青的手抬起来细看。 指与掌连接处断了筋,一只手看着是完整的,实际这两根手指只有一层皮连着。 胡太医行医多年,一看就是被人给生生掰断的。 “王妃” “嘘!”知道胡太医要说什么,墨染青抬指打断。 她用眼神暗示胡太医,夜衔烛就在隔壁,他警惕灵敏,别吵醒了他。 胡太医了然,沉默的将墨染青两指复位。 墨染青口中咬着棉布,闷哼一声,贴身里衣都被汗浸透了。 胡太医将墨染青用短木固定两指,并拢一起用棉布缠住,压着声音说,“伤口先不能沾水,这短木半个月后才能拿掉,这段日子” 胡太医没有往下说,今日没被夜衔烛发现受伤,是因为精神绷紧,又被墨染青喂了安神汤,才躲过一劫,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说了。 “能拖一日是一日。”墨染青将袖口压低,“他现在气息不稳,全靠内力压着,不能再受刺激了。” 胡太医点头,墨染青说的没有错。 送走胡太医,墨染青将刘枫唤了过来,问他自己失踪后,夜衔烛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当时夜衔烛还在御书房,与皇上谈论政事。太后身边的太监来报,“墨姑娘谋害人命,害孟姨娘小产,畏罪潜逃了。” 夜衔烛根本不信,他深受过太后的手段,自然知道这都是太后的谎词。 不等光耀帝说什么,夜衔烛已经出了御书房,去了太后的永寿宫。 当听到夜衔烛提剑逼宫的时候,墨染青的心像针扎一般疼。 找不到自己,一定急疯了。 是光耀帝最先发现夜衔烛不对劲,带走了太后,遣散了宫人,把夜衔烛关进了殿里。 林绾棠自作主张,不想放过与夜衔烛独处的好时机,她以为自己送点茶水,抹几滴眼泪,就能唤醒暴走的夜衔烛,那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找不到的墨染青的夜衔烛,早已经失去理智,要不是之前墨染青的那股灵力压着,早就暴走了。 恰好墨染青出现唤醒了夜衔烛,不然林绾棠必然成为夜衔烛剑下魂。 “王爷王妃走后,皇上已经处理掉了那些见过王爷逼宫的人。”刘枫继续说,“王妃放心。” “好。”墨染青点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今日的安神汤,药下的有点重,他应该明天中午才会醒。到时候后告诉她,婚事当即,我回墨府准备嫁妆,让他不要担心。” 刘枫抬头,目光落在墨染青动不了的双指上,明白她这么安排的意义。 “王妃放心,我定会安抚好王爷。” 墨府, 烛光透过窗户散落在外,墨染青盘膝坐在榻上,“王府的那棵槐树,以你现在的灵气,能不能撼动?” 丧彪无聊的扯着腰间的丝带,“你还是先关心自己的手,半身修为废了不说,手也废了,真好。” 丧彪嘴上说着反话,心里其实气的要死。 墨染青愁的两根眉毛皱在一起,“拔掉好说,下面肯定有很多阴魂,这些东西好难弄。” 丧彪将丝带扯开系上,“人家渡劫是长修为,你渡劫是睡男人,还真是洋气。” 两人鸡同鸭讲半天,最后墨染青左手一拍大腿,“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找人将槐树拔了,直接送到国公府。太后的福泽用来给,神志不清的孟姨娘压惊,此时再好不过了。” 孟姨娘小产的第三天,宫里的舆论就被压了下去,改为孟姨娘犯了癔症,自己不小心落了水。 至于墨染青和夜衔烛的事情,只字未提。 不管外面有没有传墨染青的事,墨染青和太后梁子是已经结下了。 从见识过五岁的夜衔烛,在暗室里受过什么的时候,墨染青已经不打算给太后讲究什么颜面了。 “我没答应!”丧彪蹭的一下坐直身体,“我没答应帮你拔树,那树底的阴魂厉害的很,我才不去。” 说着不去,第二天丧彪还是去了。 因为墨染青威胁她,不干活就不给饭吃。 挑选了一些命格极阳的人,带着铁锹去了睿王府。 丧彪站在树荫下,旁边跟着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孩,“姐姐,拔了这树,王爷就能当皇上了吗?” 墨染青看了一眼这小孩,听说他在菜市场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墨染青将他带回墨府。 她接过小孩递过来的凉茶喝了一口,“夜衔烛虽有帝王命,但没有帝王心,这树跟他当不当皇帝没关系。” “哦。”小孩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丧彪问。 “土豆。” “噗!”丧彪呛咳几声,竖起大拇指,“好名字。” 午时一刻,丧彪设坛作法。 这本该是墨染青的活,但她受伤了。只能矬子里面选将军,让她来了。 她本就与墨染青一体,是万古神器化身,体内蕴含着最纯净的灵力,她不需要咒语,只用灵气净化这些阴魂即可。 夜衔烛从宫里回来的时候,槐树已经被送去了国公府。 王府里除了几个正在填坑的家丁,其他人都走了。夜衔烛净了手,接过刘枫递来的帕子问,“她呢?” “谁?”刘枫一愣,接着想到什么,“哦王妃啊,她,她没来。” 从那日回来后,夜衔烛就一直没有见过墨染青,问谁都说墨染青在准备嫁妆。 夜衔烛嘴上不说,心里郁闷无比。 他娶墨染青,是为了她这个人。 并不在意她有多少嫁妆,她要是觉得自己嫁妆不够壮观,自己大可以为她填,何至于让她忙成这样,连见一面的功夫也不给自己。 第63章 溜了,溜了。 “太后听到你把槐树送给了国公府,脸都绿了。”丧彪喝着茶,把白天听来的消息告诉墨染青,“碍着威仪没发作,背地里请了好几个道士作法去阴气。” “搞笑。”丧彪拍了拍胸脯,“我,千古神器,活了上万年。我送给她们的东西,岂能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小道士破解了的。” 墨染青知道丧彪肯定会在槐树上动点手脚,但她知道分寸,也就由着她了。 两个人正说着,丧彪突然一个激励坐直了身体,“我感觉有个强大的气场正在靠近我们。” 墨染青一脸懵,“???” “不好,他来了。”丧彪将桌上的瓜子收起来,“溜了,溜了。” 墨染青正想问怎么了,房门猛地被人推开,一道玄色身影破空而出。 看清来人,墨染青下意识将右手藏了起来,“你你怎么来了?” 夜衔烛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墨染青脸上,“我若是不来找你,你是不是就不会来找我?” 墨染青心虚的别开眼。 丧彪猫着腰从夜衔烛身边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是万古神器,却莫名其妙的害怕眼前的这个凡人。 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气势,让自己胆颤。 丧彪不光走了,还体贴的帮墨染青关上门。 夜衔烛向前走了两步,弯腰看着墨染青那双不憋好事的眼,“十几日了,嫁妆准备好了?要不要带我去看看,我也知道在添点什么。” “不不用了。”墨染青将右手负在身后,嫁妆的事,她全交给琴月在筹备。 讲真的,她自己都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夜衔烛继续探身,在墨染青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你在躲我?” “没有!”右臂贴着夜衔烛的掌心,墨染青心里发慌,但脸色不变,“我很想你。” “想我为什么躲我?那日你在太后殿中,看到了什么?”夜衔烛掌心顺着肩膀下移,滑到臂弯,下意识去找墨染青的手。 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感觉到墨染青故意在躲他。 他只是想不通墨染青为什么躲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她在太后寝殿发现了什么。 这也使他心里更慌张,他怕,他怕墨染青知道那些时候,会把他当成怪物。 这也是这些日子,他不敢来找墨染青的原因。 眼看夜衔烛就要碰到纱布,墨染青灵机一动,躲开夜衔烛的触碰,将胳膊挂上夜衔烛的脖颈,仰头凑近他的下巴,“天地良心,我想你,关太后什么事。” 这个动作墨染青几乎将自己上半身力量,全部挂在夜衔烛身上。 夜衔烛伸手托住墨染青后腰,怕她滑下来,“想不想我看的出来,你就是在躲我。” 听到躲字,墨染青就心虚。她别开眼,“我只是有点忙” 那抹心虚没有逃过夜衔烛的眼睛,他心头一颤,那些猜测仿佛被证实。 夜衔烛垂眸,松开托住墨染青的手,去解她的胳膊,“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情意,说到底还是我自作多情。你不必为了可怜,就迎合我。我” 夜衔烛碰到墨染青手腕时,墨染青猛然用力,将夜衔烛拉向自己。 “谁说我可怜你?”她们鼻尖对着鼻尖,墨染青微微调整手臂,将右手搭在夜衔烛后背,“我爱你,夜衔烛,我爱你。就算所有人都离开你,我也会爱着你,一直爱。爱到你阳寿终尽,爱到你天荒地老。” 这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夜衔烛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漆黑的瞳孔微微颤动,不可置信般盯着近在咫尺的墨染青。 “你”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再说一遍。” 墨染青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和微微发颤的指尖。 她轻叹一声,左手缓缓抚上他的后颈,摩挲着给他舒缓。 “我爱你,夜衔烛。”她一字一顿地说,“爱到你老去,我就等你投胎转世,你这辈子,下辈子,以后生生世世,都是我墨染青的男人,我不许你躲。” 夜衔烛的呼吸骤然急促,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墨染青死死按在怀里。 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但她没有挣扎。 夜衔烛的声音闷在她肩窝,“墨染青你最好不要负我。” 墨染青感觉到颈间一阵湿热。 她心头一颤,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当然不会,夜衔烛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 “辜负深情的人,要吞一万颗银针。”墨染青声音轻柔,却说的坚定,“我们若是有人辜负对方,就让对方吞一万颗银针,好不好?” 夜衔烛突然抬头,眼底泛着猩红,“好。” 他恶狠狠地说,却带着几分哽咽,“你不许反悔。” 墨染青看着他这副又凶又委屈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湿意,“我不反悔。” 夜衔烛定定地看着她,突然俯身吻住她的唇。这个吻带着几分凶狠,又藏着说不尽的温柔。 墨染青能尝到他唇间淡淡的血腥味,还有未干的泪水的咸涩。 当他终于松开时,两人的呼吸都乱了节奏。夜衔烛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哑,“墨染青,你记住,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我的命也是你的。” 墨染青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不再是一片死寂,而是燃起了炽热的火焰。 她轻轻点头,“好。” 烛光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夜衔烛将墨染青拦腰抱进内室,那天在马车未能做完的事情,放到了现在。 外面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能打扰他们。 墨染青右手不能动,左手只在夜衔烛腰间轻轻一划,夜衔烛几乎瞬间就被墨染青撩拨爽了 似要连本带息讨回去一般,将墨染青吻到窒息。 上一次,两个人是意外,主动权在墨染青手里。 这一次是情到深处不由自己,主动权完全被夜衔烛掌握,她不给自己一丝喘气的机会,哪怕是正在余颤,他也不放过她。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大珠小珠落在屋檐下,噼里啪啦的声音。 屋里的潮气丝毫不比外面的弱,墨染青眯着眼在颠簸中,去碰夜衔烛的脸颊。 夜衔烛抓住墨染青的手,将自己的脸往那掌心里蹭去,眼中的柔情,跟那凶猛宛如两个人。 眼底的浓郁情绪越来越重,夜衔烛压着墨染青的手腕,要与她十指相扣。 墨染青偏头咬住夜衔烛的左手,打颤中,将右手埋进枕头下面。 几乎一整夜,夜衔烛似乎要把当初的债,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还不够,他还要把墨染青折腾到几近昏迷。 第64章 你瞒的我好苦啊。 直到天际微亮,夜衔烛抱着沉睡过去的墨染青去洗澡,这才发现了她的小动作。 “好啊,墨染青”夜衔烛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睁眼看着自己,“你瞒的我好苦啊。” “额”墨染青几乎一瞬间就清醒过来,她攀着浴桶边缘,“你听我狡辩。” 夜衔烛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乱动,“这就是你躲我的理由?” “这个”墨染青时刻关注着夜衔烛的眼睛,见他瞳孔没有变色,这才放心了。 “疼吗?”他低声问。 墨染青摇摇头,“不疼。” “骗我。” 夜衔烛不信,过了这么久,绷布还没有拆,怎么可能不疼。 夜衔烛将墨染青从水里捞出来,裹着巾帛来到榻上。 绷布已经湿了,怕伤口沾水,夜衔烛拆了湿布重新包扎。 他全程黑着脸没有说话,墨染青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脸色,想着说点什么才能改变这沉闷的气氛。 看到那两根跟其他不一样颜色的手指时,夜衔烛的指尖微微一顿,眸色更加沉暗。 已经过了十天,那两根手指仍泛着不自然的青紫色。浮肿没有退干净,周围皮肤还是涨涨的。 夜衔烛盯着掌指连接处,声音碎寒,“生掰的…” 他在战场厮杀多年,这伤一看便知怎么来的。 墨染青蜷了蜷手指,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更紧。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早就不疼了,就是看着吓人罢了。” 被折腾了一宿,墨染青是真的是从里到外都感觉到酸软,她打了个哈欠想睡觉。 夜衔烛也知道自己做的过分,快速包扎,最后打了个结,“抱你去睡觉。” “嗯。”墨染青卧在夜衔烛怀里点了点头,刚闭上眼睛,夜衔烛突然顿住了脚步。 墨染青也猛地睁开眼。 房顶屋瓦松动,听着不止十人。 两人对视默契的没有说话,静等外面的行动。 “什么人?” 是君棋的声音,今日她守夜。 接着刀剑碰撞之声骤然响起,金属交击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墨染青眉头一皱,低声道,“不止十人。” 夜衔烛眸光一沉,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你身上有伤,别动。”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已破窗而入,寒光直逼床榻。 夜衔烛身形一闪,抱着墨染青堪堪避开,衣袖却被剑气划破一道口子。 夜衔烛眼中杀意骤起,将墨染青轻轻放在软榻上,随手扯下幔帘,内力灌注之下,柔软的纱幔顿时绷直如铁。 他手腕一抖,幔帘如长鞭般横扫而出,将最先扑来的三名刺客逼退数步。 “丧彪!”墨染青高喊一声。 一阵兵刃相接声,丧彪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我靠!这都是什么东西?” 墨染青还裹着巾帛坐在榻上,见丧彪进来,“去帮忙。” “怎么帮?”丧彪拿椅子砸晕朝墨染青刺过来的黑衣人,“这些都是凡人,不能用灵力。” 一波黑衣人死在夜衔烛脚下,又有新的一波黑衣人进来。 看着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加上院中和琴棋书画厮杀的那些,远远不止五十人。 来不及思索,墨染青攥住被单,喊了一声,“丧彪,化形!” 内室青光闪过,一枝玉笔横在墨染青手中。 那些黑衣人明显是奔着墨染青来的,二话不说,提剑就往墨染青身上刺。 墨染青抬起玉笔,挡下攻击。 将笔扔向夜衔烛,“夜衔烛,接着。” 墨染青曾在夜衔烛体内留了一股灵力,以灵力为接引,用夜衔烛的内力催动,也许丧彪的力量能发挥出来。 丧彪腰上被剑刺了一下,疼的“嗷嗷”叫,“墨染青,每次都拿我当挡箭牌,得亏我玉体结实,不然啊!!!!” 丧彪感觉自己一阵天旋地转,落到一个人手里。瞬息间,外形发生转变,一柄通体青光的玉剑横握夜衔烛掌中。 有了剑,夜衔烛眼中血色更浓,青剑如游龙般横扫,生生将围攻他的五人拦腰斩断。 血雨纷飞中,他飞身扑向墨染青,剑锋划过地面,带起一道弧形剑气,将逼近墨染青的三名刺客双腿齐齐削断。 惨叫声中,剩余刺客终于露出惧色。为首之人吹了声尖锐的口哨,众人立即朝不同方向撤退。 琴棋书画已经抽出身,堵住各个出口。 夜衔烛偏头,声音如地狱修罗一般沉暗,“一个都不许放过。” 墨染青拉住夜衔烛衣袖,“留活口。” 她气息有些不稳,额角渗出细汗。 夜衔烛立即收剑,揽住她的身子,“伤口裂开了?” 墨染青摇摇头,目光却紧盯着窗外。 只见君棋押着一个被挑断手筋的刺客进来,“主子,逮到一个。” 那刺客见逃脱无望,突然狞笑一声,嘴角溢出黑血,顷刻间便气绝身亡。 “死士。”君棋皱眉,“牙里藏了毒。” 琴月检查了其他尸体,脸色越发阴沉,“都是生面孔” 墨染青与夜衔烛对视一眼,“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 墨染青的仇家就这么几个,孟余红没有这么能量。这么迫切想让她死的人,除了太后,没有别人。 “我看看你的伤。”夜衔烛抱起墨染青去了别的院子,对琴月说道,“把这里处理干净。” 琴月领命。 墨染青靠在夜衔烛肩上,轻声道,“槐树的事,彻底把太后得罪了。” 夜衔烛将她放在重新收拾好的床榻上,重新拆开绷布,“皇兄要对林家出手了。” “我早就猜到了。”墨染青看着夜衔烛给自己上药,凉丝丝的药粉撒在肿胀处,很舒服。“孟余红神志不清的谣言,是皇上打响抗反太后的第一枪。若不是这样,太后也不会这么想让我死,她畏惧我的能力。 “她既然敢动手,就要付出代价。”夜衔烛眼底暗潮翻涌,语气中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皇上想怎么做?”墨染青问。 “万州产粮,是林家根源地,皇兄准备从万州开始查。”夜衔烛是光耀帝为数不多可以信任的人,所以这一趟需要夜衔烛亲自去。 “什么时候走?”墨染青又问。 还有几天,就是她们成亲的日子。 第65章 让丧彪跟你一起去。 “不想太赶,日子定在成亲第二日,以我去平州治水的名义,秘密前往万州。” 成亲第二日,也就是说他们连度恩爱的时间都没有,夜衔烛就要离开。 “好。”墨染青点头,“让丧彪跟你一起去。” 墨染青摸了摸横在一旁的玉笔,夜衔烛放下她后,她就恢复了原身。 墨染青没有想过丧彪和夜衔烛的契合度这么高,竟然可以化身为剑。 这倒是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你跟我一起。”夜衔烛不放心墨染青自己在京城。 他走后,墨染青在京城几乎没有后盾,他不想把她留在险地。 “我不能离开京城。”墨染青说,“新婚离京,太后必然会怀疑,我要留下来处理接下来的后事。牵动林家,相当于掀起半个朝堂,皇上一个人顶不住,你也不想前脚刚走,后脚太后提出废帝。” 夜衔烛抬眸看向墨染青,情绪复杂。 伤口重新包扎好,墨染青用另一只手,勾着夜衔烛的腰带拉向自己,“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一定是皇后有了身孕,皇上才这么着急想拔除林家。” “什么事都不瞒不过你。”夜衔烛欺身靠近墨染青,将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是林家控制朝堂的筹码。若是皇兄再继续退缩下去,那大堰就真的姓林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墨染青后仰,拉着夜衔烛上榻,“外面天都要亮了,照顾一下体力人,让我睡会儿。” 夜衔烛突然俯身,将裹在墨染青身上的巾帛扯下。 墨染青浑身一颤,耳尖瞬间烧红,“你……做什么!” “讨债!” 墨染青撑着胳膊后退,那只受伤的手又被夜衔烛攥在手里,“讨什么债?” 夜衔烛瞥了一眼墨染青受伤的手,挑眉道,“你说呢?” “夜衔烛,你有没有良心。”墨染青扯着枕头砸向他,又被他攥住另一只手,压在身体两侧。 她刚被折腾了一夜,好不容易要睡了,又要被刺杀,好不容易躲过一劫,这人还不放过她。 还未回神,夜衔烛已欺身咬向墨染青的脖颈。 牙齿落在皮肤的刹那,她疼得闷哼一声,却被夜衔烛按进怀里。 “墨染青,你瞒我一次,我就多折腾你一次。”他声音里压着威胁,还在想着墨染青受伤不告诉他的事,“看是我先折腾死你,还是你先疼死我。” 墨染青埋在他颈窝,嗅着熟悉的甘松香,小声嘟囔,“我发四真的不敢了。这是第一唔~” 她的话没能说完,夜衔烛堵住她的嘴,将剩下的话全都咽了下去。 天边红日升起,房间里的动静还没有结束。 谁能想到,半夜还在腥风血雨中出来的人,这会子竟在做这档子事。 情潮一波一波,热浪一股一股。 直到墨染青彻底沉睡过去,夜衔烛才算是真的放过了她。 感谢夜衔烛,这次墨染青直接在榻上躺了两天。 爽是爽,但也痛。 红灯笼高挂,烛火摇曳,墨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可正主儿墨染青却倚在窗边,懒洋洋的没精神。 琴月将喜服拿到墨染青房中,问她需不需要再试穿一下。 墨染青勾唇冷笑一声,“扔出去。” “额”琴月知道墨染青还在生气,劝说道,“主子,明儿可就是大婚的日子了,您可不能带着气上花轿啊。” 丧彪磕着瓜子,表情兴奋,“都说了要扔出去,那指定是不嫁了,还上什么花轿?” 墨染青瞥了一眼丧彪,丧彪吐掉瓜子,“我说的不对吗?” 墨染青抿了抿嘴,指着一旁的矮几说,“把喜服放那儿。” “不是,墨染青,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丧彪瓜子都不吃了,直接扔到桌上,“你的主业是得道,男女情长只会影响你挥笔的速度!你” “我乐意!”墨染青歪头,对丧彪挑了挑眉头,“我就是要尝一尝情爱,我就是要嫁给夜衔烛。” “唉”丧彪扶着桌子,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明日我定要为难为难他,绝对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将你娶走。” “行啊。”墨染青点头同意,正好那天晚上的气,没处撒,“明天看你的表情,绝不能让他这么轻易我把接走。” “啪!”丧彪一拍桌子,喊道,“琴棋书画都过来,还有还有那个土豆也叫上,咱们今夜就好好计划一番,明天怎么为难夜衔烛。” 琴月抿嘴笑着,看了一眼墨染青。 墨染青摆摆手,“听她的,计划别告诉我,我怕我守不住嘴。” 等人到齐了,丧彪带着人去了隔壁房间,临走时还放下狠话,“各位,将你们肚脐眼里的坏主意都拿出来,咱们作为娘家人,明天堵门,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几个人在隔壁房间商量到半夜。 天不亮,墨染青就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 “快!梳妆打扮!夜衔烛的迎亲队伍已经在路上了!”丧彪叉着腰,满脸兴奋。 墨染青睡眼惺忪,还未彻底清醒,就被琴棋书画几人按在妆台前,梳发的梳发,描眉的描眉,敷粉的敷粉,动作麻利得像在打仗。 “你们至于这么急?”墨染青无奈。 “当然急!”丧彪抱臂站在一旁,笑得狡诈又带着隐隐期待,“夜衔烛要是敢提前闯进来,咱们的计划可就泡汤了!” 墨染青偏头问,“你们到底准备了什么?” 丧彪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保证让他终身难忘。” 夜衔烛一身大红喜袍,骑在高头大马上,唇角微扬,眼底却蕴含着数不尽的温柔。 “主子,墨府那边来信,她们已经准备好怎么为难我们了。”身旁的刘枫低声道。 夜衔烛轻笑一声,“无妨,今日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闯。” 队伍行至墨府大门,大门紧闭,门内没有一点笑声。 刘枫先上前去,抬手叩门,朗声道,“睿王,前来迎亲。” 门内静了一瞬,随即传来琴月,心虚的声音,“王爷” “王什么爷,”丧彪扛着大铁锤,站在后面,“叫他名字!咱们是娘家人怕什么,这时候不涨涨气势,不得让他压咱一辈子。” “好。”琴月攥紧了拳头,暗想,丧彪我豁出去了,你可不能害我, “夜衔烛!” 第66章 还能这么玩儿。 琴月继续说,“想娶我家主子?没那么容易!先过了我们这关再说!” 刘枫在外面震惊了脸,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回头对夜衔烛说,“主主子,里面好像在叫你。” 刘枫敢确信夜衔烛已经听到了,但他不仅不生气,还勾唇笑的更灿烂了,“告诉她们,请赐教。” 刘枫一张凌乱脸,喊道,“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 “第一道门,墨府上空有一个火把,不用火,隔空将它点燃。”琴月顿了一下又说,“也不许用内力。” 话音落下,众人隔着一堵墙,皆抬头望向上方。 土豆搬了椅子给丧彪,丧彪放下大铁锤,坐在椅子上。 就这一道题,估计够夜衔烛整半天的,这铁锤太累,她先坐下歇歇。 “主子。”刘枫退回来,跟夜衔烛并排站立,“不用火,怎么能点燃这火把?” “您确定,王妃是真的想嫁给您吗?” 夜衔烛淡淡的瞥了刘枫一眼,对身后的迎亲队伍说,“给本王拿弓箭。” 有人上前,将弓箭递给夜衔烛。 夜衔烛接过弓箭,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箭羽,目光沉静如水。他抬眸望向高悬的火把,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刘枫忍不住低声问,“箭矢如何生火?” 夜衔烛并未答话,只是从箭囊中抽出两支箭,将一支箭搭上弓弦,拉满弓,对准火把的方向。 “嗖”箭矢破空而出。 “嗖”紧接着第二支弓箭跟上,比上一支速度更快,只是角度不同。 众人屏息凝神,只见两支箭的箭头在空中相撞,竟迸出几点火星。 箭尖擦过火星的瞬间,精准地擦过火把上的油布,火星瞬间引燃,火把“轰”地一声亮了起来,橘红的火苗映红了墨府的上空。 夜衔烛收弓而立。 “这”刘枫瞪圆了眼睛,“还能这么玩儿。” “好!”迎亲队伍中爆发出一阵喝彩声。 丧彪正啃着土豆递来的烧饼,闻言差点噎住。 她抡起铁锤看了看锤头,又看看空中还在燃烧的火把,突然觉得手里的锤子不香了。 琴月在门后呆愣着,“啊?”了一声。 她没想到王爷真能不用内力就点燃火把,而且方法如此让人意想不到。 她回头看了一眼丧彪,见她一脸不甘的从还没焐热的椅子上坐起来,“继续,我就不信,他每次都这么幸运。” 刘枫听到里面的话,抬头看了看天色,“主子,她们这么搞下去,会耽误良辰吉时的。” 俗话说,阎王好斗,小鬼难缠。 夜衔烛知道,今日不让她们这群小鬼,闹个痛快,是很难将墨染青接走的。 他眉眼一转,看向了一旁的刘枫。 “怎怎么了?”刘枫头皮一紧,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升起。 随着大门缓缓打开,迎亲队伍进入了第二道门。 从墨府大门到墨染青的院子,一共五道门,她们就设立了五道关卡。 只有五道关卡全通过,才能接走墨染青。 “第二道!”君棋指着夜衔烛脚下的七格彩墨画的黑白石砖,“我这有七张纸,三黑四白。我随便抽一张,王爷就走一步。王爷走的颜色跟我纸上的颜色一样,就继续前进,不一样,就要跟我下一局棋,直到面前的七格石砖走完为止。” 如果说上一关是考验,这一关就是纯纯的拖延时间了。 墨染青双手托腮趴在窗棂,看墨府空中燃烧的火把,“啧啧啧,真不愧是我的男人。这脑袋瓜,真随我。” 身后一声“闷笑”,墨染青猛然回头,见本该在外面闯关的夜衔烛,此时竟然站在自己房间。 “你!”墨染青瞪大双眼,“你不该在前院吗?” “五道门,五道关。”夜衔烛望着墨染青一身大红嫁衣的模样,眸色渐深,嗓音低哑,“但我想走捷径。” 话音未落,他一步上前,揽住墨染青的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 点翠金钗晃动,墨染青惊呼一声,下意识揪住他的衣襟,“夜衔烛!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好,这算不算暗度陈仓?” 夜衔烛低笑,指腹蹭过她唇上未干的口脂,留下一抹暧昧的红痕,“怕什么?我抢我的新娘,天经地义。” 说罢,他足尖一点,抱着她掠出窗外。 轻风掀起墨染青的嫁衣裙摆,她慌忙搂住夜衔烛的脖子,探身往下看。 前院锣鼓喧天,琴棋书画还在等着“夜衔烛”闯第三关,殊不知夜衔烛早已“偷家”。 夜衔烛带着她轻巧地落在后院的高墙上,那边热闹的人群,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 墨染青看着轮着大锤,跟吉祥物似的丧彪,笑道,“你知不知道,她们筹划了一宿没睡。” 夜衔烛却气定神闲,“留了刘枫陪她们玩儿,也算是没白费这些心眼。” 夜衔烛揽住她的腰身,轻声道,“抱紧我。” 下一秒,他纵身一跃,两道红色的身影消失在墨府墙外。 踩着树梢一路飞掠,直奔睿王府喜堂。 土豆端着盘子,刚才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飞出去了。 他扯了扯丧彪的衣袖,“彪姐,我好像看到王爷了。” “啥稀罕事儿,我也看到了。”大锤放在手边,丧彪翘着二郎腿,“那不正在跟雪画猜拳嘛。” “不是。”土豆指了指墨染青消失的方向,“是在那边。” “嗯?”丧彪一个激灵坐直身体,“不对!我这今日的夜衔烛怎么这么不对劲。” 她快走两步到“夜衔烛”跟前,一巴掌掀飞正在出拳头的“夜衔烛”。 真正的夜衔烛,哪有这么弱。 琴棋书画也发现了不对劲,四个人,八只手一起上前,将“夜衔烛”扒个精光。 最后是土豆揭掉那层人皮面具,露出底下刘枫那张脸,“你们要验证,直接看脸就好了,为啥子要扒人衣服。” “好啊,竟然敢骗我们。”丧彪去了墨染青的院子,里面早就已经空空如也。 她们在前院忙活大半天,家被人偷了。 好气! 丧彪指着刘枫,气急败坏的喊,“将他扒光了绑柱子上,谁也不需给他解开。” 睿王府, 夜衔烛直接将墨染青带到了喜堂,正在忙碌的老管家,看到进来的夜衔烛和墨染青,疑惑道,“怎么就两个人?迎亲的队伍呢?” 第67章 墨染青,你个恨嫁女 夜衔烛牵着墨染青的手,走到堂内问,“他们还在墨府。” “啊?”老管家一脸懵,这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这” 老管家手足无措的转了一圈,“时辰还没到,还是先送王妃去收拾一番。” 这一路飞过来,墨染青发钗都乱了。 管家命人去找盖头,一会儿就要拜堂了,没有盖头可不行。 付雅儒在喜堂内,被他们成亲改成抢亲逗得直笑。 一柄花折扇横在自己面前,付雅儒侧目看到一张风流倜傥的脸。 阳玖崇摇着扇,“付姑娘穿的这样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新娘。” 付雅儒平时喜欢穿素衣,今日却着了件赤色罗裙,衣襟处金线绣的缠枝纹在喜烛下明明灭灭。 这般艳色衬得她肤若凝脂,却也将那身清冷气韵冲淡了几分,像是仙子到了凡间不慎沾了人间烟火。 付雅儒淡淡一笑,“阳公子穿成这样,又何必说旁人。” 大概大家都想图个喜庆,今日穿红衣的并不少,阳玖崇算是一个。 喜堂人多,不知道谁从后面推了付雅儒一把。 付雅儒猝不及防向前扑去,阳玖崇眼疾手快伸手去扶,却因动作太急, “砰!” 两人额头结结实实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嘶~”付雅儒直起腰后退半步,疼得眼眶都泛起了水光。 阳玖崇也捂着额头,倒吸一口凉气。 旁边有人看到,笑着开玩笑,“我当是新郎官和新娘呢,原来是阳公子和付姑娘。大家都知道你们两家结了亲,也不必凑着别家的喜堂拜堂。” 阳玖崇和付雅儒两人都穿着红衣,刚才又额头相抵,乍一看,还真像他们说的那回事。 婚宴主打的就是一个热闹,别人开玩笑,阳玖崇也不恼,笑回道,“去你的,是哪个瞎眼的推了人,小爷我自在惯了,可不想这么快娶个管家婆。” “哈哈…” 大家都当他说反话,嬉闹着过去了。 时辰到了,喜堂内红烛高照,金丝楠木的案几上摆着龙凤喜烛,墨染青被喜婆搀着走进来,大红盖头垂落,遮住了她压不住的唇角。 夜衔烛站在堂前,一身喜服衬得他身姿挺拔,眉目如画。 他唇角微扬,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抹缓缓靠近的红色身影,仿佛世间万物都褪了色,唯有她是鲜活的。 喜婆笑吟吟地将红绸一端递到夜衔烛手中,另一端则交予墨染青。 “一拜天地” 夜衔烛握紧红绸,带着墨染青转身,朝着堂外深深一拜。 墨染青指尖微颤,她活了两世,第一次和人成亲,这种感觉很微妙,也许是气氛烘托,总之心里满满的。 “二拜高堂” 堂上摆放的是先皇和宸妃的牌位,他们是夜衔烛最亲近的人,此刻也是在告诉他们,墨染青以后就是真正的睿王妃了。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立,红绸微微绷紧。 夜衔烛低头,看着眼前一身嫁衣的姑娘,喉结微动,嗓音低哑,“墨染青,这一拜,可就不能反悔了。” 墨染青指尖蜷了蜷,她知道夜衔烛在怕什么,“谁后悔,谁王八蛋。” 夜衔烛眼中含笑,郑重俯身。 墨染青亦盈盈一拜,盖头下的金流苏轻轻晃动,她忍不住偷偷抿唇一笑。 “礼成~送入洞房!” 喜婆话音刚落,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丧彪扛着大锤,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墨染青,你个恨嫁女。还没成亲呢,就胳膊肘往外拐。” 夜衔烛眼疾手快,一把将墨染青打横抱起,红盖头被风掀起一角,露出新娘带笑的唇角。 他对外面一群从墨府追过来的人说,“人我都拜完堂了,难道你们还要抢亲?” 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总之丧彪对上夜衔烛那双黑的发沉的眸子就害怕。 哪怕此刻夜衔烛心情是愉悦的,却也是给丧彪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丧彪将大锤放下,掸了掸衣袖,突然弯腰伸出手臂,“哪能啊~。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王爷,您这边儿请~” 琴棋书画,“……” 王府管家,“……” 墨染青,“……” 夜衔烛越过丧彪,大步往后堂走,丢下一句,“赏!” 睿王的洞房没人敢闹,但睿王府的酒,大家可以喝个痛快。 前院热热闹闹,后院倒是显得冷清。 新房门被敲开,进来的人是付雅儒。 她端着一盘还热乎的点心,“是王爷让我来的,王爷在前院招呼客人,让我给王妃拿点吃的,垫垫肚子。” “雅儒?”墨染青撩开盖头,正看到付雅儒拿着点心过来,她接过来说道,“你今日有些不一样。” “父亲说,红衣穿,喜自来。”付雅儒笑了笑,“跟你沾沾喜气。” 宴席进行一半,阳玖崇端着酒壶爬到后院一处树上,角落躲清静。 一抹红色的身影,从下面路过,阳玖崇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 “啊!”付雅儒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脸色苍白。 阳玖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跳下来,当意识到自己跳下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场面尴尬,总不能不说点什么。 “那个~你头还疼不疼?” 付雅儒余惊未定,睁开了眼看他。 以为她没有听清,阳玖崇伸手想拨开她的碎发,却在指尖触到她肌肤的瞬间猛地僵住,意识到这动作太过亲昵。 睿王府前院人声鼎沸,谁也没注意到这个小角落。 付雅儒抬眼,正对上阳玖崇近在咫尺的眸子。 他今日穿的是绛红色锦袍,衬得眉目如画,那双总是含笑的桃花眼里竟盛满了认真。 “还有点红…”他低声道,指尖悬在她额前寸许处,想碰又不敢碰。 付雅儒闻到他袖口淡淡的酒香,混着喜堂里浓郁的花香,莫名让人心头发烫。 “无妨。”她偏头躲开这过近的距离,却瞥见他额角也红了一片,不由抿唇,“是我没有站稳。” 阳玖崇闻言一愣,随即又挂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所以你磕到了本公子,是不是该道歉?” 看出阳玖崇想要捉弄自己,付雅儒转身欲走,被阳玖崇攥住手腕,“等下,不跟你开玩笑,我是给你送药膏的。” 他从袖中掏出个青瓷小盒,递给付雅儒,“这是薄荷膏,涂上能消肿。” 第68章 去闹洞房 付雅儒正要婉拒,忽然拐角处涌来一群人。 不知哪个不长眼的高喊“去闹洞房”,推搡间她脚下不稳,整个人栽进阳玖崇怀里。 “当心!”他一把揽住她的腰,花折扇“啪”地掉在地上。 隔着层层衣料,付雅儒仍能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耳边是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声。 付雅儒慌神,猛地推开阳玖崇,理了理衣摆,“前院还有事,我先走了。” 阳玖崇觉得,付雅儒这副“我不要理你了”的样子,就是撩骚他的心境。 他摩挲掌心余温,看着那抹倩影消失在拐角处。 今晚的睿王府注定是个不眠夜。 夜衔烛进来的时候,房间的下人已经全被清了出去,墨染青趴在桌上睡着了。 红色盖头被放在一边,嘴角还有食物残渣。 夜衔烛掏出帕子,慢慢靠近墨染青,擦掉她嘴角的污渍。 他没有叫醒墨染青,动作轻柔的给她拆头钗。 这些都是纯金打造,戴上了一整天,会累的脖子酸,夜衔烛知道她辛苦,只用内力给她疏通经脉。 一股暖流从后颈涌入,墨染青舒坦的眉头都展开了,“夜衔烛~” 她闭着眼唤了一声,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我在。”夜衔烛回应她,将她捞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墨染青揽住夜衔烛的脖颈问,“几更天了?” “还早。”夜衔烛的声音低沉温柔,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发丝,“再睡会儿也无妨。” 墨染青却在他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睁开眼,“不行合卺酒还没喝呢” 她挣扎着要起身,却被夜衔烛按住了肩膀。 “酒什么时候都能喝。”他取来早已备好的剪刀,“倒是这个,错过了吉时可不好。” 剪刀在烛光下映着夜衔烛认真的脸,墨染青清醒了几分。 她看着夜衔烛撩起自己一缕青丝,又取下他的一束墨发。红线将他们系在一起,就像是自己和夜衔烛从此将命运纠缠一般。 夜衔烛将发结收到一早备好的锦囊里,“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夜衔烛将锦囊收入怀中,指尖轻轻摩挲过墨染青的脸颊,低笑道,“绑着你,就跑不掉了。” 墨染青轻哼一声,伸手戳了戳他的心口,“没打算跑。” 夜衔烛低笑,忽然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墨染青惊呼一声,下意识搂紧他的脖子,“做什么?” “喝合卺酒。”他抱着她走向床榻,将她轻轻放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被上,转身去取案上那对早已备好的合卺杯。 墨染青支起身子,看着夜衔烛修长的手指执起酒壶,紫红色的酒液缓缓注入两只杯盏中。 酒香清冽,在烛光下泛着微光。 “这是”她微微蹙眉,“葡萄酒?” 夜衔烛唇角微勾,将其中一杯递给她“清水怕你嫌苦,这个甜。” 墨染青心头一软,接过酒杯,指尖与他相触,温热蔓延。两人手臂交缠,匏杯相碰,酒液微晃。 “合卺交杯,永以为好。”夜衔烛低声道,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墨染青与他四目相对,仰头饮尽。 酒液入喉,葡萄香味清甜温润,带着桂花的香气,一路暖至心底。 酒杯刚放下,夜衔烛忽然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倾身吻了上来。 墨染青猝不及防,唇齿间还残留着酒的甜香,却被他攻城略地,气息交缠。 “夜”她含糊地唤他,却被他更深地吻住。 许久,他才微微退开,拇指擦过她湿润的唇角,低声道,“还剩今晚最后一件事。” 墨染青气息微乱,知道他在说什么,故意在他胸口画圈挑拨他,“上一次太狠了,不想来了。” 夜衔烛攥住她的手腕,压在她身侧,“伤刚好,别乱动。” 墨染青身体一转,将夜衔烛压在身下,“不动怎么办正经事?” 墨染青突然伸手拿过酒壶,仰头含了一口,随即勾住夜衔烛的脖子,将酒渡了过去。 夜衔烛眸色一暗,一手扣住她的腰,一手压着她的后脑勺,反客为主。 酒液在唇舌间交换,甜得发烫。 轻纱幔遮,室温升高。 天一亮,夜衔烛就要走。 归期未定,夜衔烛不打算放过墨染青。 墨染青被夜衔烛吻的发晕。 哪怕经历过,还是有些不适应。 夜衔烛轻轻抚摸着墨染青的脸颊,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墨染青没有听清,她只知道他的声音温柔,抚摸他的手也很温柔。 帐外,红烛高烧,更漏声声。 墨染青哭着说,“不要了~” “乖~最后一次。” 每次都是最后一次,墨染青眼尾都哭红了。 这一夜,还很长。 “唔~”墨染青难受的哼了一声,意识清醒的前一刻,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来了地府。 身体像是被车反复碾压过的沉重感,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顶。 哦,她想起来了。 她已经成亲了来着,她现在已经是真正的睿王妃了。 旁边的余位已经没有了温度,夜衔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在她最后印象中,夜衔烛就跟没吃过肉一样,反反复复不知道压着她做了几遍。 她记得明明自己已经睡着了,又被夜衔烛弄醒,晕了,醒来还在继续。 一边口口声声说爱她,一边在她哭着喊疼的时候,更加用力。 夜衔烛走之前,吩咐了琴棋书画不能打扰墨染青,天塌下来也得等她睡醒了再说。 以至于这一觉,墨染青直接睡到了黄昏。 琴月在外面候着,听到墨染青醒了推门进来,“主子,宫里催了好几遍,太后等着您去请安。” 墨染青捶了捶酸软的肩膀,要是搁到平时,墨染青指定不鸟这老太婆。 但现在夜衔烛刚走,局势还不稳定,不能让老太婆看出什么,“去回话,说我马上就到。” 宫里的人一早就来了,这会儿在王府喝了一天的茶,终于等到了回音,急忙慌回宫里复命去了。 第69章 给太后敬茶 外面天色已暗,墨染青用了晚膳才出门。 琴月备好了马车,里面软榻铺的厚实,墨染青腰酸的不行,趴在上面只想睡觉。 一路进了宫,墨染青打着哈欠,扶腰来到永寿宫。 太后在椅子上坐的端正,但脸拉的老长,那双眼里对着墨染青,没有对小辈的慈爱,全是审视和冷意。 上上次她将墨染青关进暗室,永寿宫差点被夜衔烛给翻了。 上次刺杀墨染青未遂,太后折损了上百死士,两件事加起来,她心里当然不爽。 太后冷哼一声,指尖在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半晌才开口,“睿王妃好大排面,哀家等了足足一天,才喝上你这碗茶。” 林绾棠举着托盘来到墨染青跟前,“请王妃,给太后敬茶。” 墨染青抬眸看向林绾棠,见她眼底乌青,脸上即便是涂了厚厚的脂粉,也能看出下面的苍白。 可见自己这婚成的,对她来说有多痛苦。 茶盏冒着热气,看的出来林绾棠很照顾她,特意给她准备了这么烫的水。 墨染青揉了揉腰,假装腿软撞向林绾棠,托盘翻转,杯盏落地,滚烫的茶水泼了林绾棠一身。 “啊!”茶叶打着卷的顺着裙摆往下落,林绾棠呼痛,后退两步。 墨染青故作惊慌,连忙上前扶住林绾棠,“哎呀,林姑娘,真是对不住,我昨夜没休息好,腿软得厉害,没站稳……” 她嘴上说着歉意的话,嘴角却勾着笑。 太后见状,脸色更加阴沉,“墨染青!你放肆!” 墨染青立刻松开手,后退一步,低眉顺眼道,“太后息怒,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昨夜……”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轻抚了下腰际,“妾身身子不适,才没有站稳” 林绾棠目光在她颈间隐约露出的红痕上停留一瞬,脸色更白了,眼中瞬间有泪涌了出来。 她抬眸看着林绾棠,眼底带着几分无辜,“要不……麻烦林姑娘再备一碗茶。” “不必了!”太后冷声打断,目光阴鸷地盯着她,“哀家看你是仗着夜衔烛的势,越发无法无天了!来人,将睿王妃带下去,好好教教规矩!” 太后一声令下,殿外立刻涌入两名膀大腰圆的嬷嬷,一左一右钳制住墨染青的手臂。 墨染青算是看明白了,太后就是仗着夜衔烛不在,过来给自己点颜色的。 “王妃娘娘。”太后身边的刘嬷嬷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牙齿,“老奴奉太后之命,教您宫里的规矩。” 她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寒芒。 “第一课,便是要懂得。”刘嬷嬷逼近,“尊卑有别。” 墨染青看着那根针,忽然轻笑出声,“嬷嬷这针,是用来绣花的吗?” 刘嬷嬷面色一沉,“王妃还是省些力气,待会儿有您哭的时候!” 她一把扯过墨染青的手,银针朝着指尖狠狠刺下 “啊!!” 惨叫声响彻永寿宫。 只不过,喊疼的人不是墨染青,而是刘嬷嬷。 她惊恐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银针,不知何时竟扎进了自己的虎口,鲜血直流。 而本该被刺的墨染青,此刻正悠闲地站起身弹了弹衣袖的浮灰。 “你、你使了什么妖法?”刘嬷嬷踉跄后退。 墨染青斜眼藐视刘嬷嬷,将腕间红线收起,“嬷嬷,年纪大了,手抖也是正常的。” 她挺直腰杆,一步步逼近,刘嬷嬷竟被她的气势所慑,跌坐在地。 墨染青冷笑一声,对上太后惊慌的目光,“太后娘娘,妾身今日是给您敬茶的,您不喝,权当是我敬过了。” 太后气的手指发颤,指着她说不出话,“你你,大胆!” 墨染青唇角微扬,不紧不慢地开口,“太后息怒,妾身胆子向来不大。只是” 她抬眸,眼底寒光乍现,“最讨厌别人教我规矩。” 殿内烛火忽地一晃,映得她眉眼如刀。太后心头猛地一颤,竟不自觉地胆怯了。 “反了!真是反了!”太后猛地拍案而起,“来人!给哀家把这个” “太后!”墨染青嘴角勾着一抹,不以为然的笑,“没别的事,妾身就先告退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太后才猛地瘫坐在椅子上。 林绾棠战战兢兢地上前,“姑母” “滚!都给哀家滚出去!”太后一把扫落案上所有茶具,碎片四溅中,她盯着地上那破碎的杯盏,眼中迸出怨毒的光,“好啊哀家毁得了夜衔烛,自然也毁得了你墨染青!” 墨染青走后,太后就病了。 卧榻不起,听说是得了心堵之症。 此时的光耀帝,还要端着母慈子孝的作风,派人去查太后心堵的病因。 很快墨染青对太后大不敬的事,很快就沸沸扬扬传遍了皇宫,最后又传遍了京城。 以林家为首的官员,又将这事闹到朝堂上。 “皇上,睿王妃胆大妄天,藐视皇威,不懂尊卑,实乃大逆不道!若不严惩,何以正宫闱,肃朝纲?” 林辅博身后,一众林党官员纷纷附议,“请皇上明鉴!” 光耀帝端坐龙椅,面色阴沉。 永寿宫的事情,他已经听说。 当然也明白这是墨染青故意引火烧身,以此给睿王秘密私访万州打掩护。 “此事”光耀帝刚要开口,付堂亮手持玉笏,大步出列,“皇上,臣有本奏!” 他洪亮的声音在金銮殿上回荡,“臣听闻永寿宫之事,其中另有隐情。据微臣所知,当日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刘嬷嬷先对睿王妃动刑,王妃不过是自保而已。” 阳栋梁随即出列附和,“付大人所言极是。臣府上婢女刚好替公主进宫拿药,亲眼看见刘嬷嬷备了十数根银针,这哪是教规矩,分明是要动私刑!” 林辅博厉声打断,“荒谬!区区婢女之言,也敢拿到朝堂上说?” “众位爱卿别吵了。”光耀帝抬手示意众臣安静,龙目微眯扫过朝堂,“此事朕已命人详查。付爱卿、阳爱卿所言不无道理,但林爱卿维护太后之心亦可理解。” 林辅博突然一声冷笑,手中玉笏重重砸在金砖地上,发出“铮”的一声脆响。 满朝文武顿时噤若寒蝉。 第70章 墨染青,我恨你!!! “皇上!”他猛地掀开官袍前襟,竟当庭跪下,“老臣今日就斗胆说句大不敬的话。” “我林氏一族,世代为朝廷肱骨。”林辅博苍老的声音里透着森然寒意,“先帝驾崩时,是太后协领林家,替皇上稳住了龙位。藩王夺位,是太后用林家儿郎血肉在城边筑起拱墙。” 他缓缓抬头,浑浊的眼中精光暴射,“今日若连个黄毛丫头都惩治不得,老臣实在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兵部尚书突然出列,“林大人这是在威胁圣上?” “老臣不敢。”林辅博嘴上说着,却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只是恰巧今早收到万州粮仓来信说,那边百姓深受太后恩泽,听闻太后受辱,都很是愤慨。” 林辅博将册子合上,抬头直视光耀帝,语带双关,“皇上,万州百姓若是闹起来,天下可就乱了” 光耀帝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掐出深深凹痕,“林辅博” 光耀帝话音未落,忽然身形一晃,额前玉珠剧烈碰撞。 他扶住额角的手尚未触到太阳穴,整个人便如断线木偶般从龙椅上栽了下来。 “皇上晕倒了~”李德福扶住光耀帝,扯着嗓子喊,“快传太医!” 睿王府, 墨染青听到光耀帝晕倒消息时,正在读夜衔烛的来信。 他已经安全到达了万州,信上说万州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整个万州已经算是林家的附属国,就连调粮的令牌,都是林家字号才好使。 墨染青也没有想到,林家已经猖狂到这种地步,怪不得光耀帝坐不住了。 来到书案前,墨染青提笔给夜衔烛回信。 她没有提京城中的这些风言风语,只提自己一切安好,让他不要挂忧。 跟着夜衔烛的信一起来的,还有一张小信。 是丧彪写的,就六个字。 墨染青,我恨你!!! 听琴月说,丧彪被夜衔烛带走后,就被刘枫装进了包袱,不许她露面,说话。 这对那不说话,不吃东西能死的丧彪,绝对是惨无人道的惩罚。 墨染青提笔,也给丧彪回了六个字, 保护好,夜衔烛。 夏季湿寒,京城下起了雨。 院子里的花,被雨打的落了一地花瓣。 墨染青撂下笔,让琴月把信送出去,自己倚在窗棂看外面摇曳的残花。 付雅儒打着一柄红梅花折伞,出现在自己视野里,见墨染青还有闲情逸致赏花,打趣道,“外面都为你吵翻了天,你却在这里躲清闲。” 墨染青起身给她打开门,“能为我辩解的,无非就是那么两个人,还得感谢付大人,敢于直言。” 付雅儒收了伞,将它竖在门前,换鞋进了屋,“除了我父亲,还有阳大人,兵部尚书张大人等,他们都是朝中清流,有些威望在里面,多少能跟林党对抗个一二。” 墨染青唤了君棋上茶,“林辅博搬出了万州百姓,要提醒付大人,别因为我错失民心。” 素白裙摆被溅湿了,贴在地板上。 付雅儒跪坐墨染青对面,用帕子擦着衣摆的水痕,仙气落了凡尘的模样,“百姓不过是愚昧,学生才是天下文笔所向。” 帕子湿了,付雅雅将它叠的平整放在桌角,继续说,“父亲让我转告你,稳住心性,不可妄动。顺便告诉王爷,让他安心做事,王妃要是出了事,国子监三千学生的笔,定要将林党垢名留存千史。” 君棋斟了茶退下了,墨染青握着杯盏静静的望着付雅儒没有说话。 纤细的指尖抚平宽袖,没有听到对面动静,付雅儒抬头对着墨染青莞尔一笑,直言道, “父亲早就猜出了,皇上要对林家出手了。盼了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刻,父亲自然义无反顾的助力皇上和王爷。” 杯盏轻轻相碰,墨染青笑着说,“那便感谢付大人的鼎力相助了。” 付雅儒浅啜一口清茶,将杯盏轻放桌面。 外面有人敲门,雪画走进来,“主子,公主府阳公子求见。” 墨染青胳膊撑着腿,歪头探身,果然见雨帘里走过来一个人。 阳玖崇一袭骚红,手拿花伞,脸上挂着那抹惯有的玩世不恭的笑。 人还没有进屋,调侃的声音先传了过来,“我当是谁比我先到,原来是付姑娘。” 付雅儒没有回头,脸上依旧是从容平淡,对着墨染青说,“正事聊完了,我也该走了。” 说着她正要起身,被刚进来坐下的阳玖崇攥住手腕,“怎么我刚来,你就要走?怎么,怕我啊?” 付雅儒垂眸,视线在阳玖崇手背上轻轻扫过,“阳公子的药膏很好使,付雅在此给阳公子道谢了。” 提到药膏,阳玖崇仓促收回手掌,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将他端着的挑达,打回了原型。 那日付雅儒一身红装,只是惊鸿一瞥便让他情不自禁。 如今她又恢复了这种清仙的模样,就好像留在那日对那个身影挥散不去的人只有自己。 付雅儒走了,宽袖从阳玖崇身边掠过。 阳玖崇偏着头,看着她从檐下打开雨伞,踏着台阶离去。 红梅骚头,点缀了白衣。直到那抹倩影消失,他才黯然回神。 墨染青将杯盏放在唇边,看一眼付雅儒消失的方向,又看一眼阳玖崇,“看够了吗?” “嗯?”阳玖崇回头,这才知道自己失态,轻咳一声,“那个…我是来告诉你,太后的事,有我爹在,你不用担心。” “嗯嗯。”墨染青点头,问,“还有呢?” “还有…”阳玖崇又回头望了一眼门外,眼中失落,“还有就是,你最近别出门,外面风头正盛,我怕你被人打。” “嗯嗯。”墨染青抿了一口茶,问,“还有呢?” “还有…”阳玖崇皱了皱眉头,低头沉思。 其实他本来没打算来王府,是听到有人说看到付姑娘来了王爷,才突然转道来了这边,却没想到自己刚来,就把人撵走了。 清雨渐湿露台,阳玖崇骤然看到桌角一抹白帕,伸手拿了过来。 墨染青放下杯盏故作惊讶,“呀!这是付雅的东西,一定是刚才走的急,忘记拿了。” “没事,我去给她送去就好了。”阳玖崇将还湿着的帕子揣进怀中,急忙慌的就要走。 墨染青喊住他,“一个帕子,不至于这么着急,坐下喝杯茶。” “不行,万一付姑娘要用呢。”说着,阳玖崇转身冲进雨里。 墨染青撑着桌子,朝外喊,“哎!你的伞。” 回答她的是一片雨中沉寂,阳玖崇早就转角,去追付雅儒了。 第71章 严惩睿王妃 皇上还在床上躺着,林辅博就携拎着一群官员跪在龙榻面前,“求皇上,严惩睿王妃。” 光耀帝刚喝完药,靠在床头闭着眼,精神不济。 李德福将药碗递给旁边的小太监,面露为难对林辅博劝说道,“林大人,皇上乏了,要不您改日再来?” “皇上一日不惩治睿王妃,老臣就长跪不起。” “这” 李德福回头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光耀帝,无奈退到一侧。 “皇上,不好了。”有侍卫匆匆来报,“国子监的学生闹起来了。” 光耀帝猛地坐直了身体,又因动作太快,呛咳起来。他用帕子捂嘴,缓了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问道,“怎么回事?” 侍卫跪地禀报,“国子监的学生们听闻林大人要严惩睿王妃,纷纷聚集在宫门外,说王妃妙手回春,治好了皇上的顽疾,功在社稷。称朝中有人挟私报复,要皇上还睿王妃一个公道!” 外面雨哗哗的下着,几百身穿青衣长衫国子监学生服的学生,跪在高阶前,呐喊,“求皇上,还睿王妃一个公道。” 室内林辅博闻言,脸色一沉,厉声喝道,“荒谬!睿王妃仗着医好皇上就敢僭越礼法!太后凤体因她违逆不敬至今未愈,她倒好,不但不知悔改,还敢煽动学子聚众闹事!” 他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声音里带着森然杀意,“皇上,此等祸国妖妇,若不严惩,何以正纲常?何以肃宫闱?臣请立即将其打入天牢,以儆效尤!” 光耀帝眉头紧锁,目光沉沉地看向林辅博,“林爱卿,国子监是国之根本,学生的笔可行天下。你这般武断行事,是要朕百年后,无言面对先祖吗?” 殿中空气骤然凝固,几位跪着的官员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林辅博梗着脖子,“老臣不敢,但老臣知道,那些学生还未出世,能有这般行为,必然是受人挑拨。学生糊涂,皇上断不能糊涂,先祖以孝治天下,惩治睿王妃,弘扬孝名,先皇高祖也定会明白皇上用意。” 林辅博这咄咄逼人,不顾后率的气势,实在是气到了光耀帝。 “你噗!”光耀帝气涌翻滚,直接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皇上!” 睿王府, 墨染青, 大雨一连下了好几日,院子里的花全被摧残了个遍,琴月就把那些还算完整的花朵采了进来,给室内添些颜色。 墨染青盘膝坐在小榻,单手托腮,看付雅儒剪花。 付雅儒最喜读书写字,身上总带着一股淡雅平和之气。 此时她一手捏花,一手拿剪刀,动作不疾不徐,只轻轻使力,又将剪好的花挨着上一支插进花瓶里。 做完这些,她偏头看墨染青,见她直愣愣的对着自己,莞尔一笑,“怎的这样看我?” “雅儒。”墨染青眨了眨眼睛,认真说道,“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真好看。” 从第一眼,付雅儒拿着团扇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墨染青就觉得这女子长得好看的不得了。 在她身上看不到凡尘的气息,总觉得她对什么都很淡然。 听到这话,付雅儒嫣然一笑,眼睛瞥到腰间的流苏,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微怔。 墨染青视线也落在她腰间那条红穗上面,付堂亮病重后,付雅儒便开始常年素服斋戒,为付堂亮祈求安康,很少见她佩戴这么鲜亮的东西。 “这穗子,艳而不俗,配你正合适。” 付雅儒素手轻拖红穗,垂眸淡笑,“不过是供人玩的小玩意罢了,觉得好看就戴了。” 正说着,外面来了一个不请自来的身影。 一双长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雨帘中走过。 墨染青透过窗子看见阳玖崇正在换鞋,不由得抱怨,“以前在墨府,还能拦他一拦,怎么到了睿王府,连拦也拦不住了。” 付雅儒对来人只是瞥了一眼,沉静的剪着手里的花,“大长公主是王爷的小姑姑,他与王爷算的上是表亲,王府能让他自然出入,也算能说的过去。” 琴月来报,墨染青摆了摆手,让她去斟茶。 自己等付雅儒插好最后一枝花,一起去了外室。 听到身后有动静,阳玖崇合上折扇,朝后看了过来,“别撵人,我是给你讲好消息的。” “说。”墨染青携着付雅儒坐下。 阳玖崇对墨染青说话,眼睛却是瞥向付雅儒腰间,看到那抹红穗子挂着,脸上的笑的更荡漾,“国子监的学生闹起来,都要为你正名,这算不算好消息?” 说着他将养心殿内外发生的事情,给墨染青讲了一遍。讲完后,不看墨染青,而是对付雅儒眨了眨眼。 付雅儒垂眸饮茶,假装看不到他的搔首弄姿。 国子监内,付堂亮的学生无数,能在雨中为她做到这个地步,付堂亮必然下了不少功夫。 墨染青抬袖给付雅儒斟茶,举杯碰撞,“多谢。” 付雅儒微微颔首,“明日就该是朝堂上了,连学生都站出来了,那些受迫于林家淫威的官员,也该出头了。” 墨染青放下杯盏,感慨道,“能为我辩论的人,可都要记住了名字,那可能是大堰未来的脊梁。” 两人丝毫没有理会阳玖崇,阳玖崇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折扇在桌面轻轻一敲,“带给你好消息的人是我,怎么不谢谢我?” 墨染青放下杯盏,这才看到他扇尾长系的红穗子不见了。 再看向付雅儒腰间,这才恍然,为何刚才一直觉得这红穗子熟悉,原来是这样。 阳玖崇歪着身,用折扇挑了挑付雅儒腰间的穗子,“昨日与付姑娘打赌,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付姑娘很守诺,只是红穗子太小了,来日本公子给你编个大的。” “什么赌?”墨染青问。 付雅儒抬指攥住折扇挑起的红穗,气平神和的说,“一些无聊的赌约罢了。” 阳玖崇收了折扇,“赌的是,养心殿外,跪着的学生数量,是单还是双。” 打赌不像是付雅儒的风格,打这种赌更不像付雅儒的风格。 付雅儒赌的单,原因是付堂亮在国子监的学生是单数,千算万算少算了一个人。 阳栋梁亦是大堰最忠诚的拥立者,连付堂亮都能算出墨染青的行为,阳栋梁又如何不知晓。 关乎于林党的事,阳栋梁必然是第一个跳出来支持,这才使付雅儒失了策。 第72章 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红穗子挂在付雅儒腰间没有半点不适,就像是浑然提成的白色,就缺少那么一点艳。 阳玖崇看着红穗开心,喝茶间提出再打一赌。 墨染青本以为付雅儒输了一局,便不会再赌了,毕竟她这幅不问事尘的样子,不像是爱打赌的人。 岂料她浅啜一口清茶,垂目微抬,问,“赌什么?” 折扇在阳玖崇手中翻转,他指着门外雨帘,笑道,“赌这雨何时停。” 付雅儒抿嘴不语。 阳玖崇“啪”的一声,收了折扇,目光落在付雅儒眉眼处,“风有约,花不误,年年岁岁不相负。单双日随你挑,若你输了” 阳玖崇低沉的嗓音混着雨声,竟显出几分郑重,“乞巧那夜,澎山湖畔,我要你褪去这身素裳,换我备下的胭脂罗裙,赴我约。” 雨打屋檐中,他最后三个字咬得极轻,却像惊雷般落在付雅儒耳畔。 杯中清茶摇晃,墨染青看得出,付雅儒虽面上依旧沉稳,内里早已方寸大乱。 阳玖崇是在借打赌之名,向付雅儒示爱。 众人皆知付家和公主府定了亲,殊不知两位当事人并不是情投意合,婚事一拖再拖。 那日见识过那抹艳色从自己眼前滑走后,阳玖崇不想再拖了。是他揣测着固执的心,没能去看看了解自己的这位未婚妻,同样也低估了自己对她的抵抗力。 短暂的接触,他已经确定自己爱上了她。 付雅儒执杯的指尖微微蜷曲,抬眸时正撞上阳玖崇灼灼的目光。 她薄唇轻启,声音温润清透,“好。” 赌局成,付雅儒依旧选了单日,阳玖崇选了双。 墨染青莫名其妙的成了她们的公证人。 光耀帝在榻上昏迷了三天,关于睿王妃该不该责罚之事,已经从百姓上升到学生,再上升到了朝堂,掀起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波。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纷纷上奏,指控林辅博,身为阁老,倚仗资历深厚,把持朝政。 如今天子病重,他非但不思侍疾,反而借机揽权,威逼吾主。 朝堂之上,他屡次驳回内阁拟定的奏请,甚至代行天子朱批; 御前议事,他更是咄咄逼人,丝毫不顾龙体欠安,强令皇帝表态。 一时间,弹劾林辅博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入养心殿, “阁老林辅博,不思辅弼,反行胁迫,天子卧病,竟逼问圣意,此乃大不敬!” “陛下龙体违和,林辅博不忧圣躬,却急于揽权,其心可诛!” “睿王妃一事,本可缓议,林辅博却借题发挥,意在震慑群臣,独断朝纲!” 风声愈紧,民间亦流言四起。 茶坊酒肆间,百姓交头接耳;书院学堂内,士子愤然执笔。更有胆大者,于街巷张贴匿名揭帖,直指林辅博“欺君罔上,祸乱朝纲”。 眼看事态发展难以控制,躺在永寿宫的太后,最先坐不住了。 她来到光耀帝榻前,“哀家的身子是陈年旧疾,与睿王妃何干?” 此言一出,满殿寂静。 林辅博面色微变,立刻领悟到太后的意思,忙伏地请罪,“是老臣忧思太后凤体,冤枉了睿王妃,老臣有罪。” 太后接过李德福捧来的药盏,银匙在碗沿轻叩三声。她慢条斯理地舀起汤药,说来也是哀家的不是,不过病了几日,倒让些闲言碎语闹得满城风雨。” 她眉目间全是慈爱,“哥哥也是关心则乱,只是这‘清君侧’的阵仗”尾音化作一声叹息,“皇上素来宽厚,念在林家世代忠烈的份上,不如就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殿外惊雷炸响,映得太后玉髓耳坠猩红如血。 林辅博重重叩首时,没人看见他面容上那不甘暴露出来的从凶狠。 而龙榻之上,光耀帝指尖微不可查的攥住锦被,眸中尽是顺从,“朕听母后安排。” 太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将药汁尽数喂给光耀帝。 林辅博带人退了出去,随即国子监的学生也退了。 圣旨公布之时,被罚的不止有林辅博,亦有墨染青被禁足两个月。 原是太后走后,皇后听闻父亲被罚,在龙榻前哭了一下午。 将林家祖上功绩全说了一个遍,最后又说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皇上记恨林家,到底对皇后还是有几分真情,不为别的,就为着自己得位多年,就得了这么一个龙子,他也得对皇后纵容几分。 众人对这个结果都不甚满意,但也都没有说什么。 墨染青在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就看出了光耀帝的用心。 明面是罚,实际是把墨染青保护起来。 林家经此一遭,估计会把矛头彻底对准睿王府,在夜衔烛没有回来之前,光耀帝答应过他,一定要保证墨染青的安全。 圣旨下达那日,雨也停了。 墨染青与付雅儒并排站在廊前,看着琴月指挥下人将发潮的被褥,衣裳拿出去晾。 “初六。”墨染青看着满当当摆了一院子的衣裳,对付雅儒说,“你输了。” 腰间红穗随风飘,付雅儒仰头看向上空骄阳,微微颔首,“愿赌服输。” 阳玖崇端着一身浪子之名,她曾多次劝阻父亲,她与他道志脾性都不同,强行结亲不妥。 父亲却说,志同道合为友,两极相遇才是情。 他似火,她若水。 水能灭火,亦能沸扬。 明日便是乞巧节。 墨染青被禁足,付雅儒不能在此多待,闲谈一会儿,起身离开了。 墨染青目送那抹素色离去,红色穗子鲜艳,随着她的步子在腰间荡漾。 她能与阳玖崇互生情愫,是她始料不及,又理所当然。 当天夜里,墨染青上榻睡觉时,才想起来好像还有件什么事没有做。 以往这个时辰,琴月会将夜衔烛的书信放在她的榻前,今日枕边却空空如也。 难道是琴月忘记给自己送了? 她披上外衣下榻,去书案中翻找,也没有找到。 正想着是不是琴月忘记拿了,突然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一股甘松香的味道瞬间将自己包裹,墨染青僵住身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在找什么?”夜衔烛下巴垫在墨染青肩膀,将她整个人都锁在怀里,“嗯?” 第73章 想你了就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墨染青转过身,手掌贴着这张许久未见的脸。 额前有碎发落下,是马不停蹄连夜赶路时留下的沧桑,但丝毫不影响他的颜值,帅气依旧。 “想你了就回来了。”夜衔烛拇指摩挲着墨染青的侧脸,眼睛黏糊在她脸上,势必要把这些日子欠下的看个够。 墨染青的指尖在他眉骨处一顿。 夜衔烛的呼吸灼热,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却在她转身的瞬间化作眼底燎原的火。 他忽然低头,吻住她微张的唇。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带着攻城略地的霸道,却又在触及她唇瓣时化作春风细雨。 墨染青攥着他衣襟的手渐渐发颤,指节泛白,像是抓住溺亡前最后的浮木。 “唔” 夜衔烛却在这时退开,墨染青还未来得及平复呼吸,便见他突然转身,从屏风上取下那件赤青相间的外衣。 “穿衣。”他抖开衣裳,眼底还带着未散的情欲,语气却不容拒绝,“带你出去。” 墨染青尚未反应过来,夜衔烛已为她披上外衣,系带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颈侧,惹得她一阵轻颤。 “去哪?” 话音未落,夜衔烛已揽住她的腰,推开雕花窗棂。 夜风灌入的瞬间,墨染青只觉得身子一轻,他已然带着她纵身跃出窗外! 屋舍楼阁在脚下飞速后退,夜衔烛竟带着她在屋檐间飞跃。 墨染青抱紧夜衔烛的脖颈,窝在他怀里,闷闷的说,“我还禁足呢。” 耳边传来夜衔烛低低的笑声,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谁知道今晚睿王妃出去了?” 夜风掀起二人的衣袂,纠缠在一起,宛如一对展翅的蝶。 夜衔烛突然提速,墨染青只觉得眼前景物模糊成一片流光。 再回神时,二人已站在城外马背上。 黑马踏过新泥,朝着城外越奔越远。 墨染青没有骑过马,夜衔烛箍住她的腰。让她张开双臂,迎头迎着夜风。 吹来的风,和自己抓到的风,果然不一样。 夜衔烛学着墨染青的样子,顺着她的胳膊也打开双臂。 他胳膊长出墨染青一截,便将墨染青的手攥进自己掌心中,低头在她耳边说,“抓到你了。” 骑马跑出城外十里地,夜衔烛用牙叼住墨染青的耳垂,在她耳边轻轻呼气。 墨染青被这股热气烫的脖颈一颤,没等她哼出声,揽在腰间的手一紧,她被人抱起来,在马背上调转了个。 墨染青扶不住马鞍,只能将手攀在夜衔烛肩膀处,这才发现夜衔烛身后戴着披风。 夜遮掩了视线,疾马绕着小路偏离官道,夜衔烛将墨染青罩在披风下。 鼻息间是熟悉的甘松香的味道,墨染青攥着夜衔烛的衣裳,将自己全部重量都靠向他。 夜衔烛低头吻向墨染清的脖颈,贪婪的吸取那一抹清香,将墨染青陷在这温柔里。 连夜赶路,夜衔烛已经好几天没有收拾自己,青色的胡渣扎在墨染青锁骨处,又麻又疼又痒。 墨染青衣衫不整,白底红纱外衫被扯开了些,被撕碎的衣料随着窄道散了一地。 没人看见那正经的披风下是怎样的场景,马鬓毛摩挲着墨染青大腿,又疼又痒。 夜衔烛把那两条无力的腿扛在臂弯,在墨染青惊慌中陷了进去,马蹄踏过新泥打滑,那一下让墨染青哭出了声。 墨染青后背出了汗,夜衔烛后背也出了汗,马儿颠簸,夜衔烛用着巧劲,每一下都恰到好处。 玄色衣袍被墨染青抓出褶皱,她将自己的全部重量都交给了夜衔烛。 她在风中低泣,又被风吹散。 夜风为席,天地为盖,她浇透了夜,夜也浇透了她。 马儿跑累了,渐渐慢下,马蹄声变小。 夜衔烛将墨染青揽在怀里,吻着她的湿发,趴在她耳边问,“跑的过瘾吗?” 墨染青还打着颤,满脸通红,全身都是湿漉漉的,分不清这是哪里,更分不清今朝何夕。 月光中几颗闪耀的星星挂在上空,她靠在夜衔烛怀里点了点头,“太累了。” 夜衔烛轻笑一声,本想退出来。 岂料余颤中的墨染青,无意识的抓了下马的鬃毛。 马儿受惊,往前颠跑了两步,也惹得墨染青紧张了一瞬,夹紧了双腿。 “嘶~”夜衔烛倒抽一口冷气,又不想放过她了。 昨晚在城外跑马到什么时候墨染青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睁开眼就是在睿王府。 身体从内到外都有一种被车碾压过的酸痛感,若不是旁边残留的甘松香味明显,墨染青还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 估摸着时辰,墨染青该醒了,琴月端着盆儿进来。 “夜衔烛呢?”墨染青忍着酸痛下榻。 琴月放下盆,将巾帛浸湿,“天恒道长来了,王爷在前厅与他讲话。” 墨染青点了点头,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他,就听见外面有人招呼王爷来了。 果然墨染青偏头看去,夜衔烛真的来了。 昨夜两个人小别胜新婚,闹到太晚,正事半点没说。 这会儿墨染青睡足了,有了精神,拉着夜衔烛问他,“怎么回来也不给我传信?” 夜衔烛带着墨染青梳洗,“本想给你传信,写了一半又想,这信还没我自己回来的快,就没写。” 这倒是真的,看的出来昨夜的夜衔烛很赶,连胡茬都没刮,就出现在墨染青面前。 想起被那生涩的胡茬,剐蹭的感觉,墨染青脖颈不自觉的泛起一层绯红。 “万州的事情解决了吗?”青丝垂在身后,墨染青看向铜镜里面的夜衔烛。 “那边的情况,比想象中的困难。”夜衔烛顺着发,最后用红色发带将墨染青头发挽上,“我是走暗道回来的,刘枫和丧彪还在万州。” 走暗道,也就是说,京中谁都不知道夜衔烛回来了。 墨染青侧身,仰头问,“你还要回去?” “过了今天就回去。” 拔除林党绝不会是轻易完成的,能抽出这点时间回京城,已是不易,他不能离开万州太久。 刘枫撑不住。 挽好了头发,夜衔烛抓住墨染青的右手仔细去看。 伤肿已经看不出来,筋骨已经长好了,灵活度不如以前。 墨染青这两日,正在尝试着使用灵力恢复它。 来传早膳的人是君棋,墨染青没看到琴月,随口问了一句,“琴月去哪儿了?” 君棋将粥放在墨染青跟前,“跟着天恒道长身边小道童非拉着她玩儿,她带着小道童去后院池塘抓鱼去了。” 墨染青点了点头,了然。 夜衔烛说过了今日他就要回去,实际只是回来陪她过乞巧节。 来回奔波数天,只为这点相聚的时间,墨染青一刻都舍不得跟他分开。 第74章 到底靠不靠谱 “外面好热闹。”雪画咋咋呼呼进来,“听说晚上还有烟花。” “烟花?”书砚凑了过来,“是哪家富贵公子的手笔,金光一现,听说要花不少钱呢。” “是公主府阳公子。”雪画手里捧着几件新衣,让墨染青挑选,“听说是为了付姑娘燃的,千金难买美人一笑。阳公子浪子回头,要向付姑娘当众示爱了。” 墨染青听着她们调笑,在几件新衣上犹豫不决,“太艳了。” 夜衔烛帮她从里面挑出一件,自己最中意的一套,“这个,我喜欢看你穿。” 轻纱透紫,是比那几件艳色好一些。 “这几件都是王爷带回来的。”雪画笑着打趣,“可见王爷日理万机,都想着王妃呢。” 这几个丫头跟着墨染青时间久了,也敢当着夜衔烛的面放纵了。 她们深知,得罪王爷死不了,得罪王妃可就不好说了。 墨染青偏头看夜衔烛,合着这一路他把投喂丧彪的时间,全部用来给自己置办衣裳了,怪不得丧彪十封信里面,有九封是来指控夜衔烛不是人的。 换了新衣,画画将墨染青左手的环指铜铃手镯戴上,问,“王妃今晚去看烟花吗?” 墨染青拨动了一下铃铛,“还禁着足呢,不去了。” 夜衔烛回京属于私密,不能让人知晓,只要身边的人对了,乞巧节在哪里过都一样。 至于烟花,上一世的烟花不是那么稀奇,她经常见。 雪画下去的时候,传了膳。 夜衔烛带着墨染青坐下,给她挑了一筷鱼,“想看吗?我带你去。” 墨染青吃东西跟她人一样,不喜欢麻烦的东西,只夹到嘴就能吃的,像鱼虾这种吃起来麻烦的,她一概不碰。 但是别人剥好给她放碗里,那就另说了。 “烟花没有什么稀奇的,我倒是挺想去街上走走。”墨染青来到这里,就忙着打怪兽。 从来没有正经去逛过街,对这边的风土人情也是一知半解,所以想去看看。 夜衔烛看着墨染青吃了虾,拿帕子擦手,“今晚带你去。” 乞巧节的闹区设在了东街,那里临靠澎山湖,湖中几座画舫游荡,有人弹唱吟诗,湖边飘着无数盏荷花灯,烛光映着水面,像星河一样。 街道两侧挂满了五彩灯笼,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笑闹声、丝竹管弦的乐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凡。 墨染青戴着猫头面具站在街口,身边是戴着黑狼面具的夜衔烛。 以他俩现在的情况,都不适合带脸见人,所以就干脆一人一副面具,把脸挡住。 人群接壤处,夜衔烛轻轻牵住她的手腕,与她十指相扣,低声道,“跟紧我,别走散了。” 他的掌心温热,力道不轻不重,却莫名让人安心。 墨染青低头看了一眼,笑意在唇角荡开。 “糖葫芦!现做的糖葫芦!姑娘可要一个?”路边的小贩笑眯眯地招呼。 墨染青脚步一顿,酸甜口,她的最爱。 夜衔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唇角微扬,“要一个?” 墨染青点头,拿了一串,等着夜衔烛付钱。 夜衔烛出手大方,甩过去一锭银子,说,“不用找了。” 一口包糖山楂入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她忍不住眯了眯眼。 夜衔烛看着她,眼底浮现一丝笑意,“好吃?” “嗯。”她含糊地应了一声,又咬了一口。 俩人来到湖边,见有船运着鲜花去湖中央,墨染青吐了山楂籽,问夜衔烛,“鲜花不应该在人密集处卖吗?运到湖中做什么?” 夜衔烛顺着运花的船,看向湖中央最亮的那座画舫,“应该是有人包场。” “这位公子说的没错。”花农将装满了花的船送走,回头说,“是公主府的阳公子要的,不管是花,阳公子还在岸边,湖中央都摆满了烟花,您看那” 花农指着湖中央一排小船,“那都是烟花,今晚阳公子发话,要让大家看个痛快。” “阳玖崇好大的手笔。”墨染青笑着对夜衔烛说,“这些东西置办起来,该不是动用了公主的嫁妆?” “他不是表面的那么不学无术。”夜衔烛站在墨染青身侧,目光看向湖中几艘华贵的船,“他不喜读书,却懂得经商,京城几家大的酒楼,金坊,都是他的产业。” 墨染青点了点头,“怪不得。” 夜衔烛侧头看她,问,“你喜欢?” 墨染青回望他,透过面具,看到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她知道夜衔烛在想什么,他给自己的爱,是隐忍克制,是惶恐和害怕失去,不似阳玖崇这么热烈,他怕自己给的不够多。 “我只喜欢你给的。”墨染青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在面前晃了晃,“付雅是我在这里唯一认识的好朋友,她能幸福,我是真心替她高兴。” 夜衔烛静静看着墨染青,直到在她眼中看到释然,她是真的不在乎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墨染青拉着夜衔烛坐在湖边一处光石上,“听说烟花下接吻很浪漫,上辈子没跟人试过,这辈子多谢阳玖崇给了我机会,省钱省力还省事。” 墨染青的算盘珠子打的贼响,夜衔烛眼中满是宠溺望着她,应声道,“好。” 湖中央最大的那艘画舫。 阳玖崇抬着扇子指挥小厮,“你把那个灯那远一点,太近了会闪到雅儒的眼睛。” “还有那个花,说了多少遍,把刺剪了,要是扎到雅儒怎么办?” “那个,那个,把桌子再擦一遍,雅儒爱干净,一定要里里外外擦干净,一点灰尘都不能有。” 小厮被他指挥的晕头转向,手忙脚乱。 公主府的管家来了,给阳玖崇送来传家宝,“少爷,公主让我问问你,到底靠不靠谱,今晚真能将付姑娘拿下?” “瞧你这话说的。”阳玖崇将扇子别在腰间,打开盒子,里面静躺着一支翡翠玉镯,“我娘出手挺大方,这么早就拿出来了。” “公主早就备好了,就等你将付姑娘娶回家呢。” “放心,小爷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阳玖崇把盒子收起来,对着外面说,“人快来了,赶紧派人去接。” 第75章 想喊救命?做梦! 这边热闹非凡,大家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付雅儒登上画舫,看到阳玖崇为她制造的惊喜。 林耀喜隔窗望着那边灯火通明,花香四溢的大画舫,胖得几乎不成人形身体,艰难地挤进座椅间,“那边是什么情况?” 一小厮给他斟茶,“是阳公子的画舫,听说是为了付姑娘才搞这么大阵仗。” “付姑娘?” “她父亲是付堂亮,就是他鼓动了学生,才导致国公爷被罚。” 林耀喜整张脸像是被揉捏过的黏土,五官几乎淹没在肥肉中,听到付堂亮,他肿胀的眼睛一眯,心里有了主意。 答应了阳玖崇独身赴约,付雅儒没有带竹桃。 赤红穗子挂在腰间,胭脂罗裙在她脚下荡开了花,即便是穿着艳色,她的气质依旧是那么出尘。 看到她来,有人划着船来到她身边,“是付姑娘吗?是阳公子让我来接你。” “有劳。”付雅儒欠身,登上小船。 船桨荡起波澜,小船缓缓朝着湖中央划去。 一炷香后, 阳玖崇站在船头,望着岸边,“怎么还没到?”他指挥后面的人,“二宝,你去问问,是不是接人的地方不对?” “已经派人去接了。”二宝站在阳玖崇身后,指着对岸那条大船,“少爷,咱们的船还在那里停着呢,付姑娘应该还没有来。” 阳玖崇看了一眼大船,折扇不断地敲打手心,回头道,“再去看一遍里面的布置,别到时出了差错。” “哎呦~我的少爷。”二宝没见过自家少爷这幅舔狗的样子,不禁吐槽道,“您都查看了八遍了,京城最好的东西都在这儿了,付姑娘没您想的那么挑刺。” 小船驶过湖中,来到偏僻处,这边停靠着一艘画舫,船夫唤着人,“付姑娘,到了。” 付雅儒从船舱探出了身,画舫的人拿出踏板连接小船。 付雅儒对着船夫欠身,“多谢船家。” 晚风吹动了她身后的发,腰间的红穗子也随着风摆动。 她垂眸抚顺了红穗,踩上踏板。 有位年轻的小厮,眼中颇有深意的打量着付雅儒,引着她往房间走,“付姑娘请,我家公子在里面等着您呢。” 付雅儒眉头微蹙,跟着小厮进了船舱。推开门,一股糜烂的香味扑鼻而来,纱幔挡住了内室的视线,但那里面透出的影子,并不像阳玖崇。 察觉到不对劲,付雅儒转身即走,被身后小厮长臂拦住了去路。 回首间,那艘送她的小船已经走远,她被困在长臂和身后的长厢房中,无法离去。 “你们是谁?”付雅儒面上强装镇定,回头看到一双黑色沾满污垢手拨开幔帘。 “付姑娘,你虽没有见过我,但一定听过我。”林耀喜没成想付雅儒长得这样好看,顿时心痒难耐,憋不住色性,“我是林耀喜,林辅博是我爷爷。” 听到林耀喜,付雅儒便心里一惊,暗道不好。 她恐怕是上了贼船,中计了。 付雅儒张口咬伤了那小厮,跑到船头。这里地势处的偏僻,周遭没别的船只,付雅儒正要纵身跳船,却被身后追来的小厮揽住腰身,扔回了舱里。 付雅儒贴着墙,看着缓缓靠近自己的肉山。 林耀喜刚吃了糖醋鱼,油腻的嘴角还泛着油光,随着他粗重的呼吸,那股腥臭的气味直冲付雅儒的鼻腔。 “付姑娘,跑什么?”林耀喜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脸上的肥肉挤作一团,眼睛几乎被挤成了一条缝,却仍掩不住其中淫邪的光, “这江上风大,你一个人跳下去,多危险啊。” 他一步步逼近,脚下的船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随时会塌陷。 付雅儒的后背已经抵上冰冷的舱壁,退无可退。 “林公子,你我素不相识,何必为难?”她强压着颤抖,声音却依旧清冷,“若你今日放我离开,付家必有重谢。” “重谢?”林耀喜嗤笑一声,肥厚的手掌搓了搓,涎着脸道,“付姑娘,你爹在朝堂上给我家使了绊子,咱们两家都是世仇了,还有必要谈谢吗?”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游走,喉咙里发出令人作呕的吞咽声,“倒是你跟了我,咱们两家说不定还能坐下来和谈和谈。” 话音未落,他猛地扑了上来,付雅儒侧身一闪,却被他扯住了衣袖。 “刺啦”一声,半截袖子被撕开,露出雪白的手臂。 林耀喜见状,呼吸越发粗重,眼中欲火更盛。 “畜生!”付雅儒厉声呵斥,抬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林耀喜被打得偏过头去,却也不恼,反而舔了舔嘴角,阴森森地笑了,“性子够烈,我喜欢。”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待会儿看你还硬不硬气!” 付雅儒奋力挣扎,却敌不过他的蛮力,眼看那张泛着油光的肥脸越凑越近, 突然,船身一阵晃动,紧接着一声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少爷,不好了,咱们的画舫跟人撞上了。” “谁敢撞本少爷的船?”林耀喜爬起肥硕的身躯,往外喊,“活的不耐烦了?” “好像是”那小厮看了一眼地上脸色惨白的付雅儒,继续说道,“阳公子的画舫。” 听到是阳玖崇的画舫,付雅儒翻身爬起,冲到窗边往外望去。 果然,一艘比林耀喜的画舫还要华贵数倍的大船正横在江心,船头立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正是阳玖崇。 他一身金色锦袍,玉冠束发,眉眼冷峻,手中折扇指着岸边,不知在和身边的人说什么。 “阳唔~”付雅儒刚脱口喊出一个阳字,便被林耀喜捂着嘴拖了回来。 林耀喜的肥手死死捂住付雅儒的口鼻,油腻的掌心几乎让她窒息。 他凑到她耳边,呼出的热气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想喊救命?做梦!” 付雅儒拼命挣扎,指甲深深掐进林耀喜的肥肉里,却只换来他更加用力的钳制。 “去,告诉阳公子,就说本少爷今日宴请宾客,改日再登门赔罪。”林耀喜压低声音吩咐小厮,同时粗暴地将付雅儒往内舱拖拽。 第76章 也许是我听错了。 胭脂罗裙下的绣鞋,在船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发髻散乱,珠钗掉落一地。 就在被拽入内舱的刹那,她突然扯下腰间那抹流苏穗子,用尽全力抛向船头。 那一抹艳红在江风中划出凄美的弧线,最终轻飘飘地落在甲板边缘。 过来处理撞船事件的二宝,看到甲板红穗子。 他“咦~”了一声,“这不是我家少爷的扇坠子,怎么丢在这里?” 二宝揣着红穗子来到阳玖崇面前,“少爷,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阳玖崇推开二宝刚伸过来的手,如今他满个心思都在付雅儒身上,根本没有心思去看别的。 岸边客船静止不动,他皱着眉头,问,“二宝,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水声?”二宝知道这时候阳玖崇对什么都不关注,干脆把红穗子收进怀里,先帮他收着,等自家公子什么时候腾出心思了,再给他拿出来。 “不是。”阳玖崇左右看了看,视线在身后的摇晃的画舫一闪而过,“我好像听到雅儒的声音了。” “没有啊?”二宝也跟着看了看周围,除了与他们撞在一起的画舫,就都是水,“我没有听到啊。” 阳玖崇打开折扇急躁的晃了晃,“也许是我听错了。” 等人这种事急不得,特别是等自己心上人。 阳玖崇转身,看着与自己画舫撞在一起的船舱,皱眉道,“还没有处理好?那边是什么人?” 有侍卫来报,“是国公府的林公子。” 他身后跟着一位年长的下人过来,对着阳玖崇鞠躬行礼, “阳公子海涵,我家公子在里头宴请贵客,不便露面,今日的事算在我们国公府头上,改日我家公子必定登门赔罪。” “怎么跟他撞上了。”林耀喜是京圈有名的淫恶杂交之人。 阳玖崇虽风流但不下流,他恪守着一个度字,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所以不屑跟这种人为伍。 隔壁船体晃动,里面隐约有男女之声,依照大家对林耀喜的风评,不用猜也知道里面在干什么事。 阳玖崇面露厌恶的挥了挥手,“赔罪就免了,本公子不差那点钱,以后让他少在我跟前晃荡。” 那老仆点头笑着回应,“那老奴就代我家公子,谢阳公子大度。” “砰!” 林耀喜将付雅儒狠狠摔在榻上,肥胖的身躯随即压了上来。 他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长满痦子的胸膛,狞笑道,“阳玖崇就在外面,咱们可要抓紧了” 付雅儒的口鼻还被捂着,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 8只隐约听到外面阳玖崇的画舫上传来交谈声,却怎么也听不清内容。 绝望如同潮水般涌来,阳玖崇就在咫尺之遥,却根本不知道她在这里! 看着繁花四溢的画舫,离自己越来越远,付雅儒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发狠地咬住林耀喜的手,趁他吃痛松手的瞬间,用尽全身力气撞向船舱的雕花窗棂。 林耀喜将她抓回来,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还想跳河!阳玖崇已经走了,在小爷没尽兴之前,你哪里也去不了!” 脑袋嗡嗡作响,等付雅儒再睁开眼的时候,眸中已经一片死寂。 林耀喜在这事上最喜残暴,他一下一下折磨着付雅儒,攥住她的头发,让她仰起脖颈,“之前不是喊的挺大声,快给本少爷喊出来!” 付雅儒无声的望着舱顶,若不是那还有起伏的呼吸,林耀喜几乎以为她死了。 周围的声音,周围的场景,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模糊,又那么清晰。 两行清泪顺着她的眼角往下滑落,那仙子般的人,终究是被人落下了神坛,跌进了肮脏不堪的泥里。 亥时三刻,岸边鼎沸的人声终于散尽。 卖糖葫芦的老翁正颤巍巍地收起油布伞,卖花灯的少女也将最后一盏残灯收入竹筐。 青石板上零落的瓜子壳,被晚风卷着,窸窸窣窣地滚进湖水。 一艘孤零零的大画舫,还飘在湖中央。 船头,坐着一个失魂落魄的人。 “少爷,付姑娘应该不会来了,咱们回。”二宝站在阳玖崇身后,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失落的阳玖崇。 “再等等,她或许是有什么事儿耽误了呢。”风吹起了阳玖崇的衣袍,他目光眺望着岸边所剩无几的人,一动不动。 装饰了一晚上的鲜花,开始发蔫儿了,几艘载着烟花的船,也在催促还要不要放。 “少爷,付姑娘要来早就来了,咱回。”二宝叹了口气,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催促。 “再等等…” 岸边的最后一个小商贩儿也走了,对岸热闹的东街也熄了灯,湖边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到了。 金色的身影孤零零的立在船头,只有湖面泛着光,倒映着他落魄的身形。 失落一点点积攒成了失望,阳玖崇眼中的光渐渐灭了。 “算了,她不会来了。” 小船还载着烟花,船夫见阳玖崇进了船舱,问,“客官,这烟花还放不放了?” 二宝想唤住阳玖崇,但看到阳玖崇失魂落魄的背影,最后叹了一口气,对船夫说,“算了,从哪儿运来的,再运回去。” 墨染青在湖边等了许久都不见烟花,她虽然想搞浪漫,但毕竟俩人即将分开,一分一刻都不想耽误。 于是夜衔烛带着她,早早的回了王府。 夜长漫漫,夜衔烛即将离开京城,归期依旧未定,他一定要吃够了本才行。 红鸾叠嶂,颠倒山云。 等墨染青彻底睡去,已经过了丑时。 天还未亮,墨染青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王妃,快醒醒,出事了!”,是琴月的声音。 墨染青睁开眼,手在旁边摸了摸,旁边床褥一片冰凉,夜衔烛已经离开许久了。 她撑着胳膊坐起身,外面的夜还透着,“发生了什么事?” “主子,是付姑娘。付姑娘来了,现在等在大门外呢。”琴月声音很急,语气带着慌张。 付雅儒昨晚不是在湖边和阳玖崇看烟花吗,怎么这个点儿来了王府? 第77章 将这些处理干净。 墨染青顾不上自己酸软的身子,匆匆披上外衣,打开门,带着琴月去了王府大门。 随着大门缓缓打开,墨染青看到门外付雅儒的那一刻,心里蓦得一紧,“发生了什么事?” 残破的胭脂罗裙挂在付雅儒身上,她唇角乌青,伴着眼角的伤痕。红衣掩住了她身上的伤,只看到那未着寸缕的玉足,在来时的路上一步一个血印。 “王妃。”付雅儒双手交叠对墨染青欠身,即便付雅儒此时已狼狈至极,但依然端着礼数,“可否容我…在王府借住几日。” 说话时她目光平静,就像和往常交谈时一样,谦逊有礼。 墨染青没有追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点了点头,让她进来。 琴月要去扶付雅儒,被她抬掌推开。 宽袖掩不住付雅儒手腕的伤痕,上面青紫一片,像是受了极刑。 “雅儒…”墨染青担忧道,“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用了。”付雅儒抬眸看向墨染青,就在墨染青以为她会哭的时候,她却极淡的笑了一声。 这笑如春风拂面,轻柔化雨,接着又陷进无尽的黑暗深渊,她说,“我没事,只是家父那边,还需劳烦王妃替我瞒上一瞒。” 说完,付雅儒便越过墨染青,朝着王府内部走去,她走的很慢,也很稳。 如果不去看她发颤的脚踝,和脚底那鲜红的血印,墨染青会以为她真的没事。 “主子,要不要去宫里请胡太医?”琴月看着付雅儒离去,明明衣袖都被撕破了一半,却在她身上看不见半分,落魄的模样。 墨染青摇了摇头,“吩咐今夜值守的所有人不许将今日的事说出去,另外…” 墨染青顺着脚下,看向门外,那里还有一摊未干的血迹,“派人在天亮前,将这些处理干净。” 墨染青将付雅儒安置在了隔壁清莲院,并命人烧了热水送过去,顺便又让琴月拿些自己未穿的新衣送过去。 付雅儒从进了那个院子,就再没说过一句话。 隔壁一直都是静悄悄的,墨染青不放心,找琴月去看了好几次,琴月都说人无事,“付姑娘沐完浴,已经躺下了。”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墨染青站在廊檐下点了点头,吩咐人不要去打扰她,一切等人醒了再说。 “主子…”琴月站在墨染青身后,“婆子抬出来的水,全都带着血,付姑娘不让人看伤到了哪里,将主子安排过去的丫鬟,都关在了外面。” 墨染青转身说,“先备些金疮药,等晚些送过去。” 今日是个阴天,乌云遮挡了日阳。 直到临近傍晚,守在付雅儒院子里的侍女,才过来传信说,“主子,付姑娘醒了。” 墨染青来到隔壁院子,琴月推开房门侧身,墨染青入内。 外面天气阴沉,风也比较狂躁,是要下雨的预兆。付雅儒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落了一地的海棠花。 黑乌乌的室内压得墨染青喘不过气,她唤琴月去点灯,自己撩开幔帘走了进去。 明明墨染青让人送了多种样式颜色的新衣,她偏偏选中那件最简单的素白色。 宽袖遮住了她腕上伤,但顺着脖颈往下到衣襟之间的血痕,还是那么触目惊心。 琴月说,她们跟着血迹,一路来到澎山湖边。周围除了几艘靠在岸边的小船,再没有什么人。 谣传的盛世烟花没有燃放,大家都说不可一世的阳公子被人放了鸽子,坊间相传的全是阳玖崇追妻未遂的笑话。 墨染青从怀中掏出瓷瓶放在矮几上,“这是金疮药,伤口恢复的能快些。” 付雅儒面上一片平静,眼中更是看不出什么波澜。 她转身向墨染青道了谢,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墨染青,“昨日一夜未归,怕家父惦记,还得劳烦王妃派人去付府送一封平安信,好让家父放心。” 墨染青将信递给琴月,道了一声,“好。” 屋里敞着窗,凉风吹进来,付雅儒忍不住咳了几声。 她昨晚泡了凉水,又在窗边吹了一天的冷风。她一介弱女子,身子骨扛不住接二连三的折腾,终究还是病倒了。 “琴月,去”墨染青见她咳得厉害,唤琴月去找大夫。 付雅儒攥住墨染青的手腕,示意她不用了。终于等她咳完,付雅儒攥起帕子说,“不过是受了点风寒,不碍事。” 墨染青垂眸,落在攥住自己的那只手上,宽袖下滑,露出那些青紫斑驳的痕迹。 墨染青张了张口,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付雅儒收了胳膊,双手垂在身前。她望着满院的残花,声音空洞,“原谅我现在还不想说,给我些时间,我能处理好这些事。” 墨染青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尊重付雅儒的选择,在这种时候,付雅儒第一时间来投奔她,信得就是她的义气。 她让雪画关了窗,带着付雅儒坐上小榻,“你只管安心住着,那边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尽管提。” “多谢。”付雅儒双手交叠,坐的端正。不管经历过什么,她身上的那种骨风都没有变。 临走时,墨染青让雪画去抓了药。 付雅儒的身子是受了风寒,但不吃药就这么拖着肯定不行。 晚膳过后,琴月端着饭菜出来,墨染青看了一眼几乎没怎么吃的饭菜,问,“怎么样?” “多少吃了一点。”琴月让人把菜撤下去,“现在吃了药,躺下了。” 墨染青这才放心,点了点头。 付雅儒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脆弱,甚至更坚强,更冷静。 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做,她将自己定义在一个位置,不需要任何人去可怜她什么。 但往往这种内心强大的人,才是最危险的,因为没有人能猜的出来,她在想什么。 墨染青将书砚留在了付雅儒的院子,书砚是她们四个当中,最话痨的一个,有她在这院子多少能添点活气。 但很快墨染青就发现,每次来看付雅儒,书砚都在外面候着。 付雅儒不喜别人贴身伺候,即便是她还病着,什么事也是自理更为。 第78章 不是已经打发他走了吗? 墨染青来了她就陪墨染青说说话,墨染青走了她就站在窗边发呆,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几日的连阴天,将王府笼罩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墨染青刚用了膳,琴月从外面匆匆赶来,“主子,阳公子在外面叫门。” 墨染青擦了手,看了一眼隔壁的方向,“雅儒知道吗?” 乞巧节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墨染青没有去问过,她尊重付雅儒,所以也没有刻意打听过什么。 但那日烟花没有绽放,百花没有等来心仪人,她和阳玖崇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去过了。”琴月收了碗筷,“付姑娘说,王妃名义上正在禁足,阳公子这个时候来,总归怕会落人闲话。” 这是告诉墨染青,她不想见他。 “按她的意思,去传话。” 琴月走后,墨染青也跟着起身去找付雅儒,她穿戴整齐站在窗前,嘴角的伤淡了许多,但脖颈处的掐痕还很明显。 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气,看到墨染青来了,她从窗边撤出来,“今日湿气这么重,可能要下雨,王妃穿的少了。” 她说着墨染青,自己身上却只挂了一件薄衫。 也就日的功夫,她就瘦了好多。明明第一天穿着还合身的衣裳,此时竟有些松垮。 墨染青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沏茶,“总共两步远的功夫,下雨了跑两步就回去了。” 付雅儒拿着了杯盏放在墨染青面前,热茶顺着茶壶落入杯中,白烟滚滚,墨染青看到付雅儒宁静的脸。 就好像什么事,都打扰不到她的心境。 “砰砰砰!” 门外响起沉重的敲门声,接着是一个暗哑的男声响起,“付雅儒,我是阳玖崇,出来见我!” 付雅儒的手微微一颤,茶汤外溢,晕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她垂下眼睫,轻轻放下茶壶,指尖却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不是已经打发他走了吗?”墨染青皱眉,对匆匆而来的琴月说,“怎么回事?” 琴月小跑进来,“主子,我们拦不住,阳公子发了疯的闯进来,不见付姑娘,誓不罢休。” 墨染青偏头看向付雅瑞,她垂着眸,将宽袖往下拉了拉,双手垂下后,才微微抬头,“是我给王妃惹麻烦了。” “说什么见外话。”墨染青站起身,对琴月说,“去传我话,这是王府内院,外人不得入内。我尚且还在禁足,阳公子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 琴月应声走了。 墨染青站在廊下,看到琴月在门口将自己的话,传给外面听。 阳玖崇根本就不听,“我不要见你们王妃,我要见付雅儒,我知道她在里面,让她出来见我。” “阳公子,您别让奴婢们为难,快回去。” “付雅儒!”阳玖崇拍着门,力道大的快把门给震碎,“那日廊下赌,是你输了注,为何不守约?” 琴月说,她们沿着血迹到了澎山湖,付雅儒明明已经去了,为什么阳玖崇说她失了约。 墨染青回头看,见付雅儒双手交叠站于窗前,目光平和看不出任何波动,静静的望着院门的方向。 “付雅儒!”阳玖崇的声音越发嘶哑,像是压抑着什么,“那天澎山湖畔,小爷等了你一夜,你可知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付雅儒垂眸,极轻的颤了一下眼帘。 “失约总要有个理由。”阳玖崇咬牙道,“你出来跟我说清楚。” 墨染青走到付雅儒身旁,低声道,“你若不想见,我让人赶他走。” 付雅儒摇了摇头,唇角微微扬起,声音轻缓,“不必了。”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风,“他喊累了,自然就走了。” 门外沉默一瞬,阳玖崇忽然狠狠砸了一下门,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你不见我,我是不会走的,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你开门跟我说清楚。” 天空不知何时下了雨,琴月抵着门,回首望,隔着雨帘,都挡不住付雅儒脖颈裸露的余痕。 门外的人似乎喊累了,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颓哀中带着几分自嘲,低呐道,“只要你给我一个理由,我就原谅你。” 付雅儒没有回答。 老天不怜失意人,雷声大作,像是把这几日憋着的劲都下完,将这地浇的湿透。 阳玖崇靠在门角,胳膊搭膝,倚着墙。 残雨卷着湿泥,沾脏了他金色的衣袍。他垂着头,等着里面的人一声回应。 雨声噼里啪啦,潮风扑面,付雅儒嗓子发痒,忍不住咳了起来。 她风寒还没好利索,受不了风吹。帕子紧紧捂着嘴,付雅儒别过头,尽量将声音都在喉咙里。 雪画正要关窗,付雅儒苍白的手掌抵住窗扇,慢慢摇了摇头。 她还要看,她在等外面的人离开。 天公不作美,雨越下越大。 阳玖崇缓缓转头,这紧闭的院门,没有一点要开启的动静。 场雨一直下到了深夜,门外的人没有离开,屋里的人也没有睡觉。 一道门,他们一里一外,一坐一立,眼中情绪尽不相同,一双空寂,一双颓落。 这场纠葛的对持,最终还是墨染青败了。 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打开之后又关上。 阳玖崇猛的抬头,站起了身。 当看清走出来的人,是墨染青的那一刻,他眼中的光暗了下去,“她人呢?” 嘶吼过后,他的声音暗哑无比,带着些许沧桑。 琴月打着伞站在墨染青身后,墨染青站在伞下,“天色已晚,王府不留客。阳公子,请回!” “她不敢见我。”阳玖崇抬起头,十分笃定的说,“她在躲着我。” “鸵鸟之行。不是她付雅儒的风格,你让她出来见我。我就想问她一句,为何失约?” 墨染青回道,“她的态度你已经给了你答案,你又何必再问。” “她若真的不愿见我,就让她亲口对我说!”他咬牙道,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受伤。 尽管阳玖崇衣衫尽湿,发丝凌乱地贴在额前,却仍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墨染青微微蹙眉,头顶的伞稍稍倾斜,替她挡住了飘来的细雨, 她声音清冷,“阳公子也是这京城的体面人,谁都不想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趁大家都顾及着几分颜面,赶紧回。” “我只想问她一句,为何失约?” 第79章 你让我见她一面 “阳公子,付姑娘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琴月轻声解释,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阳玖崇冷笑说,“屋里亮着灯,你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光了。” 雨势不见小,豆大的雨滴砸在青石板上,溅起朵朵水花。 阳玖崇整个人几乎站在雨中,但他浑然不觉,“我知道她在躲我,我只想见她一面。” 知道劝说无用,墨染青直接下令,“来人!送阳公子回府。” 几个会功夫的小厮过来架住阳玖崇的胳膊,金丝绣纹锦靴踩进雨洼,溅出水花。 阳玖崇挣扎不过,回头嘶喊,“墨染青,你让我见她一面,就一面。” 伞帘挡住了墨染青的脸,只听到她冰冷的声音,“送出去!” 门外声音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付雅儒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她慌忙用帕子捂住口鼻,还有血沫喷出来,染的满手都是。 她撑着盥架,在盆中净了手,又湿了锦帕将脸擦干净。最后连地上的点渍,所有地方的血痕都被擦了干净。 她喜净,身上总是一尘不染。哪怕是那被撕破的胭脂罗裙,也让她洗的干干净净,叠放在衣柜里。 做完这一切,她扶着榻柱,慢慢坐在榻头,双目微闭,安静的靠着。 潮湿的帕子在手中攥紧,她别开头面朝里,颤抖的唇瓣紧紧咬住,将那忍不住的呜咽声,堵在喉间。 从那日阳玖崇走后,付雅儒的身体更差了。 她不再抗拒大夫,墨染青将胡太医请来,药方换了一个又一个,都没能将她的身体养好。 她依旧不喜说话,只在墨染青来的时候愿意开口,更多的时候是站在窗边发呆。 墨染清让人买了书放在她的房间,她知道付雅儒喜静爱看书。 后来墨染青发现,那些书她也没有看,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矮几上,一页都不曾掀开过。 风寒难治,好在轻伤好养。 用了墨染青送来的药,付雅儒身上的那些痕迹,很快就消失了。 直到她身上再看不出异常,付雅儒终于走出清莲院向墨染青辞别,“多谢王妃对雅儒的照顾,雅儒已无大碍,不便再叨扰府上。” 她声音很轻,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平静得如以往,没有半点情绪在里面。 “我让人送你。”墨染青没有再留她,她了解付雅儒,知道她目的明确,更知道她早在这些日子就想好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她不是一个任天由命的女人。 付雅儒微微摇头,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王妃仁厚,雅儒心领了,回去的路不远,我自己走就好。” 付堂亮将她教的很好,她既有文人的风骨,也有自己的傲气。 知道拗不过她,墨染青没有再坚持,让人将付雅儒送到门前。 竹桃开门见到付雅儒回来了,面上一喜,“小姐,您总算回来了。” “备水。”付雅儒越过竹桃,朝着自己的院子走,“我要沐浴更衣。” 怎么刚回来就要沐浴更衣?不过她家小姐爱干净,往常也有一天一日多浴几次的情况,但是 竹桃侧身看着付雅儒走远的背影,总觉得自家小姐哪里变了,又好像没有变。 竹桃备好热水时,付雅儒已在铜镜前坐了半个时辰。她凝视着镜中那张苍白的脸,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小姐,水已备好了。”竹桃轻声提醒。 付雅儒收回思绪,起身走向屏风后的浴桶。 水面浮着新摘的白茶花,热气蒸腾间暗香浮动。付雅儒踏入浴桶,温热的水漫过锁骨,她对竹桃说,“这里不需你侍候,去将我那件素锦宫装熏上香。” 竹桃愣了一下,小姐是越来越不对劲了。以往付雅儒不喜这种繁琐的事情,衣裳也从未熏过香,今日是怎么了? 见竹桃不动,付雅儒偏头,“还不快去。” 三遍沐浴后,她换上素白中衣,跪坐在蒲团上点燃熏香。青烟笔直如线,在她眉间投下浅淡阴影。竹桃这才发现,付雅儒后颈下一寸的位置,似乎露着一口牙印。 正当她想前去细看的时候,付雅儒已经站起了身,“去将衣裳取来。” 竹桃抖开那件素锦宫装,垫脚想再看一眼她的后颈时,付雅儒已经提上了衣襟,将那块痕迹遮住了。 正午的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她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竹桃这才发现,付雅儒脸上有一种看不出沉寂。 出门前,付雅瑞去了付堂亮的书房,这个时候刚下朝,付堂亮习惯在每日下朝后去国子监。 她在房中找到锦盒,取出里面的东西,装进袖袋,而后出了付府。 她没有让竹桃跟着,也没有坐马车,而是迈着步子,一步一步面朝北大街走去,那是皇宫的方向 衣带随风飘,青丝用一根木簪负在身后,未施粉黛的脸上,平静无比。 她走的很慢,也很稳。 只是身上那件衣装,多少还是有些松垮,显得她这身影在宽敞的街道是那么单薄。 她亮了腰牌进了宫,从步入南宫门起,三步一跪,九步一叩首,直到来到金銮殿下。 袖中的圣旨抽出,泛白的指尖微微一颤,她闭上眼将圣旨缓缓举过头顶,扬声喊道,“臣女付雅儒,有负皇恩,求皇上收回成命!”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前回荡,带着几分决绝与悲凉。日光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映出她眼底的倔强。 “臣女出身微寒,才疏学浅,实在配不上阳公子的金枝玉叶。”她额头抵在冰冷的青石砖上,声音微微发颤,“阳公子乃天之宠儿,理应匹配世间最好的女子,而非臣女这等粗鄙之人。” 她的指尖紧紧攥着圣旨,手背落在青石砖发着颤。她听到身后有宫人窃窃私语,她却恍若未闻。 “臣女自知身份低微,若勉强应下这门亲事,只会辱没了阳公子的清誉。”她缓缓起身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望着紧闭的殿门,“求皇上开恩,收回成命!” 风卷起她素白的衣角,发间的木簪微松,一缕青丝垂落,更添几分凄清。 “若皇上不允,臣女愿长跪于此,以表诚心。”她再次俯身叩首,额头重重地磕在石阶上,发出一声闷响。 第80章 那就让她跪着 “皇上~”李德福拿着圣旨,来到御书房。 光耀帝从奏折中抬头问,“外面怎么回事?” “是付姑娘。”李德福将圣旨呈上,“付姑娘跪在金銮殿前,求皇上收回赐婚圣旨。” 光耀帝撂下笔,打开圣旨。 “荒唐!”光耀帝将圣旨扔在地上,“这婚事早已定下,朕岂能说改就改。” 这是两年前,圣紫公主和付堂亮亲自到光耀帝面前求取的。他当时觉得两家都是朝中清流,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便大笔一挥赐了这个婚。 如今这道圣旨又原封不动的还了回来,他是一言九鼎的天子,怎能说收回,就收回。 李德福看了一眼散开的圣旨,转身对光耀帝说,“付姑娘还在外面跪着,看样子皇上若不收回,她大有长跪不起的意思。” “那就让她跪着。咳咳”说的太急,光耀帝又咳了起来。 李德福赶紧上前,将温茶递给光耀帝,“皇上,您慢点,别急坏了身子。” 光耀帝润了喉,痒意压去些,他站起身从书案走出来,“去宣付堂亮,让他看看他培养的好女儿,忤逆圣旨,无视皇尊。若不是朕看他对社稷有功,此女就该下狱,以儆效尤。” “皇上。”李德福将茶盏放下,跟在光耀帝身后,“付大人这个时间还在国子监授课,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了。” 光耀帝脚步一顿,没等他发火,门外有人来报太后来了。 光耀帝让人将太后请到内殿,转身出了御书房。 进了门,光耀帝给太后请了礼。 太后将杯盏放下,见光耀帝脸色不佳,“皇上可是烦心,付家退婚一事。” “母后已经知晓了。”光耀帝坐上小榻,胳膊放在矮几上,“两年前付家和大长公主亲自来朕面前赐婚,如今付家又要退婚,朕的圣旨关乎皇家颜面,岂能论他们随意行事。” “此事在宫里传的沸沸扬扬,哀家想不知道也难。”自从林辅博被罚后,太后便开始礼佛,手中攥着佛珠,“哀家倒是有个建议,不知皇上可否愿听。” “母后请讲。” 她将佛珠放上矮几,语气平和却暗含深意,“大长公主是先帝幼妹,又是你们姑姑,这门婚事若强行维持,只怕日后两家心生嫌隙,反倒不美。” 光耀帝皱眉,“可圣旨已下,若收回成命,皇家颜面何存?” 太后微微一笑,“既然是付家先提出的退婚,自然要受些惩戒。皇上大可借机削了付堂亮的官职,罚俸三年,以儆效尤。如此一来,既全了皇家的威严,又给了大长公主一个台阶下。” 光耀帝含着茶,思索太后的话。 前几日林辅博逼宫一事,是付堂亮煽动学生昂激林家。太后这会儿借着为君解忧之名,实际是想削弱付堂亮的权势,重振林家旗威。 这个如意算盘,光耀帝怎么会不知道。 如今朝中不与林党苟合的官员,就那么几位。削弱付堂亮,光耀帝相当于断了自己一臂,此事他不能答应。 茶盏轻轻放下,光耀帝缓缓道,“母后言之有理,但这事若真是付家悔婚,不该付姑娘一人前来,看来她是算准了时机,才来到金銮殿前。” 光耀帝目光微沉,指尖轻叩茶盏,“既然是她一人所为,那便只罚她一人。既全了皇家颜面,又不失朝廷体统。” 太后眉头微蹙,手中佛珠一顿,“皇上这是何意?” “付雅儒擅自退婚,是为不敬。”光耀帝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殿外那道挺直的背影,“朕会下旨,让她当众受刑,若她愿受三十大板,朕便同意退婚。至于付堂亮念在其为国育才,不予追究。” 太后指尖微微收紧,“这惩罚未免太轻了些” “母后”光耀帝转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一个弱女子能受三十板已是极限,若是真动了付堂亮,恐寒了清流士子之心。” 殿内一时寂静。太后缓缓拨动佛珠,嘴角勾起一抹不甘的笑,“皇上思虑周全,是哀家欠妥了。” 光耀帝唤来李德福,“传朕旨意,若她能在午门前受完三十廷杖仍不改初衷,朕便准她所请。” 李德福领命去了。 殿外风声渐起,卷起一片落叶掠过付雅儒洁白的裙摆。远处传来太监尖细的传唤声,她缓缓抬起头,认真聆听着皇上的口述, 日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消瘦的身躯显得格外孤独,她闭上眼,额头缓缓伏地,“臣女,付雅儒领罚。” 话音未落,已有侍卫抬来刑凳。 李德福侧身,伸出手臂,“付姑娘,请。” 付雅儒缓缓起身,步履从容地走向刑凳,素白的衣裙在风中猎猎作响,她没有一丝犹豫,俯身趴下。 女子当众受罚,在大堰是一件极其受辱的行为。 李德福没有想到,付雅儒竟然如此坚决,为了退婚肯做到这个份上。浮尘在他手中轻扬,李德福亮出嗓子, “行刑!” 第一杖落下时,付雅儒咬紧了唇。刑杖击打在单薄的身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第二杖、第三杖素白的衣裙渐渐洇出血色,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十” 冷汗浸透了付雅儒的鬓发,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二十” 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泛起黑雾。行刑的侍卫都不忍地放轻了力道,可那痛楚仍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阳玖崇的声音,听见围观宫人的窃窃私语,也听见了蝉鸣声。 “付雅儒!”阳玖崇从百仗外急速奔来,想上前,却被侍卫拦下。 仗着这些侍卫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对他怎么样,阳玖崇推开挡在身前的侍卫。 “小君侯不可。”李德福上前拦住阳玖崇,“付姑娘这是自愿领罚,小君侯这样做会坏了规矩。” “让开!”阳玖崇左右绕不开李德福,猛地攥起拳头打向李德福腹部。 李德福疼的抱躬身,但仍不忘指挥身边人,“快快,拦住他!皇上就在金銮殿看着,小君侯再大也大不过皇上,你们这般松懈放他进来,是不想要这差事了吗?” 第81章 臣女...谢皇上...恩典... 有了李德福这句话,侍卫不再有顾虑,几个人搬着阳玖崇的肩膀,将他拖到刑场后面。 “放开我!我娘是大长公主,你们谁敢拦我,是不想要你们狗命了吗?” 阳玖崇挣脱不开,发红的双眼怒瞪着落下的刑杖,“停下!我让你们停下!” 当最后一杖落下,付雅儒已气若游丝。 鲜血染红了整片裙裾,可她仍强撑着抬起头,望向金銮殿的方向,“臣女谢皇上恩典” 话音未落,她终于支撑不住,蝶羽般的睫毛缓缓闭上,整个人掉进了无尽的黑渊。 有人冲开人群将她抱起,阳玖崇一手托着她凄白的脸,抖着声喊道,“付雅儒,付雅儒。” “小君侯,咱家说您这又是何必呢。”李德福捂着还在作痛的肚子,“付姑娘是铁了心要跟您退婚,您这般上赶子贴上来,倒显得是您不值钱了。” “滚!”挣扎时阳玖崇发冠松了,几缕散发垂在脸颊一侧,阳玖崇将付雅儒打横抱起,“值不值钱,轮不到你一个阉人来置喙!” 二宝已经请了宫里的太医,提前等在付府。 竹桃看到阳玖崇,抱着满身是血的付雅儒进来,顿时吓了一跳,“小姐!这是怎么了?” 阳玖崇抱着付雅儒往院子里奔去,“太医呢,快让他滚过来!” “在等着了。”二宝跟了一段路住了脚,再往里就是内院了,他不能跟过去。 他自幼跟随阳玖崇,十数年来从未见过自家主子为谁这般失态过。外头都传阳玖崇是个浪荡子,整日流连秦楼楚馆,可只有他这个贴身小厮知道真相。 少爷哪里是什么风流人物?分明是被逼出来的另一条路。 阳家世代书香,老太爷阳栋梁更是当朝大儒,门下弟子遍布朝野。偏生少爷自幼不擅诗书,每每被拿来与父亲作比,那目光里的黯然,他看得真切。 从此,少爷开始刻意经营起“纨绔”的名声。 他亲眼看着少爷如何精心设计每一次“偶遇”,如何在酒肆故意高声阔论,又如何在赌坊故意输得精光。 可那些个花魁娘子递来的帕子,少爷从未收过;赌桌上赢来的银钱,转头就散给了穷苦百姓。 “二宝,你说人这一生,是不是总得在某处证明自己?”他记得,有一回少爷醉眼朦胧地问他,“既然做不成父亲那样的鸿儒,不如就做个最会赚钱的纨绔?” “打仗需要钱,那我会赚钱,是不是也算和父亲一样为国?” 所以这些年,阳玖崇暗中经营的商路遍布南北,连宫里的丝绸茶叶都有大半出自他的手笔。 只是这些,从来都藏在“浪荡子”的名声之下。 太医早已在内院厢房外候着,见阳玖崇抱着人疾步而来,连忙掀开竹帘。 阳玖崇将付雅儒放下,转身拽着太医的衣襟,将他推到榻前,“快给她看” 太医踉跄一脚,扶正了官帽,将指尖搭在付雅儒的腕上,接着眉头越皱越紧。 “如何?”阳玖崇声音嘶哑,挑着床幔的手指节攥得发白。 太医收回手,重重叹了口气,“姑娘本就气血两虚,又染了风寒未愈。如今三十杖伤了肺腑,这” 他瞥见阳玖崇骤然阴沉的面色,硬着头皮道,“怕是会落下病根,每逢阴雨天便要咳血,若是调理不当” “我不要听这些。”阳玖崇攥着衣襟,将太医薅起来,“我要你救她,要你治好她,需要什么药你尽管提,甭管多难得,我都会给你弄来。” 太医仰着头,惶恐道,“小君侯,这不是药的问题,这是” “你是不是不行?”阳玖崇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一把推开他,“去请你们太医院院首,让他派你们最好的太医过来。” 最后阳玖崇几乎将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请了过来,最后还是太医院首说,“这身子虽然伤了根本,若付姑娘愿意配合好好调理,也不是不能恢复到常人之样。” 阳玖崇这才放了心,接过单子让人去抓药。 付雅儒昏了一天一夜,阳玖崇就在榻边守了她一天一夜。 他望着付雅儒安静沉睡的脸,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能做出这么狠心的事。 隔天一早,阳玖崇给付雅儒喂了药,她就醒了。 最先看到付雅儒醒的是竹桃,她抱着换下来的旧衣,转身见付雅儒已经睁开了眼, “小姐,你醒了!” 竹桃半跪榻前,拉住付雅儒的手,哭出声,“您怎么这么傻,您知不知道这场仗刑要了你半条命啊。” 阳玖崇听到付雅儒醒了,将药碗放下,快步走了过来,“雅儒,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哪里疼?” 竹桃给阳玖崇让了位子,好让更贴近付雅儒。 付雅儒看到阳玖崇时,目光在他身上盯了片刻。 像是在迷茫,又像是在确认,最后看清真的是他的时候,她动了动眼睛,“我与阳公子已经解除婚约,阳公子在这里不合礼数,还是请回。” 阳玖崇关切的话僵在嘴边,抬眸看向付雅儒的眼睛。 他没有想到,他守了她两天,等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撵他走。 他无力的笑了一下,目光落在付雅儒坚决的脸上,“为什么?” 他问,“为什么,乞巧节那天你没有出现?” 直到这一刻,阳玖崇还是想知道原因,他想不通,明明他能感觉到付雅儒对他也有意。 他只想求一个真相,却不知每问一句为什么,就相当于在付雅儒心上扎一刀。 “咳咳…咳…”付雅儒咳了起来,阳玖崇想扶她起来,被她推开手。 竹桃凑上前,给她侧身顺了顺气,她伤在臀部以下的位置,只能躺着。 用温水润了嗓子,付雅儒才好了些,她喘着气,再次看向阳玖崇,目光比刚才更坚定, “阳公子应该听过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失约是我故意为之,这种没有意义的赌约,以后还是不要在谈了。” 这些都是托词,阳玖崇根本不信。 付雅儒是谁?是京城才女之首,诗词言论,道德礼仪,全是大家之作,她做不出失约的事。 “你的为人我最清楚,若非情非得已,你不会不来。”阳玖崇拉住付雅儒的手,“你是不是……” 第82章 不是因为这个。 他忽然想到什么,“你是不是嫌我太铺张了?我是我是…想娶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这份心意,所以才…才做了那些…我知你节俭,你要是不喜欢,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弄了,好不好?” 他表达的语无伦次,但付雅儒明白他想说什么。 这份情就这样从阳玖崇嘴里说了出来,可是她…她不能接。 付雅儒将手从阳玖崇掌心中抽离,别过脸,面朝里,不去看阳玖崇。 眼泪顺着一边滑到另一边,最后无声的落进枕里。 “不是。”她咬住唇,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不是因为谣言,他们说我不学无术,不是的雅儒,我我有自己的生意,那些钱都是我自己挣来的,我从未跟别的女子眉来眼去过那那都是生意上的应酬,我没有” “不是!”付雅儒闭上眼,将那些痛楚和死寂遮住,“喜欢上别人了。” 室内瞬间静了下来,竹桃看向自己怀里的旧衣,她在给小姐换衣服的时候,看过她身上的那个痕迹,除了牙印,后背还有许多看不出是什么利器造成的伤痕。 那些都是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 明白付雅儒为什么退婚,为什么要撵阳公子走。 “不可能。”阳玖崇冷笑一声,眼中闪过痛楚,“这都是你的托词,我从未见过你身边有过……” “我曾与他约定过,等我解除婚约,他便带我远走高飞。”付雅儒打断阳玖崇的话,声音轻柔又带着无尽向往,“带我看山,看水,带我畅游天下,辩论学识。” “我不信!”阳玖崇盯着她嘴角的淡笑,眼中带着执拗的癫狂,“我不信你会扔下你父亲不管,你最懂孝意,能因为父亲将婚期延后两年,我不信你会为了一个男人,一走了之。” “信不信不是由阳公子说了算。”付雅儒指尖紧紧攥住被面,“一个月为期,他就要来接我了,届时阳公子可在城外狭道送我一程。” “既然说的那样坦然,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从刚才起,付雅儒就在躲避他的视线,将自己脸隐在阴暗处,让他看不清表情。 “我累了。”付雅儒咬着牙侧身,将身体背对阳玖崇,“阳公子请回。” “不,我不信。”阳玖崇摇头,“你说与他两厢情悦,为何你受伤,他不来看你?” “这都是你故意找的理由对不对?”阳玖崇跪在榻前伸手去碰付雅儒。 指尖触碰付雅儒肩膀的那一刻,他看到付雅儒缩了一下,那是一个不由身体控制,自我保护的动作。 她在怕自己。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阳玖崇突然笑了,笑的支离破碎,他对她做了什么,竟让她对自己抗拒成这样。 就因为一场他想热烈表达爱意的仪式?还是说他着的做过什么伤害她的事,能让她连自己的一点触碰都惊惶成这样。 “好好好”阳玖崇仰起头,用手掌将自己的双眼捂住,但还是有温热的东西,从指缝中透出来。 “付雅儒,你听着”阳玖崇抹了一把脸,最后凝望着付雅儒的背影说,“我最后再问你一遍” “你当真要解除婚约,与我形同路人吗?” 那夜的澎山湖灯火如昼,付雅儒却是踏进了一个永无白日的深渊。 让她从此与阳玖崇再无可能。 付雅儒指尖死死攥住衣袖,棉被料子在掌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是!” 阳玖崇踉跄后退几步,扶住一旁的矮几,继续问,“我阳玖崇身份尊贵,样貌名扬,不是无人倒贴。过了今日,你可不要后悔。” 付雅儒下唇被咬出了血, “不悔。” “好!”阳玖崇点了点头,目光从那无情的背影中移开,转身离开。 他踏出门槛的那一刻,夜风阴雨的湿气扑面而来, 阳玖崇迈着步子,散落的发,随着步子扫过眼眉,而那双刚才还红透的眼,此刻只剩深潭般的冷。 他阳玖崇生来尊贵,不需要对谁摇尾乞怜,幻想被爱。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付雅儒缓缓转过身,露出那张湿透了的脸。 她死死攥住被褥,指节泛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喉咙里翻涌的呜咽。 直到听到院门彻底关闭的声音,她终于放任眼泪肆意砸落。 翌日,整个京城都传遍了,阳家少爷与付家小姐的婚约,彻底作废。 有人说,是付雅儒心高气傲,瞧不上阳家;也有人说,是阳玖崇风流成性,伤了付小姐的心。 无人知晓,那夜之后,付雅儒高烧三日不退,梦里全是阳玖崇转身离去的背影。 王府, 四面的高墙,将王府围的密不透风,外面的消息一点也没有传进来。 实在是无聊,墨染青终于想到了自己的小徒弟,她招了招手,让土豆过来,“你真想入道?” “师父,你看这是我画的符。”土豆将自己临摹的符纸,拿给墨染青看。 墨染青接过符纸只看了一眼,就眼皮子突突直跳,“这是从哪得来的原符?” “这是我前师父留下来的。”土豆不知道这个符纸的作用是什么,只知道它是众多符纸里面,卖的价格最高,也是最好的一个。 上梁不正下梁歪,十来岁的小毛孩画什么不好,非要画合欢符。 墨染青将符纸收到袖中,随便抽了个符纸给他,“这是御行符,画好了便可以原地起飞,入道先从脚开始,这是为师给你上的第一课。” “谢谢,师父。” 土豆拿着合欢符跑了。 墨染青拍拍手,问一旁的琴月,“夜衔烛最近来信了吗?” 琴月将洗净的葡萄端进了屋里,从怀里掏出信递给墨染青,“主子料事如神,奴婢刚收到王爷的信,还没来得及拿给主子看。” 墨染青打开信,就站在廊下看了起来。 信中说,万州这边好像察觉到了异常,一夜之间商号全换了。调差的事情遇到了阻境,不过夜衔烛让墨染青不用担心,林家盘根交错,本就没有那么容易斗倒,这些都在他掌控之内。 最多的还是让墨染青多注意自己这边,他不在身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墨染青看完信,没有着急回复,而是在想夜衔烛秘密探访万州的事,是怎么被林家警觉的。 第83章 到底是谁...... 如果不出她所料,应该是有内奸。 知道夜衔烛在万州的就那么几个人,光耀帝不会说,付堂亮也不会说,阳栋梁与付堂亮是同僚,两人同仇敌忾,应该也不会说。 到底是谁 内奸的事,墨染青觉得自己一定要提醒夜衔烛,或许夜衔烛也早就猜到了。 只是这内奸到底在京城还是在万州,不好说。要是在京城还好办,要是在万州 墨染青皱了皱眉头,转身去了书房。 她将自己的猜测写了下来,并且提醒夜衔烛,很有可能内奸就在万州。 写到一半,院子里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尖叫声, 墨染青放下笔起身去看,只见空中飞着一只大狗,正直直的朝着书砚砸了过去。 这狗飞的速度太快,书砚来不及躲避,直接让狗砸断了腰。 没等书砚将狗控制住,那狗再次飞了起来,狗嘴被风呲的鼓动,狗眼里全是惊恐。 “怎么回事?”君棋闻声也赶了过来,墨染青抬头往上看,见狗的脚底板贴着黄符,瞬间无奈 金光在指尖聚起,墨染青默念咒语,朝天上一指,“收!” 那狗落地那一刻,直接夹着尾巴跑了。黄符纸飘到墨染青手中,她将符纸对折,抬头看到姗姗来迟的土豆。 土豆是跑过来的,嘴里还喘着粗气,“雪画姐姐,你有看到一只狗吗?他好像朝这边飞过来了。” “好啊!原来是你。”雪画揉着还在作痛的腰,一把捏住土豆的耳朵,“我说这狗怎么成了精,撞得我腰都废了。” 土豆踮着脚,呼痛求饶,“不是,不是,我就是想试试这御行符好不好使,结果控制不住了。” “好了。”墨染青将符纸递给土豆,对他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就能用出御行符,倍感意外,“拿回去好好研究,御行符不是这么用的。” 雪画这才松开土豆,土豆揉着耳朵应声,“好!” 再次回到书房,墨染青看到自己写了一半的信,竟然落在了地上,刚才走得太急,没有注意。 好在信没有脏,墨染青吹了吹上面的浮灰,还能用。 公主府, “把这门给本宫拆了。”夜昭湘望着阳玖崇紧闭的院门,挥手让拿着家伙的家丁把门撞开。 “轰隆”一声,大门被生生撞开,木屑飞溅。夜昭湘提着裙摆大步跨进院内,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她眉头紧蹙。 屋内昏暗,满地狼藉,酒坛东倒西歪,阳玖崇衣衫凌乱地瘫在榻上,手里还攥着半壶未尽的烈酒。 夜昭湘冷笑一声,几步上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刺耳。 阳玖崇被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火辣辣地疼,酒意却未散,他怔了怔眼,看清面前的人,嗓音沙哑,“娘” 夜昭湘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强迫他抬头,怒道,“阳玖崇,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脸面都不要了?” 阳玖崇眼神涣散,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脸面?我早就没了。” 夜昭湘气得胸口起伏,咬牙道,“你做了什么?闹到雅儒宁愿受罚,也要跟你退婚的地步?” 听到“雅儒”两个字,阳玖崇闭上眼睛,像是被刺痛了一般,“我不知道”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心口,嗓音低哑得不成样子, “她不喜欢我。” “她说” 阳玖崇住了声,他不能说付雅儒因为喜欢上了别人,所以才悔婚。一旦这话传出去,付雅儒的名声就毁了。 “她说什么?”夜昭湘问。 付雅儒是她和阳栋梁同时看好的儿媳,她父亲是付堂亮,与阳栋梁是同僚,她家世清白,温润和善,她觉得这样的人,正好与玖崇性格互补,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她出宫祈福几日,回来的路上就听到了付家退婚的事,她本来还不信,直到回府后,看到圣旨,才知道这都是真的。 也知道这几日,阳玖崇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日酗酒,这才带着家丁拆了门,找阳玖崇问清楚。 “她没说什么。”阳玖崇推掉夜昭湘的手,转身拿起桌上的玉佩,这是赐婚时与付家交换的信物。 是付雅儒贴身的玉佩。 “是我”阳玖崇将玉佩紧紧攥在手中,“是我做错了事,惹她生气了。” “雅儒知书达理,你若真心悔改找她说清楚,她会原谅你的。”夜昭湘看着阳玖崇伤神的样子,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听娘的话,好好去说。” “没用的”几日的颓废,那个俊俏的公子哥,变得有些沧桑狼狈。他看着手中玉佩,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夜昭湘听, “她不会回头了。” 外面有小厮跑过来,“启禀公主,外面有人求见,是付家人。” 夜昭湘急忙转身,抬手说,“快请!” 来人是竹桃,她双手捧着一个玉如意,站在殿中,看到来人后,鞠躬行礼,“奴婢竹桃,拜见大长公主。” 除了竹桃殿中再无他人,阳玖崇上前几步问道,“怎么是你?雅儒呢?” “小姐身体不适还在修养。”竹桃来到夜昭湘面前,将来时付雅儒交代的话,一一说出来。 “大长公主,我们家小姐说,付家既然与公主府解除了婚约,那么当初交换的信物,也该还给对方。” “这……”夜昭湘转身看了一眼阳玖崇,眼中犹豫。 阳玖崇攥紧手中的玉佩,抿唇不语。 他没有想到,付雅儒做的这么决绝,连这么一点念想也不给他。 竹桃将手里的玉如意奉上,“这是当初公主府给你信物,还请劳烦大长公主,将我们付家的信物还给我们。” 付雅儒是个执拗的人,夜昭湘知道她既然让人将信物拿回来,也就说明了,这段婚事她是真的想了断。 “皇上已经下旨退婚,信物是该还回去。”夜昭湘让婢女接了玉如意。 “娘!不…”阳玖崇想拦住被夜昭湘抬手挡住,“崇儿,将玉佩拿出来。” “娘!”阳玖崇那只攥着玉佩的指尖泛白,他不想交出去。 第84章 为何你要退婚? 夜昭湘望着自己这个略显沧桑的儿子,连一个女人都能放下的感情,自己儿子竟然困在其中。 夜昭湘叹了一口气,抓住阳玖崇的胳膊,“崇儿,咱们与付家有缘无分,有些感情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阳玖崇松了手,最终玉佩还是被竹桃拿走了。 他看着竹桃远去的背影,心里那唯一一点点的念想也没了。 付府 付堂亮来到付雅儒院子的时候,付雅儒正靠在榻头望着窗外发呆。 这些日子她虽然有好好喝药,但病情依然一重再重,大有好不了的趋势。 听到付堂亮来了,竹桃撩开竹帘,付堂亮偏头进入。 从付雅儒回来后,付堂亮每日都来,之前只是在外面坐坐,就回去了,唯独今日进了屋。 付雅儒听到动静,转头看清来人,唤了一声,“爹。” 付堂亮在离榻边三两步的距离坐下,“为父这几日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你要退婚?” 这几日他不进来,不是不关心自己的女儿,就是因为他太在意,不知该如何与女儿谈论这件事,所以才一直没有找付雅儒谈过。 他能看的出来,雅儒对阳玖崇是有情义在里面的。 付雅儒的脸色白的像纸,更像是随时可凋零的花,脆弱的一触即散。 她偏过头,没有看付堂亮,声音暗沉的回道,“女儿不想嫁人,就想一直陪在爹的身边,给爹养老送终。” “糊涂话!”付堂亮站了起来,“玖崇是我为你挑选的好夫婿,他不论身世背景,还是品行,都比那些世家子弟强的多,配你绰绰有余。为父想不通,你为什么不愿意这场婚事。” “我与阳公子并非良配。”付雅儒垂首,盯着掌心那枚玉佩,平静的说,“女儿喜静,偏生他爱闹。女儿性格沉稳,偏生他性格张扬,女儿不喜欢…” 七月的天正值暑季,屋里没有放冰,付雅儒的手却是凉的。 温润的玉佩暖不热她的掌心,她的嗓音比腊月寒冬天还冷。 “若真不喜欢,为何两年前不说?”付堂亮看着付雅儒日渐消瘦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你是想让为父死不瞑目吗?” 付堂亮不年轻了,他早已两鬓斑白。他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治水,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付雅儒。 他本以为付雅儒出了嫁,他便豁出全部余力在帮大堰的社稷一把,将林家拉下台,他也就可以无憾,去地下找柳树河赎罪。 可付雅儒这一举退婚,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已经将林家得罪个死,他潦草一生,死伤无所谓,但付雅儒怎么办? “你可想过为父百年之后,你又何从?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你怎能让为父放心的离去?” “若是父亲走了,那雅儒便跟着父亲一起去。”付雅儒抬起倔强的小脸,“总归是不会嫁人。” 父女相处二十年,付雅儒从未如此顶撞过付堂亮,他一起急火攻心,对着付雅儒扬起巴掌,“混账!” 付雅儒偏过头,等待着巴掌落下。 那只手在空中定住,打着微颤。 最后付堂亮也是没有将巴掌落下,而是咬牙“哎”了一声,将手负在身后。 他终究是下不去手。 墨府, 今日墨染青睡得早,不知为何,近两日感觉自己精神不济,总是有些贪睡。 夜衔烛给她的信就放在枕边,她看完就放下了,想着明日回复。 外面起了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墨染青本想唤一声琴月,让她关窗,又想着关了窗太热,等真下雨的时候,再关也不迟。 她抬手打了个哈欠,躺下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她感觉有人靠近她的床。 寒光在黑夜中闪了一下,墨染青猛地睁开眼滚到床榻里侧,“谁!” 长刀落了空,砍在枕头上。通体黑衣的刺客,低沉的声音划破空寂,“要你命的人。” 墨染青掀起被子挡住再次劈来的寒刃,一脚踹开黑衣人。下了榻,才发现房间不止一位黑衣人。 同上次一样,最少十个人。他们堵住出口,一个个的举着刀靠近墨染青。 墨染青警戒后退,目光在这些人脸上一一划过,看不清他们的脸,但能看出和上一次是同一批人。 “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墨染青后腰抵住矮几,退无可退,“是谁要杀我?” “这话留着问阎王。” 长刀将矮几劈成两半,墨染青转身躲过朝外喊了一声,“琴月!” “主子。”琴月推门而入,看到房间多出来的几名黑衣人,厉声喊道,“什么人!” 腰中软剑抽出,她没有想到自己不过去取安神香的功夫,就有刺客趁虚而入。 这边的声音也吵醒了君棋,其他三人。她们纷纷提剑加入,最后就连土豆也来了。 土豆怀里揣着几张符纸,这些都是他刚学的新花样,正愁无人实验。 一张符纸扔出去,那黑衣人举着开始全身抽搐。 墨染青觉得挺有意思,没想到这小孩刚学没几天,就能自己研究符箓了。她捏着下巴,靠近土豆问,“这是什么符?” 土豆看着头发都已经竖起来的黑衣人,挠了挠头道,“是雷符,好像失灵了” “” 墨染青张嘴想了半天,才找出几个词,“你这雷符搞得跟烫发似的,还有” 她提着土豆的后领,“你在我屋里用雷符,是想把我这院子劈塌吗?赶紧给我收回来!” 忘了这个事,土豆赶紧掐指,将符纸收了回来。 符纸撤掉的那一刻,黑衣人倒在地上,口吐黑烟,晕了过去。 这边琴棋书画也处理完了其他黑衣人,收了剑跪在墨染青身前,“奴婢值守不力,请主子责罚!” 墨染青双手负后,侧身而立。一身雪白的中衣与地上的鲜血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目光淡淡的落在琴月身上,声音清冷无感,“琴月去领罚,其他人将战场打扫干净。” 今夜本就是琴月守夜,她没能及时发现刺客,这是身为侍女的大忌,应该罚。 “是。”琴月垂首应声。 若不是墨染青警觉性强,最开始的那一刀就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将主子陷入如此危险之境,她本该挨罚。 第85章 爷还没玩够呢! 付府, “咳咳咳”付雅儒用帕子捂着嘴,咳的手里的书都拿不住。 竹桃将药放在一旁,忙过来给她梳理后背,“小姐还说要给老爷养老送终,看小姐这身体,能不能活到老爷后头还得另说。” 喉间的痒意终于压下去,付雅儒长喘一口气,对竹桃的话,听而不答。 见付雅儒平稳,竹桃端起药碗,“这是太医院开的新方子,小姐趁热喝了。” 付雅儒放下书,接过药汤,一饮而尽。 她拒掉竹桃递过来的蜜饯,含着嘴里的苦药味,问,“爹还不愿见我?” “老爷还在气头上。”竹桃将蜜饯放入碟中,看向付雅儒腰间的玉佩。 自从公主府将玉佩还回来后,付雅儒身上就一直戴在身上。 从前付雅儒喜欢素净,身上从来不带这些配饰,这只玉佩陪伴了小姐二十年,也只是被收进箱子里。 如今她时刻将它戴在身边,那就是睹物思人吗? 竹桃心里暗暗为付雅儒发疼,自从付雅儒从墨府回来后,就喜欢一个人坐着。 话也越来越少了,就连沐浴也不要旁人伺候。 她想问小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作为婢女,她又知道有些话,她不能问。 下午付雅儒让竹桃准备马车,她要出府。 闷在府里一个月,小姐终于肯出去了,竹桃兴高采烈的准备了一些游玩的东西。 马车缓缓驶过长巷,停在一家布庄。竹桃下了马车,伸手将付雅儒扶下来,“小姐,您来布庄干什么?” 付雅儒拿着帕子,布庄门口的小伙计看到了贵客,出来相迎,“小姐要买布,本店新来了几匹好料子,您进来瞧瞧。” 上一次给付堂亮添新衣,还是三个月前,上次见他袖口都磨破了。 选了几匹适合付堂亮的料子,付雅儒视线突然定格在一款湛蓝色暗纹衣料。 她伸手摸了摸,这个颜色很适合阳玖崇。 掌柜见付雅儒望着这料子发呆,立刻迎了上去,“小姐好眼光,这个料子是今年的新款,全京城只有这么一匹。不过” 掌柜话语一顿,“这个颜色适合年轻人,跟您手里的那些不太相匹,您家里有兄弟的话,可以用。” “不用了”付雅儒收回手掌,轻声说,“我就看一看。” 她将选好的衣料交给掌柜,“劳烦帮我包起来。” 掌柜带着衣料下去了,竹桃跟在付雅儒身后,见付雅儒目光还在盯着那匹料子,忍不住开口,“这颜色倒是挺衬阳公子,要是阳公子穿上小姐做的衣裳,肯定更加英俊。” 付雅儒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没有搭话。 掌柜子将包好的料子递过来,竹桃付了钱,“小姐,我们走。” 付雅儒起身走到门口,突然顿住脚步,回首再次看向那匹湛蓝色衣料,攥着帕子的指尖越发泛白。 出了布庄,迎面正巧撞上刚从春香楼出来的阳玖崇。 阳玖崇踉跄着从青楼里跌出来,满身酒气熏得路人纷纷避让。 几个浓妆艳抹的妓女追到门口,用绢帕掩着朱唇娇笑,“小君侯仔细脚下~” 其中一个胆大的更是直接扑进他怀里,染着蔻丹的指尖在他敞开的衣襟上流连,“小君侯,别走,再玩一会儿呗~” 付雅儒蓦地僵在原地,目光痴痴的望在那个人脸上。 不过月余未见,那人竟已判若两人。记忆中那个执扇风流的贵公子,此刻金冠歪斜,几缕散发黏在汗湿的额前。绣着暗纹的锦衣大敞着,露出里头皱巴巴的雪白中衣,衣领上还沾着可疑的胭脂渍。 阳玖崇也瞧见了付雅儒,她比一个月前更瘦了,脸色也更差了。一阵风吹过来,掀起她垂下的素衫,就好似要把她带走一般。 阳玖崇心里一紧,正要上前两步,目光落在付雅儒手中那块湛蓝色衣料上,那是适合年轻男子的颜色。 心脏像是被针刺一般疼,阳玖崇扯回步子,到底哪个男子,才能穿上她做的衣裳。 那只推开妓女的手,改为将女子一把搂进怀里。阳玖崇勾起一边唇角,歪头对着付雅儒冷笑,“谁说我要走了,爷还没玩够呢!” 说着他带着几位妓女,转身又进了春香楼。 “小姐~”竹桃担忧的唤了付雅儒一声。 付雅儒淡淡的收回了视线,“走。” 上了马车,付雅儒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素白的帕子掩住唇瓣,却掩不住指缝间渗出的血沫。她死死攥住车窗幔帘,骨节泛白,生怕被外面瞧见这副模样。 竹桃惊呼,“小姐!” 伸手要去扶她,却被付雅儒轻轻挡开。 “回府~”她声音极轻,像是怕惊碎了什么。 马车缓缓驶离春香楼,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沉闷而压抑。 脸上的轻佻笑意随着马车远去一点点剥落,他松开搂着妓女的手,缓缓回头,帘幔有风不动,是被人从里面封了起来。 付雅儒,你当真是无情啊!连一点窥探的机会都不愿给我。 “爷?”身旁的妓女娇声唤道,涂着丹蔻的手又要攀上来。 “滚。”这个字从他牙缝里挤出来,冷得吓人。妓女们面面相觑,终是悻悻退开。 楼上的老鸨探头张望,挥手让人都散了,“小君侯怎的这么大脾气。” 她从丫鬟手里接过一枝金钗下楼,“小君侯交代给我的事情办妥了,您看看,这是不是您想要的那枝。” 阳玖崇盯着那支金钗,眼神恍惚了一瞬。 钗头是白茶花的样式,花蕊嵌着细碎的珍珠,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记得付雅儒最喜欢白茶花,身上总是带着茶花的香味。 为了这支钗,他问遍了城中闺秀,连宫里的嬷嬷都请教过,生怕样式不合她心意。 可如今 他伸手接过,指尖轻轻抚过钗身精细的纹路。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付雅儒素衣墨发,回眸浅笑的模样。 “阳公子可还满意?”老鸨笑着问。 阳玖崇没有回答,只是朝老鸨抛了一锭金子,攥紧了金钗转身离开了。 第86章 告诉她,我答应了 墨染青没有将墨府刺客的事情告诉夜衔烛,夜衔烛在那边的局势并不乐观,这个时候没必要让他分心。 她将琴棋书画分别调了出去,观察宫里那位和林家的各种动向。 沉默数月,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 琴月回来后带来一个消息,七日后,林家要在醉仙楼宴请十余名二品以上官员。 墨染青眉头微皱,林家怎么突然搞这么大动作。 雪画回来时,也带回来一个消息,不过不是关于林家的,是付雅儒写给她的信。 她看了一眼信中的内容,眉头皱的更深了。 墨染青收了信,问,“她还说了什么?” 雪画回答,“付姑娘说,时间就定在五日后,希望王妃为她保密。” “好。”墨染青点头,“告诉她,我答应了。” 雪画点头离开。 付府, 付雅儒收了最后一脚针线,将衣裳叠好放入托盘。 竹桃在屋里多点了几盏灯,付雅儒日夜赶缝衣裳,眼睛都快熬坏了。 “竹桃。”付雅儒将竹桃唤到身前,“爹睡了吗?” “老爷还在书房。”竹桃看着托盘中叠放整齐的衣衫,“忙活这么久,小姐终于做好了。” 这一次,付雅儒一共做了五件衣裳,这里摆放的四件是给付堂亮的,还有一件被她锁进了衣柜,是给 “咳咳咳”这副身子终究是落下了病根,好不了了。 帕子上面鲜红一片,她偏头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衣裳的竹桃,将帕子攥进手心,“走,去给爹送去。” 付堂亮的房间还点着灯,付雅儒敲了门,里面没有动静传出来。 付雅儒知道,付堂亮还在生自己的气。 从自己伤好后,付堂亮一次都没有来看过自己,父女俩像是别了一口气,谁也不愿意退后。 “爹。”付雅儒喊了一声,里面还是没有动静传来。付雅儒垂下眼帘,终究是无奈的转身离去。 “进来!” 一声浑厚的声音从书房传来,付雅儒顿住步子,脸上一喜,推门而入。 “爹!”付雅儒提着裙摆,将竹桃将衣裳放下,“我看爹身上的衣裳都旧了,又给爹做了几件新衣裳。” “哼!”付堂亮冷哼一声,将脸别过去,“别以为几件衣裳,就能将你做的事,糊弄过去。” “女儿没有这么想。”知道付堂亮给自己说这话,就说明他已经不生气了。付雅儒走过去,挽住付堂亮的胳膊,“女儿是根据爹以前的身量做的,爹快试试合不合身。” “哼。”付堂亮冷哼一声,拿过新衣,递给付雅儒。 付雅儒笑着接过,伺候他换上新衣。 衣裳的款式付雅儒略微改动,但意外的很合身。付堂亮看着新衣,眼中有了笑意,但说出的话,还得端着面子,“还算合适。” 付雅儒了解付堂亮的脾气,知道他就是嘴上硬,便趁着这个岔口说话,“爹,女儿听闻南方江州举办了太学,女儿想去看看。” 付堂亮整理衣袖的手一顿,说道,“山穷水远的地方,去那里干什么?” 付雅儒接过手,替付堂亮整理衣袖,“女儿跟着爹入了京,就再也没有出去过,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女儿也想出去见见世面。” 付雅儒轻声细语,手上动作不停,将父亲衣袖上的褶皱一一抚平,“况且江州太学名家云集,女儿若能聆听一二,于学问上必能有所进益。” 付堂亮眉头微蹙,目光落在女儿苍白的面容上。 一场宫刑将她的身子打垮了,太医私下都说,这是心思成疾想到这里,他心头一紧,却又在付雅儒期盼的眼神中软了心肠。 “罢了。”付堂亮长叹一声,“你自小就有主意,为父拦不住你。只是这一路舟车劳顿,须得多带些人手。” 付雅儒眼中泛起水光,却强忍着不让泪落下,“女儿省得的,睿王妃知道女儿要走,专门派了几个会功夫的婢女照顾女儿。” 她抬眸目光落在付堂亮雪白的鬓角上,轻声道,“女儿定会平安归来。” 她应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方染血的帕子。 窗外,一阵风吹过,卷起庭前落叶。 付堂亮忽然觉得,女儿的身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转身走向书案,取出一封荐书,“这是为父的亲笔,你带着,或许在论学时能用的上。” 付雅儒接了过来,纤弱的指尖在字迹上划过,“好。” 出了院门,付雅儒忍不住撑墙咳了起来。一口鲜血猝不及防地喷在青砖墙上,在斑驳的苔痕间绽开刺目的红。 付雅儒慌忙用帕子去擦,却越擦越花,反倒将血迹抹得一片狼藉。 “小姐!”竹桃惊呼一声,急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付雅儒抬手制止。 “无妨”她喘息着直起身,唇边还沾着血丝,“别声张。” 竹桃急得眼泪直打转,“这哪是无妨!小姐您这身子,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 付雅儒未答,而是抬眸望向付堂亮书房的方向,窗纸上映着付堂亮伏案的身影。 一阵风过,吹落她眼角将坠未坠的泪,“去准备。” 付雅儒轻声道,“后日后日一早就起程。” 竹桃还要再劝,却见付雅儒已挺直了背脊,一步步朝自己院落走去。 墙上的血迹渐渐干涸,在暮色中凝成暗紫色的疤。 三日后,城外荒亭处。 竹桃将细软放进马车里,转身见付雅儒一身立在亭内,望着城内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姐,东西都收拾好了。” “竹桃”付雅儒转过身,腰间玉佩流苏随风摆动,“父亲,就交给你了。” “放心,小姐。”长这么大,竹桃还是第一次跟付雅儒分开,心里万般不舍,“我已经将老爷照顾的好好的,等着你回来。” 付雅儒垂眸,对着竹桃拱手作了一揖。 “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竹桃吓了一跳,她一个下人,怎么能受小姐的礼。 “父亲脾气怪,总喜欢点灯处理公务,你每晚要记得给他添茶,天冷为他加衣。”付雅儒嘱咐着,“他不喜清茶,不喜热茶,饮食也不喜欢油腻。” 第87章 是他来接你了? “我知道的小姐”竹桃总感觉怪怪的,就好像小姐这一走,就再也不回来一样,“你已经将需要注意的事情,留在纸上,我都记住了。” “好”付雅儒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 马蹄声急,尘土飞扬间,一骑黑马如离弦之箭般破风而来。马背上那人锦衣翻飞,金冠束发,正是闻声赶来的阳玖崇。 “付雅儒!” 他勒马急停,马蹄在硬道擦出刺耳声响。翻身下马时,他腰间玉佩与脚踏相撞,发出清脆的铮鸣。 竹桃吓得后退两步,却见自家小姐依旧静立亭中,连衣袂都不曾晃动半分。 只是那攥着帕子的指节,已然泛白。 阳玖崇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亭内,气息还未喘匀就劈头问道,“你要走了?” 付雅儒这才缓缓抬眸,晨光透过亭角洒在她苍白的脸上,将睫毛投下的阴影拉得老长。 “阳公子消息倒是灵通。”她淡笑,声音轻得像一阵烟,“我是要走了。” 阳玖崇被她这副疏离模样刺痛,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不要走!” 触手才惊觉,那腕骨竟瘦得硌手,他瞳孔骤缩,“你” 付雅儒被他扯得一个踉跄,她挣开阳玖崇的手,“阳公子,放手。” 怕弄疼她,阳玖崇慌忙松开,这才想起来她曾经说过,她喜欢的那个男人会在一个月后,接她去看外面的山水。 心脏像是被一块巨石碾压,阳玖崇颤着声问,“是他来接你了?” 付雅儒揉着手腕的指尖一缩,答道,“是。” 尽管已经知道了答案,阳玖崇还是被她的回答伤了一次,他后退两步,将付雅儒整个人都纳在眼睛里,他问,“还回来吗?” 付雅儒垂下眸,微微摇头,“不回来了。” 所有的情绪都堵在嗓子里,阳玖崇红了眼,“付大人呢?你不管了吗?” “我爹自会有人照顾。”付雅儒深吸一口气,看向阳玖崇,“就不劳阳公子惦记了。” “这一别,将是永生不复相见。”所有想说的话,都被付雅儒拒之门外。阳玖崇喉结滚动着,忽然向前半步,“我我可以抱抱你吗?” 付雅儒瞳孔微颤,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她的视线落在阳玖崇微微发颤的指尖上。 上方的树叶被风卷起的沙沙声,衬得阳玖崇的呼吸声愈发清晰,“就就一下。”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可以吗?” 付雅儒看见他眼底晃动的光,喉间突然泛起酸涩。 她下意识向前迈了半步,却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咳像是让她从梦中猛然惊醒。 阳玖崇下意识要扶,却被她侧身避开。 阳玖崇的手臂停在她肩头上方,掌心始终悬空着不敢落下,这是一个轻的像环住她的姿势。 他们挨得很近,近到付雅儒能听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一下下敲打着她的耳膜。 又有马蹄声自官道传来,一匹雪色骏马踏着朝阳停在亭外,马上青年月白锦袍纤尘不染,眉目清俊如画中谪仙。 “雅儒。”青年翻身下马,腰间玉箫随着动作泛起温润流光,“我来接你来了。” 他目光扫过阳玖崇时微微颔首,举止间尽是世家公子的矜贵。 阳玖崇的手指猛地蜷进掌心,这就是她说的那位男子。 付雅儒将染血的帕子藏进袖口,转身时发梢掠过阳玖崇僵在半空的手,笑道,“你来了。” “该走了。”青年对着付雅儒抬起手,“太晚了,天黑前赶不到下一站。” “好。”付雅儒笑着将手放进青年手中,眼神尽显小女子家的娇羞。 青年牵着付雅儒越过阳玖崇,擦肩而过时,阳玖崇一把攥住付雅儒的手腕,“我等你回来。” “别等了。”付雅儒顿住脚步,眼中尽是哀伤,“我不会回来了。” 那只攥着自己手腕的手,越发的紧,像是要把自己的手腕捏断。 付雅儒没有回头,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别等我…” “就当…”付雅儒推开他的手,“就当我死了…” 素衫从阳玖崇掌心滑走,像是抓不住的水。 阳玖崇转身望着付雅儒被青年扶上马车。 “驾!”马蹄扬起的尘土恍惚了他的眼,阳玖崇踉跄着追出两步,“付雅儒!” 怀里的金钗掉了出来,他顿住脚步,痴痴的望着金钗,喉间突然泛起一阵腥甜。 “噗!”一口鲜血喷出,将金钗沾上了血污。 他有些慌了,跪在地上急忙掏出帕子来擦,却不知为何越擦越模糊,怎么擦都擦不净。 突然阳玖崇停下动作,开始对着金钗发呆,接着就开始笑,“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他先是低笑,接着就是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官道上回荡,惊到了林间栖鸟。 马车内,付雅儒捂住嘴,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青年慌忙扶住他,“付姑娘!” 这声音竟是一个女子。 付雅儒摆摆手,目光却透过摇晃的车帘,望向后方尘土飞扬的官道。 那癫狂的笑声隐约传来,像钝刀般一下下剐着她的心。 犹然记起王府喜宴那日,你我红衣相衬,碰头于喜堂。虽未有证人言词,但也算是拜过堂了。 两行清泪顺着付雅儒脸颊滑落,她闭上眼,随即又咳出一口血,溅在素白的前襟上,宛如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付姑娘!”青年从怀里掏出丹药,喂给付雅儒,直到她悠然转醒,青年松了一口气。 他抬手拂面,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雪画的脸。 马车驶出城外百里远,那月色白袍青年挑起幔帘,看到远处早已等待多时的另一辆马车, “付姑娘,为了避免被人怀疑,还请随我移步到另一辆马车,这辆会继续往前行驶到江州。” “主子正在王府等着付姑娘,我们绕路回城,从王府后门进入。” 付雅儒缓缓点头,对她感激一笑,“多谢。” 公主府, 二宝推门来到阳玖崇的房间,“少爷,外面送消息来了。” 阳玖崇闷了一口酒,放下杯盏,“说。” “付姑娘…”二宝抬头看了一眼阳玖崇,小声说,“付姑娘的马车一路往南,去了江州方向。” 第88章 我照样可以潇洒 “江州…”阳玖崇冷笑一声,迷离的看着杯中透明的酒水,“走!让她走!我阳玖崇,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去!”阳玖崇对二宝说,“去给我找几个姑娘过来,我要让她看看,离了她,我照样可以潇洒。” “少爷…”二宝知道他喝醉了,想劝他别做自己后悔的事。 见二宝不动,阳玖崇急了,站起来吼了一声,“还不快去!” 二宝无奈应了一声,正要走… “慢着!”阳玖崇唤住他,“别去了。” 他站不稳,又被桌子绊住,一下摔倒在地上。 “少爷!”二宝过来扶他,被他推开。阳玖崇背靠着柱子,抬手捂住自己的双眼,“别去了,别去了她不在,我演给谁看……” 马车停在小门前,付雅儒头戴斗笠,从后门入内。 墨染青早在房间备茶,等着她。 门扉敲响,琴月去开门。墨染青看到人,问后面的雪画,“怎么样?有没有人发现?” “没有。”雪画已经换上了女装,“我们在百里外换了马车,付姑娘原来的马车,还是按照原定的行程,一路往南走。” 墨染青点头,她将付雅儒请进屋,“收到你的信,我就明白了你的意思,但你这么做,让付大人怎么办?” 付雅儒坐下,双手交叠于身前,“能骗一时就一时,总好过白发人送黑发人。” “世间那么多名医,怎么就这么轻易断定不行。”墨染青看着付雅儒苍白的脸色,“等我给夜衔烛去信,他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大夫。” “不必劳烦王妃了”付雅儒微微摇头,“那么多汤药灌下去都无济于事,生者本念已散,如今的我不过就是一个躯壳,唯独想把自己未做的事情做完。” 墨染青想再劝,看到付雅儒孱弱的身子,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以后雪画跟着你。”墨染青指了雪画跟着付雅儒,“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不必拘束。” 付雅儒没有推脱,如今她这个身子,三天一病,离不了人照顾。 这次墨染青给付雅儒安排了个僻静点的院子,她能看出付雅儒是有求生本能的,却不知为何,这生念断了。 她想算一算付雅儒的寿命,又想到自己答应过付雅儒,不去探究她身上发生的事情。 想了想,墨染青还是放弃了。 “告诉夜衔烛,一定要找到大堰医术最高的人。”墨染青嘱咐琴月,“要尽快,雅儒的身子,我觉得不对劲。” “是。” 三日后, 林家宴请重臣的日子,墨染青在头一夜琢磨半天,也没研究明白,林家这到底什么意思。 她本想找付雅儒商量此事,又想付雅儒刚来王府,还是让她休息两天。 最后决定自己亲自去看一看。 为了掩人耳目,出门时墨染青就带了琴月一个,她们提前包了房,就在林家包厢的隔壁。 墨染青靠着墙,听了一会儿,这个点了,隔壁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墨染青皱了皱眉头,不对劲,真的不对劲。 “主子,他们来了吗?”琴月端着茶水进来,是墨染青最喜欢的果茶。 茶汤果香四溢,墨染青坐下,百思不解,“你确定没有记错日子?” 琴月将茶端给墨染青,确定道,“奴婢听得清楚,林辅博说的就是今日,截获他写给其他官员的信,也是在今日。” “这就奇了怪了。”墨染青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茶,“按理说这个时间,他们该来了,难道他们临时改了地点?” “奴婢没有听到这个消息。”琴月摇头,看了一眼隔壁方向,“需不需要奴婢去打听一下?” “现在去打听也来不及了。”墨染青喝光了杯中的茶,放下杯盏,“不等了,走!” “吱呀~”是推开门的声音。 墨染青顿住脚步,与琴月对视一眼,这是隔壁传过来的声音。 墨染青走过去贴住墙面,听到隔壁隐约传来一阵女声,这声音有点像林绾棠。 “怎么是她。”墨染青回头对琴月说,“去查查,林家到底把宴席设在了哪里,还有林绾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琴月应声出去了。 墨染青靠着墙,想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林辅博为什么没有来,林绾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越想越不对劲。 一股刺骨的寒意骤然自天灵盖灌入,如毒蛇般游走全身。 她惊觉自己的灵力正被一丝丝抽离,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银针在经脉中穿行,将她的修为一点点蚕食殆尽。 “怎么回事?”她咬牙并指掐诀,试图调动体内残存的灵力,却发现丹田空空如也,连最基本的护体真气都无法凝聚。 那股诡异的力量仍在贪婪地吞噬着她,就像沙漠吸干最后一滴露水。 眩晕感如潮水般袭来,墨染青双腿一软,踉跄着扶住身旁的屏风。 檀木雕花的棱角硌得她掌心生疼,却远不及体内灵力被抽空的痛苦,这比最霸道的软骨散还要致命,仿佛连魂魄都要被撕扯出来。 中计了。 琴月被自己支走了,此地不宜久留。 墨染青跌跌撞撞往外走,没走两步,房门被人从外推开,走进来一道粉色身影。 林绾棠堵在门口,看着撑着桌子勉强而立的墨染青,笑道,“睿王妃,哪里去?” “是你?”墨染青大口喘息,抬眸看着林绾棠嘴边那抹得意的笑。 是什么时候,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又是什么时候给自己下的药。 水,是水有问题。 墨染青低头看向自己刚喝的那杯水,仓促间碰倒了杯盏。 “呵呵呵”林绾棠看着墨染青惊慌失措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走过来将杯盏扶起,来到墨染青跟前,“怎么样?这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符水。常人喝了无异,但修道之人喝了,就会灵力尽失,浑身无力,就像是待宰的羔羊。” 墨染青警惕的看着林绾棠,“你想做什么?” “你抢了我的位置,还问我想做什么?”林绾棠捏着墨染青的下巴,“当然是抢回属于我的东西。” 墨染青挣开林绾棠的手,看向出口位置,她在计算自己逃出去的几率有多大。 第89章 陪你在此共度良宵。 “别想了。”林绾棠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用帕子擦了擦手说,“这里是五楼,门口,和每个拐角口,我都安排了人把守,你逃不掉的。” 墨染青徒劳的收回视线,林绾棠说的没错,就她现在的情况,逃不出这层层密网。 “对了,为了回报你,我还给你准备了惊喜。”林绾棠丢掉帕子,拍了拍手,外面走进来五个男人。 “看。”林绾棠一一指过他们,给墨染青说道,“这都是我为你准备,陪你在此共度良宵。你挑一个” 墨染青看着男人垂涎淫恶的嘴脸,骂了一句,“真他喵的有大病。” 动不动就搞这一出,你们这边的人,对这种事有啥特别的执着是不是。 林绾棠觉得挑谁这个问题,好难抉择,好言相劝道,“要不都留下。” “呵!”墨染青冷笑一声,“谢谢你的好意,留着你自己用。” 笼子里的老鼠,还敢嘴硬。 林绾棠将墨染青推倒在地,居高临下看着她,“我等着看你哭。” “还愣着干什么!”她回头对门边的几人喊道,“还不快过来,好生伺候睿王妃。机会不多得,你们可要好好表现,一定要将睿王妃伺候美了。” “妈的!”墨染青瘫倒在地暗骂一声。 她双手紧紧攥住身下地毯,想着自己活了两世,两次都栽到林绾棠头上,真想敲碎自己这个不开窍的脑袋,到底怎么就给了她机会。 墨染青瘫软在地,浑身灵力尽失,可眼神却越发凌厉。她盯着那几个逼近的男人,嘴角忽然扯出一抹冷笑。 “林绾棠,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就能毁了我?” 林绾棠挑眉,居高临下地欣赏着她的狼狈,轻笑道,“不然呢?堂堂睿王妃,若被人发现与几个低贱男人厮混,你觉得睿王还会要你吗?” 墨染青低低笑了一声,手指缓缓收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那你可真是……太小看我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咬破舌尖,血腥气瞬间在口中蔓延。 剧痛让她意识骤然清醒,她借着这一瞬的清明,她撑着边柜站起身。 手边就是灯烛,墨染青取下灯罩,将灯油泼在地上,举着蜡烛看向林绾棠,“你见过狠人吗?” 蜡烛在空中旋转,火光骤然窜起,烛油遇火即燃,炽热的火舌瞬间在地毯上蔓延开来,将墨染青和林绾棠隔开。 “疯子!你疯了?!”林绾棠脸色大变,慌忙后退,却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 那几个男人也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要扑火,可火势已经顺着帷幔迅速攀爬,整个房间转眼间陷入一片火海。 墨染青冷笑一声,转身冲向窗边,一把推开雕花木窗。 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林绾棠说的没错,这里是五楼,跳下去也是死路一条。 “救火,快救火!” 楼里已经乱作一团,仆人们尖叫着四处奔逃,有人提着水桶往楼上冲,却被浓烟逼得连连后退。 “墨染青!”林绾棠在火光中厉声尖叫,“你逃不掉的!要么跳下去摔死,要么在这里被烧死,我给了你生路你不要,偏要自寻死路!” 那几个男人已经被浓烟熏得东倒西歪,其中一个壮着胆子想要冲过火墙抓住墨染青,却被突然倒塌的房梁砸中,发出凄厉的惨叫。 “走!”再待下去,她们都会死。 林绾棠不甘的看了墨染青一眼,临走时,让人把房门反锁,“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烧死也是活该。” 林绾棠走后,墨染青被浓烟呛到了咽喉。 现在外面应该已经看到了火光,琴月差不多也要赶回来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整个楼都被大火包围。 墨染青爬上窗台,灼热的气浪迎面扑来席卷而来,将她的发丝烤得卷曲。 墨染青的指尖死死扣住窗棂,垂首间五层楼下站在青石板地面,往上张望的林绾棠。 她并不着急走,她要看着墨染青烧成灰。 墨染青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耳边是木材燃烧的爆裂声,下面是林绾棠歇斯底里的笑声。 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恍惚间,她好像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甘松香的味道,马蹄声急,她看到了那座山,奔跑中带着泥土的气息。 马背上的人,将她抱进怀中,在树林里肆意流窜。 窗木在手中发烫,墨染青望着那雕花刻纹,松开手的瞬间,火舌终于舔舐上她的衣摆,“林绾棠,你完了。” 她闭上眼睛,打开双手向后仰去。 这姿势像极了那日纵马时,她张开手臂去抓风的样子。 “墨染青!” 坠落的刹那,猎猎风声中有箭矢破空的锐响,玄色大氅如垂天之云般掠过她的视线。 她听到了风声,听到了木桩坍塌声,更清晰的是耳边的喘息声,和震耳的心跳声。 那双抱住她的臂弯还在抖,有人将她揽在怀里,发颤的指尖撩了好几次才拨开她被热汗燎湿的发。 墨染青睁开眼,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她头一次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幻想,只在手掌伸向那张脸的时候,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天知道,夜衔烛回来发现墨染青不在府中的时候,有多着急。 是付雅儒及时察觉到这事不对,让夜衔烛快马加鞭赶过来。 看到那一抹红影从火光坠下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停了,他从马背跃起,将轻功发挥到极致,鞋底都快踏破了,终于在墨染青坠地前的那一刻,接住了她。 没人知道他表面的淡定下,翻涌着怎样惊涛骇浪般的后怕与惶乱。 他将昏迷的墨染青打横抱起,路过目瞪口呆的林绾棠时,冷冷地丢下一句,“这笔账,我会亲自跟你算。” 林绾棠仓皇后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血色,“王王爷不是在平州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夜衔烛抱着墨染青大步离开火场,身后是熊熊燃烧的木楼,火光照亮了他紧绷的侧脸。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人,她的脸色苍白,眉头紧蹙,似乎连昏迷中都不得安宁。 第90章 你最好别有事 付雅儒早已备好马车,见夜衔烛抱着人出来,立刻撩开门帘,“怎么样?” “先回府。”夜衔烛沉声道,小心翼翼地将墨染青放进马车,自己也迅速跟了进去。 马车疾驰,夜衔烛的目光始终未离开怀中的人。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触到一片冰凉,心口又是一紧。 “墨染青,你最好别有事……”他低声喃喃,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仿佛这样就能确认她的存在。 墨染青醒来时,已是隔天中午。 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床帐,身下是柔软的锦被。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紧紧握着。 顺着那只手看去,夜衔烛正靠在床边,闭目小憩。 他的眉宇间仍带着疲惫,衣袍也未来得及换下,袖口还沾着些许烟灰。 墨染青怔了怔,恍惚间想起坠楼前的那一幕,他如天神降临般接住了她,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惊慌。 她轻轻动了动手腕,夜衔烛立刻惊醒,见她醒了,那口提在心口的气才散了。 墨染青张了张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夜衔烛连忙倒了杯温水,扶着她慢慢喝下。 一杯水喝完,夜衔烛放下空了的杯盏问,“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墨染青摇了摇头,“困~。” “睡。”夜衔烛重新给墨染青盖上被子,指尖拨开她额间的碎发,“是迷药导致的嗜睡,再睡一会儿就好了。” 墨染青点了点头,抓着夜衔烛的手,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这次墨染青是真的清醒了,但屋里并没有夜衔烛的身影,只有一盏残烛,微微燃着。 墨染青掀被下榻,坐在凳子上倒了一杯水,垂眸看着杯中透明的液体,迟迟没有喝。 有人推门进来,墨染青偏头去看,是付雅儒。 付雅儒手中端着药,见墨染青醒了,脸上一喜,“可算是醒了。” 墨染青垂眸收回视线,盖住眼底的失落,“着了道,睡懵了。” 付雅儒将药放在一边凉着,她知道墨染青在想什么,“王爷去了林府。” 墨染青猛地抬起头,“夜衔烛真的回来了?” “那还有假。”付雅儒被她这个样子,难得逗笑了,“你以为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是谁接住的你。” 墨染青还以为那是一场梦。 林府, 前院灯火通明,侍卫将整个林府围得水泄不通,五百余口人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火光摇曳,映在夜衔烛冷峻的侧脸上,半明半暗,衬得他眸中寒意更甚。 他懒散地坐在太师椅上,指尖缓缓摩挲着剑刃,剑锋映着火光,泛着森冷的血色。 “本王再问最后一遍…”他抬眸,声音低沉,却如刀锋刮骨,“林绾棠,在哪儿?” 林辅成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时,连鞋袜都来不及穿,此刻只着单薄中衣跪在地上,衣襟散乱,冷汗涔涔。 他浑身发颤,嗓音嘶哑,“王爷明鉴!下官、下官真的不知……” 夜衔烛唇角微勾,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他指尖轻轻一抬,身后的侍卫立刻会意,刀光一闪。 “噗嗤!” 又一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溅在林辅成脸上,他浑身一僵,几乎瘫软。 夜衔烛垂眸,剑尖轻点地面,血珠顺着刃口滑落。 他语气淡漠,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继续。” 侍卫再次举刀,这一次,对准了林绾棠身旁的婢女。 那婢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眼见刀刃逼近,终于崩溃哭喊,“我说,我说,小姐……小姐今日一早就逃出京城了!她说、说要去……” 林辅成侧面怒吼,“住口!” 侍女被吓得住了声。 夜衔烛指尖一顿,眼底寒光骤现,“交代实情,本王饶你不死。” 侍女惶恐不安,在长刀劈过来之时,喊道,“密州!小姐去了密州!” “密州?”夜衔烛低笑一声,缓缓起身,长剑归鞘,声音轻得近乎温柔,“很好。” 林辅成顿时面如死灰,瘫坐在地。眼看夜衔烛要转身离去,他站起身恨道,“就算你是睿王,敢如此大张旗鼓在我林府杀人,你是真当世间没有王法了吗?” 夜衔烛脚步一顿,缓缓侧首。 火光映照下,他的眸色如淬寒冰,唇角却勾起一抹森然笑意。 “王法?”他低低重复,嗓音里裹挟着讥诮,“林大人勾结叛党,纵女行刺本王王妃,可曾想过王法?” 林辅成浑身一震,脸色煞白,“你你血口喷人!” 夜衔烛不再多言,抬手一挥。 侍卫立即押上一名浑身是血的黑衣人,正是那夜刺杀墨染青的刺客之一。 那人瘫跪在地,颤声道,“是、是林小姐指使” “你胡说!”林辅成目眦欲裂,正要扑上前,却被侍卫死死按住。 夜衔烛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语气轻缓却字字诛心, “林绾棠刺杀睿王妃,按律当诛九族。本王念在林家匡扶社稷有功,就只捉拿你们一家,这绝对算是本王对你们的仁慈。” 说完,他转身迈步,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冷声令道,“传令下去,将林府所有女眷和十五岁以内男丁全部流放,其他人关入大牢,至于林大人…” 他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残酷,“押入诏狱,好生伺候。” “夜衔烛!你不得好死!”林辅成歇斯底里的咒骂声很快被淹没在凄厉的惨叫声中。 夜衔烛踏着血泊走出林府大门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他望着密州方向,眸色幽深,指尖摩挲着剑柄,“天黑前,本王要见到活人。” 晨光熹微中,男人的侧脸如刀削般冷硬。敢动他的人,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要将其挫骨扬灰。 夜衔烛回到府中的时候,墨染青正在运力调息。 林绾棠给自己喝的符水可能只是暂时封住自己的灵力,这会儿随着身体的恢复,灵力也恢复了正常。 听到外面开门声,墨染青睁开眼,看到夜衔烛后,立刻迎了上去,“你回来了。” 夜衔烛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越过她,坐在椅子上,摆弄腰间的玉佩。 墨染青扑了个空,尴尬的笑了笑,“我还以为自己在梦里看到你。” 第91章 别不理我,我错了 夜衔烛不答。 墨染青往前走了两步,弯腰偏头去看夜衔烛,“怎么回来没有写信告诉我,万州那边,解决完了吗?” 玉佩被夜衔烛解下来,拿在手里玩。 墨染青自知理亏,又往前移了两步。 她撅起嘴,主动凑上去亲他。 夜衔烛后仰躲开,墨染青亲了个空,有些懊恼,“夜衔烛,丫的,给你脸了。” 夜衔烛还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继续梳理玉佩下方的流苏。 墨染青伸手去抢,夜衔烛举高拿开,墨染青再去抢,夜衔烛又将手臂后仰。 墨染青扑了个空,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夜衔烛虽然还在生气,却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墨染青得了逞,趁机抓住他的衣袖,一双大眼水汪汪地望着他,“六郎~” 指尖下的心跳明显慌了一拍,墨染青看到红晕悄悄爬上夜衔烛的耳尖,便知道自己赌对了,“别不理我,我错了。” 她乘胜追击,“真的错了。” 夜衔烛喉结滑动,别过脸不看她,“王妃何错之有?独自去赴险,差点丢了性命,多英勇啊。” 墨染青听出他话中的讽刺,咬了咬唇,“我这不是想着早点解决万州的事,好让你早点回来。新婚没有燕尔,就留我独守空等,人家好难过的哦~” “所以就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夜衔烛突然转身,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力道大得让她轻呼一声,“你知道要是我再晚一步,会发生什么事吗?” “真到那时,你看到我,就不是在王府,是在地府阎王殿。” 墨染青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惊到,随即心头一暖。 她伸手抚上他紧绷的脸颊,“对不起” 夜衔烛抓住她的手,声音低沉,“再有下次” “没有下次了!”墨染青赶紧保证,搭着肩膀在他唇上轻啄一下,“我以后一定乖乖听你的话。” 夜衔烛冷哼一声,但眼中的寒意已经消融大半,“晚上吃的多不多。” “嗯?”墨染青撑着胳膊看他,“还行。”她摸了摸肚子,“吃饱了的。” “那就好。”夜衔烛说着将她打横抱起来。 墨染青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你做什么?” 夜衔烛大步往内室走去,语气危险,“既然王妃吃饱了,那就该本王用膳了。” 墨染青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耳尖泛起绯色,“好哥哥,求放过” “放心。”夜衔烛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本王会很温柔的。” 他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发丝,却在碰到她衣带时顿住。 墨染青疑惑抬眸,只见夜衔烛眉头微蹙,“怎么瘦了这么多?” 手指丈量着她纤细的腰肢,夜衔烛眼中闪过一丝心疼,“这些日子都没好好用膳?” 墨染青双臂环着他的脖颈,魅惑道,“那你待会可要好好疼我。” 夜衔烛哪里受得住她这种撩骚,当即低头,狠狠吻住了她。 今晚的夜很美,君棋和书砚守夜。两人耳朵里面各塞了棉花,躺在屋顶,望着上头圆圆的月亮发呆。 “床塌了?”书砚枕着双臂问。 这棉花不管事,隔音不好。 “没有~”君棋也翘起二郎腿,“哭了。” “太狠了。”今晚的月光将院子照的很亮,书砚望着那高过屋顶的海棠树,“可怜的主子。” 墨染青攀着木桩,面上已经浸湿一片,她双眼含着泪,哭的已经不成样子。 夜衔烛狠狠地捻磨着她那个点,就是要她哭出声,“以后,你让我死一次,我就惩罚你一次。” “我错了~”墨染青仰起头颈,“再也不敢了~” “猫有九条命,人只有一条。”夜衔烛将她抱进怀里,让她坐着,“你不是次次都这么幸运。” “不行了,我。夜衔烛!”墨染青拉住夜衔烛的手,在他手背狠狠咬了一口,“你混蛋!” 热汤浇灌,墨染青额头抵着夜衔烛手背,带着余颤,“我不要…理你了。” “别睡。”夜衔烛将她叼起来,“距离天亮还早。” “不…唔~”想说的话,被夜衔烛封在口中,墨染青薅住夜衔烛的头发,无力承受着他一轮又一轮的进攻。 鸡鸣声划破天际,墨染青终于在热灌中沉沉睡去。 夜衔烛躺着眯了一会儿就起来了,看墨染青睡得正香,就轻手轻脚下榻,拿着衣裳去外室穿。 见夜衔烛出来,门口等候多时的侍卫上前,“王爷,林绾棠已经抓回来了,现在关在王府诏狱。” 夜衔烛接过君棋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越过侍卫朝诏狱走去。 铁链滑动门捎,“哗啦”一声响。 诏狱大门被推开,林绾棠缓缓睁开眼,看到矮身进来的夜衔烛。 “王爷…”她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抓住隔栏,“你终于来接我了…” 她脸上带着笑,几根稻草斜挂在她身上,整得一个好端端的大小姐,有些狼狈。 夜衔烛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抬了抬手,让人将林绾棠带出来。 刑架上还沾着沉血,不知道是哪位前辈留下来的。 林绾棠被人一左一右双手捆绑在刑架上,她脸色惶恐,“这是要做什么?王爷,你让他们放开我。” 夜衔烛漫不经心的喝着茶,指尖在一旁小桌上轻轻敲打,只等面前的事情结束,其他人退到两侧,他才开始问,“给墨染青喝的那碗符水,是谁给你的。” 一般的水,不会让墨染青产生这么大的反应,这种可以压制灵力的东西,一定是有得道之人相助。 林绾棠眼神飘忽不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夜衔烛放下杯盏,只是微微抬了抬手。 侍卫领命,带着几根细小的竹签来到林绾棠跟前,“林小姐,得罪了。” 说着,他抓紧林绾棠的手,将竹签狠狠地捅了进去。 “啊~~”凄惨的叫声回荡在整个诏狱,林绾棠被剧痛刺激得浑身痉挛,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她颤抖着抬起头,眼中满是伤情,“夜衔烛你当真看不见我吗?” “我那么爱你,我为了你忤逆姑母,为你闭阁三年,为你抄经祈福你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夜衔烛神色未变,指尖轻叩桌面的节奏丝毫未乱,“继续。” 第92章 拔了她的舌头。 侍卫面无表情地取出第二根竹签,这次对准了她的食指。 林绾棠惊恐地瞪大眼睛,“等等!我说是、是窥天真人给的” 敲击声戛然而止。夜衔烛眸光一凛,“窥天?” 他记得那个窥天已经被墨染青收回灵力,赶出城外。 “对就是那个太禄山的窥天”林绾棠疼得直抽气,“他说只要墨染青喝下符水,就能就能让她灵力尽失,随我摆弄。” “随你摆弄?”夜衔烛突然起身,一把掐住她的下巴。 林绾棠露出诡异的笑容,“夜衔烛,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天生道骨灵根,是千年一遇仙缘之姿。” 她突然癫狂大笑,“你以为娶了她,就可以得到她了吗?她早晚会离开你,你们终究是会分开的。” 夜衔烛眼神骤冷,眸底暗红窜动,手上力道加重,“找死。“ “王爷!”亲卫匆忙来报,“王妃醒了,正在找您” 夜衔烛松开手,冷冷扫了林绾棠一眼,“看好她。” 转身欲走,却听身后传来林绾棠歇斯底里的喊叫,“你只是她修仙路上的一道劫,她不过是利用你!等她得道飞升后,第一个被抛弃的就是你!” 夜衔烛脚步微顿,头也不回地吩咐,“拔了她的舌头。” 知道她被折腾的晚,琴棋书画都没有打扰她休息,这一觉直接让她睡到下午。 以至于墨染青醒来的时候,肚子是空的。 琴月给她端来早就备好的膳食,墨染青吃了两口,随意问道,“夜衔烛呢。” “王爷去诏狱,一会儿就回。” 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夜衔烛踏入内室,周身寒意未散,眉宇间凝着一层阴翳。 墨染青搁下玉筷,抬眸瞧他,察觉异样,不由轻蹙眉头,“怎么了?” 夜衔烛未答,径直行至她身旁,忽而伸手扣住她的腰肢,一把将她带入怀中。 墨染青猝不及防,低呼一声,整个人跌坐在他腿上。她下意识扶住他的肩,指尖触及他微凉的衣料,抬眸便撞进他幽深如墨的眼底,“发生什么事了?” 琴月识趣的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夜衔烛把头埋在墨染青颈窝,“你会离开我吗?”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墨染青不知道他这又受到了什么刺激,手掌放置他后脑处,抱着他,“我那么爱你,怎么舍得离开。” “你会不会负我?” “不会呀~”察觉到他的紧张,墨染青一下一下安抚着他的后背,“我不是说过吗?辜负深情的人,要吞一万颗银针。” 夜衔烛没有答话,只是将墨染青揽的更紧了。 晚上付雅儒来了。 墨染青斟茶,请她入座。 付雅儒坐在墨染青对面,将腰间的玉佩捋顺垂在一侧。 这块玉佩墨染青认得,曾经在阳玖崇手中,说过要拿来给她交朋友,后来反悔没有给那个。 她默不作声的收回视线,将茶盏端在付雅儒面前。 付雅儒抬掌虚让,开口道,“我来是提醒王爷,王妃一件事。” 墨染青收回手,与夜衔烛一起静听。 她说,“王爷万州之行暴露,让林家有了防范,接着王妃收到林家宴请朝官,出府被别人算计,种种迹象都表明,有人在给林家传递消息。” 这件事墨染青与夜衔烛也一直有多怀疑,但能知道夜衔烛去万州的人,就这么几个,这个内奸到底出在谁身上。 因为看似每个人,都没有问题。 “如果不出我所料。”付雅儒转头看向夜衔烛,“王爷回来,是因为万州之行不顺,再耗下去也没有意义。而且王爷手里的证据,也不足以扳倒林家这颗大树。” 夜衔烛将手中的杯盏放下,“不错。” 付雅儒轻轻拨弄茶盖,轻声说,“关于内奸的问题,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当不当讲。” 付雅儒深谙治水救国之道,这些治国方略皆承自其父付堂亮。 付堂亮从不因她是女子便将她囿于闺阁礼教,反而倾囊相授经世济民之策。 正因如此,她对许多朝局利弊,看得比常人更为透彻。 夜衔烛指尖轻叩桌案,淡淡道,“但说无妨。” 付雅儒将茶盏轻轻搁下,杯盖与杯沿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抬眸望向墨染青,眼中闪过一丝深意,“王妃与其在万州和京城耗费心力,不如查查身边之人。毕竟” 她顿了顿,“王妃经手的每件事物,都是要经过他人之手的。” 这话宛如一道惊雷劈下,墨染青瞳孔骤缩,“你是说” 付雅儒竖起纤指抵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她侧首望向窗外摇曳的树影,意有所指,“话已至此,想必王妃心中已有计较。接下来的路,就要看二位如何走了。” 墨染青与夜衔烛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至于万州粮仓一案”付雅儒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正是临行前付堂亮交给她的荐书, “万州知府徐大人,曾是我父亲的”话未说完,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慌忙用绢帕掩住苍白的唇。 墨染青连忙起身为她抚背顺气,却被她轻轻推开。 付雅儒喘息稍定,继续道,“徐大人,曾是我父亲的学生。”她将荐书郑重递到夜衔烛手中,“徐大人虽在万州为官,却始终记挂着恩师当年的教诲。此物或许能助王爷一臂之力。” 夜衔烛接过荐书,“多谢!” 付雅儒勉强扯出一抹笑,起身告辞。 她的背影在烛光中显得格外单薄,衣袂飘动间仿佛随时会消散在夜色里。 待她走后,墨染青望着案台上那盏摇曳的烛火,火光在她眸中跳动,“当真没有神医,可以医治她的病吗?” 夜衔烛将荐书收入怀中,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他缓缓摇头,“她伤的不仅是肺腑”手指无意识地在心口处按了按,“心脉淤气不散,如今全凭一口心气吊着。” 这几日付雅儒的身体都是胡千川在调理,他已经明确的告诉过墨染青,以他的医术救不了付雅儒,只能延缓她离开的时间,至于能到什么时候,那就只能看她的命了。 第93章 有什么心事? 翌日,墨染青醒来,进来侍奉的人换成了君棋。 墨染青接过杯子漱了口,见她垂眸低首,目光说不尽的难受。 “怎么了?”墨染青坐在梳妆桌前,拿梳子理着发,“有什么心事?” 君棋接过墨染青手中的梳子,轻轻为她梳理青丝,“主子,王爷之所以给我们起名叫琴棋书画,是因为从小就给我们定好了使命。琴是杀人弦,棋是夺命局,书里藏毒,画中带刃。” 梳齿划过发梢,被君棋攥紧手心。墨染青从镜中看她,见她眸中似有暗潮翻涌吗,她突然跪下,对墨染青说,“我不知,琴月竟然这么糊涂。” 墨染青这才知道,夜衔烛的手竟然这么快,已经将琴月押入了诏狱,“起来,不光是你们,我和夜衔烛也被她瞒了过去。” 用了早膳,墨染青带着君棋去了诏狱。 琴月被绑在刑架上,她被用了刑。单薄衣衫下全是鞭痕,温热正从她身上流淌,在脚下石台积出血洼。 听到脚步声,琴月缓缓抬起头。她满脸血肉模糊,从红光中看清来人,低喊一声,“主子~” 君棋不忍再看,别过眼去。 谁能想到,昔日一起长大的姐妹,竟会落到如此境地。 墨染青缓步走近,裙角染上暗红的血渍。她静静看着琴月,从自己刚来到这里时,她就一直跟着自己,要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既然喊我一声主子,那就是对我还有情意。”墨染青看了眼,那双被挑断筋骨的手腕,惋惜道,“为什么不招?” 琴月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神情,只有一滴血泪砸在刑架上,溅开一朵暗红的花。 “我不能招……”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主子……杀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 墨染青静默片刻,缓缓转身,望向暗室里那扇窄小的窗。 窗外是沉沉夜色,唯有一株杂草从窗缝里钻进来,在微弱的月光下轻轻摇曳,像是无声的挣扎。 “天恒道长每次来的时候,身边都会跟着一个小道童。” 她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温柔。 琴月猛地抬头,瞳孔骤然紧缩。 墨染青盯着那株杂草,“那小道童最爱吃王府的糕点,总说那是他梦里的味道。” 她低笑一声,“其实不是梦,只是他小时候最常吃的东西罢了。” 琴月的呼吸急促起来,铁链随着她的颤抖发出细碎的声响。 墨染青侧眸,目光如刀,直直刺进琴月眼底,“十年前,方家因贪污一案满门流放,路上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只剩下一对姐弟,姐姐十岁,弟弟三岁。” 她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琴月的心尖上,“后来,那对姐弟……就再也没了消息。” 琴月的嘴唇剧烈颤抖,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溢出来。 墨染青俯身,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声音轻得像耳语,“琴月,你说……我若把这件事报上去,天恒道长身边的小道童……还能活吗?” “不!不要……主子!”琴月猛地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腕间的伤口因剧烈动作再度撕裂,鲜血顺着刑架蜿蜒而下。 她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盯着墨染青,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求您……别动他……” 墨染青缓缓直起身,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很好。” 她转身,朝诏狱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弟弟我给你保了,但我要知道有用的东西。” “君棋,将她说的话,记下来,一字不漏。” 第二日一早,君棋将琴月的供词拿给了墨染青,“主子,琴月死了。” 君棋脸上带着哀寂,“交代完最后一句,咬舌自尽了。” 墨染青接过供词,“她最后可有说什么?” “她说,主子大恩无以为报,下辈子当牛做马再来作偿。”琴棋书画中,琴月一直被大姐当成姐姐一样。 她沉着冷静,比其他人都略显成熟,也总是在各种事情上指点大家,即便是知道她背叛了主子,死罪是便宜了她,但这些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君棋想给琴月留个全尸,找个无人的地方安葬她。 墨染青点头允许了。 君棋退下后,墨染青独自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日影西斜,她才拿起那份染血的供词,径直去了夜衔烛的书房。 夜衔烛正在给刘枫回信,见她进来,朱笔未停,“招了?” “嗯。”墨染青将供词放在案上,“里面有些东西,你得看看。” 夜衔烛这才搁笔,修长的手指翻开供词。随着阅读,他眸色渐深,“我还要亲自去一趟万州。” 墨染青看了一眼夜衔烛给刘枫的回信,点了点头,“有了这些供词,加上付堂亮的荐书,这次万州的事,定能连根拔除。” 夜衔烛起身,将墨染青揽在怀里,“我怕我走了你撑不住。” 窗外的风涌进书房,带着一阵海棠花香,墨染青拍了拍夜衔烛的手背,“你是怕林家对我怎么样?” “林辅成还在诏狱里压着,林辅博就这么一个弟弟,不会不救。”夜衔烛将下巴垫在墨染青肩膀,“到时候百官集体上书,又是你一人面对众臣压力。” “你也太小瞧我了。”墨染青转身揽住他的脖子,与他鼻尖相对,“我能感觉到我最近灵力又充盈了许多,而且灵核晶透大有更进一层的趋势,你不用担心我,我能保护好我自己。” 提到灵核,夜衔烛心里猛然一沉。 那日林绾棠的话,终究是在他心里埋下了祸根,搅乱了他的心绪。 他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将墨染青紧紧拥入怀中,低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来得突然又炽烈,带着几分压抑的焦躁和不安。墨染青微微一怔,随即感受到他唇齿间的力道,像是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一般。 他的手掌扣住她的后颈,指节微微发紧,呼吸灼热地拂过她的脸颊。墨染青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心跳声透过相贴的衣料传来,又快又重。 她轻轻闭上眼,指尖陷入他的衣襟,回应着他的吻。唇舌交缠间,她尝到了一丝苦涩的味道,像是夜衔烛心底翻涌的情绪,无法言说,却又无处宣泄。 第94章 你在害怕什么? 良久,他终于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仍有些急促。 “答应我……”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嗓音微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 墨染青抬眸看他,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那里翻涌着她读不懂的暗潮。 她轻轻抚上他的脸,指尖描摹着他的轮廓,低声道,“你在害怕什么?” 夜衔烛喉结微动,沉默片刻,终究没有回答。 窗外风起,卷落一树海棠,花瓣纷扬如雪,落在窗棂上,又被风吹散。 果然不出夜衔烛所料,他离京次日,林辅博便发动百官联名上奏,弹劾之声如潮水般涌向睿王府。 朝堂之上,林辅博手持玉笏,声音沉痛而激昂,“睿王妃墨氏罔顾圣谕,私离府邸,纵火醉仙楼,事后竟欲嫁祸无辜!我林家世代忠良,究竟触怒了何人?二弟辅成无端下狱,家眷流放,就连太后最疼爱的侄女林绾棠,如今也下落不明!” 他猛然跪地,额头重重叩在金砖上,“求皇上明鉴!” 身后百官齐刷刷跪倒一片,朝堂顿时鸦雀无声。 龙椅上的光耀帝攥住扶手的指尖泛白,他望着跪伏在地的林辅博,目光又扫过满朝文武,心中如压了千钧巨石。 殿外风声呜咽,仿佛也在诉说着这朝堂上的暗流汹涌。 片刻的沉寂后,付堂亮缓缓出列,沉声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尚有诸多疑点。睿王妃素来贤德,岂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醉仙楼大火一案,刑部尚未查明真相,林大人便急着定论,未免有失偏颇。” 林辅博冷笑一声,头也不抬,“付大人此言差矣!证据确凿,有人在醉仙楼,亲眼看到墨氏纵火,供词画押俱在。付大人莫非是要包庇罪犯?” 付堂亮眉头紧皱,正欲反驳,却见光耀帝抬手示意。 光耀帝缓缓起身,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殿内烛火下泛着冷光。 “此事关乎皇室颜面,朕自会彻查。”光耀帝的声音不辨喜怒,“但林爱卿,你方才提到林绾棠失踪此事与睿王妃有何干系?” 林辅博身子一僵,随即重重叩首,“臣弟下狱第二日,有人亲眼看见睿王府的马车出了城,与棠儿所去的是一个方向,从此棠儿便再无音讯” 他说到此处声音哽咽,竟真挤出几滴泪来。 殿角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众人循声望去,是刚得了官职的阳玖崇,他玩着腰间玉佩,漫不经心道,“林大人这话有趣。按您这说法,京城每日进出城的马车成百上千,莫非出了事都要算在睿王府头上?” “你!”林辅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光耀帝突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瓷器相撞的脆响让所有人噤若寒蝉,“玖崇说的不错,当务之急是找回林小姐。至于睿王妃事情未查清前,不易下定论。” “皇上!”林辅博直起身,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怒,“臣那可怜的二弟一家” “若是无罪,便让诏狱放人。”光耀帝知道,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不能先将林家惹急了。 殿中弹劾睿王的一共有一百零三位官员,这一百零三位皆是林党其中大半都与林氏一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此刻再因林绾棠一事与林辅博撕破脸,朝局必然动荡。 “皇上。”阳玖崇往前两步,嗓音低沉,“臣愿请缨,带人搜寻林小姐下落,为睿王妃证清白。” 林辅博冷笑,“谁都知道小君侯与睿王妃交好,你亲自去寻?只怕人没找到,线索倒先断了。” 阳玖崇嗤笑一声,“林大人这话说的,倒像是笃定睿王府与林小姐失踪有关?莫非……”他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林大人知道些什么旁人不知的内情?” “够了。”光耀帝突然起身,玄色龙袍扫过鎏金龙椅,“林卿既然不放心,就让刑部与锦衣卫协同查案。”他目光扫过林辅博身后的跪着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颜九,“马爱卿,你亲自去。” 阳玖崇皱了皱眉头,马颜九是林辅博一手提拔上去的,这个时候用他,恐怕对王府不利。 阳玖崇来的时候,墨染青正在院子看付雅儒浇花。 这些花都是付雅儒来了以后种的,她糙人一个,做不来这种雅赏之事,是付雅儒说她院子太素了,有点颜色好看。 上头的海棠花开的艳,付雅儒端着花洒,听到眼玖崇来的时候,手上动作一滑,溅出的水沾湿了鞋。 墨染青正要让人拖住阳玖崇,就听到外面君棋的声音,“阳公子,我家主子现在不方便见客,还请留步。” “这大白天的,她能有什么不方便。”阳玖崇的声音隔着大门响起,“我有急事找她,闪开。” 付雅儒面上一慌,放下花洒,求救般的看向墨染青。 “先去我房” 没等墨染青说完话,院门“砰”的一声被推开,墨染青起身挡住刚进来的阳玖崇,转头看付雅儒刚好溜进了房间。 这样子惹得墨染青莫名想笑,认识付雅儒这么久,何曾见过她这样狼狈过。 “我就说你有什么不方便的。”阳玖崇刚要进来,看到一白影闪了过去,他垫着脚往里探头,“刚才什么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墨染青心虚的别过眼,扒着门边问阳玖崇,“这里是王府内院,你找我什么事?” “是有正事,进去说。”阳玖崇抬步越过墨染青,朝着付雅儒所去的房间走去。 “有正事去堂屋,你往这边走什么?”墨染青拦住他,“那是我的寝房,在那里谈不合适。” 阳玖崇疑惑的收回视线,难道是刚才看错了?自从付雅儒走后,他好像越发的神志不清了,看什么都像她,沾点白色的东西,都能和她联想到一起。 阳玖崇跟墨染青进了屋,将今日朝堂上的事情,说给墨染青,并且让她小心锦衣卫。 “马颜九是林辅博的人,他带着皇上旨意搜府谁也拦不住。”大家明里暗里都知道,林绾棠就在王府,阳玖崇好心提醒墨染青。 付雅儒就在隔壁,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中。她唇角微抿,眸中思绪翻涌,指节无意识地胸前的帕子,心中已有了计较。 第95章 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多谢提醒。”墨染青颔首,指尖轻抚茶盏边缘,若有所思。 阳玖崇端起茶盏浅啜一口,又轻轻放下,沉默片刻,忽而低声问道,“你最近……可有雅儒的消息?” “有啊。”墨染青眼睫微抬,余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隔壁,语气如常,“怎么了?” “没什么。”阳玖崇垂眸,嗓音低沉,似含了几分落寞,“只是许久未得她的音讯,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隔壁,付雅儒身形微顿,缓缓垂下眼睫。 腰间玉佩无声轻晃,在昏暗的光线里泛着温润的微光。喉间忽地涌上一股痒意,她指尖抵住唇,强压下那阵轻咳。方才走得太急,气息尚未平复。 哪怕是付雅儒尽力忍住,还是有声音从嘴角溢了出去。 声轻咳极轻,像一片雪落在灼热的炭上,转瞬即逝。 阳玖崇的指尖在茶盏上微微一顿,目光倏地转向声源处。隔壁似乎有衣料摩挲的窸窣声。他眯起眼,声音里带着试探,“你寝房有人?” 墨染青面色不变,指尖却微不可察地收紧,“没有。” 她将茶盏往案上一搁,瓷器相撞的脆响恰到好处地盖住了隔壁又一声压抑的轻喘,“是猫儿,府里丫鬟贪玩,养了只白猫。” 话音未落,隔壁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栽倒在地。 墨染青霍然起身,衣摆带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汤在案上漫延,阳玖崇也跟着站起身,“怎么了?” “没事!”墨染青担忧的望了一眼隔壁,“大概是猫儿打翻了东西,我先去看看,就不留你了。” 说着墨染青快步离去,留下一句,“君棋,送客。” 到了隔壁,果然见付雅儒已经晕倒在地,她呼吸不畅,脸色因缺氧散发着紫青。 墨染青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付雅儒身旁,指尖迅速搭上她的脉搏。脉象紊乱微弱,她心头一紧,立即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朱红色药丸。 “雅儒,撑住。”她托起付雅儒的后颈,将药丸送入她口中。药丸入口即化,付雅儒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但脸色依旧难看。 雪画匆匆踏出房门,见阳玖崇仍立在廊下未走,心头猛地一跳。她目光扫过花洒旁那支静静躺着的素银珠钗,暗叫不好。 “阳公子还未走啊?”她强自镇定,快步上前,绣鞋在青石板上踏出细碎的声响。先阳玖崇一步,将珠钗捡起。 “这是”阳玖崇的声音里带着犹疑。 雪画眼疾手快地将珠钗攥入掌心,故作轻松道,“主子真是糊涂,珠钗丢了都不知道,整天昏头昏脑的。” 她刻意将“付姑娘”三字咬得极重,指腹不着痕迹地抹去钗尾沾着的一点药渍。 阳玖崇的目光在珠钗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 那钗子素净得很,银丝缠绕的钗头上只缀着几粒米珠,确实不似墨染青的东西。 大概猜到阳玖崇心中所想,雪画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这可是付姑娘临走时赠给主子的。” 她将珠钗往袖中一藏,又补了句,“主子可宝贝着呢,若是丢了定要责罚奴婢。” 日光穿过廊檐,在阳玖崇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他静默片刻,终是转身离去,金色衣袂扫过石阶,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付雅儒转醒,在墨染青怀里极速咳了起来。喷出来的血沫,帕子捂不住,将她身前的白衣浸红一片。 她偏过头,看着门口的方向,眼中含着空寂与痛楚。 “他走了。”墨染青又给她喂了两粒药丸,等她气息稍稳一些,说道,“他没有怀疑,放心。” 付雅儒这才点了点头,眼中死寂涌现,“是我对不起他。” 墨染青和书砚一起,将付雅儒扶到榻上,她刚咳了血,脸色白到几乎透明。 墨染青给她喂了水,拉过椅子坐在她榻边,“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瞒下去,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会发生什么?” 窗外有几片海棠花被风吹落在付雅儒掌心,她捻着花瓣,嘴角勾起一抹凄笑,“他以为我去了江州,我告诉他,我不会回来了。” 她偏过头看向墨染青,“就让我把这个秘密带走。他不知,便是最好的结果。” 世人都说情字可贵,墨染青见识过太多的情。却从未见过如付雅儒这般决绝又隐忍的爱。 她看着榻上女子瘦削的侧脸,忽然想起自己刚见到她时,那净颜素妆的模样。 付雅儒将掌心的海棠花瓣一片片撕开,鲜红色的汁液染在她苍白的指尖,像极了那日喜堂下,两人穿的红衣。 搜寻林绾棠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有了皇上御令,锦衣卫大张旗鼓在京城横扫。 趁着还没有搜到王府,付雅儒带上斗笠遮面乘坐马车出了门。 她要去一趟曾府,曾可韦曾是先帝的知交,又是光耀帝的太傅,曾经是御史台左都御史。 他若出山,对林家来说,绝对是一场重击。 付雅儒刚走,锦衣卫就敲响了王府的门。 “打扰王妃。”马颜九挎着刀进来,“林家小姐丢了,我等奉圣上之命,捜査百官,还请王妃配合。” 墨染青寸步不移,“林家小姐丢了,关我们王府什么事?如今王爷不在家,府中内院全是女眷,多有不便,咱们要搜,还是等王爷回来后。再来。” 说着,墨染青摆摆手,让人关门送客。 马颜九一手抵住门,冷笑道,“王妃,这可是圣旨!您若抗旨不遵,休怪我等不客气了。” 他身后数名锦衣卫已按刀上前,目光冷厉地盯着王府众人,气氛骤然紧绷。 墨染青一看这阵势,顿时嬉笑一声,“好,既然大人想搜,那就搜。” 墨染青侧身让开位置,“就是提醒众位,王府的东西挺贵的,大家轻点碰,要是碎了,你们自己跟王爷去解释。”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进屋,嗑瓜子去了。 “大人,没有。” “没有。” “没有。” 半晌,捜査的人都回来了,皆是没有。 墨染青面前的瓜子皮堆成小山,她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我说马大人,搜完了没?搜完了就赶紧回去复命,我这还等着午睡呢。” 马颜九脸色难看,什么都没有搜到,他回去复什么命。 第96章 小爷的马车也有人撞 马颜九目光扫过庭院,唤来属下,“找人问问,这两日王府有没有人出去。” “这点小事问我不好了嘛,我可以告诉你啊。”墨染青打了个哈欠,“我这边还禁着足呢,指定不出去。” 见马颜九不答,墨染青站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瓜子皮,“来人,送客。” “等等。”马颜九抬臂拦住墨染青,“还有一处没有查。” 墨染青侧目看他,眼中冷光乍现。 院内刮起一阵阴风,君棋指间夹住棋子,书砚扶上腰间银针,一触待发。 墨染青忽然笑了,她抬手抚了抚发间玉簪,“好啊,大人要查哪里,需不需要本宫派人带你去。” 君棋默默地收回棋子,书砚也垂首,将手交叠在身前。 院内气氛松懈几许,马颜九撩袍转身,说道,“那就劳烦王妃带我,去王府诏狱走一趟。” 几人浩浩荡荡来了诏狱,诏狱里阴气扑鼻,到处弥漫着腐肉的气息。 牢笼里的人,看到有人进来,立马拖着铁链扑在栅栏前,“啊啊啊啊”的说不出话。 此人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气息,马颜九用帕子捂着嘴,转头问墨染青,“这人是谁?” “哦。”墨染青摆弄着自己的指甲,“府里一个不听话的丫头,本就是个哑巴,还要卖主求荣,就被关在这里了。” 哑巴攀着栏杆的手黢黑,她听到墨染青这么说,疯狂的拍打铁栏,马颜九皱了皱眉头,对身后的人吩咐,“带出来看看。” 侍卫拨弄上锁的铁链,转头,“大人,没有钥匙。” 马颜九看向墨染青,墨染青微微一笑,唤到,“君棋。” 君棋掏出钥匙,正要开锁,忽听身后有人对马颜九说,“大人,我看算了。” 那人穿着锦衣卫的衣服,站在马颜九身后,“林家小姐不是哑巴,再看这模样,也跟林家小姐不太像。” 马颜九斜眼看了一眼狱中人,这里的味道本身就令人作呕,他也不愿在这里多待,便烦躁的摆摆手,带人出去了。 墨染青转身时,看了一眼狱中心如死灰的林绾棠,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马颜九没有找到人,最后带着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等人离开后,君棋才告诉墨染青,马颜九身后的锦衣卫,是夜衔烛早年安插在锦衣卫的人。 对于付雅儒亲自上门请求的事情,曾可韦对林家一事,早就有了愤慨之心,所以付雅儒几乎没费力气,就说服了他。 回去的路上,付雅儒的马车在交错时,不小心与他人的马车相撞。 付雅儒跌了一跤,撞到了木棱。 她揉着肩膀,正想问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怎么回事?小爷的马车也有人撞。” 是阳玖崇。 付雅儒攀着窗口没有动,听到外面雪画说,“原来是阳公子,真对不住,不小心撞到了您。” “你怎么在这儿?”阳玖崇偏头看了一眼车厢,“这里面是你家主子?” 说着他直接窜了上来,“墨染青,你把我马车给撞了,不该出来说句话吗?” 车帘被撩开,阳玖崇愣在原地。 “大白天的捂这么严实干嘛?”他要伸手去掀遮面,被雪画拦住。 “哎~阳公子。”雪画挡在付雅儒前面,“我家主子病了,现在受不得风,还望阳公子莫怪。” 阳玖崇歪头看向里面的人,“上次见面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付雅儒捂着胸口,透过纱幔定定的看着他,直到雪画将他赶下去,竹帘回荡,她才回了神。 “阳公子修车的费用,算在我们王府头上,届时派人去取即可。”雪画怕待下去引起阳玖崇怀疑,尽快催着车夫离去。 马车擦肩而过的瞬间,窗幔微掀,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白茶花的味道。 阳玖崇心里一动,正要回头追。二宝从后面匆匆追来,“少爷,少爷,老爷让你赶紧回府,有急事相商。” 阳玖崇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心里莫名又是一阵空落落的,又是自己想多了,雅儒现在正在平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在锦衣卫还在大肆旗鼓的搜寻林绾棠时,三朝元老曾可韦,代领百位学士大儒,发表了一篇,《食民论》。 文论的内容是夜衔烛从万州传递过来,揭露林家与万州粮仓暗中勾结,搜刮民膏民脂。 文中痛陈林氏一族倚仗权势,盘剥百姓,致使万州民不聊生,守着粮田,饿殍遍野。 更令人愤慨的是,林家勾结朝中权贵,将国号充私,银钱全部归于林家所有。 《食民论》一出,朝野震动。 曾可韦虽年迈,却言辞铿锵,句句如刀,直指朝堂腐败。百位大儒联名上奏,要求彻查此案,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光耀帝听后,怒斥朝堂,龙袖一挥,御案上的奏折哗啦散落一地。 “好一个林辅博!竟敢勾结万州官吏,食民膏血,中饱私囊!” 天子震怒,满朝文武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唯有阳栋梁上前一步,抱拳道,“陛下,林辅博狼子野心,早有异动。如今证据确凿,臣请旨,即刻捉拿林氏满门,以正国法!” 光耀帝目光森寒,冷冷道,“传朕旨意,查封林府,缉拿林辅博!若有反抗”他顿了顿,一字一顿道,“格杀勿论!” 然而,圣旨尚未出宫,京中已风云骤变。 林辅博反了。他早有防备,在御林军围府之前,率亲兵冲出府邸,直奔城门。 沿途守军竟有不少倒戈相向,助其突围。原来,他联合锦衣卫,暗中收买京营将领,早已布下后手。 如今锦衣卫已入林辅博麾下,御林军虽仍效忠光耀帝,却已难控全局。 京城四门,有三处守将暗中易帜,只待林辅博一声令下。 “报”一名御林军满身是血,跌跌撞撞冲入大殿,“陛下!林辅博已攻占西直门,叛军正向皇城逼近!” 光耀帝拍案而起,怒目圆睁,“御林军何在,守城军何在?” 阳栋梁面色凝重,沉声道,“陛下,叛军来势汹汹,禁军恐有内应,臣请调城外禁军火速入京护驾!” 光耀帝尚未答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第97章 结束了。 只见数名侍卫踉跄退入殿中,紧接着,一队黑衣箭袖的锦衣卫持刀闯入,为首的竟然是, “林耀喜!”阳栋梁瞳孔骤缩。 林耀喜一袭劲装,包裹着肥硕的身躯,手中长剑滴血。他冷冷扫过殿中众人,最终看向龙椅上的光耀帝,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露出泛黄的门牙,“皇上听信奸人谗言,林家前来清君侧。” 光耀帝死死盯着他,“林氏余孽,也敢犯驾!” 林耀喜轻笑一声,“余孽?不,今日之后,这天下姓什么,还未可知。”他剑锋一转,直指御座,“我祖父已在城外整军,而皇上您,怕是等不到援军了。” 话音未落,殿外杀声震天。 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叛军的旗帜已清晰可见。 阳玖崇猛地拔剑挡在光耀帝身前,厉喝道,“护驾!死守大殿!” 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如雷霆般由远及近。叛军的喊杀声骤然一乱,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 林耀喜脸色骤变,猛地回头望向殿门。 只见一支玄甲铁骑如潮水般涌入宫门,为首之人身披银甲,手持长剑,驾马而来。 “夜衔烛!”阳玖崇失声喊道。 夜衔烛一马当先,长剑寒芒如雪,所过之处叛军纷纷倒地。 他身后精锐骑兵结成战阵,瞬间将叛军逼退数十步。 “皇兄,臣弟救驾来迟!”夜衔烛翻身下马。 光耀帝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动,扶着龙椅缓缓起身,“简弟来得正好!” 林耀喜肥硕的脸颊剧烈抖动,“夜衔烛,你不是在万州吗?” 夜衔烛不慌不忙地转过身,长剑直指林耀喜,“城外叛军,已经被战北军拿下。林家大势已去,还不束手就擒!” 殿外突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大堰万岁,皇上万岁,睿王千岁”声,城外叛军全部溃散。 这时林耀喜身后的一名锦衣卫,突然上前挑断林耀喜的手筋,夺过他手中兵器,将他拿下,“叛军已经全部拿下,请皇上下令,捉拿余党。” “请皇上下令捉拿余党!” 西方红霞穿透云层,照在血迹未干的宫砖上。远处传来悠长的钟声,这一天落幕了。 夜衔烛回来的时候,墨染青站在门口迎他。 他脸上血迹未干,身上带着浓厚的铁锈味。墨染青扑过来的时候,他侧身躲开。 等退掉这身铠甲,才转身将墨染青抱起。 墨染青环住他的脖子,说,“结束了。” 夜衔烛紧紧抱住她,埋在她的颈窝,“结束了。” 烛光倒映两人身影,在墙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夜衔烛低声道,“林氏一党已经伏诛,但朝堂上下仍有暗流涌动,皇兄命我彻查余党。” 墨染青指尖轻轻拂过他眉间的疲惫,柔声道,“你已几日未眠,先歇一歇。” 他握住她的手,嗓音微哑,“一别半月,等办完正事再歇。” 说着她拦腰抱起墨染青,往内室走去。林党的事情,终于了结。俩人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夜衔烛急躁的将墨染青放下,他一刻都等不及了,他要和她“勥烎荎奣”。 抖动的纱幔挡不住里面的春华,饿了太久的狼,更像是吃不饱一般,将人翻来覆去的折磨个遍。 他将自己的种子,热情的挥洒在那片肥沃的土壤里,期望它生根发芽。 天色尚未破晓,栖梧院的大门便被急促的拍响。 夜衔烛刚将墨染青安顿好,替她掖紧被角,正欲歇下,闻声眉头一皱,随手披了件外衣便去开门。 门外,雪画脸色煞白,呼吸急促,声音里带着哭腔,“王爷!主子快去看看,付姑娘、付姑娘她……快不行了!” 屋内,墨染青本已阖眼,闻言猛地睁开双眸,一把掀开锦被下榻,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怎么回事?” 雪画眼眶通红,哽咽道,“付姑娘从后半夜就开始咳血,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后来……后来竟止都止不住……” 夜衔烛眸色骤沉,一把抓过屏风上的大氅裹住墨染青,“走。” 院外,凉风吹过,天际隐约泛起一丝灰白。 公主府,从血雨中回来后,阳玖崇总是睡得不安稳。直到后半夜从梦中惊醒,更是睡不着。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沉闷的喘不过气。索性披衣起身,推开雕花木窗。深秋的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微凉的清醒。 月光如水,静静淌在案几上。 一柄许久未动的花折扇静静躺在那里,扇骨上的漆色已有些斑驳。阳玖崇鬼使神差地伸手取过,斜倚窗台把玩。 忽而一阵夜风掠过,扇坠的红穗子轻轻摇曳, 他的手指猛然僵住。 这红穗分明记得那日赌局赢了付雅儒时,亲手系在了她的腰侧。 怎会在此? “二宝!”阳玖崇急忙呼喊,瞳孔惊颤不定。 二宝揉了揉迷糊的双眼,睡眼蓬松道,“少爷,天还没亮呢,您唤我什么事?” 阳玖崇将解下来的红穗子,递到二宝面前问,“这是什么东西?” 二宝睁开眼,少爷不会是傻了,这东西他竟然不认识了,“这不就是少爷的扇坠子嘛,怎么了?” “哪里来的?”阳玖崇情绪有点激动,他摇晃二宝的肩膀,“快说!哪里来的?” 二宝被自家少爷这副模样吓得睡意全无。 他从未见过阳玖崇这般失态,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凤眸此刻布满血丝,捏着他肩膀的手指几乎要嵌入骨肉。“就是乞巧节那天,我在船上捡的,后来一直忘记还给少爷了。” “乞巧节”阳玖崇推开二宝,目光呆滞,“船上”他忽然转头问,“哪条船?” “就是撞到我们画舫的那条船,好像是林家小少爷。” 阳玖崇感觉自己的脑子“轰”的一下,记忆如血雾炸开。 那夜画舫相撞的巨响,纱帐后隐约的挣扎声,还有那声被浪涛吞没的女子呜咽。 那是付雅瑞? 阳玖崇突然松开手,踉跄后退,撞翻了案几,茶盏碎裂的声音惊醒了院中的雀鸟。 怪不得他那天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怪不得那天之后付雅儒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第98章 唯负......阳玖崇..... 不对,还有不对的地方。 城外来接付雅儒的马车,风度翩翩的世家公子,王府的猫,庭院的珠钗,受不得风的墨染青,那熟悉的白茶花香。 他自小生活在京城,什么世家公子他没有见过,那日锦衣卫去搜查王府,墨染青怎么会出门。 他早该想到的,他早就该想到的。 “原来如此。”他低笑出声,笑声却比哭还骇人。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眼底翻涌着滔天怒意,“好一个李代桃僵!” 二宝被他吓得腿软跪地,“少爷少爷您怎么了别吓” 话音未落,眼前金色衣袂已卷着寒风破门而出。 晨光刺破云层时,阳玖崇的叫开王府的大门,“墨染青开门!” 院里本就因为付雅儒的事,忙的不可开交,这会儿有人叫门,管家急匆匆的过来,看是阳玖崇,忙问,“小君侯这么早叫门,是有什么急事,我们王妃现在不方便” 话还没有说完,阳玖崇已经推开管家,踏门而入。 房内浓重的药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墨染青正从付雅儒后背运输灵力,素白中衣已被冷汗浸透。 床榻上的人儿面色灰败得可怕,嘴角还挂着未擦净的血痕。她没有想到付雅儒的内里已经亏空到如此地步,全是一片死寂,只靠着灵力吊着她最后一口气。 “没用的”付雅儒缓缓睁开眼,睫毛轻颤,像是随时会坠落的蝶。她望着墨染青,唇角微扬,却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别白费力气了” “别说话!”墨染青咬牙,指节因灵力过度催动而泛白,额角青筋隐隐浮现,“我一定能救你!” “多活这数月已是偷来的恩赐。”付雅儒低低地笑了,指尖摩挲着玉佩,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其捏碎,“让我走。” 话音未落,一股阴寒之力骤然从付雅儒体内反噬而出, “噗”墨染青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狠狠震退,后背重重撞上墙壁。 “染青!”夜衔烛身形一闪,及时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掌心贴在她后心,渡入内力稳住她的心脉。 院内有人闯进来,阳玖崇的一剑劈开拦路的刘枫,屋里的人皆听到院里的嘶吼。 可已经来不及了。 付雅儒的瞳孔开始涣散,唇角却浮起一丝笑意,“我付雅儒” 她的气息已如游丝,却字字清晰,“此生无愧天地”喉间涌动的鲜血让她顿了顿,“唯负阳玖崇” 窗外狂风乍起,吹得帐幔翻飞。 她攥着那枚玉佩,“来世”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剑锋上,“我定要干干净净地等你来娶” 床榻上,付雅儒的手无声垂落,唇角仍凝着那抹未散的笑意。窗外风骤起,烛火倏然熄灭,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生门已闭,魂归天地,再无回天之力。 “砰!”房门被撞开的巨响惊醒了死寂。 阳玖崇的佩剑“铛啷”落地,阳玖崇呆呆的望着榻上安静的像睡着的人,踉跄着一步一步朝她迈了过去。 颤抖的手指,抚过付雅儒尚有余温的脸颊。 那枚染血的玉佩从她指间滑落,在床沿危险地摇晃。 阳玖崇接过玉佩,死死按在胸口。他的脊背剧烈起伏,整个人蜷缩起来,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只有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地板上。 院外海棠树在风中摇曳,几道闪电划破铅灰色的天空。引来雷声翻滚,云层像某个庞然大物低压着房顶。 第一滴雨落下时,阳玖崇终于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那声音裹挟着暴雨,将整个天地都染成了悲色。 他缓缓站起身,拾起地上的剑。指节因攥得太紧而泛出森白,剑刃映着他猩红的眼,仿佛浸透了恨意。 “林、耀、喜。” 他低低念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间碾碎后吐出的,裹挟着滔天的杀意。 天牢外,暴雨倾盆。 守门的狱卒看到有人来,护着头出来,“是小君侯啊,这个天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打开!”阳玖崇眼中含着血,冰冷的雨水,顺着额间前散发往下滴落,他的声音很冷,像是刚从阎王殿出来。 “这可不能随便打开。”狱卒为难道,“里面关的都是朝廷重犯,没有皇上的指令,谁也不敢打开。” “我说打开!”阳玖崇将剑架在狱卒脖颈上,寒刃割破表面皮肤,鲜血混着雨水,烫在青石阶上。 狱卒抖着腿,“小君侯息怒,小君侯息怒,这就打开。” 等阳玖崇进去,狱卒立刻拿着牌子去了宫里。 阳玖崇踏着血水前行,剑锋所过之处,只要有阻拦的,必然哀嚎四起,残肢飞溅。 他的衣袍早已被血浸透,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般地挥剑、斩落、再挥剑,他的心空了,唯一可以填补的,就是杀了林耀喜。 最深处的牢房里,林耀喜倚墙假寐。林家风光几世,他不信就这么落寞了,只要太后还在,他们林家就会有崛起的机会。 铁门被一脚踹开。 林耀喜猛然睁开眼,朝门外看去, “是你!”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阳玖崇的身影逆着廊下的火光,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那双眼睛……林耀喜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睛,漆黑、死寂,却又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疯狂。 “你来干什么?”随着阳玖崇的走近,林耀喜想站起来,但那身肉太重了,他爬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 阳玖崇已经将剑抵在了他的胸前。 “兄弟,咱们有话好好说。”林耀喜看着寒光冷剑,心里慌得要命,“你要钱我可以,你要女人我也可以给。” “那我说要你命呢。” 林耀喜手脚并用,想要逃,可还没爬起来,右臂已齐肩断裂! “啊~”断臂横在脚下,林耀喜痛不欲生,冷汗顺着背脊往下淌。 长剑在手,阳玖崇眼中嗜血,像是随时都要把他撕碎一般。 林耀喜知道自己逃不过了,他突然好像明白了阳玖崇为何要这么对他,顿时大笑起来,“阳玖崇,你知道了对不对?” 第99章 她说,玖崇,救我。 他笑了两声继续说,“乞巧节那天你没接到的人,就在我的榻上,你是不是很痛苦?” “哈哈哈…” “闭嘴!”阳玖崇横扫一剑,将林耀喜左腿筋腱挑断,“别说了!” 林耀喜惨叫着跪倒在地,却笑得更疯狂了,“你见过她享受的样子吗?” “听过她凄惨的叫声吗?” “知道她最无助的喊的是谁的名字吗?” “她说,玖崇,救我。” “啊~”阳玖崇彻底被激怒了,踩住他的喉咙,剑锋抵上心口,“别说了!” “你当时就在旁边,却不知道。哈哈哈哈………” “我让你别说啦!”剑尖刺入眼眶,鲜血混着晶状体爆裂的黏液,顺着脸颊滑落。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剑拔出来带出血沫,阳玖崇毫无章法的对着林耀喜一顿乱砍, “你知不知道,你毁了她。她死了,她死了………啊………” 林耀喜余下的话还未出口,长剑已贯穿胸膛,将他钉死在墙上。 阳玖崇松开剑柄,看着那具抽搐的躯体渐渐僵冷。 暴雨仍在下。 他转身走出天牢时,天际一道惊雷劈落,照亮了他半边染血的脸。 “雅儒……”他低头看着掌心玉佩,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阳玖崇狠狠攥住玉佩,哭的撕心裂肺。 天不怜有情人,大雨无情地在他身上拍打。 那夜树下红衣倩影,那含春温韵的眼眉,全部都留在了这个雨夜。 阳玖崇闯天牢的事情,很快就被光耀帝知道了。 接着就有太监来报,阳玖崇持剑,将林耀喜砍成了肉沫。 光耀帝顿时气愤不已,让人宣阳栋梁进宫。 这一夜闹得沸沸扬扬,暴雨如注,金銮殿前的玉台阶被冲刷得泛着冷光。 阳玖崇跪在殿外,雨水顺着他的血衣缝隙渗入里衣,刺骨的寒意却抵不过心中万分之一。 尖细的嗓音穿透雨幕,小太监看到来人,迎了上去,“阳大人,您总算是来了。” 阳玖崇缓缓抬头,看见阳栋梁侧后方走来,绯色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张常年不苟言笑的脸此刻更是阴沉如铁。 “逆子!”阳栋梁走近,扬手便是一记耳光。 阳玖崇不躲不闪,左颊立刻浮现五道红痕。他舔了舔嘴角的血腥味,哑声道,“爹,是林耀喜该死” “住口!”阳栋梁压低声音,眼中怒火与恐惧交织,“林氏满门抄斩是圣旨!你私闯天牢已是死罪,还敢当众虐杀罪犯?” 殿内传来瓷器碎裂之声,接着是光耀帝的怒喝,“都给朕滚进来!” 踏入殿门的刹那,阳玖崇能感受到殿里逼人的气息,龙椅上的光耀帝面色铁青,案前散落着被摔碎的茶盏。 “阳玖崇!”光耀帝拍案而起,“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阳玖崇重重跪下,额头抵在冰冷的地砖上。 光耀帝冷笑,“林耀喜再是死罪,也容不得你先斩后奏,将他剁成肉泥时,你可想过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阳栋梁急忙上前,“皇上息怒!犬子是因林家谋逆之事,一时糊涂” 光耀帝挥袖打断阳栋梁的话,“林家已经被尽数抓进天牢,他护驾有功,朕本意将锦衣卫交与他打理,结果他竟敢无视皇旨,擅闯天牢。” “啪!” 又是一记耳光,阳栋梁的手在发抖,他再次跪在光耀帝跟前,“皇上,老臣教子无方,愿辞去” “皇兄。” 外面一声冷峻的男音传来,门口小太监掀帘,夜衔烛一身玄衣走了进来。 站定身,夜衔烛斜眼看了一眼满身斑污的阳玖崇,缓缓开口, “阳玖崇救驾有功,阳大人也是德高望重,林氏谋逆也是真,林耀喜死不足惜,皇兄要罚,恐怕会寒了这些功臣们的心。” 殿内霎时寂静。 直到天色大亮,夜衔烛才从宫里回来。 他眼中透着疲惫,已经三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墨染青让君棋去备水,转身问,“怎么样?皇上怎么说。” 夜衔烛净了手,从刘枫手中接过帕子,“功过相抵,人被阳栋梁领回去禁足了。” 墨染青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可是禁足也就是被关在府里出不来,那也就是说他不能送付雅儒最后一程了。 夜衔烛进屋退去外衣,“不过,人我带回来了。给阳栋梁说,两天后再给他送回去,而后要打要罚随他。” 墨染青快步过来接住他的外衣,趁机在他腰间狠狠一掐,“你故意,不早说是。” “嘶~”夜衔烛倒抽一口冷气,趁机把墨染青揽进怀里,“我不过是猜到了你心中所想。” 外面君棋敲门,水来了。 墨染青从夜衔烛怀里出来,手掌抵住他要靠近的胸膛,“你先沐浴休息片刻,我去看看雅儒。” 付雅儒的葬礼极其简陋,不是墨染青不大气,而是她要求要安安静静的走。 父还在,女不孝。 她死前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告诉付堂亮。 阳玖崇没有再哭,而站在付雅儒的灵柩前,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棺木,眼中一汪死寂。 “对不起,怪我没有早点知道。”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仿佛被风一吹就散。 也许他早点知道,付雅儒就不会死了。 墨染青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并未上前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知道,此刻的阳玖崇需要安静的和付雅儒独处。 他知道了事情的所有,有很多话讲给墨染青听。 屋外暴雨过去,只剩细雨绵绵,天色阴沉,连苍天都在为这对有情人遗憾。 阳玖崇闭了闭眼,再睁眼时,问墨染青,“我可以将她的牌位带回公主府吗?” 墨染青轻轻摇头,“雅儒有交代过,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她不想因对前人的留念,耽误往后的余生。” 阳玖崇笑了,那是一个极其无奈的笑。 他就知道,知道付雅儒就是这个样子,她生前与自己绝离,走后与自己死别。 她从头至尾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不曾给自己一点念想,走得干干净净。 第100章 那你也忘了她吧。 墨染青将付雅儒葬在了柳树河的旁边。 这对父女生前多坎坷,死后葬在一起或许能够弥补前世的缺憾。 碑文是阳玖崇刻的,付雅儒死前并没有交代这件事,墨染青也算是给他开了个绿灯,随他了。 《亡妻付雅儒之墓》 刀尖入石三分,每一道刻痕都似割在心上。 最后一笔落下,阳玖崇指尖微颤,轻轻摩挲着那个“妻”字,低声道,“你我虽未成礼,但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妻。” 细雨沾湿碑文,水珠顺着“儒”字的最后一捺滑落,像一道未干的泪痕。 阳玖崇闭目良久,再睁眼时,眼底只剩一片寂然。 夜衔烛将一件外袍披在墨染青肩上,“回。” 一场秋雨一场寒,阴雨连下好几日,府里的人都换上了厚装。 就在付雅儒下葬后的第三日,王府来了一位意外之客。 竹桃捧着一套湛蓝色的新衣,站在墨染青面前,双眼通红,“听到王府闭门谢客三日,我便知道是小姐走了。” 她不傻,早在付雅儒说要离开时,她就能猜出小姐的用意。 她将衣服转交给墨染青,“这是小姐生前给阳公子做的,我不知道该不该拿给他,就交给王妃处理。” 墨染青接过那件湛蓝衣袍,指尖触到细密的针脚,每一线都平整得近乎执拗,是付雅儒惯常的性子。 她抬眸看向竹桃,少女眼眶红肿,却倔强地咬着唇不让泪落下来,“好。” 廊外忽有枯枝断裂声。 墨染青转头时,只见阳玖崇立在滴水檐下,金色衣摆沾满泥渍,仿佛刚从坟茔归来。 他盯着那件衣裳,喉结滚动数次,他想起那日春香楼外,她双手捧着衣料的样子。 当初的自己还误以为,这是她要做给情郎的衣服。 “做这衣服时,小姐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竹桃抬起头,眼泪跟珠串似的往下掉,“但她还是坚持着把这件衣裳做完。” “我知道阳公子和小姐之间有很多误会。”竹桃抬手抹了眼泪,“但那都不是小姐的本意,那与阳公子交换回来的玉佩,小姐拿到后,便日日带上身上,我知道小姐心里有苦不说。” 竹桃走后,墨染青将衣裳递到阳玖崇怀里,“既然她是给你做的,应该送到你手里。” 阳玖崇攥着衣裳的指尖发白,他盯着衣裳好半天才抬起头,“墨染青,我知道你会些术法,你能不能” 他声音哽咽,说不出话,“能不能让我再看看她,就一眼” “阳人看阴间会折寿,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阳玖崇苦笑,“若真是把寿折完了才好。” 墨染青哀叹一声,指尖凝出金光,弹向空中形成一道光幕。 光幕中付雅儒一身白衣正踏在奈何桥上,孟婆的金汤盛在碗里,付雅儒端起金汤,转身回望了一眼来时的路。 阳玖崇上前两步,想去抓她,被墨染青抬臂挡下,“这只是虚象,你阻止不了。” 付雅儒双手捧着金汤一饮而尽。 阳玖崇的瞳孔剧烈颤抖着,眼睁睁看着付雅儒咽下那碗金汤。 她雪白的衣袖垂落时,一滴泪正从她下颌坠入下面忘川河,激起细小的涟漪。 “雅儒!”他嘶吼着扑向光幕,却被反震得踉跄后退。 光幕中的女子似有所觉,忽然驻足回首,可那双曾经盈满温柔的眼睛,此刻只剩一片空茫。 光幕熄,阳玖崇跌跪在地,双肩剧烈抖动着,“她忘了我。” “那你也忘了她。”墨染青垂眸看着他,悲悯道,“或许两相忘才是她最想要的。” 送走阳玖崇后,墨染青回了院子。 这个时候夜衔烛正在宫里商讨林家定案一事,她正好趁此机会窥探灵核。 就在刚刚,她给阳玖崇接通阴间的时候,惊奇的发现,灵气竟然在自己云升。 并且已经有要突破之象,这是要渡劫的节奏。 不对!墨染青手扶着榻柱,眼睛不安转动。她明明最近没有做度化之法,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进度。 按照她原有的推断,渡劫明明是五年后的事情。 难道是林家一案,她助大堰拔除祸根,推翻邪党。避免了一场乱世,所以将这功德积在了自己身上。 墨染青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这都是什么事。这功德谁爱要谁要,她是不想要,能不能扔掉。 她还不想飞升。 正想着,天空雷鸣大作,几道闪电崛地而起。 正气势汹汹的朝着王府奔来。 不好! 这雷劫说来就来,依照这么个形式,不得把王府劈成个渣渣。 来不及思考,墨染青下榻,拿起丧彪,掐了个御行符朝着城外荒山飞去。 丧彪从万州回来后,吃饱了就睡,总算过上了舒坦日子。 甚至连人形都不愿意化了,直接躺在书房睡觉。 耳边风声呼呼,雷声惊醒了丧彪,她从墨染青小布兜里睁开眼,迷迷糊糊说了句,“要下雨了。” 嗯?她左右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这里不是书房。 一支青玉笔头扒着小布兜探出一个头,丧彪看到自己正飞在空中正被雷追的时候,头上的毛都炸了。 “这这这天雷!”丧彪躲在小布兜里瑟瑟发抖。 对上一次墨染青拿自己抵抗雷劫的事,还有很大的心理阴影。 夜衔烛刚出了金銮殿,就看到天空乌云密布,几道雷接连而至的朝京城过来。 跟在他身后的几名同僚官员也望见了这些闪电, “这天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昨夜星辰高挂,雨天不是过去了。” “天有异象,该不是什么,神仙下凡了。” “神仙下凡”夜衔烛低呐一声,突然瞳孔一缩,轻脚踮地,朝着王府奔去。 “哎~王爷!” “走这么急,你怕赶上下雨。” 这边话音未落,夜衔烛的衣袂都看不见了。 “轰隆!” 一道雷劈在墨染青脚下,墨染青急转躲过,她回头观望,这次的雷比上一世还要凶猛,早知道来的这么快,她就造几个避雷针插在这个山头了。 脚下被崩起的石子乱飞,墨染青单膝跪地,四周雷墙将她围住。 她抬头望天,苦闷道,“商量个事,能不能晚几年再渡,我这情劫未了,渡上去不甘心啊。” “轰隆!” 一道闪电劈在墨染青身边,将她衣裳激起一道雷火。 “啊~伐伐伐。”墨染青手忙脚乱的扑灭雷火,暗骂一句,“日了狗了。” 第101章 该叫仙君了。 三清观,道山口。 天恒道长双手负后,望着远处旋涡浓滚的天空,欣慰的点了点头,“总算是将天人的功德积满,老道也算是不枉此生。” 乐童端着葫芦站在天恒身后,“师父,王妃这就要飞升了吗?” “徒儿,以后不能叫王妃了。” “那叫什么?” 天恒捋了捋那撮山羊胡,“该叫仙君了。” 夜衔烛直接飞到栖梧院,院里没有墨染青的身影,房间里也没有。 他眼中现出从未有过的慌乱,看到君棋过来,拦住她问,“王妃呢?” “回王爷,奴婢也不知。”君棋也在找墨染青,她离开也就一转眼的功夫,墨染青就不见了。 夜衔烛眸色骤冷,随着一道光看向城外的方向。 “渡劫。”他低呐一句,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直奔城外。 山巅之上,墨染青已被雷云彻底笼罩。她咬牙画出一道护身血符,勉强撑起结界,可天雷一道比一道狠厉,结界裂纹蔓延,眼看就要崩碎。 “贼老天!”她抹去嘴角血迹,笑得咬牙切齿,“能不能下手轻点,我已经被你劈死一回了。” “轰!” 回应她的是一道紫黑雷霆,结界应声炸裂。墨染青被气浪掀翻,滚落山崖边缘。 丧彪被颠得头晕眼花,可它不敢探出头,只能大声朝外喊,“天雷来了,你还不快应,不然一道比一道狠,小心碎成渣渣。” “我不能应。”墨染青撑着一口气,爬起来,继续躲。 “为什么不应,你修道多年,不就是在等这一刻吗?” 墨染青抹去嘴角的血迹,“我还有情劫未了,我走了,夜衔烛怎么办?” “你个恋爱脑。”丧彪破口大骂,“为了区区凡人,放弃得道,你没救了” “天雷不能一直劈个没完,不然百姓会遭殃,我们只要抓住这一点,躲过去就没事了。” 头顶旋涡越来越大,墨染青要被这风卷进去了。没有办法,她只好掏出丧彪,以灵力加持,举至头顶。 丧彪以为躲在小布兜里就没事了,掏出来的那一刻,不光笔毛炸了,连笔杆也弯了。 青玉笔杆攀住墨染青的手腕,丧彪回头看了一眼雷窝,哇哇大哭,“墨染青,你已经坑我一回了,你不能再坑我第二回了。” 墨染青渡着灵气,左手掐诀,“你是千古神器,活了上万年,区区天雷奈何不了你。” “我不!”丧彪死死抓住墨染青的手指不撒手。 “夜衔烛来了。” 丧彪笔驱一震,回头看,“哪里?” 墨染青勾唇一笑,毫不犹豫的将丧彪扔进旋涡里,“骗你的。” 丧彪的惨叫声瞬间被雷云吞没,笔身爆发出刺目青光,硬生生在旋涡中心撕开一道裂缝! “墨染青!你渣渣女!下辈子,我不再认你当老大了”它的咒骂声裹胁着雷霆炸响,整片天空都被震得晃动。 墨染青趁机翻身跃起,指尖掐诀,低喝一声,“天地同寿,八方威神,助我化劫,阵起!” “轰” 丧彪笔杆上的古老符文被天雷激活,霎时间,万丈青光如利剑劈开雷云,原本狂暴的雷劫竟被强行截断。 墨染青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见丧彪在云层里破口大骂,“你拿老子当避雷针,等老子下来非得”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骤然掠过,夜衔烛踏风而至,一把揽住墨染青的腰,带着她急速后撤。 “墨染青,不许走!”他声音冷得吓人,眼底却翻涌着压抑的情绪,“不许离开我。” “夜衔烛?”墨染青瞪大眼睛,她刚才是在骗丧彪,没想到他真的来了,“你跑来送死啊?” 夜衔烛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人狠狠拽进怀里。 他外袍已被雷火灼得焦黑,却想用脊背替她挡住劈落的天雷,声音沙哑得可怕,“……渡劫不叫本王,你活腻了?” 墨染青怔住。 雷云突然诡异地停顿了一瞬,仿佛在权衡是否要连这位人间王爷一起劈。 墨染青咧嘴一笑,唇边还带着血,“这不是没死嘛……你先出去,等我陪它玩完了,在跟你解释。” 夜衔烛盯着她,忽然抬手扣住她的后颈,狠狠吻了上去! 墨染青,“???” 唇齿间血腥气弥漫,她愣了一瞬,随即察觉到一股精纯的内力渡入体内,瞬间修复了她受损的经脉。 夜衔烛松开她,冷声道,“我不走,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行,肉体凡胎怎可与天雷对衡。”墨染青知道夜衔烛的性子,他若是知道天雷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一定会陪自己一起扛。 索性直接一道定身符,将夜衔烛推出界外。 远处,刚从雷云里爬出来的丧彪笔毛焦黑,闻言气得跳脚,“关我屁事?!你们俩要殉情别带上我!” 夜衔烛被定身符震退数丈,周身气息陡然暴起,体内热血沸腾,瞳底散红,“墨染青,你敢” 话音未落,苍穹之上雷云翻涌,一道比先前更凶悍的紫金天雷轰然劈落! 玉笔在雷光中震颤,丧彪笔魂都快被劈出窍了,再抵不住这股子天怒,从云层坠落。 下降时,她悲伤的嘟囔着,“我完了,我肯定完了,我又要变成石头了,墨染青,我恨死你了。” 夜衔烛眼睁睁看着那道紫金天雷撕裂长空,笔直劈向墨染青单薄的身影。 他目眦欲裂,体内真气疯狂冲撞定身符的束缚,经脉几乎寸寸爆裂。 “啊~~” 随着一声嘶吼,他硬生生震碎符咒,嘴角溢出血线。 玄色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凄艳弧光,竟比天雷更快一步飞至墨染青身前。 “你!”墨染青还未反应过来,夜衔烛已从后方将她紧紧箍在怀中。他脊背弓起,用肉身为她筑成最后屏障。 丧彪悬在二人头顶,笔杆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那是千古年前,她的前世主人在她身上刻下的护命符,竟被夜衔烛的真气催动。 紫雷劈落的刹那,丧彪突然在半空急转,“老娘跟你这破雷拼了!” 焦黑的笔毛炸开,岔开三股虚影,裹着青色的灵力撞向雷霆。 天地间爆开刺目白光。 墨染青感到有温热血珠滴在颈间,夜衔烛的怀抱却纹丝不动。 第102章 我是疯了。 她颤抖着去摸他的脸,触到一片湿黏,“夜衔烛,你疯了?” “我是疯了。”夜衔烛双臂还在颤抖,咳出的血染红她肩头,“你休想甩掉我。” 雷云突然发出沉闷嗡鸣,还有天雷迟迟未落。 夜衔烛双目已然赤红一片,他将墨染青推出界外,腾空而起握住丧彪。 玉笔在顷刻间化成玉剑。 夜衔烛握住玉剑的瞬间,天地骤然一静。 他悬于半空,衣袍猎猎翻飞,周身灵力狂暴翻涌,竟隐隐与天雷形成对峙之势。 墨染青被推出界外,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形,抬头时瞳孔骤缩,夜衔烛不光是双目,就连眉心,竟浮现出一道赤红色的血印,那是…… 脑中忽现永寿宫暗室那些亡魂,那是墨染青用功德换来的度印。 “夜衔烛!你疯了!”她厉声喊道,声音几乎撕裂,“这样下去,你会爆体而亡的!” 可夜衔烛只是低笑一声,抬眸望向雷云,眼底血色翻涌。 “天道要伤你,我便劈了它。” 话音未落,他执剑纵身而上,竟主动迎向那降落的天雷! 丧彪的剑身嗡鸣震颤,笔灵的声音在他识海中尖叫,“夜衔烛!你他妈别乱来!老娘还没活够” 下一瞬,剑锋已与雷霆相撞! “轰!!!” 刺目的雷光炸裂开来,整片天空被映照得如同白昼。 墨染青被冲击力量震退数步,再抬头时,只见那道身影被雷光吞没,如断线风筝般坠落。 “夜衔烛!!!” 她不顾一切冲过去,可还未靠近,一道蓝光已先一步掠出,“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这声音 墨染青猛然转头,看到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她激动的大喊,“师兄,是我!” “师妹?”吴天藏收了剑,“你怎么会在这里?” “先别讲这些。”墨染青指着上方正在坠落的身影,“师兄快救人!” 吴天藏点头,指间凝出蓝光,推向空中,化作一道蓝色屏障,硬生生托住了夜衔烛下坠的身体。 丧彪送手中脱落,布满裂痕的剑身,直直的擦在地上,发出一声“争鸣”。 墨染青冲上前,一把接住夜衔烛。 他的衣袍焦黑破碎,唇角不断溢出鲜血,可那双眼睛却仍死死盯着她,手指攥住她的衣袖。 墨染青眼眶通红,指尖颤抖地抚上他的脸,“你个大傻子……” 雷云终于散去,天光破晓。 丧彪“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笔毛焦黑卷曲,气若游丝,“下次渡劫……能不能换个神器坑……” …… 回到王府,吴天藏给夜衔烛诊完脉后,将墨染青叫到偏房。 “怎么回事?雷劫来了为何不渡?” 墨染青垂眸给吴天藏倒茶,“师兄怎么也来了这里?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她将茶端给吴天藏,被吴天藏扣住手腕,“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在问你话。” “我听他们都叫你王妃,你何时成得亲?” 面对吴天藏一系列的询问,墨染青心虚的别开眼。 前世,吴天藏和师父一样,都盼着自己得道成仙。 在众多弟子中,墨染青是最具有升仙资质的一个人。 吴天藏作为自己的大师兄,在道术上给了自己很多指导性意见。 如今自己放弃飞升,确实是有负于他们对自己的栽培,墨染青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一切。 墨染青的沉默,让吴天藏知道了答案,他不能理解墨染青为何突然之间放弃得道,“你可知错过这次,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师兄,别说了。”墨染青放下杯盏,抽出手,“我还有情劫未了,这个劫渡不过去的。” “情劫?”吴天藏手还停在半空,剑眉拧紧,“你不是说过,你不会动情,怎么会有情劫?” 他猛然惊悟,直着隔壁,“是他?你与他的情劫?” “嗯……”墨染青弱弱的点了点头。 讲真的,虽然她从小就跟着师父身边,但最怕的却是这个大师兄。 虽然师兄只对别人凶,还帮自己扛锅,但莫名的,她就是觉得大师兄生气了,比师父还可怕。 “那你是因为他,才不愿意接雷劫?” “嗯……” 吴天藏攥拳扬起,“墨染青,你……” 墨染青缩着肩膀不敢说话。 “哎…”吴天藏无奈将拳头砸在桌子上,狠狠叹了一口气。 墨染青知道师兄这是恨铁不成钢,扒着他的胳膊,“师兄,你别气,你还没有说,你怎么来的这里。” “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吴天藏别过头,“师父算出你渡劫失败,派我到处寻你,然后我莫名其妙来了这里……” 俩人正说着,听到隔壁一阵兵器碰撞的声音。 墨染青猛地站起身,“不好。” 她先一步夺门而去,吴天藏紧跟其后。 果然看到一双赤眸的夜衔烛,正在提剑与刘枫交锋。 “夜衔烛!” 是雷劫觉醒了夜衔烛体内的燥血,导致他暴症复发了。 刘枫被夜衔烛一脚踹到殿外,口吐鲜血。 他单膝撑剑,提醒墨染青,“王妃…不要靠近主子,他现在谁都不认识。” 墨染青眸光一沉,指尖已经凝出金光,却听身后吴天藏低喝一声,“先封他穴道!” 话音未落,夜衔烛的剑锋已劈至眼前。 赤瞳如血,剑气裹胁着暴戾的魔气,将殿内烛火震得明灭不定。墨染青侧身避过,青丝被削断一缕,飘落在地。 “夜衔烛!醒醒!”她试图唤他,可他恍若未闻,反手又是一剑横扫,逼得她连连后退。 吴天藏见状,翻手结印,一道蓝光自掌心迸射,化作锁链缠向夜衔烛手腕。 不料血气暴涨,链条寸寸断裂。夜衔烛冷笑一声,剑锋直指吴天藏咽喉, “铛!” 墨染青灵力打偏剑刃,溅起一串火星。 她趁机掠至夜衔烛身后,一道镇定符,拍进了夜衔烛的后背。 “唔…”夜衔烛在墨染青怀里昏睡过去。 刘枫过来搭手,将夜衔烛放在榻上。 吴天藏被夜衔烛的剑气伤到,脸上受了伤。 他抬手抹去血痕,等夜衔烛躺下后,开始给他诊脉。 吴天藏的医术是得了门派医修长老亲传,若是连他也治不了,估计也就不行了。 吴天藏诊完脉,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墨染青,“出去说。” 墨染青点头,跟着吴天藏去了隔壁。 门关上,墨染青上前一步,“师兄,怎么样?” 吴天藏擦着手,越过墨染青坐下,“你是不是对他做过什么逆天之事?” “逆天之事?”墨染青愣了一瞬,她从来了这里,哪里做过逆天之事, 等等 太后的永寿宫,那群阴鬼! 第103章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看墨染青恍然的表情,吴天藏摇了摇头,“果然……” “师妹,你用功德逆天改命,为他逆天改命,虽然救了他,但终究是违命,才使他变成了这样。” “什么意思?”墨染青听不明白。 夜衔烛的暴症,早就在她来之前就有了,为何会说是因为自己。 “他早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是你散了半身功德,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也正是因为这身功德,他区区凡人接不住,才引起的这个暴症。” 墨染青瞪大眼睛,不可置信。 吴天藏,“或许,这就是你渡劫失败的原因。” 墨染青,“他因我变了命数,所以我渡劫失败重生到此,也是因为他?” 也就是说,只有夜衔烛死了,她才可以飞升。 情劫自然而然也就破了。 墨染青从未想过,自己在永寿宫的那一举动,会牵连出这种结果。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墨染青喝了冷茶,稳住心神,“如果我不飞升……” “那他也会死。”吴天藏打断墨染青的话,“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让他死。” “不可能”她声音发颤,“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吴天藏从指间掐出命纹,是夜衔烛的,“你且看这命纹。若不是你用功德强续,十几年前就该断了。” 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君棋惊慌失措地跑来,“不好了!王爷又发作了!” 墨染青飞身掠出大殿,推门就看到夜衔烛双目赤红,周身邪气翻涌,那些曾经被她误认为是暴走的燥气,其实就是命格承受不住的功德的反噬。 “夜衔烛。”她刚要上前,却被一道蓝光弹开。 吴天藏按住她肩膀,“你每靠近一次,他身上反噬就重一分。他现在走火入魔,你的靠近如同要他的命。” 墨染青顿住脚步,指尖微颤,眼睁睁看着夜衔烛跪倒在地。 吴天藏掐诀化出结界将夜衔烛困在其中。 蓝屏当初夜衔烛挥来的长剑,墨染青猛地转身,声音冷厉,“师兄,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 吴天藏撑着结界,发了疯的夜衔烛,竟连他也控制不了。他咬牙加上一道防固,“办法不是没有,但代价极大。” “说!” “以命换命。”吴天藏盯着夜衔烛,一字一顿,“你死,他活。” 随后他又补充道,“但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吴天藏话音刚落,结界内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裂的爆响, “轰!” 夜衔烛周身煞气骤然炸开,蓝光与赤色交织,竟硬生生撕裂了吴天藏的结界! “怎么会?”吴天藏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般掠至身前! “师兄小心!”墨染青厉喝。 然而,已经晚了。 夜衔烛长剑裹胁着狂暴的戾气,狠狠贯穿吴天藏的肩膀! “噗嗤!” 鲜血喷溅,吴天藏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数步,脸色瞬间惨白。 “师兄!”墨染青冲上前扶住他,手中灵力迅速灌入他体内,试图稳住伤势。 吴天藏嘴角溢血,死死盯着夜衔烛,声音嘶哑,“他……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 最近一直沉溺在夜衔烛的温柔下,她差点忘记了,暴走时的夜衔烛,可一人歼敌三千。 夜衔烛握着长剑站在原地,周身煞气翻涌,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墨染青,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似野兽般危险。 墨染青指尖微颤,缓缓站起身,与他四目相对。 “夜衔烛……”她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还认得我吗?” 夜衔烛身形一顿,眼中猩红微微闪烁,似在挣扎。 吴天藏捂着胸口,咬牙道,“他现在神志不清,根本认不出你!快退开!” 墨染青却置若罔闻,反而向前迈了一步。 “师妹!”吴天藏厉声喝止,“你找死吗?!” 她充耳不闻,只是定定地望着夜衔烛,缓缓伸出手,轻声道:“六郎,是我。” 夜衔烛浑身一震,眼中猩红骤然翻涌,似痛苦,似挣扎。 他猛地抬手,煞气凝聚,却在即将触及她脖颈的瞬间,硬生生停住! “染青”他嗓音沙哑,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墨染青眼眶一热,指尖轻轻触碰他的手背,“是我,我在这里。” 吴天藏见状,脸色骤变,“不好!他在强行压制反噬!” 果然,夜衔烛周身煞气骤然暴动,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晃,却仍死死盯着墨染青,眼中满是痛苦。 “走……快走……我会伤到你。”他咬牙低吼,似在与体内的反噬对抗。 墨染青摇头,反而上前一步,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不会丢下你。” 趁着墨染青转移夜衔烛的注意力,吴天藏迅速掐出蓝光,弹向夜衔烛的太阳穴。 “唔”夜衔烛再次昏睡了过去。 为了以防万一,这次吴天藏给他加了两道昏睡符,“这样,他应该能睡到明日一早了。” 墨染青给夜衔烛掖好衣角,转身看到吴天藏还流血的伤口,吩咐君棋,“带师兄去处理伤口。” “是。” 这一次,墨染青一直守在夜衔烛的身边。 吴天藏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际,她牵过夜衔烛的手,掌心相对,头一次窥探他的命理。 吴天藏说的没错。 红线断又生。 原来她是因他而来。 夜衔烛醒来的时候,已经恢复清智。他睁开眼后,下意识的去找墨染青,直到看到她坐在房间,才松了一口气。 墨染青温着茶,知道夜衔烛醒了,端着茶过来。 就着墨染青的手喝了茶,墨染青去放杯盏,他拉住墨染青的衣摆,“为什么不高兴?” 墨染青回头,“没有啊。” 夜衔烛闭上眼再睁开,却还是掩不住眸底的失措,“是不是因为渡劫没成功,是我强行破了雷劫,让你” “不是”墨染青打断夜衔烛的话,“比起飞升,我更想看你好好的活下去。错过雷劫,不会可惜。” 夜衔烛太敏感了,敏感到自己只要有一点点的情绪上的变化,他都能察觉的到。 墨染青放下杯子,环住夜衔烛的脖子,“所以,你知道我在乎的是谁了。” 夜衔烛抬臂环住墨染青,将她揽进怀里,“我有没有伤到你。” 看来他还记得自己失控的事,墨染青摇头,“我没有事,但你伤到了师兄。” “师兄?” 夜衔烛不记得了,他的记忆只停留在自己握着丧彪,将雷劫劈散的那一刻,其他的都是些零碎的记忆。 第104章 对!很惊讶吧。 “对!很惊讶。”墨染青提起这事很开心,这是她在这里,遇到的唯一的前世亲人。 “他现在应该休息了,等他醒了,介绍你们认识。” “先不忙!”夜衔烛一个翻身将墨染青压在身下, 墨染青话音未落,夜衔烛忽然一个翻身,将她牢牢压在身下。 她微微睁大眼睛,还未反应过来,他的唇便已覆了上来。 这个吻来得又急又凶,带着几分压抑已久的占有欲,炙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墨染青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襟,心跳如擂鼓,耳边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夜衔烛的手掌扣住她的后颈,指尖微微用力,像是怕她逃走一般,吻得更深。 墨染青被他吻得气息紊乱,脸颊发烫,好不容易才偏开头,轻喘着道,“夜衔烛……你伤……” 他低笑一声,嗓音沙哑,“我没事那点小伤不耽误” 她耳尖微红,掌心抵着他的胸膛,“什么不耽误,师兄还在隔壁,会被他听见。” “你不是说他休息了吗?”他指尖轻轻摩挲她的唇瓣,眸色幽深,“只要你小点声,他听不见的。” 墨染青被他盯得心跳漏了一拍,刚想开口,却被他再次封住唇。 这一次,他的吻温柔了许多,却依旧不容拒绝。 她闭上眼,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背脊,感受着他的温度。 良久,夜衔烛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低声道,“墨染青,你听好了。” “我不要你离开我,那比杀了我还难受。”他嗓音低沉,一字一句,“我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墨染青心头一疼,望进他深邃的眸子里,那里盛满了执拗与深情。 她佯装着笑,心里却慌乱无比,“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呢。。” 夜衔烛捏住她的脸,说道,“最好是这样。” 外面长夜漫漫,帐里春光无限。 墨染青攀着榻柱,夜衔烛从身后拥着她,让她自己往下坐。 “不行!”墨染青睁开眼,眼尾被夜衔烛揉的通红,是哭过的样子,“夜衔烛,师兄就在隔壁。” 不知道为何,每次听墨染青喊到师兄这个称呼,他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占有欲。 然后就会更加凶狠的欺负她,故意让她吐出声。 他记起来了,丧彪好像说过那么一句。 前世墨染青喜欢的人,好像就是她师兄。 想到这里,夜衔烛醋意大发,他咬住墨染青的耳垂,他在耳边轻声问,“上一世,你是不是要嫁给你师兄?” “什么啊?”耳垂这个位置太痒了,墨染青坐不住。 夜衔烛扶着她的腰,给她摆正了位置。 等墨染青找准规律,他又开口,“丧彪说过,你喜欢的人是你师兄。” 墨染青这才领悟,这人突然这样是因为什么。 她被那股力量怼的又哭了,手抓不住榻柱,“那都是闹着玩儿的,我骗小孩子的。” “你说我是小孩子?”夜衔烛勾唇露出一抹坏笑,从实力证明自己是不是小孩子。 墨染青发簪已经松了,青丝瀑布般的披在肩头。她满脸都是泪,想求饶,但夜衔烛根本不给她机会。 最后她发狠,一口咬在了夜衔烛的小臂上,“夜衔烛,你够了!” 夜衔烛任由她咬着,他还在笑,“入而不吐是实力,时间还早呢,继续哭” 一夜到天亮。 墨染青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用意念起了床,一下榻差点跌到地上。 靠!这腿软的要死。 这人到底是怎么练得,一身牛劲。 得知夜衔烛去了宫里,墨染青一个人用了膳。 刚出门,墨染青走在廊下,迎面撞上吴天藏。 “师兄。”墨染青双手负后,笑着打招呼。 吴天藏目光落在墨染青颈间那抹红痕处,脸色不善,“嗯”了一声。 从小墨染青对自己的这个师兄,就很敬重。她们那不靠谱的师父,整日喝酒偷懒,好在吴天藏靠谱,大事小事全管,把她们山头打理的井井有条。 墨染青很多的术法都是吴天藏指教的,所以墨染青也算是跟着吴天藏一路长大的。 这人好就是好,就是有个缺点,不爱笑,凡事爱较真,还总是管得极严,山上很多师兄弟都很怕他。 包括墨染青,即便是他从未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 墨染青目光落在吴天藏肩膀处,小声询问,“师兄,你的伤,好些了吗?” “无碍” “哦。”墨染青点了点头,“那你” 墨染青有些心虚,“昨天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吴天藏负在身后的手,猛然攥成拳,一张脸老黑,“没有。” “呼~”墨染青松了一口气,“还好,师兄是不是也刚到这里,对这里不熟悉,我让人带你出去逛逛。” “逛逛?”吴天藏松了手,看向墨染青,“师妹,比起逛逛,我觉得你还是想想关于渡劫的事情。”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吴天藏也是修道之人,自然知道得道的不易,他对墨染青劝说道,“再犹豫下去,对你有弊无利。” 说起这个,墨染青心里就像有座山堵着一样难受。 “师兄,一定还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墨染青转身望着院中的枯叶,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这里半年了。 若是以前,有人说墨染青半年能爱上一个陌生人,墨染青是打死都不相信的。 但现在,墨染青只觉得是她认识夜衔烛的时间,太晚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他的?墨染青忘记了,只记得自己意识到喜欢时,就已经非他不可了。 “没有办法。”吴天藏跟她一起站在廊下,枯叶从脚下打着旋飞走,“我们见过太多人,被情劫摧毁,也见过太多人离得道只差一步,生离死别,抱憾终身。这也就是师父不让我们碰情的原因。” “师兄,你动过情吗?”墨染青问完,自己都愣了。 一辈子都在痴迷得道的吴天藏,怎么可能动过情呢? “动过。” “嗯?”墨染青眨了眨眼睛,她听错了。 “动过。”吴天藏双手负后转身,看向墨染青,“我也是肉体凡胎,动情是人之常理。” 那你刚才还那么义正言辞劝告我,合着你就是双标啊。 “就因为动情太深,师父说我得不了道。”吴天藏有些遗憾的抬头望天,“修行止步如此。” “师父也知道?” 吴天藏点了点头,“知道。” 合着这师徒俩都知道情这玩意儿,就合起伙来不让我动情。 师兄平时也很少下山,墨染青想不明白,是哪家女子,能让吴天藏心动。 第105章 果真是你在助我。 趁着夜衔烛还没有回来,墨染青出了一趟门。 直接御符来到三清观。 乐童刚好砍柴归来,看到墨染青时,扔了手里的柴跑过来,恭恭敬敬的行礼,喊了一声,“仙君。” 果然是他们。 墨染青抬手,“小道友客气了,我并未飞升。” 乐童挠了挠头,一脸懵。师父明明说过,下次见面就得叫“仙君”了,为什么王妃却说她没有飞升呢。 墨染青没有给乐童解释太多,直接扔给他一袋点心,问道,“天恒道长在何处?” 乐童拆了个点心塞进嘴里,笑着说,“师父在后院冥思,让我不要打扰。” 墨染青颔首,根据乐童的指引,朝着后院走去。 踏过院门,墨染青刚住脚。房门凑外打开,天恒道长走了出来,“王妃到此,恕未远迎。” 随后将墨染青请进了屋。 墨染青落座后,只一瞬息的功夫,便感觉自己灵核四周那股香火之气,开始与周围灵气迎合。 灵核也暗暗透光,是被温养舒润的迹象。 乐童送茶进来,墨染青透过白雾看向天恒道长,“果真是你在助我。” 天恒将浮尘放在桌侧,说,“贫道不曾想,王妃会放弃成道。” 墨染青沉默。 天恒将杯盏放在墨染青面前,问,“王妃可是为了睿王?” 凉风吹进房间,白雾散了片刻,墨染青抬眸问,“道长还知道什么?” 天恒吹了吹手中茶,颇有深意道,“贫道还知道,这一世,王爷和王妃终将不得善终。” 墨染青手掌猛然攥成拳,“道长什么意思?” “成也是错,不成也是错。”天恒说了一句道语,“王妃修道多年,有些局破不了,应该懂得放弃才对。” “放个毛线。”墨染青一掌拍在矮桌,瞪向天恒,“你到底是不是修道之人,道家传承是反着来,是随心所欲,是不服就干,你却在这里让我放弃。” 天恒镇定自若,他放下手里的杯盏,悠悠道,“置之死地而后,放弃便是得道,得道便是渡劫。王妃想要与天抗衡,天道难为四个字,王妃比贫道更懂得。” “别给我讲这些没用的。”墨染青看向天恒这一幅,我什么都知道,但我什么都不说的样子,就很来气,“我就想知道,天道怎么破,夜衔烛怎么才能不死?” “修道人讲究所遇之人都是过客,王妃又为何拿起放不下呢?”天恒捋了捋胡须,“听贫道一句劝,王妃能走很多弯路。” “你这么会说,你咋不上天呢?” 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墨染青起身,偏头看向依然悠然自得的天恒,“论教道,道长懂得比我多,只委身于这小小的道观,真是可惜了。” 墨染青转身便走,衣袂翻飞间带起一阵冷风。 天恒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低声道,“王妃若执意逆天而行,极有可能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墨染青嗤笑一声,“我连天道都敢逆,还怕这个?” 天恒深深看她一眼,终是叹息,“既如此,贫道便再送王妃一句话,睿王是你的劫,而你,亦是他的劫,死遁才是劫数的结局。” 墨染青侧目看他,天恒已经闭上嘴,不肯在多透一句天机。 墨染青也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决绝而孤傲。 一路回到府中,夜衔烛还未回来。 墨染青去了吴天藏的院子,见君棋拿着药,等在门廊下,并没有进去伺候。 “怎么了?”墨染青问。 “主子。”君棋行了礼,转身望着紧闭的门扉,“吴公子不让奴婢伺候,这药” 吴天藏的肩膀是被长剑贯穿的,不上药伤口会化脓恶化。。 想起曾经在山头,吴天藏也是不喜欢别人近身伺候,有时候替墨染青受了罚,都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躲在屋里疗伤。 没想到来了这里,吴天藏还是这个样子。 墨染青接过君棋手中的药,对她说,“你下去。” 墨染青推开门,正看见吴天藏仰头灌下一口烈酒,而后毫不犹豫地将酒液倾倒在肩头狰狞的伤口上。 他额角青筋暴起,却硬是咬紧牙关没发出一丝声响,只有指节攥得发白,将酒坛捏出了裂痕。 “” 墨染青上前夺过酒坛,“这些年,你都是这样处理伤口的?” 吴天藏猛地抬头,眼中还带着未散去的血色。待看清来人,他仓促拢起衣襟,“你怎么来了。” “别动。”墨染青按住他完好的那边肩膀,指尖触到一片滚烫,“发烧了?” 她将带来的药瓶重重搁在案上,“把伤口露出来,我给你上药。” 吴天藏抿唇不语。 墨染青拿起药瓶,示意他坐下,“师兄,师父和其他师兄弟都不在,你还要拿我当外人。” 吴天藏沉默片刻,终是缓缓脱下上衣,露出精壮的上身。肩头的伤口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森森白骨。 墨染青面上却不动声色,利落地替他清理伤口。药粉洒下时,吴天藏肌肉紧绷,却一声不吭。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夜衔烛披着夜色推门而入,玄色大氅上沾着凉气。他的目光在墨染青按在吴天藏肩头的手上停留一瞬,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本王来得不巧?” 吴天藏立刻要起身,却被墨染青一把按回,“别动,伤口要裂开了。” 她头也不回地对夜衔烛道,“绷布在桌上,递给我。” 屋内空气骤然凝滞,夜衔烛眯了眯眼,“你拿我当小厮使?” “嗯?”墨染青转身看向夜衔烛,“说什么酸溜溜的话,这是我师兄,乱吃什么飞醋。” 夜衔烛面色不善,但还是听话的将绷布递给墨染青。 直到墨染青给吴天藏上完药,夜衔烛将墨染青扛到栖梧院。 墨染青额头磕在夜衔烛坚硬的后背,疼的她眼圈都红了,“夜衔烛,你发什么神经?” 推开门,夜衔烛将墨染青扔到榻上,整个人俯身上去,“发疯,你要是再跟他眉来眼去,我就真的疯了。” “我和师兄从小一起长大,我与他不过是” “呵!”夜衔烛捏住墨染青的下巴,“青梅竹马。” “” “不是,是因为我们师父比较懒,所以师兄如我兄长” “呵!”夜衔烛又冷笑一声,“龆年之好。” “”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唔~” 剩下的话,全部被夜衔准堵在了唇齿间,他似故意惩罚她一般,咬住她的舌尖,不让她乱动。 把她逼得双眼含泪,欲哭不哭。 还不够,他还要更加肆意的惩罚她,挥发着自己的醋意,再她口腔中扫荡,将她逼得退无可退。 第106章 师兄要我做什么? 再次见到吴天藏的时候,是三天后,吴天藏带着棋盘来找墨染青下棋。 琴棋书画这种雅兴,讲真的墨染青从小就学不来,偏偏吴天藏样样精通。 本来墨染青想拒绝,但吴天藏却说,“赢了我,你心心念念的乾坤戒给你了。” 墨染青心动,乾坤戒比乾坤袋精小而方便,墨染青心仪好久了。 当下摆好棋盘。 墨染青执黑子先下,吴天藏拉住她的手腕,“但你输了,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墨染青顿住,沉思片刻回道,“行是行,但不能是伤害夜衔烛的事。” “好。” 吴天藏答应的痛快。 秋风微凉,烛火摇曳,棋盘上的黑白子交错纵横,墨染青盯着棋盘,眉头紧锁。 她棋艺不精,但为了那枚乾坤戒,硬着头皮也要下完这一局。 吴天藏执白子,落子轻巧,每一步都像是早有预谋。他嘴角含笑,目光却始终落在墨染青的脸上,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 “你这一步,走得太急了。”他指尖轻敲棋盘,语气悠然。 墨染青抿唇,手指捏着黑子犹豫不决。 她本就不擅长下棋,此刻更是被吴天藏逼得步步退让。棋局过半,她的黑子已被白子围困,局势岌岌可危。 “认输吗?”吴天藏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 “还没结束。”墨染青咬牙,硬是落下一子,试图突围。 恰好这时,一抹玄色身影从廊下走来。 墨染青回头,“你回来了。” 夜衔烛颔首,来到墨染青身边,看着棋盘上的棋子走势,皱了皱眉头。 吴天藏低笑一声,白子落下,彻底封死她的退路。 “你输了。”他抬眸,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墨染青盯着棋盘,心有不甘。终于叹了口气,“说,师兄要我做什么?” 吴天藏一颗一颗收着棋子,开口道,“京城东街口点心很好吃,师妹去帮我买一份回来。” “就这事?”墨染青不信,不惜拿乾坤戒做赌注,最后只为让她买一份点心。 “就这。”吴天藏将最后一枚棋子,扔进盒子,“去。” 好,愿赌服输。 墨染青给夜衔烛说了句,“你先陪师兄坐坐,我去去就回。” 墨染青走后,夜衔烛对墨染青的这个师兄并无好感,起因是丧彪的一句话。 接着就是墨染青对这个师兄的关心程度有点过高,还有自从吴天藏来了之后,他总有种,墨染青有什么事瞒着自己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夜衔烛正要走,吴天藏喊住他,“王爷留步!” 夜衔烛顿步回头,眼神冷冽如霜,“何事?” 吴天藏收了棋盘,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我想王爷应该猜出来,我是故意将师妹支出去。” 他抬眼看向夜衔烛,似笑非笑,“是因为我有话想和王爷单独说。” “你想与本王说什么?” 吴天藏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夜衔烛垂眸,片刻后,撩袍坐下。 等夜衔烛坐稳后,吴天藏将杯盏端至他面前,“王爷可知,染青并不是这里的人。” 夜衔烛凝目看他,闭唇不语。 吴天藏心里已有大概,“看来师妹什么都告诉你了。” 夜衔烛眯了眯眼,直觉早就告诉过他,这个师兄来者不善,“染青是本王王妃,与本王同体,她的事情告诉本王,不应该吗?” “应该。”吴天藏轻啜一口清茶,“但她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她前世是我的未婚妻。” 廊外忽然掠过一阵狂风,卷着落叶噼啪打在木阶上。夜衔烛袖中手指骤然收紧,指节发出细微的响声。 “那又如何?”夜衔烛眸光如剑,直刺向吴天藏,声音低沉而危险,“前世之事,与今生何干?她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睿王妃,是本王的妻子,与本王生同房,死同穴。在她心里,你只是她的一世师兄。” 吴天藏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指尖轻点桌面,发出一声轻响,“王爷说的对,她确实只当我是师兄,但王爷怎么就确定,她是真心想与你共度余生的呢?” 夜衔烛瞳孔骤然一缩,“什么意思?” “她是因为你,才渡劫失败来了此地。”吴天藏指尖凝光,弹向空中,蓝色光屏里,是五岁的夜衔烛蜷曲在永寿宫暗室角落里。 而墨染青带着丧彪,蹲在他的面前,想要抱他。 五岁的夜衔烛身上带着污血,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一间小小的密室,捆住他小小的身体。 有人突破笼子,朝他扑了过来,撕扯他的身体。锁链碰撞声,宣泄声,如恶魔一般挽住他的脖颈。 终他的脸上突然出现紫黑色的纹路,如蛛网般蔓延。双眼瞳孔开始变异,从漆黑色渐变成赤红色。 夜衔烛看到自己将这些人全部撕碎,变成鬼魂的摸样,他这是第一次直面看到自己发疯的样子。 身上煞气骤然升起,他攥紧拳头看到光屏中的墨染青全身凝结出金光,普照在那些死人身上,“我度你们往生,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 “真正把你们困在这里的,是那个拿活人养邪体的太后!你们到了地府,要跟判官说清楚。” 夜衔烛看到墨染青身后的丧彪,拦住她,“你这是在篡改度化契约!会折寿的。” 又看到墨染青双手合十,金光刺目,空寂的声音在暗室回荡,“以吾道心为契,以半身修为为祭,送尔等往生!” “半身修为。”夜衔烛死死盯着光屏,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所以她是因为我,才来到这里” 吴天藏一挥袖,光屏消散,语气平静却字字如刀,“她本该飞升,却因擅自篡改因果,折损修为,最终渡劫失败,坠入此界。”他直视夜衔烛,“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夜衔烛周身煞气翻涌,整个厅堂的温度骤降,地面凝结出细碎的冰霜。 他眸底透出猩红,这是要暴走的前兆,声音冷得骇人,“你今日说这些,到底想要什么?” 第107章 你说的不算。 吴天藏缓缓起身,袖中滑出一柄通体莹白的短剑,“她只是来还债,等她还完债,她就可以直接飞升,你不过是她渡劫的工具罢了。” “住嘴!”夜衔烛一掌拍碎案几,煞气如狂龙般席卷而出,直逼吴天藏面门,“你说的这些,本王一个字都不会信。”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劝你不要入情太深,因为她早晚都要离开你。” 吴天藏避开夜衔烛的攻击,身后椅子应声而碎,“而我,将会和她一起登峰造极,你不过就是她的一个踏脚板而已。” “会不会离开我,让她自己告诉我。”夜衔烛眸底彻底变成赤红色,他化拳为掌,朝着吴天藏劈去,“你说的不算。” 吴天藏本想侧身躲开,忽见夜衔烛身后出现一红色身影。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迎着夜衔烛的掌风贴了上去。 “噗!”吴天藏仰躺在地,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长剑在手,暴走的夜衔烛眼中只有血腥,抬剑便要刺。 一包点心从半路杀出来,砸偏了夜衔烛的长剑。 “夜衔烛!” 墨染青买了点心回来,入院就看到这个场景,来不及思索,就先将手里的点心扔了过去。 赤红的眸子有一瞬间呆愣,夜衔烛眨了一下眼,缓缓转身。 “夜衔烛!”墨染青已经来到夜衔烛跟前,抓住他的胳膊,“回来夜衔烛,我是墨染青。” 眸底的赤色慢慢消退,夜衔烛恢复清醒后,直接晕了过去。 墨染青将夜衔烛安置在榻上,用帕子擦掉他脸上的污渍。 外面夜色已深,刘枫自荐守夜,被墨染青拒绝了,“他没事,我守着他就行。” “吴公子还在西苑,他受了伤……”刘枫没有讲下去,但墨染青明白,夜衔烛又将吴天藏打伤了。 墨染青给夜衔烛掖了掖被角,站起身,“我去西苑看看,你守好夜衔烛。” “是。” 入了西苑,吴天藏房间还亮着灯,果然还没有睡。 墨染青敲了门,“师兄,是我。” “进。” 墨染青推门而入,吴天藏正在处理伤口。夜衔烛的这一掌太狠,直接吴天藏胸膛印了一只青紫色巴掌印。 墨染青没有关门,直接坐在了小榻上。 吴天藏穿上衣服,坐在墨染青对面,“师妹,你今日也见了,夜衔烛暴走起来六亲不认,你留在他身边,不是自寻死路?” 墨染青抿唇,表情严肃,郑重其事的说,“师兄,今日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遍。” 吴天藏一愣,目光看向墨染青的眼神,“什么意思?” 墨染青指了指他胸膛的位置,“师兄的伤,真的是夜衔烛打的,还是师兄自己弄的?” 吴天藏随着她的指尖,看向伤口处,沉默不语。 墨染青继续说,“夜衔烛不会莫名其妙的暴走,除非有人故意刺激他。” 她将点心放在吴天藏面前,“师兄不是为了吃这盒点心,是故意把我支走。” 说着,墨染青抬眸,问,“你到底给夜衔烛说了什么,才会逼他如此这样?” 吴天藏沉默片刻,看了一眼点心,突然笑了一声,“果然师妹还是那个师妹,依旧是那么聪明。” 墨染青挑眉,听他继续说, “我只是想替你拔除绊脚石而已,得道的路上。你这般犹豫不决,最后只会害人害己。” “他从来不是我的绊脚石。”墨染青反驳道,“他是填补我心头空缺的那个人。” 烛光摇曳,照着墨染青半张倔强的小脸,“从小,师父就让叫我不要动情,让我看各种因情所困,不能善终之人。甚至,每次让我度化的都是死在情夫,丈夫刀下的亡魂,以至于让我从小便觉得,情字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 “可是师兄”墨染青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棵孤树,“我接触到的情,不是这样的。” 吴天藏望着墨染青的背影,暗暗收紧掌心。 “从前我就觉得,为何我每天想这么多东西,心里还是空空的。直到我认识了他,我才知道,原来那块地方是为他留的。”墨染青嘴角勾着笑,“是他填补了我的空缺。” 吴天藏默默垂下眼帘,遮住眸中黯淡。 “劫数的事,我已经有了头绪。”墨染青转身,掏出药瓶放在吴天藏面前,“师兄再给我一些时间,相信我很快就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吴天藏看着面前的白瓷药瓶,冷笑一声,“破此劫的方法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你说的头绪,是心里已经有了赴死的准备了。” “我本就是渡劫失败重生到此,万一我这一次是置之死地而后,成功得道了呢?”墨染青挑着灯芯,“师父说过,我是天命之人,天道应该不舍得我死。” “拿命赌天。”吴天藏怒道,“墨染青,为了个男人,你是不是傻了?” 墨染青没有说话,她将灯烛挑亮后,放下签子起身,“跟师兄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我想师兄心里应该已经明白了。” 吴天藏望着墨染青离开的背影,袖中的拳头,紧的发颤。 夜衔烛醒来的时候,墨染青正卧在他怀里睡觉。 他看着墨染青像只小猫一样乖巧,呼吸均匀,将脸埋在自己臂弯。忍不住收紧臂弯,将她搂的更紧。 “唔~”墨染青不满的发出一声,在夜衔烛臂弯里蹭了蹭继续睡。 夜衔烛嘴角上扬,手掌垫着她的后脑勺,侧身将墨染青抱在怀里,满足的继续睡。 怀里的人睡了不一会儿,突然睁开眼睛看向夜衔烛。 夜衔烛也睁开眼,眸中情欲暗涌,“醒了?” 他嗓音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莫名的撩人心弦。 “你杵着我了!”墨染青爬起来,青丝铺在肩头,气呼呼的,“这让我怎么睡?” “看到你就起立,才是对夫人的尊重。”夜衔烛将墨染青拉下来,锁在怀里,“若是每天都没有反应,夫人才该睡不着才对。” “流氓!”察觉到夜衔烛的蠢蠢欲动,墨染青挣扎,“土匪!无耻败类!” 第108章 一场翻云覆雨 一场翻云覆雨。 墨染青醒来的时候,已经分不清今朝何夕了。 君棋一直温着粥,知道墨染青醒了,给端了进来。 墨染青拿着勺子问,“夜衔烛呢?” “王爷进宫了。”君棋给墨染青添着小菜,“已经去了小半天了。” 墨染青吞了一口粥,粥很香甜,但她有些吃不下,“林家的事,不是已经定论了吗?怎么还这么忙?” 君棋放下筷子,“听说西沙到访了一位公主,皇上大概是要和王爷商讨怎么安置这位公主。” 墨染青点了点头,最近一直忙着劫数的事,忽略了朝堂。 夜衔烛竟也没有跟自己提这位公主的事,她放下粥,用帕子擦了擦嘴,“朝中还发生其他事了吗?” “没有。”君棋摇头,“倒是听了些风声,说这位公主好像是来和亲的,具体嫁入哪家还没有定。” 和亲?墨染青皱了皱眉头,总不能是睿王府,夜衔烛已经娶了亲,一个公主总不能来当妾。 皇上一共五个兄弟,夜衔烛最小排行老六。 其他四人,因当年挣褚一事,死的死,走的走,也就剩夜衔烛一个还在京城。 那么除了夜衔烛,还有其他谁适合? 墨染青指尖敲着桌子,沉思片刻后,忽然想到一个人。 阳玖崇。。。。 正想着夜衔烛回来了,他进屋先看了一眼桌上的粥,见墨染青没有喝多少,皱眉问,“怎么,不合胃口?” “没有。”墨染青站起身,想去接他身上的氅衣,被夜衔烛侧身躲开。 他刚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等用内力散了寒气,才拉住墨染青的手,将她带到怀里,端起粥一勺一勺喂给她。 “” 墨染青看着递到自己嘴边的粥,有些无奈,“夜衔烛,我只是累了,不是残了。” 夜衔烛示意她喝,“累了才该我喂你。” 墨染青喝了粥,夜衔烛又舀了一勺,直到墨染青全部喝完,才肯罢休。 最后夜衔烛拿帕子擦掉墨染青嘴角的污渍,将她拦腰抱起。 墨染青惊呼一声,揽住夜衔烛的脖子,语气娇羞,“不要了,受不住。。。” 夜衔烛脚步一顿,垂首看着怀里的人,“我只是单纯的想陪你休息,你在想什么呢?” “” 想一些废料。 墨染青把头埋在夜衔烛胸膛,耳尖红得滴血。夜衔烛低笑一声,胸腔微微震动,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自己也侧身躺下,将她搂进怀里。 他指尖顺着她的侧脸停在小腹位置,忽然开口,“我们要个孩子。” 墨染青身子一僵,偏头看他,“……你说什么?” 夜衔烛神色认真,指腹轻轻摩挲她的脸颊,“我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墨染青心跳骤然加快,脸颊发烫,可突然想到两人之间的劫数,顿时心凉了半截,“这件事,缓缓再说,我还没有想好” 夜衔烛眸光微暗,低声道,“你若是不想要,就不要。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声音很轻,却让墨染青心头一颤。她明白他的意思,他怕自己有一天会离开他,怕自己会消失不见,所以想留下血脉,留下他们之间的羁绊。 她伸手抚上他的脸,指尖描摹他深邃的眉眼,轻声道,“夜衔烛,我也很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等我处理完一些事,我们在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好,听你的……” 墨染青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低叹,俯身吻住他的唇。 窗外暮光如水,树影摇曳,屋内热火轻晃,映出交叠的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亲公主的事,夜衔烛整日往宫里跑,每次墨染青醒来都看不见他的身影。 君棋守在门口,等墨染青醒来后,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了墨染青,“主子,阳公子约您今晚在澎山湖见面。” 自从付雅儒死后,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阳玖崇的消息了。 墨染青接过纸条,颔首,“我知道了。” 阳玖崇约的时间是今晚,墨染青派人回了话,就去了王府的藏书阁。 关于劫数的事,她还需要多查些资料,事情都有两面性,她不信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 墨染青在藏书阁待了一整天,连午膳都是在藏书阁用的,最后翻阅大半关于道法的书籍,也没能找出一点其他办法。 她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晚上澎山湖,二宝带着墨染青进了画舫。 这画舫很大,是当初阳玖崇用来给付雅儒过乞巧节的那个,只不过那些繁重的花饰已经没了,周围也没有烟花船,只有静静的水声。 墨染青进来的时候,房里只有阳玖崇一个人。他腰间带着付雅儒的玉佩,一把精致的折扇搁在桌上,上面缀着红穗子。 见到墨染青进来,他抬手对她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墨染青撩裙坐下,“找我来什么事?” “有事相求。” 房间没有茶,只有酒。 阳玖崇将墨染青面前的空杯倒上酒,又给自己满上,“今日请你前来,是想问你关于雅儒的一些事。” 墨染青顺着杯中的酒花看向他,眼底乌青,说明他已经好久没有休息了,或者说,从付雅儒离开的那天起,他就从未走出来过。 “问。” “我想知道她下一世投胎到了哪里?” 墨染青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阳玖崇,人死不能复生,阴间的事情,我不清楚。” 阳玖崇盯着她,眼中血丝密布,声音沙哑,“你是度化亡魂的灵修,怎么可能不知道?” 墨染青抬眼看他,“即便我知道,告诉你又能如何?她已入轮回,前尘尽忘,你找到她又能怎样?” 阳玖崇猛地攥紧酒杯,指节发白,“我可以等她长大,护她一生。” 墨染青摇头,“执念太深,只会害人害己。” 阳玖崇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害人害己?我早就万劫不复了!” 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她活着的时候不让我靠近,死了连个念想都不给我留?” 第109章 你收我为徒吧。 窗外湖面泛起涟漪,月光被水波搅碎,映在阳玖崇扭曲的脸上。 墨染青轻叹一声,“我只能告诉你,这一世她会投胎一个好人家,自有良人在她身侧,相夫教子安稳一生。” 没人知道阳玖崇听到这一世,付雅儒会有两人相伴在身侧时,心里有多疼。 他眼眶红了,望着杯中的酒,迟迟不语。 墨染青叹了一口气,“玖崇,你们注定生生世世都错过,别太执迷不悟了。” “墨染青”阳玖崇脸上已经一片死寂,“你收我为徒。” 墨染青震惊的看向他,他一个富家子弟,一生富贵无忧,好端端的入什么道啊。 “我已经决定这一世为她守身不娶,你收我为徒。” “你好像误会了。”墨染青放下酒杯对他说,“终生不娶的那是和尚,我们道家讲究的是拿下,不服就干!” “我知道。”阳玖崇拿起折扇,抚着上面的红穗,“我想要入道,便会遵守道心,你只管将我领进道就行。” 吹来的湖风,拂过阳玖崇腰间的青玉,他垂眸将玉佩爱惜的握在掌中。 王府, 夜衔烛从宫里回来的时候,墨染青并不在房中。他正要询问君棋,就见廊下站着一位他不想看到的人。 吴天藏双手负后站在廊头,对夜衔烛颔首一笑,“不知王爷可有时间,我想和王爷谈些事情。” 夜衔烛眯了眯眼,若不是他是墨染青的师兄,他早就一剑劈了他,拉出去喂狗了。 “何事?”夜衔烛冷冷的说,眼中充满了防备。 上次他设计让墨染青误会自己的事,还没有给他算,若不是墨染青一眼推断出事情的起因,怕他真的会栽到他手里。 “关于师妹的。”吴天藏对夜衔烛的防备,视若无睹,依旧笑得温和,只是眼底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意。 视若无睹,依旧笑得温和,只是眼底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枚泛着幽蓝光芒的玉简,递向夜衔烛,“王爷不妨先看看这个。“ 夜衔烛没有接,只是冷冷道,“有话直说。“ 吴天藏叹了口气,指尖在玉简上轻轻一划,一道虚幻的光幕浮现在半空画面中,墨染青站在窗前,望着外面那棵孤树,“我接触到的情,不是这样的。” “这是”夜衔烛瞳孔骤缩,心脏猛地一沉。 “是他填补了我的空缺。”光屏中的墨染青在说话,吴天藏把那天他与墨染青的对话,全部投放给了夜衔烛看。 “劫数的事,我已经有了头绪。师兄再给我一些时间,相信我很快就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吴天藏说,“破此劫的方法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他亡。你说的头绪,是心里已经有了赴死的准备了。” 光屏中的墨染青早就做好了决定,语气坚决,“师父说过,我是天命之人,天道应该不舍得我死。” 最后是吴天藏怒斥墨染青,“拿命赌天。墨染青,为了个男人,你是不是傻了?”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夜衔烛声音嘶哑,看着光屏中的墨染青,眼中血色翻涌。 “因为你们二人,注定只能活一个。”吴天藏长袖一挥,收了玉简。 “你是她的情劫,身上装了她半身功德,你可知道这个劫数怎么渡?”吴天藏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你活,她死;你死,她活;你因她活了下来,暴气也是因她而起。她留在你身边,你就会死。你活着,吞噬她的灵气”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她就会代替你,魂飞魄散。” 夜衔烛浑身血液仿佛凝固,脑海中瞬间闪过这些年来墨染青每一次在他失控时安抚他的画面,只要墨染青一出现,他的暴气就会消失。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吴天藏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要么你远离她,自我了断;要么看着她死。” 话音未落,夜衔烛突然暴起,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将他狠狠撞在柱子上,眼中杀意滔天,“若本王偏不选呢?本王要活,也要她活。” 吴天藏被掐得面色发青,却依然在笑,“你以为帮她扛了天雷就结束了吗?不可能,她是天生灵体,注定是要飞升。不飞升就会魂飞魄散,你拦不住她,除非你想让她死。” 夜衔烛指节发白,骨节几乎要捏碎吴天藏的喉咙,却在最后一刻猛地松开手。 他踉跄后退几步,胸口剧烈起伏,眸底赤色翻涌,他却死死压抑着暴虐的煞气。 吴天藏捂着脖颈咳嗽几声,笑容依旧冰冷,“怎么,睿王大人终于听明白了?” 夜衔烛没有回答,转身大步离去,背影森寒如刀。 进入拐角口,夜衔烛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他捂住心口,那里翻腾覆雨,比以往什么时候都痛苦难受。 墨染青回来的时候,房间里空无一人,她进去又出来,问君棋,“夜衔烛还没回来?” 君棋点燃灯烛,“王爷回来了,又走了。” 回来又走了,宫里什么事这么忙? 墨染青正想着,听到雪画说,王爷应该快回来了,就提着裙子去了王府大门。 还没出门,先听到有马蹄声传来,君棋跟在墨染青身后,“是王爷回来了。” 墨染青提着裙摆小跑两步,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人策马奔来,玄色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挺拔。 一人一马越驶越近,夜衔烛并没有勒马,而已在马背上朝墨染青伸出手掌。 墨染青读懂了夜衔烛的意思,笑了出来,也朝着他伸出了手。 马儿经过墨染青身边并没有停,并肩齐步墨染青的那一刻,夜衔烛反扣墨染青的手腕,将她拉至怀里。 耳边风声忽起,夜衔烛用大氅罩住墨染青,一路朝城外奔去。 君棋望着两人行远的背影,吩咐门童留好门,看着样子王爷要到后半夜才能回来了。 裙角在夜风中高高扬起,墨染青整个人都被揽进怀里,听着夜衔烛强有力的心跳。 路过城门,有人拦路。 墨染青娇小的身躯在大氅底下看不见,她听到夜衔烛孤冷的声音,“是本王,开门!” 看清是睿王,城卫不敢拦,扬手朝身后大喊, “开门!” 出了城,马儿跑的更欢了。 墨染青在颠簸中抓紧了夜衔烛的衣襟,她马术不精,全靠夜衔烛放在腰间的手稳住身形。 夜衔烛拨开大氅里面的人,对上那双清澈透亮又无比勾人的眼睛,喉咙滚动低头咬上了她的耳垂。 他熟悉墨染青身上的每一处敏感位置,知道怎么做能够让她情乱神迷。 墨染青身子软了下来,起初她还能靠着自己攥住夜衔烛的手稳坐马背,这会儿只能全靠夜衔烛了。 第110章 我好爱你啊~ “喜欢骑马吗?”夜衔烛叼着她的耳垂问。 “喜欢…”墨染青低语。 很喜欢,喜欢跟你一起在马背上驰骋的样子。 “那这样呢?”夜衔烛牙关松开耳垂,一路往下吻向脖颈,“还喜欢吗?” 墨染青仰着头,上方全是耀眼的星空。 她来自于现代,重工业污染过的环境,比不过这边天空的纯粹。 他们在这片星空下,做着不可描述的事情。 马儿踏着小路往草原深处跑去,每越过一处小坑,便颠簸一下。 夜衔烛便利用马儿的这股力道,往深处走去。 眼角的泪顺着脸颊往下落,墨染青好像看到了银河。 “夜衔烛~”她抽泣着,“我好爱你啊~” 夜衔烛没有说话,只低头将她的话堵在两人唇齿间。 她不知道,自从他知道两人的牵绊后,墨染青每说一句爱他的话,都宛如用刀子在豁他的心口。 墨染青承受不住,用掌心推着夜衔烛的心口。 夜衔烛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十指相扣压至身后,“就让我们放纵这一次。” 夜风呼啸而过,她在哭泣中咬上了夜衔烛的肩膀,夜衔烛不停的控马奔跑,不给她一丝喘气的机会。 天为被,地为铺。夜衔烛将大氅铺与身下,在明亮的夜空下,教墨染青数星星给他听。 墨染青睁着眼,星星一晃一晃的根本数不清。 每次刚刚数到十颗,夜衔烛就故意深刺一下,打乱墨染青的节奏。 最后墨染青也不知道自己数到了哪里,干脆闭上眼睛,一顿瞎数。 只到夜衔烛停下来,掐住她的小脸,强迫她睁开眼睛,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搅动心弦的音调,“糊弄我,嗯?” “好酸~”墨染青哭了一嘴,满脸委屈,眼尾通红一片。 明明是在求饶,但这个表情却是夜衔烛最受不住的,当下吻住她的唇,又狠狠的欺负她。 这一夜,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放纵。 夜衔烛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狠。 狠到墨染青第二天都没有起来,直接睡到第三天中午。 墨染青是被君棋喊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最近几天纵欲过度,她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君棋打开衣柜,给墨染青挑着新衣,“主子,奴婢伺候您梳洗,李公公带着圣旨已经也外面等了很久了。” “李公公?”墨染青愣了一下,“他不是被安排去永寿宫伺候太后去了吗?怎么过来宣旨了?” “皇上身边暂时没有得力人手,就又把他调回来了。”君棋说着开始给墨染青梳头,“奴婢知道主子累到了,故意拖了很长时间,在拖就有些惹怒皇恩了。” 墨染青坐在梳妆台前没有说话,只默默的想,什么事需要皇上身边的人特意来宣旨。 看到墨染青来接旨的时候,李公公已经喝了六壶茶了,实在是喝不动了。 看到墨染青就跟看见救命恩人一般,“王妃,您可算是来了。” “李公公久等了。”墨染青客气两句,“皇上怎么会突然下旨给王府?” “王妃莫急,您马上就知道了。”说着李公公打开圣旨,“睿王妃接旨……” 李公公清了清嗓子,展开明黄圣旨,尖细的声音在厅内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睿王夜衔烛功在社稷,朕心甚慰。今西沙国献公主和亲,愿结秦晋之好。特赐西沙公主赫连明珠为睿王平妻,与王妃墨染青共侍一夫,以彰两国之谊。钦此。” 墨染青站在一旁,指尖微微发凉,面上却不动声色。 李公公合上圣旨,笑眯眯地递过来,“王妃,这可是大喜事啊!西沙公主身份尊贵,日后与您共处一府,定能和睦相处。” 墨染青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李公公此言差矣,皇上下旨之前,可有和睿王商议过?” “王妃这是说哪里话,皇上和王爷是至亲兄弟,赐婚这种大事,自然是要挣得王爷同意。”李公公将圣旨往墨染青年前递了递,“王妃可放心,西沙公主与大堰女子不同,她性格坦率是个好相处的。” “既然性格那么好,皇上怎么不自己留着?”墨染青不接旨,表情平淡语气却冰冷无比,“皇后有孕又被禁足,后宫正好有空位,让西沙公主填补空缺,岂不是两全其美?” “大胆!”李公公尖锐的嗓音在院中响起,“睿王妃妄论皇上后宫,这是大不敬之罪,得亏今儿个是咱家听见了,不与你计较,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可是要面临杀头的危险。” 李公公知道,墨染青说这些话,是因为对赐婚一事的不满。 但圣旨已下,不论墨染青接与不接,都已经成了定局,她改变不了什么。 于是他放软了声音,“王妃娘娘,听咱家一句劝,接了这圣旨,奴婢也好回宫替你美言几句,若不然吃亏的可是您。” 墨染青对这圣旨连看也不看,直接让君棋送客。 “美言就算了,我墨染青活了这么久,也不是皇帝给的命。要我接旨,除非夜衔烛亲自过来,跟我讲清楚。” “这……这……”李公公端着圣旨为难,没等他这出口,墨染青就关上了房门,将他拒之门外。 没用多久,夜衔烛就回来了。 李公公端着圣旨,见夜衔烛回来,立马一路小跑迎了上去,“王爷,王妃不接旨,还出言对皇上大不敬,您作为一家之主,可得好好管管啊。” 夜衔烛顿住脚步,直视对面。 墨染青把着房门正看着他,眉宇间蕴含着冷淡。 李公公回头看了墨染青一眼,又扶了扶帽子看向夜衔烛,最后颤颤巍巍的递上圣旨,“这………” 视线焦灼中,夜衔烛攥了一把拳头,狠心别开眼,“刘枫!” “是!” 刘枫上前接过圣旨,将李公公送出门。 墨染青眸底的光更加冷漠了,她望着夜衔烛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她不知为何,有些人一夜之间,就好像变的她不认识了。 墨染青进了屋,夜衔烛跟了上去。 墨染青背对夜衔烛而坐,问,“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第111章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夜衔烛进了屋,退掉氅衣净手,“是我同意了的。” “夜衔烛?”墨染青转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无法相信这种话出自他的口。 “西沙公主和亲,瞧不上阳玖崇,皇兄就把她指给了本王。”夜衔烛擦手,将帕子扔给雪画,“我已经跟皇兄说明,她进府后只能住在西厢院,虽然顶着平妻的名义,但威胁不到你王妃的地位。” 夜衔烛说的理所当然,给墨染青说笑了。 “我不信!”墨染青起身来到夜衔烛面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不是师兄对你说了什么?” “西沙和亲,可保大堰与之和平几十年,这等好事本王没必要推脱。”夜衔烛负在身后的手掌攥紧,“再说男人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本王不可能这辈子只娶你一个女人。” “是吗?”墨染青仰着头,明明低了夜衔烛一个头,气质上却丝毫不输夜衔烛,“那你看着我的眼睛,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夜衔烛对视上墨染青透彻明察的眸光,明明这双眼自己看过很多回,但今天却莫名的不敢对视。 他别开眼,呼吸有些乱了。 墨染青是懂得他的,她了解他对她没有招架之力,一个小小的试探,就能让他溃不成军。 他仓促转身,“你先睡,不用等我。我去书房处理公务。” 夜衔烛几乎是落荒而逃,衣袍在转身时带起一阵冷风。 墨染青望着他仓皇的背影,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王妃”君棋担忧地递上一盏热茶。 墨染青接过茶盏,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去查。” 她声音倔强,字字清晰,“查西沙公主为何突然要嫁夜衔烛,查皇上跟西沙的和约,查”她顿了顿,“查夜衔烛近日都见过什么人。” “是。” 君棋领命退下,屋内重归寂静。墨染青望着台上那盏灯烛,突然起身离开房间。 吴天藏刚躺下,就听见外面有串急促的脚步声。拉着被子的手一顿,目光凝结后翻身而起离开床铺。 只见一道金光飞来,带着冲击直直打向刚才他躺过的位置。 门扉被人从外粗暴推开,吴天藏抓起一件外衣披在身上,转身喊了一句,“师妹!” 来人根本不应他,直接以掌化拳朝他打来,“你到底跟夜衔烛说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吴天藏侧身躲过墨染青的攻击,手上动作飞快将衣襟拉紧,“师妹为何这样问。” 墨染青是天生灵体,论术法吴天藏不一定能打的过她,加上他也不想伤到墨染青,便只守不攻,劝着墨染青冷静,“师妹,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师兄自己心里清楚。”吴天藏躲的快,墨染青几次都落空,干脆也不用灵力了,直接捞起手边的杯盏朝着吴天藏砸了过去。 吴天藏躲,杯盏落地,“砰”一声,摔得稀碎。 躲过杯盏,又来茶壶,墨染青什么也不看,捞起什么砸什么,最后直接用灵力震起房间所有摆件,全部朝着吴天藏砸了过去。 吴天藏用灵力接住,“师妹,万事没弄清楚之前,不要妄下定论!” 墨染青挥袖释放更多的灵力,将周围的器皿全部震碎。碎裂的瓷片飞向吴天藏,在他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地上碎片一地,墨染青站在废墟中冷眼看着吴天藏,“从师兄来了以后,就不断挑拨我与夜衔烛的事情,这次竟直接让他想娶平妻。” “若不是我了解他,还有那拙劣的演技骗不了我,我真以为他会是什么负心汉。”墨染青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若是以往别说对吴天藏大打出手,就连大声说话,她也是没有过的。 “如果不是师兄对他说了什么?他怎么会突然娶平妻?” “你怎么就能直接断定是我呢?”吴天藏抬指抹了一下脸上的血痕,“就不能是他自己想要娶吗?我是男人,也最了解男人,男人最会薄情,左拥右抱才是本性。” “那只是你,夜衔烛不会。”墨染青笃定的说,“我就想知道,你到底与他说了什么?让他做此决定。” “我什么都没有说。”吴天藏踢开脚下的碎片,“上次师妹与我说过之后,我就再没见过夜衔烛,师妹若是不信,大可问王爷上下所有下人。” 吴天藏就是笃定了墨染青没有证据,她若是有证据,就不会这么冒然的对自己动手,而是会把证据摆在他的面前,说的他哑口无言。 书房内, 刘枫将圣旨呈给夜衔烛,夜衔烛看也未看,直接让刘枫自己去处理。 这圣旨就像是烫手的山芋,刘枫也不知该如何做。扔了怕被王妃看到,猜出主子根本就不想娶这公主,是这公主非要嫁主子,又恰巧主子想逼走王妃,才应了此策。 不扔,留在书房,主子每每看到它就心烦碍眼。 正愁着,外面有人来报,“王爷,王妃去了吴道长的院子。” 夜衔烛写字的手一顿,抬起头露出一双隐晦不明的眸子。 刘枫看了一眼夜衔烛,上前一步问道,“王妃去吴道长的院子做什么?” “好像是打起来了。”那小厮只负责看住墨染青,不敢上前,听打斗的声音不小,便说,“王妃好像把吴道长的院子砸了。” 刘枫,“” 虽然觉得有些不地道,但刘枫还是有点想笑,王妃和王爷干仗,砸了人家吴道长的院子。 墨迹滴在宣纸上,染脏了笔迹,夜衔烛收了笔,“下去。” “主子!”刘枫上前给夜衔烛换了纸,“您要不要过去看看,王妃会不会吃亏,或者吴道长会不会跟王妃说些什么?” 夜衔烛斜目看了一眼刘枫,语气冷淡,“研墨。” 这一夜墨染青在房间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夜衔烛,直到外面天际泛明,墨染青才熄了灯,上了榻,但依然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不信夜衔烛的改变跟吴天藏没有关系,但她没有证据,吴天藏到底跟夜衔烛说了多少,这才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如果夜衔烛知道她们两个只能活一个,定然不会让自己赴死,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第112章 外面怎么回事? 墨染青一宿未眠,清早起床,听到外面热热闹闹的吵的她心里更乱,“外面怎么回事?” “主子”君棋给墨染青布菜,欲言又止。 “说。” 君棋看着墨染青低声说,“是那个西沙公主要来,府里的人正在装饰府内,迎接公主。” “呵!”墨染青没了胃口,将碗放下,“夜衔烛呢?这都是他安排的?” “王爷还在宫里,是刘枫先行回来,通知的管家。” “好好好。”墨染青点了点头,“西沙公主要来王府这么大一件事,她作为当家主母竟然不知道。” 君棋举着筷子递给墨染青,墨染青一把抓过拍在桌上,“不吃了,去看看。” 墨染青带着君棋来到前院,看着下人忙前忙后张灯结彩,心里一阵酸痛。 刘枫正在指挥小厮挂灯笼,屋檐下不光是灯笼高挂,下面还有串成帘的贝壳,随着风一吹,叮铃叮铃的响。 看到墨染青过来,刘枫让人小心点,自己跑过来行礼,“王妃。” 墨染青冷冷的看着他,“刘侍卫好大阵仗,这是在干什么?” “是”刘枫心里一阵惶恐,他知道墨染青指定是生气了,因为他从来都是叫自己名字,这是第一次叫自己刘侍卫。 但这是主子的吩咐,刘枫不敢不从。 刘枫眼睛一闭一睁,义正言辞道,“是西沙公主说自己喜欢贝壳,王爷就让属下将贝壳做成了风铃,这样只要风一吹,公主就能听到贝壳的声音,也就能想到” 想到什么刘枫没有说,但墨染青听明白了。 想到夜衔烛的用心良苦呗。 “呵!”墨染青转身看着满院的贝壳风铃,冷笑一声,“贝壳,风铃。一个西沙公主,整天守着沙漠。却喜欢” “是。”刘枫垂首,“王爷也不是没有想到王妃,也让属下给王妃留了贝壳,说问问王妃喜欢什么样子的,到时候可以送到宫里,请上好的工匠去做。” 说着刘枫从怀里掏出几片质感略糙,大小不一的贝壳亮在墨染青面前。 君棋看到这几片贝壳,直接被气的冒了烟,“谁稀罕这破贝壳。” 本以为墨染青也会直接发怒,却没成想她忽而一笑,“君棋,王爷的一片心意,收下。” “主子。” 墨染青偏头,“给了哪有不收的道理,收下。” 君棋心不甘情不愿的收了贝壳。 “那王妃属下先去忙了,王爷交代属下一定要看好他们装饰,不能出一点岔漏。” “嗯。”墨染青点了点头,“去。” 语气格外温柔,娴静。 “呼~”刘枫转身呼出一口气,有一种任务终于完成的使命感。 墨染青毕竟是睿王府的正经王妃,往这边一站,就带着一股压迫感,下人们放不开手,频频出差。 看向墨染青的眼神,更是诚惶诚恐,就怕这王妃发起飙,将王府闹个天昏地暗。 凉风吹动贝壳,墨染青觉得这声音有些噪耳,她回头对一旁快要忍不住气的君棋说,“走。” “这就走了?”君棋心有不甘,这样放过他们太可惜了。 正想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接着有一女子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本地话来到门口,“这就是睿王府?跟我们西沙城堡比,小太多了。” 墨染青顿住步子,回头看。 刘枫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梯子立马出去迎接,“属下见过公主。” 那位西沙公主叫木阿塞,听说是西沙王最宠爱的小公主。长得唇红齿白,一张看着天真无邪的娃娃脸,杏眼圆润明亮,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几分异域特有的娇媚。 她的肌肤不似大堰女子那般雪白,而是泛着蜜糖般的光泽,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鲜活。 她手里拎着马鞭,身量娇小,却凹凸有形,一袭赤色金沙长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肢,裙摆金线绣成的繁复花纹点缀着珍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闪闪发光。 木阿塞进来后,不先看人,反而先观察王府内部结构,“这院子太小了,不够跑马。” 她身后跟着一位老仆人,听她这样说,恭敬道,“这边与我们西沙不一样,他们的跑马场都建在城外。” 木阿塞将马鞭扔给老仆,双臂环胸不满道,“跑个马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不痛快。” “公主莫急。”管家上前将西沙公主请到院中,“王爷说过,公主喜欢跑马,到时会在王府后院开一块地,专供公主跑马用。” 开一块地,专供她跑马用,夜衔烛好大手笔。 墨染青挑眉看向刘枫,刘枫心虚的别过头,这话不是王爷说的,是他说的。 廊下贝壳声响,木阿塞眼睛一亮,“这些贝壳” “是我们王爷为公主准备的。”刘枫接过话,“希望公主喜欢。” “我很喜欢。”木阿塞盈盈一笑,带着小女孩的娇羞,对身后的老奴说,“达叔,我就说大堰的睿王,见到我一定会喜欢我的,你看那些贝壳,都是我们西沙罕见的东西。” 达叔要比木阿塞稳重许多,他目光扫过廊下装饰,点了点头,“大堰王爷有心了。” 开心过后,木阿塞终于看到了墨染青,她目光一顿,笑意淡去,“你是谁,见到本公主为何不跪?” 管家回望一眼墨染青,弱弱的说,“公主,这是我们的王妃,以后就是你们一起共同侍奉王爷了。” “你就是睿王妃?”木阿塞上下打量墨染青,最后停留在她脸上,不屑的说,“身材不错,长相一般。” 古人云,一间屋子里面不能有超过两个雌性。就比如现在,木阿塞看墨染青不顺眼,墨染青同样也看木阿塞不顺眼。 在木阿塞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在打量木阿塞,“公主这容颜在我们京城也排不上名次,就是这娃娃脸,领出去还以为是谁家小孩儿。” “我这模样在我们西沙,算是上等上的。”木阿塞不服气,掐着腰说,“是你们大堰人不懂得审美。” “是嘛?”墨染青无所谓的笑了笑,“可见你们西沙人长得都挺一般。” “你在羞辱我?”木阿塞听出了墨染青口中的讽刺意味,从达叔手里接过长鞭就要动手。 第113章 那就辛苦王爷了。 “哎呀~公主息怒,公主息怒。”管家上前一步拦在墨染青与木阿塞中间,打圆场,“王妃只是玩笑话,公主千万别当真!” 管家额头渗出冷汗,生怕这两位主子真动起手来。 木阿塞手腕一抖,长鞭如灵蛇般绕开管家,直逼墨染青面门,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大堰的王妃除了嘴皮子厉害,手上功夫如何!” 墨染青眸色一冷,宽袖一挥,指尖凝出灵力点在鞭梢上,硬生生将长鞭逼退。 她唇角微勾,语气轻慢,“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把戏,你拿到我面前使。” 木阿塞见一击未中,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战意更浓。 她手腕一抖,赤金长鞭如毒蛇吐信般在空中划出刺耳的破空声,鞭梢直取墨染青咽喉要害。 墨染青眸中寒光乍现,侧身避开,带着势必要给木阿塞尝尝苦头的决心,掌中凝出更多的灵力。 一道玄色身影倏然而至,夜衔烛修长的手指轻弹,一枚青玉棋子破空而出,精准击中墨染青腕间要穴。 灵力瞬间溃散,墨染青吃痛收手,抬眼正对上夜衔烛深邃如墨的眼眸。 他还记得天恒说过,修道之人不能随便对常人使用灵力,会损伤道行,遭天谴。 他知道自己打伤了墨染青,先要上前去看她的伤势,刚迈出脚又生生忍住,调转方向去了木阿塞那边,“公主有没有受伤?” 木阿塞看到夜衔烛直奔她来,眼中瞬间笑开了花。看来传闻也没有那么真,睿王跟睿王妃的感情好像也没有那么好。 刚才的气愤烟消云散,木阿塞想到了一个更有趣的方向,挑衅墨染青。 “哎呀!”木阿塞腿一软扑倒在夜衔烛怀里,“刚才挥鞭太用力,不小心崴到脚了。” 夜衔烛生生忍住将人扔出去的冲动,俯身一把打横抱起木阿塞,“那本王带你去看院子如何?” “真的吗?”木阿塞一脸娇羞,“那就辛苦王爷了。” 夜衔烛抱着木阿塞越过墨染青离去,全程没有给墨染青一个眼神。 墨染青捂着手腕,看着夜衔烛抱着别的女人远去。 那被石子打到的地方青紫一片,也不是这个伤有多重,从前修炼时,她受过比这个还重的伤,都没有事。 只不过这次不知为啥,比以往任何受伤的时候都疼。 夜衔烛到了拐角处,就将木阿塞扔给了刘枫,一个人先一步朝着西厢院走去。 “怎么了?”突然被抛弃的木阿塞一脸懵,“睿王殿下是什么意思?” “这”刘枫抱着木阿塞,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对着木阿塞质问的目光,苦笑一句,“王爷定是累了,还是属下带着公主去看院子。” 木阿塞推开刘枫,站了起来。她腿压根就没事,刚才不过是在睿王妃面前装那么一下下,故意挑衅她。 这会儿夜衔烛走了,她连装也懒得装了,“本公主自己走。” 墨染青回到房间,将君棋遣了出去,盯着自己手腕那块青紫处发呆。 有人推门进来,墨染青没有回头,听到那人靠近自己。 “师兄早就劝诫过你,他不是你的良缘。”吴天藏端着药酒,坐到墨染青对面,叹息道,“这里流行三妻四妾,师妹,他的心,你留不住。” 墨染青垂下眸,沉默。 吴天藏打开药酒,将墨染青的受伤的手腕拉到跟前,看了一眼伤口,“下手这么重?疼吗?” 吴天藏倒了药酒在掌心搓热,轻轻敷在墨染青手腕上,“忍一忍,一会儿就好了。” 浓浓的草药味在房间化开,墨染青掀起眼帘,盯着吴天藏那张认真的脸,“师兄,你到底给夜衔烛讲过什么?” 吴天藏手上动作一顿,随即又继续按揉,“你怎么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若我跟他讲过什么,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给你涂药吗?” “夜衔烛是不是知道了?”墨染青直接了当的问。 “知道什么?”吴天藏装傻,听不懂墨染青的话。 墨染青冷眼看他,挑了挑眉,那样子像是在问,“你说呢?” 吴天藏脸上恍然一明,“你说劫数一事?”他摇了摇头,“没有,我从未与他说过。” 墨染青沉思片刻,收回手臂,放下衣袖,“药已经上好了,谢谢师兄,我想休息了,就不送师兄了。” 吴天藏愣了一下,无奈的笑了笑,“好,那你早点休息。” 墨染青在吴天藏走后,直接吹灭了灯,上榻睡觉。 不出意外,这一宿夜衔烛还是没有来,不光是今夜没有来,往后的好几天,都没有出现在墨染青面前。 她问了君棋,说夜衔烛最近从宫里回来,就去了书房。也问过刘枫,说宫里最近没有什么急事,最当急的事,怕就是睿王府和西沙的婚事,“王爷应该是忙着” 君棋没有说完,墨染青却是知道,夜衔烛在忙着娶木阿塞。 她怎么说也算是活了两辈子,就夜衔烛这点小伎俩,还想瞒的过她。 晚上,一两马车停在春香楼前,从上面下来一位翩翩公子。 那公子红衣负扇,头戴金玉发冠,长得好俊俏。 春香楼的妈妈,眼睛叼的很,一眼就看出了此人不凡,赶紧上前迎接,“这位公子头一次来,咱们屋里请。” 墨染青抬起折扇推开靠近自己的老鸨,“将你们这里俊俏的小馆都叫来,银子管够。” 说着墨染青扔给老鸨一锭金子。 老鸨接过金子,先是咬了一口,接着笑着擦了擦塞进袖里,“公子二楼请~” 王府, 栖梧院通黑一片,从外面看不到里面透出一点光。 夜衔烛推开窗看向栖梧院的方向,“今日怎么睡得这么早?” 刘枫跟着夜衔烛的视线往栖梧院看,回道,“主子,王妃现在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夜衔烛回头,“这么晚不回来去了哪里?” “去了…”刘枫抿了抿嘴,垂首回道,“去了春香楼。” “春香楼?”夜衔烛目光一冷,连桌上灯烛都震得一晃。 刘枫硬着头皮继续说,“王妃还嘱咐下人,不用留门,说她今晚不回来了。” 夜衔烛抓紧木棂,声音低沉道,“不回来了?” 周边的气温开始下降,刘枫感觉有冷风呼呼的往自己脖子里钻。 夜归于沉寂,夜衔烛真的没有听到栖梧院那边有动静传过来,墨染青当真是不打算回来了。 第114章 这个人我要了 春香楼二楼,墨染青要了一壶好酒,她面前站了七八位气质不一,但面容都俊俏的男子。 老鸨是个有眼力劲的,她分不清墨染青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就把楼里各种类型的都叫了过来,任由墨染青挑选。 墨染青抬着折扇,从左往右一一指过去,最后停在倒数第二位男子的位置,“你,过来。” 那男子长得剑眉星目,英气十足,不像是一个在窑子里讨日子的人。 墨染青招呼他过来,用扇子挑着他的下巴,“叫什么名字?” “冉七。” “冉七?”墨染青挑了挑眉头,跟她的名字有点相似,“多大了?” “十六。” 冉七看着挺听话,墨染青问一句,他答一句,实际上他眉宇间全是不耐,似乎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墨染青就偏偏选中了他。 “十六?还挺小。”墨染青给他赐了座,端着酒杯问,“会喝酒吗?” 冉七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墨染青将酒递到他的面前,冉七迟钝片刻,接过杯盏仰头喝了。 空了的杯盏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响,墨染青望着空杯淡笑问,“来这里几年了?” “三年。” 三年这个时间挺让人意外的,墨染青还以为他是新来的,不知道怎么伺候客人。 没想到,竟然来了三年了。 墨染青放下折扇,继续与他闲聊,“干这行多久了?” “……”冉七没有说话,表情已经到了极致不耐。 “他这是头一次。”有人替他说话,“以往他是后院打杂的,是公子今儿要人,妈妈才将他换了来。” 墨染青了然,原来是个雏。 墨染青靠着窗,她看了一眼外面,两边的商铺都已经关了门,街上也无行人,应该很晚了。 眼帘慢慢垂下,墨染青心里一阵失落。 突然腰间丧彪抖动一下,墨染青立马有了感知抬眸凝望外面的夜色。 不知道丧彪与夜衔烛到底有什么牵连,他能使用丧彪的灵力不说,还能彻底控制丧彪。 最主要是他身上的那股子疯劲挺让人害怕的,以至于丧彪对夜衔烛的存在,有很大的感知。 知道自己等的人来了,墨染青又变回那个风流倜傥的样子。 房间里的小馆还都看着,墨染青一把拉住冉七的衣襟,将他带到内室,“既然是头一次,应该有很多东西不太懂。来,姐姐教给你。” 墨染青说着就去扯冉七的腰带,而冉七却是难掩眸中震惊。 他没有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个女子。 长发倾于身后,墨染青仰躺在榻上,勾着冉七弯下了腰。 墨染青轻笑着,指尖在冉七喉结上划过,少年顿时僵如木石。 墨染青勾着他的脖子靠近,没等吻到少年的脖颈。 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凉风侵入,房间空气突然降低,没等大家缓过来神,一股强大的力量袭向床榻,将榻边少年直接震飞,撞上身后的墙。 床幔掀起又落下,墨染青被这股气,冻得墨染青一个哆嗦,慢慢转过脸看向一身玄色,脸比衣裳还黑的夜衔烛。 “呀!王爷。”墨染青故作惊讶喊了一声,演技比夜衔烛还要拙劣。 在刚才的拉扯中,墨染青散乱了衣襟,此时露出一大片锁骨处的皮肤。夜衔烛眼神更暗了,他直接扯过被单,将墨染青包裹着抱出房门。 墨染青被包成粽子,又被箍着自己的那根手臂勒的喘不过气,她知道此时夜衔烛一定很生气。 但生气就对了。 一路风疾,夜衔烛抱着墨染青回了栖梧院,踹开房门,将墨染青扔到榻上。 墨染青撑着胳膊坐起身,看着他不说话。 “逛青楼?”夜衔烛居高临下看着她,突然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墨染青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干的?” 墨染青垂眸,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上,“我敢干的可多了,不信,你娶一个西沙公主试试?” “墨染青!”夜衔烛手上失了力道,墨染青眉头紧皱。 夜衔烛立刻放轻了力道,但眼中依然翻涌着怒气。 深秋的风,总带着急促。吹的外面的贝壳铃声沙沙作响,墨染青眼中闪过不耐,“好吵。” 夜衔烛目光微动,敛去一身寒气从墨染青身上退了出去。 墨染青听到了关门声,晃过一阵,那贝壳风铃声,也听不到了。 她笑了一声,仰躺在床上,小声嘚瑟,“夜衔烛呀,夜衔烛,就你这么两下子,还要跟我演什么负心汉。等着,没我的允许,你演不了这个戏。” 晚上夜衔烛没有回来,墨染青知道他一定又去书房了。 夜衔烛站在书房窗口,凝重的望着外面夜色。 吴天藏端着杯子喝茶,“我这个师妹,聪明的很,你用的这个招数对她来说没有用。” 夜衔烛拳头暗暗发紧,抿着唇问,“还有多长时间?” 他在问,距离墨染青下次雷劫,还有多久。 “一个月。”吴天藏说,“师妹下次渡劫,就是一个月以后。” 他掐指算了算,“这次雷劫共有一百零二道,比上次足足多了一倍,若是她功德不够,很难渡过去。”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不知道最近师妹还有没有其他举动,自从上一次事情过后,她就再没有给我说过她的想法。”吴天藏无奈道,“她现在对我很防备。” 窗棂横木被夜衔烛捏住裂痕,他漆黑的眸子望着月光没有说话。 墨染青难得睡了一个好觉,醒来后却还是发现夜衔烛没有来。 问了君棋,君棋说夜衔烛去了宫里,已经去了一天了。 墨染青点了点头,给了君棋一个任务,“春香楼,有个叫冉七的少年,你去跟老鸨谈,这个人我要了,多少钱让她开价,到时候人直接送去墨府。” 君棋有些不解,这个时候墨染青赎个小馆干什么,但她作为奴婢,不能多问,当然是主子说什么,自己就去做什么。 君棋领了命,正要退下。 “等等”墨染青叫住她,“那少年受了夜衔烛一掌,受了伤。王府有上好的伤药,你带过去给他。” “是。” 第115章 生魂擅闯地府,找死 君棋走后,墨染青盘膝坐在榻上。 只等天黑以后,她掐了一段口诀,逼出元神飞往城外,穿过荒芜的坟茔,直抵阴阳交界处。 阴风呼啸,黄泉路两侧的彼岸花摇曳如血,花蕊中隐约传来亡魂的低泣。 她踏着腐朽的木板桥,桥下忘川河水漆黑如渊,偶尔有苍白的手臂伸出水面,又迅速被漩涡吞噬。 判官殿矗立在路的尽头,朱漆大门紧闭,两侧站着青面獠牙的鬼差,手中钢叉寒光凛冽。 “生魂擅闯地府,找死!”鬼差怒目圆睁,钢叉直指墨染青咽喉。 她轻笑一声,指尖一弹,一枝青玉符笔立在上空,绿色幽光荡开,将地府门口照亮如白昼,鬼差顿时僵立不动,眼中鬼火明灭不定。 “让路。”她淡淡道,“我要见你们判官大人。” 鬼差喉间发出咯咯声响,终究退开一步。大门无声开启,阴冷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烛火幽绿,判官高坐案前,青面长须,手中判官笔悬于生死簿上,墨汁浓黑如血。 他抬眼看向墨染青,目光如刀。 “原来是墨丫头,你胆子不小。”判官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地底传来,“阳寿未尽,强闯阴司,可是大忌。” 墨染青不卑不亢,拱手一礼,“判官大人,晚辈为你送来那么多阴魂,替阴司摆平上百件鬼差事,向你讨要一件东西,不算过分?” “哦?”判官冷笑,“本官只管生死,墨丫头找本官要什么?” “找判官,就是为了生死。我想要你手里的生死簿。”她抬眸,眼中寒光乍现。 殿内骤然寂静,烛火剧烈摇曳,映得判官的脸色更加阴沉。 “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缓缓合上生死簿,指节泛白。 “判官大人别急。”墨染青好声说道,“我只想查一人生死而已,其他的我绝不乱动。” 判官犹豫片刻,问道,“谁?” “大堰国朝晖帝第六子,睿王夜衔烛。” 墨染青要看夜衔烛的生死簿,沉思几日的她开始怀疑吴天藏对她说的话,她不信她与夜衔烛之间无路可走。 墨染青跟判官多少是有些交情的,阴间人在阳间行事不便,墨染青经常帮判官收服一些游魂野鬼,所以这点事情,判官还是可以帮她的。 判官掀开生死簿,目光在大堰这一页游走,半盏茶的功夫才抬起头,“你说的夜衔烛,为何生死簿上没有?” “不可能。”墨染青收了丧彪,凑到判官身后,目光跟着在生死簿上看。 “找到了。”判官突然出声,指着一处最边边的位置,“原来是记错年龄了。” 判官将生死簿摆到墨染青跟前,让她看清那个名字,“生死天命,你说的这个人,在十几年前就死了,现在应该已经入了轮回。” 墨染青前后翻看两页,直到找不出其他一样的名字,才确定这个就是夜衔烛。 “十几年前就死了?”墨染青目光落在死因那一行,热血燥症,爆体而亡。 如果说夜衔烛十几年前就死了,那现在的夜衔烛是谁? “不对!”墨染青快速翻看两页,寻找别的线索,“一定是哪里不对。” 生死簿被翻得“刷刷响”,判官看的心疼,“别翻了,别翻了,再翻下去,生死簿就要烂了。” 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墨染青将生死簿还给判官,“如果有个人十几年前,就该死了,可他现在依然活着,是什么原因?” “这不可能”判官将生死簿的折角抚平,“若真有这样的漏洞,本官早就查出来了。” “除非”说着判官目光一顿,“除非有人改了他的命数。” 命数墨染青又想起暗室那一举。 她想不通,那些阴鬼明明是她在夜衔烛成年后才度化的,跟他小时候有什么关联。 到底是哪里不对 想不通,想的自己脑仁疼。 “难道真有漏网之鱼?”判官拿起生死簿,再次翻看。 “没有!”墨染青合上生死簿,“我就是随便来问问。” “生魂来阴间,功德道行损伤一半,而且”判官用笔指着墨染青,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我看出你大劫将至,这个时候着实不该随便问问。” “既然我大劫将至,那我便不打扰判官大人了。”墨染青后退抱拳,“告辞!” 她来的浩荡,走的利索。 没等鬼差全部将门打开,墨染青已经没影了。 回到王府,墨染青刚睁开眼,就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外面天际微亮,夜衔烛应该是刚回来,带着一身潮湿的寒气,应该不知道墨染青元神出窍的事。 将墨染青放在榻上,夜衔烛起身脱掉外衣,散了一身寒气才凑过来靠近墨染青。 墨染青抬脚蹬着夜衔烛的胸膛,目光从他疲惫的眼眉落在那褶皱的腿弯处,“金銮殿外面的台阶,跪着舒服吗?” 夜衔烛修长的手掌,攥住墨染青的脚踝,“那自然没有王妃榻上舒服。” 他的指尖还有点凉,激的墨染青一个哆嗦,“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先皇特例睿王今世见谁都可不跪,王爷可是破例了。” 夜衔烛拉开墨染青的脚踝猛然下压,“本王是得了特许见谁都可不跪,可日日夜夜对着王妃,跪完前面,跪后面。这事怎么算?” “” 靠!这话说的好不要脸。 听懂了里面内涵的意思,墨染青的脸蹭的一下全红了,“你” 墨染青别开脸,“能不能说点正经的事。” “什么叫正经事?”夜衔烛将墨染青拉到怀里,掀开被子上了榻,“与西沙公主的婚约取消了,算不算正经事?” 墨染青眼中带着笑,“不演戏了?” “不演了。”夜衔烛已经好几日没有抱过墨染青了,想念的紧。他把头埋在墨染青的颈窝,闷闷的说,“怎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不演了。” 看着像只大犬似的缠住自己的夜衔烛,墨染青忍不住偷笑。 “所以”墨染青勾住夜衔烛的一缕发丝,缠在指尖问,“师兄到底给你说了什么?” 夜衔烛身体僵硬了片刻,随即将墨染青抱的更紧,“他说如果我再待在你身边,你就会死。” “你信了?” 第115章 生魂擅闯地府,找死 君棋走后,墨染青盘膝坐在榻上。 只等天黑以后,她掐了一段口诀,逼出元神飞往城外,穿过荒芜的坟茔,直抵阴阳交界处。 阴风呼啸,黄泉路两侧的彼岸花摇曳如血,花蕊中隐约传来亡魂的低泣。 她踏着腐朽的木板桥,桥下忘川河水漆黑如渊,偶尔有苍白的手臂伸出水面,又迅速被漩涡吞噬。 判官殿矗立在路的尽头,朱漆大门紧闭,两侧站着青面獠牙的鬼差,手中钢叉寒光凛冽。 “生魂擅闯地府,找死!”鬼差怒目圆睁,钢叉直指墨染青咽喉。 她轻笑一声,指尖一弹,一枝青玉符笔立在上空,绿色幽光荡开,将地府门口照亮如白昼,鬼差顿时僵立不动,眼中鬼火明灭不定。 “让路。”她淡淡道,“我要见你们判官大人。” 鬼差喉间发出咯咯声响,终究退开一步。大门无声开启,阴冷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殿内烛火幽绿,判官高坐案前,青面长须,手中判官笔悬于生死簿上,墨汁浓黑如血。 他抬眼看向墨染青,目光如刀。 “原来是墨丫头,你胆子不小。”判官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地底传来,“阳寿未尽,强闯阴司,可是大忌。” 墨染青不卑不亢,拱手一礼,“判官大人,晚辈为你送来那么多阴魂,替阴司摆平上百件鬼差事,向你讨要一件东西,不算过分?” “哦?”判官冷笑,“本官只管生死,墨丫头找本官要什么?” “找判官,就是为了生死。我想要你手里的生死簿。”她抬眸,眼中寒光乍现。 殿内骤然寂静,烛火剧烈摇曳,映得判官的脸色更加阴沉。 “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缓缓合上生死簿,指节泛白。 “判官大人别急。”墨染青好声说道,“我只想查一人生死而已,其他的我绝不乱动。” 判官犹豫片刻,问道,“谁?” “大堰国朝晖帝第六子,睿王夜衔烛。” 墨染青要看夜衔烛的生死簿,沉思几日的她开始怀疑吴天藏对她说的话,她不信她与夜衔烛之间无路可走。 墨染青跟判官多少是有些交情的,阴间人在阳间行事不便,墨染青经常帮判官收服一些游魂野鬼,所以这点事情,判官还是可以帮她的。 判官掀开生死簿,目光在大堰这一页游走,半盏茶的功夫才抬起头,“你说的夜衔烛,为何生死簿上没有?” “不可能。”墨染青收了丧彪,凑到判官身后,目光跟着在生死簿上看。 “找到了。”判官突然出声,指着一处最边边的位置,“原来是记错年龄了。” 判官将生死簿摆到墨染青跟前,让她看清那个名字,“生死天命,你说的这个人,在十几年前就死了,现在应该已经入了轮回。” 墨染青前后翻看两页,直到找不出其他一样的名字,才确定这个就是夜衔烛。 “十几年前就死了?”墨染青目光落在死因那一行,热血燥症,爆体而亡。 如果说夜衔烛十几年前就死了,那现在的夜衔烛是谁? “不对!”墨染青快速翻看两页,寻找别的线索,“一定是哪里不对。” 生死簿被翻得“刷刷响”,判官看的心疼,“别翻了,别翻了,再翻下去,生死簿就要烂了。” 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墨染青将生死簿还给判官,“如果有个人十几年前,就该死了,可他现在依然活着,是什么原因?” “这不可能”判官将生死簿的折角抚平,“若真有这样的漏洞,本官早就查出来了。” “除非”说着判官目光一顿,“除非有人改了他的命数。” 命数墨染青又想起暗室那一举。 她想不通,那些阴鬼明明是她在夜衔烛成年后才度化的,跟他小时候有什么关联。 到底是哪里不对 想不通,想的自己脑仁疼。 “难道真有漏网之鱼?”判官拿起生死簿,再次翻看。 “没有!”墨染青合上生死簿,“我就是随便来问问。” “生魂来阴间,功德道行损伤一半,而且”判官用笔指着墨染青,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我看出你大劫将至,这个时候着实不该随便问问。” “既然我大劫将至,那我便不打扰判官大人了。”墨染青后退抱拳,“告辞!” 她来的浩荡,走的利索。 没等鬼差全部将门打开,墨染青已经没影了。 回到王府,墨染青刚睁开眼,就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外面天际微亮,夜衔烛应该是刚回来,带着一身潮湿的寒气,应该不知道墨染青元神出窍的事。 将墨染青放在榻上,夜衔烛起身脱掉外衣,散了一身寒气才凑过来靠近墨染青。 墨染青抬脚蹬着夜衔烛的胸膛,目光从他疲惫的眼眉落在那褶皱的腿弯处,“金銮殿外面的台阶,跪着舒服吗?” 夜衔烛修长的手掌,攥住墨染青的脚踝,“那自然没有王妃榻上舒服。” 他的指尖还有点凉,激的墨染青一个哆嗦,“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先皇特例睿王今世见谁都可不跪,王爷可是破例了。” 夜衔烛拉开墨染青的脚踝猛然下压,“本王是得了特许见谁都可不跪,可日日夜夜对着王妃,跪完前面,跪后面。这事怎么算?” “” 靠!这话说的好不要脸。 听懂了里面内涵的意思,墨染青的脸蹭的一下全红了,“你” 墨染青别开脸,“能不能说点正经的事。” “什么叫正经事?”夜衔烛将墨染青拉到怀里,掀开被子上了榻,“与西沙公主的婚约取消了,算不算正经事?” 墨染青眼中带着笑,“不演戏了?” “不演了。”夜衔烛已经好几日没有抱过墨染青了,想念的紧。他把头埋在墨染青的颈窝,闷闷的说,“怎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不演了。” 看着像只大犬似的缠住自己的夜衔烛,墨染青忍不住偷笑。 “所以”墨染青勾住夜衔烛的一缕发丝,缠在指尖问,“师兄到底给你说了什么?” 夜衔烛身体僵硬了片刻,随即将墨染青抱的更紧,“他说如果我再待在你身边,你就会死。” “你信了?” 第116章 就知道你不记得了 夜衔烛声音有些透不过气,“我不想让你死,那样比我自己死还难受。” 听到这句话,墨染青的心脏也像是被人抓住一般,狠狠地疼了一下。 她侧过身,将自己的脸埋在夜衔烛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他还给你说了什么?” 夜衔烛将墨染青抱紧,下巴垫在她的头顶,“没有了。” 他隐瞒了自己知道她一个月后雷劫的事情,“墨染青,你还记得当初说的话吗?” 墨染青问,“什么话?” “就知道你不记得了。” “” 墨染青笑了,这话怎么这么像那无理取闹的小媳妇。 夜衔烛手掌扶着墨染青的后背,“你说过,辜负深情的人,要吞一万根银针,这话还作数吗?” 搭在夜衔烛腰间的手蜷曲一下,墨染青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作数。” “好。” 两人都是一夜未眠,又是多日分别后的重逢,难得恬静的时刻,聊着聊着便不自觉的相拥入眠了。 睿王要与西沙公主退婚的事,闹醒了整个朝堂。 御史台连夜上奏,弹劾他“恣意妄为、藐视皇权”,更有言官怒斥他“狂妄无度,有负圣恩”,让皇上不可收回圣旨,助长他的嚣张行为。 对于这些夜衔烛只淡淡的回了两个字,“不娶。” 朝堂上吵开了锅,墨染青对此不管不问,这都是夜衔烛自己惹的麻烦,就该他自己去解决。 而墨染青又再一次来到了三清观。 天恒道长正在后山烤羊肉,墨染青伴着石头坐在他旁边。这里山色好,旁边有个小水湖,是个适合隐居的地方。 “王妃说的事情,贫道不能妄下定论。”天恒道长翻烤着羊肉,“天劫本就是百人九十九人难渡,王妃想出避雷针的点子,有违天理。” “天理。”墨染青挥了挥飘过来的烟,“我违背天理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能预感到这次雷劫不同于上一次,所以加些保障,应该能骗过天道。” 天恒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王妃是聪明人,能想出这些点子,不如想想该如何化解与王爷之间的羁绊。” 若是真的找到了化解之法,墨染青就不会想到用避雷针躲天劫这种事了。 羊肉烤好了,天恒用刀子割下一块递给墨染青,“贫道还是劝导王妃一句,王爷是你的劫,你也是王爷的劫。与其钻进一个死胡同出不来,不如后退两步,到了岔口重新选择。” 墨染青接过羊肉,咬了一口,“你这么会说,不如直接道破天机,告诉我,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切!” 墨染青吃完羊肉抹了抹嘴,“走了!” 天恒要起身,墨染青抬手拦住他,“别起了,忙你的。” 天恒将手里的羊肉教给乐童,“我还是送送王妃。” 下山的路有一千多级台阶,墨染青没有用御行符,就这样一级一级的下着。 深秋的路上积了些落叶,墨染青望着那点缀着黄色的路,愁然一句,“天恒,这一劫,我若是渡不过去,夜衔烛的暴症也就不会复发了。” 天恒跟在墨染青身后,与她一起望着来时的路,“王妃是天命之人,天道不讲理,但也惜才。” “所以这一场,无论如何死的都是夜衔烛吗?” 墨染青转过身,看向天恒,从他眼中看出了无奈。 天恒叹了一口气,“天道如此。” “呵!”墨染青不屑冷笑一声,“天道如此,我偏不如天道愿。” 说完她转身离去,衣袂扫过台阶上枯叶,带起一阵清风。 夜衔烛在房中等了墨染青好久,才见她悠然回来。 “去哪儿?”夜衔烛先是上前,摸了摸墨染青的手,凉的。 他拿了汤婆子递给墨染青,京城的冷天来的早,夜里更是湿寒,这个天墨染青穿的还很单薄。 墨染青捧着汤婆子坐下,“去找乐童玩了,这小子以后肯定长个大个,几日不见又长高了。” 夜衔烛皱了皱眉头,还想问什么,被墨染青转移了话题,“对了,西沙公主的事怎么样?定下来了吗?” 提起西沙公主,夜衔烛倒没有什么表情,“皇兄已经将她重新赐婚给了阳玖崇。” “……” 墨染青瞪大眼睛,“公主府应了?” “不应也得应。”夜衔烛给墨染青倒了热茶,让她驱寒,“就数阳栋梁在朝中弹劾我最重,这会儿换到他了,看他怎么办。” 阳栋梁这人好是好,就是在正直了。 一点弯都不待拐的,这下圣旨落到了他头上,看他怎么办。 阳玖崇能同意去西沙?墨染青撇了撇嘴,“悬~” 这边说这悬,结果第二天阳栋梁就来了睿王府,一同前来的还有大长公主。 墨染青出门迎接,没等行礼大长公主就先抓住了墨染青的胳膊,“小六家媳妇,你快帮我劝劝玖崇……” 墨染青忙安抚大长公主,“姑姑别急,您先说怎么了?” “玖崇这孩子怕是受了刺激,今儿一早听到自己要娶西沙公主,直接要去雷鸣寺出家,我们拦也拦不住,只好来找你了。” 听到阳玖崇要去出家,墨染青愣了一下。她早就想到了,阳玖崇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墨染青问,“他现在在哪里?” “去雷鸣寺的路上。”大长公主急得直跺脚。 她年轻的时候伤了身体,一辈子就生了阳玖崇这么一个孩子,平时娇惯的不得了。 阳玖崇要真的出了家,那还不得要了她的老命了。 “君棋!快去拦人!”墨染青想也没想就安排到,“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把人带来,实在不行,就敲晕了。” “是!” 君棋领命走了。 墨染青将大长公主请进屋,转身对阳栋梁说,“阳大人,你也看到了。玖崇宁愿出家,也不愿娶其他女子。这圣旨,还得您拿着给还回去。” “这…”阳栋梁胡子翘得老高,“这如何使得?天子一言九鼎,身为臣子怎能忤逆?” “那好。”墨染青命雪画上茶,“是圣旨重要,还是儿子重要你自己选。” 第116章 就知道你不记得了 夜衔烛声音有些透不过气,“我不想让你死,那样比我自己死还难受。” 听到这句话,墨染青的心脏也像是被人抓住一般,狠狠地疼了一下。 她侧过身,将自己的脸埋在夜衔烛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他还给你说了什么?” 夜衔烛将墨染青抱紧,下巴垫在她的头顶,“没有了。” 他隐瞒了自己知道她一个月后雷劫的事情,“墨染青,你还记得当初说的话吗?” 墨染青问,“什么话?” “就知道你不记得了。” “” 墨染青笑了,这话怎么这么像那无理取闹的小媳妇。 夜衔烛手掌扶着墨染青的后背,“你说过,辜负深情的人,要吞一万根银针,这话还作数吗?” 搭在夜衔烛腰间的手蜷曲一下,墨染青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作数。” “好。” 两人都是一夜未眠,又是多日分别后的重逢,难得恬静的时刻,聊着聊着便不自觉的相拥入眠了。 睿王要与西沙公主退婚的事,闹醒了整个朝堂。 御史台连夜上奏,弹劾他“恣意妄为、藐视皇权”,更有言官怒斥他“狂妄无度,有负圣恩”,让皇上不可收回圣旨,助长他的嚣张行为。 对于这些夜衔烛只淡淡的回了两个字,“不娶。” 朝堂上吵开了锅,墨染青对此不管不问,这都是夜衔烛自己惹的麻烦,就该他自己去解决。 而墨染青又再一次来到了三清观。 天恒道长正在后山烤羊肉,墨染青伴着石头坐在他旁边。这里山色好,旁边有个小水湖,是个适合隐居的地方。 “王妃说的事情,贫道不能妄下定论。”天恒道长翻烤着羊肉,“天劫本就是百人九十九人难渡,王妃想出避雷针的点子,有违天理。” “天理。”墨染青挥了挥飘过来的烟,“我违背天理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能预感到这次雷劫不同于上一次,所以加些保障,应该能骗过天道。” 天恒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王妃是聪明人,能想出这些点子,不如想想该如何化解与王爷之间的羁绊。” 若是真的找到了化解之法,墨染青就不会想到用避雷针躲天劫这种事了。 羊肉烤好了,天恒用刀子割下一块递给墨染青,“贫道还是劝导王妃一句,王爷是你的劫,你也是王爷的劫。与其钻进一个死胡同出不来,不如后退两步,到了岔口重新选择。” 墨染青接过羊肉,咬了一口,“你这么会说,不如直接道破天机,告诉我,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切!” 墨染青吃完羊肉抹了抹嘴,“走了!” 天恒要起身,墨染青抬手拦住他,“别起了,忙你的。” 天恒将手里的羊肉教给乐童,“我还是送送王妃。” 下山的路有一千多级台阶,墨染青没有用御行符,就这样一级一级的下着。 深秋的路上积了些落叶,墨染青望着那点缀着黄色的路,愁然一句,“天恒,这一劫,我若是渡不过去,夜衔烛的暴症也就不会复发了。” 天恒跟在墨染青身后,与她一起望着来时的路,“王妃是天命之人,天道不讲理,但也惜才。” “所以这一场,无论如何死的都是夜衔烛吗?” 墨染青转过身,看向天恒,从他眼中看出了无奈。 天恒叹了一口气,“天道如此。” “呵!”墨染青不屑冷笑一声,“天道如此,我偏不如天道愿。” 说完她转身离去,衣袂扫过台阶上枯叶,带起一阵清风。 夜衔烛在房中等了墨染青好久,才见她悠然回来。 “去哪儿?”夜衔烛先是上前,摸了摸墨染青的手,凉的。 他拿了汤婆子递给墨染青,京城的冷天来的早,夜里更是湿寒,这个天墨染青穿的还很单薄。 墨染青捧着汤婆子坐下,“去找乐童玩了,这小子以后肯定长个大个,几日不见又长高了。” 夜衔烛皱了皱眉头,还想问什么,被墨染青转移了话题,“对了,西沙公主的事怎么样?定下来了吗?” 提起西沙公主,夜衔烛倒没有什么表情,“皇兄已经将她重新赐婚给了阳玖崇。” “……” 墨染青瞪大眼睛,“公主府应了?” “不应也得应。”夜衔烛给墨染青倒了热茶,让她驱寒,“就数阳栋梁在朝中弹劾我最重,这会儿换到他了,看他怎么办。” 阳栋梁这人好是好,就是在正直了。 一点弯都不待拐的,这下圣旨落到了他头上,看他怎么办。 阳玖崇能同意去西沙?墨染青撇了撇嘴,“悬~” 这边说这悬,结果第二天阳栋梁就来了睿王府,一同前来的还有大长公主。 墨染青出门迎接,没等行礼大长公主就先抓住了墨染青的胳膊,“小六家媳妇,你快帮我劝劝玖崇……” 墨染青忙安抚大长公主,“姑姑别急,您先说怎么了?” “玖崇这孩子怕是受了刺激,今儿一早听到自己要娶西沙公主,直接要去雷鸣寺出家,我们拦也拦不住,只好来找你了。” 听到阳玖崇要去出家,墨染青愣了一下。她早就想到了,阳玖崇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墨染青问,“他现在在哪里?” “去雷鸣寺的路上。”大长公主急得直跺脚。 她年轻的时候伤了身体,一辈子就生了阳玖崇这么一个孩子,平时娇惯的不得了。 阳玖崇要真的出了家,那还不得要了她的老命了。 “君棋!快去拦人!”墨染青想也没想就安排到,“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得把人带来,实在不行,就敲晕了。” “是!” 君棋领命走了。 墨染青将大长公主请进屋,转身对阳栋梁说,“阳大人,你也看到了。玖崇宁愿出家,也不愿娶其他女子。这圣旨,还得您拿着给还回去。” “这…”阳栋梁胡子翘得老高,“这如何使得?天子一言九鼎,身为臣子怎能忤逆?” “那好。”墨染青命雪画上茶,“是圣旨重要,还是儿子重要你自己选。” 第117章 我看到她了。 “儿子要是没了,我要这圣旨有什么用?”夜昭湘直接阳栋梁说,“你要是不去,我就跟你和离。反正儿子没了,到时你夫人也没了,自己一个人守着圣旨过去。” 夜昭湘说完这句话,就开始放声哭了起来,最后逼得阳栋梁没有办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回家取圣旨去了。 西沙公主在大堰二嫁都没有嫁出去,弄的西沙来的使臣脸色都好难看。 光耀帝也不好再继续盲目指婚,最后还是将这事搬到了朝堂上共同商议。 此事最羞恼的还是阳栋梁,他前脚刚弹劾完夜衔烛,后脚就轮到他,这会儿人也蔫了,没了发言权。 爱指给谁指给谁,他们公主府是招待不了了。 阳玖崇是真的被君棋打晕了扛过来的,墨染青派了马车把他送到公主府。 跟大长公主一起,守着他醒来。 大长公主疼儿子,守在阳玖崇榻前两天都没有吃饭,只等阳玖崇醒来。 墨染青转头看向君棋,用眼神询问她,你这小妮子下手太狠了点,一掌下去,这人睡了两天还没醒。 君棋挠了挠头,也没使多大劲啊,咋就睡了这么久。 “不怪她。”夜昭湘看出了墨染青的疑惑,她用帕子给阳玖崇擦了脸,继续说,“最近崇儿一直都睡不好,晚上总是在燃灯练什么道法,有时候迷糊,给我讲两句,说这样能看到雅儒。” 说着夜昭湘叹了一口气,“我看这孩子就是魔障了,雅儒在平州研学,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俩人有什么误会说开就行了,至于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吗?” 听到这里,墨染青看着榻上躺着的人没有说话。 也就短短两个月的功夫,阳玖崇的脸就已经瘦的快要脱相了。 身上的衣裳空荡荡的,挂不住衣料。 第三天一早,阳玖崇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要娶妻,除了付雅儒,这辈子我谁也不娶。” “好好好。不娶。”夜昭湘见他醒了,不知道是在梦魇还是在干什么,就先应着再说。 阳玖崇眼珠这才转动起来,落在夜昭湘的脸上,喊了一句,“娘。” “娘在呢。”夜昭湘俯身安抚他,“崇儿,娘在呢。” 等阳玖崇彻底恢复清醒后,夜昭湘将他扶起来喂水,“想吃什么告诉娘,娘去给你做。” 阳玖崇摇了摇头,这才转头看到墨染青。 垂在榻边的手蜷曲,阳玖崇脸色苍白的说,“我看到她了。” 墨染青看着他,知道他说的是谁。 阳玖崇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墨染青接了过去,这是一张通灵符。 上面的符文画的并不精湛,但不妨碍这就是一张通灵符。 “小姑姑。”墨染青收了符箓,转身对夜昭湘说,“玖崇刚醒,让下人给他做些吃的送来。” 大长公主知道这是墨染青有话要对阳玖崇说,她“哎”了一声,心想若是墨染青能把阳玖崇说通了也好,自从付雅儒走后,这孩儿一天天过的跟魂儿丢了似的。 等夜昭湘离开后,墨染青拿出符箓问,“这是谁给你的?” 阳玖崇靠着榻柱,黯淡的眼里没有光,“我自己画的。” “你知不知道,这个用多了会折寿?”墨染青将符箓销毁,严肃的对阳玖崇说,“雅儒就是不想看到你这样,才会什么都不告诉你。” 阳玖崇别过头,手指下意识去找玉佩。 “她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很失望。”墨染青言语里,都是对阳玖崇的愤怒,“雅儒在走之前,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付大人。她想好了万般退路,唯独对你不知何处,你这个样子,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阳玖崇攥着玉佩,干裂起皮的嘴唇紧闭着没有说话。 “如果你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就回头看看大长公主。” 阳玖崇缓缓转过头。 墨染青继续说,“她已经守了你三天没有合眼了,听你要吃东西,又去了后厨亲手给你做。” 阳玖崇垂下眼眸。 “还有阳大人。”墨染青哀叹一声,“为了你的婚事,他老脸都不要了,在金銮殿前,跪了一天一夜,到现在走路还需要人抬着。” “阳玖崇。”看着曾经俊俏负扇的公子哥变成了这幅落魄样子,墨染青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都不年轻了,他们只要你好好的。” 阳玖崇喉间传来低呜声,良久低呜声开始放大,接着阳玖崇将自己蜷缩在榻上,情绪彻底失控。 墨染青静静的陪了他一会儿,等他发泄回归于平静后,才起身离开房间。 门外夜昭湘正在门口犹豫,要不要敲门,见墨染青出来,急忙问,“怎么样?我听他哭的好大声,想了想没有进去。” 说着她想探头看看里面,又担心阳玖崇不愿让她看,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 “进去看看。”墨染青对她说,“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不会再让小姑姑担心了。” “哎!”夜昭湘这才高兴的应了一声,进门前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小六媳妇儿,真的谢谢你了。” “小姑姑客气了。”墨染青对夜昭湘微微一笑,“玖崇还在等着你。” 等夜昭湘进了屋,自己也转身离开了公主府。 晚上夜衔烛回来,见墨染青正在等他用膳。 “怎么不先吃?”这一连好几天,墨染青也没有休息好,他以为墨染青已经用了膳,先睡了。 “等你回来吃。”等君棋上了菜肴,墨染青夹了虾放在碗里。 她正要动手去剥,夜衔烛拦住她,拿起虾剥了起来。 脱完壳,夜衔烛将虾仁放在墨染青碗里。 墨染青偏头说,“我是要给你剥的。” “我知道。”夜衔烛又夹了鱼,慢悠悠的挑着鱼刺,“但我想看着你吃。” 墨染青吃了鱼,见夜衔烛一直都在忙着剥虾,挑鱼刺,自己都没有顾上吃多少,便停下筷让他吃。 夜衔烛也放下筷子,“今年冬至,皇兄要在宫里举办” 他突然顿住声,眉头蹙成一结。 墨染青不知所云,“怎么了?” “噗!”一口腥甜从喉间涌出,夜衔烛再压不住那躁动的力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夜衔烛!”墨染青大喊一声,扶住已经失去意识的夜衔烛。 “快!叫胡太医。” 第117章 我看到她了。 “儿子要是没了,我要这圣旨有什么用?”夜昭湘直接阳栋梁说,“你要是不去,我就跟你和离。反正儿子没了,到时你夫人也没了,自己一个人守着圣旨过去。” 夜昭湘说完这句话,就开始放声哭了起来,最后逼得阳栋梁没有办法,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回家取圣旨去了。 西沙公主在大堰二嫁都没有嫁出去,弄的西沙来的使臣脸色都好难看。 光耀帝也不好再继续盲目指婚,最后还是将这事搬到了朝堂上共同商议。 此事最羞恼的还是阳栋梁,他前脚刚弹劾完夜衔烛,后脚就轮到他,这会儿人也蔫了,没了发言权。 爱指给谁指给谁,他们公主府是招待不了了。 阳玖崇是真的被君棋打晕了扛过来的,墨染青派了马车把他送到公主府。 跟大长公主一起,守着他醒来。 大长公主疼儿子,守在阳玖崇榻前两天都没有吃饭,只等阳玖崇醒来。 墨染青转头看向君棋,用眼神询问她,你这小妮子下手太狠了点,一掌下去,这人睡了两天还没醒。 君棋挠了挠头,也没使多大劲啊,咋就睡了这么久。 “不怪她。”夜昭湘看出了墨染青的疑惑,她用帕子给阳玖崇擦了脸,继续说,“最近崇儿一直都睡不好,晚上总是在燃灯练什么道法,有时候迷糊,给我讲两句,说这样能看到雅儒。” 说着夜昭湘叹了一口气,“我看这孩子就是魔障了,雅儒在平州研学,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俩人有什么误会说开就行了,至于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吗?” 听到这里,墨染青看着榻上躺着的人没有说话。 也就短短两个月的功夫,阳玖崇的脸就已经瘦的快要脱相了。 身上的衣裳空荡荡的,挂不住衣料。 第三天一早,阳玖崇终于醒了。 他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要娶妻,除了付雅儒,这辈子我谁也不娶。” “好好好。不娶。”夜昭湘见他醒了,不知道是在梦魇还是在干什么,就先应着再说。 阳玖崇眼珠这才转动起来,落在夜昭湘的脸上,喊了一句,“娘。” “娘在呢。”夜昭湘俯身安抚他,“崇儿,娘在呢。” 等阳玖崇彻底恢复清醒后,夜昭湘将他扶起来喂水,“想吃什么告诉娘,娘去给你做。” 阳玖崇摇了摇头,这才转头看到墨染青。 垂在榻边的手蜷曲,阳玖崇脸色苍白的说,“我看到她了。” 墨染青看着他,知道他说的是谁。 阳玖崇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箓,墨染青接了过去,这是一张通灵符。 上面的符文画的并不精湛,但不妨碍这就是一张通灵符。 “小姑姑。”墨染青收了符箓,转身对夜昭湘说,“玖崇刚醒,让下人给他做些吃的送来。” 大长公主知道这是墨染青有话要对阳玖崇说,她“哎”了一声,心想若是墨染青能把阳玖崇说通了也好,自从付雅儒走后,这孩儿一天天过的跟魂儿丢了似的。 等夜昭湘离开后,墨染青拿出符箓问,“这是谁给你的?” 阳玖崇靠着榻柱,黯淡的眼里没有光,“我自己画的。” “你知不知道,这个用多了会折寿?”墨染青将符箓销毁,严肃的对阳玖崇说,“雅儒就是不想看到你这样,才会什么都不告诉你。” 阳玖崇别过头,手指下意识去找玉佩。 “她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很失望。”墨染青言语里,都是对阳玖崇的愤怒,“雅儒在走之前,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付大人。她想好了万般退路,唯独对你不知何处,你这个样子,是她最不想看到的。” 阳玖崇攥着玉佩,干裂起皮的嘴唇紧闭着没有说话。 “如果你真的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就回头看看大长公主。” 阳玖崇缓缓转过头。 墨染青继续说,“她已经守了你三天没有合眼了,听你要吃东西,又去了后厨亲手给你做。” 阳玖崇垂下眼眸。 “还有阳大人。”墨染青哀叹一声,“为了你的婚事,他老脸都不要了,在金銮殿前,跪了一天一夜,到现在走路还需要人抬着。” “阳玖崇。”看着曾经俊俏负扇的公子哥变成了这幅落魄样子,墨染青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都不年轻了,他们只要你好好的。” 阳玖崇喉间传来低呜声,良久低呜声开始放大,接着阳玖崇将自己蜷缩在榻上,情绪彻底失控。 墨染青静静的陪了他一会儿,等他发泄回归于平静后,才起身离开房间。 门外夜昭湘正在门口犹豫,要不要敲门,见墨染青出来,急忙问,“怎么样?我听他哭的好大声,想了想没有进去。” 说着她想探头看看里面,又担心阳玖崇不愿让她看,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 “进去看看。”墨染青对她说,“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不会再让小姑姑担心了。” “哎!”夜昭湘这才高兴的应了一声,进门前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小六媳妇儿,真的谢谢你了。” “小姑姑客气了。”墨染青对夜昭湘微微一笑,“玖崇还在等着你。” 等夜昭湘进了屋,自己也转身离开了公主府。 晚上夜衔烛回来,见墨染青正在等他用膳。 “怎么不先吃?”这一连好几天,墨染青也没有休息好,他以为墨染青已经用了膳,先睡了。 “等你回来吃。”等君棋上了菜肴,墨染青夹了虾放在碗里。 她正要动手去剥,夜衔烛拦住她,拿起虾剥了起来。 脱完壳,夜衔烛将虾仁放在墨染青碗里。 墨染青偏头说,“我是要给你剥的。” “我知道。”夜衔烛又夹了鱼,慢悠悠的挑着鱼刺,“但我想看着你吃。” 墨染青吃了鱼,见夜衔烛一直都在忙着剥虾,挑鱼刺,自己都没有顾上吃多少,便停下筷让他吃。 夜衔烛也放下筷子,“今年冬至,皇兄要在宫里举办” 他突然顿住声,眉头蹙成一结。 墨染青不知所云,“怎么了?” “噗!”一口腥甜从喉间涌出,夜衔烛再压不住那躁动的力量,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夜衔烛!”墨染青大喊一声,扶住已经失去意识的夜衔烛。 “快!叫胡太医。” 第118章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王府因为夜衔烛吐血一事,一下子紧张起来。 墨染青站在一侧,看着胡太医为夜衔烛诊脉。攥紧的拳头,指甲已经深深掐入掌心,“怎么样?” 胡太医摇了摇头,“王爷的病情,怎么比半年前更严重了,老夫明明记得,上一次还有转好的迹象。” 墨染青脸色略显苍白,她望着榻上双目紧闭的夜衔烛,对君棋说,“去叫师兄过来。” 吴天藏知道夜衔烛吐血后,就一直在院子里等着。他知道这种病,依靠那些凡人大夫,根本不行。 墨染青一定会找上自己。 果然听到君棋的传呼声,吴天藏勾唇一笑,没有任何犹豫,起身来到栖梧院。 墨染青看到吴天藏进来,即便心里有万般不乐意,也叫了一声,“师兄。” 吴天藏点头,越过墨染青。 胡太医后退两步,将位置让给吴天藏。 吴天藏先搭脉,又用灵力探了夜衔烛的内府,最后无奈道,“师妹,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墨染青攥紧手腕,看向吴天藏的目光带着难耐。 “王爷又吐血了!”君棋忽然大喊一声,引得众人一起看过去。 墨染青用手接住夜衔烛吐出来的血,想给他止血却不知该怎么做,她无措的跪在榻前,“夜衔烛!” 床铺褥子浸红一片,夜衔烛吐了好多血,连墨染青身上都是血迹斑斑的,像个血人一样。 只能君棋雪画将床榻被褥打扫干净,书砚端来水让墨染青净手,墨染青望着手掌中黏糊一片粘稠的液体,才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吴天藏遣散屋里所有人,用灵力给夜衔烛护住了心脉,转头见墨染青还在原处发呆。 “师妹”他唤了她一声,欲言又止。 “所以,还是因为我是吗?”墨染青目光落在那榻前散落的血沫上,眸中被这颜色染的通红一片,“哪怕我什么都不做,他也会受伤是吗?” “是。”吴天藏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你在他身边,就是会吸食他的气运。我早说过,你是来讨债的,不是来救赎他的。” 墨染青闭上眼,抬指将眼角的泪花抹去。活了两世,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措。 “师兄”墨染青睁着水光四溢的眼睛,问吴天藏,“只有生离死别一条路吗?” “是。” 墨染青低声说了一句,“那就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吴天藏走后,墨染青守在夜衔烛身边一直没有合眼。 她湿了帕子,给夜衔烛擦干净脸上的血渍,又给他擦了身体。 最后他收拾他衣物的时候,才发现腰间有根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她从前用的那根白玉发簪。 她一直以为丢了,原来是被夜衔烛藏了起来。 中间夜衔烛还在吐血,不过血量减少,墨染青知道,这是吴天藏渡给他的灵气,在帮他修复。 夜衔烛昏迷了五天,醒来后的他有些虚弱,望着墨染青眼底的乌青,便知道她这些天肯定没有睡好。 夜衔烛坐起身,抚了抚额头,问“我这是怎么了?” “是暴症见好的迹象。”墨染青端着药,喂给夜衔烛,“胡太医说,将内里的瘀血吐出来,燥症就会好了。” 夜衔烛从墨染青手里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最近没有好好休息,眼睛都是红色。” “虽说是好事,但我也担心啊。”墨染青掩去眼底的情绪,勾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醒了就好了,我能睡个好觉了。” 夜衔烛拉着墨染青的手,让她上了榻,“睡,我陪着你。” “你先去吃点东西。”墨染青虽然很想让夜衔烛陪着自己睡,但也知道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还是想着让他填饱了肚子再说。 夜衔烛不肯,将她揽在怀里,“等你睡了,我再去吃。” 墨染青没有坚持,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夜衔烛闭上眼睛。 夜衔烛就这样揽着她,目光顺着她的眼眉落在她疲惫的面容,他想伸手去碰一碰她紧蹙的眉心,想了想还是算了。 直到身边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夜衔烛才起身离开床榻,小声的穿上衣裳,轻轻关门出去了。 几乎夜衔烛刚走,墨染青就睁开了眼。 她静静的望着床榻里侧发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只要自己一闭上眼,脑中画面就是夜衔烛大口大口吐血的场景。 这个场景几乎成了她的一场梦魇,压得她很难呼吸。 夜衔烛出了栖梧院,直接去找了吴天藏。 吴天藏算准了他会来,早就沏好了茶在等他,“师妹睡着了?” “嗯”,夜衔烛坐在吴天藏对面,等吴天藏将茶放置他面前时,问,“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 吴天藏将手搭在膝头,抬眸看向夜衔烛,“我不知道,你竟然为了师妹,可以做到此等地步。用内力震伤自己的肺腑,这个方法确实比你用其他方式逼她离开更有效果。” 面前的茶水未动,夜衔烛垂眸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吴天藏,“你要的东西。” 这是一颗净化石,是早些年先帝在位时,一位资深道教的老道进献来的。 后来被光耀帝收进了库里,是夜衔烛求了光耀帝要的。 “这个东西净化留在你体内的功德用的。”吴天藏将净化石拿起来,放在手里端详,“师妹的半身功德,在你体内存在了这么多年,早就被沾上了人间邪气,我需要它来净化,将最纯真的精气还给师妹。” 夜衔烛抿唇不语,只静静的听着。 两人又聊了关于具体怎么帮墨染青渡雷劫的细节,直到夜色深暗,夜衔烛才离去。 这几日墨染青对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就连最喜欢的葡萄,也不愿意看一眼。 这葡萄是夜衔烛花了大价钱从南面运来的,京城靠北,早就寻不到这种稀罕物。 放着不吃可惜,墨染青想到了把它酿成酒。 夜衔烛回来的时候,墨染青正在挖坑,天冷了地不好刨,君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树下的土铲软。 墨染青将酒放了下去,见夜衔烛回来,抬眸一笑,“今日回来的好早。” 第118章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王府因为夜衔烛吐血一事,一下子紧张起来。 墨染青站在一侧,看着胡太医为夜衔烛诊脉。攥紧的拳头,指甲已经深深掐入掌心,“怎么样?” 胡太医摇了摇头,“王爷的病情,怎么比半年前更严重了,老夫明明记得,上一次还有转好的迹象。” 墨染青脸色略显苍白,她望着榻上双目紧闭的夜衔烛,对君棋说,“去叫师兄过来。” 吴天藏知道夜衔烛吐血后,就一直在院子里等着。他知道这种病,依靠那些凡人大夫,根本不行。 墨染青一定会找上自己。 果然听到君棋的传呼声,吴天藏勾唇一笑,没有任何犹豫,起身来到栖梧院。 墨染青看到吴天藏进来,即便心里有万般不乐意,也叫了一声,“师兄。” 吴天藏点头,越过墨染青。 胡太医后退两步,将位置让给吴天藏。 吴天藏先搭脉,又用灵力探了夜衔烛的内府,最后无奈道,“师妹,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墨染青攥紧手腕,看向吴天藏的目光带着难耐。 “王爷又吐血了!”君棋忽然大喊一声,引得众人一起看过去。 墨染青用手接住夜衔烛吐出来的血,想给他止血却不知该怎么做,她无措的跪在榻前,“夜衔烛!” 床铺褥子浸红一片,夜衔烛吐了好多血,连墨染青身上都是血迹斑斑的,像个血人一样。 只能君棋雪画将床榻被褥打扫干净,书砚端来水让墨染青净手,墨染青望着手掌中黏糊一片粘稠的液体,才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吴天藏遣散屋里所有人,用灵力给夜衔烛护住了心脉,转头见墨染青还在原处发呆。 “师妹”他唤了她一声,欲言又止。 “所以,还是因为我是吗?”墨染青目光落在那榻前散落的血沫上,眸中被这颜色染的通红一片,“哪怕我什么都不做,他也会受伤是吗?” “是。”吴天藏斩钉截铁的告诉她,“你在他身边,就是会吸食他的气运。我早说过,你是来讨债的,不是来救赎他的。” 墨染青闭上眼,抬指将眼角的泪花抹去。活了两世,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措。 “师兄”墨染青睁着水光四溢的眼睛,问吴天藏,“只有生离死别一条路吗?” “是。” 墨染青低声说了一句,“那就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吴天藏走后,墨染青守在夜衔烛身边一直没有合眼。 她湿了帕子,给夜衔烛擦干净脸上的血渍,又给他擦了身体。 最后他收拾他衣物的时候,才发现腰间有根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她从前用的那根白玉发簪。 她一直以为丢了,原来是被夜衔烛藏了起来。 中间夜衔烛还在吐血,不过血量减少,墨染青知道,这是吴天藏渡给他的灵气,在帮他修复。 夜衔烛昏迷了五天,醒来后的他有些虚弱,望着墨染青眼底的乌青,便知道她这些天肯定没有睡好。 夜衔烛坐起身,抚了抚额头,问“我这是怎么了?” “是暴症见好的迹象。”墨染青端着药,喂给夜衔烛,“胡太医说,将内里的瘀血吐出来,燥症就会好了。” 夜衔烛从墨染青手里端起药碗,一饮而尽,“最近没有好好休息,眼睛都是红色。” “虽说是好事,但我也担心啊。”墨染青掩去眼底的情绪,勾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醒了就好了,我能睡个好觉了。” 夜衔烛拉着墨染青的手,让她上了榻,“睡,我陪着你。” “你先去吃点东西。”墨染青虽然很想让夜衔烛陪着自己睡,但也知道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还是想着让他填饱了肚子再说。 夜衔烛不肯,将她揽在怀里,“等你睡了,我再去吃。” 墨染青没有坚持,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夜衔烛闭上眼睛。 夜衔烛就这样揽着她,目光顺着她的眼眉落在她疲惫的面容,他想伸手去碰一碰她紧蹙的眉心,想了想还是算了。 直到身边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夜衔烛才起身离开床榻,小声的穿上衣裳,轻轻关门出去了。 几乎夜衔烛刚走,墨染青就睁开了眼。 她静静的望着床榻里侧发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只要自己一闭上眼,脑中画面就是夜衔烛大口大口吐血的场景。 这个场景几乎成了她的一场梦魇,压得她很难呼吸。 夜衔烛出了栖梧院,直接去找了吴天藏。 吴天藏算准了他会来,早就沏好了茶在等他,“师妹睡着了?” “嗯”,夜衔烛坐在吴天藏对面,等吴天藏将茶放置他面前时,问,“你有几成把握?” “九成。” 吴天藏将手搭在膝头,抬眸看向夜衔烛,“我不知道,你竟然为了师妹,可以做到此等地步。用内力震伤自己的肺腑,这个方法确实比你用其他方式逼她离开更有效果。” 面前的茶水未动,夜衔烛垂眸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吴天藏,“你要的东西。” 这是一颗净化石,是早些年先帝在位时,一位资深道教的老道进献来的。 后来被光耀帝收进了库里,是夜衔烛求了光耀帝要的。 “这个东西净化留在你体内的功德用的。”吴天藏将净化石拿起来,放在手里端详,“师妹的半身功德,在你体内存在了这么多年,早就被沾上了人间邪气,我需要它来净化,将最纯真的精气还给师妹。” 夜衔烛抿唇不语,只静静的听着。 两人又聊了关于具体怎么帮墨染青渡雷劫的细节,直到夜色深暗,夜衔烛才离去。 这几日墨染青对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就连最喜欢的葡萄,也不愿意看一眼。 这葡萄是夜衔烛花了大价钱从南面运来的,京城靠北,早就寻不到这种稀罕物。 放着不吃可惜,墨染青想到了把它酿成酒。 夜衔烛回来的时候,墨染青正在挖坑,天冷了地不好刨,君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树下的土铲软。 墨染青将酒放了下去,见夜衔烛回来,抬眸一笑,“今日回来的好早。” 第119章 记得要每天给我写信。 “朝中无事,便提前回来了。”说着他来到墨染青跟前,抬指抹去他鼻尖上的汗珠,“忙什么呢?” “酿酒。”墨染青指着坑里的酒坛,“你知道的,我们修道的人,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待着,隔三岔五就要出门游历一次。这酒就是为我们酿的,我算了几日,等我回来,正好可以喝。” “游历。”夜衔烛听到墨染青要出门游历,皱了皱眉头,“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和吴天藏一起吗?” 吃醋的模样不加掩饰,就像是露出獠牙的小狼狗。 墨染青逗笑了,她踮着脚在夜衔烛唇上啄了一口,“只有我自己。你的暴症还未痊愈,师兄还要留下来为你清理淤堵。” 夜衔烛揽住她的腰,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加深了这个吻。 君棋和书砚看的脸红,悄咪咪地退了出去,只留两个人在院子里调情。 夜衔烛这次吻的很温柔,不似之前那样霸道不讲道理。 这次反而像是细水长流一般,细细品尝这抹朱唇,从里到外,吃了个遍,才恋恋不舍的放开,“要走这么长时间,我想你了怎么办?” “道家人都要游历的。”墨染青有些为难,“吸收外面的人杰地灵,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夜衔烛嘴上没说什么,但行为上却充分表达了对墨染青的不舍。即便身体虚弱,也能生龙活虎的来上这么一遭。 将墨染青逼得的退无可退,哭的一塌糊涂。 这一次两个人玩的很疯,疯到几乎把所有没有尝试的,都尝试了一遍。 窗子,小榻,矮几,桌子,梳妆台,,所有角落,地点 院中那坛酒最后还是君棋和书砚第二天一早起来埋上的。 墨染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距离渡劫还有十天,她收拾了行李,该走了。 墨染青本以为,夜衔烛听到自己走的消息,会反对,再不济也是要跟着自己一起离开。 她本来还想着用什么理由让夜衔烛留下,但夜衔烛竟然异常乖巧,“等你回来,师兄应该能把暴症治好了,到时候我也就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夜衔烛从身后抱住她,将下巴垫在她的颈窝,“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墨染青抬手抚着他的后脑说,“好。” 官道上的晨雾还未散尽,墨染青站在马车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 夜衔烛就站在她面前,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明亮,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心底。 “记得要每天给我写信。”夜衔烛又说了一遍,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墨染青点点头,低声说,“好。” 她不敢说更多,怕一开口就会泄露心底的不舍。如果不出所料,这一别,他们就大概再也见不了了。 像是有感知,夜衔烛忽然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墨染青能感觉到他胸膛下急促的心跳。 “一定要回来。”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我等你。” 墨染青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记在心里。 然后她轻轻推开他,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回去,师兄还在等你。” “嗯。”夜衔烛颔首。 墨染青转身登上马车,不敢回头。 “墨染青!”夜衔烛从身后叫住墨染青。 “嗯?”墨染青转过头,看他。 “如果我不在了,你会爱上别人吗?”夜衔烛问,问的小心翼翼,又害怕听到答案。 “你忘记了吗?”墨染青笑着说,“辜负深情的人,要吞一万颗银针。” “好!”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像是碾在墨染青的心上,一下一下,疼得发慌。直到转过山道,确认夜衔烛再也看不见了,墨染青才允许自己的眼睛泛红。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夜衔烛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抬手按住胸口,里面的心脏正在隐隐作痛。 “傻瓜。”他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别回来了,我不在,她们欺负你怎么办?” 墨染青乘着马车绕道去了三清观,天恒早就收拾好了房间,等着墨染青入住。 三清观后院的厢房清幽雅致,窗外一株老梅斜伸枝桠。 墨染青推开窗,夜风裹胁着梅香扑面而来。 远处山峦起伏,在暮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墨染青打开地图,选了几个山头,想着把天雷引到哪里,才会让京城的人不易察觉。 “这里如何?”她指向西北方向的一处山头,“远离人烟,地势开阔。” 天恒掐指推算,摇头道,“灵气不足,恐难支撑渡劫所需。” 墨染青又指了几处,天恒一一否决。 最后,老道长的手指停在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处盆地,“此地最佳,灵气充盈,地势环抱,可聚天雷之力。” 墨染青蹙眉,“可这里距离京城太近了,我怕” 天恒捏着山羊胡,眼中精光闪烁,“贫道会在此设下结界,凡人进不去。况且”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墨染青一眼,“若有不测,也方便接应。” 墨染青心头一震,明白老道长已看穿她的打算。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那处山头上,“好,就这里。” 墨染青再次把目光落在那处山头上,“如果我渡不过去,就将我另半身功德,渡给夜衔烛。” 天恒捏着酒壶,好半晌才回话,“明日再详谈渡劫之事,王妃今晚好生休息。” 说着,他退出去关上房门。 地图静静的摆在桌上,墨染青从怀中取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是今早刚收到的夜衔烛的来信。 信中他说自己病情好转,多亏了师兄的药,还有院子里的那棵树下,他总是能闻到酒香,问墨染青是不是快回来。 墨染青嘴角勾着淡淡的笑,那酒刚埋下去,哪里来的酒香,一定是夜衔烛等不及,故意这样说的。 信里字里行间都是日常琐事,却让墨染青眼眶发热。 她提笔回信,告诉他自己已安全到达一处道观,这里的风土人情跟京城不太一样,有龙源之气,她想在这里住些日子。 只说这些,却不敢写太多,怕泄露心中的不安。 第119章 记得要每天给我写信。 “朝中无事,便提前回来了。”说着他来到墨染青跟前,抬指抹去他鼻尖上的汗珠,“忙什么呢?” “酿酒。”墨染青指着坑里的酒坛,“你知道的,我们修道的人,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待着,隔三岔五就要出门游历一次。这酒就是为我们酿的,我算了几日,等我回来,正好可以喝。” “游历。”夜衔烛听到墨染青要出门游历,皱了皱眉头,“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和吴天藏一起吗?” 吃醋的模样不加掩饰,就像是露出獠牙的小狼狗。 墨染青逗笑了,她踮着脚在夜衔烛唇上啄了一口,“只有我自己。你的暴症还未痊愈,师兄还要留下来为你清理淤堵。” 夜衔烛揽住她的腰,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加深了这个吻。 君棋和书砚看的脸红,悄咪咪地退了出去,只留两个人在院子里调情。 夜衔烛这次吻的很温柔,不似之前那样霸道不讲道理。 这次反而像是细水长流一般,细细品尝这抹朱唇,从里到外,吃了个遍,才恋恋不舍的放开,“要走这么长时间,我想你了怎么办?” “道家人都要游历的。”墨染青有些为难,“吸收外面的人杰地灵,放心我会很快回来的。” 夜衔烛嘴上没说什么,但行为上却充分表达了对墨染青的不舍。即便身体虚弱,也能生龙活虎的来上这么一遭。 将墨染青逼得的退无可退,哭的一塌糊涂。 这一次两个人玩的很疯,疯到几乎把所有没有尝试的,都尝试了一遍。 窗子,小榻,矮几,桌子,梳妆台,,所有角落,地点 院中那坛酒最后还是君棋和书砚第二天一早起来埋上的。 墨染青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距离渡劫还有十天,她收拾了行李,该走了。 墨染青本以为,夜衔烛听到自己走的消息,会反对,再不济也是要跟着自己一起离开。 她本来还想着用什么理由让夜衔烛留下,但夜衔烛竟然异常乖巧,“等你回来,师兄应该能把暴症治好了,到时候我也就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夜衔烛从身后抱住她,将下巴垫在她的颈窝,“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墨染青抬手抚着他的后脑说,“好。” 官道上的晨雾还未散尽,墨染青站在马车旁,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 夜衔烛就站在她面前,那双漆黑的眼睛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明亮,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心底。 “记得要每天给我写信。”夜衔烛又说了一遍,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墨染青点点头,低声说,“好。” 她不敢说更多,怕一开口就会泄露心底的不舍。如果不出所料,这一别,他们就大概再也见不了了。 像是有感知,夜衔烛忽然上前一步,将她紧紧搂入怀中。他的怀抱温暖而有力,墨染青能感觉到他胸膛下急促的心跳。 “一定要回来。”他在她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我等你。” 墨染青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味道记在心里。 然后她轻轻推开他,强迫自己露出一个笑容,“回去,师兄还在等你。” “嗯。”夜衔烛颔首。 墨染青转身登上马车,不敢回头。 “墨染青!”夜衔烛从身后叫住墨染青。 “嗯?”墨染青转过头,看他。 “如果我不在了,你会爱上别人吗?”夜衔烛问,问的小心翼翼,又害怕听到答案。 “你忘记了吗?”墨染青笑着说,“辜负深情的人,要吞一万颗银针。” “好!” 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响像是碾在墨染青的心上,一下一下,疼得发慌。直到转过山道,确认夜衔烛再也看不见了,墨染青才允许自己的眼睛泛红。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夜衔烛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抬手按住胸口,里面的心脏正在隐隐作痛。 “傻瓜。”他轻声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别回来了,我不在,她们欺负你怎么办?” 墨染青乘着马车绕道去了三清观,天恒早就收拾好了房间,等着墨染青入住。 三清观后院的厢房清幽雅致,窗外一株老梅斜伸枝桠。 墨染青推开窗,夜风裹胁着梅香扑面而来。 远处山峦起伏,在暮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墨染青打开地图,选了几个山头,想着把天雷引到哪里,才会让京城的人不易察觉。 “这里如何?”她指向西北方向的一处山头,“远离人烟,地势开阔。” 天恒掐指推算,摇头道,“灵气不足,恐难支撑渡劫所需。” 墨染青又指了几处,天恒一一否决。 最后,老道长的手指停在距离京城最近的一处盆地,“此地最佳,灵气充盈,地势环抱,可聚天雷之力。” 墨染青蹙眉,“可这里距离京城太近了,我怕” 天恒捏着山羊胡,眼中精光闪烁,“贫道会在此设下结界,凡人进不去。况且”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墨染青一眼,“若有不测,也方便接应。” 墨染青心头一震,明白老道长已看穿她的打算。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那处山头上,“好,就这里。” 墨染青再次把目光落在那处山头上,“如果我渡不过去,就将我另半身功德,渡给夜衔烛。” 天恒捏着酒壶,好半晌才回话,“明日再详谈渡劫之事,王妃今晚好生休息。” 说着,他退出去关上房门。 地图静静的摆在桌上,墨染青从怀中取出一封皱巴巴的信,是今早刚收到的夜衔烛的来信。 信中他说自己病情好转,多亏了师兄的药,还有院子里的那棵树下,他总是能闻到酒香,问墨染青是不是快回来。 墨染青嘴角勾着淡淡的笑,那酒刚埋下去,哪里来的酒香,一定是夜衔烛等不及,故意这样说的。 信里字里行间都是日常琐事,却让墨染青眼眶发热。 她提笔回信,告诉他自己已安全到达一处道观,这里的风土人情跟京城不太一样,有龙源之气,她想在这里住些日子。 只说这些,却不敢写太多,怕泄露心中的不安。 第120章 傻瓜,哭什么 写完最后一个字,一滴泪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傻瓜,哭什么,这不就是自己想好的结局吗?”墨染青自嘲地抹去眼泪,将信折好放在枕边。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厢房外的梅树上,一道黑影静静地潜伏着。 夜衔烛捂着嘴,强忍住咳嗽的冲动。 燥血在体内翻涌,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他小心地调整呼吸,目光透过窗棂,贪婪地看着屋内的人儿。 明天就是和吴天藏约定好的日子,他会亲手将墨染青曾经散在他身上的半身功德剥离出来,净化后重新还给墨染青。 他这是最后一次来看墨染青了。 墨染青走到窗前,夜衔烛立刻隐入阴影。 她望着远处的山影出神,月光为她苍白的脸镀上一层银辉。 “等你飞升后,或许就忘了我了。”夜衔烛眼中透着悲伤,感觉胸口的疼痛更剧烈了。 最后,他悄悄退去,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王府,吴天藏已经等在栖梧院。 见到夜衔烛回来,他将药丹递给夜衔烛,“我会暂时用灵力护住你的心脉,保你能看到她飞升的那一刻。” 夜衔烛褪掉上衣盘膝坐上榻,道了句,“多谢。” “不用谢我。”吴天藏把匕首放在火上烤着,“我都是为了师妹,等她飞升后,知道这一切,我怕她会追着我杀,多留你一会儿,至少能让她冷静一点。” 匕首消毒后,吴天藏直接扔给夜衔烛,“开始。” 夜衔烛拿过匕首,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朝着自己心口扎去,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结实的胸肌往下滑。 夜衔烛眉头微蹙,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他手腕一转,锋利的匕首继续加深,直到距离心脏还有一丝丝的位置,停下动作。 吴天藏迅速结印,指尖凝聚起淡蓝色的灵力,在夜衔烛胸前形成一道光网。 那些灵力如同活物般钻入伤口,从里面抽取一缕缕金黄色的光。 “净化需要三天的时间。”吴天藏声音发冷,“没了这些功德,你的痛楚会越来越剧烈,最后十二个时辰,你会痛到想自我了断。” 夜衔烛低笑一声,将染血的匕首扔在一旁,“这种痛比得上吞掉一万颗银针吗?” 吴天藏动作一顿,抬眸看向脸上已经没有血色的夜衔烛,“宛如万蛊噬心,堪比万针之痛。” “好。”夜衔烛点了点头,“我受得住。” 距离天劫还有三日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阴沉,冷雨混合着冰珠往下落,是要降雪的前兆。 墨染青站在窗前,望着自己将要渡劫的那处山顶,“你说,是活着的人,和死了的人,哪个更痛苦?” 天恒坐在蒲团上,嘬了一口烈酒,回道,“神仙渡劫来人间,就说明人间便是炼狱,人死一碗汤,忘记前世尘,活人却还要承受着对过世人的思念。死与活哪个更痛苦,王妃心里不早就有了判断?” “是啊”墨染青望着那株在血雨中摇曳的红梅,她心里早就有了断定,却还是想让他活。 阳玖崇和付雅儒就是她身边鲜活的例子,付雅儒走的决然,却又痛苦。独留阳玖崇一人,像行尸走肉一般活在人间。 情字难起,情字难了。 冷风吹过墨染青额间的碎发,她垂眸低呐一句,“那这算不算我负了他。” 天恒走后,墨染青打开乾坤袋,从里面拿出一百零八颗弑神钉。 一百零八颗弑神钉在月光下泛着森冷寒光,每一颗都刻着古老的咒文,一旦钉入体内,灵力虽然会大增,但疼痛程度却比吞一万颗银针还要疼。 她用弑神钉提升灵力,她要夜衔烛活,也也要自己活,既然天道不公,那她就劈了这天,毁了这道。 墨染青指尖微颤,却毫不犹豫地捏起第一颗钉子,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刺入, “呃……”剧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咬紧牙关,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弑神钉入体的刹那,心脏像是被烈火灼烧,又似被寒冰冻结,连带着身上每一处筋骨都开始扭曲、疼痛。 她咬牙继续, 第二颗、第三颗……钉子一颗接一颗刺入血肉,每钉入一颗,她的灵力便会暴涨一阶,外面的天色也就低沉一分。 一百零八颗弑神钉,墨染青足足用了三日将它全部钉进体内。 每一根钉字,都带着一股强大的电流,直击她的身体,痛苦也随之而来。 当最后一颗噬魂钉没入体内时,墨染青缓缓抬头,眼底血色翻涌,周身灵力狂暴如渊。 她抬手一挥,整座寒山骤然震颤,天穹之上雷云翻涌,似在警告她的逆天之举。 “天道?”她冷笑一声,嗓音沙哑却透着无尽杀意,“我墨染青活了两世,从未忤逆过你,可你若要逼我,我便要逆天而行!”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闪,已至九霄之上。手中青笔凝聚着弑神钉带来的滔天灵力,笔锋所指,虚空寸寸崩裂。 天边雷云翻滚,似在嘲弄她的选择。 天劫即将到来,天恒见墨染青已经凌驾九霄之上,便开始起势为她护法。 四周山脉狂风大作,一道无形的屏障骤然而起,将墨染青与外界隔离开。 “来了!”吴天藏掐着手诀,转身对夜衔烛说,“天劫。” 夜衔烛捂着胸口,半躺在榻上,他刚从一波痛苦中挣脱出来,额间密汗遍布。 听到吴天藏说墨染青的天劫已经来了,他抬头望着外面阴暗的天空,屋檐挡住了他望向更远处的视角,他只看到了白皑皑一片。 这场雪,下了三天,像是在为她们最后的死离送别。 墨染青腾空结界之上,赤红衣袖翻飞间,周身灵力已彻底化作杀肃的气息,冰冷、锋利,再无半分柔软。 丧彪渐渐在墨染青手中苏醒,她还未从上一次雷劫中缓过劲,一睁眼面对的又是雷劫。 笔杆中的灵魂又快速闭上,“天哪,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还没有睡醒。” 第一道雷落下之时,执笔对上,电纹如同蜘蛛网之势,落在她的四周,将她困在其中。 第120章 傻瓜,哭什么 写完最后一个字,一滴泪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傻瓜,哭什么,这不就是自己想好的结局吗?”墨染青自嘲地抹去眼泪,将信折好放在枕边。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厢房外的梅树上,一道黑影静静地潜伏着。 夜衔烛捂着嘴,强忍住咳嗽的冲动。 燥血在体内翻涌,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他小心地调整呼吸,目光透过窗棂,贪婪地看着屋内的人儿。 明天就是和吴天藏约定好的日子,他会亲手将墨染青曾经散在他身上的半身功德剥离出来,净化后重新还给墨染青。 他这是最后一次来看墨染青了。 墨染青走到窗前,夜衔烛立刻隐入阴影。 她望着远处的山影出神,月光为她苍白的脸镀上一层银辉。 “等你飞升后,或许就忘了我了。”夜衔烛眼中透着悲伤,感觉胸口的疼痛更剧烈了。 最后,他悄悄退去,身形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王府,吴天藏已经等在栖梧院。 见到夜衔烛回来,他将药丹递给夜衔烛,“我会暂时用灵力护住你的心脉,保你能看到她飞升的那一刻。” 夜衔烛褪掉上衣盘膝坐上榻,道了句,“多谢。” “不用谢我。”吴天藏把匕首放在火上烤着,“我都是为了师妹,等她飞升后,知道这一切,我怕她会追着我杀,多留你一会儿,至少能让她冷静一点。” 匕首消毒后,吴天藏直接扔给夜衔烛,“开始。” 夜衔烛拿过匕首,没有一丝犹豫,直接朝着自己心口扎去,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结实的胸肌往下滑。 夜衔烛眉头微蹙,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他手腕一转,锋利的匕首继续加深,直到距离心脏还有一丝丝的位置,停下动作。 吴天藏迅速结印,指尖凝聚起淡蓝色的灵力,在夜衔烛胸前形成一道光网。 那些灵力如同活物般钻入伤口,从里面抽取一缕缕金黄色的光。 “净化需要三天的时间。”吴天藏声音发冷,“没了这些功德,你的痛楚会越来越剧烈,最后十二个时辰,你会痛到想自我了断。” 夜衔烛低笑一声,将染血的匕首扔在一旁,“这种痛比得上吞掉一万颗银针吗?” 吴天藏动作一顿,抬眸看向脸上已经没有血色的夜衔烛,“宛如万蛊噬心,堪比万针之痛。” “好。”夜衔烛点了点头,“我受得住。” 距离天劫还有三日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阴沉,冷雨混合着冰珠往下落,是要降雪的前兆。 墨染青站在窗前,望着自己将要渡劫的那处山顶,“你说,是活着的人,和死了的人,哪个更痛苦?” 天恒坐在蒲团上,嘬了一口烈酒,回道,“神仙渡劫来人间,就说明人间便是炼狱,人死一碗汤,忘记前世尘,活人却还要承受着对过世人的思念。死与活哪个更痛苦,王妃心里不早就有了判断?” “是啊”墨染青望着那株在血雨中摇曳的红梅,她心里早就有了断定,却还是想让他活。 阳玖崇和付雅儒就是她身边鲜活的例子,付雅儒走的决然,却又痛苦。独留阳玖崇一人,像行尸走肉一般活在人间。 情字难起,情字难了。 冷风吹过墨染青额间的碎发,她垂眸低呐一句,“那这算不算我负了他。” 天恒走后,墨染青打开乾坤袋,从里面拿出一百零八颗弑神钉。 一百零八颗弑神钉在月光下泛着森冷寒光,每一颗都刻着古老的咒文,一旦钉入体内,灵力虽然会大增,但疼痛程度却比吞一万颗银针还要疼。 她用弑神钉提升灵力,她要夜衔烛活,也也要自己活,既然天道不公,那她就劈了这天,毁了这道。 墨染青指尖微颤,却毫不犹豫地捏起第一颗钉子,对准自己的心口,狠狠刺入, “呃……”剧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咬紧牙关,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弑神钉入体的刹那,心脏像是被烈火灼烧,又似被寒冰冻结,连带着身上每一处筋骨都开始扭曲、疼痛。 她咬牙继续, 第二颗、第三颗……钉子一颗接一颗刺入血肉,每钉入一颗,她的灵力便会暴涨一阶,外面的天色也就低沉一分。 一百零八颗弑神钉,墨染青足足用了三日将它全部钉进体内。 每一根钉字,都带着一股强大的电流,直击她的身体,痛苦也随之而来。 当最后一颗噬魂钉没入体内时,墨染青缓缓抬头,眼底血色翻涌,周身灵力狂暴如渊。 她抬手一挥,整座寒山骤然震颤,天穹之上雷云翻涌,似在警告她的逆天之举。 “天道?”她冷笑一声,嗓音沙哑却透着无尽杀意,“我墨染青活了两世,从未忤逆过你,可你若要逼我,我便要逆天而行!”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闪,已至九霄之上。手中青笔凝聚着弑神钉带来的滔天灵力,笔锋所指,虚空寸寸崩裂。 天边雷云翻滚,似在嘲弄她的选择。 天劫即将到来,天恒见墨染青已经凌驾九霄之上,便开始起势为她护法。 四周山脉狂风大作,一道无形的屏障骤然而起,将墨染青与外界隔离开。 “来了!”吴天藏掐着手诀,转身对夜衔烛说,“天劫。” 夜衔烛捂着胸口,半躺在榻上,他刚从一波痛苦中挣脱出来,额间密汗遍布。 听到吴天藏说墨染青的天劫已经来了,他抬头望着外面阴暗的天空,屋檐挡住了他望向更远处的视角,他只看到了白皑皑一片。 这场雪,下了三天,像是在为她们最后的死离送别。 墨染青腾空结界之上,赤红衣袖翻飞间,周身灵力已彻底化作杀肃的气息,冰冷、锋利,再无半分柔软。 丧彪渐渐在墨染青手中苏醒,她还未从上一次雷劫中缓过劲,一睁眼面对的又是雷劫。 笔杆中的灵魂又快速闭上,“天哪,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还没有睡醒。” 第一道雷落下之时,执笔对上,电纹如同蜘蛛网之势,落在她的四周,将她困在其中。 第121章 该我出场了。 她扛过第一道天雷,天道似乎被她震怒,第二道第三道一起并发,朝着她劈了下来。 墨染青回望不及,天雷快速加身,她被钉在空中,鲜血从唇角溢出,她却笑得肆意,“就这点东西?可比那一百零八颗弑神钉……差远了!” 说着她点指凝力,原本已经捆住她的天雷光网,竟被她硬生生劈开一道缺口。 天道震怒,万雷齐落,誓要将这逆天之人诛灭。 “该我出场了。”吴天藏将净化石收进乾坤戒中,提剑就要离开。 “吴天藏!”夜衔烛叫住吴天藏,泛青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一定要保护好她。” 吴天藏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嗤笑一声,“还用你说?” 他纵身奔向旋涡,剑光如虹,硬生生在漫天雷霆中劈开一条路。 “师妹!”他高喝一声,手中长剑猛地掷出,化作一道屏障将天恒的结界加上一层牢固,“师兄来助你了。” 墨染青垂眸,眼底血色未褪,却在看清来人时微微一怔。 “师兄?”她嗓音嘶哑,“你怎么来了?” 吴天藏从乾坤戒中掏出净化石,用灵力将净化石推向墨染青,“师妹,接着!” 墨染青下意识接住,“这是什么?” 吴天藏没有解释,只在下方掐着口诀,指尖蓝光如柱,穿透结界将净化石启动。 符文在净化石表面疯狂旋转,坚固的石头裂开一条缝,一缕金光从缝中飘出,直入墨染青天灵。 “唔~”墨染青手脚像是被束缚,皆被这股灵力控制,她被迫承受着精气的灌输。 一股熟悉的力量涌入膻海,墨染青猛地睁开眼,这是她散去的那半身功德。 一个可怕的念想涌入脑海,墨染青猛然看向吴天藏,声音颤抖,“师兄……你对夜衔烛做了什么?” 吴天藏肆意一笑,“师妹……当年你散尽半身功德救他,师兄不过是帮你收回而已,你且放心渡劫,师兄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他指尖灵力未断,金光越发汹涌地灌入墨染青体内。 “不”墨染青浑身发抖,功德之力在她体内翻涌,与弑神钉的狂暴灵力相互碰撞,痛得她几乎要昏了过去。 可更痛的,是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 “住手!”她嘶吼着,想要挣脱金光的束缚,“你这么做,夜衔烛是会魂飞魄散的!” 吴天藏却恍若未闻,手中法诀一变,净化石彻底碎裂,最后一道功德金光如洪流般冲向墨染青。 天道震怒,黑云翻涌,一道比先前更加恐怖的天雷骤然劈下,直指墨染青! “轰!” 雷光刺目,天地间一片煞白。 墨染青浑身浴血,却仍死死盯着吴天藏,声音嘶哑如裂帛,“师兄……你骗我!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吴天藏被净化石反噬,嘴角溢血,却仍笑得肆意,“是啊……我骗你。” 他缓缓抬头,看向那道即将劈落的天雷,大声喊道,“什么天生灵体,什么天命之人。我从入道起,哪一点不比你差,我甚至更加刻苦,最后却换来师父一句,终不入仙门,我的道行止步如此。” 接着他开始笑,张开血口,狂笑不止,“既然你是天生灵体,是天道看上的骄子,那我便只好利用你对抗天道。我分了一成灵气,吊着夜衔烛的最后一口气,你若真想救他,就只能掀了这天道。” 没错,这些都是吴天藏做的一场局。 墨染青是为了夜衔烛散了半身功德,但绝不至于要了夜衔烛的命。失去半身功德的墨染青也不是渡不了天劫,她是天道认命之人,天道怎么舍得让她死。 所以他就把这一切搅乱了,上一世墨染青渡劫失败,是他从中作梗,在墨染青渡劫前一晚,往她水里放了少量的锁魂散,让她误以为自己渡劫失败是修为不够。 只是他没有想到,天道竟然将墨染青宠到这个地步,竟将墨染青的魂魄转移到了另一个时空。 他找了好久,才通过地府知道了墨染青的存在,一直隐藏其中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出现。 后来他看到墨染青为了夜衔烛渡阴鬼,竟然舍得散去半身功德,便知道她动了凡心。 墨染青是吴天藏看着长大的,自然知道她认定的事情,一定不会改变。 于是他故意激怒夜衔烛燥症爆发,又掐准时机,联合判官误导墨染青。 让墨染青以为夜衔烛的病,就是因她而起。 又在她最心神不宁的时候,传输夜衔烛不死她就无法列入仙班,同样她不死,夜衔烛也活不下去的谎言。 他搅乱了墨染青的心智,让这潭水越来越浑。 他瞒着墨染青,将自己所收的亡魂,全部以墨染青的名义送入地府,这样就算是墨染青故意拖后雷劫的时间,他也能让雷劫提前到来,不给墨染青太多缓过来神的时间。 现在夜衔烛的命,就系在自己和天道手里。 只要墨染青拿下天道,成为开天辟地的霸主,夜衔烛才能活。 天雷滚滚,道本彻底被激怒,一道天雷成蜿蜒之势,面朝吴天藏劈来。 四周蓝光刺眼,城墙般厚的结界抗住了天雷的怒火。 天恒在结界根源处盘膝打坐,口中咒语未停,将结界的破裂之处快速修复。 雷劫还在继续,墨染青吸收了自己的另外半身功德,加上弑神钉的加持,灵力增强数倍。 墨染青周身灵力翻涌,长发在雷暴中狂舞,眼中血色与金光交织。 她缓缓抬手,掌心凝聚出一道足以撕裂天地的力量,朝着吴天藏打了过去。 “轰!” 大地发出震鬼般的轰动,可吴天藏却未伤丝缕,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 墨染青猛然转头看向下方,怒喊,“天恒!” 天恒不语,只是一味的加强结界,将墨染青彻底困在屏障里。 一个凡人道士,怎么会有如此法力。墨染青不信,再次凝力朝着光屏打去。 光屏只是轻微抖动,连丝裂痕也没有,这原本是防止外人侵入的结界,竟成了墨染青出不去的枷锁。 墨染青低头凝视天恒,见他身边竟然放着一盏聚灵灯,怪不得自己无法突破屏障,原来天恒将周围的灵力全部凝结在此,又加持刚才天道释放的天雷余威全部被聚灵灯收集,加深了结界的坚固。 第121章 该我出场了。 她扛过第一道天雷,天道似乎被她震怒,第二道第三道一起并发,朝着她劈了下来。 墨染青回望不及,天雷快速加身,她被钉在空中,鲜血从唇角溢出,她却笑得肆意,“就这点东西?可比那一百零八颗弑神钉……差远了!” 说着她点指凝力,原本已经捆住她的天雷光网,竟被她硬生生劈开一道缺口。 天道震怒,万雷齐落,誓要将这逆天之人诛灭。 “该我出场了。”吴天藏将净化石收进乾坤戒中,提剑就要离开。 “吴天藏!”夜衔烛叫住吴天藏,泛青的唇角抿成一条直线,“一定要保护好她。” 吴天藏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嗤笑一声,“还用你说?” 他纵身奔向旋涡,剑光如虹,硬生生在漫天雷霆中劈开一条路。 “师妹!”他高喝一声,手中长剑猛地掷出,化作一道屏障将天恒的结界加上一层牢固,“师兄来助你了。” 墨染青垂眸,眼底血色未褪,却在看清来人时微微一怔。 “师兄?”她嗓音嘶哑,“你怎么来了?” 吴天藏从乾坤戒中掏出净化石,用灵力将净化石推向墨染青,“师妹,接着!” 墨染青下意识接住,“这是什么?” 吴天藏没有解释,只在下方掐着口诀,指尖蓝光如柱,穿透结界将净化石启动。 符文在净化石表面疯狂旋转,坚固的石头裂开一条缝,一缕金光从缝中飘出,直入墨染青天灵。 “唔~”墨染青手脚像是被束缚,皆被这股灵力控制,她被迫承受着精气的灌输。 一股熟悉的力量涌入膻海,墨染青猛地睁开眼,这是她散去的那半身功德。 一个可怕的念想涌入脑海,墨染青猛然看向吴天藏,声音颤抖,“师兄……你对夜衔烛做了什么?” 吴天藏肆意一笑,“师妹……当年你散尽半身功德救他,师兄不过是帮你收回而已,你且放心渡劫,师兄定会助你一臂之力。” 他指尖灵力未断,金光越发汹涌地灌入墨染青体内。 “不”墨染青浑身发抖,功德之力在她体内翻涌,与弑神钉的狂暴灵力相互碰撞,痛得她几乎要昏了过去。 可更痛的,是胸腔里那颗疯狂跳动的心。 “住手!”她嘶吼着,想要挣脱金光的束缚,“你这么做,夜衔烛是会魂飞魄散的!” 吴天藏却恍若未闻,手中法诀一变,净化石彻底碎裂,最后一道功德金光如洪流般冲向墨染青。 天道震怒,黑云翻涌,一道比先前更加恐怖的天雷骤然劈下,直指墨染青! “轰!” 雷光刺目,天地间一片煞白。 墨染青浑身浴血,却仍死死盯着吴天藏,声音嘶哑如裂帛,“师兄……你骗我!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吴天藏被净化石反噬,嘴角溢血,却仍笑得肆意,“是啊……我骗你。” 他缓缓抬头,看向那道即将劈落的天雷,大声喊道,“什么天生灵体,什么天命之人。我从入道起,哪一点不比你差,我甚至更加刻苦,最后却换来师父一句,终不入仙门,我的道行止步如此。” 接着他开始笑,张开血口,狂笑不止,“既然你是天生灵体,是天道看上的骄子,那我便只好利用你对抗天道。我分了一成灵气,吊着夜衔烛的最后一口气,你若真想救他,就只能掀了这天道。” 没错,这些都是吴天藏做的一场局。 墨染青是为了夜衔烛散了半身功德,但绝不至于要了夜衔烛的命。失去半身功德的墨染青也不是渡不了天劫,她是天道认命之人,天道怎么舍得让她死。 所以他就把这一切搅乱了,上一世墨染青渡劫失败,是他从中作梗,在墨染青渡劫前一晚,往她水里放了少量的锁魂散,让她误以为自己渡劫失败是修为不够。 只是他没有想到,天道竟然将墨染青宠到这个地步,竟将墨染青的魂魄转移到了另一个时空。 他找了好久,才通过地府知道了墨染青的存在,一直隐藏其中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出现。 后来他看到墨染青为了夜衔烛渡阴鬼,竟然舍得散去半身功德,便知道她动了凡心。 墨染青是吴天藏看着长大的,自然知道她认定的事情,一定不会改变。 于是他故意激怒夜衔烛燥症爆发,又掐准时机,联合判官误导墨染青。 让墨染青以为夜衔烛的病,就是因她而起。 又在她最心神不宁的时候,传输夜衔烛不死她就无法列入仙班,同样她不死,夜衔烛也活不下去的谎言。 他搅乱了墨染青的心智,让这潭水越来越浑。 他瞒着墨染青,将自己所收的亡魂,全部以墨染青的名义送入地府,这样就算是墨染青故意拖后雷劫的时间,他也能让雷劫提前到来,不给墨染青太多缓过来神的时间。 现在夜衔烛的命,就系在自己和天道手里。 只要墨染青拿下天道,成为开天辟地的霸主,夜衔烛才能活。 天雷滚滚,道本彻底被激怒,一道天雷成蜿蜒之势,面朝吴天藏劈来。 四周蓝光刺眼,城墙般厚的结界抗住了天雷的怒火。 天恒在结界根源处盘膝打坐,口中咒语未停,将结界的破裂之处快速修复。 雷劫还在继续,墨染青吸收了自己的另外半身功德,加上弑神钉的加持,灵力增强数倍。 墨染青周身灵力翻涌,长发在雷暴中狂舞,眼中血色与金光交织。 她缓缓抬手,掌心凝聚出一道足以撕裂天地的力量,朝着吴天藏打了过去。 “轰!” 大地发出震鬼般的轰动,可吴天藏却未伤丝缕,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 墨染青猛然转头看向下方,怒喊,“天恒!” 天恒不语,只是一味的加强结界,将墨染青彻底困在屏障里。 一个凡人道士,怎么会有如此法力。墨染青不信,再次凝力朝着光屏打去。 光屏只是轻微抖动,连丝裂痕也没有,这原本是防止外人侵入的结界,竟成了墨染青出不去的枷锁。 墨染青低头凝视天恒,见他身边竟然放着一盏聚灵灯,怪不得自己无法突破屏障,原来天恒将周围的灵力全部凝结在此,又加持刚才天道释放的天雷余威全部被聚灵灯收集,加深了结界的坚固。 第122章 雷霆之势。 “师妹!”吴天藏左手托起一簇紫火,“别挣扎了,这是夜衔烛的灵识,你若是执意如此,那我就知道毁掉它了。” “你敢!”墨染青瞳孔骤缩,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夜衔烛的灵识在吴天藏掌心中微微跳动,脆弱到好像轻轻一握就要碎掉。 墨染青不敢鲁莽。 天劫还在继续,像是把对吴天藏的怒意全部转接到了墨染青身上,这次是五道天雷齐声而下。 墨染青仰头望天,五道紫电如蛟龙般撕裂苍穹,挟着毁天灭地之威直劈而下。 她青丝狂舞,衣袍猎猎作响,她拔下发簪划破掌心,以血为墨。 丧彪在她手中飞转,她催动灵核画出一道引雷符,猛地纵身一跃,竟直接迎向那道天雷! “这是”吴天藏上前两步,“雷霆之势。” 他忽然笑了一声,那笑意带着诸多不甘,“师父临死之前,竟然将毕生所创,全部传给了你。枉我多年苦心竭力,却分不走他半点偏爱。” 随着丧彪笔尖划动,一道地雷从地下涌出,与天雷相接! 刹那间,天地震颤,紫电与赤雷交织,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仿佛连虚空都被撕裂。 墨染青的身影在雷光中若隐若现,衣袍破碎,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可她的眼神却愈发凌厉。 “师兄,你错了。”她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师父传我的,从来不是什么绝世功法,而是” 她猛地一挥手,丧彪笔锋一转,竟将天雷之力引向聚灵灯! “以命换命的决绝!” “轰!” 聚灵灯承受不住如此狂暴的雷灵之力,骤然炸裂!结界寸寸崩碎,灵力风暴席卷整个问天台。 吴天藏被震退数步,面色骤变,而天恒真人更是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墨染青借势落地,单膝跪地,喘息粗重,可她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吴天藏,“将夜衔烛的灵识还给我。” 吴天藏抹去嘴角鲜血,嗤笑一声,“师妹,为了一个凡人,何至于此。你天劫还未渡完,师兄先帮你保管一会儿。” “我说!”墨染青双目赤红,带着嗜血的疯狂,周身灵力如沸腾般翻涌,“还给我!” 话音未落,她已如鬼魅般掠出,丧彪笔尖凝聚最后一丝天雷余威,直刺吴天藏咽喉! 吴天藏瞳孔骤缩,仓促间提剑抵挡, “咔嚓!” 丧彪笔锋如摧枯拉朽般击碎灵剑,余势不减,狠狠贯穿他的肩膀!鲜血喷溅,吴天藏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禁锢夜衔烛灵识的手掌终于松动。 墨染青五指成爪,灵力化作锁链,猛地将那一缕微弱紫光夺回。 没有片刻犹豫,墨染青从乾坤袋中掏出一白瓷瓶,将夜衔烛的灵识放进去温养。 天穹之上,劫云未散,最后一道天雷正在酝酿。 趁着墨染青不备,直直的劈向她的后背。 “噗!”墨染青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后背被天雷劈得血肉模糊。 瓷瓶脱手而出,落在一旁积雪中,上面溅上鲜亮的血沫。 墨染青心里一紧,正要去捡。 又一道天雷紧接而至,将墨染青卷起,拉进空中旋涡中。 墨染青被卷入旋涡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她的指尖徒劳地向前伸展,仿佛要抓住那渐行渐远的白瓷瓶。 瓷瓶在雪地里泛着温润的光,瓶身上鲜红的血珠正顺着釉面缓缓滑落,像极了栖梧院中那落败的海棠花。 “夜衔烛!”她的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呼唤,罡风撕扯着这声呼唤化作血沫。 旋涡中万千雷光如毒蛇缠身,可她固执地偏着头,视线死死黏着雪地上那一点染血的白。 电光火石间,她看见丧彪的笔锋掠过积雪,看见吴天藏染血的手抓向瓷瓶。 惊怒交加之下,她竟在雷暴中心强行捏诀,却被一道道天雷击碎。 没了结界的阻挡,天道变得更加畅意妄为,没忘记吴天藏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一道天雷分出岔纹,朝着吴天藏劈去。 吴天藏本就身受重伤,眼看抵不过那天雷的威势,直接拿出手中的白瓷瓶,朝着天雷抛去。 “不要!” 撕心裂肺般的喊声,从云端传出。 墨染青眼睁睁看着天雷击碎瓶子,本就微弱的紫光,缓缓消散。 她的惨叫被罡风绞成血雾。雷暴旋涡突然凝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细丝。 墨染青看见丧彪的狼毫笔僵在半空,看见吴天藏脸上凝固的狞笑,看见每一粒飘散的雪沫都悬停如星子。 与夜衔烛离别的记忆掠过眼前,城外官道他深情的望着自己,不舍与贪恋尽显眼中。 他一遍遍提醒自己,“辜负深情的人,要吞一万颗银针。” 每夜相拥而眠,他总是喜欢将自己揽在怀中,一边边诉说着对自己的爱意。 他喜欢将下巴垫在自己肩膀,自己与他约定,葡萄酒香时,久别重逢日。 现在他的灵识正化作紫色光点,在雪地上渐渐熄灭。 剧痛从心口炸开,墨染青的七窍突然涌出金焰。 “啊~” 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她体内震出,群山被她这股气波憾到磐石松动,石沙碎屑满天飞。 天恒被这乱石击飞,后背撞向树干,积雪掉落他的肩头。 “噗!”他吐了一口鲜血,仰头看向上空, “情劫破,仙骨成!” 墨染青听见自己骨骼发出金石相击之声,身体里一股仙泽血脉正在苏醒。 “吴天藏!”她染血的唇瓣开合,声音竟带着三重回响,“我要你偿命!” “师妹…”吴天藏捂着肩膀,不可置信的看向从上空飞落下来的那个人。 明明还是那个人,明明还是那张脸,周身的气质却变得与众不同。 一股净化之蕴环绕着她,所过之处皆是草木回春,步步生机。 “你渡劫成功了。”吴天藏后退几步,直觉告诉他应该跑,可他又有点不甘心。 数月来的布局毁于一旦,未能掀了天道,还助了墨染青渡劫飞升。 墨染青抬臂,一股吸力朝着吴天藏奔来,飞升后的墨染青灵力更加醇厚精炼,杀了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吴天藏被扼住喉咙,喘不过气来。 就在墨染青要彻底毁灭他之前,吴天藏奋力挤出一句自救的话,“夜衔烛的肉体……被我用灵力养着,师妹不想见他……最后一面吗?” 第122章 雷霆之势。 “师妹!”吴天藏左手托起一簇紫火,“别挣扎了,这是夜衔烛的灵识,你若是执意如此,那我就知道毁掉它了。” “你敢!”墨染青瞳孔骤缩,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夜衔烛的灵识在吴天藏掌心中微微跳动,脆弱到好像轻轻一握就要碎掉。 墨染青不敢鲁莽。 天劫还在继续,像是把对吴天藏的怒意全部转接到了墨染青身上,这次是五道天雷齐声而下。 墨染青仰头望天,五道紫电如蛟龙般撕裂苍穹,挟着毁天灭地之威直劈而下。 她青丝狂舞,衣袍猎猎作响,她拔下发簪划破掌心,以血为墨。 丧彪在她手中飞转,她催动灵核画出一道引雷符,猛地纵身一跃,竟直接迎向那道天雷! “这是”吴天藏上前两步,“雷霆之势。” 他忽然笑了一声,那笑意带着诸多不甘,“师父临死之前,竟然将毕生所创,全部传给了你。枉我多年苦心竭力,却分不走他半点偏爱。” 随着丧彪笔尖划动,一道地雷从地下涌出,与天雷相接! 刹那间,天地震颤,紫电与赤雷交织,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仿佛连虚空都被撕裂。 墨染青的身影在雷光中若隐若现,衣袍破碎,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可她的眼神却愈发凌厉。 “师兄,你错了。”她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师父传我的,从来不是什么绝世功法,而是” 她猛地一挥手,丧彪笔锋一转,竟将天雷之力引向聚灵灯! “以命换命的决绝!” “轰!” 聚灵灯承受不住如此狂暴的雷灵之力,骤然炸裂!结界寸寸崩碎,灵力风暴席卷整个问天台。 吴天藏被震退数步,面色骤变,而天恒真人更是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墨染青借势落地,单膝跪地,喘息粗重,可她的目光却死死锁定吴天藏,“将夜衔烛的灵识还给我。” 吴天藏抹去嘴角鲜血,嗤笑一声,“师妹,为了一个凡人,何至于此。你天劫还未渡完,师兄先帮你保管一会儿。” “我说!”墨染青双目赤红,带着嗜血的疯狂,周身灵力如沸腾般翻涌,“还给我!” 话音未落,她已如鬼魅般掠出,丧彪笔尖凝聚最后一丝天雷余威,直刺吴天藏咽喉! 吴天藏瞳孔骤缩,仓促间提剑抵挡, “咔嚓!” 丧彪笔锋如摧枯拉朽般击碎灵剑,余势不减,狠狠贯穿他的肩膀!鲜血喷溅,吴天藏闷哼一声,踉跄后退,禁锢夜衔烛灵识的手掌终于松动。 墨染青五指成爪,灵力化作锁链,猛地将那一缕微弱紫光夺回。 没有片刻犹豫,墨染青从乾坤袋中掏出一白瓷瓶,将夜衔烛的灵识放进去温养。 天穹之上,劫云未散,最后一道天雷正在酝酿。 趁着墨染青不备,直直的劈向她的后背。 “噗!”墨染青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后背被天雷劈得血肉模糊。 瓷瓶脱手而出,落在一旁积雪中,上面溅上鲜亮的血沫。 墨染青心里一紧,正要去捡。 又一道天雷紧接而至,将墨染青卷起,拉进空中旋涡中。 墨染青被卷入旋涡的瞬间,瞳孔骤然紧缩。她的指尖徒劳地向前伸展,仿佛要抓住那渐行渐远的白瓷瓶。 瓷瓶在雪地里泛着温润的光,瓶身上鲜红的血珠正顺着釉面缓缓滑落,像极了栖梧院中那落败的海棠花。 “夜衔烛!”她的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呼唤,罡风撕扯着这声呼唤化作血沫。 旋涡中万千雷光如毒蛇缠身,可她固执地偏着头,视线死死黏着雪地上那一点染血的白。 电光火石间,她看见丧彪的笔锋掠过积雪,看见吴天藏染血的手抓向瓷瓶。 惊怒交加之下,她竟在雷暴中心强行捏诀,却被一道道天雷击碎。 没了结界的阻挡,天道变得更加畅意妄为,没忘记吴天藏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一道天雷分出岔纹,朝着吴天藏劈去。 吴天藏本就身受重伤,眼看抵不过那天雷的威势,直接拿出手中的白瓷瓶,朝着天雷抛去。 “不要!” 撕心裂肺般的喊声,从云端传出。 墨染青眼睁睁看着天雷击碎瓶子,本就微弱的紫光,缓缓消散。 她的惨叫被罡风绞成血雾。雷暴旋涡突然凝滞,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细丝。 墨染青看见丧彪的狼毫笔僵在半空,看见吴天藏脸上凝固的狞笑,看见每一粒飘散的雪沫都悬停如星子。 与夜衔烛离别的记忆掠过眼前,城外官道他深情的望着自己,不舍与贪恋尽显眼中。 他一遍遍提醒自己,“辜负深情的人,要吞一万颗银针。” 每夜相拥而眠,他总是喜欢将自己揽在怀中,一边边诉说着对自己的爱意。 他喜欢将下巴垫在自己肩膀,自己与他约定,葡萄酒香时,久别重逢日。 现在他的灵识正化作紫色光点,在雪地上渐渐熄灭。 剧痛从心口炸开,墨染青的七窍突然涌出金焰。 “啊~” 一股强大的气流从她体内震出,群山被她这股气波憾到磐石松动,石沙碎屑满天飞。 天恒被这乱石击飞,后背撞向树干,积雪掉落他的肩头。 “噗!”他吐了一口鲜血,仰头看向上空, “情劫破,仙骨成!” 墨染青听见自己骨骼发出金石相击之声,身体里一股仙泽血脉正在苏醒。 “吴天藏!”她染血的唇瓣开合,声音竟带着三重回响,“我要你偿命!” “师妹…”吴天藏捂着肩膀,不可置信的看向从上空飞落下来的那个人。 明明还是那个人,明明还是那张脸,周身的气质却变得与众不同。 一股净化之蕴环绕着她,所过之处皆是草木回春,步步生机。 “你渡劫成功了。”吴天藏后退几步,直觉告诉他应该跑,可他又有点不甘心。 数月来的布局毁于一旦,未能掀了天道,还助了墨染青渡劫飞升。 墨染青抬臂,一股吸力朝着吴天藏奔来,飞升后的墨染青灵力更加醇厚精炼,杀了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 吴天藏被扼住喉咙,喘不过气来。 就在墨染青要彻底毁灭他之前,吴天藏奋力挤出一句自救的话,“夜衔烛的肉体……被我用灵力养着,师妹不想见他……最后一面吗?” 第123章 我早晚会跟你算! 墨染青瞳孔一缩,瞬间松了手上的力道。 吴天藏跌落在地,捂着喉咙剧烈咳嗽,却仍扯出一抹阴冷的笑。 “这笔账,我早晚会跟你算!”墨染青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周身灵力翻涌,压得四周草木尽折。 “那就来啊!”吴天藏艰难地支起身子,“从你前一世飞升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早就想好了退路。” 他话音未落,突然暴起发难,袖中暗器直取墨染青心口!那暗器上泛着诡异的蓝光,显然淬了剧毒。 墨染青纹丝未动,暗器在距她三寸处骤然停滞,随即化为齑粉。 “找死。”她眸中杀意暴涨,抬手便想要了结吴天藏性命。 突然一股黑色的浓雾朝着墨染青袭来,墨染青侧身躲过,却见黑雾直直朝着吴天藏奔去。 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卷着他逃跑了。 “魔气!”墨染青正要去追,从黑雾里飘出吴天藏的声音,“师妹,再不回去,就见不到夜衔烛的最后一面了。” 墨染青顿住脚,放弃追吴天藏,猛然转身朝着与黑雾方向相反的方向飞去。 她现在是仙骨神识,灵力已经充盈到可任意挥发。 一路奔进栖梧院,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墨染青看到君棋真在与管家说什么。 转过头看到墨染青时,微微一愣,“主子,你怎么回来了?” “夜衔烛呢” 墨染青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她此时仙气缭绕,全身的气质都像是变了个。 君棋不解几日不见的功夫,怎么给人的感觉突然就不一样了,这人好像是王妃,又好像不是王妃。 “王爷在屋里呢。”君棋指了指卧房的方向,“王爷生病了,不让我们告诉主子。” 墨染青直接瞬移,推开房门,只见屋内烛火幽暗,药香弥漫。 夜衔烛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夜衔烛!”墨染青心头一颤,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体温低得吓人。 她立即探入一缕神识,却感知到他的神魂正在快速消散。 “怎么会这样”她声音微颤,指尖凝聚灵力想要为他续命,却发现他的经脉早已枯竭,连最基本的灵力都无法承受。 “染青”夜衔烛缓缓睁开眼,眸中映出她焦急的面容。 只一眼,他便知道墨染青已经飞升了,那股纯净的仙气将她缭绕,他一介凡人,已经配不上这等谪仙。 夜衔烛虚弱地勾起嘴角,如此他也能死而无憾了。 “不对……”他笑着,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声音却温柔得不像话,“应该是弟子恭迎仙君圣驾。” “不!”墨染青摇头,“我不要做什么仙君,我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夜衔烛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指尖微微颤抖,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她的发丝。 “仙凡有别……”他低低地咳了一声,唇边又溢出一缕血痕,却仍带着笑,“弟子……能再见仙君一面,已是天大的福分。” 墨染青死死攥住他的手,声音哽咽,“什么仙凡有别!夜衔烛,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掀了地府,也要把你拉回来!” 她抱着夜衔烛的胳膊都在发抖,“我不要你死,你听到没有,夜衔烛。” 夜衔烛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中的光也渐渐涣散。 他望着墨染青,唇边仍带着那抹温柔的笑,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魂魄里。 “染青……”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好爱你啊” 话音未落,他的手倏然垂落,最后一丝气息消散于天地之间。 墨染青僵在原地,怀中的人渐渐冰冷,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神魂彻底散尽,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夜衔烛?”她颤抖着唤他的名字,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窗外,风雪骤起,天地仿佛也为之哀痛。 墨染青眼睁睁看着夜衔烛的身影在紫光中渐渐消散,她拼命的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缕清风。 “夜衔烛!!!” 光耀十二年,睿王夜衔烛薨逝,举国哀恸。 帝大恸,辍朝七日,亲撰悼文,追封其为“昭明仁睿亲王”,以帝王之礼厚葬。 坊间传言,睿王临终之日,天现异象,风雪骤起,紫光漫天。有目击者称,曾见一红衣女子立于云端,悲泣如血,声震九霄。 与此同时,梵仙山顶一缕紫光从云层透出,霞光万丈。 七十二只飞天神鸟盘旋在梵仙山顶,鸣叫声响彻九霄,仿佛在奏响一曲神圣的颂歌。 “是帝尊!”一女子从紫霄殿中跑出,望着东方龙脉的气运汇聚之处,激动的说,“历经三千年,帝尊终于渡劫回来了。” 整座梵仙山绽放出琉璃宝光,一条紫龙自山巅腾空而起,龙吟声中交织成万丈虹桥。 天际忽然裂开一道紫光璀璨的缝隙,无数祥云如浪潮般翻涌而出,七彩瑞气凝结成朵朵金莲,自虚空缓缓飘落。 “恭请帝尊归位。” 百万天兵天将同时单膝跪地,铠甲碰撞之声犹如雷霆。 随着一声悠长的神音回荡,紫光渐盛,一道修长身影自裂缝中踏出,玄色衣袂翻飞,周身萦绕着混沌之气,每一步落下,虚空便有彩凤落其脚下,托其而行。 他眉目如画,却透着无尽威严,眸光所至,天地法则皆为之震颤。 众神早就归位,全部在梵仙山齐聚,恭迎帝尊归来。 “恭迎帝尊归位!”众神齐齐俯首,声震寰宇。 帝尊微微抬手,七十二只飞天神鸟立刻停止鸣叫,盘旋在他头顶,化作七十二道流光,没入他的袖中。 他抬眸望向远方,似在凝视无尽时空,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三千年劫满,天道重开,本尊回来了。”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如天道之音,穿透九霄,回荡在诸天万界。刹那间,亿万星辰为之震颤,无尽星河随之共鸣。 梵仙山下,沉寂已久的太古神钟无人自鸣,钟声浩荡,传遍九重天。 无数沉睡的古老存在纷纷惊醒,望向天穹,神色各异。 “帝尊!”一声清冷如泉的女音自众神身后传来,众仙回首望去 是一青莲般容貌的仙子,踏步而来。 第123章 我早晚会跟你算! 墨染青瞳孔一缩,瞬间松了手上的力道。 吴天藏跌落在地,捂着喉咙剧烈咳嗽,却仍扯出一抹阴冷的笑。 “这笔账,我早晚会跟你算!”墨染青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周身灵力翻涌,压得四周草木尽折。 “那就来啊!”吴天藏艰难地支起身子,“从你前一世飞升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我早就想好了退路。” 他话音未落,突然暴起发难,袖中暗器直取墨染青心口!那暗器上泛着诡异的蓝光,显然淬了剧毒。 墨染青纹丝未动,暗器在距她三寸处骤然停滞,随即化为齑粉。 “找死。”她眸中杀意暴涨,抬手便想要了结吴天藏性命。 突然一股黑色的浓雾朝着墨染青袭来,墨染青侧身躲过,却见黑雾直直朝着吴天藏奔去。 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卷着他逃跑了。 “魔气!”墨染青正要去追,从黑雾里飘出吴天藏的声音,“师妹,再不回去,就见不到夜衔烛的最后一面了。” 墨染青顿住脚,放弃追吴天藏,猛然转身朝着与黑雾方向相反的方向飞去。 她现在是仙骨神识,灵力已经充盈到可任意挥发。 一路奔进栖梧院,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墨染青看到君棋真在与管家说什么。 转过头看到墨染青时,微微一愣,“主子,你怎么回来了?” “夜衔烛呢” 墨染青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她此时仙气缭绕,全身的气质都像是变了个。 君棋不解几日不见的功夫,怎么给人的感觉突然就不一样了,这人好像是王妃,又好像不是王妃。 “王爷在屋里呢。”君棋指了指卧房的方向,“王爷生病了,不让我们告诉主子。” 墨染青直接瞬移,推开房门,只见屋内烛火幽暗,药香弥漫。 夜衔烛静静地躺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 “夜衔烛!”墨染青心头一颤,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的体温低得吓人。 她立即探入一缕神识,却感知到他的神魂正在快速消散。 “怎么会这样”她声音微颤,指尖凝聚灵力想要为他续命,却发现他的经脉早已枯竭,连最基本的灵力都无法承受。 “染青”夜衔烛缓缓睁开眼,眸中映出她焦急的面容。 只一眼,他便知道墨染青已经飞升了,那股纯净的仙气将她缭绕,他一介凡人,已经配不上这等谪仙。 夜衔烛虚弱地勾起嘴角,如此他也能死而无憾了。 “不对……”他笑着,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声音却温柔得不像话,“应该是弟子恭迎仙君圣驾。” “不!”墨染青摇头,“我不要做什么仙君,我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夜衔烛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指尖微微颤抖,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她的发丝。 “仙凡有别……”他低低地咳了一声,唇边又溢出一缕血痕,却仍带着笑,“弟子……能再见仙君一面,已是天大的福分。” 墨染青死死攥住他的手,声音哽咽,“什么仙凡有别!夜衔烛,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掀了地府,也要把你拉回来!” 她抱着夜衔烛的胳膊都在发抖,“我不要你死,你听到没有,夜衔烛。” 夜衔烛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中的光也渐渐涣散。 他望着墨染青,唇边仍带着那抹温柔的笑,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魂魄里。 “染青……”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好爱你啊” 话音未落,他的手倏然垂落,最后一丝气息消散于天地之间。 墨染青僵在原地,怀中的人渐渐冰冷,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神魂彻底散尽,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夜衔烛?”她颤抖着唤他的名字,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窗外,风雪骤起,天地仿佛也为之哀痛。 墨染青眼睁睁看着夜衔烛的身影在紫光中渐渐消散,她拼命的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缕清风。 “夜衔烛!!!” 光耀十二年,睿王夜衔烛薨逝,举国哀恸。 帝大恸,辍朝七日,亲撰悼文,追封其为“昭明仁睿亲王”,以帝王之礼厚葬。 坊间传言,睿王临终之日,天现异象,风雪骤起,紫光漫天。有目击者称,曾见一红衣女子立于云端,悲泣如血,声震九霄。 与此同时,梵仙山顶一缕紫光从云层透出,霞光万丈。 七十二只飞天神鸟盘旋在梵仙山顶,鸣叫声响彻九霄,仿佛在奏响一曲神圣的颂歌。 “是帝尊!”一女子从紫霄殿中跑出,望着东方龙脉的气运汇聚之处,激动的说,“历经三千年,帝尊终于渡劫回来了。” 整座梵仙山绽放出琉璃宝光,一条紫龙自山巅腾空而起,龙吟声中交织成万丈虹桥。 天际忽然裂开一道紫光璀璨的缝隙,无数祥云如浪潮般翻涌而出,七彩瑞气凝结成朵朵金莲,自虚空缓缓飘落。 “恭请帝尊归位。” 百万天兵天将同时单膝跪地,铠甲碰撞之声犹如雷霆。 随着一声悠长的神音回荡,紫光渐盛,一道修长身影自裂缝中踏出,玄色衣袂翻飞,周身萦绕着混沌之气,每一步落下,虚空便有彩凤落其脚下,托其而行。 他眉目如画,却透着无尽威严,眸光所至,天地法则皆为之震颤。 众神早就归位,全部在梵仙山齐聚,恭迎帝尊归来。 “恭迎帝尊归位!”众神齐齐俯首,声震寰宇。 帝尊微微抬手,七十二只飞天神鸟立刻停止鸣叫,盘旋在他头顶,化作七十二道流光,没入他的袖中。 他抬眸望向远方,似在凝视无尽时空,片刻后,才缓缓开口,“三千年劫满,天道重开,本尊回来了。”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如天道之音,穿透九霄,回荡在诸天万界。刹那间,亿万星辰为之震颤,无尽星河随之共鸣。 梵仙山下,沉寂已久的太古神钟无人自鸣,钟声浩荡,传遍九重天。 无数沉睡的古老存在纷纷惊醒,望向天穹,神色各异。 “帝尊!”一声清冷如泉的女音自众神身后传来,众仙回首望去 是一青莲般容貌的仙子,踏步而来。 第124章 青莲恭迎帝尊归位 众仙纷纷让步,开出一条路让仙子走过。女子眼含盈泪,停在帝尊面前,“青莲恭迎帝尊归位。” 但见一袭素白仙裙翩然而至,女子眉目如画,额间一点青莲仙印莹莹生辉,恍若九天星河坠入眸中。 她步履生莲,所过之处灵气凝露,竟在玉阶上绽开朵朵青莲虚影。 众仙不约而同退让两侧,云袖翻飞间让出一条通天仙路。 女子在帝尊十步之外蓦然驻足,广袖轻敛,盈盈下拜时,一串晶莹泪珠坠落在白玉砖上,溅起细碎灵光。 “青莲恭迎帝尊归位。” 她的声音带着三千年等待的轻颤,尾音未落,发间青玉步摇已簌簌作响。 七十二只飞天神鸟突然齐鸣,在她周身盘旋成一道流光溢彩的仙环。 帝尊负手而立,玄色衣袂无风自动。 他凝视着眼前人,眸中亘古不化的寒冰似被春风拂过,竟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 “让你久等了” 下界, 阴间鬼门关,墨染青单手执笔,腕间铜铃齐震,将拦路的鬼将掀翻击飞。 更多鬼将带着尖叉从鬼门关夺出,“大胆,就算你是仙君,没有帝尊调令,也不可擅闯地府。” 笔杆掀翻,墨染青挥退面前的鬼将,“让开!我要见你们阎王!” “住手!都住手!”一张青面长须的脸,从鬼门关内跑出,看到墨染青,判官扶正了跑歪的判官帽,理正衣襟,恭敬行礼,“听闻仙界又得到一位新君,我当是谁,原来是染青仙君。本官还未与仙君道喜,仙君怎么先来了地府?” “少废话!”墨染青收起青笔,直指判官门面,“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仙君这话说的糊涂。”判官双手一摊,“下官怎么会知道仙君为何而来?” “你与吴天藏勾结,诓我对抗天道,这笔账我暂可以不论。”墨染青眯了眯眼,“我现在只问你,夜衔烛在哪里?” “夜衔烛的生死簿,仙君不是看过了吗?”判官脸上堆着假笑,“他五岁就死了,现如今早就投胎成人了,仙君又何必找他。” “还想继续诓我?”墨染青将青笔抛与空中,双手打出手结,金光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扫荡。 “轰!” 鬼门关的大门被墨染青的力量震碎,百鬼掀飞,判官也被这股力量撞飞,摔倒在地吐了一口鲜血。 红色衣袂翻飞,青丝在身后舞动,墨染青双眼赤红,宛如走火一般,丧彪化成一柄长剑横飞,直指判官眉心,“不想魂飞魄散,就带我去见阎王。” 判官捂着心口,青面血染长须,“帝尊归位,阎王去了天界恭迎,不在地府。” “既然如此”墨染青直起身,嘴角勾着邪魅的笑,“那我只好将这地府掀了!” 说着她剑锋一转,丧彪剑身迸发出刺目寒光,无数道剑气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将判官殿的梁柱斩得粉碎。 整个地府剧烈震颤,忘川河水逆流而上,奈何桥在轰鸣声中坍塌。 “住手!”判官面色阴沉,眼中却闪过一丝忌惮,“墨染青,你可知扰乱地府秩序是何等大罪?你不怕天道惩罚吗?” 墨染青冷笑一声,丧彪剑在她手中发出嗡嗡剑鸣,“怕?你不是说仙界都在迎接帝尊回归吗?哪里有空管我这种小神在干什么。” 判官深吸一口气,最终妥协,让人去取生死簿,“夜衔烛缺失了灵识,来不了地府,这是天道的安排” “放屁!”墨染青突然暴起,丧彪剑化作一道青光直取判官咽喉,“他的命格被你们动了手脚,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判官后退两步,险险躲过剑刃。 鬼差拿来生死簿,判官将它拿给墨染青看,“仙君要是不信,就自己翻开看。” 墨染青一把夺过生死簿,指尖在幽光的纸页上飞速划过。当看到“夜衔烛”三个字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命格一栏赫然写着“死于抛心”。 “不可能”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他明明” 判官趁机退到安全距离,沉声道,“仙君,生死簿乃天道所定,从无差错。夜衔烛灵识消散,不入轮回,这是他的命数。” 天道,又是天道。 真的是好一个天道。 紫霄殿帝尊归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三界。 大家都知道,三千年前天道混沌,帝尊用紫气龙脉之力修补天道,稳住天界,自身却因灵力枯竭而陷入沉睡,元神更是坠入凡间,磨砺劫数。 如今帝尊苏醒,三界众生无不欢欣鼓舞,仙乐祥云萦绕九霄。 当年帝尊昏陨前,早与青莲神君定下天缘,故而帝尊沉睡后,青莲神君代印执掌天界三千年。 如今帝尊神魂归位,是否会把天婚提上日程,好为天界早日诞下下一任帝尊。 就在三界争论不休时,墨染青正躺在三清观中,昏迷不醒。 丧彪守在榻边,萎靡不振。 天恒端了草药过来,喂着墨染青喝了下去。 丧彪双手托腮,问天恒,“她现在的仙躯,吃凡人的草药管事吗?” 就在她们从地府出来,四处探寻夜衔烛踪迹的路上,碰到了一个熟人。 丧彪从来不知道,在自己昏睡期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好好的大师兄突然变成了坏人,还入了魔道。 与墨染青一见面两人就交起了手。 墨染青在地府受了创,更没有想到吴天藏在短短的数日时间,竟然变得这么厉害。魔气加持,加上墨染青的大意,一着不慎受了伤。 这里距离墨染青的地界太远,丧彪没有办法,将她先带回了凡间。 “仙君这个脉象,不对劲。”天恒的手指仍搭在墨染青纤细的手腕上,眉头越皱越紧。 丧彪大步走过来,她在墨染青脸上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怎么了?” 天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仔细诊了一会儿,突然顿道“这这是” “到底怎么回事?”丧彪不耐烦地追问,脸色已经开始紧张。 天恒解下腰间酒葫芦,打开抿了一口,“这都是命数,仙君她已有一个月身孕。” 第124章 青莲恭迎帝尊归位 众仙纷纷让步,开出一条路让仙子走过。女子眼含盈泪,停在帝尊面前,“青莲恭迎帝尊归位。” 但见一袭素白仙裙翩然而至,女子眉目如画,额间一点青莲仙印莹莹生辉,恍若九天星河坠入眸中。 她步履生莲,所过之处灵气凝露,竟在玉阶上绽开朵朵青莲虚影。 众仙不约而同退让两侧,云袖翻飞间让出一条通天仙路。 女子在帝尊十步之外蓦然驻足,广袖轻敛,盈盈下拜时,一串晶莹泪珠坠落在白玉砖上,溅起细碎灵光。 “青莲恭迎帝尊归位。” 她的声音带着三千年等待的轻颤,尾音未落,发间青玉步摇已簌簌作响。 七十二只飞天神鸟突然齐鸣,在她周身盘旋成一道流光溢彩的仙环。 帝尊负手而立,玄色衣袂无风自动。 他凝视着眼前人,眸中亘古不化的寒冰似被春风拂过,竟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涟漪。 “让你久等了” 下界, 阴间鬼门关,墨染青单手执笔,腕间铜铃齐震,将拦路的鬼将掀翻击飞。 更多鬼将带着尖叉从鬼门关夺出,“大胆,就算你是仙君,没有帝尊调令,也不可擅闯地府。” 笔杆掀翻,墨染青挥退面前的鬼将,“让开!我要见你们阎王!” “住手!都住手!”一张青面长须的脸,从鬼门关内跑出,看到墨染青,判官扶正了跑歪的判官帽,理正衣襟,恭敬行礼,“听闻仙界又得到一位新君,我当是谁,原来是染青仙君。本官还未与仙君道喜,仙君怎么先来了地府?” “少废话!”墨染青收起青笔,直指判官门面,“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仙君这话说的糊涂。”判官双手一摊,“下官怎么会知道仙君为何而来?” “你与吴天藏勾结,诓我对抗天道,这笔账我暂可以不论。”墨染青眯了眯眼,“我现在只问你,夜衔烛在哪里?” “夜衔烛的生死簿,仙君不是看过了吗?”判官脸上堆着假笑,“他五岁就死了,现如今早就投胎成人了,仙君又何必找他。” “还想继续诓我?”墨染青将青笔抛与空中,双手打出手结,金光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扫荡。 “轰!” 鬼门关的大门被墨染青的力量震碎,百鬼掀飞,判官也被这股力量撞飞,摔倒在地吐了一口鲜血。 红色衣袂翻飞,青丝在身后舞动,墨染青双眼赤红,宛如走火一般,丧彪化成一柄长剑横飞,直指判官眉心,“不想魂飞魄散,就带我去见阎王。” 判官捂着心口,青面血染长须,“帝尊归位,阎王去了天界恭迎,不在地府。” “既然如此”墨染青直起身,嘴角勾着邪魅的笑,“那我只好将这地府掀了!” 说着她剑锋一转,丧彪剑身迸发出刺目寒光,无数道剑气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将判官殿的梁柱斩得粉碎。 整个地府剧烈震颤,忘川河水逆流而上,奈何桥在轰鸣声中坍塌。 “住手!”判官面色阴沉,眼中却闪过一丝忌惮,“墨染青,你可知扰乱地府秩序是何等大罪?你不怕天道惩罚吗?” 墨染青冷笑一声,丧彪剑在她手中发出嗡嗡剑鸣,“怕?你不是说仙界都在迎接帝尊回归吗?哪里有空管我这种小神在干什么。” 判官深吸一口气,最终妥协,让人去取生死簿,“夜衔烛缺失了灵识,来不了地府,这是天道的安排” “放屁!”墨染青突然暴起,丧彪剑化作一道青光直取判官咽喉,“他的命格被你们动了手脚,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判官后退两步,险险躲过剑刃。 鬼差拿来生死簿,判官将它拿给墨染青看,“仙君要是不信,就自己翻开看。” 墨染青一把夺过生死簿,指尖在幽光的纸页上飞速划过。当看到“夜衔烛”三个字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命格一栏赫然写着“死于抛心”。 “不可能”她的声音微微发颤,“他明明” 判官趁机退到安全距离,沉声道,“仙君,生死簿乃天道所定,从无差错。夜衔烛灵识消散,不入轮回,这是他的命数。” 天道,又是天道。 真的是好一个天道。 紫霄殿帝尊归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三界。 大家都知道,三千年前天道混沌,帝尊用紫气龙脉之力修补天道,稳住天界,自身却因灵力枯竭而陷入沉睡,元神更是坠入凡间,磨砺劫数。 如今帝尊苏醒,三界众生无不欢欣鼓舞,仙乐祥云萦绕九霄。 当年帝尊昏陨前,早与青莲神君定下天缘,故而帝尊沉睡后,青莲神君代印执掌天界三千年。 如今帝尊神魂归位,是否会把天婚提上日程,好为天界早日诞下下一任帝尊。 就在三界争论不休时,墨染青正躺在三清观中,昏迷不醒。 丧彪守在榻边,萎靡不振。 天恒端了草药过来,喂着墨染青喝了下去。 丧彪双手托腮,问天恒,“她现在的仙躯,吃凡人的草药管事吗?” 就在她们从地府出来,四处探寻夜衔烛踪迹的路上,碰到了一个熟人。 丧彪从来不知道,在自己昏睡期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好好的大师兄突然变成了坏人,还入了魔道。 与墨染青一见面两人就交起了手。 墨染青在地府受了创,更没有想到吴天藏在短短的数日时间,竟然变得这么厉害。魔气加持,加上墨染青的大意,一着不慎受了伤。 这里距离墨染青的地界太远,丧彪没有办法,将她先带回了凡间。 “仙君这个脉象,不对劲。”天恒的手指仍搭在墨染青纤细的手腕上,眉头越皱越紧。 丧彪大步走过来,她在墨染青脸上并没有看出什么异样,“怎么了?” 天恒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仔细诊了一会儿,突然顿道“这这是” “到底怎么回事?”丧彪不耐烦地追问,脸色已经开始紧张。 天恒解下腰间酒葫芦,打开抿了一口,“这都是命数,仙君她已有一个月身孕。” 第125章 这是夜衔烛的孩子。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丧彪头顶,她瞪大双眼,“什么?这” 丧彪懵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神,“这是夜衔烛的孩子。” “不然还能是谁的?”天恒叹了一口气,望向天际九重天的方向,“定数两字总是让人琢磨不透,仙君怕是自己也不知情,孕体灵力被压制,加之近日奔波劳累,胎象已十分不稳。与魔族那一战,更是雪上加霜。” 这些天丧彪一直跟着墨染青在找夜衔烛的痕迹,墨染青始终认为夜衔烛未入轮回,是因为三魂九魄还在人间。 曾经她是摆渡人,度化过那么多的野鬼恶灵,自然知道哪里有孤魂野鬼,所以她不相信夜衔烛不留一点念想在人间。 可是找了这么久,久到墨染青将四海八荒翻了个遍,也没有任何夜衔烛的踪迹。 墨染青醒来的时候,半倚在榻头上,她脸色苍白如纸,勉强睁开眼,看到郁郁寡欢的丧彪,虚弱地问道,“怎么了?” 丧彪拉着墨染青的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老大,这里你和夜衔烛的孩子。” 墨染青目光一怔,不可置信的望向丧彪。 丧彪点了点头,“是的,夜衔烛的孩子。” 墨染青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触及自己的小腹时,仿佛触碰到了某种禁忌的力量。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你说什么?” 丧彪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还是低声道,“已经一个多月了。你这些日子耗尽灵力搜寻夜衔烛的魂魄,身体早已透支,所以一直没察觉……” 她顿了顿,喉头滚动,“是夜衔烛留下的血脉。” 墨染青猛地撑起身子,一阵眩晕袭来,她死死攥住床沿才没有倒下。 丧彪扶住墨染青,“老大,别动!他还不稳” 一滴清泪从墨染青眼角滑落,她还记得两个月前,夜衔烛将她搂进臂弯,神色认真,说,“我们要个孩子。” 墨染青记得自己当时因为劫数的事情,拒绝了夜衔烛,为此还伤到了他的心。 那伴随着酸涩又失落的话,还回响在自己脑际,夜衔烛说,“你若是不想要,就不要。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短短数月,她真的怀上了夜衔烛的孩子。 道观里香火养人,墨染青不再执着于寻找夜衔烛,在三清观住了下来。 直到十日后,三清观天际突然显出一道传音符,“恭贺帝尊历劫归来,重掌天界。三日后,紫霄殿设宴,邀四海八荒诸神共贺。” 墨染青指尖轻触符纸,金光流转间,字迹消散。 她抬眸望向天际,神色平静,唯有袖中微颤的手指泄露了一丝心绪。 天恒站在她身后,思量着,“仙君飞升后,从未去过九重天。如今各界都在恭贺帝尊回归,你一介新君,是该上去拜一拜,跟诸路神仙混个脸熟。” 墨染青望着紫霄殿的方向,神色犹豫。 自她飞升起,一直忙着寻找夜衔烛的下落,如今尘埃已定,她知道夜衔烛已经不可能再复活了。 前世忙着成仙,如今真成了仙,这神仙的日子,好像也没有和凡间有所不同。 “仙君犹豫不决,可是怕见这位帝尊?” 天恒端着酒壶,“贫道有一言,仙君或许可以听上一听。” “请讲。” 天恒抿了一口烈酒,“帝尊乃三界全统神尊,有着上万年神识,仙君若是有些事情想不通,或许可以去九重天上一问,那里也许有你想要的答案。” 墨染青听后,淡淡收回视线,对丧彪说,“去准备贺礼。” 丧彪眼睛一亮,“好嘞!我这就去把咱们山头最值钱的宝贝都翻出来!” 说完丧彪脚步一顿,挠了挠头,“咱们山头好像是一座未开名荒山,最值钱的好像是我。” “” 墨染青飞升后,还没有去过自己的山头,只知道是北荒处的一座石山。寒潭般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波澜,又很快归于沉寂。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就去王府,将栖梧院树下的葡萄酒取出来。” 丧彪一愣,“那就可以你和夜衔烛” 墨染青唇角微扬,“故人已逝,凡物留着也是活人愁思,取出来。” 三日后,九重天紫霄殿。 仙乐飘飘,祥云缭绕。各路神仙驾着祥云而来,殿前广场上已是热闹非凡。 墨染青一袭红衣,手执酒坛,缓步而来。 她容貌清丽,气质出尘,却因是新晋仙君,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这位仙友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处仙山的?”一位白须老仙笑呵呵地问道。 墨染青还未答话,丧彪已抢先道,“我家老大是北玄山染青仙君!” “北玄山?”老仙面露疑惑,“可是那处” 话未说完,殿前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帝尊驾到…” 众仙立刻肃立,分列两侧。 只见一道紫光自九天而降,一位身着玄色龙纹长袍的男子踏云而来。 他眉目如画,却冷峻威严,周身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墨染青站在众仙末尾,抬头望去,却在看清帝尊面容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脸分明是夜衔烛!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腕间铜铃无意晃动。 铜铃轻响,帝尊似有所感,目光越过众仙,直直看向她。 四目相对的刹那,墨染青只觉得神魂一震。 但帝尊也只是看了墨染青一眼,目光微凝,便移开了眼,就好像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今日设宴,诸位不必拘礼。”帝尊站在天阶之上,开口时,声音低沉清冷,与记忆中夜衔烛的温润嗓音截然不同。 众神依次入席,仙娥们手捧琼浆玉液翩然而至。 “为庆贺帝尊回归,特将三千年前与帝尊一同尘封的瑶池仙酿取出,与众仙君共饮。” 清冷的话音响起,墨染青这才惊觉,在那位与夜衔烛容貌肖似的帝尊身侧,始终静立着一位青衣仙子。 她眉目如画,衣带当风,恍若九霄之上最清冷的一抹月色。 宴席间,墨染青始终心不在焉。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高座上的身影,但那人却再没有看她一眼。 这不是夜衔烛,以往夜衔烛看她的目光都是炙热,疼惜的,从未有过如此冷漠。 第125章 这是夜衔烛的孩子。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丧彪头顶,她瞪大双眼,“什么?这” 丧彪懵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神,“这是夜衔烛的孩子。” “不然还能是谁的?”天恒叹了一口气,望向天际九重天的方向,“定数两字总是让人琢磨不透,仙君怕是自己也不知情,孕体灵力被压制,加之近日奔波劳累,胎象已十分不稳。与魔族那一战,更是雪上加霜。” 这些天丧彪一直跟着墨染青在找夜衔烛的痕迹,墨染青始终认为夜衔烛未入轮回,是因为三魂九魄还在人间。 曾经她是摆渡人,度化过那么多的野鬼恶灵,自然知道哪里有孤魂野鬼,所以她不相信夜衔烛不留一点念想在人间。 可是找了这么久,久到墨染青将四海八荒翻了个遍,也没有任何夜衔烛的踪迹。 墨染青醒来的时候,半倚在榻头上,她脸色苍白如纸,勉强睁开眼,看到郁郁寡欢的丧彪,虚弱地问道,“怎么了?” 丧彪拉着墨染青的手,放在平坦的小腹上,“老大,这里你和夜衔烛的孩子。” 墨染青目光一怔,不可置信的望向丧彪。 丧彪点了点头,“是的,夜衔烛的孩子。” 墨染青的手指微微颤抖,指尖触及自己的小腹时,仿佛触碰到了某种禁忌的力量。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你说什么?” 丧彪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还是低声道,“已经一个多月了。你这些日子耗尽灵力搜寻夜衔烛的魂魄,身体早已透支,所以一直没察觉……” 她顿了顿,喉头滚动,“是夜衔烛留下的血脉。” 墨染青猛地撑起身子,一阵眩晕袭来,她死死攥住床沿才没有倒下。 丧彪扶住墨染青,“老大,别动!他还不稳” 一滴清泪从墨染青眼角滑落,她还记得两个月前,夜衔烛将她搂进臂弯,神色认真,说,“我们要个孩子。” 墨染青记得自己当时因为劫数的事情,拒绝了夜衔烛,为此还伤到了他的心。 那伴随着酸涩又失落的话,还回响在自己脑际,夜衔烛说,“你若是不想要,就不要。只要你能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短短数月,她真的怀上了夜衔烛的孩子。 道观里香火养人,墨染青不再执着于寻找夜衔烛,在三清观住了下来。 直到十日后,三清观天际突然显出一道传音符,“恭贺帝尊历劫归来,重掌天界。三日后,紫霄殿设宴,邀四海八荒诸神共贺。” 墨染青指尖轻触符纸,金光流转间,字迹消散。 她抬眸望向天际,神色平静,唯有袖中微颤的手指泄露了一丝心绪。 天恒站在她身后,思量着,“仙君飞升后,从未去过九重天。如今各界都在恭贺帝尊回归,你一介新君,是该上去拜一拜,跟诸路神仙混个脸熟。” 墨染青望着紫霄殿的方向,神色犹豫。 自她飞升起,一直忙着寻找夜衔烛的下落,如今尘埃已定,她知道夜衔烛已经不可能再复活了。 前世忙着成仙,如今真成了仙,这神仙的日子,好像也没有和凡间有所不同。 “仙君犹豫不决,可是怕见这位帝尊?” 天恒端着酒壶,“贫道有一言,仙君或许可以听上一听。” “请讲。” 天恒抿了一口烈酒,“帝尊乃三界全统神尊,有着上万年神识,仙君若是有些事情想不通,或许可以去九重天上一问,那里也许有你想要的答案。” 墨染青听后,淡淡收回视线,对丧彪说,“去准备贺礼。” 丧彪眼睛一亮,“好嘞!我这就去把咱们山头最值钱的宝贝都翻出来!” 说完丧彪脚步一顿,挠了挠头,“咱们山头好像是一座未开名荒山,最值钱的好像是我。” “” 墨染青飞升后,还没有去过自己的山头,只知道是北荒处的一座石山。寒潭般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波澜,又很快归于沉寂。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那就去王府,将栖梧院树下的葡萄酒取出来。” 丧彪一愣,“那就可以你和夜衔烛” 墨染青唇角微扬,“故人已逝,凡物留着也是活人愁思,取出来。” 三日后,九重天紫霄殿。 仙乐飘飘,祥云缭绕。各路神仙驾着祥云而来,殿前广场上已是热闹非凡。 墨染青一袭红衣,手执酒坛,缓步而来。 她容貌清丽,气质出尘,却因是新晋仙君,并未引起太多注意。 “这位仙友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处仙山的?”一位白须老仙笑呵呵地问道。 墨染青还未答话,丧彪已抢先道,“我家老大是北玄山染青仙君!” “北玄山?”老仙面露疑惑,“可是那处” 话未说完,殿前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帝尊驾到…” 众仙立刻肃立,分列两侧。 只见一道紫光自九天而降,一位身着玄色龙纹长袍的男子踏云而来。 他眉目如画,却冷峻威严,周身散发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墨染青站在众仙末尾,抬头望去,却在看清帝尊面容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那张脸分明是夜衔烛!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腕间铜铃无意晃动。 铜铃轻响,帝尊似有所感,目光越过众仙,直直看向她。 四目相对的刹那,墨染青只觉得神魂一震。 但帝尊也只是看了墨染青一眼,目光微凝,便移开了眼,就好像从未认识过她一般。 “今日设宴,诸位不必拘礼。”帝尊站在天阶之上,开口时,声音低沉清冷,与记忆中夜衔烛的温润嗓音截然不同。 众神依次入席,仙娥们手捧琼浆玉液翩然而至。 “为庆贺帝尊回归,特将三千年前与帝尊一同尘封的瑶池仙酿取出,与众仙君共饮。” 清冷的话音响起,墨染青这才惊觉,在那位与夜衔烛容貌肖似的帝尊身侧,始终静立着一位青衣仙子。 她眉目如画,衣带当风,恍若九霄之上最清冷的一抹月色。 宴席间,墨染青始终心不在焉。她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高座上的身影,但那人却再没有看她一眼。 这不是夜衔烛,以往夜衔烛看她的目光都是炙热,疼惜的,从未有过如此冷漠。 第126章 原来是你。 “老大这帝尊和夜衔烛长得好像啊。”丧彪也被这帝尊的相貌惊诧到了,天地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墨染青晃了神,眼帘轻颤,“你活了上万年,没见过帝尊长什么模样吗?” “我”丧彪挠了挠头,苦闷道,“从前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 墨染青没有再说话。她的视线落在高阶之上,帝尊与那青衣仙子并肩而坐,衣袂交叠,宛若一对璧人。 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指节微微发白。 那青衣仙子似有所觉,忽然抬眸,朝她这边望了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青莲目光一顿,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接着她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嘲笑,又是哪个刚飞升的小仙,无视天规竟敢如此肆意打量帝尊。 她默不作声的将面前玉杯倒满,端给帝尊,“请帝尊品尝,这尘封了三千年的佳酿。” 帝尊接过玉杯,指尖与青莲的轻轻相触,却未多看她一眼,只是垂眸浅尝了一口琼浆。 酒液入喉,他眼底似有暗芒流转,却又转瞬即逝,仿佛这尘封千年的滋味,也未能在他心中掀起半分波澜。 席间一位白须仙君见状,笑着拱手道,“帝尊历劫这三千年,多亏青莲神君代掌天界,诸事井井有条。如今帝尊归来,不知何时与神君共结连理,以安众仙之心啊?” 此言一出,殿中众仙纷纷附和,笑语晏晏。青莲微微低头,唇角含笑,似是羞赧,可眸中却闪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精光。 墨染青握着酒杯的手蓦地一紧,指节泛白。她死死盯着高阶之上那对身影,胸口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凝滞了。 夜衔烛和帝尊到底有什么联系? 丧彪察觉到她的异样,压低声音道,“老大,夜衔烛一介凡人,若真是帝尊转世,也是要做人皇,他一介王爷不可能跟帝尊有关系。” 墨染青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帝尊缓缓抬眼,目光淡漠地扫过众仙,最后竟越过所有人,直直望向了她。 那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夜夜入梦的那双眼睛。 宴席结束后,众神从紫霄殿中出来, “命缘星君,你说这帝尊对天婚之事只字不语,是什么意思?” 命缘星君抚了抚腰间挂满的红线,叹了一口气,“帝尊的红线,本仙不敢窥探,只能任其自由发展。” “连你也不知道” “” 墨染青跟在众神身后出了紫霄殿,等他们走远后,转身拐进一个无人的道路。 天池泉凤凰树下,一玄色身影双手负后,立于池畔。墨染青靠着仙柳树隐去身形,探头看向那与夜衔烛相差无二的背影。 “帝君原来在这儿。” 墨染青正要上前,一道清悦的声音打断脚步。墨染青猛然回身,将自己藏在仙柳树后。 她竖起耳朵倾听,来人正是今日寸步不离帝尊身侧的青莲神君。 她迈着莲步走到帝尊面前,“知晓帝尊刚度完劫,元神不稳。特意拿了凝神丹给帝尊服用。” 说着她挥了挥衣袖,有仙娥上前,将凝神丹奉上。 帝尊颔首,将凝神丹收下,却没有服下。 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声音低沉而温和,“这些年来,你为天界夙兴夜寐,殚精竭虑,着实辛苦你了。” “你我本是一体,命定天缘。你为天道身归混沌,我代你执掌天界也是应该的。只是”青莲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抹苦涩,“我与帝尊毕竟未成天婚,有些事难免会不服众。” 帝尊攥紧手中盒子,眼中复杂的看着青莲没有说话。 青莲已经等了帝尊三千年,本以为他回归后,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却没想到只是简单的一句辛苦了。 这不是青莲想要的结果,她把今日紫霄殿中未能得到的答案,搬到了这里,就是逼迫帝尊给她一个态度。 帝尊深邃的目光中情绪翻涌,眼前的女子等待了他三千年,他知道此时最该给女子一个承诺。 却不知为何,左边胸膛处空荡荡的地方,总是传来一阵阵闷痛,他好像丢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他是活了上万年的神,却从未体会过心脏缺失的感觉。 墨染青看不到帝尊的神情,只见那人身形未动,传来低沉嗓音,“你为本尊做了这么多,本尊是该给你一个名分。” 等待了三千年的夙愿就要达成,青莲面上一喜,目光充满爱慕的看向帝尊。 天池泉的银光在帝尊玄色衣袍上流淌,他缓缓转身,继续说,“但你可知道,天婚一旦缔结,便再无悔改之机。纵使神魂俱灭,也永世相系。” 青莲迫不及待的说,“青莲当然知道,青莲心慕帝尊万年,能与帝尊缔结,神魂俱灭也愿意。” 墨染青心头一震,指尖不自觉掐紧树干。 “咔嚓!”树皮在她掌心碎裂。 “谁!” 帝尊神色一冷,指尖轻抬,一缕紫气自掌心浮现,化作一条蜿蜒的苍龙,盘绕在墨染青周身,龙吟震彻寰宇。 墨染青被那苍龙之气禁锢,周身动弹不得,只得抬眸直视帝尊。 那张与夜衔烛九分相似的面容上,却带着凡人绝不会有的凛冽神威,“你是何人?躲在此处有何用意?” 哪怕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夜衔烛,但这张脸确实是她魂牵梦绕中的模样,以至于墨染青由心脱口喊了一句,“夜衔烛~” “放肆!”青莲见到被擒之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早在殿中的时候,她就看到了此女对帝尊怀有不轨之心,此时竟然胆大至极,敢躲在树后接近帝尊,“见到帝尊不跪?” 帝尊眉头微蹙,目光如寒潭般深不见底。 他指尖微动,苍龙之气骤然收紧,墨染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生疼,呼吸几乎停滞。可她仍旧倔强地仰着头,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脸。 腕间铜铃晃动,帝尊目光在铜铃上划过,眼底似有暗流涌动,却又转瞬归于沉寂。 他淡淡道,“原来是你。” 第126章 原来是你。 “老大这帝尊和夜衔烛长得好像啊。”丧彪也被这帝尊的相貌惊诧到了,天地间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 墨染青晃了神,眼帘轻颤,“你活了上万年,没见过帝尊长什么模样吗?” “我”丧彪挠了挠头,苦闷道,“从前的事,我早就不记得了。” 墨染青没有再说话。她的视线落在高阶之上,帝尊与那青衣仙子并肩而坐,衣袂交叠,宛若一对璧人。 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口,指节微微发白。 那青衣仙子似有所觉,忽然抬眸,朝她这边望了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青莲目光一顿,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头。 接着她收回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无声的嘲笑,又是哪个刚飞升的小仙,无视天规竟敢如此肆意打量帝尊。 她默不作声的将面前玉杯倒满,端给帝尊,“请帝尊品尝,这尘封了三千年的佳酿。” 帝尊接过玉杯,指尖与青莲的轻轻相触,却未多看她一眼,只是垂眸浅尝了一口琼浆。 酒液入喉,他眼底似有暗芒流转,却又转瞬即逝,仿佛这尘封千年的滋味,也未能在他心中掀起半分波澜。 席间一位白须仙君见状,笑着拱手道,“帝尊历劫这三千年,多亏青莲神君代掌天界,诸事井井有条。如今帝尊归来,不知何时与神君共结连理,以安众仙之心啊?” 此言一出,殿中众仙纷纷附和,笑语晏晏。青莲微微低头,唇角含笑,似是羞赧,可眸中却闪着一丝势在必得的精光。 墨染青握着酒杯的手蓦地一紧,指节泛白。她死死盯着高阶之上那对身影,胸口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凝滞了。 夜衔烛和帝尊到底有什么联系? 丧彪察觉到她的异样,压低声音道,“老大,夜衔烛一介凡人,若真是帝尊转世,也是要做人皇,他一介王爷不可能跟帝尊有关系。” 墨染青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帝尊缓缓抬眼,目光淡漠地扫过众仙,最后竟越过所有人,直直望向了她。 那一瞬间,她仿佛又看到了夜夜入梦的那双眼睛。 宴席结束后,众神从紫霄殿中出来, “命缘星君,你说这帝尊对天婚之事只字不语,是什么意思?” 命缘星君抚了抚腰间挂满的红线,叹了一口气,“帝尊的红线,本仙不敢窥探,只能任其自由发展。” “连你也不知道” “” 墨染青跟在众神身后出了紫霄殿,等他们走远后,转身拐进一个无人的道路。 天池泉凤凰树下,一玄色身影双手负后,立于池畔。墨染青靠着仙柳树隐去身形,探头看向那与夜衔烛相差无二的背影。 “帝君原来在这儿。” 墨染青正要上前,一道清悦的声音打断脚步。墨染青猛然回身,将自己藏在仙柳树后。 她竖起耳朵倾听,来人正是今日寸步不离帝尊身侧的青莲神君。 她迈着莲步走到帝尊面前,“知晓帝尊刚度完劫,元神不稳。特意拿了凝神丹给帝尊服用。” 说着她挥了挥衣袖,有仙娥上前,将凝神丹奉上。 帝尊颔首,将凝神丹收下,却没有服下。 他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声音低沉而温和,“这些年来,你为天界夙兴夜寐,殚精竭虑,着实辛苦你了。” “你我本是一体,命定天缘。你为天道身归混沌,我代你执掌天界也是应该的。只是”青莲垂下眼眸,嘴角勾起一抹苦涩,“我与帝尊毕竟未成天婚,有些事难免会不服众。” 帝尊攥紧手中盒子,眼中复杂的看着青莲没有说话。 青莲已经等了帝尊三千年,本以为他回归后,会对自己说些什么。 却没想到只是简单的一句辛苦了。 这不是青莲想要的结果,她把今日紫霄殿中未能得到的答案,搬到了这里,就是逼迫帝尊给她一个态度。 帝尊深邃的目光中情绪翻涌,眼前的女子等待了他三千年,他知道此时最该给女子一个承诺。 却不知为何,左边胸膛处空荡荡的地方,总是传来一阵阵闷痛,他好像丢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他是活了上万年的神,却从未体会过心脏缺失的感觉。 墨染青看不到帝尊的神情,只见那人身形未动,传来低沉嗓音,“你为本尊做了这么多,本尊是该给你一个名分。” 等待了三千年的夙愿就要达成,青莲面上一喜,目光充满爱慕的看向帝尊。 天池泉的银光在帝尊玄色衣袍上流淌,他缓缓转身,继续说,“但你可知道,天婚一旦缔结,便再无悔改之机。纵使神魂俱灭,也永世相系。” 青莲迫不及待的说,“青莲当然知道,青莲心慕帝尊万年,能与帝尊缔结,神魂俱灭也愿意。” 墨染青心头一震,指尖不自觉掐紧树干。 “咔嚓!”树皮在她掌心碎裂。 “谁!” 帝尊神色一冷,指尖轻抬,一缕紫气自掌心浮现,化作一条蜿蜒的苍龙,盘绕在墨染青周身,龙吟震彻寰宇。 墨染青被那苍龙之气禁锢,周身动弹不得,只得抬眸直视帝尊。 那张与夜衔烛九分相似的面容上,却带着凡人绝不会有的凛冽神威,“你是何人?躲在此处有何用意?” 哪怕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夜衔烛,但这张脸确实是她魂牵梦绕中的模样,以至于墨染青由心脱口喊了一句,“夜衔烛~” “放肆!”青莲见到被擒之人,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早在殿中的时候,她就看到了此女对帝尊怀有不轨之心,此时竟然胆大至极,敢躲在树后接近帝尊,“见到帝尊不跪?” 帝尊眉头微蹙,目光如寒潭般深不见底。 他指尖微动,苍龙之气骤然收紧,墨染青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挤压得生疼,呼吸几乎停滞。可她仍旧倔强地仰着头,死死盯着那张熟悉的脸。 腕间铜铃晃动,帝尊目光在铜铃上划过,眼底似有暗流涌动,却又转瞬归于沉寂。 他淡淡道,“原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