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后》 第一章 (一)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木窗照进房间时,姚少华就被父亲在楼下修理农具的声音嘈醒。姚少华家是砖木结构,分两层,第二层是用木板搭建的。同学问少华家几层楼,少华总是很豪爽地说“加‘三苏’就两层。” 少华伸了伸懒腰,打个呵欠,翻个身又睡着了。“少华,该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姚老爸在楼下喊。 “就不能让人家多睡会儿吗?刚放假不久我还没睡够呢。”少华有点不耐烦地说。 “不早了,田里的水稻熟了,赶早去收割了”姚老爸说。 不能再睡了,少华爬起床,洗嗽完毕。姚老爸已经给打禾机上了油,使劲在踏板上踩了几下,打禾机的鳞状卷轴快速旋转起来,发出“隆隆”的声响。 少华头戴草帽,拿着禾镰和弟弟少东先到田头割禾。田垌里已经热气腾腾,打禾机的隆隆声汇成一片,让本来就热的少华感到更加热不可耐。少华对弟弟少东说“如果可以去河洗澡多好!” 少东白了少华一眼说“快点割禾,不然待会阿爸来到没有禾打。” 少华看了看稻田,金色的稻浪仿佛看不到尽头,怎么这片田这么大,什么时侯才能割完?没办法,还是干! 少华左手握稻,右手握镰,一刀一茬,三四茬为一手。少华把割下的稻穂一手一手叠放整齐,中间留下一小块空地作为放打禾机的位置。 “姚老爸,今年的稻穂很饱满哦”少华循声望过去,原来是德叔。姚老爸和姚老妈抬着打禾机脚高脚低地走在田基上。 “收成好,难受;收成不好,也难受”姚老爸说! “怎么这样说呢?”德叔放下手里的禾渣问。 姚老爸说“收成好,担谷难受;收成不好,打禾都是谷毛,沾在身上难受。” 德叔哈哈大笑说“有道理。”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啊!”姚老爸说。 少华听到这里很不是滋味,在少华的世界里,山上的小鸟,河里的游鱼,比书本好玩多了。每升一年级,新老师最快认识的就是少华,因为他从来都是前天的作业,第二天做——老师留堂。现在少华已经四年级,下学期开学就五年级了。 别想那么多了,今天消灭这一片田才是正道。想到这里,少华加快了割禾的速度。姚老爸来到田头,放好打禾机就开始打禾,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天地更热了。汗水流过被稻穂擦伤的皮肤,又痛又痒。这什么鬼天气,这么热。 姚老爸一边打禾一边说“打禾辛苦?要想不打禾,就该努力读书!”又开始思想教育了!每一造的开篇第一课就是这一句。少华都能背出来了。 弟弟少东说“爸,我来帮你打禾,叫妈割禾。” “你能行吗?”姚老爸问。 “行的,让我试试”少东说。 “那好,注意卷轴的卷吸力很大,不要放手太进”姚老爸说。 日近晌午时,最于打完一片田。挠禾渣,装谷,姚老妈还在忙。少华像获解放一样,快步走到小河边,洗脸,洗脚,河里的小鱼在身边穿梭。少华捡起一块石头往河里一扔,小鱼惊得四散。胆小的就躲在浅滩的水草里,少华轻轻走近,双手插到水草下面一捞,小鱼就和水草一起被捞起来。 “少东,快拿水杯来”少华高兴地大喊。 “抓到鱼啦?”少东也很兴奋走过去。 少华拿水杯装着小鱼,小心翼翼地往回走,生怕爆脾气的小鱼跳出来。 少华的暑假正式开始,对于少华来说,这样的开始,是很开心的。 (二) 紧张的水稻收割完后,水田进入短暂的休整期,金色的稻浪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茬茬或高或低的禾秆头。田里一马平川,间或有浓烟冒起,那是铜锣村的村民烧禾杆,很远都能闻到烟味。烟熏得晚霞中的蜻蜓也跑了,村子宁静闷热。 ? 姚老爸坐在院子里吸着水烟筒,饭已经做好,就等姚老爸就座。姚老爸吸完烟,回到屋里,晚餐照例是花生油捞麦菜送白粥,外加炒黄豆。姚老爸喝完一碗粥后说“少华,现在农忙已经告一段落,你明天开始,每天上山砍一担柴,这样过年就有柴烧了。” ? 少华点点头,喝完粥就出门找火生,他要和火生说一声,叫他明天带去砍柴。少华来到德叔家,德叔正在院子里破蔑织菜筛。 ? 少华向德叔问好,然后就问“德叔,火生在家吗?” ? “刚去喂猪了,你坐一会,很快就回来。”德叔说。 ? “好!”少华说完,进到堂屋。火生家是旧式四合院,中间一天井,再进就是客厅,其实也是饭厅。少华环顾一圈,客厅陈设简单,就一圆桌和几把高低不一的椅子。桌子上用玻璃瓶子种了一棵万年青,长得很旺盛,翠绿色的叶片又大又长。 ? “回来了,今天猪的胃囗怎样?少华有事找你”德叔边织菜筛边对火生说。 ? 火生放下猪食桶说“猪的胃囗不错,就是猪食中米太少,番薯滕又多,猪可能吃不饱,在猪栏地板上刨了一个窝!”说话间火生已经进到堂屋。 ? “明天煮猪食时加点番薯,反正也吃不了那么多,放久了还会发芽!” ? “好!明天就拣生虫的番薯煮了给猪吃,少华你找我有什么事?”火生说。 ? 少华说:“我爸叫我明天去砍柴,我想你明天带我一起去。” ? “行,我正好缺个伴,明天下午三点钟我在家等你,你破好蔑了吗?”火生爽快地答应了。 ? “我爸已经帮我破好蔑,明天我就跟你去了。”少华说完,告别德叔回到家里。弟弟少东正在房间做作业,虽然是泥砖房,一切都很简陋,但姚老爸硬是用家里平时积下来的木料叫师傅给他们两兄弟俩打了一张书桌。这书桌多数都是弟弟在用,少华是用不着的——少华的作业是老师留堂后才完成的。 ? 少华躺在床上,想着明天去砍柴,内心又激动又担心会不会出丑。但一想到明天可以摘山捻子吃,摘黑嘴狗吃……少华又快活了。 (三) 第二天下午,少华准备好柴枪、镰刀、竹蔑就开始出发了。姚老爸看到说:“等等,把鞋穿上再去。”少华怎么能放过双脚亲近大自然的机会呢?平时白天都不穿鞋,已经不习惯鞋的束缚。 ? 砍柴草的地方是屋后的大山,西斜的太阳刚好被大山挡住,所以免了受太阳晒之苦。上山后少华就开始后悔了,山上的小石子踩在脚上又酸又痛,特别是踩在砍过柴草的地方,那露出地面的柴草头像针刺一样痛。少华与火生的距离越拉越大,当火生爬上一个小山坡后,少华急着喊:“火生,等等我。” ? 火生回过头来,不耐烦地说:“你怎么那么慢,平时玩游戏攻营你不是跑得很快吗?” ? 少华不好意思地叹道:“我没穿鞋来。” ? 火生只好慢下来,对少华说:“你跟在我的后面踩我踩过的地方。” ? 砍柴草的地方在翻过一个山坡后的山坳里,他们去到的时侯同村的秀清和建萍已经在砍柴草了。她们的后面已经倒伏了一小片柴草。少华不甘落后,拿起镰刀就开始砍柴草。火生急忙阻止,说:“等等。”然后拿着柴枪打柴草丛。少华一脸懵,说:“干嘛要打柴草?” ? 秀清和建萍捂住嘴笑着说:“少华你是第一次砍柴草?” ? “现在是暑假,天气热,会有蛇盘在草丛中纳凉,或者会有黄蜂,打柴草的目的就是打草惊蛇。”火生边打边说。 ? 想不到砍柴草都有这学问,少华算是增长见识了。打完草就开始砍柴草,柴草很茂密,有半个大人的身高那么高。少华弯下腰去刚好遮住了脸。当少华再次直起身子,发现火生已经砍了一大片,两位女生也是不断扩大战场,只有自己这一片柴草还是那么茂密。 ? 少华惊叫:“你们怎么那么快?能教我吗?” ? 建萍说:“就像割禾一样,镰刀囗向下,注意控制镰刀与地面的距离,用力砍就行了。”劳动的技巧正是少华所缺的。虽然听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还是有点难度! ?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当太阳落山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位女生已经在捆柴了。火生也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嘴里嚼着沙基子的叶子。少华看了看自己的身后,柴草东一堆西一堆,明显就比火生的少。 ? 天快黑了,不管了,开始捆柴。平时看姚老爸捆禾秆很简单,真正自己做起来就麻烦了。少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免强捆好。柴草挑在肩上,火辣辣地痛。走着走着就落在了后面。山风吹过松树的树梢,呜呜地响,少华想到了电视《聊斋》里的声音。少华不禁加快脚步追赶火生他们。脚下的刺痛,让少华不敢走得太快,尽量避免走有柴草头的地方,可是没有柴草头的地方又比较荒,草丛树枝拉扯着柴捆,让少华走得东倒西歪。由于柴草捆得不够扎头,一路走一路掉。走到半路,有一个比较高的崩坎,少华一跳下去,后面的柴捆撞在坎上,全散了!少华顾不了这么多,镰刀塞在柴捆里,抱起仅剩的一捆放在背上,拿起柴枪一跳一跳的往回走。 ? 少华回到家已经是掌灯时分,姚老爸看到少华的狼狈样,笑着说:“看来砍柴也不是件很轻松的事哦!”少华不言语,他已经没有斗嘴的力气了。要是在平时,他肯定会说比做作业有趣多了! ? 晚上洗澡,少华看着伤痕累累的脚底自言自语说:“脚大哥,辛苦你了!” ? 少华草草吃完饭就回房间躺下,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少华做了一个梦,梦里满山都是柴草,少华不停的砍啊砍…… ? 第二天醒来,少华才想起昨天一个野果也没吃着。 无标题章 (四) 自从上次由于不穿鞋上山砍柴吃亏后,少华变乖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现在少华即使是白天都穿凉鞋了。这段时间,少华每天都上山砍一担柴回家,砍柴草的技巧越来越熟练,手起刀落,不一会儿就开出一片小天地。慢慢的少华和秀清、建萍她们也混熟了,少华会把从家里带来的煮花生分给她们吃,有时秀清家里煲番薯,也会带来分亨。 有时少华砍柴间隙休息,看着山下的铜锣村在夕阳的照耀下披上金色的霞光,炊烟四起的村庄宁静祥和。弯弯的铜锣河由北往南穿过村庄,波光粼粼,美丽的铜锣村。 “大家快来看,这里有好多金银花”火生兴奋地大喊。 “听说金银花可以做药,我们摘来卖,上次我和秀清就卖了两块钱”建萍说。 听说能卖钱,大家都聚拢一起开始摘金银花。好大一片金银花啊。枝枝蔓蔓的罩了一大片山坡,少华看着这片差不多有他家院子那么大的金银花,一下子就来劲了,兴奋的说:“我们摘了晒干拿去药店卖得到的钱,大家平分,好不好?” 大家一致通过后就开始动手摘金银花,金银花开得真烂漫啊,一簇簇的雪白小花散发着淡淡幽香。很快,大家的衫袋裤袋都装满了。 建萍指着鼓起来的裤袋说:“装不下了,怎么办?” 火生指着衫袋裤袋说:“我的衫袋裤袋也装满了。” 少华把衫脱了露出瘦骨嶙峋的身体说:“把金银花放到我衫这里包着装回家。”少华说完就把衫铺在地上。火生见到也把衫脱了。 太阳下山的时侯,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燥热的大地开始慢慢降温,山里开始有微风吹过。少华和火生打包好金银花,满满的两大包。对于他们来说,今天的收获颇丰,少华彷佛看到了金灿灿的金子一样高兴。 秀清和建萍已经捆好柴,一边捆柴一边嘴里念叨着:“这次砍这么少柴,回去肯定挨骂了!” 少华还沉浸在收获的快乐中说:“不怕,我们有金银花,看,满满的一包。”少华开心地抖动手里金银花。 火生说:“快点捆柴,太阳下山了,再晚山上有鬼。” 一听说有鬼,少华就想起山风吹过松树梢的“呜呜”声。不禁打了个冷颤,急手急脚的捆柴去了。 少华捆柴才发现今天砍的柴真的很少,只有一小捆,平时一半到不到。事已致此,也没办法了。少华捆好柴对秀清和建萍说:“你们回家如果挨骂,就说是我叫你们摘金银花误了砍柴,要骂就骂我好了。” 建萍说:“本来我们说好的一起摘,怎么能推说是你呢?放心好了,我们明天来早点砍多点柴回家,补尝今天的就行了。” 火生说:“建萍说得对,我们明天来早点。”然后约好明天午饭过后就上山。少华觉得这个办法,于是又开始快活了。嘴里不禁哼起了学校老师教的歌曲《太阳出来喜洋洋》。 “太阳出来啰喂 喜洋洋啰 挑起扁担啷啷扯啷扯 上山岗啰啷啰 少华一个人的歌唱变成了四人的大合唱,大家担着柴草唱着歌往家里赶。太阳下山后气温变得宜人,柴枪压在少华光着的肩膀上的火辣感也有所减轻,现在的少华是快乐的。 前面山路的转弯处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是谁的牛?转过山坳,前面是阿兴嫂正在赶她的小黄牛回家,脖子上的铃铛在牛走路时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小黄牛肚子浑圆,慢悠悠地边走边咀嚼。 少华问:“阿兴嫂,你这牛吃得很饱哦!” 阿兴嫂略带激动地说:“是很饱,一下子没看,它竟然跑去别人家的地吃番薯!” “吃了谁家的番薯?”火生问。 “丙叔家的”阿兴嫂说。 少华听到急忙说:“吃了很多吗?丙叔的儿子鸿明是我朋友,我帮你去说下情。” “有一块菜地那么大”阿兴嫂说。 火生说:“少华,我和你一起去。” “你们两个小孩去能说什么?还是我去!”阿兴嫂说。 少华停下来,放下柴草和火生耳语一阵后对阿兴嫂说:“我们有办法,只要阿兴嫂配合一下。”然后对阿兴嫂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阿兴嫂听后开心地说:“如果能行我当然配合啦。” “好,一言为定。”少华说完担起柴草快步往家赶。 少华一边走一边说:“秀清、建萍,我和火生走快点,我们晚上还有事。你们和阿兴嫂一起回去,金银花你们拿回家晒干后再通知我们拿去卖。” 天差不多落黑时,少华和火生来到了丙叔家。丙叔正和鸿明在院子里风谷。丙叔用箩筐装满待风的谷,然后托起倒进风柜。鸿明不紧不慢地摇着风柜,风柜的转轴带动扇叶旋转,将不饱满的谷粒吹出去,剩下的就是饱满的稻谷了。 少华向丙叔问好:“丙叔,吃晚饭了吗?” 丙叔说:“还没吃,你吃了吗?” “我吃过了,丙叔现在拖拉机有货拉吗?”少华说。 一提到拖拉机丙叔就兴奋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八度说:“现在环境好,做什么都有钱赚,最近很多人盖楼房,我是天天出车都忙不过来,这不,风谷也要等放工后才行。” 火生好奇怎么现在那么多人盖楼房,问丙叔:“怎么现那么多有钱人了?” 德叔一听话匣子就打开了,涛涛不绝。你们还小,以前长大了真该到外面的世界开开眼界。我也是听在镇上做教师的外甥劝才到深圳去闯,才见了大世面。我外甥说小平同志南巡,发表了很重要的讲话,中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叫我到深圳去找机会。我是听了他的话才去的深圳,我在深圳就是帮老板开拖拉机拉泥。那场面大哦,现在深圳就是一个大工地,到处都盖楼,好多港商和台商来这里设厂。我预感到中国会越来越好,百姓的生活会越来越红火。如果不是孩子小,我爸又病,我还真不愿意回来啰。刚好工地有一辆拖拉机要转让,我看这机器还好,车身也硬净,就买了过来。现在看来,我买车是正确的! 少华和火生听得张大了嘴巴。火生说:“丙叔,深圳钱好赚吗?” “好赚,比在老家强多了,我在深圳拉一车泥的工钱就你卖十担柴的钱还多。”丙叔兴奋地说。 “我长大后也要出去拉泥。”火生兴奋地说。 “傻瓜,你应该好好读书,我有预感,以后中国会需要很多有知识有文化的年轻人”丙叔拍了下火生的脑袋说。 (五) 火生摸摸脑袋应了声:“哦。”少华看着火生的憨样,突然想起来丙叔家的目的。急忙说:“丙叔,眼下很快就要犁田了,你这么忙,你家又没有牛,靠鸿明和他妈能忙得过来吗?” 丙叔一听叹了囗气说:“你这话提醒了我,这段时间忙出车,都把耕种的大事落下了。不过也没办法,我家又不养牛!” 少华媚开眼笑地说:“我有个办法,现在阿兴嫂家的牛养得很壮实,我帮你借来用下。” “你?”丙叔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少华。 少华拍胸囗说:“你放心,我自有办法,不过我有一条件。” “什么条件?”丙叔疑惑地问。 “今晚阿兴嫂放牛时,不留神让牛跑去你地里吃番薯了。吃了有菜地那么大的一块。如果你答应不追究,我就能借到牛给你。”少华说。 “啊、啊……你这小鬼,原来是有目的来我家的!” 鸿明一听说能借牛来用,就兴奋地说:“爸,答应他,何况少华又是我好朋友。” 丙叔说:“看在你们是好朋友的份上,我答应了。” 少华和火生开心地笑了,又和鸿明说了一阵子话,就摸黑回家了。 回到家里,少华想起丙叔的话,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呢?外面的世界好大好大…… 第二章 天刚蒙蒙亮,姚老妈就在厨房忙活了,钢丝球刷锅的“沙沙”声细微却刺耳,少华把被子往头一盖,继续睡。紧接着是水烟筒的“咕咕”声,少东嗽囗的“哗哗”声,此起彼伏。少华彻底没有了睡意,磨磨唧唧从床上爬起。 少华睡眼惺忪来到厨房抱怨说:“妈,你这么早就起床,声音又搞得那么大,全家人都被你吵醒了!” “还早啊,太阳都晒床前了,今天是三禾村的阿四叔家倒楼面,我和你爸要早点去。你和少东吃完早餐,在太阳不那么毒前把菜地浇一遍水。中午自己做饭吃,想吃麦菜或通心菜自己去菜地摘。吃完中午饭两兄弟抬潲水去喂猪。”姚老妈一边捞昨晚的剩饭和糠喂鸡一边说。 姚老爸吃完早餐便骑上他心爱的“凤凰牌”自行车和姚老妈去开工。最近泥水工都很缺人,姚老爸一个人忙不过来,心想反正姚老妈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他去做个小工还能赚几个钱。收割完稻谷后,姚老妈就天天跟着去,两个人做工,家里的收入有所改善,昨晚吃饭时姚老爸还说过段时间家里要添台电视机,要多了解国家大事。 少华看着姚老爸他们的背影,想起昨晚姚老爸说的话,内心莫明的激动起来。吹了声囗哨大声说:“少东,出发去淋菜。”然后担着尿桶,少东手拿菜篮跟在后面,向菜地走去。平时菜地都是姚老妈打理,少华只负责吃,这段时间姚老妈出去做工了,少华两兄弟又多了一项淋菜的工作。 菜地里,通心菜已经长得很旺盛,长长的菜径像番薯滕那样向四周漫延,有些通心菜长出了白色的小花,引来小蜜蜂嗡嗡地飞进花丛里。少东扑向菜地手忙脚乱地抓蜜蜂。 少华忙制止说:“老师说蜜蜂是益虫,不能抓。” 少东说:“我只是想抓回家养。让它酿蜜给我吃。” “我们家没有蜂箱,又没有蜂皇,养不了。”“为什么要蜂皇才能养”少东不解地问。 “我也只是听火生爸说的,说什么蜜蜂要跟着蜂皇一起住,蜂皇去哪它们就去哪。”少华解悉道。 菜地里除了通心菜,还种了一畦麦菜,半畦葱,半畦姜。在地边还种了一排丝瓜,丝瓜枝枝蔓蔓的爬成了一面绿墙。绿墙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黄色小花,在黄花与硕大的绿叶中间或坠着一两条丝瓜。它们就像调皮的娃娃与你捉迷藏,隐在绿叶与黄花间。 少华来到铜锣河边,河水流过鹅卵石“哗哗啦啦”地响,清晨的阳光照在河面上反射出粼粼的波光。有鸟停留在河滩上觅食,它们警惕性很高,有什么风吹草动便向山涧飞去,少华只能痴痴地望或捡一两石仔向鸟丢去,碰碰运气。 少华两边装了大半桶水一步三摇地挑着走向菜地。自从去砍柴,把少华的肩膀磨炼得皮粗肉厚之后,挑水就没有火辣辣的感觉了。只是身体还单薄,挑水走路不太稳当,不过已经进步很多了。平时担柴草从阿兴嫂门前过,阿兴嫂夸奖几句,少华就飘飘然的,走路都昂首挺胸,活脱脱一个小男子汉的样子。晚上洗澡,摸着肩膀原来凸起的那块骨已经被压平,既自豪又心酸。 少东已经摘好菜,半篮麦菜中还卧着几条丝瓜。少华淋完菜,看时间还早,建议去河里玩一会。少东也正有此意。 河里的小白条鱼时不时跃出水面,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少华的心活跃了起来,飞快卷起裤腿走进河里。把鱼赶到浅滩然后就抓。少东也没闲着,也学着少华的样子去摸鱼。 河水清凉,阳光明媚,鱼儿畅游,多美的铜锣河!少华躬着身在浅滩边的石缝里摸着,忽然,少华看到前面石缝有黑黑的长长的一条,是蛇?少华一惊,跳离浅滩。少东问道:“你摸到什么了?”“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蛇!”小华心有余悸地说。 少东慢慢靠近,低头看去,惊叫起来:“是塘鲺,好大一条!”少华也走近看,果然是塘鲺。“快,快拿尿桶来。”少华激动地说。 少华先用沙和鹅卵石把石缝周边围起来,只留一缺囗。然后让少东把尿桶放在缺囗上堵住。少华用小竹鞭赶塘鲺,好家伙,果然是大塘鲺,有一条手臂那么长。塘鲺无路可走,游进了少东的尿桶里。少东双手一抬,塘鲺就卷成一圈装在桶里了。少东看到这么大的塘鲺,大喊:“我的妈呀!”双手一松,塘鲺重回水中。少华急了,赶忙用鞭赶,无奈,鱼已经游出很远。 得而复失的懊恼,使少华和少东无心再玩水,怏怏地担着尿桶回家。 第三章 少华和少东回到家里,已是8点多钟,还算温柔的阳光照在院子里的打禾机上,转轴上的脱粒齿散发出明晃晃的光。少东放好菜,将丝瓜摆在餐桌上比较哪条长,然后分配哪一条是姚爸的,哪条是姚妈的,最长那条就是他自己的。少华有点严肃地说:“你没学过孔融让梨吗?怎么能占有最长那条呢?”少东嘻皮笑脸地说:“我这又不是真吃,再说煮好了也分不清是哪条丝瓜啦。”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已成家常便饭,并且乐此不疲。两人正斗得不亦乐乎的时侯,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少东探头出来发现是鸿明来了。少华挺欢喜的,自从去砍柴后,就很少有空和鸿明玩,今天刚好姚老爸他们不在可以尽情玩。 鸿明和少华打招呼后说:“听我爸说下学年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位年轻的女老师。”少华好奇:“你怎么知道的?”“我爸帮管理区书记拉石头砌围墙听书记说的。”“哦”少华随便应了一声。少华向来对老师不好奇,哪位老师都要留堂,早就习惯了。 少华想起阿兴嫂的事,问鸿明:“阿兴嫂借牛给你们用了吗?”“借了,我还试了下犁田,很累,犁头很重,转弯的地方抬不起!”“那就好”少华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为自己成功办好一件事开心。“我们家没牛,只能用锄头锄,想到都怕。”少东无奈地说。“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一事,我们家都没空养牛!”少华说。 少华走到园子里对鸿明说:“鸿明,你快来看,我种的菊花长得多好!”鸿明来到院子,围墙上用姚老爸捡来的形状各异你花盆种了几种花。有仙人掌、太阳花、菊花、鸡冠花,都是一些常见的花。菊花居中,长得最好,粗壮的根径从盆中伸出,因为太长向下坠,到尾端又向上翘,像一条修长的木船。叶子是从根到尾由墨绿变浅绿,生机勃勃。“好靓的菊花,你是怎么种的”鸿明赞叹道!少华自豪地说:“我每天撒泡尿淋后再淋水,我希望它快点长大以后变成一个姑娘帮我煮饭。”“有那么神奇吗?”鸿明疑惑地问。少东从厅里走出来说:“你别听他乱说。”“谁乱说了,《民间故事》里都有梅花变成姑娘的,菊花怎么就不能变了?”少华争辩道。鸿明哈哈大笑“这你都信!”少华也哈哈大笑说:“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少华和鸿明少东边聊天边给花根松土,鸿明除了赞叹菊花长得好,还想起了老师上课时讲过昙花。就问少华:“你见过昙花吗?听老师说昙花花期很短,只在晚上开一会儿又合起来。”“没见过,那么名贵的花哪里找,不过学校的夜合花也是晚上开的,很美也很香。”少华说。“真的吗?我们也找一棵来种好不好?”少东迫不及待地问道。少华说:“我也只是听老师说的,听说要想种,必须在它的枝条上用刀削伤它的表皮,然后用泥土把这伤囗包起来,待过段时间这伤囗上长出根来,再截枝拿去种。”鸿明和少东齐声叹道:“太麻烦了,我们还是种这些普通的。” 少华和鸿明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鸿明看了看太阳的高度说:“不早了,我要回家做午饭了。”少华有点不舍问道:“你不是说丙叔他们都不在家吗?今天就在我家吃。”鸿明想了想说:“也好,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吃没意思,倒不如和少华聊聊天。”少东也挺开心的,难得有朋友来玩,就一起做饭。 少东把新摘的麦菜放在盆里,然后舀水浸菜。少华把昨天剩下的麦菜也放在盆里浸,天气炎热,短短一天就有不少黄叶。鸿明一边把黄叶拣出来一边说:“这是黄皮叶,不能吃。”少华接着说:“黄皮树的叶当然不能吃。”说完大家都哈哈大笑。 少东洗刷完大锑煲,往煲里加水,少华点燃柴草,然后放上大块的木柴,一时厨房就烟气盈屋。少华忍着被烟熏的眼泪,一阵忙活,才让灶火烧旺。少华走出厨房,少东和鸿明就哈哈大笑。少华不明就里问他们笑什么。鸿明指着少华的嘴叫他去照镜。原来刚才用火筒吹火的时侯,嘴上印了一圈黑炭。少华看着镜中的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 午餐很简单,就是麦菜送粥。吃完粥,少华和少东抬潲水去喂猪。少东平时少干重活,弓着腰,双手垫在肩上。鸿明看到后说:“少东,让我来。” 猪栏里养了两头猪,平时因为吃不饱,把猪栏的地板拱出了一个窝。尿液积在这窝里,散发出一股尿骚味。少华说:“咱们喂完猪后,洗下猪栏。”少东也正有此意。喂完猪,洗刷净猪潲桶。少华和鸿明抬水,少东先用铁铲把猪粪铲到粪池里,然后用水冲洗。两猪可能很久没洗澡了,水淋上去就摇头摆尾的欢叫。鸿明和少华一时兴起,一人骑一头猪,像骑马一样“喳喳”催促着猪跑。猪的尖叫声和欢笑声混在一起,农村野孩子的快乐。 这一天过得特别快,少华在日记里写道“今天,是快乐的一天,快乐、快乐、快乐……” (二) 天落黑,姚老爸才回到家,少华正在赶鸡入笼。姚老爸推着自行车,姚老妈拿着水瓶跟在后面。少华见到问:“你们吃饭了吗?怎么这么晚?”姚老爸说:“捣制楼面要一天做完,不能有手尾留第二天。你们吃饭没有,我们在阿四叔家吃过了。”少华说:“我们在等你们回来,还没吃。”姚老妈说:“你们吃,我们吃过了。”少华和少东拿出碗来,就着炒花生,哗啦啦喝了几碗粥,晚餐就这样搞掂了。 姚老爸在院子里抽着水烟筒,一顿烟过后。姚老爸问:“今天喂猪吗?猪的胃口怎样?”“胃口还不错,只是猪栏地板让猪拱了一个坑。”少华说。姚老爸点点头说:“那个坑我有空再买些水泥回来填平它。现在阿四叔家的活告一段落,明天要开始锄田了,再拖就错过节气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姚老妈已经煲好早餐,少华和少东洗嗽完毕,喝完粥就开始出发。锄田不是件轻松的活,要早点去,太迟太阳晒更难受。 姚老爸带着全家人来到自家田里,田里已经灌满水,浸泡软的泥土一脚踩下去能没到脚面。少华卷起裤脚走下水田,田里的水还有点冻,抡起锄就开始干。少华抡的幅度太大,测起一片水花,衣服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泥浆。姚老妈说:“不用那么大力,小点幅度,把土翻过来再锄碎。”少华有点泄气,这么大的一片水田,要锄到什么时侯? 太阳越来越晒,照到水田上一片水光,眼睛被晃得很不舒服。衣服上的泥浆干了又被新溅的水花弄湿,贴在身上湿痒难耐!少华想起《悯农》的诗句,觉得真符合农民的实际,做农民真是辛苦。就仿《悯农》也哼了几句诗: 《仿悯农》 锄田日当午,水溅湿衣服。 谁知身上衣,湿干都是土。 第四章 锄田的农活是枯燥的,简单的动作重复直至锄完一片田。少华边锄边吟自己的新作,颇有几分自得。少东听得有些不耐烦,嚷嚷道:“你好烦,快点锄,我就要超过你了!”少华扫视一遍整块田,锄得最快是姚老爸,其次是姚老妈,少东最慢,不过也很快赶上来了。少华赶紧加快锄田的频率,毕竟越拖太阳越晒。 姚老爸停下来,蹲在田埂上吸水烟筒,一阵“咕噜咕噜”后,姚老爸说:“做农民就是这样,脸朝黄土背朝天,你们如果不努力读书,以后这些田就传给你们耕了!”姚老爸说完,望向远方,前面是水天相接的大片农田。少华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眼前的水田好像变得越来越大。 临近晌午,才接近尾声,少华快速锄完田角那一小块,拖着锄头走向田边的小溪。小溪旁不知哪位勤劳的农民伯伯种了几棵丝瓜,瓜棚已经盖过小溪,丝瓜的藤蔓葱葱茏茏的爬满了整个瓜棚。少华就躲在瓜棚的浓荫下洗手洗脚,溪水清澈,潺潺流淌。少华洗完手脚,摸了摸被晒得发热的头发,干脆连头发都洗了。洗完头,少华坐在锄柄上休息,看着溪流入神。如果现在有瓶汽水喝就好了,少华脑中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平时放学后看到同学去小卖部买汽车,少华的眼睛就没离开过这些同学。对于少华来说,有色的饮料都有莫大的诱惑,打开瓶盖还会往外冒气泡,简直就是高大上的亨受。 回到家里又是一阵的忙乱,少华煲粥,少东洗菜,姚老妈喂猪。等一切都忙碌完,姚老爸才回到。今天的菜是尖椒煲萝卜咸、煮麦菜。看着红红的辣椒油浸着的萝卜咸,少华忍不住咽了几下囗水。姚老爸就座后,餐桌上只剩喝粥声和囗吸冷气的声音。辣椒吃起来就是爽! 姚老爸喝完一碗粥后说:“刚才我去德叔店里买包熟烟,听德叔说九爹死了。”姚老妈放下碗问:“昨天我还见他去问人谁今年有多秧苗,他家的秧苗给老鼠吃了。今天怎么就死了?” 姚老爸点点头说:“是啊,人真化学,昨天我还和他讲话,今天竟然不行了!”少华觉得好奇:“九爹不是身体很好吗?前几天还见他耙田呢?”姚老爸叹了口气说:“是啊,我也想不到,那个在小学教的后生仔邓老师你认识?”“嗯嗯,认识,他教我们班自然。”少华说。接着姚老爸开始讲九爹的死因,以下是姚老爸讲的内容: 邓老师是中师毕业,分配到铜锣村小学,人斯斯文文的,对人有礼貌,平时经常穿一套白衬衫加黑西裤。邓老师很少回家,晚上放学后自己煮饭吃,有时晚饭后会出来散散步,所以村民很快就认识这位小后生。村民见这后生为人随和,对人有礼貌,远见远问,地里有什么时令疏菜都叫他去摘。 邓老师很快就成了村中的红人,村民对文化人向来敬重,哪家办喜事都请邓老师。一开始邓老师不好意思,拗不过村民的盛情,只好赴宴。慢慢地也就习惯了,也就添多一副碗筷,村民们也欢喜,皆大欢喜。 前年八月份村里的首富,开小货车的成荣伯家进宅,邓老师也去了。席间成荣伯问邓老师:“家里几兄弟姐妹,父母是否健在?”邓老师回答:“父母在他读小学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这么多年都是靠大哥在深圳打工供他读完初中,因为家穷,最后报志愿的时候就选择了师范,就是奔着免学费去的。”成荣伯听完叹息道:“难怪你平时都在学校住!” 傍晚,邓老师刚要放米煲饭,门外传来年轻女子的笑声。邓老师循声望去,门外站着两位年轻女子,十八九岁的样子,一位是成荣伯的女儿阿秋,中午吃饭的时候已见过,另一位披肩长发的是第一次见。阿秋见到邓老师后说:“邓老师,我爸说你自己一个人在学校,不如今晚也去我们家吃饭。”邓老师有点意外说:“谢谢你爸的好意,今天中午已经吃过了,晚饭我想吃点清淡的。改天再去你们家玩。”阿秋拗不过说:“那好,你有空就来我们家玩。邓老师你墙上挂着的是二胡吗?能不能拉首歌给我们听?”“好啊,等我洗完菜就拉。”“我们帮你洗。”说完两女生嘻嘻哈哈地接过洗菜盆。 邓老师从墙上取下二胡,略一沉吟,缓缓拉了起来。寂静的校园响起了时而婉转低噎,时而高亢激越的二胡声。细细品味又带有挥之不去的悲伤。两女生都安静下来,静静倾听。一曲毕,与阿秋同来的女孩问:“邓老师,你拉的是什么曲?”邓老师答道:“盲人阿丙的《二泉映月》。”“怎么这么哀伤!”女孩叹息道。阿秋迭声说:“啊,对、对,怎么这么哀伤!” 邓老师简略地讲解了阿丙的身世,在讲述过程中邓老师也认识了阿秋的朋友,九爹的女儿阿青。阿青刚高中毕业,暂时在镇上帮九爹看铺。 两年轻女生的造访,让原来寂静的小屋突然热闹起来。阿青留意到邓老师的宿舍有个书架,开心地说:“邓老师你也喜欢看书啊?让我看看都有些什么书。”话还没说完已经走到了书架前。书架不大,分三层,摆在书桌上面。《简爱》、《茶花女》、《童年》、《我的大学》、《在人间》、《家》、《春》、《秋》……都是中外名着。“太好了,能借我看吗?”阿青开心地说。“你喜欢看的话可以借给你,不过一定要保管好。”邓老师爽快地说。阿秋看天色已不早,催促快点回家。阿青选了《简爱》“就这本,看完还你。” 送走两女生,邓老师简单扒搂了两碗饭,坐在书桌前看书。学校很静,远处田里传来阵阵的蛙声,难得这么清静的夜晚,正是读书的好时光。 邓老师漫不经心地翻着书,刚才还很热闹的宿舍,一下子冷清下来,真有点不习惯。一束月光投射在书桌上,邓老师惊诧地望向窗外,木棉树下,树影斑驳。白月光,白衬衫,冷书房,一切都很热闹,蛙声、虫鸣,唯独宿舍很静。书已经看不进了,出去走走。 校园里,月光照在水泥地上,连小石子都看得很清楚。邓老师漫无目的地走着,偌大的校园,只有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寂静得有点恐怖。远处的峰峦像水墨画一样,连绵起伏。哥现在怎样了,在外面工作顺心吗?想到这里,邓老师快步回到宿舍,展开信纸,开始写信。 敬爱的哥哥 你好 最近工作怎样了,顺心吗?我现在已经慢慢步入正轨,这里的村民都很好,勿挂念。 哥出门在外要注意身体,饭菜可囗吗?哥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考虑个人终身大事了。九月祭祖你回来吗?如果不回来,我就自己去拜,节省来回的车费。 邓老师写完信,洗嗽完毕,爬上床,静听蛙声虫鸣,月光如水倾泄下来,月朗风清,岁月静好。 第二天清晨,邓老师早早爬起来,他要到镇上的邮局寄信,顺便剪头发,快开学了,要有个好形象。 镇上人来人往,不是圩日胜似圩日。卖粪箕的,卖箩筐的,卖山草药的,变魔术的,熙熙攘攘。邓老师去邮局寄完信,推着自行车走在街上,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循声望去,原来是阿青。邓老师有点意外说:“你也出来逛街吗?”阿青摇头说:“不是,我是在帮我爸看铺,进来坐吗?”邓老师看时间还早,就停好车,进到店里坐。 阿青热情地给邓老师泡茶,邓老师接过茶边喝边看了下店铺,这是一间卖饲料的小店,主要卖米糠、玉米粉、麦皮。邓老师开玩笑地说:“和这些猪饲料打交道,委屈你这个大美女了。”阿青害羞地微微低下头笑着说:“不委屈,邓老师你说得有点夸张了。”邓老师看着阿青娇羞的模样,竟有点出神,心想“徐志摩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也不过如此。”阿青看到邓老师盯着自己看有点不好意思,说:“邓老师,我昨晚回家熬夜看《简爱》,太感人了,停不下。”邓老师回过神来说:“是吗?嗯,确实感人。《简爱》就像是现实生活中的“灰姑娘”的奋斗史。她坚强,独立,善良,平等待人。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我跟你有一样的灵魂,有一样的心。’”阿青点头称道:“是啊,她很好地诠释了,人不因为美丽而可爱,却因为可爱而美丽。” 邓老师感觉找到了知音,想不到阿青不单喜欢看书,还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确实难能可贵。聊天是愉快的,特别是和话题合拍的人。 无标题章 (二) 邓老师从阿青店出来已经快10点了,便径直去常去的理发店剪头发。理发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师傅,邓老师就喜欢他一丝不苟的态度。老师傅剪发、刮胡子每一步骤都很细致,不会因为多人等候就有所敷衍。老师傅喜欢边剪头发边和客人聊天,往往剪一个头发要几十分钟,邓老师挺亨受这样的时光,什么都不用想,做个静默的倾听者。 剪完头发,邓老师打量镜中的自己,白衬衣黑西裤虽然有点旧,但也算整洁。斯文斯文的透着书卷气息,刚剪完头发,显得英敏清爽。邓老师满意地抖落衣服上的碎发,付完钱,哼着歌儿往回赶。邓老师对现在的景况是满意的,能自己养活自己,不再挨饿,是多年前梦寐以求的事情。 自从上次到镇上邂逅阿青后,邓老师便经常往镇上跑,他们聊文学,聊人生,聊未来。阿青准备复读,再次追逐自己的梦想。邓老师很支持她,认为现在国家对外开放,正是用人之际,以后对人材的需求会越来越大,一定要读书,不要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邓老师还专门跑到县上的新华书店买了一套高三的复习资料送给阿青。在书本的扉页上邓老师写下了汪国真的诗句 我不去想, 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署名:邓启先 阿青接过书,凝视这刚劲飘逸的留言,接过笔续下 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 既然钟情于玫瑰 就勇敢地吐露真诚 署名:梁青芸 邓老师抬头看阿青,刚好碰上阿青投来的热诚的眼光,阿青避开邓老师的目光,双颊绯红。邓老师握着阿青的双手,目光坚定而灸热。窗外夕阳西下,满天红霞…… 阿青决定复读,九爹也很支持,干脆叫她回家安心看书,等开学后就回学校复读。阿青也觉得时间很紧,便回到铜锣村准备来年再冲刺高考。 阿青回到铜锣村,哥哥已经帮她搞好 房间卫生。还新添置了一个书架,阿青满是惊喜,把高中课本和复习资料分门别类码上书架。一切准备停当,阿青满意地环视一遍房间,觉得还缺点绿意。立即行动,阿青去院子里剪了两根万年青,然后用玻璃瓶盛装摆在书架前。书本、绿植构筑了青芸的精神家园,也是她的根据地。 青芸回到铜锣村的当天傍晚,邓老师出去散步时刚好碰上她去菜地摘菜。邓老师难掩喜悦地说:“回来了?要抓紧复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青芸莞尔一笑说:“好的,就怕的嫌我烦。”邓老师急忙说:“怎么会呢,能帮到你是我最大的心愿。”青芸微笑说:“去菜地摘菜,来吗?”欣然同往。 菜地里,瓜果疏菜生机勃勃,绿意盎然,赏心悦目。青芸和邓老师边摘菜边说笑。青芸成了这绿色的中心,吸引着邓老师的视线,举手投足都散发着美的光芒。从此每天的傍晚,邓老师都偶遇青芸,菜地、河边都留下两位年轻人的倩影。 邓老师和青芸的恋情很快就在铜锣村传开了,不少村民都觉得这是郎才女貌的好事。有热心的村民有心摄合他们,主动找九爹谈,愿做月老。九爹知道来者意思后说:“不行,邓老师的家境我清楚,老师的收入也不高。再说阿青还要复习高考,他们的事以后不要再提了。”九爹送走“月老”,皱着眉在院子里踱步。 晚饭的时候,九爹对青芸说:“最近听村民讲,你和小学的邓老师走得比较近。以后要注意点,别让人闲言闲语。邓老师家景我清楚,老师收入又不高,我是不同意你们来往的。你以后不用去摘菜了,让你妈去。你就在家好好复习。”青芸夹菜的手僵在那里,委屈地说:“爸,邓老师有什么不好,虽然家穷点,但也是凭本事吃饭。”“别说了,你还小,不懂事,你专心复习,以后不要再谈这件事。”九爹微愠地说。青芸求助的眼神望向她妈说:“妈,你主持下公道,你当年嫁给爸的时候不也很穷吗?”青芸妈看了看九爹说:“你爸都是为你好。” 青芸负气放下碗,独自回房间。九爹瞪着青芸的背影说:“你看,长大了,出翼了,老豆的话都不听了。”青芸妈说:“吃饭、吃饭,她一时想不通,让她冷静下。” 邓老师习惯每天傍晚都出来散步,已经连续两天没见青芸摘菜了,不免有点心急,真想到青芸家去探个究竟。仔细想想,觉得冒然去打听,未免唐突!百无聊赖地走到铜锣村的村囗,这是铜锣村连接外面世界的通道,两山对峙如两面锣鼓,故名铜锣村。相传以前这里是住的都是瑶族,后来与中原发生大战,瑶人被赶到各处深山野岭。当年瑶族就是在村囗这里架起战鼓迎敌。邓老师站在村口遥望群山连绵的远方,心里空空落落的,直到太阳落山,大地开始昏黑才靡靡而回。 直到开学,青芸回学校补习,邓老师都没有机会当面询问怎么回事。新学期邓老师任三年级的语文和四年级的自然老师。开学的忙乱让邓老师暂时忘了假期时的失落。一心扑在教育事业上,日子倒也充实。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不觉间已到中秋,邓老师独守校园,月光如水,校园冷冷清清。邓老师无心赏月,睹物思人,哥现在怎样了?按日子计算也该收到回信了,可至今还没有。他找到另一半了吗?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形单影只呢?越想越不是滋味,就走出校门,来到了铜锣河边,河水在月光下反射出一层朦胧的清辉,特别的美。哗啦啦的流水声,反衬出大地的祥和与宁静。多美好的夜晚,邓老师望着日夜不停的流水,想起与青芸在河边散步的情形。青芸低头玩水,长发从肩上滑落,遮住脸颊,含蓄而朦胧的美。青芸的一颦一笑,已深深烙在邓老师的脑海里。河水清清,芳草萋萋,河边留下了太多他们的欢声笑语。要是青芸在这里就好了,邓老师自然自语地说。 邓老师想起了诗经中《小雅·采薇》的诗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虽然没有雨雪,心理的落差却是相似!邓老师无奈地叹息,转身往回走。 回到宿舍,白月光照在白衬衫上,透着冷的白!邓老师展开信纸,开始写信,可是写信给谁呢?刚拿笔的手又缓缓落下。 第五章 百无聊赖的邓老师随手从书架抽出一本书,是国学经典《诗经》。开篇第一首诗就是《国风·周南·关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关睢》这首诗歌邓老师很熟悉,很自然就默念出来。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邓老师想到青芸,满腔惆怅无处释放。踌躇再三,决定写信给青芸。写什么好呢?问她为什么不再出来散步?可能她对自己根本没意思,这样问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还是先打探下再问!如何打探?邓老师反复斟酌,最后决定抄《关睢》。如果她有意思,应该有所回应。如果没有,就趁早死了这条心。 信写好了,寄出地址却不清楚,邓老师只知她要回县一中补习,具体哪个班却不清楚。最后只好写县一中高三补习班梁青芸收,祈祷她真能收到。 从寄出信的那天开始,邓老师就每天盼着送报纸的邮差能在厚厚的报纸中翻出信来。终于有一天,听到邮差说:“邓老师,你有封信。”邓老师内心一激灵,既惊喜又忐忑。接过信一看,是从深圳寄来的,虽然也开心,但不免有些失落!邓老师打开信,哥哥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 亲爱的弟 信已收到,一直都忙,把回信耽误了。我一切都好,勿挂念。 你说的事我记住了,谢谢关心。我们现在虽然穷,但只要努力,我相信面包会有的,你的嫂子也会有的。 九月我不回家拜山了,现在厂里都赶货,不好请假。你在爸妈坟前帮我烧多柱香!记住要买瓶莲花白,爸生前喜欢喝。 弟,最近同志南巡,坚持继续对外开放,很多外商吃了定心丸,加码投资深圳。现在深圳就像个大工地,一天一个样,我预感中国会越来越好。你有空多看书,复习考试,继续进修,不要只看到眼前的小幸福。 我不在家,家里的事就靠你多费心了。其他的就不啰嗦了。 邓老师看完信,折叠好放回信封。双手笨拙地摸出烟点燃猛吸一囗,随后是一阵咳嗽。邓老师是在那次久等没见青芸,从村口回来开始学吸烟的。透过缭绕的烟雾,邓老师想像着外面的世界该是多么的欣欣向荣。是啊,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志存高远,何必陷入感情的旋涡虚度光阴!想到这里,邓老师果断掐灭烟头。 经过开学的忙碌,学校的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开展,慢慢步上了正轨。邓老师也慢慢地从感情旋涡走出来,日子平淡而充实。 生活就是这样,当你习惯了平静的生活,波澜也可能不期而至。国庆放假回来,邓老师收到了青芸的回信。邓老师欣喜之余不免踌躇。邓老师害怕自己的生活再起波澜。晚饭后,邓老师打开青芸的回信。 邓老师展信快乐 很高兴能收到你的来信,以后你寄信地址栏就写高三补习班(4)班。收到你的来信让我很意外,如果不是同学去翻报纸,可能这封信就泯然众报矣。 你来信只抄了诗经的《关睢》,我理解你的心思。我也很喜欢这首诗歌,言简意赅,寓意丰富,富有韵律。 其实我也不是有意躲着你,是我爸不让我和你来往。我也是没办法,目前学习压力很大,有时还会失眠。不过一切都会好的,我相信守得云开见月明。 今天是国庆节第一天,同学们大多数都回家了,剩下都是家比较远的。我也留在学校没回家,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干,在学校还能静心看书。中午起床突然不想回教室,在宿舍发呆才猛然想起你的来信,请原谅我这么久才回信。 我在学校一切都很好,唯独睡眠不是很好。饭菜也能填饱肚子,就是菜式单一点。其他的都是三点一线,没什么可说的。时间有限,水平也有限,啰啰嗦嗦的,不要嫌烦哦。 邓老师看完信,想起去年过年前哥相亲的情景。媒婆带着相睇的姑娘来,连张像样的餐桌都没有,面对家徒四壁的现状,结果可想而知。这也是邓老师的一个心病,哥何时才能成家。现在青芸来信虽然没说明原因,但也不难理解。邓老师叹息着把信放好。生活的打击往往能让人变清醒,邓老师明白自己目前需要做的是什么,感情的事只能先放下。 周六的早上,邓老师简单的吃点东西便骑车出门,他要进城到教育局了解教师进修的渠道,何时报名、考试以及考试的范围。邓老师来到教育局大院,这是个四合院式的机关大院,正中的一间四层的楼房便是办工大楼。接待邓老师的是招生办的领导,慈眉善眼的。邓老师说明来意,领导连声夸赞有志气。 从教育局出来,邓老师径直走进新华书店,购买考试资料。 (二) 邓老师走进新华书店,书架上林林总总摆满各种书籍,各类书籍分区摆放。有文史类的、农渔林的、实用技术型的、各年级教辅资料……他走到考试用书栏细细翻找,毕竟是考试用书,不敢马虎。每一本资料书都要细细对比过,知识点是否全面,重点是否突出;练习有没有针对性,有没有历年真题,都要好好比对过才买。 从书店出来,已经到了午饭时分,邓老师捆扎好资料书准备找地方吃午饭。他骑车沿着河堤走,沿岸的商店明显比以前多,生意也挺好。他想起几年前,去读中师,来县城坐车去报到的情景。当时这里还一片荒芜,河堤也还未做好,杂草丛生。想不到几年时间,河两岸已经做好河堤,商店也越来越多。哥说的不错,我们国家正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未来可期。想到这里,邓老师心潮翻涌,脚下用力蹬脚踏,自行车倏的一下窜出老远。 邓老师转到人民公园附近,这里是饮食的聚集地,有很多特色小吃店。他在公园门口停好车,走进附近的一间云吞店坐下,老板是老相识,每次进城,都要来他的店食云吞。老板见他来,总会多下几个云吞。和老板结缘是五年前去中师报到的时候,当年哥送他进城坐车,就在这里吃午餐。哥为了省钱,只要了一份云吞,邓老师不好意思一个人吃,就添多一副碗筷,两兄弟分食一份云吞。老板看到他们的窘态,主动过来攀谈,了解他们的情况后,老板打包了一份云吞送给他们路上吃。两兄弟坚持要给钱,无奈老板坚决不受。最后老板说:“你们不要推辞了,谁没有过难处?我年轻时候走南闯北,很理解出门不易。”从此以后邓老师每次放假都会来老板店坐一坐,生意好忙不过来时,他就帮忙收拾碗筷,打打杂什么的。 邓老师吃完云吞,老板过来拉家常。“你有一段时间不进城了,学校的工作很忙吗?”邓老师说:“开学有点忙,最主要是没什么事也没进城的必要。”老板点点头说:“也对,这次进城有什么公干吗?”邓老师喝口茶说:“我想考试提升学历,进城买复习资料!”老板点头称道:“你还年轻,有机会拼就要抓住。”邓老师点点头,内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门口对面就是人民公园,市民们牵老带幼在游公园。他们精神饱满,笑意盈盈。邓老师若有所思,回过头来问老板:“最近生意是不是比以前好?”老板喜形于色地说:“是啊,现在做什么都好做,赚钱比以前快。”“难怪,平时见村民都是精气神很足,充满干劲,生活有奔头了。”“对,生活有奔头,你文化人说话就是好。”老板爽朗地笑着说。 老板的话让邓老师也很欣慰,时代变了,有好政策,老百姓的生活越来越红火,他打心里高兴。他快步走出店门,加入游园的人群中。公园的景色没有变,变的是人的心情,受市民感染,他兴致勃勃地在公园散步。公园附近就是县一中,中午放学的学生们争先恐后地走出校门,分散、没入人流中。他想起了青芸,县一中就在眼前,近在咫尺。 无标题章 (二) 青芸现在应该是在饭堂吃饭,饭菜可口吗?补习班的学习那么紧张,又睡不好,营养跟得上吗?邓老师想起读初中的时候,米是从家里带去的,学校只提供地方让学生自己煲食,每餐都是白米饭加家里带去的咸菜。那时可真饿,一天两顿饭,满满的一大盆,风卷残云般消灭干净。那时最流行的一句话就是“米最养人,吃饱饭干活不累”。唯一让人忘掉饥饿的方法就是看书,活在书中的世界里,现实的窘迫感就淡了。 读书时的清苦生活记忆犹新,他竟然牵挂青芸的学习生活了。现在,他就站在县一中前的公园里,思想剧烈地斗争,该不该进去探望青芸。以什么身份去探望?买罐奶粉送给她改善营养?这样会不会唐突?她的同学会怎么看?还是回家,非亲非故的!想到这里,他默默转身,准备去电影院看电影消磨时间,下午再回学校。 在公园门口,有卖小吃的摊位,邓老师走过去准备买些瓜子看电影吃。卖瓜子的是一位穿着朴素的农村妇女,邓老师看着就感到亲切,也不问价钱,直接叫她称。 “阿姨,你这瓜子多少钱一斤?”声音里带着笑意。邓老师一激灵,循声望去,迎面走来两女生,短发、校服,清爽利落。“青芸,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女生也发现了他,还没开口,他已经抢先问候。青芸刚要介绍,“你好,我是青芸的哥哥。”青芸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邓老师,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指着身边女生说我同学。两人点头微笑算是认识了。 能够偶遇青芸,邓老师是欢欣的,同时又是矛盾的。从小就两兄弟相依为命,看惯了别人的白眼,使他很小就懂得了人情冷暖,懂得了深埋自己的情感。为了围护脆弱而敏感的自尊,他拼命读书,只有读书才能让他感到存在的意义。上次青芸的回信,让他敏感的自尊心受到了刺激,也使他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现实差距。 为了打破尴尬,邓老师调侃起青芸的头发“呦,什么时候变假小子了?”“什么呀,有那么难看吗?人家只是想节省时间,每次洗头都要很久才干,现在剪短了省时省力,多好啊。”青芸嘟着嘴辩解。说实在,青芸并不难看,瓜子脸配短发,青春的气息自然流露。 青芸落落大方连珠炮式的辩解,邓老师竟一时哑然,嘻嘻傻笑。平时能言善辩的他,竟也有口拙的时候!他想起了杜牧的诗句“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你们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吃饭了吗?”稍微平复,邓老师殷切问道。他内心是希望她们还没有吃饭,这样请吃饭就顺理成章了。青芸略一踌躇说:“还没呢,今天是周末,出来改善下伙食,顺便买些生活用品。”“那我们一起去,我也饿了。” 他们找了间河堤边的餐馆,三人就座后气氛开始活跃,两女生吐槽学校的饭菜,邓老师微笑说:“那今天就放开肚皮吃,好好善待一次你们的胃。” 女孩子待在一起最大的特点就是嘴不停,要么吃零食,要么聊天。难怪女生的嘴唇很少有厚的,频繁的嘴部运动把嘴唇都磨薄了!邓老师变成了局外人,一个观众。他也乐意当这个观众,毕竟自己已经毕业两年,学校的话题好像很遥远。他也想了解青芸在学校生活情况,安静地坐着斟茶倒水就够了。原来高中的学习生活是这么的紧张,竟然计好时间去饭堂食饭,把排队的时间都省了,晚上还拿着手电筒开夜车。如此紧张的学习生活,难怪会没胃口吃饭。没读过高中的他感到既好奇又陌生。 两女生聊天的同时,瓜子皮如落叶般翻飞。邓老师注意到青芸吃瓜子很特别,她把瓜子竖放在门牙上轻轻一咬,“啪”的一声瓜子皮像花瓣一样散开、飘落在桌面上。吃瓜子聊天两不误。他也有样学样,把瓜子竖放在门牙上一咬,瓜子皮是破了,瓜子肉也掉了。两女生看到他的囧态,哈哈大笑起来。“本姑娘的绝技不是那么容易学的”青芸得意的说。邓老师笑嘻嘻地说:“看你得瑟的。”两人四目相对,青芸脸上泛起绯红,低头吃瓜子。 说话间,菜已经端上来。丝瓜炒瘦肉、炒通心菜、清蒸罗非鱼、农家豆腐。两女生清理完瓜子皮,开始吃饭。青芸已回过神,笑着说:“邓……”“等了好久才有机会出来吃大餐对?”邓老师抢先说。青芸瞪大眼睛看着他,眼里有错愕、有疑惑、有怨怼……倒是青芸同学机灵“对对,很久没吃大餐了,以后你多点来探你妹,让我也沾沾光。”青芸低头吃饭,没再出声。餐桌上只剩邓老师和她同学闲扯。 看到青芸闷闷不乐的样子,他懊恼不已。难得见一次面,何必呢?多美好的女子啊!她就像一只高贵的猫,毛茸茸的可爱,能看透人心的敏锐,富有灵性的高贵。只可远观,却不敢靠近的痛苦折磨着他。他脑中挥之不去的哥相睇失败后的沮丧表情,家徒四壁的窘况,时时刺痛他脆弱的心灵。理智让他清楚,他和青芸之间不会有结果。可这些想法又不能告诉青芸,怕她知道后连朋友都做不成。邓老师越想越憋屈,为了掩饰,他不停地劝菜。自己本来就已经吃过,只是意思一下吃几口菜。 青芸突然变得安静让她的同学很不适应,凑过去看着她问:“青芸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没有,这里的菜太好吃了,我忙不过来。”说完冲她同学笑了笑。“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不舒服呢!我也很忙。”说完哈哈笑起来,青春就是好,无忧无虑! 邓老师看着青芸,刚好青芸也瞄向他,眼含哀怨。他拿起碗,扒搂米饭。“青芸她哥你吃那么快干嘛?不夹菜吃。”“你们在学校饿,你们多吃点。”“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对,不要客气,不客气……” 从餐厅出来,他竟然有点生自己的气,连个肯定的眼神都不给她,为自己的懦弱懊悔。 前面是县城的景观河堤,蓄满水的河面碧波荡漾,水面宽阔,有鱼儿跃出水面,此起彼伏。岸上绿柳垂荫,行人三三两两观鱼乘凉,怡然自得。他们一行来到绿柳岸,找了个干净的石凳坐下。 青芸看着河面的鱼儿随意问道“你,进城的目的是来探我吗?”邓老师有点反应不过来,现在轮到他错愕了,青芸用“你”称呼让他有点不适应。他暗忖应该怎样回答才让她开心,略一沉吟后说:“是啊,很久没见你了,来看看你有没有变瘦。顺便去书店买复习资料。”青芸的表情丰富起来,扭头问:“买复习资料?你不是毕业了吗?”“我准备学历提升,继续读书。”两女生鼓掌说:“厉害厉害,我们也要努力,希望我们都能考上大学。”“嗯,一起努力,你们学习紧张,要补充营养,你们在这等,我去一下就回。” 邓老师快步走过马路,朝奶粉店奔去。他想明白了,君子坦荡荡,与其躲躲闪闪、期期艾艾,胡思乱想。倒不如正常相处,管他什么关系,兄妹也好,朋友也好,都是形式,相处愉快,彼此珍惜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怎么说,对一个人好付出真心,应该不会错,至于结果会怎样,看淡就好。想通之后,他感到一身轻松。进到奶粉店也不问价钱,就要了两罐最贵的奶粉。 回到河岸,她们聊兴正浓,小女孩的情绪就像六月的雨,来去都很快。邓老师放下奶粉,爽朗地说:“青芸,学习紧张,晚上开夜车时饮杯奶,加点营养。”青芸惊诧地看着他推辞道:“我不需要,再说怎么好意思要你买东西呢?”“你怎么和哥都这么客气,你不要的话,我可不客气啦。”邓老师哈哈大笑说:“对,还是你同学明白,哪有妹像你这样的。”说完把奶粉塞给青芸。或许受邓老师的感染,青芸爽快地接过奶粉说:“我再不要就有点矫情了,谢谢我的启先哥~哥。”哥哥两字故意拉长声尾,眼睛古灵精怪地看着启先。两人四目相对,不禁莞然。 青芸把玩着奶粉罐,由小到大都没吃过奶的她很好奇会是什么味道。她满心欢喜地看着奶粉罐的配方,忽然忍俊不禁笑着说:“你怎么买的是婴儿奶粉呢?”邓老师凑过去,发现真的是婴儿奶粉!“我也没看,我想买最贵的总不会错,想不到是婴儿奶粉,要不我拿回去换?”“不必了,反正也是奶粉,谢谢你。以后多留心就是了”青芸笑嘻嘻地说。 从相视莞尔到无拘束聊天,邓老师和青芸好像都看开了。是啊,有幸相遇相识,已经是莫大的缘分,彼此珍惜,互相鼓励,一起追梦多好。只要固守初心,内心保留对方的位置,相信总有机会牵手看草长莺飞,感受季节的变换,爱的种子也会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或许平淡却深沉的爱才是甘醇的美酒,越陈越香,足够往后一生品尝。 从县城回来后,邓老师就开始准备复习考试,他闭门谢客,每天下班后就回到宿舍看书。逢周六日更是整天枯坐,同事戏称他是小学一老僧,已经脱离浮尘俗世。他只是一笑置之,继续埋头苦干。在他的宿舍墙上挂着新写的条幅。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他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去复习的,现实让他明白,要突破自我才能凤凰涅盘;只有改变现状,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与青芸之间才有可能。 寒来暑往,时令已进入深冬,寒风凛冽的夜晚,外面滴水成冰,村民早早就爬上床,整个铜锣村死寂一片,只有呼呼的北风吹着号角,彻夜长鸣。邓老师的宿舍还亮着灯,他看着外面漆黑的世界,不禁感慨众人皆睡我独醒。但他并不感到孤单,反而亨受这种万籁俱寂的冷清。现在他目标很明确,外面的环境影响不了他的情绪。王国维说的人生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漄路。”正是他现在的真实写照。 临近期未,学校的工作比较多,邓老师除了辅导学生,还要做学期结束前的准备工作。晚上的时间就尤显珍贵,每晚的灯光都亮到半夜,在这群山环抱的铜锣村,这暗夜的大海中亮成了一座灯塔,村民起夜只要看到灯光就知还没过子时。 这段时间邓老师和青芸只有书信来往,内容无非就是生活的琐碎和彼此加油鼓劲,语言间流露出对对方的念想,只能深埋心底。他们在等,等待那个丰收的季节,瓜熟蒂落的水到渠成。邓老师相信,通过艰辛的付出,耐心的等待培育出的爱情之花才会更美丽。 第六章 前面是县城的景观河堤,蓄满水的河面碧波荡漾,水面宽阔,有鱼儿跃出水面,此起彼伏。岸上绿柳垂荫,行人三三两两观鱼乘凉,怡然自得。他们一行来到绿柳岸,找了个干净的石凳坐下。 青芸看着河面的鱼儿随意问道“你,进城的目的是来探我吗?”邓老师有点反应不过来,现在轮到他错愕了,青芸用“你”称呼让他有点不适应。他暗忖应该怎样回答才让她开心,略一沉吟后说:“是啊,很久没见你了,来看看你有没有变瘦。顺便去书店买复习资料。”青芸的表情丰富起来,扭头问:“买复习资料?你不是毕业了吗?”“我准备学历提升,继续读书。”两女生鼓掌说:“厉害厉害,我们也要努力,希望我们都能考上大学。”“嗯,一起努力,你们学习紧张,要补充营养,你们在这等,我去一下就回。” 邓老师快步走过马路,朝奶粉店奔去。他想明白了,君子坦荡荡,与其躲躲闪闪、期期艾艾,胡思乱想。倒不如正常相处,管他什么关系,兄妹也好,朋友也好,都是形式,相处愉快,彼此珍惜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怎么说,对一个人好付出真心,应该不会错,至于结果会怎样,看淡就好。想通之后,他感到一身轻松。进到奶粉店也不问价钱,就要了两罐最贵的奶粉。 回到河岸,她们聊兴正浓,小女孩的情绪就像六月的雨,来去都很快。邓老师放下奶粉,爽朗地说:“青芸,学习紧张,晚上开夜车时饮杯奶,加点营养。”青芸惊诧地看着他推辞道:“我不需要,再说怎么好意思要你买东西呢?”“你怎么和哥都这么客气,你不要的话,我可不客气啦。”邓老师哈哈大笑说:“对,还是你同学明白,哪有妹像你这样的。”说完把奶粉塞给青芸。或许受邓老师的感染,青芸爽快地接过奶粉说:“我再不要就有点矫情了,谢谢我的启先哥~哥。”哥哥两字故意拉长声尾,眼睛古灵精怪地看着启先。两人四目相对,不禁莞然。 青芸把玩着奶粉罐,由小到大都没吃过奶的她很好奇会是什么味道。她满心欢喜地看着奶粉罐的配方,忽然忍俊不禁笑着说:“你怎么买的是婴儿奶粉呢?”邓老师凑过去,发现真的是婴儿奶粉!“我也没看,我想买最贵的总不会错,想不到是婴儿奶粉,要不我拿回去换?”“不必了,反正也是奶粉,谢谢你。以后多留心就是了”青芸笑嘻嘻地说。 从相视莞尔到无拘束聊天,邓老师和青芸好像都看开了。是啊,有幸相遇相识,已经是莫大的缘分,彼此珍惜,互相鼓励,一起追梦多好。只要固守初心,内心保留对方的位置,相信总有机会牵手看草长莺飞,感受季节的变换,爱的种子也会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或许平淡却深沉的爱才是甘醇的美酒,越陈越香,足够往后一生品尝。 从县城回来后,邓老师就开始准备复习考试,他闭门谢客,每天下班后就回到宿舍看书。逢周六日更是整天枯坐,同事戏称他是小学一老僧,已经脱离浮尘俗世。他只是一笑置之,继续埋头苦干。在他的宿舍墙上挂着新写的条幅。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他是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去复习的,现实让他明白,要突破自我才能凤凰涅盘;只有改变现状,实现自己的梦想,他与青芸之间才有可能。 寒来暑往,时令已进入深冬,寒风凛冽的夜晚,外面滴水成冰,村民早早就爬上床,整个铜锣村死寂一片,只有呼呼的北风吹着号角,彻夜长鸣。邓老师的宿舍还亮着灯,他看着外面漆黑的世界,不禁感慨众人皆睡我独醒。但他并不感到孤单,反而亨受这种万籁俱寂的冷清。现在他目标很明确,外面的环境影响不了他的情绪。王国维说的人生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漄路。”正是他现在的真实写照。 临近期未,学校的工作比较多,邓老师除了辅导学生,还要做学期结束前的准备工作。晚上的时间就尤显珍贵,每晚的灯光都亮到半夜,在这群山环抱的铜锣村,这暗夜的大海中亮成了一座灯塔,村民起夜只要看到灯光就知还没过子时。 这段时间邓老师和青芸只有书信来往,内容无非就是生活的琐碎和彼此加油鼓劲,语言间流露出对对方的念想,只能深埋心底。他们在等,等待那个丰收的季节,瓜熟蒂落的水到渠成。邓老师相信,通过艰辛的付出,耐心的等待培育出的爱情之花才会更美丽。 无标题章 (二)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很快就来到了腊月廿八,邓老师起了个大早,他要到镇上去赶集置办年货。哥哥要廿九才回到,一切过年的大小事情都要他去处理。他准备去买一套像样的家具,好让哥哥年初几相睇时体面点。哥哥文化水平不高,初中毕业就出外打工支持他读书,现在他已经毕业有了自己的工作。哥哥已经老大不小,他的终身大事也要提上日程了,做弟弟的也要上心才行。 虽然赶早市,但镇上的街道已经人山人海,卖利是对联的、零食小吃的、卖衣服的把摊位摆到了街中心。逛街的人们喜气洋洋,大包小包地扫货,都在为过一个欢乐祥和的大年做准备。邓老师锁好车,也加入到这欢乐的人群中,他已经计划好今年过年要买多点零食,哥相亲时不能太寒酸了。自从上次青芸让他见识吃零食绝技后,他就相信女孩子就是嘴停不了的动物。今年的零食要管够。 当他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挤出人群时,前面传来银铃般的笑声。“邓老师你也来逛街啊。”他抬起头,原来是青芸和同村的阿秋手挽手在逛街。 几个月没见,青芸略显清瘦的脸透着干练,眼睛澄澈纯净像一泓秋水,每次看到她都让邓老师的心湖泛起涟漪。她就像一轮皎洁的明月投影到他的波心,产生潮汐的变化。但现在只能将这段情深埋心底,淡化自己的情感,守望花开。 他挤过去问:“你们出来玩啊?青芸期末考得怎样?”“今天是腊月廿八,阿秋来找我玩,反正放假到现在也没出过屋,就放自己一天假。期末考还不错,班主任要我再努力点,拼重点大学。”青芸脸带微笑地说。她就是这样,经常脸带微笑,嘴角上扬。“你复得怎样?自学不比在学校,难不难?”“还行,以前打下的基础还有点用,拼!你们这么早来逛街,饿了?我这里有饼干。”说完他打开袋子叫她们吃。两女生开心地说:“那我们不客气啦,街上这么多人,我们去个安静点的地方。”“那好,我刚要去买套家具,我们到家具店里去,那里应该比较清静。” 家具店在圩尾的拐角处,这里人流相对比较少,店家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红色的风衣,一脸喜庆的笑容迎出来说:“你们是来看婚床?过年结婚喜上加喜。”“对,有什么好介吗?”邓老师开心地接话,本来只是想买套实木家具,现在老板一开口就这样问,他认为是好意头,说不定哥过年真相亲成功了,所以干脆连床一起买。阿秋很好奇地问:“邓老师你要结婚了吗?对象是谁?怎么没听说过,保密得这么好。”青芸也盯着他看,眼神既狐疑又急切。 青芸的眼神让他忽然明白,难怪老板会这样问,年青男女看家具大抵是买婚床。而他却以为是好意头,想到这里不禁哈哈大笑说:“误会了,我是想买给我哥过年相睇讨个好意头。”老板闻言也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自己闹乌龙了!老板招呼他们进店,两女生坐下来后就开始忙着吃零食。邓老师随老板一起看家具。造型各异、不同木材的家具琳琅满目,让他陷入了选择困难。 邓老师不得不把青芸请来,让她给点参考意见。青芸正忙着吃,随口说:“又不是我结婚,拣什么床呢。”老板说:“不是叫你拣床,婚床是结婚时由男方买的,你们今天不能买婚床。”阿秋闻言站起来拉着青芸走过去,老板笑着说:“我们这里的家具都是从顺德的大厂进货的,造型新颖,工艺精细,价格合理。”青芸扫视一遍家具店,大概有两百方的店面,成行成列摆满各式实木家具,每一套家具都是三件套加茶几。最后她选了一套桉树做的实木家具,茶几面板是玻璃做的,简洁大方,最主要是价格美丽。老板拍手称道:“美女好眼光,这套家具实用大方,你真是持家的好帮手,小伙子你有眼光!”阿秋听完哈哈大笑,看看邓老师又看看青芸说:“老板你才是好眼光。”邓老师望向青芸,她正低着头,脸上泛起红晕。 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邓老师问老板这些家具会生虫吗?老板拍胸口说:“如果生虫我不要钱,这些都是大厂的产品,虫卵都经过高温杀死才做家具。”邓老师付完钱,到街上找了个拖拉机师傅,谈好价钱,装车。一切处理完后,回到店里,青芸正在低头吃东西,眼睛看着窗外。 阿秋见他回来说:“好啦,你们两个聊,我就不在这电灯胆啦。”青芸拉住她说:“你去哪?你走了我怎么回去?”“我去我叔家吃饭,我叔就住在邮局隔壁。你就跟邓老师的车行了。”青芸急着说:“你怎么能这样抛下我?” “放心,我不会抛下你。”看到青芸着急的样子,邓老师有些不忍心。说完这句话后又开始有点后悔了,如果青芸坐他的车尾回去给铜锣村的村民看到不知又生出多少是非呢!自己脸皮厚没什么,影响到青芸就不好了。再说她家人又反对他们来往,传出去造成青芸家庭矛盾,那就背离了自己的初衷,他只需要青芸好好的,平静地复习考试。在他的眼里,青芸就像一个美好的梦,他不想破坏这个梦,看不得她受伤害。青芸应该读大学,像徐志摩那样在“波光艳影”里,在“星辉斑斓”里,沉淀彩虹似的梦。 他想了想说:“阿秋,你下次再去吃饭。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们两个平时难得在一起玩,今天就好好去逛街,待会我请你们吃饭。”阿秋撇撇嘴说:“你就是木头人,算了,反正有人请吃饭,不吃白不吃。”邓老师冲着青芸嘻嘻笑,眼神坚定而柔和,他相信青芸那么聪明,会明白他苦心的。 过年简单而隆重,两兄弟毕恭毕敬祭完祖,就开始做年夜饭。哥是腊月廿九下午才回到,看着布置整洁的家,不断夸弟弟能干。新买的家具摆在泥砖土墙的厅堂里,虽然有点违和,却也素雅大方。 第七章 年三十的天气出奇的暖和,两兄弟围坐桌前吃年夜饭,哥还小斟一杯米酒。难得两兄弟一起吃饭,是该乐呵乐呵。几口烧酒下肚,哥的脸色红润起来,话匣子也打开了。 哥絮絮叨叨的说起以前父母过世,两兄弟相依为命的窘况。当年过年,两兄弟围坐灶前,孤苦伶仃吃着邻居给的面。外面万家灯,欢声笑语都与他们无关,两兄弟坐在父母的照片前默默垂泪。邓老师给哥满上酒说:“哥,现在好了,我们都长大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哥点点头一饮而尽。“是啊,我们都长大了,现在政策好,做什么都容易赚钱。”邓老师沉吟了一阵后说:“哥,我想和你商量件事,我想继续读书考大学。”“好啊,哥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支持你。这几年在深圳我算是看明白了,没知识文化的只能出卖苦力。我们厂聘请的那个外语大学毕业的姑娘,英语翻译按小时计报酬。我们这些在厂里累死累活还比不上人家一两个小时收入多!”得到哥的支持,邓老师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了。他开心地给哥满上酒,自己也斟了一杯说:“哥,我们干了。” 第一次饮酒的邓老师张开嘴吸气,叹道:“哥,这酒怎么这么辣啊!” 哥哈哈大笑说:“你不会喝就别喝嘛,糟蹋酒,又受罪。”“我心里高兴想喝一口,谁知是这滋味。” 喝了酒的邓老师头晕乎乎的,感觉走路是踩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不踏实。村口的小店旁,已经聚集了一群年轻人,他们大声说笑,偶尔放一两个鞭炮,节日的气氛慢慢浓烈起来。天色越来越暗,打工回来的青年开始放烟花,20火的、40火的互相铆着劲放。五彩缤纷的烟火照亮了整个山村,引得全村的男女老少看向村口“哇哇”地赞叹。邓老师睁着醉眼迷离的双眼也跟着喊,如果不是醉,他也想加入他们中间放一回烟花。 年初一早上,天空开始下起绵绵细雨,气温开始下降,邓老师早早起床和哥贴完对联,站在院子里看远处的山峦因湿冷而显得更加苍翠,一时兴致大发想找人聊天。偏偏年初一是不能窜门的,只好回屋里闲坐,嗑瓜子。他想到了青芸,现在是不是也在嗑瓜子?既然无人聊天,那就写封信给她。 青芸你好 今天是大年初一,先恭喜你新年快乐,心想事成,今年考上理想的大学。 昨晚还温暖睛好的天气,今天早上就细雨连绵,在这湿冷的雨天,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在无聊地嗑瓜子? 一早起床,就烟雨朦胧,渗入肌肤的湿冷,想找个人聊天,却又不能窜门,只好把想说的话诉之笔端。 新年的第一天就在这清新潮湿的烟雨中如水墨山水画般延展开来!春节为什么叫“春节”,古代甲骨文的“春”字就是草木萌生的象形演化!所以春节代表大地回春,万物复苏,生机勃勃;代表一元复始万象更新!所以春节下雨,才有春的味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杜甫的《春夜喜雨》很完美的诠释了春的意思!昨夜子时还伴随着细雨响雷了,真有点“轻雷隐隐初惊蛰”的味道!春天的气息朴面而来,带着水汽,带着泥土青草的芳香,沁人心脾! 空气中夹杂着花香,是芒果树的花香,那一树的花,热热烈烈地开,毫无顾忌的张扬。像十七八岁的姑娘,在人生最美好的岁月,喷薄而出的怒放生命! 我感到了大自然的召唤,我要出去走走。到那田野去,看那青绿的疏菜是不是更青翠欲滴;我要到小河边,看那静水流深的一脉碧绿;我要寻找小溪,听那潺潺的清流声。发古之幽情,怜惜涧边的幽草,聆听深树鸟鸣。这是美好的一天! 门前的一树花火,热烈而喜庆,春意盎然,忍不住深呼吸,让花香沐浴我的心脾!春节、春天…… 我感觉祖国的春天到了,冰雪消融,人们的心活泛起来了。现在正是祖国腾飞的时候,需要千千万万的中国人抵足并肩去为四化建设添砖加瓦。我们正赶上好时代,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时代的契机,努力提升自己,以备将来。 新年的第一天,天地焕然一新,在新的征程里,愿我们都能如愿以偿。 (二) 年初六的早上,邓老师一大早就出门,到镇上的菜市场买菜。昨晚隔壁的三婶已经过来通知今天三禾村的媒婆张桂英会带人来相睇。 外面的气温比较低,邓老师不时把手放进衫袋,边骑车边祈祷老天保佑哥这次相睇成功。昨晚哥就睡得不踏实,天还没亮就起床烧水杀鸡,他暗忖反正要杀鸡招待客人,干脆就年初六开年。 东方发白时,三婶就在门口喊:“启茂,叫你弟去买点菜,那女孩我见过,人高大,不要怠慢了人家。” 启茂站起来说:“我弟已经去买菜了,三婶今天我家开年,中午在我家吃饭。” “不用那么客气,也难为你两兄弟,有个老人帮你张罗会好很多。”三婶叹气说。 启茂点点头说:“是啊,没办法。只能靠自己了。如果三婶有空的话,提点下我就更好。” “没问题,大家隔离邻舍互相帮忙是应该的。这样,你先杀好鸡,待会你弟回来就去祭祖。我帮你先招待客人。” 启茂开心的说:“那真是太好了,我正愁着不知怎么和媒婆谈,有你打点我就放心了。” 邓老师两兄弟祭完祖,还没到家就听到家里传来说笑声,媒人已经到了。启茂先进门,三婶笑意盈盈地站起来介绍:“这位是月老张桂英,旁边的姑娘叫李凤。”启茂笑着点点头,趋前斟茶。“我叫邓启茂,你们请喝茶,吃点饼干。” 张桂英笑着对启茂和李凤说:“你们两人互相认识一下,启茂你先坐下陪我们聊聊天。” 邓老师从外面进屋,看到哥正和女孩聊天,上前打完招乎后转身进厨帮手做饭。三婶边拣菜边问:“怎么样,女孩可以?” 他笑嘻嘻地说:“身材高大,脸圆圆的,应该是持家的好手。就不知人家有没有看上我哥。” 午饭时,姑娘很少说话,只是低着头吃饭,白色的毛衣加浅蓝色的牛仔裤,显得既时髦又有活力。从媒婆口中知道她也是在深圳打工,进的是电子厂。三婶不失时机的说:“我们家启茂也在深圳做,这样好,以后两口子在一起,不用两地分居。”媒婆笑着附和。启茂笑着一个劲劝菜,还把邓老师最爱吃的鸡腿夹到姑娘的碗里。 晚上三婶来回话,意思就是姑娘不同意,嫌封的红包太少。启茂默不作声,“咕噜咕噜”地抽着水烟筒。 院子里静得可怕,水烟筒上时明时灭的火光,映着启茂清瘦的脸,隐隐带着凄怆。邓老师和三婶都不敢出声,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水烟筒的火光灭了,黑暗中崩出几个字“红包哪里给少了?” 三婶轻声说:“是啊,是啊,每个人封了60元,还外加一袋水果。”邓老师不忍心看着哥哥这样,上前拍拍哥的肩说:“哥,这样的女人我们不稀罕。你人老实本分,又能吃苦,她看不上你是她没有这福分。” 村口又开始烧烟花,照亮了半边天,三婶担心孩子又跟着到处乱跑,向邓老师告辞屁颤屁颤地跑去找孩子。启茂起身回到屋厅,坐在餐桌前自斟自饮。 邓老师默默地走进厨房,从碗柜里取出花生米,洗净,细火慢炒。不一会,炒花生米的香气就溢满厨房。他很用心地炒,炒啊炒,仿佛时间都停住了,直到金黄。起锅,装碟,端进屋厅。给哥满上酒,“哥,我陪你喝两杯。” (二) 五月初,成人高考如约而至。从走出试室的那一刻,邓老师如释重负,再也不用起早贪黑枯坐书桌前了。哥相睇的那一幕深深的刺伤了他的自尊,让他明白人只有奋发向上,足够强大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过完年,哥去深圳的当天他就回到了学校,时间紧迫,一天都不能轻忽。 他作了一个详细的复习计划,每天都要按计划完成才爬上床。复习的日子既紧张又充实,也谈化了对青芸的思念。现在终于考完试,清闲下来反而有点不习惯。感觉突然多出了很多时间,无处安放。 青芸七月七日才高考,还有一个多月,复习得怎样了,晚上能睡着觉吗?营养跟得上吗?空闲下来的邓老师开始胡思乱想,他决定到学校去探望青芸。 五月中旬的一个周末,邓老师来到县一中,通过向学生打探,他来到了青芸的宿舍。对于邓老师的到来,青芸既惊喜又开心。 她笑着问:“怎么这么有空?考完试啦?” 邓老师点点头,望着青芸笑。他喜欢就这样看着青芸,特别是她笑的时候,嘴角上扬。 青芸避开邓老师的眼光问:“这么好笑,考得很好啦?” “正常发挥。”很坚定的语气。 “那就好,提前庆祝,请客。”青芸略带调皮地说。 邓老师爽快地说:“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请你吃大餐,改善一下伙食。” 两人来到上次河堤边的餐厅,老板上前斟茶,询问两位点什么菜。邓老师点点头说:“问她。”老板意会,专拣贵的菜式询问。青芸很细心,每个菜式都问价格多少。最后,她轻声对邓老师说:“我们还是点上次的菜式,那些都太贵了。” 邓老师心里暖暖的,眼眶开始湿润。自从父母过世,在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这么体贴。哥虽然对自己也很好,但长年在外,心思也没有这么细腻。他更倍加珍惜青芸,由衷感叹多好的女子啊! 他心里打定主意,不能让自己心爱的人受委屈。除了点上次的四个菜外,还加了个滋补汤。吃饭时,他一边给青芸夹菜一边听她絮絮叨叨地说学校的事情。青芸也很坦然地吃,她明白邓老师的心,现在又没旁人,难得这么自在吃一顿。 五月的天气像马骝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艳阳高照,忽然间就乌云密布,暴雨倾盆。天黑得十可怕,还伴随着电闪雷鸣。河堤边上的杨柳在暴雨下变得模糊,河面因为雷雨的冲击溅起朵朵水花,好大的一场雨。邓老师想起以前读初中的时候,哥出去打工了,一个人在家,每到雷雨天就害怕得不敢睡觉。青芸哈哈大笑说:“想不到你这么小胆,真是生人不生胆。” 邓老师说:“你是没试过在偏僻的山村一个人过夜的孤苦伶仃才在这里牙尖嘴利罢了。” 青芸停住了笑声说:“以后你不会一个人了。”说完,低着头,眼睛看向店门外。 邓老师痴痴地看着她,又想起徐志摩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雨后,他又给青芸买了两罐奶粉,这次还是买婴儿奶粉,原因是要买最贵的。 光阴似箭,火红的七月不紧也不慢如期到来。在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青芸参加了人生的第二次高考。老天爷也好像怜悯莘莘学子,在七月6号下了一场雨,连日来的酷热解除了,气温舒适清凉。 考完试的当天,同学们像获得解放般狂欢。男同学在宿舍里敲锣(桶)打鼓(饭盆),资料书满天飞。女同学也尽情地说笑,收拾行李,准备晚上逛街。青芸很平静地坐在床上叠衣服,已经第二次参加高考,内心早已平静。同学们看到青芸如此安然,纷纷好奇她考得怎样。她只是淡淡地说:“正常发挥。” 青芸是在第二天下午回到铜锣村的,她哥亲自到学校去接。回到房间,放下行李,开始搞卫生,还没搞完,九婶就叫吃饭。 晚餐挺丰盛,瘦肉炒洋葱、煎鸡蛋、麦菜汤。青芸开心地抱着她妈说:“还是我妈疼我。”九婶笑着说:“你在学校没什么好吃的,怎么能亏待我的宝贝女儿。” 青芸边吃边和九婶聊天,好像把几个月憋着的话都说完。哥调侃她:“就知道妈疼你,忘了谁去接你吗?”青芸笑嘻嘻地说:“怎么会呢?由小到大你都护着我,做你妹真幸福。”哥笑了笑低头吃饭。 晚饭后青芸去洗澡,九婶走进青芸房间,帮她搞卫生。青芸行李除了日常衣物,还有一大堆书,九婶在整理书籍时,有几封信掉了下来。她拿起来看,都是写给青芸的。九婶不认识字,拿给哥看。原来都是邓老师写给青芸的,九婶叹息着放下信。 门外传来脚步声,九婶往外看,九爹回来了。她有点惊讶:“你不看店,回来干嘛?”“我回来看看女儿,你们吃饭了吗?”“刚吃过,青芸在洗澡。”说完就把邓老师的信拿给九爹看。他手颤颤地看完这些信,难抑怒火说:“我不是说过不让他们来往吗?怎么还书信来往?” 青芸洗完澡出来,看到九爹坐在屋厅惊喜地说:“爸,你怎么回来了,吃饭了吗?”九爹还没缓过来,端坐不发一语。九婶轻声说:“在店已吃过,你爸看了邓老师写给你的信,正生气呢。”青芸瞪大眼睛生气地说:“你们怎么能随便翻我的东西呢?”说完扭身进房间把门重重带上。 九爹指着房门说:“比邓老师家景好的多的是,前段时间媒婆张桂英还跟我提起,镇上中学有一单身男老师,人不错,父母也是吃国家粮的。我都推掉了,你还年轻,人又长得不错,怎么就不听一句父母劝?”青芸拿被盖住头,低声哭泣。 第二天,九爹来到铜锣小学,见到邓老师后直接了当说:“你是好后生,以后大把前途,你就放过青芸。她还年轻,还要继续读大学,以后找个好人家。”邓老师面对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九爹已经走出了校门。一种悲怆的感觉涌上来,呼吸困难,脑子严重缺氧一片空白,无力地倚在房门边。 整整一天,邓老师都没心绪,做什么都不上手。人似失魂落魄般漫无目的到处转,田野里、小河边,铜锣村口看落日,看着村外的茫茫大山发呆。 直到撑灯时分,才摸黑往回走。校园里,一片静寂冷冷清清,远处墙角传来蟋蟀舒缓悠长的声音,声音不急不慢,连绵不断。这是雄蟋蟀在孤单寂寞时,发出的声音。邓老师抹了下脸,有泪滑了下来。 六月底邓老师就知道考试成绩了,本来想等青芸回来再和她分亨喜悦。想不到,青芸还没见到,先见了她爸。虽然知道她爸会反对,想不到来得这么快!以前也猜到会有今天这结果,但真的要面对,还是无法承受。前后十多天,经历像过山车,先是高考上线的喜出望外,后是有情人难成眷属的打击。唉,人生怎么就这么难啊! 第八章 每年的七月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月份,几家欢喜几家愁!七月下旬,青芸回了趟学校,从班主任处知道她上重点大学的消息,巨大的喜讯让她喜极而泣。 辞别老师,她和同学们在县城转了一圈,虽然在县城读了几年书,但逛街的次数屈指可数。青芸发现虽然是山城,交通不便,但依山傍水,其实也挺好的。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看什么都很美好。她多想和邓老师分亨她的喜悦,可是……青芸只能叹息。 青芸考上重点大学的喜讯很快就在铜锣村传开来,九爹在村里走感觉腰杆都挺直了,逢人便夸他女儿。村里飞出了金凤凰,一时成为铜锣村的新闻,村头村尾一有空就议论,都说九婶会生女儿。 邓老师已经慢慢平静下来,这段时间他看了很多书,也想了很多。不是有情人就一定终成眷属的,我们熟知的就有梁山泊和祝英台,最后以悲剧收场。有种爱叫成全,他决定放过自己,也成全青芸。“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就做徐徐的清风! 十几天没出过校门,他决定出去走走。整理仪容时,差点不认识自己,镜中那个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的人是我吗?刮完胡子,原本青瘦的脸就更显瘦削了,感觉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他走到村尾的小店,准备和村民聊聊天,散散心。德叔见邓老师走过来,打招乎说:“呦,我们村的秀才,很久没见,我们铜锣村小学出的大学生。” 邓老师愕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前几天去管理区办事,看到信箱有你的信,看了一下,好像是华南师范大学。我本来想帮你拿回来的,和书记聊天后又忘记了。”德叔满脸堆笑地说。 阿兴嫂接着说:“这么说我们村出了两个大学生了?邓老师虽然不是我们村的,但他在我们村小学教书,也算是我们村的了。” 邓老师有点好奇,以试探的语气问:“你说的另一位考上大学的是不是九爹的女儿青芸?” 德叔笑着说:“对啊,以前你们两个去菜地,我就说了,这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郎才女貌。” 德叔的话让邓老师刚结痂的伤口又被撕裂开,心情沉郁慢慢往回走。 “怎么不坐了?”德叔好奇地挽留道。 “不坐了,我先去管理区取录取通知书。” 回到学校后,邓老师无力地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竟睡着了。连日来的神经紧绷,忧伤,现在反而放松了。人有时悲伤过度,表现出来的反而是瞬间的放开! 这一觉睡到下午才醒,起床后发现米缸已经没米,要去镇上买米了。他赶紧整理一下就出门,途经管理区,顺便拿了录取通知书,果真是华南师范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邓老师脸上露出了近来少见的笑容。 镇上的行人已经散去,偶尔有一两个晚归的和店家在讨价还价。邓老师内心有某种期待,希望能像上次那样邂逅青芸。他不知道青芸已经被九爹叫去看店,名为看店,实为限制她和邓老师来往。 他漫无目的地走,竟鬼使神差地来到了九爹的麦皮店前。九爹正肩扛一包麦皮在装车,见到邓老师过来,放下麦皮,跺着脚骂:“叫你不要来找她了,你怎么不听?” 邓老师忙走向前想向九爹解释:“自己是路过这里。” 九爹听不进邓老师的解释,一个劲地骂。青芸听到骂声从店里走出来:“爸,你能不能听人家解释啊!”九爹更加发火:“你怎么能吃里扒外,向着外人?”一时痰气上涌,一下子晕厥,人往后仰跌倒在街上。 邓老师一时慌了手脚,面对这猝不及防的变故。青芸从店里走出来,伏下去问:“爸,你怎样了?”九爹牙关紧闭,已失去了知觉!青芸低泣着摇九爹的手说:“爸,你醒醒,你不要吓我啊!”邓老师已经缓过神来,蹲下去说:“快,帮忙扶到我背上,去卫生院。”青芸醒悟过来,帮忙扶起九爹伏在邓老师背上,跌跌撞撞地向卫生院走去。 卫生院并不远,走过几个街口转角就到,青芸走进卫生院急着说:“医生,救救我爸。”医院问明情况后说:“快去急诊室。”放下九爹,脸色惨白的邓老师问:“医生,怎么样了?” 医院把完脉后,用听诊器检查心跳说:“我们要进一步检查,你们在外面等侯。”走出急诊室,青芸低着头哭泣,邓老师拍拍她肩说:“放心,九爹吉人有相,不会有事的。”她顺势靠在邓老师肩上哭了起来。担心、无助,风雨飘摇的感觉,让青芸不能自已。 经过漫长的等待,医生终于出来。青芸和邓老师忧郁而期待地看着医生,医生只是摇摇头说:“病人可能有高血压,动怒后晕厥跌倒,伤及后脑,我们已经尽力!”青芸不敢相信,哭着走进去伏在九爹身上哭,邓老师站在那儿呆若木鸡。从收到录取通知书到遇上九爹噩耗,前后才几个小时,人生的悲欣只是一瞬间! 姚老爸讲完九爹的死因,一家人都沉默了,最后一声叹息! (三) 九爹的死因成为铜锣村特大的新闻,成为村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讨论过后,都不免叹息,所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这无常也太今人郁闷了! 九爹的丧事是在铜锣村的老屋办,因为是在外面死,不能进屋。棺木就摆在老屋厅门口外的空地上,少华每次出去玩都要从前面空地经过,因为害怕,一整天都不敢出门。晚上,当做法事的哀乐奏响时,少华既害怕又有点悲伤。他第一次思考生死问题,觉得人生真的很难预料,以后自己会是一个怎么的人呢? 日子如流水,纷纷扰扰的的传言过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如铜锣河脉脉的流水日复一日的缓缓流过,波澜不兴。村民们就像机器中的零件,各自在自己的轨道上运行,该干嘛干嘛去。只有一个人是不安分子,他好奇这件事的主角邓老师现在怎样了?他决定去学校探望一下他的老师。 那是一个清凉的午后,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个上午,因为下雨不用去砍柴,少华决定去探望邓老师。他来到铜锣小学,校门紧闭,只能绕过围墙来到邓老师的窗下。透过窗玻璃,少华看到邓老师正在伏案写字。 “邓老师你好,我是少华,请你开一下门” 邓老师抬起头,眼睛浮肿,神情恍惚面容憔悴:“啊,少华是你啊!好,你等一下,我这就去开门。” 少华进到校园,偌大的校园显得冷冷清清。面对少华的到来,邓老师既好奇又开心,忙着斟茶倒水,同时又借此掩饰自己不安的情绪。他一直对九爹的死有负罪感,怕别人窥探到他内心的不安! 少华是无法体会邓老师现在的心情的,他只是出于关心他的老师,想法单纯而美好。未见老师之前有很多话想对老师说,见到后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问了句:“老师,你还好吗?” 邓老师笑着说:“谢谢你的关心,老师现在很好,放心,老师是男子汉,什么困难没遇过?” “那我就放心了。”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邓老师若有所思的说:“谢谢你来看我,我没什么送你的,就送你一本。”人在伤心的时候,往往是自我封闭的,就像高贵的猫,不愿人看到自己的不堪。邓老师想顺便打发少华回家,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他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并在扉页上写下: 送给我亲爱的学生姚少华,希望你在未来的学习中多问几个为什么。努力学习,上下求索,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署名:邓启先 少华拿着书,无可无不可的样子。他本来不喜欢看书,现在老师却送本书给他。送吃的多好啊,偏偏是书本! 少华拿着邓老师送的书,无精打彩的往回走。他还在纠结,如果邓老师送吃的东西多好啊,书本有什么用,又不能埋饱肚子!他看了看手中的书,摇头叹息! “少华,又跑去哪里玩?你爸拿鞭来了!”银铃般的女生声音。 少华抬起头,原来是同村的建萍。“唉,你明知下雨不能砍柴,又何必用我爸来唬我?” 建萍有些突兀,好奇地问:“呦,太阳从西边出哦,少华也有愁眉苦脸的时候!唉~~”唉字拖得特别长。 少华皱着眉说:“就你会取笑人,你就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 “你怎么了,像个火药桶一样,逗你一下都这么较真。我平时就是这样的啦,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少华刚想反驳,想了一下还是算了。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少,只会牙尖嘴利,不和她一般见识。他好像忘了自己也还是小孩! 建萍见他不搭理自己,便认真地说:“你今天怎么了,不用去砍柴还不高兴?” “我今天去看邓老师了,他脸色很不好,我有点担心。他又送我一本书,本来就心情不好,又送我最不喜欢的东西!”少华叹息道。 听说邓老师脸色不好,建萍也有点着急了。“他怎么样了,村里疯传九爹是他害死的!” 少华打抱不平说:“你听谁说的,这能怪邓老师吗?他一不打九爹,二不和他吵架。我爸都说了,邓老师有什么不好?又考上了大学。” 建萍点点头说:“我其实也挺同情他的,他和青芸姐真的很般配,年龄差不多,郎才女貌的。” 少华黯然神伤,建萍哈哈大笑:“又不关你事,你伤什么心啊?”“你不明,世上的事怎么就不能美好点呢。前两年,我外婆家的村里也发生一件事,女方的父亲反对他们来往,拿着刀赶女儿的男友。后来双方在田垌拿着刀互砍……女儿的男友一时想不开,跑进她的房间喝农药。为什么农村就这么多这样的悲剧发生呢?” 建萍微蹙着眉叹息说:“唉,可能农村愚昧。我以后的婚事才不要父母干涉,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活才有意思!我们想办法帮帮邓老师和青芸好吗?” “好啊,我一直在想,只是还没想好!” “不如我们以他们的名义给对方写封信好不好?”建萍难掩激动,声音提高了八度。 少华拍手笑着说:“好啊,只不过我们怎么模仿他们的笔迹?邓老师的还好,上课我们见他写,青芸姐怎么模仿?再说,我们的水平可能写信一下子就露馅了!” 建萍安静下来,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托着腮帮想,忽然一拍脑袋说:“不如我们寄贺卡,不用写那么多字不易露馅。而且贺卡精美的图画寓意就够丰富了。”少华想起最近同学们之间开始流行互送贺卡,他曾经就是为了买一张贺卡送同位,绞尽脑汁才从姚老爸那里要到钱买一张。贺卡精美的图案再配上几句美好的祝福,确实很唯美,很浪漫。 (四) 他们虽然还是小孩,却也能把想法落实。首先就要解决买贺卡需要钱的问题,为了保密,不能向父母要。怎么才能弄到钱呢?少华想到了自己赚钱,最近有老板包下了铜锣村的农田种菜,需要大量的竹子搭架。他准备去砍竹子卖给老板。建萍也认为这是个好办法,于是约好明天早上一起上山砍竹子。 第二天早上,少华带上篾刀和姚老爸破好的竹篾开始上山。晨光中,浓雾还未完全散去,远远看去薄雾缭绕的山峰缥缥缈缈,仿若人间仙景。山路两旁的青草叶子上还挂着露珠,人行其间,有蚱蜢跳动。觅食的小鸟受惊,“啾啾”叫着飞向更高处。少华停下来,看着茫茫大山,郁郁葱葱的树林,不禁深呼吸几口清新的空气。 转过山坳,有小溪冲出的一个小石潭,潭水清澈见底,建萍早已在潭边等侯。少华放下篾刀,掬水洗脸,潭水清凉,一时神清气爽。“这潭水洗脸很舒服,要不要试下?”少华开心地说。建萍摆摆手说:“我刚洗过,确实很清凉,我们还是快点去砍竹子,太迟会很晒。” 铜锣村后山连绵不断的大山中,散落一丛丛的野生翠竹,这些野生竹子本地人称小黄竹,竹杆橘黄,竹身结实,正是搭豆角架子的好材料。 这些野竹都是长在山坡上,坡陡山荒,少华走在前面,用刀把柴草削倒后慢慢向前走。日上三竿时,他们才找到一处野竹茂密的山坡,早已满头大汗。少华找个了小土墩坐下休息,建萍气喘吁吁地说:“怎么在这里坐,快砍竹子啊。” 少华抚摸手背上芒草割破的地方说:“休息一下再砍。”手背上的伤痕经过汗水的浸渍,又痛又痒。建萍看到了说:“不要用手挠,越挠越痒。”随手摘了些嗅草的叶子揉碎涂在伤痕处,一阵清凉,痛痒感减轻了很多。少华发自内心的赞叹:“你懂得真多。”建萍笑了笑,开始砍竹子。 少华忙走在前面说:“我砍竹子,你削竹枝。”他试过芒叶割的滋味。 砍竹,削竹枝,捆扎成把,一阵忙乱,终于砍了两大捆。少华估摸已经够钱买贺卡了,就停下来说:“应该够了,太重我们也扛不回去。”建萍点点头表示赞成。于是稍作休息后就扛着竹子往回走。下山并不比上山容易,为防滑倒,每一步都很小心,膝盖承受的压力很大。不一会建萍就说:“我不行了,要休息一下,腿都软了。想不到做好事这么难!”少华停下来,坐在树荫下,顺便摘了片山稔子叶吹起来。山风徐徐,很快汗就干了,清爽凉快的感觉使人慵懒得不想再动。 建萍好奇怎么一片叶子都能吹得响,也依葫画瓢学着吹,怎么也吹不响,只好放弃。她眼尖,竟然发现山稔木上还有稔子,虽然不多,稀疏几个掩影在叶片中。建萍欣喜地摘下与少华分亨,这是晚熟的山稔子,尤显珍贵。细心找寻,还真摘了不少山稔子。坐在树荫下吃山稔子,这是假期最安逸的一次,平时都是在去砍柴的路上顺便摘着吃,来去匆匆。原以为上山砍柴会有很多山稔子吃,谁知忙起来反而没好好吃过一次。世上的事大概也是这样,心心念念的时候反而无缘,不经意时却会柳暗花明! 回到村里,已是晌午时分,卖完竹子,所得收入除了买贺卡还有盈余。拿着自己的劳动所得,少华感觉前所未有的快乐。 中午喝完粥后,建萍来到少华家,院子里静悄悄的,两兄弟都不在家。围墙上,太阳花开得正艳,含苞待放的花蕾争先恐后地盛开,引来蜜蜂嗡嗡凑热闹。菊花墨绿的叶子,肥厚饱满,根茎粗壮,浓浓烈烈地长成了庞然大物,远远看去一堆墨绿。仙人掌浑身是刺的躯干顶端长出了黄色的花苞,仙人掌竟然也开花!生机盎然的花草让院子平添了几分生活气息。 院门外传来说笑声,少华和少东抬着潲桶进来。建萍笑问:“你们能抬得动一桶潲水吗?”少华点点头说:“习惯就好。”建萍拿出贺卡说:“我们开始写。” 送给邓老师的贺卡,正面是日本的富士山,一座很特别的山。少华拿起笔刚想写,又慢慢放下。青芸的字他没见过,模仿不了。建萍见他停下,明白他不会写青芸的字。默默拿过笔在贺卡背面写下 邓启先你好 一切都会过去,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祝开心快乐 落款:梁青芸 看着娟秀的字体,少华疑惑地看着建萍问:“这真的是青芸的字吗?”建萍点点头说:“我去年在成荣伯家饮进宅酒,在阿秋姐的房间里看过青芸送给她的课堂笔记。昨晚我特意去借回家看,练了一晚上。”少华竖起大拇指赞叹:“你真是心思缜密!” 写给青芸的贺卡自然就是少华写了,平时就喜欢邓老师字的他,暗地里经常模仿。他拿来草稿纸,先练习写,直到惟妙惟肖才满意。送给青芸的贺卡上面画的是并蒂莲,寓意吉祥、美丽、善良,是建萍精心挑选的。他在贺卡背面写下 青芸你好 你是我们村的金凤凰,祝你永远都那么美丽,笑口常开 落款:邓启先 看着隽逸刚劲的字体,建萍赞叹写得真像。“你这么聪明,怎么读书就不行呢?”少华嘻嘻笑“因为我不喜欢读书。”写完贺卡,少华如释重负,一身轻松。他们来到邓老师的窗前,把贺卡从窗口送进去,要求邓老师在他们走后才打开。邓老师接过贺卡,一脸狐疑,等他们走后才拆开。一行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他怦然心动,及至看完,情绪又落了下来。 贺卡称呼邓启先,以前青芸回信都是称邓老师,感觉上情感就有点疏离。正文写“友谊天长地久”,看来和青芸是不能继续下去了。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全身发软无力跌倒在床上。 少华他们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兴高采烈地径直走向青芸家。九婶还没有从悲伤中缓过来,双眼红肿。他们向九婶问好后,说明来意,有几道数学题想请教青芸姐。九婶把他们带进青芸房间后转身出去。 两个小孩的到访还是让青芸满惊讶的,虽然心情不好,但也很耐心的为他们讲解。少华静静地站在旁边,很认真地听讲。建萍看到他这模样,轻声说:“这不像你哦,第一次看到你这么认真。”少华不搭理她,还是那么投入。 青芸讲完后,温柔地说:“明白了吗?”少华点点头,拿出贺卡放在桌面上说:“这是邓老师叫我拿给你的。”听到邓老师,青芸黯淡的眼神忽然闪耀出光芒然后又慢慢熄灭。她明白,现在出了这样的事,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了。 青芸拆开贺卡,眼里掠过一丝哀怨,他是真不懂还是无心,出现这样的事,还说什么“金凤凰”这样的风凉话?还怎么笑口常开?连句安慰的话都不会说,心真是凉透了! 青芸内心的细微变化,少华和建萍是感觉不到的。他们为如此顺利的做完好事而开心。为了庆祝,他们来到德叔的小店买汽水庆祝。看着汽泡从瓶口冒出,少华和建萍学着大人们做了个干杯的动作,抬头就喝。多么畅快淋漓! 邓老师醒来已是黄昏,夕阳透过玻璃照在书桌上,一切都很安静。他爬起来,窗外是铜锣村的民居,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充满烟火气的温馨对于他来说都是奢望。那一晚,校园上空响起李春波的《小芳》,一直到很晚很晚…… 村里有个姑娘她叫小芳 长得好看她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 第二天,少华起床后,急急脚地走到学校。他想看邓老师是不是开心很多了,他在窗外叫邓老师开门,没有反应。透过玻璃窗,已人走房空,书架上的书本也下架了,空空如也。少华跌坐阶下,他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知道,有时候,真会好心办坏事! 第九章 邓老师的不辞而别,让铜锣村的村民们很是震惊。各种说法都有,显然在相对封闭的山村,毫无意外的成了爆炸性新闻。有说是害怕青芸哥找麻烦走的,即刻又有人反驳前几天见他都说去读书时会和大家告别,感谢村民对他的厚爱;有说他可能住腻了,一个人在学校满孤独的,可是以前不是一直这样住的吗?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对于这些,少华是无法判断对错的,他听过就算,也只是和建萍粗略聊过,两人也没有什么定见。他们现在正是善忘的年龄,能吃能喝能玩更能忘,人生最快乐的时段。什么事都装不了太久,就像水面的涟漪很快就恢复平静。 这段时间少华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姚老爸在一天中午回来的时候,自行车尾搭着一个大纸箱,打开后原来是一台14寸黑白电视机。他开心得跳起来,和少东满村跑,广而告之,邀请火生、建萍、鸿明、秀清这些小伙伴晚上去他们家看电视。姚老爸也是精神抖擞,喜洋洋如同过年,早早就吃完晚饭,沏好茶等乡亲们光临。 晚上播的剧是《公关小姐》,少华第一次看到一个新世界,里面的人物穿着、谈吐都很新颖,让他大开眼界。城市的便利,繁华和开放,对他的思想冲击很大,让他震撼。他开始向往外面的世界,以前听说有一个放电影的,因为通过电影看到香港的繁华而偷渡去香港。当时人们还觉得抛妻弃子不可思议。现在少华的内心也开始萌芽到外面看看的想法,他开始渴望走出大山。 有了电视机后,少华家每晚都会聚集很多人,早早占位置等侯电视剧开播。少华和他的小伙伴白天没电视看的时候又多了一个节目,就是谈论电视剧。 火生很羡慕《公关小姐》里在江边吃宵夜的生活,希望长大后也能在这么美的夜景中吃东西。 建萍就觉得女人就要像公关小姐一样,谈吐优雅,穿着漂亮的衣服与外宾交流,有学问又有能力,可以自己养活自己。她羡慕公关小姐能自由恋爱,不像青芸姐,婚姻大事都不能作主。认为农村落后、愚昧,还是大城市开放包容。 少华也觉得人生要像志鹏那样,事业有成,风度翩翩。生活在大城市,有钱又有品,这才是成功男人的标志。少东听完淡淡地说:“你只会想,却不努力读书,人家志鹏可是高学历。”少华被少东抢白一场,满脸羞惭。 鸿明听完他们的讨论后说:“我以后要做飞机师,开着飞机到世界各地去旅游。”大家听完,都夸鸿明会亨受。 电视的到来,改变了村民的生活方式,以前一到晚上,村民们就一群聚在一起聊天。现在看电视成为了固定节目,时间一到就往姚老爸家涌。电视除了丰富村民的夜生活,同时也开阔了他们的视野,开始思想产生变化,羡慕城市人的生活,劳动致富越来越成为茶余饭后谈话的主流。姚老板晚上看新闻,发现广州的楼又高又大,他是做泥水的,明白这意味着捣制时要很多模板,他萌生贩模板去广州赚钱的念头。 在吃晚饭的时候,他向全家宣布贩模板的想法,少华听后举双手赞成,还希望姚老板去广州的时候一定要带上他。姚老妈蹙着眉担心广州那么远,又不了解情况,贸然转行是不是太冒险,何况现在泥水工也做不完。姚老爸沉思后说:“我先去一趟广州了解情况,如果顺利的话,就转行。” 第二天,姚老爸吃完早餐就出发去县城,从县城买票坐大巴去广州。第一次去大城市,他精心打扮了一下,用洗发精洗头,换上一套平时舍不得穿的浅蓝色短袖衬衫和黑色西裤。乍一看还真像一个精明干练的老板,如果不看那长满老茧的双手的话。他精神抖擞走出家门,迎着朝阳走向一个未知的世界。姚老妈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摇摇头苦笑说:“多少年没见他这么有干劲了!现在人到中年反而像个后生仔那样,想到即刻去做。”少华反倒觉得这才是人生,敢想敢做,一辈子平庸有什么好。他期待着姚老爸凯旋归来。 很快,学校开学了,熟悉的邓老师已经去读书。新来一个女老师做了他的班主任,女老师很年轻,平时和同学们有说有笑的,同学们有什么心事也爱和她说。少华如往常一样,不爱做作业,一如既往的前天作业第二天做,老师也一如既往的留堂。日子好像没有变化,日出又日落,平淡得如白开水。 渐渐的,少华发现女同学大多数都有一个歌本,有空的时候就喜欢聚在一起唱歌,抄歌词。什么郭富城的《对你爱不完》,孟庭苇的《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冬季到台北来看雨》。男同学喜欢看武侠小说,平时在一起就喜欢聊哪个武功厉害,什么一苇渡江,什么沾衣十八滚,什么小魔女的软身剑可以做腰带,听得少华一愣一愣的。如果说读书的日子像白开水那么无味的话,那么现在无人可聊天的苦闷就是用白开水泡苦瓜,又淡又苦!为了融入他们,少华试着问:“你们聊的都是在哪看的?”同学们哄然大笑,火生从座位拿出一本书《武林传奇》,封面是一侠女手拿宝剑凌空而起的打斗场景。少华拿着书,抚摸着装帧精美的封面说:“能不能借我一看。”火生豪爽地说:“当然可以,这本我已经看完了,不过你要保管好,看完你就还给鸿明,是他的书。”少华才知道,原来男同学都是轮流看武侠小说。 傍晚放学后,少华破天荒没有满村跑,坐在院子里看书。原本只是想了解一下书的内容,不必下次聊天做个旁观者,谁知竟然一看入迷!小魔女的冰雪聪明和董子宁的纯朴憨厚,西门剑法的举世无双、变化莫测和九阳神功的惊世骇俗、内力深厚都认少华神往。波澜起伏,惊心动魄的江湖生活很对他的口味,层出不穷的的武林绝技,奇侠一枝梅的神秘吸引了他,让他欲罢不能。第一次发现原来书本有这么大的魅力,这是一个不同于现实生活的精神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可以神游九洲,与书中人物一同经历悲欢离合。看书激发了少华的想象,在想象世界里遨游,少华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愉悦。由日落到夜深,他彷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变成了见到书就两眼发光的书痴。 这期间,少华发现班里的女同学开始追星,什么四大天皇,什么小虎队。她们开始买明星的贴纸,书本上,笔记本上都有这些明星的贴纸。对于这些,少华是嗤之以鼻的,认为这是幼稚。他还是沉迷他的武侠世界,只是偶然窥探一下现实世界的变化。 《武林传奇》看完后,少华的精神处于空仓期,他像个嗅觉灵敏的野狼,随时打探谁手里还有武侠小说。实在无聊就学着里面描述的招式比划,可这毕竟比不上看书有味,没书看的日子真难过! (二) 喜欢上看武侠小说的少华比以往安静了许多,不再漫无目的满村跑,他有了新追求,到各家去窜门,期待有新发现。这天他溜达到了村头的李先生家。他家是铜锣村的困难户,父亲在他读小学的时候就过世,留下俩母子俩相依为命。母亲靠做保姆的微簿收入将他牵扯大,并送他读书,高考失败后一直在家伺奉老母亲。因为他毛笔字写得不错,过年时写春联卖,平时红白喜事也会请他做账房先生,日子倒也还能维持得下去。李先生是村民对他的尊称,叫惯了反而不知他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了。 李先生家是一字排开四间泥砖房,中间是厅,左侧是厨房,剩下两间是卧室。少华走到门口向里张望,刚好主人在家,便走进去问好。李先生抬起头笑呵呵地说:“呦,姚师傅家的大公子来了。”李先生并不老,三十多岁,因为平时不苟言笑,加上戴着一副黑边框的近视眼镜,说话喜欢引经据典,让人有种老学究的感觉。少华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竟不知如何答,傻乎乎的点头嘻笑。李先生见他不说话,便问:“学堂放学啦?找我有何贵干?”少华很诚恳地说:“李先生,你是我们村的秀才,应该看过很多书,请问你有武侠小说吗?”李先生哈哈大笑说:“这些书我从来不看,如果你想看书,我这里有《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你喜欢看吗?”少华看着那老古董的大部头咂舌连连,摇头推辞。 屋外响起说笑声,少华探头望出去,院子里站着三个女人,带头的是媒婆张桂英,后面跟着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李妈迎了出来,将她们请进屋厅。少华坐在那里感觉局促不安,他望向李先生,发现他好像也很不自在,不停搓着双手。他刚想告辞,李先生连忙拉住说:“既然来了,在这里食晏再走。”于是赶紧进厨房下面。 张桂英坐定后,开始介绍她带来的两位妇女,高高瘦瘦的那位是她的邻居,叫美玲,前年跟着人贩佬过来的。旁边白白的,有的婴儿肥的妇女是美玲的妹妹,叫美凤。年初的时候,美凤的丈夫去江边电鱼,不慎触电身亡,留下她一个人,听说姐这边不错,也想嫁来广东。李妈听了笑呵呵地说:“广东也有穷人的,你看我们家就是穷得叮当响。” 美玲笑嘻嘻地说:“如果在广西,你们家也不算穷了。我们那里,人和牲口住在一起,人住上面,下面就是牛或猪。”张桂英搭话说:“是啊,她们那边的人都说广东是第二个香港,改革开放使广东先富起来,她们那里有很多人都嫁来广东。” 少华坐在那里静静的听,也搭不上话。他发现美凤不会说粤语,偶然问到她就叽哩咕噜的说一两句,少华一句都听不懂。他才知道原来中国很大,有很多少数民族。 说话间,李先生已经煮好面,大家边吃面边聊,气氛活跃起来。李先生也没有之前那么拘谨了,偶尔还说一两句笑话。李先生很好奇广西那边的风土人情,美凤通过姐姐的翻译,都能细细地回答。原来她们那里都是石灰岩的山,耕地很少,农民们只能见缝插针地种农作物,生活很苦,年轻的一般都去深圳打工。少华发现美凤在回答李先生的话时,眼里带着笑意。 从李先生家出来,少华已无心绪去玩,他想不到还有这么苦的地方,他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以后要到大城市去,就像她们从广西嫁过来一样,人往高处走。 九月中旬,姚老爸从广州回来,一身西装,身光颈靓,再配一双塑料凉鞋,又有点不伦不类。姚老爸身后行李车拖着个很大的编织袋,立刻吸引了少华和少东围过来。 少华迫不及待地打开编织袋,密密实实一大包衣服。两兄弟一人一件往身上套,发现衣服比身板小了一圈,两兄弟都很泄气,责怪姚老爸买衣服都不看码数。姚老爸笑呵呵地说:“这是童装,本来想给你们每人买一套新衣服的,后来一算钱不够了,以后再买。”姚老妈从屋厅出来,取笑他已是半个老板了。少东不解,姚老妈解释道:“你看他上半身穿着像不像老板?再看他脚下像不像农民?”大家听完,不禁哈哈大笑。 回到屋里,姚老爸端过碗咕噜咕噜喝完水后,兴奋地说起这次广州之旅。十几天的广州之行,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他在广州每天跑工地,广州就像个大工地,一天一个样,高楼林立,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在跑工地的过程中,结识了不少包工头,他们都说模板的缺口很大,只要货车运到他们都要。姚老爸精神很振奋,决定多走走多看看,可是能见人的衣服只有一套,他决定去买几套好点的衣服。听说广州上下九的衣服比较便宜,便逛了一回这条很出名的步行街。对比后发现确实比家乡镇里的衣服便宜,他便多了个心眼,打听这些衣服都是哪里进货的,为此他还专门跑了一趟东莞虎门,除了车费,把身上的钱全用在了买童装。姚老妈想不通为什么买这么多童装,孩子又穿不了。姚老爸笑呵呵地说:“我想好了,转行摆街卖童装,我们这里的衣服比上面的贵,赚点差价。” “我没摆过摊,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摆摊总比做泥水小工轻松!” 第二天早上起床,姚老爸先用自行车载姚老妈到镇上,再回来载童装去。大街上人来人往,姚老爸挑选了一个靠十字路口的地段,把童装挂出来,等待顾客前来挑选。可能是童装的款式新颖,价格合理,开张第一天就生意兴隆。晚上回到家里,姚老妈在灯下点钱,数了一次又一次,笑得合不拢嘴。姚老爸也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整晚都乐呵呵的。吃晚饭的时候还给两兄弟每人发了一块钱,两兄弟拿着钱心里乐开了花。少华决定把钱存起来,等攒够钱后到镇上买武侠小说。 自从卖童装后,姚老爸的笑容多了起来,每天早出晚归,回来的时候车头都挂着猪肉或者一串豆炸。少华开始每天傍晚坐在门口等父亲回来,一听到自行车的声音就飞奔出去帮拿东西。晚餐由以前的任务式变成现在的满怀期待,生活的滋味原来这么美妙! 晚饭后,姚老爸决定教姚老妈学自行车,以后就由她去卖童装,他还要去收购模板。他在自行车的车尾用绳子绑定一根柴枪,然后让姚老妈扶着自行车,左脚踩脚踏,右脚在地上滑动,推着自行车向前,车速加快后就试着放脚上去踩。姚老妈笨拙地推着车,好几次放脚上去时自行车就倒地,幸好有柴枪顶住人没事。姚老爸鼓励说:“放心,不要怕,跌不了你的。” 经过一晚上的练习,姚老妈已经能够熟练地骑着自行车在院子里转圈了。刚学会骑车,姚老妈兴奋得不停地在院子里转。少华和少东也开心地哇哇叫跟在车后跑。多么温馨热闹的夜晚。 (三) 第二天晚上,姚老妈发车瘾,一吃完饭就推车出院子里骑,少华两兄弟看到老妈越来越熟练,争着要坐车。两兄弟坐了一会,开始不满足只是坐车了,他们也要求学骑车。姚老爸很赞成,于是在车尾绑定一根柴枪后,就让他们自己练习。 学会骑车的姚老妈开始独当一面,自己出去摆摊了。临出门时姚老爸叮咛她:“叶珍骑车要少心,路上车多,你不撞别人,别人也可能撞你。” 姚老妈战战兢兢上路后,姚老爸开始联系伙记,他来到德叔的小店里打电话了解谁有模板,得到的答复都是自己做泥水的都要用,有人建议到山区去找那些砍树的老板可能会有。打完电话后,德叔递过水烟筒让姚老爸吸口烟提提神,姚老爸接过水烟筒“咕噜噜”地深吸几口,一阵吞云吐雾后姚老爸问:“你知哪有模板卖吗?” 德叔咂咂嘴说:“你要多少?前年我老婆娘家大舅子砍树,开了很多板,原来是想卖给家具厂的,后来家具厂倒闭了没卖成,现在可能还在。” “现在经济这么好,做什么都易赚钱,怎么会倒闭的?” “你有所不知,正因为经济好,赚钱容易,人家都看不上本地家具厂的了,都喜欢买顺德那边进货的,款式新颖,价格又不算贵。” 姚老爸点点头问:“怎么联系你大舅?” “我让老婆跑一趟,他那里没电话,如果有就答复你。” 从德叔的小店回到家里,姚老爸脑子里一直想去哪搞那么多模板。想来想去,还是工友说的去大山找砍树的老板靠谱。可是偌大的山区去哪找呢?他想到了同村的鸿茂兄弟,他就是经常进山帮老板锯板的。 鸿茂家在铜锣村的西边,有一条小溪从门前流过,姚老爸蹚过小溪,鸿茂刚好在家门前修柴油机。见姚老爸到来,鸿茂停下打招呼:“这里脏兮兮的,到屋里坐。” “不用了,忙你的,我在这里和你谈就行了。你经常进山帮老板锯板,最近哪里有板买?” 鸿茂边给柴油机零件上机油边说:“最近没有,刚卖完,等下一批,很快就开工了。” 姚老爸拿出香烟,给鸿茂点上,自从去广州回来,他就习惯口袋里装一包香烟,遇到谈事情的就分烟。鸿茂叼着香烟说:“烧你的发财烟了,这样,下一批我先通知你,由你和老板交涉。”“那就有劳鸿茂老弟你了。”姚老爸开心地说。 两人又唠叨了一阵子,直到日偏西才告辞回家。路过德叔的店铺,刚好遇到他老婆海凤从娘家回来。姚老爸满怀期待地看着她问“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样,你娘家那边有模板卖吗?”海凤擦了把汗说:“幸好你叫我去问,不然我哥准备卖给包工头做模板了。放心,我叫他留给你了。”姚老爸喜出望外开心地说:“太感谢你了,等卖完模板回来请你吃饭。”海凤笑呵呵地说:“隔离邻舍的不必客气。” 回到家里,不久就听到了自行车的声音,姚老妈一瘸一拐地推着自行车回来了。大家都很诧异,姚老爸先开口:“叶珍,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走路成这样的?”姚老妈没好气地说:“都怪你,朝早出门说话不吉利,害得我被车撞!”原来她骑车回来的时候,横穿公路时前轮给后面的摩托车刮碰到,连人带车摔了一跤。幸好摩托车的速度不快,才没造成太大的伤害!少华关心地问:“妈你伤到哪了,严重吗?那个摩托车佬呢?”“没事,只是皮外伤,我见没大碍,对方又赔了50块钱,就算了。”姚老妈平静地说。 姚老爸松了口气说:“人没事就好了,我以后说话要注意点。”少华和少东连忙帮推车,让姚老妈先休息,给伤口上药。 晚饭后,姚老爸坐在院子里抽水烟筒,一顿烟过后,他进入屋厅和姚老妈商量筹钱买模板的问题。他粗略计算过,一货车模板至少也要两千块左右,去哪筹这么多钱。姚老妈沉思良久后说:“我们回一趟娘家,我听说哥前段时间想建房,后来因为日子没到暂时还没做,可能帮到我们。” 姚老妈的娘家在茂坪村,离铜锣村有十里地远,吃完早餐,他们就出发。先到镇上买点菜,岳父喜欢吃炖猪肉,姚老爸还特意买了几斤炒瘦。到了娘家,岳父和大舅已经进山铺自来水管,岳母见他们来笑咪咪地说:“今天烧火煲早餐时见火笑,我就嘀咕谁会来探呢?想不到是你们,快进屋里坐。”听说岳父去铺水管,姚老爸凳子还没坐热就带上锄头去帮忙。农村的所谓水管不比城里,城里的水管是真家伙大铁管,农村的只是一条比食子略大的塑料软管。以前村民们都是去溪涧的水潭里或是小河边的沙滩上挖个坑挑水喝,现在生活水平提高了,家家户户开始用上了自来水。村民们都是到大山里,有泉水渗出的地方砌一个小池子蓄水,然后用小塑料软管接水喝。 姚老爸来到山里,大舅子正在挖水坑,然后在旁边用石头砌边,再用泥巴糊缝隙。这是姚老爸的老本行,他上前接过大舅子的泥刀说:“让我来。”大舅爽快地说:“好,让你来,我和爸去埋管。”岳父正背着胶管从田埂走来,他顺便去田里看了一下有没有水。“庆辉你来了,不在家里坐跑来这里干什么。” 姚老爸抬起头说:“爸,你老先歇着,我和叶烨做就行了。” “爸,我和你埋管,让庆辉砌水池得了,这个他比我在行。”叶烨接话说。 三人合力,日近晌午才把水管接到家里,看着源源不断清甜甘洌的泉水流进水缸,叶烨开心地说:“这就好了,以后都不用挑水喝了。” 午饭很丰盛,有岳父喜欢的炖猪肉,白切鸡、清蒸草鱼、猪骨汤。岳父拿出米酒和姚老爸细饮慢嚼,拉家常,气氛融洽快乐。叶珍趁机提出借钱的事,岳父放下酒怀,问明借钱的用处,用手沾酒在桌上计算,尔后点点头说:“做得,我支持你们。”姚老爸心花怒放,一个劲地劝酒劝菜,爷俩边吃边聊,其乐融融。吃完午饭,两口子逗留到傍晚才骑车往回赶,一路上姚老爸都有讲有笑,真有点春风得意。 回到家已是撑灯时分,少华两兄弟已经做好晚饭,一家人坐在灯下安安稳稳的吃饭,一种平淡而真实的温馨。姚老爸觉得生活有奔头,再辛苦都值得。接下来的日子就是买模板,请车,装车,准备上广州。装完车,还差一点不满车,姚老爸回到家里,把藏在棚方上的板都搬去装了。少华两兄弟扛着板去装车,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货车装着自家的货物,满满的自豪感。 头一次做这么大的生意,姚老爸精心打扮一番,穿上衬衫西裤,手夹一皮包准备出发。姚老妈拉住他说:“第一次做大生意,去拜下祖宗再去。”姚老爸点点头,来到祖宗牌位前毕恭毕敬地点香行礼,祈祷一帆风顺。 第十章 自从92年同志南巡后,“不管白猫黑猫,捉到老鼠就是好猫”变成一句最流行的语言。这句话以其言简意赅,通俗易懂迅速在大江南北流行开来,达到家喻户晓的程度。人们的思想开始活跃,一时间春回大地,冰雪融化,到处都呈现出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人们的生活水平蒸蒸日上,电视机开始走进千家万户,农村基本用上自来水,港台的流行音乐开始在内地流行,世界的窗口已经打开,外面的风吹进来,这一时期是人们思想最矛盾的时候,传统思想与泊来思想的激烈碰撞,迸溅出灿烂的火花。 这股春风也吹到了铜锣村,大家不再死守一亩三分地,年轻的都往深圳跑,有家庭走不开的也开始做生意。餐桌上渐渐的也丰富起来,隔三差五的就有肉吃。 电视台开始引进港台的电视连续剧,如《乱世香港》、《义不容情》……电视台开始播港台明星的歌曲,如邓丽君、徐小凤,许冠杰等等。小虎队的《爱》成为少华班的班歌,活泼轻快的旋律,青春的律动最符合他们的心理特点。在农村,他们是流行文化的敏感体,最容易接受新鲜事物。 少华也学其他女同学,把自己喜欢的歌记录下来,有空就和同学吼上两嗓子。他最喜欢就是《爱》 把你的心我的心串一串 串一株幸运草串一个同心圆 让所有期待未来的呼唤 趁青春做个伴 别让年轻越长大越孤单 把我的幸运草种在你的梦田 让地球随我们的同心圆 永远的不停转…… 歌曲的感化让少华开始细腻,慢慢的觉得学习其实也并不是那么乏味,和同学们聊武侠,唱歌,嘻嘻哈哈一天就这样过去了。他开始留恋学校的热闹,不再视读书为畏途。这时他才留意班主任,发现其实班主任也挺活泼的,她也喜欢唱歌,还会弹吉他,当乐声响起,已经捕捉了少华的心。原来这世界有很多的美好是他不曾涉足的,原来生活是可以如此优雅的,原来女子可以不像铜锣村的女人那样,每天菜头地尾的挑着一担粪桶的。他希望改变他的人生,追求更美的梦。 这段时间,班主任教会了他们很多歌,例如《十五的月亮》《祈祷》《你的歌声我的微笑》旋律婉转优美,唱到动情处也会流泪。这在过去难以想像的,一个无心无肺的小学生也会有流泪的时候。他开始留心父母的辛苦,体谅他们有时的粗爆。慢慢的他喜欢和学习好的同学在一起玩,虽然没什么太多交流,一起呆着就行。 姚老爸的生意越做越大,每次上广州都是满满一车货,回来的时候又是满满一包童装。他开始不满足于摆摊,准备租个店面卖成年人的衣服了。 铜锣村真是好事连连,村头的李先生送来了请柬,请村民们饮结婚喜酒。李先生就是这样,做事一丝不苟,充满仪式感。本来乡里乡亲的透句话就行,他还是每户递一请柬。 平时少娱乐节目的农村,办喜事就是一件大事,前一天晚上全村有空的妇女就开始聚集,帮忙洗碗,浸竹笋。会算数的男人就会帮忙计算台数,要买多少菜,备多少酒水,会厨艺的就会帮手炸叉烧。对于少华这些本来就不安分的小孩,简直就是堪比过年般兴奋。他和火生、鸿明、少东像族老一样,什么事都想参与一下。去各家各户搬台凳,满村里疯跑。待到叉烧炸好,偷偷的去厨房夹几块吃,既解谗又满足了他的虚荣心,真正饮酒的时候反而吃得不多。 饮结婚酒的重头戏就是看新娘子了,拜堂的时候,大家把屋厅围得水泄不通,翘首以待,都想一睹新娘子芳容。少华是看过新娘子的,就是那位广西妇女美凤。人们赞叹新娘子的美貌的同时也送上了深深的祝福。少华挤在人群中,也感到心暖暖的,生活就该这样,幸福美满。他开始憧憬自己的未来,以后也要好好的。 时间荏苒,铜锣村在日落日出中慢慢蜕变,这个古老的村落开始慢慢有了更多的色彩,村民们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笑容开始多起来。 姚老爸的生意越做越大,已经在镇上租了个店面卖时装,他总能把握季节的变换,迎合顾客的审美需求,生意火爆。少华开始有车头篮的26寸自行车,同学们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在铜锣村骑着自行车转来转去。他开始有钱买武侠小说,车头篮经常放着几本书,男生都围着他转,一有什么新书,就争着向他借。少华也挺大方的,书看完就扔,以致到后来书买了不少,找得到的没几本,他也不在意。 少华的学习开始慢慢有起色,每天除了看武侠小说就是做作业。少东看到少华像换了个人似的,好奇是什么事刺激了他,突然转性了。少华也不解释,默默地努力。老师注意到了少华的改变,勉励他继续努力,第一次被老师表扬,心里美滋滋的,他想不到自己也有被老师表扬的机会。 放学后,少华背着书包走在回家的路上,西斜的太阳火辣辣的像个燃烧的火球,虽然已是秋天,热力丝毫不减。迎面走来他的小伙伴鸿明,他急匆匆的走来,边走边喊:“快快,阿兴嫂的牛给地老虎咬了。” “什么是地老虎?”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很恐怖的。你想想看,牛那么大地给它咬死!”鸿明略带紧张地说。 地老虎是何方神圣,少华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他跟在鸿明身后向事发地走去。在铜锣河的河滩上,已有村民围在那里,少华和鸿明挤进人群。阿兴嫂的牛正躺在河滩上,嘴里地喘着粗气,看得出牛一定很痛苦。阿兴嫂正抹着眼泪,语带哽咽地说:“今天都好好的,下午放牛胃口都很好,赶牛回来的时候就感觉有点不对,还以为小毛病,过几天就好。谁知回到河边,喝完水后就变坏了。” 鸿明爸炳叔蹲下身用手拍拍牛的肚子说:“应该是被地老虎咬了。” “有什么办法救吗?”阿兴嫂急切地问。她儿子水生摸着牛背哭着说:“阿黄,你不要吓我,你可不要死啊。” 旁边德叔说:“不行了,叫杀牛的来卖了。” 炳叔点点头说:“给地老虎咬可以用烟丝擦舌头解毒,一般不会死,可惜你让它喝水了,喝水就没救了!” 听说烟丝擦能解毒,阿兴嫂擦干眼泪问谁身上有熟烟,死马当活马医也要试下。炳叔递熟烟给阿兴嫂说:“那就试试,我把牛嘴张开,你用熟烟擦牛的舌头。”大家都安静下来,等待奇迹的发生。 少华好奇地问:“炳叔,什么是地老虎,恐怖吗?” “地老虎就蜘蛛那样的,平时喜欢栖息在草丛中。牛吃草的时候,舌头卷进草丛很容易被咬。被咬后不会很快死去,只是不吃东西。用烟丝擦舌头就可以解毒。”炳叔边按着牛头边说。 水生边抚摸牛头边祈祷:“菩萨保佑,你可千万不要死啊。” 一堆烟丝擦完,牛没有好转的迹象,到最后还是死了!阿兴嫂不停擦眼泪,大家都叹息,在农村,一头牛就是一大笔财富啊。少华默默地离开人群往回走,看到阿兴嫂伤心的样子,他明白了农民的不容易。 晚饭有牛肉吃,少东开心都告诉少华,他却没半点食欲。一看到牛肉,他就想起阿兴嫂和水生伤心的样子,想到牛痛苦的样子! (四) 晚饭的时候,姚老爸和姚老妈商量明天请德叔夫妇,鸿茂他们来家里吃饭,因为上次收购模板时得到他们的帮助,不能言而无信。姚老妈点点头说:“既然上次你说过要请客那就请,牛肉我已经留下一些腌好放在碗柜里,你明天买些苦瓜、生姜、猪大肠、菜椒、猪骨和莲藕回来。” “要不要再买一条鱼?” “嗯,加多条鱼就更好睇。”姚老妈点点头。 第二天中午,少华两兄弟放学回到家里,姚老爸正在厨房忙活,他把腌好的罗非鱼放进锅里,盖上锅盖开始蒸。姚老妈正在洗白菜,青翠欲滴的白菜泡在水盆里,与水中白云的倒影混在一起,水汪汪一片青白。少华放下书包,进厨房帮忙烧火蒸鱼,不一会整个厨房就鱼香四溢,引得少东闻香而来,喊着要吃饭,肚子饿死了。 姚老妈笑着说:“就你谗,很快了,蒸好鱼,炒青菜就可以开饭了。你去叫德叔一家和鸿茂叔来吃饭。” 少东像充满气的皮球一样,连蹦带跳的跑出家门。不一会,门外就传来说笑声,火生和少东走了进来。火生向姚老爸他们打过招呼后,在院子里和少东聊天。火生赞叹院子围墙上的菊花开得真热闹,金黄的花朵争先恐后、探头探脑掩映在墨绿的叶片中,花瓣紧紧簇拥在一起,远远望去,像一个个小绒球,引来蜜蜂嗡嗡采蜜勤。花香幽幽,在阳光下越发芬芳。 “庆辉,上次抽你的发财烟,现在又来吃你的发财饭。”人没到声先到,来者正是鸿茂,长期在大山干活,形成了他这种豪爽粗犷的性格。姚老爸从厨房迎出来,把他请到屋厅里坐。鸿茂站起来说:“你去忙你的,不用招呼我。”说完走到院子里环顾四周说:“你这院子搞得好舒服了,有花香、有自来水,既方便又舒服。如果还有歌声就更美妙!” 姚老爸哈哈大笑说:“看不出你这大佬粗也会喜欢音乐哦。”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读书时候还是校合唱团的呢。” “难怪说话都比别人高八度,原来高人在民间,那好,放点音乐。”姚老爸说完走进屋厅,把卡带放进录音机,温兆伦的《一生何求》、《随缘》、黄凯芹的《晚秋》立刻让院子增色不少,气氛也活跃起来。姚老爸不无得意地说:“这是我从广州带回来的卡带,最新的,现在温兆伦的歌很受欢迎。”“他拍的《义不容辞》真是好看,我都每晚追着看。”鸿茂笑呵呵地说。有花香、有炊烟、有音乐、有朋友的生活,多么美好。 说话间,德叔夫妻也来到了,大家寒喧一番后,开始吃饭。少华把菜端上来,苦瓜炒牛肉、清蒸罗非鱼、菜椒爆大肠、炒白菜、猪骨莲藕汤。 德叔笑着说:“庆辉你真是太客气了,搞那么多菜,隔离邻舍的,不用那么客气。” 姚老爸说:“上次收购模板多得你的帮忙,只是请你们吃个便饭。你们喝酒吗?” “有酒就最好,古话都说无酒不成宴嘛”鸿茂笑着说。 姚老爸拿出小酒杯,给鸿茂、德叔满上酒,自己也斟了一杯。酒过三巡,他们的话开始多起来。 鸿茂夹了一块牛肉送到嘴里边嚼边说:“上次那批,老板想把次一点的板卖给你,我当场就反对,我说这是我村的死党要的板,你不能这样对我的朋友。” 姚老爸站起来为他满上酒说:“多谢鸿茂兄弟的帮助,我们干了这杯。” 德叔也站起来大声说:“干杯怎么能没我份呢,先干为敬。”然后头一抬,酒杯已空。喝了酒的男人就是豪爽,声音也比平时大。 鸿茂拍着姚老爸的肩膀说:“庆辉兄弟,你总是从老板那里收购模板不划算,我帮你留意,看哪里有山主想开山种果树的,我通知你,你去包了,自己做老板。” 姚老爸红光满面地说:“如果真能这样就最好了,那就有劳老弟了,事成后又请老弟喝酒。” 少华和火生他们只顾着吃,大人们的世界他们不懂,眼前的美味才是他们的最爱。他们吃完饭就来到院子里聊天,少华忙着给花浇水,少东和火生手拿塑料袋去抓蜜蜂,忽然火生尖叫一声,原来他给蜜蜂蛰了一下。德叔着急地问:“怎么啦?” “没什么,给蜜蜂蛰了一下。” “没事就好,谁叫你这么贱!” 少华为蜜蜂不值,婉惜道:“你们知道吗?蜜蜂蛰人后就不能活了。” 火生很惊讶:“真的吗?那我可真是做了坏事了。”说完把刚捉到的蜜蜂都放了。花丛中,蜜蜂的嗡嗡声越发响亮,花的香气更浓了。 大约是一个多月后,有一天姚老爸兴冲冲地说:“鸿茂真是够朋友,他真的给我介绍了一片山,是一位猪场老板的,他准备开山种果树。”姚老妈兴奋地说:“这么快就找到了!是在哪的?”“在离我们这有20多公里的宝圩镇,就在大路边上,交通方便。我和鸿茂去看过了,十几二十年树龄的松树有几百亩。”“这么大一片山林,我们够钱包下来吗?”姚老妈有点担心。 “我想过了,我们没有车,钱又不够,只能和别人合伙做。” “和谁合伙呢?” “炳叔就不错,人老实不计较,开拖拉机也积累了一定的资金。我现在去找他商量一下。”姚老爸说完就开始出门。 姚老爸来到炳叔家,他正在屋顶更换已经烂掉的瓦片。炳叔从屋顶下来请姚老爸到屋里坐。炳叔开玩笑说:“最近忙什么啊,你可是我们村的名人了!” “名人不敢当,也只是赚几个钱比以前容易点而已” “有什么路数吗?你也知道,现在虽然很多工做,但都是苦力。人上了一定年纪后搬砖搬石头就不比当年了!” “我正为此事找你,现在有一片几百亩的山林,我想包下来做。都是有十几二十年树龄的松树,我去看过了,值得做。你有没有兴趣?” 炳叔抽着水烟筒,沉思一阵后说:“包下来后,准备怎么做?” “我想过了,包下来后树干就锯板贩卖到广州去,树枝和板皮就卖给学校饭堂。” 炳叔点点头,把水烟筒递给姚老爸说:“抽口烟先,我干完手头上的活就和你去实地看一下。” 姚老爸开心地说:“好,我等你,你快点,现在赶过去中午就能回到。” 炳叔加快速度把剩下的瓦片更换了,起动拖拉机,两人在拖拉机的轰鸣声中向宝圩镇出发。一个多钟后,他们来到山林,炳叔在山道上走了一圈,选其中一小片山林做参考大概估算了一下松树的数量。转身对姚老爸说“值得做,趁现在有空找老板把合同签了。” “我正有此意,现在就去找老板。”姚老爸也是想到就做的人,两人一拍即合。 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略微发福的肚子,乱蓬蓬的头发不修边幅。猪栏里的猪乱哄哄的尖叫,一阵风吹过,猪粪的嗅味扑面而来。 姚老板向猪老板打招呼:“老板,我们看过你的树林了,面积是挺大的,只是树木有点稀疏,不值你说的那个价啊。” 老板正在用铁锹清理猪粪,他放下铁锹说:“不能再便宜了,树都是十几二十年的,如果不是想种龙眼树,我才不卖呢。” 炳叔走向前说:“你说的我也明白,你都知道做生意嘛,总也要有点赚头才做对。这样,我看你山林有好几百亩,每亩减少10块钱行,我们也只是赚点零碎的小钱。” 姚老爸抽出香烟递给猪老板,为他点上烟后说:“老板我看你也是爽脆的人,我们也是爽快的人,大家赚钱都不易,就这样定了好不好?” 老板猛吸几口再长长地吐出:“每亩少8块,不能再少了。” 签好合同,已经是午饭时刻,老板老婆已经做好午饭,盛情难却,姚老爸和炳叔只好留下。社会底层的人民就是这样,虽然有时耍点小聪明,但不妨碍他们的热情与纯朴。他们的底色还是善良好客的。 第十一章 吃完午饭姚老爸他们踏上归程,拖拉机轰隆隆的走在颠簸的泥土路上,人就像筛糠那样上下震动。一路的颠簸却影响不了他们谈笑风生,姚老爸手抓驾驶室旁边的角铁,嘴叼香烟吞云吐雾。炳叔笑咪咪地开着拖拉机,仿佛前面是康庄大道,一马平川般舒适。他们商量请鸿茂锯板,板皮和杂柴就由炳叔拖拉机拉回铜锣村的空地晒干再卖。 姚老爸哼着歌回到家里,少华两兄弟还没放学,他看时间还早,便推着新买的嘉陵摩托车到村里的晒谷地去练习。虽然是新学不久,但和骑自行车差不多,也不难学。需要小心的是换档时,离合不能放得太快,不然车头会蹦起来人仰马翻。他在晒谷地上转了几圈就开始上路,公路上车多人多,也不敢开快,就十几公里时速,也觉得从未有过的快速,飞一般的感觉。他想既然开上路了,顺便到镇上载姚老妈回家,明天再送她去,让她也体验下这种飞一般的感觉。 姚老爸的服装店就开在九爹麦皮店的斜对面,自从九爹死后,九婶和儿子就长住店了,很少回铜锣村。虽然是隔一条街,姚老爸平时也没去过九婶店里坐,主要是没什么事,也不知说什么好。听说青芸后来考上了一间外省的重点大学,本来想办几桌庆祝的,后来出了这样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对于姚老爸的到来,姚老妈挺惊喜的,她笑呵呵的说:“我听到门外摩托车声还以为是顾客,原来是你,这么快就敢上路了?” “不怕,这和骑自行车差不多,而且我开得很慢。今天你就搭我的车回家体验一下。” “坐摩托车回去,自行车留在店里,明天怎么来开店。” “明天我再送你来,反正有摩托车了,很方便。” 晚霞中,姚老爸两口子穿梭在树影斑斓的乡间小路,一路上微风阵阵,清爽宜人。多少年了,两人一路走来,从衣衫褴褛,食不果腹到后来做泥水工虽然辛苦,但总算解决了温饱问题。那时候,坐在自行车尾去开工,晚上在屋主家吃完饭才回家,已经觉得人生很美满了。做梦也没想到还有这么悠闲的心情在山间小路兜风,虽然是往家里赶路。姚老妈叹了口气悠悠地说:“想不到我们也能像有钱人那样这么悠闲地兜风!”姚老爸精神很亢奋,开心地笑着说:“是啊,我们终于可以过几天好日子了!” 晚饭后,姚老爸开了个家庭会议,把今天和炳叔去宝圩镇看山林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动员全家都要为包山做老板这件事努力,少华和少东两兄弟周未都要去帮忙砍树,姚老妈负责后勤,保证生活的资金供应,不能乱花钱,因为包山林已经把全部家当押上去了。大家听姚老爸说完既担心又激动。担心的是把全部家当押上去,万一有什么不顺利就惨了;激动的是想不到他们家也有做大老板的一天。 周未早上,天还没亮,姚老妈就起床煲早餐,上山干苦力不能空着肚子去。她尽量轻手轻脚,让他们多睡一会儿。殊不知少华早就醒了,昨晚知道要去砍树,他激动得一晚都睡不好,姚老妈刚起床他就醒了。只是躺在床上不想起来,思绪早已飞到了宝圩镇的那片山林。几百亩是什么概念,感觉自家做了一个很大很大的生意,那里的山像铜锣村的山那么高吗?听说鸿明也去,那就有伴了,坐在炳叔的拖拉机上轰隆隆的驶过铜锣村多威风。想到这里他开心的笑了,人一放松,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少华少东已经六点钟,快起床吃早餐,吃完就开始出发。”姚老妈在“楼下”喊。楼下是少华对他那泥砖屋的美称,他经常对同学们吹嘘他家加“三苏”就两层。 少华从梦乡中醒来,伸了伸懒腰,快速爬起来。因为他经常听姚老爸说早上出门一定要爽快,不能拖拖拉拉,不然一整天都不顺利。做生意有很多禁忌,笔要称“水利”,生姜要称“和气”。特别是出门不能乱说话,会影响一天的运气。姚老爸平时的一些讲究无形的也影响了少华,他干脆利落起床洗漱吃早餐,祈求开工顺利。 门外传来拖拉机的轰鸣声,炳叔已经来到,鸿明果然坐在驾驶室里,少华内心一阵兴奋,赶紧喝完粥走向拖拉机。炳叔从车上下来,问少华:“你们准备好了吗?”少华兴冲冲地说:“准备好了,我爸在磨锯。” 院子里,姚老爸正在用锯锉磨锯齿,边磨边用手摸锯齿是否锋利。见炳叔进来便问道:“我这里有一把锯,你带有锯没有,还要多带几把刀。” “我也带了一把锯,两把刀,应该够用了。” “那好,准备出发。” 拖拉机再次发动,轰鸣声在清晨的铜锣村显得更加震撼。鸿明走到车尾和少华他们一起,躺在车尾兜里,看着蓝天白云向后退。秋天的早上,晨风已有凉意,远处的山峰薄雾缭绕,平添几分神秘感。 拖拉机来到鸿茂家门前停了下来,鸿茂和他的伙记早已在路边等。姚老爸和炳叔走下车,四个人把锯板台、柴油机抬上车尾兜。鸿茂还带了被铺蚊帐。车尾一下子显得拥挤起来,大家只能坐在边沿上向目的地进发。 一路上,少华少东和鸿明有说不完的话,路边有什么新奇的事情都会成为他们的谈资。拖拉机正在爬坡,黑烟从排气管滚滚而出,熏得路边推自行车上坡的大爷站定了以手捂鼻,惹得他们哈哈大笑。鸿茂叔眨眼示意说:“小孩不能那么没礼貌,烟熏到老大爷是我们的不对,我们不应该没有同情心。”大家立刻停止嘻笑,一时沉默不语,只剩拖拉机的轰鸣声。 “你们三个谁读书最好?”鸿茂打破沉默问道。 “当然是少东啦,年年第一!最差就是我。”少华大声回答。 “你这个做哥哥的要带好头哦。” 少华默默地点点头,路两旁的树木飞快地向后退,竟然有点眩晕。 前面是莽莽大山,雾水还没散去,远远看去白茫茫一片。少华发现越入深山里去,雾水就越浓,气温也比平原的地方低。拖拉机在前面的三叉路口停了下来,姚老爸从驾驶室伸出手来不停摆动,示意拖拉机要横穿公路了。轰隆隆的拖拉机拐进了山间的小路,道路更加不平坦,除了机头的响声,还有拖拉机上各个部位间的震动撞击声,各种声响不绝于耳。把昏昏欲睡的少华振得瞬间清醒,他们又开始活跃起来。拖拉机过处,惊起一些在路边觅食的山鸟扑翅翅投入山林更深处,引得少华鸿明他们齐刷刷地向飞鸟行注目礼。 大概十多分钟,拖拉机在一山坳的转弯处停了下来,姚老爸走下车说:“到了。”鸿明第一个跳下车,他看着山上的松树问“庆辉叔,哪一片松林是我们的?”姚老爸兴奋地说:“你看到的这一面山,从山顶到山脚都是我们的。”少华和少东爬上路面的山坡,开心地数松树的数量,最小的也有海碗般大。 鸿茂和炳叔他们忙着卸车,他们选山坡上相对平缓的一小块平地安放锯台和柴油机。一切准备停当,开始砍树。鸿茂两伙记调校锯板机,姚老爸和炳叔锯树。他们先观察树木哪边树丫比较多,在树丫多的那一面用刀砍出一个凹陷的口子,然后在口子的背面用手锯开始锯,等到树木开始摇晃就用力往凹陷口子那边推,这样就放倒一棵树了。少华他们负责用刀削去树丫,让炳叔和姚老爸按一定的规格把树干分段锯断。砍树的进展很顺利,少华他们越干越顺手,不免有些得意地说:“原来砍树这么轻松,我以为会很辛苦,其实也不过如此。”姚老爸边锯树边提醒悠着点干,好戏在后头。 炳叔看日头已快到中天,就安排鸿明和少华两兄弟去煲粥。少华从车上取下锑煲和米,鸿明拿砧板和瘦肉准备开火做饭。做饭首先要解决水的问题,他们沿山路走,找了半天地没找到水源。 (二) 找不到水,拿着锑煲在山中兜转转老半天,人又饥又渴,头顶烈日,喉咙冒烟的感觉真不好受。让他们想不明的是偌大的一座山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山泉呢?他们转到大山的另一面,山脚下是一个村落,有人的地方就有水。少东兴奋起来:“快到山脚去,有人家就有水了。”兴奋不过三秒,大伙们开始摇头,从山间小路下到山脚太远了! 正在大家气馁的时候,鸿明一拍脑袋说:“我们怎么这么笨,有人家的地方就有水,我们不一定要去到别人家里取水的啊。大家都已经有自来水,找他们的水池就行啦。” “是啊,我们怎么不会换个角度想问题呢?”少华感叹道。 按照新的思路,很快就找到农家的蓄水池,鸿明洗肉切肉手脚麻利,一看就知平时在家经常做家务的;少华先用锑煲盛水再放米入煲中洗,洗完米再放进适当的水,农村的孩子这些都是日常生活,与生俱来般轻车熟路。 少华和少东两人抬着装满水的锑煲,跌跌撞撞往回赶,鸿明跟在后面说:“少东你真系手无缚鸡之力,让我来。”少东讪笑着说:“我平时少做,还是你在行,我帮你拿砧板和菜刀。” 回到“驻地”,这是少华起的名号,他认为这里就是战场,他们的敌人就是松树,在这里,他们要度过一个比较长的艰苦时期。 驻地上的设施很简陋,三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就构成了厨房的所有,但他们却不以为苦,觉得这就是书本上说的野炊,相当浪漫刺激。少华先倒一部分水到另一个锑煲,以备下午煲开水之用,然后就把粥煲放在三块石头组成的灶上。柴是山上现成的,直接捡来就烧。他先放一些树枝垫底,再放松针引火,点燃松针,火一下子旺起来。可是松针不耐烧,一会儿功夫又归于火熄烟冒,熏得少华泪眼汪汪也没把火烧起来! 鸿明和少东拾柴回来,见树枝还没点着,就放下柴信心满满地说:“让我来,不出五分钟就搞掂。”他点着松针后不断加柴,边加柴加伏在地上吹,可惜他吹的时候火确实烧起来了,他一停火又灭了。少东看到鸿明不行,把他拉开说:“你们坐一边去,看我的。”少东边吹边放一小撮松针,火慢慢的越烧越旺。少华和鸿明都赞叹少东有办法,不愧是高材生。 午餐很简单,瘦肉煲粥,再放点葱花,白色中飘着翠绿,竟然也有点诱人。少华向山坡上喊:“开饭啰。”语气中带几分得意。姚老爸他们回到“厨房”,看到这七分水三分米的瘦肉粥大赞会煲粥,做工辛苦就是要吃这样的粥! 姚老爸和炳叔已脱掉上衣,汗从脊背流下已汇成一条小溪,少华看到啧啧称奇,怎么流这么多汗。鸿茂叔和他的伙记还好,没那么大汗。姚老爸添了一碗粥往树荫下一坐就开始喝粥汤,喝完粥汤碗上只剩下不多的米。他停下来,喘口气说:“你们调校好锯板机没有,我们已砍了不少树,喝完粥就可以搬给你们锯了。” 鸿茂边吹冻粥汤边说:“调校好了,下午可以开工。” 喝完粥,躲在树荫下,懒洋洋的不一会就有点昏昏欲睡,少东坐在土墩上开始“钓鱼”。起床早,又是在树荫下,凉风阵阵,少华背靠松树,慵懒得希望时间从此停止,一动也不想动坐成一座雕塑。 时间并没有停止,生活从来都很现实,搬砖的还是要去搬砖,当然砍树的也没理由停下来,这就是生活! 下午的任务就是扛松树给鸿茂锯板,太阳当空照,没有半点要缓和的迹象,晒得人头晕脑胀,汗水和着松树皮的碎屑沾在脖子上湿痒难耐。扛了几趟后,汗如雨下,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粘糊糊一片,真想脱掉上衣。但这只能停留在想,因为脱掉上衣,松树皮硌着肩膀更难受,松香粘在肩上清洗也是个问题。少华终于明白为什么汗水流成小溪,他想不明白赚几个钱为什么就这么难,更想不明白找到这么辛苦的活他爸和炳叔还很高兴! 肩上的松树一点也不解人意,死沉死沉的压得少华小腿瑟瑟发抖,他真想把松树一扔了事。他时不时看太阳,希望它快点落山,那样就可以收工了。时间过得好慢好慢,只能一分一秒地熬,肩膀开始火辣辣地痛,漫延到耳朵根也开始痛。那一刻少华觉得人生真没意思,他仿佛看到满眼的风沙,沧桑得如迟暮老人。 他斜眼偷看鸿明和少东,发现他们也不好过,鸿明也是如刚从水里捞起一样,从头湿到脚;少东更不堪,用手垫在肩上呲牙咧嘴,腰驼驼的扛着松树。 鸿明开始说武侠小说,令狐冲如何行侠仗义,江湖豪情朋友众多,独孤九剑如何无招胜有招,江湖人生的险恶与畅快淋漓。这是少华没看过的,急问鸿明这是谁写的,书名是什么?鸿明说:“这是金庸写的《笑傲江湖》。”还如数家珍般告诉少华金庸所写的书,概括起来就是一副对联“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少华听得入了迷,自从他看了戊戟的《武林传奇》便迷上看武侠小说,陆陆续续看了古龙的《绝代双骄》、《楚留香传奇》……梁羽生的《散花女侠》、《萍踪侠影》……金庸还第一次听,听鸿明说后也别有一番滋味,他决定向鸿明借来看,领略鸿明说的这位武侠小说大宗师的壮阔。 可能是沉浸在鸿明所描述的武侠世界中,少华感觉好受了很多,他们成为鸿明的小跟班,说说笑笑的一齐扛树,痛苦就丢到呱啦国去了。 姚老爸和炳叔扛最大的,剩下小的松树就让几个小孩负责。每次看到他们扔下那些大木头,少华就满怀期待地看鸿茂他们怎么锯开这些大树,他想看有没有哪一根木头能让这台吵得要命的怪物死机。每一次,当锯齿没入树干,柴油机就“叭叭”地冒黑烟,少华就聚精会神地看,希望下一秒它就死机,可每一次都让少华的想法落空。这可恶的怪物,实在是太吵了! 姚老爸看他们也扛了不少树,就让他们休息一会,喝点水。炳叔坐在土墩上吸水烟筒,姚老爸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喝了两大碗水后舒一口气说:“现在知开山砍树辛苦了,你们还不是扛大旗的,大的木头都是我和炳叔扛了。”少华讪笑说:“我终于知道了,真的很辛苦,又热又累。” 炳叔把烟筒递给姚老爸,去锑煲盛了一碗水说:“没知识没文化就是这样的了,只能出卖体力,赚的是辛苦钱。有辛苦钱赚都是好事,最怕连辛苦钱都没得赚,所以你们不要像我们,一辈子只能守着这山旮旯。努力读书才是你们的出路!” 炳叔的话在这样的环境说,感受确实不一样,它深深的刻在了少华的心中。 第十二章 落日的余辉让山林披上金色的霞光,气温慢慢的降了下来,山风吹过,舒适惬意。 锯板机终于停下来,吵了一个下午,山鼠都吓得不敢出来,躲在窝里对子孙后代说山里来了个怪物,声音尖锐刺耳,还“叭叭”冒黑烟!现在好了,不再响,还青山一个安宁的夜晚。 鸿茂叔在新锯的板上铺一层稻草,再盖草席,挂上蚊帐,一个简陋的睡铺就搭成了。少华很佩服,问鸿茂叔:“你晚上睡山上不怕吗?有山蚊吗?”鸿茂吸着水烟筒说:“没办法,不守夜会有人偷东西,习惯就不怕了。晚上要点蚊香才行,不然山蚊会钻蚊帐孔进来。”这就是开山人的生活,与山为伴,与孤独相伴。 拖拉机再次启动,辞别鸿茂踏上归程,少华觉得一身轻松,身体随着车兜上下震动,像一次全身按摩。太阳已经落山,西边只剩微弱的天光,路面慢慢变得暗淡。炳叔打开车头灯,拖拉机跟着前面不停跳动的光圈前进。路两边的村庄开始亮灯,黑色的山脉下散落点点灯光。已经是万家灯火,少华他们还在赶路,他忽然很向往这灯火后的温馨! 夜幕降临,远离村庄后,周围变得昏黑模糊不清,只有点点星光在天边闪烁。群山变得像黑色的铁壁,左环右拱的让拖拉机只能盘旋前进。夜色下,山岳显得越发巍峨,平添几分神秘。车行在这崇山峻岭间,让人不禁产生某种恐惧,大伙们都静静地坐着,怕说话的声音影响到炳叔会发生什么意外,默默地祈祷一定要平安回到家。原来平时看着了不起的拖拉机,在这夜幕下、这崇山峻岭间是多么的渺小。 回到家里,提起的心终于落下,看到家里屋厅亮着灯,宁静安祥,内心莫名涌起一种幸福感,回家的感觉真好,即使这个家并不富丽堂皇。 姚老妈见他们回到,开心地迎出来说:“饿了,厨房的砂锅里有腩尾炖豆炸,还有花生油捞麦菜,今晚有粥又有饭,你们自添。”一听说有肉吃,少华和少东就来精神了,手都不洗就直奔厨房,拿碗筷的拿碗筷,拿菜的拿菜,很快就准备好,在餐桌旁坐定,只等姚老爸进来开吃。 今天他们的消耗很大,喝那么几碗粥根本不顶用,出一身汗就没了。姚老爸看到他们猴急的样子,笑哈哈地走进来说:“饿了,今天确实辛苦了,两个都很乖,今晚就放开肚皮吃。”姚老爸话音刚落,少华两兄弟就已经开动。姚老妈看到他们狼飧虎咽的吃相笑着说:“慢点吃,小心噎着了。”转身问姚老爸:“今天午餐吃什么,怎么这么饿的?” “今天伙食不错啊,吃瘦肉粥,他们两个也吃了不少,每人都喝了两海碗。看来下次要买腩尾炒才行,瘦肉都是不顶用。我们做泥水的时候,不是餐餐吃肥肉都不腻吗?还是肥肉耐饿!” 姚老妈点点头说:“除了买腩尾,还要买多点杂菜,比如买豆饼煎好了和腩尾一起炒,不能饿着孩子啦。鸿茂可能更饿哦,晚饭又没什么菜,我们不能亏待他们,都是做工佬,赚的都是辛苦钱,两餐还是要让人家吃饱的。” 姚老爸点点头说:“你说的不错,明天我会注意的了。” 吃完饭,少华摸摸胀鼓鼓的肚皮说:“吃得很饱了,我从来没有今晚吃得这么香,什么都很好吃。”少东点头称是“可能是我们太饿了,所以才觉得很好吃。”这时少华才留意少东的衣服肩膀的位置有很多松香,再看自己的衣服也是到处都有松香。叹息道:“这件衣服可是废了,下次就穿同一件衣服去。这就是我们的战袍,战功显赫!” 少华庆幸周末只有一天,让他有理由逃避第二天继续去砍树,砍树真不是人干的活!他内心嘀咕不是人干的活怎么我们还要干呢?炳叔的话又一次在他心里回荡,出卖劳力赚的钱真是分分都是血汗。“努力读书才是你们的出路。”这句话震撼到了少华的灵魂深处,回忆暑假到砍树这一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深刻地体会到了生活的不易,父母的艰辛,人生的坎坷。他忽然觉得人生就像炳叔的拖拉机,无论道路多么曲折险峻,无论排气管冒多大的黑烟,该过去的路终究还得要过去! 坐在明亮的教室了,第一次让少华觉得无比幸福,在教室里不必经受风吹日晒,拿笔终究比拿锄头轻松。 日出又日落,光阴如流水,这一周少华在学校心如止水,天色的晦明变换、树上鸟巢已经孵出了小鸟再也不能引起少华的情绪波澜。他已一心扑在学习上,“努力读书才是你们的出路”让他不敢再有半点松懈。 班主任注意到了少华的变化,对他的学习态度大加赞赏,建议同学们都要向他学习。得到老师的表扬,少华出奇的平静,他已经确立人生的目标,就是通过读书找出路。 少华的状态越来越好,上课积极回答问题,而且都答对了。老师见到姚老爸都夸他坐立端正,学习认真,叫他要好好培养少华。姚老爸听到老师夸少华笑得合不拢嘴,回到家里还沉浸在喜悦中,眉飞色舞地对姚老妈说老师表扬少华了,还要我好好培养他。姚老妈正在洗衣服,听到少华被老师表扬,直起腰笑成一朵花,她就操心少华,觉得他不定性,以后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 一个迫切的问题摆在了姚老爸的面前,现在少华和少东还两兄弟住一间房,书桌也是前两年用家里剩的废料做的,一个人做作业还勉强够用,两个人就显得狭逼了。他和姚老妈商量,这次包山砍树如果顺利的话,应该有一笔不菲的收入,服装店的生意还不错,把日子过紧奏点,应该能存到一笔,如果不够再向亲戚借一点,明年年尾怎么都要建房了。 父母的苦心少华是不知道的,他只是觉得他们很辛苦,能把家操持得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他要做的就是少让他们操心,努力读书,以后让他们也能过几天舒心的日子。家里的条件不好,他就搬张椅子在院子里做作业,把书桌让给少东。 很快又要到周末了,一想到周日又要去砍树少华就有种恐惧感。他太怕那种又热又痒,压得肩膀火辣辣地痛的感受了。连当初认为很浪漫刺激的“野炊”,现在都觉得又麻烦又简陋,取水又要走那么远,总之没有一样是称心的。做人怎么就这么苦? 晚上洗澡,看着瘦小的肩膀,真的很难想象能担起那么大的松树。每一次,当他想打退堂鼓的时候,就有一个声音提醒他“你做大佬的要带好头哦。”是啊,我是男子汉,怎么能退缩呢?以后这个家还要靠他和少东撑起来,现在就当磨炼! 星期天的早上六点钟,姚老妈准时把他们叫醒。少华不敢赖床,一骨碌爬起来,手脚麻利地洗漱完毕,开始吃早餐。今天的早餐还有炒花生,少华问姚老妈:“妈你怎么能起这么早,还炒好了花生米?”姚老妈笑嘻嘻地说:“你们开山砍树很辛苦,消耗大,容易饿,吃花生不会那么快饿。”少华听完,不再说话,默默地吃早餐,心里感叹做父母的真不容易,什么都要想到,还是不要长大最好,越大想的事越多。 无标题章 假如不用去砍树,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周末,天气晴朗,宅在家里做什么都好,何况周日下午还有关于原子弹爆炸的电影。少华期待已久的电影,前几天就开始预告,看着大漠上蘑菇云升空的镜头,已经足够他想象,吊足胃口了。 拖拉机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他们又开始出发,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到镇上菜市场后,姚老爸问少华两兄弟要吃什么菜。少华想了想说:“什么菜都行,买多一点就好。”“买腩尾煲豆炸,上次吃瘦肉粥很快就饿了。”鸿明接着说。 姚老爸从市场出来,果真买了腩尾和豆炸,还有冬瓜和麦菜。鸿明开心地对少华说:“我最喜欢吃腩尾煲豆炸了。”少华其实也挺喜欢吃的,不禁咽了咽口水。 来到“驻地”,山上的松树已砍去一大片,远远看去,光秃秃的山岗只剩松树头,少了许多生机。少东啧啧赞叹:“一周时间就砍了这么多,真厉害!” 鸿茂正在检查柴油机准备开工,姚老爸提着油桶过来问:“还剩多少油?”“差不多用完了。”姚老爸把油桶递给鸿茂说:“一天要加两次油,烧油也够多的”鸿茂边加油边说:“一天除了吃饭,没停过,不烧油能锯这么多板吗?”说完指着前面堆成小山的模板,还有一些方条。少华觉得奇怪怎么不全部锯模板?姚老爸转过身来解释道:“大树锯模板,小树就锯方条,物尽其用。”鸿明高兴地说:“原来这都是钱来的,我们不能浪费每一段树干,好好干,今天有腩尾煲豆炸。” 柴油机开始启动,很快锯板机尖锐刺耳的声音就充满了整个山林。上一次是下午才开工,今天要一整天受它虐待,这无孔不入的噪音听得少华心情烦躁又无可奈何。他不得不佩服鸿茂两伙记,只是站在锯板台前机械地动作,锯板机的嘶吼对他们好像不起作用。他发现鸿茂两伙记都有一个特点,不喜欢说话,平时都是说一句是一句,没有多余的废话。特别是鸿茂伙记,如果不留意,很容易忽略他的存在。他基本就是做工、吃饭、做工,简单的循环。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怪人,可以不说话就一天,少华想不明白。最后他找到了一个自认为说得通的理由,就是他们长期住在山上,过着基本与世隔绝的生活,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 为了保证锯板机不停机,少华他们必须要不停提供树干给鸿茂两伙记。姚老爸和炳叔先把树锯倒,少华和少东就按一定的规格长度把松树分段,鸿明把比较小的树干扛到鸿茂那里。少华当然很乐意这样的分工,心情都舒畅了很多,感觉锯板机都可爱了几分。 不一会儿,鸿明就汗水湿透了衣服,头发像刚洗过一样,那滋味少华是再清楚不过了。看到鸿明这么辛苦,少华乐不起来了,主动提出和鸿明轮流扛树。姚老爸看到少华这么有同情说,很是欣慰,笑着说:“你们放心,大家都要扛树,我们现在是先加快砍树,等过一会足够多了,就大家一起扛。”听了姚老爸的解释,少华才稍感轻松。最后,抵不过内心的不安,少华还是和鸿明换了,鸿明笑得很灿烂,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中午做饭,取水回来的途中,少东发现有割松香的松树林,他偷偷拿了一杯。回到厨房烧火做饭的时候,他把松香刮到木柴上,再点燃松香,本以为这样就很快可以烧起来。实际是松香只会边燃烧边冒黑烟,火苖还特别小,根本就没用。看来,有些事情想走捷径反而弄巧成拙! 还是要用老办法,先点燃松针,慢慢烧旺,把木柴烧着,灶烧热才好。一阵忙活,很快就饭熟菜香,香味飘散让山下锯板的鸿茂问什么时候开饭?鸿明嘀咕:“耳朵迟钝,鼻子倒是挺灵敏的。” 开饭了,大家围成一圈席地而坐,今天有腩尾煲豆炸、蒜子炒冬瓜、煮麦菜。香喷喷的饭菜让大家食欲大增,心情也变得美好,气氛欢乐融洽,在这青山绿水间吃饭,别有一番风味。 炳叔从拖拉机驾驶室拿来一桶装米酒问姚老爸要不要喝一口?姚老爸看见有酒高兴地叫少华:“去拿四个碗来,我们几个喝两口。”少华把碗一字排开放在地上,炳叔把每个碗都倒满酒,四个男人边聊边喝,不一会话就多了,连鸿茂伙记都受气氛感染,时不时插两句。鸿茂呡一口酒后放下碗说:“做工辛苦,喝两口舒筋活络,人不容易累。” 炳叔边吃菜边说:“是啊,人上年纪了不比当年,以前年轻的时候累了睡一觉,第二天就恢复。现在不行了,睡一觉第二天还是累,所以晚上睡前我都喝点酒,一是好入睡,二是走走筋骨好快点恢复。” 姚老爸点点头说:“阿炳说得对,我现在家里就买药材泡酒,睡前喝一两钱,确实有用。” 鸿茂伙记听说药材泡酒有用来了兴趣:“什么药材,有配方吗?” 姚老爸“咕噜噜”吸完水烟筒后说:“我这药方是去年我岳父病倒后,一位老中医给的秘方。过年时去拜年,他老人家拿出来喝,第二天感觉人确实精神很多,就从他老人家那里要来配方自己买药材泡酒。你们如果要,晚上回去我让少东抄录好,每人一份,明天带来。”大家都点头说:“那就最好不过了。” 吃完午饭,又要继续干活,片刻的安逸后,再去扛树身体好像调整不过来,还处于休息状态,人最大的痛苦就是逼自己去适应!有时人太过理性也未必是好事!已是秋天,气温还是很高,虽然有时会有风,也只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闷热。天气干燥,出汗多,刚喝完水不久就又口喝。少华回到“厨房”倒水,鸿明也跟着来,两人喝完水准备回去就听到姚老爸大喊快蹲下。吓得他们两个差点趴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少华着急地问姚老爸出了什么事。 原来炳叔和姚老爸把树锯倒后,少东急着去削树丫,想不到树倒后刚好压着一窝黄蜂。黄蜂嗡嗡地飞出来,吓得少东站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姚老爸急忙叫他蹲下。黄蜂嗡嗡地乱飞一阵后,又回到了窝旁边围着窝飞。少华和鸿明了解情况后,既为刚才的失态感到尴尬,又担心少东有没有被黄蜂蛰。 姚老爸看到黄蜂稳定后对少东说:“现在慢慢蹲着向后移动,小心点别惊动黄蜂。” 少东双手捂头,小心翼翼地向后移,离开危险地带后才站起来向后撤。听说有黄蜂,大家都聚拢过来问少东有没有被黄蜂蛰。少东指了下手背皱着眉说给蛰了两下。炳叔听说后,在山路旁摘了一堆嗅草味搓碎后放在被蛰的地方擦,边擦边说幸好不是马蜂。鸿茂回到睡铺从枕头底下拿出一盒清凉油给少东涂上,在大山里住久了,一些必备的药物还真不能少! 现在剩下的问题是如何将这树干分段,要分段必须要把黄蜂赶跑。还是鸿茂有办法,他把一捆干芒萁扎在一根长棍上,点燃后往蜂窝上送,黄蜂嗡的一声四散飞走,来不及的都葬身火海。 少华走过去问少东:“现在还痛吗?”少东点点头说:“还很痛,不过比刚才好点了。”看着少东肿起来的手背,少华庆幸自己刚才去饮水了,不然他也给蛰了。原来砍树还要小心观察,提防有什么动物,例如黄蜂、蛇之类的。一想到蛇,少华就不寒而栗。 第十三章 用当山林披上霞光,气温开始下降,山风吹来,竟有几分凉意!锯板机已经停机,沸腾了一整天的大山进入寂寥,偶有山鸟投林后的“啾啾”几声,更显得山谷空幽。 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少华和鸿明装完半拖拉机板皮,即将踏上归程。下午食晏还剩半锑煲粥,大家就着中午吃剩的菜简单喝了几碗粥,权当晚餐。 “叭叭……”皮带轮柴油机冒出一股黑烟,拖拉机启动了。少华一激灵,内心欢呼雀跃,快步爬上车尾。拖拉机在左摇右摆的震动中开始上路,鸿明手抓车尾的护栏,身随车尾摇晃,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少东因为给蜂蛰的手还痛,无精打彩地斜靠在车尾护铁上,腿伸在板皮面上,也不顾裤子粘上松香会报废!少华关心地问道:“手还很痛吗?”“嗯,手一动就痛。”少华用手抚摸肿起来的手背,感觉被蛰的地方皮肤紧绷且发烫。鸿明凑过来说:“给黄蜂蛰是会肿的,幸好不是马蜂,没生命危险,过几天就会好了。” 车过宝圩街后,天色已晚。夜幕下,拖拉机的灯光在群山中显得那么的微弱,又是一路忐忑!农民真的是社会的底层,他们如蝼蚁般为生活而苟且!大家都默不作声,只有拖拉机轰隆隆的喘息,每到爬坡必定是黑烟冒不停。 少华坐在车尾,浮想联翩,他幻想现在如果是雄鹰,定会展翅高飞,飞越这崇山峻岭,免受这担惊受怕之苦。“叭叭叭”拖拉机又开始爬坡,原来这里刚下过雨,路面泥泞湿滑。炳叔拉离合,挂一档,拖拉机之字形往上爬,机头的响声让人觉得它已经沸腾到了顶点。 突然一声巨响,拖拉机向右侧倾,鸿明把持不住,向右冲来,少华眼疾手快用身体挡住了他。拖拉机停止了轰鸣,周围漆黑一片。 周围一片死寂,姚老爸和炳叔着急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你们伤着没有?”“我们没事,你们怎样?”声音带着惊恐。少华害怕拖拉机会继续侧翻,急忙和鸿明少东跳下车,脚踏实地后,内心才稍稍平稳。 姚老爸打开手电筒走下车,炳叔走过来问:“你们伤着没有?”鸿明摇摇头又点点头,炳叔着急地问到底有没有伤着。鸿明指着脚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脚有点痛。”炳叔从姚老爸手中接过电筒察看,鸿明的脚腕处脱了一块皮,血正慢慢渗出。“皮外伤,不碍事”炳叔舒了口气,平静地说。他从驾驶室拿来万花油涂在伤口处。“把裤脚卷起来,别碰伤口,回家再包扎一下。”炳叔说。鸿明点头说:“可能是刚才向右倾时板皮刮的。”“人没事就好。” 这时少华才留意,因为下雨,路面湿滑,早已被过往的拖拉机爬成两条之字形的车辙,如牛犁过的地一样。炳叔电筒照向车头,原来前轮有一个已经掉进雨水沟里。少东问炳叔:“怎么会开进沟里的?” 炳叔检查车头有没有损伤后说:“车打滑,我一着急,捏手把的力度大了点,车头就蹦起来向右边冲出去。好在人没事,太祖公保佑!” 经过仔细检查,除了车头灯烂了,其它部件都没大碍。可能是车头冲出路面时,路旁的树枝刚好刺中车灯。 姚老爸看到车没大碍,长舒一口气说:“现在要想办法把机头弄起来,有千斤顶吗?” 炳叔摇摇头说:“没有,平时都很少开夜车,走的又是短途,觉得没必要。” “那现在就有点麻烦,只能靠人力抬起来了” 听到要人力抬机头,少华咂舌道:“这么重,能行吗?” 姚老爸点头说:“可以的,把车上的板皮卸了,两个人一边抬起来。” 雨后的荒山野岭,空气湿冷,少华不禁紧了紧上衣。有救护车从远处开来,再静静地走远,车顶上幽蓝色的灯光让少华心里发毛,仿佛在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要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电筒的光柱里尽是纷飞的雨沫子,像追光的小虫子在光里乱飞。山风吹来,少华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想到了电影倩女幽魂的场景,张国荣走夜路时的遭遇。如果不是有一台拖拉机,现在周围的环境完全可以拍古装剧,一样的原生态,荒山野岭。 开始卸板皮,少东负责拿电筒照明,其余四人卸车。鸿明和少华在车上递板皮给姚老爸和炳叔,他们两个将板皮叠在路边。鸿明有点不耐烦问道:“大家上车把板皮丢下去不更好吗?干嘛还要叠好?” 姚老爸直起腰说:“丢下来很乱,别人偷都不清楚,叠好了,就容易看出有没有被偷。而且叠好在这里,一般人都不太敢随便偷。” 原来还有这些小道道,不过少华觉得这也只不过找个心理安慰而已,该偷的还是会偷。只是觉得生活处处是学问,也可以看出农民的不易。他想起姚老爸经常在饭桌上说的“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现在是真正切身体会父辈们的惜物之情了。没经历过物质贫乏的年代,是不会明白他们对于财物的爱惜情结的。 卸完板皮,炳叔还砍下路边桉树的树枝盖板皮上,一切办妥帖后,才准备抬拖拉机头起来。他拿着手电筒在路边寻找,越走越远,转过一个弯后消失在夜色中,周围陷入一片漆黑。天空飘着牛毛细雨,一阵风吹过松树林“呜呜”作响,冷飕飕的,真有点聊斋的味道。姚老爸问:“你们冷吗?”鸿明接话说:“有点,天气预报说会有冷空气下来,真准确。” 姚老爸吸水烟筒,烟火明灭,映出他有略显疲惫的脸。吸完烟周围又是一片黑暗,真有点凄风苦雨的感觉!“真是一层秋雨一层凉啊,这么快就又到了秋天!”想不到姚老爸还能说出这么有诗意的话,少东赞叹道:“爸,是你想出来的吗?这么有诗意!” 姚老爸哈哈大笑:“我哪有这个水平,都是拾人牙慧而已。” 说话的时间特别快过,也让少华忘记了恐惧。前面有光射过来,是炳叔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树干。 开始抬拖拉机头,看着这庞然大物的铁牛,少华真怀疑有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抬起它,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用最原始的方法抬起来!炳叔把树干从机头下面穿过,两人一边肩扛手抬,竟然抬松动了,真能行,大家的信心上来了!姚老爸停下来说:“我喊一二三后大家就一齐出力。”“一二三出力……”“一二三……” 拖拉机终于给抬上路面,大家开心地爬上车,瘫坐在车上。这时才发现,衣服都有点湿了,炳叔从驾驶室座位下面拿出雨蓬盖在车尾兜上。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霎时间温暖了很多,少华几个挤在一起,一种彼此依赖的感觉,亲蜜而温馨。 炳叔启动拖拉机,轰鸣声再次响起,大家提起的心终于落下,幸好没大碍,不然今晚真不知怎么才能回家!车头灯坏了,只能靠姚老爸用电筒照,本来路就不好,现在更是雪上加霜。经过刚才的惊吓,大家都很担心炳叔能不能安全驾驶,却又不敢给他太大压力。憋了一阵,少华他们都对炳叔说:“我们都不急着回家,你慢慢开就行啦。” (二) 虽然害怕,拖拉机还是蹒跚上路了。电筒的亮光照在泥土路上,只剩一个暗淡的光圈。卸掉板皮后,爬坡容易多了,不再需要之字形就顺利爬上坡顶。炳叔不敢开太快,全程一档龟速前进。少华提心吊胆坐在车尾,祈求祖宗保佑大家平安回家。鸿明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口中念念有词,少东侧耳细听仍不知他念什么。少华好奇问鸿明:“你念什么咒语?”“没念什么,就是念观音菩萨保佑,你们也念。”有时恐惧感会传染,少华和少东也跟着念了起来。 车尾盖着雨蓬,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他们无睱顾及外面的变化,只知拖拉机爬完坡后又下坡,每到下坡他们就念得越频密。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灯火一片灿烂,他们已回到家乡本镇,回家的路已经没有什么危险路段,终于可以松口气。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掀开雨蓬望向大街,外面万家灯火,竟然不下雨,真是十里不同天。 看到街上的人们已经三三两两的逛街、在店铺门前侃大山,少华就羡慕不已。大排档已经开始营业,有食客在恣意地摇骰子,喧哗声连路过的乘客都听得到!少华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响,他咽了咽口水感叹:“大排档的炒菜真香啊。”这句话迅速引起了共鸣,鸿明接着说:“我长大后也要和朋友出去吃宵夜,我要点梅菜扣肉,瘦肉炒粉,还要喝啤酒。” 少东仿佛忘记了手痛,两眼发光地说:“对对,我还要点蛋炒饭,先吃一碗饭再喝啤酒。”可是这些只能幻想,现在他们都饥肠辘辘坐在到处漏风的拖拉机上,傍晚喝的几碗粥都已经消化,少华回家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回到村口,远远看到家里亮着灯,家的温暖让少华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灶堂里炉火正旺,姚老妈正在为晚归的人热饭,回家的感觉真好。 听说少东给黄蜂蜇,姚老妈担心地问:“现在还痛吗?让我看看。” 少东点点头,把手伸过去,姚老妈抚摸黄蜂蜇的地方,肿起鸡蛋那么大的一块,皮肤红肿。姚老妈心疼地说:“很痛?你快吃饭,洗完澡后带你去看医生。” 医生住在村东头,白天去镇上卫生院上班,晚上回来。村里有谁头热身痛的都去找他,他为了方便村民,家里常备一些常用药品,村民都亲切地叫他孙大夫。 少东洗完澡就开始出门,姚老妈拿着手电筒跟在后面,絮絮叨叨地叮咛:“以后就要记得哦,上山干活眼要看清楚点,不要那么急。这次幸好不是马蜂,不过也受痛了。” 少东一迭连声地点头答应,手痛让他都懒得说话,只是不断回应妈妈的好意。去孙医生家要经过一片田野,田里的禾苗已经没过膝盖,人走在田埂上要特别小心,稍不留神就会踩到田里去。少东担心姚老妈看不清,放慢脚步,发现哪里田埂比较小都细心提醒注意不要踩到田里去。 来到孙医生家,大门已经关闭,姚老妈拍门喊:“孙医生睡了吗?”屋里没有反应,姚老妈继续拍了几次,才见她老婆出来开门。姚老妈笑着说:“睛兰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你,孙医生睡了吗?” 睛兰打着哈欠说:“刚躺下,隔离邻舍的不用那么客气,谁不舒服?” 姚老妈指着少东的手说:“今天去砍树,手给黄蜂蜇了。” 孙医生已经起床,对站在门外的姚老妈母子说:“进屋坐,让我看下严重不。” 孙医生用手摸了摸少东的手说:“有点发烫。”再用拇指轻按一下问:“痛吗?”少东吸了口冷气说:“好痛。”孙医生点头说:“还好没化脓,涂点百多邦软膏就好了。” 从孙医生家出来,村庄的村民大多都已经睡觉,还剩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 第十四章 时间如流水,不知不觉一个学期就已经过去。这一学期少华过得很充实,除了吃饭睡觉,其余时间都是学习,成绩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姚老爸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孩子争气是最大的安慰,再苦再累也值得。姚老妈每天早出晚归,服装生意越来越红火,现在是姚老爸感觉最美好的时代,每次祭祖都叮咛少华和少东要给祖宗多磕几个头,保佑他们两兄弟生生性性,保佑生意兴隆。 很快就到了去学校领家庭报告书的日子,这一天少华很早就醒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不想起床。他很想去学校领成绩报告,却又怕成绩不好,内心觉得考得不差又有点怀疑自己,从来没有试过这么纠结!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让少东去代他领,他害怕面对让人失落的结果。 少东吃完早餐就出门了,少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情忐忑。家里只剩他一个人坐在门前心不在焉地翻着书,时不时抬头看门口。 当他静下来看书的时候,少东回来了,手里拿着家庭报告书说:“你自己看。” 少华接过满怀期待地问:“怎么样?你说。” “你自己看不就行了!”少华打开先看成绩,数学满分,语文还差4分就满分,班排第2名。下面老师的评语也不看了,他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把成绩单折叠好说:“今晚给老爸老妈看,让他们也开心一下。你考得怎样?” 少东点头说:“嗯,你确实进步神速,要保持哦,我比你好点。” “你又是第一?你还是不是人啊?就没有某一次考砸的?” 心情大好的少华又露出了他的本性,大大咧咧,口无遮拦。少东懒得理他,独自向门外走去。 “你去哪啊?不烧火煲粥,中午吃什么,还要喂猪。”少华不解地问道。 “我去找火生玩,你去不去?要不你做午饭,我做晚饭怎样?”说完人已经走出院门。少华紧跟着也向火生家走去。 自从周未跟姚老爸去砍树,已经很久没有去火生家了。还没到火生家,就听到院里哗啦啦的流水声,见少华他们到来,火生停下手里的活说:“少华你真厉害,进步这么快,班第2名哦!”少华听到好朋友夸奖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运气好而已,谁考了第一名?” “还用说吗?就是恶婆建萍啊!” 少华啧啧称赞:“是啊,她真是我们班的恶婆,以后可能又像青芸姐那样山村飞出金凤凰。你这么快洗被子干嘛?” 火生眉飞色舞地说:“现在太阳那么好,洗干净晒等我姐回来,我姐很快回来了!” 火生的姐姐在深圳打工,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回家一次,每年临近过年,他们都要搞好卫生等姐回家过年。德婶平时常对火生说姐姐很懂事,为了能让火生有钱读书,初中毕业就放弃学业去打工赚钱补贴家用,要求火生要对姐姐好,是他们做父母的亏欠她了。 火生姐是出了名的孝顺,每一次回家过年都大包小包的,德叔德婶每人都有礼物,而且年年不重样。火生平时的新奇玩意都是他姐从深圳带回来的,少华最羡慕的就是他有台收音机,每到傍晚六点钟就准时播放郑达讲的故事,很多都是武侠小说。平时不那么忙的时候,少华就喜欢往火生家里跑,目的就是去听讲故事。 少华羡慕地说:“有个姐姐真好,我如果有这么好的姐姐,什么好吃的东西都留给她。” 火生也点头称是,不无自豪地说:“是啊,有姐姐就好像自己永远都长不大似的,总有人宠。只是她在上面打工也很辛苦的,希望她以后能嫁个好人家,不那么苦就好了。” 火生说这话语带哽咽,一个五年级的孩子,感情竟如此细腻,确实有点与他的实际年龄不符。都说穷家孩子早当家,或许这就是他早熟的原因。也有可能是他们姐弟情深,很多事情都能感同身受的原故? “打工真的很辛苦吗?怎么每年回来都见他们兴高采烈的呢?”少华不解地问。 “回到家开心当然兴高采烈啦,难道要哭丧着脸?”少东就是这么口直心快。 火生把被子从水里捞起与少华各执一头向相反方向扭干,晾在院子里的竹杆上。晾完被子,回头对少东说:“打工真的很辛苦,每年年初几就坐大巴上去,年尾才回家。坐大巴都要坐八九个钟,我姐又晕车。每次上去,我妈都做好吃的,可是她到上去的前一天晚上就没胃口,只是意思一下尝几口。到上去的那一天下午两点多钟就开始洗头,洗澡,四点左右吃饭。我妈总往她碗里夹菜,让她吃饱点,坐车辛苦,又这么早吃饭,晚上会很饿。她往往只吃一半就不吃,说是怕晕车!我妈每次送她坐车回来都要哭,说苦了孩子,做妈的没用。” 少华听到这些一时心塞,仿佛火生说的是他自己的姐姐那样。叹息道:“想不到打工也有这么多的无奈!” 火生点头说:“嗯,打工赚的是血汗钱,我姐是在台商开的制衣厂做,她厂里的标语就是‘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有时加班到零晨两点多钟,吃东西洗完澡都零晨三、四点了才能睡觉。” 少东咂舌道:“这样的钱真不是那么好赚哦!” 说话间,德婶从外面进来,笑咪咪地说:“姚老爸的两位公子今天怎么这么有空,你们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少华他们向德婶问好后说:“前段时间要去砍树,现在放假了,来玩下。” 德婶手里拿着一捆簕古叶进来,在堂屋里坐下,准备用小刀削去上面的尖刺。少东问德婶:“割这么多簕古叶回来,过年要包很多粽吗?” 德婶边削刺边说:“是啊,包多点,文英回来过年就可以吃,她很喜欢吃我包的粽。深圳虽然也有得卖,但她还是喜欢吃我包的。” 少华羡慕地说:“德婶,做你女儿真幸福!” “哪个父母都是这样的,都很疼自己的儿女。你妈对你们也不错。” 少东想起给黄蜂蜇的那天晚上,姚老妈带他去孙医生家看的情景,很是感触。他想起唐朝诗人孟郊的诗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德婶,你一个人做得多久才能削完啊!我来帮你。”少东说完,叫火生拿把刀给他。 过年包粽是传统习俗,每年年尾家家户户就到河边的沙地里割勒古叶回来,再削去尖刺,一分为二和粽叶一起煮。煮过后的粽叶和勒古叶还要经过冷水浸泡,清洗才能用。工序繁琐,然后每年过年,家家户户都乐此不疲。这就是家的味道,外出的游子更能体会家的味道怎样的让人如此牵肠挂肚! 德婶一边削勒古,一边和他们说起以前过年的事情。以前家里穷,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德婶就用仅有的一点肉包粽子。那时火生姐文英还小,见妈妈在堂屋用猪肉包粽子,就拍着小手唱“大过年,吃粽子,粽子香,香过隔离屋,妈妈包的的粽子最好吃……” 年初一,一家子坐在屋里吃粽子,文英一个人就能吃掉一条,到晚上都不用吃晚饭。现在长大了,在外打工,有时寄信回来都说睡梦都闻到粽子香。少华听德婶讲起以前的家事,内心觉得又甜蜜又有点难受! 德婶讲完叹息道:“其实我包的粽子也没什么特别,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她所挂念的是这食物背后父母啊!” 无标题章 德婶的话让少华明白了什么是母女情深,世上最感人的莫过于这种朴素自然的亲情!平时姚老妈看到母女逛街买东西就羡慕不已,常常感叹道:“如果我也有个女儿就好了,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真是太贴切了!”少东每次听到这些就忿忿不平,认为男孩并不比女孩差。现在对比,少华觉得还是女儿更贴心,更善解人意。 回到家里,远处飘来美妙的歌声,歌声新颖、亲切像邻家女孩,一下子就吸引了少华。他走到院子里侧耳细听,歌词很有意思 相识是偶然 无奈爱心倾刻变 你在我又或是我在你内心曾许下诺言 谁说有不散筵席 谁说生死不变…… 这是什么歌呢,以前没听过,他细心辨别歌声的方位,原来是从九爹的屋里传来的。自从九爹死后,九婶和她儿子就很少回家,突然从他屋里传来歌声,让少华疑惑是谁回来了呢?可是自己一个人又不敢去,便想拉上少东一起去探个究竟。 少东正在烧火做饭,对于少华的提议不感兴趣,认为他多管闲事。少华只好一个人出门,来到九爹屋前的晒谷场,他又犹豫了。这样贸然进去,如果是九婶在家说什么好呢?一个人去又有点怕,他还记得九爹的棺木摆在院子里的情景。想来想去,还是折返回家为好,少东说得对,多管闲事! 寒风吹过,少华不禁打了一个哆嗦。虽然有太阳,但也驱不走寒意,天气还是挺冷的。他跺了跺脚,转身往回走,冬日里的铜锣村显得有点冷清,连翠竹也不复往日的浓密,叶子稀疏了很多。少华想起了邓老师,如果他还在铜锣小学,现在正是他出来散步的时候。这是邓老师不辞而别后的第一个寒假,少了他的身影,铜锣村好像更寂静了!他无意识地瞥了一眼邓老师的房间,窗户已装上了窗帘,这已是新来的周老师,少华班主任的房间,真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少华内心感慨,原来人事的更迭比想象的还要快,难怪大人们都说人生如戏,人来人往,只有舞台还在!好像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长久,如果邓老师现在和青芸姐在一起那真是很登对,偏偏天公不作美,变成铜锣村茶余饭后的谈资!到目前为止,他都不明白为什么邓老师会不辞而别,成年人的世界他还是理解不了。邓老师应该也放寒假了,去探一下他应该不错,只是不知他家在哪里。少华想到了建萍,她是班长,平时和老师关系又那么好,应该会知道。想到这里,他再次转身,径直往建萍家走去。 建萍家在村尾,门前有一棵大芒果树,一到春天满树的芒果花开得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一阵风吹来,淡淡的芳香令人沉醉。村里的人们调侃建萍爸说:“你看你们家的芒果树花得这么灿烂,招蜂引蝶,难怪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以后上门提亲的可要踏破门槛啰。” 少华来到,建萍正在洗菜,一身运动服打扮显得干练利落,马尾辫在她弯腰洗菜时上下跳动,引得少华心痒痒的真想伸手去抓。见少华到来,建萍用夸张的眼神看着他说:“哇,我们班的大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是我们班的偶像?老师都在班上表扬你了!你能不能悠着点,不然我会很大压力哦!”建萍连珠炮式的讲了一串,少华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他自负口才也不差,可每次都让建萍抢白得插不上嘴,搞得每次和她说话都很有压力。最后忿忿地说:“你到底还让不让人说话,一进来就轰轰的连珠炮炸得人体无完肤,我不穿衣服是不是你很乐意?” “我……你……”想不到少华会这样回她,建萍竟一时语塞。双颊泛起红晕,低头洗菜。 见建萍低头不语,少华像斗赢的公鸡一样,不禁有点沾沾自喜道:“你炮火太厉害,炸得我体无完肤了,不就没有衣服了吗?” 听了少华的无厘头解释,建萍哑然失笑,直起腰指着少华似嗔似笑地说:“啍,看你得瑟的,阿妈都不认识了?好女不跟烂男人斗,说,找我有什么事?” 少华本来还想继续斗嘴,一直都是输,好不容易占一次上风,不想轻易放过。建萍的话提醒了他,让他想起来找她的目的。他略略停顿后说:“上次邓老师不辞而别让人摸不着头脑,现在放寒假了,我们要不要去探下老师?” 建萍洗完菜走到灶前烤火,瑟瑟发抖地说:“冷死我了,什么时候才暖点啊!去探下老师也好,反正放假有空,暑假砍的柴也够过年烧了。只是我不知邓老师家在哪里哦。” 少华想不到连建萍都不知邓老师家在哪里,不免有些失望。邓老师在铜锣村小学教了两年,平时都住学校,和村民相处得都很好,大家早已把他看成铜锣村的村民。现在才发现竟没有人知他是哪里人,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建萍烤暖手后,从粥煲里舀粥汤捞糠喂鸡。少华看着她衣着单薄的在寒风中走来走去,不解地问:“你就不能穿多件衣服吗?” “穿多衣服很臃肿,转身都不快,怎么干活?” “知你勤了,不过还是身体要紧,冷着就不值了。” “放心,干活身体不冷,坐下来才冷,我早就习惯了。” 少华想起从九爹屋里传出来的歌声,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建萍道:“我刚才听到有歌声从九爹屋里传来,是不是九婶她们回家过年呢?毕竟自从九爹死后,他们就很少在家里住了。” 听少华这么说,建萍的好奇心也被吊了起来,放下糠兜,进屋里取了件外套穿上说:“走,我们去看看。”她就是这样,做什么都是风风火火。 九爹老屋的院子干净整洁,像刚打扫过的样子。经过院子再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就来到了屋厅。屋厅里的桌椅一尘不染,摆放整齐有序,看着就让人感到很舒服。 “有人在吗?”少华轻声问道。 “谁啊?”房间里传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是青芸姐。”建萍开心地说,一面忙不迭地应声:“是我,青芸姐你回来了?” 青芸从房里出来,白晳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见是建萍微微一笑说:“放寒假了?期末考试考得怎样?” 少华抢先说:“放了,建萍是我们班的恶婆,年年第一,以后咱们铜锣村又出一个像青芸姐这么厉害的金凤凰。青芸姐,刚才我听到你屋里放歌,是什么歌?真好听。” “你是说这一首?”青芸把磁带放进录音机,明亮却沉静温暖的声音再次响起“相识是偶然,无奈爱心倾刻变……” “嗯嗯,对就是这一首,叫什么歌名?” “陈慧娴的《逝去的诺言》”青芸调小音量轻声说。 建萍留意到青芸说出歌名时眼神黯淡,与刚才清亮有神有很大的落差。女孩的心思都是敏感的,虽然她还是小学生,但港台电视看多了也多少受到影响。歌词的意思让她隐隐约约觉得青芸姐可能为情所困。她小心翼翼地问:“青芸姐,你是不是想谁了?” 青芸转过身来,勉强挤出笑容说:“你这小丫头懂什么,我只是听歌而已,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吗?人小鬼大,用心读书才是你该做的。” 青芸是个爱笑的女孩,她的笑如冬日的阳光,温暖、纯净。建萍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勉强,内心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难道真如歌词所写那样: 看着你我愁怀满脸 泪水有如洒在面前 我的心怎忍说离别 凝望你轻忽走远…… 第十五章 早晨,浓雾,几十米开外白茫茫一片,铜锣村前的小河上面笼罩着浓浓的雾气。院子围墙上种的冬菊已盛开,给这个北风呼啸,万物萧条的季节增添了不少生机与春色,春节快到了! 铜锣村的村民开始逛年晚圩,买春联、置办年货,晚上一家人围坐电视机前边聊天边嗑瓜子,其乐融融。年近了,年味渐浓! 姚老妈开始为过年做准备,一大早就起来煲开水搞卫生,全屋里里外外的台凳都要用热水擦洗一遍,还要扫屋顶的蜘蛛网,浆洗被单蚊帐。姚老爸也早早开车到镇上开店,年近了,外出打工的年轻男女陆续回来,正是服装生意的旺季。 少华走出家门,看见门前的山峰都隐在白茫茫的浓雾中,伸了伸懒腰说:“少东你快来看,今早的雾真浓,应该会是个好天气,中午搞完卫生后我们去逛街好不好?”姚老妈边洗被子边说:“想去逛街就快点搞卫生,你们两兄弟负责擦洗台凳和清扫蜘蛛网。” 少华舀来热水调好水温后开始擦洗家具,少东负责扫蜘蛛网。擦台凳最麻烦的是清洗台底和凳底的灰尘,本来屋厅就不大,台凳翻来翻去更显凌乱和狭逼,转身的地方都没有。他埋头擦苦干了一阵,发现进度太慢,按这样的进度,等到搞完清洁,吃完午饭都已经是下午了。如何才能更快搞完清洁呢?屋厅地方不大,擦洗完一张凳子又要搬回原位再搬另一张出来,来回搬动既耗时又麻烦。干脆把全部台凳一次过搬出院子,这样清洗也方便。 台凳搬出院子后,直接就用水冲洗,既简便又快捷,很快就冲洗了一遍。少东看到少华这么快就洗完台凳,着急地说:“早知道这么快,我就选洗台凳了!” 少华笑呵呵地说:“你也很快就扫完了,我如果在屋厅里擦洗也会很慢的,所以做什么事都要动脑,换一种方法可能会更好。” “少华过来我帮我扭一下被套,你洗完台登后就烧火煲粥。”姚老妈手拿被套站直腰说。 “看到了,做得快也没好处,还要做更多!” 少东笑哈哈地说:“你是大哥,理应做多点啦。” “妈,你评评理,有这样的道理吗?”少华不平的说。 姚老妈拧干被套后说:“我没你们那么好气,两兄弟在一起就不能好好说话吗?整天斗嘴,多大了?还不生性!” “妈,你有所不知,其实斗嘴也是一种交流啊。”少东边扫蜘蛛网边说。 少华忽然想起和建萍每次见面也是斗嘴开始,难道这也是一种交流?啍,我才不想和她交流,牙尖嘴利的,以后谁娶了她谁倒霉。 搞完卫生,浓雾已经散去,阳光洒在院子里,照进屋厅,窗明几净,清新舒适。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少华满心欢喜,这就是我们的家,大家齐心协力为这个家付出才会感受到家的温馨,才会更爱这个家,亲情也是在这个过程中培养起来的。 吃完午饭开始出门,姚老妈骑自行车搭少东,少华自己骑一辆自行车,他把外套的帽子戴上迎着寒风出发。 街上人来人往,外出打工的俊男靓女衣着时尚,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少华他们先来到服装店,停好自行车,姚老爸从店里出来说:“你们怎么也来了,搞好卫生了吗?” “搞好了,他们都说天气好,也想出来逛逛街,就带他们出来玩下。”姚老妈说。 少华看着街上的俊男靓女说:“妈,他们穿的衣服真好看,比农村妇女好看多了。大城城市回来的就是不同。她们的裤子是什么款式?” “那是嗽叭裤,今年开始流行。你爸去过大城市,你问他最清楚。” “哦,长大以后我也要到外面去见识见识。青芸姐穿的衣服也很好看。”少华喃喃地说。 “青芸姐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本来人也就看。”少东接话说。 姚老爸停下手中的活问:“青芸回来了吗?我怎么不知?” “你早上出来开店,晚上又很晚才回到,怎么会知呢。”少华摆弄衣架上的衣服嘀咕着。 姚老爸在镇上开服装店以来,全家人一起在店里还是第一次。少东看到店铺门面还是挺大的,男女老少各年龄段的服饰齐全,款式多样,有的还很新潮。他走到童装区边挑选边说:“爸,快过年了,我也要选件衣服过年。”姚老爸点头答应说:“尽管挑合你心意的,卖衣服的都没新衣服穿实在说不过去。”接着转身对姚老妈说:“你要不要也来挑件新衣服?” “我就算了,老夫乸一个,穿什么都不靓了。”姚老妈摇头推辞。 姚老爸从衣架上取下一件风衣套在姚老妈身上。少华不禁夸姚老爸眼光不错,红色的风衣穿在身上合体大方,人也显得年轻精神很多。姚老爸帮她折好衣领说:“这么多年你为这个家操劳,辛苦了。现在生活好了,也该有几件得体的衣服。我看这一件就挺好看。” 姚老妈笑靥如花,轻声问:“真的好看吗?”少华和少东都点头称是。 真是人靠衣装,少华和少东都抢着为姚老妈挑选衣服,一时店里充满欢声笑语。忽然人影闪动,有顾客进来,大家都停下来看向门口。白色毛衣黑色西裤,斯斯文文的站在门口——邓老师。 姚老爸急忙迎上去说:“邓老师自从上次你不辞而别,已经好几个月没见你了。” 邓老师身体微微前倾说:“是啊,已有好几个月没见,想不到你已开服装店,做老板了,恭喜恭喜。” “小本生意,挣口饭吃,不像你,知识分子,吃国家粮。少华少东两兄弟有你这般出息我就安乐了。” 邓老师谦虚地说:“姚老爸你过奖了,我只是会读书,其他的什么都不会!你这有厚一点的风衣买吗?想不到家乡的温度比广州还低,在广州我就两件衣服足够了。回家这几天到晚上就开始冷,还特大雾。” 姚老妈点头说:“山区是比平原低温点,你看这件合适吗?”说完递给邓老师一件米色风衣。邓老师穿上风衣,本来就斯文白净的脸,在风衣的衬托下更显温暖,如邻家男孩。姚老妈啧啧称赞:“难怪青芸会看上你,这么斯文靓仔,哪个姑娘不喜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姚老爸白了她一眼。姚老妈突然醒起说错话了,急忙转移话题说:“你哥放假了吗?” “还没呢,再过几天。这件风衣多少钱?”姚老妈的话像一把刀在已经结痂的伤口上再割一次,把邓老师不愿记起的往事再次提起,瞬间内心翻江倒海难自已。付完钱,匆匆离去,他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看着邓老师匆匆离去的背影,姚老爸责怪姚老妈太不会说话。姚老妈内疚地说:“我也不想,一时口太快说出来了!” 少华若有所思地说:“妈,我觉得邓老师和青芸姐真的很般配,真是天公不作美,唉!” 回到家里,邓老师内心还是无法平静。一个人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转来转去,天色已晚,灶火冷冷清清,也不想做饭。回到屋子,在孤灯下写下: 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你遇到了一个最特别的人,却又明白永远不能在一起,或早或晚,不得不放弃。到最后才明白,最让人痛苦的事,不是得不到,而是舍不得。风雨人生路,你陪我一程,我念你一世,往后余生见或不见你都在我心里! (二) 情一动心就痛,邓老师写完站起来进厨房水缸舀水淘米,水勺刚一碰水面激起一圈圈的涟漪,在昏黄的灯光下晃动闪烁,邓老师不禁停在那里看着水面出神。现在自己的内心不就像这水面吗?他想起南唐词人冯延巳的《谒金门·风乍起》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闲引鸳鸯香径里,手挼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碧玉搔头斜坠。 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 姚老妈一句话激起千层浪,不就像词人所写的“吹皱一池春水”吗?原来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古今的情感都是一样的!看来自己还是放不下这段情,就像这水面的涟漪,假如这水缸没有水,勺子又怎么能激起涟漪呢?本以为已经忘却,谁知姚老妈的一句话就让他“露出原形”。然而青芸还惦记他吗?上次贺卡的事又让他踌躇不定。 晚上的铜锣村越来越热闹,最近连续几晚都有打工的后生陆续回来,到家时都已经是掌灯时分。每有大巴停下,自然又是亲人的喜悦相聚,一阵喧哗然后又归于平静。很久没如此热闹的铜锣村,忽然一下子多出许多青年男女,把少华的心都勾去了,每天晚上就坐在院子里遥望,大巴一停,车厢的灯亮起,他就站起来看是谁家的男女回家了,便兴冲冲地回屋报告谁谁家的儿子或女儿回来了。少东很烦他这瞎操心的样子,建议他直接到村口去接他们,别再去打扰他看电视。 少东的话让少华颇感失落,怏怏而出,在院子里坐着渐感无趣,便出门找火生玩。 火生家灯火通明,人声此起彼伏,原来火生姐回来了。少华内心一激灵,快步走进去。火生正在摆弄一台大块头的电视机,还有一个盒子样的机器伸出一把线接到电视机上。少华走向前好奇地问:“这盒子样的机器是什么啊,你这电视机真大。”火生很自豪地说:“这是我姐刚从深圳买回来的录像机,以后看电影就不用跑去电影院了,直接在家里就可以看了。”这新奇的玩意一下子就吸引了少华,他像钉子一样站在那里,一定要看个究竟。只是火生拿着说明书在那里忙了好一阵子,也忙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接好线了吗?”一个很甜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接着就是一个年轻的女子从身边走过,刚洗完的头发散发着洗发水淡淡的香味,一个很温暖的女子出现在眼前。少华惊诧于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身上像自带光环,站在身边让你就有种温暖舒适的感觉,即使不说话,通过她的肢体语言、身上的味道、她的衣着品味就能让你心神安宁,如沐春风,或许这就是亲和力! 火生正搞得焦头烂额,突然被姐姐问起,讪笑着说:“姐还是你来,我不会。” 文英拢了拢披肩长发,从火生手中接过说明书,按着说明书很快就接好了线,开机,放录像带,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女明星。少华发现这电视机不仅大,而且图像是彩色的,啧啧称赞图像清晰又好看。原来放的是徐小凤的演唱会,是在香港红碪体育馆举行的,少华第一次看演唱会,即使是看录像,也被那宏大的场面震撼到了。 “快去叫爸妈来看,他们最喜欢听徐小凤的《顺流逆流》了。”声音还是那么甜。 火生快步走到厨房叫德叔德婶,德婶正在烧火热饭,德叔舀水准备提去冲凉房。德叔喜形于声,笑咪咪地说:“我们待会再去看,快去叫你姐洗澡,我帮她准备好热水了。” 火生只得又回屋叫姐洗澡,屋厅里文英正给少华讲解这是彩色电视机,是我们的民族品牌tcl生产的。少华眼盯着电视机不停点头,内心想要是他也有一个这么温柔的姐姐就好了! 文英去吃饭冲凉,屋厅里只剩少华在看电视,第一次看录像真的让他大开眼界,电器的日新月异让他对外面的大世界充满憧憬。 火生和姐出去一会后便火急火燎地跑回来,他也对录像机很着迷。农村的孩子,平日里除了干活,便是在村里疯跑,娱乐活动相对比较少。听说录像机能放电影他早就心痒痒的了。回到屋厅,便在那里翻找姐姐带回来的录像带,一阵捣鼓后他找出一盘录像带,是外国人的片子,名字叫《真实的谎言》,看简介应该是挺火爆的。少华第一次看外国人的电影,叽里呱啦的一句话都听不懂,好在有字幕,不过场面真的很宏大壮观,最刺激好看的是男主角开战斗机的打斗场景,既惊险又震撼。 第二天午后,少华想起昨晚电影震撼的场景,再次来到火生家里。火生正在家里给自行车上润滑油,少华走过去问:“今天下午去哪玩?看电影吗?” 火生抬起头说:“我姐不让看,她说不能整天沉迷电影,要到晚上等爸妈回家一起看。下午要和我姐去买衣服给爸妈过年。” 听说要去逛街,少华十二分赞同,叫火生等等他,回家推车一起去。 到了街上,火生对姐姐说:“少华爸也是卖服装的,干脆我们就去他那里买衣服。” 文英听说姚老爸已经改行卖服装,很好奇,也想去看看。在她心里,从泥水工到卖服装,跨度真有点大。 文英的到来让姚老爸很开心,看着她长大,姚老爸可是打心里喜欢这女孩。平时在家教育孩子也经常提起她,赞她乖巧懂事,孝顺父母,如果不是家穷,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挣钱供弟弟上学,她应该也和青芸一样有出息。为这事德婶也不止一次在姚老爸面前提起,做父母没用,没能让她继续学业,亏欠她太多! 文英进到店里向姚老爸问好后就夸他人越活越年轻,也白了很多。夸得姚老爸哈哈大笑说:“你这孩子嘴巴就是甜,我少华能学到你十分之一就好了。” 少华在旁边听到姚老爸这样说自己竟然没有生气,他自己都很奇怪,若在平时他肯定是要反驳的。经过昨晚的相处,他对文英姐也是发自内心的赞赏。虽然姚老爸说话有点损,但见他夸文英姐,心中的不快就烟消云散了。在他的心目中,铜锣村除了青芸姐,就是文英姐最好了,她们都是铜锣村出类拔萃的美人儿,人美,心也美。 “姚叔叔你过奖了,我也只是如实说而已。少华也挺不错的,听话懂事,人又聪明好学。”文英轻声说。少华不禁内心赞叹,说话面面俱到还不张扬,让人听着就舒服。 “姚叔叔,我想买几件耐寒的衣服给我爸妈还有我弟,你看什么衣服比较合适。” 姚老爸夸她说:“嗯,你真懂事,回家就想到父母,以后嫁个好人家你妈就安乐了。这店里的衣服你随便挑,姚叔叔计最合适的价格给你。” 听到姚老爸这样说,火生就活跃起来,和她姐一起拣衣服。看着她们姐弟亲密无间的样子,少华羡慕不已。 “姚老爸生意兴隆,前几天在你店里买的风衣拉链有点不顺畅,我想换一件不知行不行?……或者不换也行,能不能帮我修一下?”说话的是邓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 姚老爸急忙迎上去,接过风衣说:“可以换,也可以打点蜡。” “那就打蜡,麻烦你了,不好意思!” “说哪里话了,大家都是老熟人,麻烦你才对,让你大老远的又跑来一次。”姚老爸边打蜡边说。 “姚叔叔,我挑了几件,你看下多少钱。”文英拿着衣服过来问。 (三) 看到姚老爸笨手笨脚的给拉链打蜡,有的还打到了拉链边缘的衣服。文英走过去对他说:“姚叔叔让我来。” 姚老爸正为这事焦头烂额,文英过来帮忙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他抬起头说:“你来就最好,我如果有你这么一个闺女就好了。” 文英接过蜡烛,低头打蜡,她很细心,也很专注,好像面对的是一件艺术品一样。刘海垂下的长发遮住了姣好的面容,若隐若现的。邓老师注意到文英的眼里有光,神情专注的女生真是美!忽然觉得这低头垂发的画面很熟悉,不由得心中一痛,心突突地狂跳,仿佛要冲破这压抑的囚笼! 打好蜡,文英试拉了几次,顺畅平滑。她把风衣递给邓老师说:“拉链打好蜡了,你试下看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邓老师接过风衣穿上,反复试了几次,确实不再涩滞,赞叹道:“姑娘真是心灵手巧,拉链修好了,谢谢你。” 文英羞涩地莞尔一笑说:“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说笑间,一阵寒风吹进来,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门外寒风卷着落叶在地上打圈,发出“呜呜”的声音。听着这“呜呜”的风声,少华越发觉得冷了,小声嘀咕:“这鬼天气,什么时候才能暖和点。” 在寒风“呜呜”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个苍老的声音“卖麦芽糖……卖麦芽糖……”众人循声望去,寒风中一老伯头戴草帽,推着自行车走在大街上叫卖。文英雀跃地说:“我们去买麦芽糖吃,很久没吃过麦芽糖了!”文英的话引起了邓老师的兴趣,也跟着出去说:“对,我也很久没吃麦芽糖了,小时候买一颗麦芽糖就能吃一个下午。” “有那么夸张吗?”文英转过头笑着说。 “真不是夸张,小时候难得有机会吃零食,拿在手里都舍不得吃,时不时舔一下。” “哈哈……”文英爽朗的笑声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初次见面的局促不知不觉间就已打破。少华和火生见有吃的,也迫不及待地跟了出去。 老伯见一下子来了几个人,额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开心地问:“年轻人,要买麦芽糖吗?好吃又开胃。” 邓老师点点头说:“嗯,给我四颗麦芽糖。” 文英在旁边说:“怎么好意思让你买呢?我给钱。老伯这么冷的天气还出来卖东西,要注意身体哦。” 老伯哈哈大笑说:“没办法,辛苦命。姑娘你真是好心肠,告诉你,男人不能太宠,你就让他出钱。” 老伯的话瞬间让气氛变得尴尬,邓老师看向文英,刚好与她看过来的目光相遇,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语,脸上都泛起了红晕。少华和火生大眼瞪小眼,心里暗忖“这是哪跟哪啊?老伯真是乱点鸳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文英别过头,眼睛看向另一边。从她眼睛的余光中,邓老师发现文英的眼睛像水晶一样晶莹剔透,多么冰雪聪明的姑娘。他想起了青芸,那种少女特有的青涩,曾经是他内心最柔软的所在,一时悲从中来,不能自已! “小伙子,是买四颗麦芽糖?” 老伯的话把邓老师拉回到了现实世界。点点头说:“嗯,对,就四颗。” 老伯打开装麦芽糖的泡沬箱,用竹片挖了一块糖缠绕在小竹棒上,很快一颗黄褐色纯净透明的麦芽糖就卷好了。少华拿着麦芽糖舔了一下,淡淡的甜味中蕴含着淡淡的麦芽清香,如果心急一口咬下去还很黏牙! 文英吮吸着麦芽糖点头说:“对对,小时候的味道,满满的回忆。老伯你这麦芽糖可以叫做回味糖了,回味童年。”声音甜美如黏牙的麦芽糖。 “老伯你这麦芽糖多少钱一颗?”银铃般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从身后传来。多么熟悉的声音,魂牵梦萦! 邓老师回转身,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青芸……”,人未语已泪眼朦胧。这段时间的所有痛苦、相思、不舍、踌躇一下子涌上心头,化作无语凝噎。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控,邓老师背转身取下眼镜偷偷抹泪,只说风沙迷了双眼。 想不到会在这里遇上邓老师,青芸愣在那里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机械式地应了声“哎……”。稍作停顿后才缓过来叫:“邓……老师……” “叫我启先,本来我就大不了你几岁,况且我现在又不做老师了。”邓老师已缓过来,平静地说,眼里散发出柔和的光。 青芸看着邓老师,眼睛大胆而直接:“我要吃麦芽糖。”不是撒娇却胜似撒娇。虽然只是短短几个月时间,在大学熏陶过还是不一样,少了几分羞涩,多了几分从容自信。 邓老师忙不迭地点头说:“好,老伯再来一颗麦芽糖。” 老伯笑咪咪地说:“小伙子你们三个去旅游,只有旅游才能解决。” 众人一时反应不过来,怎么老伯说话这么颠三倒四的,刚想追问已推车走远。倒是少华和火生欢呼雀跃地说:“老伯说得对,我们去铁索桥玩好吗?” 文英从深圳回来还没去哪玩过,听火生说要去玩,也有点心动,便上前拉着青芸的手说:“我们两个也很久没一起玩过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一起去。” 铁索桥在圩尾,走过几个街口向左转,穿过长长的小巷,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条大河,因为冬天枯水期已有部分河床裸露出来,使得河两边的沙滩看起来更加宽大,河面上的风特别大,呼啸而过吹得铁索桥微微晃动。铁索桥由七条刀柄粗的钢丝绳做成,中间三条上铺木板,两旁护栏各两条,分别由河两岸的桥墩拉紧,人走其上晃晃悠悠的,走得快的话还上下跳动。 少华和少东走在前面,一看到铁索桥就走上去摇,本来铁索桥就晃动,这么一摇就更不得了,晃得文英抓住护栏大喊大叫不敢移动半步,风声、欢笑声、尖叫声汇成一片。青芸因为害怕,站在桥头看他们疯。邓老师慢悠悠地走还没到。他还在想老伯的话。“你们三个”人数不对,应该是五个才对啊,还有“去旅游才能解决。”是不是老伯老糊涂了?“旅游……旅游……”他忽然想起钱钟书先生的《围城》结尾赵辛楣所说的一段话: “像咱们这种旅行,最试验得出一个人的品性。 旅行是最劳顿,最麻烦,叫人本相毕现的时候。经过长期苦旅行而彼此不讨厌的人,才可以结交做朋友。 结婚以后的蜜月旅行是次序颠倒的,应该先同旅行一个月,一个月舟车仆仆以后,双方还没有彼此看破,彼此厌恶,还没有吵嘴翻脸,还要维持原先的婚约,这种夫妇保证不会离婚。” 邓老师终于明白,老伯以为他和青芸、文英是三角恋,要通过旅游才能检验谁更合适。想到老伯的误会,不禁哑然失笑,同时也佩服老伯,他显然也看过《围城》,真是高手在民间啊! 看见青芸站在桥头闷闷不乐的样子,邓老师疑惑地问:“青芸怎么不上桥去玩?” “看到他们晃得头都晕,不敢上去。” 想不到平时活泼开朗的青芸也会害怕,邓老师拉着她的手说:“来,我带你上去。”这是他们第一次拉手,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青芸手心大冷天竟然出汗! 青芸战战兢兢地走在铁索桥上,少华和火生见青芸也上来了跳得更欢,铁索桥晃动得更加厉害。她一个趔趄靠在邓老师肩上,闭着眼睛问:“你是不是和文英拍拖了?” 邓老师愕然问道:“我的心天地可鉴,不知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刚才那老伯说的‘三个’还有‘旅游才能解决’,不就是钱钟书先生《围城》里说的吗?”青芸忿忿地问。 第十六章 听到青芸的追问,邓老师既欢欣又佩服。欢欣的是原来青芸对自己的感情不变,还很着紧自己,之前贺卡的事就应该是误会了。佩服的是青芸的冰雪聪明和博览群书,庆幸自己能遇上这样一位女子,能在精神上产生共鸣。邓老师握紧青芸的手说:“这完全是老伯的误会,我和文英今天早晨才认识,怎么可能是恋人呢!不过也挺佩服他的,做小本生意还不忘读书,是一个不愿苟且的热爱生活的老伯伯。”一阵风吹来,或许是冷,青芸靠得更紧了。邓老师忽然觉得肩上的压力增大,一种男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他挺了挺腰,内心默默地许下承诺,他要为两个人的未来撑起一片天。北风呼啸,凌乱了青芸额前的发丝,邓老师伸手理了理,青芸抬起头看着他,眼神迷离。 文英经过一段时间适应已经敢抓住护栏的铁索走了,她回过头来说:“你地两个使唔使咁亲热啊,青芸过来,同我一齐玩。”青芸抬起头羞涩地看着邓老师说:“我过去了。”她理了理头发,扶着护栏的铁索往前走了几步,桥面晃动得厉害,最后站定摆摆手说:“我还是不过去了,桥晃得人头晕,你们玩得开心点。” 邓老师上前拉住她的手说:“我们到桥下的河滩去玩。” 青芸点点头,跟着邓老师下了桥。现在她一刻都不想离开他,她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太多寂寥的夜里,她仰望星空,遥想繁星点点的夜空下,另一头是不是就是邓老师的学校,此时此刻他正在干嘛呢?她回到寝室在日记本上写下了席慕蓉的的诗《为什么》 我可以锁住笔为什么 却锁不住爱和忧伤 在长长的一生里为什么 欢乐总是乍现就凋落 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 或许她的思念感动了上天,让她在这么一个年味渐浓的冬日的上午和邓老师不期而遇。现在她的内心是活泼轻盈的,他们手拉着手从小路来到河滩上,河水因为冷显得更加清澈透亮,河岸上芒草萋萋,他们选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 邓老师看着青芸问:“什么时候又开始留长发了?” “开学的时候留的,怎么样?不好看吗?” “好看,无论你留长发或是短发都好看。” “哪一种更好看?” 邓老师沉吟片刻后说:“短头发显得干脆利落点,长头发更能突显你温柔的一面,两种我都喜欢。” 青芸莞尔一笑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你知道吗,在学校想你的时候我就背席慕蓉的诗。” “嗯嗯,席慕蓉的诗确实不错,我比较喜欢汪国真的诗。那首《一棵开花的树》写得真好。”说完邓老师开始背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想不到邓老师也会背,看来大学流行的文化,在哪里都差不多,地域的差异越来越小,年轻的心跳动的频率都是一样的。 他们谈兴正浓时,少华找过来了,他开心地说:“文英姐叫我来通知你们,准备去逛街,问你们去不去?看到你们和好,我就放心了!” 邓老师笑着说:“你真是人小鬼大,说话像大人似的。” “现在都已经是九十年代,我们见多识广,早已经不是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屁孩了。”少华拍着胸脯说。 “暑假时看到邓老师闷闷不乐的样子,我和建萍想了个办法,就是模仿你们的笔迹给对方送贺卡,谁知邓老师不辞而别,害得我和建萍都为这件事纠结了几天。”少华接着说。 邓老师与青芸互相对视了一下,不禁哑然失笑,指着少华说:“原来是你搞的鬼,写的话都不分场合背景,不过也难怪你,你还小,不懂这些,谢谢你这么有心。” 邓老师越发喜欢这个人小鬼大,聪明可爱的学生,同时也对贺卡的事释然了。青芸调侃他说:“看你教的好学生!”邓老师笑着说:“他也是一片好心,我们去逛街,不要让文英他们在那等太久。” 雾柳镇的街道沿河而建,因为以前河两岸遍植柳树,每年春末夏初柳絮飘飞的季节,满大街的上空柳絮纷飞,远远看去如云似雾,故得名雾柳镇。后来因为柳絮成灾,人们出街往往会被柳絮包围,衣服上、脸上、包上,甚至连睫毛上都是白茫茫一片。个别过敏体质的大人或小孩经常引起身体不适。镇政府组织人力对河两岸的柳树进行清理,只保留为数不多的树龄比较大的柳树作为代表,让人还能通过它们想到镇名的来历。 街上的人潮熙熙攘攘,大家都逛年晚圩,买年货的,买春联的,买新衣服的……人们三三两两,笑意盈盈,谈笑风生。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汇成一片,形成声音的洪流,在街道上空激荡,无孔不入,声声入耳。 邓老师拉着青芸手说:“你发现没有,年晚圩一年比一年人气旺,人们的笑声也是一年比一年多。说明我们国家改革开放以后,发展得越来越好,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未来正是我们大展拳脚的时候。” 青芸可没有邓老师想的那么多那么远,她只想大家都好好的在一起就已经足够。文英走过来挽着青芸的手对邓老师说:“借你青芸陪我逛会街,待会还你。”这话说得,让邓老师一时无语,只能呵呵笑说:“你们逛街,留下我带小孩吗?” 火生和少华听到邓老师不去逛街,立刻围着他说:“我们也不想逛街,逛街最没意思了,不如找个地方坐下等她们。” 他们来到河边的一棵老柳树下,找个地方坐了下来。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真有点广州的味道,广州仿佛是不夜城,一天到晚都那么多人,人们行色匆匆,汇合了又分散在各个大街小巷,隐没在夜色中。 少华很好奇大学的生活,便央求邓老师给他说说大学是怎样的。从邓老师的口中得知,大学很大,里面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每个周末都有电影看,还有长达一个月的文化艺术节,为多才多艺的学子提供了施展才华的舞台,邓老师还在艺术节的晚会上表演了二胡独奏《平湖秋月》。 少华听得出了神,在他脑海里浮现一串美好的画面。绿茵湖畔,天高云淡,夕阳下的饭堂前,有乐队在放歌,青春飞扬……他恨不得快点长大,也像邓老师那样,考上大学,在这个普罗大众眼中的象牙塔生活学习,将来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毕竟做过老师,火生和少华在邓老师娓娓道来的述说中,仿若木雕般沉浸在他的语言营造的世界中。第一次发现原来聊天会有这么多的乐趣,原来和有趣的灵魂作伴,本身就是一种乐趣! “你们在听邓老师说什么有趣的故事这么入迷啊?”文英的声音打破这里的平静,随之而来的是最新一期杂志《佛山文艺》和《江门文艺》,还有一大堆的零食。邓老师抓了一把瓜子说:“和女生逛街就是好,有书看又有零食吃。”说完叫青芸注意看他表演吃瓜子。只见他把瓜子竖放在门牙上,“啪”的一声,瓜子壳如花瓣般飘落,瓜子仁已在口中。青芸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问:“你什么时候学会我的绝技了?”邓老师笑而不答,他相信青芸会懂的。 文英在旁说:“你竟学会了我们青芸的吃瓜子绝技!看来爱情的力量真是无穷啊!怕你们在这里坐得闷,我买了两本书给你们看,不知你这个大学生喜欢看什么书,就买我平时看的给你了。”又是一个说话如连珠炮的女生,少华暗忖! 无标题章 邓老师拿过杂志,快速浏览了一下目录说:“没关系,我看书很杂,其实我也喜欢追戊戟写的武侠小说,现在《佛山文艺》连载的《神州传奇》也很好看。”翻着还散发着墨香的杂志,邓老师很快就进入了作者所构建的武侠世界里。少华听说是戊戟写的武侠小说,也来了兴致,拿起《江门文艺》看起来,《江门文艺》连载的是《江湖传奇》,也是和《武林传奇》的董子宁和小魔女武侠世家一脉相承的,少华很快就被小蛟儿的学武经历所吸引,孜孜不倦地看了起来。 火生见他们都沉浸在书的世界中,在一旁默默地吃着零食。太阳已快升到中天,看看时候已不早,青芸和文英还没回来,内心不免有些着急,等人的时间最难熬! 火生百无聊赖地坐着,低垂的柳条在寒风中如马尾千条线。他站起来折下一根柳条拿在手里把玩,后来干脆折下一把柳条编织成帽子戴在头上。少华看到他无聊的样子,笑着说:“要看书吗?给你看。”火生头摇得像拨浪鼓,又像一个在风中摇曳的鸟巢:“在大街上我看不进,反正是我姐买的书,回到家里再看也不迟。” 说话间,忽然人潮涌动,大家都往卫生院的路口跑,有人大喊:“高田村某某的媳妇喝农药自杀了。”火生连忙拉着少华跟着人群跑,邓老师害怕他们走失也跟了上去。卫生院门口已聚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喝农药的农妇。火生拉着少华就往里挤,少华有点害怕,但又怕火生笑话他,硬着头皮往里面走。他回头看,邓老师也跟着挤了进来,内心稍微放松点。 农妇大概三十多岁,正躺在一张折叠椅上,脸色霉暗泛紫,眼睛睁得大大的,空洞的盯着天空,嘴巴张开,气若游丝。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给她的手臂打了一针,边上有人说:“刚才已经打了一支强心针,现在又打一支。”又有人问:“为什么不推她进卫生院救治?”“卫生院不接收,已经打电话给县人民医院,正在等救护车来。” 少华看到那农妇濒临死亡的无力,仿佛一个溺水的人在沉没瞬间仰着头拼命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时的不甘和绝望。那绝望的眼神,令他毛骨悚然,他用手捂住双眼,不敢再看。忽然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把他往身后拉,原来是青芸姐。文英冲他笑:“明知自己小胆,干嘛还要跑进来?” 人群议论纷纷,说农妇是高田村的,因为过年前媳妇去探外家,给爸妈送了几只大熟鸡,家婆嫌媳妇给的鸡太多,不顾家,说了几句。媳妇觉得鸡是她自己养的,送多少只是她的自由,再说父母养大她不容易,送再多的鸡都不为过。两人就为这件事吵了起来,一些平时积聚的不快一并爆发。 晚上外面打工的儿子回到家,听了家婆的投诉不分青红皂白就劈头盖脸地臭骂她一顿,她越想越气,晚饭都不吃就回房间躺在床上哭。本来她还准备等老公回来就杀了最大那只熟鸡犒劳他,想不到等来的却是他的臭骂。这么多年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天亮了她还躺在床,要是平时她早已起床煲早餐,去菜地淋菜了。老公见她还不起床,就冷言冷语说娶了她这个懒婆娘真是倒霉。她也不争辩,给两个孩子穿好为过年准备的新衣服,还为女儿扎了两条漂亮的辫子。过一会就闻到很臭农药味,女儿跑进房间哭着喊:“爸爸,妈喝农药了!”她男人跑进房间抱着女人哭:“你怎么要这样?你怎么这么傻?” 女人闭着双眼,眉头紧皱,却不哼一声。家婆听到哭声走进房间说:“赶紧送医院啊!” 众人听完不胜唏嘘,眼前女人躺在椅上,生死未卜。她的胸脯剧烈起伏,张开的嘴仿佛只有气出没气入。她是否后悔喝农药?大家停止了议论,都静静地看着她,对生命的敬畏令人们都屏住呼吸,生怕轻微的声音让她在与死神的抗争中分神!少华默默祈祷她能大步跨过,平安无事回家带大她两个孩子。 救护车来了,人们无声而迅速地让开一条路。后门打开,女人被放上担架快速推上车。警笛响起,风驰电掣般向县城驶去,看着警笛上幽蓝的光消失在远处。少华问:“会有救吗?”在场众人都摇头说:“怕是凶多吉少了,唉……”人群慢慢散去,如果没人提起,谁又知曾有一位垂死的妇女在这停留过? 文英看着救护车消失在视线之外后,叹息道:“有什么想不开的,敢拿自己的生命作赌注!我们去吃云吞,很久没吃圩头转角那间叫‘紫云轩’的云吞了。” “嗯嗯,很久没和你一起去那吃了,以前读初中的时候和你去吃过,后来你出去打工了,我也很少去。”青芸答道。 紫云轩的云吞皮薄馅多,店家人比较厚道,所以有很多回头客。他们几个进店找了个临窗的地方坐下,由于今天是圩日,又近年尾,生意比较好,要等比较久才轮到他们那桌上云吞。他们又谈起那个喝农药的女人。 青芸担忧那女人如果死了,她的孩子怎么办,她自己是解脱了,可苦了孩子! 邓老师坐定给每人斟茶后说:“上学期我们班做了个社会调查,就是关于农村妇女喝农药自杀的问题。我们发现从1980年开始到九十年代初,农村妇女因为家暴和婆媳关系而自杀的人数逐年上升。” “什么原因造成的?”青芸来了兴致。 邓老师接着说,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面向世界的窗口已打开,外面的新思想也通过各种途径传到了农村的各个角落。例如出外打工的回来,她们的穿衣打扮,她们因为有了一定的经济经础所产生的思想独立性,都深刻影响到农村的妇女。还有就是电视的慢慢普及,让她们看到了另一个不同的世界。例如《公关小姐》,里面的女主角可以和男人平起平坐,而且还能婚恋自由,这在广大的农村还是做不到的,比如婚姻嫁娶还很大的受到父母的影响。说到这里,他瞄了一下青芸,她也正看向邓老师。“然后呢?”青芸追问。 邓老师看到青芸很平静,有点小忐忑的心放下了。接着说: 所有这些影响,让农村的妇女慢慢觉醒,对个人权力的解放欲望越来越强烈,这就挑战了传统的男权社会结构。女人想自己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和被尊重需要;女人也希望男人肯定她们的付出,不再高高在上地指手画脚,要和男人平起平坐,这在一些男权主义的家庭是难以忍受的。再加上改革开放的经济成果已让一部分的人先富起来,还没富的难免会心理失衡,所谓贫贱夫妻百事哀,一些家庭就会爆发冲突,最后就产生家暴。 还有就是觉醒的农村妇女越来越不满一些比较保守的家婆压制,她们渴望从家婆的压制中解放出来,真正当家作主。一些感觉大权旁落的家婆就会联手儿子和媳妇斗争。 一些青年妇女觉得解放无望,求助无力,又无法逃脱这个权力结构时,便容易走极端。农村青年妇女自杀潮的出现,可以说是农村社会彻底解放的必经阶段的沉痛代价,也可以说是农村社会彻底解放的进步产物。以后随着妇女经济地位的提升,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她们的家庭地位也随即提高,农村青年妇女的自杀亦随之逐步退潮。 大家静静地听完邓老师的分析,感觉大开眼界,思想也豁然开朗。这时云吞已经端上来,大家停止讨论,开始吃云吞。 第十七章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大家觉得还没玩够日头已偏西。时光剪影,又到道别的时候。青芸因为家人都在店里住,暂时不回铜锣村,与邓老师他们依依惜别。 骑行在树影斑驳的乡间小道,邓老师精神饱满,多日来的萎靡、痛苦一扫而光。他们有说有笑,一路欢歌笑语。邓老师兴之所至,唱起了《在希望的田野上》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 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 一片冬麦(那个)一片高粱 十里(哟)荷塘十里果香 哎~咳哟~嗬呀儿咿儿哟…… 歌声嘹亮如珍珠般撒满回家的路,少华和火生也跟着邓老师唱,他们的高音配上邓老师浑厚的中低音,使声音更饱满,富有变化。文英骑车载火生,气喘吁吁地说:“你们能不能慢点,火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了?” 邓老师放慢车速回过头说:“要不我搭火生。” 文英摇摇头说:“谢谢你,我搭他就行了,你们骑慢点就好。” 车过石仔桥后就到了分叉路口,邓老师停下车对他们说:“我们到这里就要分开了,我走左边的路口,以后有机会再出来玩。” 少华突然悟起还不知邓老师家住哪,就问他:“老师,你家是哪个村的?” 邓老师笑着说:“你问这么清楚,想过年来探我吗?我家在石坪村,离铜锣村很近。” 告别邓老师,少华和文英继续往回赶。文英问少华:“你们邓老师是什么时候和青芸拍拖的?你觉得他们般配吗?” 少华便把邓老师和青芸由相识到相恋,最后双双考上大学的经过粗略说了一遍。火生补充说九爹因为不同意他们两个在一起,在一次爆怒中晕倒不治的细节。少华反问文英:“你觉得他们般配吗?他们最后有可能在一起吗?” 文英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他们学历相当,又彼此深爱对方,应该能走在一起。不过也难说,以后几年还有很多变化,他们又分隔两地,怕会有其他的变数。而且还要面对家人的反对,九爹不死还好,死了就像一根刺在皮肤里,没碰到还好,一碰到便会有切肤之痛。”停顿一下后文英接着说:“我觉得邓老师很有才华,一位农村妇女喝农药自杀都能说出长篇大论来!青芸也很不错,和她由小玩到大,她聪明上进,不像我得过且过。” 火生在车后说:“姐,你怎么能把自己说得这么不堪呢?在我眼里,姐也是铜锣村数一数二的了。你聪明漂亮不逊于青芸姐,读书的时候青芸是班长,你是学习委员,学习成绩和青芸姐不相上下。只是家穷让你早早辍学了。妈说起这件事还经常叹息,说是父母亏欠你了!” 回到家里,德婶笑容满面的走到院门外迎接文英说:“回来了?我在煮粽叶,提前包粽子。你喜欢吃妈包的粽子,这次提前包,让你吃个够!” 文英听说提前包粽子,欢欣得像只初学飞翔的小燕子,把自行车让给火生推,直奔厨房。德婶摇摇头说:“毕竟年纪还小,心里不装事。你就快快乐乐过几年舒心日子,以后嫁人就没有在家里那么放松了。”说完突然想起下午三禾村的媒婆张桂英来提亲的事,她在犹豫该不该对文英说,在她的内心里好像一说出来就会失去女儿,她还舍不得,养大一个女儿不容易!可理智又告诉她如果遇到合适的就应该让她去,不能因为舍不得而误了女儿的终身大事。 她关上院门,跟着走进了厨房。文英正在烧火煮粽叶。德婶略为踌躇了一下说:“文英,下午媒婆张桂英来了一趟,向我提亲。” 文英用火钳夹灶堂里多余的火炭出来,埋在火笼里递给德婶说:“你就那么急嫁女吗?女儿不想嫁,女儿想多陪陪你。” 文英几句话说到德婶的心窝里去了,她差点把持不住,眼睛酸酸的。 德婶揭开煲盖用铲子捞粽叶看了看说:“可以了,不用再放柴了。”停了一下接着说:“趁妈还年轻,以后还能帮点忙。也不是要你立刻就嫁了,遇到合适的就不要错过,妈是怕耽误了你的婚姻大事。” 文英拉着德婶的手说:“妈,女儿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只是我想多陪你几年,再说我还年轻,才20岁。” “我们那一代20岁已经好几个孩子的妈了,我也不逼你,人家桂英也是好心,你就去见一下男方。” “见一下可以,但你不要逼我。我们这一代和上一辈不一样了,不再死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邓老师说得好,我们这一代要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与自由。也不会死守一个男人,仰赖男人的施舍,要有自己的经济收入。” 德婶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响才回过神来,碎碎念念地说:“妈也知你们这一代见过大世面,和我们见识不一样。但你的想法也太极端了?不死守一个男人?难道你要离婚?在农村女人离婚多羞啊,意味着没人要!” “那是上一辈的老思想,现在女人也有自己的收入,没男人照样可以过得很好。”文英嘟着嘴说。 德婶算是越来越看不明白女儿了,感觉她说得有点道理又好像哪里不对。摇摇头说:“妈只知我们村青芸独立有主见,想不到你也一套套的。唉,妈老了,女大女世界了。妈不逼你,只是你以后喜欢谁一定要让我见见,要听下我的意见。” “那好,你说,媒婆想介绍何方的美男子给本姑娘?”文英语带调侃。 “就是张桂英本村,三禾村卖豆饼的张师傅儿子。张师傅本人卖豆饼,儿子又修摩托车,家境殷实,又有一技之长,应该不错。”德婶笑呵呵地复述媒婆的话。 听说是个修摩托车的,一想起脏兮兮的双手,文英就提不起兴趣了。心里暗叹谁叫自己是个打工妹呢!要是像青芸姐那样读大学就不用去相睇了!虽然心中不快,文英还是答应德婶第二天到张师傅家吃午饭。 第二天早上,德婶早早就起床在厨房里忙活。不一会,厨房就飘来煎粽子的香味。文英被德婶厨房里弄出来的声响吵醒,睁开眼看着床顶蚊帐发呆。粽子的香味也吊不起她的胃口,对于相睇,她是既排斥又无奈 在德婶的催促下,文英慢吞吞爬起床,梳头,洗漱都比平时慢半拍。德婶着急地说:“文英你快点,早上出门要干脆利落点,不要让人家等太久。” 文英慵懒地穿上外套,青蜓点水式吃了几块粽子,放下筷说:“我吃饱了?” 德婶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她说:“不好吃吗?是不是太咸了?”说完拿筷子夹起一块粽子尝起来。“没问题啊,是不是昨晚吃腻了?” 文英不想和德婶纠缠粽子的问题,随口应声说:“嗯嗯,是昨晚吃得太饱了。妈,我们出发。” 三禾村是在铜锣村的西北面,顺着村前的乡道走不过10里地就转右边的叉路,翻过几座山后,前面出现一个比较大的村落就是三禾村。张师傅的家就在这个村的最高处,建在半山的红砖青瓦房。德婶和文英刚到村口就被站在院子里的张桂英看到,笑容满面地迎出来说:“德婶这么早,我刚想叫张林开摩托车去接你们,想不到你已经来到,快进屋里坐。” 文英向张桂英点头微笑算是打过了招呼,跟着德婶进了院子。 (二) 张师傅家是青一色红砖屋,一排七间,里面横廊连通,正中间是屋厅,前面是用红砖围成的院子。 张师傅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大盆刚做好的豆腐说:“来,先吃点我做的豆腐花,白糖在餐桌上,自己添加。” 刚做好的豆腐花,还冒着热气,白白的豆腐脑入口即化。张桂英和德婶边吃边聊,文英坐在边上低头不语。张师傅招呼他们坐下后就叫儿子张林来作陪,自己进厨房和张妈准备午饭,时不时出来说两句,提醒儿子不要怠慢了客人。 张林在一旁呆坐,德婶见他讷于言,便问起他的工作。他也只是问一句说一句,基本就是听德婶和张桂英聊。文英偷偷瞄了一下张林,浓眉大眼,很憨厚的样子。忽然童心大发,想逗逗他。她停下来问:“你叫张林是?你会做豆腐吗?” 张林看着文英憨笑说:“嗯,当然会,小学的时候爸教过我。” 文英用筷子指着碗中的豆腐说:“碗中明明是豆腐,怎么又叫豆腐花,你见里面有花吗?” 张林挠挠头嘻嘻笑说:“这……老祖宗传下来的,应该怎么叫都行!” 媒婆张桂英笑呵呵地打圆场说:“文英真会说笑,你这问题把我这老婆子也难住了。照我说叫什么名字不重要,好吃能填饱肚子就行。”说完转身对张林说:“有什么好吃的糖果饼干吗?快拿来让文英尝尝,女孩子都喜欢吃点零食。” 张林忙不迭地应声说:“好,有……有……我现在就拿来。”很快,桌上就摆满了糖果、饼干和桔子。 张桂英向德婶努努嘴说:“我们去帮张师傅打下手。”德婶意会,双双向厨房走去。 客厅又恢复了寂静,只剩文英嗑瓜子的细微声音和张林偶然叫她试某种零食的寥寥几句话。文英内心无奈,后悔答应母亲来参加这个超无聊的相睇。她暗自思忖:“作为男孩都不主动点,难道要我逗你说话吗?如果嫁的是个木头人,还不如不嫁,怎么过一辈子?”想到这里,她也不想聊了,直接说:“我们看电视。”张林点头说:“好好,看电视。” 两人都盯着电视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兄妹。媒婆张桂英听到客厅没有动静,走进来说:“张林陪文英聊聊天啊,怎么在这里看电视了?” 张林嘻嘻笑说:“文英说要看,这连续剧还真不错,我也被吸引了。” 张桂英摇摇头看向文英说:“午饭还没做好,我叫张林开摩托车搭你去周围转转好吗?” 文英看了一眼张林说:“阿姨去忙你的,我看电视就好。” 好不容易挨到吃午饭,大家坐定后又是尴尬的静默。张师傅除了劝菜,就是低头吃饭。倒是张妈笑容满面地问起文英的工作情况,在哪里做?工作辛不辛苦?厂里的伙食怎样?还不停地给文英夹菜,碗里已堆积成小山。弄得文英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张桂英在旁边说:“张妈真是热情,谁做你的媳妇就有福了,这么好的家婆打着灯笼都难找。”德婶随声附和说:“是啊,是啊,很难得有这么好的家婆。” 从张家回来,德婶问文英的意见怎么样?有没有意思? 文英摇头说:“妈,你不觉得他们家很怪吗?张林像个木头人,逗他都没几句话,想不到他爸也是这样的人。可能真的是遗传!” 德婶听完后说:“我觉得不错啊。张林人老实,又有一技之长。父母又年轻,有自己的营生,家境殷实,有什么不好?古话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进这样的家庭,不愁吃穿,已经不错了。况且又不远,妈探你都方便。” 文英不赞同德婶的说法,她认为嫁人不愁吃穿是最基本的条件,现在生活越来越好,谁都不再像以前那样吃上顿没下顿。嫁人是过日子,要有滋味,嫁个不解风情的人与单身生活无异。 傍晚文英正在厨房烧火做饭,门外有人喊德婶,文英出来打招呼,原来是媒婆张桂英。德婶从屋里出来把她引进堂屋。 张桂英刚坐下就问德婶:“今天文英回来有什么说法,她意见如何?” 德婶停了一下说:“我就没什么意见,倒是文英不合心意。嫌张林嘴太笨。” 张桂英听后开心地说:“你父母没意见就行了,她女娃子懂什么。嫁男人不就图他老实本分吗?嘴讷点有什么的,会过日子就行。” 德婶叹气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可文英她不听。她还一套套的,我也没办法,总得她喜欢,你说是不是?” 张桂英沉思后说:“理是这个理,可她女娃子懂什么啊?我们那一代哪个不是父母安排好的,不一样白头到老吗?” 德婶摇头叹息:“唉,女大女世界,我老了,说她也不听。我想这事也急不来,看她以后能不能想通!” 两人又聊了一会天,张桂英起身告辞。德婶要留她吃完晚饭再走。张桂英推辞说:“下次,我是坐别人摩托车来的,不能让他等太久。” 外面响起摩托车的马达声,德婶往外看张林正搭着桂英渐渐远去。德婶自言自语地说:“这个桂英,也不叫张林进屋坐下。” 刚才德婶和张桂英的谈话,已被站在门外的文英全部偷听到。张桂英走后,她立刻跑进堂屋抱着德婶说:“妈,谢谢你,我真怕你答应了这门亲事!” 德婶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你是我女儿,我怎忍心把我的想法强加于你呢?唉,时代变了,你们这一代我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怕就怕挑挑拣拣,越挑越差!” 文英抱着她说:“妈,你怎么对女儿这么没信心呢?女儿很差吗?再说我不就是学历低点吗?我可以学习啊,我已想好了,过完年我就去技校报名学电脑,听我同事说,现在很缺文员。” 德婶想不到平时文静温婉的女儿内心世界竟也这么大,看来女儿真的长大了!她开心地说:“好好好,女儿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只要不是干坏事。” 说话间,青芸从外面进来向德婶问好后对文英说:“你们两母女这么亲蜜,真令人羡慕。我来还书了。”说完扬了扬手中的《江门文艺》。 “这么快就看完了,看来我是没办法满足你这个书虫了。还有一本在邓老师那,你去向他要。” 德婶见她们聊得这么开心,不想打扰她们,和青芸聊了几句便进厨房准备晚餐。 文英搂着青芸说:“我今天去相睇了。” 青芸睁大眼睛看着她说:“你有没有搞错啊,你才多大?20岁就恨嫁了?你妈养不活你吗?真养不活,本小姐养你。” “你有米吗?麦皮你就有。本小姐虽然不是什么金枝玉叶,但也不吃麦皮啊。”说完抱着青芸哈哈大笑起来。女孩子就是这样,细声说话恣意地笑。 文英把相睇的过程细细地说了一遍,并且讲了自己和德婶不同的婚姻观念。青芸听完后说:“我支持你,想不到你这小妮子人小鬼大,说起婚姻来还满有独到见解的。”青芸顿了顿接着说:“其实,老一辈的人结婚就是过日子,就是穿衣吃饭,主要注重物质,像我们村李先生的老婆美凤从广西嫁过来就是这样。现在我们这一代由于受到港台电视的影响,婚姻观念也在变,女性相对也比以前独立,她们除了物质,还有精神上的需要,结婚意味着要和另一半生活一辈子。除了‘生’还要‘活’,就是生存是基本,丰富多彩有滋有味也不能缺。” 听完青芸一番高论,文英夸张地竖起大拇指说:“高材生就是高材生,说话就是不同。你的话让我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两人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题,不觉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德婶执意要留青芸吃晚饭,青芸想了想说:“好,这样今晚就不回店了,可以和文英聊一晚。” 第十八章 晚饭后,青芸对文英说:“我们去散步。”文英也正有此意,立即表示赞同。两人走出家门,沿着铜锣村前的乡道缓步慢走。落日的余晖照在对面的山头上,把松林染成金黄色,给冬天的黄昏增添了几分暖意。青芸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上说:“今天是不是特别冷,在学校进入十月下旬天空就阴沉沉的,气温就开始下降。今年第一次看到了雪,以前高中的时候想象下雪会是很浪漫的事,真见到了雪,冷得都不想出门。总怀疑寝室是不是没关紧门窗,经常去检查。” 文英双手插进衣兜里说:“不是有暖气吗?” “湖南没有暖气,天冷的时候我们好多天不洗澡,难受。” “你当初报考广东的学校就好了,邓老师在广东比你那暖很多。”提到邓老师,文英缓了缓靠近青芸问:“你是怎样喜欢上邓老师的,他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喜欢?” 青芸想不到文英转换话题这么快,愣了一下说:“你怎么这么八卦啊?什么事都要刨根问底,我真后悔今晚留下来了。”顿了顿接着说:“我们是在上一年暑假和阿秋去学校宿舍叫他去成荣伯家吃晚饭认识的。当时就被他拉二胡吸引住了。后来因缘际会又陆续见了几次,慢慢就有了感觉。至于为什么喜欢嘛,喜欢需要理由吗?硬要说的话,可能与他有文化,温文尔雅,不像我爸那么强势有关,还有就是有上进心。”说起邓老师,她仿佛又见到了去年他们两个在田垌散步的身影,脸上泛起甜蜜的微笑。 夜幕降临,文英和青芸回到家里,村里的几个出去打工的年轻人开始找节目。近几晚他们都是来找文英打拖拉机,平时清静惯了的德叔德婶面对一下子涌进这么多年轻人,一时还不习惯,不过也能接受,过年嘛,就该热热闹闹的。他们嗑着瓜子,打着牌,吵吵闹闹的一晚就这样打发掉,倒也轻松快乐。 青芸被他们热火朝天的投入劲儿感染,也坐在文英旁边看她出牌,遇到出人意料的长拖拉机也跟着惊叹欢呼。外面寒气逼人,而屋内气氛热烈,这就是农村的过年气氛,自然、温馨、热闹。 而石坪村的邓老师家就没有这份热闹了,现在他正坐在灯下看从文英那里借来的《佛山文艺》。哥哥启茂早早就上床躺下,只剩他身披大衣在看书,或许久坐更冷,他站起来活动筋骨。遥看整个村子,还有零星几户人家亮着灯,他们家又在半山腰就更显孤单。山风吹着松林发出“呜呜”声,他倒吸一口气缩回房里,拿着书走上床,半倚在床头继续看。寒夜看书,与书为友,其实也是件很幸福的事。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邓老师就爬起床开始读英语。自从上大学后,在省城见识了广州日新月异的发展,他意识到随着国家对外贸易的热络,会越来越需要懂外语的人才。开学不久他就报了英语兴趣社团,也是从参加社团开始养成了每天晨读英语的习惯。 哥哥启茂很支持邓老师学英语,他经常在邓老师面前提起他们厂聘请的英语翻译以小时计报酬的事。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煲好早餐,让邓老师吃饱了再读书。好几次邓老师都不好意思麻烦哥哥,都被他骂回去。哥哥的话不多,但他认死理,认为只有读书才有出路,他就是吃了读书少的亏。 晨读完,太阳的光芒已经慢慢变强。邓老师放下英语书,站起来舒展筋骨,揉按眼睛后极目远眺,远山在晨光中深浅不一,像一幅水墨山水画。 昨晚沉迷《佛山文艺》比较晚睡,今早起床还有点困。为了解乏,他绕着院子跑了几圈。运动后身体开始热起来,人也精神了许多。听说村里凑钱从隔壁三婶那里买来过年的大白猪已经宰了,正在村口的小店前分猪肉。邓老师穿好外套,径直去看有没有分好,准备领猪肉回来。 小店前已经围了一圈人,大家都在笑意盈盈地讨论今年过年有猪肉吃了。有的说吃不完就做腊肉,风干后时不时割一块吃;有的说我家孩子多,也正是能吃能喝的年龄,可能还要宰几只鸡才够;有的说还要买一条大鲩鱼,年年有余嘛。人群中爆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大家都说现在日子好了,今年过个肥年,以后要一年比一年好,年年有余,谁家的鱼塘还有鱼的,也去捞一条回家。 邓老师被大伙的欢乐气氛感染,兴冲冲地挤进人群。大肥猪放在两张桥凳支撑起的门板上,已经宰好,本村卖猪肉的张师傅正在分割,上下水放在一旁。有人建议把上下水平均分了,立刻又有人反对,理由是大家凑的钱有多有少,不应该平分,应该按出钱的多少来分才合理。大伙都点头赞同,问题是上下水本来就不多,还要大小不一地分,谁来做这件事? 三婶指着邓老师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不就有一个很好的人选吗?”大家看向邓老师说:“对对,我们村的大学生还在这里,这事他做最合适。” 面对大伙的要求,邓老师只好撸起衣袖操刀上场。他先根据各户凑的钱求出所占的比例,再按比例切上下水、过称分发,尽量做到合理公正。大家七嘴八舌,吵吵闹闹地看着他们分猪肉,有领到自己本份猪肉的也没走,说谁谁的五花肉好,谁谁的肥肉多。邓老师算是领教了农村妇女的厉害,不敢有丝毫的差错,虽是寒冷的冬天,竟也额头冒汗。 分好猪肉,邓老师领了自家的猪肉回到家里。他把腩肉切成长条,除了过年祭祖的,其余的都抹上盐,挂在屋檐下风干,做成腊肉。 忙完后,看看时间还早,回房里坐下准备看些杂书打发时间,才发现已无书可看。手中的《佛山文艺》昨晚开夜车已看完,真是百无聊赖。平时有书看还好,一闲下来,脑里就想着青芸。想和她一起的时光,想她的一颦一笑,想她淡淡的发香,想她的一切……不能自已。他很想去找青芸,即使是远远的看着也会心情愉快。但是又有所顾忌,怕她的家人见到后又激起什么波澜。九爹晕倒的情景,到现在有时都让他从梦中惊醒,醒来后又是一个不眠夜。他常常感叹,老天爷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若是与青芸没有缘分,为何又让我认识她?如果不认识她,我们现在就是两个平行世界里的人,在各自的人生轨迹上运行,互不相干。若说有缘分,为何又要在我们之间横亘这座难以跨越的大山?在每一个失眠的漫漫长夜里,都会叩问苍天为何要这样折磨他?! 想来想去,理智告诉他还是控制好自己的情感不要去惊动青芸的家人为好,怕一些波澜又重新困扰青芸。就让所有的烦恼都冲自己来,只要青芸好好的,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一切都值得! 没书看就去找书看,他想到文英那里还有一本《江门文艺》,正好可以交换看。过几天就过年了,过年又是祭祖,又是探亲的,应该会好过点。 主意已定,立刻行动。他稍事整理,推着自行车向铜锣村出发。铜锣村在石坪村的西北面,过了石仔桥后的三叉路口,一边去铜锣村,另一边就去石坪村,两村相距不过几公里路程而已。 到了铜锣村的村口,火生在院子里远远就看到邓老师骑着自行车过来,连忙走出去迎接。 无标题章 邓老师见到火生过来便问:“你姐在家吗?” “刚起床,昨晚和村里的人打拖拉机太晚睡。现在正吃早餐呢。” “那就好,我来还书,顺便借《江门文艺》。” 邓老师跟着火生进了院子,停好车,拿着书进到堂屋。屋里文英和青芸正在吃早餐,披散的头发随意的垂下,遮住了俏丽的脸蛋。邓老师进来的时候,她们正低头说悄悄话,时不时发出恣意的笑声。 邓老师的突然造访令青芸愕然,半嗔半喜地对火生说:“邓老师到来都不通报一声,害得人家毫无准备,披头散发的怎么见人?” 火生一脸无辜地说:“我出门迎接邓老师时喊那么大声你们都不听见,能怪谁。” 邓老师笑呵呵地打圆场说:“这不能怪火生,再说我觉得这样披散着头发有种自然美,更吸引人。”在大庭广众赞美青芸,说得如此直白,还是第一次。文英在旁边问:“既然是这样,我也是披散着头发,是不是也很美?”想不到文英会问得这么直接,他一时语塞,顿了顿才缓过来说:“美……美……都很美。” 想不到在这里碰上青芸,既错愕又欣喜。一时情绪失控才在大庭广众前这么直白,现在被文英一顿抢白,一时害臊得脸红心跳,语不成句。 德婶从外面进来,见是邓老师,感觉满惊奇的,笑呵呵地说:“啊,邓老师好久不见,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邓老师向德婶点头微笑说:“是有段时间没来铜锣村了,以前在铜锣村教书,多得村民的爱护和帮助,谢谢你们。今天来是想向文英借本书看。” “那你们聊,我过去德叔店帮下忙。”德婶说完就往门外走。 青芸看德婶已经走远,从衣袋里拿出一只纸鹤给邓老师说:“看,折得怎么样,昨晚向文英学的,她说折一千只纸鹤能给喜欢的人带来幸福。她厂里的女孩有空就折纸鹤,希望能折到一千只,送给所爱的人。” 邓老师接过纸鹤,放在手心细细端详,纸鹤栩栩如生,振翅欲飞。他把纸鹤小心翼翼地放进衫袋里说:“折得很漂亮,文英这个老师也教得不错。千纸鹤送给我。” 看到邓老师对自己折的纸鹤如此珍惜,青芸满心欢喜,暗暗决定也每天折一只纸鹤,希望能守望花开,愿望能实现。 青芸所说的一千只纸鹤的故事邓老师是知道的,它来源于一个传说。在中国人眼里,千纸鹤是爱情守护神。寓意非君不嫁,非卿不娶,一生一世一对一的爱情。与其说是喜欢纸鹤,不如说是邓老师明白青芸的心,他珍惜心中的爱人的这份情。 本来是想借完书就走的,现在邓老师改变了主意。他想既然总是能和青芸不期而遇,可能是上天的安排,那就顺应天意。和她一起玩一个上午也好。他想起早上雾气氤氲的远山,不如就去爬山,登高望远,领略杜甫诗中“荡胸生层云”的美好意境。 邓老师爬山的提议很快就得到青芸她们的赞同,火生因为经常上山砍柴,对爬山没兴趣。 他们决定爬铜锣村的北峰,一座挺拔的大山。青芸还没爬过这座山,心中的好奇让她想征服这座从来没踏足的山。沿着村前的小溪逆流而上,很快就来到了山脚下,因为长年有人砍柴,山上的路还算好走。邓老师走在前面开路,用棍子把一些芒草拨向两边。随着越往山里去,山路越来越陡,一开始青芸和文英还能跟上,慢慢就落后了。邓老师停下来等到她们跟上再向前走,遇到比较陡的山路,就手把手地拉她们上来。成长于农村,想不到爬山也会这么艰难,看来人真的会退化,所谓用进废退就是这个道理! 晨雾还没完全散去,阳光穿过树林,一缕缕的洒满林间。邓老师爬上一土墩,深呼吸一口气说:“空气清新,还带着草木的气味,沁人心脾。” 青芸气喘吁吁地跟上,伸手要邓老师拉她一把。爬上土墩,青芸一屁股坐下说:“我不想爬了,老腰老腿的爬不动。” 文英也伸手上来说:“青芸,拉我一把。”青芸一手抓住邓老师一手拉文英说:“我说一二三,大家一起出力。”好不容易,文英爬上来也一屁股坐在土墩上说:“早知爬山这么累,我就不来了。以前读小学的时候上山砍柴,满山跑都不觉得累,现在爬一会山就气喘吁吁。” “是啊,现在是又热又累,我还以为山上冷,特意多穿一件毛衣。”说完,她把羽绒服脱下,让邓老师帮她拿。邓老师接过带着青芸体温的羽绒服,内心有种很踏实的幸福感。身穿毛衣的青芸,更显她婀娜的身姿,因为喘气而微微起伏的胸脯,一时引得邓老师痴痴的看。女孩都是很敏感的,发现邓老师的异样后,青芸的脸刹那间红得像火烧云。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青芸站起来走在前面说:“我们继续爬,不然天黑都到不了山顶。”文英跟上去追问:“你怎么这么急着走,还没喘过气就又跑了。” 青芸低着头,让秀发遮住火烧的脸,默不作声地赶路。她现在心绪乱得很,心如小鹿砰砰乱跳。女孩子天性的害羞和邓老师火辣辣的眼光交替在她脑里翻滚,让她脑晕晕的有种缺氧的感觉。她不敢看邓老师的眼睛,害怕与他对视,让他看穿她的不堪一击,是的,女孩在喜欢的人面前从来就是免疫力为零。但女孩特有的自尊不允许她这样毫不设防,保持女性的矜持还是必要的。 青芸突然站起来向前走把邓老师从痴痴的状态中惊醒。是不是青芸发现了自己的异样?一想到这,邓老师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钻进去。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不敢太靠近青芸。 翻过陡坡,前面是一连串的小山峰,山路在这些小山峰边上蜿蜒曲折延伸,地势相对平缓。青芸停下来看向邓老师说:“太累了,我不想走了。”眼睛清澈得如一泓秋水。 邓老师目光柔和说:“半途而废可不像你哦。” 青芸轻摇身体说:“除非你背我,不然我不走了。” 文英听到,向青芸做鬼脸说:“害不害羞啊,这么大的人还要背?”继而叹气说:“唉,有人疼的女人就是幸福,羡慕死了。” 青芸伏在邓老师背上,头靠着他宽厚的肩膀,想到这个就是她一生依靠的男人,脸上泛起甜蜜的微笑。青芸的秀发时而扫过邓老师的耳根,痒痒的感觉,一直痒到心里。他真想抱住青芸,世界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俩就是一切。 过了平缓的山路,前面又是陡坡,青芸从邓老师背上下来,快步追赶前面的文英。这时已日上三竿,雾气也已经散去,站在半山腰,看着周围的群峰环拱,连绵起伏,如苍龙般连绵不绝,邓老师不禁豪情满怀,吟起了杜甫的《望岳》 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决眦入归鸟。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为了会当凌绝顶,还要加把劲继续往上爬。世间上的许多事也如爬山一样,要更上一层楼,就要用汗水做阶梯!想到这里,邓老师豪情万丈,向更高峰走去。他的身后是已经踩在脚下的山峰…… 第十九章 日上中天的时候,三人终于登上山顶,这座铜锣村的北峰,高大挺拔,周围的山脉皆源出于此。山顶上只长草,没有树木,北风吹来,寒冷凛冽。青芸不禁打了个寒颤,从邓老师手中接过羽绒服穿上说:“俗话说十里不同天,现在是同一座山,高度不同气温也不一样,要是夏天过来,可能真的有经历四季的感觉。” 眼前的视野极其开阔,几十公里都没有山峰阻挡视野,环顾四周,山脉如蛟龙出海,奔赴四方,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邓老师不禁感叹:“难怪那么多人喜欢登山,除了登高望远,心旷神怡外,还有征服一座山后的满足感,是人征服欲的物化体现。之前爬山的劳累真是值了。” 文英冲着脚下的山峰大喊:“啊……啊啊啊……”,犹如颠狂般疯喊让邓老师和青芸都吓了一跳。不解地看着她问:“你怎么啦,开心过度了吗?” 文英不理他们,看着远方自顾自地说:“你们有文化真好,说话都是一套套的,又文雅,听着就舒服。”顿了顿接着说:“不像我,说话都是零零碎碎的。” 青芸轻声说:“文英你怎么啦?是你太谦虚了!” “青芸我真羡慕你,我们由小玩到大,一起进学堂读书,一起考上镇一中,可是最后命运却如此的悬殊。由小到大你都是老师的宠儿,家里的骄傲,你又是家里最小的,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就不同了,家穷,又是最大的,什么事都要替父母考虑。读完初中就出去打工。你知道吗?当我决定放弃学业的那天晚上,彻夜难眠,流泪到天亮。我感觉人生的轨迹如流星般陨落!” 想不到文英对不能继续学业一直耿耿于怀。青芸从背后抱住她说:“你已经很棒了,又懂事孝顺。再说现在社会越来越开放,只要有心,你也可以不断提升自己啊。” 邓老师站在边上搭不上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两个,阳光下,有泪划过脸颊,闪闪发光。他看了看日影的位置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吃点饼干和水果。” 文英擦干眼泪,转过身笑着说:“是啊,我都忘了肚子饿,刚才太激动了。不好意思,影响到你们了。” 邓老师把桔子剥掉皮递给文英说:“没事,你就尽情发泄,反正在这山顶又没有外人。生活就是这样,即使面对的是千疮百孔的现状,哭过后,也要笑着往前走。就像我们爬山,一路往上走充满了辛酸,但当你登上山顶,回头看当时认为很难跨越的高峰都已经在你脚下,那种自豪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只有亲身去体验才会知道。这样的人生才有价值,生命的底色才会变得丰富和厚重。所以人生中的苦难与挫折,到最后都会变成你生命的重量,那种历尽波劫后的云淡风轻才更值得人回味。说过‘无限风光在险峰’充满了人生哲理,让我们一起共勉。” 听完邓老师充满哲理的一席话,文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之前困扰她很久的问题瞬间冰消雪融,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人心无挂碍的时候,笑容才是最有感染力的。青芸看到文英终于放下,开心地说:“这样好了,阳光明媚。”然后眼里含着笑意对邓老师说:“苏格拉底是你的祖宗吗?怎么说话这么有哲理,把我都唬住了。” 邓老师憨笑说:“你又来取笑我了,谁不知你是这北峰脚下的才女?我这雕虫小技在你面前就是班门弄斧而已。” 刚说完,青芸把手里的桔子塞到邓老师的嘴里:“吃桔子,没完没了的。” 邓老师吃完桔子开玩笑说:“你想噎死我啊,这么大的桔子塞进嘴。” 青芸哈哈大笑:“噎不死,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大家边吃零食边聊天,气氛快乐融洽。文英已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和大家有说有笑的,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真不敢相信她之前的情绪失控。原来女生是这样的,哭笑都这么自然,像天气一样,前一秒睛空万里,下一秒可能就乌云密布。女生真是感性动物,为感情而生。不过能哭能笑还是人生的美好时光,说明心无挂碍,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我们唱歌,文英提议。青芸看着她笑:“不哭了?你真是个疯丫头。好,今天本姑娘就陪你疯颠一回。你说,唱什么歌?” “唱最近很流行的迪斯科舞曲《路灯下的小姑娘》。”文英站起来说。 “怎么唱的,我可不懂哦。” “来,我教你。”说完拉起青芸,边教边跳起了迪斯科舞。 嘿在那盏路灯的下面 有一个小姑娘在哭泣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 嘿小姑娘哭得多悲伤 不知道是谁把她抛弃 她现在该到哪里去 亲爱的小妹妹 请你不要不要哭泣…… 歌曲节奏感强,歌词简单,很符合年轻人向往自由奔放的心理。青芸很快就被感染,和文英边唱边跳起来。 看着眼前两位年轻的女生,恣意挥洒青春,活力四射。邓老师感慨时代真的变了,女性作为独立的个体,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思想上都从以前的男人的附庸中解放出来了。 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把邓老师从沉思中拉了出来。青芸问:“我们跳得怎样?” “很好,动感十足,青春活力。”邓老师说。 “嗯嗯,青芸节奏感把握得很好,其实迪斯科就是随着音乐节奏很随意地舞动。是一个很好的释放自我的方式,在深圳很受年轻人的欢迎,我只是跟他们去过几次。”文英说。 “对,音乐和舞蹈是最原始和纯粹的快乐来源。《路灯下的小姑娘》改编自英文歌曲《brother louie》。自从改革开放,打开了面向世界的窗口,外面的优秀文化也随之进来,流行音乐就是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文化。”邓老师顿了顿接着说:“流行音乐最先的受体就是我们的打工一族,他们工作在我们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也是我们外来文化的传播者。例如文英你就教会了青芸跳迪斯科。” “想不到我们打工一族还有这个作用。”文英笑着说。 “嗯,所以不要妄自菲薄,打工一族其实是我国的生力军。他们不仅是外来文化的传播者,还是珠三角经济发展奇迹的创造者。在这里,他们付出青春和汗水,为祖国的建设添砖加瓦。同时,他们劳动所得的报酬,也为他们的家庭带来了可观的收入,为农村的发展提供了保障。” 文英对邓老师所说的内容越来越感兴趣,坐下来对他说:“你真是口吐莲花,在我眼里打工一族不过是穷人家的孩子无奈的选择,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有点神圣感了。” 邓老师笑了笑接着说:“你不能有这样的思想,我哥也是打工的。但我不觉得他就低人一等,职业没有贵贱之分,只是社会分工的不同而已。而且打工一族也是卧虎藏龙的,打工一族已经孕育出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文化。《佛山文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有很多打工者都通过这个平台实现了人生的蜕变。所以说,行行出状元,你完全没有必要悲观。” 文英听得出了神,对邓老师佩服得近乎崇拜。 青芸拍了拍文英说:“现在释怀了,你还年轻,只要努力,总有一天你也会金鸡变凤凰的!” 文英点点头,默默不语。大家又耽留了一会,看看天色已经不早,准备开始下山。 (二) 冬天的太阳无论天气如何睛好,都没了夏天的火气,像是一个历经生活的洗礼,已过不惑的中年人,柔和温暖才是主调。 午后日影渐渐变淡,北风仿佛也慢慢变大,一阵紧过一阵地吹。天空的云层也逐渐增厚,阴沉沉的。阳光的退出,让人感觉天气更冷了。 邓老师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说:“我们下山。看样子可能又有冷空气补充了,明天的气温又要下降了。” 青芸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秀发,双手插进衣袋说:“听我妈说‘干冬湿年’,今年冬至天气晴朗,可能要过一个湿年了。如果过年下雨,到处湿漉漉的,又不能出去玩,整天窝在家里,真没劲。” 文英搓着手说:“我倒觉得下点小雨才有年味。记得有一年大概是腊月廿八,快要过年了。那天下了整整一天的雨,雨很细,像雾一样,感觉只是阴天,可是地面却湿了。北风卷着雨丝把晾在屋檐下的衣服都润湿了。”文英向双手哈气说:“傍晚,妈和我撑着伞走在被雨丝润湿的田埂上,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内心感觉很平和幸福。菜地里荷兰豆开着紫红色的花,在冷雨中更显得翠绿和娇艳。荷兰豆就掩映在这绿叶和紫红色的花中。”说到这里,文英一脸的向往:“我和妈就在这些绿叶中拣大的荷兰豆摘,像捉迷藏一样,它们都很调皮的躲着我,每摘到一个都像发现宝藏一样开心。回到家里,清洗,下锅,和着腩尾一起炒,不一会就香味四溢。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围在桌前有说有笑地分享自己的劳动成果,外面的雨夜更衬出屋内的温馨。我就喜欢这种有烟火味的幸福,至今偶然路过某一地,闻到炒猪肉的香味,都会想起那天的晚饭,心里暖暖的。” 邓老师和青芸边走边听文英沉浸在回忆里的叙说,仿佛也在那个雨夜里,一家人其乐融融地享受晚餐的快乐。邓老师赞叹说:“想不到文英你的家庭情结这么浓厚,体会这么深刻。你描述得那么温馨美好,让我们都沉醉了。” 文英哈哈大笑说:“我也只是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而已。你们可能体会不到一个人在外面飘泊有多么想家,想妈妈的味道。厂里的菜又不好吃,每当我没胃口的时候,就把它们想像成家里的饭菜才吃得下。这时候我就特想家,想荷兰豆炒猪肉的香味。” “说起外面的饭菜,我也是满辛酸的,在湖南大学所有的菜都放辣椒,连青菜都有。辣得我舌头发麻,味觉迟钝。这时我也特想家里的饭菜。我现在是真切体会什么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了。”青芸接着文英的话说。 邓老师拉过青芸的手紧紧握住说:“出门在外是这样的,不过我们还年轻,现在吃的苦是为了一个更好的自己。”停顿了一下后对文英说:“打工一族是值得敬佩的,你们是伴随着祖国的改革开放一路前行的中国基层建设者。如果说知青下乡是那个时代的特色,那么打工一族就是改革开放后中国发展的缩影!?你们在中国经济发展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以后应该把反映打工一族在时代滚滚潮流中发展、奉献的甜酸苦辣拍成电视连续剧。让我们记住这些春天的故事中的奉献者,继往开来。向奋斗在打工战线上的广大劳动人民致敬。” 邓老师情真意切的一席话让文英听得热血沸腾,不住点头说:“嗯嗯,我们都是建设者,我们通过自己劳动付出获取报酬,我们不偷不抢,滴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是该自豪才对。”山林中响起了爽朗的笑声。 前面的溪涧边,长着一片密密麻麻,郁郁葱葱的藤蔓。青芸开心地说:“看,溪边的金银花长得多好,密密匝匝的。要是4、5月份就好了,可以采一束回家插在花瓶里养着。” 邓老师和文英惊呼:“万万不能,因为这根本不是金银花。这是戊戟武侠小说里经常提到的断肠草,含有剧毒。农村叫大茶药。因为和金银花长得差不多,经常有人因为误食而中毒死亡!” 青芸咋舌道:“这么厉害,那么怎么区分它们呢?” 文英笑着说:“要辨别其实也不难,小时候上山砍柴,妈怕我误食,教过我。”顿了顿接着说:“这两种植物的叶子有很大的不同,断肠草的枝叶比较大,并且叶子呈卵状长圆形。而金银花的枝叶非常细,并且其枝条上有白色的茸毛。另外,断肠草的叶片比金银花更加有光泽。” 青芸听完,竖起大拇指说:“你真是生活大百科,以后生活上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你得了。” 文英被青芸这么一夸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腼腆地说:“我哪里懂得那么多,只是这些刚好是我所知道的而已。你如果经常上山砍柴,见多了自然会懂。” 三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向山下走,路旁的芒萁草越来越少,说明离山脚越来越近。村民们平时上山砍柴留下的芒萁头像一根根尖剌插在泥里,鞋子踩在上面发出“啪啪”的折断声。文英打趣问青芸敢不敢脱掉鞋踩在芒萁头上?青芸摇头说:“别搞我,才不会自找苦吃呢。” “赤脚踩芒萁头确实不好受,以前读小学的时候整天赤脚满村跑,脚底的老皮都很厚,踩在上面都钻心的痛。”邓老师带着回忆的语气说。 “是啊,上山砍柴是农村小孩的必修课。农村长大的有谁没去砍过柴的?印象中青芸你就比较少砍柴。以前小学下午3点40分就放学,回家喝一碗粥,拿起柴枪就和同村的小伙伴们上山。傍晚担柴从你家门前过,经常看到你坐在那里看书。那时我就超羡慕你。” 青芸笑着说:“我那时也很羡慕你啊,可以和小伙伴们一起,每次看着你们吹着口哨远去的背影,我就很向往,而我只能在窝在家看书。”青芸看向邓老师接着说:“看来钱钟书先生真是说得不错啊,人都是向往自己未知的世界,文英羡慕我,殊不知我也向往她的自由热闹。不仅婚姻像围城,大抵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如围城。你以后会不会也向往城外的风景呢?” 邓老师停下来,看着山峦叠嶂的远方,指着前面的潺潺流水说:“人生如溪流,蜿蜒曲折流向未知的远方,沿途的风景花团锦簇都是过眼云烟。能让这溪流源远流长的是眼前的大山。没有源头的活水,溪流逃不了干枯的命运。在我心中,家就是这大山,是我前进的动力,它会像大山一样坚如磐石。” 青芸会心一笑说:“但愿如此,我也定会不负岁月不负君。” 文英站在边上啧啧感叹:“我真不该来,妨碍了你们!你们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真是羡慕妒忌恨啊!” 邓老师和青芸相视一笑,继续赶路。山路绕着大山迂回曲折,路两边松树挺拔,遮阴蔽日;翠竹成林,风吹过竹梢发出“沙沙”的声音,让人从听觉上感知天气的寒冷。上山的时候急着赶路,没好好欣赏两边的风景,现在下山才发现山色秀丽,层次分明多变,确实是好风景。 三人边欣赏风景边赶路,不觉已下到山脚。沿着溪边走,溪水清澈隐隐有流水声,两边的水草丰茂,好一方水土。 回到文英家已是傍晚时分,德婶要留青芸在家吃饭,青芸推辞说:“昨晚已经打扰了,今天又爬了一天的山,想早点回家洗澡。下次再来玩。”德婶见她去意已定,也不勉强:“那你是回家还是回镇上的店?” “回店,在家一个人太冷清。” 邓老师见她要回镇上,以询问的语气说:“要不我骑车送你回去?” 青芸抬头看着邓老师,内心很欣慰,她真想答应他。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说:“不用,现在天色尚早,我自己骑车就行了。”她是怕让她妈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又起波澜。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都是这样,越担心会出现的问题,到最后必定会发生! 第二十章 清芸和邓老师去爬山的事很快就在铜锣村传了开来。在这个相对封闭的小山村,无疑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铜锣村再次沸腾起来。大家一有空就聚在德叔的小店议论纷纷,赞同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有之,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同样声量不小。 对于邓老师和青芸两人的恋情问题,村民们主要分成了两派。持反对意见的主要是一辈子守在铜锣村,上了年纪的村民。他们觉得九爹的死虽然不能说是邓老师直接造成,但也脱不了干系。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以后邓老师怎么面对青芸的亲人?而打工回来的年轻人却支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他们认为生活幸不幸福是两个人的事,只要他们两个真心相爱,就不该轻言放弃,毕竟找到彼此相爱的人不容易!老一辈的村民不以为然,觉得年轻人说的有点虚,结婚就是柴米油盐过日子,两个家庭的磨合,他们两个间横亘着九爹的死,迟早会变成导火索,为以后的婚姻生活埋下隐患。年轻人觉得老一辈的村民说得过于严重,婚姻生活关键是两人是不是有感情,真心相爱,把与岳母家的磨合问题看得过于重要,是本末倒置。再说他们两个都是高学历,以后很大概率是生活在城里,与岳母家的矛盾就缺少了生根发芽的土壤。 村民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典型的热心过度,但谁也说服不了谁。更有好事者发表怪论说:“青芸真是丢脸,怎么会爱上一个杀父仇人呢?”说到这,话题就有点变味了。德叔连忙制止说:“哎,我们主要是就事论事,别上升到人身攻击。青芸和邓老师都是好青年,也算是我们铜锣村走出去的大学生,我们应该爱护他们。”顿了顿接着说:“照我看,他们俩真是郎才女貌,如果不是发生九爹死这件意外,应该是我们铜锣村的一段佳话。可惜,天公不作美!以后会怎么样,也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众人都点头称是,不过有关邓老师和青芸恋情的讨论并没因此而停止,反而越演越烈,大有盖过过年前的欢乐气氛,成为过年前的主流话题! 铜锣村讨论得快要炸锅的话题,很快就传到了石坪村。对于和青芸往来会引起波澜,邓老师是早有预料,只是没有想到这波澜不是由青芸家人引起,而是先在铜锣村闹得沸沸扬扬,还是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和青芸的恋情只是他们间的私事,殊不知村民竟然这么上心。从哥哥口中听到村民的传言,邓老师是既心惊又痛苦,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个人躲在房里唉声叹气,自言自语:“我邓启先何德何能,竟然得到村民如此厚爱?我个人的声誉不要紧,经历了那么多年的苦难,早已皮粗肉厚,只是苦了青芸。”想到青芸,他是既甜蜜又有剜心的痛! 自从和邓老师去爬山,两人表明了心迹,青芸内心充盈、快乐。她不再患得患失,不用费心猜对方心里想什么,感觉彻底的放松。每晚都枕着甜美的梦入睡,感觉梦里的夜都是蓝色的。早上醒来,眼里都溢满了笑意,本来就爱笑的人儿,现在让人觉得连发梢里都是快乐。脸蛋也越来越红润,心情好睡眠好,让她显得更娇美。九婶心里纳闷是什么事情让女儿如此容光焕发。伸手摸女儿的额头问:“你这疯丫头,回一次铜锣村像变了个人似的,吃了什么药?发烧烧坏脑了?” 青芸把母亲的手拿掉,嘟着嘴说:“你才吃错药。”顿了顿拉着九婶的手说:“妈,我想跟你学做菜。” 九婶张大嘴巴看着青芸:“啊啊,太阳从西边出了,你要学做菜,我是不是听错了?” 青芸拉着九婶的手摇摆,忿忿道:“是你女儿要学做菜,女儿在你眼里就真的这么不堪吗?要不要这么大惊小怪啊?!” 九婶乐呵呵地笑着说:“由小到大全家最疼的就是你,我们习惯了为你包办一切。突然间听到你要学做菜,一时反应不过来。我女儿长大了,高兴还来不及呢!你要学做菜,那是最好不过的事。” 厨房里,不时传出俩母女的笑声。九婶从如何控制火候,什么时候放盐,放多少合适教起,她教得很有耐心,细致入微。青芸学得也很用心,过于谨慎让她看起来有点笨手笨脚。九婶满脸笑意地看着女儿,不时提醒注意火候。好不容易,由九婶指点,青芸亲手做的菜终于端上餐桌。 吃饭的时候,听说是青芸亲手做的菜,哥哥特意每样都尝一口。青芸满怀期待地看着哥问:“怎么样,好吃吗?” 哥哥细细品味后,点点头说“还行,第一次能做成这样算是可以了。就是火候控制得不够好,煎鸡蛋有点焦了。” 青芸开心地说:“那我们吃饭,以后我天天做饭给你们吃。”乐得哥哥开怀大笑,九婶也笑着说:“我女儿终于长大了。” 青芸看到妈和哥哥这么开心,意识到家庭的幸福需要每一位成员的付出。自己只是做了小小的一件事,他们就乐成这样,内心不免有些感动。她暗忖如果邓老师也在一起吃她做的菜就好了。 晚上,她在笔记本上写下以下内容: 今天,跟妈妈学做菜,看着哥哥和妈妈品尝我做的菜时开心的样子,我体会到了文英所说的家的温馨。那一刻,幸福感如电流般通过全身,如身处春暖花开的花园,色彩缤纷,香色四溢,我明白了家的含义。如果邓老师也在就好了…… 搁下笔,青芸躺在床上,脑海里想起了毛宁的歌《蓝蓝的夜蓝蓝的梦》 圆圆的月亮悄悄爬上来 蓝蓝的梦幻轻轻升起来 远方的人儿他会不会走过来…… 又是一个美丽的夜晚,连梦都是蓝色的。 第二天早上,青芸还在梦乡,九婶就敲门叫她起床。青芸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问:“妈,才几点钟啊?你就不能让人家多睡一会吗?” 九婶在门外说:“不早了,已经六点钟。今天是腊月廿九,年货还没买,你哥要看店又走不开,你陪我去买年货,中午吃完饭就回家过年。” 青芸闭着眼睛坐起来,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清醒。起床、穿衣,梳头,对着镜子前后左右自我欣赏一番后才满意地开门出去。女孩子都爱臭美,青芸也不例外,特别是认识邓老师后。 吃完早餐就开始出门,大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街道显得比平时宽畅很多。青芸看着空荡荡的街头说:“妈,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你看都没人,商店也没有开门。” 九婶摇头说:“不早了,农村赶集的都很早,去早点才能买到乡下的家鸡。虽然贵点,但一年到头也就这么一次,买好吃点的鸡。现在又挨年近晚的,他们都赶早市,卖完就回家忙家里的事情。古话都说‘一年不赶,赶年三十晚’,所以我们要早点。”九婶边说边快步向菜市场走去,青芸急忙跟上。 果然三鸟市场已有几档卖鸡的在吆喝叫卖。青芸见一打扮比较入时的男人正朝她们招手:“大婶买鸡吗?我的鸡又靓又便宜。”摩托车后面用扁担挂着两笼熟鸡,每只的毛色都很鲜艳。青芸拉住九婶说:“妈,我们就买这个人的。”九婶摆摆手,拖着她向隔离的一个看起来比较邋遢的农民走去。他的自行车上只有一只鸡笼,装着七八只鸡。九婶走过去问:“老板,你的鸡卖多少钱?”卖鸡的农民嗫嗫嚅嚅地说:“我的鸡是自己养的,只喂糠,你想给多少?”九婶伸手进鸡笼里捉了一只鸡出来看鸡爪,又用手捏了捏鸡嗉子说:“农村养大一只鸡不容易,我也不压价,就按市场价。” 九婶拣好鸡,卖鸡的农民不太利索的用稻草捆住鸡脚,开始称鸡。青芸目睹这一切后,终于明白九婶为什么要买他的鸡,原来生活就是一本大书,她还是菜鸟一个。 经过杂七杂八的一阵忙乱后,终于把年货买好。中午吃完饭就开始准备回家过年。青芸忙前忙后的收拾东西,像一只充满气的皮球,干劲十足。她的心早已飞回到了铜锣村,想快点回到家里找文英玩。她已经想好了,到时可以和文英一起去找邓老师,一想到这里,内心就扑通扑通的狂跳。 一切准备停当,开始回家过年。青芸对这次过年充满了期待,可是接下来她要面对的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境况呢? 第二十章 (二) 回到铜锣村,青芸心情大好,第一时间就是跑进房间搞卫生。上次放假回家已经搞过一次,现在回到家,书桌上又蒙上了一层尘。 九婶放下手中的东西,拿起菜篮到菜地去摘菜,一派忙碌又欣欣向荣的景象。农村生活的人,习惯了忙碌的日子,一刻都停不下来! 青芸把房间的书桌和床细细地抹了一遍后,再把床铺好被子,一个素洁温馨的闺房就已经布置好。她直起腰,环顾一圈房间,感觉还缺点绿意。以前养在瓶子里的万年青因为缺乏照料已经枯死。把花瓶里已经枯死的万年青倒掉,灌满水,重新插上万年青,摆在窗台上,柔和的阳光照进来,洒在翠绿的叶片上,生机盎然。 青芸喜欢有绿植、有书香的环境,现在书架上摆满书,窗台上有万年青,物件摆放整齐有序。忙完这一切再细细打量一番,才满意地离开房间,开始打扫院子。 九婶在青芸扫完院子的时候回来了。看到九婶进屋,青芸开心地说:“妈,你看我扫的院子干不干净?” 九婶放下菜篮,阴沉着脸,闷不作声地坐在凳子上。九婶的反常让青芸感到很诧异,趋向前问:“你怎么啦,刚才出门还是好好的,回来就阴沉着脸,谁惹你了?” 九婶没好气地说:“没谁惹我,是你这个不争气的女儿让我觉得丢脸丢到家了!” 青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忿忿道:“我才回家不久,又没干什么,怎么让你丢脸了?你这样说让我一头雾水找不着北!” 九婶缓了缓,一边拣菜一边数落青芸:“你上次回铜锣村是不是和邓老师去爬山了?” 原来是为这件事,青芸松了口气说:“对啊,我们爬了一整天,累死了。” “啍,你还好意思说出来!现在整个铜锣村都炸锅了,说你死心眼,天下那么多男人,为什么只死守一个?有的说得还特别难听。” 想不到只是去爬次山会在铜锣村引起如此轩然大波,青芸愕然问道:“他们怎么这么多是非!还说我什么了?” “他们说……”九婶一时羞愤难当,竟然语不成句,一时哽噎。 “他们说什么了?”青芸有些激动,声音提高了八度。 “他们说……他们说,你丢脸丢到石坪村去了,都说你不争气,和杀父仇人拍拖!”说到这里,九婶是又气愤又难过。 青芸睁大眼睛,忿忿不平地说:“这些人真无聊,我喜欢谁他们管得着吗?再说邓老师什么时候变成我的杀父仇人了?我爸晕倒的时候,还是他背着送医院的呢!” 九婶流着泪对青芸说:“女儿,你就听妈一句劝,断绝和他联系,好吗?就算妈求你了!”说完,九婶放声大哭。丧夫之痛还没全好,现在女儿又蒙受这么大的委屈,所有的一切袭来,像四面都是高墙围着她,压抑得喘不过气,一时感情如溃堤的洪水,再也收不住! 面对母亲的哀求,青芸一时慌了神,呆呆地站在那里,好一会才缓过神来。一想到要和邓老师断绝联系,一股锥心的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仿佛天一下子塌了下来,人如溺水般无助!悲愤、伤心、痛苦、委屈如潮水般向她涌来,淹没了她,眼泪哗啦哗啦地流,却哭不出声。 她默默地走进房间,坐在书桌前,泪流满面。一边是母亲的哀求,一边是她至爱的人,她的初恋,她对爱情的所有憧憬。现在的她已被痛苦吞噬!晚饭的时候也不出来吃,一个人看着镜子发呆。 九婶被青芸发呆的样子吓住了,一时六神无主。心里祈祷祖宗保佑青芸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她害怕青芸想不开会干出什么傻事,一个人在门外守侯,希望儿子快点回来帮忙劝青芸。她想不到平时乐天的女儿,竟然用情这么深。她大概不知道,读书好的人,其实都容易钻牛角尖,何况是她心中所属的人! 青芸反应之激烈,超出了九婶的想象,想不到女儿竟然这么痴情!她守在门外不敢离开半步,挨到儿子回来,急忙拉住他说:“李平你快去劝下青芸,我看她有点不对劲,怕她想不开会做什么傻事!” 李平有点茫然问:“出什么事了,这么严重?阿妹平时不是大大咧咧的吗?怎么会想不开呢?” 九婶便把下午去德叔店买盐时听到村民议论青芸和邓老师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李平。听完九婶的复述,李平忿忿不平地说:“我妹喜欢谁关他们什么事,真是闲得无聊!即便如此,按妹妹的性格也没到想不开的地步啊?” “关键是她一听到我要求与邓老师断绝联系就哭得不行了!” “你也真是的,以前我以为是爸老思想,不开化,想不到你也这样。她喜欢邓老师就让他们在一起不就行了吗?干嘛搞得这样鸡犬不宁的!再说邓老师在铜锣村已经两年,他的人品怎样你也清楚,何必管那么死!” 被李平一顿抢白后,九婶嗫嚅地说:“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就是过不了这一关,你爸的死虽然不能说是邓老师直接造成,但他也脱不了关系,你叫我以后如何面对?再说他们的事已经在铜锣村传得沸沸扬扬,你叫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唉,我也不知说什么好,妹的性格你也知,只能让她慢慢想通了才好。我肚子好饿了,有什么好吃的没有?”李平无奈地说。 九婶才想起李平还没吃饭,急忙进厨房把锅里热好的饭菜端上来,一面向房间里喊:“青芸,快出来吃饭,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蕃茄炒蛋。”房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九婶推开房门说:“青芸,你哥回来了,快出来吃饭。” 房里黑漆漆的,九婶急忙拉亮灯,青芸坐在桌前不言不语的发呆。看到青芸,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微放松下来,轻轻掩上房门。 晚上九婶不敢放心睡觉,人躺在床上,精神却高度紧张,屋外野猫走动的声音都能引起她的心悸。时不时起床倾听青芸房间有什么异常动静,反复折腾,直到天色泛白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当她醒来,已经天大亮,九婶看着窗外的阳光暗叹:“不好,睡过头了,还没煲早餐呢,青芸昨晚没吃饭,现在该是很饿了!”她急忙爬起床,套上一件毛衣就跑进厨房。 厨房里已经有烟火气,青芸正坐在凳子上低头烧火煲粥,散乱的头发披在肩上,一副慵懒的样子。相较昨天早上,青芸明显憔悴了许多,两只熊猫眼,很明显昨晚也没有睡好! “起来了,饿不饿?本来想起早点煲早餐的,谁知睡过头了。”九婶不好意思地说,小心翼翼的样子让青芸很不适应。忽然心中一酸,记忆中妈妈何曾这么小心说话过?像一个犯错的小孩害怕父母的责怪那样!昨晚九婶时不时爬起床来留意她的动静,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尽管九婶放轻脚步。她明白九婶的担心,内心五味杂陈! 青芸抬起头看着九婶心痛地说:“眼睡就回床睡,早餐我煲行了。” “不睡了,已经清醒,回到床上也睡不着。穿一件毛衣有点冷,我回房间穿件外套。” 看着九婶不再那么灵便的背影,青芸轻叹一声。现在她的内心矛盾,头痛欲裂,怎样的抉择都让她内心痛苦,难以接受! 今天是大年三十,按习俗是要祭拜祖宗的。吃完早餐,九婶就开始忙着煲水杀鸡,青芸在旁边帮手割鸡,拔鸡毛。两人默不作声地拔着鸡毛,谁也不敢提起昨天的话题,怕又会引起情绪的失控,既然是过年,就该开开心心的。农村生活的磨炼,让她们已经习惯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先放低,留待以后柳暗花明。 第二十一章 年夜饭,一家人围坐桌前品尝美味佳肴,是过年的重头戏。晚饭的菜都是青芸亲手做的,九婶打下手,两母女在厨房忙活了好一阵才做好,端上桌时,连哥哥李平都大赞青芸的厨艺大有长进。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吃着饭,时不时传出的笑声,让人感觉空气中都充满了快乐的气息。只是当一个人独处时,青芸内心不免落寞,外面万家灯火,炮竹声声都引不起她的兴趣,独自一个人坐在房里看书。 相较于青芸家的年夜饭,邓老师家明显冷清了很多,两兄弟在堂屋里摆上两三个菜,哥哥小斟几杯就算是过年了。吃年夜饭本该是热闹快乐的,哥哥启茂之前也说过两兄弟要好好喝几杯庆祝一下,一是祝贺邓老师考上大学,二是日子越来越好,有条件隆重点。想不到计划跟不上变化,铜锣村把青芸与邓老师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连石坪村都知道了。这几天邓老师都是精神恍惚,做什么都不上心,书也看不进,浑浑噩噩的。连过年都没心绪,年夜饭也草草了事。 他很想见见青芸,连做梦都想,听听她诉说,安慰安慰她。他很想和青芸一同面对流言蜚语,一起扛过目前的世俗逆境。可是他却没有办法联系青芸,怕碰见她的亲人又起冲突,九爹的事到现在都让他心有余悸!心心念念想办的事却无法去办,人就这样耗着,让他无比郁闷! 吃完饭,哥哥忙着烧热水洗澡,邓老师坐在屋厅里,看着村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的景象,悲从心起。他已经忘了多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印象中只有小学父母在的时候,过年也是这般热闹。那时虽然很穷,过年也没什么好吃的,一片猪肉就过完一个年,但那时一家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就已经觉得很幸福。父母过世后,两兄弟相依为命,尝遍人间冷暖,受尽白眼,家里就再也没有笑声。记得父母刚死那几年,年夜饭都要预留两副碗筷,两兄弟看着以前父母坐的位置,泪水悄然滑下,落在碗里和着面吃下肚子,那时他就知道,原来眼泪是咸的。为了忘记痛苦,他拼命读书,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师范,跳出农门,做了小学教师。这就是父母生前非常羡慕的所谓的吃国家粮。 认识青芸,到后来发展成恋人,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感觉每一天的太阳都是新鲜的,从睁开眼的那一刻起,心中就充满期待,生活有了奔头,甜蜜得让他眼含热泪,觉得之前所捱的苦就是为了今天的相遇,上天对他的补偿。殊不知好事多磨,九爹反对他们来往。他很清楚是因为他的家庭贫困。九爹的态度,刺伤了他的自尊,使他重拾课本,参加考试,继续读书。 现在好不容易和青芸重新在一起,却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流言蜚语让他担心青芸能不能承受得了,毕竟女孩脸皮薄。每当想到这些,邓老师就无限惆怅,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让他喘不过气来! 一直挨到年初六,天气晴朗,早上的太阳温暖和煦。邓老师晨读完正在院子里跑步,忽然院门外有人喊他,到门口一看,原来是少华和建萍。邓老师热情地带他们进屋,拿出饼干糖果说:“来吃糖果,难得你们两个这么有心来探老师,见到你们我很开心。” 少华人虽小,但是个自来熟,何况又和邓老师一起逛过街,自然少了许多拘束,坐下来就大方吃零食。建萍毕竟是女孩子,见到曾教过自己的老师,就显得腼腆很多,坐在沙发上不敢有太多动作。 邓老师见建萍有点拘束,开玩笑说:“呦,我们的班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拘谨了?这可不像你哦。” 建萍腼腆一笑说:“很久没见老师你了,有点陌生。” 邓老师乐呵呵地说:“不就一个学期不见吗?怎么就陌生了?” “感觉你比以前开朗很多,还有就是穿着打扮也变了,变得潮流起来。”建萍声音不大,却字字清脆地娓娓道来。让人惊讶的是她在短短的时间内竟然观察得如此细致入微! 少华首先不淡定了,吐掉桔子核对建萍说:“你是不是《射雕英雄传》中的黄蓉转世,心思如此缜密机敏!” 邓老师听完少华的话乐得哈哈大笑:“少华你真是个活宝,说话这么有趣。建萍你人小鬼大,观察也很细致,老师都自愧不如。” 想不到邓老师如此平易近人,和上课时的严肃判若两人。建萍慢慢的也放松了,手拿饼干边吃边说:“是你们不了解女孩罢了,女孩子天生就心思细腻!”看着建萍故作成熟的表情,他们都被逗乐了,一时欢声笑语,气氛也热烈起来。 听建萍说了之后,少华才留意邓老师真的变了。以前邓老师都是白衬衫、黑西裤,眼前的邓老师上身穿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配浅蓝色牛仔裤,脚踏运动鞋,整个人显得青春动感,活力十足。邓老师穿衣的改变引起了少华的好奇心:“老师,建萍不说我还没注意,你穿衣打扮真的变化很大。什么原因让你改变这么厉害?” 邓老师沉思了一下说:“以前我穿西装,是因为老师的身份,我想让自己看起来成熟稳重一点。现在我身份改变了,也是一个学生,所以穿衣就潮流点。” 说到学生,建萍来了兴致,很好奇邓老师的大学生活是怎样的。邓老师便粗略地聊起大学生活的方方面面,听得建萍一脸向往的表情。当他说到文化艺术节的晚会也登台表演了二胡独奏时,建萍再也忍不住问:“老师,你能拉首歌给我们听吗?” “当然可以啦?你想听什么歌?” 建萍不假思索地说:“陈慧娴的《逝去的诺言》,会吗?” “这首歌没听过,你唱给我听下,让我找下感觉。” 建萍清了清嗓子,开始唱起来,纯净甜美的声音让少华忘记了吃零食,静静地倾听,仿佛一个女孩在诉说一个破碎的爱情故事。 相识是偶然 无奈爱心顷刻变…… 当她唱到:看着你我愁怀满脸 泪水有如洒在面前 我的心怎忍说离别 望着你轻忽走远…… 邓老师忍不住动容,他想起了青芸!略带悲恻地说:“歌词写得很好,像是爱情破灭后,姑娘陷入单相思的痛苦。只是建萍还小,理解不了歌词背后的情感,唱不出这种单相思的哀怨!”缓了缓接着说:“你还小,怎么学会唱这种歌?谁教你的?” 少华兴奋地说:“我知道,是上次和你去青芸姐家听到后学的,是不是?” 建萍点点头说:“对,那时觉得这首歌很好听,就跟着录音机学了。青芸姐听这首歌时好像很不开心,所以我对这首歌印象深刻!” 果然是青芸,邓老师内心像被针剌了一下,一阵痉挛的痛,过了好半晌才缓过来。他想了想对少华说:“我想让你捎个口信给青芸,行吗?” 少华点头说:“行,邓老师你说,带什么口信?” “你就说我明天请她去看电影,在县人民电影院等她,不见不散。”顿了顿,邓老师又不忘叮咛说:“千万不要让九婶她们知道,你要在她们不在场时找机会说。” 少华明白邓老师的意思,是不想再起波澜。爬山的事闹得全村沸沸扬扬他是知道的,虽然还小不懂大人的世界,但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是同情邓老师和青芸姐的。 这次来探邓老师,其实也是出于同情心,他想看看邓老师,如果需要安慰的话,他也想安慰几句。人小鬼大,总以为自己能做很多事! 那一天,送走了少华和建萍后,邓老师拉了一个下午《逝去的诺言》,以至二胡弦都要上几次松香才行! 第二十一章 (二) 生活就是这样,总会在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时候,会出现柳暗花明的转机。正在邓老师一筹莫展的时候,少华就来了,邓老师的心情也像这诗句一样,二胡拉着拉着心情就慢慢好起来。古人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其实同一首歌听多几遍也会理解更深刻,他明白了青芸当时的心情,其实这又何尝不是邓老师当时的心声呢! 夕阳西下,石坪村笼罩在金色的霞光中,炊烟开始升起,袅袅的烟气使整个村子显得更加宁静祥和。时有还没玩够的无赖小儿在争吵轮到谁煲饭,谁喂猪,谁喂鸡了,都想抢在一天的末尾梢多玩一会儿!邓老师站起来,拂掉裤子上的松香粉,准备煲晚饭。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他发现石坪村的傍晚原来如此有生气,美丽宁静。一想到明天又可以见到青芸,内心就莫名的激动。恋爱中的人真是莫名其妙,情绪起起伏伏如天气,阴晴都毫无先兆,患得患失,没有了自我!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后,邓老师就准备推车出门进城。阳光和煦地照着大地,碧空清亮透明,天气晴好如邓老师的心情,宁静而纯粹。骑行于乡道间,田野里一畦畦绿油油的马玲薯成行成列的连成一片,风吹过如绿色的波涛连绵起伏。邓老师心情大好,脚下用力,自行车如风一般向县城进发。 邓老师开始进城的时候,青芸也在等车,现在进城比以前方便了很多,年初四就已经开始有班车进城。昨天下午青芸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少华和建萍就来找她玩。少华先问青芸哥去哪里了?知道去隔离屋打牌后,他就放心了很多。剩下的九婶建萍可以搞掂。 建萍进屋见九婶正坐在堂屋里做针线活,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如一根根银丝,散发着柔和的光。她走向前向九婶问好,赞叹道:“九婶好眼力,还能穿针线。” 九婶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一脸慈祥地说:“老了,眼力大不如前,穿线都是让青芸帮我。你吃饭了吗?过年不去探亲吗?” “我已经吃过了,来找青芸姐玩。年初四去探了外婆。九婶我不会做针线活,你能教我吗?” 九婶笑呵呵地说:“难得你这小丫头有兴趣要学,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想学这个了。”说完,便开始教建萍如何用针,如何打结。 少华趁九婶教建萍学针线的当口,悄悄地告诉了青芸,邓老师明天约她去看电影。青芸回头看了看母亲问:“邓老师说的是明天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在县人民电影院门口等,不见不散。”少华轻声说,眼睛一直盯着九婶那边。 青芸意会,点点头。此刻她的心跳加速,强忍着兴奋的心情和少华不着边际地聊天。少华看任务已完成,找了个理由,和九婶告别,便火急火燎地往火生家里跑,昨晚的《闪电行动》还没有看完,他要去接着看。 车很快就来了,青芸上了车,坐在靠窗的位置。车上都是一些年轻人,成双成对的边吃零食边聊天,只有青芸独自一人坐在座位上看窗外的风景。车厢内卿卿我我的甜蜜,让青芸既羡慕又感伤,为什么自己的爱情就这么多波折。 在青芸胡思乱想的时候,车子很快就进了城。人民电影院就在市民公园旁,青芸下了车,在公园门口买了包瓜子,想象着边吃瓜子边看电影的惬意。 青芸在公园里的石凳坐下,耐心等待。此时邓老师正在路上,出了乡道,进入国道后,车辆明显增多,还有很多骑车去逛街的年轻人。邓老师啍着歌,跟着车流走。 突然,前面有一辆自行车为了避让拖拉机的变道,摔倒了。邓老师急忙停车,冲着拖拉机的方向大喊:“快停车,有人摔倒了。”拖拉机司机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往前开,消失在视线之外。 邓老师走向前问:“你们两个伤着没有?” 骑自行车的女孩站起来说:“我就没事,不知我妹妹伤着没有。” 邓老师伏下身,发现妹妹已经晕了过去。原来妹妹是坐边车,自行车摔倒的时候,刚好撞到了头部。邓老师二话不说,抱起妹妹截了辆摩托车就往医院赶去。 摩托车司机载着他们直接去了雾柳镇的卫生院。邓老师下车给完车费,抱着伤者直奔急诊室,边走边喊:“医生,快来救救这女孩。”这已经是第二次跑急诊室,熟门熟路! 进了急诊室,放下伤者,后面值班医生也跟了进来,问明情况后,值班医生叫来护士一起要对伤者进行检查。护士见邓老师还愣在那里,对他说:“你是这伤者的什么人?先去办住院手续,没什么事不能进急诊室。”说完,咣的一声关了急诊室的门。 站在急诊室门外,邓老师才发现双手发抖,已无力举起。刚才用力过度,现在放松下来,整个人软绵绵的一屁股坐在急诊室门外的长椅上。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送伤者到医院急诊,同样的环境,同样面对的是生死关头,同样的紧张心情。只是第一次他安慰青芸,两个人还有个伴,现在是他独自面对,虽然是陌生人,但也心里不安,倍感孤独无助。邓老师坐在椅上,遇到九爹和女孩突然变故的情景如过电影一般在脑海里呈现。最后一声叹息,感慨生命的脆弱如流星划过天际,生死只是一瞬间。 不知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打开,护士从里面走出来问:“你是伤者的什么人?” 邓老师站起来说:“我不是她的亲人,我只是路过看到她晕倒,情急之下送她来医院急救的。”顿了顿,以试探的语气问:“医生,女孩怎样了,有生命危险吗?” “我们初步判断是脑震荡,可能颅内出血,要照头颅ct才能确定。你既然不是她的亲属,那她的亲属在哪里,要去交费做ct才行,越快越好。” 邓老师向门外张望,女孩的姐姐还没来到,救人要紧,打定主意后对护士说:“医生,我帮她先垫付医药费,你现在快点帮她照ct。” 护士上下打量邓老师后说:“你真是好人!好,你现在去药房交费,我们准备照ct。” 去药房交完费,拿到收据直接交给医生,开始照ct。邓老师站在门外,竟然紧张得坐立不安。大概人都有怜悯之心,虽然是萍水相逢也无碍这种情感的发酵。 正在邓老师着急地等待ct结果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年轻女子的声音问:“医生,我妹现在怎样了?她在哪间病房?” 邓老师急忙走出去,对年轻女子说:“你妹正在照ct,很快就有结果了。” 年轻女子走向前感激地对邓老师说:“谢谢你,你真是我妹的大恩人。” 说话间,医生已经从ct室出来,对邓老师说:“你们谁是伤者的亲属?” “我是她姐,医生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就行了。” “那好,你跟我来。” 邓老师也跟着年轻女子后面进到病房。医生指着ct照片说:“从拍片来看,你妹撞到了右侧前额,造成了右侧颅内出血,现在先保守治疗,看能不能让淤血自动消散,如果不能就只能动手术了。动手术的话,我们医院就没有这样的医学条件,到时你就要考虑转医院了!” 年轻女子听到这里,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她顾不得擦眼泪,语带哽咽地说:“医生,请您用最好的药,一定要医好我妹妹。” 或许是年轻女子悲伤的情绪感染了医生,他语气柔和地安慰说:“放心,我会尽力的。病人现在还没过危险期,会有中度的发烧,要有专人护理,不能让她乱动。你先去办住院手续。” 从病房出来,邓老师想起约青芸看电影的事,不禁暗暗叫苦,内心里祈祷青芸千万要等他。 第二十二章 (二) 车站里,最后一趟班车已经开走,邓老师在车站门口转悠,准备找辆摩托车坐回到放自行车的地方,再骑车回家。想不到一次好好的约会,最后是如此落寞的收场,下次见面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一想到这里,他就心里泛酸。 回到下午女孩摔倒的地方,自行车还在,付了钱,骑上自行车往家里赶。女孩子摔倒时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邓老师庆幸当时的果断救人,如果自己漠不关心地从旁边经过,或许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只是为了救人,而让青芸久等,最后连面都见不着,内心又不免失落。这样一面失落一面欣慰地骑行于乡道间,邓老师的内心五味杂陈,车过石仔桥时,差点撞上了引桥上的桥墩。情急之下,急忙紧握车把手微调方向,车身擦着桥墩而过,大腿侧的裤子破了个洞,皮肤也被擦伤,火辣辣的痛。 西沉的太阳只剩最后一抹余晖,把天边的云层染成金黄色,桥下的河面粼粼金波流淌,多么美的乡村黄昏。邓老师无心欣赏眼前的美景,复杂的情愫已将他缠绕,织成厚厚的茧,形成了一个封闭的世界,让他感受不到外部的变化。 掌灯时分,邓老师带着一身的疲惫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哥哥启茂正在院子里抽着水烟筒,见他进门,抬起头问:“吃饭了吗?今天玩得开心?” 邓老师默不作声,停好车,低着头进厨房舀水洗手。 启茂放下烟筒,跟着进了厨房,邓老师正洗手,裤子的破洞在灯光下特别显眼。启茂心里嘀咕怎么回来不声不响的,遇到什么事了。他轻声询问:“今天遇到什么事了?饭热在锅里,先去吃饭。” 菜是过年前腌的腊肉炒蒜苗,大白菜。邓老师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启茂坐在边上也默不作声地枯坐,一时屋厅静得有点尴尬。 吃完饭,邓老师搬凳子坐在启茂前说:“哥,看来我们都没结婚命!” 启茂诧异地看着他说:“你没事?怎么尽说昏话!” 邓老师便把约青芸看电影的前后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因为救人而错过与青芸见面使他无法释怀!启茂听他讲完,安慰说:“你能在别人有难时首先想到救人,这是难能可贵的,青芸知道的话也会原谅你。不要想那么多了,今天也累了,去洗澡早点睡。”停顿了一下,启茂想起裤子的破洞,询问邓老师:“你裤子怎么弄破了。” 邓老师笑嘻嘻地说:“回到石仔桥的时候,精神恍惚擦了一下桥墩!”和哥哥聊了之后,他精神放松了很多,心情也没有原来那么压抑。启茂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他如此痴迷青芸有点担心,却又不好说出来,怕自己的感觉错误。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毛毛细雨,青芸坐在堂屋,看着天井屋檐上的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落在檐阶上,滴滴嗒嗒地响。见不到邓老师,使她既失落又有点担心。失落的是满怀期待最后却见不到邓老师,担心的是怕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测。回到家里,她就一直留意,看能不能从村民的口中或哥哥的口中听到什么有关车祸的新闻。还好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应该就可以排除车祸了,因为对于车祸,村民是最敏感的,而且又是国道,大家经常走,如果真有车祸,村里很快就会传开。既然不会是车祸,又会是什么原因使邓老师失约呢?如果仅仅是一些生活琐碎就失约,那自己在邓老师心中的份量就太轻了!越想越乱,青芸觉得爱一个人真是太纠心了。 想不通干脆不想,她站起来看着外面的雨景,天空墨黑一片。在漆黑中,村子远近高低不同地散落着的瓦屋中漏出点点昏黄的灯光,大地湿冷而寂静。这样的夜晚最适宜窝在床上看书,想到这里,她走进房间,从书架上取下高尔基的《在人间》,爬上床做书虫。想不通就先放低,生活还要继续,向前看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第二天早上,本已经停下的雨水又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来。经过雨水的洗礼,大地焕然一新,远处的山峰云烟缭绕,山色沉凝苍翠。近处的铜锣河已经涨满了水,仿佛河堤变矮了,浩浩荡荡的黄汤滚滚绕过村口流向远方。红墙青瓦的房屋掩映在绿树翠竹间,如水墨画一般清新淡雅,让人有种陶渊明诗中所写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出尘脱俗感觉。芒果树已开花,远远看去如一树花火,花香混在寒雨里迎面吹来,让青芸不禁雅兴大发,随口改了宋朝词人秦观的诗句“嫩寒锁梦因春冷,寒气袭人是花香。” 青芸心情大好,拿了伞便走进雨雾中,惹得身后九婶担心的呼喊:“你这傻丫头,冷着了怎么办!快点回来。”她摆摆手仍自顾自的向田野走去。 田野里,溪涧边,芳草萋萋,流水淙淙,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青芸撑着伞,婷婷娉娉走成了一道风景。 举目四望,一畦畦的菜地,卷心菜、荷兰豆、蒜苗……长势喜人。在雨水的冲洗下显得更加娇嫩欲滴,青的、白的、绿的富有层次感,生机盎然,看着就想吃,满满的成就感。 青芸想起了邓老师,那时他们在晚霞中,走过青草没脚的田埂,埋头菜地里摘菜,欢声笑语。在河边散步,畅谈人生理想。在她洗菜的时候,他丢石子溅起的水花落在秀发上引起的打水仗…… 现在茫茫的田野,只有她一人形单影只的走在田埂上,心中升起的孤独感,让她倍感落寞。不免有种哀怨,感叹不知要他有什么用,需要他的时候不在身边,想找个人倾诉都难,约看电影又见不着。她开始怀疑两个人到底算不算恋爱关系,偷偷摸摸的何时才是尽头。 雨水落在瓦片上淅淅沥沥的声音把邓老师从梦乡中叫醒,他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又下雨,外面的河水应该涨满了,今年春耕就不愁水田没水了,他内心嘀咕着,打了几个哈欠,悉悉索索的开始穿衣服起床。 窗外下着毛毛细雨,看样子一时半刻也停不下来。邓老师坐在窗前准备晨读英语,无奈心情烦躁,读了一会没有感觉,干脆放下书本,看着窗外的雨景发呆。昨天见不着青芸的失落感又死灰复燃,怅然若失!青芸会不会因为我的失约而生气呢?她怨我吗?他想起了戴望舒的《雨巷》,在这寂寥的山村雨景中,青芸会不会像是结着愁怨的丁香姑娘,撑着伞走在雨雾中?越想越心情浮动,看不进书,就练字。他在笔记本上写下: 《雨巷》 戴望舒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如果青芸在就好了,可以和她一起欣赏雨景,一起看书,或者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也是一种甜蜜的温馨。 门外有年轻女子的声音问:“邓启先在家吗?”邓老师一激灵,不会是自己的痴心感动了上苍,青芸来了吗?他急忙站起来,走出房间,大门口外站着一年轻女子正向屋里张望,原来是被救姑娘的姐姐。刚兴奋起来的心情又一次跌到谷底,出于礼貌勉强挤出笑容说:“我就是,进屋里坐,你妹好点了吗?” 年轻女子点点头说:“好点了,我爸说等过几天病情稳定了再转去县人民医院,毕竟那里的医疗水平比较好。”顿了顿,脸带歉意接着说:“不好意思,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秀兰,我妹叫秀梅。那天是和她骑车去逛街,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当时我整个人都懵了。还好,遇上你这样的好心人,我妹才有救。真是谢谢你。” 邓老师边斟茶边说:“这是每一个人遇到了都会做的事,不必言谢。”斟完茶,看着桌面上秀兰买来的礼物说:“你真是太客气了,来玩就行了,何必买那么多东西。”宾主两个,相谈甚欢。 第二十三章 两人谈兴正浓时,启茂从外面进来,手中菜篮装着荷兰豆与卷心菜。他在门口脱掉水鞋,换上拖鞋,转身见堂屋里多了一位年轻女子,以为是青芸,微笑着点头说:“你就是启先经常提起的青芸吗?欢迎你常来。”然后进厨房放下菜篮,出来接着说:“寒舍简陋,姑娘你不要嫌弃,中午在我家吃完饭再走。”说完对邓老师说:“你先陪青芸聊天,不要怠慢了人家哦。我出去买点菜。” 邓老师和秀兰听完启茂连珠炮式的打招呼,不禁哑然失笑。邓老师笑着说:“哥,她不是青芸,是我救的那位女孩的姐姐,名叫秀兰。你也不用去买菜了,秀兰已经买了很多菜来。” “啊,啊……是我冒失了,我还以为是你经常念叨的青芸来了,高兴得昏了头。”停顿了一下,对秀兰说:“你也太客气,来玩就行了,没必要买那么多东西来。” 邓老师听到这里,内心满是感动。他就奇怪,平时少言寡语的哥哥怎么突然说话这么溜,原来是为自己高兴才这样。可见哥平时虽然不说,但对他的事也挺上心的,只是不说出来而已,果然是亲哥哥! “大哥,你先别忙,坐下来喝杯茶先。”秀兰笑着跟邓老师称呼启茂为大哥,让启茂听着就舒服,还没有女子这样称呼过他,心中一乐,坐下来招呼秀兰吃水果。 启茂拿来小刀削苹果皮,笨手笨脚的憨态让秀兰忍俊不禁,笑呵呵地对启茂说:“大哥,让我来。”启茂放下苹果,不好意思地说:“嗯,还是你来,我这手做惯了粗重活,太过细腻的干不了。” 秀兰边削苹果边问:“大哥你在哪里工作,是做什么的?” “我啊,读书少,初中没毕业就去深圳打工了。说起打工啊,真系一匹布咁长。”启茂抽着水烟筒,陷入了回忆中。 刚开始去深圳才十几岁,什么都不懂,我姨妈看我人瘦小,怕进厂会被人欺负,便介绍我到她本村的一个邻居那里种菜,包吃包住,我就很开心的去了。父母死得早,有人家肯收留,管吃管住就很不错了。种菜不算很辛苦,就是起得早点,每天两三点钟起床,摘菜、拣菜,包装,送货,我就跟着东家干了两年。那两年是我打工最快乐的,人也长得壮实了很多,只是钱太少,弟弟读初中了,要用钱,无奈之下,经人介绍我又去了红砖厂。 秀兰削好了苹果递给启茂,他咬了一口,皱着眉继续说,仿佛当年的痛楚到现在还没过去。在红砖厂,开始是拉砖装窑,满满一手推车的砖坯,躬着腰低着头咬牙拉,屁股高过头,拉几车就大汗淋漓,一天下来,衣服上结了一层白花花的盐斑。那时喝水都要在碗里加盐。每天早上四点钟就开工,全身酸痛,最开心就是遇到下雨天,可以有饭吃,又不用开工,美美地睡一觉。后来又进电子厂,在电子厂又经常加班,时间上又不自由。最后认识了同是我们雾柳镇的老乡阿钟,是他带我学装修,从学批灰开始,到现在可以做墙布,一步一步来,现在已经可以跟他去香港装修酒店了。装修虽然也辛苦,但能赚钱,阿钟是我的恩人,每年过年我都要去探他,做人不能忘本。 秀兰一边撕荷兰豆,一边静静地听,完了叹息说:“唉,还是读书好啊,有知识有文化,不用像我们这些人那样靠出卖青春挣辛苦钱!” “嗯嗯,你说得对,我就吃了没文化的亏,装修那么多工序我都能做,就是水电不能,想着简单,做起来就不行。”启茂也跟着一起撕荷兰豆,感慨地说:“所以,我就不管多辛苦,都要供我弟读书出来。” “我家境况和你们差不多,为了供弟妹上学,我也早早结束学业,去深圳打工。妈妈长年卧床,爸爸除了照顾我妈,平时就是跟同村的泥水师傅做小工帮补家用。好在弟妹还算争气,读书都不错,今年妹妹七月高考上了华南师范大学,以为苦日子终于快熬到头了,谁知又发生这样的事。”说着说着,秀兰语带哽咽,偷偷抹泪。 两人边聊边叹气,生活的磨难使他们更能体会彼此的窘境,絮絮叨叨的话题不断。邓老师坐在边上都插不上嘴,只能静静地听他们的过往,这些都是平时很少能听到的。哥哥来信都报喜不报忧,只是叮嘱不要太省钱,在学校要吃饱肚子,穿着体面点。今天听了他们的聊天才知哥哥这些年的不易,原来是生活的磨砺让他变得沉默寡言! 看到他们两个那么聊得来,邓老师不忍心打断,悄悄离开,进厨房做午饭。 秀兰买了腩肉,猪骨,烧鸭,真的是太多菜了。邓老师每样切一点,剩下的留给她带回去。厨房里传来铲子敲击的“呯呯嘭嘭”声,不一会就香气四溢。邓老师在厨房里捣鼓了好半晌,一桌丰盛的午餐做好了。 腩炒荷兰豆、烧鸭、卷心菜、猪骨煲深薯,三菜一汤做得有声有色。秀兰尝了邓老师做的菜赞不绝口,感叹:“还是在家里明火炒的菜香,在深圳厂里的伙食太差,有时就出去上馆子改善一下伙食,都没有你做的好吃。特别是青菜,总没有家里种的好吃!外面的青菜带硬性。” 启茂笑呵呵地说:“外面的青菜大规模种植,淋的都是化肥,不像家里种的淋有机肥,当然没那么好吃。我们长年在外,回来的时间都不长,青菜都是隔壁三婶家种的,她家的菜都是纯天然种植,所以口感比较好。” 吃完饭,秀兰准备告别,对邓老师说:“启先,上次你帮我妹垫付医药费,现在还给你,真是太感谢你了。” 启茂忙摆手说:“那点医药费就不必再提了,你现在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出门在外,没钱的难处我是知道的。” 秀兰见邓老师不要,就把钱放在桌面上向门外走去。启茂拿着钱硬要塞给她:“就当我们给你妹买营养品的钱,你千万不要再推辞。有什么困难对我说,大家都是穷苦人家,互相帮忙共度难关才是正道。” 秀兰见推辞不了,接过钱感激地说:“大哥你真是好人,秀兰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恩德。”说完,转过身向大路走去。启茂目送她远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才回转身进屋。 屋里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两兄弟坐在堂屋里,启茂抽着水烟筒,烟雾缭绕,不一会就在启茂前形成了一个烟幕。邓老师看着烟幕后变模糊的哥哥说:“哥,你别吸那么多烟了,对身体不好!” 启茂一阵吞云吐雾后,叹息道:“哥也不想抽那么多烟,烦闷就忍不住抽两口。”顿了顿接着说:“你刚才也听到了,秀兰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家又穷,现在又发生这样的事,她一个人能忙得过来吗?虽说有个弟弟,但毕竟还小,不懂事。” 邓老师算是听明白了,原来哥哥是同情秀兰的遭遇。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都是苦水里泡着长大的,对于穷苦人家特别能感同身受。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说:“哥,我们帮帮她。” “怎么帮?”邓老师的提议使启茂来了兴致。 邓老师想了想:“比如,我们送饭给她,帮她照顾一会病人,让她休息一下也好。” “对,这些都是我们能做的,能帮一点是一点!” 两兄弟商量好,决定晚饭就由启茂送去,顺便了解一下病人的情况。 第二十三章 (二) 旁晚,邓老师煲好粥,煎好豆饼,再炒了个时令疏菜装在保温瓶里,让启茂带去。 卫生院里,秀兰正坐在病床前陪妹妹聊天,启茂的到来让她倍感意外。忙张罗让他坐下,略带惊喜地问:“你怎来了?” 启茂放下保温瓶说:“我是担心你一个人忙不来,所以过来看看,顺便带点新鲜煲的粥来给3你妹。你妹恢复得怎样?” “听医生说恢复的还不错,下周再照一次ct看里面的淤血消散没有。”顿了顿感激地对启茂说:“真谢谢你,这么有心。医院里没有粥,出街买的粥又不新鲜,你带来真是太好了。我正愁着去哪弄粥,想不到你带来了。真是太感谢你了。” “这我是知道的,病人现在喝点粥会比较好。以后我天天拿来,希望你妹快点好起来。”启茂说完打开保温瓶,把粥倒出来。秀兰把床头摇起,让秀梅斜躺着,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喝粥。 秀梅边喝粥边对启茂说:“大哥,谢谢你。上天会保佑你的。” 启茂憨笑着,不发一语。他内心是不信好人有好报这些事情的,如果真是好人有好报,他和弟弟就不用经历这么多波折了。他只是凭良心做事,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喝完粥,又坐了一会,秀兰把床头摇下,让秀梅平躺着休息。然后拿保温瓶出去洗,秀梅因为伤势严重需要静养,闭目养神,病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夕阳从外面照进来,打在白色的被套上,惨白惨白的。启茂忽然感觉有点冷,如身处冰窖,没什么事真不想去医院,那种忐忑不安,那种灰色的绝望,冷冰冰的铁床,让身处其中的人心情压抑又无奈。 秀兰洗完保温瓶回来,见秀梅已睡下,轻手轻脚来到床边,放下保温瓶,掖了掖被子,转身对启茂说:“大哥,谢谢你,天色不早了,早点回去。” 启茂坐在那里,在身上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放在嘴里,刚想点火又慢慢放下。他把烟夹在耳朵上,悠悠地说道:“嗯嗯,不急,不急,你忙你的,我坐一会就走。”病房又陷入了寂静。 秀兰坐在床边,昏昏欲睡的样子,不一会伏在床边沉沉的睡了过去。启茂站起来,把身上的外套脱了,披在她的身上。出门在走廊里吸烟,吸到一半又摁灭了,背着手在走廊里来回地踱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启茂走进病房,秀兰还在睡,病房静得有点可怕。外面的天色已暗了下来,启茂走进厕所,把厕所的灯开亮,这样病房的不至于太暗,又不惊扰了她们睡觉。他自己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静静地等。 床边有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原来秀兰醒来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她发现身上多了件衣服,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启茂说:“谢谢你的衣服,不好意思,一下子睡过去了。” “没事,放心睡就行了,有我帮你看着。”顿了顿,若有所思地说:“秀兰,你妹的病一时半刻也好不了,医药费就是一个很大的负担啊。” 秀兰的眼神暗淡了下来,幽幽地说:“有什么办法?屋漏偏逢连夜雨啊!也只好撑下去了。” “如果医药费有困难,你尽管说,就当是我借给你的,以后你有钱了再还我,你看行不行?”启茂诚挚的看着秀兰说。 “那就再好不过了,你真是我们的大恩人,你的恩情,我真不知怎样才能答谢了!”秀兰动情地说。 启茂憨笑着:“别说这样的话,大家都是穷苦人家,什么苦没吃过?有困难就该互相帮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说完,拿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接着说:“我看你一个人照顾妹妹实在是累!” “是的,我已经两天一夜没合过眼了。这不,刚才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启茂点点头表示理解,内心已打定主意,以后来早点,让秀兰有机会睡一会。 从卫生院出来,街上已没有什么行人,天气冷,大家都窝在家里看电视,逛街的明显比夏天少。启茂嘴咬手电筒,骑上自行车开始踏上归程。一路上,启茂的心情舒畅,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宽阔了,天是那么高,地是那么大,天地空灵,有追光灯打在他身上,他就是中心。原来做好事是这么爽的事情,让他感到自己也是有价值的,被需要的感觉真好!所以做好事即使得不到回报,也是值得的,因为会让你心情舒畅,心里踏实。正所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回到家里,邓老师好奇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吃饭了吗?” “出街吃了一点,在那里坐了一会,秀兰又睡着了,等她醒来再走。” 邓老师点点头表示理解:“锅里热有饭,先吃饭。”说完,转身进了房间,他最近迷上了武侠小说,正在追着看《倚天屠龙记》。 往后的几天里,启茂都是一日三餐来回的跑,和秀兰也越来越亲蜜。他们因为都在外面打工,工作经历相近,在一起就有聊不完的话题。秀兰也越来越依赖他,有时启茂去迟点,她就坐立不安,时不时向门外张望。有了启茂的帮忙,秀兰轻松了许多,白天启茂在的时候她就抓紧时间睡一会,精神好了起来,笑容也慢慢多了。 生活就是这样,你对它微笑的时候,它其实也正对你微笑。秀梅的ct复检结果出来了,淤血面积在缩小,医生说恢复得不错,按这样的恢复速度,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拿到检查结果的那一刻,秀兰喜极而泣,她真怕妹妹会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样的话,她一辈子都不能心安!启茂也为她们感到高兴,虽然只是相处短短的几天时间,但她们的纯朴,能吃苦的精神深深的感动了他。如果这样善良的人都不能有个好结果,那就真是天没眼了! 病房里洋溢着祥和喜乐的气息,秀梅知道自己的检查结果后,也开心的笑了。喃喃自语:“曾读过这样一句话:每一个微笑的背后,可能都有一个咬紧牙关的灵魂。我们看到的光鲜,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艰难。心态积极的人,愿意选择缩小艰难,放大快乐。每天以微笑面对生活的人,终究会被生活温柔以待。”是的,她们就是被生活温柔以待的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微笑以对总不会错。 为了庆祝秀梅的恢复好于预期,启茂出街买了一笼小笼包和一本书。书是送给秀梅的,因为有一次他听到秀梅自言自语地念叨着什么,留心听才听清楚,原来她在背书。其中有几句让他听了热血沸腾,感叹文化人真了不起,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令人深受鼓舞,便用心记了下来。 回去以后,见到邓老师便问:“弟弟,你听一下我背的文章,看是谁写的?”说完,清了清嗓子开始背: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邓老师听完,莞尔一笑说:“这是高尔基的经典散文《海燕》里面的一段。” 启茂听完,崇拜之情溢于言表:“难怪,原来还是个外国老头,怪不得写得这么好。”自从改革开放以后,外面世界的对比,让不少国人有了崇洋媚外思想,认为外国的月亮都比国内的大! 邓老师笑着说:“其实我们国家也有很多作家写出很好的文章啊,不一定是外国的才好。” 启茂无睱顾及邓老师的话,他默默地记下了高尔基这个外国人的名字。今天为了庆祝秀梅的恢复好于预期,决定买一本高尔基文集送给她。 收到启茂送给自己的礼物,秀兰笑得特别灿烂,暗暗惊叹启茂粗陋的外表里竟然藏着一颗如此细腻的心! 第二十四章 日子就是在日出日落的变换中慢慢消逝,过了年初十,时间的车轮好像就变快了很多,很快就到了开学季。 这段时间,青芸都是在苦闷与猜测中度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邓老师可能遇上什么不测的情况基本可以排除,随之而来的是因为不解带来的哀怨,到最后心就慢慢变淡,与其苦闷终日,倒不如放手,毕竟自己还年轻,要做的事还很多。 想通了人也轻松了很多,再加上开学前的准备,忙着买生活的日用品,也无睱顾及感情上的事,日子平淡又充实,她很享受现在这种状态,仿佛又回到了纯纯的中学生时代。 对于青芸想放淡这段情的想法,邓老师并不知情。他只是想很快就开学了,他已经寄信到青芸学校向她解释,到时收到信后,应该会原谅自己的失约。殊不知青芸这段时间想了很多,从他们认识到后来遇到的种种变故,一路走来,感情的甜蜜还没尝到,痛苦纠心的事情倒不少。或许他们真的是有缘无分!青芸觉得感情真是太虚无飘渺,已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信心。如其在痛苦中徘徊,不如走出来,专注自己的学业,这才是自己可以把握的事情。 眼见开学临近,邓老师期盼着青芸早日到校,早日收到他的信,早日回信。他已经等了很久,就是希望青芸能看到他的信,明白他的心。邓老师的心事很纯粹,所以杂念就少,日子过得很舒心。 日子过得舒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哥哥启茂天天往医院跑,回来都是春风满面。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可知,他和秀兰两个是好上了。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做的一次好事,想不到成全了哥哥,所以好人还是有好报的,即使不是报在自己的身上! 晚上哥哥回来,对邓老师说:“今年哥迟点回深圳上班,你开学要准备的东西都买好了吗?还需要多少钱?” “今年怎么推迟了,不是说好一起坐车回去的吗?”邓老师不解地问。 启茂笑了笑说:“我怕秀兰一个人忙不来,等她妹痊愈了我们再一起回去。”停顿一下,看了邓老师一眼,笑着说:“秀兰已经说了,等她妹出院,就带我去见她爸。” “这么说,你们之间的事成了?”邓老师惊讶地追问:“是不是真的?这么快?” 启茂笑着点点头。邓老师意会,开心得有点语无伦次:“真的?……真的!老天保佑……爸妈保佑……爸妈你在天有灵,该欣慰了!”说完表情复杂,欢欣中夹杂着悲慽,他盼这天盼得太久了!看来质朴的坦诚相待,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感情更容易修成正果! 事情都向好的方向发展,让邓老师觉得多年的苦日子快熬出来了。以后哥哥有嫂子辅助,再也不用孤苦伶仃地飘泊,自己都放心很多。他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一条康庄大道,引领他们家走向幸福的末来…… 开学以后,同学们经过一个寒假的分离,再聚一起,既熟悉又有几分陌生感。不过这难不了这群年轻人,几句寒喧,拉拉家常,聊聊假期的趣事,很快就融洽如初。大家都在谈新学期的学习计划,有的想报演讲与口才兴趣班,有的想加入舞蹈社团,邓老师却想加入学校的英语兴趣小组。新学期新展望,大家都满怀激情。 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年轻人,铜锣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过完年,姚老爸就开始谋划盖房子的事情。他自己粗略估算了一下,加上包山砍树所赚的钱,建一栋两层半的洋房勉强够,服装店的生意每天也有进账,应该不会很难。 生怕自己的计算有误,姚老爸还请来了村里的“帐房先生”李先生。吃完晚饭,李先生拿出算盘,噼噼啪啪地算了起来。姚老爸在旁边提供数据,拆旧建新的人工费多少,要多少人工;水泥大概多少吨,单价是多少;钢筋10厘的大概多少吨,12厘的又要多少吨;基础的石头大概多少方,红砖大概要多少万块。两人在灯下细敲慢算,建好一栋两层半的洋楼大概要三万多块钱,和自己之前的估算差不多。这样,姚老爸就心里有底了。算完,两人又在屋厅里拉了一会家常,李先生才告辞回家。 听说要建新房,少华和少东比过年领到一个大红包还开心。晚饭请来了李先生,他们两个就围着李先生转。少华首先耐不住:“李先生,你是我们村的很有学问的人,建新房是不是要用很多很多的钱?建好的房有我们村首富成荣伯家那么漂亮吗?” 李先生坐在厅堂里,笑眯眯地看着少华说:“建新房当然要用很多钱啦。你阿爸有能耐,成了同志说的先富起来的人,赚到了大钱才能建新房。你也要好好读书,将来干一番大事业,比你阿爸更厉害。新洋房都是你成荣伯家那样的了,你说漂不漂亮?” 听完李先生的话,少华和少东两兄弟欢呼雀跃,在院子里骑着自行车疯闹。在少华的眼里,今晚的灯光特别温暖,昏黄的灯光如一个小太阳发出毛茸茸的光,看着就温馨。姚老爸和李先生在灯下商讨的身影,仿佛就是电视里的魔术师,很快就会变造出一栋漂亮的洋房。对末来的生活,少华充满了憧憬。 有了李先生的预算作底,姚老爸的胆子就放开了。第二天即到雾柳镇上请来了地理先生,择定吉日,准备拆除旧屋。请地理先生自然又是一番酒水接待。少华和少东像过年一样开心,餐桌上欢声笑语,地理先生端起五钱杯,一口闷了杯中物,长吁一口气说:“你们两兄弟谁读书厉害?”自然是少东了!姚老爸在边上补充说:“少华也不错,进步很快,而且越来越懂事。” 地理先生放下酒杯,少华急忙帮他满上。地理先生满意地点点头,仔细端详他们两兄弟后对姚老爸说:“姚老爸,你如果信得过我的话,建好房,我帮你立门楼的向,包你家出读书君子。” 姚老爸本来就信,被地理先生这么一说,一下子来了兴致。边为他斟酒边说:“那样的话最好不过了,不知先生认为我家院子在哪建门楼比较好呢?” “我来的时候观察了你家周围的地形,你家的后山像一只入山凤,房屋就建在凤尾上。背山面水,符合风水学中五常。不足之处是水法有欠缺,所以门楼的方位应定在西南方,做一个收水局。” 地理先生说得头头是道,姚老爸听得不住点头,完了夹了一块鸡肾放在他碗里,笑着说:“先生请喝酒吃菜,如果真如先生所言,犬子以后有出息,定不会忘记今天先生助力。” 少华和少东在边上默默地吃饭,地理先生说的话让他们似懂非懂,不过也很开心,反正不会是坏事!姚老妈忙着给地理先生添饭夹菜,听他说以后能出读书君子,笑得合不拢嘴,更加殷勤地劝菜劝酒。 这一餐由日落黄昏一直吃到万家灯光。酒足饭饱后,地理先生说:“三天后你来我家取日课单。”姚老爸连声应诺,笑意盈盈的不住点头感谢。完了亲自开摩托车送地理先生回家。姚老妈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去,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为止。 这就是农村人的思想,他们渴望改变,希望家庭成员平安顺利,希望家庭兴旺的心尤其迫切。 第二四章 (二) 三天后,姚老爸取回日子单,择定吉日,只待开工。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两个问题。第一是请工人拆屋;第二是搭建简单的临时住房。 本来泥水工就是自己的老本行,在这行业认识的人也多,请人应该不是问题。他考虑的是拆屋和建房要不要请同一批人,和姚老妈商量后决定就请自己以前一起干的那个工程队。一是大家彼此熟悉,技术如何心中有数,二是也可以借此机会大家聚聚。自从姚老爸转行后,大家就没怎么联系,现在可以借此机会联络是最好不过的事。 很快就到了开工的日子,前一天就已经把屋里的东西清空,只等吉时到就开始拆。少华第一次在盖着雨蓬的木架房里过夜,既新鲜又刺激。但很快就被料峭的春寒逼退了心中的激情,时有时无的寒风吹得雨蓬哗啦啦直响,还无孔不入,盖着棉被都冷醒,添加衣服才能入睡。 第二天开工后,姚老爸和工友对木棚再次加固,修补孔洞,晚上应该可以安稳睡觉了。 中午少华放学回家,见家中多了很多陌生人,知道是老爸以前的工友,心中一激灵,打过招乎后便想加入他们,也上房揭瓦,拆瓦片下面的桁架。姚老爸急忙制止,认为太危险,工友们反倒觉得没什么危险,农村的孩子,哪个不是爬树能手,树那么高都能爬上去,灵活得像个猴子,拆屋更不在话下了。 话虽如此,姚老爸还是放心不下,只让少华把从房顶吊下的瓦片叠在院子里的角落。少东嫌叠瓦片弄脏双手,便在厨房里打下手。姚老妈正在腌长餐菜,就是把剁好的辣椒和炒花生、豆豉放在瓦瓮里腌制,过一段时间就拿出来吃。 厨房里,弥漫着辣椒刺激的气味,呛得姚老妈直抹眼泪。见少东回到,便吩咐他炒花生。这个活他经常干,自然轻车熟路。烧火,放油,待油温升高后就放花生不停搅拌,直到花生焦黄脆香为止。一时间,铲子碰撞呯呯嘭嘭的声音、辣椒呛鼻子打喷嚏的声音,汇成了厨房的二重奏,充满烟熏火燎的生活气息。 厨房里炒花生的香味很快就引起了工友们的食欲,在旁边建议说:“姚老爸,中午喝两杯怎么样?” “喝两怀就喝两杯,也很久没和兄弟们一起喝了!” 午饭时,在院子里摆一张四方桌,姚老妈和少华两兄弟或站或蹲在泥地里,手捧一大锑盆盛着饭与菜,就在风里吃。姚老爸陪工友们坐在方桌旁,边吃边聊,时不时碰下杯,他们喝的是本地酿的米酒,酒水浑浊,酒劲不那么大,既能助兴又不影响下午的工作。 傍晚,姚老爸站在院子里,看着面前的旧屋,这座祖辈三代住过的房子,现在到他手里终于完成历史性使命,接替它的将是更加新颖漂亮的现代楼房。夕阳的余晖落在这座有些年代的老房子上,照在裸露的光秃秃的泥砖墙上,一种历史的沧桑感油然而生。老房子的兴衰史其实也是一个家庭的发展史。老房子走进历史,预显着一个旧时代的远去,新时代的署光已经到来。 农村生活水平的提高,说明国家的经济进入了高速发展期。越来越多的农村建起新的楼房是这一时期的标志。姚老爸家正是首先富起来的那一茬,大家在姚老爸的触动下,也越来越多的投入到社会发展的洪流中,创造财富,发展才是硬道理的理念也越来越深入人心。 少华和少东身处这个时代的大变革中,接触的新思想,新理念也越来越多,他们的观念更开放,思想更活跃,当然物质也更丰富。姚老爸经常说他们两兄弟是浸在蜜罐里长大的一代。 第二天继续拆老房子,屋顶上的瓦片和桁架已拆完。剩下的工作就简单了,工友们用几个手指粗的尼龙绳捆住泥砖墙的顶部,几个人合力向一边发力拉,泥砖墙瞬间倒塌。剩下的工作便是清理建筑用地,把泥砖用手推车运到田垌倒掉。有个别村民也来挑泥砖,他们把泥砖担到菜地敲碎做肥料用。真正做到了废物利用,从哪里来,又回到了哪里去! 往后的日子里,少华每天放学回到最关心的是工程的进度。他憧憬着新房建好的模样,终于可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了,想到这里,他就开心得心花怒放,连做梦都笑醒。他已经选好了窗口向东的一间房,想象着搬进去后就可以拥有自己一方天地,每天迎着朝阳起床,朝气蓬勃的开始新的一天。房间一定要有书架,自己积累下来的书就有地方放了,查阅也方便,不像现在都是叠在床头边上,既占地方,查阅也麻烦。 从挖土方、砌石头基础到现在已捣好地梁,少华的梦想越来越近。捣好地梁要过一段时间,等到混凝土完全凝固了才能往上砌砖。在这段时间里,要经常给混凝土地梁淋水,防止地梁开裂。少华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给地梁淋水,他是多么的盼望能早日建好房子,早日进住! 另一边,秀梅在启茂和秀兰的悉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复查的ct结果已经出来,脑中的淤血已经消散。拿到结果的那一刻,秀兰开心得哭了。原以为要动手术的,想不到保守治疗就已经奏效,既省了钱,又让秀梅的创伤小了很多。 启茂拍了拍身边秀兰的肩膀,开心地说:“这样好了,你也不用那么自责了。” 秀兰抬起头,看着身边憨厚的汉子,宽慰的点了点头:“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忙,没有你,我一个人真忙不过来。” 医生看了秀梅的检查结果后笑着说:“恭喜恭喜,从检查结果看,你妹恢复得很好,可以办理出院手术了。我开些药让她带回去吃,在家休养一段时间,如果有什么不适再来检查一次。” “那真是谢谢您了,医生。”秀兰开心地说。她现在正急着把这个喜讯告诉妹妹,感谢完医生后就忙不迭地奔向病房。 病房里,秀梅正倚在床头看启茂送给她的《高尔基文集》。听到秀兰告诉她很快就可以出院的消息,合上书,闭上眼睛,甜美的笑了,笑意停留在她的脸上,久久不散。 秀兰轻轻的合上门,对启茂摆摆手说:“让我妹休息下,我们出街走走。” 大街上,人来人往,商铺鳞次栉比,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自从秀梅受伤后,秀兰整天护理,虽然大街近在眼前,也没有好好的逛过一次。现在知道秀梅恢复良好,内心的石头已经放下了,才有心情出来走走。 他们来到一个煎粽子的小摊档,要了一份煎粽子,她要补回过年后没能吃上的粽子。启茂怕热气,不敢吃,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她笑。秀兰温柔的笑着,把咬了一口的粽子故意送到启茂嘴边问要不要?启茂摆摆手说:“我怕喉咙痛,你吃。” 秀兰假装嗔怪说:“哼,你是嫌我咬过了?” “没有,没有,我是真的怕喉咙痛!”启茂着急地解释道。 秀兰不出声,狡黠的看了一眼启茂,微笑着向前走去。恋爱中的女人,在爱人前面的小恶作剧,更突显了女性的温柔可爱的一面。在她们放下防卫,展露出最本原的一面的时候,她们其实远没你想象的那么坚强,那么坚硬,她们其实有时更像小孩,要人疼,要人哄,要人爱。即使明知对方说的话不可能实现,她们也爱听。因为,这也是让她们放松,相信未来是美好的因素,让她们坚定离开熟悉的家,进入陌生的环境,与你共渡一生的借口。她们要有说服自己的理由! 第二十五章 时光荏苒,转眼到了秋天,姚老爸的大楼也做好了,石米外墙的两层半小洋楼耸立在红墙青瓦的砖房间,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特别显眼。 少华和少东一放学就往楼顶跑,站在楼顶看铜锣村,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心旷神怡。现在是万事俱备,只等东风——择定吉日进宅。延迟进住一是日子还没到,二是建房的钱已经用完,还欠了一部分工钱,进住办酒的钱还没有。 这段时间姚老爸整个都沉浸在快乐之中,每天和姚老妈开店回来就站在院子里看眼前的小洋楼,就像欣赏一件工艺品一样,一站就好半晌。完了总会志得意满地小斟两杯,自言自语地重复:“同志真是伟大,没有他,农村不会改变这么大,我姚老爸也不可能做这么大的事业!” 这时候姚老妈总会在旁边笑呵呵的劝说别饮那么多酒。 “我开心啊,你就让我喝两杯啊,保证不喝醉,行了?” 姚老妈也拿他没办法,只能由他,忙自己的事去。少华有时也会坐下来和他聊几句,大多数时间是和少东走进新屋玩。这一家子都沉浸在新居建成的快乐中! 好不容易,终于等来了进住的好日子。前一天晚上,一些比较远的亲戚就已经来到。少华的舅舅,外公,外婆也来了。吃完晚饭,各自地忙了开来。姚老爸和姚老妈忙着准备第二天进宅需要用的物品,外公外婆帮忙收拾琐碎的东西,舅舅坐在院子里赶工,他要编织盖在箩筐上面的簸箕。邻居们帮忙准备第二天喜宴的酒菜,炸扣肉,浸竹笋……灯光通明,人声鼎沸,一派欢乐热闹的景象。 第二天,一家子早早起床,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开始准备。姚老爸和姚老妈在前,少华担箩筐紧跟其后,少东手捉公鸡跟在少华后面。只等吉时一到就开门大吉。 吉时一到,姚老爸在鞭炮声中推开大门,并高喊:“开门大吉,财丁两进。”。少华兴奋的担着箩筐跟着走进了新居,少东手中的公鸡咯咯叫个不停,喜气洋洋的气氛充溢其间。 晚上,经过一天的喧嚣,送走了客人,一家子才有空围坐在客厅聊天。新刮的石灰墙面,在光管的白光照耀下,反射的光让整个客厅都亮堂堂的。少华从来没试过晚上坐在这么耀眼的灯光下,兴奋得和少东东瞅瞅西看看,赞叹说:“新居真是漂亮!” 姚老爸和姚老妈看着他们两兄弟高兴的样子,在边上笑得合不拢嘴。等他们两个疯够了,再叫他们两个过来。姚老爸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一直以来你们两兄弟都共用一张书桌,房间又小,天热的时候,又闷又热。现在好了,你们都有了自己的房间,有了自己的书桌。环境好了,你们要更加用功读书,不要辜负了我对你们的期望。要有凌云的壮志,以后也像青芸姐一样,成为铜锣村的骄傲。” 听了姚老爸的话,少华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已经暗暗下决心,好好读书,向邓老师和青芸姐学习。近一年多来,先是上山砍柴,后是跟姚老爸去开山伐木,那种烈日当空,汗湿衣衫的难耐,至今记忆犹新。生活的磨砺让他明白没知识没文化挣的每一分钱都是被汗水浸泡过的。过年前后跟着邓老师他们玩,他们的谈吐,他们的趣味都比姚老爸的工友高雅,更使他心生向往,明白了自己的努力方向。今晚听了姚老爸的话更坚定了他的决心,靠读书改写自己的人生。 晚上躺在床上,听着窗外不知名的秋虫鸣唱,凉风从窗外吹进来,拂动了床前的蚊帐,好一个清凉如水的秋夜。搬进新居,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独立空间,少华感觉无比的舒畅开心。一个人睡一张大床,少了以前两兄弟逼在一张床的局促,可以自由翻身,身无羁绊,少华把自己的身体舒展成了一个大字。 身体的放松,精神却活跃起来,长这么大,还没试过躺下没有睡意的! 他的思想飞跃,在过去与现在来回穿梭。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过电影一样,清晰如刚发生一样。近一年多来,他目睹了姚老爸和老妈为了改善生活的艰辛付出,虽然顺利,也赚了一些钱,但真的很累很苦。服装店的苦心经营,少华是知道的。平时在进什么货受市场欢迎的问题上,姚老爸和姚老妈都要讨论半天,生怕会发生滞销带来的资金周转困难,特别是建新房期间更是如此。 贩卖模板到广州去更是劳心又劳力的活,要走进大山的沟沟壑壑收购。有些险崚的大山,还要请人用马匹运出到平原的地方再装车。一大卡车的模板往往要运比较长的时间,还没装车的模板就需要有人守夜。姚老爸为了省钱,经常是自己去守。在群山之间模板之上铺一些稻草,再在稻草上铺凉席,挂起蚊帐,就这样一守就十天半个月。这其中的苦闷,无聊是没试过的人无法想象的。少华原本也以为这样很浪漫,可以睡在青山绿水间,晚上可以躺着数星星,是多么神奇的经历!自从跟姚老爸去守了一次就再也不想去体验这种浪漫。 有模板卖的地方大多都是比较偏僻的深山老林,远离人屋,一整天除了过路的汽车,很难见到一个步行的人,想找个人聊天都难,父子俩就在那大眼瞪小眼,无趣之极。如果姚老爸开车去卖菜,一个人面对偌大的模板堆场,真的有点害怕,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他,想想就不寒而粟。这时候,他就特别希望马帮快点运模板来,卸模板,叠模板,牲口喂食都需要一段时间,可以增加一点人气,不那么孤独。 晚上睡觉的时候,本以为是最容易度过的时间,一闭眼一睁眼,一夜就过去了!谁知躺下了才知道,一种莫名的恐惧像云雾般慢慢地在周围弥漫开来,感觉这种恐惧包围着自己,无处不在,挥之不去。周围的山头像一个个黑色的大坟头,远近高低,参差错落,大地就如一个荒芜的大坟场。山风吹来,树梢发出“呜呜”的声响,就像是电视聊斋里演的恐怖情节的前奏,有全身素白的长发女子,手提灯笼,脚不着地的飘过。少华越想越怕,越怕越精神,这时他已经忘记了数星星的浪漫!总怕会有什么东西在背后捏他,不敢侧身睡。 姚老爸均匀的呼吸声,更增加了少华的寂寞,孤独。他没睡着时,少华觉得还有个伴,睡着了就觉得只有他一个人去面对周围的一切,这周围的黑暗以及黑暗背后的什么东西都向他逼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宁愿姚老爸睡觉打呼噜,能听个声响。 人在害怕的时候,感官又是最敏感的,在他时不时的睁开眼憋一眼前面大山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前面的山路边,有蓝色的火苗在移动,火苗诡异而灵动。少华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动它。他想起那地方有几个坟墓,白天无聊的时候在附近转悠时就已经发现,现在又看到这种诡异的现象,更增加了他的恐惧感。少华把被子往上拉,盖过头,内心祈祷菩萨保佑…… 整个晚上,少华都睡不踏实,第二天就吵着要回家。他不敢把晚上看到火苗的事告诉姚老爸,怕他知道了也不敢睡,那样的话就麻烦了!只说不习惯在深山里睡,没朋友玩,又没电视看。 回到家里,少华对谁都不敢提起在山里过夜看到的诡异现象。 第二十五章 (二) 少华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中来,现在他正一个人独占一张大床,被褥干净温暖,房间光洁新净,新居安全舒适,不用怕有什么灵异的事情发生。乔迁新居的兴奋劲还没消散,回忆过去,更使他明白幸福生活的来之不易,新居的来之不易。 九十年代是个神奇的年代,这一时期社会变革很快,农村也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几乎是一年一变样。乡村小学的教学设施建设也加快了,铜锣村小学建起了新的教学楼。学生们不用再挤在低矮的泥砖瓦房里上课,告别了一扫地就尘烟滚滚的黄泥地板,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水泥地板教室,学生们的劲头更足。毕竟是六年级毕业班,大家都卯足劲要考镇第一中学。 同学们主动要求回学校晚自习,少华也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傍晚就火急火燎的煲饭,饭熟舀上锑盆就着萝卜干吃完便赶去学校。晚上回家再吃宵夜。少华的积极上进,姚老爸看在眼里喜在心上。暗忖是不是真的如地理先生所说的,改了门楼就出读书君子了! 其实姚老爸不知道,经过了生活的种种磨砺让少华的思想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他目睹了姚老爸为这个家的苦心经营和姚老妈的起早贪黑,明白了家庭的责任。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人生方向,有了朦朦胧胧的奋斗目标,虽然不能太确定,但方向是不会错的了,就是通过读书改变运命。 这一时期的经济发展使农村的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出去打工的年轻人赚回来的钱,使农村的楼房如雨后春笋一样拔地而起。人们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喜庆的事情接连不断。启茂也和秀兰成了婚,这桩婚事因邓老师的救人善举引起,成全了启茂和秀兰两个有情人。 结婚那天,邓老师从学校回来,开心的见证了哥哥的幸福时刻。同时也见了秀兰的妹妹,他救的女孩秀梅。那天她穿着白色的碎花连衣裙,披肩的长发随意的拢在身后,温柔娴静的跟在姐姐身后。见到邓老师那一刻,刹那间红晕满面。邓老师一时没反应过来,很平常的打声了招呼,便去招乎客人。等他回过味来才明白秀梅脸红的意思,敢情是因为那次尴尬的帮助护士的事。邓老师心中暗暗叫苦,他可以对天发誓什么也没看到! 现在可好了,她成了大嫂的妹妹,也就是自己也该称她为妹妹,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想到这里,邓老师额头直冒汗,世界怎么这么小,什么尴尬的事都让他碰上! 办完哥哥的喜事,邓老师在家逗留了几天就准备回学校。启茂夫妇建议他和秀梅一起回学校,因为大家都是同一间学校,路上有个照应。邓老师是一百个不愿意,内心暗暗叫苦,如何面对秀梅是他心里的一道坎。可是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拒绝,只好答应下来。 回校的那天早上,从石砰村出发,到大公路坐班车进城,再转长途客车,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什么语言交流,仅限于礼貌性的问答。邓老师没话说并不是因为嫌弃秀梅,旅途有个伴其实是好事,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尴尬的事,他会很乐意这样的安排。而邓老师的拘谨也影响了秀梅,本来面对救命恩人,应该是很感激很热情才对,可是两人间却又掺杂了一些尴尬的事情,现在还成了亲戚,这样复杂的关系,让她一时还没能适应过来,只能静静的亦步亦趋地跟着邓老师。 习惯了一个人的旅途的邓老师,突然多了一个忠实的尾巴,让他既有点不适应,又有点觉得搞笑。他在想:“路边的人看到一个大男人后面跟着一个女孩,两人又不说话,若即若离的样子,画风会不会有点怪异?” 邓老师的这些想象只是他个人的臆想,跟在身后的秀梅是无法感知的。她很想和他聊聊天,不喜欢这种静默的旅途,就像看一场无声电影一样乏味无聊。但当她碰到他游移躲闪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吞了进去。“唉,我都不介意那件事了,你一个大男人的害什么羞?现在还成了亲戚,按道理还该称呼你哥哥,有哥哥这样对妹妹的吗?一句话都不说,只顾着自己赶路,别人累不累,饿不饿都不问一声。走得还挺快,让人跟得好辛苦!”秀梅内心嘀咕着,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想不到到这轻声的叹息,邓老师竟然听到了!本以为他只是自顾自地走路,周围的环境变化都无从感知,听觉还是挺灵敏的嘛!他停了下来,回过头问:“是不是走累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秀梅无可无不可的,她也知道这是要赶去车站买最早那班长途汽车的票,错过的话又要等下一班车。 邓老师见她不说话,顿了顿说:“你跟在后面慢点走,我走快几步买好车票等你,怎样?” 秀梅想了一下说:“你帮我拿下行李,我能跟上你。” 邓老师接过秀梅递来的背包,不禁喊了出来:“你包里装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重?” 秀梅有点得意的笑着说:“生活必须品,还有路上吃的东西,我姐让我带了两份;家乡的土特产,给同学们带的;还有就是一些必备药品。” 想不到秀梅的背包竟然装了这么多东西,真是让他大开眼界!不过也引起了邓老师的好奇心,广州大都市什么没有,穷乡僻壤的有什么土特产能吸引广州的同学,非要路途遥远的带上去? 秀梅故作神秘地问:“在雾柳镇土生土长的你不会连我们的土特产都不知?” 这问题可真难到了邓老师,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雾柳镇的农产品没有什么特色,产生不了什么经济效益,做农民是最不值钱的营生。现在竟然听说广州的同学都喜欢雾柳镇的土特产,那真是前所未有的事!耐不住好奇心作崇,邓老师要求秀梅揭开谜底。 秀梅古灵精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出两个字:“番薯。” 大跌眼镜的答案令邓老师哭笑不得,挪揄她说:“番薯又不是只有雾柳镇有,而且也并无特色,怎么能称得上是土特产呢?” “我特意千里迢迢带去的雾柳镇土地产出的番薯,简称土-特-产……”“产”字还特意拉长声尾。世界还有这种蛮不讲理的解释,邓老师算是领教了,一时无语以对! 看到邓老师的窘态,秀梅得意地迎着他的目光反问:“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知道说不过她,邓老师只好作罢,好男不跟女斗。背起背包对秀梅说:“跟紧点,走丢了我可赔不起。” 车站里,人潮涌动,虽然不是节假日,但也有不少人在排队买票。邓老师买好票和秀梅来到侯车室,他放下背包说:“你这背包真是沉,有必要带这么多东西吗?整得像是搬家似的。” 秀梅并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准备充足点总是比较好的。 回到学校,邓老师送秀梅到她的宿舍区便折返回宿舍。路过学校的收件箱,他习惯性地去翻里面的信件,结果还是没有收到他日盼夜盼的青芸的来信!每次都是满怀期待地来扫兴而归! 自从过完年回校收到了她的第一封回信之后,邓老师就再也没有她的音讯。信中除了诉说湖南的天气阴冷,春寒料峭,有点不习惯外,还附寄了一张照片。照片中青芸站在挂着冰凌的大树下笑靥如花。背景是漫天飞雪,一片雪白,看着都觉得冷。 第二十六章 青芸的静默,让邓老师陷入了苦闷而焦虑的等待中,已经记不清有多少个深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则是担心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测,二则是疑虑是不是落花有意,流水却已东逝去! 如此毫无头绪的等到三月下旬,学校附近的晚樱花已经盛开,看着那一树的繁花,邓老师无法抑制的想起了青芸。如果青芸在就好了,在这春意正浓的花城广州,他们可以尽情的欣赏品味樱花的幽香艳丽,在这烂漫的樱花树下面照相留念,一定是花红人更艳。他急切的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青芸,诉说衷肠。 按捺不住内心的思念,邓老师回到自习室,提笔给青芸写信。这已经是他写给青芸的第六封信,无奈信寄出去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但这也无碍他以每周一封的频率寄出去,盼望有一天能收到青芸的回信。他总是痴痴的等,即使每次都扫兴而归,也不改初衷,继续写信。他已经习惯了这种诉说方式! 信戈上,邓老师写下了以下内容: 青芸展信如晤 今天是星期六,去做完家教回来的路上,看到学校附近的樱花已经开成满树烂漫,使我想起了你。想到你如果也在,一定是人如花枝俏。可惜,这一切只能是幻想,已经是第六封信了,而你到现在都没有回音! 春天真是美好,如妙龄少女,青春美丽,婀娜多姿,引人遐想。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我对你的思念也如校道边的青草一般疯长! 在这美好的日子里,不自觉的开始憧憬未来。向往《诗经·周南·桃夭》中所描写的美好生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我的一片心你能感受到吗?期待你的回信。另随信附寄我摘的一枝樱花花瓣,让你也感受一下樱花的浓烈,正如我对你的感情。 写完信,邓老师急急脚的赶去寄信,随着信寄出的是他的心。他的心已经飞到那个陌生且遥远的地方。 日子如流水,很快就到了大一第二学期的尾声。这一学期,邓老师为了能从思念青芸的痛苦中抽离出来,他除了报英语兴趣小组外,还加入了系的篮球队。每次篮球比赛,英语兴趣小组的一位女生都会站在场边为他加油,让队友误会他有女朋友都不告诉大家。邓老师真是百口莫辩,只好对那女生说:“以后你不要只为我一个人加油了,免得让人误会。” 想不到那女生竟然挽着邓老师的手说:“就只为你一个人加油怎么啦?我喜欢,别人管得着吗?” 邓老师急忙抽回手:“你这样我就更说不清了!”身后是队友的一片起哄声。 邓老师知道自己出身农村,是配不上这女生的。他虽然不知女生的家庭背景,但从她的言行和衣着品味可以看出,不像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她几乎每天不重样的衣服,让邓老师惊讶于她的奢侈。 读大学以后,同学们都来自全国各地,让他见识了各种层次的同学。有的同学出手阔绰,经常请同学们上馆子,遇到这样的好事,邓老师是能躲则躲,因为吃了别人的,总该要回请,又是一大笔开销。 为了躲避不必要的消费支出,每周五他都要去英语角参加兴趣小组的活动。在活动中,大家都用英语交流,一开始邓老师的口语不是很流利,总是躲在角落里看他们交流。慢慢地,他发现英语好的都是那些衣着亮丽,话说大胆的女生,经常为他加油的那个女生就是其中之一。 这也是正常的事,家庭富裕,在大城市长大,英语的学习环境和重视程度都是农村的孩子难以企及的。大城市长大的女孩,天生就有种优越感,她们见识又多,自然在待人接物方面比农村的孩子落落大方很多。 邓老师经过一段默默无闻躲在一角的日子后,内心开始有点不甘心。自己当初想学好英语就是因为觉得以后英语很重要,是我们国家对外交流的工具。现在花时间到英语角来只当观众,这不是和自己的初衷违背了吗?经过激烈的内心斗争,他终于站了出来,用生硬的口语和同学们交流,有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口语都被同学们争相模仿,当然不是因为说得好。一开始,他觉得自己成了一只丑小鸭,是同学们无聊的时候就揶0揄的对象。 那段日子是邓老师人生最黑暗的时候,一边是感情的波折让他失去了精神寄托,另一边是英语学习远没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但骨子里的倔强让他并不想半途而废,而是更加拼命地学习。每天早上起床跑完步,便在学校的草坪上读英语,晚上睡觉就用耳机听英语磁带。他把一周的学习生活都用表格的形式列出来,周一到周五,晨读英语,上课,傍晚打篮球,晚上去图书馆自习室学习。周末出去做家教,赚生活费,周六晚如果有讲座就去听讲座,没有就去看电影或者看书。他把日子过成了苦行僧。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刻苦学习,邓老师的英语水平提高得很快,已经能流利地和同学们进行一些简单的交流。同学们都惊讶于他的进步神速,其中就有一位衣着潮流女生对他特别关注,每次英语角搞活动,她都主动找邓老师做搭档。一开始邓老师有点自惭形秽,慢慢地也就放开了,并且喜欢上了这种形式多样,内容丰富的活动。他流连于这种裙裾飘飘,谈吐高雅,才子佳人的活动,甚至有点得意忘形了。他尝到了努力付出后获得成功的甘味。 让邓老师始料未及的是那女生在他打篮球的时候也成了忠实的观众。本来他只是喜欢英语角的氛围和通过努力能顺畅的和同学们进行简单的英语交流的成就感。并没有过多的往男女关系那方面想,他知道真正走到那一步,童话就被打破,现实往往是一地鸡毛!青芸那样的家景都成了他们之间的鸿沟,何况眼前这一位有着更好的家庭背景,良好教育的漂亮女生,所以到现在他都不知女生叫什么名字,本来就不打算往深一层发展,彼此只是过客,或许若干年后会想起,那也是后话了。虽然有点得意忘形,这一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转眼间就到了暑假,邓老师收拾好行李,便只等秀梅忙完手中的事,一起回去。说来别人可能都不信,同一间学校,他们一学期仅见了一次面。那一次见面还是因为是肚子不舒服,去找秀梅要和胃整肠丸吃才见的面。当时秀梅还调侃他说:“现在知到我的百宝箱有用了?”邓老师只能讪笑着连声诺诺。见面前后都不过是几分钟的事,话都没几句,邓老师就向她告别,急急脚的往回走。转身的那一刻,他看出秀梅眼里有不舍,欲言又止。是啊,同一间学校都不来往,刚一见面就又要走了,好像不太合情理。但他的心里还放不开,令他尴尬的是不知以何种身份与她相处! 车回到县城再转车,一路舟车劳顿,傍晚时分才回到雾柳镇。邓老师没有回石砰村,而是先送秀梅回她的家。秀梅的家在宝圩镇一个三面环山的小山窝,是雾柳镇的隔离镇。到秀梅家已经是掌灯时分,见秀梅回到,两老笑颜逐开,说什么都不让邓老师走,一定要吃完饭再走。邓老师看看天色,最后一班的车应该都已经走了,只好留下来。 第二十六章 (二) 晚饭的时候,秀梅爸很开心,让秀梅拿出平时很少喝的米酒,要喝两杯。连久病在床的母亲也要坐在饭桌旁陪他们一起吃饭。自从父母过世后,邓老师就一直是三餐随意,特别是哥哥出去打工后,更是灶冷人懒,一个人的饭随便对付一下就算。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一家子和和乐乐吃顿饭的温馨了! 因为事前不知秀梅什么时候回到,家里没准备,只有下午秀梅爸从拉进村卖的豆饼佬那里买的一点豆腐。秀梅见只有青菜豆腐,未免过于简单,便去鸡窝里摸了几个鸡蛋炒韭菜。这样晚餐就是三菜一汤(米汤)了。 其实菜多菜少对于邓老师来说并不重要,他已经习惯了简单的生活,对于他来说,有三菜一汤已经很不错了。特别是家庭式的温馨的晚餐,简直就是高大上的亨受。可能是心情好,他胃口特别好,吃了两大碗米饭,还喝了一碗米汤,饭热菜香,感觉一切都好,很合自己的口味。 吃完饭,秀梅进厨房收拾,洗碗。她爸和邓老师在屋厅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无非也就是问他在学校的生活学习情况,有没有习惯,邓老师都很耐心的回答。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家庭生活,有个老人问长问短的,让他倍感温暖。 秀梅忙完厨房里的活,也出来陪他们聊天。经过从学校回来的一路颠簸,邓老师和秀梅之间的相处自然了很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题竟然一个接着一个聊不完!通过聊天才知秀梅做家教的地方竟然和自己做的是同一小区,不禁感慨世界真是小。两人谈在学校的学习生活,同学间的相处,越聊越起劲,最后变成了两个人的聊天,秀梅爸成了听众。 有人聊天是个愉快的过程,不知不觉就到了十点多钟。秀梅爸打着呵欠嘱咐别聊那么深夜,便进房休息。剩下邓老师和秀梅两个人在屋厅里,反而没有之前聊的热络。邓老师看时间已经不早,准备洗澡,秀梅连忙站起来说:“冲凉房在厨房背后,大煲有热水,要不要我带你去。” “不用了,我还不至于迷路。天气这么热,洗冷水就行。”说完,不等秀梅带路,便拿了衣服径直去冲凉房。 洗完澡出来,秀梅正在灯下看书,可能是舟车劳顿,略显疲态,显然她是为了等他。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忽然间有一个人为他守侯,留一盏灯,一种莫名的感动,有暖流涌上心头。邓老师以前所未有的语气柔声说:“夜了,早点睡。”或许是和平时的语气反差很大,秀梅带着惊讶的表情看着他,默默地点了点头说:“今晚你睡我姐的床。”说完,去衣柜拿出叠好的被单,帮他铺好床。 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妈妈是这样照顾他之外,秀梅是第一个。被人服侍的感觉真好,邓老师体会到了什么叫家的温暖,同时也很感动,这种母性的温柔,很容易让人产生依赖感。 互道晚安后,邓老师并没有睡意,在这陌生的小山村过夜,出乎意料的美好。他舍不得睡,怕睡着后这种美好的感觉会消失无踪,他想抓住它,埋在心底,在往后的日子里好好回味。他才发现,过去的日子里,自己原来是生活在感情的荒漠中,他已经忘记了生活的温度,以为生活本来就是如此的。今晚在秀梅家过夜才知道,原来彼此间的关心,照顾是多么的温暖人心,即使是絮絮叨叨的问长问短于他也是一种幸福的烦恼,他愿意听。 窗外是繁星满天,深邃的天空如一个偌大的棋盘镶嵌着珍珠般闪烁的星星。邓老师望着星空出神,如此美丽的星星,到底哪一颗才是属于我的呢? 第二天起床,洗漱完毕,早餐已经端在饭桌上,是清水硬米粥加炒花生。邓老师不禁感叹:“你们对我这么好,真不想走了。” 秀梅爸抽着水烟筒笑呵呵地说:“不想走就多住几天,反正你回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吃完早餐,邓老师想起昨晚的衣服还没洗,急忙向冲凉房走去。初来乍到,不能给主人留下太坏的印象。 冲凉房里,他的衣服已经不翼而飞。明明昨天晚上洗完澡后泡在桶里的,怎么可能不见呢?难道谁帮我洗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点难为情了,为自己的大意,也为秀梅一家如此热情,不把他当外人看。长这么大,还没有人帮自己洗过衣服,现在一个大男人的竟受到如此无微不至的款待,既感激又有点不适应。他隐隐觉得应该是秀梅的所为。 果然秀梅见他往冲凉房跑便已猜出他的想法,捂住嘴在旁边偷笑。见邓老师空手而归,便故意问他:“大清早的跑冲凉房干嘛,是不是找不着厕所?” 邓老师见她明知故问,也学她装作惊讶的样子说:“是啊,早上起来,还没清醒,走错方向。以为冲凉房是厕所,还好没乱撒尿。只是不知是哪位对我的衣服这么感兴趣,竟然不翼而飞。” 邓老师这么一顿解释反而让秀梅不好意思起来,害羞地说:“谁会感兴趣你的衣服,昨天坐了一整天车,又脏又臭。还泡在桶里一晚上都不洗。” “这么说,是你帮我洗了?” 秀梅不置可否,只是问他有兴趣去摘菜没有,如果不想去,她房间有书,自己去找来看。邓老师也想到处走走,秀梅的提议正合他的心意。 农村大都差不多,山青水秀。村民们都习惯早起,邓老师和秀梅来到田野里,已经有不少的村民在田间劳作。大家见秀梅身后跟着一后生,都好奇地问是不是她男朋友。秀梅只能一个个地解释,解释完又有更多的问题,问长问短的,有的甚至调侃说不如干脆嫁给邓老师算了,两姐妹嫁到同一家亲上加亲。到最后秀梅干脆不再解释,只是简单的敷衍了事。匆匆的摘菜,淋菜,完了便往回走。邓老师也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跟在秀梅身后默默往回走。本来想到处处走走的想法也只好作罢。这时他才真正体会到人言的可畏,他想到了青芸,她面对的流言压力比自己不知大多少倍! 邓老师想起了同寝室的同学小李曾说过:“在农村,只要带异性回家住晚,不管什么情况,村民都认为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现在终于印证了他的说法!为了不给秀梅增添不必要的烦恼,邓老师决定吃完午饭就回家。 吃午饭时,邓老师向秀梅爸说明了归意。听完邓老师的话,秀梅爸放下筷子问:“不是说不想走的吗?怎么那么急着回家?” 邓老师不好解释太多,只是胡乱的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秀梅瞪着大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完了,低头默默地吃饭。秀梅的温婉懂事让邓老师莫名的产生要保护她的冲动,更加坚定要快点回家的想法。 依依惜别秀梅一家,邓老师踏上了归程。车到雾柳镇,邓老师下了车,他要去找青芸,问她怎么杳无音信那么久。临到青芸家开的麦皮店时,邓老师放慢了脚步,真要面对青芸的家人,他还是心有余悸。他停下来,踌躇半晌,决定先从店门口走过,远远的观察一下再说。 令他惊讶的是眼前的店铺已改成了一间快餐店。邓老师心跳加速,嘴角颤动,良久才回过神来,难道是他们已经搬走了?如果真是搬走,要见青芸就更难了! 他想到了姚老爸,快步向他的服装店走去。姚老爸见是邓老师,热情地打招呼,一边把他迎进店里坐,一边忙着斟茶倒水。邓老师顾不得喝水,急切的询问青芸家的麦皮店怎么不开了。 姚老爸斟完茶,看了邓老师一眼说:“他们已经举家搬迁到珠海斗门,原本九爹有个细佬在上面种菜的,近几年听说是发达了。现在店铺也转给别人做,上去跟他们的叔叔了。” 邓老师热血上涌,一阵眩晕,下面姚老爸说些什么话已经听不清。他强忍泪水,喝了几杯茶平复心情后,向姚老爸告别,茫茫然的融入人流中。姚老爸看着他的背影,伸出手想挽留,停在半空又放了下来,摇头一声叹息…… 第二十七章 从雾柳镇回到家,邓老师的心一直空落落的,感觉从此真的相爱两茫茫了。对青芸的思念,让他倍感孤独,一个人的暑假,让他的心无处安放。想去找秀梅玩,又害怕流言蜚语,徒增烦恼。 七月中旬,邓老师简单收拾行李,锁上门,坐上了去深圳的长途客车。 他要到深圳探哥哥,顺便散散心,到处走走,增长见识。经过十多个小时的车程,于第二天早上到了深圳,售票员提醒龙岗汽车站快到了,要下车的旅客请准备。邓老师看了下时间,早上四点多钟,天色已经泛白,路边的街灯发出昏黄的光。整个街道静悄悄,间或有菜贩开车经过。城市还没完全醒来。 在龙岗汽车站下了车,便有搭客的过来谈生意,邓老师选了个衣着朴素,看起来比较老实的上了车。感觉还没坐稳,车已经启动出发了,这是在家乡,即使在广州也很少遇到的。一路上,他都提心吊胆的,提醒司机开慢点,想不到他反而安慰邓老师说:“后生仔,放心坐得咧,我开车是出了名的稳妥。”邓老师只好任由摆布了,感觉是上了贼船,身不由己。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福田区,哥哥租房的地方。邓老师提到半空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付完钱,提着行李走在狭窄的城中村小巷里,内心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周围开始有行人,邓老师便沿着行多人的地方走。遇到叉路口,便找随近的小商店询问,不敢暴露自己是新来的外地人。 打开门的那一刻,哥哥启茂简直是惊呆了,想不到弟弟会找到这里来。秀兰从房间出来,开心地说:“启先弟你来也不通知声,让你哥去接你,城中村七弯八拐的小巷,竟然也能找到,真难为你了。” 邓老师笑嘻嘻地说:“路在嘴嘛,问路边的店铺就知道了。”顿了顿,感叹道:“深圳的搭客佬开车真是太快了,感觉他横穿马路都不减速,车头一扭就过,后面有车来就危险了!” 启茂夫妇听完邓老师的抱怨,爽朗的笑了。“这就是深圳速度,什么都快,这几年,深圳真是一年一个样。家乡可能几年都没有什么变化,深圳就不同,几个月前可能还是一片荒芜,不久可能就是一条新的街道拔地而起!” 邓老师咂舌道:“深圳速度我算是体验到了,不过还是安全第一才好。”说完放下行李,仔细打量了一下房子。只有一厅一室,厨房在卫生间对出的走廊,阳台下面摆一张木桌,上面放煤气灶,简单得有点寒碜。 邓老师有点惊讶的问:“哥,怎么不租好一点的房子?” “我这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了。” “还有更差的房子?” 启茂点点头说:“有些房间都没有窗的,我这最起码还有个阳台晾衣服。” 想不到生活还有这么困蹙的一面,过年时看到村里出外打工的小青年回来,个个都是身光颈靓,衣冠楚楚的,原来背后有这么多不为家人知道的辛酸!他想起了文英在山顶失控大喊的一幕,现在才明白她是真的压抑太久了,不甘心一辈子这样窝居,寻求突破的真情流露。不禁感叹张爱玲的深刻“生活就是一袭华美的袍,里面爬满了蚤子。” 在邓老师想得出神的时候,秀兰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提着两个快餐盒,打开看原来里捞粉。早餐就是白粥捞粉了。邓老师吃几口就不想吃了,感觉口感怪怪的,还有点甜味。感慨道:“还是家乡的捞粉好吃,这里的调味料不好吃,米粉也缺乏韧性,口感不好。” 秀兰笑着说:“对对,我就觉得家乡的捞粉比这里的好吃,如果我会做粉,在深圳开个早餐店应该生意不错。” 邓老师相当赞同嫂子的想法,认为做这些小本生意,即使亏了也不伤筋动骨。何况还年轻,就该勇敢的去闯。启茂也觉得是个不错的想法,只是现在积蓄不多,弟弟读书也要钱,还是过段时间再作打算,而且自己又不懂得怎么做粉。 吃完早餐,启茂夫妇开始出发,现在秀兰也跟着启茂一起搞装修。深圳正是大开发的时候,启茂在这一行也积累了一些人脉,工程是一个接一个做不完。大家就看中他人老实,手工又不错,为人随和,有些地方不满意要返工也毫无怨言。 邓老师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信步走出去,在这个打工仔聚居的城中村蹓跶。这里的楼房都是本地人的自建房,做得都比较高,全部用来出租。因为不愁租不出去,所以村民们是尽量利用每一寸土地。楼与楼之间的距离都很小,因此城中村的楼房阳光都很差,许多都是握手楼。但是他最大的优点就是房租便宜,同样面积的城中村楼房和租赁小区房租金可能相差三倍。所以城中村便成了打工者的聚居地。 现在正是上班时段,城中村的大街小巷人流如潮,置身其中,真有点像逛年晚圩那么热闹。只是这种热闹只维持了30分钟左右便归于寂静。邓老师不禁慨叹深圳速度,打工者如学校的学生一般,整齐有序,行动迅速。 城中村里购物很方便,走不了多远就有小商店卖日杂生活用品。时值南方水果出市的旺季,到处都飘着水果的甜香味。邓老师逛到一小餐店前,上面正贴着招工启示。他想反正自己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打一个月暑期工也好。便进店问老板招暑期工吗?老板上下打量了一遍邓老师说:“本来不招暑期工,刚好原来的阿姨请假回家看孩子,现在又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你就来试试。”顿了顿接着说:“只是做饮食都比较脏,经常湿手湿脚,时间又长,你做得了吗?” “这个老板倒可以放心,我也是农村长大的,应该能胜任。”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商定月薪六百,包吃不包住,工作时间是早上七点到凌晨两点,中午有两个小时休息。先试做三天,三天后如果双方都觉得满意就继续做下去。 第二天早上,邓老师早早爬起床,洗漱完毕就匆匆赶去上班。老板见邓老师这么守时,挺满意的,笑着说:“先吃早餐,吃完早餐就去剁肉。” 一早上得到老板笑脸相迎,邓老师也挺开心的,喝了两碗粥,便进厨房。厨房里,老板已经买好一天要用的食材,仅猪肉就有几十斤,有腩肉、炒瘦,还有一些牛肉,其它一些零碎配菜、猪头骨和蔬菜。老板娘正在厨房里剥蒜子,见他进来指着案上的猪肉说:“小邓你来了,先洗干净猪头骨煲汤,完了把瘦肉和牛肉切片,再把一部分猪肉剁成肉泥。” 邓老师欣然接受,洗肉切肉,一副很熟练的样子。本以为切肉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想不到竟然花了他两个小时才做完。腩肉相对容易,切成大四方块就行。切完肉,紧接着就是和面,揉面,给老板娘包饺子和云吞用。 忙完食材准备,又到了饭点,下班的打工青年男女,不想吃厂里的饭菜,要改着伙食的呼朋引伴拥进了店里。邓老师连忙斟茶倒水,招呼客人,干这些他是轻车熟路。早在读中师时,每次回到县城,他都会去人民公园附近的云吞店帮下忙,顺便吃一碗云吞再走。 这是一间以面食为主,兼做饭市的餐馆。所以店里来了比较多北方下来寻梦的青年男女,他们说着带着浓厚家乡音的普通话,让邓老师一时还不习惯,有的要再次确认才敢下单。老板见到他面对客人还不够自如的模样,走过来,把菜单放在餐桌上,让客人手指菜单便记录好要点的餐。过程简单,直观,少了很多因语言不通的纠缠。 第二十七章 (二) 晚上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洗完碗筷,已经八点多钟,这时才有空吃晚饭。已经饥肠辘辘的邓老师本想狂吃两大碗米饭,想不到吃到一碗就已经没有了食欲。老板更只是就着菜饮了半碗米酒就算吃了晚餐。真是做厨房的食都不多。 吃完晚饭,看了一会电视,是温兆伦主演的《魔刀侠情》。这是一部特别虐情的剧,男主角身世悲惨,从小就父母双亡,还中了不治之毒,年纪轻轻便满头白发。看到男主角的悲惨遭遇,想到自己的身世,不觉已入戏,他能感受得到戏中的温兆伦的孤独与落寞。 店里坐着和门外站着很多已经下班的打工青年,他们都是冲着《魔刀侠情》来的。一到晚上,大街小巷就响起这部剧的主题曲《仍然深爱你》,下班的年青人就去扎堆看电视。香港的影视剧对内地的影响可见一斑,本港、翡翠台是固定的收视热门。这是在家乡收看不到的,在家乡要收到本港、翡翠台,就要装有线电视,只有城镇才会装,农村只能收看珠江台。当然,珠江台主要也是播香港的电视剧,其中温兆伦、黄日华主演的电视剧最多。 在农村,九点钟以后,周围就已经安静下来,过了十点,灯火慢慢变得稀疏零星,到了十一点就感觉很深夜了。而深圳的大街小巷依然灯火通明,过了十二点,又一波下夜班的人潮,瞬间大街小巷又涌满了人。原本渐渐清静的街道,又开始沸腾。 小店里又涌入了一群人,他们光着膀子,吆喝着先干一瓶啤酒,炒田螺的辣椒味呛得邓老师眼泪忍不住往外涌。炒米粉、炒扣肉……他们的宵夜丰盛得像是晚餐。如果不是看时间已经是凌晨,真让人产生现在才是刚吃晚饭的错觉。人群充塞着大街小巷,热闹的场景让人怀疑是不是时间错乱了,分不清白昼和黑夜。 邓老师又开始忙乱起来,点菜的、添茶添水的、送啤酒的、上菜的……一时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啤酒味、汗酸味、香烟味。他们说着各地的方言,间或夹杂着不纯正的普通话,让邓老师的耳朵应接不暇,又害怕听不懂而出错,不一会就开始额头冒汗,头脑发涨。他时不时跑去检查吊扇的开关是不是已经开到最大,总感觉吊扇的风力不够,小店狭逼闷热。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回到家里,启茂夫妇已经睡下。窗外射进来的灯光照在客厅的地板上,泛着冷冷的光。邓老师轻手轻脚的进了冲凉房,洗澡、洗衣服,忙完后已经快三点。得抓紧时间睡觉才行,明又要早起。 邓老师的床很简单,就是在客厅里摊一张凉席。天气闷热,连被子都省了。睡下不久,耳边就响起嗡嗡的蚊子声。只好又爬起来,摸出蚊香点燃,看着天花板,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启茂起床,看时间已经不早,邓老师还在呼呼大睡,连忙摇醒他说:“快七点了,再不起床就要迟到了。” 邓老师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坐起来。 “很累?出来干活挣钱是这样的,慢慢就习惯了。” 邓老师点点头,没说什么,冲进厕所洗漱完毕就向门外走去。启茂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苦笑着说:“自讨苦吃。”未几又点点头,自言自语:“不过也好,让他出来历练下,体验生活也不错。” 经过昨天一天的磨练,今天上工就熟门熟路了。切肉、剁肉……一天的工作就这样开始了。 慢慢的,邓老师开始适应这个嘈杂,无序,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群。有时还学着他们的口音吆喝两声,和他们说说笑,大家又是年轻人,很快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邓老师发现打工这个群体其实也有不少能人,他们当中很多都是高中考不上大学,家庭困难无法继续学业而选择南下寻梦。他们虽然语言粗鄙,简单直接,但接触多了才发现,其实他们当中也有很多不甘于平庸,有自己的人生规划。简单只是他们的表面,或者可以说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的生存方式。真正遇到什么事情,他们的行动能力让邓老师感到吃惊。例如餐馆发生漏电,用手触摸墙壁都有麻痹感,来吃饭的小东北听说后,二话不说就去电箱打开铡刀,将火线与零线对换接上,然后对老板说:“老板,我先帮你触决燃眉之急,等有空了,你再请电工师傅来检查是哪里电线脱皮。” 老板见他这么豪爽,热心,特意送他一瓶啤酒。小东北也不推辞,用牙齿咬开瓶盖,咕噜咕噜就把啤酒给干了。小东北其实是河南人,只是广东人习惯把不是gd省的都统称为北方人,而他又特豪爽,大家就干脆称他为小东北。 邓老师开始喜欢上和这群年轻人交流,他们简单明了,没有那么多的小九九,相处起来轻松自然。他的穿衣打扮开始大众化,不刻意去想该怎么搭配,直接穿上哥哥去工地的工作服便去上班。 走进他们的生活才发现,这些年轻人并不像平时看到的那样出手阔绰。他们只是在出粮的时候出去上馆子,或者是谈女朋友时才这么大手大脚。 和小东北他们混熟后,邓老师去造访了他们的宿舍区。这是工厂提供的宿舍,一般都是单身的年轻人才在厂里住。清一色的铁床两面排开,中间一条过道,和学校的宿舍差不多。他去的时候刚好有一批白班的放工,原本清静的宿舍区,一下子涌进了许多人,他们就像是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那样,充塞于大街小巷。 已有人手捧饭盆或站或蹲在路边吃饭。邓老师留意到许多人的盆里都是白饭加咸菜。这些十几二十岁的青少年,有的脸上的稚气还没脱净,便成了一个农村家庭的主要经济来源。为了省钱,他们的花销都很小,看到这些勤俭的年轻人,邓老师不禁肃然起敬。他们不单是家庭的顶梁柱,同时也撑起了祖国经济特区的一片天,中国经济的发展,仰赖于千千万万这样的劳动者辛勤的付出。 吃完饭后,有的成群出去逛街,有的躲在床上给家里人写信,有的歪在床上看《佛山文艺》。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让人感到他们的稚嫩,他们生活的真实一面。 邓老师在小东北宿舍待了小半晌,因为餐馆的活不能离开太久,便告辞回去。在往回走的路上,他忽然想到了小纸船。小时候,在家里,下雨天,屋檐滴下的雨水汇流成一条小溪,在屋前的泥地里流淌。屋里坐着无聊,便折一小纸船,放在泥水中,小纸船便沿着小溪艰难前行。雨水打湿了小纸船,在水力的推动下磕磕碰碰前行,虽然缓慢,最后还是消失在视线之外,汇进山溪里。人的命运和小纸船何其相似,一个偶然的机会来到人世间,便在人流中磕碰前行,前面会遇到什么,只有去到才知道。真正能把握自己命运的人有几个? 现在的邓老师已经活脱脱一个餐馆打工仔,以前每次都要梳头,做到一丝不乱才肯出门。现在用手一抹,穿上哥哥的工作服,便去上班。他的刀功已经练到一定的火候,砍骨切肉,已经不在话下。刚开始手碗痛得抬不起,过了一段时间后便麻木了,拿菜刀如同握笔一样自如,手起刀落,肉片翻飞。 门外进来两个年轻女孩,刚进门便喊道:“老板,给我来两份云吞,一碟煎饺子,一个炒通心菜。”声音婉转悦耳,似曾相识。邓老师从厨房探头出来一看,既惊讶又欢喜。他乡遇故知的惊喜溢于言表。 第二十八章 邓老师认出其中一位便是文英,几个月没见,白皙的脸颊比以前红润了很多,显得更加娇美。脱去臃肿的冬衣,简约的夏装,使原本婀娜苗条的身姿得到最大化的展示。 在邓老师认出文英的同时,她也看向邓老师说:“老板……是你?”文英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邓老师,真的是你吗?” 邓老师笑着点点头,说:“不像吗?” 文英头摇得像拔浪鼓,说:“一点都不像。以前你打扮得一丝不苟,现在是随意邋遢。乍一看还真以为是服务员。” “我现在就是一服务员嘛,两位请稍等,坐下饮杯茶,云吞很快就煮好。”略带俏皮的话把两位姑娘都逗乐了。 文英笑着和同伴介绍:“我老乡,大知识分子。” 两人互相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邓老师谦虚地说:“你别听她乱编,我就是一打工仔。” 在远离家乡的地方见到老乡,感觉特别惊喜与亲切,两人的关系自然就亲密很多。邓老师忙完手头的活便过来陪她们俩聊天。文英明显比以前开朗了很多。聊天过程中得知文英已经不在原来的电子厂做,现在是在一家大型印刷厂做打字排版。旁边的就是她的新同事,今晚下班后出来逛街,顺便吃完晚餐再回去。 听到文英已经实现了她的心愿,邓老师也替她高兴。 “恭喜你实现了自己的心愿,你做文字排版是用五笔输入法吗?” “嗯嗯,对。” “不错。”邓老师竖起大拇指,说:“现在最流行的一种输入法。而且印刷是朝阳行业,以后大有前途。” “真的吗?”文英的脸颊因激动而潮红,显得更加的妩媚动人。 同伴笑着对邓老师说:“你就别给她灌迷魂汤了,印刷有那么好吗?” “我真没乱说。”邓老师一本正经地说:“现在正是印刷行业蓬勃发展的机遇期。各省许多高校都设立印刷工程专业。我估计以后印刷行业会有一个井喷期,这是一个国家社会经济发展的必经阶段。” 听了邓老师滔滔宏论,两个姑娘都被唬住了。文英啧啧称赞:“大知识分子就是不同,讲话一套套的。给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前途真是一片光明,亮晃晃的,睁不开眼了。”文英同伴和邓老师都被文英逗乐了,哄然大笑。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一个月的暑期工很快就要结束了。临别的那个晚上,结清工资后,老板破天荒的要留邓老师下来喝两杯。推却不掉,只好坐下来。 “你去炒几个下酒菜,我要和小邓喝两杯。”老板对坐在门口招揽生意的老板娘说。 老板娘欣然走进厨房,不一会就炒好端上来。一个牛肉炒苦瓜、一碟炒花生、炒田螺、清炒通心菜。 邓老师看着满桌的菜,有点受宠若惊,说:“老板,这菜也太丰盛了点。” 老板爽朗地大声说:“小邓,今晚我们开怀畅饮,你就不必拘谨了。来,先干三杯。” 邓老师也学着老板端起酒杯,仰头一口焖了。刹那间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喉咙,一直滑到胃里,像一团火在燃烧。不一会就脸红心跳,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来。 “这是什么酒,这么浓烈?”邓老师憋红着脸问道。 老板见他难受的样子,哈哈大笑说:“你们书生脸皮薄,想不到连肠胃都薄。不过总比那些坏了心肠的人好。”抿一口酒接着说:“我这是本地酿的二锅头,我就好这一口。你喝不惯就随量。” 两人边饮边聊,邓老师不时帮老板满上酒,自己只是抿一小口意思一下。老板喝完,放下杯,长吁一口气说:“小邓,你人勤俭,为人又诚恳,以后有空要多来探我。我是大老粗,说不了什么文雅的话,但老哥这颗心是真的。你以后来,没有什么好招待,但三餐是管够的。” 邓老师也动了情,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既然老板不嫌我年轻阅历浅,一介穷学生。你这老哥我是认了。” 老板姓成,名卓雄,四川人。来深圳创业已经十年,由厨房打杂一步步做起,到今天有了自己的餐馆。老板为人耿直豪爽,邓老师也早有结交之心。当下便以兄弟相称。 二人正喝得酒酣饭饱时,小东北也来了。成大哥豪气的大声对老板娘喊:“再炒个米粉、煎几个荷包蛋来。” 有酒饮,正合小东北的心意。也不等成大哥支声,满上酒对他们说:“我来迟,先自罚三杯。”说完,咕噜咕噜几声,三杯酒已落肚。邓老师看得一愣一愣的,竖起大拇指赞:“小东北,好酒量。” 成大哥给小东北满上酒,说:“三杯过后,随量就好。” 小东北笑着说:“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和你一样,就好这一口。”说得成大哥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小东北说:“你小子也是酒缸泡大的,好,今晚我们就不醉不休。” 这一餐直饮到十一点多才散,邓老师只是陪衬,但也喝了不少酒。不胜酒力的他,已经摇摇晃晃,走路不稳。小东北也有了几分醉意,两人相扶着向门外走去。成大哥喝得最多,酩酊大醉,伏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晚上十一点多,夜班的还没有下班,街上的行人寥寥可数。两人摇摇摆摆的走在冷清的街道上,灯下的身影拉长缩短变幻凌乱。 喝醉了的小东北,嘴里念念碎碎地叨叨不停,时不时哼几句歌,语音含混不清。邓老师紧闭嘴巴,两腮绯红,胃里正翻江倒海般难受。 两人在七弯八拐的小巷里转了大半晌,也没找到邓老师的家。小东北喷着酒气对邓老师说:“小邓,你家住哪里啊?”酒劲上来后,正头晕脑胀的邓老师,看东西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这么转了几圈,已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记得自家门前停着一排自行车。便指着前面停自行车的地方说:“就在前面停自行车的那栋楼。” 把邓老师送到大楼前面,小东北在转角处撒了泡尿,便与邓老师告别,趔趔趄趄地往回走。目送小东北远去,又在门外坐了一会,邓老师拿钥匙开门。意外的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铁将军就是无动于衷,依然严防死守。 门外的动静惊醒了一楼里的文英,睡眼惺忪地爬起床,打开门一看,原来是邓老师。一时间脑子还反应不过来,她有一千个问号,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找到这里来。印象中也没告诉过邓老师自己的住处! 过完年后,文英报了文员培训班,晚上下班以后,回到宿舍便背字根表。为了能有个清静的环境学习,她在附近租了一个单间。新住处连同事都没几个知道,想不到今晚邓老师竟找来了,难免错愕不已! 刚想问邓老师怎么这么晚找到这里来,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文英已猜到八九成,敢情是喝醉找不着回家的路,转到这里来了。 邓老师一个趔趄差点被门槛绊倒,文英急忙上前抱住他。本来已经翻江倒海的胃,被文英这么一抱的冲击,酒气上涌,趴在她肩上哗啦啦地吐了起来,直把七荤八素都吐出才罢休。 文英顾不得清理,连拖带扶才把邓老师弄到屋里。文英把他放在床上,拿来热毛巾帮他擦面,把吐脏了的衣服脱下,盖上被子。 洗完澡,再把邓老师的脏衣服洗干净,晾完衣服,已经是凌晨1点多。回到房间,邓老师已经睡着,偶然叨叨几句含混不清的梦呓。一开始文英没留意,说得多了,便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侧耳细听,原来是念叨青芸怎么这么狠心,杳无音信…… 文英叹息一声,自顾自的拿了被子,躺在沙发上凑合一晚…… 第二十八章 (二) 日转星移,时间过得很快。邓老师这一觉睡得很沉,仿佛一闭眼一睁眼之间,已日上三竿。 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陌生的环境使他还有些迷糊的头脑瞬间清醒。出于本能,他条件反射式的坐了起来。这时才发现自己赤裸着上身。他急忙爬起床想找衣服穿上,发现已经洗好晾在窗户对入的竹竿上。 这里到底是哪呢?邓老师环视这陌生的房间,脑海里努力搜寻昨晚的记忆片段。他记得小东北送他来到一栋宿舍楼前便告别,之后好像有个女的出来接他,后来的事就记不清楚了。想到这里,忐忑的心情慢慢平复。他暗忖:“既然别人把自己照顾得这么好,应该不是坏人,那么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平静之后才感觉到口干舌燥,找开水饮的时候发现桌面上留有纸条。邓老师拿起来,上面娟秀的字体写着: 电饭煲里有粥,自己舀来吃,碗柜里有榨菜。我先去上班。 文英 看完纸条,邓老师脑中的记忆渐渐清晰。印象中是有一个女孩扶着他,影影绰绰这个女孩就是文英,自己还在她身上吐了许多。想到这里,他不禁感到羞愧难当。自言自语地说:“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早上起床就有粥吃,这种悠闲惬意的生活真的挺不错。昨晚把肚子里的东西全吐光了,现在喝着半水半米的热粥,感觉从胃里一直暖到全身,通体舒泰。 他认真打量这一居室,虽然狭小,但被文英安排得妥妥帖帖,温馨舒服。心里赞叹不愧是女孩子的房间,确实比男生收拾得干净很多。他的目光落在晾衣竿,上面晾着文英的衣服。内心莫名地悸动,心跳加速。邓老师向自己脸上扇了一掌,暗骂自己怎么会有这种不正常的反应。 邓老师急忙收拾碗筷,在纸条上写下感谢她的照顾,便拿起竹竿上的湿衣服,光溜着上身逃离。他害怕待在文英房的那种感觉,如果还不走,他怕会被这种感觉吞噬。 回到家里,哥哥他们已经去开工。火急火燎的跑进冲凉房洗澡,让冷水冲洗发热的头脑,冷却已经沸腾的血液。 他又一次想到了青芸,在铁索桥上,她靠在他的肩上,眼神迷离,小鸟依人般的温柔,淡淡的发香游离着令人悸动的因子。今天在文英房里,再次让他体验到了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令人窒息。 他迫切想见到青芸,诉说内心的相思之苦。打暑期工时的忙碌劳累,让他无睱顾及感情的波澜。现在暑期工已经结束,思念的情愫如潮水般涌来,浩浩荡荡,漫无边际,无孔不入地淹没了他。 他要逃离,从感情的囚笼中挣脱出来,他要去找小东北,找成大哥。如果迫不得已,喝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已经迷信酒精能让他暂时脱离苦恼,麻木自己的神经,在半虚幻的世界中沉醉。 街上冷冷清清的,上班的还没有出来,偶然有几个行人,也是匆匆而过。小东北是无法找了,去找成大哥。脚下不自觉的向餐馆走去。远远的,就见成大哥忙碌的身影,他正在准备食材。还是算了,全世界都在忙,唯有我这么一个闲人。想到这里,他又原路折返,悠悠荡荡的回到了家。 晚上哥哥夫妇回到家里,看见邓老师在做饭,关切地问昨晚去哪里了,不回家睡也不吱应一声。邓老师吱吱唔唔的随便找个理由应付。见他不肯说,启茂也不再追问,只是叮咛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要多留点心。有什么也要及时对家里人说,免得家人担心。 在哥哥家里逗留了几天后,邓老师开始踏上回学校的归程。回学校的前一天下午,他到文英家里向她告别,顺便感谢上次喝醉酒时她的悉心照顾。 文英在家里热情的款待了他,一定要留他吃晚饭,当天的文英穿着白色短袖衫,下身一条天蓝色紧身牛仔裤,充分的展现了她火辣的身材,处处流淌着青春的气息,为了招待邓老师,她特意出街买了牛肉和一些熟食。 居家的文英,放松、活泼、真实。一个简陋的煤气灶,便能做出色香俱佳的美味佳肴。站在边上的邓老师想帮她打下手都被她制止。 “你一个读书君子懂什么,站一边去,让我来就行了。”语气中透着让人难拒绝的坚定 邓老师只好站在边上看她忙活。夕阳落在煤气灶对上的窗台,黄澄澄的泛着金色的柔光。映衬着文英含着笑意的脸颊,像挂在枝头的橘子,喜庆温暖,充满烟火气的温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过程轻松愉快。和文英接触不多,想不到她也是一个善谈的姑娘,看着她忙碍的身影,邓老师忽然有种错觉,这多像一位能干又有爱的姐姐,虽然她年龄比自己小。一个人在外打拼还把家操持得有模有样。不禁为家乡人感到骄傲。 邓老师的家乡里一个山多地少的山城,那里山青水秀,孕育出善良纯朴的乡民。改革开放后家乡成了劳力输出的主力城市。山民的足迹遍布珠三角,外出务工成了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文英便是外出务工大军的一员。乡亲们成长于山区,自小吃苦耐带,出来闯荡世界,也是这里的主力军。他们勤劳,不计较,思想朴素。每次从厂区经过,看到他们放工像过江的鸭子一样充塞大街小巷,不一会又消散在各个角落里。心里就由衷的赞叹这群劳动者,他们是九十年代中国不可或缺的生力军,是时代的印记。 “看什么,眼睛都不眨一下?”文英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 文英的问话让浮想联翩的邓老师回到了现实。 “没看什么,我在想你真是能干。”邓老师一本正经的说。 邓老师的赞美反而让文英羞涩起来。低头翻菜,嘀咕着:“啥时候学会耍贫嘴了!” 有人聊天的时间都很快过,感觉还没聊什么就已经饭熟菜香。 两人围坐小餐桌开始吃晚饭,邓老师大赞文英的厨艺了得,有机会还想来蹭饭吃。文英笑靥如花,表示随时欢迎光临。 长这么大还没和姑娘单独吃过饭,温馨的氛围让邓老师一时难以自拔,希望时间就此停止流动。他太缺爱了! 从文英家里出来,邓老师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多好的姑娘啊,可惜家庭原因让她不能继续学业,早早进入社会,好在她不认命,积极上进。 回到学校,开学的忙碌让邓老师无睱顾及其他,每天都像上紧了发条一样,日子过得平淡而充实。 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末,邓老师坐上了前往湖南的长途客车。全程六百多公里,邓老师都处于兴奋的状态,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青芸,内心就激动不已。 经过八个多钟的长途旅程,第二天终于到达湖南长沙。邓老师顾不得欣常cs市的美景,坐上车便直奔湖南大学。 湖南大学历史悠久,它的前身岳麓书院创建于宋太祖开宝九年,千余年来人文荟萃,人才辈出,学脉绵延。 邓老师一个人走在这千年学府,立刻被学校浓厚的学术氛围所感染。校园里,学生们手拿书本成群行色匆匆的前往图书馆,树荫下的石桌旁,草坪上,散落着低头用功的学生。虽然是周末,却让人感觉不到周末的悠闲。校公示栏里贴满某某大学某某教授的学术讲座,可见学术交流的频繁。 如果不是为了见青芸,邓老师真想去听听学术讲座,去领略大师的风采,开阔视野,了解前沿科学的动态。 他向路边的同学了解会计专业92届的女生宿舍具体位置后,便径直向目标走去。 第二十九章 湖南大学人文底蕴深厚,校内的名胜古迹众多,比较着名的名胜古迹就有岳麓书院,爱晚亭、岳麓山寺……其中爱晚亭是因为杜牧的诗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而名声大噪,也让岳麓山成为中国古代四大赏秋胜地之一。 校内古树参天,古色古香,人行其中,不禁让人发思古之幽情,追思往昔圣贤。邓老师内心激动,他已经计划好,既然来到了湖南,就要好好的游览一番长沙这座历史文化名城的古迹。追寻古人的足迹,感受他们的山水情怀与朴素的人文关怀。 现在是九月份,正里秋天里比较好的时段,天气不冷也不热,秋高气爽。邓老师憧憬着和青芸也像唐朝的杜牧一样,在爱晚亭中,欣赏枫林夕照,与夕阳共醉山楼。两个人就在爱晚亭中静静的坐着,感受大自然的美好,枫叶的红艳。心心相通,不必说话,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的默契,便是最浪漫的事了。 他还想和青芸登上橘子洲头,这个一代伟人曾经指点江山的圣地。欣赏“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绚丽秋景。他想和青芸走遍长沙的大街小巷,寻访当年薛岳指挥长沙保卫战的历史遗迹。有太多的地方要去了,所以他选择九月最后一个周末来,接下来就是国庆放假,他们有充裕的时间来实现游遍长沙的梦想。想到这里,邓老师内心泛起温馨的涟漪,笑意盈脸 来到女生宿舍区,邓老师对舍管阿姨说明了来意,麻烦她通报一声,叫青芸出来。阿姨是一位面容慈善的中年妇女,一开始听不清邓老师带着浓重粤语口音的普通话,经过再次确认后才笑咪咪地上楼。 舍管阿姨告诉青芸楼下有一男生在等她时,青芸正在吃同学打回来的早餐。听了舍管阿姨的通报,一脸茫然,脑子里在飞速翻查自己认识的男生。难道是他?昨晚在庆祝同学生日时,班长对她表现得特别殷勤。最近同学们对他们两个走得近也风言风语的。昨晚就是因为和同学们玩得太颠,以至于今天起床晚了,早上晨读都给耽误掉,她正为此事而懊恼。现在又来找她,心中的不快使她冲口而出,说:“你就告诉他,我去自习室学习了。” 舍管阿姨的回话,让邓老师不免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舍管阿姨的话至少证明了一点,青芸很好,平安无事,这个消息让邓老师内心宽慰了很多。与此同时,另一个疑问又浮上心头,既然青芸平安无事,她怎么总不回他的信呢?唉,这个问题不想也罢,反正现在已经来到青芸学校,她也在学校里,待会见到她问明情况不就行了吗?想到这里,邓老师又开始坦然起来。 青芸既然已经去自习室学习,那就等到中午再来找她。剩下的时间,邓老师想找个地方吃早餐,顺便休息下。昨晚坐车一夜没合眼,现在激动的心情平复后,人开始感到疲惫。 湖南长沙的米粉,味浓料足。邓老师点了一份肉丸粉,肉丸个个饱满,加上酸菜,辣椒等配料。丰富的味蕾刺激让邓老师立刻精神起来,额头冒汗。相较于家乡的捞粉,这里的米粉明显汤浓味重很多,提神醒脑。 吃完米粉,邓老师坐在餐桌旁看电视,食客来了又走,最后只剩他还在那里。被老板看得不好意思,只好走出早餐店,回到湖南大学,随便找个石凳,躺上去,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什么时候,邓老师感觉身上热辣辣的,醒来发现太阳已经升到中天,阳光从树叶的缝隙照下来,打在身上,时间长了自然灸热难耐。他坐起来,稍加整理,理了理头发,准备去找青芸。昨晚一夜没睡,下巴上刚刮的胡子又长出了一圈胡茬。他摸了摸下巴,无奈地笑了笑,待会青芸看到会不会取笑他不修边幅呢? 他再次来到女生宿舍区,舍管阿姨见他来到,也不问他,便扭着磨盘大的屁股笑咪咪地上楼通报。 怎么又来了,刚才在饭堂吃饭时,班长好像也没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啊!好奇心使她决定一探究竟。她走出宿舍,从走廊探头往下看。这一看不打紧,楼下熟悉的身影,曾经多少次出现在梦里,现在就在眼前,内心既激动,又欢喜,泪水刹那间在眼眶里打转。情绪的泛滥,让她内心砰砰直跳,呼吸困难。她强忍泪水,抬头看天,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翻滚,认识邓老师以来,有太多的委屈,太多的煎熬,太多想见而不得见的无奈。到最后,心开始不堪重负,开始冷。或许他们之间真的是有缘无分。爱情是如此的虚无飘渺,难以把握,青芸决定放下这段情,全身心投入到学业中的时候,他却出现了。 看着楼下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她真想冲下去,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他身上,然后趴在他身上哭个够。让眼泪带走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所有…… 可是我不能这样,好不容易走出来,现在的我过得平淡充实。有目标,并且正为实现目标而努力,我很好,对,我现在很好。想到这里,青芸揩去脸上的泪水,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平静。转过身,对舍管阿姨说:“阿姨,麻烦你对楼下的男生说,就说我不在。” 舍管阿姨面有难色,半开玩笑的说:“姑娘,你就下去见见他,你不下去,我见到他都心里发毛。他要是经常来,叫我如何帮你圆这个谎?” 青芸想了想,走进寝室,拿出纸笔写了张纸条折好,交给她说:“麻烦阿姨把这张纸条交给他,谢谢你了。” 邓老师从舍管阿姨手中接过纸条,清新飘逸的行书映入眼帘。是青芸的写的,熟悉的字体,还带着淡淡的香味。 我们就像两个平行时空上的星球,虽然曾经无限接近,却总在快要交汇的时刻生出许多变故!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只大手把我们分开!或许,是我们有缘无分。 你的心我明白,只是青芸福薄,无法消受。 看完青芸的纸条,邓老师如堕冰窖,刚燃起的一点点希望渐渐熄灭。虽然之前也有预感,但真正面对还是无法承受青芸渐行渐远的现实。他真想对着楼上喊,为什么这么绝情,千里迢迢来看你都不下楼见一面? 他反复读着青芸的纸条,揣摩她的内心想法,渐渐理解她内心的无奈与不耐。沉默良久,问舍管阿姨拿来笔,在纸条上写下: 看着你渐行渐远,我心如刀绞。我们之间最远的距离不是星际距离。即使是星球关系,牛郎织女星也可以通过鹊桥相会。最远的距离是我在你楼下,你却不愿见我。近在咫尺,又远如天涯。 一路走来,我知你有太多的委屈与煎熬,其实我又何曾不是度日如年?!只是我始终相信,人善天不欺,最美的雪莲都是长在峭壁之上,雪山之巅。 回顾两年多来我们曾经的种种温馨,真的恍如隔世。现在你选择转身,留下我一个人孤独前行。没有你的日子,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我虽不才,幸得卿垂顾,已是三生之幸。以后的以后,你都要好好的。你要学会照顾自己,少吃辛辣的东西,注意保暖。虽然你选择了放手,但我不改初衷。即使世事变迁,我心中始终预留你的位置。 写完折好,拜托舍管阿姨把纸条带给青芸。她接过纸条,看着邓老师悲伤的样子,嘴唇嚅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青芸打开纸条,字体歪歪扭扭,完全没有以前刚劲俊逸的风采。她能想象邓老师写字时的手一定是颤抖的。她的心在颤动,当看到邓老师叮嘱她注意保暖时,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洇湿了信笺。 她倒在床上,不能抑止的哭了起来。同寝室的女生都跑过来,围着她,七嘴八舌的安慰。等她稍平静后,有女生不解青芸为什么不去见那男生,又是一阵聒噪的讨论。 青芸心里烦闷,来到走廊,心里有莫名的期待。她向邓老师站的地方瞥了一眼,人已离去,一切都平静如初,仿佛他未曾来过。 此时的邓老师正神情黯然的走在大街上,他要到车站买当天晚上回广州的车票。本来想游遍长沙,想不到兴冲冲而来,败兴而归! 晚上,当汽车驶离站台,邓老师从车窗回望这个霓虹灯下五光十色的城市,眼里充满不舍与哀怨。 路边的灯火也越来越黯淡稀疏,客车渐行渐远,滑进无边的黑暗中。这时,车厢里响起了金智娟的《漂洋过海来看你》。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漂洋过海的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在漫天风沙里 望着你远去 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己…… 有泪悄然滑过脸颊,在黑暗中,谁也没看见…… 第二十九章 (二) 回到学校,邓老师一头栽在床上,蒙头便睡。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其间同学们以为他生病了,多次去摸他额头,发现没什么异常才放心的离开。 邓老师醒来后,寝室的同学都围过来问他这几天去哪了,怎么回来就睡到现在才醒?邓老师还没从失落的情绪中走出来,无睱顾及同学们的疑问,只是坐在床上静静的发呆。这就是失恋的感觉?原来真的不好受! 大家见他不肯说,也就不再追问。睡在上床的梅县的好兄弟阿波对他说:“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现在应该很饿了。我帮你去饭堂打饭回来。” 阿波的话提醒了他,开始感觉肚子空空的难受。于是向阿波点点头,说:“谢谢你了。” “同学之间不必这么客气。”阿波说完,便拿着饭盆向饭堂走去。 吃完阿波打回来的午饭,邓老师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又倒在床上继续睡…… 晚饭时刻,邓老师被同学们叫醒,邀他一起去饭堂吃饭。他爬起来,才发现头晕晕的,走路头重脚轻,拿体温计一测,高烧接近39度。 现在是国庆节,明天又到了做家教的日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的时候病倒了。他内心着急,饭也顾不得吃,简单扒拉几口饭就回宿舍,他要准备明天上课的内容。 高烧不退,头晕目眩,怎么也看不进书!怎么办?又没办法通知对方停课。一筹莫展的时候,忽然想起暑假时秀梅说过她做家教的地方,刚好和自己的是同一小区。内心一激灵,可不可以叫秀梅帮自己去上课呢?毕竟那小孩是毕业班的学生,不能误了课程。想到这里,邓老师开始释然,病情好像也减轻了很多。现在就去找秀梅,顺便向她要片退烧药吃。 邓老师找到秀梅的时候,她正准备和同学们出去逛街。见他后,便推掉了。邓老师说明来意,秀梅一口应承。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停顿一下:“你真是我的好……妹妹。”第一次称她妹妹,还有点不习惯。 “你那么客气,我反而不好意思了。”说完,红着脸,眼睛看别处,说:“叫不惯就叫我秀梅好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秀梅先开口问:“你发烧去看医生了吗?” “没有,小事情,你那百宝箱有退烧片吗?给我一片就行了。” 秀梅踌躇了一下,伸手按在邓老师额头上,皱着眉说:“都高烧成这样了,还不看医生?”说完,拽着他的手,向医院走去。 由小到大都独立惯的邓老师,忽然被人关心,心里暖暖的,不自自觉的便跟着她走。在华灯初上的校园里被一个姑娘拉着走,很快就引来了同学们好奇的目光。邓老师察觉到同学们异样的目光,把手缩回来,对秀梅说:“我自己走就行了,你这样拉着我,被同学们看着怪不好意思的。” 被邓老师这么一提醒,秀梅脸上刹那间红霞一片。嘴却挺硬的:“我这是关心哥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完,自顾自的走在前面,邓老师连忙跟上。 看完医生,吃了药,感觉好了很多。两人慢慢的沿着大街往回走,霓虹灯下的街道,折射出梦幻般的色彩。五光十色的广告牌,装点着这繁华的街市。邓老师的心情放松了很多。看着眼前凭空得来的可爱的妹妹,邓老师会心的笑了。 以后几天,秀梅都在傍晚的时候打来两大壶开水,让邓老师洗澡。虽然他一再强调自己已经好了,洗冷水更有益于健康,但秀梅还是执拗的坚持。拗不过她,只好随她意。 每天都有美女来关心邓老师,这一特殊待遇,惹得同寝室的同学羡慕不已。大家都问是不是他女朋友,当得知是他妹妹时,群情激昂,纷纷央求邓老师介绍给他们认识。邓老师这时才留意秀梅,这个温婉娴淑,丰姿丽质的女孩。 同学们如过江之鲫般踊跃,都想和秀梅交朋友。有几个已写好交友信,希望邓老师帮忙传递。同学们超乎平常的热情,引起了邓老师的好奇。疑惑怎么那么多人喜欢秀梅?难道是因为长得漂亮?可是长得漂亮的姑娘大有人在,怎么偏偏只喜欢她一人?同学们的答案是她贤惠,懂关心人,娶这样的女孩做老婆会很幸福。 邓老师惊讶于同学们竟然想得这么深,这么远。一直以来都以成熟老练自诩,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当然有这么多男同学喜欢自己的妹妹,内心也挺开心的,说明有魅力,自己也脸上有光。从此之后邓老师便变成了信使,与秀梅见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每次送信给她,都要当着邓老师的面读出来,有些写得比较暧昧的语言,让人难堪。邓老师好几次制止她读出来,都被她拒绝。理由是读出来,让他这个哥哥把关,看哪个男生比较好,值得发展,这也是哥哥关心妹妹的表现。理由被她说得冠冕堂皇,让他无从辩驳,也只好由着她了。 最近这段时间,邓老师都过得光怪陆离,言不由衷。一面是要假装自己只是个单纯的送信者,对他们写的内容一无所知;另一方面还要对他们有时刻意打扮,早早就洗完澡准备出去,假装不知,打听是不是要去约会了?同学总是神秘一笑,不置可否。其实邓老师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这种感觉真的很特别,有点刺激又有点无良,正好填补了他的感情空窗期,令他慢慢从情感失意的漩涡中抽身出来。 令他奇怪的是同学们总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约会又失败了!邓老师问秀梅怎么总不赴约?秀梅反问:“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他们了,只是他们的一厢情愿而已。” “那你不答应,为什么还和他们书信来往?” “你哪只眼看到我写信给他们了,只不过他们都是你的同学,我不好意思直接拒绝罢了。” 很奇怪,听了秀梅的解释,邓老师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最近这段时间,和秀梅接触多了,每次听到她读同学写给她的信,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心里酸酸的!特别是好兄弟阿波写给她的那封信,文采斐然,情感细腻。其中有几句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可爱的公主,今天在饭堂我又见到了你。你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像一朵云彩从我眼前飘过,我想追上去,又怕自己的鲁莾惊动了你。我不想打破这种美好,让你身上流动着的光彩消失。我就远远的站着,直到你走远,你就像皎洁的白月光,柔和又飘渺…… 听到这里,邓老师全身起鸡乸皮,想不到平时大大咧咧的阿波竟然写出这么旖旎的情信。秀梅读到这里,抬起头似笑非笑地问道:“你写给女朋友的信有这么肉麻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秀梅的话仿佛给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来一刀,心隐隐作痛。邓老师故作平静地说:“我女朋友还在天边,所以,我写不出。” “谁信你还没有女朋友?反正我不信!”说完,笑嘻嘻的站起来:“去自习室学习,你去不去?” 邓老师竟然没有拒绝,跟着她来到了自习室。两人第一次这么近的坐在一起,若有若无的香味萦绕着他,氤氲缱绻的氛围,让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和青芸在一起的时光。他侧过脸,偷偷地看了看秀梅。专注学习的女孩就是美,眉眼间流露出的平和,由内及外所散发出的书卷气息,如兰花一样淡雅清馨,高贵典雅。 第三十章 每年的端午前后都是暴雨频繁的时节,铜锣村在暴雨的冲洗下焕然一新。山溪涨满了水,险峻处竟也发出咆哮之声。暴雨使得村民都困在家里望雨兴叹,在家里没事干,端午节前几天就开始包粽子。 村头的秀才李先生的媳妇美凤早早就开始准备,包了一箩筐的粽子。雨水滴答,粽子飘香,浓浓的节日气氛。祭完祖,一家子围坐吃粽子,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这就是温馨的家该有的样子。 李先生的母亲见儿子已经娶了媳妇,孙子也快要出世,心情大悦,一个人就吃了一条粽子。当天晚上就觉得肚子发胀,李先生要带她去看医生,死活不肯去,只让他在柜子里找片腹可安吃,便早早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便听到母亲房里传来呻吟声。李先生急忙披衣起床,探问母亲身体哪里不舒服? 原来昨晚肚子发胀一夜没睡,到下半夜腰骨又开始痛得直不起来,翻来覆去熬到鸡啼,想着反正睡不着,干脆起来煲早餐,殊不知年老体衰,一个趔趄站不稳,人整个坐到地上爬不起来。李先生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不妙,连忙进房问伤到了哪里?李老太太指着尾椎骨说:“就这里痛得不行。”李先生不敢大意,把床上的棉皮铺在地上,慢慢挪母亲坐在棉皮上,便出门去村东头请孙医生。 来到村东头,孙医生还没起床。李先生心里着急,顾不那么多,“呯呯”地敲起门来,在黎明前的乡村显得格外清晰。孙医生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出于职业的敏感,他料到一定有什么突发的病症,急忙穿衣起床开门。问明情况后,拿了药箱便跟着李先生出了门。 回到家里,美凤已经起床,腆着大肚子在给老人喂水。孙医生进了门,问道:“李大娘,你哪里不舒服?”李老太太小声呻吟,指着尾椎骨以下的地方说:“就是这里,今天早上想起床煲早餐,站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痛得爬不起来。” “你年纪大了该享一下清福,由年轻的去做就行了。”孙医生蹲下来,准备为李母检查。 “我也很少煲早餐,平时都是儿子起床煲。今天是因为昨晚吃了一条粽子,一夜没睡,想着反正睡不着,干脆起床煲早餐。” “你老人家少吃糯米做的食品,对胃不好,也伤腰。”顿了顿,用手轻按尾椎骨部位问:“这里按着痛吗?” 李老太太摇摇头,不太肯定的说:“不是很痛,好像不是这里。” 孙医生站起来,对李先生说:“庆幸不是跌断骨,只是跌伤坐骨神经,卧床一两个月就会好。” 听了孙医生的话,李先生紧张的心情才稍稍宽慰。于是按照孙医生的指导,把母亲抬上了床。孙医生开完药,还拉了一会家常才离开。 送走孙医生,美凤急忙进厨房舀了一碗新煲的粥,一口一口地喂李老太太吃。吃完粥,又安顿她睡下才出去忙其他事情。 在李先生夫妇的精心照料下,李老太太恢复得很快。两个月后已能下床行走。这时美凤也临盆了,生下个大胖儿子,双喜临门,皆大欢喜。李老太太看到孙子笑得合不拢嘴,每天都笑呵呵的忙前忙后,李先生劝她多休息,自己可以搞得掂。她总是说:“你一个大男人的懂什么照顾人,坐月休养不好会留下病根子。” 日子就是在这样忙碌而又有奔头的生活中悄悄流逝,很快就到孙子出月的吉日。母子俩商量好了,一定要大办宴席,请亲朋好友一起庆祝。 喜宴的前夜,母子俩送走来帮忙准备第二天酒席的乡亲后,坐在屋厅逗小孙子玩。李老太太开心地叹道:“现在好了,你也成家立室,还生了个大胖孙子。我死都瞑目了。你爸泉下有知也该高兴了!”李先生责怪她说:“妈,你又来了,总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去睡。明天还要接待亲戚。”李老太太笑呵呵地站起来,蹒跚走向房间。 第二天,亲戚朋友都来恭贺李先生老年得子。屋厅站满了人,看着美凤抱着小孙子,都送上美好的祝福。这时有人发现没见李老太太,李先生也觉得奇怪,平常这个时候母亲早就起床喂小孙子了。急忙走进房间,掀起蚊帐,母亲睡得很安祥,李先生像被抽空的皮球,跌坐床前。 喜事变丧事,始料未及的意外,完全打乱了原来的计划。李先生脑子一片空白,跌坐在屋厅的沙发上。接下来该做什么完全没有了主见,脑子一团乱麻。姚老爸和德叔过去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老太太已经七十多岁也不算早夭。为今之急是先把丧事办了。李先生只好强打精神,说:“要做什么,你们说,只是我现在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就有劳两位帮忙了!” 姚老爸和德叔点点头,开始分头去办。现在亲戚都已经到齐,通知的工作就可以省了。姚老爸开车去镇上买丝被,毛巾,手电筒……请道士做法事。德叔去砍蕉树,把它割成碗口大的一小段,作为点香用。请村里上了年纪的妇女帮老太太擦身,更衣。一切都安静有条不紊地进行。 晚上做法事,李先生全程都要参与,通宵不睡。美凤抱着孩子在房里低泣。本来要热烈庆祝的喜事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和了。美凤既悲伤又害怕,为孩子的未来担忧。 送走了母亲,李先生才慢慢的醒悟母亲已经离他而去,悲伤的心开始有痛觉,仿佛一夜之间,头发染上了一层霜。整天沉默寡言,不发一语。所谓大音希声,大痛其实也是无声的! 与李先生的悲痛相呼应的其实还有一个失意的人,就是姚老爸。不久前收到消息,为了节约木材,保护森林资源,广州不能再用松木板做建筑模板,改用胶合板。这意味着家里很大的一笔收入财路从此就没有了。为了这事,姚老爸没少伤脑筋。好在少华争气,六年级毕业试考得不错,考上了雾柳镇第一中学。铜锣村考上镇第一中学的还有建萍、鸿明,火生考得差点,只能上镇第二中学。这个好消息,让烦恼的姚老爸心情稍微舒畅些,晚饭后很少出门的他竟到德叔家窜门去。 德叔正为火生考不上镇第一中学而恼火,见姚老爸过来窜门,更觉得脸上无光,冲着火生说:“你看你,羞不羞,人家少华就是争气,不用父母操心。我养你这么大,白养了。早知你不是这块料,就应该送你姐继续读书。” 姚老爸急忙打圆场说:“其实火生也很不错的了,动手能力又强,家里的柴火都是他一个上山捰,顶一个大人的劳力。” 火生见姚老爸来为自己说话,正好让自己有逃脱的机会,一溜烟的走上棚躲进房间里。德叔也只能摇头兴叹,请姚老爸进堂屋里坐。两人坐定后,不约而同谈起李先生,这个李老太太捡来养的儿子,比亲生的儿子还孝顺。跌伤卧床不起的时候,夙兴夜寐,不离床半步的服待老人家。李老太太之所以那么快就能下床,全赖他两夫妇的精心照料。可惜,天不从人愿,李老太还是死了。说完,两人情不自禁地叹息:“世事无常,还是要活在当下,开心过日子才是正道。” 德叔抽了一顿水烟筒后,压低声音说:“听说老太太死后,李先生每天晚上都添一碗饭,点上香,放在厅里敬。”这倒是新鲜事,引起了姚老爸的兴趣。德叔接着说:“听说头七的那天晚上,李先生敬完香就去睡觉。到了凌晨,家里的挂钟刚报完时,就听到厨房的煲盖响。” 姚老爸不太相信,觉得这都是谣传而已。德叔见姚老爸不信,正经道:“刚开始我也不信,后来问美凤,确有其事。刚开始是‘呯呯’两声,接着就是‘呯呯呯’,像有人敲的那样。美凤吓得抱着儿子瑟瑟发抖。倒是李先生大胆,披衣起床,走到厨房悲声喊‘阿妈,你回来了?’” 听到这里,姚老爸不胜唏嘘,大叹:“李先生真是大孝子啊!”德叔也叹道:“听说那一晚,李先生坐在屋厅里,灯亮了一晚!” 第三十章 (二) “难得有这么孝顺的儿子,何况又是捡来养的,亲生的都不见得有这么好!”顿了顿,姚老爸话锋一转,说:“我听说,最近村里都盛传是美凤的儿子克死了老太太,你觉得对吗?” “这个我不懂,都是老古话传下来的东西,谁知对不对?”德叔摇摇头说。 “嗯嗯,我也觉得没必要去深究这些东西。现在是新时代了,老一套封建迷信不可取。” 两人闲谈到半夜,姚老爸才从德叔家出来,借着微弱的灯光摸黑回家。和德叔聊天后,心情轻松了很多,看来人真的是群体动物,有个人说说话,感情就有了宣泄的地方。所以,人不能没有朋友。 时间按着它的节奏向前推进,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少华收拾好行李,装在姚老爸为他准备的小木箱,坐上姚老爸的摩托车便开始了他学习的新旅程。对于初中生活,少华是既向往又忐忑。 来到久负盛名的雾柳镇第一中学,姚老爸很自豪地对少华说:“儿子,以后你就要在这里学习生活三年。这里集中了全镇最优秀的学子,你要加倍努力,才可以出类拔萃。”少华默默地点点头,已经开始懂事的他明白这句话的份量,来这里就是要学习的,他要做的就是心无旁鹜的学习。 学校里,同学们都带着兴奋和好奇的心情走来走去,忙着交学费,交米,铺床,找教室,平时幽静空旷的校园顿时沸腾起来。少华也加入这沸沸扬扬的人群中,按照学校的指引忙乱着,姚老爸去交完学费回来,见少华已经铺好床,便在床上坐下,对他说:“你和建萍都分在2班,鸿明分在3班。这样好,你们可以互相照顾。” 听到姚老爸说建萍和自己同一班,少华内心不免有点小惊喜,初来乍到的陌生感让他感到孤独无助,现在听说有一个自己熟悉的人同班,倍感温暖,对新班级也有了更多的期待。 姚老爸看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从钱包里掏出5块钱对他说:“刚才交学费时,班主任说今晚就上自修,你要到星期六下午才可以回家,给点钱你作零用。” 少华接过钱,想到要这么久才能回家,心中难过。由小到大都没出过远门的他,第一次要在学校住宿,面对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同学,一时还难以适应。现在突然要和家人分别,独自一人在远离家乡的学校学习生活,孤独、茫然无措使他对姚老爸特别依恋。可是姚老爸只对他说了一句好好学习,便骑着摩托车使出了校门。 少华是一直看着姚老爸消失在视线之外才回转身,打开箱子,取出衣服准备去洗澡。他要让自己忙起来,这样时间就不那么漫长了。冲凉房里人声鼎沸,两边用红砖砌了一米多高的墙分成两排洗澡间,中间一条湿漉漉的过道,人行其中要小心同学淋水时溅起的水花洇湿衣服。少华从冲凉房外的水池提了一桶水进去,等其中一间的同学洗完就霸住洗澡间,这样才能有地方洗澡,洗澡像打仗一样紧张! 洗完澡,打饭也是一个问题,拿着饭盆站在学校厨房前的泥地里排队等分饭。看着长长的队伍像一条弯曲的长蛇缓慢向前移动,饥肠辘辘的他感觉队伍慢得像蜗牛一样。偏偏这时有个高年级的同学欺负他是新生,插到他的前面,面对这个长得比他高大,一脸神气的学长,只能敢怒不敢言。这时队伍中有一个同学站出来说:“喂,同学你插队了,赶快回到你原来的位置。” 高个子学长脸上一愣,上下打量这位站出来打抱不平的同学,问道:“你是哪个班的,敢管到我头上来了?” 那位同学毫无怯意,盯着他说:“我是初一(2)班的新生,你不按规矩排队就是你的错。怎么样,要不要我现在就去告诉老师你插队?” 高个子刚想发飙,突然被眼前的新生呛得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恶恨恨的瞪了他一眼,悻悻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看来老师还是挺管用的,一物降一物!少华感激地向这位仗义执言的同学笑了笑,两人点头示意算是认识了。 回到宿舍,少华主动走到他面前,说:“我叫少华,刚才多得你挺身而出。” “我叫廖仕壮,出门在外就是要坚强点,你越怕别人就越欺负你。”仕壮笑呵呵地说,说完用匙羹挑起通心菜放在眼前对天敬一下,舌头一卷,吸进嘴里。 少华觉得仕壮吃菜的方式很新奇,说的话也让人耳目一新,细品还挺有道理。两人边吃边聊,很快就成了要好的朋友,连洗饭盆都一起去。有了新朋友,想家的心就不那么浓烈了。 晚自修,同学们都回到宽敞明亮的教室。班主任是一位年轻的男老师,三十左右岁,自我介绍姓曹,名斌。曹老师话不多,只是简单问同学们饭吃饱没有,床铺好没有,强调几点纪律,便开始发课本。 少华拿着到散发着墨香的新书,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了起来。很快就沉浸在书香的世界里。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新世界,里面有很多现实生活接触不到的新事物,有美好的情感,有世界风光也有精妙的代数几何。 课间休息时,少华环顾教室,满满当当一室的同学。听仕壮同学说一共有60位同学。少华想到以后三年都一起学习生活,这些陌生人最后都会变成一条战壕上的战友,与艰苦的条件作战,与浩瀚的知识海洋战斗,克难攻坚,改变命运。想到这里,少华内心陡然升腾起一股豪气,离家的思念之情也随之减弱,男儿就该志在四方,拼搏,少年! 这时少华留意到建萍,她坐在第三组,与自己的只隔两个座位的距离。建萍也发现了他,抬起头对他莞尔一笑。少华感觉,可能是新环境,同学们都比较内敛,或者是经历过人生的第一次转折点考试后,都长大了。连平时活泼开朗的建萍,一个暑假不交流,竟也变得这么内敛,淑女范十足。 开学的适应期短得可怜,少华还没来得及品味初中生活,新鲜感还没过,就被学习的洪流淹没,卷进滂滂大潮中。这些大部分来自农村的学生,有着惊人的自觉,早上天还没亮就起床,摸黑去打早餐。等少华准备去吃早餐,他们中已有不少人开始洗盆,个别教室已经灯火通明。同学们的拼劲,看得少华胆战心惊,不得不加快节奏,加入他们,追求上进是这一年龄段的共性。慢慢的,他开始习惯,甚至有点喜欢上这种漆黑中响彻校园的塑料凉鞋拍打校道的“啪啪”声。急促富有节奏,仿佛急行军,这是我们的冲锋号,冲锋陷阵,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很快,第一周的学习生活就要结束。星期六的中午,想到很快就可以回家了,激动得睡不着觉,翻来覆去,最后干脆坐起来看书。想不到给在宿舍外巡查的值日生看到,扣了2分。起午睡后,班主任就找少华过级室了解情况。尽管内心有委屈,但还是虚心接受了批评教育。班主任见他已经认识到错误,不再多说,简单教育几句就让他回教室。开学第一周就挨批评,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从级室回来,他暗暗下决心,以后要更严格要求自己,做个全面发展的好学生。 受批评的不快,很快就被回家的喜悦冲淡。下课铃一响,同学们就拿出50米冲刺的劲头,箭一样冲出教室,涌向校门口。校门外,鸿明的爸爸炳叔已经开着拖拉在等侯。姚老爸已经和炳叔说好,第一周就让他来接,以后就让他们骑自行车去学校。 第三十一章 少华一步跨上拖拉机尾兜,把装书的袋子一放,便向坐在驾驶室的炳叔问好。炳叔笑呵呵地问少华在学校习惯没有,伙食怎样?少华犹豫了一下,回答:“学习比小学紧张,还能适应,就是伙食太差了。一周才有一次肥猪肉吃。” 炳叔听了哈哈大笑,说:“是你爸能赚钱,伙食好,在学校不习惯。我鸿明就没有你那么好的伙食了,一周也没几次猪肉吃。”顿了顿,接着说:“关键是学好成绩,有个好前程,以后不愁没猪肉吃。” “炳叔说得有道理,我会努力的。”少华答得很爽脆。这时,鸿明也出到了,爬上车。炳叔见鸿明已经上车,拿出搅火棍准备发动拖拉机。突然,人群中传来清脆的呼喊声:“炳叔,能载我一程吗?”少华循声望去,来人正是建萍。原来她正准备坐班车回家,刚好碰见少华坐在拖拉机上。 回家的路上,三个初一的新生滔滔不绝地谈论着学校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学校的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新的环境,新的,所有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既是机会又充满挑战。建萍坐在边上,大多数是微笑着听他们两个聊,偶尔插两句,有一个忠实的听众,少华和鸿明聊得更加起劲。在树影斑驳的乡道中撒下一串欢乐的笑声。 回到铜锣村,刚下车,就见到村民聚在德叔的小店里热议着什么有趣的话题。少华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家都不回,径直向德叔的商店走去。建萍下了车,向炳叔道谢后,便往家里赶。她才没有少华那么八,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她是家里最大,后面还跟着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她要回家帮忙煮饭,喂鸡……一大堆的工要做。 少华挤进人堆,好奇地倾听大人们的谈话。有人发现了他,说:“姚老爸的大公子回来了,你们说话注意点。”众人闻言,都噤声沉默了起来。见大人们都不说话,自己觉得无趣,只好退出,磨磨叽叽地往家里走。 回到家里,弟弟正在打扫庭院,见少华回来,兴奋地走过来迎接:“哟,你终于回来了,你去学校后,我一个人都没个伴,无聊死了。”姚老妈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呵呵地问:“放学了,在学校习惯吗?饭菜是否可口?” 少华顾不得回答他们,没进大门便忙不迭地问姚老爸去哪了?怎么刚才村里的人见到他就不敢再讨论,是不是和姚老爸有关? 少东见他回来就问有关父亲的事,有点生气地说:“人家说的话你就不理,父亲能有什么事?不就是昨晚喝醉酒,现在还在床上睡而已。” 原来自从向广州贩模板这条财路断绝后,姚老爸便终日闷闷不乐,刚好少华又去上初中,开销增加,经济压力一下子大了很多。昨晚又有以前的工友来讨建房的工钱,一时不知去哪凑这么多钱,心中烦闷,吃完晚饭便到村头去散步,刚好碰上秀才李先生。李先生最近丧母,心情低落,偏偏村里又疯传是儿子克死了母亲,两面夹击,使得本已悲痛欲绝的心雪上加霜。 两个人碰在一起,心境契合,不禁惺惺相惜。姚老爸劝他不必想那么,毕竟人死不能复生,生活还要继续,作为儿子,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李先生叹息一声,说:“话虽如此,但真遇上谁又能无动于衷,全身而退呢?”正所谓: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李先生文绉绉的背诵诗经的句子,姚老爸一句都听不懂,只是从语气猜测应该是抒发不能终养父母的痛极之情。自己本来就心烦,被李先生的情绪感染,窒息般的压抑感扑面而来。姚老爸读书不多,情感没李先生那么细腻丰富。以前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几个做泥水的哥们聚在一起,几杯“马尿”下肚,什么事都是浮云,堪至整个铜锣村都是他们的了。当即便拉着李先生一起回家,斟酒一浇胸中块垒。 李先生几杯酒下肚,话匣子便打开了。村里人都说是我儿子克死了母亲,我是不信的,这是毫不科学的说法。我心里清楚,明明是母亲病刚好,吃了那么多药,身体比较衰弱,刚好碰上美凤产子,要照料母子忙前忙后的折腾,劳心劳力,最后油尽灯枯。我之所以烦,是因为村民的无知到处乱说,偏偏美凤却信了,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一脸内疚的样子,真想骂她,后来想想,还是罢了,读书少,见的世面又不多,能要求她怎样呢! 姚老爸给李先生斟满酒,点头赞同李先生的说法。其实我也不信,一个屁大的小孩,什么都没干,怎么就杀人凶手了。姚老爸文化水平有限,话糙词拙,说话就是这样词不达意。李先生也不想解释“克”字的意思并不是“杀”。他抿了一口酒,继续说:“我最伤心内疚的是不能及时洞察母亲的身体状况,不能阻止她继续为我们操劳,最后造成母亲猝死。”说完,仰头干了杯中酒,叹息道:“还是我疏忽了,老年得子的欢喜冲昏了头脑!” 姚老爸安慰他说:“你也不必太过内疚,我最近觉得,这人生的事情总有个定数。比如前几年,我贩模板做得风生水起,谁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没得做?正如你们知识分子说的什么事……那个……八九的。”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李生先补充说。 “啊……对,你们知识分子就是不同,说话比我这个大老粗文雅。” 两人边饮边聊,一直喝到凌晨才散。临出门时,姚老爸担心李先生喝了那么多酒,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决定亲自送他回去。喝了酒的人,话也多,两人相扶着边走边聊,不多时就到了李先生家。到家后,李先生也不进门,转身对姚老爸说:“伙记佬,我看你也醉了,我还是送你回家。”姚老爸也不推辞,欣然接受。 两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谁也不放心对方独自一个人回家,到家后都要回送对方,就这样,一直送到天亮,被早起的村民发现才停下来。 少华听少东讲完,一时忍俊不禁。笑完后,又觉得奇怪,这样送来送去那么久,早就该酒醒了?既然酒醒了,为何还要这样来回送呢?一时想不通,回到房间后,坐在书桌前发呆。 晚饭的时候,姚老爸终于起床,少华和少东急忙给他添饭,舀汤。晚餐的菜式很丰盛,有洋葱炒瘦肉,豆腐,青菜,猪骨汤。少华饿了一周,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大家坐定后便狼吞虎咽地大嚼起来。姚老爸看着他狼狈的吃相,温和地说:“慢点吃,不够的话,明天再买。” 晚饭后,姚老爸让少华两兄弟坐下,先了解少华在学校的情况,是否适应。然后勉励他们两个要好好读书,只有读书才能走出农村,以后的日子也安稳很多。沉默了一会,姚老爸接着说:“如果不读书,没有一技之长,就会像我一样,只能看天吃饭。老天爷照顾的话就过得好一点,老天爷什么时候不耐烦了,就只能干着急了。”姚老爸一番云里雾里的话,让两兄弟摸不着头脑。还是少华忍不住,问道:“老爸,发生什么事了?”姚老爸便把广州不能再用松木板做建筑模板的事说了出来。原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情,现在这消息比自己想象的好太多了,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第三十一章 (二) 晚上少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虽然他的大床比学校舒适,但一点睡意都没有。他还在想姚老爸和李先生互相送到天亮的事情。联想姚老爸讲的话,少华忽然明白一个道理:烦恼的人不恋床,内心寂寞的人怕孤独。少华意识到属于姚老爸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少华晨读完,正在伺弄他的花花草草。院门外传来女孩的欢笑声,人末到声先到。少华不必猜便知来者何人,一定是建萍无疑。本以为她已经变淑女了,看来本性难移,还是风风火火的性格。 建萍来到少华面前,先是夸少华种的花长得好,有生活情调。然后转入正题,询问少华星期天晚上能否载她一起去上学? “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原来是为了此事。行,今晚吃完饭,在村口等我。”少华给花松土,头也不抬就答应了下来。 上学的问题已解决,建萍松了一口气。如果少华不答应,又要她老爸骑着28寸的老古董载她去学校,来回一趟费时耗力不说,回来时天色已晚,不安全。建萍见少华种的菊花长得特别好,问他说:“我看你种的花,菊花是长得最好的,叶片肥大墨绿,枝干粗壮,根系发达。你是怎么种的。” 这个问题可把少华难住了,难的不是问题本身,而是问问题的人。如果是火生问的话,他可以直接回答是晚上撒尿淋出来的。虽然现在上初中已经不敢再撒尿,但之前的“付出”还是体现了出来。少华沉默半晌后,说:“我和菊花的感情好,最疼菊花啊。” 少华这种无厘头的说法深得周星驰的精髓,竟把建萍唬住了。狐疑地看着少华,表情一愣一愣的,嘴唇嚅动了一下没说出话来。沉默良久,还是忍不住,半信半疑地说:“你就很瑟。看你嘻皮笑脸的,一定是言不由衷,菊花怎么可能有感情?难道已成精?” 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喜欢斗嘴,以前少华总是斗不过她。每次,建萍都是噼里啪啦的一阵机关枪扫射,少华便败下阵来。曾经有一段时间,少华甚至怀疑建萍的嘴唇那么薄是因为说话多给磨薄的。今天少华改变策略,改为迂回战,成功地把她唬住,让她的机枪哑火。正暗自得意时,想不到建萍会观察表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戳中了他的内心。看来以后都不要和女人吵架,话不多的建萍更可怕,少华暗忖。 傍晚吃完饭,少华推车出门,建萍已经在村口等侯。远远看去,婷婷玉立的倩影,立刻吸引了少华的眼光。平时没有注意,原来李家已经有女初长成。少华骑到村口,向建萍打了声招呼,放慢车速,建萍轻轻一跃便坐上了少华的车。少华看到建萍身轻似燕的身影,打趣说:“真看不出,你长得这么胖,上车倒是挺利索的。”说完,还故意作很吃力的样子。 想不到这句话竟然惹怒了建萍,忿忿地说:“姚少华,你真是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我有你说的那么胖吗?”和建萍斗嘴这么久,第一次见她生气,吓得少华只好闭嘴,默默地载着她向学校驶去。看来,女生对自己形象的重视程度从来都比别人想象的还要严重。 回到学校,新的一周又开始了,有了第一周的交流接触,同学们渐渐熟稔起来。适应初中的学习生活后,少华变得如鱼得水,他如饥似渴地遨游在知识的海洋中,上课成为他最喜欢的精神活动,特别是英语课。英语老师幽默风趣,寓教于乐,经常在课常让同学们扮演英语课本中的人物对话,在快乐活泼的氛围中不知不觉就熟练了课本的内容。 在少华沉浸在看其他同学演情景游戏的时候,英语老师点了他和建萍的名,让他们分别扮演李雷和韩梅梅对话。 建萍站起来,略微羞涩地向李雷(少华)问好:“hello!” 李雷回应:“hello!”声音洪亮,富有激情。是的,现在少华很激动,此时他正用英语和建萍聊天,分外自豪。 “y na is han i i what''s your na?”受少华影响,建萍也进入了角色,声情并茂地说起了英语。由于投入了情感,声音抑扬顿挫,婉转动听。 “y na is li lei” 虽然是短短几句问候语,但对于从来没说过英语的少华来说已经很满足。以前听邓老师说英语是国际语言,学好英语走遍世界都不怕。现在自己也会说简单的英语了,真是激动人心的改变。知识的泉水把心田灌溉,让少华的精神世界日渐丰富润泽。 建萍和少华的精彩表演获得了全班同学的肯定,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少华得意地看向建萍,发现她也特别高兴,正冲着自己点头微笑。少华的初中生活充满了阳光与欢乐。 正在少华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的时候,一个不大不小的流言开始在班中传开来。事情还得从那次英语情景对话说起,自从少华和建萍版的李雷和韩梅梅“一炮而红”以后,就有了“群众基础”,每当新课里有这两个人物出现,同学们就起哄,让少华和建萍来演。英语老师为了显示民主自由,多数情况都会“顺应民意”,让他们“登台表演”。或许是平时斗嘴多的原因,他们两人的对话总是透出更多的自然和默契。为了能更顺畅地说出英语台词,少华总是抢在新课之前就跟着随身听熟记课文,这无形中就促进了他的英语学习。 少华和建萍的角色深入人心后,同学们见面干脆就称他们为李雷、韩梅梅。甚至到最后英语老师有事找他们的时候,一时记不起名字,都用李雷、韩梅梅代替。对于同学们给他们的外号,少华是从来都不放在心上,有时还有点自鸣得意。同学们这样称呼我,说明我演得还是满成功的嘛。建萍可没有少华那么乐观,女孩的心思向来缜密,她害怕到时会有不利的流言出来。果不其然,同学们在赞叹他们俩的默契的时候,班里的“故事会”李东生就说出了自己的新发现。 “你们留意没有,建萍上学回家都坐少华的车尾,原来早已暗通款曲,所以心有灵犀。” 听了李东生的报料,大家恍然大悟,都说这个才是一元一次方程的解。李东生说的话被刚打饭回来的廖仕壮听到,恶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说:“就你八卦,你不说话没人说你哑的。有这种闲工夫,不如去教室做几道数学题。”同学们平时就有几分忌惮这位爱憎分明的“侠客”,现在看到他眉毛倒竖的样子,都噤声不语,低头吃饭,一时宿舍里安静了下来,只剩匙羹刮过盆底的“嘎嘎”声。 同学们的讨论虽然停止了,但他们的讨论结果“一元一次方程的解”却像一夜春风,吹遍了大街小巷,沟沟壑壑。很快班主任就收到风,把少华和建萍叫到了级室。班主任先问他们俩的学习生活情况,突然话锋一转,询问他们俩是什么关系。面对刚才还和蔼可亲,刹那间就变得严肃的班主任,少华和建萍一脸茫然。少华嗫嚅问道:“什么关系?……不就是……邻居……不,同学关系吗?” “我听同学们反映说你们两个拍拖了。” 班主任这句话一出口,立刻雷到了建萍。由小到大都是家长老师眼中的乖乖女,想不到竟然有同学传出这样的风言风语。 少华脑子飞快转动,他想起了前两天仕壮同学说的关于他们俩的传言。立刻平静了下来,君子坦荡荡,身正不怕影斜。当下便向班主任解释:“老师,你说的应该是建萍经常坐我车尾?那是因为她家只有一辆除了铃不响其他都响的28寸老古董,她不愿骑,只好坐我的顺风车而已。” 从级室出来,少华不得不佩服建萍的判断准确,思考周全。 第三十二章 自从被班主任叫去级室后,建萍和少华之间相处就多了几分顾忌,不再像以前那么自然,两小无猜。 人有时挺奇怪的,当一种关系已经习以为常,反而没那么多心思想其他。现在给班主任点破,打破了这种关系的平衡,反而让他们经常会往男女关系那方面想。刚开始他们都怕逾越分际,注意和对方的接触,尽量避免不必要的交集。可是同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怎么能避免得了?远的不说,就是周末快到了,建萍怎么回家,要不要继续坐少华的车尾? 为了此事,少华专门找廖仕壮同学谈过。廖仕壮快人快语,直接就说:“怕什么,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坐车尾怎样了?明人不做暗事,他们爱怎么说让他们说去。”廖同学的话,激起了少华内心的豪气,他本来就是不拘小节的人,被廖仕壮一鼓劲就更加觉得气定神闲起来。 少华已经打定主意,车照骑,人照载,除非建萍不想坐。一想到建萍,他内心又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是的,就个人来说,他现在已经不在乎同学们的流言蜚语。但却要考虑建萍的感受,她是否同样不在乎?女孩子脸皮都比较薄,还是算了!少华想到了鸿明,他也是铜锣村的,找他载建萍回去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中午吃完饭,少华破天荒不上教室学习,他已经约好鸿明到运动场见面。鸿明吃完饭就到了运动场打篮球,少华来到,鸿明把球传给他,说:“要不要来一场。” “来就来。”少华接过球,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篮球擦着篮板进了网兜。两个少年开始围着篮球转,球在他们的手上跳跃滚动,时不时就有一个精彩的穿针,引得对面教学楼的同学站在走廊观看,爆发出阵阵热烈的掌声。 两人边打球边聊天。少华把最近因为搭建萍上学而产生的风波简单的陈述了一遍,完了,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鸿明,就是希望他能搭建萍回家,反正大家都是同村的。鸿明接住球,停下来。沉默了一阵说:“搭她回去不是问题,问题是我家比较近,我到家了,建萍还没到家,剩下那一段路怎么办?让她走路回家?” “你说的倒也是,这样,剩下那一段路就由我载她。”少华咂咂嘴说。 “这样的话又何必这么麻烦?你就直接载她回家不行吗?”鸿明不解地问。 “我倒没问题,只是怕建萍女生脸皮薄,被同学说得不敢坐我的车。” “你都不怕我胖压坏你的车,我怕什么。”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少华和鸿明诧异地转过身,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建萍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身后。她是在被同学们的欢呼声吸引到走廊后发现他们的。 女生泼辣起来,男生都逊色几分,这也是她的性格,做事风风火火的。虽然没做之前也会犹豫,甚至会想很多,但一旦决定了,就会立即去干。这可能是她小学多年担任班长养成的习惯。少华也是想到就干的人,最近却有时决定了也未必立即去做,他要缓一缓,考虑更周全才行动。这就是他经历了这一小风波后学到的东西。 现在好了,问题就这样顺理成章给解决了。少华一身轻松,对鸿明说:“来,我们再打一会。” 建萍站在场边成了忠实的观众,看到漂亮的进球就使劲鼓掌。有美女在旁边喝彩,两少年打得更起劲。只见他们身手矫健,球身娴熟,篮球在他们的手上变成一只温顺的猫,黏在他们的身上。 少华和鸿明的球技是五年级的寒假,邓老师和青芸去爬山回来后,见他们在小学的球场打球时教的。一年多来,只要有空,他们都会在球场挥汗如雨,日积月累,终有所成。 周六下午放学铃一响,少华便冲出教室,推着车来到校门外的榕树下,等了半晌,建萍才从校门出,跚跚而来。见少华已经在等她,脸含笑意,加快脚步向他走去。披肩的长头发随着身体上下律动。 少华见她来到,开玩笑说:“古人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诗句,现在有我们:铃响放学后,人约榕树头。” 建萍坐上车,笑着说:“就你会耍贫嘴,还文绉绉的。” 少华微笑不语,骑着车往铜锣村赶。一周没见家人了,此时他正归心似箭。 车过石仔桥向左转就是乡道,车轮碾过还没铺沥青的泥路发出“沙沙”的声音,犹如春蚕咀嚼桑叶,熟悉而亲切。只要过了石仔桥,少华就感觉回到家乡了,听到“沙沙”声,内心特别踏实,久违了,铜锣村。 乡道沿着河边走,时不时能看到河边的青翠鸟掠过水面,就在掠水的一瞬间,嘴里就叼着一条小鱼,鱼的尾巴还在不停的摆动。读小学的时候,少华经常在河里玩水,捉鱼。青翠叼的小鱼本地人称作河败鱼,反应敏捷,很难捉到,这小鸟却如囊中探物般容易。那时他就望着这小鸟出神,追着它到处走,希望有奇迹发生,青翠鸟不慎落入水中,给他捡到。只是这种奇迹到现在都没有发生过! 青翠鸟的抓鱼本领吸引了少华的目光,追随着它的矫健的身影,一时入了迷。 “小心骑车。”建萍尖叫着,声音紧张急促。 少华回过神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沿上,好险,再晚点就连人带车冲进河里了。建萍把持不住,身体往前倾,急忙抱住少华才避免了摔到地上的危险。 建萍跳下车,手抚胸口,嗔怪少华怎么骑车不看路,吓得她还剩半条命。少华也给吓得不轻,停好车,坐在路边默不作声。他现在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狂跳。一则是被刚才的险情惊吓到了;另一则却是因为刚才建萍的一抱,让他脸红心跳加速。他现在脑子里乱得很,情绪复杂高涨。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都怪那青翠鸟,少华捡起一块石子向簕竹林扔去。扑棱棱,飞出一只小母鸡般大的黄鹤鸟。少华一激灵,捡起石子对准黄鹤继续丢过去,可惜准头不够,大鸟身一斜,一个大拐弯滑翔进了山溪中的密林。 平静下来的建萍看到两眼发光的少华,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骑车不看路了。冲着少华说:“你真是为了鸟不要命的人,有那么吸引人吗?” 少华讪笑着,说:“你不懂,哪个男孩不喜欢小鸟的。它们自由灵活,想飞去哪就飞去哪,正符合男生渴望到处闯荡的性格。” 建萍惹有所思,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你说的似乎挺有道理,不过也不是绝对的。青芸姐就是想到外面的世界闯荡的人儿,但没发现她养过鸟。倒是你,三天两头就弄一只鸟来养,人家鸟妈妈都不知有多伤心。” 建萍的话带着几分童真,让少华咧开嘴笑了起来,却无以反驳。恢复平静后,他们再次启程,还有一段路要赶,不能逗留太久。这次建萍留了个心,提醒少华注意骑车安全。少华给她频繁的提醒搞得心神不宁,说:“不要这么啰嗦好不好,我会注意安全的了。” “啪”的一声,建萍打了一巴掌少华屁股,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少华一激灵,脱口而出:“你怎么像我妈一样?”说完便已经后悔。叫她作妈妈,我才没那么笨,少华暗忖。 建萍身一扭,嘟着嘴说:“不理你了,狗嘴里长不出象牙的家伙。”话还没说完,又吓得连忙抱住少华。原来,她的扭动影响了少华,车头急剧摆动了几下。但她的一抱,又让少华的手心冒汗,焦燥难受…… 第三十二章 (二) 回到家里,姚老妈责怪他怎么比平时晚回家。少华不敢说差点冲进河里,只是说半路车坏了,修车耽误了时间。姚老妈的语气缓和下来,问:“修车用了多少钱?够钱吗?看来每周要多给几块零用钱才行。” “小毛病,用不了多少钱。”少华只好敷衍说。 生活还得继续,有时善意的谎言比真话好用。躺在床上的少华惊诧于自己说谎竟然脸不红心不跳,还“感悟”出这么实用的生活经验。“唉,少华啊少华,你何时变得这么圆滑世故了呢?”自顾自的小声嘀咕着,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与少华的“圆滑”相比,邓老师显然没有少华的通融。虽然他们之间只相差七岁,但一个是七零后,一个是八零后,有着明显的代差。邓老师读初中的时候是八十年代,那时的农村还相对闭塞,89年台湾歌手费翔登上央视春晚的舞台,一曲《冬天里的一把火》红遍了大江南北,很快大街上就流行费翔的红色夹克,长头发。少华这一代出生后就没怎么饿过,虽然还是缺油少肉,但啃蕉树头是从来没试过的。而且随着同志92年南巡,国家确立了进一步开放的总方针,大量的外来文化涌进,也开阔了他们这一代的视野,对于生活的一些问题不再死钻牛角尖。人活得相对比邓老师这一代自我很多。 邓老师这段时间都和秀梅在一起,作为情信的传递者,他有更多的机会和她见面。每一次见面后,秀梅都邀他去自习室学习。他们都是穷家的孩子,出去逛街都是奢侈的生活方式。他们有句名言“无事不逛街,逛街必有损失。”于是自习室便成了他们最舒服的所在。在这里,环境优雅,掩映在绿树红花中的自习室,在漫射着柔软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宁静温馨。温馨,是秀梅散发出来的,邓老师刚好感受到了。 这段时间,邓老师几乎忘掉了青芸带给他的痛,每天按时起床,晨读,跑步,上课,晚自习。只是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两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不觉已泪湿枕巾。他知道,暂时还做不到心如止水般的平静,时不时还会浪高风急,暗流汹涌。欣慰的是秀梅竟然不知他失恋,还一再追问嫂子是何方人氏,姓什名谁。不知也好,省得她可能又热心过度,一次发烧她都把他照顾得像老母鸡保护幼仔那样,失恋了,岂不是整天围着他转,那样的话,就真搞出笑话了。邓老师很亨受现在这种状态,不远不近的,相处着舒服。 他很感激秀梅这段时间的陪伴,庆幸有这个半路捡来的妹妹。看来好心人还是有好报的嘛!相处多了,邓老师已在内心认了这个妹妹,有时血缘不一定是亲情的纽带,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的那个人往往是你一生中最忘不掉的人。 时令已到深秋,天气慢慢开始转凉,昼夜温差大,晚上已有些寒意。看着身边的秀梅还穿着洗得发白的单衣,邓老师内心忽然一颤,生活的窘迫曾经也让他在同学们面前直不起腰。直到初中毕业,他都没穿过运动鞋,冬天也是穿一双塑料凉鞋。最怕的就是排队打饭,冻得已经开裂的开脚,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堪回首的日子。 现在哥哥和嫂子已经在装修行业站稳了脚根,有了一席之地,零用钱也开始宽松起来,加上自己又去做家教,吃穿用度都自由了很多。自己的嫂子同时也是秀梅的姐姐,平时寄钱来都是平均每一人份,可是秀梅节俭惯了,总是把钱省下来,给家里的爸妈寄去。还不忘叮咛两老要吃好穿好。 “今天晚上不学习了,我们出去逛街。”邓老师把笔一放,对秀梅说。 秀梅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邓老师说:“今晚怎么突然有雅兴去逛街了?你买彩票中奖?” 邓老师不作解释,拖着秀梅就往外面走。他现在内心暖烘烘的,同时也觉得特别自豪。他要带妹妹去买几件合时合体的衣服。有能力关心别人其实也挺幸福的。 大街上华灯初起,天还没黑透,已经有市民三三两两出来散步。邓老师发现散步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年轻人都是步履匆匆。他们或者刚下班,赶着回家做晚饭,或者是去赴晚宴。食在广州真的是名不虚传,每当夜幕降临,美食一条街就客如云来,各式美食应有尽有,各种消费阶层都能找到适合他们消费能力的美食。 邓老师指着前面的海鲜城说:“秀梅,总有一天,我们也要像里面的客人一样,衣着光鲜,觥筹交错,优雅地坐在里面,品尝海鲜的鲜美。” 秀梅一脸神往地看着里面的客人,说:“长这么大,我还没吃过海鲜呢!希望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坐在里面大快朵颐。” 其实邓老师也没吃过海鲜,来广州一年多,只出去吃过一次东西。那天是做家教的孩子学习成绩进步了,家长为了答谢他,请他去喝茶。以前读中师的时候就听同学们聊过喝茶,当时就听说有很多东西吃。真正进了酒家,才惊诧于糕点的丰富,名为喝茶,实质是吃糕点和各类精致的食品。想到那次喝茶,茶点的丰富真的让他大开眼界。像秀梅和自己都是贫苦家庭出身的穷学生,如果不是机缘巧合,真的没机会上茶楼!不过,一切都会有的,对于未来,邓老师还是挺乐观的。想到这里,邓老师语气坚定地对秀梅说:“会有机会的,以后我们也要像城里人那样,有空就上茶楼喝茶,去海鲜城吃海鲜。” 说话间,不觉就来到了一间品牌衣服专卖店前。邓老师踌躇了一下,还是拉着秀梅进了店。店员的服务态度相当好,见到他们进来便笑脸相迎,说:“欢迎光临,两位想拣什么款式的衣服?” “随便看看。”邓老师点头微笑说。 店员便跟在秀梅旁边,顺着她的目光介绍:“这一款是今秋的新款,你皮肤比较白,穿上去最衬你了。” 邓老师翻看衣服上的标价,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额头冒汗。秀梅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转身笑着对店员说:“这衣服好是好,只是不太适合学生穿。”顿了顿,对邓老师说:“这衣服都是正装,有点过于严肃,我还是喜欢穿运动休闲类的。”说完,对店员笑了笑,拉着邓老师出了店门。 秀梅笑嘻嘻的几句话,不着痕迹地让邓老师避免了尴尬。既让他有了台阶下,又保护了他的自尊心。 出了店门,邓老师一身轻松,好在秀梅解围,如果她真的选了那套衣服,囊中羞涩的景况就曝光了!现实又让他开了一次眼界,原来这世界早已超过了他的想象!本以为自己可以做一次真正的大哥,为妹妹买件像样的衣服,想不到这样的一个小愿望实现起来都有些难度。他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努力挣钱,让自己的亲人都过上好日子。 “哥……你怎么就想到为我买衣服了?”哥字拉得很长,很甜。这是秀梅第一次这样称呼他。 邓老师笑了笑,说:“天气冷了你还穿得这么单薄。女孩子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不能总是穿得这么寒酸。” 秀梅听到,甜美的笑了起来,像月儿弯弯爬上柳梢头的旖旎,引人遐想。 第三十三章 邓老师一时恍惚,想起了青芸,那时也是甜美的笑常挂脸上,想不到现在已渐行渐远!是女人的心善变,还是感情抵不过生活的侵蚀?是命运捉弄,还是天妒红颜?为什么好好的一段情,却走不到最后! 他其实不知,当他坐上车准备离开长沙时,回望车站的那一刻,青芸正冲进侯车大厅。看着空空的站台,青芸的心仿佛被抽空一样空落落地痛。命运之神让他们再次失之交臂。 那天,当青芸走出走廊,发现邓老师已经离去,心中莫名的难过与惆怅。整个下午都魂不守舍,这样心神不宁的熬到傍晚,落日的余晖照着爱晚亭边的枫叶,染红了整个山林,秋意渐浓。青芸看着眼前的枫叶,忽然非常想念邓老师,她向校外走去,登上公交车,直奔车站。 失落而归的青芸,懊恼地走在空寂的校道里。宿舍区的灯火点亮了校园的一隅,透过树叶的空隙洒下满地的星辉。如果不是一时的倔强,可能就没有现在的落寞! 回到宿舍,青芸在信笺上写下了对邓老师的思念,语言直白,情意绵绵。写完后,青芸认真细读一遍才折好放进信封。 “又写信给哪位靓仔呢?”耳边突然响起连笑带喊的女声。 青芸一激灵,转头发现是上床的美女黄菊,略带抱怨说:“失惊无神喊这么大声,想吓死人啊?”停了一下,发现黄菊笑靥如花的样子,疑惑地问:“我们的大美女去哪约会回来啦?看你这么高兴的。” 黄菊把手中的保温杯放在青芸桌面上,说:“前几天我不是丢失了一个保温杯吗?想不到今晚去饭堂吃饭,它就在我们平时坐的座位旁边!” “这么有缘分,过了几天居然还能找回来,不错。”青芸笑着说。 “是啊。看来当东西不见了,不用刻意去找,没有缘分找也白找,缘分一到自然会送上门。”黄菊笑嘻嘻地说。 青芸听完,若有所思,是啊,很多事情都讲究缘分,自己和邓老师三番五次的错过,应该是真的有缘无分!想到这里,她默默地取出信笺,把它折成了一只美丽的千纸鹤。自从上次在文英家过夜,她便养成了折千纸鹤的习惯。当然,青芸的这些种种经过与心理活动邓老师是不知道的,他现在是既不舍又心痛地忆起过往。 “哎,想什么了,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秀梅的问话把邓老师拉回到了现实,吱吱唔唔地说:“没,没什么。我们去上下九,那里的衣服款式多,穿着也舒服。” “好啊,我也喜欢逛‘上下九’那里的美食也很多。” “上下九”步行街位于广州市荔湾区(俗称西关)的上九路、下九路、第十甫路之间,是广州市三大传统繁荣商业中心之一,这里的很多建筑历史都比较悠久,充满浓浓的老广州味。 两人来到“上下九”,这里真是名副其实的传统商业步行街,人气极旺。邓老师和秀梅融入人流中,流连于各种商店,不一会就大包小包的拎着装衣服的袋子出来。试衣服的秀梅是开心的,雀跃得像一只小燕子,脸颊因为兴奋显得白里透红,在灯光的映照下,更加的美丽动人。邓老师为自己能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妹妹而感到骄傲。 买完衣服,时间还早,又逛了美食街。不得不惊叹,女孩子对于美食的嗜好是天生的,平时看她吃饭也不多,吃起零食来可不要命,什么酸的、辣的、易上火的……全不在话下。邓老师只能在一旁提醒小心肚子受不了,她反而介绍什么什么好吃,让他也尝尝。 回到学校的时候,天空开始下起蒙蒙细雨。下雨了,一层秋雨一层凉,邓老师暗自高兴,庆幸自己决定带秀梅出街买衣服。 雨丝很细,如烟似雾,朦朦胧胧的随风飘浮在空气中。南方的四季不明显,虽然已是深秋,空气有些干燥,但遇上雨天空气湿度升高,那种氤氲潮湿的清凉,和早春的倒春寒别无二致。特别是在大学的这种环境优雅,人文荟萃的地方,少了很多北国的萧索。或许是心愿已了,邓老师心情大好,和秀梅站在教学楼前避雨时诗兴大发,随口吟出宋代和尚志南的绝句《古木阴中系短篷》 古木阴中系短篷, 杖藜扶我过桥东。 沾衣欲湿杏花雨, 吹面不寒杨柳风。 秀梅掩口而笑,说:“你吟这首诗好像不符合季节哦。” 邓老师笑着说:“虽然与季节不符,但却很应景。你看前面的芒果树,经过蒙蒙细雨的浸润,隐隐泛着水光。空气湿凉清新,草地青绿湿润,雨丝绵绵不绝,不正是春天所特有的景色吗?” “系你叻,心情咁好,系美食嘅功劳?”秀梅笑嘻嘻地问道。 秀梅的话把邓老师逗乐了,笑着说:“我也听说吃美食能调节心情,所以香港电影的女主角失恋后经常是暴饮暴食。但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影响,我素来对饮食不太讲究,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那是什么让你心情好起来了?刚才看你还一脸失落的样子。” “我实现了一个小心愿啊。发烧时得到你的尽心照顾,以及这段时间多得你的陪伴,使我走出情感的低谷。我一直都想尽一下做哥哥的责任,今晚终于有机会实现我这个小心愿了。刚好今晚下雨,一层秋雨一层凉啊,给你买衣服真是及时。梁启超先生说得好,什么事最快乐呢?自然责任完了,算是人生第一件乐事。”说完,邓老师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是从湖南回来后第一次笑得这么灿烂,是打心底里发出的笑声。 看到邓老师笑得那么灿烂,秀梅打心里为他高兴。只是对陪他走出情感的低谷这一句话感到疑惑,以试探的口气问:“你啥时候情感低谷了?发生了什么不如意的事呢?” 邓老师迅即反应过来,知道说漏嘴了。忙补救说:“没发生什么事,人都会这样,总会有些时候情感低落。”秀梅点点头,不再追问。 外面的雨逐渐变小,只有零星的小雨,时紧时慢地飘落。校道旁的路灯也由朦胧胧的光圈渐渐变得锐利。该回去了,再迟的话就要打晚睡铃了。 邓老师送秀梅到女生宿舍区门口,准备回宿舍时,秀梅叫停了他。 “有什么事吗?”邓老师问。 秀梅看了邓老师一眼,低头看脚下的路,说:“麻烦你帮我向那几位写信给我的男生转达一下,就说,请他们不要再写信给我了。谢谢他们对我的情意,只是秀梅近段时间只以学业为重,个人感情的问题暂时还不想考虑。” 听了秀梅的话,不知为什么,邓老师竟然有点小小的激动。近段时间,经常听秀梅读他们的来信,内心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都说爱情有排他性,邓老师发现亲情有时也有排他性,只是他还算比较豁达,并没有表现出来罢了。另外一个原因是写信给秀梅的几个男生家庭离雾柳镇都比较远,他不希望秀梅嫁得太远,本来亲人就不多,还分散各地,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邓老师心里虽然比较激动,但嘴上却问:“怎么了,我宿舍这几位男生都是挺优秀的,真的就没有一个适合你的?” 秀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抬起头看着他,很认真的说:“反正你帮我传达到就行了。” 邓老师有点不解地问道:“既然你对他们没意思,怎么不一开始就让他们不要写信给你?” “这个嘛,不告诉你!”秀梅抬起手做了个再见的动作,转身进入了宿舍区。 看着秀梅的背影,邓老师陷入了沉思。女人的心,真是摸不透,青芸如此,现在秀梅也是如此! 第三十三章 (二) 回到宿舍,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宿舍已熄灯,寝室开始慢慢安静下来。有舍友还开着台灯在看书。邓老师亢奋的心情还没完全平静下来,长这么大,一直孤苦伶仃,后来和青芸相识、相恋,让他的生命增添了许多色彩。曾几何时青芸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现在却杳无音信。青芸的渐行渐远一度让邓老师失去了生活的信心。是秀梅的关心让他重拾对生活的热情。在内心里已把她当自己最亲的人,他又有了一个亲戚。 父母早逝,哥哥出去打工,年少的邓老师人穷志短,又没大人带,越来越少去拜访亲戚。有的亲戚可能也怕太热络反而成为负累,渐渐的就和邓老师家断绝了来往。没有爹娘的孩子早早就体会到了人情的冷暖世态的炎凉。秀梅的关爱使邓老师孤寂的心灵感受到了亲情的温暖,慢慢的,家的概念越来越完整和清晰。 他现在觉得老天对他还不薄,失去了青芸的恋情,却收获了秀梅的亲情。回顾自己的人生经历,曾经认为能吃饱穿暖,过安稳日子就已经很幸福,想不到今天不仅能吃饱穿暖,还成为了一名大学生。想到这里,内心充满喜乐,他已很知足。哥哥已成家,又有了个可爱漂亮的妹妹,这个家已经很完整,剩下的就是为这个家努力了。对,要努力挣钱,让他们都过上好日子。邓老师决定,从明天开始,重新去英语角学英语,打篮球。他要锻炼好身体,学好本领,为以后出社会打好基础。 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邓老师重新出现在英语角时,同学们都问他这段时间去哪里了。邓老师只回答最近比较忙。经常看他打篮球的那位女生见到他,从人群中走出来,说:“这么长一段时间没来,口语生疏了?我可以教你。”面对美女的热情,邓老师只是礼貌性的说谢谢。家庭背景,经济条件的距大落差,使他不敢有太多的非份之想。青芸家与他家之间横亘的大山都难以逾越,何况面对这位家景更好的!想不到美女还当真,坐下来就不走了。邓老师走也不是,坐也不是,一时煎熬难耐。 甫一坐定,美女就开始自我介绍:“hello y na is l y y what''s your na?” 邓老师无心恋战,装作听不懂,问道:“你说的太快了,我听不懂。” 美女只好放慢语速重说一遍,这时不能装听不懂了。故意用很生硬的语气说:“y …na ……is deng…qi xian” 通过自我介绍,邓老师知道了女孩的名字叫林茵茵。接下来的全英对话,邓老师要么语气生硬,要么答非所问,故意不配合她对话。看着茵茵捉急的样子,内心暗暗高兴。暗忖:“哈哈,着急了。赶快离开我,我可不敢高攀你这样的富家子弟。”本以为得计的邓老师,想不到被茵茵下一句话直接雷倒。 面对邓老师完全不在线的英语,茵茵点点头,说:“看来你这段时间没来英语角,口语生疏了很多。以后你要多来英语角,我们要加强训练才行。” 邓老师暗暗叫苦,心里嘀咕:“你是真不明还是假不明啊!我这明明是让你知难而退,你怎么像麦芽糖似的!”虽然能向她学习英语确实很诱人,但邓老师更加清楚,丘比特的神箭从来射程就不远,何况面对的是一位如此优质的美女!他怕最后又是繁花落尽遍体鳞伤,南柯一梦。如果开始就意味着这样的结局,还不如不开始! 邓老师内心的丰富想法,茵茵是感觉不到的。她更坚定自己的想法,要求他每晚八点后都来英语角练一个小时口语对话。 茵茵的话让邓老师相当郁闷,感叹自己最近的经历真的可以用光怪陆离形容。先是青芸的离去,令他几近崩溃,幸得秀梅的温情让他慢慢走出情感的低谷。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意外的是刚走出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现在又碰上一个麦芽糖式的女生,想甩身都难。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好不容易熬到英语角的活动散场,邓老师一身轻松地走在回宿舍的校道上。冷冷的白月光洒在水泥路面上,像铺上了一层白霜。时令已经到了寒露,晚上的气温下降的很快,天气的凉爽已可以透过衣服直达肌肤。邓老师不禁紧了紧衣领,快步向宿舍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想到了秀梅,穿上新衣服的她一定是魅力四射,毫不逊色于城里的姑娘。 此刻的秀梅正从自习室回来,经过文化广场时,凉风吹皱了一湖秋水,月影婆裟。秀梅恬静淡雅地从湖边走过,面对如此清新雅致的夜色,内心波澜不兴。她已经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触景生情与她无缘。来到广州读大学后,犹如山佬出城,经济的拮据,让她心生自卑。班里打扮时尚,长得漂亮的女生身边总是狂蜂浪蝶不断。一开始也曾失落,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反而喜欢上这种宁静恬淡的生活。 也曾有同班的男生向她献殷勤,说她天生丽质,但都被她拒绝了。没有感情的纠缠,人过得特别踏实,每天晚上去自习室是她的必修课。艰辛的付出换来了丰硕的收获,每个学期都被评为优秀学生,获得一等奖学金。 今晚,秀梅也像往常一样走过文化广场,这里的景色很美,绿树成荫,碧波荡漾,是她经常往这里经过的原因。行至湖尽头的拱桥时,桥洞的倒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清晰可见,今晚的月光真亮,又到十五了,秀梅嘀咕着抬起头看圆盆似的月亮。忽然想起杜枚的诗句《寄扬州韩绰判官》 青山隐隐水迢迢, 秋尽江南草未凋。 二十四桥明月夜, 玉人何处教吹箫? 虽然已经是深秋,却没有一点萧索的意思。如此良辰美景,启先哥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去风花雪月了呢?自从每晚一起去自习室学习,秀梅已经喜欢上这种有伴的学习氛围。忽然间他不来了,还真有点不习惯,女孩子都容易产生依赖心理。她决定明天去找邓老师。 第二天,邓老师还在漱口,上床的阿波就走进阳台对他说:“你妹已经打好早餐在楼下等你了。” 邓老师心中欢喜,不愧是我的好妹妹。当即穿戴整齐,对着镜子把头发疏得一丝不乱才下楼。远远就看见秀梅穿着新买的衣服站在宿舍区门口,简约合体的衣服勾勒出玲珑完美的曲线,显得健康青春,轻盈有活力。真是人靠衣装,红色的上衣衬得秀梅圆圆的脸蛋像年桔一样喜庆动人。秀梅手里拿着早餐对他笑,说:“还没吃早餐?”邓老师接过早餐,是豆浆和鸡蛋。 “妹妹,你让我吃这么好的早餐,把我吃肥了,没女生要怎么办?”邓老师边吃边开玩笑说。 “哈哈……”秀梅笑靥如花,说:“放心,大把女生喜欢你。” 邓老师也笑了起来,说:“妹妹,你把哥捧上天了!我没有你说的那么有魅力。”说完,把手中另一个鸡蛋放在秀梅手心,接着说:“我仲系无敢食太多,肥了真冇女仔钟意点办!” 秀梅拿着鸡蛋,身体轻微摇摆,说:“就你贫嘴,你就不怕我肥了嫁不出去?”说完,低着头偷笑。 “我妹这么漂亮,喜欢你的男生从雾柳镇一直排到宝圩镇,把你家的门槛都踏破了。”邓老师忽然幽默细胞爆棚,妙语连珠,说得秀梅不好意思再和他斗嘴。 “快吃,冻了就不好吃。”顿了顿,接着问:“昨晚你去哪了,怎么不去自习室学习?” “我昨晚去英语角了,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去,我怕口语跟不上。”邓老师停下来说。 第三十四章 秀梅点头表示理解说:“学英语好,以后选择机会多,不一定就是做老师。”想不到秀梅也有这样开阔的视野。的确,国家对外打开大门,急需能和外国打交道的人才,英语作为一门国际性语言,是交往的必备工具。有秀梅的支持,邓老师更加坚定学好英语的想法。只是一想到英语角要面对林茵茵的纠缠,他就头痛。他忽然有个新想法,为了避开林茵茵,暂时不去英语角,晚上和秀梅一起去自习室学习。 “是不是一个人在自习室学习有点孤单啊,要不要我去陪你?” 被邓老师说中心事,秀梅一时有点难堪。心里想他来,嘴上却说:“你爱来不来,反正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去学习。” 邓老师不和她纠缠这个问题,看了一下时间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晨读,完了还要跑步。我们今晚见。” 告别秀梅,邓老师又开始一天忙碌的学习生活。他已经习惯在紧张的学习中找到自我,充实自我,不想浪费在大学的每一分每一秒。只有在学习中他才感觉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才会觉得未来可期。特别是现在,有了更明确的目标,学习就变成了一种责任。 晚上邓老师如约而至,和秀梅在一起就是舒服,两人知根知底,不必过多的做作。每次和秀梅一起学习邓老师都会很快就进入状态,她那种娴淑的气质很容易感染到他,让他的心平静祥和。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就到了冬天,宿舍外面北风呼啸。现在湖南该是下雪了。邓老师从枕头底下抽出青芸寄给她的照片,在银装素里的冰雪世界里,青芸全身里得严严实实,站在吊着冰挂的大树下,笑得那样的灿烂。邓老师对青芸的想象就定格在这灿烂的笑容上。现在想来,和青芸差不多一年没见面了,她现在还好吗?是肥了还是瘦了呢? 在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哥哥成家了,嫂子是自己救的女孩的姐姐。而自己也由此多了一个妹妹,妹妹聪明漂亮,有很多男生喜欢。现在每晚陪她去学习,让她身边的“流苏”少了很多,他们都以为自己是秀梅的男朋友,而秀梅也不作解释,自己也乐得清静。他真想介绍妹妹给青芸认识,可惜这好像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了!每次看青芸的照片都会浮想联翩。心中有满腹的话语想对她诉说,到最后都是满怀惆怅地自说自话。 他不知道,此时的青芸也正处于烦恼之中。自从九月开学以后,班长对她就有点特别。刚开始还以为他是班长,自己是生活委员,班干部之间要多来往,搞好团结好开展工作。后来慢慢发现有点不对劲,时不时的跑来约她去看电影,去听讲座。班里搞什么活动也是专找她商量,策划。有时她提出不能只找她一个人,要大家一起来讨论。班长却说这个班他说了算,只要你同意了就好办。慢慢的,青芸发现班长的行为有点变味,朦朦胧胧的感觉有点那方面的意思。她开始躲着他,没什么必要的事情尽量不接触。 班长对青芸特别的好,同寝室的姐妹都已经看出来。每次班长来找她,同学们就在一旁别有深意地冲着她笑。渐渐地,班内的同学都知道班长对青芸有意思,他本人也不否认,明里暗里都以青芸男朋友的身份示人。他这种自以为是的言行令青芸内心很反感,只是个人的涵养让她没有过多的表露出来。 按说班长也是“人中龙凤”,名字就起得高大上,叫魏建国。本人也长得高大,有男子汉气概。同寝室的黄菊就对他倾慕多时。可是青芸对他就是不感冒。没办法,感情的事就是这样,不是什么公式可以推演出来的,它很主观。魏建国一厢情愿的死缠烂打可苦煞了青芸,更有多事的男生不怀好意地称她为魏嫂,令她既反感又无奈。 青芸刻意躲避建国并没有让他气馁,反而越挫越勇。只要有机会,他都跟在青芸的左右。于是经常会看到在饭堂里两个坐在一起吃饭,上课时也坐在一起,到最后,同学们见到青芸,都会主动让出一个座位,面对同学们的“识趣”,青芸真是有口难辩。青芸曾经对建国发火,让他别像只赖皮狗一样跟着她,谁知这厮竟然嘻皮笑脸的说:“做赖皮狗也不错啊,我看谁还敢追你!” 建国的话让青芸瞠目结舌,心中叫苦不迭。想不到看着五大三粗的东北汉子竟然有这么细腻的心思,看来他是早有预谋!面对这条甩不掉的尾巴,青芸唯一的办法就是躲。她现在出去都要拉上黄菊,让黄菊作为缓冲。除了让黄菊作陪,青芸其实还有个小心思,就是让黄菊多和建国接触,吸引建国的注意,如果可以,做一次月老也是满不错的。 有了黄菊在一起,就成了三人行,氛围一下子就改变了。没有两人的私密空间,再加上青芸的冷淡,建国这条尾巴就变成了一个小跟班。黄菊还特热情,每次建国说话,她都接话,想和青芸说句悄悄话都不行!这样就造成了宾主移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主角,青芸只是个电灯泡。青芸心中暗暗得意,庆幸终于可以摆脱纠缠。 可是青芸的高兴未免太早,很快建国就发现不对劲。他找到黄菊说:“黄菊,你什么意思啊?人家谈恋爱,你去掺和什么?”黄菊也不甘示弱,说:“凭什么就是你可以找青芸玩,我就不可以?青芸是你家的吗?再说这也是青芸拉我出来的,如果不是她拉我,我才不想管你们的臭事呢。” “你……”建国被气得语不成句:“我不管,反正下次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黄菊已经不能再跟着她出去,青芸是既怕又恨。感觉魏建国真是蛮横霸道,有这样追女仔的吗?俗话都说“强扭的瓜不甜”,没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很别扭吗? 去教室上课的时候,同学们又是很自觉地在她隔壁让出座位来。青芸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哪排多人就往哪排挤。大家知道青芸已经生气,都不敢出声,就连平时经常调侃她的几位男生也噤声不语。 班长来到教室,发现气氛不对,平时上课前,同学们都是吃东西聊天两不误,今天却静得出奇。大家都齐刷刷地看向他。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同学们都这么奇怪?魏建国心里嘀咕着。他默默地扫视一遍教室,发现左边第一排竟然空着,这是青芸平时习惯坐的位置。抬起头,同学们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建国心里开始明白,敢情是青芸已经知道自己找过黄菊,正在气头上。 他默不作声地在第一排坐了下来。本以为会有一场暴风雨,谁知竟然如此平静。抱着看戏心理的同学不免有些失望。 整节课建国都魂不守舍,看着老师在讲台上晃来晃去,心中却是一片惘然。马哲老师是一位老先生,早年留学苏联,当过知青,下过乡,在北大荒扎根好几年。他衣着朴素,学识渊博,穿着永远都那么笔挺的中山装,口袋别着一支钢笔,同学们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冯教授,课间都喜欢听他讲在北大荒的故事。 冯教授讲课很生动,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同学们都听得入了神,直到下课铃响,大家都不愿意离开教室,围着他探讨问题。建国却是个例外,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一响就找到青芸,让她到校园走一趟,有事要商量。青芸也正好有话对他讲,她已经想好,如其隐忍还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第三十四(二) 校园里,雪后初霁宛若仙境,宁静庄重,美不胜收。一景一物似乎都被涂上一层淡淡的诗意和神秘。一时间天地素白,如童话世界般晶莹剔透。 青芸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搓着手说:“是你讲先,还是我讲先?” 魏建国从地上捧起一堆雪,捏成球向远处丢去,把树枝上的雪也带了下来,簌簌往下掉。忿忿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躲着我,难道你还不知我喜欢你?” “因为我不喜欢你。”青芸不假思索地把心里话说出来。这也是她憋在心底很久的想法,一直没有说出来,是因为怕伤了他的自尊心。 想不到青芸会直接得不留余地,魏建国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回过神,神情悲慽地追问:“为什么?” 青芸迟疑了一下,心想既然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干脆把话讲透,说:“我不喜欢你大男人主义,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自以为是的把你的想法强加于我。你一天到晚跟着我,只会让我更烦你。我们的爱情观不同,你认为把一切都安排好,物质上满足我就是爱,从来不问我喜不喜欢。我们精神上的交流几乎是零。还有最主要的是我对你没感觉。在我眼里,你就是我们班的班长,仅此而已。” 青芸的话深深刺痛了建国的心,从小到到大还没试过他想要的东西会得不到的。青芸的不留情面让他既沮丧又有点愤恨,理智让他压住了心中的怒火,悻悻而去。 看着建国离去的背影,青芸如释重负。未几,又有点于心不忍,心里嘀咕:“青芸啊青芸,你也真够恨的,干嘛要说得这么直白呢?”可是不把话挑明来讲,让对方死心,以后再来纠缠就更麻烦了!想到这里,她轻叹一声,转身回到教室。 自从在校园里和青芸谈过后,建国安份了很多,不再跟着她。只是有意无意地制造两人相处的机会,例如班里组织活动,就把青芸分到和他一组,活动过程中也是很照顾青芸,粗重活都是他自己扛了。青芸也明白他的心,不是原则上的问题,她都愿意配合。日子就是这样,平淡而又充满生机。这段时间,青芸过得很平静,还有不够一个月就放寒假了,心中充满了期盼。 又开始下雪了,徐徐飘落的雪花如漫天的柳絮,不一会儿,校园里的一草一木就覆盖上了一层毛茸茸的白。青芸想起了家乡,雾柳镇,那里每年的四月份,漫天的柳絮飞舞,也像这里下雪一样美。她开始想家乡,自从哥哥和妈妈搬到珠海斗门后,已经差不多一年没回雾柳镇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走路声,宿舍门被打开,黄菊从外面进来,伴随而入的冷风让青芸打了个寒战。 “快把门关严了,还要冷多久啊?这样的鬼天气。”青芸跺着脚说。 黄菊扬着手中的信说:“给,有靓仔寄信给你,看完信就不冷了。” 青芸心中一颤,满怀期待地接过信,信封上的字迹潦草,不由的有点失落。怀着疑惑的心情打开信,原来是哥哥寄来的。信上写着: 青芸妹,现在还好?湖南该下雪了。家里的情况还算正常,只是妈妈的眼睛有点问题,越来越模糊,去医院检查结果是脑里长了个肿瘤,压迫神经导致的。 最近妈妈经常说想见你,她怕动手术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信还没读完,青芸已泪流满面,泪水洇湿了信纸,模糊了字迹。 寝室里的女生急忙围过来安慰青芸,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青芸没有回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黄菊见状,一把抢过信,一目十行地浏览一遍,完了,默默无语地把信递给其他女生。 “青芸,请假回去见下你妈。”同学们轻声说。 青芸默默地点点头,准备下午就向老师请假,坐晚上回广州的长途客车,第二天就可以回到。她的心已飞到遥远的珠海,恨不得立刻飞到妈妈身边。除了想念妈妈外,青芸忧心忡忡的就是昂贵的医药费怎么办,毕竟脑部手术不是小问题。她双眉紧蹙,中午饭也只是简单对付几口,挨到下午两点,青芸找到老师,把写好的请假条递上。班主任看完请假条,抬起头对青芸说:“人老了,机器零件就会出毛病,你也不必太忧心。回去路上注意安全。”说完,在请假条上签了字。 告别老师,看时间还早,不必去车站买票那么快。她已经计划好,坐晚上的车刚好第二天清晨到,不必半夜找地方休息。在校园里晃悠了一会,青芸决定先回教室听一节课先,下午的课很重要,是会计专业课。 教室里,同学们都已经到齐,正为上课作准备。不知是哪位同学走漏了风声,全班都已经知道青芸妈的事。他们见青芸进来,都安慰她不必担心,现在医疗水平越来越好,你妈一定会没事的。青芸点头感谢同学的关心。这时班长魏建国走过来说:“脑部手术一定要很多钱,我已经发动同学们捐款,发扬一方有难八方支授的精神。你把家庭地址写下来,到时我们把钱汇过去。” 本来以为同学们只是口头关心一下,想不到还开始捐款。青芸真有点感激涕零了!她有点动容地对同学们说:“谢谢同学们的热心帮助,青芸无以为报,只能在这里说谢谢了!谢谢,真的太感谢你们的古道热肠了!” 班长建国走上讲台,对同学们说:“大家都知道了,我就不多说,现在请同学们伸出你们热情的双手,尽自己绵薄之力,帮帮青芸的妈妈。我作为班长,先捐出我自己的零用钱一千块。”建国此话一出,立刻在班里炸开了锅。一千块什么概念,相当于教师几个月的工资,而他的零用钱就已经等于别人拼死拼活几个月的收入。平时只是觉得班长出手阔绰,想不到富得超出他们的想象,世界真的变得太快! 在班长的带头下,同学们都踊跃捐款,有的身上没带钱,也在班长那里报了个数,容后再给。青芸看到同学们的热心帮助,内心充满了感激,刚才还觉得冷飕飕的冬天也变得温暖起来。她庆幸能在这充满爱的大家庭里学习生活。被感动得满含热泪的青芸走上讲台,向同学们深深地鞠了个躬。 下午上完课,青芸便往校外赶,她走得很匆忙。公交车上的她心情急迫,为了缓和心情,她把目光投向窗外的街景。深冬的湖南,天气阴沉,还没到六点暮色就已经降临,两旁的路灯陆续亮了起来,发出昏黄的光圈。青芸看着两边向后退的商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她忆起了当天去车站追邓老师时也是现在这种情况,天色微暗,华灯初上,只不过那时是九月份,天黑得迟点。人在无助的时候,最容易想起心中在乎的人,触景生情的青芸无法抑制的想起了邓老师,眼泪在眼里打转,她多么希望邓老师就在身边,让她靠在肩上肆意地发泄这一天来的压抑、无助、揪心…… 第二天,青芸回到珠海斗门的家,一栋三层半的小洋楼。这是青芸叔叔的自建房。叔叔是八十年代末就来到珠海斗门打拼的农民。当时铜锣村人多地少,耕地不足以养活一大家子,听人说珠海斗门有大片的耕地,就跟着他的同学出来闯荡,这一闯就闯了好几年,也把家安在了这里。叔叔家附近的居民大多数都是从其他地方移民过来的,其中雾柳镇就有很多,有着相同的经历,又是老乡,所以大家相处得相当融洽。虽在异乡,却没有游子的飘泊感。叔叔家的经历也反映了改革开放后,人员的流动开始频繁起来,珠三角的磁吸效应越来越强。 第三十五章 听说青芸回到,九婶从二楼摸下来,还没下尽楼梯就连喊带笑,问:“哎呀,阿芸真的回来了吗?” 青芸连忙放下行李,迎上去,扶着九婶坐下。九婶瞪大双眼,目光呆滞地看着青芸,良久才叹息道:“妈老了,不中用了!连我女儿的样子都看不清了。” 青芸一时悲从中来,抱着九婶说:“妈你说什么呢?妈不老,妈在女儿心里永远都那么年轻,女儿在妈面前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阿芸。你现在身体只是出现了点小问题,做个小手术很快就会的。”九婶脸带笑意地听着青芸呢喃。摸着她的头说:“傻孩子,人怎么会不老呢?看到你们都长大成人,我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妈…”青芸正经道:“不许你再说这些胡话。你一定要好好的,活到一百岁。” 九婶含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两母女就这样相拥着坐在客厅里不发一语,静默是最好的语言。青芸要静静的好好感受母亲的怀抱,读大学后,很少回家,放假回家也各种的忙,和母亲的交流越来越少。九婶染疾,青芸仿佛一下子长大,忽然间明白孟郊的诗句“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的意思。以前以为自己努力读书就是对母亲最好的回报,现在她发现陪伴才是母亲最需要的。 静下来用心端详才发现,母亲真的老了,两鬓染霜,脸上深深地刻下了岁月的痕迹。以前母亲就是港湾,为她遮风挡雨,在外面受到什么委屈,躲进母亲的臂弯就会风和日丽。现在的母亲脆弱得像一个小孩,随便一阵风好像都能把她刮倒。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自己已经是大学生,而母亲也由当年里里外外操持着整个家的农村妇女变成垂垂暮老的老人。 两人就这样相依相偎地坐着,青芸忽然想起小学的时候,天气晴朗的夏夜,经常和母亲坐在院子里纳凉。深邃的天穹繁星密布,有萤火虫闪烁着尾部飞在黑暗中,明明灭灭的光亮使黑夜显得更加神秘幽深。这时青芸就喜欢猫在母亲的怀里数星星,数到一半母亲就会唱起那首童谣“摇啊摇,摇啊摇,一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 而她就在这童谣声中进入甜美的梦乡。 “妈,还记得我小时候你经常唱的那首童谣吗?”青芸轻声问道。 “当然记得。”九婶像是回到了遥远的过去,神情向往地悠悠唱起:“摇啊摇,摇啊摇,一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青芸也跟着和唱起来。声音越来越小,原来母亲唱着唱着就睡了过去。青芸移了移身子,尽量让九婶睡得舒服点。 门外人影晃动,原来是哥哥和叔叔回来了。见是青芸,哥哥刚想问什么时候回到的。青芸用手指指睡着的母亲,暗示小声点,别吵醒她。 青芸向叔叔问好,叔叔点点头安慰说:“人老了是多点毛病的,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已经问过医生,他们医院做这个手术还是有保障的。只是手术费还在筹措中,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青芸看向哥哥,期望他能提出一些好办法。哥哥沉默了一会说:“我已经打电话给家里的德叔了,希望他能借点钱给我们。德叔自己也作不了主,不过他会对文英说,过几天文英过来再确定能借多少。”青芸点点头,轻声叹息:“也只能这样了。” 晚上,青芸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整整一天一夜的揪心紧张,身体已极度疲惫,而人却没有半点睡意。心中藏着事,即使在休息,大脑也停不下来,满脑子都是钱,到哪弄那么多钱! 让青芸担心的还有母亲的身体,今天在客厅坐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母亲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以前是自己在母亲怀里安睡,现在是母亲靠在自己身上睡着,令人不胜唏嘘,真是时光催人老啊!青芸仿佛明白了人生的真谛,生命的意义或许就是这样的循环生生不息。现在自己变成了母亲的依靠,她开始考虑许多以前不曾想到的事情,担心以母亲现在虚弱的身体能否承受得住手术所带来的伤害。要不要动手术,真是个两难的问题。唉,还是别想了,听从医生的安排。青芸忽然想到明天去庙里进香为母亲祈福。 第二天清晨,吃完早餐后就开始出发。她准备到斗门比较出名的古刹金台寺进香,听说每到初一和十五都有很多善男信女到庙里去祈福。 金台寺座落在黄扬山下,始建于宋末元初。南宋军民在新会崖门海战失败后,为了躲避元兵追杀,承节侍郎赵时纵,大理寺丞龚行卿、翰林学士邓光荐等人在此建寺隐居。初名“金台精舍”,后改为“金台寺”。 金台寺,周围环境秀丽,山水夹流,下为水库,依山傍水,实在是旅游散心的好地方。 青芸沿山而上,先到圆通门,过了圆通门走一公里左右,就到了金台寺脚下。这里绿树成荫,水光山色,风景宜人。人行其间,不觉心旷神怡。过了十八罗汉雕塑,拾级而上就是天王殿、大雄宝殿和法堂。 青芸分别在大雄宝殿和法堂前进香,祈祷菩萨保佑母亲身体健康,能大步跨过这一次灾厄。进完香,看着古色古香的寺庙,香烟缭绕,庄严肃穆,让本来心情沉郁的青芸慢慢平静下来。也许,纷繁复杂的尘世里有一块这样的净土,有一个终极的尘世关怀,让疲惫的人们可以暂时停下来放空自己,这才是寺庙的真正功用。 接下来的几天,青芸都是在家陪母亲。她现在很珍惜和母亲相处的时光,窝在家里做做饭,聊聊天,一天很快就过去。九婶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之前叔叔他们都是早出晚归,堂弟堂妹们又去上学了,经常是九婶一个人在家看日出日落,冷冷清清。比自己在铜锣村还孤独。每当这时候她就会想起以前,年轻的还没出去打工,整间大屋父兄叔伯、妯娌、孩子都住在一起,晚饭过后,大家都聚在一起聊天,孩子们就在院子里疯玩。那时虽然穷,三餐都吃不饱,却很开心。现在虽然不愁三餐,却没有以前那么快乐。身边熟悉的人越来越少,到现在,孤独留守家中,真是有食都不香! 在家的日子过得真快,青芸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到了周末。星期六的早上,刚起床不久,就听到门外有人问:“青芸是住在这里吗?”声音很熟悉,是班长?青芸一激灵,不会真是他?!打开门一看,真的是班长魏建国。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毫无思想准备的青芸连欢迎都忘了说,很突兀地冒出这一句。 “怎么样,不欢迎吗?”魏建国笑着问。 这时青芸才忆起她在班上留下了通讯地址,敢情是他根据地址寻到这里来。 九婶听到门外有陌生人说普通话,循声摸出来问:“阿芸,是谁来了?” “啊……我同学来了。”青芸应声道。 “还不快请进来坐。”顿了顿对门外的建国说:“青芸不懂事,怠慢了贵客,请见谅。” 青芸不情愿地站到一边,请建国到屋里坐。她真没想到建国会找到家里来,特别是周围住的很多都是雾柳镇搬来的老乡,他们虽然也算见过世面,但是思想还是相当守旧。在他们眼里,有异性到家里来,关系都是非同一般。她正为如何向家人解释而烦恼。 九婶模模糊糊的见一男生进来,有点错愕。暗忖:“怎么没听阿芸说过有男朋友,今天竟来了一个说普通话的男生?”她心中虽然猜疑不定,但也能笑容相迎,热情地让青芸为他斟茶倒水。 第三十五章 (二) 面对平时冷冰冰,现在却为他斟茶倒水的青芸,建国内心欣喜,嘴上像抹了蜜一样甜,伯母长伯母短的问侯,逗得九婶开怀大笑。当即叫青芸出街买菜,她要做家乡菜杨桃鸭款待客人。 青芸嘟着嘴,心里抱怨:“真是对外人还好过女儿。别人几句话就把你乐得要做杨桃鸭,自己回来几天了,都没见你这么好。”虽然心中不快,但还是动身准备出门买菜。 建国见青芸要出门,忙对九婶说:“伯母,我第一次来斗门,也想跟青芸出去逛逛。” “去,去。记得不要太晚回来就行了。”九婶笑呵呵地说。 出到村口,建国看着前面一望不到头的甘蔗地叹息道:“来的不是时候,要是早两三个月来,到地里砍下来就吃,应该更甘甜。” “现在也有得卖,待会到街上买几根,让你吃个够。” “那就最好不过了,我们东北天气冷,种不了甘蔗。现在来到产地,不吃个够真有点对不起自己。” 青芸不再搭话,径自走在前面,建国连忙跟上。斗门土壤肥沃,阳光充足,非常适合种植甘蔗。这里蔗林成片,如绿色的海洋,一望无际。每到收获的季节,运蔗给制糖厂的船首尾相连,延绵几公里长,蔚为壮观。青芸叔叔就是在这样的制糖大潮下来到斗门,加入以种蔗为业的农民大军中。几年时间从种蔗到养殖水产,慢慢在斗门站稳了脚根。叔叔的经历也正是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初到斗门寻梦的农民的一个缩影。 经过大片的蔗田,大路的尽头处就是菜市场。虽然时间还早,又是冬天,但市场里已人头攒动。现在正是运蔗去制糖厂的旺季,大家都起得早,赶完早市还要去运蔗。建国看着热闹的菜市场感叹:“广东果然是开风气之先,生活节奏确实比内陆快,这么早市场就一派繁忙热闹景象。东南西北中,发财到广东真不是盖的!” 青芸穿行于人群中,磕磕巴巴地和菜贩讨价还价。建国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就把钱付了,价格谈到一半就已中止。青芸睁大双眼说“人家还没谈好价钱你就把钱都给付了,有你这样买菜的吗?再说你是客人,理应是我来付钱。” 建国笑呵呵地说:“买菜能用几个钱?这样周旋于贩夫走卒间,大好的时光就过去了。何况菜市场又不是什么好逛的地方,充满鱼腥鸡屎味,待久了人都给熏臭。” 想不到建国会这样想,青芸彻底无语。在她眼里,这就是生活的底色,是生活的滋味。生活不过是柴米油盐,试问一个连菜市场都没逛过的人,他能体会什么才是生活的真实吗?看来钱钟书先生说的两个人是否合适结婚,结伴去旅游就知道了,是正确的。两个人是否值得发展,应该去逛菜市场。 青芸越来越确定建国是富家子弟,从小就锦衣玉食,生活无忧,不知民间疾苦,难怪他以自我为中心。想到这里,她正经地对建国说:“你这样大手大脚是不行的,以后到你养家时如何过日子?总不能让你爸妈养你一世?” “不会过日子,有你持家就行啦。”建国嘻皮笑脸地答道。 青芸转身往回走,思想不同频,说了也白说! “哎……走那么快干嘛!你还没买甘蔗给我吃呢!”建国跟上青芸抱怨说:“我还没吃早餐,又累又饿。” 青芸停下来,回眸看了他一眼,说:“跟我来。”阳光照过她的侧面,长长的眼睫毛下是忧郁的眼睛。建国惊诧于青芸的美,她的一颦一笑都那么迷人,连忧伤都动人心弦。 他其实不知道,青芸一直都担心母亲的病,内心彷徨无措却找不到一个人倾诉。她现在多么希望邓老师就在身边,只有他能懂自己的无助与落寞。 早餐是白粥捞粉,这是粤西的经典吃法,简单便捷。一碗热热的白粥下肚,辅之顺滑可口的捞粉,既解馋又养胃。建国对这种简单又美味的早餐赞不绝口,只是略微清淡了点,没有湖南的汤粉那么浓烈丰富。 “这里的粉还没家乡的好吃,家乡的粉是用竹子编织的竹托蒸的,干湿度刚好,有韧性。酱油也调得好,这里的酱油偏甜,易腻。真正好吃的粉是要用黄谷碾的米磨浆做的,那才是米粉中的精品。”青芸淡淡地说。 建国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不到小小的一碟粉还有这么多讲究。竖起来大拇指赞叹:“同学们选你做生活委员真是选对了,想不到你的生活经验这么丰富。我觉得你可以开门做生意了。” 青芸撇撇嘴说:“离开门做生意还差得远,这只是证明你生活优渥,不了解社会底层人的生活。” 回到家里,叔叔正在厨房里忙活,他是九婶叫邻居去鱼塘通知回来的,邻居郑重其事地告诉他青芸的朋友来探,让他早点回去。九婶如此重视,叔叔自然不敢怠慢,把已经腌晒好,前段时间收割甘蔗时捕获的蔗子狸从阳台上取下来,准备做“乌平焖蔗狸”待客,这个可是本地名菜,本来是想留着过年吃的。 蔗子狸,又称蔗鼠,它有很高的药用价值,性甘寒,滋阴血清虚热,补肝肾,是一种老少咸宜的食疗佳品,故有“一鼠顶三鸡”之誉。这类鼠是珠海地区的特产,与三水市的禾花雀齐名。蔗子狸多产于小林和斗门乾务、五山、平沙一带的蔗田区,专食甘蔗,大至2斤余,分为黑毛鼠和黄毛鼠。每当朔风乍起,甘蔗收获时节。蔗子狸长得特别肥硕。由于它长期食蔗糖,消化少,甘味重,加之长期处荫凉之地,饱食终日,肉质特别甘甜嫩滑,骨软如酥。因此,村人多捕之,将其腌晒鼠干作腊味,吃之甘香润滑,滋味无穷。 青芸见要留过年吃的蔗子狸都拿出来招待建国,心中莫名的感伤。自己真心相爱的人却不受家人待见,心无属意的却敬如上宾!见青芸已经买菜回来,九婶招呼建国坐下后,便进厨房准备她的拿手菜杨桃鸭。青芸怕母亲眼睛不便,也跟进厨房打下手。一时烟气缭绕,砧板剁肉声、炒菜声、洗刷碗盘的声音汇成一曲交响乐,充满烟火气的平凡人的幸福。 正在九婶她们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门外响起银铃般清脆的探问声:“九婶在家吗?呦,你整什么美味啊?这么香。” 青芸一激灵,急忙出门迎接,果然是文英。见是青芸出来,文英有点意外,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青芸,怎么会是你?放假了吗?”说完,兀自轻声笑了起来。不用问,是因为九婶才回来的,自己这样问不是废话吗?文英暗忖。 差不多一年没见,两人都很兴奋,他乡遇故知的激动使她们立在风里就说个不停。青芸赞文英变白了,越来越漂亮;文英夸青芸越来越水灵,整个就一气质大美人。铜锣村的山好水好,专出美人。 九婶从厨房里出来,说:“阿芸,还不快叫文英进屋里坐。立在风里,感冒就不好了。” 青芸和文英相视一笑,手拉手进了客厅。屋里的建国看到她们进来,连忙站起来向文英打招呼。见是陌生人,文英看向青芸问:“这位是?” “他是我们班的班长,叫魏建国。”青芸向文英介绍说。顿了顿,接着向建国介绍:“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文英。”两人互相问好,算是认识了。 听说建国是东北人,文英很感兴趣,不断向他询问有关东北的风土人情,有什么好吃的美味,冬天冷不冷…… 第三十六章 午饭很丰盛,叔叔还拿出米酒要小酌几杯。建国兴致很高,也要了一个酒杯。哥哥因为下午还要上班,只能看着他们喝。 吃惯了辣椒,感觉广东的菜比较清淡,建国一时还不习惯,不过胜在新鲜。文英则大赞九婶的杨桃鸭不错,很久没吃到这么地道的家乡菜了!作为新移民,连餐桌上都体现了开放包容的特色,3既有家乡风味,又有本地特色。 几杯酒下肚,建国东北汉子的豪气就出来了,和叔叔推杯换盏,大有把午餐吃成晚饭的势头。青芸和文英吃完饭,坐在一边聊天。叔叔已有点不胜酒力,九婶在一旁劝说:“酒喝到三分醉就行了,不要贪杯。” 建国正喝得兴起,对九婶说:“伯母放心,我没醉,我接着来,叔叔你随量。” 青芸见他还要喝,怕误了正事,忙站起来劝道:“好酒也要悠着点喝,如果还不够,今晚接着喝。”说完,舀了一碗猪骨深薯汤端到他面前,说:“来,尝尝我们广东人的汤。” 建国一脸苦逼地用筷子在汤里捞,把汤里的深薯夹起来试着咬了一口,慢慢咀嚼了一会后,露出惊喜的表情,很快就喝完汤,还要再添一碗。 “难怪你们广东人都长得那么水灵,原来是汤滋养出来的!”建国边喝汤边赞叹道。他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喝完汤,建国清醒了很多,开始说本次来的目的,除了把同学们的捐款带来之外,他还带了期未复习资料给青芸,因为离期末考试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而青芸一时半会也回不了学校那么快。 听了建国的话,文英表情丰富地看着青芸笑。她当然明白文英是什么意思,只是意外连文英都会这样想!九婶听说同学们还为了她的事捐了款,既意外又感激。后来听说建国自己就捐了一千块钱,更是把他当作救命恩人般款待。哥哥亲自夹菜、舀汤,叔叔也坐在旁边作陪。一家子的都围着他转,让建国如沐春风,心情大悦。 饭后大家合计了一下,加上建国带来的捐款,还有向文英借的钱,母亲动手术的钱已经筹够。青芸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接下来就是联系医院,办理住院手术续的事情了,由叔叔办就行。 事情的进展还算顺利,青芸露出了近段时间难得的笑容。大家坐在客厅里聊天的气氛都愉快了很多。建国因为昨晚坐夜车没怎么睡,又喝了点酒,由叔叔带上三楼休息。九婶待他们上楼后,压低声音问:“阿芸,你老实告诉我,你们两个发展得怎么样了?” 青芸明知故问:“哪两个啊?发展什么了?” “还在我面前装?我能看得出班长喜欢你。” 文英也在旁边扇风点火:“嗯嗯,我都看出来了。” 青芸剜了文英一眼,说:“啥时候学得这么八卦了?你不说话没人说你哑的。”顿了顿,接着说:“我们之间真没什么,他这种富家子弟,青芸高攀不起。关键是我对他没感觉。” “感觉感觉,感觉能当饭吃吗?我和你爸结婚前连面都没见过,不照样过了一辈子?倒是你们这些年轻的,整天嚷嚷什么恋爱自由,到头来不也是争争吵吵。”停下来缓了口气,九婶接着说:“听妈的准没错,我看你们班长不但对你有情,而且家境也不错。这年头,有钱才是硬道理。嫁到有钱人家,少受罪。” “敢情妈是奔着他家有钱去的!”青芸有点生气。如果不是文英拉了她一下,她还想说,妈你这是卖女,不是嫁女。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是的,妈妈现在生病,不能受太多刺激,一时激动差点忘了! 九婶果然生气了,声音提高了八度说:“嫁有钱人家有什么不好,连我们这里的领导都说劳动致富光荣。现在时代变了,有钱才能过好日子。”九婶自从生病以后,变得非常易怒,动不动就生气。平时青芸都是让着她,今天是一时激动才顶撞了她。 为了让九婶缓和下来,青芸转移话题,问文英最近过得怎样,还在原来的厂打工吗? 文英笑呵呵地说:“早就不在了。过完年后,我就报了文员培训班,利用周末和休息的时间学习了打字和文档处理。现在在一家大型印刷厂做。” 青芸点点头,说:“趁年轻,学多点东西总是好的,技不压身嘛。把印刷的一套程序学会了,以后自己开一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嗯嗯,我正有此意。邓……也是这样说的。”文英看了看九婶,把到嘴边的两个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青芸脸色一震,旋即又平静了下来。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挨到下午三点多钟就开始准备晚饭,建国要赶晚上的班车回湖南。知道他喜欢饮汤,九婶还特意吩咐青芸去市场买只鸡回来,晚饭吃虫草花煲鸡汤。 吃完晚饭,建国开始启程去车站买票,九婶亲自送他到村口才依依惜别。文英因为青芸挽留,没有回深圳,两个很久没见,要好好聊一晚。 夜聊是件很放松惬意的事情,连我们的大诗人李商隐都心心念念“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洗完澡,听着外面北风呼啸声,两人开始贪恋床的温暖舒适,早早就钻进被窝里,待到身暖和后,文英感叹道:“还是楼房好啊,关好窗后,外面北风怎么吹都没影响。不像瓦屋,关好门窗,风还可以钻进来,冷得人什么想象力都没了,只会瑟瑟发抖!” “嗯嗯,现在生活好了,家乡也建起了很多楼房。我们这一代吃苦没上一代多,但也并不轻松。那种檐水滴嗒,腹中空空的苦日子也没少捱。”说完,青芸若有所思,问起今天下午文英有提到邓老师,是不是见过他? 文英便把邓老师打暑期工时喝醉酒,误打误撞去到她家的事情说了一遍。青芸听着听着,心里开始泛酸,她能理解邓老师的苦闷。唉,明明自己也想念,偏偏就不主动联系! 青芸放不下邓老师,女孩特有的矜持又让她徘徊不前,世间多少恋情都是这样在岁月的蹉跎中无疾而终!而她思念的人邓老师现在正进行紧张的期末复习,虽然天气寒冷,但也没影响他和秀梅整天泡在图书馆。这对兄妹虽非亲生,却胜似亲生。或许是邓老师救过她,秀梅对他特别的好,有什么好吃的总会给他留一份。邓老师也乐得有人关心,不再总是孤单一人去面对所有事情。和秀梅相处的这段时间使邓老师越来越体会到有人惦记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他的心里又开始充满了阳光。人生就是这样,你扶我一把,我携你一程。邓老师救了秀梅,而秀梅又帮他走出了情感低谷。 考完期末试,邓老师和秀梅约好先去哥哥那玩几天,顺便买几盒邓丽君的磁带回家听。最近邓丽君的歌火遍了大江南北,走在大街上,到处都能听到她的歌。邓老师和秀梅都喜欢她那甜而不腻的歌声,深圳作为对外的窗口,应该有邓丽君最新出的歌。 两人收拾好行李,从广州坐车到深圳再转车,去到哥哥家时,哥哥刚好放工回到家。见他们两个来,秀兰特意出街买了一些熟食回来,晚饭四个人就围在一张小四方桌前,有说有笑地吃起来。地方虽然狭逼,但很温馨,其乐融融。 邓老师和秀梅的到来,哥哥夫妻俩很开心,但也给他们出了个大难题。由于哥哥租的是一室一厅,天热时还可以打地铺凑合过一晚,现在是冬天,打地铺显然行不通。沙发也只能睡一人,还剩秀梅不知怎样安排。邓老师忽然想起了文英,让秀梅去跟文英睡。 第三十六章 (二) 邓老师带着秀梅穿过七弯八拐的小巷,来到文英租的房子前,白炽灯的光透过磨砂玻璃折射出朦胧胧的柔光。 邓老师敲响了文英家的门,等了一阵门才打开。文英头发上裹着毛巾,氤氲的湿气扑面而来。 “不好意思,刚才在洗头发。”文英抬起头发现是邓老师,意外令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机械式的让他进了门。这时文英才注意到跟在后面的秀梅,疑惑地看着邓老师问:“放假了吗?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啊,忘了介绍,叫她秀梅好了。”邓老师说完,转后身对秀梅说:“这位是我朋友的朋友,叫文英。” 秀梅落落大方地向文英打招呼:“你好。”文英点点头说:“你好,招呼不周,随便坐。”说完,开始斟水,拿零食。零食之于女孩子,就像冬天的松籽之于松鼠,是不可或缺的。 待文英忙完坐定后,邓老师向她说明了来意,想让秀梅在她家借宿几夜。文英挺爽脆,一口就应承了,说:“好啊,只要她不嫌我粘着人睡就行。”秀梅终于有着落,邓老师松了口气。开心地说:“看来出门在外还是要认识多几个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 文英哈哈大笑,说:“都是老乡,能帮都会帮的。就像前段时间,我去探九婶,九婶一家对我也特别好。出门在外,只要是老乡,都透着几分亲。”顿了顿,接着说:“不单是我,九婶对青芸班的班长建国也很好,特意为他做杨桃鸭。”后面这句是文英故意加上的,看到邓老师带着一个靓丽的姑娘来,她就有点忿忿不平,替青芸不值。 文英的话果然吸引了邓老师的注意,迫不及待地迫问:“你什么时候去探九婶了,青芸回来了吗?那个什么……建国?他怎么也来了?” “就是十几二十天前,九婶生病了,我去看她。刚好碰到了他们回来,据说那个男的家境很好,自己一个人就给了一千块九婶医病。”说这句话时,文英特别留意邓老师的表情,看到他面部抽搐了一下,脸露悲伤,文英就觉得特解气。心里暗忖:“抵你死,这个负心汉不值得可怜。”她的思维就是这么直,完全没有思考邓老师为什么悲伤。如果邓老师真的不在乎青芸,他怎么会悲伤呢? 坐在边上的秀梅发现启先哥的情绪忽然间就低落了很多,猜测应该与文英提到的青芸有关,再联想到最近他提到的走出情感低谷,心中已有一个大概的定论,敢情是启先哥失恋了,恋人就是青芸!想到这里,秀梅故意转移话题说:“文英今天穿这套衣服真好看,又时尚,又青春。” 面对别人夸自己穿的衣服漂亮,女孩子都会特别开心。因为夸衣服,间接就是夸人。文英也不例外,立刻就站起来,在秀梅面前转了一圈,开心地追问:“是真的漂亮吗?这是我上个冬季去虎门玩买的。今年感觉肥了,还担心穿不下呢!” “嗯嗯,真的漂亮,没骗你。”秀梅很肯定地说。 邓老师也留意到了文英的穿着打扮,灰色的毛衣搭配浅蓝色的牛仔裤,显得慵懒而时尚,一种居家放松的自然美。不得不赞文英的身材好,穿什么衣服都穿出衣服所要表达的味道。 谈到衣服,两女生的话题真是层出不穷。说到兴起,文英干脆把衣柜里的衣服都穿个遍,请秀梅提意见,衣服怎样搭配更好看。 这种情况,邓老师只能当旁观者,看着两女生在面前转来转去,思绪万千。他在咀嚼文英刚才说的话,一千块钱之于他筒直是天文数字,而班长却豪掷千金,可见他们两个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九婶对班长的态度又那么好,看来自己是没机会了。 令邓老师无法释怀的是青芸竟然带他回家,上次去湖南不肯出来见面,原来早已心有所属。枉我一片苦心,只不过是一厢情愿,南柯一梦!想到这里,邓老师的心一点一点地变冷,由原来的尚有期待到现在的心灰意冷,心情一落千丈。刹那间感觉一切都索然寡味,所谓的真心相爱也不过如此。再深的感情都抵不过现实的考量,人终归是物质的,特别是改革开放十几年后,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让大家看到了生活的另一层次,嫌贫爱富变成了普遍现象! 文英和秀梅还在谈论衣服,灯光下丽影翩翩,气氛热烈,而这一切仿佛都与邓老师无关,前所未有的孤独感涌上心头,像是已经被世界遗忘的失落感慢慢把他淹没。出去透透气,或许能好点。 从文英家出来,邓老师仰天长叹一声,泪水涌满眼眶。他像一只受伤的猫,躲在偏僻的角落里自舔伤口,即使遍体鳞伤也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不堪。在街巷里转了几圈,百无聊赖的他想到了魏大哥。 远远就看到魏大哥坐在餐店的门口自斟自饮。现在是工厂的上班时间,餐店相对比较空闲。邓老师快步走向餐店,还没到就向魏大哥打招呼。魏大哥见是小邓兄弟,高兴得站起来,说:“小邓,放假了吗?开学后就没来探过我,可把我想死了。” “开学后比较忙,周末又要去做家教。这不,刚一放假就奔你这里来了。”邓老师笑嘻嘻地说,完全看不出刚才悲伤的影子。 魏大哥腆着大肚子哈哈大笑,说:“想不到我小邓兄弟这么有情有义,来来来,今晚我们兄弟俩唠叨唠叨。” 这正合邓老师意,当即取来酒杯满上酒,端起来一饮而尽,说:“先干为敬。” 魏大哥受邓老师感染,也豪气大发,对着厨房喊:“炒几个下酒菜来,今晚我要和小邓好好喝两杯。” 菜还没炒好,邓老师已经几杯酒落肚。魏大哥觉得不对劲,拍拍他问:“小邓,你没事。”另一只手把酒杯按住,说:“先不要这么急着喝,等菜上来我们再慢慢小酌几杯。” 邓老师只好作罢,停下来说:“我没事,只是见到魏大哥心里高兴,一时兴起。” 魏大哥见他不肯说,也不再追问,只是控制好酒量,不让他喝那么急。 “小邓,什么时候过来的?” 人未到声先到,不用看,肯定是小东北。 “今天下午才到,晚上不用加班吗?” “今天上白班,在宿舍没事干出来转转,想不到在这里碰见你。”小东北一屁股坐下来,也不和魏大哥打招呼,直接取来杯子就和他碰杯。魏大哥只是抿了一口,并没有干了。小东北像看外星人一样瞪大双眼看着他问:“哥,转性了,什么时候喝酒这么斯文?” 魏大哥笑了笑,说:“今晚只喝个气氛,聊聊天。改天再和你尽情喝。” 小东北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嚼了几下,鼓着腮帮子说:“真是奇事天天有,唯独没见过魏大哥这样喝酒的。好,你随量。”完了,转向邓老师说:“我们两个干了,馋死魏大哥。” 魏大哥连忙劝阻小东北,让他也别喝那么多。小东北不明就里,也不好直接问为什么,只能和他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边吃边聊。酒喝到一半,邓老师已支撑不住,酒气上涌,跑进厕所吐了起来。看他进了厕所,魏大哥才对小东北说:“我看小邓今晚有点不对劲,一来到就直接干了几杯。敢情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我问他又不肯讲。心情不好人易醉,我叫你别喝那么多就是想让你等会送他回家。” 小东北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对魏大哥说:“哥果然是见多识广,佩服佩服。”顿了顿,接着说:“大哥你放心,今晚保证把小邓安全送到家。” 第三十七章 从厕所出来,魏大哥对吐得脸色苍白的邓老师说:“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喝到这里。我让小东北送你回家。” 已经醉得晕乎乎的邓老师摆摆手,说:“不用劳烦小东北,我自己回去就行……” 小东北站起来,不等邓老师说完,便把手架在脖子上,扶着他的腰,转身对魏大哥说:“哥,我先送他回去。”踉踉跄跄地出了门。 走路不稳的邓老师还想推辞,无奈被小东北架着,也只好任其摆布了。 看着邓老师醉得不轻,很辛苦的样子。小东北劝说道:“不能喝就不要喝那么多。这次醉得比上次还厉害,回去喝点糖水解酒。” “我没醉,我只是心里难受而已!”邓老师大手一挥,对着天空说。 “好好,你没醉。回家记得喝糖水就行了。”小东北知道通常喝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醉,多辩无益。 小东北扶着邓老师跌跌撞撞地在街巷里走,身后留下一串断断续续的歌声: 那只是一场游戏一场梦? 不要把残缺的爱留在这里? 在两个人的世界里? 不该有你? 喔为什么道别离? 又说什么在一起? 如今虽然没有你? 我还是我自己? 说什么此情永不渝? 说什么我爱你? 如今依然没有你? 我还是我自己…… 连拖带扶终于把邓老师送到上次前面停着一排自行车的地方。小东北敲响了一楼的大门。现在是冬天,他一定要把邓老师送到家里,不然在冷地里冻一晚会出事。 屋里的文英刚准备睡觉,听到敲门声,奇怪半夜还会有谁来?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从门逢往外看,发现一陌生男人扶着邓老师站在门外。 打开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文英皱了皱眉,刚想问怎么又喝醉了。小东北已扶着邓老师进了门,到屋里把他放在沙发上,长吁一口气说:“你是他妹妹?小邓在魏大哥那里喝醉了,我负责把他送回来。家里有白糖吗?冲点糖水给他喝。” 文英摇摇头后又点点头,本来想解释不是他亲属,转念一想,如果说不是亲属,那送到这里来又是什么关系?会不会越描越黑?干脆不否认,冲糖水给邓老师解酒再说。 小东北看时间已不早,明天还要上班,简单交待几句,便向文英告辞。 待小东北走后,秀梅急忙爬起床,问:“怎么跑出去喝酒了,还喝那么多?” 文英把糖水端到邓老师面前,说:“快把糖水喝了。不能喝就别喝,喝醉了受罪的还不是你自己?” 邓老师接过糖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歇了一会问:“还有水吗?口渴得要命。” 秀梅急忙拿了一饭盆,倒满开水放在洗手盆的冻水里降温。待到水温适合后,端给邓老师。 喝完水,斜靠在沙发上眯着眼休息,过了好半晌,感觉头没有那么晕了,睁开眼发现文英和秀梅两个还坐在那里看着他,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柔声问:“你们还没睡?穿那么少,当心着凉了。” “你醉成这样,我们怎么放心睡?学什么喝酒?害得大家为你担心。”文英就是口直心快。 秀梅点头应和:“文英说得对,以后不要喝了,心情不好也不是喝酒的理由。” 秀梅的心思真是缜密,我心情不好居然给她看出了。邓老师暗暗惊讶。有人关心的感觉真是很好,邓老师阴霾的心灵仿佛照进了一束阳光,心情慢慢变好。他是个易满足的人。 为了表示自己已经没事,邓老师站起来走几步后,对她们说:“我已经没事了,你们看,走路也不晃了。” “走一字步来看看。”文英故意刁难。 想不到邓老师真的学模特走t台那样走了起来。惹得文英和秀梅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文英笑得前俯后仰,说:“邓老师,你能不能不这么搞笑。” 看到她们被自己逗乐,邓老师内心如春雪融化般开心。既娱乐了自己又愉悦了别人,何乐而不为呢? 从文英家出来,走在城中村拉手楼所围成的小巷中,如坐井观天,星空只剩巴掌大的一线天。城市的高速发展,为无数的农民工提供了就业机会,同时也挤压了人们的生活空间,大城市,寸土寸金。邓老师不禁想起家乡,像这样寒冷的夜晚,寰宇澄澈,星空深邃辽阔,人们早早就进入了梦乡,生活悠然闲适。而同一片星空下,深圳还没有安静下来,充满躁动的因子,过不了多久,下夜班的人潮很快就会把大街小巷塞满。在深圳,很容易忘记白天黑夜,反正什么时候都那么多人,都那么灯火辉煌。 回到哥哥启茂家,他们已经安睡。邓老师轻手轻脚在客厅的沙发躺下,醉酒后头开始痛,一时辗转难眠。人无法入眠,思绪越发活跃。忽然想到这些年来,人如浮萍,到底哪里才算是真正的家?石坪村吗?从初中开始,一直是一个人,周末回家,凉锅冷灶,冷冷清清,连青菜都是隔壁三婶给才有得吃。到现在还是泥砖房,在农村已经开始进入建楼房的时代,更显得寒碜!深圳也只是个暂时寄居的窝,连家都算不上。 生活经不起推敲,一敲碎成满地伤!他开始理解九婶,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得好,少受罪?也不再怨恨青芸的背弃。怪只怪自己穷,生活的窘迫让他不敢再想以后。一直以来,深埋在心底的自卑此刻变得异常根深蒂固。 是向现实低头,还是奋起直追?这是一个必须思考的问题。 迷迷糊糊,带着这个问题进入了梦乡。梦里,邓老师身光颈靓,一身乔士西服,衣襟飘香。奔驰轿车穿行在铺满落叶的林荫大道,一时间落叶翻飞,在阳光下如翩翩起舞的蝴蝶缠绕车旁。天高气爽,阳光明媚,风景如画处有一穿白色婚纱的女子向他挥手。待到驶近看清,竟然是林茵茵…… 大汗淋漓,从梦中惊醒的邓老师像做了个噩梦一样,好一会都没有回过神来。多么荒谬的梦境,我们怎么可能呢?邓老师自言自语,怎么可能呢? 黑暗中,邓老师睁开眼睛,借着窗外的灯光努力寻找一丝梦境里的奢华,只不过是缘木求鱼,徒增烦恼。 第二天早上,邓老师被敲门声吵醒,看时间已经是九点多钟,急忙起床去开门。原来是秀梅回来了。 “昨晚好睡吗?”秀梅一进门就问邓老师。 “还可以,你睡得怎样?” “我啊?”秀梅停了一下,说:“还可以。就是文英睡觉太粘人了,有点不习惯。” “哈哈,看不出文英会这么缠人。你吃早餐了吗?哥嫂他们都去做工了,不如我们出去吃?” 秀梅其实已经在文英那吃过早餐,怕回来太早会吵着邓老师,她还在周围转了一圈。见邓老师兴致那么高,不想扫他的兴。于是说:“好啊,你快点刷牙,我在外面等你。” 两人缓步来到魏大哥的餐店,吃早餐的高峰期已过,只有寥寥几个人在边吃边看电视。 见是邓老师,魏大哥迎出来笑咪咪地问:“昨晚小东北送你回到家?没事了?” “谢谢魏大哥想得那么周到,小东北把我送到家才走。睡了一晚,好很多了。” 魏大哥哈哈大笑,转向秀梅问:“这位姑娘,你是小邓女朋友?你真有眼光,信我,嫁他准没错。” “不是的,魏大哥你是乱点鸳鸯了。”邓老师连忙摆手,纠正说。 秀梅的脸刹那间红到了耳朵根,很少和社会粗犷的底层人接触的她,被突兀的直白羞得满脸绯红。 第三十七章 (二) 邓老师点了两份饺子,每吃一个都蘸一下醋。秀梅好奇饺子蘸醋,新颖的吃法,问:“你是跟谁学的,这样吃饺子,好味吗?”说完,也学邓老师,蘸一下醋再吃。吃完,皱眉说:“感觉味道怪怪的。” 邓老师边吃边笑秀梅:“怎样,吃不惯?我刚开始也是,后来跟魏大哥吃多了,竟然吃上瘾。” “我还是喜欢纯粹点,这样吃味道有点复杂,不习惯。” 忙完的魏大哥也过来作陪,看到秀梅不习惯蘸着醋吃饺子,笑着说:“姑娘,这是我们老家那边的吃法。你是广东人?广东人吃东西喜欢清淡。当初小邓在我店做的时候也吃不惯,现在是辣椒,醋都不在话下了。” 秀梅有点吃惊,问邓老师:“你在这里做过?难怪会这样吃饺子。” 邓老师点点头,说:“暑假的时候在这里做过一个月。还交了魏大哥这个朋友。饺子是他店里的一绝,不错?” “嗯嗯,皮薄馅足,挺不错的。” 魏大哥听到秀梅对他饺子的肯定,开心地说:“你是小邓兄弟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了。今天中午在店里吃饭,算是我为你们接风洗尘。” 邓老师连忙推辞说:“魏大哥千万不要这样,我们都没有什么东西给你,怎好意思让你这么破费呢!” “小邓兄弟你就不要推却了,食餐饭的钱大哥还是有的。”顿了顿,接着说:“顺便把小东北也叫来,咱哥们几个好好棸棸。” 秀梅见魏大哥为人豪爽,不好意思在一边坐着,便走进厨房对老板娘说:“嫂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魏大嫂忙放下手中的生菜,对秀梅说:“姑娘快点出去,这里有我和你魏大哥就行了。” 秀梅抢过魏大嫂面前的一大堆生菜,说:“别的不会干,我就帮你洗菜。” 魏大嫂见秀梅这么懂事勤快,心中便多了几分喜欢,笑呵呵地说:“你们两兄妹都这么勤快,真难得。水有点冻,让我加点热水再洗。” 魏大哥看着厨房里热闹的场面,对邓老师说:“你妹真懂事,将来哪个男生娶到她就有福了。” 说话间,忽然见秀梅从厨房里出来,焦急地说:“不好意思,我午饭不能在这里吃了。今天早上已经和文英约好,中午她买粉回来炒送粥。刚才差点忘了,现在要赶回去煲粥才行。” “那就叫你朋友一起来,多人才热闹。”魏大哥不由分说地说。 中午人都到齐后,午饭正式开始。小东北一眼便认出文英就是昨晚见到的那个女孩,皮肤白晳,身材丰满。昨晚送邓老师回去后,脑子里满是她的影子,从来都是躺下就能睡着的他,第一次失眠,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想不到今天竟有缘和她再次相见,内心不免激动,借着酒意问邓老师:“你妹在哪里做,可否介绍认识一下。” “哦,当然可以。”于是指着秀梅说:“这是我妹,还在读大学,名字叫秀梅。” 小东北顺着邓老师指的方向看,原来是另一位女生,同样是丰姿绰约,天生丽质,水灵灵的眼晴顾盼生辉,洋溢着灵性之美。 “不是,我是说你妹隔壁那个。”小东北有些忐忑地说。他害怕又是一个大学生,那他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对于这一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啊,原来你问的是文英啊!她是我的老乡,也是我……朋友……的朋友。”提到青芸,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青芸到现在都是他心里不能触碰的痛!缓了缓,接着说:“我老乡现在在一家印刷厂做。” 小东北点点头,站起来对文英说:“姑娘,我们真是有缘,又见面了。我叫刘家鑫,平时大家都叫我小东北。其实我是湖南人。” 文英见对方站起来,也站起来说:“我叫文英,是邓老师老乡。” 午饭一直吃到下午一点,小东北和文英要上班才散场。席间,小东北频频向文英献殷勤,弄得文英有点受宠若惊,无所适从。魏大哥笑着调侃道:“哎,小东北,一轮已过,你的酒还没干哦,你是要留到今晚才喝吗?” 秀梅和邓老师相视而笑,都默默不语低头吃饭。文英像遇到了救星,忙接魏大哥的话茬说:“对对,快去喝酒。我自己舀汤就行。” 魏大嫂打圆场说:“我们女的以汤代酒,敬你们的魏大哥一杯。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辛苦了。” 大家都赞同魏大嫂的这个提议,端起汤碗向魏大哥敬酒。魏大哥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谢谢大家赏脸,没什么好菜,要吃饱饭哦。” “已经很多菜了,我们应该谢大哥的盛情款待才对。”众人齐声说。 吃完午饭,文英和小东北上班后,邓老师和秀梅留在店里帮忙,直到傍晚才回家做饭,哥嫂要回家吃晚饭。 对于同是农村长大的两人,做饭当然是小菜一碟。只是厨房就在阳台下,空间狭窄,洗菜动作太大都会把水溅到煤气灶。现在一下子挤进两个人,闪转滕挪都颇费周章。 两人分工合作,秀梅炒菜好吃,邓老师就负责切肉洗菜。而秀梅也想看看邓老师的刀功是不是真如他所说的那么厉害,就让他切瘦肉。邓老师欣然接受,只见菜刀像是长在他手上一样灵活自如,上下翻飞,不一会儿,砧板上就整齐地排了一条切好的肉片。秀梅拿起肉片看,厚薄均匀,太小划一。不禁赞叹:“确实有点在厨房做过的风范。像这样薄的肉片,放在烧得滚烫的油锅里一炒,刚熟过线最好吃!” “怎么样?刀功还不错?”邓老师笑嘻嘻地问。 “嗯嗯,还行。切得真薄,都能透光了。” “呵呵……”邓老师开心地笑起来,有点自豪地说:“像这样薄,如果是牛肉的话,外国人会抓起来就生吃。” 秀梅瞪大眼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牛肉怎么能生吃呢?邓老师便讲了一个有关我们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在家里宴请外国友人的故事。 为了宴请外国友人,使馆工作人员还专门到酒店里跟厨师学艺。宴请的当天,外国友人早早就来到了使馆工作人员的家。这位工作人员招呼友人坐下后便进厨房里忙活,有一道菜就是炒牛肉。可是外国的菜刀不像中国,充其量只是一把水果刀,切肉的进度非常慢,眼看过了饭点还没切好。 等得不耐烦的外国朋友隔一阵子就进一次厨房。当他看到盘里切好的牛肉时,两眼发光,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竖起大拇指说:“早知道这么好吃,等久一点都值。”惊得这位使馆工作人员一愣一愣的。 听完邓老师的故事,秀梅笑得前俯后仰,捂着肚子喊痛。邓老师也被秀梅的夸张动作逗乐了,笑着问:“有那么好笑吗?” “当然好笑。”秀梅捂着肚子,兀自笑着个不停。 “生牛肉都好吃,炒熟的牛肉会不会让他们惊叹中国菜是天下美味?” 邓老师倒了杯热水递给秀梅说:“你想象真丰富,肚子痛,喝杯热水。我倒是很同情那位使馆人员,小刀切牛肉,累得够呛的。” 秀梅接过杯喝水,胸脯因为情绪激动,微微起伏。邓老师的目光急忙看向阳台外,等秀梅喝完水,接过杯子,转身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他感觉心在扑通扑通地狂跳,脸一阵阵地发热。他狠狠地捏了一下大腿,疼痛使他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心里暗忖:“邓启先啊邓启先,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 邓老师的反常引起了秀梅的注意,问:“你怎么啦,莫非也是兴奋过度?切好瘦肉,就剥洋葱切,待会我要用。” 邓老师倒了杯开水,借喝水的时间让自己先平静下来。秀梅开始煎豆饼,不一会,屋里就飘满豆饼的油香味。 剥洋葱就像生活,越接近本质越辣眼。邓老师不得不把眼镜取下抹眼泪。秀梅在一旁轻笑,柔声说:“把它浸在水里剥就不辣眼了,笨。”这句略带调侃的话,撩动了他的心,如果是青芸,他会轻捏一下她的脸。 煎完豆饼就是瘦肉炒洋葱,看着秀梅熟练地翻炒菜肴。一种家的温馨溢满心间。邓老师忽然意识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幸福不就是这种一日三餐的平实生活吗?连菜在锅中的“嗞嗞”声都那么美妙动听。 如果不是青芸,邓老师应该会追秀梅。和秀梅在一起,他有种很自然的舒适感。在她面前,不必伪装自己,可以毫无顾忌地请她吃街边小吃而不怕她看不起;可以很随意地穿着不算潮流的衣服和她逛街,一袋零食就可打发一个无聊的下午。现在两人在这个简陋却充满家庭氛围的小屋里做饭,忙碌于锅碗瓢盆间,小家的温暖让邓老师眷恋。 夕阳西下,斜照着粉红色的倩影,马尾辫随着炒菜身体的律动而跳跃。邓老师忽然有种莫名的感动,心中充满柔情地说:“发卡旧了,今晚出街给你买个新的。” 秀梅回转身,水汪汪的眼晴盯着邓老师,说:“怎么突然想到给我买发卡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妹应该漂漂亮亮的。特别是在广州这样的大城市里读书,不能太寒碜了。” 秀梅没说话,把瘦肉洋葱起锅,用锅产刮了一块猪油放进锅里开始炒青菜。悠悠地说道:“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会有依赖感的。” 邓老师内心一震,原来秀梅坚强的外表其实同样藏着一颗柔弱的心。别人的一些小温暖都会感激涕零。自己又何尝不是容易被生活中的美好事物感动,心存感激。 一起做饭,使邓老师体验到那种踏踏实实居家生活的平凡的幸福,就如冬日的暖阳,让他倍加珍惜。他内心充盈着快乐,心想:“哥哥已成家,多年的心病已解决,妹妹又这么懂事可爱。这就是个完整的家了。不管居住的地方在哪,多么的简陋,有亲情,有温暖的地方就是家。” 好不容易一家人在一起,晚饭应该隆重点。想到这里,他把餐桌擦洗干净,点上蜡烛,烛火摇曳,映红了秀梅的脸,平添几分神秘的浪漫。 “要不,我们把文英也叫来,她一个人吃饭怪孤单的。”秀梅笑着说。 “好啊,你快去快回。” 晚饭的时候,启茂夫妇被眼前的“烛光晚餐”惊到了,笑哈哈地说:“你们年轻人真会玩,吃饭都搞这么多花样。” “有时候,生活就是需要点仪式感,何况我和姐也很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今晚难得这么人齐,浪漫点比较温馨。”秀梅语带笑意地说。 “对对,女孩子都比较喜欢浪漫,有点仪式感,会记忆深刻。” 文英接着秀梅的话说。 晚上躺在床上,邓老师久久不能入睡。吃晚饭时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景象在脑海里不时浮现,幸福的感觉还没消退。像这样踏踏实实地过平凡的日子,其实也不错!以他现在的条件,毕业后回家乡做老师,这样的生活应该很容易实现。他甚至有点向往这种宁静恬淡的生活了。 可是当他一想到青芸,想到他夭折的初恋,心中又无限的惆怅。就是因为穷,使他的恋情一波三折。听到文英说青芸的班长一掷千金博得九婶的好感,心中就无法释怀。这件事刺激到了他敏感的自尊心,使得他又不甘于平庸,要干出一番事业。 第三十八章 过完新年,很快就到了回学校的日子。新的一年里,建萍已经有了自己的自行车,一台崭的凤凰牌26寸自行车。开学那天,建萍骑着新车跟在少华和鸿明后面,“浩浩荡荡”地向学校进发。她的内心是如此的激动与自豪。激动是因为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以后就不用再怕同学们的流言蜚语;自豪的是他们这一车队都是奔向雾柳镇第一中学,雾柳镇最好的中学,名字响当当的学校,说出来都脸上有光。 经过一个学期的适应,新学期里同学们的拼劲更足,几乎没有缓冲期,直接就进入状态。通过一个学期的拼博,同学们基本确立了自己的江湖地位。少华和建萍都考得不错,属于第一梯队,鸿明稍微差一点,属于第二梯队。 新学期,新展望,考得好的想继续保持现有位置,考得稍微差的想往上爬。可以肯定的是,新学期竟争会更激烈。少华已经感到了同学们的冲击力,正是青春少年,个个都牛气冲天,谁也不服谁。刚开始,少华有点怯懦,害怕被挤下来。慢慢的也就坦然了,能挤上第一梯队,自己也是通过挤掉别人得来的,同样的道理,自己也要习惯被别人冲击。只有经受住别人的一次又一次冲击,才能淬炼出更精纯的钢铁,真金不怕火炼,压力越大动力越大。 学校的饭菜还是那么的差,学习的消耗很大,又是长身体的时候,饥饿感每时每刻都伴随着他。 每当放学铃一响,宁静的校园立刻喧哗起来。过不了多久,一队人流快速地向饭堂奔去,这就是吃饭小分队,他们像是冲锋陷阵的战士,奋力向前冲,抢占有利位置。少华也是这小分队的一员,为了能更快地走到饭堂,他早早就洗好盆,放在课桌下,只待铃声一响,便以50米冲刺的速度走出教室,奔向饭堂。打饭快,吃饭也快,通常是边走边吃,回到宿舍就已经光盆。实在是太饿了。 读书的日子虽然艰苦,但苦中也有乐,每当他经过冥思苦想解决了某道数学难题后,那种充实的成就感会让他内心一整天都充盈着快乐。这种快乐是任何物质都代替不了的,比打饭时,被阿姨分到一块大猪肉还快乐不知多少倍! 除了学习的获得感让少华的精神世界富足外,一群同龄人生活在一起也是他所喜欢的。大家都是活泼好动的年龄,自然每天都像充满气的皮球,活力四射。他们组织班际篮球赛,在赛场上挥洒汗水,发挥他们的创造性,博得阵阵的喝彩声;他们时刻留意最新的港台流行歌曲,什么张学友,谭咏麟,别安乐队……如数家珍。 已经完全适应初中生活的少华,脸上少了初入学的羞涩,取而代之的是渐显英气的脸和眼中透出的刚毅。 建萍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虽然还是以前的大大咧咧,但见到少华已经很少得势不让人的连珠炮。反倒是有时让少华抢白得满脸通红,悻悻地离去。奇怪的是斗嘴赢了的少华却没有以前的快感,反而有某种失落,具体是什么心情,他也说不清,反正就没有想象中的快乐。大家都长大了,开始有了少男少女的情怀。这种情愫像雨像雾又像风,似有若无却又挥之不去。正如歌德《少年维特之烦恼》中写的那样“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女人谁个不善怀春?” 建萍开始喜欢写日记,把自己的所感所想,想要倾诉的话都记在了日记本上。她的情感开始丰富起来,有时也会悲秋伤春,在情感世界中缱绻缠绵。她开始喜欢摘录优美的诗词,沉迷《简爱》、《茶花女》等名着所营造的精神世界。 虽然建萍的情感世界越来越丰富,但她也能随时抽离出来。现实竟争的激烈她还是很清楚的,她是个心气高的女孩,容不得自己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相对于初中学习生活的固定紧奏,大学学习的自主空间就大很多。除了日常的课程安排外,还可以兼修其他科目。这一学期,邓老师除了继续加强英语的训练之外,还报了演讲与口才社团。经过一个寒假思想的剧烈斗争,最终不甘于平庸占了上风。邓老师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基于他一路走来都是在苦水里浸泡长大的经历,他已经穷怕了。而且像他这样的家庭,培养出一个大学生不容易,他要更加努力提升自己,回馈自己的亲人。最重要的是受到了青芸班长一掷千金的刺激,社会嫌贫爱富的思潮也影响了他。 他又开始去英语角,而且比以前更加的频密,他还专门收听中央广播电台的英语频道,以此来训练英语的听力。他的内心燃烧着熊熊的烈火,把恋情破灭的悲愤都化作学习的动力,每天连轴转,如饥似渴地学习各方面的知识,充实的学习生活让他忘掉了许多的烦恼与痛苦,精神也丰沛了起来。 这段时间,和林茵茵的接触越来越多,彼此的了解也越来越深。邓老师猜得没错,林茵茵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家景优渥。父亲是广州市城建局的领导,母亲是高中老师,她是家中的独生女,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邓老师也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家庭情况,成长经历都告诉了她。 邓老师把家庭情况和盘托出,其实也有试探茵茵的用意。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真实情况后,从此就断绝来往,他也能坦然接受。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林茵茵听完他的家庭情况后,对他的过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有空就缠着他,让他讲童年的苦难,青年时期的奋发图强…… 让邓老师疑惑的是像林茵茵这种拥有如此优越条件的女孩,怎么 会喜欢上他这个穷酸读书人。憋不住内心的疑问,在一次英语角活动之后,他向林茵茵提出了心中的问题,为什么会喜欢他? 林茵茵甜美地笑了起来,脸上挂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其实,我早就看出你的家景一般了,记得第一次参加英语角的活动,你穿着那件土得掉渣的衬衫伫立在角落里不敢开口。那时你看人的视线都是向下的,从来都不敢与人对视。”顿了顿,茵茵笑着模仿他的视线,说:“喏,就是这样看。刚开始,我还误会了,心里想,这人怎么那么色,总是盯着人家的胸脯看。后来发现你和男同学交流也是这样,才知道你是内心不自信。” 听了林茵茵对自己的第一印象,邓老师脸上火辣辣的,但嘴上却不甘示弱,说:“啍,真是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我有你说的那么猥琐吗?” “你说谁是狗嘴了?”林茵茵嘟着嘴反问道。 “就你和我在这里,还能是谁呢?”说完,便向广场的方向走去。林茵茵气不过,向邓老师追去,身后洒下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学校广场绿树成荫,湖水平静如一面墨绿的镜子。虽然是早春,天气还带着寒意,但已经挡不住勃勃的生机了。树木抽芽,草地也一片嫩绿,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香味。邓老师在一张石桌前坐了下来,林茵茵趴在他的肩上问:“你说,是谁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林茵茵这一举动惊到了邓老师,心里暗忖:大城市的女孩就是开放。她呵气如兰,在耳边撩拨得邓老师内心痒痒的,热血沸腾。 邓老师害怕自己把持不住,只好认输,说:“是我,狗嘴里长不出象牙,行了?你快点下来,不然我可支撑不住了。”林茵茵哈哈大笑,轻轻地打了一下邓老师,在旁边的石凳坐了下来。 第三十八章 (二) 斜靠在邓老师肩上说:“天天打篮球怎么不见你说累?趴一下就累了?”顿了顿,笑着说:“你知道吗?你第一天参加英语角的时候,连读‘what''s your na?’时,像是普通话的‘我超你’,害得我暗地里笑了好几天。后来没过多久,你便能说一口地道的英式英语,口语水平提高得很快。我就是喜欢你这种积极向上,不服输的劲头。” 想不到林茵茵的对自己的分析这么透彻,原来,当一个女孩想接近你时,其实,她早已对你有一个整体的判断。自己当初的自我否定完全没有必要。 那一晚,他们聊得很晚才回宿舍,躺在床上,邓老师内心久久不能平静。那里的湖面澄清,空气充满宁静,夜像是透明的琉璃,静谧而迷人。茵茵的热情似火,久久萦绕心头。他不自觉地将青芸和茵茵比较起来。青芸睿智美丽,独立而又不失温柔;茵茵热情奔放,见多识广,如红艳艳的牡丹花,是花之富贵者,两位都是好女孩。想到这里,邓老师不禁感到羞愧,为自己当初接近茵茵的目的! 刚开始,他不相信两个人的恋情能最终修成正果而选择躲避。到后来,因为受到青芸带男发回家的刺激而选择接近茵茵。希望通过茵茵改变自己贫困的现状,有朝一日,也富甲一方,扬眉吐气。整个思想的变化,与他做的那个梦也有关系。梦景里,他身光颈靓,香车美人,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后,邓老师发现茵茵是一个心地善良,心无杂念的好姑娘。越是了解的深入,就越是感到愧疚。同时也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他在日记本里写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明天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邓老师的变化,秀梅慢慢地有所觉察。半开玩笑地问他:“最近都去哪里拍拖了,自习室也少去了?” “嗯嗯,还真给你猜对了,哥现在有女朋友了。”邓老师笑嘻嘻地说。 秀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好半天才恢复自然,问:”是哪个系的,能带给我认识吗?” “当然可以,大嫂怎么能不让妹妹过目呢?”邓老师没有注意秀梅表情的变化,还是乐呵呵地说。 秀梅蹙着眉说:“今晚不去自习室了,我约了同学去逛街,你自己去。”说完独自一个人往回走。 “哎,怎么说好的,突然又变卦了”邓老师看着秀梅的背影,无奈地摇头叹息。 秀梅内心痛苦,满腹哀怨。自从那次车祸被邓老师救起,在医院里守护,内心就已经属意于他。想不到后来姐姐竟然喜欢上了他的哥哥,事情的发展超乎她的预料,曾让她一度惆怅。后来邓老师放假的时候送她回家,在她家里住晚,被村民拿他们俩开玩笑,说者无意,听者却上了心。和启先一起去自习室学习的这段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时光,渐渐的使她产生了依赖感。 今晚听到自己喜欢的人竟然有了女朋友,面对突如其来的消息,她真的无法做到平静以对。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更自然些,可是泪水却不争气地往外涌。为了不让邓老师发现,她急忙转过身,低着头,留下一句话就往回走。她走得如此孤单,如此凄清,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不声不响,无限感慨。 邓老师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内心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窒息的痛。秀梅低着头机械地走着,孤单寂寥,仿佛世界的热闹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孤单的独行者。这种感觉太熟悉了。那次去湖南找青芸,失落而归的时候,自己就是这样机械地走在铺满枫叶的校道里,一种望尽天涯路的凄凉惆怅。 内心有一个声音提醒他,快点追上去。 邓老师本能的向秀梅返去的方向追去。静谧的校道里,偶尔有上晚自习的同学走过,秀梅已不知所踪。他心里疑惑怎么一刻间就找不着人了呢?按理说秀梅应该走不远,他心里暗自嘀咕。 他停下来,在周围寻觅。夜色朦胧,树影婆娑,校园宁静祥和。邓老师在附近转了一圈,没有秀梅的影子。去哪了呢?他内心开始烦躁,是回宿舍了吗?去逛街应该能看到她经过这里。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不经意的瞥见校道旁草地里,秀梅正背靠一棵大树席地而坐。因为她穿的衣服颜色和夜色相近,邓老师竟然从附近走过都没有发现。 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邓老师心中充满柔情地向秀梅走去。 草地里,秀梅双手抱着膝盖,低着头,靠在大树下。可能是太投入,邓老师来到身边都没有发现。他蹲下来,柔声说:“干嘛,一个人坐在这里,小心着凉了。” 邓老师的突然出现让秀梅很意外,来不及抹掉脸上的眼泪,声音有点哽咽地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我不放心你呀!说好的去自习室,怎么就突然变卦了?” 秀梅没有回答,兀自坐在草地上。 良久,邓老师轻声问道:“怎么哭了,哭花了脸可不漂亮了哦!” 秀梅深呼吸一口气,说:“漂不漂亮又有什么关系!再娇艳的花朵如果开在幽谷里也只能孤芳自赏!” 秀梅悲伤的样子,触动了邓老师。他是家庭观念很重的人,看不得自己身边人受到一点点伤害。他在秀梅身边坐下,抱着她的肩,说:“告诉哥,谁欺负你了?” 第一次和男人这么近距离地坐着,心理上的陌生感让秀梅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松驰下来。放松后的秀梅满满的幸福感,仿佛靠近了一个港湾,不再惧怕外面的风雨。 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秀梅决定把心事和盘托出。她把头靠在邓老师肩上,秀发抵到了他的耳边,轻悠悠地,像梦呓般呢喃:“你知道吗?从你在医院里看过我的身体后,我就觉得你是我生命中的男人了。” “我对天发誓,真的没有看到,全程都是闭着眼晴。”秀梅的话让邓老师捉急,忙着辩解。 秀梅不管他,自顾自地接着说:“由小到大都是跟在妈妈身边,她是一个思想传统的农村妇女,我受她的影响很大。妈妈身体不好,爸爸靠帮人家做零工赚钱养家。家庭的贫寒,使我和姐姐很小就会看别人的脸色,哪家对我们好,我们就会加倍奉还;哪家对我们不友善,我们就不去他们那里玩。” 秀梅的话像是一把小刀,把邓老师内心深处隐藏的伤口重新割裂,那种慢慢渗出血来的痛是如此的清晰。往事一幕幕清晰如昨日,当年不堪回首的成长经历又再次浮现,秀梅的话让他感同身受。他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抱着秀梅的肩。 秀梅感觉到了邓老师的温度,抬起头看了看邓老师,再靠回他肩上。秀发撩得他耳根痒痒的,禁不住摸了一下耳朵,手碰到了秀梅的发卡,内心一激灵,有些自责地说:“都是哥不好,上次说要买个新发卡给你,到现在都还没有买。你不是说要逛街吗?今晚就去买一个新的给你。” 秀梅拉住邓老师说:“你听我把话说完先。” 其实秀梅的心,他又怎么可能不知呢?从她今晚说的第一句话开始,他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到她把话挑明后,他是既激动又有点不知所措。老天爷你真能折腾人,总是在我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后又横生枝节,并且都是我难以跨越的坎!他内心痛苦,矛盾,如果秀梅在他爱上林茵茵之前说这番话,他会毫不犹豫抱起秀梅,与她海盟山誓。不可否认,他是喜欢秀梅的,可是迫于世俗,他又不敢向前一步! 第三十九章 秀梅的话让邓老师心生情愫,他害怕再听她说,自已会情不自禁地爱上她。这是他在道德上就过不了的坎。七零后的人,虽然也受到改革开放后外来文化的影响,但感情专一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刚爱上茵茵又移情别恋,他自己的这一关就过不了。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想尽快离开这里,到街上去走走。一是让秀梅散散心,二是为了让自己清醒。和秀梅在一起,真的很容易让他沉溺其中。相同的家庭背景,天然的就让他们有很多共同语言。 秀梅的想法刚好与邓老师相反,现在她哪里都不想去,就这样两个人呆在一起就已经很满足。很不容易才把话说到这份上,她不想半途而废,一定要把话说完。不管结果怎样,至少已经争取过。想到这里,她挺直腰,理了理头发。她要冷静一下,让自己的思路更清晰。邓老师看着眼前青春四溢的秀梅,心中柔情无限。 理完头发,再次斜靠在他肩上,说:“你是我成长经历中对我最好的一个人,你不单对我好,对我的爸妈也没有半点架子。两老也很喜欢你。我姐嫁给你哥后,我们便成了兄妹,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后来得知我们竟然在同一所大学读书,曾让我暗自欣喜,感叹或许这就是缘分!殊不知,回到学校后你从来没有找过我,这让我心情失落了好长一段时间!” 想不到秀梅对自己暗生情愫那么久,自己当时还因为尴尬而不敢去面对她!大概世间上的事情都是这样,人与人之间的想法千差万别,如果不交流,真的有可能南辕北辙,无法统一。邓老师的思绪万千,又万分纠结。生活怎么这么难?当初哥哥为娶不到老婆而忧伤,现在自己不愁没老婆,却也开心不起来,甚至还有点痛苦! “你知道为什么我对你寝室的同学没感觉却不立即拒绝他们的原因吗?”秀梅的话把邓老师拉回到了现实,同时也引起了他的兴趣。 “为什么呢?这也是我一直以来都想不明白的问题。” 秀梅抬起头,眼神迷离地看着邓老师,说:“我不想再叫你哥,我要叫你名字。”顿了顿,接着说:“那是因为我想见你,只有他们让你送信来,你才会找我!”说完羞涩地靠在邓老师肩上,不敢再看他的眼晴。 邓老师内心感动,眼里有泪在打转。握住秀梅的手,柔声说:“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我邓启先何德何能?只不过是一个穷酸读书人罢了,竟然能得到这么多优质的女孩垂爱!无论以后会是一个怎样的结果,我都会好好爱护你,珍惜你的这份情。” 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后,秀梅一身轻松,心情也舒畅了很多。邓老师的心情却沉重起来。整个晚上,他都陪秀梅逛街,秀梅开心得像个小孩一样,眼里流露出对他深深的依恋。她就像一只充满灵性的蝴蝶,美丽又惆怅,害怕眼前的幸福转瞬即逝。秀梅的眼神,激起邓老师内心的保护欲,心中暗暗决定,今生要像冬日的暖阳一样守护她。 邓老师为秀梅买了一只紫色的发卡。回到学校后,临别时,秀梅突然叫住他。她取下旧发卡,用手理了理头发,背转身,说:“我要你亲自为我戴上。”邓老师心中一颤,她这个温柔的要求可真难为他了。他笨拙的为秀梅戴上发卡,试了几次都戴不好,还弄痛了她。好不容易戴好,秀梅回眸一笑,说:“你真笨,发卡都不会戴。怎么考上这学校的。”说完,翩翩而去,像一只美丽的蝴蝶。 看着秀梅离去的背影,邓老师忽然想起《雨巷》中的丁香姑娘。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晚上躺在床上,邓老师回想起和秀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不曾留意的生活点滴,现在想来竟有耐人寻味的温馨。她就像一个贴心可爱的小妹妹,无限依恋又能很贴心的善解人意。他能感觉到自己在秀梅眼里就天,是她可以信赖的依靠。和秀梅在一起,是一种很纯粹的感情,没有掺杂任何杂质,没有名利、身份地位的考量。一种很舒服的自然状态。 脑海里忽然闪现出秀梅今晚迷离的眼神,这种眼神是多么的熟悉。曾经梦里百转千回,心心念念的当初在铁索桥上青芸的妩媚,也是这种眼神。这种羞涩含蓄的爱意,是他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美好。如今在秀梅身上也有能感受到这种旖旎缱绻的感情,令他内心无限感慨。 陷入感情旋涡的邓老师不知道,他忘不了的青芸现在正经历人生的至痛时刻。 九婶的脑部手术还算顺利,当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报告这消息后,青芸悬起来的心终于落了地。为了节省医疗费,手术后不久,叔叔就向医院提出回家休养。医生坚决反对,认为病人现在身体还很脆弱,不宜经历太大的颠簸移动,而且在家疗养,医生不能及时了解情况,容易造成病情的反复。无奈实在付不起昂贵的医疗费,在签了责任书后,九婶还是强行出医了。 回到家里,青芸遵医嘱日夜守在身旁,按时喂药,小心护理,防止伤口感染。九婶的身体日渐好转,精力也慢慢充沛起来。有时还能和青芸聊几句天,大赞她孝顺,好在养了个女儿,比儿子贴心,真的是“生女好命,生仔好听”。每当九婶这样赞女儿时,青芸就笑着说:“阿妈你又来了,哥哥也挺孝顺你的呀。青芸还不会赚钱,只能服伺你而已。” “理是这个理,到底还是比不上你贴心。他只会每天下班来问几句,一点都不懂关心人!” “男孩子哪能有女孩的细心呢?不能这样要求哥哥嘛。”青芸笑着回答。 一切都顺遂人意,青芸脸上的笑容也明显多了起来。如果母亲的病如预期的好转,青芸打算三月下旬就回校上学,已经落下了许多功课,不宜在家逗留太久。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九婶的病情急转直下是在老家的亲戚来探望她之后。 那天老家的外甥来探望她,娘家人来做客,九婶分外高兴。下午也不休息,和外甥聊天,询问大哥的身体如何,外甥的工作怎样,有女朋友没有。事无巨细,样样关心。 晚上还一定要用外甥带来的沙姜糠腌杨桃、芋苗酸送粥。青芸拗不过她,只好用匙羹切割一小块给她吃。九婶边吃边点头,说:“嗯嗯,老家的味道,很久没吃了,怪想念的。” 青芸看着她,心一直忐忑不安。医生当初就一再叮嘱不能乱吃东西,现在眼看着母亲高兴又不好拂她的意。母亲的心情她是理解的,别说是母亲,就是她也挺想念老家的。想念那里的人,那里的山水,连她房间那棵万年青都不知在梦里出现了多少回。只是这么久没回家,应该早就枯萎了! 现在正是早春时节,春寒料峭,乍暖还寒。寒风夹带蒙蒙细雨,把家乡的一草一木都润洗得碧绿青葱了。远处青山隐隐,应该是黛青色的,凝重悠远。最喜的是芒果树已开花,红红火火的一树,香气四溢,随着寒风冷雨钻进屋来。绿树掩映有人家,青瓦红墙的高低错落散布,充满古意的闲适的水墨山水画。这时最好就是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去,品茗看书。想到这里,青芸遥望窗外,仿佛要望穿这重重的时空障碍,欣赏家乡的雨景…… 第三十九章 (二) 吃完晚饭,帮母亲擦完身后,青芸回到房间收拾行李,打扫房间。已经开学差不多一个月了,待母亲的病痊愈,就该回学校,落下的功课还要赶上去才行。 除了准备回学校收拾行李,还有一个原因是今天表哥表姐来,说了很多家乡的变化,现在农村真是一年一个样,很多人家都建起了小洋楼,农村的父老乡亲人人都夸好。听了他们对家乡的描述,青芸的心情澎湃,恨不得立马飞回到了那个山青水秀的小山村。那里有她快乐的童年,还有她的初恋,许多美好的、不开心的经历都在那里。 青芸的内心是如此的激动,以致需要通过打扫房间来平复。收拾好房间,给窗台的水仙花浇完水,窗明几净,空气清新,心情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她喜欢种花,不管去到哪里都会种上一两棵,花不需要多名贵,但一定要翠绿有生气,精精神神的,有花作伴,看书才会更专注。 已经很久没有注意自己的妆容,母亲手术后,经常是作息不规律,心情压抑,人也憔悴了许多。难得母亲今天精神这么好,青芸也开心很多。心情愉悦的青芸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把随便扎上去的头发放下,对着镜子梳头。她梳得很用心,仿佛梳的不是头发,而是她如头发般纷纷扰扰的思绪。 镜里的青芸面容姣好,身材苗条,浑身上下散发着妙龄女子的青春魅力。 人闲心思就多,看着镜中虽略显憔悴,但难掩俏丽的自己,不禁顾影自怜。特别是九婶病这段时间,更觉得孤单无助,渴望能有个人可以依靠。青芸的思绪瓢飞,不自觉的想到了邓老师。这私藏心底的纯粹情感,内心的悸动,连同对家乡的思念都融入了她的血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正是“湘浦曾同会。手搴轻罗盖。疑是梦,今犹在。十分春易尽,一点情难改。多少事,却随恨远连云海……” 第二天早上,天刚微微亮,晨光熹微之时,青芸便被九婶的呻吟声惊醒。她内心一激灵,条件反射式的跳起床,外套也顾不得披上,走到九婶床前,问:“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九婶皱着眉,有气无力地说:“可能昨天吃的芋苗酸不对,昨晚一晚都不好睡,临到天亮,头开始一阵阵地痛。” 青芸禁不住叹息,着急地问:“怎么不早说?要等到天亮才喊!”昨晚因为心情放松,一时睡得太死,竟然没有留意母亲的不适!想到这里,青芸兀自自责不已。 九婶故作轻松,勉强挤出一点笑意说:“我看你连日劳累,都没好好睡过一觉,不忍心叫醒你。再说我睡不着你又帮不了我睡。” 青芸忍住泪,帮九婶掖好被子,便跑下楼把叔叔和哥哥叫醒。叔叔来到九婶房间,了解情况后,决定立即送医院。他一面安排青芸收拾九婶住院用品,一面叫老婆尽快煲好粥,待会让青芸带去。自己和哥哥步青先送九婶去医院。 医生帮九婶检查完身体后,责怪他们不该那么早就让九婶出院,出院又不好好护理。 叔叔覥着脸,讪笑说:“都是我们不好,医生你不要见怪,这一次我保证不提前出院。”顿了顿,接着问:“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 “情况不是很好,病人有点低烧。最怕就是脑部感染,那样的话,神仙都没有办法了。” 叔叔和哥哥步青面面相觑,沉默不语。他们现在六神无主,只能听天由命了。 九婶住院后就一直低烧,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医生也不敢乱用药,只是吊些消炎针。青芸这几天都以泪洗脸,愧疚自责后悔,心情压抑。如果不是睡得太死,早点发现就不会这样,她喃喃自语道。哥哥拍了拍她的肩,安慰她说:“这不能怪你,我们都不是医生,你已经尽力了。怪就怪我们太穷,没有钱让妈住院到痊愈!” 生活往往都是悲欣交集,在你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不幸或许已经降临!九婶的检查结果终于出来,情况不容乐观,脑部已经被细菌感染。看到检查报告的那一刻,青芸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的皮球,跌坐在长椅上。哥哥步青蹲在地上,抱着头低声抽泣。叔叔拿着检验报告,倚在门框里不停抽烟。生活真是太难了,这也是没有一技之长的农民家庭从农村走向城市的窘迫现实。 过了好半晌,叔叔摁灭烟仔头,对青芸俩兄妹说:“我们找医生谈谈。听听他的意见,再做下一步的安排。” 青芸点头赞成,她已经六神无主,现在叔叔就是一家的主心骨。 医生看了检验报告后,给出两个方案。第一是送进icu重症监护室,医疗效果好,不过费用就比较高;第二是继续在普通病房,只能等死了。 医生的话如晴天霹雳,轰得青芸两眼直冒金星。还是叔叔冷静,询问医生如果进icu病房,有多少把握治好? “这就很难说了,病人如果不是很严重的话也不会进icu。关键她年纪又那么大了!”医生摇摇头说。 晚上青芸守在九婶旁,婶子送来的晚饭还摆在桌上,心情不好,连食欲也没有了。 九婶还是低烧,整天昏睡,偶然清醒,也只是说几句话又闭上眼睛。青芸日夜守在床前,不敢有半分的松懈,短短几天人就落了形。 明天就要决定是否要进icu病房了,不知叔叔和哥哥筹到钱没有。唉,如果不是家贫,也不用考虑这么久,没有钱真是寸步难行。现在算是深刻明白俗话说的“饭做力,钱做胆”了。 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沿着理想的方向。第二天,当叔叔和哥哥满脸愁容地来到病房时,青芸的心就凉了半截。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叔叔先开口了。 “阿芸,我拿九婶的检验报告去了广州大医院问,他们都说如果已经脑部感染就比较玄了。”说完,抬眉看了看青芸,从嘴里蹦出几个字:“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完叔叔的话,青芸眼泪簌簌地往下流。她看向哥哥,希望能从他嘴里听到好一点的消息。步青也正看向她,四目相对,嘴唇嗫嚅了好一会才说:“我和叔叔商量了一晚上,能借的亲戚都借了个遍,实在没有办法了!”说完,蹲在地上,揪着头发抽泣。 眼看着母亲等死,人世间的悲哀莫过于此了! 不能这样,绝不能让母亲在病痛的折磨中等死。青芸情绪激动,却又那么的无力无助,她脑子高速运转,即使有一丝的希望也不愿放过。这几天没日没夜的担心兼劳累,早已透支了她的身体,全凭意志在坚持。 钱,现在的核心问题就是钱,即使是毫无意义的垂死挣扎,她也要试一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都要做百分之百的努力。她想到了班长建国。但是,时间紧迫,如何联系到他呢?只能打电话了。她想到了学生会里有一部固话。对,就这样了,她来不及和叔叔细说,便冲出病房,向大街走去。 电话打过去,是学生会学习部的一位同学接的电话。青芸直奔主题,请她帮忙通知工商管理的班长魏建国来听电话,半个小时后她再打过去。 魏建国接到通知,以为是家里人找他,急忙小跑来到学生会。待接通后,听出是青芸,满心的欢喜,笑着问:“美女怎么想到我了,说,有什么事?” 青芸带着哭腔说:“求求你救救我妈。”说完便泣不成声。 建国收起了笑容,关切地问:“怎么啦?先别哭,有什么事好好说。” 青芸便把九婶没够钱进icu病房的事约略说了一遍。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良久,青芸怀着忐忑的心情询问:“喂,还在吗?” “我在,要多少钱,我可以和爸爸商量,但是……”又是一阵静默。 “但是什么?你快说啊!”青芸着急地问。 “我要你答应嫁给我。” 第四十章 建国的要求出乎青芸的意料,让她既生气又绝望。生气的是他乘人之危,绝望的是借钱真难,母亲的病如何是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电话又再次陷入静默。 “喂……说话啊。”电话那头传来建国的声音。 “好,我答应你!尽快把钱汇过来。”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青芸仰天长叹,倚在电话亭,好半晌都没有缓过来!答应建国实属无奈,一边是母亲,一边是自己的未来幸福。生活的残酷,让她只能二选一。用自己的未来换取母亲那百分之一的希望。 九婶顺利地进了icu病房,叔叔和哥哥都很佩服青芸,想不到她一个弱女子竟有这么大的能量,娇小的身体里原来藏着一颗强大的心。 由于icu是无菌病房,亲属不能进去探视,只能在病房外向医生询问病人的情况,刚缓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青芸只能日夜为母亲祈祷,希望有奇迹发生。 奇迹并没有发生,九婶还是无法挽回的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听到恶噩的那一刻,青芸再也坚持不住,一阵眩晕差点跌倒,幸得哥哥及时扶住。 想到从此与母亲就是天人两隔,剩下自己和哥哥两人在异乡飘泊,孤苦伶仃的生活在这世上,有什么烦恼再也没人可以诉说,青芸悲痛欲绝。 疗理完九婶的丧事,青芸就要回学校继续学业。本来哥哥想留她在家多待几天,让心情好点了再回去,无奈青芸看到九婶的遗物就会想起她生前的一点一滴,更加悲痛不已。叔叔见她精神萎靡,担心她会抑郁成疾,便建议她出去走走,散散心。青芸其实哪里都不想去,她还没法接受母亲已经过世的事实,她内心总是幻想母亲只是出了趟远门,不久就会回来。 生活真是太难了,无论怎么挣扎,好像都逃不出它的手掌心,冥冥之中总有某种力量把你拉回来!在家闲坐无所事事并没有减轻青芸的痛苦,反而徒增烦恼,还是回学校,希望通过忙碌的学习生活能暂时忘却思念的痛苦。 现在想来,青芸真是可怜,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母亲过世,又欠了一屁股债,还承诺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不能承受的,却如同约好一样向她袭来,铺天盖天,令人窒息。 她真想写信给邓老师,把这一段时间来的遭遇都告诉他,这个让她无法割舍的男人,现在你在哪里?她恨不得立刻就去找他,恨恨的咬他一口,听他发出的尖叫声,缓解心里的悲痛、无奈、绝望。可是她不能,已经答应嫁给建国,怎能还藕断丝连呢? 可怜邓老师对青芸的所有遭遇都一无所知,还以为她心已另有所属。 这段时间他也挺烦恼的,不过他是幸福的烦恼。自从秀梅上次把自己的心事说出来后,便一天到晚粘着他,害得他每次因为爽约都要向茵茵解释半天。好在茵茵人大度,哄一下就好。只是邓老师去英语角的次数明显变少,这是她无法原谅的。 星期五的晚上,学校的电影院放演新上映的外语片007,这是茵茵非常喜欢看的系列谍战片。为了能够抢先看到这部娱乐杂志早已推介的电影,茵茵通过同学早早就买好了票,约邓老师一起看。因为是全英对话,原汁原味,看电影同时也可以训练英语听力,茵茵要邓老师一定要去。 接到茵茵的邀约,邓老师额头冒汗,已经答应秀梅星期五陪她去图书馆看书,如何分身去看电影呢?他反复思考,都想不出一个比较完善的办法。这时他不得不佩服周星驰,能很好的应付众多的女朋友,虽然是电影,有些夸张,但也足以令他佩服。电影的方法虽好,但学不来啊! 到底是看电影还是去图书馆,直到星期五下午,邓老师都没有想好。他内心是想去看电影的,又怕爽约让秀梅不开心。 晚饭后,还是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到最后,他决定如实对秀梅说清楚。一是实在没有办法两边都去,二也是想讲清楚,让她死心,自己也不用再纠结。想到这里,他如释重负,决定立刻去找秀梅。 听到启先不能如约去图书馆,秀梅不出所料的失落。幽怨地看了一眼他,悠悠地说;“那我也跟你去看电影,不是007吗?我也喜欢看。” 秀梅的话让邓老师一时脑短路,竟不知如何应答。良久才问:“啊啊,好啊……不过你哪里有票?现在去还能买到今晚的吗?” 秀梅不紧不慢地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电影票,说:“想看这部电影很久了,同学们在宿舍吹了很久。本来想给你个惊喜,想不到你早已约好人!”说完,甩了甩手中的电影票,叹息道:“看来要送一张给同学了!” 世事怎么如此的巧合,让邓老师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意不想让秀梅和茵茵见面那么快,等秀梅冷静后再让她们认识,没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让他毫无准备,猝不及防。 “还愣在这里干嘛?电影快开场了,不想让我见见嫂子?” 秀梅的话让邓老师的思绪回到了现实,忙连声应答:“好好……现在就去。”他想,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坦然面对。 电影院门口,远远就看到茵茵已经在那里等候。今晚的茵茵还特意打扮了一下,披肩长发,砖红色的羊毛长筒连衣裙尽显优雅高贵。 见到邓老师,茵茵远远就向他们打招呼:“终于等到你了,快点,电影马上就要上演了。” 及走到跟前,秀梅快速上下打量了一遍茵茵,沉默不语。茵茵显然也留意到了秀梅,这位面容姣好,丰姿丽质的女孩。她微笑着向秀梅问好,秀梅也不应答,只是点点头。气氛略显尴尬。 邓老师为了打破沉默,先向茵茵介绍,说:“这是我妹妹,秀梅。”回头看了秀梅一眼,迟疑了一下说:“我女朋友,茵茵。” “你好。”茵茵大方地向秀梅问好。 “你好。”还是那样面无表情。 “我们快进去,不然开场后很难找到座位。”邓老师催促说。他想尽快进到里面,这样就把茵茵和秀梅分开了。 进场坐定后,灯光开始暗下来,银幕上出现了jas bond那熟悉的俊朗的面孔。茵茵很自然的把头靠在了邓老师肩上,专心欣赏jas bond出色的特工技能和惊险刺激的剧情,时不时和邓老师细声讨论剧情。 看到茵茵如此喜欢看077,邓老师若有所思,故意逗她,说:“你这么喜欢看007系列电影,如果你男朋友像他那么多情人,你会怎么办?” “电影是电影,又不是现实生活。”顿了顿,悠悠地说:“如果我男友像他这么花心,我立刻飞了他。” 茵茵的话让邓老师额头冒冷汗,一时无语应对。 “怎么啦?无缘无故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干嘛?”茵茵把目光转向邓老师,说:“莫非你想学jas bond?” “没有,没有,我们七零后的哪有这么不专一!”邓老师矢口否认。 “没有就好,要是让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以后都不会理了。”停了一下,为了加重语气,还加了一句:“我说到做到。” “同学,能不能和你调换一下位置,我在那边看不清字幕。”清脆的声音在邓老师的旁边响起。原来是秀梅要和旁边的同学换座位。 “哦,没问题,你的座位在哪?” “就是那边,和这里隔了三排,往左数第三个座位。真是太谢谢你了,愿上帝保佑你。”秀梅开心地说。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见秀梅来到,茵茵连忙坐正,不能像刚才那么亲昵了。 “你什么时候信基督教了?”邓老师开玩笑说。 “我们现在不是看西片吗?现学现卖啊。”秀梅语气冷淡地说。 第四十章 (二) 有秀梅在旁边,茵茵和邓老师只能安静看电影,偶然聊几句也只是针对电影剧情。茵茵有意和秀梅拉近关系,和邓老师交换位置,直接坐到她旁边。 “吃瓜子吗?”茵茵把手中的瓜子递给秀梅。 “好,给我来一点”秀梅边看电影边说。 茵茵语带笑意,说:“你也很喜欢看007?看你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幕。” “嗯嗯,挺不错的电影。关键是英语不好,要看字幕。” 年轻就是好,心不藏事。秀梅因为邓老师选择与茵茵看电影的不快已烟消云散。竟然和茵茵有说有笑起来。旁边坐着的邓老师看到她们能融洽地聊天,心中宽慰很多,两个都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哪一个受到伤害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看完电影,送秀梅回宿舍后,邓老师和茵茵来到广场前的湖边坐下。 “你妹妹是不是有点不喜欢我?”茵茵躲在邓老师怀里问。 “没有,你们刚才不是聊得很好吗?” “不知道,我只是有这种感觉,希望是我的错觉。” “呵呵,傻妹,你这么漂亮善良,我妹怎么会不喜欢呢。”邓老师安慰她说。 “但愿如此。不过我也担心爸妈是否能接受你!唉,不想了,还那么遥远的事情。”茵茵转忧为喜,说:“我们到校园转转,晚上的校园特别美。” “嗯,好。有你相伴,到哪都美。风景美不美取决于身边的人是谁。” 茵茵开心得笑出声来,说:“就你贫嘴,你是不是对其他女孩也这样说?” “没有,我保证只对你说过。”邓老师信誓旦旦地说。 大学的生活是美好的,还没感受够就已经到了毕业季。在这四年里,邓老师和茵茵的感情越来越深厚,他也从当年刚进校园时的青涩变成学识渊博,自信有为的青年。大学的文化氛围涵养了他的精神世界,型塑了他的人格,培养了他的学习能力。他已经储备了足够的能量,准备进社会大干一场。 因为是师范专业,还没毕业,家乡的教育局就已经派人来接洽,希望学子们为家乡的教育事业作贡献。秀梅因为学习成绩优秀,已经有好几间广州市的高中与她接触,希望能把她留下。为了这事,秀梅还专门找邓老师谈了几次。 对于到底选择哪间高中,邓老师心中也没什么谱。最后决定和秀梅到每间高中都走一次再作决定。通过走出去看,再结合学校给出的待遇情况,最终秀梅选择了广雅中学。看到妹妹毕业后的工作已经有着落,邓老师由衷的为她感到高兴。迫不及待地写信给深圳的哥嫂,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收到邓老师的好消息后,哥哥相当高兴,还寄来一笔钱,让他为秀梅买几件得体的衣服,不能让她在同事前丢脸。信中还问及邓老师的工作情况,是否也有了具体的安排。 对于工作,邓老师还没有什么比较清晰的规划,前段时间忙秀梅的工作安排,反倒忘了自己的工作还没有确定。他自己的内心是不想再从事教育工作,自己这几年所作的准备也不是为了做老师,现在经济形势那么好,他相出去闯一下。为了这事,他专门和茵茵谈了一下,茵茵也很支持他的想法,在广州很少本地人想做老师。而她自己因为是女孩,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去她妈妈的学校教高中。 两人商量,最后决定让茵茵的爸爸想办法,看能不能去外贸局。 星期六的早上,邓老师精心打扮,还从兄弟阿波那里借来发胶把头发梳得油光发亮,一丝不乱,胡子刮了再刮,直到须根都看不清为止。再穿上茵茵为他买的乔士西服,英俊帅气得如新郎哥。看着容光焕发的邓老师,同学们调侃道:“今天是良辰吉日吗?我们的帅哥要到哪去接新娘?” 邓老师只是笑笑,没有和同学们海侃神聊。他现在内心忐忑,虽然是为了工作,但也算是见家长了,内心总不能踏实。为了准备这次见面,他昨晚脑里预演了各种情况以及自己该怎样应对,越想越心里没底,干脆不想,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醒来时竟比平时迟了一个多钟,心里纳闷怎么赖床了。 把自己收拾妥当,邓老师对着镜子照了照便急急脚出门。 校园里,到处都有毕业班的同学来往其中,他们有的像邓老师一样,衣着光鲜,应该就是去实习或见工的;有的打包旧东西、旧书箱,或送师弟师妹,或是在饭堂前临时组成旧货市场出售。小音响放着老狼的《同桌的你》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 曾经最爱哭的你…… 校园充满了离愁别绪,各个院系的同学毕业棸餐,活动,冲淡了不舍的情绪,但邓老师相信,不久的将来,他们一定会怀念曾经的这一段如诗岁月。 孔子雕像下,茵茵已经等在那里。一身质地优良的白色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给人一种恬静乖巧的纯美感觉。邓老师会心地笑了笑,走到跟前,说:“今天怎么打扮得这么乖巧,是不是也怕你爸啊?” “啍,我才不怕呢。” “不怕就好,其实我倒挺怕的!” 邓老师的话逗得茵茵咯咯地笑了起来,说:“怕什么,他又不是老虎。”顿了顿,笑着安慰:“其实我爸挺和善的。你别看他在外面挺威风似的,回到家里做饭洗碗都是他。” 茵茵的话让邓老师大开眼界,想不到这么一个大领导在家也是平常百姓的生活琐碎。邓老师多少宽心了一些,觉得她爸也许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市侩,或许也是像自己这种农村贫苦孩子出身的呢?想到这里,竟有一种亲切感在内心泛起。不觉产生欢欣接纳的想法。 第一次去见茵茵父母,总该带点礼物。邓老师问茵茵爸妈喜欢什么,有什么爱好? 茵茵想了想说:“我爸就喜欢看书,我妈嘛,很难总结到底喜欢什么,好像什么都差不多,没特别喜欢的。” 既然茵茵都没有把握,邓老师就更吃不准,最后买了一套《红楼梦》给爸爸,妈妈则买了一条连衣裙,是茵茵亲自拣的。路过水果摊还称了几斤新上市的苹果。 茵茵家住机关大院,从进大门经过门岗那一刻,邓老师的内心又开始忐忑。想不到他一个穷乡僻壤的穷小子竟有一天和这里的人搭上关系。大院环境优雅安静,邓老师跟在茵茵身后,小心翼翼的,生怕因为自己的不懂礼数惊动里面居住的人们。 进到单元楼三楼,茵茵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位中等身材,略显肥胖的中年人。见是茵茵就开怀大笑,说:“哈哈,我闺女回来了。”圆圆的脸庞像一尊佛。 邓老师身子稍前倾,略显生硬地笑问:“林叔叔好。” 茵茵则大方地对她爸说:“爸,这是我男朋友,叫邓启先。” “啊?哈哈……”茵茵爸爸显然没有心理准备,用笑声掩饰尴尬。 “快进来坐。”林茵茵爸爸转身对屋里的妈妈说:“你的宝贝女儿回来了。” “哎呦,怎么回来都不预先通知,让我们去接你啊。”茵茵妈笑着从房间出来。看到客厅里多了个陌生男生,笑着问:“这位是?” 林爸爸边泡茶边说:“茵茵男朋友。”完了,给邓老师斟茶,说:“小邓喝茶。” 邓老师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茶,谦恭地说:“谢谢林叔叔。” 妈妈在茵茵旁边坐下,细细打量了一遍邓老师,对她说:“女儿你口风真严啊,谈了男朋友都不和妈妈说一声。我还以为我女儿只会读书,想不到竟把男朋友带回家了!” “什么啊,人家不是怕你们不准我读书时拍拖嘛!再说,现在不是带他来见你们了吗?”茵茵撒娇说。 独生子女就是好,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撒撒娇就能解决。果不其然,茵茵妈妈脸上和悦起来,不再责备她的不事先通报。 茵茵妈打量了一下邓老师,问:“小伙子也是华师大的?咱们是同行哦。家住哪里?父母兄弟都是做什么工作?” “嗯嗯,和茵茵是同一间学校。家乡是粤西的一个偏远山村。父母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就过世了,留下我和哥哥相依为命。哥哥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赚钱供我读书。现在和嫂子在深圳做装修。”邓老师喝了一口茶便竹筒倒豆子般坦诚相告。 听完邓老师的话,茵茵妈脸色明显阴沉下来,不再言语。倒是她爸比较平静,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变化。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压抑感让藏在邓老师内心深处的自卑像冬眠醒来的蚯蚓,蠢蠢欲动。说话变得拘谨,人也木讷了很多,只是机械的应答。 为了缓和气氛,茵茵拿出邓老师买的礼物,笑着说:“爸,启先送给你的《红楼梦》” “呦,这么贵重的礼物,还是线装版的。”林爸手抚书本,爱不释手。良久,把书放回茶几,说:“无功不受禄,小邓啊,你的书我不能要。” “林叔叔言重了,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您就收下。” 茵茵见她爸不收礼物,有点不高兴地说:“哎呀,爸!人家启先这么有心,你就收下。”看到她爸不作声,旋即对妈妈说:“妈,你看这条裙子怎么样,颜色喜欢吗?这可是我和启先跑了几条街才选中的哦。” 茵茵妈瞟了一眼,说:“紫色的裙子我已经有好几条,穿到厌了。再添一条这样的裙子,我的学生会以为我不换衣服呢。” 茵茵爸妈的态度,让原本拘谨的邓老师顿感逼仄,如坐针毡,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局促不安让他想赶快逃离。他抬起头,刚好与茵茵四目相对,她的眼神复杂,有无奈,有难堪,有恳求。认识她这么久,还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眼神,平时的神彩飞扬已不见踪影。邓老师立刻心软下来,为了掩饰自己的难堪,他起身问厕所在哪里。 “水果我只吃专卖店买的,地摊货不新鲜。芒果一定要吃本地的小芒果,凤梨就是台湾的好,榴莲要吃泰国的……”见邓老师出来,茵茵妈声音提高了八度。其时茵茵正在用水果刀削苹果。 重新入座,邓老师拘谨得双手不知放哪好,看着削好的苹果摆在果盘里,如此的形象,仿佛是自己的心脏,一瓣瓣地散开。茵茵妈还在喋喋不休地唠叨各种考究的生活细节,邓老师都好像听不见,现在他最想做的事就是赶快离开这里。他几次看向茵茵,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想法,无奈她只顾讨好母亲,仿佛忘记了他的存在! 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逃似的走出茵茵家。身后传来她母亲的嚷嚷:“哎,你的礼物还没拿走呢……” 出到大院,邓老师觉得一身轻松,微风吹来,脸上冰凉,用手一摸,原来已泪流满面。身后传来脚步声,应该是茵茵。邓老师连忙擦干泪。 “怎么这么快就走?还没吃午饭呢!”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只是现在听来,百般滋味上心头。 邓老师不出声,他怕哽咽的声音让她知道自己哭了。 “我妈妈是这样的,刀子嘴豆腐心,你别放在心上。以后慢慢来,她会接受你的。” “嗯嗯……” 回到学校,邓老师想了很多,改革开放十几年,贫富差距越来越大。人的思想也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开始越来越物质化,功利化,无形中人们相处就有了等级。从茵茵妈说的那些生活可知,自己和茵茵之间隔着的无形的墙比原来想象的还要大,不仅是家庭背景,还有思想和家庭文化的差异!想到这里,他心如刀绞。他要逃离这个让他伤心的城市,回到他的家乡,做一位平凡的老师,不要再奢望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第一章 时光荏苒,转眼间邓老师已经在县一中任教了一年。一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重新拿起教鞭,感觉既熟悉又陌生,面对已经长成小大人的学生,不免心怯。以前教小学,孩子们都比较瘦小,突然间面对几十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学生,真有点不适应。 比起不适应,让邓老师更头痛的是教数学。他在大学学的是汉语言文学,兼修的是英语,巧合的是原来教数学的老师下海去了,校领导临时安排他教数学,也只好硬着头皮上。 县一中汇集的都是县里尖子生,他们思维敏捷,风华正茂,喜欢钻研。邓老师最怕的就是他们提问题,害怕自己解答不了,有失尊严。他原来读的是中师,对高中数学没有系统学习过,为了对高中数学有个系统的深入了解,每天晚自修就在级室自学高一到高三的数学,并且和学生们一样订了一份《中学生数理化》。通过一年的学习摸索,邓老师心中才有些底气,从容面对学生的提问。 邓老师任教的学校正是青芸的母校,这里的一草一木曾经伴随着她成长。每当巡舍回来,走在静谧的校园里,修剪整齐的九里香散发出清幽的香味,他都会思绪万千。在这书香馥郁的校园里,青芸是否也曾被这清幽的花香迟缓过脚步,为它停留,深呼吸,沐浴花香中? 时间过得真快,回到家乡工作已经一年,自己也从一个乡村小学老师变成县重点高中的数学老师。每每想起过往岁月,邓老师都无限感慨,曾经的梦想——跳出农村,终于实现。 到现在还记得当自己把回县一中教书的消息告诉哥哥的时候,哥哥那历经沧桑的脸笑得眼眯成一条线。良久,从身上摸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哆嗦着手点了几次才点着,猛吸几口再叹息般长长吐出,一迭连声说:“这就好……这就好了……”受哥哥感染,本来情绪低落的邓老师心情也舒畅了很多,开始意识到工作的来之不易,虽然和自己当初的设想有一定落差,但也弥足珍贵。 令他意外的是毕业后的一年里,原本已断绝联系的亲戚又开始走动,过年从年初四开始,家里来客就没有停过。有父亲的姐妹也有母亲那边的亲戚,这些十几年没有来往的亲戚好像约好那样,突然间就来齐了。客人的欢声笑语让沉寂多年的老瓦屋一时间热闹非凡,哥嫂每天都为招呼客人忙得脚不沾地,连过年后来探亲的秀梅都被留下来帮忙。 毕业后就忙于工作,邓老师和秀梅已经一个学期没有联系。 虽然少联系,但秀梅却不认生,把这里当成了她自己的家,一进门看到姐姐在厨房里忙活,脱掉外套就帮手洗菜。 邓老师忙抢过她手中的青菜,忙不迭地说:“快快一边去,怎么能让客人干活呢!要做也是明天的事。” 秀兰在一边看到,笑着说:“启先你就让她洗,又不是外人,没那么多讲究。” “大嫂,我没当她是外人,只是秀梅刚来到,总要坐下来喝杯水先!”邓老师笑着说。 秀梅没搭话,笑嘻嘻的低头洗菜。邓老师这才留意到秀梅,短短一个学期没见,脸色红润了很多,粉嫩得像挂在枝头的三华李,白里透红。上身一件白色毛衣,配上深蓝色牛仔裤,勾勒出凹凸有致的完美曲线,充满诱人的青春气息。 或许是被邓老师看得不好意思,秀梅抬起头,似笑非笑地说:“看什么看,快帮忙洗菜。” “我是看我们家的姑娘啊,从大圩回来确实不一样,又漂亮又新潮。真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养在大圩人未识。大嫂,你应该为妹妹找个好婆家了!”邓老师乐呵呵地说。 “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顿了顿,说:“没你的茵茵新潮,她才是又漂亮又时尚。”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秀梅不经意的一句话便击中了邓老师的要害。兴致刹时低落下来,眼神黯淡无光。 低头洗菜的秀梅没有注意到邓老师的情绪变化,仍然连珠炮地发问。 “什么时候带茵茵来见家长?她在广州哪间学校上班?你们相隔这么远,见一次面不容易,她来探过你吗?” 秀梅的问话让邓老师额头冒汗,他不想把那次在茵茵家不愉快的经历告诉任何人。对他来说,那次逼仄局促的见家长,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不愿再提起。也是那一次见面,让他清醒地认识到他和茵茵之间横亘着难以逾越的大山!回到学校后便向茵茵提出了分手。现在还记得当他提出分手时,茵茵哭得梨花带雨的姿态,曾无数次出现在梦境里,醒来时眼泪沾湿了枕巾的痛楚只能在午夜梦回时独自消受。 面对秀梅的问题,邓老师不想说太多,直接告诉她:“我们已经分手了。” 邓老师的回答显然出乎秀梅的意料,过了半晌才问:“好好的怎么就分手了?” 邓老师没心情回答她的问题,一边的秀兰见他情绪低落,岔开话题说:“荷兰豆洗好没有,快拿过来炒猪肉……” 自从与茵茵分手后,邓老师对感情之事可谓心灰意冷,一心扑在教学上倒也清静。慢慢地,竟然喜欢上了这种宁静恬淡的生活。 天气越来越热,每到下午,放学后,残阳夕照。邀几个同事在操场上踢足球,恣意奔跑后的大汗淋漓,便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 时值夏至,学校后山上的知了开始鸣唱,在闷热的午后,特别令人烦燥。同学们又开始谈论校园中的木棉树,今年木棉花开得如何的灿烂。仿佛这已经是一个传统,每当临近高考,这棵高大挺拔的木棉树便成了毕业班关注的对象。 邓老师虽然只是教高一,但从他们在身边经过偶然听到的话语中也可感受到毕业班同学的焦虑。他能理解现在同学们的心理,十几年寒窗苦读,关键就在七月七日的这一搏。木棉树成了他们的精神信仰,祈求木棉花开,祈求考试结果如木棉花那样灿烂辉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盛行木棉花开灿烂与否预兆着高考升学率的高低这一传言。从木棉花成为每一届毕业班学生谈论的主题可知,这已成为一中的一个传统,届届相传。邓老师看着眼前尚带稚气的学生,看着他们对未来既期盼又彷徨的神态,内心深处不免生出怜悯之情。是啊,高考,这一牵动着无数国人神经的考试,连邓老师这局外人都能感受到那种窒息般的压抑,何况是局中的莘莘学子们?所以,木棉花这一传言就让它一直流传下去,它是同学们精神力量的源泉。 看着眼前辛苦备考的学生,邓老师仿佛看到了当年青芸的影子。 那一年,邓老师到学校来找她,也是这样炎热的午后,知了的叫声响彻校园。走在校道里,青芸仰望木棉直入云霄的树冠感叹:“今年的木棉花开得真灿烂!嗯,应该又是一个硕果累累的高考。”当时不懂,还揶揄她迷信,一棵树而已,有那么神奇吗?现在忆起,别样滋味在心头!唉,为什么要回一中教呢?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会让他想到青芸,折腾着他本已渐趋平静的心! 邓老师苦笑着,回顾认识青芸后的几年时间里,她就像绕着地球转的月亮,时刻影响着他心湖的朝夕变化,起起落落都是为了她!如果没有青芸,他可能还是铜锣村的一位小学老师,娶妻生子,终老于乡间!这个让他刻骨铭心的人儿现在已改投他人的怀抱,令他至今都无法释怀。他不明白,是怎样的魅力能让青芸变心,难道就是因为班长有钱?钱钱钱,又是钱!和茵茵的感情走不到最后也是因为贫穷。世道人心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现实? 想到钱的问题,邓老师就感到憋屈。虽然现在有了工作,环境也不错,但每个月才几百块钱的工资,比哥哥在深圳搞装修的收入还不如。有时觉得读那么多书真浪费,收入还比不上在深圳卖小吃的! 过年的时候,亲戚来探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他意识到老房子该到走进历史的时候了,可是建新房需要一大笔的钱,自己的工资又不高,哥嫂收入虽然比较高,但之前供自己和秀梅读大学是一大笔开销,在深圳消费又大,什么都要用钱,也没什么积蓄。 现在的生活好了,赚钱的门路也多,年青人都出去打工,留在家里的也有事做,村民们有了钱都建起了新房子。石坪村原来住得比较偏僻的都搬到山下平坦的地方,剩下他们家孤零零地矗立在半山腰。老屋像一个年已古稀的老人,到处透着古旧破败的气息。特别是夜里,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屋厅昏黄的灯光照着油漆剥落的大门,自己看着都有点瘆得慌!像这样的环境,别说茵茵,就是自己都不想待在老家,大学的几年学习生活让他已经习惯了城市的便利与热闹。想到这里,他开始理解青芸和茵茵的父母,慢慢的也能接受他们对自己的不待见了。是啊,每个人都有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父母希望女儿嫁到好家庭无可厚非,何况他们的女儿又是那么的优质!只是,希望她们都能觅到好夫婿,祝福她们! 放下!虽然有万般的无奈,但这就是人生,是生活的本质,也是人性的本质! 邓老师终于明白,感情不是空中楼阁,它是需要物质基础的,连屋檐上的燕子都懂得要有一个遮风挡雨的窝,何况人呢?既然爱她,就该为爱人筑一个温暖的家!好,放弃那些罗曼蒂克的想法,没有面包的爱情注定逃不过破灭的缩命。改革开放后,见多识广的人们就是这么现实! 摆在面前的问题就是赶快在老家建新房。邓老师暗下决心,新房没建好之前都不想再谈恋爱。要建房就要有钱,所以,努力赚钱才是关键。爱她就要给她在亲戚朋友面前有骄傲的理由。在九十年代滚滚的商业大潮下,邓老师也不可免俗,变得越来越物质。 暑假到了,他想做点小生意,只是由小到大都在学校读书,没有什么营生的手段,做什么好呢?一时没有头绪的他站在教师宿舍的窗台前,前面不远处就是人民公园,那里曾经留下他和青芸的欢声笑语,夕阳下,树荫中,市民依然悠闲地坐在石桌旁侃大山,只是没有了青芸的倩影! 没错,邓老师又想起了青芸。多年没有她的消息,她现在还好吗?想主动去探寻,又怕最后再次的伤害!想放低,可是有时大脑又总是会浮现出过去! 待在宿舍只会生出更多的烦恼,不如出去。 邓老师在人民公园附近转悠,不经意间又来到了以前的云吞店。老板是老相识,见他进门,急忙迎出来,笑着说:“哎呀,小邓啊,自从你去读大学后就很少见你来我店了!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这糟老头子啰。” “哪里会忘记?当年承蒙厚爱,那一碗云吞的恩情至今不忘。只是上大学后,哥嫂又在深圳,只是过年才回家,平时没什么必要又没进县城,所以就少来了。及至到一中教书,虽然近在咫尺,只是我刚接触高中的教学,什么都要从头摸索,感觉时间不够用,恨不得能有个分身,即使有时走出校门也只是买一些生活必须品便回去了。到现在,一年过去了,才算心中有些底气。现在放假了,心也闲了,第一个就是来找你。”邓老师一边忙着解释,一边走进厨房,问:“李大哥,有什么工要帮忙的吗?”还是像以前,像回到自己家里一样自然。 “哎,厨房里面热,快出来,让我来做行了。”李老板忙走进厨房说。 “你能来坐坐我就很高兴了,先出来喝杯茶。我们聊聊天。” 拗不过他的执意要求,邓老师只好出来,陪李老板聊天。 “李大哥,最近生意怎样?” 李老板呵呵笑,抽着水烟筒说:“生意还不错,只是铺租贵,年年涨。” 邓老师点点头,喝口茶问道:“你老家建好房子了?儿子在哪工作?” “前年在开发区那边买了块地,准备今年建一栋四层半的新楼。”李老板笑嘻嘻地说,一脸的幸福。 “那真是大好事哦,李大哥这回就是真正的城里人了。”邓老师开心地恭喜李老板,喝了口茶接着说:“不像我,想在老家建新房都没有钱。唉,教师的工资才几百块一个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建新房!” “我也是瘦牛屙硬屎硬着头皮上,没办法。儿子不争气,没能像你那样,大学生,做国家工。老家的旧屋又崩了,不建房,儿子娶媳妇都没地方住!” “虽是国家工,但收入比我哥在外面打工还低!有时真觉得不如也学人家下海去。” “千万不要冲动,你们虽然工资低点,但胜在稳定,垾涝保收。”顿了顿,接着说:“即使你想下海也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不能盲目行动。” 邓老师点点头,默不作声,他在咀嚼李老板的话,蠢蠢欲动的心又慢慢平静下来。是啊,不能头脑发热,一时冲动。毕竟能有今天也是历经艰辛才实现的! 晚上在李老板店里吃完饭,又聊了一会天,才告辞回学校。刚出店门不远,便有骑着嘉陵摩托车的搭客佬过来问邓老师要去哪,要搭车吗?邓老师摆摆手,指了指县一中告诉他:“我是那里的老师。”搭客佬只得调转车头向另一个潜在乘客驶去。邓老师看了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街上还有行人成群在逛街。他想到老家,现在这个点村里已经静悄悄,有零星的灯光也是年轻人在看电视发出的。不禁感叹,还是城市好,难怪年轻人都往城市跑! 回到学校,校园静悄悄的,学生们已经放假回家,只剩校道旁的路灯发着冷冷的白光。已经住惯学校的邓老师倒也没觉得什么,反而觉得没有学生的喧哗,校园很安静,很美丽。想着反正回宿舍也是一个人,不如到操场上散散步。 操场是在办公楼的后面,四百米的跑道铺满煤渣,中间是蓝球场和一个不标准的足球场,平时邓老师和同事们就是在这个非标足球场上挥汗如雨,恣意奔跑,释放着年青身体中多余的能量。 来到空旷的操场,不觉心旷神怡,邓老师临时改变主意,做了几个扩胸动作后便在跑道上跑起步来。前面有暗香浮动,是熟悉的飘柔洗发水的香味,秀梅就很喜欢用这种洗发水。内心一激灵,抬起头,原来前面有人在散步。走近一看,原来是和自己同一批入职的小张和小玲。想不到他们两个竟然好上了! “晚上好,你们放假也不回家吗?”邓老师向两人打招呼。 “嗯嗯,不想回去那么快,在学校玩几天再回家。”小张回应邓老师说。 “哦,在学校也不错,现在学生都回家了,环境更加幽静,住着也舒适。你们慢慢散步,我跑几圈先。” “哎,待会去唱k,你去吗?”小张冲着邓老师的背影喊。 邓老师放慢脚步,说:“今天是什么节日?这么晚了,去了能唱多久?” “现在还不到十点,夜生活还没开始呢!明天又不用上课,睡晚点没问题。不一定是要节日才唱k的啊。”顿了顿,问:“你去不去?今天下午想通知你的,又找不到你。” “都有谁去了?谁请的客?”邓老师问。 “我们这一批的年轻老师都去了,大概有十几个人。当然是我们的富少请客啦。人家老爸那么有钱,请唱k简直就是湿湿碎啦。” “那好,我现在回宿舍冲凉先。你们等我一下。”邓老师说完便向宿舍跑去。 第二章 第一次去唱k,想不到家乡这样偏僻的小县城竟然也装璜得如此豪华。与前几年的歌厅不同,现在的卡拉ok都分隔成小包间,相比大众聚在一起轮流点唱的歌厅,包间更适合亲戚朋友们的小型聚会。 邓老师走进包间,新入职的同事都已经到齐,十几个年轻人在一起,气氛异常热烈。待眼睛适应里面的光线后,他环视了一遍整个包间。中间一台大彩电,彩电下面是点歌机和大功率音箱。同事们就围坐在彩电前唱歌。邓老师小心跨过麦克风与点歌机连接的麦线,在角落边找了个位置坐下。 “想不到我们这里的偏远县城都有包间唱歌了,真是紧跟潮流啊!”邓老师对身旁的小张感叹说。 小张嘴里咬着西瓜,点头称是,待吃完西瓜,用手一抹嘴巴,说:“你别看我们玉城县是山城,山民们对外面的世界向来都很好奇,做什么都是高标准,与珠三角接轨。” 邓老师点点头,开始专心听歌。高二的生物老师蓝亦晴正点唱陈慧娴的《人生何处不相逢》 缘份随风飘荡 缘尽此生也守望 你我在凝望那一刹 心中有泪飘降…… 本来歌词就深情隽永,被亦晴细腻清脆的歌声演绎得更加深情饱满,立刻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男同事们放下装满啤酒的酒杯,女同事则停下忙不过来的嘴,认真听歌。一曲毕,包间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座间便有同事的啧啧赞叹:“蓝老师不惭是城里长大,跟得上潮流。像我这些刚从农村出来的,唱来唱去都是《弯弯的月亮》,而且唱得又不好听。”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教高一语文的张煜。大家立刻心领神会,传闻张煜一直在追亦晴,看来是真的了。不过亦晴唱得也确实好听,邓老师不禁对亦晴细心打量了一番。白色的碎花连衣裙,瀑布般的披肩长发,衬着姣好的面容,确实非比一般。只是冷冷的神态,让人感觉有点难以接近。典型的城里姑娘骨子里的优越感所产生的孤傲! 这时“富少”邱东健站起来,对大家说:“今晚大家尽情地玩,男同事尽情喝,女同事要什么小吃的尽管点。”顿了顿,转身对邓老师和小张他们说:“你们来迟的,要吃什么尽管说。要唱歌的就点歌唱,千万不要客气。” “谢谢邱老师这么慷慨请我们出来玩。”邓老师和小张笑着说。 电视屏幕显示下一首歌是《漂洋过海来看你》,这是邓老师点的歌。自从那次去湖南找青芸失落而归,在长途客车上听到这首歌后,这首歌便成了他唱k的必点曲目。 当前奏响起,当年的悲伤仿佛蛰伏的动物瞬间被唤醒。犹如置身漫天风沙里绝望的挣扎,失落且惆怅。 “这首歌我也喜欢。”蓝亦晴放下手中的零食说。 “既然你也喜欢这首歌,那就你唱。”邓老师放下麦对她说。 “别呀,反正有两个麦,大家一起唱。” 唱到一半,邓老师还是放弃了,因为蓝亦晴唱得实在太好了,自己反而会扰乱她。如果遇到唱得好的,听歌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可能她没有经历过刻骨的痛,总感觉唱不出这首歌的韵味! 接下来是小张和女友黄燕玲点的歌《萍聚》,两人情深款款,唱到动情处互相对视,小张眼中无限柔情。看到他们两个你侬我侬的恩爱,邓老师内心莫名的失落。忽然觉得热闹都是他们的,自己什么也没有。 从外面回到学校已经是凌晨1点。或许是喝了点啤酒,邓老师辗转难眠。邱东健的豪爽,蓝亦晴的现代,城市生活的繁华,反复在脑海里浮现。邓老师记得发明卡拉ok的是一个日本人,改革开放后传入中国,经过八十年代末的生根发芽,到现在已经火遍全中国。卡拉ok改变了中国人的夜,社会的风潮变化得越来越快,人心也越来越浮燥,包括自己,已经很久没静下来看书了! 第二天起床,吃完早餐,一个人在宿舍百无聊赖,想起昨天云吞店李老板说的开发区,不如到那里去走走,实地感受一下玉城的发展。 开发区是在玉城的西南边,连接旧城区。邓老师记得读大学的时候,去车站搭车,经过那里时还是一片荒山,想不到几年时间,原来的荒山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大工地,举目四望,到处都是施工工地,一栋栋都是六七层的高楼拔地而起。纵横交错的水泥马路把开发区划分成一个个区域,市民们就在这些区域建起整齐划一的新楼房。工地上繁忙的景象让人感觉置身于大城市,现代气息扑面而来。邓老师不禁感叹社会发展神速,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昔日的荒山野岭竟然变成眼前的新区。 如果能像李大哥一样,在新区买块地,建一栋楼,那真是莫大的幸福啊!邓老师开始憧憬美好的未来。不知什么原因,自从毕业工作后,他想得最多的就是物质,不自觉的和别人比较,看到什么都想,心越来越浮燥。以前的那种安贫乐道的心态没有了,心境不再平和。按理说现在工作稳定,工资虽然低点,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应该比读书时要用哥哥的钱快乐才对。可是现实生活恰恰相反,以前口袋有十块钱已经很开心,现在口袋里有一百块钱内心都是空落落的,找不到半点开心的感觉。古语云:知足者常乐,看来我已经打破了内心的平衡,开始物欲澎涨了!邓老师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前面一工地正在建新房,邓老师想了解建这样一栋楼大概要多少钱。便趋前向一砌墙师傅问好:“师傅,很忙?” “有点工做。”砌墙师傅头也不抬,边砌砖边说。 “想向你了解一下,建这样的大楼大概要多少钱?”邓老师笑嘻嘻地问道。 砌砖师傅停下手上的活,抬头看向邓老师,问:“老板要建新房吗?像你们这样的城里人就是有钱!如果要建房,找我们工程队,我们工程队的工人都有几年的建房经验,技术过关,工钱也不贵。” “了解一下,了解一下……” “像你们这些身光颈靓的老板,建一栋楼食生菜都冇咁易!”砌砖师傅跳下脚手架,来到路边咕噜噜地抽起水烟筒。他接连抽了三锅熟烟才停下来,心满意足地吐出一长串烟雾。 “按现在的市价,人工费,材料费,机械使用费等加起来,大概要150元左右一平方。一栋面积一百多平方米的六层楼,大概要十二万左右。再加上买地皮的钱,二十万足够了。当然,这是不起角柱的情况下,如果要起角柱,就要多几万块。”砌砖师傅娓娓道来,邓老师听得额头冒汗。他现在的工资,就是不吃不喝,一年才几千块钱,十年才几万块,买地皮可能都不够,在城里建房子真的不现实。 听完砌砖师傅的话,邓老师只能唯唯连声,再也不知如何探讨这个话题。关键是没钱,这个目标又大得连仰望都看不到边际,再讨论也没有什么实质意义。或许砌砖师傅也看出邓老师空有其表,抽了几口烟就又上脚手架干活去了。邓老师只好讪讪离去。 从新区回来,他的内心更不平静了。那里的繁忙景象时常在脑海里浮现,可以想象几年后新区一定是玉城县的一张名片,是县的发展成果的集中体现。在那里生活的人应该是非富即贵,还有的就是像云吞店李大哥这样的小生意人。以前读书的时候就以为毕业就会好起来了。现在才发现,相对于村民,自己确实是前进了一大步,但相对于早已经在城里打拼的人们,他只是刚从田里走上来,泥巴都还没有洗干净的农民! 相对于邓老师的怅然若失,此时的少华正是春风得意之时。 经过三年初中的拼搏,熬过了三天压抑的中考,终于迎来了丰收的季节。火红的七月,注定是不平凡的日子,中考成绩公布的那一天,少华早早就爬起了床,囫囵吞了几口粥,便骑着自行车向学校奔去。 本来想等建萍和鸿明他们一起去,后来决定还是自己先去。一是怕自己考得不好,让他们看到自己失落的样子。二是渴望知道考试结果的心情让他一分钟都不想再等,吃完早餐就火急火燎地出门了。 一路上,少华的心就像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时而信心满满,时而又忐忑不安。正在他思绪万千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惊呼:“同学,小心骑车。” 少华内心一惊,原来因为担心成绩,精神恍惚,已经骑到了马路外面。他急忙刹车,减低车速后,再慢慢骑回到马路里。抬头想感谢那人时,已经骑到了前面,只能冲着他的背影说了声谢谢。经此惊吓,少华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专心骑车。 学校里已有不少同学聚在中厅,少华停好车,挤进人群。原来在中厅的公示栏里已经贴出中考成绩。他凑过去逐条查找。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身后传来一声呼叫。 “姚少华。” 他抬起头,回头一看,原来是好朋友廖仕壮。刚想问他考得怎样,仕壮已经快人快语,竹筒倒豆子般说:“你不用查了,我已经帮你查过,你上县一中了。” “真的吗?”巨大的喜悦感瞬间包围了他。幸福真是来得太突然了,少华不敢相信是真的。 “在哪里?我再看看。”他要亲眼看到才相信。 廖仕壮便指着光荣榜的中间位置说:“喏,就在这里。” 果然,姚少华名字后面的中考成绩是825分,按照历年县一中的分数线判断,上县一中应该没问题。真是太开心了,姚少华的手微微颤抖。他要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待稍微平静后,才想起问仕壮考得怎样。 “我考得一般,只能上县二中了。”廖仕壮淡淡地说,语气虽然平淡,但也难掩失落。 姚少华拍拍他的肩,说:“千万别泄气,考上县二中也挺不错了,毕竟也是重点高中,多少人想考都考不上呢。” 安慰完廖仕壮,少华不忘帮建萍和鸿明查找成绩。不出所料,建萍也考上了县一中,还比少华多了十几分。少华内心不禁暗暗叹道:“恶婆就是恶婆,什么时候才能超过她呢?” 鸿明的成绩稍差,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县二中。虽然有点小遗憾,但一想到他和廖仕壮在同一间学校,以后还可以找他们玩,心中的不快很快就消失了。 从人群中出来,仕壮已经在车棚等他。 “接下来要去哪里?回家又太早。”廖仕壮笑眯眯地问道。 “我想去探班主任曹老师,你去吗?” “去就去,虽然我考得不好。” “千万不要这样想,你已经很不错了。再说高中还有三年拼搏,只要不放弃,你依然可以考名牌大学。” “哈哈……”廖仕壮开心地笑起来,拍了拍少华。 来到教师宿舍,少华轻轻地敲响了曹老师的家门。开门的是他的夫人。 “阿姨好,曹老师在家吗?”少华笑着问。 “哦,他在房间。”曹老师夫人一面把他们让进屋,一面冲着房间喊:“老曹,你的学生来探你了。” “这么快就来到了!”房间里爆发出曹老师爽朗的笑声。 见到少华他们,曹老师先问:“看到成绩了吗?” “嗯嗯,都看到了!”两人点头回答。 “少华考得不错,以后要继续努力,考名牌大学。”顿了顿,转向廖仕壮,说:“当然,你也考得不错,二中也是重点高中。如果后面复习你不沉迷打篮球的话,你应该考得更好。不过还有机会,高中加倍努力,也可以考名牌大学。” 曹老师的话可能刺中了廖仕壮的痛处,一时无语,只是低着头看脚下。少华知道他的痛苦,岔开话题说:“老师,谢谢您对我们的付出,没有您,我们不会有这么大的收获。真是太感谢了。” “呵呵,看着你们一个个长大,越来越懂事,是我最大的幸福。”顿了顿,问少华:“今天不和建萍一起来查看成绩吗?” 想不到曹老师会突然问起建萍,少华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心里嘀咕:“虽然我们是同村,平时关系又比较好,但也仅仅是同学关系而已,不能总把我们两个捆绑在一起啊!”想起初一时的传言现在还有点心悸。想到这里,他缓了缓,说:“没有,平时我们都很少联系。只是在学校多点沟通。”少华急于和建萍撇清关系,免得老师又误会。 “呵呵,我只是顺口问问。”曹老师云淡风轻的带过,反倒显得少华多心了! “曹老师,其实初一的时候少华和青芸根本就没有拍拖,是那个李东生多嘴乱传。”廖仕壮谈起这件事还有点愤愤不平。 曹老师笑了笑,淡淡地说:“其实我也不相信李东生的话。” 曹老师的话无疑是投下了一颗震撼弹,真让人有点惊掉下巴。少华和廖仕壮都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曹老师,心里充满了疑惑。 看到他们疑惑的眼神,曹老师开始以回忆的语气娓娓道来:“我刚接手你们班不久就发现你和建萍两个很有灵气,人又努力,如果能保持发展的势头,三年后应该是考县一中的人选。”曹老师顿了顿,看了一眼少华接着说:“后来听同学传言你们两个拍拖还真吓了我一跳。两个才初一的学生就拍拖,确实让我惊讶。我决定先观察一段时间后再作决定。后来,通过问其他科任老师和同学,我知道你们俩不是拍拖,少华只不过是顺路捎带一程建萍而已。” “嗯嗯,对对,幸亏曹老师信任我们。”少华头点得像鸡啄米一样。 门口再次响起敲门声,原来是建萍和几个女同学也来探老师。一下子涌进七八个学生使得本来就不宽敞的客厅显得有点拥挤起来。 曹老师看到这么多的学生来探他,兴致很高,笑容满面地说:“真是日不讲人夜不讲神啊!刚聊到建萍,她就来到了。”大家哄然大笑,客厅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既然你已经知道他们不是拍拖,后来你怎么又找他们去级室了?”廖仕壮的好奇心已经被曹老师调了起来。 建萍偷偷看了一眼少华,发现他也正看向自己,慌乱让她急忙低下头。 “后来我想了想,还是找他们过级室敲打敲打比较好。毕竟少男少女的心理就是这样,没人说穿还相安无事,给同学们揶揄多了,可能就真的拍拖了。” 听了曹老师的解释,同学们恍然大悟,都大叹做老师不容易,为了学生真是用心良苦。 “搞笑的是,当初传他们两个拍拖的李东生,在初二的时候倒是写了几封信给建萍。”曹老师不紧不慢地说。 同学们一时哗然,有人笑着问:“老师,这不就是贼喊捉贼吗?” “哈哈……”客厅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座中建萍瞪大了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曹老师,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曹老师你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不是你提起,我差点都忘记了。真是太神了!” 曹老师得意地笑了笑,说:“我搭通了天地线啊!” “哦,有二五仔……”大伙吵成了一锅粥。 到底是谁告的密,这只能是一个不方便透露的秘密了!多年后,这或许会成为同学们聚会的一个谈资也未可知? 在曹老师家聊天是快乐的,同学们也看到了曹老师放下工作担子后平易近人的一面,和平时在课堂上严肃的形象截然不同的真实的一面。少华忽然明白一个道理,老师也是人,他们也有自己的情感和需要,只是工作的原因,他们把自己真实的那一面掩饰起来,不为人知罢了。做老师真辛苦! 第三章 离开老师家,又和廖仕壮去逛街,午饭就在快餐店吃了碗云吞。少华和仕壮都不想回家那么快,毕竟此次分别以后相见的机会就少了。临近傍晚,仕壮买了一套《天龙八部》赠送少华。手捧这套垂涎已久的武侠小说,少华真是喜出望外,大叹:“仕壮真是知我心啊!”为了感谢仕壮的送书之情,少华也买了一支钢笔回赠才在圩头依依惜别。 回到家2里已经是炊烟袅袅的傍晚,听到少华已经考上县一中的喜报,姚老爸当即开车上街买菜,要好好庆祝一番。自从贩模板到广州的门路断绝后,他是第一次这么开心。 少华看到一家子都为他高兴,心中暖融融的。被少华的成功激励,少东也立志明年一定要考上县一中。姚老妈看到孩子都这么争气,自然是无限欣慰,笑呵呵的忙着准备晚餐。 趁姚老妈做晚饭的间隙,少华想去问一下火生中考考得怎样。刚准备出门便被姚老妈喊住:“就快吃晚饭了,还要去哪?” “我想到德叔家问下火生考得怎样。” “你今天就别去了,德叔正在气头上呢!听说火生考得不太好。”少东边浇花边对少华说。 既然是这样,少华只好打消找火生的念头,进厨房帮忙准备晚饭。他想早点吃晚饭,回房里看《天龙八部》。 九月就要到县一中去上学,很少出远门的少华既期待又有点忐忑。现在离家更远了,听老师说要坐班车去到车站,再转搭摩托车才能去到,周末都不能回家!一想到周末也要在校,少华心里就有点不舒服。记忆中的县城,那里有很多菠萝树,菠萝成熟的季节香气四溢,浓浓的亚热带风情。 县城里人生地不熟,该怎么和同学们相处呢?要不要打扮潮流点,不让城里的同学瞧不起?一连串的问题困扰着他,以至很久都不能入睡。他如果知道邓老师已经回一中教可能就不会翻来覆去睡不着了! 城里的邓老师最近也常失眠,经常是睡不着半夜爬起来仰望满天星斗,陷入深沉的思索中。过惯了独居生活的他,此时竟有深深的寂寞。夜空神秘深邃,天的另一头,他所挂念的人现在可好?他想到了哥嫂、秀梅、茵茵、青芸、成老板、小东北、文英。这些熟悉的人都天各一方! 校园里寂静无声,树木孤独地矗立,笼罩在清冷的灯光下。好一个李煜,一句“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便道尽了孤独寂寞的滋味!孤独是今晚的邓老师! 最近他常常思考,是什么让他越来越不快乐?他记得小时候,大家都还没有出去打工,成村男女老少一到晚上就聚在一起侃大山。有时候生产队还会开个会什么的,开会的那天下午,队长就会逐户通知晚上要开会。村民们就会早早吃晚饭,赶孩子冲凉。到点就会聚拢在一起。开会也没有个正式的会议室,就是在晒谷场上席地而坐,围成一圈,会议就开始了。先是队长发言,某某山墙界线问题或是某某田地的划分,接下来又是一场杂乱无章的吵吵闹闹。 每逢这样的会议都是小孩的天堂,全村孩子有机会聚在一起,热闹可想而知。什么攻营、公安捉贼,网鱼……能把整条村都沸腾起来。这时就会响起农村妇女尖锐的责骂声:“某某名,刚洗完澡,又出一身汗了!不能再走,快回来。” 待到吵闹声渐渐稀少,村子归于平静,会议也就结束了。到底有没有效果,只有天知道了,反正还会有下一次。 那时大伙们都聚居在一起,村里的小孩每天一睁开眼睛就想着找小伙伴玩。从来都没有觉得日子难过,恨不得一天分作两半,上半场是白天,下半场是天黑到洗澡前,兴致高昂的玩,连饥饿都忘掉了。那时是真的很快乐。 现在儿时的伙伴为了生活都各奔东西,自己出来工作后又长期住校,慢慢就少来往了!其实,孤独才是不快乐的原因! 倚着窗,独自咀嚼孤独的滋味,这时有个蝉鸣什么的就好了,至少知道还有个伴。可是,在这寂静的夜晚,连知了都进入了梦乡,四周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偌大一个学校,现在只剩下邓老师一个人。前几天还有几个年轻老师在校,晚上打打牌时间倒也快过。一个人在学校,漫漫长夜真难熬。他想起前段时间去唱卡拉ok,不觉就已经到了午夜,今晚感觉过了很久,一看表还没到12点。想到去唱k,他再次忆起“富少”邱东健老师唱的那首歌《今夜你会不会来》,当时就觉得很好听,现在想起,更觉得歌词写得真好,仿佛就是自己的缩影! 也许你只是? 一个最美丽的阴影? 也许是我们前世的约定? 你就是我这一生中? 在等待的人? 你不知道我寂寞的心? 曾经是一片灰烬? 也许你只是? 一朵属于流浪的云? 也许你不必现在? 做决定? 当我目送着你? 从人群中慢慢地离去? 你如何知道我的心? 都已经被你占据? 你是否愿意为我停留? 今夜你来告诉我? 你是否愿意陪我? 走过我的梦? 我的所有? 今夜你会不会来? 你的爱还在不在? 如果你的心已经离开? 我宁愿没有未来?…… 今夜你会不会来?问题的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可是又莫名的期待!人有时就喜欢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二天醒来,无所事事的邓老师干脆躺在床上,随手拿过一本书倚在床头看。看了一会又合上书闭目养神,究竟看了什么内容,自己也不知道,心里空落落的。不能再困在学校了,该出去走走!去哪里好呢?回家?那里比学校还孤独!去深圳?哥嫂整天出去搞装修,而且他们租的地方又狭小,实在不方便! 正在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时,门外有人敲门。老师都回家了,会有谁来呢?邓老师内心一激灵,急忙爬起床跑去开门。 门外阳光白得耀眼,秀梅正站在阳光里笑意盈盈。 邓老师揉了揉眼睛,错愕令他以为自己眼花。 “怎么?不认识我了?” “不是,我是不敢相信,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邓老师语带激动,忙着帮秀梅提行李进屋。 第一次进邓老师房间,她立在客厅里环视一圈,说:“这是学校提供的单身老师宿舍,要给租金吗?” “不用给租金,单身老师就一厅一房,外加厨房和卫生间。” “环境还是挺不错的。”秀梅点点头:“嗯嗯,想不到你男人老狗房间还挺整洁的!” “习惯了,整洁点住着舒服。你怎么找来到这里的?” “用脚走的啊!”看到邓老师不以为然的神态,秀梅微微一笑,说:“你不知道,姐夫和我姐多疼你。我去他们那里,整天都叨念你,担心你一个人在玉城吃得好不好,有没有瘦了,要我回来看看你。”顿了顿,说:“啍,都不知我姐是不是同个爹娘生的,明明是我一放假就去探他们,却不关心下我,反而想着千里之外的你。” 邓老师听了秀梅的抱怨,挠了挠后脑勺,傻笑着,说:“其实我也想去哥嫂那里的,只不过是怕他们租的地方本来就狭小,我们两个再去叨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想了想,说:“谢谢你回来看我,你等我一下,刷完牙请你吃早餐。” “还没刷牙?怎么这么懒!” “嘻嘻,昨晚太晚睡了!”邓老师边刷牙边说。 “先不忙着吃早餐,刷完牙和我去校警那搬彩电。” “什么?彩电,谁买的?” “还不是你哥!说什么过年的时候,亲戚朋友来,还看那个14寸的黑白电视机,太寒酸了。在我回来的前一天特意去商场买了一台tcl的21寸大彩电。我带着这个沉重的庞然大物坐三轮车来到你学校,实在搬不动,就放在校警室了。问校警,才知你住这里。” “哦,那真是辛苦你了。”邓老师三下五除二洗漱完毕,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搬彩电回来。” 来到校警室,门已经锁上,敲门也没人应。等了一会,没见校警回来,不如先去买菜,顺便打包早餐回去吃。 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出去买菜,平时都是在学校饭堂吃。来到菜市场乍一看还真不知买什么好!想到秀梅刚从深圳回来,那里的水热气,就买些清淡点的菜。做老师喉咙又容易发炎,买猪杂煮麦菜汤应该不错,外加个韭菜炒鸡蛋。邓老师记得那次去秀梅家,她炒的鸡蛋特别好吃。 回到学校,校警已经回来,原来他也是出去买菜。 “刘叔,刚才是不是有个女孩放了个大纸箱在你这里?”邓老师急切地问,他已经有点迫不及待。 “哦,是的。我看她一个搬不动,又是来找你的,就叫她放进校警室等你来拿。” “呵呵,那真是谢谢了。”说完,准备进校警室搬彩电。 校警刘叔笑眯眯地说:“小邓啊,刚才那个靓女是你女朋友?在哪工作?我看她不像是农村姑娘。” 想不到校警会这么八卦,邓老师停下来,说:“刘叔真会开玩笑,我一介穷书生哪里会有女朋友呢!” “小伙子,听我说,这姑娘有福气,不要错过哦。”顿了顿,说:“屁股大,好生养啊!” 邓老师只好苦涩地笑了笑,搬起彩电,说:“刘叔,谢谢你了。我先搬这大块头回去。” 回到宿舍,邓老师放下彩电。屋里空无一人,秀梅去哪了呢? 有细微的洗衣服声音从阳台传来,他内心一激灵,昨晚的衣服还没洗,莫不是秀梅帮我洗衣服?想到这里,邓老师急忙走进阳台,带着湿气的香味扑面而来。 “秀梅快出来吃早餐,我打包了白粥捞粉。衣服让我来洗就行了,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怪不好意思的。”邓老师着急地说。 秀梅抬起头,笑着说:“你呀,真是懒!晚上的衣服留到第二天洗。”顿了顿,说:“昨晚坐了一夜车,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洗完澡顺便就帮你洗了。” 邓老师这时才留意原来秀梅洗头发了,刚才的香味就是头发散发出来的。湿漉漉的头发瀑布般披在肩上。鬼使神差的,邓老师说:“我帮你吹干头发。”话一出口,他就开始后悔! 秀梅抬起头,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邓老师,眼里有惊讶、疑惑、欣喜…… 她低下了头,脸上竟泛起了红晕。良久,轻声说:“好!”秀梅的羞涩让邓老师发现毕业工作了一年后,她还像个学生,半点看不出老师威严的影子。他边吹头发边笑着问:“你看起来还像个学生,上课没有学生欺负你?” “哪里会欺负我了?他们对我可好了。我批改作业的红笔都是他们给我买的,从来不用担心没红笔用。”秀梅笑着说。 “这就好,你的学生真懂事。”顿了顿,说:“看来你很受学生们欢迎哦。不像我,平时学生见到我就跑,可能是我对他们太凶。我要求女同学全部短发。” “为什么呀?”秀梅不解地问。 “为了节省时间啊。你想想,高中学习多紧张啊,一头长发,哪有时间护理?以前青芸就是齐耳短发,多清爽。” 秀梅点点头,问:“青芸是谁啊?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是我的初恋。”邓老师坦率地说。 吹完头发,秀梅晾好衣服,开始吃早餐。邓老师便把如何认识青芸,以及后来为了救秀梅而爽约,到最后恋情无疾而终的经过和盘托出。 “先是青芸,后是茵茵,你真是多情啊!”秀梅调侃道。 “你不懂,我家穷。哥相睇那么多最后都不成功对我影响很大。我并没有玩弄感情,每一次都奔着结婚去的,可惜最后都失之交臂。”邓老师正经说。 “你……”秀梅突然古灵精怪地看着邓老师问:“有没有和她们同居过?” “哈哈……”邓老师不禁哑然失笑,说:“你小妮子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八卦了?”顿了顿,正经道:“其实无论是青芸还是茵茵,我都挺自卑的。在她们面前我是不敢有什么越轨的行为。何况我本人还是比较传统的,婚前同居,想都不敢想。” 秀梅听了点点头,默默不语低头吃早餐。邓老师看着她,说:“有没有觉得家乡的捞粉特别好吃?我个人觉得比广州的好吃,广州的太软,没韧性,口感偏甜,易腻。” “嗯嗯……”秀梅抬起头,理了理头发,说:“确实是比广州的好吃,我高中的同学每次回玉城都要去吃捞粉,感觉不吃就像没回过玉城似的。” “你现在……”邓老师定定地看着她,问:“有没有人陪你吃早餐了?” “什么?”秀梅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男朋友了。” “啊,原来如此,直说不就行了吗,干嘛兜那么大的圈子?”接着也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这就要看你了。” “看我?”邓老师明知故问,他并不是不明白秀梅的意思。只是自从去茵茵家后,他的思想发生了变化,现在他越是柔情满怀就越想在物质上提供更好的给自己的爱人。受限于现实,他只能把感情深埋于心! 看到邓老师模棱两可的态度,秀梅幽怨地看了一眼邓老师,低下头,悠悠地说:“有一个同校的老师走得比较时经常到我房里玩,周未有时会买菜来我房里做饭吃。” “哦,是哪里人?记住一定要带给我见过才作决定好吗?”说这句话时,邓老师明显感觉内心酸酸的,甚至有些恨自己为什么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 “是梅州那边的。”秀梅淡淡地说。 “这么远啊?以后真嫁到那边去,想探你一次都难哦!” 吃完早餐,邓老师开始摆弄彩电,拆开纸箱,插上电源才发现没有天线! “装有线电视,可选的电视台多。”秀梅说。 “还是接天线,反正也没怎么看,再说又是临时的,过年还要搬回老家。”说完,骑上摩托车向五金店驶去。 秀梅一个人在房里无事可做,便从书架随手抽了一本书看。看了一会,头昏昏沌沌的,便伏在书桌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起来。也难怪,昨晚坐了一夜长途客车早已经很疲惫。 回到宿舍,见秀梅已经睡着,拍了拍她的肩,说:“到床上睡,这样伏着不舒服。” “啊,你回来了?看了一会书,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坐车累了?到床上睡。” 秀梅爬上床,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看着秀梅恬静地睡着,秀发遮住了秀丽的脸,像一只冬日窝在阳光下睡觉的猫,慵懒安逸的样子让人怜爱。邓老师轻手轻脚摆弄好电视,坐在书桌前翻看刚才秀梅翻过的书,原来是《水浒传》,难怪会睡着!邓老师笑了笑,接着看她刚才看过的章节。不知为什么,已经很久看不进书的他竟然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今天的邓老师内心特别平静安祥,或许这就是幸福的感觉? 直到做好午饭,邓老师才叫醒秀梅。一起床就有饭吃,秀梅心情大悦。开心地说:“睡醒就有饭吃,真好!” “怎么样,幸福?吃完午饭再睡一会,下午我送你回家。”邓老师笑呵呵地说。 “嗯嗯,真的超美好。我要你一辈子都煮饭给我吃。”秀梅甜美的笑着,眼里有星星在闪动。 “好啊,做饭给你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这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不想违背自己的内心。 下午,简单的准备后,邓老师载着秀梅开始向宝圩镇出发。这是他买摩托车以来,第一次搭女孩,内心的激动与甜蜜自然是难以言表。 第四章 从市区出来,经过十几二十分钟的国道,便是弯弯曲曲的省道。以前没留意,现在才发现去宝圩镇的省道两旁真是风光无限。先是连片的水田,收割完水稻后显得更加空阔。过了人群聚居的村落便是连绵的群山,林木森森,如缓缓展开的水墨山水画,满眼苍翠。盘山公路九曲十八弯,犹如行走在山脊之上,两边是令人望而生畏的陡坡。过了山脊,道路急转直下,如灵蛇逶迤,盘旋于大山深处。以前去宝圩镇都是坐班车,视野有限还不觉得有多险峻,现在开着摩托车才发现原来真的不是徒有虚名!最险峻的地方,整个就是爬坡后又下坡,山过山坳过坳,以为走了好远,其实不过是刚翻过一座山而已。 爬到山顶,邓老师停车休息,回望刚走过的山路,蜿蜒曲折,有些地方犹如发夹,转过一个弯,行车方向刚好相反。清风徐来,令人神清气爽,遥望远处,群山万壑连绵不断,大自然的壮丽景色令人震撼。 “果然是无限风光在险峰!现在是下午,看起来都如此震撼,如果是有雾的早上,晨光穿过浓雾照在群山中,烟雾缥缈,玉皇大帝的灵霄殿也不过如此!”看着眼前的景色,邓老师感叹道。 秀梅活动一下四肢,深呼吸一口气,说:“空气确实比广州清新,呼吸山间清新的空气人都精神很多,心情也会变好。只是,莽莽的大山也造成了山民们出行的不便。记得有一年的初冬,浓雾,十米开外看不清人。那时又赶着回学校,心里既盼望司机开快点,又怕不安全,一路上都是提心吊胆的。自从那次忐忑的乘车经历后,我便发誓一定要走出这大山!” “看来任何事都有两面性,住在山区虽然出行不便,但激发了你的志气,让你不但走出了大山,而且还去到了广州。” “怎么说呢。可能人还是要有点心气和追求。现在我们都还年轻,未来可期。”秀梅自信地看着远方说。前面就是本地最高的山峰,矗立于群山之间,显得特别高大巍峨。 对,未来可期!邓老师骑上摩托车,搭着秀梅再次上路。 从山顶下来,经过一段险峻曲折的下坡路后,前面到了一个开阔的田垌,公路沿着小河边走,路面平坦舒缓。邓老师放慢车速,饱览水光山色,田园风光。远处的村庄已经炊烟袅袅,近处小河流水,波光粼粼,一派宁静祥和的山村景色。 “夕阳无限好,其实在农村生活真的挺舒服的,山好水好也安静。只是农村没有就业机会,所以不得不背井离乡到外面去打工!”邓老师开着车,任由清风吹乱了头发,兴致高昂地说。 秀梅坐在后面无睱聊天,她怕邓老师东瞧西望会影响开车,不安全,不断地叮咛他注意看路,认真开车。一般都是这样,开车的不怕坐车怕。 日落时昏,邓老师他们才到家。走进院子的那一刻,秀梅爸喜形于色从堂屋迎出来,开心地说:“哎呀,阿妹你终于回来了,我和你妈都盼望着你回来啰。”转眼看到邓老师,笑得眼眯成一条线,说:“小邓,你也来了?快到屋里坐。” 进到屋厅,邓老师放下行李,坐下和秀梅爸聊天。他已经决定在秀梅家住到开学才走。 秀梅进房和母亲聊了会天,出来便进厨房准备晚饭,回到家里,一般都是她做饭。已经一个学期没回家,今晚她要亲自煮餐饭给父母吃,她喜欢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开心心吃饭的氛围。看着父母品尝自己做的菜是她最踏实的幸福。 邓老师见秀梅进了厨房也起身进去帮忙。见他进来,秀梅笑着说:“你不在屋厅里坐,来厨房干嘛?” “我来帮你煮饭啊。” “你是客人,怎么可以叫你煮饭呢!快到屋厅里坐,很快就可以做好。” 邓老师在灶前坐下,说:“又不是第一次来你家,没必要那么客气,我来帮你烧火。” 秀梅不再说什么,开始放油进锅,待到油温升高,把切好的瘦肉下锅翻炒,不一会就香味四溢。 晚饭过后,秀梅爸打开电视,坐下来开始织竹笠。看着他手拿篾丝熟练地在已经织好的笠底上缠绕翻飞,不一会,一个竹笠的半成品就织好了。觉得有趣,邓老师也学着编织,真是看着容易做起来难。篾丝在他手中就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怎么也不能得心应手,不是篾丝缠错方向就编得不够密实! 秀梅爸看着他捉急的样子,和蔼地说:“小邓休息一会,让我来织。” 邓老师看着手中的竹笠,苦笑说:“想不到看着容易,织起来完全不是一回事!” 秀梅帮母亲按摩完从房里出来,看到邓老师笨手笨脚的样子,笑着说:“不会织就坐一边看电视好了,省得又要别人返工。” “没办法,以前没织过。”他把手里织得歪歪扭扭的竹笠递给秀梅,说:“你教我织。” 原来织笠是要两手配合的,右手拿篾丝编织的同时左手顺势压实,在缠绕篾丝时还要注意方向。真是隔行如隔山,看似简单的织笠原来也有这么一个小窍门!邓老师坐在秀梅旁边很认真地看着她边织边讲解,不一会就觉得已经对织笠的窍门了然于胸了,跃跃欲试。 跟秀梅学过后的邓老师信心满满的开始重整旗鼓。可是现实是残酷的,虽然比之前织的好了很多,但在如何接篾丝,如何控制好力度不让笠变形方面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他织的笠不可避免的需要秀梅“技术支持”,堪至返工。两人就在那里你来我往地边织边互相揶揄。似有若无的香味让邓老师又再次忆起在自习室学习时的情景,氤氲幸福的感觉笼罩了他。他真想从此就不拼了,躺在这温柔乡里永远都不要醒来!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他:“邓启先,你只不过是一个农家子弟,不努力,你连新屋都建不起来!”对,不能沉溺儿女情长!爱一个人,就要让她有骄傲的理由。我现在还一无所有,如果和秀梅真有缘,她应该会等我。想到这里,他收起心猿意马的心,专心学织笠。 秀梅和邓老师在一边的互相调侃,甚至有点你侬我侬的亲蜜,她爸都看在眼里。其实,当邓老师第一次进他家门,知道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后,他就在内心认了这个女婿。看到他们俩人相处得如此和谐,心中无限欣慰。心想:“细女婚姻大事有着落后,自己死都能眼闭了!” “陈叔,我发现宝圩镇里的村民很多都织笠,现在收笠多少钱一只?”邓老师若有所思地问道。 “看情况,一般都是一角至两角钱一只。款式新颖,复杂的就比较高价钱。” 邓老师点点头,问:“正常情况,一个月能织多少笠?” “很难说,坐定织的话,一天能织四五十只,一个月能织一百多块钱。” “现在你的女儿都长大了,也有了工作,你两老就亨亨清福。何必再找这些苦来受?” “冇做整天坐日子又难过,织织笠反而时间快过好多。反正又不是很辛苦,织一日笠又得一日菜钱了。”陈叔边破篾边说。 秀梅边织边听他们聊天,眼神专注,手指翻飞,不一会脚边就叠起了一栋高高的竹笠。邓老师看着她,开玩笑说:“你织这么快,陈叔破的篾都不够你织哦。” 秀梅笑了笑,拿起一条篾丝接驳上,说:“织完篾丝就休息一会啊,又不是赶任务。” 她说得慢条斯理,心平气和的生活态度让邓老师深有感触。是啊,生活如果没有太多的目的性可能人会更安然。只是毕业后,在城里住,目睹物欲横流的社会使得他已经很难能平心静气地过日子。每天好像都有很多想法,对物质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人也越来越浮躁!和秀梅在一起,她那种知足常乐的心态总能让他心里平静,自然舒服。 “以前来宝圩镇都没见有那么多人织笠,是不是近几年特别繁荣?”邓老师对织笠这一产业好像特别感兴趣。 陈叔停下手上的活计,拿起水烟筒咕噜噜地抽了起来。一顿烟后,说:“最近几年镇上多开了几间笠厂,织笠的价钱比以前高,村里不出去打工的妇女农忙后都通过织笠帮补家用。” “原来如此,难怪从圩头经过时,看到好几间笠厂,规模都挺大的。”邓老师兴趣越来越浓,他有很多疑问。例如每年都织那么多笠销往哪里?会不会过剩?既然织笠都分给村民做了,笠厂的作用是什么?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我听说中国贸易代表团在1980年曾带我们的织笠能手到美国、日本、法国去表演,当时表演很受外国人欢迎。从此我们就从这些国家拿到了好多订单,经过十几年的发展,现在我们织的笠听老板说都是出口到外国去做花篮。至于笠厂,大概就负责与外国人打交道,从他们那里取得订单然后做好笠模分给我们做,我们织好竹笠的半成品给他们再加工后就出口。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了。”陈叔一口气把自己所知的说完后又开始破篾。 陈叔的话让邓老师心潮澎湃,和外国人打交道,自己在大学不就是兼修英语吗?或许会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也说不定!想到这里,他决定明天到镇上看看。于是对秀梅说:“阿梅,明天去趁圩啰。” “好啊,我已经好久冇荡过山圩了。”秀梅笑着说,一想到荡圩,她就激动,已经好久没吃过圩尾的猪大肠炒粉了。 山里人都习惯早起,先是母亲房里的咳嗽声,接着就是陈叔悉悉窣窣起床煲早餐的声音。也许是没睡惯生床,又或许内心激动,邓老师很早就已经醒来,陈叔起床后他也爬了起来。走出大门,天色朦胧,过了一会天边才慢慢泛起鱼肚白。邓老师伸了伸懒腰,深呼吸后向陈叔打招呼:“陈叔早晨。” “早晨,起这么早啊,不多睡一会?”陈叔点燃灶堂里的干柴后问。 “不睡了,睡醒了就起床。” “也对,年轻人不要赖床,习惯了就很难改。特别是你们做教师的,平时都要很早起床。” 说话间,秀梅也起来了。看到邓老师已经和她爸在屋厅里织笠,笑着说:“你还没织够啊?爸,看来你要给他开工资了。”秀梅的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吃完早餐就开始出发,秀梅今天穿了条天监色格子连衣裙,清新活泼如还在读书的大学生,放下工作的纷纷扰扰,她其实也只是个爱做梦的女孩子!经过一天的相处后,两人明显比昨天融洽,欢声笑语洒了一路。 来到宝圩街,人群渐渐多了起来。邓老师把摩托车停在路边,上完锁便与秀梅逛街。在一间小商店前邓老师停了下来,走进店里买了一包香烟。秀梅看着他手里的香烟问:“你不是不吸烟的吗?怎么跑去买烟了?” “我学会抽烟啦。”邓老师狡黠地望着她。 “我不喜欢你抽烟,你能不能不要再抽?”秀梅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邓老师。 看到秀梅信以为真的傻傻的神态,邓老师拍了下她的脑袋说:“你真笨,如果我真抽烟,身上不会有烟味吗?” “哎呀,你别拍我脑袋,大庭广众的,让人怪不好意思。”秀梅理了下头发,嗔怪道:“不吸烟,买香烟干嘛?你欺骗我感情,我要你买苹果给我吃。” “好好,待会买给你吃。不过你先要陪我去笠厂走一趟先。”邓老师笑着说。 “去笠厂干嘛?难道你真想织笠卖?” “呵呵,傻妹。难道只有织笠卖才能去笠厂吗?” 两人边走边聊,不觉就来到了圩头。马路两边错落分布着几间竹器工艺品厂。从门口向里看,能看到水泥空地上摆放着一堆笠模,也有一些竹笠放在空地上晾晒。邓老师和秀梅两人缓步向里走去,第一次进入本地企业,内心既好奇又自豪,想不到在粤西偏远的乡镇都开始办厂了,真是件大好事,让村民们在家门口就能赚到钱。 笠厂主体是一栋三层的楼房,前面是一大片水泥空地的院子,后面是铁皮盖的仓库。院子里很安静,经过院子,邓老师和秀梅来到楼房前,在一楼左边的办公室里,有几个人在细声聊天。看到他们进来,年龄大概四十来岁的一个农民打扮的中年人问道:“你们找谁?” “我们是趁圩路过的,见到这里有好几间笠厂,好奇走进来看看。”邓老师谦恭地说。 “哈哈……”众人爆发出爽朗的笑声,在他们眼里像是看到了外星人般惊奇。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好好的街不逛,跑来逛笠厂。现在年轻人有谁会关心这个?何况还带着女朋友来! “年轻人,拍拖应该去看电影,去公园玩,跑来笠厂可没有好吃好玩的哦。”中年人说道。 “我们只是来看看我们粤西的骄傲,产品都卖到外国人那里去了,真是了不起。” 邓老师几句恭维话让屋里的人又爆发出一阵笑声,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秀梅是没见过这种场面,躲在邓老师身后左右不是,她真想快点离开这里,到外面透透气。 “既然你这么好奇,那就随便参观。”中年人大手一挥,有意送客。 邓老师忙趋前敬烟,把屋里的五个男人都敬了一圈后,说:“谢谢老板,我们只是看看就走。”说完,领着秀梅出了办公室。 笠厂面积不是很大,整个一千平方左右,一眼就能看完。他们去到楼房后的仓库,大门敞开着,里面是堆积如山的竹笠,有些已经染上了颜色,确实比秀梅家里织的好看。 “原来你买烟是用来敬烟的,只是不明白,你来的目的就是来看这一堆竹笠?” “怎么样,好看吗?”邓老师答非所问。 “我想走了,在这里没有什么好玩的,还一大堆不怀好意的男人,看得人家心里发毛。” 秀梅的这句话让邓老师挺气馁的,是啊,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找机会?进到办公室什么都说不上,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再说人家都已经打开了销路,能用得上你?现实远非昨晚自己的想象,自己是不是太书生意气了?想到这里,心已经凉了一半,看到秀梅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泛起了一丝愧疚之情。他拉起秀梅的手,说:“走,我们去买苹果吃。” “嗯,还要吃猪大肠炒粉。”秀梅开心地说,跟在他后面如翩翩起舞的蝴蝶。 来到水泥空地,邓老师停下来,说:“你在这里等,我进去跟他们打声招呼再走。” 屋里的男人还在聊天,气氛比之前热烈。 邓老师进到办公室,谦恭地说:“各位老板,我先走了。” 可能是被邓老师的礼貌所打动,或者是刚才敬烟发生了作用。中年男人语气平和了很多,说:“这么快就看完了?” “嗯,对,看完了。我准备去逛街。” “哦,那好,有空过来玩。” 从笠厂出来,邓老师有点泄气,昨晚设想好的场景一个都没有实现!不过好在还叫他有空过来玩。想到这里,他苦笑一声。 宝圩街是一条小山圩,全镇最繁华的地段就是穿镇而过的省级公路两旁。在路两边集中了餐饮,银行,邮局,还有菜市场。山民们每到圩日就车竹笠出来卖,然后就是逛街。他们好像对逛街情有独钟,男女老幼逢圩必趁。他们一般早上就出圩,中午就在街边吃一碗炒粉再回家,一般都是素炒粉,讲究点的就会在菜市场称些猪大肠过来一起炒。吃完粉,再喝几杯茶,这就是他们一天中最美的享受。 第五章 秀梅陪着邓老师边走边聊。恰逢圩日,大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路边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经过早晨的预热,现在整条街都已经沸腾起来。受秀梅的影响,邓老师心中的不快慢慢消失,开玩笑说:“从大圩回来,荡这些小山圩,怎么还有那么大的兴致?” “你不觉得山圩有山圩的滋味吗?别的不说,例如卖簸箕、菜筛这些竹器的,广州就没有。还有,山民们的衣着虽然不光鲜,但看着就让人感到亲切,让我知道自己的来时路,自己的根在哪里。”秀梅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邓老师听着心里就舒服。是啊,同是贫苦家庭出身,她的话让人感到特别亲切,两人在一起不必做作,自然舒服。秀梅总能很轻易地抚慰他躁动的心! “你生活在广州,内心还能如此平和,真是难得。不像我,早已没有以前的平静,内心的欲望不断澎涨。” 秀梅握住邓老师的手,说:“你不必心急,我们都很年轻,一切都会好的。” 邓老师点了点头:“嗯嗯,你说得对,我们去买菜,回家做顿丰盛的晚饭给你爸妈吃。” “好啊,不过我要买大肠给粉店炒粉,好久没吃了,特别想吃。” 邓老师去菜市场买了猪大肠,径直到粉店给老板加工。进到粉店,秀梅已经坐在角落里的餐桌前喝茶。把猪大肠交给老板后,邓老师来到秀梅的餐桌坐下,喝茶聊天。 粉店陆陆续续又进了一些人,有耆耆老人也有妇女小孩。他们开心地聊着天,仿佛接下来是一顿丰盛的大餐般令人心情愉悦。粉店一时人声鼎沸,厨房里锅碗瓢盆奏起了交响乐,不一会就香气四溢。待到炒粉端上来,老人满脸皱纹的脸舒展开来,蠕动着牙齿已经不多的嘴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仿佛吃的不是米粉,而是有滋有味的生活。妇女小孩就没有老人那么悠然了,总有心急的小孩叫嚷着要快点夹给他吃和母亲的叮咛,注意别烫着。好一幅浮世绘。 众人吃粉的神态感染了邓老师,待到猪大肠炒粉端上来后,便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开吃。令他奇怪的是炒粉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他们吃得那么心满意足,心情愉悦?他狐疑地抬起头看秀梅,同样是心满意足的表情。秀梅更夸张,还在炒粉上加了辣椒,一边辣得张开嘴呼气一边继续吃。真是痛并快乐着。 “真有那么好吃吗?其实也不过如此而已。”邓老师对秀梅说。 秀梅停下来,喝了口水,说:“你不懂,这是品味生活。是忆苦思甜。以前读初中的时候,每到月底从家里车米去学校的时候都会带多一点,除了交给学校饭堂,剩下的就拿来粉店换粉吃。那时候真是饿啊。有一餐粉吃就已经很幸福了。现在吃粉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每次来这里吃,便又再忆起当年的幸福感。这会让我更踏实。”顿了顿,秀梅看着邓老师说:“其实我并不奢望荣华富贵,能踏踏实实地过平凡人的生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眼睛清澈透亮。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现在的邓老师除了感动就是想好好用心品尝这碗有感情的炒粉。 吃完粉,人们开始陆续离开小店,看着他们满足的笑脸和渐行渐远的背影,邓老师不由的感慨:自己何曾不是他们中的一员! 回过头来,秀梅因为辣椒的刺激,脸蛋白里透红,像挂在枝头的红橙,美艳动人。邓老师不由得心中一荡,无限柔情。 “笠厂老板说我们应该去看电影,去公园玩。我觉得他们说得对,不如我们也去看电影。”邓老师喝完茶,提议道。 “呵呵,去看电影?我们算不算是拍拖了?” 邓老师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她笑。他害怕来得太快去得也快,经历多了,他发现已经不敢爱。还是用时光来打磨。他坚信每个人都该被时光温柔以待。 见邓老师笑而不语,秀梅笑嘻嘻地说:“这里又不是县城,哪里有电影院?录像厅的环境不好,我不喜欢去。”顿了顿,接着说:“不如我们去兜风,我认识有一处地方风景很美。” “现在去兜风,太阳很晒哦!你不怕晒黑你吗?” “放心,本姑娘天生丽质,晒晒更健康。”秀梅笑着说。 “那好……” 邓老师发动摩托车,载着秀梅出了圩尾,转进乡间小道。乡道是还没有硬底化的泥路,前几天刚下过雨,有些路面凹凸不平,摩托车走在上面像一叶出没烟波里的小舟,上下颠簸。秀梅坐在车后紧张得抱住了邓老师的腰。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他把握不住方向,差点冲下路边的水沟里。 “注意开车……”秀梅拍了一下邓老师说。 “不是我的问题。”邓老师有点委屈。 “是你开车,怎么就不是你的问题了?” 邓老师刚想反驳,转念一想,不觉莞尔。她说得好像也对啊。按谁开车谁负责推论的确是我的问题。可是截取事情的某一片段推理出来的结论,实在是似是而非。想到这里,他笑着说:“秀梅,你的话让我想起了读书时老师说过‘白马非马’的故事。” “哈哈……谁叫你专开凹凸不平的路?你是不是想学刘德华搭吴倩莲那样?”秀梅拍了一下邓老师说。旋即又被尖叫声所替代——摩托车刚驶过一个土疙瘩。 “我也不想开这样的路,你看没有一处平整的,特别是上岭,路面都给拖拉机爬成了之字形大坑。”爬完坡,前面的路面平整了很多,邓老师接着说:“你说的刘德华搭吴倩莲是不是电影《天若有情》中的桥段?那部片真是经典,当时和同学们看到刘德华开着摩托车带吴倩莲在野外飞驰真是浪漫得慕煞旁人。自此,开着摩托车搭靓女就成了我们男生的梦想。吹着风,看着路边的风景,人美,风景也美,多浪漫啊!”他已经沉浸在回忆中。 听完邓老师心中的向往,秀梅趴在他的肩上轻声说:“你现在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呵呵……”邓老师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我觉得最经典的就是刘德华载着披着白色婚纱的吴倩莲飞驰在高速公路上的那个片段。吴倩莲偎依在他的背上,而刘德华的鼻血却滴在了她的白色手套上。多揪心的画图,如果我是女主,真的会心痛得要死!”缓了一下,似乎为了平复心情,接着说:“还有就是吴倩莲披着婚纱,赤着脚在公路上追刘德华,当她跌倒再爬起继续追时,已泪流满面的片段。记得当年看到这里,全宿舍的女生都心痛得流眼泪。” “是啊,这个桥段真是太经典了!直到现在,只要听到《天若有情》这首歌,我脑海里都会浮现这个画面。”说完,邓老师情不自禁地哼起了这首歌: 原谅话也不讲半句此刻生命在凝聚 过去你曾寻过某段失去了的声音 落日远去人祈望留住青春的一刹 风雨思念置身梦里总会有唏嘘…… “可惜结局是刘德华死了,有情人却不能在一起,唏嘘。如果是我,我宁愿是死去的那一个,因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秀梅说。 “傻妹,这是电影,又不是真实的。不过我特别希望电影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但是没有也没关系,茫茫人海、短暂一生,彼此曾经奋不顾身的爱过,对于故事的主角来说,值得一生纪念;对于普通观众来说,值得为其称赞,足矣。” 两人一路聊着天,不觉来到一处清静的所在。这里风景优美,山水相依,弯弯的小河里布满墨绿的小石头,河水流在上面发出“哗哗”的流水声,山上不知名的小鸟叫声此起彼伏,偶尔有大如小母鸡的毛鸡走过,见人受惊,又钻进勒古林里。 邓老师停下车,来到小河边,捡了块石头丢进一个深湾里,传来一声沉闷的水声,说:“这里的风景真美,河水清澈,那个湾听水声可知应该挺深的,可能有鱼。” “那里是挺深的,小时候跟我妈来过这里附近的庙上香,听附近的老人说这个湾有水鬼,每年都有小孩浸死。有人曾见过水里有条红色的大鲤鱼,村民都说那是水鬼变的,教育村里的小孩不要近这个深湾。为了镇住深湾里的水鬼,村民们集资在附近的山坳建了一座庙,听说很灵验,我们去庙里点支香,好吗?”秀梅从车上走过来说。 “好啊,求得神多自有神庇佑嘛。” 小庙不大,门头写着“太尉庙”三个黑漆大字。只有两进三间房,两边回廊中间一个天井。里面供奉的是三位太尉官,据说是三个异姓兄弟,还有就是观音菩萨和土地。小庙白墙青瓦,古色古香,环境幽静。在这清雅幽静的环境中,让人不觉心神安宁,清心寡欲。 邓老师和秀梅在功德箱放了些钱,点上香,虔诚地参拜完毕。神台上的神像庄严肃穆,在袅袅香烟中越发显得神圣。 “刚才拜神时你有许愿吗?”秀梅双手合十,闭眼默念后问道。 “我祈祷大家都幸福安康了。”说完,邓老师环视一圈环境清幽的庙宇,天井上空乌云密布,从庙外伸进来的榕树枝在风中摇拽。 “秀梅,你看这里是不是特别有古意?白墙青瓦,像明朝时的建筑风格。看着这样古色古香的建筑,我就想到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里的书生夜宿古庙时的情景。荒山野岭,晚上灯火如豆,忽然外面一阵风把门吹开……” “停,你想吓死我啊?在这样的环境说这些,再说我就不理你了。”秀梅嘟着嘴,看着外面的天空,说:“天色越来越暗,看来很快就要下大雨了!” 邓老师讪笑着,说:“不好意思,刚才受小庙古色古香的影响,一时浮想联翩。”顿了顿,说:“是啊,山里的天气变化就是快,刚才还是艳阳高照,转眼间就乌云满天!” 天越来越黑,有闪电划破天空。俄顷豆大的雨点飘洒下来,落在瓦片上沙沙作响。雨越下越大,檐水滴答落在天井里,汇流成了小溪。 空山暴雨,略带寒意。狂风夹着雨点横扫进来,打湿了庙门里的地面。秀梅紧了紧衣领,说:“想不到山里下雨还有点凉意了。” 邓老师伸手搂住她,说:“是有点凉。” “你知道我刚才拜神时许什么愿吗?” “不知道,你许什么愿了?”邓老师好奇问道。 “我许……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她躲在邓老师怀里,闭上眼睛,静静听雨。 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一柱香的功夫,雨势已经减弱,只有零星小雨不时飘飞下来。门口外的山色经过大雨的冲洗显得更加秀丽。空气清新潮湿,如水浸肌肤,每一个毛孔都感到凉意。 邓老师抚摸着她的秀发,说:“雨停了,我们继续赶路。你说的那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在哪里?还有多远?” 秀梅睁开眼睛,问:“雨停了吗?这么快。那我们继续赶路。”她站起来,重新拢好头发,说:“我们出发,翻过两座山就到了。” 雨后的山路,湿滑泥泞,邓老师小心翼翼地开着车。山路越来越陡,可能平时少人走,有些路段已长满荒草。摩托车冒着黑烟,蹒跚前行。 前面是莽莽大山,云遮雾绕,路边是斜坡陡壁,林木森森,车行其间真是惊险万分。 “秀梅,你坐在后面害怕吗?”邓老师一边握紧车头一边关心地问道。 秀梅抱住他,说:“不怕,有你在,去哪我都不怕。”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男子汉的气概油然而生,邓老师感觉浑身充满力量,即使前面是荆棘满途也无法阻挡他前进的步伐。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孤单,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让他感到既幸福又踏实。 爬完坡接着又是下坡,邓老师更是一点都不敢大意,因为车轮在雨后的黄泥路上很容易打滑,稍不留神就会有滑向路边深谷的危险。想不到出来玩会遇到暴雨,让这次兜风平添了几分惊险。 雨天路滑,加上山路崎岖,原本以为很快就会到,想不到翻过两座山竟花了一个多钟。爬过山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眼看着很近,真爬起来却不是这么一回事。邓老师就是遇到了这种情况,翻过两座山,竟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秀梅说的风景优美之处原来是个风景秀丽的山顶大草原。这里土壤肥沃,绿草如茵,牛羊成群,如在画中。草原上凉风习习,空气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他们下了车,站在这绿色的海洋里尽情地呼喊,追逐。刚下过雨,空气带着青草和泥土的芳香,很久没有和大自然这么亲密接触,忽然置身于绿草如茵的山顶草原,心中的喜悦让他快乐得像孩子一样肆无忌惮。 他们迎着习习凉风,对着山峦叠嶂的远方放歌: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 白云下面马儿跑 挥动鞭儿响四方 百鸟齐飞翔 要是有人来问我 这是什么地方 我就骄傲的告诉他 这是我们的家乡…… 秀梅脱了鞋,尽情地奔跑。山风吹着她,裙裾飘飘,勾勒出完美的曲线;乌黑的发丝随风飘散,露出白晳圆润的肩膀。真像一尊完美的白玉雕像,如《天龙八部》中段誉遇见的神仙姐姐的雕像一般。邓老师看得不觉就痴了。 “看什么啊?”秀梅望着邓老师笑:“快过来,帮我拿鞋子。” 邓老师拿着鞋,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眼里充满柔情,眼睛涩涩的,竟有些湿润。如果时光可以停留,他宁愿时间就定格在这一刻;如果有第三空间,他宁愿和秀梅永远都走不出来。就待在里面,不再面对世俗的无奈与桎梏,不再备尝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就待在里面,像一个眼睛清澈的小女孩,永远的欢呼雀跃;就待在里面,像一只快乐的蝴蝶,翩翩于山水之间。 山里的天气如马骝的脸,刚刚还雨过天清,在邓老师心神荡漾的片刻里,几朵乌云越过了山头,顷刻便乌云密布,眼看着要狂风暴雨了。 “秀梅,看来我们今天选的日子不对啊,天公不作美,很快又要下雨了。”邓老师皱着眉说。 秀梅显然还没玩够,站定拢了拢头发,嘟着嘴说:“可恶,才停多久啊?又要下雨。”顿了顿,对邓老师说:“我们去找地方避雨。我知道这里有牧羊的农民。” 暴雨来得真快,当邓老师他们前脚刚进牧羊人的家,后脚暴雨就已经降临。 这是建在小山包后的小铁皮屋,一字排开三间房,除了厨房,就是食饭厅和卧室,食饭厅和卧室是连通的,所以严格来说只有两间房,一间大房和一间小房。 铁皮屋的主人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主人身材矮小壮实,皮肤黝黑,爱笑;女主人打扮质朴,话不多,但人很善良,典型的土生土长的农村妇女。见邓老师他们披风戴雨的走进来,女主人急忙递上热开水,问:“姑娘,没淋着。” 秀梅接过热水,心暖暖的,忙不迭的连声道谢。主人的热情,让邓老师他们一开始就感觉很亲切,很自然就没有了刚认识的拘束。屋外电闪雷鸣,暴雨倾盆,屋内温暖如春——当然是主人夫妻给予的温暖,幸福感充溢心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人们的幸福感要靠对比才能感受到! 经过短暂的交流,知道男主人姓杨,叫杨椿;女主人姓黄,叫黄莹。两夫妻是山脚下的村民,九十年代初夫妻两人在深圳打工发现郊区的农民在山上养羊专供市里的酒家赚了大钱,便辞工回到家乡,在山上搭铁皮屋开始牧羊。刚开始只养几十只,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两百多只,成了村里的万元户,生活水平也提高了,前年刚在村里盖了三层半的洋楼。 第六章 山雨越下越大,看来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了! 雨点噼噼啪啪的打在铁皮屋顶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大的一场雨,狂风夹着雨点密密麻麻地洒下来,形成白茫茫一片水幕,让远处的山峰变成一抺迷蒙的黑影。大雨一阵急似一阵,像漫天的豆子洒下来,不一会儿草原上就积了一层雨水,隐隐泛着水光。狂风暴雨,电闪雷鸣,让坐在屋里的人都不免心生怵意。遇到这样的极端天气,不自觉的会感慨大自然的恐怖,人力的渺小。 或许是被眼前的雷暴雨震慑住了,屋里的人都停止了交谈。沉默了半晌,邓老师看向秀梅,问道:“冷吗?” 秀梅点点头:“嗯,是有点冷。” 杨椿在一旁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呵呵,山里的温度是比外面的低点,在这里住,长年都不脱过棉被。”好像是规律,一般长得黑的人,牙齿都比较白。 一年到头都不脱棉被,杨老板是不是有点言过其实啦?秀梅和邓老师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不说话,心照不宣地笑了一下,屋里又陷入了沉默。雷暴雨实在是太恐怖了,以致他们都看着屋外,仿佛时刻警惕令人不安的事情发生。 女主人黄莹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站起来,走出门外。众人都被她的举动吸引住,齐刷刷地看向她。秀梅着急地问道:“阿姨,外面这么危险,你要去哪?” 黄莹出到走廊,直接转入厨房,不一会,手里提着两个大锑桶放在屋檐下接上面流下的雨水。 回到屋里,她满意地笑着说:“我接两桶水,今晚喂羊的用水就有着落了。今天下了半天的雨,羊很早就回到了羊圈里,应该还没吃饱,晚上要煮些饲料喂才行。” “阿姨,你对羊真是好。你这里没有自来水吗?”秀梅偎依在邓老师怀里问。在陌生的环境,人更容易放下包袱,现在邓老师和秀梅亲蜜得像一对热恋中的爱人。 “是装有自来水,只是下雨天,山泉水会变浑浊,接水的胶管又小,很容易就会被黄泥堵塞住。如果雨下到晚上,就没办法去整水来,用水就有点紧张了。”女主人絮絮叨叨地说,虽然琐碎,但确实是很实用的生活经验。这就是底层人民的真实生活,虽然改革开放后,挣钱的门路多了,但每一分钱得来也不容易,还是要精打细算,事必躬亲。 黄莹的话提醒了邓老师,他内心一激灵,以试探的口气问:“阿姨,你说这雨下得这么大,不会下到晚上!”语气明显就不够坚定,因为这也是他所担心的事情。 “很难说哦。通常都是这样,七八月经常下雨,有时一下就好几天。周围的山峰雾蒙蒙的,衣服都晾不干。” 黄莹的话仿佛一瓢冷水浇得邓老师心里拔凉拔凉的。秀梅忧心地抬起头,看着邓老师。他用力握了握秀梅的手。 一个很耀眼的闪电,接着就是一个震耳欲聋的炸雷。时间间隔这么短,炸雷应该就在附近。屋里的人都被震得心惊胆战,眼睛盯着门外,仿佛下一秒危险就会在某一个方向袭来。正在大家都惊疑不定的时候,前面不远处的小山包上蹦出了一个拳头大的小火球,火球闪烁着白光,像气球一样从山包上向着铁皮屋滚下来。大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怕任何的声响都会把火球吸引过来,秀梅更是躲在邓老师怀里瑟瑟发抖。 火球弹跳着,不一会就来到铁皮屋前,悬浮在半空,发出“嘶嘶”的声音。火球停留了半刻便飘到屋檐下,碰上门外的锑桶,“嘭”的一声爆炸,锑桶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过了好半晌大家才回过神来,黄莹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邓老师长舒一口气,对秀梅说:“可能今天我们进庙拜神,菩萨保佑,有惊无险。” 秀梅点头赞同,这时才发现手心里满是汗。 “真是吓死人了,是不是从雷公口中喷出来的?”黄莹念完佛,疑惑地问道。 邓老师会心一笑,说:“这是球形闪电,是自然界比较罕见的现象。前苏联的一个农庄里曾出现过。在一个雷雨天气一个大火球从树上落下,直逼两个在牛棚里躲雨的孩子。一个孩子在惊慌中踢了它一脚,轰的一声,火球爆炸,两个孩子被震倒在地,但是却毫发无损。” 邓老师的故事逗得大家哄然大笑,都觉得这个火球懂人性,够仁慈,两个小孩真是幸运。 经过球形闪电的惊险后,大家都有种大难不死的坦然,感慨活着真好。 雨一直下,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邓老师内心着急,站起来看着外面的天空,说:“天色还这么暗,雨势也没有减弱,这如何是好!” 檐水滴嗒,绿草如茵,远山空蒙,如诗如画的景色在思归的人眼里形同虚设。他现在最担心的是雨如果一直下,晚上走山路实在太危险,特别是在荒无人烟的深山里,出什么事想找个人帮忙都难。 “看雨势可能还要下一段时间,你们今天出来玩,来得真不是时候哦。”杨椿看着外面的天空说。 秀梅也站了起来,说:“上午还阳光明媚,谁知下午就大雨滂沱!”顿了顿,转向邓老师,说:“我们趁天色还早,现在就回家。” “千万不要冒雨回家,这里山高路滑,在风柜坳那段山路又经常发生山体滑坡。”杨椿一旁喊住蠢蠢欲动的邓老师,缓了一下,说:“为了安全起见,你们俩就在这里将就一晚。等雨晴了明天再走。” 听说有山体滑坡,邓老师和秀梅面面相觑,一时没了主意。邓老师疑虑地环顾一周,屋内陈设简陋,食饭厅和卧室一目了然,只有一张床,晚上怎么睡? 杨椿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说:“两位不必担心没床睡,饭厅这张木沙发放倒后就是一张床了。” 只是,一张床还是不够啊! 邓老师以询问的眼神看向秀梅。感觉到邓老师的目光后,秀梅眼神闪躲,低下头,目光看向另一边。此时,她的心跳加速,脸火辣辣的像发烧。她用手捋了捋头发,以掩饰内心的不安。头发刚好遮住布满红霞的脸。 “你们先坐一会,我去煮饭先。”黄莹站起来,向厨房走去。 “阿姨,我来帮你。”秀梅随即跟了进去。 秀梅用行动回答了邓老师,她刚才害羞的神态邓老师都看在眼里,他能感觉到秀梅内心的慌乱。只是现实的情况让他们今夜也只能留宿于此了! 晚饭时分,雨才慢慢变小。天色已经黑透,站在门口,举目四望,到处漆黑一片,只有饭厅里一个40瓦的灯泡发出的淡黄色的光照亮门前的一小片草地让人感到还有点人气。在这巨大的黑暗海洋里,铁皮屋就像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小舟,其中的冷清孤独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感受得到。赚钱真的不容易啊! 晚饭菜式很简单,一盆炒番薯叶,一盆西红柿炒蛋。在这高山的雨夜里,品尝着纯绿色的农家食物,清淡中又有种很真实的宁静祥和洋溢于心间。远离了尘嚣、远离物欲横流的名利场,在这山高林密的草原上,返璞归真,吃一吃农家饭,抛却一切的世俗繁扰,邓老师终于找到了灵魂可以安放的所在。他竟有点庆幸留下来过夜了! 吃到最后,饭煲里还剩一些饭。黄莹便固执地把饭分给邓老师和秀梅,唠叨着年轻人消化能力强,要吃多点。 由小到大都独立惯了的邓老师,忽然有点感动。他看向秀梅,发现她也是一脸的幸福。黄莹的唠叨于他们而言是一种很温馨的家的感觉。原来,每个人都希望得到别人的关怀,这种温暖人心的小琐碎,就是内心最需要的,即使是风华正茂的青年人。 晚上八点的时候,雨终于停了。邓老师和秀梅走出屋,来到草地上。刚下过雨,清新潮湿的空气中带着青草的味道,沁人心脾。仰望天空,深邃的夜空繁星闪烁,如穹庐,笼盖四野。而草原上的小山包如海浪般地起伏,置身于其中,深深地感觉到天地的博大,而人却是那么的渺小。邓老师和秀梅都让眼前的宏大景场震撼住了。 “那个夏天的夜晚,脚下的土地坚实而又温暖,高处的星空深邃浩瀚,是从多么久远的年代开始,这片草原就是这样承载着哺育着我们的先祖。那时万物皆有魂魄,群星引领方向,人与自然彼此敬重,彼此善待。但是,一路走来,到底有多少勇气与美德都被我们抛在身后?多少真诚与谦卑的记忆都消失了,非得要等到有一天,重新站在这片土地之上,仰望夏夜无垠的星空之时,才会猛然省悟,原来,这里就是我们的来处,是心灵深处最初最早的故乡。”邓老师仰望星空,轻声吟诵。 秀梅静静地听邓老师吟诵,抬起头,一脸向往,说:“席慕蓉,我很喜欢的一位作家。她的感情丰富,笔触细腻,文风旖旎缱绻,令人回味。” 想不到秀梅也知道文段的出处,并且对席慕蓉的文章有自己的见解。邓老师回看她仰起脸陶醉的表情,不禁心中一荡。有思想的女孩自然是更能吸引人的注意。 草原上的夜景静谧深邃,在周围漆黑一片的环境中给人一种原始的神秘感。邓老师和秀梅都陶醉于这一片祥和的宁静中。忽然,附近的黑暗中传来杂乱而急促的羊叫声,循声走过去,在铁皮屋后面,用沙砖砌了一个诺大的羊圈。黄莹已经煮好饲料,正在给羊添食。 “黄阿姨,你煮的是什么饲料?”秀梅问道。 黄莹边舀饲料喂羊边说:“玉米粉加麦皮。今天没吃饱,现在都饿了。” 邓老师看着眼前两百多只羊争先恐后地“咩咩”叫抢食,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山都食崩”。感叹道:“黄阿姨,这么多羊,平时草够吃吗?” “还行,不过即使够吃,时不时还是要加点饲料,不然的话不长肉。” “哦,我原以为养羊就是人工投入,其它的成本会很小,原来也还要饲料成本!现在羊的销路怎么样?市场需求大吗?”邓老师问。 黄莹直起腰,抺了一下额头的汗,笑着说:“现在羊卖得还可以,生活好了,城里人吃东西图新鲜有营养。有时也有本地的人来草原玩,现宰了烤全羊。” “看来我们都落后了,还没吃过烤全羊。”秀梅笑着说。 “你们想吃的话,明天就可以宰一只来烤。”黄莹说。 “还是不必麻烦阿姨了,再说,烤了我们几个人也吃不完。”邓老师急忙接过话说。其实,他是怕身上带的钱不够,到时真宰了羊尴尬就大了。 喂完羊,回到铁皮屋,大家又坐着聊了一天,无非都是一些农桑之事。邓老师和秀梅都是出自农村,自然是信手拈来,气氛融洽温馨。聊天的时间就是快过,感觉没聊什么就已经到了十点多钟。杨椿看时间不早,开始为邓老师他们铺床。 “杨叔,让我来就行了。”邓老师忙走过去,收起饭桌,把木沙发抬出来,放下靠背。黄莹抱来一床棉被,铺在沙发上,简单的床就已经铺好。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真到了要挤一床睡,两个年轻人的心又开始纠结,到底该不该上床睡?这是一个问题。 杨椿夫妇帮邓老师铺好床,陆续上床躺下。剩下邓老师和秀梅站在饭厅左右不是。 过了半晌,杨椿坐起来,说:“时间不早了,两位早点睡。顺便帮我把灯关了。” “哦,好的。”邓老师回过神来,顺手关了灯。 灯熄了,漆黑一片,四周静得出奇,偶尔有一两声羊的“咩咩”声传来,更显得夜已深沉。如何是好?邓老师内心嘀咕。自己倒无所谓,秀梅可是黄花闺女,如果自己给不了她名分,岂不是害了她? 黑暗中传来悉悉窣窣的上床声,秀梅已经和衣而睡。这细微的声音于邓老师无异是炸雷般在耳边、在心中荡起巨大的回声。他现在心跳得像擂鼓一般,他困难地咽了咽唾液,踌躇再三,转身出了门。秀梅等了一会,不见邓老师上床,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可是耳朵却变得异常的灵敏!她现在内心矛盾,既希望他来又害怕他来。 出到门外,邓老师深呼吸了几口气,看着星光灿烂的夜空,心稍微平静了一点。手在身上摸索着,摸出一包香烟,已经戒烟很久了,今晚突然想吸烟。邓老师把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放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秀梅已经睡着,邓老师蹑手蹑脚回到床前,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他其实不知道,秀梅也一直没有睡,一片红霞悄悄飞上了脸颊。 秀梅的表情,邓老师当然不会知道。躺了一会,开始觉得有点冷,他小心翼翼地扯过被子搭在了肚子上。杨椿说得没错,到了晚上气温骤降,山风从铁皮下的空隙吹进来,冷嗖嗖的。山里的气温真的不比平原地区,一天之中就经历了夏秋两季。 四周静悄悄的,黑暗中弥漫着暖昧的气息,邓老师的血液在沸腾。 从来没想过他和秀梅睡在一起会是在这样的环境里。现在,秀梅就在身旁,这不是梦,一个活生生的爱人就在旁边。他的心在悸动,手心冒汗,身体僵硬,而思想却异常活跃。 他们现在是如此的近,若有若无的体香萦绕着他,让他心中柔情无限,不由得生出想保护她,想抱抱她的想法。邓老师屏住呼吸侧过身,抬起手……良久,又轻轻地放了下来。 有时,对一个人的爱慕,会把她神化,不忍有一点点的亵渎。他要把美好都存下来,等到那个春暖花开的日子,再绽放出美丽的人生之花。 秀梅翻了个身,面向墙壁。邓老师心中一颤,莫不是刚才的动作惊动了她?确实,邓老师惊动了秀梅。从他躺下的那一刻开始,秀梅的心便如小鹿般乱撞,邓老师的躁动她都能感觉到。 时间就是在这样的内心悸动中慢慢流逝,邓老师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意识开始混沌,睡意渐浓,不久就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邓老师来到一风景秀丽的山坳,这里山青水秀,有一土路蜿蜒向前。沿着土路,邓老师往深山里走去,前面的景物越来越熟悉,有一山庙兀立于前,这不就是太尉庙吗?他心里一激灵,刚想转身往回走,可是脚却不听使唤,立在原地动不了,一股凉意从后背传来。庙门突然自动打开,神殿上站着一女孩正在虔诚祈祷,身材窈窕,天蓝色格子连衣裙,这不是秀梅吗? 好奇心让他想趋前探个究竟。奇怪的是原来动不了的双腿重新行动自如。他走到秀梅身边,发现自己竟能感应到她内心所想: 菩萨保佑,信士秀梅给你上香来了。祈求菩萨保佑父亲母亲身体健康,姐夫姐姐出入平安,财源滚滚。祈求菩萨……保佑……保佑我和启先能走在一起…… 邓老师内心大为感动,心里暗忖,这也是我的心声啊!当下便想牵秀梅的手,告诉她,自己也是心心念念惦记着她!手刚伸出去,忽然眼前一片虚无。 “秀梅……秀梅……”邓老师环顾四周,寻找她的足迹。山庙空寂无声,只有神台上的菩萨依然安坐如山。邓老师大惊,拼命呼喊着秀梅的名字,发了疯似的找寻…… “秀梅、秀梅……”邓老师嘴里念叨着睁开眼睛,原来是南柯一梦。脸颊湿腻腻的,一摸,竟已泪湿枕巾! 四周一片漆黑,铁皮屋后的羊圈偶尔传来羊叫声,一切都真实不虚,邓老师的心终于踏实下来。侧身看向秀梅,吐气如兰,正在安睡。他轻抬起头,轻轻吻了一下秀梅的额头,泪水再次滑落。 整个晚上,邓老师都睡不踏实,前半夜是内心躁动,后半夜是被噩梦惊醒后的思绪万千。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杨椿便起床,到屋后把羊放出圈。接着便是黄莹劈柴煲早餐的声音,整个草原都已经醒来了。 秀梅睁开眼睛,看着邓老师问:“昨晚睡得怎样?” “还可以……” 邓老师望着睡眼惺忪的秀梅,说:“秀梅,我们结婚。” 真是太突然了!她曾经幻想过无数求婚的场景,虽然不奢求像琼瑶小说里描写的那么浪漫,但也不至于这么草率! 她羞红了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把被子盖过头,良久,轻声说:“我要你帮我梳头发。” 第七章 初从高山草原回来,秀梅爸关切的问昨天去哪里玩了,晚上也不回家。秀梅粗略讲了事情的经过,便进房间看母亲。她现在的心情还处于亢奋的状态,启先在草原上的温情令她内心充满喜悦。 秀梅笑意盈盈地帮母亲按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看到女儿不同以往的喜形于色,母亲似笑非笑地问:“阿妹今天遇到什么喜事了,这么开心?” “没,就是开心而已秀梅脸含桃花,掩饰着内心的悸动。 母亲定定地看着秀梅,过了半晌,说:“是不是昨晚和启先做什么事了?” “哎呀,妈你想到哪里去了?”秀梅害羞地低着头,红晕满脸。 “还说没有?昨晚去哪里了?” “去草原了啊,后来因为下雨,回不来,在山上牧羊人家里住了一晚。” 母亲不再言语,闭着眼睛让秀梅按摩筋骨。秀梅再次想起昨晚,和启先两人是如此的亲近,她能感受到他的躁动,他的体温,有他在身旁,夜不再漫长,睡得也特别踏实。及至早上起床,迎着晨曦,看牛羊散落四周静静吃草,心情如初升的太阳喷薄而出,朝气蓬勃。他们在草原上尽情地奔跑,追逐着色彩斑斓的蝴蝶,采撷五彩缤纷的野花,躺在草地上看天上如棉絮的白云。天是那么的蓝,草地是那么的宽广,足够容得下他们的想象。玩累了,趴在启先坚实宽厚的背上,心里温暖而踏实。 晚饭过后,秀梅和邓老师又开始坐在屋厅边看电视边织笠。有了前天的实习,现在邓老师织的笠已经有模有样。秀梅靠过去,趴在他肩上,秀发已经捎到他的脸,轻声表扬:“织得不错,孺子可教。” 闻着秀梅身上好闻的香气,邓老师心猿意马。那该死的秀发,轻易就拔动了他的心弦。刚想调侃秀梅三句不离本行,陈叔在边上已经说:“织笠是眼见工夫,织多了自然会。” 秀梅忙缩回去。自从邓老师说出那句话后,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以至于忘记陈叔还在身边。恋人的世界往往是封闭的,两个人就是整个世界。 女儿的表现,陈叔自然看在眼里。今天下午回到家里,他就已经发现邓老师和秀梅的关系亲密了很多,眼里藏着笑的幸福从她一进门就已经看出。对于邓老师和秀梅走在一起,他是乐观其成的。虽然农村还比较保守,两姐妹嫁两兄弟不多见,但他并不死守农村的旧风俗,女儿过得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看到陈叔并没有责怪秀梅的意思,邓老师的心宽慰了很多。原以为自己如此贫困的家境,父母又早逝,陈叔会反对他和秀梅来往,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想到这里,他看向秀梅,眼神坚定地说:“陈叔,你也看到了,我想……”说到这里,他还是没有勇气继续往下说。秀梅抬起头,看着他,眼里充满鼓励。邓老师嗯了嗯唾液,颤着声说:“我想……我想和秀梅好。”终于说完,邓老师一身轻松,秀梅急忙低下头,装着给竹笠收口。 陈叔停下手里的活,拿过水烟筒装烟,一顿烟过后,说:“我不反对你们两个好,你又是阿梅的救命恩人,说明你们两个有缘分。我不求什么,只求你以后要对阿梅好,我就放心了。” 邓老师和秀梅停下手里的活,静静地听陈叔说,像坐在教室里听老师训话的学生那样。他们明白,这是父亲的嘱托,是要用一生履行的承诺。 “你们认识也很长时间了,最后还是决定走在一起,我相信你们是有真感情的。我对你们在一起没意见,过段时间,找个机会征求一下你哥的意见。”陈叔想了想说。 邓老师点点头,说:“我准备开学后写信给他们。” 意想不到的顺利。邓老师内心充满感激,难得陈叔这么通情达理!他现在真想抱住秀梅狂吻,这个心中的爱人。 整个晚上,邓老师内心都充盈着喜悦。陈叔休息后,两人更是靠在一起看电视,亲昵如昨晚在牧羊人的家里。 “秀梅,本来我想在老家建好新屋才结婚,想不到事情进展得比我预想的快。幸福真是来得太突然,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不是真的?” 秀梅笑着捏了一下他鼻子,说:“当然是真的啦。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主意的?我还以为你是个木头人,后知后觉的。” “是在粉店的时候,你说不奢望荣华富贵,能踏踏实实地过平凡人的生活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听了你这句话,我真的很感动,现在真正不在乎物质的女孩已经很少了!”邓老师感叹道。 秀梅不再说话,把头埋在邓老师怀里,静静地看电视。岁月静好大概也就是如此! 邓老师抚摸着她的秀发,说:“我的家境你也知道,就是老家那几间泥砖房,并且孤零零地建在半山腰,晚上我一个人睡都有点瘆得慌。你嫁给我真的要受苦,怕不怕?” “你看我家不也是泥砖房吗?我早已说过,自从你看过我身体后,我内心就已经认了你。”秀梅悠悠地说。 “又提在医院那次!我真的没有看,当时害羞得要死,谁敢看了。不过,现在想来,可能这就是我俩的缘分。”邓老师辩解道。 晚上躺在床上,邓老师久久不能入睡,脑子里杂七杂八地想着各种事情。他想到了青芸,这个让他一想到就心痛的人儿,在他青涩的人生阶段出现的女孩,有着星星一般美丽的眼晴,聪明上进,活泼善良。她就像孕生万物的春风,吹醒了他蛰伏的内心,焕发出蓬勃的生机;她就像高高在上的星辰,引领着他不知疲倦的步伐,为了靠近她,他曾日夜奔跑;她就像一场美丽的梦,温柔得让他以为她就是整个世界。可是,当他为了圆梦而努力时,她却从生活中消失了,从此渺无音讯!满目疮痍的现实击打得他支离破碎,沧桑颓废。在那段情绪低落的日子里,幸亏有秀梅的陪伴。想到这里,邓老师不禁会心一笑,自己救了秀梅的命,反过来,秀梅也挽救了他,让他重新振作,或许,这就是缘分。 如果说青芸是生命中梦一般的存在,那么茵茵就是邓老师大学时代的理想。她满足了他的所有想象。家境优渥,时尚漂亮,热情似火,和她在一起,每一天都新鲜刺激,繁花似锦。 无论是青芸还是茵茵,到最后都不能走在一起,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家庭地位的差距,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并且她们都那么的优质,围绕在她们身边的流苏就已经让邓老师心生自卑。只有和秀梅在一起,他的内心才是最自然舒服,这个丰姿丽质的女孩,永远都像一个港湾,安抚他疲惫的心,消化吸纳他的不安与躁动。如今和秀梅确定了关系,邓老师内心一片祥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静快乐了。在这个物质生活井喷式爆发的年代,每天都制造出百万富翁的年代,再也没有人像秀梅一样,能让他躁动的心回归本真,回归现实。就这样,人不能跳脱自己的实际去追求那高不可攀的爱情,何况,秀梅也是人中龙凤,能娶到秀梅已经是人生的一大幸事。就这样,与过去告别,再见了,我可爱的人儿,从今往后,人生走进了另一阶段。想到未来,邓老师一脸幸福的憧憬。 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然,直到日上三竿,邓老师才起床。毫无意外的,秀梅已经帮他洗好衣服。看到她勤快地忙来忙去,邓老师不好意思地说:“睡懒觉了,我是不是退化了?” 秀梅一边晾衣服一边奇怪地望着他,说:“什么退化了?” “我退化了啊,作为一个农村成长起来的人,睡懒觉,不是退化了吗?” “啊,你说的是这些!嗯,是有点。”说完便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 “小妮子,开始调侃起我来了!”邓老师笑呵呵地说。 吃完早餐,看看天色,应该又是炎热的一天。太阳白晃晃地挂在天空,树上的知了已经开始聒噪,陡增烦热! 晾完衣服,秀梅从后面拦腰抱住邓老师,头枕在他的肩上,说:“天气这么热,那里都不敢去了!” 邓老师握住她的手,立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远处的山峦。他很喜欢当下的感觉,秀梅的温柔让他沉醉,这样站着就已经很幸福。他希望这种感觉能停留多一点时间,他不想打破现在的宁静。 自从两个人的关系确定之后,秀梅变得特别黏人,有事没事就和邓老师腻歪在一起,当然,邓老师也乐于其中。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伫立在屋檐下,感受彼此的温度与心跳,时间仿佛已经失去意义。良久,邓老师扭头轻声对秀梅说:“不如中午我们做韮菜酿豆炸吃,好吗?” “好啊,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弄点美食吃。” 两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邓老师骑着他的爱车上街买豆炸,秀梅去菜地割韮菜。两个年轻人又开始忙活起来。 快到圩头,路旁的笠厂开始进入邓老师的视线,他想起笠厂老板叫他有空去玩的话,内心莫名的产生进去看看的想法。车子一拐,开进了笠厂。 进到里面,内心又开始局促不安。暗忖:邓启先,你是不是傻了,没事三天两头地往笠厂跑,人家会怎么看你呢?他真有点后悔开车进来了。 院子里,工人们正在把已经染色的竹笠放在水泥地上晒。场上一中年人见他进来,向他打招呼:“怎么样,年轻人,上次来笠厂还没看够吗?”说话的正是那天在办公室和他聊天的中年人。 邓老师停好车,笑嘻嘻地走过去,打招呼道:“老板好,放假没事干,到处转转。” “呵呵,你这人真奇怪,没事逛笠厂,真是天荒夜谭。说,来这里有什么事?” “没事,就是开车到处转转。” “这么说你真是闲得慌啰,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在县一中教书。”邓老师笑着说。 “哦,文化人。走,到屋里坐”中年人态度变得热情起来。 原来中年人就是笠厂的老板,姓王,名家发。八十年代中期去深圳打工积累了第一桶金,后来发现县里领导大力倡导竹器编织事业,通过县贸易局牵线取得订单,办起了宝圩镇第一间竹器编织加工厂。刚开始是租别人家的老泥砖房做厂房,几年发展后,在镇开发区买了地,才有了今天的规模。现在笠厂主要就是从外国取得订单,然后让厂里的技术工人做好笠模后分发给农村的剩余劳动力做,再把他们织好的半成品进行深加工后出口。现在厂里的产品已经远销日本,美国和欧洲。 听了王老板的介绍,邓老师越发佩服他的经济头脑和敢想敢干的精神。毕恭毕敬地给他点上烟,说:“王老板真是个能人,令人佩服!” 王家发脸有得意之色,兴奋地吞云吐雾后,把烟仔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说:“我们这些没读什么书的大老粗那能跟你们满肚子墨水的知识分子相比?” “王老板千万不能这样说,论社会经验,办事能力,真的有很多地方值得我学习。”邓老师正经道。 邓老师这句话正中下怀,王老板听了哈哈大笑,说:“邓老师,你少年老成,说话我爱听。” 谈笑间,门口走进一人,斜挎着绿色帆布袋,从布袋里掏出一封信,说:“王老板,你的信。” 王老板接过信,随手放在茶几上,说:“小张啊,辛苦了。坐下喝杯茶。” “不用了,谢谢。我还要赶着去其他地方送信。”话还没说完,摩托车已经开向门口。 看着邮差远去的背影,邓老师开玩笑说:“这邮差的速度能和深圳上的人比了。” 王老板没有出声,他手里正拿着邮差送来的信研究。他并没有拆信,两眼盯着信封发呆,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得意之色。 邓老师好奇怪地问道:“王老板,何事能让你都发愁了?” 王老板把信递给邓老师,说:“喏,你看,信封上都是鸡肠,叫我怎么看!” 邓老师接过信,仔细地看了一遍,原来是美国密西西比州寄过来的。他放下信,说:“王老板是不是和美国密西西比州的外商有生意来往?” “呦,想不到你竟然懂鬼佬的字!”王老板一拍大腿高兴地说。他把信封拆开,递给邓老师,说:“来来,兄弟,帮我看一下到底说的是什么东西。按理说新货还没出,原来的订单没有完成,不该现在收到来信。” 邓老师重新接过信笺,认真研读。良久,对王老板说:“信的内容主要有两方面。第一、密西西比州的商家对上一批货很满意,追加三千只竹笠,但要和现在这批新订单同期出货。第二、上次的订单交货迟了三天,要按合同规定的赔款。” “哦,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说完,向邓老师竖起大拇指:“有文化就是不同,让我看就像天书,你看了就说得头头是道。你是教英语的吗?” 邓老师谦恭地说:“让王老板见笑了,其实我是教数学的。大学的时候觉得英语很有用,所以兼修英语。” “哦,了不起!”顿了顿,说:“兄弟,既然你会英语,能不能帮我回封信给美国的老板?” 邓老师沉吟了一会,点头说:“没问题,不知王老板想说些什么?” “你就写两点。第一、谢谢老板对我们厂的信赖,三千只竹笠保证与新订单同期交货。第二、由于延迟交货造成对方的损失,我们一定按合同条款赔偿。” 了解王老板的意思后,邓老师开始写信,不一会,一封全英文的信就已经写好。王老板接过信,看了半晌,大赞邓老师写得好。让邓老师疑惑的是,他能看懂? “邓老师,你写得真好,和鬼佬写的字一模一样。” 唉,其实还是没有看懂! “王老板,你们厂有人懂英语吗?” “没有啰,养不起啊!每一次收到鬼佬的信都要到县外贸公司请人做翻译,收费可贵了。没办法,谁叫我们没文化!说来话长,以前厂里的笠主要通过外贸公司出口,经过贸易公司转手利润就薄了。现在我们厂扩大销路,直接与外商打交道,又吃了没英语人才的亏!还有,风险也比以前大。这不,上次那批货就是因为遇上台风,中间耽误了几天,要赔偿损失。”王老板无奈地说。 “风险大,收益也大。现在国家对外开放,像你们这些企业既创汇,又解决了家乡剩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正是政府的掌上宝贝。前途一片光明啊!” 邓老师的几句话乐得王老板哈哈大笑,当即说:“老师真是文化人,说话都那么好听。中午我请客,咱们喝两怀。” 难得王老板兴致这么高,邓老师真想答应他,顺便加深了解。但一想到秀梅还在家里等他的豆炸只好作罢。 “谢谢王老板的好意,只是今天还有点事不能走开,所以,下次再聚。” 王老板听了,沉吟片刻,说:“那好,我们下次再喝两杯。”说完,站起来对门外喊:“财务进来一下。” 门外走进一个身材短小的中年人,也是一身农民打扮,只是炯炯有神的双目让人不敢小窥。 “老板,你叫我有什么事?” “支50块钱给这位老师。” 邓老师内心一激灵,50块可不是小数目,泥水工一天的工钱也不过如此。想到这里,他连忙站起来说,王老板,举手之劳,千万不要这么客气。 “邓老师,你不要推辞,这是你应得的报酬,往后要麻烦你的事多着呢。”王老板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领到第一笔外快,邓老师激动不已,以致他都忘记怎么走出王老板办公室的。 从笠厂出来,开车到了圩尾菜市场,兴奋的心情还没有平复。他手里攥着那50块钱,流连于各个菜摊,最后,除了买豆炸,还买了牛肉和苦瓜,他要和秀梅分享今天的喜悦。 第八章 整个暑假,邓老师都活在快乐之中。在秀梅家,平时除了帮忙织笠,就是和秀梅到处转,宝圩镇的各个旮旯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如此有家庭氛围的平实的农村生活还是第一次,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吃饭,聊天,干活,这就是触手可及的幸福! 一切都顺遂心意,生活其实可以如此简单。在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和自己的爱人一起看日出日落,看繁星满天;在蛙声一片的夜里,枕着凉风窃窃私语,便是人间至味。邓老师发现人其实可以很纯粹,心可以很宁静,在这里,没有功名利禄,没有每天让人内心躁动的物质世界,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生活。一箪食,一豆羹,一壶清茶,一缕书香,便胜却人间无数。这种心无挂碍的踏踏实实的幸福不就是自己心中所向往的吗?邓老师可真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有秀梅作陪,到哪都是人间四月天!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八月下旬,很快就要回校作开学准备。越临近开学,邓老师就越舍不得秀梅,恨不得一天当两天过,每天都腻在一起,害怕时间流逝得太快,了无痕迹就已经过了一天! 他想到秀梅一个人在广州,平时工作忙的时候随便对付又一餐,菜式简单又没营养,不如整点长餐菜让她带回去,工作忙的时候,加热便可以吃。整点什么菜好呢?邓老师想起平时和秀梅去淋菜的时候,小河里有很多小虾和河鱼,每到傍晚太阳下山的时候,河鱼就此起彼伏跃出水面,热闹非凡。何不捉些河鱼煎好给秀梅带回学校呢? 想到这里,他停下手里的活,对秀梅说:“很快就开学了,你在广州什么都要靠自己,不如我捉些河鱼煎好给你带回学校做早餐菜。” 秀梅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说:“河里的小鱼游得那么快,你会捉吗?” “这个简单,买一张渔网就行了。” “为了吃一餐鱼去买一张渔网,不值得,还是不要了。”秀梅摇头说。 “有什么不值得的,为了你,我什么都舍得。何况,买了渔网以后都可以用。” 邓老师的话让秀梅心里甜甜的,微笑着低下头,继续织笠。她害羞地低下头那一刻,邓老师不觉内心一激灵,多么熟悉的感觉,这一低头的温柔,曾是如何的让他魂牵梦绕啊!青芸,这个清纯喜人的女孩,到现在还是邓老师心中的痛!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邓老师打起精神,提醒自己不该沉溺过去。 渔网很快就买回来了。邓老师停好车,进屋拉起秀梅的手就往外走。秀梅笑着跟邓老师出了门,向门前的小河走去。 他们来到了河边,河水冲刷留下的沙滩在阳光下泛着白光。沙滩上的沙细白松软,秀梅脱了鞋,赤着脚走在上面,不一会就留下了一串浅浅的脚印,像沙画里的项链,延伸到河里。邓老师也脱了鞋,踩在沙滩上,脚底酥酥的,暖暖的,很舒服! “秀梅,来做脚底按摩。”邓老师向她招手。 “嗯,好。” 她从河里走上来,两人牵着手,在沙滩上边走边聊。早上的太阳,还不算很热,照在身上暖烘烘的,脚下的细沙一踩就向下陷,摩擦着脚底神经,痒痒的,一切都舒适宜人。想到秀梅很快就要回广州,邓老师内心充满不舍,他低下头,看着秀梅莲藕似的脚丫在沙滩上留的五个小窝,说:“秀梅,你脚真小,看,我脚掌完全盖过了你的脚印。”说完,伸脚和秀梅比较。 “女生的脚怎么能和男生的比呢!”说完,恶作剧地踩在邓老师的脚上,秀发捎到了他的下巴,女孩的温柔撞了邓老师满怀,一种触电般的感觉迅速漫延遍全身。他心中一荡,低下头,在秀梅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吻让秀梅愣了一下,羞红了脸,转身向河里走去。 “我们网鱼啰,快来帮手。”声音清脆,微微颤抖,脸红得像火烧云。 邓老师更是按捺不住的心呯呯乱跳,脸红身热,不一会就汗水淋漓,木讷地相跟着下了河,扯住渔网的另一端,开始网鱼。两人都低着头不敢看对方,气氛有点微妙又尴尬。 河水清澈见底,泡在水里清凉之意由脚底传遍全身。有小鱼在游动,这种鱼学名叫小白条鱼,要在水质干净无污染的河流中才能生存。它们异常机警,人稍微走近便会“嗖”地一下窜走!一网一去,河面开始变得热闹,小白条鱼在水里惊慌乱窜,上下飞跃,此起彼伏;朝阳照在河面上,波光粼粼,映着人的脸,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开始收网,小白条鱼变得更激烈,大有鱼死网破的决心,可惜渔网太结实,小白条鱼太渺小,最后都成了网中物。 “想不到这些小鱼性情这么暴烈,难怪养不了。”邓老师感叹道。 “真的养不了吗?待会捡出几条放在水缸养。”秀梅边捡网上的鱼放在水桶里边说。 一进水桶,小白条鱼又开始到处冲撞,果然是爆炸的小宇宙。不多一会儿,便有小鱼翻白肚。邓老师指着奄奄一息的小鱼说:“看到了吗?天生爱自由,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突然局促在逼仄的方寸间,不久便会死。” 秀梅啧啧感叹:“想不到这么快就会死掉!我原以为养不了是因为水质问题,现在桶里装的是河水,一样的水质,却还是养不了。看来真是你说的性情暴烈,没自由毋宁死啊!” “哈哈,小鱼也通人性,是不是我们主观臆断了!”邓老师笑着说。 他的话把秀梅逗乐了,开怀大笑起来,刚才的尴尬也消失无踪,关系反而变得更亲密。小河上留下了他们的欢声笑语,河水悠悠,装满了他们的快乐。 气氛开始活跃,渔网上的小白条鱼在阳光下闪着银光,秀梅手脚麻利地捡着小鱼。收获颇丰,每一网下去都是一片银光,秀梅乐开了花,拖着渔网在河里来回走动,开始还是小心翼翼,慢慢地就开始追着鱼赶,溅起的水花洇湿了裤脚。她放下网,把裤管卷得高高的,露出了雪白的大腿,在波光里,粉白水嫩如莲藕。邓老师不觉看得痴了,眼睛如追光灯,不曾离开她半刻。忽然眼前一片水花,接着就是满脸清凉。 银铃般的笑声传来。邓老师连忙擦干脸上的水珠,假装生气地说:“干嘛泼水,搞得我满脸都是,衣服也湿了!你帮我洗?” “谁叫你定定地看着人家,连渔网都忘记收。”顿了顿,说:“衣服不是我洗的吗?好像你来我家这么久,还没洗过衣服哦。” 秀梅嘻嘻哈哈几句话,说得他不好意思起来。忙觍着脸说:“你太美了,所以多看了你几眼。” 想不到他会这么直接,秀梅一时不知怎么接话。抬起头,碰到邓老师挑衅式的眼神,一时慌乱避开,说:“还不快收网,鱼都跑掉了!” “好,好……”邓老师边笑边忙着收网。秀梅的慌乱避开让他像斗胜了的公鸡那样,雄赳赳,气昂昂。 有了先前的教训,邓老师不敢再分心,和秀梅逆流而上,又撒了十几次网,看看天色已经不早,桶里的鱼也装了大半桶,便收网上岸,准备回家。 回到家里,拿来秤一称,竟有二十多斤。陈叔开心地搬来凳子,坐在桶边开始处理小鱼。用指甲划破鱼肚,再一捏,肠子就全部出来。 “这么多鱼,你一个人也吃不完,带点给你姐。”陈叔一面处理鱼一面对秀梅说。 “嗯嗯,我也是这么想的。”秀梅点头道。 三个人忙了一个多钟才搞掂,吃完午饭又开始煎鱼。煎鱼有点讲究。第一、油要多,最好还要放些姜片油里炸,这样不易粘锅;第二、要掌握好火候,火太猛易烧焦,火候不够,鱼又不干身,不脆香。 煎鱼是技术活,特别是煎小鱼,稍不留神就会过火。秀梅喝碗粥便开始在厨房忙活,邓老师见她一个人既要烧火又要煎鱼忙不过来,便进厨房帮忙。 他点燃芒萁,不一会铁锅里的油便嗞嗞作响。这种南方山上漫山遍野的柴草是广大农村的主要燃料,有易点燃,火力猛的特点。秀梅用锅铲将热油绕铁锅淋一遍,便放鱼进锅,将鱼均匀摊开,不一会就香味四溢。 “火烧均匀点,别总烧一个地方。” “不用那么大火,鱼会焦……” “停火,让它慢慢烘干……”秀梅盖上锅盖,过到屋厅乘凉,干练得像一个家庭主妇。 邓老师笑着说:“秀梅,你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啊!” “农村长大的,哪个女孩不会煮饭做菜呢。不然我一个人在广州岂不是天天得吃快餐了。”秀梅吹着风扇,饱满的胸脯尤为突出。 说到在广州一个人做饭,邓老师想起之前她说过,有个梅州的男同事周未经常买菜去她房里整,不由得心中酸溜溜的。当下便问:“你那个梅州的男同事平时在哪吃饭?” “在学校饭堂吃啊。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秀梅不解地问道。 “哦,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他周未怎么跑去你那里吃饭了!” “哈……原来是吃醋。嗯,让他着紧下我也好,谁叫他之前让我忘穿秋水,独自咀嚼苦涩的滋味。”秀梅暗忖。 “嗯,他周末一个人不想煮饭,就来我房里蹭饭了。他吃也不多,再说也不白吃,还买菜来。”说完,偷偷瞄了一眼邓老师。 他明显情绪有点低落,过了半晌才悠悠地说:“以后别这样了,他一个大男人的经常往你房里跑,别的同事会怎么看呢!”停了一下,说:“去年选择留在广州就好了,这样你就不用一个人去面对所有!”他想起了去茵茵家后的心灰意冷,最终选择逃离这个令他伤心的城市!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好不容易才拥有现在踏实平静的生活,看得见摸得着的幸福。 见邓老师闷闷不乐的样子,秀梅心里甜甜的,又有点于心不忍。她起身向厨房走去,小白条鱼已经煎好,满锅金黄。起锅后,再放一锅煎。见邓老师没有过来,秀梅烧了几灶火后,回到屋厅。 “看,鱼煎好了,想吃吗?” 邓老师勉强笑了一下,瞥了一眼煎得金黄的小白条鱼,说:“煎得真好。” 秀梅拣了一条放到他嘴边,说:“来,试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 邓老师咀嚼着,点头称赞:“真不错,又脆又香。”完了,拉着秀梅的手,说:“秀梅,我很害怕失去你。” 秀梅偎依在邓老师怀里,轻轻地说:“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吗?” “嗯嗯……”邓老师搂着秀梅说:“到广州后要经常联系,可以寄信给我。有空就到哥嫂那边走走。” “我会的了,你在家里也要照顾好自己,饮食要均衡。不要经常想着发财,一家人平安健康就已经很幸福。” 这对热恋中的人儿,在即将要分离的时刻,开始意识到对方的重要,他们已经彼此离不开。谁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邓老师现在觉得两情相悦就是要朝朝暮暮、耳鬓厮磨的厮守在一起,不然的话,一天太长,人生太落寞,连小白条鱼都不香。 邓老师抚摸着她的秀发,说:“今晚不织笠了,我们好好玩一晚,怎样?” “嗯……”秀梅抬起头,说:“去哪玩呢?” “就在村附近散步,我们好好聊聊天,聊你在广州的生活、工 作……晚上再品茗看书。我想静静地和你待一会,这样才能感觉到时间在我们身上流淌的痕迹。” 秀梅应了一声,紧紧地抱住邓老师,不再言语。太阳西斜,照着院子里的黄皮树,知了开始喧嚣,农村的傍晚,平静中酝酿着躁动。这一切都与邓老师和秀梅无关,他们正沉醉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岁月静好! 虽然万般不舍,离别的日子还是如约而至。邓老师手里提着,背上背着大包小包去赶车,生怕会遗漏什么东西没带,恨不得把一个学期的生活日用品全塞进去,连坐车的零食都买了两大包。 秀梅跟在后面,像个刚出远门的小女孩,一切都由邓老师搞定。排队,买票,进候车室,把一切安顿好,邓老师已满头大汗。八月的天气异常炎热,坐着不动也会出汗,何况又经了一番折腾。 候车室里播音员不时播报各路班车信息,人们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等候上车。秀梅从背包取出纸巾,为邓老师擦去额头的汗,说:“都说不用带这么多东西了,大包小包的,搞得满头是汗。现在是去广州,省会,什么没有得买?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虽说可以买得到,但也要去买才行,趁还没上班帮你买好,不用到时那么紧张,比较自如地准备开学工作也好。”邓老师站在吊扇下吹着风说。 习惯了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秀梅,忽然间有人关心她的生活起居,心里甜丝丝的。当下问邓老师:“口渴吗?” “还行,待会回学校再喝水,倒是你,坐长途客车要准备瓶水。”说完便转出候车室,不一会买回了两瓶矿泉水。 “我不渴,你喝。”秀梅拧掉瓶盖后递回给邓老师。 邓老师咕噜噜地喝完大半瓶,说:“剩下这瓶给你路上喝。” 两人正说着,汽车已经进站,邓老师放下水,忙着帮秀梅搬行李。 离开车还有一段时间,他走上汽车,坐在秀梅旁边。内心不舍,却又无可奈何。或许这就是那些为了生活而选择背井离乡的家庭的无奈。改革开放后,玉城成为珠三角的劳力输出地,这里年轻的基本都出去打工,每年过了年初六,农村就慢慢开始恢复寂寥,这也是时代的特色,与以前全家人在农村不同,现在更多的是老人小孩在家,农村变得越来越没有活力。中国未来的活力在城市,邓老师想到这里,心中开始释然。 “秀梅,到广州后给我写信。虽然我们现在分隔两地很无奈,但广州毕竟是省会,在那里工作生活应该不会错。只是我们就要忍受相思之苦了!” “嗯嗯……我会的了。放假就回来陪你。”秀梅偎依在邓老师怀里。 两人不再说话,离别的愁绪在他们心中发酵,心情压抑让他们没有说话的欲望,只想静静地拥抱对方,安慰空落落的心灵。邓老师想起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是啊,沉默是离别的汽车上,不是不想说,而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能让思绪停留在这一刻,默默地咀嚼离别的滋味。 汽车已经启动,邓老师不舍地站起来,再次检查一遍有没有拿漏什么东西,依依不舍地下了汽车。到了地上,隔着车窗叮咛秀梅要注意身体,多联系…… 回到候车室,发现刚才买的矿泉水没有带上,急忙拿了冲出去,从车窗塞了进去。 “忘记拿水了,记得给我写信哦。” “我会的了,你也回去。”秀梅从车窗探出来,向他挥手再见。 车已开远,邓老师还站在原地,看着它慢慢消失在视线之外。随着汽车的远去,他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邓老师心里回旋着柳永的诗词,这位几百年前的婉约派代表人物恰恰道出了他此时的心情。 车上的秀梅其实也不好受,直到汽车出了站门,看不到邓老师后,她才回转身,坐在座位上发呆。从读大学开始出远门,第一次感觉离别原来是这么的难受!多情自古伤离别,何况是热恋中的人儿! 第九章 送走了秀梅,邓老师心里像被掏空一样,空落落的难受,一种说不出的孤独与惆怅萦绕心间。中午饭也不想煮,在街上随便找个快餐店对付了事。 回到学校,一个人斜靠床头漫无目的地翻着书,客厅里开着电视,播放着不知什么节目,叽里呱啦的,也不关。年轻都是爱热闹怕孤独,特别是由热闹转入寂寥更是难受,一整天就这样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中度过。快点开学。 时间的转盘终于转到开学的日子,经过几天的开学准备,邓老师等来了迎接新生的8月31日。新学年,他依然任高一(7)的班主任兼数学老师。从早上八点开始就忙着给学生注册,告知他们宿舍位置,让他们按帐号到银行去交学费,一直到吃晚饭才开始停歇。他喜欢这样忙碌而充实的生活。 令他惊喜的是少华竟然分到了高一(7)班。从拿到学生名单那刻,他就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个当年不爱学习的学生,竟然考上了全县最好的中学!及至他来报名缴费注册,邓老师才相信,确实是少华无疑。 和少华一起来交费的是姚老爸,他远远见到邓老师就开心地打招呼。两人相见自然又是一番寒喧。姚老爸大赞他有出息,当年考大学的抉择是正确的。 想不到自己又教到姚少华,不免感叹人生的缘分多么的奇妙!惊叹之余,也为姚老爸高兴,恭喜他教育出这么好的孩子。 姚老爸被邓老师说得眉开眼笑,高兴地向他敬烟,说:“承蒙夸奖,原以为小子顽皮难教,想不到竟然后来居上,也了却了我的一块心病啊!” 邓老师笨拙地吸着烟,已经很久没吸过烟,今天突然吸烟,实在是心情波动的缘故。好几年没见过姚老爸了!邓老师记得上次见他还要追溯到几年前的暑假,青芸一家不再在镇上开饲料店,自己到姚老爸店里了解情况。那时姚老爸脸上的皱纹还没有现在那么多,人也比较善谈,想不到短短几年,两鬓染上了白霜,人也比以前拘谨。心有所感,问起现在服装生意如何? 姚老爸神色一凛,叹了口气,说:“大不如前啊!现在街上做服装生意的门店多了,竞争日趋激烈,只能维持生活而已。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啊!以后少华就拜托你多费心了。” 唉,生活窘迫,连人的意志都消磨掉!想当年,姚老爸生意风生水起的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看来经济不单决定上层建筑,还决定人的精神面貌啊!邓老师内心唏嘘。 再次见到姚老爸,让邓老师心中无限感慨,岁月催人老。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人事更迭,自己和青芸的感情也半途夭折。和姚老爸聊天,过去的事情又在脑海里再次浮现。那时候,自己还在铜锣村小学教,村民们都很热情,哪家办喜事他都是座上宾;村里的大嫂经常把地里长出的时蔬送给他尝鲜。后来,机缘巧合,遇上了青芸,让他重新确立人生目标,走出了大山。可是,那个陪他一路走来的青芸,却半途放手,令他至今都难以释怀! “邓老师,我们又见面了!你就是高一(7)的班主吗?”声音急促,带着惊喜,把邓老师从回忆中拉了出来。 眼前站着一高瘦的小伙子,眼里透着一丝光亮。 “呦,这就是少华!几年不见,又高又靓仔了。”邓老师开心说道。 “对对,就是这小子,以后帮我管严点。”姚老爸笑着对邓老师说。 “嗯,少华还是挺懂事的,姚老爸你就放心。” “这么说你真是我的班主任了。那真是太好了,我原来还怕人生地不熟的,现在好了。”少华高兴地说。 “嗯嗯,知道宿舍在哪了?去交完学费,今晚准时上自修。” “知道了,在办公楼前的公示栏里有宿舍分布图。” “那就好,你们先去交完学费,整理好内务,今晚上自修。” 姚老爸点头答应,向邓老师告辞,带着少华向校门口走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邓老师百感交集。以前教少华《自然》的时候还是个豆丁小孩,几年没见,已经长成了小伙子。时间过得真快! 晚上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少华既愉快又激动,这是在县城上学了,对于一年都没进一次城的他,无疑是充满了诱惑力。 新书发下来了,同学们都在埋头看书,教室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少华坐直身子,好奇地环顾教室,真的没有一个同学是无所事事的!开学的第一天就卯足了劲,少华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把目光投向同位,这位一上课就喜欢抓头发的男生,正在草稿子上演算着什么。靠近一看,乖乖的,满满一板算式! “嘿,还没上课就笔耕不辍了?”少华略带调侃地问道。 同桌瞅了一眼少华,在草稿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静”字后,不再理会他。黑色的字体特别刺眼。第一次交流就让少华吃了个不大不小的闭门羹。刷新了他对同学的认识! “哼,有啥了不起,本少爷还没发力。等着瞧,以后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刚考上县一中,个个都是牛气冲天。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少华急忙冲出教室,在走廊看风景。班里的同学有的像少华一样,出到走廊;有的坐在座位上聊天。开学第一天,大家不熟悉,都比较拘谨。 正当少华百无聊赖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米黄色的短袖t恤配黑色的运动裤,合身的衣服恰到好处的突显了她曼妙的身材。她正娉娉婷婷地从前面走来。 “建萍,你在哪个班?”少华激动地向她打招呼。好不容易遇见认识的同学,让他分外开心。 建萍显然也看到了少华,笑眯眯地向他走来。刚剪的齐耳短发,显得清爽干练,甜美的笑容更添迷人的亲和力,使人如沐春风。未语先笑,让少华看得竟有些呆了! 建萍在少华身前站定,笑着说:“老乡,我们又见面了。” 老乡?在少华的意识里是出远门,碰到同乡的才这样称呼。自己和建萍好像也不是出多远的门?不过一想到坐班车也要两三个钟,确实也有点远,关键是这样称呼,显得彼此亲近很多,听着舒服。想到这里,少华回答说:“是啊,见到你真高兴。你在哪个班呢?” “高一(5)班,你呢?” “不远,我是高一(7)班。你知道吗?邓老师现在是我的班主任哦。”少华高兴地对建萍说。 “真的?你们两个真有缘分!”顿了顿,接着问:“不知他和青芸姐现在发展得怎样了。” “我也不清楚,应该快要结婚了,毕竟他们俩都深爱着对方。”少华看了建萍一眼,调侃道:“真是女大十八变,一个暑假都变了这么多!什么时候想到剪短头发了?” 想不到少华这么关注自己,腼腆一笑,说:“开学前剪的,想起青芸姐读高中时也是短发,干脆也剪短了。听说高中学习很紧张,没那么多时间护理,剪短了头发易干,人也清爽。” 两个少年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开来,直到上课铃响才回到各自的教室。短暂的翻书拿文具的声响后,教室又归于安静。少华不敢怠慢,压抑着对新环境的好奇心,也学着同学们预习起来。 “同学们好,欢迎同学们成为我们高一(7)班的一员……” 不知什么时候,邓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大家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他。今晚的邓老师身穿浅蓝色短袖衬衫,黑色西裤,刚洗过的头发乌黑油亮,金丝眼镜后的眸子透着真诚。 邓老师停顿一下,接着说:“你们都是来自玉城县各镇的优秀生,在这之前,你们都是本地的佼佼者。但来到县一中,你们就要把过去的成绩忘掉,尽快适应高中生活。因为这里汇聚了全县最优秀的学生,你们的竟争者越来越强,只有忘掉过去,重新出发,你们在才会在激烈的竟争中抢占先机。” 邓老师扫视一遍教室,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从同学们的精神面貌看,相当好。我希望同学们能保持这样的精气神,尽快适应高中生活。高中和初中虽然只差一个字,但完全不同于初中,知识量和难度都有很大的提高,很快同学们就知道,用你们初中的节奏学习会感到很吃力,时间不够用。所以我们必须从一开始就分秒必争,没有缓冲期。” 同学们都很认真听,邓老师的话让少华意识到自己是高中生了。从今天开始,大家的目标就是考大学,就是鱼跃龙门,能不能冲出大山,就看高中三年的拼搏了。 “高中到底难不难?我先说一下高一要学几科,大家就清楚了。我们高一有八科,分别是: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政治、历史、地理。有些同学可能会想以前初中也有七八科啊。这是完全不是同的概念。因为首先我们的进度会拉快,两年学完三年的课程;其次,难度加大,可能你们初中数学考九十多分是常事,但到高中你会发现考及格都有点难;第三、要求不一样,八门功课,每一门都是主科,你们必须都学好,这样在高二的文理分科上才有参考价值。所以,我们同学一定要提高学习效率,向40分钟要效益。同时我们还要买一本好的资料书,例如月刋《中学生数理化》,在校门口的报刋亭就有卖,还有金钥匙系列丛书都不错。总之,既然选择了高中,便只顾风雨兼程。”邓老师改了一下汪国真的诗作为讲话的结束语。 高中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少华感觉既新鲜又刺激。晚上躺在床上,面对陌生的环境久久不能入睡。住宿环境比初中好太多了,有风扇,地板也是贴瓷砖,还单人单床,确实是上了一个档次。他想到鸿明和廖仕壮,他们那里的宿舍环境是怎样的呢?有风扇吗?学习氛围怎么样,有一中这么浓吗?少华高中生活的第一晚就是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6点钟起床铃刚一响过,楼梯就响起运动鞋踏过的声音,声音急促像战鼓一样,扰得人睡意全无。少华睡眼惺忪地坐起来,背靠墙壁,好一会再清醒过来。 洗漱完毕,出门去饭堂吃早餐,晨跑的同学开始回来,又是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急促且富有节奏,像急行军,让人有种莫名的紧张,生怕因为自己的拖沓而跟不上时代的步伐。这像刚开学吗?少华不禁在心里打了个问号。看来邓老师说得没错,高中真的比初中紧张。 吃完早餐,转身就上教室。少华心里嘀咕:“这一次没人比我早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教室。“嘿嘿……”又失算!邓老师已经一身运动装束站在教室门口! “老师,你也喜欢晨运吗?”少华嘻嘻笑。 “嗯,早上跑几圈步,一天都精神爽利,工作效率都高很多。” 进到教室,已经有好些同学在里面。“唉,他们都不是人来的!怎么能像机器那样连轴转呢?”虽然心中郁闷,但也只能适应,少华拿出书本开始预习。 他瞅了一眼同桌,又在抓头发,侧面看,就像日本漫画《七龙珠》里的孙悟空。刚想打趣一下他的头发,才发现自己还不知他叫什么名字!昨天一晚上,和他的交流就只有一个“静”字!还是算了,免得又吃闭门羹。少华把他定义为怪人。想到这里,心情真是糟糕透了。怎么就碰上了这么一个怪人同桌呢!不过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至少“静”字写得苍劲有力,他自我安慰。 同学们陆陆续续进到教室,不一会就满满一室人。昨晚听邓老师说有60位同学之多,今天一看更令少华感叹,这么多人进教室都能做到默不作声,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而且女同学好像约好似的清一色齐耳短发,太令人惊叹了! 少华的高中生活就在不断更新认知和适应中开始了。这一周他都是不断调整自己,以尽快适应新环境,新的学习节奏。课堂上,老师们的讲课速度果真如邓老师所说,比初中快很多,知识量也大,基本没有多少时间做练习,每一节都是新课。一天八节课,各个科任老师轮流轰炸,他们在下面就是开动所有器官接收老师们的“福音”。没办法,谁叫我们都想挤高考的独木桥呢?少华只能这样的自我安慰。 白天上了一天课,到晚上就是自我的战场了。一天的学习,知识能不能巩固,就靠晚自修的检验训练。少华第一次感到时间不够用,别的不说,就是语,数、英就占了很大一部分时间,还有物理、化学呢?历史的知识点又太杂、太零碎,看后面又忘了前面,经常会把人物和事件搞错!少华无奈地看着历史书发呆,可惜历史书不通人性,不知少华的痛苦,依然无动于衷的存在着。 “唉,古人们真是闲得慌,没事搞那么多发明,写那么多着作干嘛?害得你们的后辈头晕脑胀也记不了!”少年暗自吐苦水道。不过抱怨归抱怨,历史还是需要记的,困难总是要克服的。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星期六晚上可以自由活动。吃完饭,在宿舍待了一阵子,少华就开始出门。他已经约了建萍,准备到新华书店去买资料书。 建萍还没到,少华便在办公楼前等她,办公楼前是一个喷水池,星期五开学典礼的时候还喷过水,在阳光的照耀下煞是好看。喷水池里养着锦鲤,颜色五花八门,有黄色、红色、黄白相间和黑白相间的。它们身材肥胖,优哉游哉地在水里游来游去,见到少华也不闪躲,依然我行我素,是见过大世面的鱼! 身旁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位女同学,自顾自地说:“这些鱼给同学们喂得真肥。” 少华看了一眼她,依然目不斜视地看着鱼。 “你是和我说话吗?” 女同学转过头,说:“不是对你说,难道和鱼说吗?” 原来是同班的同学,名字叫向岚,晚自修提前5分钟回家的外宿生。白色的衬衣,衣袖卷到臂弯处,给人整洁干练的感觉。只是让人难理解的是这么一个好看的女生,怎么说起话来这么没头没脑呢?话的意思虽然没错,只是让人听了总觉得有点不舒服。难道城里的同学说话都这么没温暖吗? “呵呵……”少华试着缓和一下气氛。 “我原本以为你是自言自语呢!你说话时都没看我。” “难道这里还有别人吗?老师布置的作文写了没有?” 少华这才发现向岚的眼睛清澈得有点透明发亮,黑色的眸子不躲不避。少华不由得心中一颤,感觉她骨子里的自信能直接穿透自己的内心,或许这就是城里人的优越感! “写完了。”少华答道。心里想,一篇作文而已,easy job啦! “写得怎么样?” “还可以。” “系冇呙?”略带调侃的语气,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目光挑惕锐利,黑黑的眼珠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一种前所未有的距离感,两人虽然站得很近,但不自觉的感到有一堵墙横在他们之间。少华感到了压抑,虽然她比自己矮,却让他有种被居高临下看着的感觉。气氛陷入了尴尬,一时无语。 “今晚不用上自修,不出街玩吗?”为了打破尴尬,少华没话找话说。 “不想去,回教室写作文。”顿了顿,似笑非笑,揶揄道:“哎,借你的大作来借鉴下,怎么样?” “不敢,不敢……”少华连忙摆手推辞。他已经有点害怕和她打交道,总觉得她说话要么是很直接,要么就冷冰冰,感觉不到她语言中的情绪。 看着她向教室走去的背影,少华如释重负。原来,城里人是这样的! 第十章 向岚回教室后,少华继续观赏锦鲤。以前小学的时候家里的鱼塘也养过鲤鱼,过年放水捉鱼的时候,两个手指大的鱼花长到了巴掌那么大,放在水桶里活蹦乱跳,一不留神就会跳出来。捉鱼是一件快乐的事情,看着鱼在浅水窝里“啪啪”地挣扎,小华和少东乐翻天,顾不得鱼塘的淤泥会弄脏衣服,扑上去抓鱼的肚子,鱼受惊,尾巴一扇,水花夹着塘泥溅了一身。即便满身塘泥,少华和少东的兴致也不减半分,依然乐呵呵地把鱼抱在怀里,爱惜有加。 捉完鱼,回到家里,两兄弟总会挑一些小的,颜色好看的鱼放在水缸里养。少华记得有一条红色的鲤鱼非常漂亮,两兄弟舍不得吃,就放在水缸里养了很久,时不时跑去看鱼在水里优哉游哉的游来游去。 阿公总会很耐心地把鱼煎得脆香,每餐食粥的时候就会拿出一条放在两兄弟的碗里。少华总会喝三大碗粥,连鱼骨都嚼碎了吃掉。那时觉得鲤鱼真是香,现在想起来都流口水。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少华已经进城读高中,而阿公也已离开人世,过去的平淡日常变成了现在回忆中的美好。少华不觉有点想家了,可惜不能回家,星期天上午还要上自习课。开学典礼,校长已经说过,来到县一中读书就别想着放假了,此后的三年就是围绕着高考作准备,少年应该志存高远,要向外闯,别总恋着家里。而少华开学第一周就已经开始想家了,他不禁为自己这种没出息的想法感到懊恼! “池里的鲤鱼给同学们养得真肥。”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 少华回过头,建萍已来到身边,刚洗过的头发还带着洗发水的香味,氤氲潮湿的幽香。 “是啊,古时李斯认为粮仓的老鼠比厕所中的老鼠好,粮仓的老鼠,吃的是堆积如山的谷粟,住着宽大的房舍;厕所中的老鼠,吃的是肮脏的粪便,人和狗来回走动一下,厕所的老鼠便战战兢兢、惊恐万分。归根到底是所处的环境不同。同样是鲤鱼,在老家是餐桌上的美味,在学校却是观赏鱼,吃的是同学们的零食,住的是学校的黄金地段,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少华感叹道。 “嗯嗯,所以说人处的环境很重要,不同的平台,造就不同的人生。我们要珍惜一中这个平台。”建萍附和道。 “你说得对,我们去书店买。” 由小到大都很少进城玩,即使进城也是跟着姚老爸一起,都是去办事,直奔目的地,完了一般也就坐班车回家了。因为家里开服装店,连逛街买衣服都省了。少华去得最多的就是人民公园看猴子,如果时间老火,到了饭点,就会去邮局对面的饭店吃豆腐饭。这是少华最高兴的事情,所以记忆特别清晰。一碗热辣辣的豆腐,上面放着少许油爆猪大肠,散发着油香味,吃起来喷香喷香的。连盐放多了都觉得是不可多得的特色,只是米饭就有点不敢恭维了。想起豆腐饭,少华不禁又开始流口水。 “建萍,我们去吃个豆腐饭怎样?”少华满脸食欲。他总是这样,一到学校就觉得什么都好吃,什么都想吃。曾经上语文课,看到武松上景阳岗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就垂涎欲滴。觉得这简直就是一课粗线条的饮食美学,完全没有店家说的山上有老虎的紧张气氛,就是想吃,以至看到描写武松上山遇到老虎时都不觉紧张,老虎是好大一块肉啊! 建萍会心一笑,说:“在学校是不是很想吃东西?吃什么都香?” “你说得对极了,我就是这种状态!去不去,我请。” “可是我刚吃饱,不想吃。”建萍皱着眉说,想了一下,接着说:“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怎么样?” “那好。” 两人边走边聊,不觉来到了人民公园。华灯初上,这里已经聚集了好些市民。公园门口已经有好几个摊挡撑起了大伞,支起了灶炉。 建萍来到其中一个摊挡,说:“阿姨,给我煎几个糯米籺。” “好的,你等一下。” 阿姨打着煤气灶,娴熟地在平底锅上浇上几圈花生油,不一会就“嗞嗞”冒着热气。再用筷子夹着捏得很精致的糯米籺均匀地摊在平底锅上,细火慢煎。 少华开始打量这位小吃摊主,中等身材,手脚麻利,黄褐色的皮肤让她看上去比较显老。好奇心让他想了解阿姨的孩子读几年级,是否也和自己一样读高中? “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初中毕业已出去打工,二女儿读到初二就不读了,前几天还带男朋友回来,说想跟我学煎籺,还剩小儿子读初一。”说完,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哪个都不让人省心,现在的孩子难管啊!小学还好,一上初中,跟圩丁终日泡在游戏机室,学习都荒废了。我们又忙着做生意,他们几个在家里没人管,周末就租碟看,我想看碟总比去游戏机室好,想不到女儿就是看多香港打打杀杀的电影,满脑子都是什么古惑仔,初二就辍学在家。唉,失败的家长。”阿姨边说边用筷子把籺翻转过来,已经煎好的一面颜色金黄,引得少华直流口水。 建萍站在边上,笑着看少华,问:“你以前没吃过吗?” “没有哦,我很少进城,即使进,我爸也没买给我吃,说太热,吃了喉咙痛。” “小伙子,偶尔吃没问题的,我孩子以前经常吃。”阿姨忙着为自己的煎籺打抱不平。 籺煎好了,阿姨分成两份装进纸袋里递给少华和建萍。付了钱,一人嘴里咬着一只籺向书店走去。 “我们是不是太馋了,边走边吃,吃相会不会很难看?”建萍笑着说。 “管他,爱怎么吃就怎么吃。想不到煎籺还真香。” “好吃?以前小学的时候,生病住院,我妈就买煎籺哄我,那时就觉得煎籺很香。”建萍笑嘻嘻地说。 “你不是说刚吃完饭,很饱吗?怎么还吃得下?不如我帮你吃。”少华调侃道。 建萍白了他一眼,说:“你没听说过女生有几个肚子吗?吃饭的肚已经饱了,吃零食的肚还饿着呢!” 第一次听这种强词夺理的理由,少华真是无语!大叹:“你们女生的嘴真是厉害,怎么说都有理!不过比今晚向岚好,你说话虽然强词夺理,但不强势,没有压力感。” “向岚是谁?” “新同学,说话很厉害,很直接。感觉有种城里人的优越感,和她说话有压力,不知什么时候会给她呛得不知说什么好。” “有那么厉害吗?”建萍有点不相信,顿了顿,微微一笑,说:“你平时不是说我很厉害吗?现在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厉害!” “呵呵……”少华傻笑着。 旁边有间士多店,建萍站定了,说:“天气这么热,我们买支雪糕吃。” “还吃,你不是说已经饱了吗?”话刚出口,旋即反应过来,说:“我知道了,你们女生有几个肚子,现在是雪糕肚饿了。” 两人边吃边走,走一路便吃了一路。 “建萍,今晚我才知道你很能吃哦。”少华调侃道。 “什么啊?好不容易出一次街,你不允许人家嘴馋一点?再说,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吃零食的?”建萍忿忿不平辩解道。 “嗯,你说得对,忽然觉得你像我家养的猫,平时家里做什么好吃的它准能知道,围着人‘喵喵’叫个不停,特别是煎鱼。” “姚少华,你怎么能把我比作猫呢!”建萍跺着脚,似嗔似笑。 玩笑开大了,少华忙转移话题,说:“嘿,街上的菠萝木都砍掉了,真可惜!” “早就砍掉了,是你不知而已。” “哦,我记得以前街两边都是高大的菠萝木,暑假进城玩,老远就闻到菠萝的香味。” “嗯嗯,以前菠萝木是真多,一到暑假,满街都是菠萝香,典型的南方特色。”建萍一脸向往,嘴角藏着笑意,真美!少华一直觉得神情专注的女孩很美。 建萍就是这样,心里不藏事,很快就雨过天清。 街上的行人开始多起来,基本都是学生打扮,男男女女,成群,大家都兴高彩烈,小声聊天,恣意欢笑。年轻人都是这样,喜欢热闹,恰逢周六,学校不上自修,大家都向大街涌来,玉城街一时人潮涌动,熙熙攘攘,比雾柳镇的圩日还热闹。 街两旁的店铺灯火通明,生意火爆。少华被一阵清远悠扬的吉他前奏吸引,循声过去,原来是一间卖日用品的商店。有意思的是商店名称叫“8元店”。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商店,好奇心驱使,少华和建萍信步走了进去。 店里面商品琳琅满目,除了日用品外,还有精美的饰品。一看就是专门针对学生消费的便利店。为了确定是不是真的所有商品都是8元,少华向老板求证。老板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人很健壮精神,说话语速很快。得到证实后,少华内心欢呼雀跃,当即买了一瓶大大的洗发水,十大九不输嘛! 建萍见小饰物很精致,在饰品货架前流连停留。左瞧瞧右看看,放下这件又拿起那件,爱不释手。 “你们女孩子就喜欢这些小巧精致的东西。要是我,就买实用的东西好。” “你不懂,生活不能太实用主义,有时也需要些精神上的点缀。” 最后,建萍选了一个指甲钳、一个木制的笔筒,上面是一条小木船,木船上刻着“一帆风顺”,字体苍劲有力,格调非凡,给人一种精神上的愉悦感。 少华见笔筒既实用又美观,也买了一个。刚开学,也讨个好意头。 两人来到柜台前付钱,少华想起刚才在门口听到的歌曲,问老板:“刚才放的是什么歌,真好听?” “你说的是哪一首?”老板边收钱边问。 就是那首“长夜空虚使我怀旧事,明月朗相对念母亲。父母亲爱心,柔善像碧月,怀念怎不悲莫禁……”少华轻声哼起来。 “哦,是这首歌。是陈百强的《念亲恩》。怎么,你也喜欢这首歌?” “嗯嗯,感觉旋律很悠扬,歌词也有意思。” “这首歌现在很红,随便一间音像店都有放,红遍了玉城的大街小巷。没办法,人家港台的流行曲就是量多质优,特别是近一两年,碟机出来后,音像店像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生意真是好。港台有什么新专辑新电影,不几天就会在玉城有得卖。现在的小孩对港台明星如数家珍,什么玉女周惠敏,忧伤王子、四大天王等等。连中年大叔都喜欢台湾歌手卓依婷,可见港台娱乐文化对玉城县的影响有多深!”老板打开了话咂子,滔滔不绝。 说话间,店门外传来一串口哨声,之后就一阵刺耳的摩托车发动机的声音。少华和建萍循声看出去,有几个长发青年坐在一辆女装摩托车上,急促地响着喇叭,穿行于人流中。行人纷纷让路,身后是一串恣意的说笑声,旁若无人的张扬。 “你看,这些飞仔就是受香港黑社会电影的影响,整天无所事事,一心想着做大哥,收马仔,泡妞。仗着家里有点钱,吃喝玩乐。”顿了顿,说:“你别看他们的摩托车不起眼,都是什么豪迈、大白鲨之类的,一万多块钱一辆。唉,钱多也未必是好事,养出了一班烂仔。” 老板娓娓道来,稔熟得像亲眼所见。少华忍不住问:“老板,你好像对他们的生活挺熟悉的!” “呵呵,何止熟悉,本人就深受其害!” 少华和建萍面面相觑,想不到戳到老板痛处了。 他瞅了少华一眼,说:“后生仔,你系啱出城读高中?” “嗯嗯……”少华和建萍点头应道。 “来到城里读书,千万不要跟人学坏。城里不比农村,诱惑多,有钱人也多,作为农村来的孩子,要把好自己的立场,走错的话就很难掰回来了!”老板皱着眉,陷入了回忆中。 良久,像是自言自语,说:“你知道吗?我原来读书很好!我爸原来是烟草局的职工,因为我妈是农业户口,小时候在农村长大,在高中以前,我都是和妈住在农村。” 少华和建萍站在柜台前等着他找钱,想不到老板是个话唠,打开了话咂子后就滔滔不绝。两人只能耐心地听他把话说完。柜台前已经站满学生,围成一圈,等着付钱。见老板兴致正高,也饶有趣味地听了起来。 “那时农村一年到头有做不完的农活,除了一年两造水稻,还要种蕃薯、木薯、马铃薯、花生。总之就是一年到头没闲过,印象中,家里的地也没闲过,种完一茬另一茬农作物又接着上场。那时候的日子真是苦!”老板摇摇头,感叹道。 “我爸在城里工作,每次他回家就是最开心的日子,因为有瘦肉吃。平时我妈都是买肥肉,说是为了炸油。即便吃肥肉,我们家的伙食在村里也算是好的了,同村的小伙伴们一年到头没几次猪肉吃,当然也饿不着,蕃薯、木薯、玉米等杂粮还是有得吃的。家庭环境的相对优越,让我时不时有点零钱花,所以身边从来不缺小伙伴。读书又好,老师也喜欢,那时的日子真是快乐!” 老板的话让少华和建萍羡慕不已。虽然少华家境比较好,但姚老爸很少给零花钱,除了必要的花费外,没有多余的零花钱,每次姚老爸都算得很紧,建萍就更不用说了,初一的时候连自行车都没有! 有同学听到这里,羡慕地说:“老板,相比起来,你的农村生活真是丰富多彩,虽然也要做工,但生活比我们好太多了。在你那年代,农村真的很难见到什么肉菜!我家也只是在五六年级时餐桌才有点丰富,即便如此,平时也主要以时令蔬菜为主。到了初中,周末回家爸妈才改善一下伙食,平时都舍不得买猪肉吃。” “嗯嗯,你说得对……” 这位同学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老板苦笑了一下,继续说:“到1990年,我考上县二中,老爸也升为烟草局的中层领导,双喜临门。不久,局里建起了集资楼,我爸分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举家搬到了城里住。记得搬家那天,老爸请了一辆小货车,把全部家当都搬到车上时,全村人都来道贺,那时真是风光!” 老板边收钱边继续娓娓道来:“进城后,刚开始相当不适应,一回到家就关门,和外边世界隔绝,想找个伙伴玩都难。姐姐考上大学后,妈妈又开了个改衣店,家里经常就只剩自己一个人。百无聊赖的时后就去游戏机室打游戏,慢慢地就结识了一帮社会青年。他们的豪爽和讲义气很快就吸引了我,和他们玩,让我好像又回到了在农村时的生活,不再孤独,而且他们的节目更丰富。就是在这段时间,我学会了吸烟,溜冰,去舞厅,慢慢地发展到为兄弟打群架。那时就很崇拜《天龙八部》中的乔峰,向往他豪气干云,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 少华忍不住问道:“你的这些变化你爸妈不知道吗?” “老爸自从升了职就很少回家,不是这个同学请吃饭就是哪位朋友回玉城想见他。妈妈又忙着店里的生意。他们一直都很信任我。以前在农村也经常是我两姐弟在家,也没学坏!进城后,唯一的变化就是身上的零用钱比以前多了,而且很可观。这些钱都被我拿去和兄弟们挥霍掉了。因为我讲义气,为人又大方,很快就在兄弟间树立了声望和地位。随着江湖地位的提高,投我门下的马仔越来越多,承担的‘责任’也越来越大。那时我的名气在二中已经差不多人尽皆知,只要提起我的名字,一般都能摆平。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可是没办法,我的心已经不在学习上了!我沉醉在虚假的风光里不能自拔!” 听到这里,大家不胜唏嘘,都觉得老板荒废了学业真的挺可惜! 老板叹惜道:“如果不是后来的遭遇,这样的结果还不算太坏!” “还有什么遭遇?”少华忍不住问道。 老板看了一眼少华,说:“高二时文理分科,我成绩不理想,选择了体育。为此,我爸第一次对我发火,他不明当年那个让他骄傲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想不到我们父子俩进城后第一次坐下来聊天竟然是由他对我的失望开始!那一次,我们由争吵到聊天,再到沉默,足足聊了几个小时。我把进城后这一年来的孤独,烦恼……一股脑说了出来。”老板有些伤感,继续向陌生的听众倾诉。或许也是因为陌生,他才敢缷下全部伪装。以下是他说的全部内容: 我抱怨老爸一天到晚只顾着所谓的应酬,对我的学习生活不闻不问。 “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你和你妈在农村,我在城里上班!”我爸不解地问。 “以前是在农村,我再调皮也去不了哪里玩。再说,当时还有妈在家,农活又多得干不完。现在可好了,爸忙应酬,妈忙改衣店,剩下我像是多余的!” “可是我们并没有忽略你啊!你看你现在,要什么有什么,比你农村的堂兄弟不知好了多少倍!”爸忿忿不平地说! “我不需要这些!我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个晚饭再去上晚自修。不想经常冷锅冷灶的随便对付一餐便去学校!”妈妈可能被我的话震撼到了,在一旁直抹眼泪,点头承诺以后不开店了,专职在家。聊天以我的胜利结束。他们可以满足我的要求,只需我好好学习。 由于报体育的人数不够专门开一个班,我们都是分散在各班上课,只是下午最后一节课集中练体育。我被分到了文科班。坐在我前面的是一位文静的女孩,名字叫郑兰,人如其名,真的静若幽兰。她的出现让我浮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有事没事就喜欢和她待在教室看书,学习也慢慢有了起色。渐渐地对她就产生了某种情愫。终于,期中试后,我向她表白了。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明显拒绝,只是说现在就挺好。日子慢慢流逝,一切仿佛都向着美好发展,我也不急,觉得反正这样过也挺好的。 事情发生改变是在一个周六的晚上,学校照例在操场放电影。那晚我回学校,准备和她在教室度过一个美好的晚上。进到教室,发现她不在,在座位上等了一会,还没见她来,心里满是失落!如果不是偶尔听同学说她周六晚上回学校自习,自己也不必这么火急火燎地赶回学校! 久等不见她人,百无聊赖的下到校园漫无目的地走。不知不觉转到了操场,看电影的同学们爆发出阵阵的笑声,什么电影这么搞笑?不如就看电影,我想。 操场上看电影的人不是很多,稀稀落落地站着一些同学。我走到电影机旁,开始看电影。原来是《滑稽时代》,很搞笑的电影。忽然前面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是郑兰?!我很高兴,走到前面向她打招呼。她向我笑了笑,继续和站在旁边的男生边看电影边聊天。我心里酸酸的,问她:“这位男生是谁?” 她只是淡淡地说是朋友。当时我就很生气,大庭广众下不便发作。等到第二天,上自习课的时候,我逼问她有男朋友了为什么又不明确拒绝我,玩弄我的感情?她冷冷地说:“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女朋友了?”一句话顶得我瞠目结舌。 回到家里想来想去,心有不甘。我发动自己在学校的人脉,很快就查清了那男生的底细,原来是隔壁班的,家里很有钱,老爸是开石场的。我越想越气,决定找他谈。 星期一下午放学后,我约他到校门口的快餐店里见面。事前我已经点好菜,还买了两瓶啤酒,准备好好和他谈,让他放手。 我们谈得很不开心,他认为公平竞争,为什么要他放手? 话聊不下去了,啤酒也没喝几口,剩下的让马仔带回宿舍喝。自己结了帐,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母亲已经煮好饭在等我。 老爸闻到我身上的酒气味,生气地质问我是不是又出去干坏事了?这么迟才回家! 本来就没有好心情,被他一撩拔彻底点燃了!我没好气地回顶他:“对,我就是出去干坏事了,当烂仔,怎么样?” 自从老爸知我学坏后,对我管得比较紧,饭局也推掉了,每晚必在家吃饭,而且对我的生活作息时间要求严格。平时几点上学,回家,睡觉都有明确的要求,目的就是限制我不能再跟社会的小混混来往。刚开始,能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吃晚饭,我是挺欢喜的。慢慢的,可能自由惯了,突然被管束,自然就心里开始抵触。刚好在心情低落的时候被我爸一通质问,所有积压的情绪就一起爆发了。结果可想而知,老爸打了我。 我被打后摔门而出,在街上游荡了一圈,实在没意思,就又回到了学校。坐在教室里,静不下心看书,传纸条给郑兰,她也不回应。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沮丧,失落!想当年,我也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朋友众多,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想不到进城后混得如此落魄!我决定再找那男生谈。 下晚自修后,我来到学生宿舍。为了显得更有气势,我把几个马仔叫来,在宿舍门口等他。 他见是我,本能地向后退,转身想跑,被我的马仔从后面包围住,脱不了身。 “我再问你一次,郑兰是我的,你到底放不放手?”一上来,我就单刀直入逼问他。 谁知那男生也是心高气傲的主,虽然见我们人多势众,但却毫不退缩。可能也是因为在学校,赌我不敢对他怎样! 我彻底被激怒了,出道这么久,还没有谁敢这样对我不敬,何况又是在我的马仔面前,这个脸我丢不起! 已经怒红了眼的我顺手抄起下午买的啤酒,当头就砸了下去。他大叫一声,抱着头大喊:“救命啊,打人啦……” 那一晚,在政教处,我爸觍红着脸向对方家长赔不是。除了赔汤药费,还要接受学校的处罚。 晚上回到家里,父亲一句话都不说,或许他已对我绝望!我自己也肠子都悔青了。一面后悔,一面担心学校的处罚。我自己的猜测是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最多记大过处分。以前又不是没打过架,只不过这次影响大点而已。 事情的发展远比我想象的糟糕,当班主任告诉我被学校开除的决定后,整个人都懵了。我不敢想老爸知道这个消息后会有怎样的反应!我不知自己是怎样回到家里的,失魂落魄的样子应该很恐怖!以致父母知道我被开除后竟然没有骂我。 父亲决定亲自向学校求情。得到的回复是:第一、我已经是惯犯,屡教不改;第二、我手法粗暴,可能有暴力倾向,继续留在学校可能会对其他同学构成生命危险;最后建议我转学到乡镇的高中就读,还说学校可以帮我联系乡镇高中。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已没有转圜的机会。 在乡镇高中要住校,第一次远离家人,什么都要靠自己,感觉非常不适应,学校的饭菜又没家里的香,再加上心理失衡,我整个人都半死不活的!读了半个学期,实在没办法坚持,我选择了退学。我的高中生涯就这样在落寞中结束了! 中途辍学后,我跟亲戚进厂打过工,在酒店做过砧板工,学过修汽车,都干不长。后来我爸实在没办法,出钱帮我开了这间店,到现在已经有两年时间。老板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大家竟然也站在柜台前听了这么久! 在一片唏嘘声中,老板总结道:“这是埋在我心底很久的痛,今天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所以《念亲恩》这首歌于我不单是好听,还有更深的含义!每当见到大街上呼啸而过的飞车党,我就叹息,年轻人,怎么一代代地重复着昨天的故事?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今天有同学问起《念亲恩》这首歌,有感而发,说了这么多,希望有缘听到我经历的同学都好好学习,珍惜读书机会,特别是农村出来的,不要迷失了方向。不要像我,一事无成!” 大家都赞老板口才好,人又善良,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第十一章 从8元店出来已经快9点钟,要赶在10点钟回到学校,时间确实有点紧! 少华和建萍加快脚步向新华书店赶去。 “城里就是不同,在农村晚上9点钟已经很安静,没有人走动,而这里还很热闹,灯火通明。”建萍感叹道。 “嗯嗯,真是没对比就没有伤害,还是在城里住好,什么都方便,这么晚了还有东西买!” “所以我们就要努力读书,要不然怎能跳出农门呢?” “是啊!不过听老板说的那些经历,好像城里也充满诱惑,比农村复杂。”少华感叹道。 两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就来到了新华书店。书店分两层,一楼是各年级的资料书,二楼是文学着作和各种技术类书籍。两人各买了一套金钥匙系列丛书,便上二楼搜书看。难得跑一次书店,不淘本小说回去感觉都没有到过书店! 不愧是县城的书店,无论是图书的种类、数量、还是书藉的更新速度都是雾柳镇难以比拟的。少华就像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面对种类繁多的书藉,一时难以取舍,真是花多眼乱,太多选择也未必是好事。建萍跟着他在书架前转来转去,看他这本翻翻那本翻翻,就是决定不了买哪本,很是心急,催促道:“选好没有,学校快关门了!” “不急,不急,拣书就像你们女人买衣服,必定要反复比较才能买。”少华看着书,头也不抬。 “哈……你说谁是女人了?”建萍双手叉着腰,不满地问道。 “没说谁啊,别吵我,让我看一下哪本书好,买了就回去。”少华沉浸在书本的世界中,对建萍的情绪反应迟钝。 看来不能和书呆子讲话。建萍索性找个地方坐下,随手找本书漫无目的地翻着。想不到这么随便一翻,建萍就进入了状态。她被书中的同龄人诙谐幽默的语言所吸引,书中所描写的也是自己身边所熟悉的事情,很容易有代入感,不知不觉就沉浸其中,以至于少华催她时才醒起要回去了。 “看什么书这么入迷,连回学校都忘掉了?”少华笑着问。 “嗯嗯,是啊,差点忘了。”建萍拿着书,看了一下封面,说:“是一本很好看的小说,叫《花季雨季》。里面讲的都是我们同龄人的故事,语言新潮幽默,很吸引人。”好笑的是建萍看了那么久,要不是少华问,还不知是什么书名。真是憨得可爱! 少华笑着揶揄她:“憨妹,看了这么久,还不知书名。你真会看书哦!让我看看是什么书能吸引我们的恶婆如此沉迷!”说着,少华取过书,随意浏览。 小说第一章就写高一(4)班语文老师搞突然袭击,毫无征兆地进行单元考试。多么熟悉的场景!毫无疑问,考试当中总会有少数同学向大科学家牛顿学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善于借用外力!不知牛顿如果泉下有知,会不会被中国少年借用他的名言来美化作弊气得吐血?! 书中通过描写余发作弊丢纸条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垃圾桶后如何机智满过老师的场景,形象生动地刻画出这个同龄人诙谐幽默的一面,一下子就吸引了少华。并且书中的一些观点也很新颖,比如对作弊的看法。 “五六十年代的学生视作弊为‘大逆不道’,到了八九十年代,学生则视之为‘值得同情的行为’。”真是大开眼界的观点,看到这里,少华会心一笑,作者真是对我们的学生生活了如指掌。翻开扉页看作者简介,果然是一位高中生写的,而且是一位深圳特区的高中生,难怪观点这么新颖,语言这么新潮,确实是一本很容易让人产生共鸣的小说。 “想不到你这么随意一翻,竟然找了一本这么好看的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买这本书了。”少华开心地说。 “你如果买这本书,让我看先,行不行?”建萍很诚恳地询问道。 少华沉吟了片刻,回答道:“为了感谢你发现这么好看的小说,那就先让你看!不过你看完立刻要还我,不能让我等太久。” “我知道了,大书虫。”建萍开心地接过书。 回到学校,已经到了下晚自修的时间。偌大的校园,安静的笼罩在夜色之中,偶尔有三两个同学漫步其中,慢悠悠的步履和平时完全两样,周末真好,连校园都慢了下来!慢下来的校园更放松,更静谧,更宜人。少华看着眼前的校园,难得的悠闲。感叹道:“周末的校园真美。” “嗯,是啊!我要快点回宿舍,赶在息灯钟前看几页书,就此别过。”建萍挥了挥手中的书,对少华说。 “好,那你抓紧了,我等着要看。” 宿舍楼灯火通明,同学们都在抓紧时间搞内务,有个别活跃的宿舍时不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经过一周时间的磨合,同学们都已经彼此熟悉,相处起来也自然了很多。少华加快脚步赶回宿舍,准备和同学们吹下水再睡觉。 奇怪的是宿舍出奇的安静,今晚怎么了?少华内心疑惑。进到宿舍才发现,原来是班主任邓老师来巡舍了。 见到邓老师,少华笑着问:“老师今晚是周六也来巡舍啊?” “来看看你们适应没有,内务搞得怎么样。虽然是周六晚,但也要按时作息,不然明天的自习课就没办法高效率学习。” “哦,老师说得对,我们会按要求做的了。”说话的是少华的同桌,这位他眼里的怪人,是一个学习狂,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扑在学习上。最近更要命的是,少华发现他的床头开始堆满各种资料书,难道晚上也要开夜车?完了,完了,和这样的人同桌,真是三生不幸! “传纲同学做得不错,开学到现在,我发现他最快进入状态。其他同学要向他学习哦。”说到向他学习,邓老师眼含期许地看向少华。眼里有威严,也有慈祥,少华不禁内心一激灵。认识邓老师这么久,还没见过这种眼神,忽然间感到很陌生,甚至有点后悔被分到他的班了!他还是喜欢以前在铜锣小学教的邓老师,那时他是多么的平易近人,就像邻家的一位大哥哥一样。 少华的想法显然有点不成熟,他忽略了时间的作用。从铜锣小学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年,当时邓老师中师毕业,才十多岁,当然像大哥哥。现在五年已经过去,少华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屁孩,邓老师又怎能还是当年的毛头小伙子呢!人终究要长大,要成熟,何况这中间又经历了那么多揪心的事情! 邓老师当然不知少华想什么,也不是他现在所要关注的事情。他现在全副心思就是如何带好这个班,还有就是教好少华,以报答当年在铜锣小学教时,村民们对他的关爱。除了这些,他还有一个打算,就是做出成绩,到时调到秀梅的广雅中学教。两地分居毕竟不是长远之计。自从确定了关系,邓老师内心充盈着快乐,每天都像是一个打满气的皮球,充满活力。 巡完宿舍,邓老师回到房里,打开电视,开始忙其他事情。有电视就是好,即使不看,听个响也是好的! 忽然想起,该写信告诉哥嫂他和秀梅的事了!如果哥嫂没意见,年尾就可以结婚。想到两人的未来,邓老师就忍不住笑。最近都是这样,一想到秀梅,内心就暖暖的,眼睛就热热的,老天对我真是太好了! 怎么写才好呢?会不会吓到他们?毕竟哥嫂文化水平都不高,人也传统,能同意他和秀梅的结合吗?想到这里,内心开始踌躇,一时不知如何落笔。勉强写了几句,不满意,撕下来揉作一团丢进纸篓。思路不清,情绪不稳,还是先搁下。 邓老师站起来,打开窗,一股清新的空气闯了进来,夹着九里香的香味,不觉神清气爽;居高临下,玉城县的繁华地段尽收眼底,星星点点的灯光把街道装点得如天上的街市,介于虚幻与真实间的美丽。夜色正浓,城市正缓慢入睡,有一人正看着远处的江边出神…… 漫漫长夜,辗转反侧,终于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迎着朝阳,邓老师一身运动装加入晨运的学生中间,新的一天就在跑步中开始了。虽然纠结于哥嫂是否同意和秀梅的婚事,但毕竟大局已定!他相信道路或许会曲折,但前途一定是光明的。 跑完步,照例到收发室取自己订的报纸《参考消息》。一个信封飘然滑落,邓老师内心一激灵,忙弯腰捡起。一行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是秀梅的来信。他激动的把信夹在报纸中,便兴冲冲地跑回宿舍。 回到房,甫一坐定,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熟悉的字体,仿佛还带着秀梅的体温,信笺的质感,文字的魅力,让邓老师沉浸在快乐之中。他一直喜欢通过书信表达情感,喜欢书信交流。那种对来信的期待,看信的喜悦,是一种独特的亨受,是其他交流方式所不可比拟的地方。 信的开头称呼是“亲爱的”,不错,是秀梅这样称呼他!邓老师心里乐开了花,想不到小妮子平时眼含羞涩,写信却这么亲热。她就像一颗软糯香甜的,初识温柔平和,熟悉后,温暖黏人,柔柔软软的甜蜜! 邓老师心中甜蜜,接着往下看。 从玉城分别后,到今天已经第十天,时间不算长,于我却似过了十年那么久。 你买的那瓶矿泉水,我舍不得喝,怕喝完只剩个空瓶,这样我的情感就更无从寄托了! 汽车驶使离站台,与你挥手告别时,我的心忽然像被抽空一样,泪眼朦胧,怕被你看见,我转头看车厢。由小到大,二十多年,第一次体会到离别是如此的痛苦。暑假里与你日夕相处,对你产生了习惯性的依赖,突然身边没有你,我竟彷徨得难以自处! 你买的矿泉水,我用来灌溉新种的百合花了。据说这是象征爱情的花卉,名字也好,百年好合! 习惯了你的存在,一时身边没有你,让我茶饭不思,每餐就是蒸热你捉的小白条鱼送饭。亲爱的,我想你了!想念你的好,想念你的怀抱,想念你的一切…… 差点忘了告诉你,我去深圳探姐姐了,顺便也带了些鱼给他们。能吃到家乡的鱼,他们都很开心。趁他们高兴,我把我们的事告诉了他们。一开始,他们都觉得很突兀,你哥还调侃说:“想不到启先这小子手真快……”我姐姐就有点不适应,她一直把你当亲弟弟,一下子变成妹夫,内心上难以接受。当我说爸爸已经同意了这门婚事,她也就没说什么了,只是担心农村的流言蜚语。最后,她建议我们现在都是有单位的,节省点,到时学校有集资房的话就搬城里住。难得他们这么通情达理,我心里真是充满感激。 还有一件喜事要对你说的,就是我姐已经怀孕,你哥很快就要做爸爸,你也很快升职了。 千言万语道不尽我对你的思念,信笺太小,装不下我的情思。夜已深,月光如水,洒在窗台的百合花上,希望我们的爱情早日开花结果,百年好合。就此搁笔,等你的回信。 爱你的人:秀梅 读完秀梅情意绵绵又热情似火的来信,邓老师既甜蜜又感激,如身处暖阳当中,温暖得浑身软绵绵,意融融的。他站了起来,伸展四肢,做了几个扩胸运动,然后进卫生间洗澡,去饭堂吃早餐。 直到坐在饭堂里,邓老师的心还没能平静下来,手微微地颤抖,边吃边笑,惹得旁边的同事好奇地看着他问:“启先同志,碰到什么喜事了,让你高兴得如此不能自持。” “天大的喜事,香港回归了,澳门也很快要回归,我们玉城县也很快升级为县级市了,你说是不是值得开心。” “是值得开心,值得开心……”同事狐疑地看着他说。 吃完早餐,到教室巡了一次班,回到级室开始看《参考消息》。 打开报纸,又一封信滑了出来。真是母鸡下蛋,一次下两只,邓老师即惊喜又疑惑,到底还会有谁寄信给我呢? 熟悉的字体,飘逸洒脱,邓老师内心一颤,平静的心湖泛起了涟漪,是茵茵!已经一年多没有联系,心里的创伤也慢慢抚平,突然收到她的来信,让他一时无所适从。手里拿着茵茵的来信,过去的甜蜜又再次在脑海里浮现,可是我已经有秀梅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一想到秀梅,内心就充满柔情。想到这里,拿信的手缓缓放下,沉默良久,把信放进了抽屉! 他站起来,到班里巡一遍,便转身下了教学楼。 今天是周日,吃腻了食堂的饭菜,不如去菜市场买菜,自己做顿饭改善一下伙食。他心里暗自嘀咕。想到秀梅每餐只吃鱼,心里就难受,她一定是想省钱买集资楼了! 市场里各色蔬菜齐全,种类繁多,琳琅满目,一时不知买什么菜好。太丰富,一个人又吃不完,太简单,还不如在学校饭堂吃。煮一个人的饭,一个人吃,真是没滋没味!邓老师第一次体验到想念一个人的寂寞与孤单。 下午起床,按惯例是去踢足球的时间,学校几个单身老师的固定节目。踢完球再出去吃饭,炒个扣肉,一大盆猪杂汤外加一个青菜,几个人就能吃完一大盆饭,如果还不够,就再加个韭菜炒蛋,一下午的快乐时光就在这日暮天黑的时刻到达高潮。 毫无意外,三点钟一过,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可是,今天的邓老师心情复杂,兴味阑珊,只想待在宿舍给秀梅写信。推掉同事们的邀请,邓老师坐在书桌前,他需要静下来慢慢理清自己的思路。 早上秀梅的来信写得缱绻旖旎,情意绵绵,让他心神荡漾,甜蜜幸福,越发想念这温柔甜美的爱人。及至发现报纸中夹着茵茵的来信,内心开始泛起涟漪。虽然说已经不去想,但毕竟曾经付出真感情,不思量,自难忘!他害怕看了茵茵的信自己会再次和茵茵有什么瓜葛! 如果秀梅在就好了,他可以向她倾诉自己的苦闷、心情的波澜与慌乱。他会毫无保留地说出自己现在的心情,并不是说自己会移情别恋,而是茵茵的来信确实扰乱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邓老师需要秀梅,比以往显得更加迫切! 邓老师取出信笺,掏出钢笔,开始写信,他要把自己的相思化作文字遥寄广州的秀梅。 我的爱人 一大早收到你的来信,既激动又甜蜜,连早上的太阳都感觉比以往鲜活有朝气。是你,赋予我无穷力量! 你的信中尽诉衷肠,道尽分隔两地的相思之苦,其实,我又何曾不是呢! 想念一个人的时候确实最寂寞,因为那是只属于自己的,来着心底的寂寞。 有时回到老家,想起过年你来我家帮忙招呼客人的情景;或者听到一首歌,心里会突然莫名悸动,伤感。那是因为我想起了你,这种可想而不可即的感觉,无处可说,无人分享,只能自己细数。 有一首歌唱得好:“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而是因为想你才寂寞”,一个人的生活是折磨,两个人的世界才快乐。 的确如此,没有爱过,没有思念过,是不能体会这种心底的思念和寂寞。哪怕在热闹的人群里,在聚会的酒桌上,这种因为思念而产生的寂寞和孤独感也会忽然袭来。 秀梅,我的爱人,因为你的出现,我的生活增添了许多色彩,生活也因此有了奔头。我会像珍惜生命一样珍惜你对我的感情。 收到你的信后,我想了很多,觉得大嫂说得对,如果继续住在农村,难保不会有许多流言蜚语。我已经想好了,节省点,看近段时间学校会不会建集资房,到时集资一套,再风风光光迎娶你,我不能让自己的爱人受一点点委屈。 信短情长,千言万语道不尽对的的思念。今天就写到这里,下次再聊,盼来信。 你的爱人:邓启先 第十二章 开学已有一段时间,大家慢慢熟悉,互相间的交流也多了起来。少华已经找到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一到周六下午放学后便活跃在篮球场上,成为周末的一道青春风景线。有了这个固定的体育节目后,少华每到周末就想家的思乡之情渐渐淡下来。 一开始以为同学们只会念书,除了念书没啥兴趣爱好。后来才发现,原来周六放学后,其实有挺多同学打篮球的。一听到篮球场上节奏感很强的“呯呯”声和篮球擦过篮板落进篮圈的声音,少华就心跳加速,血液开始沸腾。立即跑回宿舍,换上球衣,便向球场赶去。 他喜欢红色的球衣,认为红色是暖色调,有利于提振士气。还有就是建萍曾说过他穿红色球衣运球跑动时像一团跳跃的火苗,煞是好看。 球场上,大伙们挥汗如雨,每进一个球,篮圈在夕阳下颤抖就是最激动人心的奖赏。少华拿到球,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球擦着篮板钻进了篮圈。同学们都为他的漂亮进球鼓起掌来。气氛就在大家的掌声中活跃开来,同学们分成两组开始打半场,这是少华喜欢的比赛形式。因为打半场,攻防转换特别快,抢下篮板几秒钟就能由守转攻,加上比全场又少了两个人,空间更大,给个人进攻更多的自由度和空间。 果然,在少华的带动下,球队无论是组织进攻还是防守都游刃有余,很快就把比分拉开。活动开的少华更是神勇,一人就贡献了球队的大部分进球。场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围了一圈人,每当有进球便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间或夹杂着男生的口哨声,场上气氛彻底沸腾起来。 受场下热烈的气氛影响,队员们打得更加有激情,发挥得越来越好,球像是粘在队员们的手上一样,异常听话。什么三步上篮,抢篮板,三分球穿针……各种神球,精彩绝伦。好的球赛就是这样,运动员打得激情四射,观众看得热血沸腾,如痴如醉。场上场下互动良好,每个人的心都被篮球牵引着!看球赛是一种亨受,打比赛也是亨受。 第二小节下来,少华那组已领先对方二十多分。大家都很兴奋,边休息边总结上一节的得失,准备下一节的战术。对手也没闲着,也在制订有效战术,希望能逆袭。 休息十分钟后,再次上场。这一次,他们改变了战术,死防少华,让少华的个人技术无法发挥,并且通过良好的配合,运球突防,打了好几个防守反攻。少华队一下子乱了阵脚,对手乘机抢攻,比分慢慢缩小。到第三节结束,对方已经反超了13分!休息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气馁,互相指责对方不盯人,跟不上节奏,过于着急出手,导致命中率低…… 比赛就是这样,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大好形势转眼间就灰飞烟灭! 少华内心也很着急,他想起以前比赛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就是对方整体实力均匀,配合好,打防守反攻,这样的比赛最难打。因为他们失误少,抓住机会还能致命一击!遇到这样的对手只能减少己方的失误,再伺机突破! 他喝了几口水,沉思了一下说:“现在对方死守我,让我难以发挥,有谁能配合我助攻,或者做主攻手牵扯对方的注意力,我再寻找机会上篮。” “让我来……”一个瘦高个轻声说。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他,挺身而出的是少华的同班同学,叫黄俊青。整场比赛他都很少说话,比赛落后也不互相指责,只是默默地坚持既定战术打球。 “那好,就这么定了。记住打耐心点,减少失误。”少华说道。 第四节开始,黄俊青有机会就上篮,没机会就掩护少华,让他腾出身来打快攻。战术果然有效,很快就将对方的防守网撕开了一道口子。比分慢慢接近,开始反超。对手见形势大变,慢慢也醒悟过来,重新组织防守,还是防守反攻,只是加强传球的配合,让少华和黄俊青难有机会拿到球,然后再伺机上篮。比分像过山车一样,此起彼伏,胜负都在两分之间。 整个篮球场都沸腾了起来,观众就是喜欢看充满悬念的比赛。 比赛进入白热化,两队都不想输掉这场比赛,大家都拼尽最后一点体力也要争取胜利。同学们根据个人的喜好分别为两队加油,每进一个球都有人鼓掌有人惋惜,泾渭分明。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场上的局势仍然势均力敌,难分胜负。最后一分钟,少华起跳,抢球,虚晃一下骗过对方防守,转身看准篮筐单手一甩,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咣啷”一声,球进了。比赛结束的哨声同时响起。场上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两分之差,险胜! 队员们开心得抱在一起,庆祝这来之不易的胜利。由于相差不大,对手约定下周星期六同样的时间再战。 少华的球友情谊就在这火星四溅的比赛中建立起来了。 时间过得真快,须臾间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往年过中秋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念想,因为即使学校不放假,也是一周就可以回一次家。现在读高中,离家几十公里,已经三周没回家了,忽然就特别的想家! 有些同学家比较近的,下午放学后,家长就来学校搭回家吃晚饭,迟一点来上自修。不回家的,好友就到饭堂隔壁的小卖部加菜,算是为自己过节了。 学校破例下早一节自修,九点十五分外宿的就可以回家,住宿的九点二十分也可以回宿舍赏月。说是赏月,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大家就是出到走廊那里,看着悬挂在天空的明月感叹一番,就回到宿舍侃大山,大家都回忆小时候过中秋时的快乐。 有的说:“过中秋,全家吃完饭后会搬上桌椅到楼顶去赏月,大家吃着零食,开心地聊天,其乐融融。” 有的说“我们家赏月前会先拜月仙姑,请仙姑品尝月饼后再赏月。” 有的边聊边回味月饼的香甜,大赞五仁馅是最好吃的月饼,也有的喜欢吃豆沙月饼…… 大家聊得热火朝天,勾起了少华的思乡之情。此时爸妈也在院子里赏月,少东初三应该不放假,偌大的院子,两老会不会有些冷清?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月朗风清,月光如水洒在校园里,像天上打倒了银盘,倾泄了一地的银亮色!家里的月色也一样的明亮,如果月亮能传递信息就好了,这样就可以请它捎口信给父母亲。银白色的月亮,圆圆的,多像一面镜子,少华突然异想天开,通过光的反射,是不是能看到家里的情况?唉,真是想多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走下宿舍楼,来到校园里,经过修剪整齐的九里香时,一阵扑鼻的幽香沁人心脾。学校历史悠久,校园文化浓厚,不愧是人文荟萃的地方! 校园里,树荫下,偶有三两同学在散步,他们窃窃私语,时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月光下的校园是如此的静谧、美好! 少华信步来到学校的喷水池旁。中秋佳节,同学们应该又喂很多零食给锦鲤了?月光真好,池里的游鱼清晰可见,它们不知今天是中秋佳节,人们团聚的日子,不懂人们思念亲人的感情,依然优哉游哉地摇着肥美的尾巴亨受生活。“做鱼真好!”少华不禁感叹道! “做鱼有什么好?它们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一辈子只能困守在这么一个小水池中!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那么美,它们也不能体验,多可惜。” 声音很熟悉,少华惊讶地回转身,建萍已站在身后。今晚的建萍穿了一件红色短袖上衣配白色的裙子,站在那里亭亭玉立,散发着青春的气息;皎洁的月光下,白皙的脸庞恬静美好。 “hi……你也来看锦鲤吗?”少华有些意外地问道。 “呵呵,我是在校园里散步,见你向这边走来,便跟了过来。” “中秋佳节,不和同学们赏月吗?哦,差点忘记,我那本《花季·雨季》看完了吗?” “嗯嗯,看完了。本来想拿来还你的,谁知给宿舍的姐妹看到了,死磨硬泡也要我借给她们看完先。所以,没办法。你只能再等等了!”建萍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哦,那好!我那本书这么受欢迎吗?” “当然了!书中所写的都是我们同龄人的高中生活,他们的所思所想和我们都很贴近。再加上他们是特区的高中生,得风气之先,很多思想和语言都很新潮。他们是思想独立的一群,开始用自己的眼光看世界,思考人生,有个人的想法;他们又朝气蓬勃积极上进,勇于开拓,视野开阔,对出国热也有独特的见解,充满时代特色。生活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每一天都有新的变化,而他们也处于这改变中,思想的矛盾,各种思潮的冲击是我们难以体会的,通过这本书,让我们可以了解当下中国对外窗口的一些情况,我觉得满不错的!” “被你说得这么好,我也想看了!” “嗯,真的不错。我的同学都很喜欢看。据说《花季·雨季》已经在全国刮起了一股青春的旋风,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也播出了。青春系列的小说还有其他好几本,其中比较突出的有《十七岁不哭》。” “看来你真是入迷了,对这方面了解很多。” “呵呵,我也是听同学说的,她哥哥正读紧大学,信息比较灵通。不过《花季·雨季》真心不错。比如书中把刘禹锡的《陋室铭》改为《课室铭》就很有创意,超搞笑!”说完,建萍清了清嗓子,竟然背了出来: 《课室铭》 分不在高,及格就行;学不在深,作弊则灵。斯是教室,唯吾闲情。小说传得快,杂志翻得勤。琢磨下象棋,寻思看录象。可以打瞌睡,写情书。无书声之乱耳,无复习之劳累。是非跳舞场,堪比游乐厅。心里云:“混张文凭。” “哈哈,真搞笑!”少华拍手称赞。顿了顿,对建萍说:“今晚月光这么好,太早回宿舍真有点辜负了这大好秋色,不如我们去邓老师家玩?” “好啊,我正不知干嘛好,书也看不进,每逢佳节倍思亲啊!”建萍轻轻摇摆着身体,娇媚可掬。 两人缓步来到教师宿舍楼,一栋掩映在绿树红花下的楼房。邓老师房里还亮着灯,少华敲响了房门。 对于他们的到来,邓老师显然没想到,特别的开心,当即拿出月饼和水果犒劳两位这么有心的学生。 建萍很乖巧,甫一坐定就忙着削苹果,连少华都讶异她怎么变得这么文静得体,难道是女大十八变?过去那个大大咧咧有点假小子的女生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邓老师打量着眼前的建萍,几年不见,变化真大。记得小学的时候,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生,喜欢帮老师做事,办事能力强,嘴皮子也很溜,能说会道,班上的调皮鬼都怕她。现在变成了窈窕淑女,如果街上碰到,真认不出来。 苹果削好,建萍麻利地放在果盘上,递给邓老师和少华。邓老师拿了一块苹果,笑着说:“想不到我教的第一批学生已经读高中,还会削苹果给老师吃了。孟子说,君子有三乐‘父母俱存,兄弟无故,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二乐也;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三乐也。’现在我就是第三乐,你们都很争气,能考上县一中实属不易!” 邓老师的笑声让原本有点压抑的气氛活跃了起来。毕竟已经长大,少华和建萍在面对老师开始有点拘谨,不像以前少不更事,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 这时少华留意到邓老师的客厅很简洁,没什么杂物,一张木沙发,一个茶几和放电视的书桌算是大的家具,其余的就是一些小家什。唯一多的就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书。桌上的收音机播放着流行音乐,是本地电台一个很经典的点歌节目,有很多听众点歌送给自己的亲人或朋友,以表心意。 “老师,你也喜欢听点歌台吗?”少华问道。 “有时听,今晚是中秋,比较多听众点歌给自己的亲人。凭歌寄情,毕竟不是所以外出的人都能回家和亲人团聚。” 邓老师的话勾起了少华的思乡之情,已经三周没回家了,十月一日国庆节一定要回家看看,他心里暗暗决定。 “下面读的是听众阿斌的来信。”节目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娓娓道来:“我和阿强是初中就认识的好友,现在阿强生意上出了点问题,作为朋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值此中秋佳节,点上一首温兆伦的《随缘》送给他,希望他能振作起来,重新启航。” “原来每点温馨,每点欢欣每个梦,随缘荡至没一分可强求……” 温兆伦温暖柔和,充满磁性的声音从收音机传来,回荡在客厅里。 “想不到温兆伦的歌这么好听,以前只知他唱《从未试过拥有》。我觉得《随缘》更好听,只是歌词有点消极。”建萍边吃月饼边发表自己的听歌感受。 “嗯嗯,我也觉得有点消极,不过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少华补充道。 他们正处于人生的最美好阶段,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朝气蓬勃,当然难理解《随缘》的人生哲理。 “我们听歌其实就是听别人的人生,别人的故事。要从歌曲的背景去理解,当然也与个人的人生阅历有关。就像你们,是断然理解不了歌曲的意义的,这是唱一种历尽沧桑后的心态。如果你们看过电视剧《灰网》后,可能比较容易理解。听歌如同古诗词赏析一样,要回到作者的那个年代分析才有意义。比如杜甫的诗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如何去理解当时诗人的心情,这就要回到唐朝,安史之乱后,唐朝由盛到衰,长安的破败的历史背景中去理解才能更深刻。”果然是当老师习惯了,连聊天都长篇大论,说得少华和建萍只能在一边默默聆听。 不过少华挺喜欢和邓老师聊天的,在聊天中总会学到很多知识,开阔视野。他就是在和邓老师逛雾柳镇时听他聊天确立了读书目标的。 “温兆伦拍的电视连续剧挺好看的,他在《义不容情》中演的丁有康真是坏到骨子里。”建萍接着邓老师的话说。 “是啊!他演的丁有康真是坏到透顶,难怪演完这部戏后他出街被人丢鸡蛋。和别的反派不同,有些是天生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从外表就能让人感觉到他是坏人,加上一些拳头等动作,肉眼都看的出他是坏人,而温兆伦却另辟蹊径来饰演反派,用肉眼看不出他的坏,他把内在坏和智慧联合起来。温兆伦在深圳很受欢迎,每到晚上,大街小巷几乎都是播放他演的电视剧。”邓老师接着说。 建萍忽然觉得邓老师很像温兆伦,温文尔雅、有气质、有内涵,同时又不乏活力。难怪青芸姐会喜欢上他!想到这里,不禁想知道他们俩发展得怎样了。 “老师,你和青芸姐什么时候结婚啊?她现在在哪工作?” 已经很久没人提起青芸,突然被建萍问起,邓老师一时没能保持住,脸上显出悲戚的神色。客厅陷入了沉寂。 想不到刺激到了邓老师的痛处,建萍和少华面面相觑。真有点后悔自己不合时宜的提问了! 沉默良久后,邓老师叹了口气,说:“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她了!自从大一寒假约她去看电影,在路上遇到有人车祸,为了救人而错过与她相见后就再也没见过。写信她也不回。我曾到湖南大学去找她,在宿舍楼下,她也不肯下来见我。后来她举家搬迁到珠海斗门,就更是茫茫然,不知所踪了!听文英说她交了个男朋友,北方的,很有钱!” 听完邓老师的话,少华和建萍不由得心中一沉,看来再深的感情也抵不过岁月的风霜啊! 过了半晌,建萍有点试探着说:“或许青芸姐有自己的苦衷呢?” 邓老师心里咯噔一下,额头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建萍的话说到了他的心里,这也是他一直所纠结的事情。假如青芸真是有难言的苦衷,到现在,他都不想放弃青芸,这是他的初恋,刻骨铭心! “是啊,建萍说得对。我也觉得青芸姐不是这样的人,想当年,九爹多固执啊,但也不能阻止她和你来往,你们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都没散。怎么可能在你变得越来越好时突然就放弃呢!” 少华在老师面前一直都是扮演听众的角色,今晚开口竟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令邓老师心里又欣慰又心痛,冰火两重天。少华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每一下都锤得他锥心般痛。 少华说的邓老师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苦于一直见不着青芸。他一直都想当面问她,是什么原因导致这样的结果。都说时间是最好的治愈良药,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邓老师依然无法释怀! 邓老师的这些想法当然不会对少华他们说。最后装作很平静地说!:“都过去了,有些事情勉强不了。随缘!” 少华和建萍回宿舍后,邓老师陷入了痛苦的矛盾之中。他惊讶于过去了这么多年,自己依然放不下青芸,她就像埋在心底的一根刺,平时若有若无,一想起又会锥心的痛。可是想到秀梅,又愧疚万分,怎么能脚踏两条船呢?!最后只能一声叹息,或许和青芸有缘无分! 第十三章 第二天早上,巡完班回到级室,开始批改作业。没改几本,红色笔芯就已用完,打开抽屉翻找,不经意翻到茵茵的来信。沉甸甸的,有些份量。之前收到信时由于情绪波动,忽略了信的本身。今天翻到才发现信的份量。他用手捏了捏,硬硬的,是照片? 已经一年多没见茵茵,她现在有什么变化呢?好奇心驱使,忍不住拆开信。 印着精美卡通图案的彩色信纸上,是茵茵飘逸洒脱的字体,还散发着淡淡的水果香味。这是用带香味的圆珠笔写的,班里有些女生也喜欢用这样的圆珠笔。 “呵呵,她就是喜欢古灵精怪的东西。”邓老师小声嘀咕。 随信寄来的还有几张照片,有穿着泳衣在海边戏水的,也有穿着紫色连衣裙站在闹市中的,少了几分学生的青涩,多了成熟性感。典型的城里女孩,自信得体。看到茵茵的照片,邓老师内心莫名的悸动,脑里浮现她热辣辣的眼神和热情奔放的亲昵。 放下照片,邓老师开始看信的内容。 dear r deng 见信happy 好耐呒见,唔知你仲记唔记得我呢?自从你话同我分手到依家,无惊无觉就过咗一年几。系呢一年几里面,你有唔有想过我呢?我就放唔低你啦! 你真恨心,话分手就分手,一年几都唔见你联系我!如果唔系我今次返母校,啱好碰见你嘅同学阿波,问起你嘅去向,到依家都唔知你去咗边度。唔通我就真系唔值得你留恋?我地嘅感情真系一文都唔值? 信里边啲照片系我近期嘅,点样?系唔系老咗好多啊? 系啦,差啲就唔记得话你知,我唔做老师啦。做咗一个学期嘅老师,觉得我仲系唔几钟意呢种一眼就睇到尾嘅生活。寒假偷偷去应聘咗间外贸公司,依家主要做英文翻译。 妈咪知道我唔做老师,闹咗我一个晚上。仲系爹哋通情达理,话女大女世界,我哋唔理得咁多啦。 写咗成晚,先写到一嘀咁多,唔识写信。下次你打电话过来嚟,你学校电话号码系乜野呢?我公司电话系020-…… 看完茵茵的来信,邓老师心潮起伏。她还是那样,冰雪聪明又明亮清浅。写信就像聊天,内容不多,更没思想深度。但不乏用心,从信纸和带香味的圆珠笔就可以看出。 茵茵就是这样,热情似火,注重情调。和她在一起,总会有些古灵精怪的惊喜。只是没有秀梅那么懂过日子。 邓老师再次拿起她的照片细细端详,细嫩的皮肤,水灵灵的眼睛,灿烂的笑容,一点都没变。只是身材变得更性感了,用时髦的话说就是前凸后翘。不过秀梅也不错。 想到这里,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停拿秀梅和茵茵作对比。我是怎么啦?他暗暗惊叹! “邓启先,你不能朝秦暮楚。秀梅就快嫁给你了,你还在这里左右摇摆!你怎么变得这样毫无底线呢?!”他内心暗忖。 他把照片放回信封,作业是不想改了,又到班里巡了一遍,学生们都在埋头读书,学风不错。 出了教室,他漫无目的地下到操场,沿着跑道散步。心里无法平静,乱七八糟的纠缠不清,一会秀梅,一会茵茵!如何抉择,选谁都会有遗憾,本来已经笃定不移的心现在开始松动。 他想起了张爱玲的名言:“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真是写得深刻啊! 越想心就越乱,越乱就越想,停不下来,总想找到个完美的答案。可是,这世上哪里有完美的事情?有得就必有失。他想到了“富少”邱东健,这个富二代,感情生活应该很丰富,或许能帮他理清思路。想到这里,他加快脚步,径直向邱老师宿舍走去。 进到宿舍,邱老师正在煮早餐,电视机开着却不看,茶几上,刚泡的麦片散发着甜香味。对于邓老师这个时间段来造访,邱东健有点诧异。 “邓老师,这时候不在巡班,光临寒舍,真是有点爱宠若惊啊。”邱东健笑着说。 “邱老师这么客气,真的太抬举我了!”顿了顿,说:“找你是因为有一件事困惑着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有什么事能难倒我们的邓老师呢?”邱东健关掉煤气灶,坐下来。 邓老师便把与秀梅、茵茵的感情纠葛细细说了一遍。邱东健听得很认真,手里的匙羹慢慢搅拌着杯里的麦片。 听完邓老师的诉说,邱东健喝完杯中的麦片,轻叹一声:“天底下的事真是千奇百怪,别人是因为娶不到老婆而烦恼,你却是因为多女人而烦恼。我怎么没有你这么大的艳福呢!” “邱老师见笑了,我是真心实意来听取你的意见的。”邓老师正经道。 邱东健收住笑容,沉吟半晌,说:“讲真的,要是我是你,也很难抉择!一朵是火红热烈的红玫瑰,另一朵是温馨淡雅的康乃馨。娶哪一个都会有遗憾!” “嗯嗯,你说到我的心窝里了!” 邱东健喝了口水,继续说:“不过我觉得。仅是我个人意见,娶妻当娶康乃馨,娶红玫瑰,可能有点不省心。” “啊,邱老师说得真好,让我茅塞顿开。真的谢谢你了!”邓老师开心地说。 从邱东健宿舍出来,邓老师一身轻松,从昨晚到现在,各种纠结算是告一段落了。他准备国庆节上广州,差不多一个月没见秀梅,现在尤其想念。 惦记国庆节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少华。从来没试过离家这么久,看着日子一天天临近,内心开始活跃,恨不得马上就到国庆节。 国庆节当天,上完课,少华早早就冲到校门口,等建萍一起坐车回铜锣村。他的心情是那么的愉快,连天气都很应景,不冷不热!他开心地等在门口,看着有说有笑的同学们鱼贯而出,寻觅建萍的身影。 人流渐渐稀疏,还没见建萍出现,少华不免有些泄气。又过了半刻钟才见建萍抱着书姗姗而来! “唉,我的大小姐,你越来越淑女了,从教室出来都要这么久,我都逛了一趟街回来了!”少华不好气地说。 “不好意思……”建萍喘着气说:“本来已经下来了,忽然想到宿舍衣服还没收,又跑回去。回到宿舍才发现,原来大家都没有收衣服,只好帮她们也一起收了,有些我认得出是谁的,就直接放到了她们的床上。所以就迟点下来了!” 建萍说完,用手揩去额上的汗,高高的胸脯微微起伏,白皙的脸颊由于刚才跑来跑去透出绯红色,真美!少华突然发现,健康也是一种美,而且更吸引人。 “你真细心,难怪能做班长。我的衣服也没收,不管它了,反正也走不掉。回家再说。”说完,帮建萍拿手上的书。 “走,回家啰……”声音里透着兴奋。 校门口早已车水马龙,有家长亲自开摩托车来接的,也有消息灵通的搭客佬,早早就开着三轮车守在校门外。少华发现,光从开的摩托车就可以分辨哪些是城里人哪些是乡镇来的。城里人一般开的都是女装摩托,乡镇的普遍都是嘉陵摩托车。女装摩托车看起来就新颖漂亮,连转向灯闪烁的光都大气好看很多。城乡的差距已经开始明显。 少华带着建萍来到一辆三轮车前,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上了车。司机侧身右脚用力一踩,马达启动,轰隆隆的向车站开去。半路上又上了几位学生,三轮车的空间开始逼仄。司机加大油门,机头发出更大的轰鸣声,整台车都振动起来,人坐其中就像筛糠一样。 建萍闭着嘴,不出声,脸色有些发白。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建萍摆摆手,皱着眉,没有回答少华。 旁边有位女生说:“你同学可能晕车了。我这里有风油精,擦点。” 建萍擦了风油精后,慢慢的有了些神气。看她轻松了一些,女生问:“很少坐车?” “嗯嗯,一上车就闷得慌,接着就翻江倒海,想呕吐。头晕晕的,很难受。” “呵呵,以后坐多了就不会晕了。如果实在不行,坐车前就不要吃东西,还有要备一瓶风油精。”女生笑着说,圆圆的脸上挂着两个小酒窝。 “嗯,谢谢你。”建萍道完谢,又开始闭着嘴。 女生见她难受,也不再说话。倒是旁边的少华生龙活虎,想着很快就可以回到家,内心激动的他语言功能也特别活跃,和旁边的男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车子很快就到了车站,付完钱,大家下了车,开始各奔东西。少华有些不舍,刚想问男生在哪间学校,身后的建萍突然抱着他,轻声说:“头好晕。” 除了妈妈,第一次被女生抱,少华一激灵,身体发僵,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口干舌燥。 良久,少华用手轻拍建萍的背部,没话找话说,让她的精神不集中在晕车的感受上。 前面出现一熟悉的身影,少华再次身体发僵,手心冒汗! 他拍了拍身边的建萍,说:“不好,邓老师向这边走来了。” 建萍放开少华,抬起头,用手理了理头发。 邓老师已经来到他们面前。 “hi,老师,你也回老家吗?”少华有些尴尬地问道! “啊,不是,我是上广州。”说完,看向建萍,眼里满是关切。 “老师,她晕车了……”少华有点紧张。 “我知道,现在没事了?” “好一点了,谢谢老师关心。”建萍很有礼貌地说。 “没事就好,少华,你到附近的店里买些陈皮给建萍含。” “嗯嗯,我这就去买。”少华答道。 “老师,我们买了陈皮就去坐车了,祝老师去广州一路顺风。”建萍忙向老师道别,跟着少华去买陈皮。她害怕老师问起刚才那一幕。建萍这一想法显然是多心了,邓老师并不是脑筋僵化,见风就是雨的人。更重要的是,他理解自己的学生,知道建萍是一个心气很高的人,不会因为儿女情长而迷失方向。在她的身上,隐约能看到青芸的影子,这也是他很喜欢这个学生的原因。 看着少华和建萍两人的背影,邓老师会心一笑。他想起第一次和秀梅坐车去广州读书时,由于尴尬,两人一前一后,走路都保持距离。秀梅还傻傻的跟了他一路。现在的孩子比自己当年自如多了,没自己当年那么拘谨,大大方方的,时代变了,人越活越放得开!想当年,秀梅也晕车,她都不敢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现在的孩子,港台剧看多了就是不一样。想到这里,邓老师摇了摇头,旋即又笑了起来。 邓老师不知道,当年秀梅晕车,不敢靠他肩膀,一是因为害羞,更重要的是他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让她不敢靠近。当时她跟邓老师坐一路就后悔了一路。当然现在秀梅是不会再怕邓老师了,在她面前,邓老师甚至有时候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少华和建萍买了九制陈皮后,回车站准备上车。现在回雾柳镇的班车越来越多,半个小时就有一趟,而且档次越来越高,每一辆都配置有空调,比起以前一开车,窗玻璃就震得“哒哒”响,现在的班车又安静又舒服。可是,建萍却不这么想,她认为空调车没有自然风,空气浑浊,更不舒服,还是以前的班车好,能打开车窗,呼吸的空气新鲜。 两人上了车,建萍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少华放好行李,把九制陈皮拿出来,递给建萍。 “来,你的坐车法宝,要不要现在吃?” 建萍接过陈皮,说:“现在吃,一上车就觉得头晕。”说完,打开包装,递给少华:“要不要来一点?” 少华取出一片含在嘴里,味道还是以前那样没有变,只是包装比以前精美,价格也贵了不少,量也比以别多。 “很久没吃九制陈皮了,味道没变,以前读小学的时候,小小的一包就能吃一天。” “嗯嗯,”建萍含着陈皮点头,笑道:“那时就经常看到你嘟着嘴吮吸,刚开始还以为你没戒奶,一天到晚想吃奶!哈哈”建洋笑得花枝乱颤。 想不到以前自己在建萍眼里是这么一种巨婴形象,少华一时无语!仿佛被心理暗示,他快速扫了一眼建萍胸部,不知不觉,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建萍很快就感觉到了少华的异样,红着脸看窗外。气氛有点尴尬。 又有人上车,车厢一阵喧哗。少华眼尖,发现刚才给风油精建萍的那位女生也夹在人群中。他开心地举起手向她打招呼:“hi,这么巧,和你又是同一趟车!” 女生也很意外,冲着他笑,说:“是啊,真巧。”随即在少华对过的座位坐了下来。 “你家是哪里的?”少华很热情地问道。个性活跃的他是人来熟,何况还是刚才已经认识的。 “雾柳镇三禾村的,不过在我四年级的时候已经搬进城里住了,现在是回老家看爷爷奶奶,顺便找以前的小伙伴们玩,一起过国庆节。”女生放好行李,坐下来理了理头发说。 真是巧啊!女生的话吸引了建萍,越过少华,问:“我们是同路哦,三禾村离我们那里很近,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间学校?有空来我家玩。” “好啊,我叫李水娇,在县二中读高一,你呢?” “我叫林建萍,在县一中读高一,有空找我玩。” “厉害,高材生。”李水娇竖起大姆指说。 “哪里……我们只是比一般人勤奋点而已!”建萍嫌虚地说。 气氛就在互相介绍中活跃起来,很快就彼此熟悉,无话不谈。年青人就是这样,喜欢广交朋友,他们整个状态都是向外的,积极进取的,对外面世界充满好奇,所以也更容易“见面三分熟”。 汽车出了市区,进入国道,很快车速就慢了下来。前面烟尘滚滚,只能走一半公路,另一半正在施工。汽车走走停停,本来一半公路就已经很狭小,会车时只能停下来,让对面车先过。路两边推土机正喷着黑烟,把路面继续扩大。再外边就是居民住房,全都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泛着令人烦燥的灰白色。 车厢里开始骚动,有人叹息:“唉,看来又要塞车了,上次开学报到时给塞过一次,真是无奈!” “就是啊,什么时候才能修好啊!” “应该快了,我们只是坐车经过,路边的居民才是真的惨。像刚经过一场沙尘爆一样!” “是啊,比起他们,我们还是好的。听说要做双向四车道的大马路。以后进城就快很多了!不用再像坐牛车那样,慢得要死。” 建萍听到慢得要死,心里就开始难受。她最怕坐车,长时间坐车,就像坐在一个密闭的容器里一样难受,车速快点还好,想着很快就到目的地,还能忍一下。现在车子走走停停,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片工地一样的路段,心里开始烦燥。翻江倒海的感觉又回来了,吃九制陈皮也没有用。 她斜出身问:“水娇,递你的风油精过来用一下。” 擦了风油精,头脑稍微清醒,倚着车窗看外面的“工地”。已有一边路面开始铺水泥,压路机来回震动,水泥路面初步成型,比原来的沥青路平整了很多。扩建后的国道比原来大了一半,可以预期以后的国道一定是宽阔平坦,出行会便捷很多。 从95年开始,玉城县进入了发展的快车道,城区的建设如火如荼。经过两年的建设,县西南的开发区已初具规模。除了县里,各乡镇的建设发展也有序地铺开,最明显的就是学校的建设,简直就是一年一个样。这一点少华和建萍深有体会,从初一到初三,一周两节劳动课都是在挑泥,搬石头中度过。学校就是一个大工地,挖掘机沉闷的工作声经常在校园里响起。可以说他们的成长伴随着学校的发展,两者相辅相成,经过三年的磨炼,同学们都成长了,学校也越来越美,从当初的泥砖房学生宿舍变成了宽敞明亮的楼房,住宿环境直接跃升了几个档次,鸟枪换炮。 少华和建萍的学校变化其实就是整个社会变化的一个缩影。社会发展进入了快车道,到处都在搞施工,原来农耕社会特色明显的乡村宁静也慢慢被打破,生活节奏开始变快,都处都讲深圳速度。渴望了解外面世界,与外面世界联通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这就催生了对速度的需求,国道扩建应运而生。 “以后做好公路,我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受罪了,路面又宽又平坦,很快就会回到家。”建萍看着外面的来回穿梭的压路机说。 “是啊,以前的路还是小了点,不适合时代的发展需求了。听说我们这要撤县建市了,可能也是为了建市作准备。”少华说。 “建市,你听谁说的?那我岂不是又升一级,变成市区人了吗?”李水娇神彩飞扬,显然对市区人的身份有点沾沾自喜,即使这个身份还停留在“据说”! 少华和建萍面面相觑,一时无语,为这刚认识的女生。在他们对城里人和农村人还没有清晰概念的时候,旁边的女生竟然已经为自己城里人的身份自豪了。这么快就学会了精明势利。 过了尘土飞扬的“大工地”,汽车驶进了山野连绵的省道。汽车不再走走停停,像撒开腿跑的小儿,绝尘而去。很快就到家了,建萍内心激动,不再说话,看着车窗外风景,心里默念,到大风坳了,很快就到风车山,过风车山,接着就是独田…… 天落黑的时候,汽车在铜锣村的大榕树下停了下来,终于到家了。这时建萍才表现出对家的眷恋,像快乐的小鸟一样雀跃,拿了行李向水娇道别后就跳下了车。 “你这样龙精虎猛的,不像是晕车的人啊!”少华感叹道。 “嗯嗯,回到家里,什么事都没了。脚下踩着熟悉的土地,感觉特别踏实,头也不晕了!” “哈哈,你说这话经典。看来晕车更多是心理作用。平时在学校,看你挺适应的,想不到你也这么想家!” “有谁会不想家的?只不过我把思家的情感压下来,拼命学习罢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家里的猫呀狗呀,还有大公鸡。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弟妹有照料它们吗?很多事情牵挂,都在梦里了!”建萍笑嘻嘻地说,背着书包向村口走去。 村里陆续亮起灯,昏黄的灯光从家家户户的门口透出,显得特别的温馨。巍峨的后山只剩下一抺深黛色的黑影,已经分不清轮廓,和天色融为一体。 少华和建萍拿着行李,借着家家户户的灯光,摸黑走在进村的黄土路上。灵敏的家狗开始狂吠,一只开始,接着就是全村的狗都开始叫,此起彼伏。 “真是铜村来客狗先知,不是锣先响哦!”少华开心地说,回到家的喜悦让少华也变成了诗人。 第十四章 回到家里,姚老爸和姚老妈正在厨房烧火煮饭,见少华回到,都很开心。责怪他这么晚才回到,是不是又去哪里玩了? 少华放下行李,出院子舀水洗脸,一路风尘,终于到家了,要干干净净舒舒服服地亨受家的宁静舒适。 洗完脸,迫不及待地进厨房,说:“今晚有什么好吃8的靓菜?馋死我了!” 见灶头上有爆炒腩肉,忍不住用手抓了几块便往嘴里送。 “看把你馋的,先别忙着吃。去舀饭,等大家一起吃。”姚老妈笑着说。 “这么馋,学校不吃饱吗?大家都在等你回来再炒菜,又不回早点。”姚老爸说。 “吃饱啊,我每次都吃一大盆饭。只是很久没吃家里做的饭了,家里的饭特别香。”顿了顿,说:“现在国道扩建,塞车,所以回来晚了!” “国道扩建,以后进城就不用那么久了,真是一件大好事。”少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厨房外,开心地说。 “是啊,到时你也考上县一中,我们两兄弟一起坐车去,路上就有伴了。你不知道,现在的班车都是新车,车厢又宽敞又干净,还有空调呢!” “路上有伴?你现在不是就有伴了吗?我们村,你和建萍都在县一中,回来不一起坐车吗?”姚老妈疑惑地问道。 “一起坐车啊。但毕竟她是个女的,没那么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家又是同村,照顾一下女生不是很应该吗?”姚老妈有点不以为然。 “我有照顾啊,只是……”少华一想到车站下车时被建萍抱住的情景,就脸红心跳。为了掩饰窘态,少华忙端饭过餐厅,准备吃晚饭。 晚饭期间,少华又开始恢复话痨本色,滔滔不绝的说学校的情况,什么篮球赛,怪人同桌,城里的女同学……一家子就听他在叨叨,姚老爸时不时插两句,少东边吃边饶有兴味地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又是初三毕业班,饭量很大,旺盛的食欲让他停不下嘴。 “听说邓老师又教你了,还是班主任,对吗?”姚老妈忽然插上一句。 “嗯嗯……”少华停下来,喝了口汤,说:“是真的,我都觉得真是巧,小学教过我,高中又教我。”说完,脸色一黯,喃喃道:“只是他和青芸姐最后不能走到一起,真是可惜!” “怎么了?以前不是爱得要生要死的吗?我还和你爸说,现在邓老师回县一中教书,不单跳出了农门,而且还成为城里人了,他们两个终于熬出头了,老天终究还是眷顾他们的!想不到是这样的结果。”姚老妈叹息道。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少华的话吸引了姚老爸的注意。少东也停下大嚼特嚼的嘴,眼定定地看着少华,等待他的下文。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邓老师已经几年没见过青芸姐了!”于是,少华便把八月十五去邓老师家听到的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听完少华的复述,大家都不胜唏嘘。良久,姚老爸先开口,他转向姚老妈,说:“你说青芸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当年她家人反对他们两个来往,那么激烈都拆不散,现在怎么无缘无故就不理不睬了呢?!” “会不会遇到了什么事,有难言之隐?”姚老妈以试探的语气问道。 “我也觉得是这样,不然真解释不通青芸姐这种奇怪的行为!”少华接着说。 姚老爸点点头,说:“应该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惜她家已搬到斗门,不然的话,我还可以帮忙问她一问。” “可能就是他们俩有缘无分。我们这些局外人掺和进去也未必能帮上忙。不是有首歌唱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吗?”少东边说边唱,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于是开始收拾餐桌,洗碗…… 少华惦记自己种的花,拉亮走廊的电灯,开始摆弄花花草草。松土,浇水,很用心地伺弄。已经一个多月没看他的心肝宝贝,还好,没有什么变化。菊花已经长出了很多花骨朵,个个都涨鼓饱满,看来很快就要开花了,少华心里充盈着快乐。 回到家就是惬意,以前经常在家不觉得,现在真正离开家外出求学,才明白家就是魂牵梦绕的所在。少华身心愉快,感觉做什么都很有意思,连昏黄的灯光都透着亲切的温馨。在家的时光就是美好,感觉时间都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夜里十点多钟。铜锣村已经安静下来,寥寥无几的几户人家还亮着灯,更衬出山村夜色的寂寥。如果是以前,少华已经上床安睡。农村就是这样,过了十点半就觉得很夜了。 现在少华一点睡意也没有,他走上楼顶,眺望这群山环绕的小山村。天空像穹窿,笼罩四野,远山如铁迤逦绵延,山下的田野在夜色下显得更加苍茫辽阔。少华忽然有种窒息般的压抑感,周围的大山铁桶似的密不透风,如果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是多么的绝望的一件事情!虽然家很温馨,但他不能只沉溺于眼前,外面的世界很大,很精彩。如果他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可能还可以安之若素,现在的他已经走出大山,去到更远的县城,那里的繁华已经烙进他的记忆里,让他对末来有了更广阔的想象。寂寥的山村夜晚,你只适宜思念!对,只适宜思念,前面有更美丽的风景,更广阔的天地等着他去探寻。 一夜无梦,第二天起床,少东已在院子里晨读。毕业班,这是必修课。看到少东现在的紧张学习状态,少华竟有点庆幸自己已经熬过了那段灰色的岁月。于是,优哉游哉地去洗漱,慢悠悠地吃早餐,慢下来的早晨时光真是美好! 待到少华吃完早餐,少东已经晨读完。进到餐厅问少华:“今天放假第一天,我们放松下,如何?” “好啊,去哪玩?”少东的提议正合少华意。 “去找火生玩,怎么样?听说他去职校读书后,房间搞得很有特色。” “哦,好。去看看有什么特别,我已经很久没找他玩了。” 火生家已经建起了两层小洋楼,听说文英在深圳做印刷发达了,寄了很多钱回来。为此,村里又开始沸腾起来,大家都说生仔不如生个好女儿。最近,村里隔三差五就有一件爆炸性新闻,谁家的孩子有出息,不一会就传遍整个铜锣村,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德叔的小店便成了村舆论的中心,总有些闲人在那里聒噪。 自从火生中考考砸后,德叔一直闷闷不乐,那段时间,他最怕村民们到店里问起火生的成绩。现在情势又扭转了,大家都夸他女儿有出息。每当村民们夸女儿,德叔便容光焕发,水烟筒的熟烟管够。后来村民们都摸到了门道,想抽烟便夸他女儿。德叔也乐此不疲。 改革开放后,解放思想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人们的思想也活泛起来,劳动致富变成了主流民意,经济活力彻底被激发起来了。与此同时,当人们的眼光向外看的时候就有了对比,互相攀比之风日盛。有对比就有落差,有落差就有想法,有想法就有行动去改变,或许,这就是经济发展的源动力?! 少华和少东去到火生家时,他正在摆弄姐姐让客车司机从深圳带回来的vcd机。这种新式的播放器,少华只是在学校对出的快餐店见过。店老板就是靠放香港的电影来吸引学生去那里吃饭,少华在周六晚打篮球错过了饭点的时候也会去那里吃饭。店里经常放周星驰的电影,逃学威龙系列就是在店里吃饭时经常看的搞笑片。吃饭连带看电影,一晚的时光就这样很愉快地度过,确实很惬意。 见少华他们来玩,火生笑容满面,说:“你们来得正好,待会我们一起看电影。听说这种机播放的电影特别清晰。” “是很清晰,我在学校门口的餐店看过。” 少华的话引得少东直流口水,迫不及待地问道:“弄好了吗?什么时候能放?” “很快了,等我接好线就能放,不过还没有碟,还要去租碟才行。”火生就是这样,读书虽然不行,动手能力真心不错,什么电器在他手上没有搞不定的。少华其实挺羡慕他的。 锅灶已齐备,还缺米。火生摆弄好,试了下机,一切正常。剩下就是租碟了。 他进房间捣鼓了好一阵,还没见出来。少华和少东便相跟着进了房间。原来火生正在梳头。他用梳子在一瓶浅蓝色的果冻状的东西上挑一下,再把这胶状的东西梳到头上,很快他的板寸头就像刺猬一样,根根竖立,而且都油光水亮,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可真长见识了,在颜色贫乏的农村无疑是一抹清新的色彩。 火生梳一下,不忘用手掌心轻碰一下发尖,感受一下发型的整齐度,不满意,又挑一点“果冻”往头上梳。反反复复,非常有耐心。 少华有点不耐烦,开始留意火生的房间。果然不类于一般的农村孩子的房间。新建不久的楼房,批荡着雪白的石灰,整个房间光明敞亮。床褥叠得整整齐齐。墙上贴着巨幅明星画,是几个光着膀子的后生仔,手里拿着长刀,一脸杀气。少华认得,居中坐着的是郑伊健,现在正流行的古惑仔系列电影中的黑社会大佬,陈浩南。这些也是他进城后才知道的事情。班里几个城里的女同学一有空就讨论郑伊健有几靓仔,有风度,够an,用一句时髦的话形容就是“玉树临风”。而男生,有几个关系户,读书不怎样,潮流一样不落。动不动就“山鸡”,“牧师”彼此相称,称兄道弟,一派江湖气息。有一自称“大飞”的男生,有事没事就来一下大飞抠鼻屎的动作,猥琐相令人作呕。他还学“大飞”的样子,蓄了一横胡须。不过这位男生很快就被邓老师请去级室,下午就刮得连须根都找不到。还是邓老师道高一尺,少华暗自庆幸。 明星画下挂着两挂斧子,摆成x的形状,乍一看,真有点让人心悚。 “火生,你房间真有点刀光剑影的味道哦!”少华看了他的房间感叹道。 “怎样,威风,像男人的房间?” 少华一时语塞,竟然不知说什么好。说不好,感觉也没什么大碍;说好,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最紧要的是自己竟然有点心有戚戚!青春期的男生多少都有点叛逆,火生的房间刚好吻合了他血液中的野性。 少东很好奇火生头发上的东西是什么,问火生能不能让他也试试。 “可以啊。我们学校一到周末就有男生梳啫喱水,去酒玩特别拉风!”说完,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对少东说:“你头发比较长,我帮你梳个三七分。” 火生懂得真多,少华两兄弟真有点倾慕了,任由火生摆布。在美面前,年轻人天生就缺乏抵抗力! 三人梳完头,相继看着镜子中有点陌生的精神小伙子,都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扮靓都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火生把他爸的助力车推出来,对他们说:“现在去租碟,你两兄弟谁去?只能搭一个人。” 少华跃跃欲试,跨上车尾,说:“我和你去。” 火生快速拉了一下机头伸出的绳子,助力车冒了一股黑烟,便“哒哒哒”响起来。火生坐上车,一拧油门,车子缓缓开出了院子,向村口驶去。 “火生你什么时候学会开摩托车了,不怕你爸骂吗?”少华坐在车尾,头上梳了啫喱水的头发在风中变了型。 “嘿,这是助力车,比摩托车差远了。加尽油时速都不超过15公里。”说完,真的拧尽了油门,助力车只是响声增大了,车速倒没有快多少。 两人一路聊天,不觉就到了圩头。火生找地方停好车便直奔音像店。自从号称把电影院带回家的vcd流行后,音像店的生意相当火爆,小小的一个雾柳镇就有好几间音像店。还没到店前,远远就听到流行歌的声音。最近任贤齐的《心太软》很受欢迎,到哪都能听到。流行文化的盛行,顺便也带旺了音响产业。 进到音像店,都是些学生模样的同龄人,他们边挑拣边讨论哪一部电影好看。有的是买歌手专辑,任贤齐的专辑比较受欢迎,所以音像店经常传出他的歌声!老板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在一边忙着为买专辑的学生试碟。 租什么碟好呢?看着琳琅满目的光碟,一时没了主意。感觉哪一部都好看,哪一部都舍不得放下。少华向火生推荐周星驰的电影,而火生对古惑仔情有独钟。两人商量不下,手里拿着碟踌躇。老板见他们俩磨磨唧唧那么久还决定不下来,走了过去,从碟架上取下了一张递给他们,说:“看这部,很经典。” 少华接过一看,《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是笑傲江湖。这套小说他看过,很喜欢令狐冲的江湖义气和随性而活的性格。就这张了,少华扬了扬手中的光碟。 最后租了两张碟,还有一张是火生喜欢的古惑仔。 从音像店出来,两人都很开心,想着回家就可以美美地看一个下午电影,心中就无比快乐。 少华坐在车尾,一边看路旁的风景快速向后退,一边想象着东方不败的葵花宝典的武功是不是像鬼魅般出神入化。因为在《笑傲江湖》中,还没真正练成葵花宝典的岳不群、左冷禅和林平芝的武功就已经妖魅绝伦,真正练成的东方不败,会是怎样的厉害呢?以前看书就一直好奇东方不败的武功,只是小说到最后也只是寥寥几句,语焉不详,还不如对岳不群他们的描写。 少华正沉浸在对电影情节的想象中,忽然车头向下一沉,紧接着就是车尾向下坠再向上颠,像一匹没有驯化的烈马。少华顿时屁股一阵剧痛,额头冒汗。原来火生开进了一个土坑。 少华捂着屁股问:“怎么有土坑都不避开?” “我想加一手油,一飞就飞过去的!”火生还兴高采烈。 少华只能暗自叫苦不迭! 回到家里,火生忙不迭开机,放电影。少华屁股还痛,只能站着看。 “怎么不坐下来看?”少东问。 “我刚才想飞过土坑,技术不好,把少华的屁股颠开了花!”火生笑得没心没肺。 少东想象到当时火生的一往无前和少华的痛苦。不觉哈哈大笑起来。少华也捂着屁股跟着笑。年轻就是好,什么事情都能成为笑料! vcd果然比以前的录像机清晰,难怪音像店开得到处都是。李连杰的功夫片就是经典,除了动作干脆利落,打斗场面激烈外,更是把令狐冲的洒脱恣意,自由不羁的性格演活了。林青霞演的东方不败真是美艳不可方物,让人忘记了她的邪教身份。令人意外的是导演程小东竟然把原着改了,让令狐冲和东方不败两人相恋! 令狐冲和东方不败的恋情,可以说是美女爱浪子。在电影的末尾,这感情更加复杂,中间夹杂了门派恩怨,一团乱麻。最让人感动的是,当东方不败向令狐冲射出秀花针时,两人对视的那一刻,她念起了旧情,关键时刻把秀花针拨向一边,而此时,令狐冲的剑已剌中了她!正是这一剑,让她情绪大受影响,被任我行偷袭成功。 受重伤的东方不败给令狐冲出了一道难题,就是岳灵珊、任盈盈和她一起坠崖时,他到底救谁? 令狐冲把小师妹和任盈盈救起来后,纵身扯住了东方不败的衣服。问其是否是那晚同床共枕的女子,东方不败:“我不会告诉你,我要你记得我,让你内疚一辈子……” 衣断人坠,令狐再骗不过自己的心了,亦投身崖下,拥着东方不败:“告诉我,你是诗诗!” 东方不败在令狐冲怀里笑了,前一刻的怨,前一刻的恨,前一刻的心碎欲绝……全在这一刻化做了云烟。在东方不败眼里,还有什么能抵得上令狐冲的这一幕真情流露呢? 满眼含情的泛着笑容,将令狐冲推了上去。自己反身坠崖,最后坠崖的那一刻痴望。令少华看得满怀惆怅,不胜唏嘘,眼里蓄满了泪。 第十五章 看完电影,又聊一会天,已经是傍晚时分。一天的时光就这样过去,少华突然有点不安。 回到家里,姚老妈已经开始烧火煮饭,炊烟袅袅的乡村特别的安静。站在二楼的阳台向2外看,田野一片金黄,稻穗开始灌浆,很快又到了收割的季节。刚才看电影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消退,心中莫名的感伤,林青霞那哀怨的眼神,能穿过荧幕直抵少华的内心。或许,能让人印象深刻的情感都是有缺憾的!他想到了邓老师和青芸的爱情。 “呵,我真是闲得慌,竟然操心起邓老师和青芸姐了!”他摇了摇头,自言自语。 还是别想那么多了。今天玩了一天,晚上要下苦功学习才行!想到这里,他快步下楼,帮忙烧火炒菜。很快,厨房就菜香四溢,大镬头炒的菜就是香。 一切都忙停当后,少华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课本开始挑灯夜读。今天玩了一天,晚上要补回来。 农村的夜晚三步曲都是这样,先是炊烟袅袅,再就是鸡鸭入笼,最后就是看一会电视后,渐渐进入寂寥宁静。在这金秋十月,白天虽然还是酷热难耐,到晚上就开始有凉风吹进窗户,气温下降,凌晨就会有露水结在青草和树叶上。这样的夜晚最适合夜读,一个人,静静的守在灯光下,心无旁骛,思维特别活跃,效率也高。 到凌晨,大家都已经熟睡,外面一片漆黑。少华房间射出的灯光仿佛是茫茫大海中的灯塔,孤单而突出。在这万籁俱静的夜晚,少华忽然有种众人皆睡我独醒的喜乐,一种静极生乐的宁静境界。他揉了揉眼睛,轻手轻脚下到一楼,进厨房,用笊篱在大煲里的稀粥捞米粒吃。吃完稀粥,站在院子里,看着一家子都睡后静静的庭院,少华精神抖擞。围墙上,待放的菊花枝叶茂盛,在灯光下花影扶疏,斑驳迷离,更衬出院子的静谧清幽,仿佛一股清泉漫延进少华的心田,宁静而脉动着,精神这么好,再看一会。 漫漫长夜,还有一个人兴奋难眠,这人就是邓老师。昨晚坐夜车去广州,清晨时分就到了秀梅学校。开门那一刻,从秀梅的眼眸里透出的惊喜,让邓老师读懂了她的期待,热恋中的女孩,与生俱来的依赖表露无遗。 放下行李,秀梅便忙前忙后,斟茶倒水,拿自己的拖鞋给邓老师换上,可是她的拖鞋,邓老师又怎能穿得上呢?恋爱中的女孩,连智商都降低了!看着邓老师穿着她的拖鞋,踮着脚尖去上厕所,秀梅“咯咯”地笑了起来。 坐了一夜车,全身脏兮兮的,衣服上都是汽车的臭味。邓老师自己不觉得,秀梅早已经闻到,她最受不了这种味道。等他从厕所出来,便对他说:“快去洗个澡,衣服臭死了。” “臭吗?不是很臭?”说完闻了闻身上的衣服,还把衣袖送到秀梅面前让她闻。 秀梅避开,嘟着嘴推邓老师向厕所走去,说:“就是很臭,你快点洗嘛。” 洗完澡,把脏衣服往桶一放,便出到客厅梳头。他已经习惯了秀梅摘手尾。而秀梅这个傻丫头也好像习惯了,竟毫无怨言。从这一点可以预知,娶了秀梅,邓老师可以很安逸地幸福一生。 “早餐想吃什么?出去吃,还是在家里吃?”秀梅问。 “在家里吃。” “那好,你坐一会,我放米煲粥。” 邓老师站起来,拉住秀梅,说:“让我来。” 霎时间,秀梅眼里泛着光,女人就是这样,当真正爱一个人,其实她的要求很少,很容易满足。 粥煲好,是清水硬米粥,邓老师就是喜欢这样的粥。秀梅曾经调侃他,没有受不了的苦,却有亨不了的福。邓老师总是“呵呵”一笑,依然钟情这种水米分清的粥。 “待会吃完早餐,你睡一阵,我出去买菜。”秀梅边喝着邓老师煲的稀粥边说。 “嗯……”邓老师喝着粥,听从秀梅的安排。两人相处最好的状态,就是不需要言语也能心领神会的默契。 喝完粥,秀梅进厨房洗碗。邓老师百无聊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房子不大,一室一厅,厨房连着阳台,柔和的晨光照进来,洒在厨房的洗手盆上,和着“叮叮咚咚”的洗碗声,宁静祥和的生活气息就这样悄然蔓延开来。 阳台外成排的芒果树,墨绿的叶子层层叠叠,像一把把巨型的罗伞,相当养眼。 秀梅洗好碗,来到阳台,问:“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芒果树啊,这么多,开花时一定很香?” “是啊,下雨还好,挺有诗意的,要是艳阳天就有点受不了,香气大浓,差点没焗晕。” “嗯,你家屋边那棵本地芒才是极品,个头不大,但又香又甜。”邓老师咂着嘴巴说。 “我家那棵芒果树是小学的时候种的。同学从家里带来的芒果,给了我两个。吃完后,芒果核就埋在屋边,姐姐种的没有发芽,我的那个后来就长成了大树。”秀梅说完,甜甜的笑了起来。 回到客厅坐,放松舒适的环境让他很快就有了睡意。 “眼睡就进房里睡,我先去买菜。”秀梅站起来说。 “嗯,好的。昨晚坐夜车没怎么睡,停下来就想睡觉。” “那就快去睡,我买菜了。”说完,秀梅合上门。 秀梅的房间不大,一个衣柜,一张铺着床垫的新式木床,床前是书桌,书桌上整齐地码着一些工具书,工具书下是一叠还没改完的语文试卷。整个房间布置得素雅大方。 邓老师打开床头扇,安然地躺了下来。一种熟悉的幽香萦绕身旁,他知道这是秀梅身上的香味。带着微笑,邓老师甜甜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内急让他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秀梅正坐在书桌前批改试卷。看着她散发着青春活力的倩影,邓老师内心莫名的悸动。 “这么快就醒来了?”秀梅转身对他笑。 “嗯,喝粥太多尿。” “谁叫你煲这么稀的粥。”秀梅“咯咯”地笑,如早晨的阳光,清澈透亮。 上完厕所回来,邓老师来到秀梅身旁,静静地看她改试卷。秀梅改得很认真,每篇作文都看得很仔细,娟秀的批语穿插其间,看到精彩处,还不忘夸奖几句。例如:叙事完整,重点描写详细,情节曲折,连老师都被你吸引住了;文章夹叙夹议,见解独到,确实不错;笔触细腻,真情实感,感同身受…… “写这么多批语,真的很用心,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学生。高中生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写作水平令人印象深刻!” 秀梅抬起头,对邓老师莞尔一笑,说:“广州的学生见多识广,视角独到,经常会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妙言隽语。” “嗯嗯,你说得对,也是你教导有方的结果。”邓老师点头称是。 “累了?我帮你按摩,怎样?”说完,双手放在秀梅肩上轻轻揉捏起来。 秀梅放下笔,静静地坐着让邓老师按摩。窗外的光线投射在她白皙秀丽的脸上,散发出淡淡的柔光,勾勒出完美的轮廓,恬静淡雅中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美。邓老师不觉看得痴了! “怎么不按了?”秀梅睁开眼问。 “啊,没什么,你的头发好靓,我帮你梳下头。”邓老师转换话题,掩饰自己的失态。 秀梅拢了拢瀑布般的秀发,说:“那好!” 邓老师手拿木梳,从头发根一真梳到头发梢,动作是那样的轻柔,与按摩无异,秀梅舒服得闭上了眼睛。 时光慢慢地从他的指尖流逝。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腻在一起,不用花心思去找话题,这样待着就已经很好,彼此心意相通,又何须形式上的语言交流? “好想睡觉。”秀梅慢声细语地说。身体向后靠在了邓老师身上。 “想睡就睡!你一个人在广州撑,也挺累的。”说这句话时,邓老师眼里忽然有了泪光。 秀梅点点头,站起来往床上一倒,睡成了一个“大”字,脚伸出床沿。不设防的睡姿,让邓老师手心冒汗,心如小鹿,扑通扑通乱跳。他深呼吸几口气,努力平静下来。良久,弯下腰,抱起秀梅往床头方向移。秀梅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邓老师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倒在了她的身上。 头枕着秀梅的温柔,氤氲的体香让他一阵眩晕,血液彻底沸腾,如奔驰的骏马,充满野性的狂热。滚烫的唇向上移,寻找炽热情感的渲泄口…… 仿佛经过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邓老师的双唇最终停留在秀梅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直起身子,坐回桌前,血脉贲张令他呼吸急促,大汗淋漓。 有那么一刻,他完全丧失了理智,如熔岩,熔化一切。当他看到秀梅闭着双眼,姣好的面容泛起绯红时,不由得心中一荡,由衷感叹:“多美的人儿啊!” “我要把最美好的东西留到最好的时刻绽放。”想到这里,发热的大脑开始冷静,理智慢慢恢复,最后停留在秀梅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邓老师开始练字。他想起了周敦颐的《爱莲说》。于是凝神聚气抄写起来。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邓老师轻声吟诵,不觉豁然开朗。秀梅就是我心中的莲花。想到这里,转身看了一眼秀梅,她已经面向床内侧身睡。 邓老师站起来,拉过床单搭在她身上。脸上的红晕还没消退,白里透红像苹果。他俯下身,偷偷吻了一下脸颊。心情愉快地进厨房准备午餐。 邓老师看了一下秀梅买回来的菜,有西红柿、鸡蛋、还有瘦肉、葱、红萝卜、大白菜。邓老师略一沉吟,已想好怎么搭配。中午可以吃西红柿炒鸡蛋、瘦肉炒红萝卜、大白菜就清炒,邓老师并不喜欢吃大白菜,认为它过于清淡。 切好肉,放盐油味好后,开始洗大白菜。看着大白菜肥硕的菜梗,邓老师忽然有了主意。他把菜梗摘下来,斜刀切丝待用。取一部分瘦肉出来剁成肉沫,再把葱切丁和红萝卜剁碎。 一切准备就绪,打开煤气灶,倒油下锅,待油温升高后倒入食材开始炒菜。 邓老师在厨房“呯呯嘭嘭”的炒菜声让秀梅睡意渐退,翻了个身,仍然躺在床上。刚才的忘情,让已清醒的她羞涩难耐,不知如何去面对邓老师。其实,秀梅一直没有睡着,只是头晕身软,像得了重感冒一样,难道恋爱是一种病?秀梅心里嘀咕。但她却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邓老师吻她的时候。 过了好半晌,厨房安静下来。估计邓老师已经炒好菜,很快就会来叫她起床吃饭。秀梅连忙翻身向里,顺手拉被子盖过头,她实在是害羞! “秀梅,起床吃饭了。”邓老师柔声喊道。 “你吃先,待会我再吃。” 邓老师在床沿坐下来,掀开被子说:“我一个人吃没意思,快起来,我们一起吃,试下我的厨艺赶上你没有。” 抵不过邓老师的软磨硬泡,秀梅爬起床,头还有点晕,坐在床上缓了一会才出去。邓老师已添好饭坐在餐桌旁等了。 西红杮炒鸡蛋、瘦肉炒白菜梗,清炒白菜叶,色香味俱全,显然花了一番心思,这就是爱的味道。 秀梅坐下来,夹了几条白菜梗丝,刚熟过线,肉汁的香浓盖过了白菜梗的清淡,又清脆爽口。 “怎么样,好吃吗?”邓老师期待的眼神看着秀梅。 秀梅低着头,不敢看邓老师的眼睛,微微一笑,说:“想不到你用白菜梗炒瘦肉,我本来是想瘦肉炒红萝卜的。不过真的挺好吃。”说完点点头,夸他厨艺大有长进。 “起初我也想瘦肉炒红萝卜的,后来觉得清炒白菜过于清淡,就改变主意了。我还留了一部分肉,今晚包饺子吃,怎样?” “好啊。想不到还可以有饺子吃,我真是太爱你了。”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妥,自己竟然把学生的口头禅搬出来了。不由得脸一红,只管低头吃饭。 吃完饭,邓老师用客厅的凳子拼成一张简陋的“床”,躺下不久便呼呼大睡,昨晚坐了一夜车,实在太困。这一觉一直睡到太阳西下,醒来时,屋内静悄悄,只有头顶的吊扇慢悠悠地转动发出的“嘀嘀”声,莫名的孤独感如潮水般涌来,渐渐淹没他。必须逃离让人窒息的孤独。 他坐了起来,寻找秀梅的身影。先走进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夕阳从窗外照进来,落在已经改好的试卷上,白晃晃的耀人眼。今天的天气真是热!房间找不到,又到厨房里,也没见她。到底去哪里了?他心里忽然空落落的难受,像小时候早上起床找不到妈妈般焦灼。在屋里转来转去的走动。 好不容易,门外传来开门声,邓老师急忙走过去开门。 “睡醒了?”秀梅有些愕然,手里提着水果。 邓老师接过秀梅手里的东西,说:“醒来有一阵子了,出街又不叫我,害得我在屋里好一阵找。” “我见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叫醒你。再说外面那么热也没什么好逛的,等今晚凉点了再和你出去。”秀梅洗净手,拿出饺子皮开始包饺子。 邓老师也坐下来,帮忙包。秀梅边包边教他,无奈就是笨手笨脚,饺子不是品相不好就是收口时粘合度不够,放一会就开口露馅。秀梅以手捂嘴,吃吃偷笑。本来就对包饺子抓耳挠腮,一副无奈的邓老师,被秀梅一笑,就更加促急,手上用力越加没谱,包出来的饺子更加面目狰狞。最后只能叹息道:“看来上天创造男人和女人是有道理的,有些工作还真需要女人做才行!” “呵呵,你只是没包过而已,做多了自然就会。” “也对,以前在魏大哥的饺子店打暑期工的时候跟老板娘学包饺子的话,今天就不会出丑了。” “你在饺子店打暑期工,都不包饺子,那你干什么?” “切肉,剁肉,端菜,洗碗……很多工做的啊!” “哦,难怪,饺子馅确实剁得不错,肉和红萝卜丁都很细。” “不错,我可是有刀功的。”邓老师得意地说。 “知你叻咧,夸你一下就尾巴翘上天了。”秀梅笑着揶揄。说完,对他说:“饺子收口的时候,手指要蘸点水润湿饺子皮边沿,这样包好的饺子就不会开口了。蘸水的时候,不能太多,太多饺子皮容易糊。还有,放饺子馅要适中,太多了,收口不好收,力度也要控制好,太大力,饺子容易变形。” 秀梅说得很详细,邓老师听得很认真,按她的方法试,果然比刚才包的好很多。不觉感叹:“生活真是处处有学问啊!刚才只顾包,没留意你蘸水的用途,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洗掉手指上的面粉呢!” 秀梅听了,嘻嘻地笑起来,用手指点了一下他额头说:“你真笨。” 邓老师忽然童心大发,双手在旁边的干面粉上按了按,然后抹在了秀梅的脸颊上,让她变成了一个大花脸。 看着眼前的秀梅,邓老师哈哈大笑起来。秀梅反应过来,也粘上面粉准备依葫芦画瓢,无奈邓老师早已有所准备,秀梅只能跟在后面追。客厅里一时充满欢声笑语。 突然秀梅“啊”的一声尖叫,身体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跌倒。邓老师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了她。秀梅顺势把手中的面粉抹到了他的脸上。 “这就好了,你也是大花脸。”秀梅得意地笑。 邓老师知道上当,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半晌,忽然停下来,彼此凝视片刻,邓老师吻上了秀梅的唇…… 感情升温太快,幸福来得太突然,一瞬间,花团锦簇,拥拥攘攘全来了。秀梅打开了全身的细胞也无法照单全收。脑部严重缺氧,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清醒过来。邓老师深情凝望秀梅,说:“阿梅,你真是我生命中的克星,在你面前,我完全没有了自己。” 秀梅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害涩地埋头在邓老师怀里。 “今晚一定要出去住才行,不然真会把持不住。”邓老师暗忖。 天色渐浓,华灯初上,霓虹灯下的广州夜景特别美,五光十色,梦幻般的繁华让邓老师想起了郭沫若的《天上的街市》。不禁感叹:“旧时郭老想象的只能天上有的街市,现在搬到人间来了!” “那你调来广州教,你来了,我也有个伴。”秀梅倚在他身上说。 邓老师握了握她的手,没说什么。这事他早已想过,只等时机成熟。 “我们出去逛街。”秀梅拉着邓老师向外走。 大街上,人来人往,恰逢国庆节,人流比往时还多。两人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看看时间已不早,便在附近酒店开了一个房。 送秀梅回去的时候,两人又缠绵了一番,久久不愿离去。但理智最终战胜了狂热,邓老师还是回到酒店睡了。 躺在床上,他久久不能入眠,这一天的经历实在太丰富了,到现在情感的余韵还没消退,脑子一团乱麻。他太兴奋了!情到浓时,谁又能心如明镜,不泛涟漪呢! 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还没好好感受,已经到了午夜!邓老师恨不得时间静止,就这样静静的荡漾在岁月静好中,看日出日落,时光潜移! 第十六章 第二天早上起床,看时间已经8点多钟,睡懒觉了!急急爬起床,洗漱完毕便出门。昨晚说好的,早餐买面包回去送粥,现在这么迟了,秀梅会不会等得不耐烦! 出了酒店,却怎么找也找不到昨晚逛街时看到的面包店。明明昨晚就在酒店附近,怎么一夜之间就不见了呢!邓老师焦躁地转来转去,无奈就是找不着,最后只好向前面的麦当劳走去。 长这么大,第一次去麦当劳,一进门便是一阵清凉,冷气真足,环境确实不错。员工们都戴着帽子,上身一件红色t-shirt,既青春又干净整洁。顾客大多都是年轻人,他们吃着汉堡喝着饮料,优哉游哉地听着音乐。 邓老师来到柜台前,匆匆浏览了一遍后面的牌子,要了两个猪柳汉堡。 “服务生,给我来个芝士汉堡加一杯可乐。”声音很熟悉。 邓老师一激灵,循声看去,身旁一阵轻风,已站了一位妙龄女孩。 “茵茵……”他激动地喊道。 几乎同时,茵茵也发现了他,难掩喜悦地笑道:“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转头对服务生说:“给我再加个板烧鸡腿汉堡和可乐。” “不用了,我已经买了两个汉堡。”邓老师连忙推辞道。 “你买那么多汉堡干嘛,自己吃得完吗?”茵茵反应很快。 “和秀梅两个人吃的。”说到秀梅,邓老师突然想起她还在家等他的面包吃早餐呢。当下向茵茵告辞,准备赶回去吃早餐。 “哎,等一下,我还不知你住哪里呢?” “在广雅中学附近的酒店。”于是,邓老师便把酒店名称和房号告诉了茵茵。 “好,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玩。” “现在是放假,什么时候都有空。” “那现在就跟你去,反正我也没事干。”茵茵接过服务生的汉堡,付了钱说。 两人出了麦当劳,相跟着回到了秀梅的住处。 开门那一刻,秀梅明显被惊到了。这么迟才来到,原来是去见旧情人了!秀梅既气恼又伤心。 “hi,我们又见面了。”茵茵很大方地向秀梅打招呼。 “是啊,进来坐。”秀梅笑得有些勉强。 邓老师拿出汉堡,说:“面包店找不着,只能去麦当劳买了两个汉堡。” “昨晚不是见有面包店吗?怎么买不到了。”秀梅嘴上说,心里却在嘀咕:“一定是被旧情人迷得神魂颠倒,找不着北了!” “今天睡懒觉了,起床已经八点多钟,出门怎么也找不到昨晚的面包店了。真是越急越乱。”邓老师不无自嘲地说。顿了顿,邓老师向秀梅介绍说:“这是茵茵,你们也认识,今天去麦当劳买汉堡碰上的。” 听完邓老师的解释,秀梅心里舒服了很多。脸上也泛起了笑意,开始热情地招呼她一起吃早餐。 “不用了,我自己买了早餐。”茵茵指了指手中的汉堡。秀梅刚才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茵茵都看在眼里,凭女人的直觉,秀梅一定是爱上了启先,这是她内心无法接受的事情。情绪的低落,让她的语言功能也受影响,整个人显得拘谨压抑。这是一个陌生的茵茵,往日时尚自信的她不见了,一时没了平日的神彩, “汉堡怎么比得上热乎乎的白粥下肚呢?特别是女孩子,早上多喝粥,既养胃又美颜。”秀梅笑着为她盛了一碗粥。 在城市住,不养家禽,每餐都计算好米煲。给茵茵添了一碗,剩下的就只够和邓老师一人半碗粥了。秀梅给邓老师添了大半碗,自己只剩一小碗粥。 邓老师看到秀梅碗里的粥已经很少,就把自己的粥也倒给了她。秀梅哪里肯自己一个人独亨,便也倒回半碗给他。 茵茵看着他们两人让来让去,忽然心里一酸,眼泪涌了上来。为了掩饰,对他们说:“厕所在哪里?我想上厕所。” 秀梅笑着指了指外面的阳台说:“在阳台尽头。” 进到厕所,茵茵再也忍不住,任凭泪水流满了脸颊。 哭完后,洗了一下脸,出来像没事人一样,和邓老师他们有说有笑地吃早餐。 “还是做老师好啊,安稳,不像我,到处飞,奔波劳碌。”茵茵边吃早餐边说。 秀梅有点奇怪:“你读师范,不做老师做什么?” “她做了一个学期老师,后来转行了。”邓老师说。 秀梅狐疑地看着邓老师,心里想:“不是说今天才遇上的吗?怎么就这么清楚了。”爱情真是具有强烈的排他性,搞得她现在像个侦探,神经兮兮的不放过一丁点蛛丝马迹。 “那你现在做什么工作了?”秀梅转向问茵茵。 “在一家做进出口贸易的国企当翻译。” “哦,挺不错的,看来学好英语真有用。”说完,对邓老师甜甜一笑:“不像你,空有本事却毫无用武之地。” “还有一点用处的,不是创汇了50元吗?”邓老师笑着说。 创汇一词用得好,是新鲜事物,如果不关心时事的人真不知道。邓老师经常看《参考消息》,对一些国家政策还是满清楚的。现在国家鼓励企业出口创汇,很多商品还有出口退税,这些邓老师是清楚的。上次在宝圩镇和笠厂老板聊天时知道的。 “哈,想不到你对出口贸易还是挺了解的哦。”邓老师的话吸引了茵茵:“告诉我,你怎么创汇了。” 邓老师哈哈大笑,说:“我只是借用名词而已,与你们的出口创汇,赚外国人的钱完全是两回事。”于是便把如何认识笠厂老板,以及由于货物滞后帮他写信答复外商的事简略说了一遍。 “看来真是技多不压身啊。想不到在你的家乡都用得上英语。”茵茵笑得很灿烂,明眸皓齿如花盛开。城市女孩的活泼自信又回来了。如果说秀梅是花之仙子莲花,品性高洁,美而不妖;那么茵茵就是花中的富贵者牡丹,雍容华贵,热热烈烈袭人来。 “不过他这样直接与外商打交道,没有贸易代理,虽然少了代理费,但没有专业的贸易团队,其他方面的花费也不会少。而且承担的风险也大很多。”茵茵说得头头是道,邓老师和秀梅听得云里雾里的。在他们的认知里,卖东西不就是买卖双方谈好价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事吗?即使是出口,也只不过是顾客不同而已,最多需要懂外语的人材便可,何需代理? 邓老师越听越糊涂,便问道:“什么是代理,代理的作用是什么?你们公司主要业务是什么?” “出口代理就是指一家企业(委托方)委托有进出口资质的另一家企业(受托方,即代理方)从事出口业务。例如,你家乡的笠厂委托我公司代理出口业务。因为从事的是国际买卖,与国内买卖业务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有一些技术含量在里面。比如语言、进出口流程、谈判方式、国际贸易规则、运输物流渠道,通关技巧等等这些都需要长时间的经验与累积。每个企业都有一本帐,会核算自己组建一个外贸团队与把外贸业务外包出去的成本之间哪个更划算。我估计你认识的那个笠老板以前的产品是卖给外贸公司,再由外贸公司出口。现在随着事业的发展,可能直接与外商联系,取得订单后,自己加工,再通过外贸代理出口,把外贸公司赚的差价赚回来。”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邓老师颔首着。 “现在广州那么多进口商品,也属于你们公司的业务吗?”秀梅插嘴问。 “嗯嗯,这也是我们公司的业务之一。当前人民生活水平的日益提升,大家更愿意去尝试新鲜事物,提高生活品质。进口商品开始走俏。比如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就非常受欢迎。”顿了顿,说:“我们公司除了进出口代理,主营业务就是将国外商品进口到国内来销售,或者收购国内商品销售到国外,从中赚取差价。” “进口电视可真贵,上次去商场看到一台25寸的松下原装进口彩电要8千多!”秀梅说。 “八千多?”邓老师咂舌道:“我工资才几百块钱一个月,他一台电视机就比我一年的收入还多!” “做贸易真赚钱!”秀梅接着邓老师的话说。 茵茵笑了笑,说:“改革开放才十几年,国家与外面的世界联系越来越紧密,商品互通也会越来越多,以后进口商品多了,价格自然会平民化。” “现在进口的电器销售情况怎么样?主要是哪里比较畅销?”邓老师若有所思。 “主要是深圳,广州这些大城市比较畅销,这些城市人口多,高收入人群也多,他们也比较追求高品质的生活。不过现在有进出口经营权的公司越来越多,竞争越来越激烈,蛋糕虽然在增大,但比不上分蛋糕的增长快。公司开始向一些二三线城市拓展业务。” “能不能这样,我带几台vcd碟机,功放回玉城试下水?现在玉城也发展得很快,不久的将来也要撤县建市了。”邓老师说。 “好啊,如果有市场的话,你也可以做经销商或者代理。”茵茵很肯定地说。 邓老师来了兴致,高兴地说:“什么时候能拿货?” “什么时候都行。”茵茵爽快地应道。 “能不能在价格上给点优惠?”秀梅笑着问。 “没问题,我知道这些商品的底价,老总也是我妈的学生,应该能为你争取最实惠的价格。”说完,心里嘀咕:“你不出声我都会为启先争取的,我对他的爱并不比你少!” “那真是太好了,无以为报,今天中午就在我家吃饭。”秀梅很开心。 “对,我做你最爱吃的甜酸排骨给你吃。”邓老师接着说。 “你什么时候学会做甜酸排骨了?”茵茵来了兴致。 “毕业后,在县一中教书,周末闲来无事,买了一本菜谱学着做的。秀梅手艺不错,我总不能太逊色。” 本来以为启先是为自己专门学做甜酸排骨,还暗自欢喜,原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不觉暗自神伤。这边秀梅也没好受多少,对茵茵的喜好能随口说出来,说明他并没有完全放下茵茵,想到这里,她心里莫名的泛酸! 两位美女心里的微妙变化邓老师当然不可能知道,他正准备动身出去买菜。 茵茵想到刚才启先和秀梅两人食粥时的恩爱,心里就不是滋味。她害怕吃饭的时候也是这样,那就更加难受了。她已经哭过一次,不能再哭第二次了!由小到大,她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读书又好,一路春风得意,想不到今天却哭了,好像把以前没有尝过的所有的苦一次过尝遍了,内心的委屈只能自己一个人承受,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悲伤。 “不必客气,大家都这么熟。”说这句话时,茵茵特意剐了一眼启先。 邓老师心中一颤,莫名的感到愧疚,虽然他不曾辜负她,但此时此刻却不敢直面茵茵的眼神。唉,上天你真是把玩笑开大了,把我丢进这种进退维谷的困境中,叫我如何是好?他第一次尝到了爱情的苦,以前的失意是痛,痛彻心扉,痛入骨髓,但那是手起刀落的痛快,不像现在,剪不断,理还乱,才下眉头却上心的纠结。 “那好,下次有时间记得来我这里玩哦。”秀梅顺水推舟。她不想看到邓老师和茵茵在一起有太多的交流。内心中,已把茵茵当作情敌。 “嗯嗯,好的。”转身对邓老师说:“你要拿货就打电话给我。就是上次写信给你的那个号码。”说完还不忘叮嘱:“要保管好我的照片哦。”这句话其实是说给秀梅听的,意思是想告诉她,我才是他的正宗女友。 原来他们一直有书信来往,想到这里,秀梅真是既恼火又怨恨。但也只能深埋于心底,故作轻松地说:“真是谢谢你了,到时我再和启先一起去你公司拜访。”不着痕迹地将了茵茵一军,意思是和启先在一起的人是我。 茵茵听到不觉心中一痛,原来伤人最深的从来不是刀! 要说的话已经说完,再待下去好像也没那个必要,最主要的是要继续委屈自己强作欢颜地看他们秀恩爱,自己真的做不到!“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没那么伟大。”茵茵心里暗忖。她站起来,向秀梅和邓老师告别。 见她无心停留,邓老师也不再勉强,说:“那好,下次再请你吃饭。” 从秀梅家出来,茵茵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说给谁听,说了又有什么意义,有人懂吗?现在她是既孤独又悲伤。独自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不知该去哪里。现在突然发现,偌大的广州竟然安放不下她的灵魂!去哪里好呢?回家吗?直到现在,想起当初启先去她家时受到的冷遇都无法释怀。毕业不久便搬出来一个人租房住,任凭父母的苦口婆心,硬是不为所动。 这一年多来,身边也不乏追求者,但就是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内心,找不到那种令人悸动的感觉。原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后来发现时间也并不是那么无所不能。已经忘了有多少个夜晚,从梦里醒来,泪水已洇湿了枕巾。 旁边是一家婚纱店,洁白的婚纱挂在橱窗里,吸引了茵茵的注意。如果没有当初见爸妈的不愉快,现在自己应该就是穿上婚纱的幸福女主角,她能想象自己接受亲友们祝福时的甜蜜,那一天自己一定很美!可是,这一切都如幻影般破灭了,启先已经爱上别人,一个花一样的女子!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开始痛,人生啊,你真是太磨人了。 茵茵驻足店前不忍离去,每个妙龄女孩心中都蓄有一个梦,这个梦寄托着她对幸福生活的所有憧憬。店里女老板正坐在收银台前,很悠闲地打磨着指甲,轻柔的歌声飘出来,是黄品源的《你怎么舍我难过》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 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 美丽的梦何时才能出现 亲爱的你好想再见你一面…… 歌词写得真好,对启先的思念就是日常里的一天又一天,过去的美好何时才能再出现啊?茵茵真正体会到了阅尽千帆心中仍是你的孤独! 茵茵急匆匆的离开,让邓老师莫名的心慌。生性爱热闹的她竟然急着要离开,何况自己和她已经一年多没见,本该有很多话要说。他想起了茵茵的眼神,是多么的熟悉,曾经秀梅也这样看过他。想到这里,放心不下,对秀梅说:“我出去买菜,中午想吃什么?” 秀梅没好气地说:“你钟意。” “怎么啦?谁惹到我家的大小姐了?”邓老师逗她说。 “你是不是一直和茵茵通信?” “没有啊,我们已经一年多没联系了。” “没联系,那你怎么有她的照片?”秀梅嘟着嘴,怨气还没消。 原来是为了这个,邓老师会心一笑。于是便把同一天收到她们俩的来信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听到一半,秀梅的怨气就已经消了,笑靥如花倚在邓老师怀里,说:“我的心装满了你,从此以后再也容不下别人,你要好好待我,不要让我失去对生活的信心。” 邓老师抱紧她说:“放心,如果我是牛,你就是拴牛桩,跑不掉的。” “讨厌……”秀梅作势打他,说:“谁要你做牛了,你是牛,那我是什么?” “你是……牛乸。”说完站起向门外走去。 “你要死啊……”秀梅笑着向他追去。 见秀梅追来,邓老师站定了,说:“天气热,回屋里,我买好菜就回。” 秀梅看了看窗外,艳阳高照,确实挺热的,说:“那你去,我在家等你。” 邓老师出了宿舍楼,快步向大街走去。街上人来人往,公交车来回穿梭,茫茫人海,哪里有茵茵的影子呢? 第十七章 邓老师向前走,努力搜寻茵茵的身影。粉色碎花连衣裙,苗条婀娜的身姿…… 街上游人如鲫,流连于各种店铺之间,他们都是趁国庆小长假到广州来玩的游客。改革开放十几年,一部分先富起来的人开始走出去,广东这个改革开放的排头兵便成了全国各地人民旅游目的地。在他们的想象中,广东就是一个遍地机会的创业热土。当然广东也没让他们失望,这里毗邻香港,开风气之先,很多新思潮在这里萌芽,发展,到最后影响全中国。 在经济蓬勃发展的大背景下,这片热土孕育出一大批以讲述改革为主线的优秀电视连续剧。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有《公关小姐》、《外来妹》、《情满珠江》。这些拍摄于九十年代初的优秀作品,一经播出便风靡全国,成为内地人民了解广东的一个窗口。同时也成了一个文化符号,吸引更多追梦青年南下广东,投入发展的滚滚洪流中。 邓老师在这些衣着各异的游人中寻觅,希望能见到茵茵的倩影。他穿过了几条街,依然没有找到,无奈只能往回走。心里嘀咕:“到底还是没有找到,希望她开心快乐。” 前面传来邓丽君甜美的歌声,循声望去,伊人如梦,站在人流中。邓老师心里激动,快步上前,笑着说:“你跑得真快啊,让我一顿好找!” 茵茵转过身,先是惊喜,继而眼泛泪光,问:“你怎么来了?” “你走得这么快,想来看看你。” “我又不是小孩,没那么脆弱。”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甜甜的,原来他心中还有我,舍不得我难过。茵茵欣喜。 “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邓老师想起还没买菜,便告辞说:“我先去买菜,过几天再去找你。” “启先……”茵茵忽然从后面抱住他。“能陪我逛下街吗?” 邓老师霎时僵在那里,多么熟悉的感觉,仿佛触电一样,大脑突然断片。茵茵就像一团炽烈的火,在大庭广众下把他燃烧。 婚纱店里的女老板被店外这幕吸引住,放下指甲钳,笑着迎出门外,说:“两位到店里看下,我们店的婚纱是最新潮的。” “这……”邓老师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在他的意识里就没有想过和茵茵一起进婚纱店。如果说以前还有憧憬,自从见了她的父母后,这个念头就彻底熄灭了。 “好啊……”茵茵雀跃地牵着邓老师的手。女孩子都希望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在爱人面前展示。即使这个人已转投他人怀抱! 婚纱店里,音乐轻柔而温馨,邓丽君就像个温柔的邻家女孩,在耳边呢喃: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邓老师恍然如梦,本来应该和秀梅来看婚纱的,竟然是茵茵,不觉慨叹造化弄人!站在店里,看着茵茵跟着女老板转来转去,俨然待嫁的女孩为自己选择嫁衣般投入。邓老师精神恍惚,脑子不停在秀梅与茵茵之间切换,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虚幻又或是虚幻的真实。 挑了一阵,茵茵选了一件一字领的纯白色婚纱。见她兴致那么高,邓老师内心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啥滋味,甜酸苦辣咸,样样都有!不忍心打破她的梦,就让她疯闹一番,可能这样才可以发泄心中的苦闷。 看着眼前有别于往常的茵茵,他心中一阵痉挛般的痛。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里已没了主意。 更衣间的门打开,邓老师眼前一亮。本来就皮肤白皙的她在纯白色婚纱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娇美。一字领的婚纱恰到好处的表现了茵茵高雅的气质和肩颈线条的优美,低调中带着雅致和性感。实在是太美了,美得晃眼,美得心醉。 “怎么样,美吗?”茵茵在看得出神的邓老师面前转圈,自信的笑意洋溢脸上。 “嗯,好马配好鞍,这件婚纱让你显得高雅脱俗,美丽大方,的确不错。” “先生你真有福气,处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友,连我看了都会爱上她。” 女老板的话惊醒了梦中人,茵茵定定地看着邓老师,两人四目对视后看向另一边,眼里都泛起了泪光! 假如没有世俗的羁绊,邓老师的恋情早已开花结果,眼前的纠结也就不会存在。只是,世事变幻,谁又能完全掌控这叶生活之舟?面对人生的无常,只有豁达的面对,才不会被生活浩渺的烟波吞没!正如郑少秋唱的《笑看风云》一样: 谁没有一些刻骨铭心事? 谁能预计后果? 谁没有一些旧恨心魔? 一点点无心错? 谁没有一些得不到的梦? 谁人负你负我多? 谁愿意解释为了什么? 一笑已经风云过?…… 面对不再是恋人的爱人,邓老师心里五味杂陈,百转千回。 挑选婚纱却完全没有喜庆之色,女老板还是第一次见。虽然很好奇,却也不便探问。等茵茵挑选停当,才以试探的口气问:“两位什么时候要用,我可以提前安排?” “啊……”邓老师看向茵茵,一时语塞。 “多少钱,帮我包起来。” 女老板以为自己听错,一时没反应过来,定定地看着她。顾客见得多,要买婚纱的还是第一次。 “靓女,你还是租,买婚纱不划算。再说,你如果买了,一时又没有相应的婚纱补充,后续很难运作!”女老板覥着脸说。 “茵茵我觉得老板说得不错,咱们还是缓一缓,不急着买。”邓老师打圆场说。 “好,听你的。”茵茵嘟着嘴说,顺势下台阶。 原本也没打算买,只是被老板娘问到,怕被拆穿,一时的应急之举。 从婚纱店出来,没有了浪漫的气氛,两人回到了现实中,像是突然暴露在空气中的罐头,不知何去何从。 踌躇再三,邓老师说:“我要去买菜了,不然太晚,中午饭就变下午茶了!”顿了顿,期待的眼神看着茵茵:“你也跟我一起去,我做甜酸排骨给你吃。” 茵茵看着他,雀跃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下来,说:“不了,免得你那位吃醋,我也省得心烦。不然,我可真不敢保证自己能一直忍下去。”说完,眼睛水汪汪的深情看着他。良久,说:“我要你下次来我家做给我吃,可以吗?” 眼神坚定,充满期待,令邓老师无法拒绝。 “嗯嗯,当然可以。”说这句话时,眼睛热热的,心中无限感慨! 与茵茵告别,邓老师快步向菜市场走去。 广州的菜市场很大,成排成行的摆满各种摊档。邓老师在肉档前停下,买了一点牛肉和猪红,想到昨天炒菜没猪油,便割了一块腩肉。今天中午就做秀梅的至爱苦瓜炒牛肉。想到这里,又买了苦瓜和青菜。 回到家里,秀梅正在给房间窗台上的百合花浇水。这种象征百年好合的爱情之花,从种的那一刻起就寄托了秀梅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回来了,怎么这么迟,又到哪里溜达了?”秀梅笑着说。 “嗯,山佬进城,看什么都新鲜,耽误了买菜。” 秀梅微微一笑,不以为然地说:“在广州读了四年书,有什么还能让你感到新鲜的呢?说来听听。” “这……反正就什么都新鲜。”该死,连说谎都不会,邓老师很不满意自己的回答。 “唉……”秀梅叹息,看了看他,拿着菜进了厨房。 自知理亏的他默默地跟着进去,在一边帮忙切肉。 秀梅洗完菜,拿出沙锅,顺手就把邓老师切好的腩肉放进去煲汤。 “哎……肥肉不能煲汤。”邓老师有点急。 秀梅笑了笑,不理他,加大火力,说:“待会你就知了。” 看到她执意要煲汤,邓老师只能望汤兴叹。 中午开饭的时候,秀梅特意舀了一碗肥肉汤给他。看着汤里漂着白白的肥肉,邓老师皱着眉,暗忖:“如此肥肉,如何下咽?” 仿佛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秀梅笑着夹了一块肥肉放进嘴里细嚼。邓老师无奈,也学着她,满脸狐疑地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令人意外的是,不但没有油腻,反而有点脆! “这真是奇怪了!什么猪肉啊,竟然肥肉可以煲汤!”邓老师叹为观止。 “这就是为什么每次上来,姐姐都让我带点家乡的猪肉的原因。所以说,农村和城市的差异还是挺大的。”说完,满含深意地看着他,看得邓老师心里直发毛。 “下午我们去深圳探姐姐。” “嗯嗯,好啊。”邓老师喝完肥肉汤,连声应道。 “那好,吃完饭,休息一会,我们就过去。” 下午的太阳如炙热的火球烘烤着大地,刚一出门,一阵热浪扑面而来,浑身上下,无处躲避,不一会就大汗淋漓。邓老师和秀梅沿着人行道的树荫走,寻找片刻的阴凉。 “大城市什么都好,唯独太热,到处都是钢筋水泥,车多人多,人特别容易烦躁!不像农村,山青水秀,即使热也不会那么难受,太阳落山后渐渐就开始降温。大城市到了晚上八九点还能感觉到吹过来的风都是热的!”邓老师边为秀梅打伞边说。 “如果纯粹是居住环境考虑的话,还是在农村舒服。只是农村又没就业机会,所以,逼着人们向大城市挤。”秀梅说。 从广雅路坐公交到省站,再转车过深圳,一路奔波,傍晚时分才到启茂住的城中村。与启茂租的握手楼相比,秀梅的家就是天堂。这里人员密集,楼距狭窄,密不透风,有些地方一年到头难见阳光。很多打工一族为了省钱,也只能窝居在这里。 启茂已经下班,见弟弟来到特别的开心,一边倒水一边冲屋里喊:“秀兰,你看谁来了。” 秀兰腆着大肚子从房间里出来,笑容满面。 “我就说国庆节怎么还不见你们来,还以为你们有了爱情忘了亲情了呢!”说完,冲着秀梅笑。 被秀兰一顿揶揄,两人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像熟透的柿子。到底是从小到大在学校读书,社会阅历少,脸皮比较薄! 为了掩饰自己的窘态,秀梅忙说:“姐,你言重了,我们这不是来了吗?今晚想吃什么,我和启先出去买回来做给你吃。” 听到秀梅这么有心,秀兰噗呲的一声笑了,说:“不必破费了,我吃也不多,只想吃些清淡的。冰箱里有瘦肉,就煮麦菜瘦肉汤。” 本来想和启先出去透透气,秀兰这么说,也只好作罢。于是,进到厨房里开始忙活,脸上的红晕还没消退,幸好可以进厨房暂避。不多时,启先也跟着进了厨房。 虽然姐姐的揶揄让秀梅很害臊,但心里却是甜甜的。姐姐的话说明她已经接受自己和启先的恋情,这是秀梅最大的欣慰。 难得有人帮忙做饭,启茂和秀兰也乐得逍遥,两人在客厅里相视而笑。 “今天在家里坐了一天,陪我出去转转。”秀兰说。 “好啊,我正担心你坐得太多呢。”说完,粗糙的大手拉上秀兰,缓步向门外走。 两人出了小巷,来到街上。正最下班高峰,街上塞满了人。 “深圳发展得真快,十年不到,这里就变成了繁华的圩市。我记得八十年代末来深圳打工,这里还是一片荒芜,那时为了省钱,厂里的姐妹们还在周边的野地里捡野生的青菜吃。”秀兰边走边回忆。 “是啊,我刚出来,第一份工就是种菜,青菜是没缺的。想不到你还要捡菜吃,比我还惨。”启茂握着秀兰的手动情说。 “也不是很惨,只不过是想省点钱寄回去给秀梅做学费。当时还年青,懵懵懂懂就过来了,现在回忆起来才觉得苦中有甜。” “嗯嗯,你我都是苦水泡着长大的。好在他们都很争气,考上了大学,现在又有了稳定的工作。祖坟冒青烟啊!”启茂笑着说。 “虽然有了工作,但他们都不小了,又要操心房子的事情。” 说到房子,启茂沉重地点点头。虽然自己对他们俩走在一起乐观其成,但老家是农村,村民们还没有自己那么开化,到时结婚后的流言蜚语是免不了的,弟弟他们能承受吗?启茂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是啊,房子的问题是一定要解决的。” “所以我们还要帮他们一把才行!”顿了顿,接着说:“我们去市场买些菜,家里那点菜不够吃的。你看秀梅,都瘦了!”心痛之情溢于言表。 “刚才他们说要出来买,你不是说不用买了吗?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你呀!”秀兰用手点了一下启茂的脑门,说“真笨!他们虽然出来工作了,但正是拍拖用钱的时候,怎能让他们破费呢?何况以后还要买集资楼!” “还是你想得周到”启茂嘻嘻笑。顿了顿,若有所思,说:“我们这样事事都为他们着想,是不是有点溺爱了!” “没办法,谁叫我们是当大的呢!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一下子也改不了!”秀兰抚摸着肚子里的孩子说:“你看,你的宝贝又在踢我了。” “真的吗?”启茂伸手抚摸秀兰的肚子,一脸的幸福。 两人买菜回到家的时候,麦菜瘦肉汤已经煮好。启先见厨房里有土豆,顺便还炒了个土豆丝。难得一家人团聚,彼此都很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屋里充满喜气。真是家庭和睦,吃什么都是甜的。 现在是难得的舒心日子,弟弟工作爱情都已经有着落,自己又很快做爸爸了,多年的梦想都已经实现,启茂心情特别愉快。他看着餐桌上的菜式,虽然简单,但让他们俩搞得有声有色,秀梅还准备了味碟,让大家蘸着酱料吃,心中无限的欣慰。 “刚做好饭,你们就回到,秀梅快舀饭,让哥嫂尝尝我们做的菜。”启先很兴奋。 秀兰开心地说:“你们真是长大了,会过日子了。”说完,扬了扬手中的饭盒:“先别忙着开饭,把这些菜放开镬头里热一热。” 秀梅接过,打开一看,是烧鹅和叉烧,两样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菜。开心得抱着秀兰,说:“还是姐最疼我!” “看把你乐的,我就知你是为食猫。快去。”秀兰笑着说。 晚饭是最快乐的时光,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品尝着美食。这时候家的味道最浓,难怪李嘉诚要求儿子们无论多忙,一周都要有一天回家一起吃饭。民以食为天,这是中国的传统! 秀梅边吃边看着秀兰,良久,停下来,说:“姐,我看你肚子里的孩人应该是个男孩。” 秀兰放下筷子,好奇地望着秀梅,说:“小妮子,你真是人小鬼大,你怎么知道就是男孩了?” “我看你吃饭妊娠反应不大,应该是男孩!”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启先调侃道:“你从哪里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这是生活经验,你不懂!”秀梅笑着说。 启茂和秀兰对视了一眼,会心地笑了起来。 吃完饭,想着晚上没地方睡,还要去叨扰文英,启先拉上秀梅,向文英家走去。 在小巷里七弯八拐的走了半刻钟,前面出现一小片水泥空地,整齐地排着自行车,文英的家就在空地后的一楼。客厅的光管散发着柔和的白光,从窗台里照出来,宁静而温馨。 邓老师上前敲门,过了一会,文英出来,发现是启先他们,有些错愕。禁不住问:“真是巧,我刚收到请帖,你就出现,难道你们是约好的?”文英边说边把他们让进屋里。 文英的话让邓老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嘻嘻地问:“什么请帖,是谁家办喜事,与我有关系吗?” 文英看了一眼邓老师身后的秀梅,叹息道:“想不到真是有缘无分,连见一面都不可能!” “什么见一面都不可能?”邓老师的情绪彻底被文英撩拨起来,有点急迫地追问,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文英看了看秀梅,沉吟半晌,问:“真要我说?” “你快说,吞吞吐吐的,急死人了。”邓老师有些不耐烦。 “刚才青芸来过,邀请我去参加她的结婚喜宴,请帖还来不及看,你就出现了。” 仿佛晴天霹雳,震得邓老师脑袋嗡嗡作响,几欲晕厥。一时无言,跌坐椅上。 秀梅从没见过他如此失魂落魄,担心地问:“启先,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用手揩去额上的冷汗,面无表情地说。 第十八章 邓老师的失魂落魄,激发了文英的兴趣,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是他移情秀梅,抛弃了青芸。以前说青芸班长到青芸家的事情也是故意激他,为青芸鸣不平。令她意外的是,邓老师在听到青芸结婚喜讯时的反应如此强烈。看着可怜的邓老师,文英不由得生出恻隐之心,没有再谈青芸的事。 秀梅在邓老师身边坐下,默默地陪着他。文英收起请柬,为两人斟水,秀梅喜欢喝白开水,倒也省事。 “今晚又来蹭床睡,对。”文英看着秀梅笑。有了上一次的接触,两人相处得自然了很多。如果不是青芸的情敌,她真的很愿意和秀梅做姐妹。大家都是来自农村,有很多的共同话题。两人一起睡的那几晚,每晚都聊到半夜三更才入眠。女孩子在一起,碰到投缘的,话咂子一打开就很难收得住! 秀梅喝着白开水,笑了笑,说:“是啊,又来蹭几晚。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啦,很久没有和你促膝夜谈了!只是……”文英想了一下,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会不会嫌气有男人睡过?”文英就是这么直白,爱恨都很直接的女孩。 想不到还会有这种情况,秀梅一时犯难,求助的眼神看向邓老师。说不介意当然是假的,每个女孩都会有自己的情感洁癖,但不来文英家,又能去哪里睡呢!秀梅所碰到的问题,其实也是打工一族所面临的普遍问题。为了省钱,大家租的房子都不大,遇到亲友来访,住宿的困境就尤为突出。 邓老师还没从痛苦的情绪中出来,面对秀梅的求助,脑子卡顿。他的内心也没女孩那么细腻,没想那么多,认为有床睡就行了,没那么多要求,也不想会不会影响到别人的正常生活。 见邓老师没反应,秀梅自作主张说:“不好意思再打扰你,我自己想办法,找不到地方住再回来找你。” 两人正聊着,房门被打开,进来一个人。邓老师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小东北。心里暗忖:“想不到这小子真的追到了文英!不过也好,有情人终成眷属,总好过我,只开花不结果!”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强打精神与小东北互动了几句就不再言语。 小东北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见到老朋友自然是热情备至。正在兴头上的他没有注意邓老师的反常,上前拉起他,说:“兄弟,难得一见,走,跟我去魏大哥那里,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都说一醉解千愁,小东北的盛情正合邓老师的心意。于是,不多想,便跟了出去。这边的秀梅和文英担心他们真的喝醉,也相跟着出了门。 晚上的深圳真是热闹,下班刚吃完饭的打工一族都出到大街上避暑。时令虽然已来到深秋,但地属南方的深圳还是热力四射,没怎么动就一身汗。大家都往超市涌,去蹭那里的空调。超市作为大城市的标志,偏远山区的县城还没有出现,这也是很多农村来的打工仔打工妹逛街常去的原因。 晚上第一波的繁忙已过,魏大哥正坐在店门口乘凉。邓老师老远就看到了他,经典的姿势,背靠墙壁,双脚架在另一张凳子上,剔着牙,面前是一小杯白酒。 “魏大哥,我们又见面了。”邓老师大声说。 “嘿……小邓,果真是你啊!”魏大哥难掩兴奋地欢叫。 “大哥,我把邓兄弟带来了,今晚我们一醉方休,怎样?”小东北也很兴奋。 “没问题,大哥没什么招待,两杯酒还是有的。”说完哈哈大笑,冲厨房喊:“老婆,炒几个菜,今晚我要和老朋友小酌几杯。” 几杯酒下肚,气氛慢慢活跃。邓老师看着小东北和文英两个,半开玩笑地问:“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好起来了,东北兄弟是怎么追到你的?” “还不是死缠烂打!”文英看了看小东北,笑着说。 小东北仰起头,把杯中酒一口闷了。开心地说:“打第一眼看到文英,我就心里决定,今生就她了。” 文英笑眯眯的,只顾低头吃菜,脸上溢满幸福。 小东北嚼着花生米,开始娓娓道来。 刚开始是写信,叫厂里的工友帮忙送,每天一封。这样大概写了半个月左右,文英一直没有回应,写出的信如石沉大海。我内心开始有点急,会不会是工厂送错了呢? “你不怕文英爱上送信的工友吗?”想起以前启先帮同学送信的情节,秀梅插嘴问。 “这个倒没想过,他是我的死党,不会做出这种背信弃义的事。” “他写的信,一点内涵都没有,谁看得上!再说,我们仅是一面之缘,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叫我怎么回应。”文英笑着说。 “我可是买了一本《写信不求人》好好钻研后才写的。不会那么差劲?”小东北辩解道。 “你是没见过写得好的!以前在老家,我看过邓老师写给青芸的信,那才叫做好。有思想,文采又好。”说到这里,文英意识到说漏嘴了。忙瞟了一眼秀梅。秀梅正看向邓老师。气氛有点尴尬。 没想到聊拍拖经历会扯上自己,邓老师有点错愕,刚夹起的花生米也掉在了桌上。 “嗨,那都是几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提它干嘛!”邓老师端起酒杯,说:“这一杯,是我敬魏大哥的,每次来深圳都要叨扰您,受您盛情款待。下次请您到玉城来玩,让启先有机会尽一次地主之谊。” “好,有机会一定去。”魏大哥高兴地说。仰起头,一口把酒干了。 “这一杯是敬东北兄弟的,有你这么一个热情好客的兄弟,是我的荣幸。”说完,又是一干到底。本来酒量就不高,加上心情又不好,如此猛浪的灌酒,不觉就已经昏昏然。 女孩子天生就爱面子,被文英在众人前提起邓老师的陈年情事,脸上就有点挂不住。本来看向他,是想他给众人一个解释,那只是当年情窦初开时的纯真情感,算不上拍拖。想不到邓老师却猛灌酒,心情大受影响,赌气不管他,一旁生闷气,只顾吃菜。及至看到他脸红话多,多半是喝醉了,心里又开始担心。忙按住邓老师继续想敬酒的手,说:“启先,悠着点喝,你的心意魏大哥和东北兄弟已经知道了。” 邓老师看着秀梅,眼神里的关切让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端起的酒杯慢慢放了下来。刚才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理性渐渐回归。他明白,即使一万个不舍,也改变不了青芸要变成别人的新娘的事实! 魏大哥也看出邓老师有点反常,劝说:“大家都是自己人,随量就好。” “来,吃菜。”秀梅一个劲往他碗里塞。 “看到就羡慕死了,你们两个在这里秀恩爱!”文英在旁调侃道。 “先别扯远,偏离主题,你们两个是怎么好上的?”女孩子就是牙尖嘴利,任何时候都能见逢插针。 “我们两个可谓一波三折,送信没有回音,后来我就直接去到文英的印刷厂,向她表白。这样总不会错了。谁知她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约了几次出来吃饭,也不答应。那时,我真是急了。”已有几分醉意小东北开始滔滔不绝。 “当时我对他真没感觉,又是外省人,想到以后要回一次娘家都千头路远就更没兴趣了!”文英接着说。 “后来我每天下班就在她厂门口等,送她回家。” “你都不知我有多讨厌你,整天像条尾巴一样,而甩都甩不开。”文英嘟着嘴。 “哈哈,我就是做给别人看,看谁还敢追你!” “哦,原来你早就算计好的!”文英作势要打他。 “还不是为了你!”小东北握住文英的手,柔声道。 “现在不知是谁在秀恩爱哦!”秀梅终于找到了机会。 文英腼腆一笑,接着说:“后来有一次骑车,为了躲避突然闯出的小孩,我跌伤了脚,是他嘘寒问暖,不离不弃的服伺感动了我!唉,我这人就是容易心软。”文英作无奈的表情。 “哈哈,看来只要心诚,总有机会打开心门!”魏大哥在旁嘻笑,接着“咕噜”一声,又干了一杯。 众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气氛渐渐进入高潮。酒宴一直持续到11点才散。临出门时,文英拉住秀梅,说:“今晚找不到地方睡就过来,我叫他回厂里睡。” 秀梅看了看喝得醉醺醺的邓老师,回文英:“到时看情况再说。”拉着他向文英告辞。 接近午夜的深圳,看不出有半点要进入睡眠的状态,到处灯火通明。夜班的还没下班,吃夜宵的也没有散场的意思,啤酒瓶铺了一地,还一瓶接着一瓶开。在这个中国的经济火车头,白昼与黑夜的界线越来越模糊,安静不了多久,又会有另一拨人潮填充其间。在深圳,人会不自觉地被推着走,很难寻找内心栖息的静土。深圳速度已成为一个城市的标志。 在这个异乡的旅途,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两颗年轻的心彼此温暖,偌大的城市,他们仅仅是匆匆的过客。在物欲渐炽的社会,每天都上演各种有关财富的故事,人们越来越躁动,对内在的关注越来越少,谈论的话题也从国际时事转变为股市、基金,他们憧憬一夜暴富,向往纸醉金迷的生活。在这个快速发展的城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刮起不同的风,现在最流行的是出国热,最近听说红楼梦薛宝钗的扮演者张莉也出国了。打开国门后,使这个经济桥头堡里的人们最先接受欧风美雨的洗礼,对外部世界的想象已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他们急欲走出去,寻找更广阔的天地。 身处这个转型剧变的年代,每一个年轻人都不能自外于社会潮流。电台经常播放某人为即将出国的朋友点歌,祝福他(她)一路顺风,上演没有结果的爱情故事。邓老师忽然想到茵茵,以她的家庭背景和自身学养,应该出国继续深造。想到这里,他内心无比激动,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把这个想法告诉她。可一想到如果茵茵出国,以后再见面就难了,心里又不免失落不舍! 虽然喝得醉醺醺,思维却异常的活跃。脑海里跳跃式闪过各种片段。在秀梅的挽扶下蹒跚往回走。 路边有一水果店,老板还没打烊,躺在竹椅上听着广播。是欧阳婷主持的《似水流年》。这个开播于1996年的夜谈节目,很快就成了电台的收听率最高、听众忠诚度最高的节目。邓老师有时在人闲夜静的时候也喜欢听。在这个逐渐物欲横流的社会,那些纯真的友情、挚爱的亲情、美丽的爱情,恰到好处的涤荡了我们的心灵。 这个节目的定位是“美丽的故事加好听的老歌,用柔情的力量让广播走进听众的心灵”。节目共两个小时,分成四段,每半小时一段,包括“我的爱对你说”“品味人生”“怀念校园”“往日情怀往日歌”等。 节目正在播放一首卓依婷唱的《心雨》,在这色彩斑斓的异乡,听着特别有感觉。 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 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 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 深深地把你想起 我的心是六月的情 沥沥下着细雨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最后一次想你 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起初无意识,走了几步,邓老师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秀梅惊愕的看着他,问:“启先,你怎么了?” 邓老师不言语,酒气上涌,“哗”的一声吐了起来。秀梅抱着他,用手轻拍他的背,又心疼又伤心的安慰他。 这一吐直吐得昏天黑地,吐无可吐,仿佛要把几年来的积郁幽怨都吐完为止!这是邓老师第二次为青芸喝醉,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情深处! 看到邓老师为一个女人这样作贱自己,秀梅真是又爱又恨,同时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好奇。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能够让启先这么放不下?想到这里,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一睹她的庐山真面目。 吐完后,整个人像虚脱一样,口干舌燥,头痛欲裂。 秀梅关切地问:“吐完后,还那么难受吗?” “好点了,只是头有点痛。”邓老师捂着吐得有点不舒服的胃说。 “回家煲点粥给你吃,养胃又醒酒。”秀梅挽着邓老师说。 刚吐完,满身酒气,难得秀梅的不离不弃。让邓老师一片废墟的内心增添了一抹绿意。 回到家里,秀梅拍了几块生姜,冲水泡好,服伺邓老师洗澡后,开始煲粥。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只翻出几包榨菜,开了一包,倒上花生油捞好,只等粥煲好就让邓老师吃。 一切忙活停当,秀梅开始为睡觉发愁。她站在客厅里,环视一周,能睡的就是一张木沙发。她试着把沙发靠背放下,发现这并不像老家的那种,放下来就能当床睡。看来只能打地铺了! 一想到要打地铺,秀梅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总感觉打地铺就像睡地面一样,吸呼的都是泥尘。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又不好意思再去打扰文英。想来想去,无计可施,也只能将就一晚了!她洗净地拖,轻手轻脚的把客厅里里外外都拖了一遍。启茂夫妇已经睡下,不敢太大动作,怕影响姐夫第二天上班。 邓老师洗了姜水澡,清醒了很多,光着膀子就出来了。秀梅看到他,脸颊泛起了红晕,低低地说:“还不快点穿上衣服,厨房里已经煲粥,你看一下能揭盖没有。” “天气太热,穿衣服又一身汗。”邓老师大大咧咧的没往深处想。 其实在农村,大热天,男人都是光着膀子走来走去。秀梅也司空见惯,只是今晚不同,一想到晚上要和邓老师睡一起,她的心就如小鹿般砰砰乱跳,不自觉的就红霞满面。 “你怎么了?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说完,伸手按在额头上。不愧是刚醉过酒,脑子还不好使! 秀梅拿开他的手,说:“我没事,先洗澡了。粥煲好你就舀来吃,桌上有榨菜。” 喝着粥,吃着榨菜,有人服伺的日子确实很惬意。 几碗粥下肚后,邓老师彻底缓过来,想到秀梅红艳艳的脸蛋,终于醒悟,感情是今晚要一起打地铺,她有点难为情了! 秀梅洗完澡,邓老师已经铺好“床”,就是在地上摊上凉席,放上枕头被单。她站客厅里,一时没了主意,看着邓老师,左右不是,不知睡哪里好。 看着眼前的秀梅,邓老师既怜惜又好笑。照顾人的时候毫不含糊,睡觉这些小事却犯难了!于是上前轻拥她,在额头吻了一下,说:“我睡地铺,你睡沙发。” “沙发能睡吗?这么小!” “不怕,我在下面,即使跌,也有我垫着你。”邓老师笑着说。 不知什么时候,秀梅已经抱住了他。邓老师呼吸开始急促,血液慢慢沸腾,这该死的温柔,让他欲罢不能。有那么一刻,他真想拥着她入睡。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房里还睡着哥嫂呢,不能太冲动! 他深深地抱住秀梅,抱得是如此的紧,以至于她轻声的哼了一下。 “你抱得太紧了,我呼吸困难。” 邓老师温柔地看着她笑,吻了一下她,说:“你太美了,我恨不得吞你下肚。” 秀梅拍了一下他,说:“你这么粗鲁,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 两人就这样抱着,又聊了一会,才依依不舍的各自睡下。 躺在沙发上,邓老师久久不能入睡,回忆这一整天来的经历,真是冰火两重天。青芸要嫁人的消息,使他如坠冰窑,生无可恋的悲凉。而秀梅的温柔,如一缕暖阳,投射进他沧凉的内心,消融坚冰;如荒漠甘泉,滋润他干涸的心灵,孕育出绿洲。 每一次当他处于情感低谷的时候,都是秀梅温暖了他。使他相信世界还是美好的,人生的风景还有很多值得期待。如果说邓老师救了秀梅的命,那么秀梅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天使,使他能重新振作,再次出发。 第十九章 第二天,晨光熹徽,邓老师便被窸窸窣窣的洗米声吵醒。爬起来,上厕所,见秀梅已在厨房煲早餐。于是,细声问道:“起这么早干嘛?昨晚不睡好吗?” 秀梅有点不好意,说:“吵醒你了?有点不习惯,怕跌落地板上。” 邓老师笑着搂住她,说:“不是还有我在下面吗?怕什么。”看了一下时间,说:“才5点多钟,快去再睡一会。” 秀梅回到沙发上躺下没多久便进入了梦乡。大概率是晚上睡不好,放松后,瞬间入眠。 邓老师看着她甜美睡姿,心中荡起爱的涟漪,幸福已把心扉占据。他平躺着,双手枕在脑后,憧憬着两人的未来。 现在的环境还不尽人意,不管是老家还是学校,找个像样的家都没有。想到这里,他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赚钱,营造一个温馨的家,让秀梅能真正的亨受到自己对她的爱。 脑子开始迷糊,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启茂已出去上班。秀梅两姐妹正在吃早餐。见他醒了,秀梅笑着说:“还不快起来,太阳晒屁股了。” 邓老师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站起身,顺手把凉席连被单一起卷了起来,放在客厅的角落里。穿着拖鞋,“叭哒叭哒”地走进卫生间洗漱。 住宿环境的狭迫是所有农民工的普遍现象,他们都是来自广大的农村地区,为了生活,从四面八方涌到这里来,付出自己的劳动和青春,为这个城市的发展添砖加瓦。可以说深圳的每一步成长,都离不开他们辛勤的劳动!这些时代的拓荒牛,应该被铭记。 刷完牙出来,早餐粥已舀好,放在桌面上。邓老师边喝粥边笑着说:“有人伺候的感觉真是好,现在过的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啊!以后如果没有人伺候,可能就会像小时候听故事里的懒婆娘一样,只会吃胸前的饼,脖子后面的都不会吃,活活饿死了。” 秀兰听了,乐呵呵的笑了起来,说:“只要你对我妹妹好,一辈子都不用愁。她一定把你伺候得好好的。”说完,又看着秀梅笑。 “姐,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秀梅嘟着嘴。 “是啊,是啊。喝完粥我们去逛街。”邓老师转移话题说。 “哦……差点忘了!”秀兰若有所思,说:“刚才听秀梅说文英已经有男朋友,不方便在她那里蹭睡了。待会出街,买张折叠床回来,这样你们来以后就不必为没地方睡发愁了。” “我也正有此意,平时没用可以折叠起来,不占地方又实用。”邓老师接着说。 三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秀梅赶紧洗干净碗,挽着姐姐,便出了门。邓老师跟在后面,边走边听她们聊天。或许是很久没见,秀梅两姐妹叽叽喳喳的聊个不停,街边有些什么新鲜的小玩意,两人都能说上半天。邓老师只有听的份,根本插不上嘴。 “姐,以后侄子出生,我买点什么送你好?” “你什么都不用送,帮我看小孩就行。” 秀梅笑着说:“这怎么行呢!邻居都会笑我不懂礼数。” “傻妹妹,别人爱怎么笑就怎么笑,反正我没意见就行了。” “秀梅,你姐对你真好!”邓老师在后面插嘴说。 “你哥对你也不赖啊。”说完,三人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引得周围的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他们相处得越来越像一家人。 邓老师忽然有种放下了的感觉,心里暗忖:“青芸,或许我们今生无缘,只能相约下世了,如果你心里还有我的话。祝福你,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我也有了自己的心爱之人。不能怪我薄情,只怪这世界变化太快!” “你跟着我们女人逛街,是不是有点闷?”秀梅回过头问。 “确实是有点!” “那你去买折叠床,我陪姐散散步。” “好。我买完床,顺便去买菜,你们回到家就可以吃饭了。”邓老师和她们分开后,便向路人打听家具店在哪里,径直去买床。 太阳渐渐变得炽热起来,像一只燃烧的火球,放射出刺眼的白色光芒。秀梅挽着姐姐,沿着店铺栉次鳞比的大街缓步而行,不一会,额上便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姐,现在太阳这么毒,不如我们去逛商场。里面有空调,不会那么热。” “嗯,好的。沿着这条街往前走,不远就有一家超市。”秀兰腆着肚子说。 来到超市,进门扑面就是一阵凉风,如吃冰淇淋,整个人都变得凉爽起来,汗水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逛街就是来超市爽,想买的东西一样不缺,还有空调叹!”秀梅开心地说。 两人在超市里边走边看,发现有啱心水的就买,不一会购物车上就堆积如小山。买得最多的就是零食。秀兰怀有身孕,嘴本来就比较馋,每餐虽然吃得不多,但不能停,零食刚好满足了她的需求。而零食对于秀梅来说,也是多多益善,面对琳琅满目,堆满货架的零食,怎能控制得住! 来到奶粉专区,秀梅想到姐姐正是最需要营养的时候,不如买一罐奶粉送给她。于是,顺手把一罐雀巢奶粉放进了购物车。 “阿梅,你买孕妇奶粉给我吃吗?”姐姐问道。 “嗯,我也不知什么品牌好,电视上经常吹雀巢奶粉,应该不错。” 秀兰忙把奶粉放回货架,道:“不用破费了,家里的还没吃完,你看我这肚子都胀成这样了,再吃,以后生了就变成大肥婆了!” “怕什么,肥点不好吗?再说肥了也会瘦的嘛,小孩健康才是最重要的。”说完,又把奶粉放回购物车。 见妹妹这么懂事,秀兰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甜甜的。妹妹真的长大了,懂得关心人了! 超市从1992年进入深圳,几年时间,遍地开花,空前繁荣。最早的是华润集团在深圳布局,之后家乐福、沃尔玛等外资商超连锁品牌陆续进驻,见证了深圳经济的繁荣发展。伴随而来的还有深圳城市中心的变化以及商圈格局的变迁。超市其实就是深圳经济发展的一个“晴雨表”。 从超市出来,秀梅手上已经是大包小包,有点拿不动了。秀兰上前想帮忙,被她阻止道:“姐,让我来行了,你驮着个大肚子已经很辛苦。” 秀兰笑着跟在后面,越看越喜欢,幸庆自己有个这样的妹妹。 路过一家印刷厂,里面的工人正在埋头苦干。印刷好的纸张堆积如山,等待装订成册。机器还“唰唰”地向外吐,不一会又是一小叠。仿佛是心有灵犀,秀梅站定了往里看,果然文英在里面上班。 “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进去找文英聊几句。”秀梅回过头,对秀兰说。 一进门,一股油墨与粉尘的气味扑面而来,无处躲避。秀梅才知道文英的工作环境原来如此的让人难受。一直以来,想象中,印刷厂应该就是叹着空调,慢悠悠的工作。想不到现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秀梅来到文英面前,她正在打包已经装订好的书本。系着围裙,双手还戴着袖套,全副武装的,秀梅差点认不出来,很难与平时打扮时尚的文英联系起来! 对于秀梅能找到这里来,文英显然也没有预料到,很惊讶地看着她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昨晚等了你一晚,都不见你来,两个睡一起啦?”说完,哈哈大笑。女孩子都喜欢这样,小声说话,大声欢笑。只有这样,秀梅才感觉到那个熟悉的文英又回来了! 秀梅假装生气,嘟着嘴说:“你再这样说,我就不理你了!”完了,神秘一笑,回道:“我没你那么开放,还没结婚就把事给办了。” “哎呀,你这丫头,想作死了!”作势要打,脸却红彤彤的,像熟透了的西红柿! 过了半晌,文英边手脚麻利地打包书本边问道:“说,找我什么事?” 秀梅沉吟了一下,说:“你不是收到了青芸的结婚请帖吗?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参加?” 像是看见外星人一样,文英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她,看得秀梅心里直发毛!心里嘀咕:“秀梅是不是气疯了,想去参加情敌的婚礼?!” “你怎么啦,不认识我?” “噢,没,没有……”文英把打包好的书籍堆在一起,揩了揩额上的汗,说:“10月5号,珠海斗门,到时你跟我去就行了。听说开几十席,多一两个人没问题。” “真是太谢谢你了,爱你!”秀梅开心地抱着她说。 文英木然地笑了笑,满脑子的疑问。她想不明白秀梅干嘛要去参加一个陌生人的婚礼。如果是小时候,大家都饿肚子,能去蹭一次大餐是一件很兴奋的事情。可是,现在的景况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两餐已经不缺,完全没必要舟车劳顿一百多公里去吃这么一餐?!她的想法就是这么直接,世界上很多事情她都搞不明白。不过,这也很好,纯粹点,人更快乐。 心愿已达成,和文英聊了几句,想着姐姐还在外面等,秀梅向她告辞。 秀兰正倚在门口纳凉,见秀梅出来,问:“刚才那个就是文英?挺标青的一个女孩。” “嗯,对,以前我就是去她那里睡。” “你怎么认识她的?也是玉城人吗?” “是玉城人,启先带我去她家的。听说是青芸的朋友。” “哦……”秀兰听完,不再问,至于青芸是谁,她也不清楚,只是觉得年轻人,认识多几个朋友不是坏事。对于妹妹,她是挺放心的。 回到家里,启先早已到家,正在厨房里忙活。折叠床摆在客厅里,显得有点庞然大物,没办法,地方就是这么窄。在深圳,寸土寸金,有地方住已经不错。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邓老师在厨房里说。 “这么好,一回到就有饭吃!”秀梅雀跃地走进厨房,搂着邓老师问:“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呢?”亲昵的动作毫不掩饰。 邓老师朝门外努努嘴,秀梅看到姐姐似笑非笑的站在厨房外。霎时脸红耳赤,忙取碗舀饭。 中午有猪骨汤饮,秀梅开心地对姐姐说:“大热天的,喝点汤好。” 秀兰腆着肚子小心坐下,说:“是啊,我喜欢用猪骨汤泡饭吃。” “我听卖猪肉的老板说孕妇应多喝点猪骨汤,补钙。所以,我就买了猪骨煲汤。”邓老师接着说。 启茂中午在工地吃,三人坐定后就开始吃饭。 吃完饭,在洗碗的时候,秀梅把要去参加青芸婚礼的想法告诉了邓老师。没想到秀梅会先斩后奏,和文英约好了才告诉他。不得不承认,邓老师也很想见青芸。几年没见,她到底变成什么样了呢?他还想见她老公,这个文英嘴上的富家公子。只是预想不到他们的相见会是以这种方式! 听完秀梅的想法,邓老师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自己的初恋成为别人的新娘,说不伤心是假的!但一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青芸,内心又充满期待。怀着复杂的感情,邓老师对秀梅说:“想吃水果吗?外面有苹果。” 原本想听听他有什么意见的,想不到却来了这么一句。秀梅有点突兀,只能点头应道:“好的。” 秀梅出去后,邓老师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五味杂陈。但他不想让秀梅看到自己的失落惆怅。上次喝醉酒已经很不好,自己不能这么自私! 今天是10月3号,后天就是青芸的大喜日子。自从听到秀梅说要去参加她的婚礼,邓老师就数学着日子过。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特意去旧书摊淘了一套《张之洞》回来看。 看书的日子是平静祥和的,沉浸在书中的世界,与作者对话,与张之洞一起经历那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常常使他对那个年代国家积贫积弱的现状扼腕叹息,张之洞的苦心经营,晚清的风雨飘摇都认他印象深刻。 秀梅除了陪姐姐,有时也来骚扰一下他,让他感觉清静之余又有可人儿相伴,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古人的“被看添香夜读书”也不过如此! 只是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人就眼睁睁看天花板,不知为什么,就是睡不着。只有看到身旁秀梅甜美的睡姿,心里才稍安,迷迷糊糊睡过去。 在哥嫂家的日子是安逸的,虽然住宿环境逼仄,但一家人和和乐乐在一起就是最真实的幸福。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10月5号。这天早上,天刚发白,邓老师和秀梅就起床了,山里人习惯早起。折叠好单人床,两人便开始收拾行李。要说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昨晚秀梅两姐妹已经忙了好大一阵子。只是把外面晾晒的衣服收回来就行。但两人还是窸窸窣窣的乱了一阵子,在房里转了好几圈,本来就不大的房子,一目了然。他们是怕停下来,会控制不住离情别绪,不去想,便不会难受!虽然是短短几天,但他们已经住出了感情! “今天早餐吃米粉怎样?”秀梅问。 “嗯,好啊。把我从家里带来的干米粉拿出来,煮给大家吃,让哥嫂尝尝久违的家乡味道。” 粉煮好,启茂夫妇也已经起床。今天是离别的日子,他一再叮嘱收拾好行李,不要漏了什么东西。絮絮叨叨的如以前启先刚到外地念书的时候。在他眼里,启先他们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与以往不同,启先很耐心地听他唠叨,阅历多了,对亲情的理解也自然提高。 吃完早餐,辞别哥嫂,与文英汇合。 先坐公交,再转车去珠海斗门。一路上,邓老师都内心忐忑。几年了,曾经日夜思念的人儿,现在很快就可以相见,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相对于邓老师的矛盾纠结,身边的秀梅却是满面春风,仿佛这次去参加的是她朋友的婚礼一样高兴,不时和坐在后面的文英分亨零食。她其实就是想去见识一下能让启先神魂颠倒的女人都底长什么样。至于会不会对自己产生威胁,已经不需要考虑——她已嫁作人妇。 邓老师还沉溺于个人的感情泥沼时,车已经驶进斗门区,下了车,一进街口就看见一个建筑上刻着“斗门”两个大字。从那些依稀可见的当年商店的招牌上看,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这条街当年是何等的繁华。这是一条原汁原味的保存较完整的古街,蕴藏着浓厚的历史文化气息。 邓老师无心欣赏,拖着行李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们后面向前走。从古街出来,又走了一段路,文英截住了一辆班车,上车不久,就驶进了一望无际的甘蔗林,车行其中,如一叶出没于绿色海洋中的扁舟。望着令人叹为观止的甘蔗林,秀梅惊叹不已,一面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一面和文英说:“待会就有甘蔗吃了,这么多!” 文英由于已经来过,并没有太大的惊喜,淡淡的说:“待会去到你就不想吃了,什么都是这样,多了就不值钱。我倒是很期待能吃上蔗子狸。” 想不到文英会突然冒出一句富含哲理的话来,吸引了邓老师的注意。是啊,没有的时候会想拥有,但真正拥有了又未必会珍惜。就像悲观哲学家叔本华说的那样:人生如钟摆,总是在痛苦与倦怠之间摆动!求之不得时会痛苦,得到了又会审美疲劳!就像我的感情之于青芸,最后弃如敝履!而我自己是否又珍惜秀梅的感情呢?唉,这人世间的痛苦大抵都是来源于欲壑难填! 一路上,邓老师都闷闷不乐,秀梅当然能理解,恋人变成别人的爱人,搁谁身上都难受。自己之所以坚持要来,一方面是想见见青芸,另一方面其实也是想让他亲眼目睹,面对现实,从此死了这条心。听到文英说蔗子狸,秀梅靠近邓老师问:“什么是蔗子狸,你吃过吗?” 邓老师从个人世界中醒过来,迟疑了一会,问文英:“什么是蔗子狸,你吃过吗?” “当然吃过啦,以前来探九婶的时候,她小叔拿出来招待客人。蔗子狸按我们家乡话,就是老鼠。不过这种老鼠由于长期食蔗,消化少,甘味重,加之长期处荫凉之地,饱食终日,肉质特别甘甜嫩滑,骨软如酥。” “给你这么一说,我都流口水了!”秀梅偎依着邓老师说。她想分散他的注意力,心情愉快地去参加青芸的婚礼。 第二十章 车子摇晃着,爬了一道坡,再下坡,拐了个弯,前面豁然开朗,一个由小洋楼组成的小村落出现在眼前。 “司机,停车。”随着文英的一声呼叫,汽车停在了村口旁。 终于到了!邓老师和秀梅拖着行李跟在文英后面。到现在,他都好像做梦一般,感觉很不真实。我是来到珠海斗门了吗?是的,这里到处都是甘蔗!我为什么要来,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我以什么身份来?一切都无解!感觉由一开始就有点光怪陆离,有点荒谬!想到这里,他真的有点后悔跟过来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这首诗虽然描写的是外出征战的士兵故地重游的心情,现在却契合了他的心境!虽然路途并不算曲折漫长难行走,但于心理上的煎熬却是一波三折,峰回路转,矛盾纠结。 出门迎客的是青芸的哥哥,看到文英,笑容满面。及至看到她身后的邓老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停在半空的手势缓缓放下,脸上掠过一丝不悦的神色。 邓老师有点不知所措,尴尬的笑着向他道贺。秀梅看到他们两人有点勉强的互动,如堕深谷,云遮雾罩,不明就里。 还是文英打破尴尬,对青芸哥说:“都是老家里来的人,启先就不用我介绍了,这位是他的女朋友。” 青芸哥向秀梅点头示意,招呼他们进屋里坐。 屋里已经宾朋满座,一片喧哗,大家聚在一起,吃着黄榄、红枣等零食,轻松愉快的谈天说地。有聊甘蔗长势的、有询问新郎的家庭背景的…… 文英拉着秀梅向二楼跑,她们想一睹新娘的风采。 一楼的邓老师无所事事,抓了一把花生,坐在人堆里默默地吃。他想起了青芸嗑瓜子的经典动作。把瓜子竖在门牙上一咬,瓜子皮像花瓣一样片片飘落。 不知过了多久,人堆一阵骚动,有人细声说:“新郎到了。” 邓老师向门外张望,外面院子里已经停了一辆豪车,什么品牌却不清楚,他向来对车没有研究。 已有人在旁补充:“听说新郎家境很好,父母都是国企的领导。这不,开着奔驰来接新娘了。你别看这车好像没什么特别,要一百多万呢!” “噢……这么贵!”人群又开始喧哗。 “有钱没钱都不是关键,关键是要知冷知热。”旁边一大娘说。 “应该对阿芸不错!不然怎么会嫁他?前几天就已经来到了,为了入乡随俗,昨晚还在酒店里住了一宿,今天过来接新娘的……” 邓老师已经听不下去,花生也不吃了,拿起茶杯像喝酒那样,一干到底。旁边的大婶着急地说:“年轻人,别那么猴急,小心烫着。” “我能不着急吗?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最爱的人到最后成为了别人的新娘。而我还在痴痴地送她出门!老天,你到底有没有看到,最爱她的人是我,是我……”邓老师内心无力地控诉着,满脸悲慽。嘴上却说:“烫吗?我倒不觉得,刚刚好。” 众人都惊诧地看着他,不过很快就被新郎的到来打破了。 一进门就向屋里的人敬烟,一口翘舌普通话,笑容可掬。 邓老师这时才留意眼前的新郎,五大三粗的身材,国字脸,眉宇间带有北方人的豪气! “唉,想不到青芸最后的归宿竟然是那么远,以后要见面就难了,真是一面永远啊!”想到这里,他又暗自庆幸今天来参加她的婚礼,最起码能见上一面!做不成新郎,也做了她的亲人,见证她的幸福时刻。他自我安慰! 他忽然醒起,自己还没去看青芸呢! 文英和秀梅兴冲冲地走进青芸的房间,还是以前那样,整齐素洁,窗台上种着万年青。 “也是一位喜种花的女子。”秀梅内心嘀咕。 身穿白色婚纱的青芸正坐在梳妆台前,表情木然地任由化妆师摆布。苗条婀娜的身姿,高挽的云鬓露出白皙颀长圆润的颈项。 “真是个美人胚子!”秀梅暗暗赞叹! “hi,我的大美人,恭喜你觅得好夫婿,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文英一进门就大声嚷嚷着。 青芸转过身,淡淡一笑,云淡风轻的恬静却有种摄人心魄的魅力。 “来到了?”轻柔的语调如清风拂面般让人陶醉。 “嗯,你的大喜日子,我怎么能错过呢?” “这位是?”青芸的目光转向秀梅。 “啊,忘了介绍,这位就是启先的女朋友,秀梅。” 文英的回答显然超出了青芸的想象,一时无语以对,愣愣地看着秀梅,良久才恢复平静,微笑着说:“欢迎……”目光却飘向门外,期待着那个人! 秀梅忙解释说:“我是文英的朋友,刚好是国庆节,没什么事,想来见识一下珠海的婚礼习俗。你今天真漂亮,祝你们白头偕老,幸福美满。” 青芸淡淡的笑着,点头示意,内心却是五味杂陈,不能言语。几年了,一千多个日夜,曾经翘首以盼的恋人,很快就能见到。只是,阴差阳错,后来都成为了别人的爱人!今天是我的婚礼,新郎却不是他,是命运的安排还是我们的爱不够坚定?让我承受这样的痛楚!世事沧桑,主角已换人,无聊且乏味的戏还要再演下去!邓启先,你真是我命里的克星,命运为什么让我遇上你,而又把你从我怀抱中抢了去,这种没有奔头的日子,让我如何活下去!我的心已死,从此以后,你那个可爱的阿芸已经不存在;我的心已死,就在今天,你来看我的葬礼,是的,我的葬礼,那个青春活泼的青芸会随着婚礼的结束成为过去!好在,老天还懂怜悯我,让你来看到我的湮灭,在破灭的那一刻,见证我的美丽,我只为你盛开!想到这里,青芸转过身,雪白的双肩微微颤抖。 “小姐,你怎么啦?今天可是大喜日子,哭花脸就不漂亮哦。”化妆师在旁边着急地说。 事情转变得太快,文英和秀梅都反应不过来。旁边的一些女宾客连忙劝解说:“傻妹子,哭什么,虽然是嫁出去了,但又不是不会回来,以后想家了,我们随时都欢迎你。”又有人说:“女孩子嘛,是这样的,刚开始不适应。记得我以前出嫁的时候也是哭得稀里哗啦的!”一时人声嘈杂,各种劝解。文英和秀梅在旁抚摸她的后背,默默陪着。 邓老师走上二楼,才到二层的楼梯口就听到了房间里的嘈杂声,循声来到门口,见里面已经围了一圈人。他站在门口,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几年了,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眼前,他却怯步了。 秀梅见到了启先,把他拉到门外。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启先着急地问。 “我也不清楚,刚才还是好好的,没说几句,就哭了。哭得还挺伤心的。唉,看来得重新化妆了!” 邓老师内心一紧,一阵抽搐。心中哀叹:“天不从人愿啊!有情人终难成眷属!”他是理解青芸为什么哭的!几年来的怨恨突然间都释然了,剩下的就是绵绵不尽的心痛,就像有人拿小刀,一刀一刀的刻下了青芸的名字在他的心上,每一刀都是那么清晰,锥心的痛,冷汗直冒。 “启先,你怎么啦,手怎么这么冻!”秀梅问道。 “没,没什么……”他向房里张望,说:“你去看看青芸,安慰一下她。” 青芸已经停止了哭泣,正木然地任由化妆师摆布。刚化好的妆,又要重新来过。已有人上来催促,问:“准备好了没有,吉时很快就到了。” “就快,就快……”化妆师一面应答。 邓老师不敢进去,只在门口远远的看着青芸。多么熟悉的背影啊。当年爬铜锣村的北峰,她害羞走在前面时,就是这样,头低着,秀发遮住了脸庞。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如今这首诗又在他心头泛起,却是如潮水般的痛楚,淹没了他! 他眼含泪水,痴痴的站在门口,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祝福她,我的爱人,谢谢你曾经陪伴我渡过一个又一个平淡的日子,在青涩的岁月里,我们一起谈人生,谈理想,谈文学。汪国真的诗《热爱生命》你还记得吗? 我不去想是否能够成功 既然选择了远方 便只顾风雨兼程…… 可惜我们不能走到最后,今天的主角不是我!尚记得读这首诗时,你眼里有星辰,长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的。 忘不了在铜锣村的日日夜夜,那里的一草一木都曾留下我们的足迹。我们漫步于田野,在铜锣河嬉水,欢乐畅快的情景,连岸边树上的小鸟都羡慕我们,发出“啾啾”的赞叹声。 那时的日子纯粹又美好,我们流连于青山绿水间,天是那么蓝,水是那么清,你那如水般的柔美融进了晚霞的波光里,荡漾在我的脑海中,几年过去,一直没有褪色。你的纯情、你的欢笑融进了我在铜锣村的岁月里,融进了我年青的血液里,再也割裂不开。是因为有了你,我才把目光看得更远,和你一起拼搏,走出了大山。是你改变了我,却又在半路上离我而去,从此渺无音讯! 往事不堪回首,曾经的可人儿变成了现在的白月光。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我却说不出祝福的话。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做到那么的大度坦然,请原谅我的自私。对于爱情,谁又能做到毫无私心呢!邓老师发现,对青芸的感情是连着当年的岁月的,是无法消除的,正如过去的岁月,经历了,就存在了。 他心潮起伏,百转千回,痴痴的立在门外,以至青芸化好妆,在众人的簇拥下出来时,还没回过神来。四目相对,仿佛穿越百年的烽烟又再相聚,时间在两人身上打磨的痕迹并不明显,那感觉又回来了。或许是彼此思念,他们并不陌生,只是惊愕,在这样的场合相见。邓老师双手微微发抖,抬起的右手停在半空,本想很洒脱的向她问好,道祝福,却发现人未语,声音已哽咽! 青芸稍微平静的心绪再起波澜,刚泛起的一丝笑意瞬间淹没在突如其来的情感海啸中!姣好的面容挤不出勉强的笑意,爱笑的她现在比哭还难受。无法控制的情绪,爬上了她的心头,泪又开始充盈眼眶,眼里闪着泪光,看着眼前的邓老师,脚下像生了根一样,挪不动步。 后面的人没有留意青芸的异常,只是一味催促快出去,吉时到了! 文英和秀梅完全明白了他们的不舍。只是无法理解如此深爱,为何又要分开!秀梅是既难受又心痛,开始有点后悔来参加她的婚礼了。可是,这世上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冥冥之中总会有一股力量推着你向前走。 仿佛疯了一样,青芸突然扑向邓老师,一边哭一边拍打着他的胸脯,泪水洇湿了他的胸膛。邓老师起初惊愕,继而悲慽,最后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无语凝噎,只是不停抚摸她的秀发,多么熟悉的感觉!今天竟然要亲眼目送她坐上别人的婚车远嫁,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如刀割般绞痛! 众人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到了,嫁的人不是她的爱人,而她的爱人却来参加她的婚礼,这样狗血的剧情只有在电视上看过,想不到今天竟然亲眼目睹了。 文英和秀梅急忙上前劝解,告诉她,今天可是大喜日子,要注意影响。秀梅更是把她从邓老师怀里拉出来,抱着她安慰。秀梅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一面是看到青芸和邓老师的亲昵,心里很难受;另一方面她又很理解青芸,这与她当年看到邓老师和茵茵拍拖时的心情很相似,失落与惆怅折磨着她。但她还是没能真正的体会到现在青芸的心情,是那种放不下的绝望的心痛! 邓老师脑里一片空白,痛苦、绝望、不舍,深入骨髓的爱恋令他大脑缺氧,抓住青芸的手死死不放。 气氛彻底沸腾!面对如此情景,众人都懵了。 有人看事情无法解决,急急脚走下楼,向青芸哥哥走去。 听了客人的汇报,青芸哥哥的笑容凝固了,转而是愤怒的眼神。交待大伯几句后,直奔二楼。 青芸不再哭泣,伏在秀梅肩上,眼泪无声的扑籁籁地往外流。刚化好的妆又花了!秀梅被她感染,眼睛里也蓄满了泪。 青芸哥上到二楼,看到妹妹还在流泪,一丝不满掠过脸庞。迟疑了一下,走到她面前,满脸堆笑地说:“阿芸,吉时快到了,我们下去。” 青芸没理他,兀自落泪。见劝说无果,青芸哥哥跺着脚发恨道:“嫁建国很差吗?没有他,阿妈生病住院的医疗费谁给?现在我很快也要结婚了,彩礼谁给?即使我们出得起彩礼,结婚了,总不能一辈子住大伯家?建新房的钱向谁借?”说完,恨恨地剜了一眼邓老师。 一切都真相大白,仿佛晴天霹雳,震得邓老师眼冒金星。 “这不就是卖妹妹吗?”想到这里,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声吼道:“步青,这样做就不对了,你们欠那个人多少钱,我来还。” 全场的人都被惊到了,有赞赏的,也有被感动得偷偷抹泪的。有些知道点内情的邻居更是喜极而泣,为这真挚的爱情!秀梅与文英瞪大眼睛看着他,不知是悲是喜。 “得了!你这个扫把星,你害我们家还不够吗?”说完,不顾青芸的反抗,拉着她就向楼下走。 邓老师死死抓住青芸的手不放。已经失去了几年,这一次不能再错过,就做一次勇敢的邓启先。努力争取自己的爱情。 场面陷入混乱,众人都失去了方寸,不知帮谁好。 正在相持不下时,忽然一声大吼:“你们这是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想抢亲啊?”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楼梯口,原来是青芸的伯父。 他走到邓老师面前,伸手想解开他的手,无奈邓老师就是死死不放。 “放手,再不放手的话,我就报警了。”青芸伯父有点气急败坏地说。 再也忍不住了,眼泪扑籁籁地往下掉,哽咽着对青芸说:“青芸,今生我们有缘无分,下辈子我愿化作一棵开花的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青芸哭成泪人,回看邓老师,使劲地点了点头。 手渐渐松开,青芸的手慢慢滑出,从掌心到指尖,最后只剩下虚空。邓老师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堕入无底的深渊,手脚冰凉。 楼下响起一片掌声,宾客的道贺声传到二楼,声声入耳,如锥子一下一下扎在他心上,痛彻心扉。秀梅没有下去留下来陪他。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棱上,“噼噼啪啪”地响,窗台上的万年青依然那么翠绿,仿佛不知它的主人已经出嫁,以后再也没有人悉心伺弄它!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人去楼空的感觉正如邓老师现在的心情,空落落,无处凭借,无所寄托。 鞭炮声响起,新娘开始出门了。邓老师发了疯一样向楼下走去。来到门外,只见婚车驶进雨幕,越走越远。邓老师痴痴的站在雨中,看着汽车慢慢隐没在甘蔗地绿色的海洋里…… 秀梅冲进雨里,抱住他,在他耳旁轻语,连拖带抱,拉他进到客厅里。文英也上前安慰他说:“我们祝福青芸。”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说:“不能忽略了有情人啊!” 宴席已经开始,邓老师兴味索然,满眼满脑都是青芸的影子。看到满桌的佳肴,便想起在玉城请青芸吃饭时的情景,想吃颗花生,又想起她嗑瓜子的倩影…… 看着门外越下越大的雨水,不禁悲从中来。淅淅沥沥的,都像打在了心上。 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 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 眼前的色彩忽然被掩盖 你的影子无情在身边徘徊…… 第二十一章 从珠海车站与文英告别后,邓老师和秀梅踏上了回广州的归程。 一路上,他都不言不语,呆呆的看着窗外的公路。心里想:青芸现在到哪里了呢?我们的距离是越拉越远了!想到这里就忍不住心痛,感觉以后都再见不到她! “要吃面包吗?”秀梅在旁问。 “我不饿。” “刚才吃饭也没吃东西,怎么会不饿呢?”秀梅拿出面包,送到他嘴边。这是吃饭的时候特意给他留的。 邓老师勉强吃了一点,心思还在青芸那。这件事让他的思想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就觉得钱很重要,但没上升到这样的高度,连感情都可以买!正是钱夺走了他的至爱,对钱的认识又到了另一层次。现在的他比任何时候都希望成为有钱人。但,到底要有多少钱才算有钱人,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 回来到广州已经是下午4点多钟,刚吃完大餐,整个人都油腻腻的不想吃东西。 “今晚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秀梅问。 “随便,煲点粥就行了。”邓老师还是没有胃口。 喝了两碗粥,人精神好了一些。想起前两天和茵茵谈好的想试水碟机的事,邓老师开始振奋。他之所以选择碟机,一是这是新鲜事物,刚流行不久;二是资金问题,又是进口产品,太大了自己吃不下;三是对玉城县的消费能力和消费结构还把握不准,不敢走得太快。 “待会我要出去一下,找茵茵取货。你想去吗?” “不去了,今天见你老情人都搞得我没好心情了,还要再见一个,那真的是晚上都睡不着觉了!”秀梅赌气说。 邓老师有些歉意,抱着她说:“都过去了,形势毕竟比人强啊!”顿了顿,对秀梅说:“你在家等我,我取了货就回来陪你。” 出到街上,邓老师找了间士多店,拨通了茵茵公司的电话。茵茵竟然还在公司! 邓老师很开心,说:“想不到你在公司。我还打算打你bp机的了。” 电话里传来银铃般的笑声,茵茵很开心,说:“今晚出街,想到你要的进口碟机到货了,就回去看看。刚好你的电话打进来。” “哦,是吗?真巧!我比曹操还快半步啊!”邓老师开玩笑说。 “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吗?你怎么比他还快了?”茵茵不解。 “你还没说,我电话就到了,不是比他快吗?”邓老师反问。 “啊……哈哈……”茵茵开心的笑了起来,说:“你今晚的电话来得真及时。我刚才还在纠结要不要去看演唱会,现在好了,有人陪我去了!” 说起演唱会,邓老师并不陌生,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就有很多同学追星,经常听他们提起。只是从来没有去现场体验过。以前和茵茵拍拖时,她就很想去,但当时是消费者,而演唱会门票动辄几百上千元,到最后都是邓老师劝阻了,没有去成。今天茵茵又提起,没有理由反对了。但,想到秀梅还在家里等他,就想找个理由搪塞掉。 “茵茵,今天去斗门饮喜酒很累了,我想早点休息,下次,好吗?” 电话里茵茵明显不乐意:“下次是什么时候?你又不住广州,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不能陪下我吗?何况又是我最喜欢的刘德华的演唱会。” “以后还有大把机会,放寒假我又上来,到时再陪你去,好不好?过年前的演唱会有节日气氛,更好看。”邓老师恳求道。 “邓启先,我不管,今晚就要你陪我去看演唱会。”茵茵带着撒娇又不容拒绝的语气说。 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理由拒绝了。只好答应她。 茵茵很开心,电话这一头都能感受到,说:“那好,你现在在哪里,我坐车过去,然后我们再一起过广州天河体育馆。” 报了自己所在的位置,邓老师挂了电话。付了电话费,就在士多店门口等她。 天色渐渐变暗,霓虹灯把大街装点得如梦似幻。看着车水马龙的大街,一种身在异乡的飘泊感袭上心头。邓老师很想和秀梅坐一会,因为明天就要离开她回玉城县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一辆的士在前面停下,从上面下来一身穿职业套装的女孩。 邓老师定睛一看,是茵茵。黑色的职业套裙,衬出雪白的肌肤,在霓虹灯下,反射出诱人的白光。夜,是为女人准备的。 “这么快就来到了。”邓老师问。 “怕你等太久啊,所以打的过来。再说还要赶过国际体育演艺中心买票。” “这么迟,还有票吗?” “碰下运气。有些黄牛党会有存票贬卖。” “那岂不是很贵?” 茵茵甜美的笑了一下,露出两个小酒窝,配上刚剪的碎发,霓虹灯下有种不真实的美。 “什么时候剪短头发了?” “怎么啦?不美吗?”茵茵仰起头问。 “美,你什么发型都那么美。” “真的吗?” “嗯,真的。第一次看你穿职业套装。配上你新发型,充分展示了你的白领气质。整体感觉就是清爽,干练。” 茵茵显然很满意他的回答,挽着他的手,笑着说:“你真会夸人。” 邓老师身子僵了一下,这个以前习以为常的动作,现在竟然有点不自然。在他意识里,挽他手的人应该是秀梅才对。想把手抽回来,无奈抓太紧,又不好做得太明显,让她伤心!气氛有点尴尬。 “我只是如实讲而已。”邓老师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正因为你的平实,才是我最开心的。口花花,不知哪句是真才让我恼。我妈当年也是因为我爸老实才喜欢他。” “哦……”不知说什么好,提到她父母,就像一场噩梦。 “你知我为什么剪短头发吗?” “为什么?” 茵茵没说话,拉着他的手轻轻地哼起歌来: 哭到喉咙沙哑还得拼命装傻 我故意视而不见你外套上有她的发 她应该非常听你的话 她应该会顺着你的步伐 乖乖的呆在家 静静的守着电话 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牵挂 剪一地不被爱的分岔 长长短短短短长长 一寸一寸在挣扎…… 一句一句,每一句都像石头一样砸在邓老师的心上。他抓住茵茵的手问:“歌词真好,谁唱的?” “梁咏琪……”茵茵停了下来,眼里有泪光闪烁! “唉……”邓老师长叹一声,说:“茵茵,我只是一个农村仔,有什么值得你这么痴情?” “因为你上进,真诚。你虽然是农村长大,但有眼界,选修英语,我知道你不是闹着玩的,你一定有更长远的规划。因为一开始你的口语很差,但经过一个学期就赶上来了,真令人佩服。” 说到英语,邓老师真是无限感慨,当初选修英语,确实想过要在广州发展。只是计划跟不上变化,和茵茵的恋情变故让他想逃离这个伤心的城市,最终不能学以致用!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看,现在不是也没用得上吗?”顿了顿,看着茵茵眼睛说:“茵,听我说……忘掉我!比我好的男人广州一抓一大把,我不值得你这样!”说这句话时,竟然有些哽咽。 “你说得不错,家境比你好,学历比你高的大有人在。我们公司就有许多留洋归来的。可是他们太花,这个是好妹妹,那个又是好姐姐,都不知他们有多少个好妹妹,太假了!我喜欢你身上的那股劲,这一点你和我爸很像。当年他也是个农村仔,我妈是城里人,上山下乡的年代认识,后来为了追我妈,考了三年大学才考上。现在你只是缺个机会,我相信你总有一飞冲天的时候。按现在时髦的说法就是潜力股。” 想不到平时活泼乐天的女孩,说起道理来也是一套套的,或许这就是城里人的精明?又或许是城里人见多识广?聪明的女孩,真是天使与魔鬼的组合体! “唉,给你说得我直冒冷汗,我真的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我只是个刚从田里上来,土里土气的农村仔。”心情激动,邓老师缓了一下,转过身,抓着她双臂恳切地说:“茵茵,听我说,你是百里挑一的好女孩,别耽误了自己,遇到好的就抓紧。” 茵茵把他的手拿开,说:“我们去看演唱会。”说完向出租车招手,很快就有一辆停了下来。 “司机,麻烦去天河体育馆。”茵茵一上车便迫不及待报出目的地。 “两位是去那里看刘德华的演唱会的?” “嗯,你也知道啊?” “四大天王嘛,谁不知道!这几天晚上搭的客都是去那里的多。” 这么受欢迎,茵茵有点担心是否还有票买。 “现在是六点多钟,过到那边是七点左右,运气好的话,可能黄牛党那里还有卖。”司机不紧不慢地说。 “嗯,司机你能开快点吗?我真的很想看这场演唱会!”茵茵有点心急。 “姑娘你的偶像是刘德华吗?”顿了顿,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年轻人真难理解,为了追星,什么都可以不顾。我曾经搭过一个姑娘,也是你这么大。为了看张学友的演唱会,吃了几个月的泡面,省下来的钱就是为了买一张演唱会的门票!” “呵呵……”茵茵笑着,没有回答他的话。 邓老师问司机:“现在四大天王的演唱会真的这么火爆吗?” “嗯,真的,每年到了假期都会有一波演唱会密集上演。除了四大天王,还有谭咏麟、周华健、小虎队等人。全国各地都有歌迷过来。这段时间,我搭的客基本都是歌迷居多。” “广州不愧是国际化的大都市,经济好了,流行文化也开始繁荣起来。”邓老师啧啧称赞。 “在香港红馆,华仔一连开了20场,场场爆满。据说他为了开这个演唱会还失眠了,不过还好,没有影响到演出水平。”茵茵在旁插话。 “看来你真是他的歌迷哦,了解得这么清楚!”司机笑着说,随后减速,在一个候车站停了下来。付了钱,茵茵急忙跳下车,向体育馆走去。活蹦乱跳得不像一个已经出来工作的人。邓老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后面,心里想的却是秀梅独自在家里等他,恨不得立刻飞回去。人有时就是这样,不得不去做一些自己不情愿的事情。 体育馆的门口前已经聚集了一堆人,检票口正在验票。 茵茵向前挤,询问还有没有票,毫无意外,已经售罄! 买不到票的她失落得像个考试考砸后的学生,无精打采的对邓老师说:“票卖完了,真可惜!” 不忍心看着茵茵失落的样子,邓老师拉着她的手说:“不是还有黄牛党吗?我们去找找。” 又一拨人涌向检票口,他们成群,有说有笑,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赶赴属于他们的盛会。 邓老师心里嘀咕:“一个演唱会而已,真值得用自己几个月的薪水去看吗?那可是真金白银哦,多可惜!”想到这里,他开始庆幸没有票买,又省了一笔钱。 他们沿着体育馆走,在离检票口不远的一个转角处,有一年轻人向四周张望后,走到他们面前问:“先生,要刘德华的演唱会门票吗?”没等邓老师回答,茵茵已抢先问道:“什么位置的,多少钱一张?” 年轻人看了看她的穿着打扮,说:“前排的,1500一张!” 这么贵!邓老师暗暗惊叹。 “有没有靠后点的?”邓老师问。 “山顶上的500一张。” “前排的,计啱滴,几多钱?”茵茵不想放弃。 “最多减一百,不能再少了!” “我们走。”茵茵拉着邓老师作势要走。 “哎,等等,小姐你要出多少?” “1200一张。” “一下子砍三百,小姐你也太恨了!总该留口饭给我吃?” “卖不卖,不卖我可真走了!”茵茵口气很坚决,不留余地。 “啊啊……算我怕了你。”年轻人呲牙咧嘴作痛苦状,从包里拿出两张演唱会门票。 拿到演唱会的门票,茵茵脸上也有了色彩,拉着邓老师向检票口走去。 “我们是不是太恨了?”邓老师有点同情那个年轻人。 “你呀,真容易被骗!我敢肯定他卖的这两张票赚的比你一个月的工资还多。要不是我实在想看刘德华演唱会才不会上他的套呢!”茵茵嘟着嘴,得意地说。 “这么高利润?”邓老师瞪大了眼睛。顿了顿,说:“刚才你一下子拿出两千多块钱,看得我真心疼。这可是我半年多的工资啊!” “呵呵……以后你赚了钱再还我。”说完,走到检票口排队。 进到体育馆,里面已有许多歌迷。大家都是奔着刘德华来,自然有许多话题。舞台设在正中央,四面都基本坐满了人。还有歌迷陆续从四面进来。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邓老师也被他们的热情所感染,慨叹:“刘德华的魅力真够大!到现场来的感觉确实不同。” 茵茵很兴奋,拿着票快速查找自己的座位。 两人坐定后,茵茵便和旁边的歌迷聊了起来,都大赞刘德华长得帅,够an。然后就是八卦他的新闻,什么劳模啊、边拍电影边准备演唱会,累得脸都浮肿等等。 邓老师平时少关注娱乐新闻,对这些明星琐事不太清楚,只能静静地听茵茵在旁边和别人吹。他心里慨叹:“毕竟是在大城市长大的,见多识广。平时虽然感觉差别不大,但生活品味,关注的内容和农村长大的还是有很大的差距!自己还在为在城市里扎根而孜孜以求时,城里人已经在追求精神的亨受了!” 可能意识到冷落了邓老师,茵茵转向他,笑着说:“怎么样,很盛大?”笑容很灿烂,脸上挂着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嗯,气氛确实很好,观众真多,场面很宏大。” “当然啦,天王巨星嘛,你不知,在香港红馆开足20场耶。”旁边的歌迷开心地插话。一说到偶像,他们都像打了鸡血一样。 大家正兴高采烈地谈论刘德华,忽然场上大灯熄灭,只剩下一些通道灯亮着。观众开始欢呼,口哨声从四面八方汇聚,激荡在体育馆上空。手里的荧光棒开始发挥作用,一时间到处星星点点,像夜空中的星辉,煞是壮观。邓老师也被感染,热血开始沸腾,原来喜欢热闹,狂热的激情是每个年轻人藏在血液中的因子,只要遇到合适的机会,合适的条件,就会爆发出火一样的激情! 音乐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舞台。不得不赞刘德华演唱会的舞美设计,投入大,足够奢华,梦幻!音响设置科学合理,声音饱满,无死角。确实是音乐的盛宴,视觉和听觉的亨受! 哪一个人哪一双眼 不需要爱人的安慰 哪一颗心哪一份情 不想要牵手到明天 情若似花开花谢 爱终究沧海桑田 别问我该如何 才会到永远 看世间缘起缘灭 莫笑我无怨无悔 谁又懂怎样爱 才是真永远 我看不见我听不见 天长地久的诺言 我只看见我只听见 曾经拥有的缠绵…… 刘德华的歌声从空中传来,抒情缠绵,歌词意境恰好契合邓老师的心境,不禁一听入神,意难平! 不多时,刘德华从舞台的升降机出现,缓缓下来。歌迷彻底沸腾,“华仔……华仔……”的尖叫声不绝于耳,甚至盖过了音响的歌声。歌迷的疯狂令邓老师叹为观止,大开眼界。流行文化的影响力刷新了他的认知! 茵茵拼命地挥动手里的荧光棒,跟着大家一起尖叫。当刘德华转过身来唱的时候,更是激动地抱着邓老师,欢呼:“我终于见到华仔真人了!” 邓老师也激动的跟着唱起来。他搂着茵茵,除了兴奋,更有感情的波澜。这首歌词写得太好了,仿佛是他和青芸这段情的注脚! “这首歌写得太好了,歌名叫什么?” “叫做《真永远》……” 《真永远》,名字起得真好,现实社会还有真永远吗?邓老师慨叹。 第二十二章 演唱会继续向前推进,观众的热情持续高涨,几万人的体育馆座无虚席。歌迷们从头到尾跟着刘德华一起唱的盛景确实震撼!演唱间隙,有一些互动环节,刘德华站着不动,手指到哪尖叫到哪,向着哪边,哪边就疯狂。 高潮的部分是刘德华脱掉上衣,露出六块腹肌时,全场燃爆!然后来一段真情告白“我之所以有今天是感谢你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我为什么保持这么好的身材和状态,那是为了让你的女儿和儿子喜欢我”。全场狂呼:“华仔,我爱你……”,欢呼声持续2分钟而不歇,这种狂热令人震撼、感动! 整场演唱会刘德华又唱又跳差不多三个钟,时而劲歌热舞,时而又身穿西服深情款款,把现场的观众迷得如痴如狂。茵茵跟着大家又唱又叫,全程兴奋激动。邓老师惊叹于她的小宇宙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能量! 最后,大家在《谢谢你的爱》的歌声中恋恋不舍的结束了此次演唱会之旅。 从体育馆出来,已是夜里11点多,人潮涌出,又是一片喧哗。大家都还沉浸在演唱会的震撼与感动中,津津有味地谈论着。邓老师也觉得不虚此行,终于亲身体验了一回流行音乐的感染力,由此令他对文化的作用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啊,它的大不仅仅表现在经济规模,更体现在它的文化繁荣上!一个城市,如果只是经济上去了,硬件上去了,还不算世界名城,真正能让城市有影响力的应该是它的文化名片。例如音乐之于维也纳,艺术之于巴黎。影响世界其实还得靠它的文化输出,就如香港的流行文化,影响了我们这一代以及下一代的人,今晚我算是见识了它的魅力。你们真够疯狂!”邓老师感叹道。 茵茵挽着他的手,嘻嘻哈哈的,频频点头,说:“嗯嗯,你说得对,这就是偶像的力量。看完演唱会,整个人都很亢奋,心情愉快。”顿了顿,接着说:“我们去吃宵夜!” 邓老师看了看时间,已经快接近午夜,想到秀梅可能还在等他,便婉拒道:“夜了,吃太饱会不好睡。待会买面包吃就行了。” 他向四周张望,发现前面不远处就有面包店。可能是在等演唱会散场的生意,还没有打烊。于是小跑过去,买了几个面包回来,说:“买多几个,今晚和明天早餐都够了。” 茵茵有点泄气,好不容易能和他在一起,想待多一会都不行。闷闷不乐地问:“今晚你在哪里住?” “回上次的酒店。” 茵茵忽然拉住他,说:“到我那里去坐一会。” 邓老师内心一颤,如果是以前,当然很乐意,他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现在已经和秀梅确定了关系,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打造两人的美好未来。茵茵突然插进来,令他既纠结又心痛。仿佛是天妒美好姻缘,总是在关键的时刻让他的爱情之路遇到难以逾越的屏障。好不容易现在快要开花结果,旧情人又来了,人生的叉路口,只有真遇上了,才体会到当中的纠结! 内心波澜迭起,矛盾纠结,感情的波涛竟然让他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想什么啦,出这么大汗。”茵茵一边问一边掏出纸巾为他擦。 “没想什么……”停了半晌,邓老师转过身,看着她眼睛说:“茵,听我一句劝。忘掉我。”说这句话时,他眼里已溢满了泪,强忍着不让泪掉下来。缓了一下,继续说:“我和秀梅很快就要结婚了。今晚和你出来,其实也是想劝你,忘掉我。我知道,要割舍自己的爱人很痛苦,今天上午我就体验了一次!可是,这就是命,只能说我们有缘无分!” 茵茵的情绪也涌了上来,满脸悲慽,说:“我不信命,你现在不是还没有结婚吗?那就说明我还有机会。你教数学都知道,用概率分析,至少我也有50的机会!再说我们之间的感情本身没有问题,只是我父母不同意而已。当初阅历少,不懂如何处理,现在我已经能完全独立,有自己的工作,能养活自己,我要追求自己的幸福。” 见无法说服她,邓老师转移话题说:“明天上午我去你公司,下午就要回玉城了。” “怎么这么快,明天不是6号吗?7号再回去不行吗?”茵茵有点不舍。 “不想赶得那么紧张,7号码回去,晚上就要上自修了。回早点,休息一天再上班比较好。” “哦,那好。都没怎么玩你就要回去了!下次寒假一定要来找我玩哦。”茵茵轻摆身体撒娇说。 “嗯,好的,寒假再找你玩。”说完,看了一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 “好,明天见。” 两人来到公交车站,送茵茵上车后,邓老师也坐上了返程公交。看着车窗外的高楼大厦还有部分灯火通明,大街在路灯的照耀下亮如白昼,又是一个不夜城!要看哪个城市经济发达,看它的耗电量就知道了。邓老师心里嘀咕。 刚经过一场激情澎湃的演唱会,精神还处于亢奋状态,一点睡意也没有。回想一天的经历,犹如坐过山车,都是情感的极端,一个是红尘浪里的迷茫痛苦,一个是孤峰顶上的兴奋激越。什么滋味都让他尝遍了。所谓红尘俗世,也不过如此! 回到秀梅的住地,邓老师踌躇是否还去找秀梅。如果她已经睡下,岂不是打扰她安睡?但如果不去,可能又因为失约害得她担心睡不着!思来想去,决定先去看一下,如果还亮着灯就进去。 远远就看到芒果树的浓荫中透出点点灯光,秀梅还没睡!邓老师不禁感到愧疚,忙加快脚步赶上去,轻轻敲响了秀梅的房门。 没多久,房门便打开了,秀梅有些幽怨地看着他。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失约了。”邓老师说。 “去哪里了,这么晚?” “去看演唱会了。”说完,邓老师看向秀梅,害怕她突然发飙。不过他已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演唱会?谁的?好看吗?”完了,若有所思说:“今天上午憋坏了,是该去放松下。” 想不到秀梅会来这一出,更加重了他的内疚感。 “你不骂我吗?你骂我一下可能我还好受点。”顿了顿,瞄了一眼秀梅说:“你应该知道和谁去?其实我也挺矛盾的,只是我也想趁此机会把话挑明,让她不要再等我了!至于演唱会,确实好看,不虚此行。是刘德华的。在大城市就是好,什么都比小县镇先进,引领潮流!” 秀梅仰起头用手理了一下头发,像是在平静自己的情绪,说:“我就知道你会和她在一起,不然怎么会拖到三更半夜还不回来。”说完,赌气回到房间,坐在床上看书。 邓老师跟着进去,倚着她坐在床沿,问:“看什么书,这么着迷?” “看那个糟老头的书。” “谁是糟老头?竟然入我大美女的法眼?”邓老师调侃道。 秀梅把书一合,递给他道:“就是那个沸洛伊德,满嘴胡言,居然说伟人都是那……”说到这里,秀梅停了下来,低着头不再言语。 邓老师故意逗她,问:“那什么?说话怎么有头没尾了。” “就是……就是那方面的需求旺盛。”声音细如蚊子。 “喔……你说的是他的名言,‘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最大推动力’。伟人之所以能干出惊天动地的伟业,是因为他的欲望比一般人强。”说完,看向秀梅,头低得秀发已经遮住了半张脸,不过仍能看到已红晕满面。 在这个暑气还没褪去的秋天夜晚,两个年轻男女独处一室,暧昧的气息渐渐弥漫。短暂的沉默后,邓老师抱住了秀梅,双唇轻轻点了一下又分开,眼睛定定地看着对方,然后疯狂地吻在一起,这一吻直吻到天昏地暗,气喘吁吁。秀梅喘着气,说:“快去洗澡先。” “好,你等我……”邓老师神情激动,颤着音说。三下五除二便脱了上衣,向卫生间走去。 他精神亢奋,头脑发热,晕乎乎的,有点像得了轻感冒那样。抚着“呯呯”乱跳的胸口,邓老师自问:“这就是爱的感觉吗?”到现在还有点不相信,刚才他们接吻了,那种头脑缺氧的感觉既慌乱又令人回味。 信息实在太多,头脑一时处理不过来,乱哄哄的。邓老师边洗头边努力还原刚才的一幕,实在是太劲爆了,完全是意料之外,毫无准备就已经发生。洗发水的泡沫流进了眼睛,睁不开眼。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洗,天热洗冷水就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 慢慢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发烫的身体也随着冷水的冲洗恢复正常。 “我们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一点物质基础都没有,又是两地分居,搞出孩子来怎么办?”诸多的问题,让他越来越清醒。 洗完澡,回到房里,秀梅已和衣而睡,恬静的脸颊上还留着笑意,曼妙的身材充满了诱惑。邓老师的血液又开始沸腾。他在床沿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秀梅,欣赏上天的杰作。这世界因为有了女人,世间才多了令人悸动的美好,才让人在风霜胁迫中多了几分柔情的眷恋! 秀梅向床里挪了挪,依然闭着眼睛。害羞让她不敢睁开眼睛看邓老师。 邓老师现在柔情满腔,不能自己。想拥有却又不敢破坏她的美。良久,俯下身,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帮她拂去遮着脸颊的秀发,说:“你今晚真美。” 秀梅没有出声,脸上溢着笑意,依然闭着眼睛。 “秀梅,你真是毒药,每次和你在一起都让我不能自己!可是,我们现在什么物质基础都没有,还两地分居,我不能失去理智。” 秀梅睁开眼,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良久,说:“你说得有道理,我们不能太冲动,反正来日方长。” “嗯,我也是这么想。明天我去找茵茵,准备试一下卖碟机,如果市场大的话,就再作其它打算。” “你会做生意吗?你准备怎么卖?”秀梅来了兴致,坐起来,偎在邓老师身上。 “我也说不准,先在同事间试下。我们学校有些是城里人,家景不错。” “那我也帮你卖,我学校也有很多同事家境好的。”秀梅高兴地说。 “你一个女孩子做这些不好,我不会让我心爱的女人受这种委屈的。”邓老师笑着搂住她,顺便帮她理了理凌乱的秀发。 秀梅甜美的笑了,把头埋在他胸前,感受他的心跳。 “夜了,明天还有很多事,我先回酒店。”邓老师对秀梅说。 “嗯嗯……明天见。” 服伺秀梅睡下,邓老师轻轻掩上房门。出到大街上,有微风拂面,广州水系发达,风中都带着湿气,夜里的风还是挺舒服的。 现在的他慢慢开始思考人生的发展,虽然很模糊,但努力赚钱的信念越来越坚定。他发现,如果没有钱,就连自己的爱情也保不住,更遑论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当年读书时的信念理想在参加青芸婚礼后轰然崩塌。除了失去青芸的痛,还有就是自己原来的思想体系被现实击得千疮百孔后的支离破碎,难以再支撑起他的精神世界,他现在陷入了自我定位的迷茫。社会的发展变迁,解放了人们的思想,同时也释放了人的欲望。社会开始浮躁,人越来越现实,同时反求于内心的东西越来越少,滚滚红尘从此再无净土。邓老师也在这红尘的裹夹下丧失了主动权,变得越来越物质。 回到酒店,躺在床上,回忆一天的经历,真是丰富曲折!茵茵让他真正领略了城里人的生活方式,开阔了眼界。一千多块钱的演唱会门票,于他是完全不敢想象的豪奢!要是在家乡石砰村,村民们一定认为是疯掉了。一千多块,相当于自己几个月的工资,老家的人一定心痛不已。一千多块能买很多猪肉吃了!而茵茵却眼都不眨一下就买了两张门票。人生五境界,城里人已经是另一层次了。 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一直睡不安稳,恍惚恍惚的好像来到了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这里茂林修竹,有一绿荫大道穿行其间。已经是秋季,地上铺满落叶,早晨的太阳透过树荫洒在路面上,色彩斑斓。 迎着晨曦,奔驰穿过绿荫大道,卷起路边的落叶翩翩起舞。远处晨光中,有一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妙龄女子站在路边向他挥手。朦朦胧胧的笼罩在一层毛茸茸的光晕中,既神秘又美丽。仿佛是某种召唤,邓老师内心一激灵,定睛一看,原来是茵茵。 醒来时,已是凌晨4点多钟,感觉有点热,一摸额头竟有细密的汗珠。是冷气不够?邓老师摸起遥控器把温度调到了20摄氏度。 这已经是第二次睡这个梦了!到底有什么寓意呢?邓老师心里嘀咕。第一次要追溯到大二的时候,正是因为这个梦,直接促成了他和茵茵的感情转变,由拒绝接触到萌生爱意。今晚又睡这个梦,他的心里又多了许多疑问。如果说第一次是偶然,两次就不能定义为偶然了!究竟是什么原因,是否冥冥之中有某种联系?百思不得其解,干脆不去想,反正和茵茵认识了那么多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只要没发生什么坏事,就不必多想。经历多了,人也变得豁达。 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就醒来,心里藏着事,睡不了懒觉。第一次试水做生意,内心还是满激动的。匆匆起床,办好退房手续,买了几个包当早餐便赶去公交车站。 在车上就着矿泉水啃面包,邓老师也变成了广州的上班一族。公交车就是补眠和吃早餐的地方。 下了车,步行不到5分钟就到了茵茵公司。一栋建在两条大街交汇处的有些年代的大厦。门口是三级大理石阶梯,阶梯上是一个平台,平台后是大理石门口,里面是高大的大堂,显得高档大气。邓老师站在门外竟有点怯懦,踌躇着该不该冒然走进去。 正当他犹豫不决时,茵茵从里面行出来,笑着说:“来到多久了?昨晚好睡吗?” “刚到……”想起昨晚那离奇的梦,又不便说出来,只好违心说躺下就睡着了。 “我倒没有那么好睡,吃了你买的面包,肚子胀胀的。可能看演唱会人又比较兴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那你怎么不迟点起床?” “怕你等太久,早早又醒了。” 邓老师听了,有点过意不去,说:“辛苦你了。” 两人边聊边向楼上走,来到茵茵的办公室。布局有点像学校的级室,左边一排办公桌,右边是黑色皮沙发,茶几,饮水机。 “喝水吗?自己倒。”茵茵把钥匙往办公桌一放,顺势坐在椅子上。 “不喝了,刚喝了一瓶矿泉水。”邓老师在沙发坐下,抬起头刚好和茵茵四目相对,邓老师把目光转向一边。 茵茵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裙子的长度刚好到膝盖的位置,露出了纤细雪白的小腿,显得轻盈又可爱。 由于是国庆放假,办公室只有他们俩,邓老师有点不自在。这样的环境太安静了。 “碟机在哪里,我想看看。”邓老师打破沉默。 “哦,就在茶几下面的纸箱里,一共五台,日本原装进口的先锋品牌。”顿了顿,说:“你要的量太少了,我好不容易才求到经理从发去广州各大商场的货中给你匀出五台。而且还是成本价。” 邓老师高兴地打开纸箱,里面还有包装盒,打开包装盒,取出一台碟机。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重量不轻,做工也很好,漆面很光滑。 “真是朝里有人好办事啊!”邓老师高兴地说。 “是吗?那我是你的什么人呢?”茵茵似笑非笑地问,火辣辣的眼睛看着他。 邓老师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她,只好装作把玩碟机。良久才说:“你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人……” 虽然有些失落,但听起来也算舒服。 “多少钱一台?” “700块一台,你可以卖1500块。” “什么?卖这么贵,我三个多月的工资哦!”他以为听错了,不敢相信。 茵茵笑了笑,说:“这可是日本原装进口,在广州卖到两千多。现在外国货很抢手。” 邓老师点点头,难怪现在出国那么热,真有点媚洋崇外了! 他暗暗庆幸昨晚秀梅又给了一千块钱,不然今天就要出糗了!摸了下口袋,把预先准备好的钱拿出来,说:“一共3500块,你数一下。谢谢你的帮忙,等我赚了钱再请你吃饭。” 茵茵没有接钱,说:“钱我已经付了,你刚开始创业,留着下一次进货。” 茵茵这句话触到了邓老师内心的柔软处,强烈的保护欲和男人的自尊心让他一定要给这笔钱。他拉着茵茵的手,把钱塞到她手上,说:“傻妹,我有钱。反倒是你,一个人租房住,要有钱才心安。这钱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会担心。” 茵茵接过钱,忽然扑在他身上,说:“抱抱我。” 邓老师身体一僵,不知所措,最后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腰上。 “抱紧点。” 踌躇了一下,深深的抱住了茵茵。内心却是打翻了五味瓶——五味杂陈。没有幸福的感觉,更多是醉楚。 茵茵闭着眼睛,过了好半晌,才悠悠地说:“你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对人太好。” 邓老师沉默了好一阵,才说:“其实是你对我太好!” “差点忘记,回去你还要买个变压器。因为日本的电器是110伏,我们的家用电压是220伏,要降压。”茵茵叮嘱道。 “你什么都想到,这才是对人好啊。”邓老师深情地说。 与茵茵依依惜别后,邓老师便马不停蹄地赶回秀梅住处。很快就要回玉城了,他要珍惜两人相处的每一分钟。 第二十三章 国庆节接近尾声,少华高中的第一个小长假就在充实愉快中度过了。 放假七天除了学习,就是找老朋友玩。鸿明偷偷用自己存的零用钱买了把吉他,没事的时候就坐在院子里对着歌谱自弹自唱。一开始,少华对他崇拜得一塌糊涂,琴弦发出的清脆乐音相当好听,对于长在农村,生活相对缺乏色彩的他宛若天籁之音。剩下的几天里,他一有空就往鸿明家跑,目的就是去听鸿明弹吉他。听多了,就觉得鸿明弹得也不怎样,来来回回就是那几个和弦,再就是兴致来时扫几下弦。原来他也只是学了点皮毛。 看多了,少华也跃跃欲试,学着他拔弄琴弦。十几岁的青年,都喜欢标新立异,而学吉他恰恰契合了他们的心理,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他们憧憬着有一天也能像别安乐队那样,音乐响起就能带动别人一起疯狂。 一天中最美好的时刻就是炊烟升起的时候和鸿明自弹自唱了,歌声虽然不怎样,但这都是发自他们内心的声音,也是带着青春的躁动的声音。 时间很快就到了10月5号,已经是假期的尾声。这一天,少华午睡起床后,看时间还早,便拿出书本温习。听老师说收假后就要进行第一次月考,大家都想考好这一次试,树立学好高中知识的信心。 少华喜欢起床后看一会书,这时精神好,心也比较静,效率会高点。书刚看进去不久,便听到有人在楼下叫他,仔细一听,原来是建萍。会有什么事呢?放假到现在都没来玩过,整天在家里埋头学习的书虫今天竟然来找他,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抱着莫大的好奇心少华急急脚的下到一楼,原来建萍后面还站着一个人——坐车认识的李水娇。 第一次有陌生女生来家里玩,少华一下子拘谨起来。心里暗暗叫苦:“建萍带朋友来也不提示一下,害得自己不修边幅便跑了下来,连头都不梳,还穿着一条大短裤!”青年人,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特别是在异性面前。 平时都是父母在家招待客人,偏偏今天都去街上卖衣服了,家里只剩自己和少东,再说这又是自己的朋友,理应自己来招待。 少华把她们俩让进客厅后,开始笨手笨脚的冲茶倒水。建萍在一边偷笑,说:“少华,第一次见你这么正儿八经的泡茶,感觉很不习惯哦。”说得少华更加拘谨,差点把桌上的杯子碰翻。心里嘀咕:“还不是因为你,带朋友来都不吱一声!如果仅仅是你自己来,我才不会在这里大费周章呢!” 李水娇紧挨着建萍坐在少华对面,忙打圆场说:“少华真有礼貌,让我自己来就行了,大家都是年轻人,没有大人那么多讲究。” “噢,对,我们不搞大人那一套。”少华如释重负,对建萍说:“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出来玩了?” “还不是因为她。”建萍看了一眼李水娇说:“今天水娇带了照相机出来,说要和我们照张相。” 照相机?对于少华来说真是新鲜事物!长这么大也仅是在毕业的时候照过毕业照,真正自己照相还从来没试过。当即跃跃欲试,想一试身手。 “你会用照相机吗?”建萍问。 这可难倒了他,摸都没摸过,怎么会? “不会没问题,我们现学现用。”李水娇从背包取出照相机说。 原来照相机的操作并不难,少华很快就学会了如何调焦,调好焦,按下快门就行。调焦的原理,初中物理都学过,现在是实操,很快就能上手。 好不容易有此机会,可以按照自己的设想照生活照。少华征求水娇的意见,能不能叫多几个人一齐照? “当然可以啊!反正这是新胶卷,可以照很多相,到时晒出来,各人根据相片数付钱就行了。”李水娇大方地说。 少华激动地跑上二楼去叫少东。一听说是照生活照,少东也兴致盎然,跟着少华走了下来。 对于照相机,大家都觉得很新奇,忍不住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研究一番。 李水娇在旁解释:“这是日本的富士胶卷,是最好的胶卷,待会大家就尽情地拍照。电池我也换新的了,电力充足。” “好啊,好啊,待会我们都去找些风景优美的地方拍照,一定要拍得好看点哦。”少东欢呼雀跃。 去哪里拍照好呢?建萍小声嘀咕。她往院子看去,见围墙上的菊花长得郁郁葱葱,黄色的花骨朵含苞欲放,星星点点的镶嵌在墨绿的叶子中,生机盎然。 “有了,水娇,帮我拍张菊花的合照。”她高兴地说。 “这主意不错,待会也帮我拍几张。”李水娇说。 建萍来到菊花前单手撑腰,眼看远方,摆好姿势等着李水娇按下快门。少华看了一下,建议水娇镜头偏移一点,从侧面拍。建萍听了大赞:“少华你真棒,这样拍更能体现我想要表达的意境。” 接着建萍又拍了一张手拈菊花,半眯着眼,笑意盈盈地闻着花骨朵的照片。花人相映,人比花枝俏。少华不禁暗暗赞叹。 两女生相继和菊花合照,一盆花就成了很好的道具。 少华不喜欢只和一盆花合照,他喜欢到大自然去,以大山河流为背景,那样才大气。于是建议到铜锣河去拍,那里有沙滩,有河流,有连绵的青山和无垠的稻田,稻穗正灌浆,充满生机和希望。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地向河边走去。少华和少东还分别找来了火生、鸿明,这样“摄影培训班”就彻底热闹开了。 有鸿明在,笑声就会不断。他那无厘头的话让人怀疑是不是脑回路比别人多几条,总会有出人意表的话语,逗得大伙们忍不住发笑,气氛一下子轻松愉快了很多。 短短一个月,鸿明说话就明显有了城里人的特点。为了表达某件事情的程度,往往加上“爆劲”两字;表示差劲的东西就用“cheap”这个单词。这些都是城里同学的口头禅! 少华和建萍相视而笑,都说鸿明快变成城里人了!李水娇不以为然,认为几句口头禅而已,没必要上纲上线。 “其实也没有上纲上线,只是说鸿明很快就融入了高中的生活。不像我和建萍,还是土里土气的,人家一看就认出是农村来的。”少华说完,又看向建萍,问:“是不是这样?村姑!” “你说什么?叫谁是村姑了?”建萍把头发一甩,小时候的泼辣劲又上来了,作势要打他。少华机灵,早已跑出几米开外,建萍的疯劲也上来了,真的就追了上去。好在河滩足够大,能容得下他们的欢笑嬉闹。李水娇不失时机地“咔嚓”一声按下了快门。若干年后,这张照片还真成了弥足珍贵的存在! 鸿明和火生说的都是高中后的事情,少东搭不上话,只能在一旁静静地听。实在无聊,干脆对水娇说:“你想拍什么景物,我帮你来几张。” 李水娇正烦没有人和自己聊,少东的毛遂自荐正好顺应了她的需要。当下即开心地说:“帮我拍几张在河里嬉水的照片!” 看到少东和李水娇在拍照,鸿明大声喊道:“喂,等我来,等我来,让我帮你拍张金鸡独立。” 李水娇气恼,嘟着嘴说:“开什么玩笑啊,人家女生拍什么金鸡独立?!” “哦,对,要拍也是拍昴日星官他老母亲才对!”火生的嘴很快。 “这不就是西游记中的一只老母鸡吗?”少华忙不迭补充。 被少华这么一补充,大伙们彻底乐翻了。李水娇气得顺手掬了一捧水向少华泼去。不偏不倚,正中少华仰天大笑的嘴巴。现在轮到少华笑不出了。其他人却笑得前俯后仰。 少东忙不迭地按下快门,“咔嚓……咔嚓……” 年轻就是好,大声的欢笑,尽情的亨受青春的美好岁月。大家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拍照,河流、大山、竹林都成了他们的背景。 火生沉迷古惑仔系列电影,也学着陈小春演的“山鸡”一样,脱掉上衣,露出精瘦的身体,手拿一根木棍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拍照。鸿明假装害怕,瑟瑟发抖的样子惟妙惟肖。这些都被少东适时地拍了下来。有鸿明的地方就有欢乐。 少东也拍了一组很调皮的照片,他爬上一棵龙眼树,斜靠在树杈上,故意坐成摇摇欲坠的样子;还有双手伸开如翅膀,凌空从树上跳下来……各种的搞怪。 少华喜欢水,在河里拍了几张玩水的照片。掀起的水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 众人各有各的设想,都希望把自己的想法定格。很快胶卷就所剩无几,原来大家都是自己的导演,天生对拍照就有极大的兴趣,这方面的创造力真是源源不断。由此可见他们的心灵是多么的轻盈,有朝气。最后李水娇建议:“既然剩下没几张胶卷了,我们拍几张合照。” 大家来到河滩上,站成一排,笑意盈盈地看着镜头。李水娇支好相机,设置好定时,跑回到队伍中作个胜利的手势,“咔嚓”一声,把笑脸定格在了胶卷上。 照完相,大家在河边的黄榄树下围坐一圈,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刚上高中,都有很多新鲜事要与大家分亨。 火生说得最多就是周末去看电影。由于他读的是职业高中厨师班,学业不是很重,周末因为离家远,一般都在学校。生性活泼的他很快就认识了几个朋友,没事就在学校操场踢球,晚饭一般都不在学校吃,出到校门口外的小餐馆加餐,美其名曰:改善伙食。小餐馆为了招揽生意,都会放时下比较新的港片。其中最受欢迎的是周星驰的搞笑系列和古惑仔。这些其实和少华学校门外的小餐馆差不多,没什么新意。只有少东很向往,吃饭就能看电影,多爽的一件事,听得他心里蠢蠢欲动,盼望着快点毕业,也到县城去读书。 火生说得兴起,边讲边模仿古惑仔里众角色的动作。例如大飞挖鼻屎那种不屑的神态就惟妙惟肖,少华认为甚至比自己班里的那几个关系户演得还传神。还有牧师戏弄大飞时甩飞只鞋的搞笑动作,逗得在场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建萍看着众人听得那么开心,不解地问:“真不明白你们怎么那么喜欢看一些打打杀杀的电影!我就比较喜欢一些偏文艺的电影,例如黎明和张曼玉演的《甜蜜蜜》就很好看。” “哦,对对,我也很喜欢这部电影。特别是黎明饰演的黎小军和张曼玉饰演的李翘在分开10年后,在纽约再度偶遇,相视一眼,双双露出从容、释然的微笑时。看得我眼泪忍不住往下流。唉,真是太感人了!”李水娇叹息道,终于有适合她的话题,能插得上嘴了。 “我也是看到这里差点没忍住!你们有没有觉得黎明很靓仔?”建萍问道。 “黎明就算了,哪有郑伊健帅气?郑伊健又帅又有风度,这才是我的偶像。”火生眉飞色舞。 少华并不认同,认为刘德华才是最帅的,又很有男人味。 “男人味,你什么时候闻到了?”鸿明故意找茬。众人又是一阵欢笑。 “古人说,有井水处便有柳词,现在我觉得有鸿明在的地方就有欢笑!”少华笑着说。 大家都表示赞同,纷纷要求他说个笑话来乐一乐。 “笑话一时真说不出,不过刚才大家都聊明星,我反倒开始设想我的未来。以后我也想做一个像明星一样,能影响他人的人!”鸿明说得很认真,难得的不再嬉皮笑脸。 “那你想做什么人?也做明星?”火生问。 “做明星就免了,你们都知,像我这种样貌,丢大街上,连狗走过都不会来闻一闻的人,怎么做明星呢?”又开始油嘴滑舌!停了一下,说:“我想做画家,把我的思想,我的情趣,我的审美融入画中,影响更多的人。读高中后,我发现城里的同学和农村长大的最大的差别就是衣着品味的不同。即使穿同样的衣服,一些细节之处还是能分辨出。所以,我拼命向他们学习,甚至连他们的口头禅也照学不误。以后我当了画家,就要普及美,提高大众的审美水平。” 想不到平时嬉皮笑脸的鸿明,说起未来竟然头头是道。洋洋洒洒说了一大串,把大家都唬住了。刚才还嘻嘻哈哈的大伙们,开始沉默。对于他们来说,未来好像很遥远,眼前就是按步就班读好书就行了,至于以后从事什么职业还真没想过! 过了半晌,李水娇先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做记者,到全国各地去采访,记录发生在我们身边的点点滴滴滴。还可以用相机拍下沿途的风景,以后老了,就成为过去岁月的见证。” “要说以后做什么,我还没有想好。至于对未来的憧憬,我希望自己能像青芸姐一样,去寻找城市的童话。”建萍托着下巴,看着远处的村口说。 “寻找城市的童话,太笼统了!我想了想,我家世代是农民,到我这一代能跳出农门就不错了。所以,我觉得像邓老师那样做个高中老师也不错。”少华一字一顿地说。邓老师如果知道还有人羡慕自己,应该会很高兴。 听完少华对未来的设想,火生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嘛,读书不好,以后就做个厨师。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把大排档开遍玉城的各个角落,做个餐饮业的大老板。” “这个想法不错,以后我有空就去帮衬你的大排档,可好?”少华笑着说。 “没问题。现在就先打招呼,以后各位结婚了,可要请我掌勺啊。” “真会做生意,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不过你要学好本领,炒菜好吃才行!”鸿明调侃道。 旁边的建萍和李水娇正捂嘴偷笑,说:“你们都是毛头小子,竟然想到了结婚的事情,能不能娶到老婆都说不定,在这里信誓旦旦的,害不害臊啊!” “别人不知,我是一定能娶到老婆的。你们没看到我玉树临风胜潘安,一树梨花压海棠吗?”鸿明一脸认真,昂首挺胸。 “哦,你是小周伯通!在下失敬,失敬!”火生憋住笑,作揖打拱。 鸿明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反驳。一向自持能言善辩的他竟也有语塞的时候!其他人看着他们俩,一时不知所以然。 还是火生忍不住,先解释。原来这句话是出自电影《唐伯虎点秋香》,周星驰演的唐伯虎的自我介绍。全句台词是“在下就是人称玉树临风胜潘安,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小周伯通。”众人听完都哈哈大笑,看来生搬硬套真会闹出笑话来。而且“一树梨花压海棠”也引用的不对,这是宋代词人苏轼写的名句,是有点讥讽意味的。至于这句诗的意思是什么,他们当然是不知道的,所以才会闹出这个笑话。 大家都在兴致勃勃地聊自己的未来,坐在一旁的少东都插不上嘴。摆在眼前的是他必须过了中考关才有然后。所以,他也没有聊未来的内在需求,一切都要等考完中考再说。对于他来说,中考就是一切! 有朋友聊天的日子就是快乐,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过去了。转眼间,太阳已经西沉,落日的余晖照在铜锣河上,波光潋滟。晚霞中的铜锣村,炊烟袅袅,炎热褪下的山村,宁静悠闲。少华忽然很想回家看一会书,在这样的安静傍晚。 李水娇看天色已晚,站起来对大家说:“今天和你们玩真开心,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以后有机会再来和你们玩。”顿了顿,接着说:“照片晒出来,我怎么给到你们呢?” “是哦,我们分别在三间不同的学校,一个个送也太麻烦了?”建萍接着说。 “不如这样,明天我们就去镇里的照相馆晒相,和老板约好,后天取相片,再一起坐车回玉城县。大家认为如何?”少华提议。 “嗯嗯,就这么定了。”说完,李水娇骑上自行车,向三禾村方向驶去。 鸿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问:“你们是怎么认识这位同学的,她在哪里读?家里有照相机,家境应该不错?” “你真厉害,一眼就看出家境不错。”建萍笑着说。 “我们也是放假的时候在车上认识的,她很小的时候就搬到城里住了,这次是回来看爷爷奶奶的。就是和你同一间学校,也是县二中高一新生。”建萍接着说。 “哦,原来如此……”鸿明看着李水娇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 晚上,坐在书桌前,少华在日记本写下: 今天和朋友们一聚,大家都玩得很开心。他们都有很远大的理想,我只想平平淡淡地做个老师就足够了。 鸿明说的农村和城里人的区别,确实有很多说到了点子上。班里的同学,住城里的,毋庸讳言都或多或少有某种优越感。不过这些都没什么的,只要努力学习,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 李水娇说的《甜蜜蜜》中,黎明和张曼玉十年后再次重逢。这个桥段听来觉得不可思义,不过也没什么的,电影毕竟不能等同真实!只是今晚忽然想到邓老师和青芸姐,他们会不会…… 呵呵……我是不是有点瞎操心了?夜了,还是睡! 第二十四章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10月7号,少华吃完早餐便跟着姚老爸来到了镇上的成衣店,等待鸿明他们到来后,一起去照相馆取照片。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店里坐了,少华发现店里的主流变成了学生装,兼卖一些童装,成年人的衣服已经不见踪影。 “老爸,怎么不卖成年人的衣服了?”少华不解地问道。 “成年人的衣服不好卖,现在的人衫袋有几个钱了,追潮流,讲名牌,都去专卖店买衣服了。” “那我们也可以改成专卖店?” “不行,人老了,跟不上潮流。再说,潮流时时变,如果进的货不受欢迎,那就亏大了!我们是小本生意,资金链一断就很难维持。所以,还是谨慎点好!”姚老爸一边说一边用鸡毛掸拂去衣服上的灰尘。 “现在衣服好卖吗?”少华内心惴惴地问。 “附近就是中学,做学生生意还不错。其次是童装,小孩子长得快,一年一个样,衣服更换快。”姚老爸放下鸡毛掸,说:“过几年你和少东读书出来我就不干了,人老了,走不动了!” “等以后我和少东出来工作,你和妈就在家亨福!有空就带你和妈出去旅游。”少华一字一顿地说。 “呵呵……以后能像你说那样,睡着都会笑醒啊。”顿了顿,姚老爸正经道:“现在你和少东都要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才是最重要的。” “嗯嗯,我会的了。” 两父子坐在店里聊得正开心,门外进来一人,正是鸿明。少华忙停下来,迎上去,笑着说:“这么早?其他人还没来到,等人齐了,我们一起去取照片。” “好的,今天我爸出车去帮人家拉石头,顺便捎带上我。”鸿明放下背包还有大大的吉他琴袋说。 少华忍不住又拿出来,略显生涩地拨弄琴弦。 姚老爸见鸿明随身带着吉他,问:“细侄什么时候喜欢上吉他了?看你琴不离身的,是不是已经成吉他高手了?” “姚叔见笑了,我哪里是什么高手。上高中后,见同宿舍的一位同学玩吉他玩得很溜,忍不住要学,才偷偷用零花钱买了把吉他跟着学而已。”鸿明嫌虚地说。 陆陆续续,火生、建萍、李水娇都到齐了。和姚老爸打过招呼后,几个人便向照相馆走去。 到了照相馆,报上名字,老板娘从玻璃柜台下取出一个纸袋,厚厚一叠照片,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大家迫不及待地倒出来,仔细端详,品头论足。 大家才发现建萍和水娇拍的菊花照才是最美的,背景不大,突出了人物,一颦一笑都细腻清晰。反而是少华和少东取的背景大,镜头拉得远,人就显得矮小不够传神了。火生和鸿明拍的古惑仔虽然特写很好,但不免戾气太重,没什么纪念意义。 “还是两位女生会拍照啊,人靓花美。”火生拿着照片说。 “使乜讲,我地生得靓,拍嘅照片当然靓啦!”李水娇搭着建萍的肩,骄傲地说。 “系咧,知你靓咧,咧到爆咧。”鸿明学着她的语气调侃。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要我说,我就觉得合照也不错。”少华拿出合照给大家看,说:“你们看,大伙们笑得多开心!” 大家都觉得少华说得不错,一人拿了一张合照,都说拿回家珍藏,若干年后再拿出来对照,看谁变化最大。 从照相馆出来,回到姚老爸的成衣店,又聊了一会天,便和姚老爸告辞,一起出到大公路等车回玉城县。 不一会,前面过来一辆大巴,火生问:“要不要试试向长途大巴招手?” “会停吗?人家搭的可都是长途客。”少华问。 “试试,我姐以前说过,有些司机如果乖客少,也会停的。”火生嘴里说着,手已经伸出去。 大巴减速,慢慢地停在前面路边上。大伙们沸腾了,兴高采烈地奔向大巴,想不到还真停了! 少华走上大巴,果然乘客不多。现在是收假时段,一般都是回去上班的人多,返乡的少。大家嘻嘻哈哈地找座位坐下。忽然,建萍拨了一下少华,指着车厢后说:“你看,邓老师。” 少华向车厢后面看去,果然是邓老师,独自一个人占了整排座位,正斜靠在一个纸箱上睡觉。 很快大家都知后排睡着的是邓老师,为了避免影响到他休息,大伙们都很安静。建萍和水娇坐一起静静地欣赏照片,时不时小声交谈几句,两人认识不久,已经俨然是老朋友了。 鸿明和少华在摆弄吉他,隔空练指法,也玩得津津有味!火生更是自得其乐,戴着耳塞听歌。少华好奇,取过一只耳塞,原来是香港乐队草蜢的《宝贝对不起》。歌曲旋律轻快,富有动感,确实很好听,少华忍不住跟着轻声哼起来。 怕你多情,怕你多情,怕我不忍心。 雨下不停,雨下不停,心情也不定。 一千朵玫瑰给你,要你好好爱自己。 一万万句对不起,离开你是不得以。 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疼你, 真的不愿意,又让你哭泣…… 少华的忘情,惹得前位的建萍和水娇转过头来偷笑。建萍调侃道:“哪个是你宝贝啊,这么投入?” 少华笑嘻嘻地说:“唱歌而已,怎能当真。”说完,把耳塞递还给火生,照旧回去和鸿明坐。大家都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路无语。有老师在,大家都变得矜持起来。 出了省道,很快就到了国道扩建的路段,车子开始走走停停。只有一边路面能通行,汽车开得很慢。路面有点坑洼,车行其上,像波涛上的小船,颠簸摇摆。建萍捂住嘴,闭着眼睛,毫无疑问,又开始晕车。 少华打开背包,把上次吃剩的九制陈皮递过去,说:“喏,含点陈皮。” 建萍接过陈皮,莞尔一笑。含着陈皮,伏在前位靠背上。 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来邓老师也给颠醒了,正坐在座位上穿皮鞋。蓬松凌乱的头发,惺忪的眼睛,少华第一次见这么随意的邓老师,一时有点对不上号! “hi,邓老师我们又见面了!”少华有点尴尬。奇怪,不修边幅的是邓老师,尴尬的应该是他才对啊。人有时就这么奇怪!他哪里知道,现在的邓老师一心只想着发财,已经没那么多心思顾着打扮了。以前的他啊,出门前必要梳头,直到一丝不乱,皮鞋必定要打磨得锃亮才敢出门。现在竟然在车厢里酣然大睡而不自敛。 见是少华,有些错愕,慌忙用手指梳了梳凌乱的头发,问:“今天回学校,怎么你也坐长途大巴?” “我也是第一次,是火生截的车。可能收假,回乡的乘客少的原故!”少华解释道。 想不到在长途客车上也会遇到自己的学生,只要有缘,人生何处不相逢! 少华和邓老师一问一答吸引了鸿明他们。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自己的小学老师,鸿明显得特别兴奋。高兴地走到后排,问:“邓老师,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你现在在哪里教了?” 邓老师笑着说:“是啊,我也想不到。以前教你们的时候,还是小豆丁,想不到现在都长这大了!我在哪教,你问少华就知道了。” “他是我的班主任。”少华笑着补充。 “这么巧,你们真是有缘。”鸿明啧啧称奇。 大家都向车厢后排走去,围着邓老师问长问短。建萍因为晕车,就近坐在空位上,静静地听他们聊天。李水娇不认识邓老师,显得有点腼腆,也坐在建萍旁边。 火生好奇,大大咧咧地说:“刚上车的时候,发现后面睡着个人,我还以为是从深圳回来的打工仔,想不到是邓老师你。邓老师是出去旅游吗?” “老师哪有钱去旅游啊!去深圳探我哥而已。”说完,有点不好意思,顿了顿,说:“坐了一晚车,实在太累,躺在座位上就睡着了,确实有点形象不佳。” “没有,没有……”大家忙笑着说:“这都是人之常情。” “嗯嗯,确实是累。玉城县出去打工的人真不容易。玉城县是山城,通往珠三角的路只有一条国道,下了高速就是崎岖蜿蜒的柏油路,路面又小,转得人头晕。坐一次车成十个小时,人就在这左摇右晃中颠簸,一般人真熬不住。与珠三角一马平川的公路网真是天壤之别。所以,你们都要认真学习,冲出这重重大山,走向大城市,那里才是你们理想的归宿。”邓老师稍作休息,又恢复了侃侃而谈的本色。 “老师,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大很大?”建萍很好奇。 “嗯嗯,外面的繁华不是一个没出过省城的人可以想象的!你们还小,以后大把前程。按的话说,你们正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充满朝气,正是努力学习,提高自己的时候。学好本领,以后到更广阔的天地去翱翔。”邓老师声音有点大,可以看出比较激动。 建萍听得很认真,邓老师说到精彩处总能引起她的兴趣,会心一笑。大家都被邓老师所描绘的世界吸引了,心里蠢蠢欲动,摩拳擦掌的想出去大干一场。仿佛他们就是超级赛亚人,一出马就能干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事业。不过,邓老师提醒他们,要有金刚钻,才能揽瓷器活,当前的任务就是学好习,才能更好的服务社会。 年青都是这样,总是对未来想得太完美! 座中除了建萍,听得入神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少华。他本来是一个随意的人,对未来没有太多的规划。总认为自己是个农民的儿子,能跳出农门就已经是很大的成功。如果没有以前和邓老师他们去玩铁索桥后,在柳树下等文英和青芸时,邓老师对他和火生说起大学的美好,他还是一个懵懂小孩,过着随遇而安的生活。正是那一次的聊天,让他幼小的心灵开始萌生对未来的想象,憧憬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像邓老师那样,成为一个大学生。这一信念改变了他,让他开始努力学习;这一信念支撑着他,让他克服重重困难,一步一个脚印,终于考上了县一中。邓老师就像一个播种者,在少华的心田播下了希望的种子。 邓老师的话让少华的心灵再一次受到震撼。出到县城读书,城里的街道到了晚上还灯火通明,车流如织,这是少华的家乡,地处偏僻的雾柳镇难以比拟的。高中生活虽然是短短的一个月,但城市的繁华已经在他心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以至于遇到向岚的高冷都认为是一种独特的风格。对城市的向往,不单是鸿明,其实还包括少华,只不过他看得更远,想通过学习来改变现状,而不是学时髦,模仿他们而已!现在听到邓老师说外面的世界比玉城县不知大了多少倍,坐公交车能转一天,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他早已心心念念向往不已了。 前天和伙伴们谈好的理想又要修正了,在玉城县做个老师,好像已经不能满足他对外面世界的欲望!在他面前打开了一扇窗,从此窥探外面世界的想法就再也刹不住。而这开窗人,正是邓老师。或许,建萍说得对,要出去寻找城市的童话。改革开放后,信息的流通越来越快,一方面解放了人们的思想,开阔思路;另一方面又造成了人们的抉择困难,朝秦暮楚,所谓花多眼乱就是这个意思,那种从一而终的思想日渐式微,从而也慢慢开始迷茫。 回到玉城县,已经差不多12点,下了车,邓老师请大家到快餐店吃猪杂汤。大家都已经饥肠辘辘,也不推辞,很开心地走进车站旁边的快餐店。众人都很羡慕少华有这么好的老师。只是他们何曾知道,邓老师其实已经把少华看作是自己的弟弟。从那一次,他模仿自己的笔迹写信给青芸开始,他就喜欢上这个人小鬼大的学生了!从小缺爱,对于每个关心自己的人,他都倍加珍惜,特别是这次国庆节的经历,使他对人生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生活不易,能遇上的人都是前世修来的缘,更何况是彼此牵挂的人。这也是他不懂拒绝茵茵的原因之一! 回到学校,很快又是忙碌的日子,三点一线的学习生活能一眼就望到学期末,波澜不惊。值得一提的是不久后进行的学段考试,少华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频繁上厕所。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试过的。他意然有点紧张了。 第一天考完,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有种虚脱的感觉。勉强扒拉了几口饭,便跑回宿舍,打开风扇,一阵凉意袭来,人开始放松,顺势仰躺在床上,突然“呯”的一声,震得少华眼冒金星,脑袋晕乎乎的,原来一时大意后脑勺撞到了墙壁上。 考完试卷,少华约球友恨恨地打了一场篮球,把三天来的压抑渲泄出来。好在有篮球,让他在日复一日的冗繁高中生活中还有一个发泄的窗口。打完球,回到教室,同桌照例是已经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真是夜以继日,不眠不休的感觉。刚考完试,又投入到学习中去,无缝接轨,连喘口气的空间都没有!少华甚至怀疑他连上厕所的次数都严格把控,不浪费每一分钟!真是个机器人,和《花季雨季》中的陈明有一拼! 看着他的呆劲,少华好几次都想说:“喂,兄弟,咱们到球场打场球赛?”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是少华最后的解释。接下来就是等待考试结果,少华最想知道的是数学成绩。一是因为考试的时候最有把握的一科;二是邓老师教的科目,考得太差无法交代。 最近都没怎么和邓老师交流,除了每天早读前和他打招呼外,几乎很少见他在操场上踢球。这也难怪,大大几千银的碟机还在宿舍里躺着,如何把它们卖出去,真的是颇费脑筋!这时才发现,没有一个固定的铺面,想把它们推出去,谈何容易!他真的有点后悔了,当初是不是太冲动?奇怪的是秀梅和茵茵都没阻止他的疯狂想法,难道是她们都相信我能胜任这一艰巨的任务?这也太看得起我了! 实在是无计可施,只能干回老本行,从书中找答案。他跑去新华书店,一口气买了几本关于营销的书籍。可是这些书写的内容不是销售体量太大,自己这五台碟机根本够不着;就是着重具体的某一营销案例分析!看完了整套书,都没有 他可以借鉴的东西,邓老师的第一次试水做生意就这样陷入了胶着状态。 时间过得很快,容不得他思考太久,段考的结果出来了。紧接着就是段考总结,开班会,分析前一阶段学生的学习情况,勉励个别落后的学生奋起直追,提醒他们尽快适应高中的生活。紧张而有条不紊的工作,让邓老师暂时从碟机卖不出去的烦恼中抽离,终于能安稳入睡。 从来考试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其中少华就是失意人中的一个。各科成绩发下来后,少华都是六七十分居多,仅数学考了八十多分。虽然知道高中的学科难度提高了很多,但自上初中以后就没有考过这样的成绩的他还是感到深深的失落!最后排名出来,班内二十多名,考本科没问题,要想考重点大学就有点难度。但县一中的学生,谁不是奔着重点大学去的呢?令少华更难受的是同桌的成绩科科都是八十分以上,全班排名第一。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情绪低落得生无可恋。 邓老师很快就发现了少华的异样,失意的事情经历多了,已经锻炼出火眼金睛,当然也可以看出他对少华的关心。 上晚自修的时候,邓老师把少华叫到了办公室,他笑了笑,对少华说:“最近有打篮球吗?” “打啊,反倒是很少见你去踢足球。”少华不假思索地说, “老师最近要忙一些事情,等过一段时间,把这件事解决了,很快就可以去踢球了。”顿了顿,转入正题,说:“最近怎样,适应高中生活了吗?’ “哎,怎么说呢!”少华有些难为情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就直说行了”邓老师眼里透着诚挚和关爱。 彻底放松,少华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竹筒倒豆般把最近的苦闷说了出来。 “说心里话,刚开始还真不适应高中的生活,一是学习太紧张了,每天除了学习就是睡觉,连吃饭的时间都少得可怜!简直就是机器人,什么事情都准点到达!二是班里认识的同学一个都没有,想找个人说话都难,而偏偏我的同桌又是一个极度封闭的人,每天除了学习,就没有其他的兴趣爱好,我曾经统计过,最少的一天,我们聊天不超过三句话!”说到这里,少华叹了一声,接着说:“老师,你调一个活泼点的同学和我同桌。再这样下去,我就快疯掉了!’ 邓老师耐心地听完少华发牢骚,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和他同桌吗?就是为了让你向他学习,他可是我们县的中考状元哦,数学、英语、物理、化学都是满分。” “难怪,我和他的成绩拉开那么大的距离,让我好一阵郁闷!” “郁闷了,这就是今晚找你过来的原因。开学到现在,一个多月,不能说你不努力,但总是欠缺一点火侯,人沉不下来。不像建萍,心很实,踏踏实实的学习。”邓老师笑着说。 “老师,你又没教她,怎么知道?这次段考,建萍考得怎样?” 少华很想知道建萍的成绩,她可是铜锣村的骄傲! “老师当然知道啦,教了这么多年书,虽然学不了沈从文先生那么精准,但一个学生有没有学进去大致上不会看错。再说,同事平时聊天也会说起班中比较突出的学生的表现,大概情况还是了解的。这次建萍考了全级第7名,相当不错!” 少华啧啧称赞,大叹以后都不敢找她玩,怕她问起考试成绩,压力很大! “这仅是开学的第一次考试,以后的路还长,只要努力你也可以的。”邓老师勉励他。 从级室出来,少华内心平静了很多,不再患得患失。暗暗下定决心,要把学习搞上去。 第二十五章 转眼间又到了周六,少华打完球没有和球友们出去改善伙食,在饭堂里吃完饭,便独自出了校门。他要到新华书店买资料书。 大街上,一如既往的热闹,特别是周末,学生是人流的主角。附近的中学成了带动消费的引擎!学生经济是玉城县这种偏远地区的主要支柱之一。 少华没有心思逛街,径直向新华书店走去。路过8元店时,想起老板当年的故事,不由得在门外驻足。老板还是没变,紧身短袖t恤突显胸部的肌肉,虽然已经金盆洗手,但举手投足间还是掩盖不住当年从刀光剑影中过来的霸气。 本来想进去看看,踌躇半晌,还是作罢,继续往前走。不得不承认,老板的经历对少华有警示作用。来到县一中,接触的人多了,各种思想都有,环境不再像乡镇那么单纯,加上远离家乡,父母的管束又鞭长莫及,很容易就会偏离正轨,班里就有个别同学周末偷偷跑去录像室看录像,少华也曾经蠢蠢欲动,后来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好奇心,8元店老板的话对他思想起到了约束的作用。少华很想再次聆听老板的人生故事,他感觉短短的一两个钟不足以讲完老板丰富多彩的人生。但以什么理由再让老板讲故事呢?毕竟不是什么光辉历程!想想还是作罢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缘于偶然,如果刻意强求,反而没有了原来的味道! 到了新华书店,少华一头扑进了书的海洋中,太多书,一时不知选哪一本好!拣来拣去,最后选了一套教材全解系列丛书。选好了书,看时间还早,便转到二楼,这里上架的主要是文史类的书籍,趁此机会正好能解解馋。 二楼明显比一楼清静了很多,没有了同学们选择资料书时的细声讨论。看书的人也没那么密集。少华沿着书架走,寻觅能让他眼前一亮的书籍。突然眼前白影一闪,差点撞了个满怀,原来只顾着抬头找书,前面有人都不知道!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少华急着解释。 对方显然也被吓到了,面有愠色,连珠炮似的说:“不长眼啊,这么大的人站在这里都没看到!”声音有点熟悉,冷冰冰的语气似曾相识。定睛一看,原来是同学向岚。本来就不好意思,被她一阵劈头盖脸的抢白,少华就更加 羞窘了!吱吱唔唔的不知说什么好!他真的有点生气为何见到向岚总是那么木讷。平时的伶牙俐齿不知跑哪去了?! 向岚也认出了少华,没好气地说:“不是故意,我看你是存心这样的!”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说话的呢?”少华内心岔岔不平。刚想辩解,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算了,好男不和女斗!”心里暗暗嘀咕。深呼吸一口气,问:“hi,真巧!你也来买资料书吗?” 少华的脸色变化,向岚都看在眼里,本来还想抢白他两句,被他略带笑意的问话破坏了原来的情绪,再也讲不下去,只好换一种语气,说:“嘻,无聊,来书店逛逛。” “女生不是喜欢去逛商场的吗?第一次听书店是用来逛的,看来你是经常来书店。” “你不也来了吗?” 答非所问,聊得很不舒畅。少华人直爽,喜欢坦诚的聊天。进城读书后,发现城里的同学总是很难接近,感觉无形中有一堵墙,保持三尺的安全距离,轻易不说内心的东西,大多都是场面话。比如:今天我又去了哪里玩,哪间店的包子好吃,我什么亲戚刚从香港回来,给我带了最新款的游戏机……至于他开不开心,心里想什么,从来都不会说。或许他们习惯了一个人的独处,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内心感受,忘记了向人倾诉,反正就是这样过来的,没有什么不妥!或许说这些就已经代表了他们的心情?又或者他们老于世故,故意掩饰自己的心情,害怕别人窥探到自己的内心,被人看穿? 可能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少华做了一个很夸张的投篮动作,配合夸张的表情,有点不伦不类。有点激动地说:“我嘛,经常做这个,py basketball” 想不到就这个搞怪的动作,把向岚逗笑了,眉儿弯弯的像月牙。 少华和向岚的交流轻松了很多。第一次见她笑,原来也有可爱的一面。微笑的确是人际交往中的润滑剂! “有什么书好看的推荐吗?”少华问。 “我也不清楚,平时都没时间看书!” 少华点点头,不知找什么话题继续聊下去。他们两人的世界相差太大,彼此不了解对方,现在虽然是同班同学,平时却没有什么交流,埋头学习几乎成了每位学生的全部!初中毕业到现在也仅仅是短短的三四个月,但同学们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更加的内敛。可能每一次转折考试都是人生成长的洗礼! 小升初的考试,原来同班的同学开始分流,依层次去到了不同的中学,人生从此有了差别,这是第一次体验人生除了平日的嘻嘻哈哈,还有竞争!告别了童年的快乐,迎来的却是那一场又一场的考试与挑战;退出了幼稚的世界,走进了人生最绚丽多思的花季雨季。小升初的考试就成了分水岭!如今经过中考洗礼的同学们,思想更加成熟,对压力的认识和耐受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提高,关于人生也有了更深刻的思考,褪去了那稚嫩的外壳,披上那坚强的外衣。他们不再抱怨学习的困难,因为早已习惯;不再兴高采烈,更加踏实内敛,这就是成长?不得不承认,每一次的大考,都是人生的一次淬炼! 两人站着看了一会书,实在不知说什么,少华独自转到另一个书架,漫无目的地浏览书架上的书目。一本叫《在清华等你》的新书吸引了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少华从书架上抽出它。这是一本装帧精美的新书,主要是记录考入清华大学的优秀考生对高考的心得体会,告诉你如何把握复习方法与进度关系,如何调整临战心态。真是一本很有借鉴意义的好书,少华内心欢喜,匆匆翻看了一下,便决定买下来。书中各省的状元令少华神往不已,憧憬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们一样,成为学习的强者。 少华是一路小跑回到学校的,心情大悦的他仿佛得到了什么武功秘笈一样,急着回去习练。他太希望改变了,不甘于平庸是他的底线。邓老师说得对,读高中以来,自己确实比较浮,很多学习上的问题钻研得不够深入,是时候静下心来规划下一阶段的学习了!他准备向书中的高考状元学习,学习他们坚韧不拔的精神和有条不紊的学习计划。 周六晚是学生的自由活动时间,晚自习的钟声虽然依时响起,教学校却没有由喧哗到安静的过程,整个校园一片静谧安祥的气氛。微风夹杂着江边的湿气,清凉怡人。如此良辰美景,邓老师却没心思欣赏。收假差不多一个月了,一台碟机都没有卖出去!平时在级室有意向同事们推介,但一听到要1500块一台,话题就无法再继续!有时也想过降价卖一台算一台,但既然话已出口,突然又降价,同事们可能也未必买账。买升不买跌,这是消费者的普遍心理,看了那么多营销方面的书,这一点道理还是懂的。事情就这样变成了胶着,而他也从此烦恼缠身! 一个人闷在房里无所事事,不如出去走走。邓老师出了宿舍,向校园走去。教学楼依然灯火通明,他忽然想到教室走走,看看有多少学生能自觉回去学习。 教室里,学生不多,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学习。邓老师注意到中考状元吴振轩和他的同桌少华都在埋头学习,还有几个也都是班中的尖子,他们能如此自觉,心中甚是安慰。为了不打扰他们,邓老师没进教室,轻轻地从窗外走过,沿着走廊来到了高一(5)班,一眼就见到了建萍。即使来到了县城,建萍也是很引人注意的一个。铜锣村真是出美人的地方,青芸、文英,现在的建萍,都是美女坯子!难能可贵的是她们还都很上进! 可能是以前教过他们,邓老师对少华和建萍还是多几分关注。又或者是对过去那段岁月的追忆,见到他们就像见到铜锣村的乡民一样亲切,总是比较上心。 人活着,总有一些事情时常荧绕心头,对于邓老师来说,铜锣村的教书生涯便是其中一段难以忘怀的人生经历!随着青芸的远嫁他乡,过去的那一页算是彻底翻篇了,往事只剩回忆!现在只能一往无前的向前冲,才可以实现自己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巡完班,心情愉快的邓老师下了楼,来到树影婆娑的校园。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萦绕身畔,清幽中带着一丝香甜,又到了丹桂飘香的季节!邓老师停下来,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不觉神清气爽,心旷神怡。难怪江浙一带遍植桂花,这种清雅的香味最是提神醒脑,是书香世家偏爱的树种。读书是一件很高雅的事情,书香犹如桂花香,在寂寂无闻中悠然释放,腹有诗书气自华。 赏完桂花,照例回到宿舍。他现在有个想法,如其在这里苦苦等待买主,不如主动出击,把潜在买主吸引过来,就如桂花香把自己吸引了过去那样。 说干就干,邓老师打开包装,取出碟机。暑期时哥哥托秀梅带回来的彩电刚好派上了用场。按说明书,很快就接好了线,准备试机的时候想起茵茵说过日本的电器额定电压是110伏,需要电源变压器降压才行。回到学校,就忙着准备段考,差点把这件事忘了。好在及时想起,没有造成损失。全副身家都投入到这里了,不能有一丁点的闪失! 当即开车出街,连找了几家,最后才在一间电器配件商店找到了电源变压器,一口气买了五台,老板顿时笑容可掬地招待他,还亲自送出门,帮他绑扎好才进去。邓老师大受触动,现在的生意人都变得这么现实了!心想,谁帮我买完五台碟机,不单送出门,直接送货上门都行。 买了电源变压器,便火急火燎的往回赶,路过一家音像店,传来李克勤的歌声。邓老师放慢车速,侧耳细听。他喜欢李克勤的歌,特别是《红日》,很励志。 尘世充满竞争 光阴似赶路人 谁人亦全力上 只想胜于别人…… 歌词很有意思,刚好契合自己的心境。心想:“不如买张碟回去,有了碟机没有碟也播放不了。” 进到音像店,里面都是学生模样的孩子在租电影。两面墙壁上琳琅满目都是包装得花花碌碌的光碟。老板梳着大翻装,头发油光可鉴,正笑意盈盈地坐在柜台前登记租碟信息。 邓老师走到柜台前,向老板打听刚才播放的是什么歌曲。老板抬起头,乌溜溜的眼珠闪着光,说:“你问的是上一首歌吗?李克勤的《没有你赢了世界又如何》。” “嗯嗯,对对,就是李克勤唱的。” “这首是李克勤两前年前唱的歌,收录在专辑《当找到你》中,怎么,你想买吗?” “哦,对对,给我来一张。” 买了专辑,邓老师顺便租了几部李连杰的电影。这位动作明星的功夫拍得干脆利落,行云流水,很受观众喜欢。 回到宿舍,已经8点多钟,看完一部电影刚好打晚睡铃。 接通电源,开仓,放光碟,关仓,很舒服的倚在木沙发上等待电影的开始。碟机前显示进度的小屏显发出橘色的光,陡增高科技的感觉。进入九十年代中期,社会的发展突然进入了快车道,很明显的就是电子产品的更新换代加快。先是录像机,不久就出现了号称把电影院带回家的碟机;原来像征着身份的“砖头”大哥大,笨重的身躯曾被人们调侃为防身武器,不久更轻便的bp机就进入到了百姓的生活。茵茵戴的bp机就很拉风。邓老师发现电子产品的更新越来越贴近老百姓的需要,商业化的好处就是制造商对消费者的需求反应越来越灵敏,一句话概括:“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身处这个商业大潮中,每一个人都不能独善其身,都或多或少沾染上“铜臭味”!这就是时代特色,赚钱成为人们最大的追求。 一个人的电影,一个人的精彩。电影演的是什么,邓老师并没有太留意,只觉得李连杰打得很精彩,碟机质量确实不错,色彩饱满清晰。渐渐的意识开始模糊,不知不觉的竟然睡了过去。他实在是太累了,自从买了碟机回来就茶饭不香,晚上也睡不安稳! 半夜里,被尖锐的“吱吱”声吵醒,睁开惺忪的眼睛,原来是两只肥硕的老鼠在桌子底下嬉戏!因为离学生饭堂不远,下水道被养得体圆毛粗的老鼠经常走到教师宿舍楼里,让老师们不胜其扰。邓老师试过用饼干拌老鼠药,放在它们经常出没的地方,刚开始还有点用,毒死了好几个老鼠,慢慢的就被老鼠们识破,再也不上当。让人怀疑老鼠是不是也有它们自己的语言,真是细思极恐。难怪有人说如果人类灭绝,最有可能统治地球的就是老鼠! 毒老鼠的方法失效后,听说同事们又试了其它的方法。例如把饼干换成炒香的猪肉,换成浸泡过鼠药的稻谷……总之就是用花样百出的美食去诱惑它们犯错!所花的心思不亚于得了厌食症的孩子的父母,挖空心思做美食,希望能引起孩子的食欲。以致于同事们经常调侃道:“一中什么最尊贵?当然是老鼠啦。半个知识分子圈都围着它们转,挖空心思伺候它们,还有谁能得到这样的待遇?” 教高一语文的张煜老师还总结了一套毒老鼠的程序。他煞有介事地向同事们介绍说:“既然老鼠这么精明,那么我们就不能用普通的方法。我们要重视它们,和它们斗智斗勇。”听到他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同事们的好奇心都被吊了起来。纷纷要他推广经验。 张煜有点得意地向大家介绍心得: 首先,制作鼠药时最好在白天,尽量不让它们看到。 其次,施放鼠药时最好不出声,好像很随意的样子,放完就离开。 再次,施放的地点要经常换,而且最好就不要让它们感觉到是故意放那位置。不一定要放一些阴暗的角落。 听完他的介绍,级室的同事们炸开了锅。赞同的有之,当作故事来听,不以为意的有之。有的还当作笑话调侃道:“得了,张老师,你太抬举它们。老鼠有这么聪明,我们岂不是进化到外星人的水平啦!”众人哄然大笑。 座中蓝亦晴老师一直瞪大眼睛专心听张煜讲,让他不觉有点飘飘然起来。本想再添油加醋地渲染一番,被邱东健一顿抢白,吱吱唔唔的没了声息。他们都喜欢蓝亦晴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不得不说的是,张煜作为农村出身,在面对富少邱东健时,总不免有些气短! “老鼠这么猖狂,你们平时上班关好门窗不让它们进屋不就行了吗?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蓝亦晴笑嘻嘻地说。 邓老师听了,心里好笑,天下还有这么天真的女生。他想到了晋惠帝“何不食肉糜”的故事。忍不住说:“关了门窗,老鼠也可以从门与地板间的缝隙进去啊!” “你们的宿舍还是以前那种带气窗的木门吗?现在的门都是又厚实又密封的门了,这样开空调才不会流失冷气。” 听她这样一说,邓老师想起了秀梅住的房子,确实也是密封很好的门。原来单纯的不是蓝老师,自己才是没见过世面的土老鼠! 眼前的老鼠还在吱吱乱叫,旁若无人的张狂令人讨厌。邓老师气愤地拿起扫帚一阵狂打。精明的老鼠早已不见踪影。无奈的邓老师坐在沙发上,叹息道:“何时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呢?” 他把目光落在了碟机上,电影早已播放完,电视屏上显示着先锋碟机的图标。 夜了,关机,洗澡,睡觉! 第二十六章 周日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没有教学事务缠身,午休后又开始看电影。想不到当初豪情万丈买下来的碟机,现在变成了自己的“家庭影院”!不管了,看电影其实也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选择,只是几千块钱的代价确实有点大了。 正看到精彩处,门外响起敲门声。邓老师内心一激灵,立刻坐直了身子,匆匆套了件上衣,带着疑惑去开门。 门外站的不是别人,正是宝圩镇的笠厂老板王家发。浅蓝色的衬衫,深灰色西裤,脚穿一双塑胶凉鞋,显然是花了些心思在着装上,但又不伦不类。 王老板来造访,大出邓老师所料。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喜形于色地把他让进宿舍。王老板甫一坐定,便笑容可掬地忙着敬烟。习惯性动作,他已经忘记邓老师不吸烟。邓老师忙摆手示意自己不吸烟,谢谢王老板的好意。 王家发老板吸了几口烟,吐出一团烟雾,开心地说:“哎啊,邓老师我们又见面了。还是你们教书先生好啊,住在像公园的校园里,校门口还有人把守。我不说是你的朋友还进不来呢!不过也好,要不是他指路,我还要费一番周折才能找到你的住处呢!” 邓老师一边忙着泡茶,一边笑着说:“王老板见笑了,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区区一间学校哪用费什么周章。这不,你不是找到我了吗。” 王老板摁灭了烟仔头,正经道:“邓老师,我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又有事要麻烦你了。” “呵呵,我有什么事能帮你这大老板呢?是不是又有英文信件要翻译啦?”邓老师笑着问。 “嗯嗯,你说得对,又寄了一封信来。没办法,这些鬼佬写的字全是鸡肠,只能靠你这位大秀才了!” 邓老师接过信封,落款换了一个名字,于是笑着恭喜说:“王老板的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了,又拓展了业务!” “呵呵……”王老板脸上有几分得意之色,又点了一支烟,说:“我们厂。哦,不,我们公司,现在是固定工人都有好几百,不愁没货出,只愁消路不够大。现在不流行办公司吗?我也赶赶时髦,改称公司董事长,怎么样,名头是不是比厂长大?” 王老板说的到底对不对,其实邓老师也不懂,他也搞不清公司董事长和厂长有什么不同。只能沉默以对,在一边看洋人的信。信是美国的一个手工艺商会寄来的,信中写了他们的州要举办一次工艺品展览,需要一批竹编花篮。 邓老师把信的内容详细地说了一遍,王老板手里捏着烟,很认真地听。完了,说:“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看鬼佬的字还得靠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啊!麻烦你帮我给他回一封信,就说保证按时交货,谢谢美国商会的订单。” 邓老师当即取来钢笔,吸满墨水,开始写信。平时很少用钢笔,笔尖有些干涩。这是他的习惯,认为写英文一定要用钢笔,这样写出的英文才有笔锋,才能写出英文的韵味。他就是这样,做什么事都力求完美。就像李叔同大师,为了演好话剧,法国作家小仲马的《巴黎茶花女遗事》中的茶花女玛格丽特。特意把自己的小胡子剃去,演出前几天就开始节食,以便让腰身更苗条,还花重金做了好几身女式礼服。可能感情专注的人都力求完美?! 不一刻工夫,一封文笔优美,语句流畅的英文信就写好了。这也是他的一项特长,写信从来不打稿,提笔就写,难得的是语言还很贴切。青芸就曾说过看他的信是一种亨受,闻着飘着书香的信笺,沉浸在文字所营造的氛围中,如沐春风,如遇故人,如品香茗,丝丝沁人心脾。 王老板接过信,定定地看了一会,接连说了几个好字,郑重其事地放进随身的挎包里。也不知他明明看不懂,怎知好不好? 照例,王老板掏出50块钱,放到邓老师手心。有别于上次,邓老师怎样都不肯收,说:“王老板,这钱我不能收,你也见到了,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你再这样,就是不认我这个朋友了!” 见邓老师坚决不要,王老板大受感动,说:“既然邓老师这么重情轻财,那我也不勉强了。你这位朋友我是交定了!我比你大,以后就叫你小邓。” “好,王大哥,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我一定竭尽全力。”邓老师爽朗地说。 王老板神情激动,高兴地说:“所谓出门靠朋友,想不到我读书不多,一介农民,竟能交到你这个知识分子做朋友。难得你这么平易近人。”说完,看了看手表,继续说:“现在已经4点多钟,不如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坐,唠嗑唠嗑,怎样?” 本来周日下午除了踢球就没有什么其他事情,邓老师爽快地答应了王老板的提议。起身关了碟机说:“你等一下,我换套衣服先。” 王老板坐着无聊,研究起摆在电视机上的碟机。 过了半晌,见邓老师换好衣服出来,好奇地问:“我见你这台碟机的插头有点奇怪,不和电视机插同一插座,有什么门道吗?” “呵呵……”邓老师饮完杯中茶水,笑着说:“这台是原装进口的日本先锋牌碟机,要降低电压才能使用。” “哦,原来如此。难怪这么像我家用来电老鼠的变压器。原来鬼子的电器要降压。”王老板哈哈大笑。 “不过,鬼子的东西就是好用。我现在开的摩托车就是原装进口的大白鲨。要差不多两万块钱。” “这么贵?”邓老师咋舌道! “哈哈……”王老板开怀大笑,手搭在邓老师肩膀上,说:“走,出去找个地方坐坐。” 第一次坐这么贵的车,邓老师显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跨得不够高,鞋子上的泥会弄脏车子的坐垫。出到街上,大白鲨的倩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视。令坐在车上的邓老师都有点飘飘然起来,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原来自己也会这么俗,邓老师第一次发现。有钱真好,它能让人从物质到精神上得到极大的满足! 王老板开着摩托车在街上穿行,拐了几个弯,出到沿江路,沿着江边逆流而上,不多久就来到了一处修筑着亭台楼角的优雅之所。下了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嵌着金黄色琉璃瓦的门楼,门额上漆着两个一尺见方的黑色大字“雅园”。进了门楼,里面是一个别致的小园,喷水池上筑着假山,水流从假山上流下,注入下面的水池,水池里的金鱼优哉游哉地穿行于假山间。想不到在繁华的城中心也有这么一个优雅的去处,邓老师暗暗惊叹,内心惴惴如刘佬佬进大观园:“在这种地方吃一餐得多少钱啊?真有点后悔跟王老板出来了!” 王老板进了门楼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抬头挺胸,气宇轩昂地向大堂走去。邓老师只好加快脚步紧跟其后。很快就有穿戴统一制服的服务员出来迎接,说:“王老板,好久不见你来了。今晚有几位贵宾呢?” “哈哈,你还记得我啊!那么多妹子,就你这贵州妹嘴最甜。你们酒家最近有什么新的特色菜没有?” “有有有,我们最近推出的有杨桃鸭,白切三黄鸡,龙虎凤汤……”叫小凤的服务员一口气报了一串菜名,越到后面越珍奇,最后又不忘说一些特色小吃。果然是睇菜吃饭,人鬼精灵的! “好,给我开间安静点的包间。” “好的,就给你安排近江边的,那里风景比较美。请问王老板今晚请了几位贵客?” “你就先预十位。” 看着他们两个一问一答,邓老师只能在一边静静地等。王老板今天的表现真的令他大开眼界,完全不能与在宝圩镇笠厂时见到的王老板划上等号。宝圩镇的王老板是朴素的,混在工人里就是一个农民,今天见的王老板是气宇轩昂的,虽然穿衣打扮还脱不掉“土”味,但言行举止就活脱脱的是一个成功企业家,举手投足都透着自信。原来撑起男人脊梁的是金钱?! 进了包间,甫一坐定,王老板便对邓老师说:“小邓,你先在这里坐一会。要什么小吃,自己点就行。我出去打个电话。” “好好,你忙。我自己会做的了。” 王老板将桌面上的茶一饮而尽,急急脚的走了出去。 邓老师坐着无所事事,站起来拉开窗帘,眺望远景。窗户正对着沿江路,路边就是垂杨叠翠的江岸,有老人正在树荫下的石桌前下棋,怡然自得的神情令人羡慕。再远就是微波荡漾的江面,一泓碧绿间有人泛舟其上。不一会,银光闪烁,江面上激起一片涟漪,撒网捕鱼了。邓老师心里蠢蠢欲动,恨不得自己也上前撒上一网,这么大的江面,应该很多小白条鱼。他想起了在宝圩镇,秀梅的老家河里捕鱼的情景,那时真是快乐啊。忍不住又想起了秀梅,她的一颦一笑都能引起心中的涟漪,如夕阳下的波光,闪耀着,荡漾着,骚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好不容易等到王老板回来,不必一个人忍受相思的煎熬。相思的人怕孤独。 “小邓,看什么这么有兴致?”王老板一进来就开始嚷嚷着。 “没什么,就是看人家捕鱼,渔获不错哦!” “那是当然的,这么大的水面,江水营养又丰富,小白条鱼繁殖得很快。要不要来一个河鱼煲茄子?” “也行,王老板你喜欢就好,我随意。” 两人说话间,客人陆续到来,一进门又是热情的客套。王老板边寒喧边给邓老师介绍,这时才发现,王老板的客人非富即贵。什么外贸局长,工商所领导,某某电器商场老总……在众多客人中,有一个人吸引了邓老师的注意,就是建筑包工头,难怪握手的时候,感觉粗糙有力。 客人很快到齐,宾主依次入席,邓老师选择在包工头旁边坐下。前面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坐在他们旁边有心理压力。 王老板几杯酒下肚,人也变得健谈,红光满面地向各位贵宾敬酒。邓老师没见过这种场面,低着头只顾吃菜,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散发着醇香。刚才开饮的时候,喝了一口,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喉咙,比在深圳魏大哥餐馆喝的还劲道!害怕喝醉出丑,不敢太纵情。 旁边的包工头见他只顾吃菜,在一旁提醒:“年轻人,别只顾着吃菜,去向领导敬酒。” “刘叔说得对,只是我怕自己酒量不行,喝醉了反而贻笑大方!”王老板介绍的时候,知道包工头姓刘,叫刘三江。 “呵呵,不用怕,慢慢就习惯了?” “那好。”邓老师端起酒杯走到上座,对坐在王老板旁边的外贸局长顾长镔说:“顾局长,很荣幸能和您一起吃饭,谢谢您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和我们相聚。为表谢意,我先敬您一杯。”说完,头一仰,一干到底。 外贸局长顾长镔看着眼前斯斯文文,书生模样的邓老师竟然这般的豪气,也来了兴致。一面说好,一面给邓老师满上,说:“来,邓老师,我们干杯。” “咕噜”一声,又是一干到底,顾局长只是意思了一下。 “好,年轻人好酒量。”说完,又给他满上。 两杯酒下肚,已有些微醉。邓老师不禁暗暗惊叹,这酒是多少度的,一杯下去,不单嘴有热辣感,顺着喉咙一直到肚子,像一团火一样,在肚子里面翻滚。 连干了三杯,顾局长才让他走,接下来是工商局领导,一直敬到电器商场老总。邓老师的肚子已经麻木,好在之前吃了不少菜,平时又注重锻炼,不至于一下子倒下! 电器商场老总姓温,叫温柏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位女老板。不过温老板确实有儒者风范,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白色条纹短袖衬衫,黑色西裤,皮鞋擦得锃亮。他站了起来,端起杯子,和邓老师的杯子一般高,轻轻一碰,说:“干了。”一饮而尽。 这是一个很温暖的细节,立即增加了邓老师对他的好感,也爽脆地一干到底。旁边的王老板笑着说:“温老板,你商场要不要进口货,这位小邓手头上有几台碟机,要不要试试?” 温老板放下酒杯,有点怀疑的目光看着邓老师问:“是原装进口货吗?从哪搞来的?” “我有位朋友在外贸公司做,她有渠道拿到比较便宜的货。” “价格如何?如果适合的话,我比较有兴趣。”温老板眼里放出光来。 “呃……”邓老师踌躇了一下,说:“1400元一台。”比原来的价格降了一百块钱。完了,试探着问:“贵吗?”生意场上,还是嫩了点! “呵呵……年轻人,有头脑。”温老板不咸不淡地冒出一句。邓老师糊里糊涂的摸不着头脑,也不好细问,闷不作声地回到座位上。 刘工竖起大拇指对他说:“年轻人,酒量不错嘛!” “刘叔见笑了,我只不过强撑着罢了。这酒多少度,很劲道哦。” “呵呵,没喝过!这可是53度的国酒,一瓶好几百块啰。” 又刷新了认知,邓老师暗自咋舌。今晚喝的酒都抵过50块钱有多了!看来王老板真够意思。想到这里,端起酒杯和刘工碰一下杯说:“意思一下。” 刘工也不推辞,一饮而尽,说:“我干了,你随量。”不愧是在工地摸爬滚打起来的,举手投足间都有股豪气,不拖泥带水。 邓老师不禁细心打量眼前的包工头。四十出头,中等身材,古铜色的皮肤明白地昭示他的工作环境,精瘦的躯干肌肉是一丝丝的,没有多余的脂肪,两鬓已经染霜,炯炯有神的眼睛透着温和的光,一种历经生活沉淀后的平和让人由衷的产生亲切感。 晚餐已到中场,客人们边聊天边吃菜,时不时地碰下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是熟人,没必要像小年轻那样玩命地拼酒。邓老师和刘工越聊越投机,从谈话中,知道他正承包县里开放区的工程,手下有百十号工人在做工。邓老师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刘工真了不起,我做班主任管理几十位学生都有点吃力,可想而知,管百多人是多的不容易。” 刘工笑了笑,端起酒杯和邓老师碰一下,抿一口,说:“老师见笑了,我一个大佬粗,没什么文化,只是混口饭吃而已。” “不不,今晚在座的都是人中龙凤,是我学习的榜样。你们的社会阅历,才干都是我要努力学习的。请问刘工现在家住何处,改天再登门拜访。” 见邓老师为人诚恳,老成持重,刘工大为欣赏,也有心结交。当即把bp机号码告诉了他,说:“我现在住城北,不过我很少在家,开发区那边脱不了身。有什么事就呼我。” 邓老师大喜,高兴地说:“好,那我以后就有机会向刘工多多请教了。” 两人聊得兴起,又喝了不少酒。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邓老师竟然和一个包工头交上了朋友。 这时温老总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碰完杯后问:“你的碟机是什么品牌,是原装货吗?” “对,是原装的。品牌是先锋。” “哦,是日本货。”温老总把剩余的酒干了,说:“吃完饭,带我去看一下。” “好好……”邓老师开心得连声不迭。想不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机会在不意间出现! 邓老师不知道,刚开始温老总不置可否的回答,是因为对他的为人还不清楚,怕是来路不正的东西。所以席间就一直在观察他,后来发现邓老师只不过是一介书生,生活历练不多,喜怒都摆在脸上,很清浅的一个人,才下定决心要看看这批货。人在江湖,防人之心不可无。多年在商场打滚让温老总明白,越是想吃的东西越不能心急。 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生意能不能做成还在未定之天,但有人问就已经让他足够开心了!他斟满酒,态度诚恳地走到王老板面前,说:“王大哥,谢谢您请我来吃这么丰盛的晚餐,让我认识了这么多大人物,先敬您一杯。”说完,一饮而尽。这是邓老师有史以来喝得最畅快的一杯酒。 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上完课,便迫不及待到邮局寄信,他急着分亨自己的喜悦,希望秀梅能尽快收到信。虽然可以打电话,但觉得电话始终没有手拿着信的那种真实的幸福感,拆信时的期待,看信时纸质的触感,文字所传递的情感,是电话代替不了的。他喜欢和秀梅书信来往,用这种传统的方式记录爱情,记录美好,若干年后,这些都会成为美好的回忆。 寄完信,顺便到温柏励老板办公室拿剩下的余款。 温老板的商场在玉城县的繁华地段——红旗路的转角处。一个铺面进去,里面有好几百平方,全部是清一色的白色家电。即使是在大白天也开着灯,照在家电上反射出亮丽的光晕,让人看着就有购买的欲望。昨晚卖出去的碟机已经上架,摆在显眼的位置,产品介绍牌写着“日本原装进口先锋牌vcd机”。邓老师看着,暗忖:“看来自己当初的想法真的是过于简单了,以为做生意就是单纯你情我愿的买卖,却忽略了消费者的心理。你得有个档口,这样人家才会心安,有什么质量问题可以找商场老板。对于消费者来说,商场就是售后、就是财力保障,能避免出现质量问题后的扯皮。原来自己只想在熟人间打开销路,赢得口碑,慢慢做大。殊不知熟人间也难做生意,特别是资金总额大的,怕出现扯皮后连朋友都做不成。这些都是要从消费者的立场考虑的问题,当初自己都忽略了,难怪卖不出去!” 和销售员沟通完,把邓老师带到了二楼的办公室外。轻轻敲了几下门,销售员伸头进去轻声说:“温总,有位姓邓的朋友找你。” “哦,小邓来了。叫他进来。”里面温总的声音洪亮,显出不同于昨晚的自信。 邓老师态度谦恭地进了门,身体微微前倾,笑着向温总问好。毕竟对面的是大老板,谦卑的态度还是必要的,不论酒桌上多热烈,在下属面前更应该维护老板的权威。邓老师记得刘邦刚得天下时,在一次大宴群臣的晚宴上,有些武将喝醉酒后的丑态百出令刘邦下定决心制订礼乐,也为后来刘邦大杀功臣埋下了伏笔。虽然时代变了,但人心是不会变的。以史为鉴不是一句空话。 邓老师的谦恭果然赢得温总的青睐,竟然亲自为他斟茶。笑眯眯地问:“小邓啊,你说外贸公司有朋友,能否搞到其他进口家电?比如冰箱,电视,空调,洗衣机这些。” 邓老师端着茶,只坐半边屁股,侧着身说:“有啊,什么家电都有,只是我资金不足,只敢试一下碟机。” 温总哈哈大笑,笑毕对邓老师说:“你是一个有想法的年青人,刚好赶上了千年难遇的经济大潮,以后你会是一个很好的弄潮儿。” 想不到温总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真的有点受宠若惊。不过弄潮儿自己是不敢想的,特别是经历这次碟机生意后,更感觉自己的稚嫩。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从商,只是想找点外快,尽快实现自己的房子梦。即使对教师工资低也时有牢骚,真要他辞职不干,还是舍不得,他喜欢人文氛围浓厚的校园,喜欢他的学生。 “温总真的太看得起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老师而已,不敢有太多的非分之想。”邓老师喝着茶,字斟句酌地说。 “邓老师,你是过谦了,我敢肯定,将来你的成就不在我之下。”顿了顿,端详着眼前的邓老师一字一顿说:“你宽额嘴阔食三江,虚怀若谷,是个干大事的人。绝非池中之物可比。” “温总这话真让我身上冒汗了,我只是一名普通教师。”顿了一下,说:“想不到温总还会看相,真是深藏不露的大师!” “呵呵,大师不敢当,只懂点皮毛而已。我认识一位台商,那才是大师。89年,我在深圳一家台商开的厂打工,那时晚上下班没事干,就到台商办公室喝茶聊天。老板挺平易近人,也陪着我们几个年青人胡吹乱侃。有一次聊天,说到了中国的传统文化,我虽然没读过大学,但读高中时也是个文学青年,还能应付得来。老板说着说着,忽然停下来,看了我好一会,说‘小温,你很快就要离开我这里’这句话惊得我差点没把口中的茶喷出来,老板是不是要炒我鱿鱼?”温总嘻嘻笑着。 邓老师不出声,静待温总把话讲完。 “当时已经到12月尾,很快就要过年,突然被辞掉,去哪找工厂?没有工厂,连住宿的地方都没有,又要重新找地方住,一连串的问题,想到都怕。是不是自己哪个地方做得不对,惹老板生气了?当时自己真的很怕,试探着问老板,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请多多包涵。”说到这里,温总点了支烟,深深地吸了几囗,吞咽下去,让烟在肚子里转一圈再从鼻孔出来。一时间,屋里烟雾弥漫。温总的烟瘾很大,可能是圈子不同,温总的朋友都吸烟。邓老师有点怕这种烟雾弥漫的环境,不吸烟的人对烟草味特别敏感,只能猛灌水掩饰自己的不适。 温总吸饱了烟,又开始说旧日故事。 台湾老板看着忐忑不安的我,凝神注视了好半晌,才徐徐道来:“我的意思是你时运到了,很快就会另谋高就。” “老板真会开玩笑,我只是一个只有高中文化的打工仔而已,能有什么前途!如果真如老板你所说的那样有大发展,就真的是屙屎碰到蕉芽了!” “温老弟,你是谦虚了。老实说,我会一点相人术。早就看出你气宇轩昂,义薄云天,绝非等闲之辈。”台湾老板说得头头是道,我却无动于衷。对于以后的发展,其实没有太多的期待。古话说:“工字不出头”,我一个打工仔,家里又是世代农民,还会有什么突破的希望呢! 台湾老板见我不信,慢悠悠地来了一句:“你左边屁股有一颗痣。不信的话,你现在可以检查一下,看我说得对不对。” 老板这句话彻底地镇住了我,屁股上的痣没有谁知道,他竟能一语道破,确实是不一般! 温总陷入了对过往的回忆中,邓老师静静的坐在一旁,不想打断他的思路。这故事确实吸引人,他很想知道温总最后怎么逆袭成为商场老板。 后来过年回家,远房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位姑娘,是隔离镇的,也是在深圳打工。我们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大家也觉得很般配,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所以很快就确定关系,不久就结婚了。结婚后,有一天大舅子问我,在深圳打工多少钱一个月?我如实回答,加班的话有一千出头,这在当时是相当不错了。大舅子听完,对我说,不如在家乡做,我的电器商场缺一位销售员,虽然工资比不上你在深圳,但这一行发展潜力大。我当时是有心理抵触的,毕竟深圳工资高,而且自己也过惯了一群年青人热闹的生活。无奈抵不住老婆的强烈要求,最后还是留下了。就这样结束了我的打工生涯。 “现在回想,是不是要感激你老婆当时的决定?”邓老师忍不住问。 “对啊,如果不做电器销售,我不可能转行,到现在可能还是个打工仔。所以说,人生路的转变有时就是一念之间,在这转变起关键作用的人就是你的贵人。老婆就是我的贵人,这么多年一路走来,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多得她一直陪伴我左右。有句话说得不错‘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位贤明的女人’呵呵……”温总又开始笑。 邓老师若有所思,默默点头,感谢温总分亨自己的人生经历。 “依我看,小邓你的运气也到了,现在的你只缺一场东风。扶摇直上指日可待。”温总正经道。 邓老师笑颜逐开,虽然不太信,但也足够开心,说:“温老板,你就别拿我穷开心了。我一个教书的,能有什么飞黄腾达的机会!” “时也,命也。眼前就有一个发财的机会。”停了一会,看着邓老师说:“你不是有朋友在外贸公司吗?如果你能拿到比较便宜的进口货,我们可以合伙做。” 兜了这么大一个弯,原来是想找合伙人!邓老师心里嘀咕,直接说不就行了吗?何必这样大费周章!看来老板的套路就是多! 温总的提议确实诱人,邓老师从来没想过会有合作空间,皆因觉得自己的本钱不够,合伙从何谈起?踌躇再三,决定把自己的实际情况说出来。 “温总,实不相瞒,买这五台碟机已经是我的全部家底。如果是合伙做生意,起码我也要出一半资金?而你们商场这么大,进一批货动辄就几万块,上十万块钱,我哪里有那么多资本呢?” 听了邓老师的话,温总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心里早有合作的方案,只是怕邓老师不同意,所以才大费脑筋,先从命理学上夸他一番,让他产生想改变现状的欲望,再兜售诚意提出合伙的意愿,让他知难而退,然后再说出自己的方案。现在看来,一切都按照自己预想的方向发展,心中已有几分把握。当下便把自己的方案抛出来,说:“嗯嗯,你还年轻,刚工作不久,确实很难投入那么大的资金。”顿了顿,说:“你看这样行吗?我从你那里进货,每台电器我给你一百块的茶水费,怎样?” “果然是奸商!”邓老师心里百般滋味。从每台碟机赚500块钱到每出手一台电器只抽取100块佣金,落差实在太大!何况大额的家电,如电视、冰箱赚的钱远不止几百块。心里不岔,又不好表露出来,只能沉默。 “你好好想想,进货本金是我的,你这是等于无本生意。”温总态度诚恳。 还能想什么呢?自己一无本钱,二无档口!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就是还有一些人脉。现在还要讨论一下的就是佣金方面,大额的家电能不能提高点。 “温总真是古道热肠,能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其他方面都没什么问题,只是大额的家电,比如电视、冰箱之类的,能不能提高点佣金,例如一台150元,行不行?” 温总踌躇了一下,点了支烟默默抽着,屋里又陷入了烟雾弥漫的寂静。邓老师抬起头,环视办公室。室内陈设简单,一套皮沙发外加一个茶几就是待客区。侧边一张厚实宽大的办公桌,办公桌后是真皮转椅,和电视里老板的办公室布置差不多。让邓老师眼前一亮的是办公桌后的书架,密密匝匝的塞满了书。其中一本书吸引了邓老师的注意,那是一本线装的曾国藩的《冰鉴》。 一支烟吸完,温总像下定了决心,用力摁灭了烟仔头,说:“好,就这么定。像电视机、冰箱、洗衣机这种资金额大的就150元一台,其他如碟机这样的就100块。你看怎样?” “嗯,就听温老板你的。” “好,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以茶代酒,干杯。”温总端起茶杯,一口干了。那架势真的有点豪气干云,虽然这只是一杯茶! 从温总的商场出来,外面阳光明媚,空气清新。邓老师拼命地吸了几口气,心情舒畅了很多。温总办公室实在是太闷了,不大的空间充满了烟草味。怀里揣着5000元,厚厚一叠的纸币,心里扑通扑通的狂跳。他快步走到附近的农业银行,将钱全部存了进去,看着存折上变大了的数字,邓老师心里有种特别踏实的宁静。存完钱,想起和温总合伙的事,应该和茵茵商量一下才对。 他沿着栽满菠萝树的街道走,在不远处的一个十字路口有一电话亭。进了电话亭,拨响电话,不一会传来一陌生女生的声音:“喂,你好,请问揾边位?” 邓老师迟疑了一下,说:“麻烦帮我叫茵茵听下电话。” “哦,你等一下。”对方放下话筒。不久就传来张扬的叫声:“茵茵,你男朋友找你。”紧接着就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邓老师拿着听筒,木然地立在那里,恍若隔世。曾几何时,读大学的时候,茵茵的同学也是这样称呼他! “你呢个疯丫头,发乜野神经啊,我边度有男朋友喔!”随即是急促的脚步声。 “喂,你好。”电话传来熟悉的甜丝丝的声音。 “啊,茵茵……”邓老师竟然有些哽咽,心中欢喜。 “嗯,咁得闲打电话过来,系唔系碟机卖咗出去啊!” “真是没办法骗你,什么事都让你未卜先知。” “呵……如果唔系,仲有乜吔事可以让你打电话比我啊!”语气中带着失落。 邓老师忙解释道:“也不是不想打电话给你,只是前段时间一直忙教学上的事情。碟机又卖不出去,茶饭不香,怕打电话反而增添你的烦恼。” “咁你碟机卖咗出去,依家系唔系好happy?” “嗯嗯,当然了。这不,现在不是打电话给你了吗?” 电话里传来轻轻的欢笑声,说:“祝贺你做成人生第一单生意,赚咗几多钱?” “赚了2500元,本来是想在熟人间销售的,可是一台都销不出去。后来转卖给一位电器商场老板了。不过售价就比原来你定的价格低了300元。没办法,自己没有档口,很难做生意。” “哦哦,1200每台价格系低咗少少,不过都算几成功嘅。”茵茵语气开朗,欢快,轻描淡写。邓老师心里慰贴舒服了很多,刚才在温总办公室的压抑不快也烟消云散。 “茵茵,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刚才温老板和我谈,让我从你那里进货,他出本钱,每台抽佣100或150元。我自己暗忖:一没本钱,二没档口,就答应了他。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欠周全?” “其实都几好啊,相当于无本生意。如果佢生意做得好嘅话,收入仲系唔错啲。呢位温老板几识做生意?,比通过代理商进货省咗唔少钱!” “哦,原来如此。刚才我还忐忑不安,生怕被骗。不过想到自己又没出本钱,即使被骗也没什么损失,心里就坦然了。现在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温总是看重我的人脉!他真是精明。”邓老师心情大好,豁然开朗后如释重负,嘻嘻笑起来。 “嗯嗯,你呢个温老板真系人精。不过有边个老板唔系人精呢?唔系人精,大概仲系喥打紧工呢!依家知道我重要了?人脉都系好重要嘅资源啊!” “系啊,你就系我嘅观音菩萨,保佑我在商海中免于被溺,多得你,观音菩萨。”心情大悦的邓老师也学着茵茵说粤语,耍起贫嘴来。 “边个系观音菩萨,又系度乱噏廿四。下次来广州,我要你请食饭。”语气中带着笑意。 “no proble下次到广州就请你去吃饭。谢谢你这个大财神。” “嗯,等你嘅大餐。我要食大龙虾。” “好的,你要吃什么都行。” 两人越聊越投契,仿佛又回到了读书时代,轻松自然的整天腻在一起看草长莺飞,天色变换。到最后竟有点恋恋不舍,无奈邓老师的经济能力还不足以支撑他随心所欲地煲电话粥。 放下电话,邓老师怅然若失,心绪飘回到了宁静美好的大学时代。那时和茵茵的感情正浓,生活有奔头,每天都过得充实幸福。篮球场、英语角留下了他们的欢声笑语;绿草如茵的草地上,夜里路灯下静谧校园的林荫小道里都倘徉着他们的身影。 那时天总是那么蓝,时间总过得那么慢,连湖水都是碧波如玉;那时的感情总是那么的敏锐丰富,树木的季节变换也能引起感情的波澜,驻足盘桓,流连感叹。茵茵明媚得如春日的晨曦,清丽脱俗,明眸皓齿,楚楚动人。可惜天不从人愿,到最后也逃不了劳燕分飞的命运。与茵茵分手已经一年多,至今想起,心还隐隐作痛。人生的不如意,莫过于此! 电话打完,反而勾起了邓老师对过去美好的回忆,一时心神荡漾,余绪连绵。他喜欢听茵茵说话,充满城市气息的粤语总能营造出童话般浪漫的氛围。在电话亭伫立良久,后面来打电话的市民打断了邓老师的思绪,让他回到了现实世界。清醒后的他为刚才的迷失感到羞愧,自己已经有秀梅了,怎能三心两意呢! 第二十九章 碟机的事终于告一段落,虽然过程曲折,但结果勉强还算满意。和茵茵商讨的进货事宜也进展顺利,已经下订单,只等货回到便到广州去提货。 班干部的选拔工作也已经完成。原本打算直接任命,后来觉得这样又有点缺乏群众基础,最后决定由同学们投票选出能做班干部的同学,再由自己任命具体职务。令邓老师惊奇的是得票最多的竟然是少华,真是大出所料。可能是少华个性活跃,篮球又打得好的原故,邓老师心里揣度。综合考虑后,向岚依然做了班长,少华是副班长,吴振轩做了学习委员。其他的班干部也任命完毕。选完班干部后,在级室开完班干部会议后,班委就算正式成立了。 班委成立后,摆在眼前的第一个挑战就是元旦文艺晚会和校运会。为了把这两场大型活动办好,向岚可不少伤脑筋。 首先,选人就是一个大难题,不知是因为矜持还是怕影响学习,同学们一听到找他(她)排练节目就远见远避。向岚软磨硬泡也难凑齐有表演经验的6男6女参加排练。最后实在没办法,把自己和少华的名字加上去才拼足人数。 少华知道自己要参加文艺晚会的演出,脸涨得通红。一是气恼向岚未经自己同意,擅作主张;二是自己从来没登过这么大的舞台,怕出糗。思忖再三,少华决定找向岚谈一谈,希望能换一个经验丰富的男同学。什么时间谈好一点呢?最好是傍晚吃完饭后,时间宽裕,能把话说透。可是向岚是外宿生,这种条件不存在。其余的时间都很零碎,高中的学习很紧张,把时间安排得密密匝匝的。少华绞尽脑汁终于想到下第一节晚自修后有5分钟的眼保健操,加上课间10分钟,一共就有15分钟,进行一次简短的谈话应该可以了。 打定主意,开始写纸条,这是同学们习惯的联络方式,既私密又正式,还能避免同学们闲话。处于青春期的同学们别的没长进,对于异性同学的交往异常敏感,会根据见到的零碎片断编织出一部连续剧。自己就是在初中的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纸条写好,约向岚下第一节晚自修后到校园的育才亭等他。下午放学后,磨磨唧唧的等同学们走完了,才蹑手蹑脚来到向岚的座位。放哪好呢?既要保密又要让她一眼能看得到。他小心翼翼地翻动她的书桌,一本装帧精美的笔记本映入眼帘,打开一看,原来是英语笔记本。优美飘逸的单词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又是啫喱笔,原来向岚冷傲的外表里同样装着一颗爱做梦的少女之心。少华为自己的发现沾沾自喜,心里竟有点得意:哼,平时装高傲,不也是凡人一个!高兴完后,又觉得自己有点猥琐。他想到了初中同学李东生,当年也是这样传纸条给建萍的?迅即又否定,自己和李东生传纸条的性质完全不同,自己这样做是为了工作更好的开展。 今晚的晚读是英语,就夹在这个笔记本上。放好纸条,少华如释重负,原来偷偷摸摸传纸条也是要承担心理压力的,他舒了一口气,迈着轻快的脚步向饭堂走去。 吃完饭,便火急火燎地回宿舍洗澡。他心里既激动,又有点害怕,怕向岚误会直接将纸条拿给邓老师,这样自己就真的百口莫辩了。想到这里,他真的有点后悔纸条写得过于简单了,应该把约她的缘由也写清楚,这样既能避免误会,成功的机率也会大很多。现在唯一的补救办法就是比向岚早到教室,到时候再看情况行事,如果她看了纸条就出教室,自己立马跟上去向她解释。 气喘吁吁地跑上教室,已有同学在学习。他急促的扫了一眼向岚的座位,还好,比她早到。心平静下来的少华开始惊讶,记忆中,无论自己来得多早,教室里总会有人。他真的怀疑他们是不是连洗澡都省了! 同学们陆续多起来,少华拿出英语书准备记单词,眼睛却盯着教室门口看,心里藏着事就不能专注一处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门口出现了向岚的身影。少华立刻来了精神,眼睛像追光灯一样跟随着迤逦而进的向岚,直到她坐定,开始对焦。现在少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密切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可惜少华坐她的侧后方,看不到她的神色变化,只能通过肢体语言判断情绪。 向岚坐定后,并不急着打开笔记本,而是和同桌聊天,说到开心处还吃吃地笑起来。少华越看越心烦,后悔写纸条给她,让自己提心吊胆这么久。早知道要受这些罪,倒不如直接口头约她来得干脆利落。他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些男生对传纸条给女生乐此不疲。万一女生把这些白纸黑字拿给老师看,会是什么后果,想到就让人害怕。 聊了一会天,终于转入正轨,向岚坐直了身子,开始准备学习。少华又一次对焦,凝神观察向岚的细微变化。 她拿出笔记本漫不经心地翻着,突然身体像触电一样僵直了一下,迅速把笔记本合上。眼睛偷偷瞟向少华。少华连忙低下头,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过了一会,没什么动静,才敢偷偷瞄向她。向岚正在静静地看书,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这时才发现手心里满是汗。没有了向老师反映的担忧后,少华的内心开始蠢蠢欲动,竟然有点期待这次谈话了,特别是刚才看到向岚略带羞涩的回望后。 整个晚读,少华都心猿意马,书读不到心里去。好不容易捱到下晚读,紧接着就是上晚自修。第一节晚修是数学课,少华拿出《中学生数理化》,却怎么也看不进去。翻来覆去念着题目: 已知f(x)是一次函数,且f(f(x))=4x-1,则f(x)的解释式为—— 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解题?换元法还是配凑法?少华的脑袋一片空白,混沌如糨糊。想不到心绪波动的影响这么大,难怪学校反对早恋。少华努力使自己平静,眼睛习惯性的看了一眼向岚,发现她也没有平时那么投入,时不时换资料书,没翻几页又换另一本。少华不觉有点愧疚,是自己不好,害得人家浪费了一节数学课。想到这里,心里期盼下课铃快点敲响,赶快把换名单的事情搞掂,让大家都安心学习。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下课铃终于响起,少华踩着眼保健操的前奏匆匆出了教室,径直向育才亭走去。同学们都在做眼保健操,校园空寂静谧,树木在教学楼灯光的辉映下树影婆娑,平添几分清幽雅静的诗意。他快步走进育才亭,在亭子里的石礅坐下。时令已到深秋,天落黑后气温明显凉爽了很多。冰凉从屁股漫延上来,使沸腾的情绪慢慢冷却。他手抚栏杆,静静的等向岚,这不算约会的约会,已让他七荤八素,冰火两重天。以前从没试过这种感觉,即使初中时,李东生把他和建萍的事传得满城风雨,内心也能坦坦荡荡,不为所扰。现在竟然起伏这么大,难道是自己心里有鬼? 眼看着眼保健操就要播完,还不见向岚过来,少华不由得有些着急。到底来不来呢?他急切地向教学楼张望。 眼保健操已经做完,教学楼开始沸腾,同学们的喧闹声传到育才亭,让本已心烦的少华更加急躁。等人的时间真是漫长。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凭直觉应该是向岚。抬头迎望,果然是她正姗姗而来。 “你终于来了,我本以为今晚是空等的了。”少华笑着说。 向岚来到亭前驻足凝望,说:“我真想不来的了,平白无故的收到你的纸条,有什么事不能在班里说?”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关于文艺晚会的,能不能把我换下来。我怕在班里说你不答应,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又没有什么绝对的理由,你很难做。” “哎,这么小的一件事,你直接对我说不就行了吗?搞得神神秘秘的。” “我如果在班里直接对你说,我不会跳舞,你换另一个男同学。你会答应吗?” “当然不能答应,好不容易凑齐人,如果随便一个理由就换人,你叫我去哪里找人来参加。” “就是啦,你叫我怎么直接对你说?”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写纸条,直接叫我到育才亭有事商量,不就行了吗?搞得还要写纸条,偷偷放在笔记本里,吓我一跳。” “嘻嘻……我是怕在大庭广众下约你,被同学们听到了,会说闲话。”少华讪笑着。 “好,现在我来了。你想怎样?” “把我换下来,我从来没跳过舞,到时出糗就惨了!”顿了顿,说:“我个人出糗就算了,关键是怕影响到班集体的荣誉。”少华暗忖,考虑到班集体的荣誉,她应该答应了。 果然,听了少华的话,向岚沉默了,缓步走进育才亭,在石凳坐下,半晌不出声。 “你不会,我可以教你。我也是第一次上舞台表演,没办法,谁叫我们班的同学都缺艺术细胞呢!”向岚慢悠悠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似征求少华意见。 想不到她比慈禧太后还固执,硬要赶鸭子上架!班里那么多男生,为什么非得让我去出这样的丑!越想越气恼,忍不住站起来示范,赌气说:“你看我同手同脚的,四肢笨拙,怎么跳舞呢?” 向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你真有表演天赋,篮球打得那么好,身体协调性怎么会这么差呢!原谅我,真的没有办法才选你的。” 本以为杀手锏一出,所向披靡,向岚必定会感激涕零地答应他的要求(周星驰的电影看得多了)。预想的情景没有出现,只能用最后一招了——发烂渣。 “我不管,反正我是不会上去的,到时邓老师追究起来,就说是你赶鸭子上架。”声音有点大,大有宁死不屈的味道。 “名单已经放上去,邓老师已经同意了。还说你跳舞一定很好看。” 少华心中一颤,整个人都被镇住了,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垂头丧气。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任凭蹦跶也敌不过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看到少华像斗败的公鸡的样子,向岚心中好笑。其实名单根本没有放上去,说这样的话本来是想唬他一下,以报被他纸条吓了一跳之仇。想不到效果奇佳,当下恶作剧心爆棚,决定将计就计。于是站起来,笑意满面地拍了拍少华的肩膀说:“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连邓老师都那么看好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我相信你,一定行。” 自打认识向岚起,从来没见过她笑得这么灿烂,与过去冷若冰霜相比,简直判若两人。更令少华惊异的是她如兄弟般拍他肩膀的豪爽,不像一个女孩子所为,城里的女孩就是大胆!看着眼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笑意盈盈的女生,少华一时没有了拒绝的理由!他宁愿向岚像以前那样公事公办的冷傲,那样自己就可以发烂渣,理直气壮得理所当然,没有半点犹豫。 可怜少华,脑海里预演了那么多桥段,还是轻易就被向岚软硬兼施的降伏了! 参演人员确定后,紧接着就是选歌。按学校要求,歌曲应该符合主旋律,积极上进,有利于弘扬传统文化。同学们各抒己见,莫衷一是,吵吵嚷嚷了一节体育课也没有取得共识。最后决定举手投票,获得多数票的就作为表演曲目。经投票,《红旗颂》作为红歌经典被选中。 万事俱备,剩下的就是排练了。用什么时间排练呢?向岚决定向邓老师申请,利用体育课进行排练。少华认为还应该考虑参演队员是否兼有校运会的项目,如果有的话,就分身乏术了。 少华的话提醒了向岚,校运会的名单还没有确定。真是分身乏术,焦头烂额了! “不如这样,先是把校运会参赛项目的表格发下去,让同学们自己根据特长先报名。报名不满额的项目,就和体育委员商量,让他和体育老师协调,遴选出最优的同学参赛。你看可行吗?”少华在旁给建议。 向岚看了一眼他,满意的点点头,说:“这个点子不错。就按你说的办。” 令少华意想不到的是,自己出的点子,最后选到自己去参加1500米长跑。一想到长跑疲劳期小腿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少华就心里发怵。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退缩,而是迎难而上,勇于担当。这段时间,与向岚他们为组织文艺晚会和校运会尽心竭力,慢慢的进入了副班长的角色,让少华逐渐明白了身上的责任。与此同时,班委成员经过磨合也越来越有默契,增强了凝聚力。 班委会的工作渐渐上了正轨,由刚开始的步履蹒跚到现在的各项工作有条不紊的开展,向岚功不可没。当然少华的协助也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两人配合渐入佳境,只是向岚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除了谈工作,鲜有其他交流,让本来喜欢热闹的少华经常有压抑的感觉。有时去排练回来,也会疑惑,正值妙龄,怎样如此的寡言少语。少华忽然想到梁羽生写的白发魔女,一个冷艳的女孩。她的美就像高高的雪山,傲然独立,只可远观,永远把人排挤到安全距离之外。 最近都很累,少华明显的瘦了。除了文艺晚会排练,每天早上起床还要训练长跑,经常有精力不够用的感觉,有好几次上课的时候都差点睡着。饭量也增加了不少,只是到了第三节晚自修后,饥饿感就会袭来!肚子饿的时候就去校小卖部买雪糕吃,吃了几个晚上,肚子开始抗议,只好作罢。所有的辛苦,少华都能忍,毕竟这些都比以前去伐木舒服很多,农民的儿子,没那么娇气。 离文艺晚会还有不到两周的时间,排舞越来越频密,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向岚总是要求大家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最后一个姿势是少华半跪着,双手扶着向岚的腰,让她站在自己的大腿上,向侧前方挥动红旗。少华总是笑场,没办法,向岚的鞋踩在大腿上又痛又酸。练不好只能重新再做一遍,以致于其他同学都有点不耐烦,责怪少华太不严肃。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汗水湿透了上衣,只能咬牙坚持。练到最后,大腿直打哆嗦,向岚站在上面已经明显感觉到,只好先停下来休息。 “是不是很累了?”向岚关心地问,语气少有的温柔。 “嗯,身体有点吃不消,早上练长跑,体育课和放学后又排舞,真的很累。” “给,先喝口水。”向岚递给他半瓶矿泉水。 少华拿着水,迟疑了一会。 “怎么了,不敢喝?放心,我的嘴没碰到瓶口。”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快喝。” 真是白发魔女,连聊天都是命令式的,少华暗忖。其实少华迟疑并不是因为嫌弃,而是向岚突然变得热情,让他有点不习惯。 “今晚有一节数学课,我向邓老师申请,让给我们去舞蹈室补一下课。”向岚站起来对大家说。 “还要练啊?我都腰酸腿疼了!” “oh y god占用我最宝贵的数学课!现在我数学都已经很差了,不能再浪费数学课的时间!” “就是嘛,其实我们都已经练得不错了,就差你们两人的动作……” 同学们群情激昂,七嘴八舌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少华喝完水,站起来说:“都怪我,连累了大家。”顿了顿,转身对向岚说:“不如这样,今晚的补课就我们俩去舞蹈室。他们其实都满熟练的了,不必因为要陪着我们而浪费数学课。” 向岚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的建议。 第三十章 晚自修第二节是数学课,下完第一节自修,少华和向岚便向舞蹈室赶去。全校只有一个舞蹈室,在综合楼三楼的尽头处,僧多粥少,不快点可能就被别人抢占。 来到舞蹈室,还好没有人,两人进到里面,先开了窗,让带着江边水气的晚风灌进教室。向岚对着窗外远近灯火点缀的玉城县夜景赞叹:“原来我们县城夜景也这般的美,以前一直觉得电视里的维多利亚港夜景很美,现在才知,我们县城江岸的灯光映垂柳也很美!” 少华趋前向外眺望,确实很美,连绵于江岸的垂柳如碧玉一般向远处延伸,消失于被街灯染成橘红色的夜空中,整个城市弥漫着一种诱惑之美。虽然是深秋,却没有半点秋意,秋高气爽反而增加空气的透明度,让交相辉映的霓虹灯幻化出钻石般梦幻的夜景,挑动着人内心的最原始的欲望。难怪夜晚是浪漫之源,灯红酒绿并不是虚幻之词。少华彻底被城市的繁华震撼到了,人生就该如此,花团锦簇。 “是啊,以前没发现,站在高处看,原来玉城县的夜景也很美。”少华应和道。 向岚迎着窗口吹进的凉风,拢了拢头发说:“总有一天,我们一定要拥有城市的夜空。”语气平淡却充满自信。没有人会怀疑她的话,因为在最好的年龄,站在玉城县最高的学府,本身就是一种底气。 少华看着眼前最真实的向岚,散发出女性温柔的魅力,卸下防卫的向岚原来如此的美!目光掠过她高高的胸脯,停留在远处邮电大厦的楼顶几个闪着金色灯光的大字上。这是玉城县最高的建筑,现在成了少华眼里的一座高峰,激发着他雄性的征服欲。 基于女性的敏感,向岚很快就发现少华目光的异样,没好气地嚷道:“看什么看,没点正经。”缓了缓,又恢复了原来的冷傲,说:“快去开机,看一遍舞蹈后就开始练。” 被向岚一顿抢白,少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怏怏而去。怎么说话总是命令式的呢!难道是因为长得漂亮就可以这样高高在上吗?人家建萍虽然嘴像机关枪“叭叭叭”,得理不饶人,但也不像你这样说话冷冰冰的,没点温度。刚才不是很好吗,轻轻柔柔的,多好!放着美女不做,硬要做罗刹。少华一边捣鼓机器,一边心里嘀咕。 少华心里想什么,向岚并不知道,当然她也不屑知道。现在只想把舞练好,在文艺晚会上绽放最美的自己。 看了一遍舞蹈视频,两人开始对着舞蹈室大大的镜子排练。有了镜子,既可以纠正自己的动作,又可以大胆地看向岚曼妙的身姿。她今晚穿了一套白色的连衣裙,翩翩如轻盈的精灵,如果不听她说话,少华真的很难将她与白发魔女划等号。 “眼睛看哪啦?集中注意力。”语气严肃,不容分辩。 少华定了定神,凝神聚气,专注每一个动作。到最后一个动作了,少华单膝跪下,伸出右手,向岚借力一拉,踩上了少华的大腿,一阵酸痛使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身子也随即一颤,要命的是向岚白色连衣裙丝质般的柔顺让少华扶着她的腰的手滑不溜手。本来这个动作就要一气呵成,这样才表现出动作的干脆利落之美,毫无准备的向岚身子急速向前倒。情急之下,向岚左手一下子搂住了少华的头。头抵在向岚的温柔的一刹那,少华一阵眩晕,长这么大,还没有这样的零距离接触过女孩。闻到向岚身上的幽香那一刻,少华彻底沦陷了! 惊魂甫定,向岚便生气地说:“你想吓死我啊?这么大一个人,扶我都扶不稳。” “不好意思,实在是你的连衣裙太滑了。还有,就是你的鞋太硬了,踩得我很痛。” “哦,你怎么不早说呢!”顿了顿,说:“还不快放我下来。” 这时少华才发现,自己还死死地抱着向岚…… 少华赶紧松开双手,空气变得尴尬。向岚似嗔非嗔,恨恨地剜了一眼少华,独自走到角落脱了鞋。 “不穿鞋,行了?再掉裢子,小心我揪你耳朵。” 少华讪笑着,不搭话。还能说什么呢,接着练呗。有了刚才的小插曲,气氛无形中多了几分暖昧,两人都有点拘束。向岚的脚肉绵绵的踩在大腿上,确实舒服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再也没发生。 陆续又有几班的同学来排舞,原本清静的舞蹈室一下子热闹起来。同学们有的在观看vcd里的舞蹈,有的在两边的把杆练习压腿,有的对着镜子墙纠正动作……少华和向岚被挤到了旁边的角落里。 “少华,你也在这里啊!我怎么不知你还会跳舞?”声音中带着惊奇,像发现了新大陆。 不用猜就知是建萍,两人太熟悉了,连语气少华都可以模仿得惟妙惟俏。其实跳舞真的非少华所愿,一直觉得自己跳舞就像打架,要多别扭有多别扭。现在建萍一句话勾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害怕她看到自己笨拙的舞蹈,恨不得立刻离去。无奈遇上了玉罗刹,只能认命服从。脑里千回百转,迟疑了一会,才说:“嗨,好久不见。你也参加文艺会吗?” “嗯嗯,没办法,同学们都不愿意参加,只好滥竽充数了。” “我也是你这种情况,同学们都不愿意,最后被逼也来献丑了。”少华一副无奈的表情。 自打认识少华就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无奈,永远都是嬉皮笑脸的样子,还爱斗嘴。想不到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看来真的遇到苦主了!想到这里,不由得仔细打量他的舞伴,一位面容姣好,身材匀称的女生。建萍望向岚的时候,她也正看着建萍。两人目光对视的那一刻,都被对方的美貌惊到,在心里暗暗赞叹。与建萍不同的是,向岚的目光让人觉得有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果然是狠角色,少华遇见她真是狼遇到虎了,建萍不由得心中一笑,暗忖:“看你还怎么凶,平时在我面前也文也武,现在遇到克星了!”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不忘安慰少华,说:“放心,篮球赛几十分钟的都能打得那么漂亮,难道跳不好几分钟的舞?”建萍安慰人真新鲜,而且还很实用,把少华哄得美滋滋的,立即又满血复活。精神劲上来了,笑着说:“到时我像肥鸭跳舞,你不笑就行了。” “哈哈……”建萍捂嘴而笑,说:“你比以前更瘦了,怎么看都像个瘦鸭,好不。” “你……”少华的“蛮劲”又上来了,不知什么原因,和建萍就喜欢较真。可能由小到大斗嘴已经习惯了,不分出个胜负都不过瘾。忿忿地说:“人家只是比喻,是谦虚,懂不?难道我真像鸭子那么笨拙!” “呵呵,我也只是比喻哦。”轻描淡写一句就让少华语塞。看来还是说不赢建萍,以前偶有胜绩,应该都是建萍让着他的。旁边的女生催促建萍:“班长我们开始练舞。” “嗯,好的。”转身对少华说:“我练舞了,你们继续。”说完,对向岚点头示意。 “你的朋友嘴很厉害哦,看来你是说不赢她。” 本来就懊恼,向岚还火上烧油!他其实不知道,之所以每次都要斗嘴,是因为很在意建萍对自己的看法,总希望把自己的想法说透说明了,然后就无休止了。 舞蹈室越来越多人,吵吵闹闹的,已经没多少空间施展。少华建议到外边走廊去排练。 出了舞蹈室,一下子安静很多,同学们还在上自修,整个校园都笼罩在夜色的静谧之中。综合楼前面的空地也有同学在排练,看来为了在文艺晚会有上佳的表现,同学们也真是拼了。少华和向岚又练了几遍,没有了鞋子的坚硬,少华从容了很多,很顺利就完成了所有动作。 “我们休息一会。”向岚停下来说。 “很少见哦。”少华打趣道。 “什么少见啊,我有那么刻薄吗?”向岚不服。 “嗯嗯,确实有点刻薄,不近人情。” “有吗?”向岚惊讶地看着少华。 “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人家只不过是想尽好做班长的责任罢了。” “我不是说这个……”少华迟疑了一下,接着说:“你不觉得你有点冷若冰霜吗?” “有吗?我只不过是不喜欢说话而已!”向岚看着楼下跳舞的同学,面无表情地说。 少华表示难以理解,疑惑地说:“大家都是年青人,怎么能做到不说话呢?我们班的女生除了你,其实都挺活跃的。” “切……讲咁多话做乜嘢?同你又冇熟。” “呃……”一下子把天聊死了,少华不知如何接话。只能站在走廊,看对面教学楼埋头学习的同学们。光管的白光照得教学楼明亮得像透明的框架浸在如水的浓夜里,四周是漫漫的深沉的夜色。 “你见过人梦游吗?”向岚突然发问。 “梦游是什么东东?第一次听说。” “我见过……”仿佛是自言自语,不等少华接话,便自顾自说了起来。 小学二年级暑假,我到乡下的姑妈家玩。那里山青水秀,刚收割完的稻田一马平川,我们一群小伙伴在田里玩攻营的游戏,直到夜幕降临,才尽兴而归。回到姑妈家,已经撑灯时分。怕我吃不惯冬瓜,姑妈还特意给我加了个荷包蛋,让旁边的表哥馋得直流口水。要求姑妈也给他加一个鸡蛋。姑妈立刻反对,说是要拿去卖了换钱。被姑妈宠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把鸡蛋一分为三,一人吃一点。姑妈开心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夸我读书好,人又懂事,要表哥向我学习。 在姑妈家的日子真的很开心,终日和村里的小伙伴疯玩,我都快变成疯丫头了。每天都大汗淋漓,回到家后,姑妈都逼我洗头,这样表哥又多了一项工作,就是在我回到家前烧火煲好热水。难得的是表哥亳无怨言,总是一副乐呵呵的表情。 “你姑妈对你真好,我有个这样的姑妈就好了。”少华插话道。 “你没有姑妈吗?” “对,我家三代单传,到我这一代才有两兄弟。” “那年代真很少哦,我爸八兄妹呢!” “嗯嗯,你经常去探姑妈。” “是的,如果不是发生那件事的话。”向岚表情严肃,陷入了沉思,仿佛还没走出当年的阴影。少华心一紧,难道是她表哥……他不敢再想,进舞蹈室搬了两张凳子出来,坐在走廊里,抬头看学校后背的青黛色的山麓。 事情是这样的,向岚接着说。在姑妈家住了一段时间,大概十天左右。有一天晚上看电视,是新播的《乱世香港》,为了看这场电视剧,姑妈特意比平时早了一个钟吃晚饭。吃完饭后,姑妈和表哥一边织笠一边等电视剧开场,我不会织,就在旁边修剪笠口。 好不容易,《乱世香港》终于开播,我们都停下手中的活,有滋有味地看了起来。看到电视主角周碧莹在一栋老宅过生日,后来玩游戏,为了躲避众人误入老宅旁边的森林,来到一座古墓前,从墓后走出一披头散发的女人时,我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嗯嗯,那场戏我也看了,确实挺瘆人的。特别是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疯女人指着古墓说‘周碧莹就系呢喥’时,背景音乐也很恐怖。”少华轻声补充道。 “是啊,我从来没看过这么诡异的电视连续剧。”向岚说。那天晚上我不敢自己一个人睡,跟姑妈一床。睡到半夜,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睡意朦胧的我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到表哥正表情木然地在放衣服的长椅背上走来走去。那情景,现在讲起来都毛骨悚然。他的目光呆滞,表情木讷,身体僵直,吓得我大气都不敢出,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身体一个劲往姑妈怀里挤。 姑妈被我的大动静扰醒,拍了我一下问:“阿岚,是不是有蚊子?” 我不敢吱声,瞪着惊恐的眼睛指向表哥。姑妈沿着我指的方向也发现了表哥的异样。手捂嘴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们就这样看着表哥在椅背上走来走去,直到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啪”的一声倒在床上。姑妈条件反射般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赶过去,我也跟着进去。发现表哥摊开双手得正香,“呯呯”乱跳的心才稍微放松!姑妈站在床前,摸着他的头,兀自落泪。月光照在床前,惨白惨白的。 那一夜都睡不踏实,也不敢打扰姑妈。到了早上起床,才试着问她,表哥昨晚怎样了?姑妈才告诉我,那是梦游。后来,我偷偷试着学表哥在椅背上行走,发现根本就做不到,不知表哥是怎样做到的!自从表哥出现梦游后,姑妈就把家里的田地转给邻居耕种,带着表哥到广州去跟姑丈一起,边读书边看病。说到这里,向岚轻叹一声,我已经很久没见过表哥了。 “想不到你还有这种生活经历,原以为你是一直在城里住,少和人接触,不会和人打交道,所以冷冰冰的。”少华接话道。 “切,我已经算好的了,你看有哪个城里的同学和你们乡镇来的聊这么多的?” 向岚的话提醒了少华,细加回忆,发现班里的同学确实有点泾渭分明。城里的同学一群,乡镇来的同学又一群。聊的话题也不同,城里的同学经常聊的是哪里又开了一间精品店,某个酒家的凤爪好吃,点心做得很精致,城里某个雕塑是谁的爸爸做的,城南又开始做新桥……自己曾经也想参加这种讨论,发现插不上嘴,同学们好像也没有和他聊的兴趣,久而久之便分成了两派。好在邓老师对同学一视同仁,不会因为某位同学的家长是某某领导而另眼相待。他想起了国庆放假的时候,鸿明说过他们的班主任比较势利,对一些有背景的同学比较关照。想到这里,少华暗自庆幸跟到了好老师。向岚的话让少华终于想明白,来到城里读书不单比成绩,还比家庭。 正沉思间,第二节晚修的下课铃响起。霎时整个校园沸腾起来,不一会,已有同学三三两两走在绿树翠竹掩映的校道里。少华和向岚一前一后相跟着缓步向教室走去。下到一楼的时候,建萍也赶了上来,少华放慢脚步等她。他觉得建萍的适应能力真强,总是风风火火的脚不沾地,无论到哪都很快融入。他决定向建萍取经。 “建萍,听说你月考成绩不错哦,有什么宝贵的学习方法介绍一下。” “呵呵,我能有什么宝贵的学习方法呢!不就是按照以前初中的方法去学吗?不过高中的学习确实比初中紧张了很多!”建萍笑着说。 “是啊,我就总是觉得时间不够用。你是怎么按排你的时间的?” “我也没有什么很好的办法,就是提高学习效率。能一节课完成的绝不拖到下一节课,不然的话,另一科目的时间就被挤占了。” “嗯嗯,邓老师就说我学习态度有点浮,看来我真是要沉下去才行!”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又问:“你有没有觉得城里的同学有点看不起乡镇来的,认为我们土?” “你不管他们就是了,把不习惯的当作日常,自然也就习惯了。要获得别人的尊重,我认为还是靠成绩,努力把学习赶上去,自然会找到你的天地。”建萍说得头头是道,少华听得热血沸腾,拨云见月。不由得打心里佩服,刮目相看。 人生就是这样,要有几个知己好友。在你迷茫的时候,有人为你指点迷浸;在你彷徨失措的时候,有人给你鼓舞打气;在你孤独无助的时候,有人静静地陪在身边。而建萍恰好在少华迷茫的时候出现了,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句话,却让少华心存感激,毕竟,能听人说心事的朋友越来越少,大家都忙着向前奔。 第三十一章 文艺晚会定于第13周的星期六晚举行,消息一公布,同学们都沸腾了,好不容易有一个自由活动的晚上,硬生生给挤占了,大叹学校挤时间真是到了见缝插针的地步。 离文艺晚会还有一周时间,周六下午,少华破天荒没去打篮球。难得有一次登台的机会,他想约好友鸿明和廖仕壮来学校见证自己的高光时刻。 县二中就在附近,与一中隔江相望。下午放学后,少华跟着外宿的同学一起出了校门。绕过人民公园,沿着河岸走,不远就是城中大桥,这是连接两岸的三座大桥中最古老的一座孤形石拱桥,斑驳的石拱、苍绿的石墩,都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诠释着岁月的厚重悠久。少华轻快地走上引桥,沿着护栏向对岸走去,时不时有三轮摩托车喘着粗气从身边喧嚣而过。桥下江水明静如镜,把蓝天白云、绿柳江岸藏在水中,如一幅宁静淡雅的长轴山水画。少华心情愉快,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几个月没见的朋友,心中就欢欣雀跃。 县二中座落在玉城县东岸,玢江之畔,背山面水,历史悠久,人文荟萃,是玉城县仅次于一中的重点中学。两间中学,分布两岸,逐渐形成以它们为中心的商业圈,这里遍布各种小吃店,消费也不贵,5块钱就能打发饥肠辘辘的学子们,吃得心满意足。穿过栉比鳞次的小吃店,县二中高高的门楼映入眼帘,少华心里欢喜,兴冲冲的走了进去,来到教学楼后的学生宿舍区。 男生宿舍建在长满苍松翠柏的黄土山西麓,紧邻的是篮球场。少华看到篮球场便心生羡慕,这么近,吃完饭都能打半个钟,爽! 他来到宿舍楼下,问明高一(3) 班的宿就在一楼左边第三间后,便径直去找鸿明。进到宿舍,鸿明还没有回来,只有廖廖几个吃饭快的同学。厕所里正鬼哭狼嚎地吼着伍佰的歌《挪威的森林》 让我将你心儿摘下 试着将它慢慢溶化 看我在你心中是否仍完美无瑕 是否依然为我丝丝牵挂 依然爱我无法自拔 心中是否有我未曾到过的地方啊…… 亳无疑问,有人在厕所里洗澡。这是校园歌手的舞台,每当傍晚时分,歌声从各个厕所中传出来,此起彼伏。最近气温有点下降,厕所歌就更加的泛滥成灾,特别是一桶冷水从头淋下的时候,声音更加的凄厉,甚至可以用悲壮来形容。最近最流行的厕所歌是伍佰和张宇的,什么《雨一直下》、《用心良苦》、《一言难尽》、《浪人情歌》……都是耳熟能详的优先曲目。 少华和宿舍的同学打了招呼,寒喧几句后,坐在鸿明的床上等他。 鸿明的宿舍也是12个人,六张上下床左右分列,地板的瓷砖拖得光可鉴人。已经冲完凉的同学站在阳台里对着镜子一丝不苟地梳头发,态度专注,不放过每一根头发。处于懵懂与骚动的年龄,越来越注意自己的形象,这一点和孔雀是相通的。 百无聊赖,随手打开枕边的资料,一份物理报。一张写满字的信笺滑了下来。少华一激灵,迅速扫了一眼,原来是写给李水娇的。大概意思是鸿明很欣赏她想做记者,到全国各地去采访,记录发生在身边的点点滴滴滴,并且用相机拍下沿途的风景的想法。而他自己想做画家,和水娇的理想有很多交集,希望能和她做朋友,共同努力。 无意间看了鸿明写给李水娇的信,算不算偷看呢?少华连忙把信放回原处,正襟危坐等鸿明回来。等了一会,还没见他,忍不住问已经陆续回来的同学,鸿明是不是在饭堂吃饭?有同学回答说:“你等一下,刚才吃完饭,他说要到小卖部买信封,应该很快就会回到。” 话音刚落,走廊就传来了鸿明爽朗的笑声,人没到声先到,看来心情真不错。 少华连忙起来,站在过道里等鸿明。进到宿舍,见少华,鸿明一时没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还没有消失。愣了一下,问:“嘿,今周六不打篮球吗?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嗯,今周不打,来找你玩。” “哈哈,正发愁没人和我去压马路,你来正好。”鸿明放下信封,进阳台水龙头下接了一口水漱口。 “买信封写信给谁,李水娇吗?”少华问道。 鸿明愣了一下,然后就释然了,笑着问:“你小子偷看我的信!” “是不小心看到的,也只是扫了一眼。”少华如实回答。 “看到就看到,反正也没什么秘密。”顿了顿,说:“你都知我啦,喜欢城里的一切。” “可是李水娇其貌不扬,好像不太符合你的标准哦。”少华疑虑,怀疑他只是对城里女孩的向往,并没实质感情。 “呵呵,我又不是奔着结婚去才交朋友。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何况付出真心也未必能修成正果。你没见邓老师吗?当年轰动整个铜锣村的恋情,不照样黯然落幕?”鸿明说得心安得理得,少华听得目瞪口呆。良久才叹道:“你的思想还真开放!” “不是我不明白,只是世界变化快!我也只是顺应潮流而已。上星期我回了趟家,刚好碰上火生,人家已经带女朋友去电影院包厢看通宵场了!”鸿明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惹得宿舍的同学们好奇问他:“看上了哪位女同学?准备什么时候也去看通宵场?” 看到同学们都那么好奇,鸿明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讪笑着说:“别听我朋友瞎扯,我们八字还没一撇呢!” “有就不怕说嘛,是哪班的女生,漂亮吗?介绍我们认识认识,让我们帮你把关。” “系就冇怕讲,如果系我嘅话,就钟意刘德话讲嘅咁样。”说完清了清嗓子,模仿刘德华:“我嘅梦中情,一定要有一把乌黑亮丽嘅头发。”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帮鸿明出主意,让他在女生的必经之路等候,装作不期而遇或者不小心撞上也行,然后找机会借书,有借有还,然后就有然后了;也有同学笑这方法老土,还不如直接叫她出来玩,去溜溜冰,看看电影更实在;更有同学建议他学王杰演的电视剧《无尽的爱》里的费雅国,拿着吉他去到女生的楼下弹,说我爱你。“费雅国?好啊,这主意不错……”同学们都哈哈大笑,激动得仿佛追女仔的不是鸿明,而是他们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同学们谈到女生便两眼发光,情绪激动,涛涛不绝,往往都是路人甲比主角更激动。如果说爱情是永恒的主题,那么女生就是男生永不乏味的谈资。 少华坐在床上成了陪衬,不知说什么好。鸿明变化真的太快了,才一个学期不到,已经很难将眼前的他与以前一起去宝圩镇伐木时的鸿明联系起来。不过同学们建议学电视剧的费雅国追女仔,确有几分相似的地方。鸿明和看似吊儿郎当又很痴情的费雅国确有共通之处。想到这里,少华忽然意识到鸿明和李水娇真的挺般配的,两人都有艺术气质,又爱天马行空。 听了同学们的建议,鸿明像打了鸡血一样,跃跃欲试。他把目光投向少华,征求他的意见。少华不置可否,只是说了一句,这样做是不是太张扬了点?鸿明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一屁股坐在床上。 通常都是这样,男生追女孩,大都发端于朋友的怂恿。私下里聊得热火朝天,雄赳赳,气昂昂,真正要付诸行动还相隔千山万水。这不,少华一句话就把他打回了原形。真是晚上道路千万条,起床后依旧走回原路! 同学们看到鸿明一秒变怂的神态,“哄”的一声笑了起来,纷纷笑他没胆。少华这时挺身而出,帮他辩解道:“同学们还真不能笑鸿明,青春期,谁没有个暗恋对象?请问你们都表白了吗?”说这句话时,少华脑海里忽然浮现向岚的样子,让他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冷颤。怎么可能呢?那个玉罗刹怎么会是我的菜! 少华的话让大伙们停止了讥笑,都若有所思的散了。 等宿舍的同学都散去忙自己的事情后,少华轻声问鸿明:“你真的喜欢上李水娇了吗?” “还没到?只是有好感,觉得我们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而已。” “哦哦……还是不要早恋为好,现在学业这么重!”少华自言自语,像是规劝鸿明,又在说自己。顿了顿,说:“我们出去吃饭,顺便叫上廖仕壮,怎样?” “还吃啊?我刚吃完,正饱着呢。廖仕壮应该也差不多。”鸿明有点为难。 “你们吃饱了可以吃碗云吞,陪下我也好。很久没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那好,我们去找廖仕壮,他在高一(8)班,宿舍在二楼。”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了廖仕壮的宿舍。和其他的宿舍一样,有在厕所里壮志凌云,战天斗地的吼叫的,也有半斜着身子看书的,因为是周六,自由活动时间,同学们难得的亨受这悠闲的时光。 少华进了宿舍,看到廖仕壮正坐在窗边的下床看书,悄悄的来到他面前,猛的把他手中的书抽走。廖仕壮刚想发飙,见是少华,开心得从床上一跃而起,说:“姚少华,好久不见,今晚怎么这么有空?” “好久不见,来找你玩呗。我们出去吃饭,怎样?”少华热诚地看着他。 廖仕壮踌躇了一下,说:“好,我们也很久没一起聊过天了,就出去坐坐。不过,我已经吃过饭了,不必太破费。” “放心,像我这种穷学生,即使想破费也没有那么多钱。就请你吃碗云吞而已。”少华笑着说。 鸿明站在边上和廖仕壮礼貌性打过招呼后就一直不出声。虽然读初中的时候,因为少华的原因和廖仕壮有过几面之缘,但两人并没深交。 出了校门,教育路开始显得狭窄,路两边栉比鳞次地开满各种商店,已有不少学生成群的站在各间店门前。剪头发的、趁周末出来改善一下伙食的,让教育路一时热闹非凡,人潮汹涌大有直逼夜市之势。凡是近学校的地段最后都会旺起来,这就是学生经济的巨大潜力。 少华留意了几间快餐店,不是只做饭市就是只做面食的。想了一下,对鸿明和仕壮说:“不如到我经常去的那间快餐店吃。反正也不远,就在对岸的人民公园旁。” 三人缓步来到城中大桥,已经是华灯初上夜色阑珊时分。一弯新月从县二中后背的黄土山上升起,藏在水汽氤氲的江面上,水雾迷朦,晃晃荡荡,亦幻亦真,更添了几分夜的神秘感。少华从桥上往下看,暗黑色的水面下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强烈的好奇心激发了他的想象,会不会真有传说中的龙族生活在水里?虽然理性告诉他这是不科学的臆想,但仍然阻止不了他一发不可收拾的想象。 鸿明和廖仕壮慢慢熟悉,话也多了起来。两人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侃侃而谈,反而让少华有了空余的时间让思绪天马行空的飘飞,不必分心照顾他们的感受。多美好的夜晚啊,有点小冷,但还能忍受;周遭的灯光交相辉映,使夜色更加迷人;江面上波光潋滟,一直延伸到夜的最黑处,犹如梦里的水乡。他想到了俄罗斯名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 在这迷人的晚上 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 水面映着银色月光 一阵清风一阵歌声 多么幽静的晚上 一阵清风一阵歌声 多么幽静的晚上 我的心上人坐在我身旁…… 这么美的夜景,建萍有体验过吗?终日风风火火像打仗那么紧张,是不是会错失很多美好。人要不要适当的缓下来,去感受天色变幻,生活的五光十色? “真该死,怎么整晚都在想女生!”少华心中暗惊,难道是受刚才在鸿明宿舍听他们谈女生的影响?看来人的思绪很容易受环境的影响,自己必须要坚定立场才行。想到这里,少华主动加入鸿明和廖仕壮的行列,问他们聊到哪了。鸿明和廖仕壮被少华突兀的一问打断,面面相觑,良久,才问道:“你不是一直在听吗?” “哦,是啊,一直在听。”少华掩饰着,转移话题,说:“下周六晚,我们学校举行文艺晚会,到时来看我表演,怎样?” “好啊。你也参加节目啦!是不是弹吉他?”鸿明首先想到的是少华学过吉他。 “没有,被班长赶鸭子上架,表演舞蹈了。” “跳舞?你会吗?”鸿明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办法,顶硬上了。”少华摊开双手,耸了耸肩。 廖仕壮有些顾虑,皱着眉问道:“我们能进去看吗?校警会不会阻拦?” “应该不会,到时我在门口等你们。” “那好,下周六去看你表演,我和鸿明去早点,你放学后就出来等我们。”廖仕壮爽朗地说。 来到人民公园,已有不少市民晚饭后出来活动。他们三三两两坐在树荫下的石桌前聊天,也有老人在下象棋,每个象棋摊上必然围着一圈观众。他们可不是什么‘观棋不语’的真君子,有不少老人是热心过度,恨不得代替棋手亲自上场,总忍不住在旁边指指点点,好在下棋的也不生气,最后往往变成谈棋,一盘棋会下很长时间。他们已不在乎棋盘上的输赢,下棋只是一个消遣! 少华和鸿明他们在公园旁边的一家云吞店前停了下来,这是一间老字号云吞店,到现在还坚持用柴火熬大骨汤作为云吞的汤底,做出来的云吞美味香滑,远近闻名。老板是两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最近店里又添了一位后生帮手,应该是老板的儿子,子承父业,增加了饭市,不变的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经营理念。他们家的扣肉色泽金黄,焦香酥脆,“煮扎涂炸”每一步都下足工夫。少华每次打完篮球后都会到店里吃一份梅菜扣肉饭,那种味蕾和肠胃同时满足的快乐,能让他开心一个晚上。少华不知道,这家云吞店其实就是邓老师平时经常光顾的,和老板还成了忘年交的那一间。可见只要诚心经营,就一定能赢得顾客的信赖,这种信赖跨越代沟,遍及社会各阶层。也可以说好人有好报,善良的人无论身处何时,何地,总会让人感觉得到,人是有灵性的动物。 进了云吞店,老板笑咪咪地迎了出来,说:“同学,今晚想吃什么,又是梅菜扣肉饭吗?” “嗯,对,给我来一份梅菜扣肉饭,再来两碗云吞。”可能是这里的熟客,少华总会很放松,点菜的声音都大很多,惹得旁边的食客抬起头来看他。少华也不以为意,大大咧咧的在靠门的一张桌子坐下。鸿明和廖仕壮见少华如回到家一般放松,开玩笑说:“看来你真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了!”三人嘻嘻哈哈,互相调侃,用餐前的气氛是最活跃的。吃饭是一件快乐的事情,特别是品尝美食能起到愉悦心情,增添快乐的作用。难怪失恋的女生会暴饮暴食。这一点,女人确实比男人聪明,不会借酒消愁,愁更愁。 “跳舞累不累?你们学校的女生漂亮吗?是不是读书厉害的,都长得不怎样?”廖仕壮好奇地问。 还没等少华回答,鸿明就抢先说:“按能量守恒定律,上帝给了你智慧,必然从另一方面吝啬,最终达到平衡。美貌与智慧并重的是人间极品,自然就会很稀罕。所以,县一中这样的学校,我们就不要有太高期待了!” 少华和廖仕壮哈哈大笑,都问他从哪里学来的谬论,还能量守恒,物理的定律用到这里来,真是大开眼界了!笑过后,少华沉吟半晌,说:“跳舞挺累的,真是‘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特别是遇上要求特别高的舞伴的时候。” “你舞伴漂亮吗?”鸿明兴奋的靠近少华,伸出半个身位。青春期,女生变成了另一个星球的人,她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留在地球上的物种心海的潮汐变化,成为枯燥压抑的高中生活最美丽的风景线。 “嗯嗯,长得还不错,成绩也可以。”少华点头应道。 “有建萍恶婆那么漂亮吗?”廖仕壮追问。 “都漂亮。怎么说呢……”少华沉思了一会,说:“两人是不同风格。如果用金庸小说里的女性来比喻的话,建萍就像《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而我的舞伴就像《飞狐外传》里的袁紫衣,一样的品性,只不过皮肤比袁紫衣白。” 廖仕壮听得一塌糊涂,不爱看书的他脑海里构想不出少华舞伴一星半点的形象。倒是鸿明在旁边啧啧感叹:“你小子真有艳福。”武侠小说迷的他,当然熟稔金庸小说中的美女了!想当年,少华很多小说都是从他那里借来的呢! “到底长得怎么样,用个具体的例子,别说小说那些虚构的。你明知我不喜欢看书。”廖仕壮抗议。 “那就没办法了,我觉得金庸老爷子的书才能全面的形容她。所以,找不出实例。”少华无奈地说。 “对对对,我也觉得他很会写女人,在他笔下的女人不管什么性格,都惹人喜爱。写尽了男人对女人的想象,即使是李莫愁都有让人心动的地方。”鸿明补充,顿了顿,对廖仕壮说:“你也别想了,反正就是很美。再说下周六去看晚会不就看到了吗?” “哦,是啊。看来下周六我们真不能错过了。说不定以后会变成嫂子呢!”廖仕壮还不忘打趣道。 少华脸一红,心想这是哪跟哪啊,思维跳跃也太大了。想到这里,说:“快别乱说,我和她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 廖仕壮和鸿明刚逮着话题,哪肯轻易放过他,刚想再接再厉。老板端着云吞走了过来,只好停下,因为有新的任务,嘴已忙不过来! 第三十二章 鸿明和廖仕壮一边吃着云吞,一边赞这间店云吞的肉馅多,汤也好喝。少华有点得意,说:“怎样,我介绍的不错?平时周未我都是来这里吃饭。” “嗯嗯,确实不错。老板真够意思!”鸿明边吃边竖起大拇指。 少华开心地点头赞成,翘首以待他的扣肉饭快点上来,看着鸿明和廖仕壮两人大快朵颐的吃相,饥饿感已经笼罩了他的全身。 “老板,我的梅菜扣肉好了没有?”少华忍不住向厨房询问。 “好了,肚子饿了?周末人多,上菜慢了点。”老板笑眯眯地端着菜上来,接着是一后生送上一碗白米饭。少华也不答话,接过筷子,夹了一块扣肉就往嘴里塞。 “姚少华,今晚不打篮球吗?”门外忽然响起一女生的叫声。 扣肉还在嘴里,有一半露在外面,鼓着腮帮子,一时窘态百出,只能点头示意。 门外的女生捂着嘴哈哈大笑,说:“姚少华,几天没吃饭了?像个饿鬼似的。” 少华忙囫囵吞下嘴里的扣肉,定睛一看,原来是建萍,正和一女同学站在门外看着他笑。真是尴尬到死,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只能涨红了脸,不知说什么好。 廖仕壮和建萍是同班同学,想不到在街上碰见她,相当开心,伸手打招呼:“嗨,好久不见。要不要来一碗?” 建萍看向同伴,像似征求她的意见。女同学摇了摇头,建萍转身说:“我们刚吃饱,你们慢慢吃。” 鸿明已吃完,起身来到门外,向两人笑了笑,对建萍说:“老乡,我们又见面了。你们是出来逛街?” “嗯,是的。下周就是文艺晚会了,出来看有什么好点的化妆品,买一些回去。” “不化妆就已经很好看了,干嘛还要浪费钱呢?”鸿明嘻嘻哈哈的。 “还是买点好,我听说其他班的同学都买了,还请音乐老师到时帮忙化妆。我们也不能太难看。听他们说,如果不化妆,到时舞台上的灯光一打到脸上,会不好看。”建萍一本正经地回答。旁边的女同学点头赞同。 “可是……”建萍看着女同伴说:“我是第一次买化妆品,不知到底买什么好。” 女同伴有点激动,笑得眉儿弯弯的对建萍说:“我也没买过,到时问老板。”虽然不懂,但很激动,是不是所有女生对化妆品都天然的有种心跳的感觉,不一定要化妆,但有憧憬,有期待,也会想象化妆后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看着眼前快乐的建萍的同学,鸿明也被感染,很爽脆地说:“想去哪买,我们陪你们去。” “好啊,反正多点人逛街更开心。”建萍没有拒绝。说完,往店里张望,看少华他们吃完没有。 此时少华正趁他们聊天的当儿,低着头狼吞虎咽地大嚼特嚼,想趁他们聊完之前吃完。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在女同学面前吃饭很尴尬,即使是熟稔如建萍都不习惯,今晚真是糗大了! 廖仕壮已经吃完,在陪少华。见建萍往里张望,便起身出来,问道:“老同学,有什么事吗?” “呵……也没什么事。”建萍笑了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说:“鸿明说陪我们去买化妆品,想问你和少华一起不?” “没问题啊,反正我也很久没逛过夜市了。”说完,看了看少华,笑着说:“你看他,脸红了。刚才的吃相被你取笑,现在都还不自然。我们到过一点的菠萝树下聊。” “呵呵,他也会脸红?”建萍瞟了一眼少华,有点忍俊不禁,说:“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平时大大咧咧的,也有害羞的时候。”大家听了,都偷偷发笑。 他们来到菠萝树下,茂盛的枝桠如一把大伞遮住了旁边高楼透出来的灯光,留下巨大的树影。廖仕壮站在树底下,看着建萍的同学自我介绍说:“你好,我们是建萍初中同学,我叫廖仕壮,他叫鸿明。” 女同学嫣然一笑,说:“我叫林嫦。” “嫦?是嫦娥的‘嫦’吗?名字真有意思!”廖仕壮笑嘻嘻地说。 “嗯嗯,对……” 廖仕壮开始留意林嫦,圆圆的脸蛋有点婴儿肥,留着齐耳短发,比建萍矮一点,不过比较丰满,五官没建萍那么美,但很耐看。 互相认识后,很快就聊得热火朝天,完全不受人来人往的大街影响。他们都是同龄人,又都在学校读紧书,话题自然多。 少华吃完饭,又喝了几杯茶,付了钱,才发现鸿明他们不见了。急得心里嘀咕:“他们不会是重色轻友,把我撇下去逛街了。” 出到店门口,四处张望,像是和父母走散的孩子一样,内心焦灼又失落。大街上,人来人往,几乎清一色都是中学生。各大商家都瞄准了周末的学生消费群,铆足劲的招揽生意。门前招牌上的霓虹灯五光十色,透过浓密墨绿的菠萝树叶空隙,像是洒落的点点星辉,把街景装点得如梦似幻。少华忽然感到被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包围,熙熙攘攘的大街变成静默后的电影,人流成了不断变化移动的黑点…… 他急需找到鸿明他们,这样才觉得踏实。少华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脆弱,害怕孤独。会不会去人民公园玩了呢?少华急忙向公园望去,没有找到他们的身影。只有门口的小摊贩在拼命吆喝。:“嘿,卖糖炒板粟咧……又香又甜。”三轮车上支起简陋的灶炉上,正滋滋地冒着热气,昏黄灯光下,老板黝黑清瘦的脸特别显眼。少华忽然想到了远在偏远山区的父母和正在读初三的弟弟。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他们了,思念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来县城读书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原来在雾柳镇中学的优越感没有了,又兼城里同学有意或无意的疏离,让他好不彷徨。少华发现,孤独与环境无关,它源于你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内心不安,即使身处闹市也会彷徨失措。害怕孤独,其实就是怕被遗弃。人不能没有朋友和亲人,这是出海搏击的水手的港湾。少华第一次感觉到家是多么的重要,即使相隔遥远,它也会是漫漫人生路上的一盏心灯,陪伴着他走过一路的风和雨。 “姚少华,快过来。”建萍的叫声。少华像是落水后找到浮木,内心一激灵,循声望去,原来他们正站在不远的灯火阑珊处!自己刚才由于心急,只顾往远处望,忽略近在咫尺的朋友们。 他心中欣喜,脚步轻快地向他们奔去,激动地说:“原来你们在这里,还以为是撇下我去逛街了。” “怎么可能呢,撇下谁都不会撇下你啦!”建萍笑嘻嘻地说,甜美的笑容可以看出心情不错。 “看来你们聊得很开心哦。大家准备去哪里玩?难得这么人齐,今晚我们就颠一晚。”少华眉飞色舞。由失落到找到组织,心情确实大不一样。 “我们准备陪她们去买化妆品,你意见如何?”廖仕壮说。 “买化妆品?中学生能化妆吗?我觉得自然美最好。”少华有点不屑。 “是文艺晚会用的,你们班不买吗?”建萍疑惑。 “呃……仲有呢家嘢?还没听说,可能下周!”少华踌躇着。 “没买也没问题,到时我帮你化。把你化成一个小白脸,让全校女生为你疯狂。”建萍的嘴很快,连语气都不加修饰,就是一脸激动的恶作剧心理。 “好啊,谁怕谁,反正我不吃亏。”少华头一仰,颇有几分地痞气。 “哈,你真不害羞,本来就黑炭头,怎么化都不可能貌若潘安啦。” 少华本来不黑,只是最近周末都打篮球,太阳紫外线太强,加上这段时间又是准备校运会,又是排舞,向岚的工作也要协助,消耗太大,人也瘦了一圈就显黑。建萍的嘴一直都不弱,只是没有这么损,今晚直接得让少华不知如何接她的话,隐约有城里同学的影子!情急之下,嘴里蹦出几个字:“你说话怎么这么损啊!”他不知道,女生往往言不由衷,对自己欣赏的男生往往以贬损的方式以获得对方的注意。 “哎,你们两个怎么每次遇到都要斗嘴呢?不能好好说话吗?”廖仕壮在旁缓和道。 “嗯,我觉得他们俩前世是冤家,几十世的冤屈,换来今生的见面就互怼。或许这也是一种乐趣,只不过系我哋唔知呢!”鸿明笑哈哈地说。 林嫦在旁捂着嘴偷笑,因为刚认识,不好太放肆,只是觉得鸿明讲话太搞笑,忍不住吃吃偷笑。少华也被鸿明逗笑,指着他说:“黄俊英都要拜你为师啊,说话总是那么搞笑。”本以为少华会嬲,现在见他没有半点介意的意思,大家也就放松了,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可能不清楚,虽然少华和建萍时常拌嘴,但从来没有心存芥蒂,如果某一天在一起不拌嘴,反而会拘谨,显得生分了。不过这一次建萍说话确实有点损,让少华心里不舒服。好在少华是大气之人,不快也不过三秒,加之鸿明的幽默让他彻底放下了,该怎么乐还是怎么乐。 建萍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过了,有点不好意思的瞄了一眼少华,眉儿弯弯,脸含笑意地讨好少华,说:“喂,发嬲啦?” “冇咁个事,我边有咁小气啫!”少华轻松地说。第一次见她服软,心中的不快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关键是他们由小到大都拌嘴,早已经习惯,这一次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罢了。建萍也不明为什么这次会这么直接,亳无余地的随口而出。只是感觉见到他心里就有气,排舞的时候和那个班长搂搂抱抱的,想起就心烦。 看到少华并没有介意建萍刚才说的话,廖仕壮松了口气,出来玩就是图开心,如果因为建萍的话而使少华闹别扭,今晚逛街就没意思了,大家都会变得拘谨,小心翼翼。想到少华提到的黄俊英,廖仕壮问他干嘛不选黄俊英的相声《肥仔米》作为文艺晚会的表演节目。少华无奈地说:“当时没想到,你现在提起,确实是一个好选择。不过已无法更改,下周就开始表演了!” “仕壮,你这个想法好,下次文艺晚会,我们上台试试?”鸿明插话说。 “你同佢都冇同班,点参加呢?”林嫦终于忍不住,笑着对鸿明说。 “我知道啊,所以我讲下次文艺晚会。到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可能我们同班呢。”鸿明为自己的聪明自鸣得意。 “即使同班都冇合适,除非你变胖。试想一下,两个都瘦骨嶙峋 的,卖什么肥仔米?卖减肥茶就真。”建萍帮林嫦说。 “哦哦,少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说不过建萍了。”鸿明竖起大拇指,对他挤眉弄眼。 少华哈哈大笑,对鸿明说:“怎样,知道厉害了?” 建萍不忿,说:“你们就会取笑女生,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少华见建萍认真了,也不想再逗她,说:“我们去买化妆品,一群人站在街边聊天总觉得有点违和。” “我也觉得是,你看大街上就我们站在这里聊天的,其他的人都是在逛街。再说,我们站在这里,会不会挡着别人做生意了?”廖仕壮补充道。 这时大伙们才注意到,确实是站在了别人的商店门口前。 “哪里有化妆品买呢?好像没见过专卖化妆品的商店哦。”少华问道。 “我知道去哪里买,前年我姐出嫁,我跟她去买过。就在县政府对面卖洗发水,沐浴露的商店里,有一个柜台专卖化妆品。”林嫦雀跃地说。 “我们就去那里买。”一行五人向政府前的解放路走去。解放路是玉城县比较有历史的街道,两旁的建筑也不高,最多就是五层。石米外墙,灰白相间,看上去脏兮兮的,粘满了灰尘。少华最不喜欢逛这条街,总觉得太老旧了,没什么看头,想不到还有代表时髦的化妆品买。他不知道,其实这里才是玉城县的黄金地段,人流多,一铺难求。这里是玉城县的中心地带,以县政府为中心,这里集中了县最早的单位集资楼,电影院,附近还有县一中和县二中,每天都大量的人流来往其间。 进到店里,老板是一位中年妇女,穿着得体,一头波浪型的卷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平添几分时尚气息,正站在一个柜台前介绍化妆品。早有一些学生围在那里询问化妆品的价格。看他们穿的校服可知,都是县一中的学生。建萍拉着林嫦挤进去,问:“老板,有既便宜又好用的化妆品没有?” 老板抬起头,脸含笑意地对建萍说:“这位女同学真会说话,既便宜又好用的化妆品我都想买。你也是文艺晚会用的。” “嗯,对。” “那就买润肤霜、粉底和一支口红,简单又省钱。” “好……”建萍从口袋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零钱,都是一块两块拼凑起来的厚厚一叠。 “小姑娘,你去哪里攒这么多一块两块的零钱?”老板惊叹。 “不是我攒的,是同学们凑的,是班会费,作为文艺晚会的费用。” “你们班交班会费怎么全是一两块面额的?”少华不解地问。 “是我让他们这样交的,反正也用不了多少钱,不够了再叫他们凑,我不喜欢保管钱。” 其他同学看到建萍只买几样简单的化妆品,也纷纷学她,说:“老板,给我也来一套这样的。” 买了化妆品,看时间还早,鸿明提议到城中大桥下游不远处的沙滩上玩。大伙们听了,都说好主意,难得这么人齐,去那里坐着聊一会天再回学校也不迟。 现在正是初冬,枯水期,水位下降,城中大桥下游的转弯处裸露出一片雪白的小沙滩。沙质细嫩,踩在脚下松松软软的,相当舒服。 他们从岸堤边的石阶下去,来到小沙滩上,银色的月光照在细沙上发出一层柔和的朦朦胧胧的白光。如果不是天气有点小冷,穿着运动鞋,少华真想赤脚在沙滩上奔跑。他想起了家乡的小河,也有这样的沙滩,不过没有这里面积大。每当夏天放暑假,沙滩就成了孩子们的乐园。他们在沙滩上追逐嬉戏、做城堡、打蕃薯窑……玩累了就在不远处的黄榄树下乘凉或者到河里游泳,摸小白条鱼。想起过去的快乐时光,少华激动地对鸿明说:“还记得我们以前在铜锣河摸鱼吗?我们光着腚子在河里跑,把小白条鱼赶到浅水的地方,钻进水草里藏着,然后就用手把水草带鱼一起掬起来。” “嗯嗯,当然记得,那时真是快乐。”鸿明眼睛盯着岸上川流不息的车流点头称是。 “我记得有一次,你把一条两指宽的小白条鱼赶进了岸边的一窝水草里,我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摸,抓到一条触感粗糙的圆圆的东西,我以为是黄膳,拿出来一看,原来是一条水蛇,吓得我一甩,把它丢出老远。” “当然记得啦,我看那条蛇也吓得不轻。本来好好的在水里藏着,被你吊起来,还丢到了岸上。真是飞来横祸,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溜烟的钻进草丛中。”鸿明添油加醋地形容蛇的无奈,说得好像真有灵性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都说他们两个小时候真是调皮,闲得慌。 建萍张开双臂作飞翔状,高兴地欢呼:“这个沙滩真好,整个人都很放松,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少华突然意识到,原来上高中以后,压力增大,每个人的感觉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建萍把这份压力埋在心底,没有表露出来而已。想到这里,少华半开笑地问道:“你也会不开心吗?我看你每天都风风火火的,日子过得很充实。” “谁没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是人,又不是神!只不过我们都是农村出来,不努力,你拿什么跟人家比?”顿了顿,说:“我就很佩服青芸姐,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我爸从深圳寄信回来说,有一次在大街上碰到青芸姐,差点认不出了。打扮时尚,还开上了小汽车。” “哇,这么厉害!她真是铜锣村的骄傲哦。我都很久没见过她了,不知变成什么样了。” “听说她嫁到了北方,老公家很有钱。” “这样啊?!”少华有点不敢相信,在他心目中,邓老师和青芸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都是高学历,又知根知底。青芸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慕虚荣了! 第三十三章 月光轻柔,江水悠悠,夜幕下的江边平添了几分静谧的神秘感,与岸上车水马龙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一静一动,仿若两个世界,不远处草丛中传来不知名的虫子鸣唱,犹如乡间田野般放松悠闲。他们纵情欢笑,恣意地歌唱,尽情地展示年轻人的朝气与活力。他们在雪白的沙滩上围成一圈,席地而坐,聊小时候的趣事,分亨高中生活的新鲜快乐与迷茫孤独。聊到开心处恣意的笑声惹得旁边的学生不时往他们看也全然不顾,好久没这么快乐过了! 不知什么时候,建萍轻声哼起歌来,先是声细如蚊,后来林嫦加入,慢慢便能听清。原来是瑞典女歌手eilia rydberg的经典英文歌《big big world》。 i'' a big big girl !我是个重要的女孩!? ?? a big big world !在一个大世界里!? ??it''s not a big big thg if you leave 如果你离开我,那不是件大事。? ??but i do do feel但我确实感到。 ??that i too too will iss you uch我将会非常想念你!? ??iss you uch !太过想念你了!? ??i can see the first leaf fallg我能看见第一片落叶。? ??it''s all yellow and nice是那样黄也那么的美。? ??it''s very ld outside外面是那么的冷。? ??like the way i'' feelg side就象我内心的感受…… ……outside it''s now rag现在外面正在下雨。? ??and tears are fallg fro y eyes而我的眼睛也在流泪…… 歌声婉转动听,旋律轻柔平稳,歌词情感细腻,不禁让人浮想联翩。大家都停了下来,静静地听建萍和林嫦唱歌。歌声像一股清泉缓缓流进众人的心里,滋润心田。正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起于青苹之末的微风都可能引起情感飓风。 少华一听入神,完全沉浸在建萍她们的歌声中,不自觉的陶醉其中,随着节拍轻轻的拍起掌来。这首歌经常在晚饭的时候播放,刚开始不明其意,后来听得多了,好奇心驱使,在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走进了综合楼一楼的广播室。里面有几位学生会的同学在悠闲地坐着聊天,见他进来,都停下来,问他有什么事。当他说出自己的目的时,他们都笑了,坐在广播机旁的女孩轻声问道:“你很喜欢这首歌吗?”,声音脆生生的悦耳动听,原来是向岚。不在教室的向岚,有着暂时放下压力的不一样的恬静,只是随意慵懒的样子,长长的眼睫毛下仍掩不住孤傲的冷淡。 见是向岚,少华自然了很多,自己人嘛,当然会轻松点。便如实讲道:“谈不上有多喜欢,不过也不赖。感觉旋律有动感,歌手唱得有点迷茫忧伤。只是不明歌词的意是什么。” “呵,你真有意思,专门来广播室,原来只是为了一首歌!”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专辑的歌单,里面有《big big world》的歌词。 少华接过歌单,默默地记在心里。歌词传达的意思就是一个小女生的心理,迷失在茫茫人海中,为离别的爱情而困惑与思念交汇心头的感觉。?原来向岚冷冷的外表,也有一颗伤春悲秋的少女心。面对高中激烈的竞争,同样会迷茫,易感伤。 看完歌词,少华递回给向岚。她正伸直左手,斜趴在桌子上,浅蓝色的牛仔短裤露出雪白的大腿,在窗前夕阳的映衬下,白得晃眼。以后的几天里,这夕阳里的白成了一幅定格的画,时常浮现在少华的脑海里。 今晚建萍又唱起这首歌,浮想联翩的又想起了向岚。奇怪,在建萍的歌声里竟然想起另一个女孩!自己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人家都不理你,干嘛要犯贱?少华暗自自责。 建萍唱得真的很不错,让人差点忘记她是来自农村,时髦感一点不输城里的同学。优秀的女孩,到哪里都会表现出卓越的能力品质。连鸿明这样的城市控都夸她像是城里长大的女生,现代感十足。用城里学生的口头禅来形容就是:“爆劲。” 由于知道歌词的意思,再听建萍的演唱,感情就很容易产生共鸣。当想到面对现实世界的孤离与挫折感,少华不禁热泪盈眶…… 一曲毕,沙滩上响起了阵阵掌声,高呼“再来一首、再来一首……”不知什么时候,沙滩上聚集了不少学生,他们成群的围坐着,谈天说地,挥斥方遒。这个季节性的天然沙滩俨然成了他们的快乐源泉。 想不到会有这么多人关注,建萍和林嫦害羞地低头私语,不敢再唱。她们的沉默并不能让他们停止“起哄”,反而激起了一些男生的兴致,更加卖力地高喊:“来一首……来一首……”可恶的是少华他们也加入“起哄”的行列。 建萍虽然平时风风火火,干练能干,但毕竟由小到大在学校读书,真正出了校门,其实历事不深,在开放的环境中面对一众陌生的学生唱歌,更是一项难以完成的任务了!为了避开男生们的“围攻”,建萍拉着林嫦向沙滩的黑暗处走去。 看着她们走远的背影,廖仕壮调侃道:“看,你们把她们吓跑了。” “你这样说就不厚道了,难道你就没份‘起哄’吗?”少华有点岔忿不平。 “我的意思是你们喊得最起劲,最大声,产生的威力当然最大嘛。”廖仕壮嘻皮笑脸地说。 “oh y god!你什么时候学会怜香惜玉了?告诉我,你看上了哪一位?”鸿明锤了一下廖仕壮厚实的肩膀,眉飞色舞地说。少华在旁一个劲地点头,抿着嘴笑。 廖仕壮拨开鸿明的手,笑眯眯地说:“你说的应该是你!告诉我,看上哪一位?是不是建萍?”停了一下,“咝”地一声吸了口气,故意提高音量说:“嗯,一定是建萍。你看她上了高中后越发标青了。用登徒子好色赋里的文字形容就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身材好,人又美,谁人不爱?是喜欢就认了!” 少华收住了笑容,若有所思。一直都觉得建萍美,但从没想过怎样形容她的美。今晚竟然出自廖仕壮之口,而且还很贴切。是不是他关注建萍已经很久了?自己由小到大和她斗嘴,到初中后,因为男生的颜面问题,还偷偷以她为目标较劲过一段时间。对于建萍,少华的感情是复杂的,介于亲人与朋友之间。两人因为太熟了,以致于有时候把她当作哥们。来到高中后,面对激烈的竟争和城市的诱惑,青春的萌动等挑战,她依然能够出类拔萃,自己对她更多的是敬佩,有时还会产生错觉,以为她是可以依赖的姐姐。是不是从来没对她产生过感情呢?少华自问。好像也不对,和她坐得近的时候,那种悸动的感觉明显不是朋友那么简单。唉,真是一壶浆糊,说不清,道不明。 “啧啧啧……”鸿明的调侃的声把少华拉回到现实。 “你形容得这么详细贴切,莫非是你对她上心了?”鸿明将回一军。 “你胡说。”廖仕壮强辩道,继而转移对象说:“建萍应该是少华的。你没看他们经常拌嘴吗?所谓打是爱骂是亲,应该说的就是他们俩。” “哦,对对,我们都是瞎折腾,原来人家俩个早就是襄王有意,神女有情了。”鸿明看着少华挤眉弄眼。 本来只是隔山观虎斗的看戏人,想不到转瞬间火烧到自己身上。他们掉转枪头的速度也太快了!看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是永远都有出卖朋友的人!他们两个僵持不下就来找我来当软柿子捏,哼,也不想想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斗嘴?我未怕过。想到这里,少华清了清嗓子,含义丰富地笑着说:“不知今晚谁在这里讨论了半天建萍,你们不是心里有她,怎么会说得津津有味?” 想不到少华还有这一着,仿佛一下子洞见了他们的内心,把他们的想法摊在了阳光下曝晒。廖仕壮只能指着少华笑,重复那三个字“你胡说”。本以为抓住少华和建萍经常在一起这一点做文章笃定胜券在握,却被他反将一军,鸿明有点不忿。 “我们只是讨论了一会,过过嘴瘾而已。哪像你们,真是一对欢喜冤家。”鸿明说。 “我们也很少见面,虽然是隔离班,但平时都很忙,几乎没什么时间闲聊。”少华正经道。 “哎……”廖仕壮用手肘蹭了一下少华说:“说正经的,建萍真的很不错。小心让别人捷足先登了。” 少华摇了摇头,继而独自发笑,沉默半晌,说:“怎么说呢?我们之间的感情很复杂!我自己都把握不准到底是什么感觉。再说,你们也知道,建萍是心气很高的人,她怎么可能拍拖呢?” “也对哦。我们真是吃饱没事干,瞎操心。”廖仕壮接话。 “嗯嗯,我也觉得自己头脑发热。还是高中生,怎么想要拍拖了!”少华有些自责。 “高中生就怎么了,《中学生心理健康》那本书不是也写到青春期的男女生互相爱慕是正常现象吗?只要不偏离轨道就行了。”鸿明不屑地说。 “哦……难怪!”少华对鸿明竖起大拇指。他想到了鸿明写给李水娇的信。廖仕壮莫名其妙,一个劲追问难怪什么了,有什么掌故。因为是未经同意,私自看了鸿明的信,少华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说鸿明思想前卫,原来是看了《中学生心理健康》这本书。 聊得正起劲的时候,忽然前头传来建萍“哎呀……”的惊叫声。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建萍,问道:“怎么啦?”只见她正抬起右脚看鞋底,说:“踩着狗屎了。” “没事,去江边洗一下就行了。”少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继续和鸿明吹水。 建萍和林嫦来到江边,看着黑幽幽的江水,心生怯意。 “要不就着沙子擦一下行了,江水黑乎乎的,怪瘆人!”建萍对林嫦说。 “没事,洗干净点好。有我拉着你,放心。”林嫦拍胸脯道。 建萍想了一下,拉着林嫦的手,小心翼翼地伸脚出去,还差一点够不到江面。 “还差一点,把手伸长点就够得着了。” “好,你抓紧了。”林嫦踩了踩浮沙,身子向后倾,把手伸长。终于伸到了江面,建萍轻轻地拨动江水,冲洗鞋底的狗屎。突然,建萍左脚踩的沙子崩塌,身子急速向下坠,强大的作用力让林嫦猝不及防,一声尖叫,建萍已落入水中。不谙水性的建萍大声呼救,在水里扑腾着,没到口鼻的江水一个劲地往她嘴里灌,随着江心流水的作用力慢慢向江心飘去。 建萍的呼救声打破了沙滩的平静,大家都齐唰唰往江里看,继而是尖叫声:“有人落水了……” 林嫦惊愕失色,兀自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惊呼:“救命啊……救命啊……”少华他们闻声而动,向林嫦冲去。 漆黑幽深的江面,建萍时沉时浮,白皙的脸庞反射岸上微弱的灯光,惨白惨白的。少华心里抽搐了一下,肠胃痉挛收缩。一头猛扎进水里,向建萍游去。 “建萍,别怕,少华去救你了。”沙滩上,鸿明和廖仕壮使劲喊。 “小伙子,记住千万不要捉手,要拉头发……”岸上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一群人,有年老的长辈在高呼。 少华救人要紧,哪里顾得这些。此刻的他只有一个念头,快点游近建萍。眼看着她向江心飘去,心急如焚,只有奋力向她靠近。 岸上的呼叫提醒了鸿明他们,急忙提醒少华:“抓头发……抓头发……”只是水中的少华脑子里只有一个目标,无睱顾及鸿明他们的呼叫,世界一切仿佛都静止下来,眼前只剩下建萍的扑腾和连绵的江水流向未知的黑暗的更远处…… 一点一点的靠近,终于看清了建萍的脸。把手伸过来,少华大喊。无奈建萍没反应,不断的呛水,沉沉浮浮。一个浪打过来,再次淹没了她,江水把建萍推离了少华,向江心的更深处。 少华心急,恨不得一下子游到她身边,双手拼命的划水。他的泳姿并不优美,是农村常见的“狗爬式”,双手同时向后扒水,两小腿弯曲,交替向下打水。游进缓慢而费力。 游泳技术的落后,加上心理紧张,少华渐渐有点体力不支。一丝不祥的感觉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但这是一条如花一样的鲜活生命,又怎能轻易放弃?唯有一往无前,拼尽最后一滴力量。初冬的江水,温度下降,渗入肌肤的冷迅速消耗少华体内的热量。 “建萍你要挺住,我一定要把你救起来。”少华边游边喃喃自语。 感觉很漫长,少华终于游近建萍,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回游。建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子死死抱住他。突然加大的重量,像一块大石头,死死的坠在腰间,让他无法施展,身子开始向下沉。少华心一惊,急喊:“建萍,快放开我……”无奈建萍好像听不到一样,仍然像八爪鱼一样死死地抱住他。 “建萍……建萍……快放开我。”少华拼命拍水,惊叫着:“再不放手,我们都会死。” 沙滩上的鸿明和廖仕壮看到这一幕,大呼不好。林嫦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这样不行,再不放手,两个人都会死!”廖仕壮脱掉外套,说:“我下去救他们。” “慢点,你会游泳吗?”鸿明拉住他问。 “会一点。”廖仕壮推开鸿明的手,仍坚持要下去。 “你这样跳下去,岂不是白白送死?”身后传来雄性十足的男中音。 “后生仔,快去救他们。” “大飞哥,注意安全。”岸上忽然传来喧嚣声。 鸿明往后看,不知什么时候后面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身体壮实,留着一个板寸头,脖子上挂着一条筷子粗的项链,双手拿着一条水烟筒般大小的竹杆。见他这一身行头,鸿明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少华他们有救了。 他来到江边,把竹杆伸到江心。借助竹杆的拉力,少华好不容易上了岸。建萍还死死的抱着他。林嫦连忙上前,解开建萍双手,抱住她,好一会才缓过来,蹲在地上干咳着,想吐却又吐不出,想到刚才灌进嘴里的江水,建萍一阵恶心。少华直接瘫软在沙滩上,拍着胸口感叹道:“好险,我还以为真的像屈原那样,沉江自尽了!” “是啊,真险……” “你那游泳姿势真帅。” “英雄救美,好在是喜剧结尾……” 围在旁边的学生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鸿明和仕壮蹲在少华旁边不言一语。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惊险了,他们现在还没缓过来。如果没有年轻人的帮助,今晚就是一个不眠之夜了!想到年轻人,鸿明忽然醒起还未谢谢人家呢。当即对站在旁边的年轻人说:“真是太感谢您了。” “不用谢,这是见到的人都会做的事。”年轻人爽朗地笑着说。顿了顿,接着说:“你们没事就好了。” 旁边有学生问道:“大哥,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么长的竹杆的?” “这个容易,就是岸上的建筑工地,人家搭脚手架用的。”年轻人抖了抖手中的竹杆说。原来今晚他吃完饭,看天气不错,就出来溜狗。后来听到有人喊救命,顺手拿起一条竹杆就赶来了。声音很熟悉,少华循声望去,原来是8元店的老板。激动使他忘记了疲劳,跳起来,握住他的手说:“老板,真是巧,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你。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呵呵,小意思。”说完,看了看建萍,说:“江风冷,我送你们回学校先。”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建萍正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嘴唇黑紫,脸色煞白。 少华正踌躇着,年轻人拍了一下他肩膀说:“还愣在这里干嘛,快点带她上去,我回去开车。”说完,牵着狗,向岸上走去。看着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的宠物狗,少华忽有所感。城市就是不同,连狗都比农村的矜贵,不但吃得好,还要饭后散散步! 一阵风吹来,少华不禁打了个寒颤。起雾了,还是快点回去。 第三十四章 少华走到建萍面前,伸出手,说:“我们回去。” “谢谢你。”建萍握住少华的手,艰难的站了起来。惊魂未定的建萍,双腿发软,差不多整个身体都靠在少华身上。两个人从来没有如此亲密的靠近过,经历过生死的考验,让建萍对少华产生了依赖,前所未有的感觉到少华的伟岸,像一棵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有他在就心安。虽然清瘦的少华只有高度,远远达不到“伟”的程度。 平静下来的林嫦看到落汤鸡似的两人,急忙脱下外套走向前,问道:“建萍,冷。来,披上我的外套。” 建萍抓住她的手说:“我不冷,谢谢了。” “还说不冷,手都像冰块一样了。快披上。”语气坚定,不容推辞。 见林嫦给建萍披上外套,廖仕壮反应过来,连忙也把外套脱下,披在少华身上。带着体温的外套披在身上,让少华内心暖烘烘的,暗自开心,交到这样的朋友真是值了。 一行人缓步上到江岸,在一棵垂杨柳下的石凳坐下等8元店的老板。已是华灯璀璨的沿江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里刚发生过一件惊心动魄的溺水事件呢?岸上围观的市民已散去大半,散步的继续散步,谈天说地的又多了一则嚼头的新闻。没散去的自然是嘘寒问暖,追问事情发生的原因,大赞少华的勇敢…… 大伙们正说得兴起,忽然路边停了一辆女装摩托车,司机轻按了一下喇叭。 “车来到了,你和建萍先回去。我和廖仕壮送林嫦随后就到。”鸿明拍了拍少华肩膀说。 “那我们先回去了。”少华拉着建萍,走到摩托车前向老板打招呼:“老板,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您贵姓?我还不知您叫什么名字呢!” “小姓李,你就叫我大飞。他们都这样叫我。” “哦,大飞哥,真是谢谢您了。”建萍有点羞涩地笑着说。 “嘿嘿,不要客气。上车。”大飞拍了拍车包。 少华犹豫了一下,先上了车。建萍随后坐在他后面。双手很自然地抱住他腰间。 大飞发动车子,向县一中驶去。迎面吹来的冷风让少华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握住建萍的手问:“冷?” “嗯……”建萍把头枕在了少华的肩上。 寒风吹乱了少华的头发,发出“啸啸”的风声。贴在身上的衣服粘糊糊的,又湿又冷。他挺了挺腰杆,尽可能的为建萍遮挡寒风。被女生依赖的感觉是幸福的,特别是心中的女强人现在如小猫般的温顺,让他生出强烈的保护欲和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气慨。脑海里忽然浮现出电影《天若有情》中刘德华搭穿着婚纱的吴倩莲穿行在车流如织的公路上的情景,现在建萍也像吴倩莲那样抱着自己,不觉柔情无限,热血盈眶。被人信赖的感觉真好! “冷?回去后,拍一块姜焗水冲凉,不然的话很容易感冒。”大飞哥边开车边提醒少华。 “嗯,是有点冷……”少华强抑着牙齿打颤。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你们学校有热水吗?我记得以前是冲冷水的。”大飞问道。 “去饭堂打就有开水,只不过……”少华停了下来,不再说下一句。他在想,现在已经够麻烦人家了,怎好意思再说找不到生姜呢! “没有生姜,对?”顿了顿,说:“要不你们来我家洗完澡再回去?” “呃……不用了,我们去学校厨房要点生姜就行了。再说,也没有衣服换。”少华连忙婉拒,找个理由推辞。 “那好,你们注意身体。”大飞不再说话,加大油门,向县一中飞驰而去。 不到一刻钟,县一中的大门就出现在眼前。来往的学生出入其中,见有车过来,主动让出一条道。 “你们学校的同学真有礼貌,不愧是县一中啊!”大飞驶到大门前,停下来,说:“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快回宿舍洗澡。” 少华和建萍下了车,心怀感激的和大飞道别。 “小意思,何足挂齿。以后有空来我店里坐。”说完,按下头盔前罩,说:“走了。”摩托车冒出一串黑烟,不久就消失在夜色中。 少华和建萍目送大飞走远,转身往宿舍赶。 “厨房现在不是关门了吗?怎么拿得到生姜呢?”建萍不解。 “我也没有办法,只是不想再麻烦大飞哥,随便找个理由推辞而已。”少华正经道。 “要不我们去找邓老师,刚才真是吓死了。”建萍征求少华的意见。 “哦,对。我怎么没想到呢!真是被吓糊涂了,这么好的选择都没想到。”少华一拍脑袋,开心地说:“我现在就回宿舍拿衣服,我们就在邓老师宿舍会合。” 绿树掩映,环境优雅的校园一角,透出温暖的亮光。石米外墙的教师宿舍楼里,邓老师的宿舍亮着灯,从屋里飘出二胡抒情明快的乐曲。少华知道,这是广东名曲《雨打芭蕉》,以前在铜锣小学,天气晴好的傍晚经常听到邓老师拉。看来老师今晚的心情不错。 自从和温柏励老板合作后,邓老师的心情就一天比一天好,成功在望的感觉真好。按现在的发展趋势,买地建房应该不是梦,和秀梅的婚事就有了物质基础。他是70后,对待婚姻的态度是认真的,也勇于承担责任。 怀着忐忑的心情,少华敲响了邓老师的房门。见到落汤鸡似的少华,邓老师有点错愕,问他:“去哪里搞成这个样子。” “一言难尽。老师,你家有热水吗?我想洗个澡。”少华瑟瑟发抖。 “卫生间有热水器,拧开煤气灌就行了。” 少华进去洗澡的当儿,建萍也来到了,她已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清新的样子,看不出刚经历过一场生死考验。只是脸色煞白,眼神没有了往日的灵动。邓老师好生狐疑,今晚真是奇怪,两人一前一后都是来洗澡,建萍还要煲水焗生姜,真是怪事一桩。 “你和少华两个今晚怎样了,发生了什么事?”邓老师关切地问道。 建萍低下头,低低地说:“老师,我今晚跌落江里,溺水了。” “啊?到底怎么会事?”邓老师追问。于是,建萍把如何落水,少华舍命相救,最后幸得8元店的老板出手相救才脱险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听完建萍的述说,邓老师连连感叹,真是福大命大。 “那个地方水很深,以前是个抽沙窝,河床落差很大。好在人没事,以后要注意了。”说完,拿开煲进了厨房。 想不到邓老师只是叮嘱几句,并没有严肃批评,建萍终于松了口气。其实经过这一次大难不死,她已经吸取教训,即使邓老师不说,她也不敢再大意了。 客厅只剩建萍,一时安静得让她有点无所适从。想到这么晚还来打扰老师,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连忙站起,跟着进了厨房,说:“老师,让我来。” “不用,你在厅里坐一会,很快就会好。”邓老师不让她进厨房。只好又回到客厅里。无所事事的打量了一番客厅,和之前来没有什么变化,摆设依然简单。一张木沙发,几把椅子,外加一个小方桌充当茶几,说是茶几,其实放满了各种琐碎的杂物和书籍。偌大的彩电成了客厅里最显眼的摆设,只是电视机旁原来码得很整齐的书籍不见了,只有稀疏的几本歪歪斜斜的立在那里,原来它们都被迁移到茶几上了。“唉,老师真不讲究,看完的书就随手扔到桌子上!”建萍心里嘀咕。反正没事干,她站起来,把书本重新放回原处,顺便把茶几上的垃圾清理掉,琐碎的物件放回到摆电视的桌子的抽屉里。 一切整理停当,少华也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看到客厅大变样,连声夸奖建萍能干,感叹世界真不能没有女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建萍竟然没有和少华拌嘴,只是笑了笑,说:“我只不过是闲着没事,顺便整理一下。” 不知为什么,经过这一次溺水事件后,少华好像一下子长大了,看谁都顺眼,即便建萍和他斗嘴,他也不会再耿耿于怀,反而会让她三分,只是建萍好像也变了! 厨房里传来叮叮咚咚的忙活声,少华连忙进去,说:“老师,你出去坐,让我来。” 邓老师正在捣姜汁,头也不抬,说:“洗完澡了吗?洗完就让建萍去洗。姜水已经焗好。” 少华回到客厅,拿起沙发上的二胡试着拉了两下。声音干涩沙哑,完全没有刚才邓老师拉得那么悦耳动听,只好作罢。 “想学二胡吗?”厨房里传来邓老师的声音。 少华连忙摆手,说:“不敢学,听我爸说‘千日胡琴百日箫’,不敢碰这些。” “呵呵,碰实有点难。不过也只是工多艺熟而已。”邓老师笑着说。 少华在客厅坐着没意思,想到衣服还没洗,干脆到阳台去洗衣服。厨房里邓老师还在忙,不一会就传出米粥的清香。刚才消耗过大,现在闻到香味,肚子早已咕咕叫。熟悉的味道,家的感觉,让他突然很想家,父亲母亲现在应该在看电视,戴了多年的老花眼镜还适合吗?围墙上的菊花花期已过,现在的叶片应该更肥厚了。下次回家应该就是寒假了,几个月没见,父母亲两鬓又添了许多白发了!正恍惚间,建萍已冲完凉从卫生间出来,带着湿热的水汽从少华身边走过,新洗的头发清香幽然,温柔娴静的样子让少华心中一阵悸动。 冲完热水凉,建萍渐渐恢复活力,脸颊也慢慢红润起来,在光管的照耀下分外外娇艳。少华忽然想起白居易的诗句“杨家有女初长成”,林家的女儿也长成了。 少华洗完衣服出到客厅,不多时邓老师也从厨房出来,手里端了一大盆粥。 “快进厨房,还有一大盆。”邓老师对少华说。 少华和建萍忙站起来,从他手里接过粥,不好意思地说:“叨扰了老师半天,还给我们煮粥,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少华进厨房,把另一盆粥端出来,问:“老师,你不吃吗?” “你们吃,我不饿。刚受冻,喝碗薄荷姜汁粥能暖胃驱寒。”邓老师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说。 已经饥肠辘辘的少华不再客气,顾不得粥还冒着热气,滚烫难咽,边吹气边呼啦啦地喝了起来。与少华不同,建萍撩了下头发,筷子轻轻地划着粥,等粥凉了再喝。大姑娘,懂得注意形象了。 少华实在猴急,喝粥的声音真的有点大。建萍抿着嘴看着他笑。或许感觉到了异常,少华抬起头,看到建萍正冲着自己笑,邓老师也笑眯眯地看着他。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说:“老师,你煮的薄荷姜汁粥真是太好吃了,我已经很久没吃过充满薄荷清香的粥了。”说完咂咂嘴:“感觉还有点甜。” “呵呵,你是太饿了。当年朱元璋带兵打仗的时候,有一次打了败仗,几天没吃东西。饥肠辘辘的他遇到一位好心的老婆婆用家里仅剩的烂白菜和豆腐煮了一锅汤。朱元璋看到豆腐汤,两眼放光,狼吞虎咽的把豆腐汤喝完。当时就大赞这就是天下美味的食物。人饥饿的时候,什么都觉得好吃。”邓老师笑着说。 “老师真厉害,连喝粥都能引经据典。少华,你学到了吗?”建萍笑嘻嘻地问道。 “我只知道老师煮的粥很好吃,朱元璋他吃到什么美味关我什么事?你还不吃,等我吃完了,你那盆就危险了。”少华作势要抢她的粥。 “你还不饱吗?不饱我这里还有。”建萍真的要给少华倒粥。女生对人好的时候,可以毫无保留,建萍现在就是这种状态。见她当真,少华连忙摆手道谢,心却暖暖的。 邓老师看着他们俩的真情流露,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以前到县一中看青芸的情景。那时也是这样,每次青芸都会说很饱了,吃不下了,把剩下的让给他吃。有时还会恶作剧,在没有外人的时候,故意把咬了一口的饺子塞到他的嘴里说:“你试一下,好像饺子馅不熟。” 一切都过去了,本以为不会再念起,想不到今晚触景生情,前尘往事又再次踹开他的心门,登门踏户的入侵!时间过得真快,如今自己也成了县一中的老师,只是世事变迁,物是人非,令人不胜唏嘘。看着他们天真烂漫的笑容,邓老师忽然觉得,少华和建萍真是天生一对欢喜冤家,如果不是造物弄人的话,应该就是千年修来的缘分了!不过,现在他们还小,人生的路才刚开始,谁能知道未来会有什么变数呢?自己要做的就是好好呵护他们成长,让他们修成正果。 邓老师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一是想让自己和青芸的遗憾在少华和建萍这一代有个完美的结局;二是他们俩都是自己的学生,又是青芸的娘家人,内心就有了三分亲。 喝完粥,建萍进厨房洗盆,看着她的背影,邓老师感叹道:“农村的孩子就是勤快。记得小学的时候,学校没有扫帚,都是学生到山岗上斩松扫枝回来扎好作为扫把,每次都是她的最大捆,最长条。可见她是多么的用心,勤快。” 少华嘿嘿笑,说:“都是农村长大的,干活免不了。”说完摊开手掌:“以前手心这里长满老茧。” “农村的孩子,谁没有个招牌的。在农村手心没有老茧,你都不好意思说是农村人。”建萍从厨房出来,坐在凳子说。 “知你能了,这不,邓老师刚夸你勤快了。”少华笑着说。 “嗯,我正纳闷是谁把我的客厅整理得焕然一新,大概又是你?”邓老接着说。 建萍低着头,略带羞涩的温婉一笑,说:“刚才看到茶几上很多杂物,我就顺手整理了一下。” 多么熟悉的感觉,邓老师在建萍低头一笑的一刹那依稀看到了青芸的影子。在铜锣村小学无数个万籁俱静的深夜里,这笑容温柔了多少个寂廖的梦乡啊;这笑容陪伴着他熬过最枯燥、压抑的复习岁月,为了这笑容,他像充满气的皮球竟日追逐自己的梦想,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和她耳鬓厮磨,相伴终生。可惜,天不从人愿,情路多舛,最后劳燕分飞! 人的情感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以为忘记了,在某个时刻,被某一情景触动,又会像雨后的春笋,破土而出,成为心中的一根刺!这么多年,人事更迭,身边的人走走停停,留下来的廖廖可数,青芸是埋在心底永远的痛。今晚看到少华和建萍,就像看到了当年的青芸和自己。一样的青葱年少,青涩无华而又积极向上;一样的情窦初开,诗意朦胧;一样的彼此欣赏、彼此爱慕。看到他们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不胜唏嘘。只缘造物太弄人,世事无常。 “老师,刚才你拉的是名曲《雨打芭蕉》?真好听。以前小学的时候经常听你拉。好久没听你拉了,今晚听到,真有点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的感觉。”少华不知什么时候也学到文绉绉,引用苏轼的诗词了。或许是刚才喝粥太过粗莽,现在想挽回点面子。一向都大大咧咧的他,竟然也会注意形象! 少华的话打断了邓老师的思绪,把他拉回到现实。 “嗯,对。不过真正的二胡经典,我认为是阿炳的《二泉映月》。它是艺术家灵魂的化身,自带仙气。全曲婉转起伏、悲凄深刻,意境深远。”邓老师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被老师说得我心痒痒的,好期待。”建萍托着下巴说。 邓老师挺直腰,拿过二胡试了几下音。略一沉吟,开始运弓拉起来。像变魔术一样,婉转凄切的乐音从邓老师指尖的琴弦中流淌出来,如泣似诉。两人立刻被音乐强大的魅力震撼住,沉浸在乐曲悲凉凄怆的意境中。虽然不同年代,但少华仿佛看到了孤苦无依的艺人阿炳,拄着竹棒,踉跄地走在幽暗的青石路上…… 一曲毕,少华和建萍久久不能平静,沉浸在音乐中,神情悲慽,最后一声叹息…… 邓老师放下二胡,陷入沉默。他已经很久没拉这首曲,今晚破例拉了。随着生活阅历的增长,对《二泉映月》的感悟也越来越深刻,更害怕拉这首曲。他还没到看破一切的境界,自然会受乐曲的影响,盲人阿炳的心情会通过琴弦传递给他,这是他之所以很久不拉这首名曲的原因。 他想起了初识青芸的时候,当时就拉了这首名曲。那时年轻气盛,完全是因为觉得这首名曲技法复杂,大有炫技的因素。后来和青芸断了联系,有一段时间发了疯地拉,拉的就是心情了。所以他不想再拉,是因为不想再记起那段情感。 一声叹息,邓老师再次拿起二胡。这是一首以前没听过的歌。少华好奇,问他是什么歌,旋律也是带着伤感。 “是谭咏麟的《把你藏在歌里面》。”邓老师悠悠地说。 就像月缺或退潮的海 我心被你撕走了一块 事隔多年那缺憾还在 有种伤一生都好不起来 我用一场大雪来掩盖 深埋心中那失散的爱 每当我说感情仍空白 没有人听出来我在感慨 一直把你藏在歌里面 不让世界打扰这隐秘的思念 在最缠绵处流连…… 第三十五章 从邓老师家出来已是下晚自修的时间,少华和建萍走在幽静的校园里,月光如水洒在清石板铺成的校道上,散发着清冷的光。 “月光真好,天气开始转凉了,干爽的空气吸进肺里,有点冬天的味道了。喜欢这样的天气,家乡后山田埂边的柿子树该落完叶了。光秃秃的枝桠伸向苍穹,三两声寒鸦啼鸣,回荡在茫苍的大山深处,空阔寂廖的村庄有种萧索的震撼美。”少华突然诗情大发,充满向往。 建萍哈气搓手,说:“冬天好吗?我一点都不喜欢!衣服臃肿行动不便就算了,还要冲冷水。每次洗澡都冷得起鸡皮疙瘩!”顿了顿,接着说:“不过你说的家乡夜景倒是挺吸引人的,我家背后就是大山,小时候就是这样听着寒鸦的叫声入眠,真的挺瘆人。” “呵呵,是有点想家了。以前读初中,在自己的镇上,一周可以回家一次,现在这学期,除了国庆,就是学期末才能回去了。真是有点不习惯!你们女生不去学校开水房打热水冲凉吗?”少华疑惑。 “热水不要钱吗?总不能天天洗热水?” “唉,也是。谁叫我们是农村来的呢!真羡慕城里的同学,能天天回家。”少华叹气道。 “一切都会好的,我们现在捱的所有苦,都会是我们往后的一笔财富。让我们的生命变得厚重,岁月增色。”建萍安慰道。 “但愿如此!”少华看了看宿舍,说:“快打熄灯钟了,我们回去。” 一夜无梦,第二天回教室自习,刚进门,便有同学喊欢迎大英雄。少华一脸懵,在门口看了一下,确定没走错教室。在他的意识里,自己好像没做过什么可以称得上英雄的事情! 想不到欢迎他的是自己的同桌,这位一天说不上几句话的书呆子。 少华怀着疑惑的心情回到座位上,不解地问:“谁是大英雄了?你这样嚷嚷,真让我无地自容了!” 同桌吴振轩收住笑脸,一本正经地说:“你看我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顿了顿,拍了一下少华肩膀,故作神秘地问:“听说你昨晚救的是高一(5)班的大美女哦!”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少华心中释然。吴振轩不提起,他差点忘了。按他的理解,在当时的情况下,落水救人是天经地义的事,完全和英雄搭不上边。 “呵呵,原来是这件事啊!唉呀,我差点忘了,你是怎么知道的?”少华拍了拍额头,好奇地问。 “知道‘好事传千里’。”吴振轩拿出英语书准备记单词。 “好像说反了?”少华喃喃自语。 “这是新时代,要与时俱进嘛。”吴振轩一副自鸣得意的表情。 聊不下去了,已经浪费了人家好几分钟的时间,少华识趣的停下。准备开始学习。抬头看讲台上的时钟,目光刚好与向岚接触。她正往后看,对少华笑了笑。 破天荒的,第一次见向岚笑,原来也这般的妩媚!内心不觉一荡,嘀咕着:“就是要多笑嘛!这样不是很好吗?整个人都亲切了很多,总是一副冰块脸,嫁不出去怎么办呢?”唉呀,多事了!人家嫁不嫁得出去与我何干。 令少华意外的是,自己成了班里的明星人物。一整天都有人问起救人的事,成为舆论的中心。刚开始还有点不适应,慢慢的就有点沉醉其中了。读高中以来,还是第一次感觉到集体原来是这么的温暖。更意外的是,今天的向岚对他好像也温柔了很多,竟然征求他周六的晚会该穿什么鞋,不会踩得他那么痛。做英雄的感觉真好,少华在他当天的日记本如是说。 这一周真是喜事连连,向岚竟然把他救人的事迹写成通讯稿,在学校的广播里念了出来。 那是周一的傍晚,与往常一样,少华边听着那首《big big world》边狼吞虎咽地吃着饭。忽然音乐停了下来,不一会就传出向岚熟悉的声音。声音轻轻柔柔的,如黄莺歌唱,真的很难想象现实中冷冰冰的向岚,在播音的时候这么温婉柔和。 向岚是如此的温柔,让少华几乎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心中竟然有种莫名的感动。向岚的声音回荡在黄昏的校园,充塞着各个角落,很快少华舍命救人的事迹就在全校传开来,引起同学们强烈的反响。一起吃饭的同学竖起大拇指赞:“姚少华,你出名了。”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令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消化!面对同学们的赞美之词,少华仿佛进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怎么一夜之间全变了,自己去到哪都成了公众人物!出名非他所愿,却毫无预警的奔袭而来。 更加意想不到的是学校为了宣传正面典型,不但在校宣传栏张贴他的事迹,还让他准备稿子,在文艺晚会开幕的时候宣读。想不到出名会这么多“琐事”,让他无所适从,甚至有些烦恼了。特别是每次经过高一(5)班的教室,都会引起一阵骚动,同学们忙不迭的提醒建萍往外看,害得他有了心理阴影,每次都要绕着走。 唉,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都不知是谁给谁增添了麻烦,害得他和建萍两人远远见到就避之惟恐不及,未曾有过的别扭让少华自己也不免苦笑。他真有点怨恨向岚了。当然这怪不了向岚,即使她不在校广播宣传,学校也会宣传。 时间的车轮依然按既定的节奏向前走,文艺晚会的准备工作也有条不紊的开展。眼看文艺晚会就快到了,少华的演讲稿还没有写好,心情烦燥的他终于忍不住,在星期四晚上排练完之后,邀向岚出到舞蹈室的走廊外,看着远方的夜景,向她请教如何写才好。 出乎意料的是向岚并没有拒绝,很爽快地答应了。少华大悦,开心地说:“有你这位大才女帮忙,演讲稿就是小菜一碟了。” “你先别开心得太早,我只是答应帮忙,并没有帮你写的意思哦。”向岚看着他,似笑非笑。 “哦……”少华的心情像过山车,刚燃起的激情又回复平静,喃喃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嗯……”向岚沉思了一会,说:“帮你写也没问题,你给什么好处我呢?” 城里人真是现实,什么事情都是等价交换的关系!少华心中无奈,也只好陪着笑脸问:“那你想要什么好处呢?” “我要你教我英语,行吗?”向岚仰着头,目光泼辣而大胆。 “不敢,不敢……”少华连连摆手,说:“你要学英语,找邓老师,他的英语也很好。”完了,偷偷看了一下向岚,依然泼辣地看着他,看得少华心里直发毛。真是见鬼,一个大男人竟然怕一个弱女生,少华暗暗自责。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良久,向岚把头发一甩,丢下一句话:“切,胆小鬼。”头也不回的向楼梯走去。 少华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去,讨好似的说:“你怎么说走就走了。有事好商量嘛……呃,我的意思是……你也知道,我段考的成绩不是很好,怎么好意思教你呢!” “你成绩不好,我教你,行了?一个大男人还怕我这个小女生!”向岚不理少华的求情,依然向前走。 “我哪里是怕你了?”少华站定,拍着胸脯说:“我一米七几的大男生,怎么会怕你这么个小女生呢。” 这句话真有份量,向岚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他。 “还说不怕,连我眼睛都不敢看。” “啊啊……”少华挠了挠后脑勺,突然嘣出一句:“是因为你太美了,我不敢直视。”说完就在心里暗骂:“姚少华,你真够可以的,为了求人帮助,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想不到这句话却逗得少华扑哧一笑,说:“好啦,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油嘴滑舌?”顿了顿,接着说:“把你英雄救美的过程详细跟我说。”没有女生会拒绝男生的赞美,向岚也不例外。 “这么说你肯帮我写了?噢耶。”少华一蹦三尺高,就差抱着她狂吻。少华当然不敢,这都是电视里才有的剧情。 向岚答应帮忙,让少华心情愉快了很多,多日来一直纠结的心事终于落了地。于是把救建萍的经过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这个不知说了多少次的经历,早已让他有些麻木,向岚却听得津津有味。当说到被建萍死死抱住,差点一起葬身江底的时候,向岚一脸的疑惑,不明白干嘛会这样,是不是少华想象出来的桥段。还非要他示范一次不可。真是哭笑不得,没有亲身经历,竟然当故事听了!可见很多事情没有体验过,要感同身受是多么难。 少华无奈,只能耐心向她解释。原来人落水后,由于极度慌张,会死死去抓住任何能抓住的东西,那是基本的本能反应,身体不受大脑支配。所以救溺水者,不能从正面救,要绕到她背后,抓她的头发、衣领或脚。 “哦,原来如此。你是怎么知道的?”向岚刨根问底。 “我也是被救上来后,8元店的老板大飞哥告诉我的。” “哈,想不到你这个救人英雄会是这么的窝囊,你说我该不该把这一段写上呢?”向岚调侃道。 “写,让大家学多一点救人的知识,也是好事。这次是命大,不被淹死,难保不会有人也像我这样什么都不懂,仅凭一腔热血就跳下去救人。”少华平静地说。 本以为少华会怕被揭短,想不到这么大气。向岚不由得对他高看两眼。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了星期五。从下午放学后就开始忙碌,邓老师已经列出校运会必须品清单,要买一次性饮水杯,运动员补充能量的葡萄糖、还有一些药品。向岚是外宿生,又是班长,自然是她做采购员了。少华作为副班长也没闲着,要安排第二天校运会的人员分工。 在饭堂随便扒几口饭之后,便匆匆跑上教室。拿出从邓老师那里要来的秩序册,便开始忙活。首先把参加比赛的运动员勾出来,其余的同学就按工作需要分配。少华粗略划分了一下,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为运动员加油鼓劲的啦啦队;二是为长跑运动员提供后勤保障的人员;三是留守大本营的的人员。确定了三大块之后,剩下的就是人员的调配了。分好工,为了让同学们能一目了然,很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任务,少华还画了一个表格,重新把分工抄写一遍,直到自己满意,才把分工表张贴在讲台的公示栏。 分好工,时间已经是傍晚6点多钟,跑回宿舍洗了个囫囵澡,刚好踩着上晚读的铃声走进教室。 教室里,一派喜庆的节日气氛。同学们不知哪里搞来的小红旗,煞有介事地夹在两张书桌的缝隙里,举目望去,一片红色的海洋。少华也很亢奋,整个晚读都情绪高昂,读书的声音都比平时大很多。这是高中的第一个校运会,同学们都很激动。平时的学习生活就是三点一线,紧张压抑,好不容易有个集体活动,同学们把它过成了节日! 晚自修的时候,邓老师踱着方步,满面春风地走上讲台。他先扫视一遍全班,然后饱含激情地说:“同学们,明天就是校运会,晚上还有文艺晚会。我看到大家都很兴奋,在这里,我要强调几点。” 第一、明天的校运会,大家一定要遵守纪律,做各司其职,各尽其责。 第二、我们后勤保障的同学,一定要在长跑运动员冲刺后,及时上前扶着运动员慢行,做好运动员的放松工作。扶人的时候要注意方法、注意安全。 第三、校运会和文艺晚会期间都要在学校,不能到处乱跑。 最后,预祝我们的体育健儿赛出风格、赛出水平,同时在文艺晚会的舞台,展示你们青春的风采。 邓老师讲完后,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同学们都很开心,如久旱逢甘露,好不容易等来了校运会。他们太需要点生活的色彩了。有人说,当兵三年后悔三年,但不当兵,后悔一辈子。读高中,又何尝不是呢? 第二天早上,大家很早就爬起床,没等学校广播转播中央新闻就已经回到教室。邓老师已跑完步,穿着运动服等在教室门口,微笑着迎接每一位同学。与往常不一样,今天的教室里闹哄哄的,同学们都欢呼雀跃,准备动身去运动场。 邓老师清点人数后,带队向运动场进发。同学们心情愉快地跟在后面,来到平时集会的位置站好,等待开幕式。 少华是既紧张又兴奋,想到能为班争荣誉就很兴奋,但又有点忐忑,怕掉链子。心情复杂的他默默地做着准备运动,扩胸、拉腿、弹跳…… “姚少华,站好了。”前面的向岚表情严肃地说。 旁边的同学问:“紧张了?” “嗯,确实是有点。”少华点头应道。 “你长跑不是下午的项目吗?紧张个啥?”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第一次参加校运会的原故。” 各班已陆陆续续到齐,举眼望去,彩旗飘飘,人头涌涌。主席台上,校长开始讲话,无非又是强调纪律,预祝校运会胜利完成。 开幕式后,各班回到自己的大本营,这是负责大本营的同学昨晚下自修后就已经布置好的。大家都往有树荫的地方挤,少华班抢到了运动场南边乒乓球台隔壁的龙眼树下,乒乓球台便成了同学们放物品的地方。大家都大赞负责大本营的同学会选地方。 好的位置都是稀缺资源,同学们还没高兴完,高一(8)班的同学就搬着台凳浩浩荡荡的向乒乓球台走来。向岚见状,忙挡在球台前,说:“嘿,同学,这张球台我们已经霸了,你们到别的地方去。” “凭什么你们班占这么大的地方?”高一(8)班的同学忿忿不平地地问道。 “就凭先来后到。”向岚不甘示弱,双手叉着腰说。 “乒乓球台很大,我们让一半给他们。”少华在旁劝说。 向岚白了他一眼,说:“乒乓球台虽然大,但如果其他班也像8班这样来分一半,我们就没地方放东西了。本来我们最先霸到,凭什么让给他们。” “对,凭什么让给他们,我们昨晚下自修就来霸了。谁叫他们这么迟才来。”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肯退一步。 正僵持着,前面娉娉婷婷走来一美女,原来是高一(8)班的班主任,蓝亦晴老师。见班主任来了,一(8)班的同学忙向她告状,说一(7)班的同学如何的霸道,不肯分一半乒乓球台给他们。高一(7)班的同学也不甘示弱,述说他们抢到这个好位置是多么的不易,如果不按先来后到,其他班的也过来,反而造成他们先到的没地方放东西。 蓝亦晴老师听了双方的诉说,一时也没有什么解决的好办法。只能向高一(7)班的同学求情,让一半球台给高一(8)班。 向岚不忿,对蓝亦晴老师说:“老师,你们班也可以像其他班那样,回教室搬多几张课桌来不就行了吗?” 蓝亦晴转过身对一(8)班的学生说:“看来也只有回去搬课桌才行了。” 这时一个男中音响起,热情地问道:“蓝老师,你们班还没找到大本营吗?”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高一(3)班的语文老师张煜。蓝亦晴把事情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下。张煜沉吟半晌,说:“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把乒乓球台拆了,一人一半,各自抬回你们的大本营,这样就不怕其他班来抢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同学们都表示赞成。张煜老师高兴地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先去拿把扳手过来。” 看着张老师远去的背影,向岚用手肘撞了一下少华,低声说:“你看张煜老师是不是喜欢上蓝亦晴老师了?” “不会,人家只不过是刚好路过,热心帮助同事而已。”少华并不多想,反正事情解决了就好。 “哼,木头脑子。”向岚不理少华,回到大本营为参加比赛的运动员准备葡萄糖水。 第三十六章 校运会正式开始,首先进行的是百米短跑。发令枪一响,运动员们像箭一样冲向终点,同学们的加油声随之响起,目光追随着他们,尖叫声随着冲刺达到顶点,热情被彻底点燃。 少华也被场上的激情感染,和大家一起为运动员加油鼓劲。比赛先从高三组开始,看着大哥哥们像一匹烈马从身边飞驰而过,少华心情澎湃,渴望自己下午的比赛也能像他们一样,充分展示速度的激情。 轮到高一组的时候,少华莫名的紧张起来。希望自己班的同学能为班争光的心情从未有过的强烈。那一刻,他明白了作为副班长的责任,要团结同学,带领这个班一起向前冲。 参加短跑的是同桌吴振轩,他已经到跑道前准备。应该组织后勤队的同学去扶人。少华想到这里,急忙回大本营。原来安排扶吴振轩的对应同学找不到,少华急得直跺脚。 “到跑道终点去找,可能人家已经等在那里了呢。”向岚递给他一杯葡萄糖水。 少华边喝水边往跑道终点赶。终点两边围着黑压压的一群人,他们都翘首以待那振奋人心的那一刻。扶人的同学在哪里呢?少华努力的往人群里挤,眼睛搜寻着那熟悉的面孔。实在是太多人,一时半会真难找,眼看比赛就要开始,少华决定不再去找人扶,自己亲自上场。 比赛开始,排山倒海的尖叫声如潮水般涌来。少华忙看向跑道,吴振轩正像一头脱了缰的小牛犊向终点冲来。他激动得扯开嗓子大喊:“吴振轩加油、吴振轩快快快……” 一百米的短跑,很快就跑完。吴振轩果然不负厚望,跑了他这一组的第一名。少华激动得上前就是一个拥抱,扶着他出了跑道,交还号码布后,在操场上转圈。 “我想回大本营坐一下。”吴振轩喘了口气说。 少华扶着他,笑嘻嘻地说:“不行。体育老师强调过,剧烈运动后不能立即坐下。我扶你转几圈先。” 吴振轩不出声,这是他的风格,不出声就代表默认了。过了一会,吴振轩忽然醒起安排扶他的人不是少华。不解地问:“安排扶我的同学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刚才找他不着,只好我上了!”少华耸耸肩苦笑。 “哦,那你要组织他们强调一下,要各就各位,不能到处乱跑,特别是已经开始比赛的项目。” 少华默默地点头,终于体会到了班干部不好当。要凝聚人心,齐心协力做事,谈何容易! 回到大本营,同学们都围了上来,像欢迎英雄一样热情。有递水的,有帮忙按摩肩膀的,有拍打小腿放松腿部肌肉的。受如此隆重的款待,让他一时不适应。受宠若惊的他有点不自然,连忙叫同学们停下来,自己没事。同学们都哈哈大笑,说:“怎么样,舒服?” “舒服是舒服,只是有点不习惯。”吴振轩有点腼腆的笑着。 “你就安心亨受,为班争光,同学们都愿意为你服务。”少华笑着安慰他。说完,转身对向岚说:“刚才吴振轩跑完后没有同学去扶,安排好的同学不知跑哪里去了。我们是不是要把他们找回来,强调一下?” “嗯嗯,我们分头去找。还有大本营的同学,留三个在这里,其余的随我去找他们。”向岚干脆利落地布置完就开始行动。 沿着运动场走一圈,很快就把安排扶人的同学找齐。回到大本营,向岚再次强调大家要尽职尽责,在自己负责的项目处等待,直到完成任务再去溜达,观看其他比赛。向岚说得铿锵有力,俨然就是一位小老师。 “不错,不愧是我们班的好班长。”人群后响起鼓掌声。 大家往后看,原来是邓老师。向岚走到邓老师前,跺脚说:“老师,刚才去哪了?害得人家六神无主,不知怎么办才好!” 邓老师笑呵呵地说:“老师刚才去吃早餐了。有你这位能干的班长,老师很放心。” 校运动既是一个大集会,又是凝聚人心的活动。整个上午,少华都和同学们打成一片,穿棱在不同的比赛项目间,为运动员加油打气。心情随着运动员场上的表现起起落落,时而开心,时而惋惜。 向岚也没闲着,忙着帮运动员们保管衣物,凉好开水,做好大本营的后勤工作。 邓老师看着同学们在班干的带领下,有条不紊地开展各项工作,心中甚是宽慰。自己也乐得清闲,踱着步到处转,不觉来到高一(5)班的大本营。建萍刚打了两壶开水回来,见邓老师来到,忙斟了一杯水递过去,说:“老师,喝水。怎么这么有空来我们班玩了。” “我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啊,选了个能干的班长,让我轻松很多。”邓老师端着开水,乐呵呵地说。 “看来你班的班长真的能力很强哦。”建萍笑着说。 “嗯嗯,真的很不错。”邓老师喝一口水,接着说:“你有竟争对手了。” “我哪能和她比啊!刚才是真让我见识了她的泼辣。”建萍低着头,腼腆一笑。 “哦?发生什么事了?” 建萍便把向岚如何挡高一(8)班的同学来抢乒乓球台的事情简略地说了一遍。邓老师听完也惊讶向岚竟然敢和蓝老师据理力争,确实是有点出乎意料。 “想不到向岚这么大胆,确实是够可以的。不过你也不错,尽职尽责,有责任心,也有能力。”邓老师夸建萍道。 建萍嘻嘻笑,说:“老师过奖了。今晚文艺晚会你们班的节目应该很好看。” “是吗?还要看其他班的表现如何!”说完,看了看四周,问:“你们班的班主任去哪了?” 建萍朝高一(8)班的方向努了努嘴,说:“到那里去了。” 邓老师顺着建萍指的方向看,李东健正站着和蓝亦晴聊天,满面春风的样子,看来相谈甚欢。他笑着点了点头。 “老师,他们俩是不是拍拖了?” “小孩子,别多事。”说完,笑着继续在操场上转悠。 张煜老师和李东健老师都喜欢蓝亦晴,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他们两个各有千秋。李东健家境好,工作基本是陶冶性情,和同是城里长大的蓝亦晴比较多共同语言。而张煜是农村出身,人很勤快,经常帮蓝亦晴做事。现在好像蓝亦晴并没有答应某一方,三个人就这样耗着。邓老师从他们身上仿佛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这也是他很期待最后的结果的原因。现在的学生真是人小鬼大,对老师的生活过份关注。邓老师苦笑着,摇摇头。 上午的比赛到11:30才完成,喧闹热烈的操场暂时平静了下来。向岚收拾好大本营的东西,让少华拿回宿舍才离开。 午饭的时候,少华特意去加了一份鸡肉,匆匆吃完饭便跑回宿舍休息。同学们可能也累了,宿舍很安静,都在床上看书或发呆。疯了一个上午,现在是储能的时候,等到起床铃响后,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少年。这,就是青春的好处。 下午的项目不多,仅剩长跑和4?100接力赛。先是高一组的比赛。少华开始做比赛前的准备,活动筋骨。可能是紧张的原故,总觉得口干舌燥,喝了一杯葡萄糖水,感觉更难受。 “喝点温开水,葡萄糖有点甜,不解渴。”向岚递水给他说。 “你坐下,我帮你放松一下小腿肌肉。”吴振轩走过来,把他按在凳子上。 一种让人温暖的感动从心底涌上来,漫延全身。少华再一次感受到了集体的温暖,心里暖暖的,浑身充满了力量。 比赛开始,少华第一个冲了出去,很快就和后面的同学拉开了一段距离。同学们都很激动,大声喊:“姚少华你真棒,加油……” 建萍见是少华的比赛,也加入了啦啦队的行列,为他加油,惹得本班的同学抗议,问她到底是哪一班的班长。建萍不理他们,仍然卖力地为他加油鼓劲。 邓老师见少华一马当先,比后面的同学快了很多,心里着急。忙上前提醒注意合理分配体力。果然,第二圈以后,少华渐显疲态,脚步已没有开始那么轻盈,像灌了铅一样。慢慢地,后面的同学赶了上来,少华已经处于中间的位置。同学们都很着急,喊加油的声音也小了很多,大家都有点沮丧。 可能是太过亢奋,一开始没有控制好速度,跑到半程已后继乏力。少华感觉大腿沉重,迈不动脚步,呼吸困难,胸口像有大石压着,气闷难耐,囗水也粘稠难咽,胸腔像一个风箱,喘气声萦绕于耳。凭经验,他知道身体已经到极点,这是最难受的时刻,要以顽强的意志克服。当下清空脑里的杂念,凭毅力机械地摆臂,跟着大队跑,尽量不掉队。 经过高一(5)班大本营时,见到建萍正站在跑道旁为他加油。微蹙着眉,着急之情溢于言表。因为着急而白里透红的脸,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的娇艳。 “姚少华,加油……姚少华,加油……”见少华过来,建萍大声喊。 似曾相识,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幅画面。在铜锣村的茫茫大山下,一群野孩子正在河边的沙滩上玩摔跤。建萍就是这样的在边上为他加油。那时是冬天,天气很冷,建萍哈气搓手,脸冻得发红也不愿离开。转眼间,都长大了,离开家乡,出到了县城求学。建萍的加油声,激发了少华骨子里的野性,农村野孩子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强劲上来了。他调整呼吸,注意步伐的节奏,慢慢的不适感渐渐消失,呼吸也顺畅了很多。 少华正在缓慢地超越前面的同学,一个、两个…… 同学们又看到了希望,再次扯破喉咙喊加油。又超了一个,高一(7)班彻底沸腾了,连邓老师都走到跑道旁为少华加油,提醒他还有一圈。吴振轩更是在跑道边跟跑,一路打气。 还有一圈,少华心里不断地念叨,豁出去了。他拼命地摆臂,开始冲刺,把剩余的最后一点力气都全部释放。开始上演超越奇迹。 高一(7)班的同学看到少华竟能二次起动,胜利在望的预期让同学们欢欣鼓舞,空前热烈。又有一些同学加入了吴振轩的行列,跟着少华跑。其他班的同学一看不对劲,这样下去可能真的就被少华超越了,也忙不迭地跟着自己班的运动员跑。场面一时慰为壮观。 还有半圈,少华咬着牙,拼命摆臂。同学们的加油声此起彼伏,整个操场都沸腾了。大家都往终点涌,见证冲刺时刻。 第二名冲线,少华再也没有力气,全身酸软。吴振轩冲上去,用身体支撑着他。 “我想坐一下。”少华喘着气,身体往下坠。 “不行,今天上午不是你告诉我不能坐的吗?”吴振轩搂着少华的腰,用力扶起他。 少华不再说话,他已经没余力说话。回头看了一眼跑道,心中荡漾着幸福的涟漪,1500米,我到底还是征服了!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微笑。 向岚激动得端着葡萄糖水跟在后面问:“要喝点水吗?” 少华接过喝了一口,又递回给她,说:“不要,太甜了。” “我换一杯白开水。”说完,急匆匆地往大本营跑。看着向岚的背影,少华心中充满自豪感。曾几何时,向岚是多么的高冷,在她面前,总有种莫名的自卑感。想不到现在竟然围着他转,强烈的反差让他非常亨受当下的感觉。他挺了挺腰干,身体也好像也不那么累了,心中充盈着快乐。 在操场上转了几圈,身体慢慢缓过来,除了大腿酸痛之外,已经能自己行走,不再需要吴振轩扶。向岚端来温开水,说:“试下白开水,已经凉好。” 吴振轩开玩笑说:“少华,这服务可以?” 少华喝完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有点不习惯,谢谢班长。” “不用谢,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客气什么。”向岚落落大方地说。 少华忽然明白向岚说得不错,都是同学,分什么城里和农村。自己作为班干部,要应不分彼此,团结全班同学,一起努力学习,考上大学才对。想到这里,心中豁然开朗,困扰多时的心结终于打开。 文艺晚会是在晚上的7:00开始,舞台已经搭建好。下午就开始调试音响,洪亮的乐曲声回荡在校园里,平添了几分节日的气氛。少华忽然想起晚上还要作报告,自己对报告的内容还不熟悉,早上向岚把稿子交给他,也只是匆匆浏览了一下。这是第一次在全校师生前讲话,还是谨慎点好。 向邓老师请假后,少华急急脚的跑回宿舍。不用排队洗澡的感觉就是好,可以慢悠悠的洗头。一边是运动场热火朝天的加油声,一边是安静整洁的宿舍,少华慢慢地揉着头上的泡沫,亨受难得的安逸。 天气变得真快,刚才还是万里无云的晴天,转眼间就变得阴沉沉的,还刮起了北风,气温一下子感觉就下降了。少华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忙走进卫生间,等水冲凉。水是冻的,淋在身上,立刻起鸡皮疙瘩。真是太刺激了,少华边瑟瑟发抖边往身上淋水。 洗完澡,对着镜子梳头。少华试着把头发往后梳,一副青春英俊的面孔出现在镜子里。浓眉大眼,棱角分明,乌黑明亮的眼睛透出坚毅的光芒。“姚少华,你真的长大了,成了一个英俊的小伙子,自此以后,要勇闯天下。”他心里嘀咕着放下镜子,开始背讲稿。 向岚的稿子写得真不错,归纳起来就是一个不变,一个教训和一个感谢。不变的是遇到需要帮助的事情,挺身而出的心不变;教训就是不能仅凭一腔热血救人,要有生活常识;感谢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8元店的老板大飞哥。向岚的稿子条理分明,语句通顺,朗朗上口,少华没看几遍就已经能记个大概。 时间还早,少华在床上躺了下来,闭目养神,任由思绪飘飞。这次真要感谢向岚,写了这么好的稿子,让自己省心很多。送点什么东西给她好呢?太贵的自己买不起,太便宜的人家可能又看不上,真是颇费思量的事情啊! 晚上,操场的舞台灯光熠熠,人影晃动,负责舞台布置的老师正作最后的调试。同学们都异常兴奋,属于青春的盛会马上就要开始,大家都迫不及待,蠢蠢欲动。 少华惦记着鸿明他们能不能进学校,早早就来到校门口等待。冬天,天黑得早,刚过6点钟,天色就暗了下来,街上的霓虹灯已经亮起来,橘色的灯光把夜空装点得迷离梦幻。外宿的同学陆续地走进校门,少华努力的在人群中寻找鸿明与廖仕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没见他们俩。少华内心着急,自己班抽到的表演顺序是第三个出场,时间紧迫。正当他失去耐心,往回走的时候,身后响起鸿明的爽朗的招呼声。少华一激灵,激动地往后看,惊喜地说:“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害得我在门口枯等。” “我们早早吃完饭,5点多钟就进来了。见时间还早,就在校园里转了一圈。后来担心你在门口等,就出来看看,果然碰到你。”鸿明神彩飞扬地说。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校警不拦吗?” “这个简单,我就说是邓启先老师的学生,校警就不再为难了。”鸿明其实也不撒谎,小学跟邓老师教过。 把鸿明他们安顿好后,少华马不停蹄的赶回舞蹈室,他还没化妆。还没进舞蹈室,远远就听到了他们嘻嘻哈哈的笑声。少华加快脚步,兴冲冲地走进去。见少华进来,向岚一把拉住他的手,来到平时跳舞时作为参照的玻璃墙前,把他按在凳子上,问:“刚才去哪里了,害得我一顿好找?” “去等朋友了,他们今晚来看我的表演。” “闭上你的嘴。”向岚开始帮少华涂口红。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和向岚接触,胸脯随着呼吸在眼前起起伏伏,让他的眼睛不知往哪里看,脸霎时间热辣辣的红了起来。忙抢过她手中的口红说:“不用劳烦你,我自己来就行。” 向岚面有愠色,说:“快给我,拖拖拉拉,你想化到什么时候?化完妆,我们还要排练。” 少华无奈,只好任由摆布。涂口红,擦粉底,浓郁的脂粉气,氤氲中透着暧昧。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只剩他们俩,在向岚营造的缱绻旖旎世界里荡漾。 “好了,自己照镜子看看,还有什么地方要补一下。” 向岚的话把少华拉回到了现实,对着镜子照了一下,频频点头,说:“不错,行了,就这样。”他对化妆没什么研究,只是觉得好看就行。 妆化好了,前后不过10分钟左右,而少华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脸红心跳,手心出汗,额头也微微渗出汗来。 “哎,你这人真爱出汗,刚化好的妆又给你润湿脱妆了。”向岚边说边掏出纸巾帮他吸掉额上的汗。 “大冷天的,怎么还出汗了?” 少华不知如何回答,显出一副窘态。向岚的专注,更突出他思想的龌龊。他拼命控制自己,不让思绪的野马脱缰。一边自责,一边又忍不住心旌荡漾,思想的激烈斗争,自然心跳加速,微微渗出汗来。正如歌德所说的“哪个少年不善于钟情?”近距离面对一位充满青春气息的少女,激发出了他深埋心底的朦胧情愫,这正是青春期的正常反应。 向岚这一亲昵的动作,引起了舞蹈室里其他同学的注意,大家都往他们这边看,有的还意味深长地冲他们笑。少华很快就感到了同学们的异样,忙不迭的阻止向岚,要自己来擦汗。无奈向岚坚持己见,还帮他补完妆才算完。 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建萍正站在后面。少华转过身,朝她笑了笑,意思是说:“你都看见了?” 建萍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少华却莫名的感到愧疚,为刚才自己思想的龌龊? 同学们都很漂亮潇洒,光彩照人,化妆让他们少了几分学生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让灯光明亮的舞蹈室平添了几分春意,连呼啸的北风都不那么凛冽了。少华忽然想起唐朝诗人崔护的诗句,略作修改,刚好应景。今时今日此门中,人面红妆相映红。青春真好,今晚的夜真浪漫! 文艺晚会正式开始,先是校长致辞,然后是少华演讲。他讲得很平实,个别语句还口语化,目的就是想说明自己不是什么英雄,这是一个人在面对危急情况时的本能反应。在台下的鸿明和廖仕壮却不这么想。他们认为当晚的少华勇气可嘉,自己就没有勇气跳进江里救人。 节目表演开始,很快就轮到了高一(7)班。他们的节目是舞蹈《红旗颂》,身穿军装的同学们精神抖擞,动作整齐,干脆有力,一下子就吸引了同学们的目光。尤其是主角少华和向岚的配合,天衣无缝,丝丝入扣,连最后一个动作,向岚踩上少华的膝盖向前方挥旗都一气呵成,连贯有力,博得了大家的阵阵喝彩。一曲毕,同学们还意犹未尽,沉醉在舞台所营造的氛围中。 回到台下,鸿明和廖仕壮对少华竖起大拇指,说:“训练了很久?” 少华还沉浸在跳舞的情绪中,一边点头一边问道:“跳得怎么样?还可以。” “跳得真不赖,和你搭档的那个女生身材真好,有芭蕾舞的气质。”廖仕壮兴奋地说。 鸿明在边上怂恿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小子不要错过哦。” “你小子能不能正经点?这里是县一中,最高学府。来这里的人目标都是考名牌大学,哪里有空谈恋爱?”廖仕壮捅了一下鸿明,表情严肃地说。 少华不出声,心里想,你们都是没见过什么叫做老虎乸,在这里说风凉话。 接下来是高一(5)班表演的节目《爱的奉献》,掌声有请。主持人的报幕把少华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是建萍班的节目,大家都想看恶婆的表现,暂时停止了吹水。 高一(5)班是清一色的女生,她们身材高挑,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尽显身姿的婀娜。在温暖舒缓的旋律中,如鲜花般盛开。看得少华如痴如醉,不由得感叹:“青春真好,人间真美。” “是建萍真美?”鸿明打趣说。 少华笑了笑,不搭理他。廖仕壮白了鸿明一眼,说:“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满脑子歪理邪念。” 文艺晚会继续上演,鸿明和廖仕壮也继续嬉笑怒骂,有鸿明的地方就有欢乐,这是少华一直以来的想法。有趣的是,鸿明和廖仕壮本来不熟,皆因少华才互相认识,现在反而热络得把少华变成了局外人。少华也乐得安逸,就这样边看表演边听他们争拗其实也挺好的。他实在是太累了! 让他们俩再次安静下来的是一位老师的女儿,上台演唱程琳的歌《妈妈的吻》。略显童稚的声音,饱含深情,唱出了来自农村的母子真挚感情。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小呀小山村 我那亲爱的妈妈 已白发鬓鬓 过去的时光难忘怀难忘怀 妈妈曾给我多少吻多少吻 吻干我脸上的泪花 温暖我那幼小的心 妈妈的吻甜蜜的吻 叫我思念到如今…… 少华不觉眼睛湿润,喃喃自语:“我想家了……” “我也是……” 第三十七章 文艺晚会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三点一线的学习生活日复一日,不同的是天气越来越冷。穿着厚厚的冬衣,臃肿且笨拙。 少华最近喜欢上了看夕阳,在放学后,凭窗而立,痴痴地看那橘黄色的球体慢慢从后山坠下,把整个校园染成了金色。在冬日的傍晚,暧色调的余晖像一圈厚厚的绒毛,没有了夏日的锋芒,给人厚实舒适的温暖感。 校园里,外宿生正沐在落日的余晖中,匆忙地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赶。少华经常能看到向岚推着自行车出校门的背影。虽然穿上了漂亮的羽绒服,也掩盖不了她婀娜的身姿。目光追随着她,直到混进回家大军中,消失在视野之外。 这段时间,邓老师每天都过得很充实。校运会和文艺晚会的成绩都不错,班委会的工作也步入了正轨,运作顺畅,给自己分担了很多工作。向岚的工作能力得到了大家的肯定,连高一(8) 班的班主任蓝亦晴都羡慕能找到这么能干的帮手,在级室里经常提起。 前两天茵茵打电话回来,温柏励老板订的那批货回到了,让他周末的时候到广州去提货。一想到很快就可以见到秀梅,邓老师就心情激动,趁星期三下午没课,跑了一趟温老板办公室。 温柏励老板很热情,说话也直接了很多。立刻打电话给车队,联系了一台货车,周六下午就去广州。把一切安排妥当后,温柏励请邓老师到街上的快餐店吃扣肉饭。席间温老板兴致很高,还要了一瓶九江双蒸,边吃边喝。邓老师想到晚上还要上自修,只是意思一下,陪着温老板聊天。 吃完饭,回到学校,学生们正在上晚读。邓老师急急脚赶回级室,一进门,同事们便问他去哪喝酒了,满身酒气。想不到只是粘一下,并没有大喝,酒气也会这么重。看来喝酒和吸烟一样,在没喝酒的人眼里,都很容易被发现。以后还是少喝为妙。 邓老师只是在走廊巡了一下,便回宿舍洗澡。他并不想让学生们知道自己喝了酒。对于老师的形象,他还是很注重的。 星期六跟车去广州,带点什么给秀梅呢?他边洗澡边琢磨着。想来想去,也想不出能带些什么,在广州这种大都市,什么没有得买呢?但内心又有很强烈的愿望,希望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毕竟很久没见她了,心里想得慌。 以前是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见,没有期待,反而能耐得住。现在知道星期六晚上就能见到心中的爱人,心情澎湃的邓老师忍不住边洗澡边哼起歌来。已经很久没唱歌了,读书的时候也是妥妥的文艺青年。只是后来经历了太多的世事变幻,人也慢慢地沉闷起来。好在热爱运动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经过冷静思考,邓老师决定什么也不带。到广州后,做顿饭给她吃就是最好的礼物。一个女孩,在他乡工作,最缺的是家的温馨。连带也请茵茵一块吃饭,毕竟生意能做成,她功不可没。请茵茵到家里吃饭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感谢她的帮忙;二是想和茵茵的交往都不避秀梅,让她安心,也是对茵茵表明态度,让她死心,不要再等了。 从广州回来,邓老师的思想经历过一次激烈的斗争。世事有时真是光怪陆离,一个国庆假期,竟然让他三个女孩全见了。造物弄人啊!令邓老师一直难以释怀的是,上天好像总是和他开玩笑,既然让他们相遇,为何又总是一步之遥,却又永远够不着,这么近又那么远!让他兜兜转转,心如刀割。 不是没有想,只是有时不敢去想,感情的事真是太折磨人了。它不像数学,有公式可套,能理性分析。感情的东西如果能说得清楚,那就不是刻骨铭心的爱。感情,更多的是非理性的难以抑制的感觉。但,最终还是要作个了断。综合考虑,还是秀梅更合适。不能说茵茵不好,她依然是他内心的一块肉,只是两人的家庭背景,社会地位相差太悬殊,不该再抱有太多幻想。不好意思,茵茵,我只能错过你了。邓老师悲慽地在心中默念着。 时间很快就到了星期六,上午上完课,下午就是学生自习时间。邓老师在饭堂吃完饭便急匆匆赶到约好的会合地点等。公路上,车流如织,近几年都以看得见的速度增长,偶然还能看到小轿车的身影。改革开放的成果正逐渐显现,人们的生活水平芝麻开花节节高,社会进入快速发展的快车道。 车还没到,邓老师着急地看了一下时间。已经过了15分钟,站在公路边,北风凛冽,人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第一次进省城做生意,邓老师穿得很隆重,西装革履,像赴一场盛会。可是他低估了北风的威力,西装未免显得有些单薄,脚已经冻得有些麻痹。 又过了一刻钟,温柏励老板请的大货车才姗姗来迟,停在路边。邓老师兴奋也爬上高高的驾驶室,原来温老板也在,司机就是去接温老板而迟到了。第一次坐大货车,高高的驾使室让邓老师感觉被架在半空,仿佛从路旁的绿化树顶飞过一样,很不踏实。 “等了很久?”温柏励笑着问。 “还行。”邓老师笑了笑,迟疑了一下,问道:“温总你怎么也跟车来了?” “本来想让司机和你去就行了。他也是我们商场的老伙计了,信得过。后来又想趁此机会去荡下大圩,所以也就跟车来了。”温总伸了一下腰,换个更舒服的坐姿。 汽车经过开发区的振兴路,两边已建起了成片的居民楼,成街成巷的蔚为壮观。一些企业单位也把办公楼建到了开发区里,高大宏伟的主体,外墙贴着色彩艳丽的瓷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和老城区相比,开发区到处都彰显出朝气蓬勃的气象,城市规划也更现代,更新潮。 “开发区发展真快,一段时间没来,建了这么多高楼。”邓老师啧啧感叹。 “现在大家都在提昌深圳速度,过去建一栋楼差不多要一年,现在有机械,几个月就把主体建好。”温老板感叹时代变了,同志提昌的解放生产力真正产生了作用。 邓老师不言语,静静地看着车窗外的开发区。工地风很大,时不时卷起碎屑在空中打转。严寒中,泥水师傅依然身穿单衣在施工。他想到了一个更大的工地——深圳。此时哥哥也在忙着帮别人装修房子。嫂子应该快生了,各种开销都会增加,想必哥哥是更加卖力地做工赚钱了。说来惭愧,自己工作快两年了,真正帮补家用少之又少,做完这笔生意,过年就买张电热毯给小侄子。天冷,想到的东西都是带温暖的。 出了市区,司机就开始加速。国道扩建已经完成,双向六车道的水泥路面,开起来确实舒畅。 温柏励老板松了松皮带,身子向后躺,作好睡觉的准备。经常坐车出外,已经养成一个习惯,上车就睡觉,下车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老板。每一位风光无两的成功人士,都是背后逼仄人生撑起的门面。邓老师忽然明白,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每一分钱的获得都是浸泡着汗水。 驾驶室很安静,只剩发动机的低鸣。邓老师心情激动,还没有睡意,照这样的车速,到广州还没天黑。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秀梅,他的心就像融进了蜜中,甜丝丝的,一点点,一点点的甜到味蕾上,齿颊留香。难道这就是爱情的甜蜜? 下午5点多钟,汽车就进了广州城。已经和茵茵约好,车一到就装货。仿佛是调好闹钟一样,车一进城,温柏励老板就醒了。先正了正坐姿,重新系好皮带,眼睛盯着挡风玻璃前的街道。 “温老板,你真是比闹钟还准时啊,车一进城你就醒。”邓老师打趣说。 “他呀,十几年来养成的习惯。只要我车速一变,他就知道要进城了。人就变得特别精神。”司机一边把着方向盘一边笑嘻嘻地说。 温柏励拍了拍额头,笑着说“我睡眠轻,没办法。”顿了顿,看着邓老师说:“以前在外打工,躺下就能睡着,做生意后,睡眠就轻了。” 邓老师点点头,开始理解温老板精明的背后,原来也有很多迫不得已。禁不住的,心生惺惺相惜之情。他的人生信条是交朋友比做生意重要,现在他更愿意以朋友的身份和温老板交往。做个有人情味的生意人,或许比赚更多的钱要快乐得多。 到了茵茵公司总部大楼外,邓老师先下车,司机和温老板去找地方停车。趁他们停车的空当,邓老师一路小跑上楼找茵茵。 在办公室门口,邓老师停了下来,用手理了理头发。毕竟是省城的国企单位,形象不能太随意了。准备停当,才轻轻敲响办公室门。等了一阵也没人开门,才醒起,今天是周六,茵茵没有上班。走到一楼门卫室,向门卫借电话打茵茵的bp机,很快茵茵就回电话,告诉他,一会就过到。 邓老师出到公司门口等温柏励老板,两人停好车,正从远处走过来。 “怎么样,和你朋友联系上了吗?”温老板一到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多年的商海浮沉,已经养成凡事都往坏处想的习惯。 “联系上了,正赶过来。” 三人随即坐在门口前的台阶上,看大街上车来车往。冬天,天黑得早,6点刚过,天色就开始暗下来,如果不是着装还算得体,没人怀疑他们是从农村出来揽工的农民工。 一台的士在路边停了下来,吸引了邓老师他们的目光。未几,从车上下来一女孩,正是茵茵。邓老师开心的走过去,笑着说:“你终于来了。等人的滋味真不好受。” “等急了,想不到周六都塞车,不好意思了。”说完,站在原地,轻摆身体,莞尔一笑。茵茵今晚穿了一件红色的羽绒服,搭配合体的牛仔裤,雍容喜庆地看着他。有的女孩,就像八月的柿子,喜庆温暖,茵茵就是这样的女孩,和她相处,很容易忘记岁月的风霜。 邓老师并没有气恼,反而嘻嘻笑。见到茵茵就已经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温老板在后面大感意外,一直以来只知邓老师有朋友在贸易公司,有门路拿到便宜的进口货。在他的想象中,应该就是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中年男人,想不到却是一个妙龄女孩,小小年纪,就手眼通天,了不起啊。他当然不知道,公司老总就是茵茵母亲的学生,再说这也是正常买卖,只是价格实惠点而已。 习惯性的,茵茵上前就挽住邓老师的臂弯,一副很亲昵的样子。邓老师心中一颤,身体僵了一下,思想激烈地斗争着。心里想着要劝她把目光放远点,不要再在自己身上浪费光阴,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茵茵正在兴头上,他实在不忍心扫她的兴!只能自我安慰,我们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亲昵点也算正常。 站在后面的温老板又一次惊掉了下巴。想不到,平时不显山露水的邓老师竟有一个在省城国企上班的女朋友。这超出了他个人的生活经验。现在社会虽然不再分阶级,但门当户对的思想还是根深蒂固的。温老板不由得对邓老师高看了几分。 相互间介绍认识后,茵茵便带他们开车到仓库装车。吩咐仓库管理员做好台帐,再通知公司的财务会计到现场来确认,等装完车开票。把一切安排妥当后,茵茵笑着对他们说:“你们都还没有吃饭?今晚吃海鲜怎么样?” 温老板急忙说:“不必那么客气,等装完车,我们自己再去吃也不迟。”出门在外,吃饭经常不准点,已经成为温老板的习惯。 “温老板客气了,启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还是先去吃饭。”茵茵很诚恳地说。 推却不掉,只好留下司机在旁记数。温老板和邓老师跟茵茵去吃饭。 广州是一个美食城,每到华灯初上夜色阑珊的时候,各色酒家就开始招揽食客。在这里,不同阶层的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消费层次的美食。所谓的食在广州,就是名副其实的美誉。 三人沿着大街走,茵茵挽着邓老师,有说不完的话,仿佛要把几个月攒下来的话一次说完。邓老师站在中间,不好意思冷落温老板,时不时的要找话题和他聊两句。已经是过来人的温老板当然明白邓老师的意思,笑着调侃道:“不好意思,我成电灯胆了。” 邓老师知道温老板是误会了,可是茵茵如此黏人,确实会让人有这样的想法。唉,这到底是怎样了,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自己的预期。如何向温老板解释呢?又怎能解释得清呢?再说,现在解释,不是让茵茵很没面子吗?这是他不愿意做的。即使和茵茵有缘无分,他也要爱护她一辈子。 广州的城市布局比较合理,会分门别类的对街道进行划分。例如做五金配件批发的、做成衣批发的、做饮食的……都会分类集中在一处。这样的好处是容易货比三家。当然,对于初来广州的人,可能走很久都找不到吃饭的地方。 茵菌带着他们左转右拐的走了几条街,眼前忽然一亮。在相对安静的街巷两边,栉比鳞次的开满了饮食店。饭店前的霓虹灯招牌把整个街面照得亮如白昼。门口张贴的菜式丰富多样,色泽诱人,让过往的食客垂涎欲滴。烧烤店直接就在店门口烤生蚝,“滋滋”冒着热气的生蚝,又肥又大,引得邓老师直流口水。 见邓老师盯着生蚝看,茵茵建议,不如就吃烧烤。茵茵的建议正合邓老师的意,年轻人就是喜欢吃香喝辣,怎么刺激怎么来。还是温老板稳重,知道在外跑生意,最忌乱吃车西,,吃坏了肚子,只能一路痛苦了!当即对邓老师说:“正餐还是吃米饭,你们年轻没事。我老大了,肠胃不好,又烧烤又是啤酒的下肚,受不了。” 三人迤逦进了一家粤菜馆,温老板点了一个白切鸡、一份苦瓜炒牛肉、清蒸龙虾,还要了一个炖汤,外加时鲜蔬菜。茵茵怕不够吃,又加了几个菜。 一碗汤下肚,温老板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吃菜一边说:“活了大半辈子,去的地方也不少,还是广东菜比较适合我的胃口。” 邓老师和茵茵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听他讲。温老板夹了几口菜,缓缓地说:“广东菜的特点就是清淡和新鲜。这是我最喜欢的。我们内地人还不太讲究,香港老板已经开始讲究养生,他们就是提昌少油少盐。” 温老板说的养生对于邓老师来说是新鲜事。少油少盐,不就是小时候吃的菜吗?好不容易过几年好日子,他们又提昌吃苦,真搞不明白有钱人到底想什么,瞎折腾。想到这里,邓老师笑着说:“有钱人的世界,我们这些穷人想不明白啊!” 这一餐吃到了8点多钟,邓老师和茵茵边吃边听温老板分亨他走南闯北的经验,人生的感悟。气氛轻松融洽,让他们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回到公司仓库,已经快九点钟,货已经装完。温老板递盒饭给司机就开始对数,总价是十二万多。邓老师看过票据,惊讶到咂舌。难怪要请这么大的货车,十多万真是天文数字啊!他心里暗忖,十二万,按现在开发区那边的地价,最好的地段都是600元一平方米,能买200多方,那样的话,不仅能建楼,并且还可以有一个小庭院了。 付完款,办完交接手续,和温老板约好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地点。邓老师便和茵茵告辞,打的向秀梅的住处赶去。本来打算做顿饭给秀梅吃,想不到事情的发展与计划不符,只能下一次了。邓老师不由得有点内疚。 对于邓老师的到来,秀梅原本毫不知情。突然出现在门口外,着实让她又惊又喜,嗔怪道:“来也不打声招呼。” 邓老师进了门,搂住她说:“我不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吗?可惜太晚了,不然还可以做顿饭给你吃。” 秀梅“噗哧”一笑,把头埋在邓老师胸膛,甜蜜地说:“肚子饿不饿,我下面给你吃。” “不用了,刚吃过。” 邓老师随即拉着秀梅坐下,开心地对她说,自己又做成了一笔生意,按约定,能获得六七千块钱的报酬。 “这么多啊?你是做什么生意了?”秀梅开心得跳起来,笑得像个小女生一样灿烂。 邓老师便把如何和温老板约定,又如何得到茵茵的帮助买到价格更实惠的进口家电详细地说了一遍。秀梅听完后,说:“我们真要感谢茵茵才行。你说应该怎样感谢呢?” “请她吃顿饭。给钱的话,她一定不要,再说她也不缺钱。”邓老师喃喃自语地说。 回到秀梅住处,就像回到了家,一个能安放心灵的地方。邓老师洗完澡,随手把换洗衣服丢在桶里,他已经习惯了和秀梅的相处,比较依赖她。两人虽然没有结婚,但已彼此认定了对方,融洽得像家人一样。 秀梅洗完衣服,来到客厅在邓老师身旁坐下。两人开始憧憬未来,按现在的收入,不用多久就可以买地,到时候如果不够钱,就建两层的楼房,简单装修就可以入住了。说到兴起,邓老师紧紧抱住了秀梅,她顺势倒在了邓老师的怀里。 日思夜想的爱人就在眼前,实实在在的幸福感笼罩了他。体温上升,呼吸急促,邓老师疯狂地吻上了秀梅。在甜蜜的爱河里,秀梅像一朵待放的荷花,摇曳生姿,随看柔波荡漾。此时,时空停顿,万簌俱静。 不知过了多久,邓老师站起来,抱着秀梅往卧室走,躺在床上的那一刻,秀梅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眼前的秀梅丰姿秀色,不加雕饰,自然天成,姣好的面容泛起了红晕。多么美好的女子,美得让邓老师不忍心破坏她。他忽然想到,如果秀梅怀孕了,该怎么办?我们是否真的准备好了?越想越清醒,躁动的心 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在秀梅身旁躺下,搂着她,说:“秀梅,我不能那么自私,如果你怀孕了,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我们还没有做好迎接新生命的准备!” 秀梅睁开眼睛,停顿半刻,重重地吻了一下邓老师,说:“谢谢你……”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躺着,感受对方的呼吸。不知过了多久,邓老师动了一下秀梅枕着的手,把秀梅惊醒。 “想要去哪?”秀梅轻轻地问道。 “我想去酒店睡。” 秀梅翻过身,搂着他说:“就这样睡,如果真要发生,就让它顺其自然。” 或许是太累,又或许心里放开了,不多时,邓老师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窗外的芒果树上的小鸟叫声把邓老师吵醒。吹了一夜的大风,今天终于停了下来。迎着晨曦,小鸟 开始觅食,南方就是好,冬天也能看到小鸟。秀梅还没醒,恬静的脸上泛着笑意,应该是做什么美梦了?淡淡的幽香萦绕身旁,令邓老师心旌荡漾,忍不住又吻了一下她的额。秀梅悠悠地睁开眼,问道:“你醒了多久?” “刚醒,时间还早,你多睡一会。” “嗯……”秀梅闭上眼睛继续睡。 真是奇迹,晚上竟然没发生什么!原来爱一个人,不一定就是占有。两个人在一起,彼此为对方着想就已经很浪漫、很幸福。邓老师看着熟睡的秀梅,痴痴地想。他轻轻起床,开始煲早餐。如果能煎几个鸡蛋送粥就好了。翻遍厨房都没有剩余的食材,除了一箱面。怎么能让自己的爱人受委屈呢!邓老师沉吟半晌,便出了门。 秀梅起床后,没见邓老师,厨房里,电饭煲的早餐已经煲好。又跑去哪了呢!秀梅舀好粥,在餐桌旁坐下等他。等了一会,还没见他回来,干脆回房间看书。 邓老师兴冲冲地在大街上转,他知道这里附近有超市,上次和秀梅逛街路过那里。现在找起来却颇费周章!看来自己真是不适合生活在大城市,他忍不住自嘲。好不容易,终于找到,原来是在菜市场对面的转角再进一个街口,不熟悉的还真会错过。 进了超市,直奔家电区,和超市里的销售说要买一台两层,一面开的冰箱。销售给他介绍了几个进口品牌,邓老师发现比他从茵茵那里拿货贵了差不多两倍,不禁暗暗咂舌,想不到零售业这么暴利,有朝一日,自己也拥有一间这样的超市就发达了!最后还是选择一台国产品牌的冰箱,付了钱,留下地址,让超市的员工送货后,邓老师又急急脚找电话亭打电话给茵茵。 等了一会,电话接通,传来茵茵清脆的声音。邓老师有点激动,对她说,自己下午就要回去了,想请她来家里吃顿饭。 电话那头不出声,通话陷入沉默。等了一会,邓老师忍不住问:“喂,茵茵,你还在吗?” 良久,传来一声叹息,声音有点哽咽,说:“你知道我的心,叫我怎么能看你和秀梅在那里卿卿我我而无动于衷?” 邓老师听到她哽咽的声音,内心像打破了五味瓶,喉咙像塞了棉花,眼睛热热的,眼泪在打转。深呼吸,强压下自己的情绪,努力让语气平静,说:“茵茵,原谅我。i iss you”说完已泣不成声。害怕被她听见,用手捂住了话筒。 电话里传来茵茵的低泣声,良久,悠悠地问道:“难道我们的缘分就这样结束了吗?” 邓老师心里像刀割,狠下心来,尽量平静地说:“茵茵,我们回不去了。我做你哥哥,好吗?” 没有回答,再打过去,电话忙音。 第三十八章 电话打不通,邓老师很是着急,接连打了几个电话,依然是忙音。想去找茵茵,才发现一直没问她具体的住址,只能干着急。 无精打彩的走出电话亭,心里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在菜市场逛了一圈,也不知道要买什么。一个人失魂落魄的回到家,见秀梅已经舀好粥在等他,心里又是一阵愧疚。 见邓老师回到,秀梅欢欣雀跃,从房间里走出来,抱着他吻。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买个冰箱?” “师傅送到了吗?” “嗯嗯,送到了。” “那就好。我看你厨房什么食材都没有,晚上改作业累了,想吃点宵夜都难。买个冰箱给你,平时备点鸡蛋什么的也方便。” 秀梅自然是欢喜,和邓老师有说有笑的吃早餐。邓老师有心事,只能一边吃一边应答着,并没有太多话。 好不容易和秀梅见一次,应该有点仪式感。当初想好的,要做顿饭给她吃,不能又错过了。想到这里,邓老师强打精神,对秀梅说:“我们出去买菜好吗?”秀梅当然很乐意,有烟火气的生活,本来就是她喜欢的,这样的生活才真实。当即挽着邓老师的手向门外走。 菜市场里人来人往,邓老师和秀梅穿行于各色摊贬间,听着他们的吆喝叫买声,仿佛又回到了宝圩镇,和秀梅在圩尾吃粉的时光。平凡真实的小民生活。这是和秀梅在一起才有的感觉。 和秀梅在一起是温馨的,两人在一起的时光不经意间就从指间流逝。带着不舍和对茵茵的担心,邓老师心情沉郁的踏上了归程。自古多情伤离别,更那堪心有千千结!世上最甜蜜莫过于爱情,最让人牵肠挂肚的亦是心中着紧的人。 温老板精神饱满,谈笑风生,经过一晚的休整,旅途的疲劳已消失无踪。与温老板不同,邓老师却是满脸愁容,两人正好倒过来。温老板做成生意,心情轻松愉快,自然就神清气爽,邓老师满怀心事,哪里有心情聊天!沉默,是独自咀嚼生活甘苦的保护色,在自己的世界里孤独承受。 温老板和司机聊得热火朝天,剩下邓老师独自闭目祈祷。如果茵茵有什么不测,他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人是安静地坐着,心却没有半刻的平静,脑子里一会是茵茵,一会又是秀梅;一半是依恋,一半又是忧心忡忡。 或许是觉得冷落了邓老师,温老板点了支烟,猛吸几口,伸出车窗弹烟灰的当儿,半戏谑地说:“小邓,昨晚折腾得很晚吗?” 邓老师心里一愣,他怎么知道自己昨晚折腾了!不由得脸红心跳。 见邓老师不出声,温老板更加兴奋,凑过去,笑着问:“老实说,昨晚那个美女是不是你女朋友?”顿了顿,接着说:“以我过来人的眼光,你们俩关系一定不简单。” 原来温老板指的是茵茵,他并不知道自己和秀梅的事。不由得哑然失笑,是自己想多了,温老板都没见过秀梅,怎么会知道昨晚的事呢!看来自己真不是做贼的料,差点不打自招了。心里的石头放下后,邓老师坦然地回答温老板,他们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 邓老师的不开窍,反而让温老板着急了,身子向他挪了挪,说:“兄弟,你可要抓紧。我看那姑娘对你有意思,你可别错过了!到哪找这样有才又有貌的好女孩啊!” 茵茵何止是有意思,如果不是她父母嫌弃自己的家庭背景,现在应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思虑的焦点刚转移,又被提起。 “嗯嗯……”邓老师应付完温老板,闭上眼睛,不愿再深谈。此刻的他正担心茵茵,害怕她想不开,做什么傻事。自己是不是太直接了?慢慢用时间冲淡可能会更好。想到这里,邓老师就一阵心痛,后悔当时思考不够缜密。 回到玉城县天还没黑,阴沉沉的,又开始刮北风。近段时间,天气总是阴晴不定,阳光就像过气的明星,少得可怜的露几下脸又淹没在厚厚的云层中。邓老师拖着疲惫的身躯下了车,顺手截了一辆摩托车准备回学校。温老板急忙挽留,要他吃完饭再回去。心情沉重的邓老师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回学校冲个热水凉。 坐在摩托车上,冷风一个劲地往脖子里灌,邓老师不禁打了个寒颤。忍不住问:“师傅,大冷天的出来搭客,不容易啊。一天能跑多少钱呢?” “很难说,有时多点,有时就够油费!不出来不行啊,手停口停。哪能像你们老板,身光颈靓,银纸又多。” 老板?邓老师一时反应不过来,自己哪点像老板?低头自我审视一番,终于了然。他应该是看到自己西装革履才误会的。 “你家是哪里的?孩子多大了?”邓老师问。 “我家是农村,在城里租房住。有两个孩子,大的读初中,小的也读五年级了。”说完呵呵笑起来。 摩托车司机爽朗的笑声很温暖,像一束阳光射进邓老师布满阴霾的心灵。他忽有所悟,这种一家人在一起,平凡踏实地生活就是一种幸福。生活虽苦,但有家人陪伴,也就苦中有乐了。自己一直追求的幸福,原来可以这么简单。 回到学校,邓老师再次打电话给茵茵,等了一会,终于接通。电话里传来茵茵有气无力的声音:“喂,你是哪位?” “是我,你还好?”邓老师有点激动,关切地问。 听出是邓老师,茵茵不再言语,电话那端又是一阵沉默。邓老师急了,忙不迭地问,你没事?怎么不说话了?今天吃饭没有? “吃又样?不吃又怎样?”一阵沉默后,茵茵轻飘飘地说。 “你别这样,好吗?”邓老师几乎带着哭腔说。 “我希望你会好好的,我喜欢那个活泼开朗的茵茵,无论以后如何,你都是我最着紧的人之一……” 邓老师好说歹说了很久,茵茵悠悠地回了一句:“我没事,电话费贵,挂了。” “等等……”邓老师着急地说:“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没等他说完,电话那端传来“嘟嘟”的挂断声。再打过去,又是忙音。看来茵茵还生自己的气,只能迟点再打了! 洗完澡,回到级室,同事们正喜气洋洋地谈论着什么。仔细打听,才知有喜酒饮。李东健和蓝亦晴的婚礼定于下周三举行。看着办公桌上印着烫金囍字的大红请谏,邓老师条件反射式向张煜老师的座位看过去,果然不见人。 李东健和蓝亦晴的婚事来的如此突然,让大伙们都大跌眼镜。本来还想看竟争结果的邓老师难免有些失落。原以为是个难分胜负的连续剧,想不到连个短剧都算不上就早早落幕! 胜负已定,令人好奇的是他们俩怎么突然就结婚了。 下晚自修的时候,张煜老师突然找到邓老师,要请他吃宵夜。恰好邓老师也没有吃晚饭,肚子开始有饿感。两人一拍即合。 吃宵夜只是找个出去坐的理由,邓老师料定张煜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果然,上菜后,只动了几筷便停了下来。看着他食不甘味的样子,邓老师忆起了当年自己失去青芸时的痛苦。推己及人,自然心有戚戚焉! “到底我哪点不好?邓老师,你告诉我。”张煜痛苦的皱着眉。 “感情的事勉强不来,都是前世修来的缘分。”邓老师在劝慰张煜,同时也是劝慰自己,该放手就放手。 “可我还是想不明,为什么?” 张煜已钻进死胡同,这时候,一切语言的劝解都苍白无力。邓老师只能静静地听他絮絮叨叨地诉说。说到动情处,忍不住低低地抽噎。邓老师满腔的惆怅,一边安慰张煜,一边忧心茵茵。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痴情人欲生欲死! 吃完宵夜回到宿舍已经快12点,洗漱完,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脑子像停不下的电影机,翻来覆去都是播放一天的经历。明天起床后,要打个电话给茵茵,他心里默念着。 第二天一早,跑完步,邓老师径直走到学校的电话亭打电话。电话响过一遍,没人听。接着再打,终于接通,传来茵茵庸散含糊的声音。 “还不起床?上班快迟到了。”邓老师关切地问。 “嗯……”又是一阵沉默。 “又睡了?快起床吃早餐。” “我不饿……” “不饿也要起床了,上班迟到不好。” “我请假了……” 听茵茵的声音,情绪比昨天稳定,邓老师心里宽慰很多。耐心地又哄了她一会,才安心的去巡班。 日子在不经意间流逝,很快就到了星期三。这一天是李东健和蓝亦晴的结婚大喜日子。一大早,在级室里就摆了一大袋喜糖,同事们边吃喜糖边恭喜新人。两个都是城里人,不必急着化妆,准备婚礼事宜。蓝亦晴巡完早读才坐李东健的摩托车回去。看着他们离开级室的背影,同事们一片艳慕,都说两夫妻同一单位就是爽,连油钱都省一半。 按李东健的安排,同事们中午是先到蓝亦晴家喝喜酒,下午就去男方家饮。也就是说一整天都不用去饭堂开饭。大家难得有一天换个胃口,自然是很乐意。 到酒家吃完饭,同事们陆续来到蓝亦晴家。同事这么久,才知道她住在教师村。离学校并不远,成排成行的五层楼房,石米外墙,环境安静优雅。这是做教师的福利。何时学校又做集资楼,邓老师心中念叨着。 空间不大的客厅,突然涌进一大群人,更显狭逼。蓝亦晴父母都是老师,同行在一起,话题自然就多,小客厅一时喧哗热烈,道喜祝贺声不绝于耳。 吉时到,新娘出门。穿上婚纱的蓝亦晴光彩照人,对于农村出生的邓老师来说,穿婚纱还是新鲜事。长这么大,只见过两人穿婚纱,一个人茵茵,另一个就是蓝亦晴了。 下了楼,十几辆婚车等在路边,场面的豪华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邓老师终于明白,蓝亦晴选择李东健的原因。车队在城区转了一圈,最后在一家具商场前停下。亲戚朋友跟着上了二楼,眼前豁然开朗,大概有一千多方,整层通桩。听身边的人说整栋大厦都是李东健家的,一楼已出租,二楼以上准备做酒店,李家住顶楼。邓老师暗暗惊叹,真正见识了什么叫有钱人! 见证了蓝亦晴的婚礼,邓老师和同事们又马不停蹄的赶回学校准备下午的课。在级室里,同事们都热议婚礼场面的盛大,大叹李东健家的富裕程度。座中有一人始终一言不发,定定地枯坐。邓老师走过去,拍了拍张煜肩膀,大家意识到了什么,都散了,回到自己的座位开始办公。 晚饭又是觥筹交错,宾朋满座,气氛热烈。酒至半酣,新郎新娘出来敬酒,看着他们一脸幸福的微笑,邓老师不觉眼睛热热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多么美好的事情! 从宴席回来,邓老师内心久久不能平静,社会发展得真快,早已超出了他的想象!在他还为住房问题苦苦努力的时候,别人已经住大屋,开靓车了。李东健真是低调,家里有小车也不开,上下班就是一台摩托车。如果不是这次婚宴,还不知道他家这么有钱! 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轰轰烈烈地活一会,生活不是为了钱,但想要的生活都需要钱。邓老师越来越认识到钱的重要,自己也应该像李东健一样,给心爱的女人一场盛大的婚礼。 如果能有李东健家那么大的地皮就好了。邓老师第一次把目标放大了好几倍。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单靠和温老板合作还不行,要想办法认识更多的老板。欲望一旦被打开,就如熊熊燃烧的烈火,迅速漫延。 怎么认识更多的老板呢?这确实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自己手中又没资源,到哪去找老板?想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不现实,甚至感觉有点异想天开。还是算了,做老板也未必很好,温老板就很劳心。邓老师只能自我安慰。 无论目标多么宏伟,日子还是要一天天过,邓老师只能把目标深埋心底,继续努力工作。 日子就在日出日落间轮回,平静平淡是教师生活的底色。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是每天雷打不动的给茵茵打一次电话,和她聊几句。茵茵的情绪已经稳定,有时还能开几句玩笑,这是一件令他宽慰的事。为了省钱给茵茵打电话,邓老师把每周未踢完球后出去改善伙食这一集体活动给省了。 近段时间都很忙,临近期末,各种工作堆积如山,学生思想也最易波动。写学生评语,开专题班会,找个别学生沟通交流,加油鼓劲,每天都像个陀螺转不停,直到下晚自修,才是放松的时刻。躺在床上看秀梅的来信,是一天最愉快的事情。一封信能反复回味,从字里行间感受秀梅的温婉,似水柔情。 书信的来往让两位年轻人并不因为分隔两地而孤独,反而通过信件这种特殊的载体,增加了彼此的思想情感交流。信件是有温度的,它带着寄信人的情绪、思想,能感受到对方的喜怒哀乐。阅读爱人的来信,如沐春风,如品佳酿。 每天在期盼秀梅的来信中渡过,让平淡的生活变得有奔头,再苦再累都值得。 与邓老师平淡中洋溢着快乐不同,少华最近有点青春的烦恼。他患上了失眠症,每天晚上躺在在床上,眼光光地望着天花板。闭上眼睛就是向岚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虽然笑还是少得可怜的一丝,已经足够他回味。总要找些理由和她接触,例如班级的管理,邓老师布置的任务,可惜向岚总是就事论事,没有多余的话语。 向岚越是平淡如水,少华就越陷得深。在放学后,望着她的背影痴笑;在她必经之路装作刚好路过;留意她喜欢的明星,恶补这方面的资料。也就是这段时间,他知道了谢霆锋、萧亚轩…… 暗恋一个人是痛苦的,明明很着迷,近在咫尺却又不敢表白。只敢远观,不敢突破心中的自卑,害怕被拒绝。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一层层的缠绕了他的心灵,让他不再自由,欲罢不能的痛苦折磨着他。有时真的很佩服鸿明,敢爱敢恨,大咧咧的就写信给李水娇。 临近期末,少华心焦如焚,再这样下去肯定不行。眼看着邓老师一个个地找同学过级室谈话,少华望穿秋水也不见他找自己,心中不免有点失落。少华不知道,邓老师不找他,是因为觉得他成绩有进步,思想应该没问题。殊不知,学习成绩好的学生也会有心事! 和谁说好呢?少华迫切需要找个倾诉的对象。他想到了建萍,这位好得像哥们的老乡。 在饭堂里,少华遇到了建萍,这位一心扑到学习上的女孩,正端着饭盆和同学有说有笑的从远处走来,齐耳的短发扎起了马尾辫,整个人显得清爽利落。少华急忙趋前向她打招呼。旁边的同学见少华过来,知趣的说在餐桌等她,便先行离开。 少华欲言又止,建萍微笑看着他,问:“有什么事吗?” 是啊,有什么事吗?好像又没有什么大事,暗恋这种事,应该怎么说呢?喜欢一个女生,连表白都不敢,这么孬种的事,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踌躇半晌,一摸后脑勺,说:“啊,很久没和你拌嘴了,今天忽然有点想念。” 建萍先是一愣,后又半信半疑反问:“你是闲得慌?没事拌什么嘴。” “哦,对,可能真的闲得慌。”少华刚好借机自圆其说。 和建萍一起吃完饭,便又开始各忙各的。高中的学习生活,是和时间赛跑,没有太多空馀的时间。 心中的心事没人倾诉,少华像是一只装满水的水缸,始终放不下。他陷入了矛盾的漩涡,不和人说,自己又解脱不了,想倾诉,又不知该找谁。 第三十九章 少华遇到了青春期男女生或多或少都会碰到的烦恼。对一位女生的好感,转而爱慕,带有某种向往的暗恋情愫,如影随形,挥之不去,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感情的积累,又无处寄托,已经影响到了他的睡眠。 有一段时间没见鸿明他们了,周末找他们逛逛街可能会好点。 星期六下午,推掉球友们的邀约,吃完饭就往县二中跑。去到鸿明宿舍,刚好碰见他在床上傻笑。 少华好奇,站在过道里,拍了拍上床的鸿明:“嗨,捡到宝吗?这么好笑!” 鸿明一激灵,坐起来,抖动着手中的信纸说:“她回信了,我们的友谊万岁。” 谁回信了?少华一时反应不过来,最近睡眠不好,脑子好像也迟钝了很多。 “还能有谁,就是李水娇啊!”鸿明挺激动的。 “写什么,让我看看。”少华忙爬上床。 李水娇的来信写得很平淡,首先是抱歉这么迟才回信。其次就是说你我志趣相投,可以交个普通朋友,一起为实现目标互相鼓励,共同进步。 原来只是普通朋友,却让鸿明高兴得像中了大奖。少华放下信笺,只是笑笑,不知说什么好。 鸿明高兴劲还没过,说:“怎么样,我有女朋友了!” “人家可没答应做你女朋友,别自作多情好吗?” “既然是朋友,当然就是女朋友啦,女孩子嘛,会比较含蓄一点。”鸿明不以为然。 两人聊了一会,又去找廖仕壮,三人迤逦走出宿舍楼,准备去逛街。行到校门口,少华又改变主意,觉得大街很嘈杂,不如在校园里转转。 二中也是县里的重点高中,历史悠久,大树参天。三人来到400米运动场,天色已经暗下来,打篮球的同学都已回去,偌大的运动场空旷寂廖。 沿着跑道走,少华久久不语。鸿明忍不住打破沉默,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这么反常。” “唉……怎么说呢?”顿了顿,少华和盘托出,说自己喜欢上一位女生,又不敢表白。 “喜欢上谁了?”廖仕壮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是不是那个班长?”鸿明不等少华回答,抢先说。 少华点点头。鸿明热心地凑过去,怂恿他喜欢就上,怕什么。还是廖仕壮稳重,劝他要以学业为重,不能太冲动。两个人都有道理,这也是少华内心矛盾的原因。可惜,说等于没说,问题并没有解决。 三人在跑道漫无目的地走了几圈,风很大,冷飕飕的,转回到乒乓球台区,背靠教学楼,挡住了北风的肆虐。 教学楼灯火通明,虽然是星期六晚上,自由安排,但也有不少学生选择回教室学习。 “想不到二中的同学也这么拼,周六晚都不放过。”少华感叹道。 “那是当然的,拼几年,很快就胜利在望了,谁不放尽档?”廖仕壮说。 “是啊,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除了读书,真的没有更好的路了。”少华感叹道。 “我希望能跳出农门,做个城市市民,身光颈靓,过上小资的生活。”鸿明仰着头,充满憧憬。 鸿明就是个功利主义者。少华和廖仕壮一致认为。 从县二中回来,才八点多钟,时间还早。百无聊赖地在校园里转,不如回教室,可能向岚也在呢? 果然,教室里有不少同学,向岚也在其中。临近期末考试,大家都卯足了劲。从她前面走过,少华故意放重了脚步,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可惜她依然不动如山,波澜不惊。 回到座位,同桌吴振轩又在做标志动作,左手抓头发,低头做习题。少华瞟了一眼向岚,正沉浸在学习的世界中。面对安静的教室,少华不敢松懈,也拿出习题集开始练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少华看了一下手表,半个钟已过去,一道大题都没有做完。心思不在学习上,再努力也是枯坐!这是一个问题,必须要解决了。他很痛苦,心仪的女孩就在面前,她却不知道自己的一片心! 静不下心做题,不如出去走走,少华合上习题集,轻轻地从教室后门出去。到楼梯口,迎面碰到邓老师。 “老师好,星期六也来巡班吗?”少华礼貌地打招呼。 “嗯,没事,上来转转。你这么早就回去了吗?”邓老师站定,温和地看着少华。 “是啊!学不进,想出去走走。” 少华的回答让邓老师很意外,印象中他这位学生一直很乐观,心不藏事。出于职业的敏感,邓老师叫住了少华。 “既然看不进书,不如到级室去聊聊天。” 虽然一直希望邓老师找自己谈心,但真被叫去谈心后,心情又有点低落。我终于变成思想有问题的学生了!少华心里嘀咕。 进到级室,邓老师让少华坐下,很随意的拉起家常,了解他的学习生活情况,是否适应高中的生活。师生两人聊得很开心,气氛融洽。看着少华长大,知根知底,话题也多。 “临近期末,是不是压力比较大?”邓老师忽然转入正题。 “是的,比初中压力大很多。”少华不假思索。 “竞争对手不同,动力驱动因素也不同,压力大是正常的事,适应就好。晚上睡眠怎样?” 邓老师好像有透视眼,能看到少华的内心,说话总能一语中的。少华内心一颤,提到了自己的心病,脑子飞速转动,要不要告诉邓老师呢?他的内心很矛盾。说出来又怕被批评,让老师失望,不说出来,自己又解决不了!他踌躇着,眼睛看向邓老师,发现老师的目光很柔和,心里平静了一些。 “怎么样,睡眠好吗?”邓老师再次问起,声音柔和,目光透着信任。 少华沉吟半晌,看了看四周,级室里只有自己和老师两个人,环境私密。吞吞吐吐地挤出一句话:“老师……我可能……暗恋上一位女生了!”说完,偷偷看了一眼邓老师。 邓老师笑了一声,说:“你们俩还用暗恋吗?” 想不到老师还能笑得出,少华有点惊讶,又不敢出声。 “你们俩,我算是看着长大的,当初你比较调皮,成绩不好,后来生性了,学习也赶了上来。相处时间长了,日久生情也是正常的事。只是如何把握好这个度,才是关键。青春期,对异性好奇、向往、爱慕,是这一年龄段的特点,所以称为花季雨季,很形象地描述了少男少女如雾又如电的朦胧情愫。” 得到老师的理解,少华内心放松了很多。老师误会他暗恋的对象是建萍,又让他有点哭笑不得。不错,建萍确实很优秀,喜欢她的男生应该也不少,只是和建萍太熟了,以至于有时产生把她当作兄弟的错觉。如何向老师解释清楚呢?要不要把向岚说出来?踌躇半晌,决定还是不说了,暗恋是个人的事,自己只是想解决这个心魔,不要影响学习。当下即默认了老师的判断,说:“老师,我现在好像陷进去了,吃不香,睡不好,每天总是想见到她,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老师也没太多的办法!我分亨一下自己的经历。” 难得有这么平易近人的老师,少华来了精神,全神贯注地开始听邓老师的心得体会。 你知道,我在铜锣村小学教书的时候,和青芸谈过恋爱。那时她高考不理想,整个人情绪比较低落。我也刚中师毕业不久,面对工作的一大堆问题,有时也很无力。我们就是在各自人生的低谷处相遇了。刚开始,我很兴奋,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工作干劲十足,在铜锣村田野里,河滩上,都留下了我们快乐的身影。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慢慢的,我发现青芸有着更远大的理想,她不甘心一辈子窝在铜锣村这个小地方,平时安静的时候,总会望着铜锣村口的大榕树发呆。我知道,她向往外面的世界。那段时间,我很矛盾。一方面是希望她复读,考大学,闯出去;另一方面又怕放飞了她,自己一个小学老师,如何还能牵住她? 经过痛苦的煎熬,最后我想通了,如其卑微地仰望,还不如高昂的提升自我。当青芸提出要复读的时候,我也决定考华南师范大学。 复习考试的日子真是苦,白天上课,晚上挑灯夜战。经常是一天睡五六个钟,其余的时间就上班和复习。也有过气馁的时候,但一想到青芸,又充满了力量。凭着一股子劲,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华南师范大学。 邓老师说完,眉头紧皱地看着窗外,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少华知道,邓老师为了他,把不愿再想起的尘封往事都抖了出来。想到这里,感激之情油然而生。 “老师,不好意思,让你想起过去的事。”少华带着歉意说。 “唉,都过去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说完,看着少华说:“感情的事,老师帮不了你,这要你自己想通。希望我的经历,对你有所启发。” “嗯嗯,谢谢老师分亨你的经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顿了顿,说:“老师说得对,与其卑微的仰望,不如提升自我。” “你能想通就好,努力读书,将来成为铜锣村的骄傲。”邓老师开心地勉励他。 和邓老师谈心后,少华思想豁然开朗,不再在情感的漩涡中打转。睡眠质量明显提高。没有了感情的困扰,以前那个快乐开朗的少华又回来了。 时光匆匆,一晃就到了期末。在听说是玉城县十年一遇的寒冷天气中,少华迎来了高中的第一次大考,期末考试。同学们在萧瑟的寒风中找到各自的试室,一边诅咒这鬼天气,一边抱怨手都被冻僵了,如何做试卷!待到试卷发下来,就只剩下圆珠笔划过的“沙沙”声,真是“表里不一”!好在我不上当,少华暗忖。 第一科考语文,两个钟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交卷的时候,监考老师如释重负,显得特别开心。老师只是在那里坐着,有那么迫不及待吗?少华心里充满疑问。他其实不知道,枯坐比考试更难过,特别是严寒天气。没事干的老师,内心成了沙漏,一粒粒的数着时间的流逝。 中午休息前,同学们都窝在棉被里复习下一科,平时的睡前讨论也被翻书声代替,宿舍静得有点反常。出乎意料的是,邓老师竟然来巡舍了。见到老师来,大家都窝在被窝里不愿起床,伸出头来向邓老师问好。 邓老师看到同学们都这么拼,开心得笑着说:“同学们都很认真,不过要注意劳逸结合,休息好,下午才能头脑清醒地答题。” 有同学嘻笑着说:“老师,天气这么冷,你不钻被窝,跑来看我们,是不放心我们吗?” “也不是不放心,同学们平时的学习劲头我是清楚的。来巡舍,是想提醒你们不要讨论已经考完的科目,专注于下一科。” 下午考化学,少华很快就做完,有着理科中的文科称号的化学,果然名不虚传。做化学就如吃生菜那么轻松,无非就是化学方程式和化学元素表,实验现象。看到有些同学还没做完,少华默默地拿起笔,又检查了一遍。 吃晚饭的时候,同学们开始谈当天考完的科目。有同学提醒不能讨论已考完的科目,还是有个别同学在大吐水。少华默默地吃饭,心里估摸着这次考试会不会有大突破。 回到宿舍,还没进门就已经听到凄厉的歌声。可以想见,冰凉的冷水淋在身上的感受全都在声音上体现了。冬天,尤其是严寒的时候,洗澡变成了一件考验勇气的事情!有同学在谈论,今天的最低气温跌到了0度。山区早上树木都已经挂冰。 挂冰?作为南方人,是一件稀罕事,应该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少华暗忖。不过听到卫生间传来同学们杀猪般的叫声,少华又摇了摇头,冰雪世界,即使很浪漫,也是一件昂贵的事。 考了一天试,整个人都不想动,斜躺在床上,想着家里的温暖。很快放假了,回到家要吃好吃的。很久没吃妈妈做的红烧肉了,想起就流口水,还可以洗热水澡。 “少华,轮到你了。”阳台外有同学喊他。 少华坐起来,脱掉外套,一面诅咒这鬼天气,一面瑟缩着向卫生间走去。 仿佛是和学子们开了个玩笑,考完试的当天,竟然风停云散,多日不见的太阳也出来露了一下脸。冷空气过去了,天气开始回暖。 几个月没回家,终于等到考完试开始放假,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意。解放了,同学们像出笼的鸭子,浩浩荡荡的向学校门口汇集。 少华已经收拾好行李,在走廊里看到学校门口人头攒动,又回到宿舍坐等。反正今天能回家了,不急这几分钟。昨晚已经约好建萍,一起坐车回去,她出到门口了吗? 在宿舍坐了一会,想到建萍可能已经出到,少华站起来,到阳台的镜子前稍作整理,拽起行李便出了宿舍。 校园里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同学们,他们成群,有说有笑地往校门走。少华边走边寻觅建萍的身影。人群中,建萍正大包小包的从远处走来。少华连忙走上去,从她手中接过行李,不解地说:“你怎么每次回家都带这么多东西?” 建萍一边喘气一边说:“没办法,回趟家不容易,给弟妹们带几本书。还有自己预习下学期内容的资料书,都是死重死重的。” “刚放假就想着下学期了,你真是学习狂。”少华咂舌攒眉地说。 “没办法,我没你那么聪明,只好花更多的时间去学习了。” 建萍这话让少华真是汗颜,一直都是连车尾灯都看不见的距离,今天却被抬举得这么高! “你这么说我真是无地自容了,什么时候不是你成绩比我好?”少华有点懊恼。 见少华当真,建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怎么了,你不是喜欢拌嘴吗?还没开始就投降了?” “啊啊,你还记得啊?”少华忍不住笑了起来。回怼了一句:“真小气,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得真不错。” “姚少华,你太过分了。”建萍嚷嚷着。少华见势不妙,急忙拖着行李往前走。建萍不忿,追了上去,在人群中穿行。 两人嘻嘻哈哈的出了学校,在门口截了辆三轮摩托车,一蹦三摇地向车站开去。放假就是好,让他们找回了久违的轻松的感觉。 傍晚时分,同学们都已经回去,熙熙攘攘的校园安静了下来。站在宿舍的窗前往校园看,绿树翠竹,清幽安静。看惯了纷纷攘攘,突然安静下来,真有点不习惯。邓老师伫立良久,心里空落落的,一下子拉空城,人轻松了,心却没有了寄托。 学生放假了,老师还要改卷,没有家眷的单身老师开始窜门,找人打牌。邓老师正愁没事干,遇到邀请,欣然接受。准备洗完澡再赴会,大战三百回合。 还没洗好,又有人敲门,邓老师只好大声应答,让对方稍等。今晚走什么运,这么受欢迎?邓老师一边嘀咕一边忙着穿衣服。 火急火燎的出来开门,黑暗中,一中年男人正冲着自己笑。定睛一看,竟然是宝圩镇的笠厂老板王家发。 邓老师很是诧异,忙不迭的把王家发请进宿舍。一边斟茶一边问:“王老板,什么时候出来的,吃饭了吗?” “刚吃过。”王家发接过茶,喝了一口,太烫,皱着眉放下。 “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王家发坐近邓老师,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事值得王老板这么急着来说呢?邓老师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当即坐直身体,等待下文。 “是这样的,今晚我和外贸局的领导吃饭,就是上次在雅园吃饭的外贸局长顾长镔。席间谈起他局里的翻译跳槽到珠三角。我一听,这可能是个机会,便早早告辞,来告诉你这个消息。” 听完王家发的好消息,邓老师非常感动,动容地说:“难得王老板这么有心,只是我一个高中老师,没人脉没背景,如何能去补这个空缺呢!” “我来的目的就是想征求你的意见,顾局长对你的印象不错。我可以向他推荐。”王家发边喝茶边说。 邓老师内心欢欣,表面上还保持平静,一字一顿地说:“那就真是太感谢王老板了,只是兹事体大,容我考虑一下才行。” “嗯嗯,你考虑好后,尽快答复我。”王家发点头答应。 送走王老板,邓老师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同事们邀请去打牌也推掉了,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思考到深夜。 第四十章 生活有时就是这样,毫无征兆来了一个不知是好还是坏的消息。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让原本平静的生活起了涟漪。 自打见了王老板,邓老师内心的平静就被打破,情绪起起伏伏,对未来把握不准,让他心情一时豪情万丈,一时又犹豫不决。 已经习惯教师的生活节奏,突然说要改变,去面对一个陌生的世界,邓老师不免心生怯意。让他下不定决心的还有他的学生,好不容易带到现在这境地,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一向躺下就能入睡的他,失眠了。 第二天改卷,脑子晕乎乎的,睡不好觉,人也蔫了。同事们在谈论昨晚牌局的趣事,相约晚上再战。邓老师在一边插不上话,只能埋头改卷。他忽然意识到,如果转到外贸局,意味着现在的圈子也会改变,以后一起侃大山的机会应该不多。真是一个艰难的抉择! 下不定决心,就一直纠结于心。想找家人商量,又远在深圳,哥嫂家没装电话,远水救不了近火。秀梅同样很难联系上。找谁商量好呢?犹豫不决的邓老师最后想到了茵茵,吃完午饭,便急急脚去学校的电话亭打电话。 电话接通,没等茵茵开口,便迫不及待的把王老板想推荐他到外贸局的事竹筒倒豆子般说出来。茵茵也是意想不到,一时也给不了什么建议,只是和他一起分析。做老师的话,比较安定,清水活田螺;转到外贸局,大学时下苦功学的英语就有了用武之地,边外收入比老师多,但可能就奔波点,经常要出差。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去还是不去?”邓老师下不了决心。 “怎么说呢?看你自己需要。你对未来生活的想象是什么?” “我当然希望有钱,这样现在的一切问题都解决了。”邓老师不假思索地说。 “那你就选择转到外贸局,只要你够努力,应该比老师有钱途。” “哦哦,说真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又舍不得我那班学生!” “凡事都有个过程,当初我也像你这样,下不了决心。后来还是跳出来了,慢慢适应就好。” 打完电话,邓老师心里已有答案。立刻打电话答复王老板,号码按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转行,这么大一件事,还是征求一下家人的意见才好! 在校园里转了一圈,邓老师再次拨打王老板的电话。先是谢谢他的好意,然后说,去外贸局是好事,但毕竟兹事体大,能不能宽限几天,让他和家人商量一下。 王家发沉默了一会,说:“你说的也是道理,我能理解。现在也快过年了,要招工也是明年的事。你就和家人商量好了再回我。我先给顾局长通通气,叫他给你留个名额。” 出乎意料的好结果。想不到王老板这么支持他。邓老师心中充满感激,声音都有些颤抖,除了感谢,想不出还有什么词语表达他现在的感情。 转行的事暂告一段落,邓老师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按步就班地做完期未工作,就等着哥哥他们回来再作决定。 放寒假也不敢松懈,少华仍然坚持每天早上晨读英语。邓老师的话让他想明白,要得到心中所爱,就必须提升自我。 儿子生性,最开心的当然是父母,姚老爸见少华不再赖床,有时候比自己还早起,心中甚是欢喜。吃饭的时候不忘提醒少华,有空指点一下少东,让他也考上县一中。少华差点喷饭,笑着说:“老爸,你真会开玩笑,少东成绩一直都这么好,考上县一中是板上钉钉的事。” “话不能这么说,考试的事谁能预料!做人做事都要谨慎为好。”姚老爸边吃饭边谆谆教诲。 “放心,老爸,我能考上县一中的。”少东低头吃饭,语气充满自信。惹得全家哈哈大笑。 姚老爸心情大悦,许愿说:“如果少东也考上县一中,拜山的时候,买一封大的鞭炮烧给你爷爷奶奶。告知他们,儿子虽然没用,但他们的孙子很争气。”说着说着,眼里竟闪动着泪花。 少华和少东大骇,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让父亲伤心。姚老爸擦了擦眼睛,说:“没事,我是开心太过了。” “你爸就这点出息,年纪越大就越像个小孩,动不动就烟熏了眼。”姚老妈在旁解释道。 少华和少东沉默不语,低下头,默默地吃着饭。按惯例,姚老爸又该说家族的辛酸史了。说爷爷那辈多辛苦,为了让他们母子能活下去,偷偷把米藏在大粪坑里。因为家庭成分问题,自己只念了高小就去流浪,吃了一辈子没知识没文化的亏。这些故事,从小听到大,姚老爸一直乐此不疲。 放假的日子相较于在学校,是轻松愉快的。除了学习,还有时间去找鸿明建萍他们聊天。几个年轻人棸在一起,天南地北,海阔天空,从学校趣事到谢霆锋的歌曲《因为爱所以爱》有没有语法问题,再到文学作品分亨,无所不包,经常是由下午一直聊到晚上。时间过得特别快,这时候是最快乐的,心灵得释放,在思想碰撞的嘻嘻哈哈中诠释着青春的飞扬,热血青年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有朋友聊天是幸福的,少华庆幸有这样的朋友,在北风萧萧,树叶在地上打卷的午后,有人陪着你,一壶清茶就可以消磨一个下午的时光。这样的日子,就如淡雅的茶叶,慢慢地释放出令人愉快的茶多酚。茶,性静而不燥,恬淡有度,平等待人,喝茶是一种心境,聊天就是一种生命状态,是友情的平和展现。 书香、茶香,家庭的烟火气,是少华和少东假期生活的三要素。已经长大的少华,有了自己的思想,年轻的身体内也经常奔腾着狂野浪漫的因子。鸿明开始蓄胡子,想试下胡子拉碴的样子会不会有种男人味的成熟感。少华虽然也有蓄胡子的冲动,但还不敢付诸行动。有时私下听他说和李水娇去压马路的浪漫,心中也会蠢蠢欲动,好几次想打电话给向岚,最后还是作罢。 年轻就是这样,思想活跃,神游万里,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梦,但真正行动的少之又少。个别像鸿明这样敢想敢干,有文艺气质的,很容易给贴上另类的标签。果然,鸿明蓄须不久便受到了父亲的压力。理由很简单,不容置疑,也有点搞笑。听鸿明说,那天晚饭的时候。炳叔停好拖拉机,一言不发地进了门。大家以为是拖拉机又坏了,心情不好。待到吃饭,炳叔突然发话,责问鸿明,这个家到底谁是父亲,怎么你的胡子比我还长? 鸿明一下子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原来为的是这事。本想辩解说这是一种成熟的标志,看到炳叔铁青着的脸,又咽了回去。 少华听了鸿明的诉说,忍不住哈哈大笑,少东更是把茶水都喷出来。反对儿子蓄胡子的理由千万条,炳叔偏偏有农民的朴素又文雅,还让人不知如何反驳。鸿明只好乖乖地把胡子刮了。光滑的脸颊,比原来胡子拉碴确实英俊很多。少华安慰鸿明。 临近过年,年味越来越浓,家家户户大扫除,买年货,浸粽叶。邓老师回到家,便马不停蹄的忙前忙后搞卫生。很久没回家,家具都积满了灰尘,屋子充满浓重的霉味。柴间的木柴已所剩无几,嫂子可能很快就要临盆,到时也需要大量的木柴。搞完卫生,接着就是上山砍柴。石砰村的山上,遍布松树,邓老师带了刀锯,清晨就出发,到自家的山上伐木。 天寒地冻,路边的草叶上结了霜,白色的粉末粘在叶片上,衣服一碰就簌簌落下。爬到半山,朝阳驱散了晨雾,给松林披上了金色的外衣,金灿灿的却没给人带来太多的暖意!还是很冷,拿锯子的手被冻得发麻。 山风呼啸,松涛阵阵,罝身茫茫苍苍的大山里。真有点孤独得瘆人。邓老师选了一棵树干歪扭的松树,先用刀砍出缺口,再用锯子锯,很快就放倒了一棵。 很久没干这种粗重活,甫一接触,真有点受不了。邓老师做做停停,休息的时候,坐在一土墩上,看着远处山峦青绿色的松林在寒风中如波浪般起伏。忽然想起那年冬天,和青芸、文英她们爬铜锣村的北峰,也是这么大风,松涛阵阵。鼻子不由得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一个人干了三天,终于小有成就。看着院子里堆成小山的木柴,邓老师胸中腾起一股豪气,挺着胸膛,男子汉的气息喷簿而出。艰苦的生活,能磨砺一个人的意志,粗犷其品性。 这三天,邓老师的肩膀磨破了皮,手也长了老茧。这三天身体的劳累,精神反而很富足。每天一睁开眼就想着上山,杂七杂八的想法都没有了,脑子像被清空一样,澄清透明。 把家里的一切搞妥当,就等哥嫂他们回家过年了。看着虽然简陋,但整洁的家,邓老师心里舒坦,时不时站在院子里看自己的劳动成果。 腊月二十七早上,天刚蒙蒙亮,石坪村的宁静就被一阵狗吠声打破。不多久,院子就传来脚步声,邓老师一激灵,睡意全无,急急脚的跑去开门。 刚到家门口,门就自动打开,启茂诧异弟弟的反应真快,怎么知道他们今天回到的? “你们回来,村里的狗早就通风报信了!”邓老师笑着说。 “对哦,上村下寨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狗!”启茂放下东西,扶着秀兰坐下。 “今年怎么提前回家了,我原以为你们会腊月廿九才回来的。” 启茂指着大腹便便的秀兰说:“你看她,快要生了。老板结完工钱就赶着回来。” “我煲点热水给你们洗澡再休息一会。”邓老师说。 可能是晕车,秀兰脸色苍白,坐在椅子上一直不出声。启茂欣然接受,点头说:“坐了一晚夜车,蓬头垢面的,确实要洗洗。” 本来是想征求哥嫂关于他转行到外贸局的意见的,看到他们都满脸倦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晚上,兄弟两人坐在屋厅里聊天,秀兰在一旁烤火笼,顺便把邻居给的蕃薯放进火笼里煨。 “哥、嫂……”邓老师停顿了一下,说:“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什么事呢?”启茂边给水烟筒加水边问。秀兰也抬起头看着他。 “我想转到县外贸局工作,你们觉得怎么样?” “哦?”启茂放下手中的烟丝,盯着他问:“此话当真?你真有能力去外贸局?” “嗯嗯,我的一位朋友,他说推荐我去。应该问题不大。”邓老师自信地点头说。 启茂听完,和秀兰交换眼神,一时无语。本以为邓家出了个大学生,在城里有份体面的工作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现在竟然要转到外贸局,真是大大超出他的想象。 屋厅陷入了寂静,昏黄的灯光下,水烟筒“咕噜咕噜”地响,火光明明灭灭,映着启茂黝黑的脸。 “单位的事情我不太清楚,按理说应该不错。你自己作决定。”沉默良久,启茂吐出一口烟后说。 “我是担心你能否适应,毕竟是政府部门?我也不懂。”秀兰在旁补充。 “是啊,这些我们都不懂。你有同秀梅商量过吗?”启茂问邓老师。 “还没呢,放假到现在,还没见到她。之前她在广州,又很难联系。” “这小妮子,没放假的时候就催着要来探我,现在放假了这么久,也不来找你。”说完,“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八成是害羞了!” “哈哈哈……”启茂一阵大笑。邓老师低下头,脸热辣辣的。这段时间一直忙个不停,竟然把秀梅忽略了,放假这么久都没去找她,是自己的不对。 “很快就要过年了,明天给爸妈买点年货。”秀兰对启茂说。 “啊,哥,我帮你们送去。嫂子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邓老师很踊跃。刚苦恼找什么理由去见秀梅,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启茂和秀兰相视一笑,点头答应。邓老师很兴奋,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秀梅,心中的快乐溢于言表。 蕃薯熟了,香气弥漫。秀兰把蕃薯从火笼中挖出来,刚好一人一条,抓在手上滚烫滚烫的。剥开焦黑的蕃薯皮,一股淡淡的带着甜味的清香扑鼻而来。蕃薯肉湿糯松软,咬一口,香香的,甜津津的,是儿时的味道。一家人,吃着蕃薯有说有笑,就是人间好滋味。 哥哥回来了,冷清的旧屋多了许多欢声笑语,连山风吹过松林的“呜呜”声都变成了美妙的催眠曲。枕着蕃薯的清香入眠,一晚都是香甜。 山里的村民都习惯早起,天刚放白,石砰村就醒了。各家各户开始打扫庭院,煲早餐,个别勤快的媳妇已经穿着水鞋去淋菜。在晨雾未消的溪涧边,时不时有说话声传来。 屋厅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时断时续,应该是哥哥起床了。时间还早,天气又有点冷,邓老师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早餐已经煲好,嫂子也已起床,正坐在屋厅里吃早餐。 “今天赖床了。”邓老师有点不好意思。 “没什么事做,起晚点也没什么。”秀兰随手敲破一个鸡蛋,剥掉壳放在碗里。 “早餐还有鸡蛋吃,小侄子一定会白白胖胖的。” “你也有。启茂煲了几个那么多。” 邓老师很是感动,嘴上却说自己已经长大,不需要吃那么好,要留给嫂子吃。寻觅不到哥哥的身影,疑惑地问哥去哪了。 “去趁圩买年货了,早点去,回来给你带去给我爸妈。” 邓老师心中欢喜,笑着走进厨房舀粥吃。 吃完早餐,又开始架设天线。彩电从学校搬回来还没有开过,今晚无论如何也要让哥嫂他们看到电视节目。 他从屋檐下选了一根大小适中的杉木,把它竖在屋后的山坡上,再架起天线架,用电线与电视机连接。打开电视机,调整天线架的朝向,很快就接收到了珠江台。 “能收到本港、翡翠这些电视台吗?”秀兰在旁问。 “那些不行,要装有线电视,我们山区,还没普及到呢!” “在深圳看惯了这些电视台播的连续剧,都不喜欢看珠江台了。” 邓老师耸耸肩,无奈地说:“这就没办法了,农村什么都慢半拍。” “以后你和秀梅在城里建房,不必回农村了。我见深圳的小孩,很小就开始学英语,孩子在城里受的教育都好很多。”秀兰边织毛衣边说。 能得到哥嫂的支持,邓老师更坚定了和秀梅走下去的决心。一切都过去了,到了该了断的时候! 秀兰说得没错,以后还是要向城里发展才好。邓老师暗下决心,一定要在城里闯出一片天。 太阳照到檐阶的时候,启茂就回到了。车尾搭着两大片猪肉,还有深薯和水果。 秀兰笑着说:“今天猪肉佬遇上你真是行好运,一下子就帮人家买了这么多肉,怎么吃得完?” “没事,吃不完可以腌腊肉。”启茂放下猪肉,又到邻居家买了两只公鸡,一起交给邓老师。 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秀梅,邓老师无睱欣赏路边的美景,一路飞驰,恨不得立刻赶到宝圩镇和秀梅见面。 上午11点多,终于到达村口。远远望去,秀梅家房顶正冒着袅袅的炊烟。一种家的温馨瞬间充溢心房,有秀梅在的地方就是家。邓老师会心一笑,脑子里想象着秀梅见到自己时惊喜的样子。 进到秀梅虽然简陋但整洁的家,没有人在,屋厅不同寻常的冷清。又跑进厨房,一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在烧火做饭。邓老师差点认不出,一段时间不见,陈叔明显苍老了许多! 邓老师放下东西,向陈叔说明来意,费了老大劲才让他听见。原来陈叔年老体衰,听力也衰减了。好在他还能认出邓老师。 里屋的秀梅听到声音,从母亲房里出来,见是邓老师,眼里放出惊喜的光彩,转瞬又暗淡下来。脸色也没有了往日的红润,遮掩不住的憔悴从眼角流露出来。 邓老师心中一凛,上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邓老师,秀梅眼睛一红,眼泪忍不住啦啦往外流。邓老师抱着她,任凭眼泪洇湿了胸膛。好一会,秀梅情绪慢慢平静,才说出原由。 原来秀梅母亲一直身体不好,半边不遂卧床多年。秀梅读大学后一直由父亲照顾,近年父亲年事已高,对母亲的照顾就有点力不从心。母亲的身体也每况愈下,自入冬以来,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平时寄信去总说一切都很好,不用挂念,想不到是这种情况!母亲这样,又不敢告诉姐姐,怕她伤心,影响胎儿的健康,只能一个人扛! 听完秀梅的诉说,邓老师不胜唏嘘。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无奈,他能感同身受,唯有安慰秀梅,人老了,身体会有点小毛病,不碍事的。待她情绪稳定后,进到房间,秀梅母亲正在睡觉,人比以前更清癯,瘦削的脸颊,眼睛凹陷。 “最近饭量怎样,能吃饭吗?”邓老师轻声问道。 “吃得不多,只能吃一点稀粥。” “有看医生吗?” “看过了,医生说是人老了,身体机能退化。” 邓老师点点头,不再说话。小时候,父母亲病重时的彷徨与无力感瞬间将他笼罩。 中午吃完饭,甫一放下碗便急着出门。 “这么急着走吗?”秀梅跟出门外。 “不是,我想出街买点补品给你妈。”邓老师发动车子说。 “已经买有了,不必再跑一趟。” “我想买点人参炖瘦肉,让你妈喝点汤。” 那载上我,秀梅坐上邓老师的摩托车。放假到现在,一直服伺母亲,好不容易有个放松的机会。一直心情不好,直到见到邓老师才稍有笑意。终于有个人在身边可以依靠,秀梅松开头发,任由随风飘散。 出到大公路前,有一段乡间小路,摩托车穿行于青山绿水间,已经收割完稻子的田野一直延绵到山的尽头,像一张漆满颜料的地毯,黄灿灿的菜花、绿油油的马铃薯苗、密密匝匝的红花草点缀其间。阔远的大自然像一幅水墨山水画,随着山间小路连绵展开。身处其中的邓老师和秀梅心情愉快,陶醉于这宁静悠远,充满诗情画意的美景中。 开过石拱桥,进到大公路,邓老师忽然想起转行的事,便把有朋友想推荐他去外贸局工作的消息告诉秀梅,征求她的意见。 正沉浸在美好二人世界的秀梅,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也是拿不定主意。生性恬淡的她并不祈求邓老师能大富大贵,两个人在一起和和美美地生活,她就已经很满足。 沉默半晌,趴在邓老师肩上,柔柔地说:“你作决定。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支持。” 秀梅的温柔鼓励了邓老师,让他有了往前冲的勇气。车到圩头,直奔王家发的笠厂开去。 厂里已经放假,偌大的水泥旷场空阔寂廖,只有一楼的办公室还开着门。停好车,邓老师径直向办公室走去。秀梅紧跟着也走了进去。 见是邓老师,王家发热情地站起来,边泡茶边问:“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 “嗯嗯,考虑清楚了,我决定听你的,到外贸局去工作。只是不知有几成把握?”邓老师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个你可以放心,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像你这样的有能力的大学生留在玉城县的真的不多。”王家发边给邓老师斟茶边胸有成竹地说。 笠厂老板何时变得这么客气的了?秀梅看得一头雾水。心中暗暗佩服邓老师到哪都有知心朋友。 见邓老师还有点不放心,王家发立刻拨通了顾局长的电话。得到的答复是让邓老师过完年后到外贸局去一趟,走一下程序。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下,邓老师满是欢喜,一心想请王家发吃饭,以感谢他的恩情。 王家发大手一挥,说:“你我不必客气,将来我们一起捞世界。” 从笠厂出来,秀梅锤了一下邓老师,说:“可以啊。什么时候和笠厂老板混得这么熟了?真是难以想象,以后你的身份就不是邓老师了!”秀梅仰着头,看着邓老师笑。 “啊啊,我也想不到,只能说命运之神开始垂青我了。”邓老师开怀大笑,意气风发。 两人到药店买了人参,又到圩尾买对联、利是封、鞭炮等过年用品。整个过程,秀梅就像个快乐的小女孩,跟在后面,有人依赖的感觉就是好! 把一切安顿好,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喂秀梅母亲喝完参汤,邓老师终于松了口气,了却一桩心事,心情无比轻松。一直遗憾不能尽孝于父母床前,秀梅母亲让他有了填补遗憾的机会。 去外贸局工作的事情已经有眉目,回到石砰村,和哥嫂说起,也是欢欣鼓舞。启茂开心地说:“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今年我们家真是双喜临门,该好好庆祝一下。” 大年三十晚,祭完祖,一家人围坐一起吃年夜饭。和睦欢乐祥和的气氛,让简陋的家充满了温馨。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喜庆的脸。启茂拿出一瓶莲花白,这是为了庆祝,专程到村口的小商店买的。 “来,弟弟,今晚我们小酌一杯。一是为了庆祝你到外贸局工作;二是秀兰很快要生了,我很快做爸爸了!”启茂满上酒,和邓老师碰杯。 秀兰在边上笑呵呵的提醒,多吃菜,少喝点酒。 邓老师放下酒杯,笑着说:“嫂子,你放心,我们只是高兴,喝点酒庆祝一下,不会贪杯的。” “是啊,就是高兴,庆祝一下。”启茂有点动情,看着外面烟花照亮的天空继续说:“弟弟,想当年,过年的时候,就我们俩。一只鸡吃几天。是我们的胃口小吗?其实是没心绪!家徒四壁,冷冷清清。现在好了,我们家人口会越来越多,工作也越来越顺利,真该庆祝一下。”说完,仰起头把杯中酒一口干了。 邓老师感慨地说:“哥说得不错,当年真是太苦了。爸妈死得早,留下我们俩相依为命。不过,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嗯,你说得对。等我孩子出生了,吃完孩子的喜酒,很快又到你和秀梅的喜酒了。” 秀兰在旁“噗嗤”一声笑了,夹了一块鸡肉给启茂,说:“喝了酒,整个玉城县都是你的了。他们俩连个像样的房间都没有,怎么结婚?” “结婚后再慢慢创造,总会有的嘛!”启茂不以为然。 邓老师不说话,默默地吃着菜。哥哥说的不错,但嫂子也有道理。既然爱她,总该有个像样的房间!唉,不想了,顺其自然! 外面炮竹声声,回荡在小山村的上空,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随风飘进屋厅,潮湿中带着春的信息。烟雨蒙蒙的夜晚,烟花绽放出瑰丽的色彩,照亮了整个山村的夜空。 第一章 1998年的春天,邓老师的命运迎来了重要的转折。 正月初十,春寒料峭,按约定,邓老师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顾局长的办公室。顾长镔局长正埋头审阅文件,邓老师不敢打扰,毕恭毕敬的在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 眼前的顾局长身材微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眉目慈祥又不失威严。办公桌上插的党旗和国旗异常显眼。 大约过了一刻钟,顾局长抬起头,脸含笑意地说:“小邓,让你久等了。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邓老师微微欠身说。没见过当官的,第一次面对,还是有点拘谨,人也木讷词穷。 顾长镔先是简单介绍外贸局的情况,原来的翻译员辞职下海,现在局里紧缺懂外语的人材,问邓老师是否有意愿调来外贸局。 邓老师坐直身体,一字一顿说:“谢谢顾局长的垂青,我已经想好了,决定听随顾局长的安排。” 听完邓老师的表态,顾长镔身体向后一仰,紧了紧皮带,哈哈大笑,说:“邓老师是个爽快人,那就这么定了。人事关系我会跟教育局那边打招呼。你回去准备一下,过完元宵节就来上班。” 邓老师心中欢喜,辞别顾长镔局长后,又到菜市场买了一斤龙虾,一块扣肉,一些配菜,才开着摩托车往石砰村赶。从王家发推荐他去外贸局到今天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他其实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面对突如其来的人生抉择,有彷徨,有对未知工作环境的恐惧,也有对教育事业的不舍。是家人的支持,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想过,放弃这个机会,也许就是做一辈子老师,未来会怎样,大概都能看得清了。如果当初和青芸的恋爱能修成正果,今天或许能平和的面对平凡的人生,即使做一辈子老师,也是他的理想,甘之如饴。情路的坎坷改变了他,让他心有不甘,去外贸局工作或许是一个机会。他想证明青芸当初不选择自己是一个错误。 今天见顾局长比预想的顺利,去外贸局顺利达成,是值得庆祝的日子。正月初二的时候,嫂子生了个大胖儿子,双喜临门。知道姐姐生了,秀梅年初四就出来帮忙,忙里忙外的,一直没有时间做顿好吃的犒劳她,趁此机会,今晚做顿丰盛的,热闹一下。咬咬牙,买了平时舍不得买的稀罕菜——龙虾。 人逢喜事精神爽,邓老师一路飞驰,比平时快了半个钟回到家。一进家门,秀梅就迎了出来,帮忙拿东西。邓老师故意逗她说:“你真是比猫还机灵,是不是远远就闻到我买好吃的了?” “还用我闻吗?你的摩托车敲锣打鼓的,还不进村就已经听到了!” “嗯嗯,启先,该去豆腐强那里修一下烟通才行了。声音特响,像碾米机,小孩都给你摩托车的声音嘈醒。”启茂在旁补充。 秀梅凑过去问:“怎么样,事情办妥了?” 邓老师刚想说,忽然恶作剧心理大发,皱着眉,摇了摇头,说:“不行,去外贸局的事黄了!” “真的假的?”启茂很上心,停下手里的活追问。 “姐夫,你别信他瞎说!”秀梅很肯定,背着手,笑眯眯地说:“一定成了,你没看他买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吗?”做老师久了,背着手成为习惯。 “哈哈,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啊,对了,我还买了龙虾。记得以前读大学的时候,和你去逛街,经过酒家,看见里面的海鲜,当时我说过,以后有钱了也要请你吃。今天我特意给你买了龙虾。”邓老师开心地说。 秀梅温柔的看了一眼邓老师,拉着他的手说:“还站着干嘛,和我去剪龙虾。” 看着他们俩你侬我侬的模样,启茂摇摇头,笑着走进房间去帮忙冲牛奶。儿子的食欲很好,秀兰的奶不够吃,要添加奶粉才行。 邓老师调到外贸局的消息很快就在石砰村散播开来。都说邓家祖坟冒青烟了,两兄弟终于熬出头。现在邓老师成为村里孩子学习的榜样,家长教育孩子就会说:“你看某某某,读书出来,现在做外国人的生意了。” 这几天邓家喜气盈门,村里的老人得闲都过来坐,闲话家常,话说当年的苦日子,邓家两老如何善良,如何忍饥捱寒拉扯他们俩兄弟长大。仿佛一夜间,从寂寂无闻变成了石砰村的中心,村民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往邓家去坐。 人客多了,二叔公三叔婆的,哪个都不能得罪。秀梅便一天到晚忙不停,家里的茶水永远是热的,新的,稍老就重新泡。有八卦的邻居就打听秀梅在哪里工作,当得知她在省城教书时,便笑呵呵地对旁边的人说:“你看,我说得不错?邓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农村妇女的问题实在太多,好心中透着好奇,秀梅一时应付不来,脸红耳赤的。邓老师这时就会抓一把爪子塞到她们手里,才又消停一会。 晚上是最美好的时刻,忙了一天,终于能安静的坐一会。以前过年,一天都没什么人来窜门,没有过年的气氛,现在人多,气氛是有了,又有点太过。现实生活没有什么恰到好处,只有人如何自适的问题! 姐姐还没出月,都是在房间看孩子,启茂也没空打理家里的事情,一天到晚笑呵呵的围着母子转。秀梅平时进房间看外甥,姐姐都不让她进,说是要等出月后才行,妹妹要鸿运当头,越来越好。由小到大,姐姐都是让着妹妹,什么都替她着想。秀梅考上华师后,秀兰逢人便夸自己的妹妹。其实能考上华师,姐姐的功劳一点都不少,如果没有她中途放弃学业,打工挣钱供自己读书,不可能完成学业。这些,秀梅都记在心里。 很快就要开学了,邓老师和秀梅都有紧迫感,害怕时间过得太快,来不及分亨心情就要分开。 天光黯淡,落日在笔架山消去最后一缕余晖的时候,石砰村就开始归于平静。打工的年轻人已经回珠三角上班,缺少年轻人的山村的夜,一片漆黑寂廖。启茂洗完澡,早早进房间陪秀兰母子。剩下邓老师在屋厅看新闻。秀梅在厨房还没有忙完,“叮叮当当”的,不一会就传出炸蕃薯的香味。邓老师心中一荡,小妮子又在弄吃的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秀梅端着盆子过到屋厅,顺手拿了一根薯条送到邓老师嘴边,说:“试一下,好吃不?” 炸薯条外焦里嫩,金黄酥脆,邓老师的食欲被吊了起来。大赞手艺不错,问秀梅从哪里学来的厨艺? 秀梅笑嘻嘻地说:“在广州,平时周末无聊就看菜谱,自己学着做。” “你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啊!”邓老师拉秀梅坐自己的身边说。 年初四出来,快十天了,今晚才有空坐一起聊天,两人都很珍惜。情人在一起都有说不完的话,絮絮叨叨的,细碎而温馨。已经好几个月不见秀梅了,很快又要分别,邓老师心中莫名的伤感。痴痴的看着秀梅,听她说工作生活中的琐事。乌黑的秀发,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便是心中氤氲的暖流。 或许是被邓老师看得不好意思,秀梅羞涩的低下了头,说:“看什么看,我脸上又没有好吃的。”灯光照在她白里透红的脸,明艳如花,邓老师不由得心中一荡,拥着她,说:“我在看一个梦,一个美好的梦,你就是我快乐的源泉,生活的意义。” 秀梅听了,趴在邓老师的肩上,说:“启先,很快就要开学了,我真舍不得离开你!平时上班还好,一到周末,我就发了疯的想你!” 淡淡的清幽的香气从秀梅身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身体,缱绻旖旎,令邓老师心中柔情无限。握着她的手说:“梅,如果想我,就给我写信。” “嗯,我会的,不过也不能总是写信。我还年轻,应该积极上进。我想过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复习考研究生。你说好不好?” “呃……”秀梅的想法显然超出了邓老师的想象,本想劝她不必再那么辛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周末无聊,复习考试未免不是一种消磨时光的好方式。 见邓老师没有反对,秀梅甜甜的笑了起来。偎依在他身上,说:“学校很快就开学了,又有好几个月见不到你!现在你过外贸局上班,应该有些业务要跑广州,要多来看我哦。” 邓老师握着她的手,点头应允道:“我会的,我也很想你。只是受限于现实,只能委屈你了。给我点时间,等我赚多点钱,风风光光迎娶你。” “我知你不甘于平庸,你就放心翱翔。反正我也要考研,不急这一两年。”秀梅善解人意地说。 “你真好,这辈子遇上你真是我的福气。”邓老师感激的说。 一阵寒风吹进来,秀梅打了个寒颤。还没关大门,冷风打着卷儿呼啸而进。邓老师站起身,准备关门。 门外的天空漆黑一片,没有月亮,连星星也看不见。状如游蛇的群山,围成一圈黑影,松涛声声,更添寒意。才八点多钟,村里的灯光就开始稀疏,若是大城市,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邓老师突然来了兴致,对秀梅说:“外面黑漆漆的,你敢跟我出去走一走吗?” “才不想,外面又黑又冷,有什么好玩的。快关门,冷飕飕的。” 关好门,邓老师笑呵呵地说:“真看不出你是大圩回来的,本分得像石砰村的老人,早早就关门睡觉。” 邓老师的话让秀梅想起家中的父母,现在应该也睡觉了。一想到母亲的身体,心中就不安。现在姐姐也要帮忙,脱不了身,开学后,又是两老在家里,有什么事都没个人在身边!不由得眉头紧锁,心情沉重。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邓老师关切地问道。 秀梅沉默不语,良久才说:“启先,我有点担心爸妈,他们都老了,又没有人照顾。有什么事情他们也不肯对我说,怕我担心。我想给家里装台电话,可以经常打电话回去了解情况。你说好不好?” “装电话当然好啊,难得你这么有心。”沉吟半刻,说:“这样,等工作安定下来后,我进去帮陈叔报装。平时有空就多点去看他们。” “嗯嗯,启先,你真好。”秀梅偎依在他身上感激地说。 外面北风呼啸,寒气逼人,屋内两情相悦,心心相印,温暖如春。两人耳鬓厮磨,情感的暖流汨汨流淌在心间,在时间的桠杈上悠悠荡荡,幸福就这样蔓延开来。 “背靠着背坐在地毯上 听听音乐聊聊愿望 你希望我越来越温柔 我希望你放我在心上 你说想送我个浪漫的梦想 谢谢我带你找到天堂 哪怕用一辈子才能完成 只要我讲你就记住不忘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秀梅轻声哼着赵咏华的《最浪漫的事》,声音婉转动听,情意绵绵,令人沉醉。邓老师忍不住跟着唱。和秀梅在一起就是这样,平静恬淡,很容易忘记工作生活中的烦恼。不刻意,不造作,自然舒服;和她在一起,人豁达通透,看淡尘世中的纷纷扰扰,怡然自得。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还没来得及回味就又到了离别的时候。“自古多情伤离别”,邓老师更是舍不得!本来可以坐班车到县城转车,硬是要亲自送。 秀兰知道妹妹要坐车,早早就嘱咐启茂煲好鸡蛋,让秀梅带到车上吃。朴素而温暖的亲情,让秀梅大为感动,害怕不争气的眼泪掉下来,匆匆道别后,便坐上邓老师的摩托车向县城出发。 改革开放后,原来四世同堂的家庭生活状态被打破。珠三角的磁吸效应越来越明显,年轻人都到珠三角去谋生,特别是玉城县这种劳务输出大县,依依不舍的离别就经常上演。这也是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后的一大特色。说明人员的流动越来越频繁。 送走了秀梅,邓老师的工作也提上了日程,过完正月十五,就到外贸局报到。顾局长安排了一位同事带他,先熟悉业务,了解外贸局的日常工作。第一次听到同事称呼“邓翻译”,邓老师恍若隔世,从此以后,老师的身份便成了过去式! 邓启先的办公室在三楼,与局长室仅相隔几个进门。长长的走廊,一溜平排开着各个股室。办公室除了带自己业务的同事老梁外,还有两位女同事。分别是孙玉婷,负责资料的收集整理,三十出头,打扮时尚,高根鞋穿在脚上,走路带风,远远就听到鞋根敲击楼板的“噔噔噔”声。年纪稍长,身材丰满的是日语翻译,叫郭冬梅。人白白净净,不怎么说话。 老梁名字叫梁秋波,四十出头,是局里的老好人。上班的第一天就对邓启先说:“来到局里不比在学校,要多听多看,少说多做。”有了老梁的“谆谆教诲”,在办公室里,邓启先一般就是看资料,熟悉业务,了解玉城县的工商布局和招商引资计划。 上班暂时不是太忙,一般就是看资料,其间有几份外商的传真需要翻译,除个别专业名词要问梁秋波之外,其他的还能应付,这增加了邓启先把工作干好的信心。大学四年的努力没白费,还是学了点东西的。真该感谢谢茵茵的帮助。最近都很忙,已有一段时间没打电话给她了,近况可好?等适应新工作再打电话给她,现在千头万绪的,也不知说什么! 比起上班相对轻松,下班后的事情就有点费心。局里分了一个单间给他,在办公楼后的小院子边上,两层的平房,80年代的风格,白色的石灰外墙,有些已风化脱落,露出斑驳的红砖。整栋宿舍楼的观感就是矮小陈旧。宿舍的布局是前厅,中间是卧室,后面是卫生间和厨房。邓启先的宿舍在二楼,地板还是预制板,一切都很陈旧,彷佛是时光穿越,回到了80年代。 宿舍楼的陈旧大大超出了邓启先的想象。与县一中教师宿舍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楼顶还渗水,遇到阴雨天,靠近门口的天花板就开始潮湿,慢慢扩大,渐渐变成一圈清晰的水印,继而开始往下滴水。听着雨水滴在锑桶上的“滴答”声,真是苦不堪言,读书看报都受影响。 住房是问题,吃饭也不轻松。原来县一中有教师饭堂,不想做饭就可以去饭堂。现在是餐餐要亲自动手,一个人,吃也不多,煲得少,不够黏锅底,太多又浪费。以前吃饭,一大群人,有说有笑,饭量也不知不觉大很多,现在是一个人吃,没滋没味。咀嚼的是孤独,冷冷清清。他想到了秀梅,也是一个人,在远离家乡的城市,个中滋味可想而知。农村出来,要想在城市立足,真的很不容易!终于理解她为什么要考研了。 晚上吃完饭后,是最无聊的时间。习惯了上晚自修,突然改变,不用上班,多出来的时间,不知干什么好。忽然觉得自己很闲,甚至有点颓废。 外贸局外是玉城县的主干道,车流量大,站在路边看万家灯火,竟然有种流浪的感觉。何时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盏灯,在深夜归来的时候,为自己亮起,消除旅途的疲惫,温暖游子的心。邓启先突然感到很孤独。这么多年,左冲右突,到底是为了什么?到目前还是孑然一身!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为了证明自己?这样的生活自己快乐吗?邓启先吃惊地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活在青芸的影子里! 隔几条街就是人民电影院,不如去看场电影!在县城住了那么久,精神生活一直跟不上城里人,今晚就试试小资生活!穿着风衣波鞋,穿行于大街上,真有点四大天王黎明的风范,可惜臂弯空空,要是秀梅在的话,应该是很浪漫的事。 来到电影院前广场,街灯下,一对对的情侣相偎相伴。触景伤情,邓启先想起了当年,因救秀梅而失约,当赶到电影院时,青芸已离去,自己在广场失落内疚的心情。如果当年不是失约,是不是就会有另一种结果?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第二章 电影院都是情侣居多,剩下邓启先一个人独自咀嚼孤独的味道。原来看电影都是一个分亨的过程,没有人陪伴,总觉形单影只,索然寡味。 今晚放影的是进口大片《泰坦尼克号》,这部据说耗费巨资打造的影片确实场面宏大震撼,贵族的奢华生活令人印象深刻。 影片的感人之处是jack和rose的凄美爱情。一个是身处社会上层的小姐,另一个是穷困潦倒的画家。缘分让他们相遇,并最终相爱,他们不顾世俗的眼光,爱得那么真挚热烈。邓启先不觉动容,心中块垒,难以释怀!假若没有那么多的意外,自己和青芸的爱情应该也是一段美好姻缘。 邮轮撞上冰山快要沉没时,rose为了去找jack放弃了自己登上救生艇的机会,当邮轮沉没后,jack又把可以活下去的机会留给了rose。或许这才是爱情,彼此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乃至生命!触动内心深处的感动,影院一片寂静,只听见大家抽纸巾的声音。 出了电影院,席琳迪翁的《y heart will go on》依然在脑海里回荡,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every night y dreas 每一个夜晚在我的梦里 i see you i feel you 我看见你我感觉到你 that is how i know you go on 那就是为什么我知道你继续存在的原因 far across the distance 跨越这段距离 and spaces beeen 和我们心灵的空间 you have e to show you go on 你已经过来显示你继续存在 near far wherever you are 或近或远,无论你是在哪里…… 邓启先是如此的激动,以至冷风吹在脸上都感觉不到,诗意满怀。他忽然想到宋代和尚释志南的名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现在也是春天,老和尚兴致勃勃春游的心情随着春风,渗进邓启先的心房。虽然已经十点多,街上的行人逐渐稀疏,但他一点都不急着回去。沿着解放路,徐步缓行,一直走到江边。 江堤上绿柳扶风,抽芽的枝条在街灯的映照下披上一层毛茸茸的鹅黄。春意盎然的江岸,杨柳树下,倩影对对,霓虹灯在水气氤氲的晚上,散发着暧昧的信息。一切都朦胧美好,让人内心蠢蠢欲动,这美好的春夜,秀梅在身边多好啊。走了一会,觉得没意思,江堤上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自己反而变成不识趣的角色了!还是到其他地方转转,邓启先想到了忘年交,人民公园门口旁边云吞店的李老板。自从到外贸局上班,就一直没有去过。 走到人民公园,李老板的云吞店还没打烊。见是邓启先,李老板开心的迎出门,说:“唉呀,老弟,你可有一段时间没来我这里坐了!最近教学任务很重吗?” “李大哥,这么晚还没打烊啊?我现在调过外贸局上班了。刚开始,千头万绪,所以少过来。”邓启先笑着说。 “呵呵,那就先恭喜你了。”顿了顿,接着说:“你来得正好,下个月初二我家进宅,到时你要赏脸,一定要来哦。” “就是开发区那边?进住啦?恭喜恭喜。到时我一定去。”邓启先有些激动,打心里为李老板高兴。做屋是人生大事,李大哥靠做小本生意能在城里买地建房,不啻是人生的赢家! “已有一段时间不去那边看了,现在开发区发展得怎么样了?” “现在开发区那边不得了啊,已经成街成巷初具规模。高楼大厦,现代感十足。很多人在那边买地建房,我看以后玉城都会向那边发展。如果可以的话,你也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哦!”李老板诚诚恳恳地说。 “嗯嗯,多谢李大哥提醒。我也有这样的打算,只是现在还没有能力!” “你还年青,不用急。以后还有大把机会。我看那个阵仗,一时半会也做不完。”李老板安慰他。 李老板的话提醒了邓启先,现在眼前紧要的是赚钱,只要有钱,未来的一切才有可能。自己不该陷入目前的低迷,应该迎头赶上,冲破种种困难,开发自己的潜能,做时代的弄潮儿。他预感到,中国社会正迎来新的一轮深刻变化,自己不能错失了发展的机遇。 邓老师的不辞而别,令少华很意外,难得的一位能够畅所欲言的老师,最后也离开了。在县一中是真正没有可以依靠的熟人了!好在经过一学期的学习,高中生活已经基本适应,期末考试还不错,进到了班内的第七名。本想开学后就找邓老师玩,感谢他的开导,让他走出了情感的泥沼,可惜班主任已换人! 班主任换成了张煜老师,这个年轻的语文老师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不苟言笑,一开始就先声夺人,制订班规,照章办事。同学们戏称为“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中途换老师,同学们都有点不适应,总觉得张煜老师太严肃,不敢接近。让少华惊讶的是向岚却很容易和张煜老师沟通,平时见她和老师汇报工作总能很自如,落落大方。 同学们给她取了个外号,叫“交际花”。刚开始,这个外号只是在少部分男同学间流传,慢慢地连女同学都知道了。毫无意外,向岚也知道了她的这个外号。在周日的晚上,突然走上讲台,对全班说,拜托同学们,不要给她起外号,什么“交际花”,听起来就很不好。自己也从来没有太多的社交活动,都是两点一线,家和学校两头奔忙。 或许是她焦急的样子激起了同学的恶作剧心理。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嘻嘻哈哈的说:“交际花没有什么不好啊,说明你能力强嘛。”说这些话的是后排的几个关系户。其他同学有的默不作声;有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向岚,又低下头继续学习;有的是隔岸观火,事不关己的样子。 看到同学满不在乎的样子,向岚有点急了,哀求道:“你们不要这样好吗?怎么这么无聊啊!” “不就是个外号吗?不叫就不叫啰。”后排男同学吊儿朗当地说,接着又是一阵嬉笑。 向岚没办法,走回座位,伏在桌子上。她同桌凑过去,安慰她。教室恢复了安静。 少华不明白,事情已经解决,向岚为什么还要哭?!第一次见她这么柔弱,颠覆想象。原来女孩终究还是女孩,无论多么高冷,爱哭爱闹是天性。作为曾经的舞伴,怎能“见死不救”呢?这是少华写纸条给向岚时为自己找的理由。 hi,我发现学校门口对面的糖水不错,要不要试试? 下晚自修后,少华拖到同学们都走完,悄悄把纸条塞到了向岚的书桌下,夹在语文课本里。明天早读是语文,很容易就看到。 回到宿舍,激动的心情还没平复。我终于传纸条给女生了,感觉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一样兴奋。同学们都莫名其妙,看着精神亢奋,笑容满面的少华,问:“是不是遇上什么喜事,与大家分亨一下。” “没,没有……”少华言不由衷的掩饰,急匆匆走进阳台,洗漱完毕就爬上床。同学们哗然,都说不正常。更有同学总结道:“前有向岚梨花带雨,后有少华拥被傻笑!今晚真是奇了怪了。”今晚真是奇了怪了,少华破天荒的没开夜车。 躲在床上。依然没有睡意。实在是激动,这算不算是约会呢?应该不算。我只是看她哭得伤心,不忍心,请她饮糖水安慰一下而已。少华为自己辩护。明天看到纸条,向岚会怎么想呢?胡思乱想,思绪万千,竟然失眠了! 同学们都已经入睡,四周沉寂安静,间或有同学的梦呓声。少华陷入了众人皆睡我独醒的状态,偏偏这时的听觉最敏感,细微的声响都能引起他的注意。少华怀疑,甚至连老鼠的打闹声都能听到。失眠的滋味真不好受!他真有点后悔写那张纸条了。真不知前世修了什么孽缘,怎么每次都因她而失眠?! 迷迷糊糊的,天就亮了。一夜不睡好,代价惨重! 无精打采的坐在教室里,目光却盯着向岚的座位。她一到,立马又来了精神。她打开了语文书,手停住了,快速的回望了一眼少华。没有太多的交集,一切如常。 当少华差不多忘记这件事的时候,晚读时,一图画精美的,散发着淡淡香味的卡片从英语书悄然滑落。 那间糖水店的糖水真的好喝吗?骗人是小狗。周六晚,不见不散。落款是一吐着舌头的笑脸。 想不到平时冷冰冰的向岚,写起纸条来竟然温情脉脉。连纸质都精心挑选,确实很用心。看来城里的女孩子真讲究。 星期六打完球,饭菜已凉,随便对付几口,便跑回宿舍洗澡。为了不那么“土”,还特意借了同学的熏衣草沐浴露。洗完澡,整个人精神爽利,还带有熏衣草的芳香,一分钱一分货,确实比香皂好很多,物质的优化能够提升生活品质,活生生的例子啊! 先在学校门口等,7点15分,向岚已经来到。远远望去,路灯下,一身姿窈窕的女生正站在大门外的花圃前。少华心中激动,快步向她走去。 到得跟前,向岚笑眯眯地看着他。第一次笑得这么温柔,直接让少华脑短路。与平时的高冷反差太大,无法和脑中的形象对上号。 向岚今晚的衣着打扮也和平时不同,天蓝色的紧身牛仔裤,外加一件红色毛线外套,勾勒出迷人的身体曲线,婷婷如刚抽花骨的荷花。齐耳短发长了不少,放下来刚好到肩上,夜色下平添了几分柔媚。夜是为女性准备的,它的神秘、深邃,恰好贴合女性的心理。 两人缓步向学校对面的糖水店走去,身体保持一尺以上的距离。虽然在班里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真正相约出来玩,还是挺尴尬的。两人的距离其实就是心理距离。 进到糖水店,已有好些学生在里面,他们边聊天边饮糖水。对于少华来说,饮糖水是比较时尚的生活方式,其实早已是好些学生的生活日常。为了安慰向岚,也为了不显得自己“out”,所以请她饮糖水。这家糖水店到底好不好,他也不知,这是他第一次饮糖水。放寒假的时候听火生说现在拍拖时兴请女生饮糖水,他是少华在铜锣村能见得到的时尚担当,他的话应该没有错。而每到周末,学校门口对面的糖水店都满座,所以请向岚去这家糖水店应该也是不错的。 糖水店的装簧还不错,灯光明亮,桌面简洁,空间相对宽敞,不像快餐店那样杂乱拥挤。墙壁上挂着一幅大大的价目表,标示各式糖水的价格。少华看得眼花缭乱,六神无主,不知什么好喝, 生怕点得不好露了怯。 “给我来碗龟苓膏,加奶的。”向岚没等少华开口,便点了喜欢的糖水。 老板娘看向少华,询问他要点什么? “我的和她一样。”少华为自己的机灵暗暗自喜。 不一会,龟苓膏端了上来,黑黑的膏状物,上面覆盖着一层白色的东西,应该就是牛奶了。 少华拿起白瓷调羹便吃,初入口,差点想吐。心里暗暗叫苦,糖水不是甜的吗?怎么苦得这么出类拔萃!偷偷瞟了一眼向岚,正不急不缓的用调羹搅拌,把牛奶和龟苓膏搅拌均匀。 “嗯,这家糖水店不错,龟苓膏很正宗,想不到学校门口就有得吃。真是身边无风景啊!”向岚边吃边赞。 正不正宗,少华真不知道。看她说得头头是道,应该不会错。自己选这家店算是选对了,还好没有失礼。 “你经常饮糖水?平时都去哪里?”少华问。 “也不是经常,天热的时候多点,大概一周一次!我平时都是去人民公园旁边的那间‘老熟客糖水店’,你去过吗?那里的糖水也真不错。”向岚娓娓而谈,完全和在学校判若两人。 饮糖水对于少华来说就是一种奢侈,在他心目中,糖水既不填肚子,又死贵,真不值得。现在又添了一个新的理由,就是还很不好吃!怎么回答她呢?总不能说自己以前没饮过糖水!那样就太没面子了。为了掩饰,只能转移话题,半调侃的笑问:“平时见你在学校总是很高冷,少与人接触,今晚却大有不同,是什么原因呢?” 向岚停下来,调羹轻轻搅拌碗里的龟苓膏,沉默了一会,说:“有吗?我倒不觉得,现在学习那么紧张,哪有时间到处交友啊!可恨的是,还会有人给我起外号!”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不过,我也觉得很奇怪,同学们都有点怕新班主任,你怎么能和他相处得这么自如的呢?” 向岚被少华的问题问倒了,愣愣的看着他,问:“有什么问题吗?我是班长,向班主任汇报工作理所当然?再说,新班主任也不是你所描述的那么可怕,只是没有邓老师那么喜欢说笑罢了。” “哦哦,那应该就是我们还不够熟悉的原故。” “你们男生真八卦,就因为这点事给我起外号吗?”向岚有点不以为然。 “嗯嗯……大概是,我也不大清楚!”少华点头称是。 “切,你们真无聊。”向岚苦笑,低头吃龟苓膏。气氛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少华皱着眉,用调羹一小勺一小勺的吃着龟苓膏。除了有点冰凉,就是苦味,真不知有什么好吃。看着向岚吃得津津有味,终于忍不住,问她:“这么苦,有什么好吃的?” “啊?”向岚抬起头,有点疑惑地问道:“不喜欢吃,你干嘛要点?” 一句话把他噎住了,吱吱唔唔的,不知该怎么回答。 看着他的窘态,向岚“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我就奇怪,龟苓膏美容养颜,你又不是女孩子,要那么美干嘛?” 啊啊,自以为机灵,原来还是撞枪口了。如何自圆其说,一时苦煞少华。抬头看向岚,正冲着自己笑,白晳姣好的面容,笑靥如花。灵机一动,转移话题说:“难怪你这么美,原来是经常吃龟苓膏。” 少贫嘴,向岚微嗔。嘴角上扬,满满的自信。女孩子最怕的就是长得漂亮,而又知道自己漂亮。就像高傲的白天鹅,让人不敢靠近。所以,男生就用起外号来表达对她的关注。 少华有点失落,向岚太高傲了,即使是放下了防卫,言谈间还是不经意的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气场,举手投足都是自信支撑起的优雅。他忽然发现,即使到现在,在向岚面前,还是抑制不住的自卑。难道喜欢一个人,结果就是自卑?“要高昂的提升自我!”少华想起了邓老师的劝告。 “我有点想念邓老师了。”少华轻轻说道。 “你现在说起,我也有点。”向岚附和道。“不过他是大鱼,小池塘迟早是留不住他的。” 少华惊讶,想不到向岚会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真的有点超出她的年龄认知。忙不迭问:“你怎么知道邓老师不是池中物?” “还用问吗?”向岚停下来,手托下巴,看着店外马路上来来往往的学生,说:“你看,我们邓老师长得那么帅,却没有女朋友,不是心有所属就是还没有安定下来。” 少华不出声,算是赞同。向岚看少华同意自己的看法,接着说:“你有见我们学校的年轻老师会像邓老师这样,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的吗?每天晨跑,三点一线,除了工作,没其他不良嗜好。这样的人,你能相信他是喜欢寂寞?他一定有鸿鹄之志。” 向岚的长篇大论,听得少华一愣一愣的,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想不到她的眼光那么毒,思维这么缜密。想了一会,才说:“你观察得真仔细。” “女孩子嘛,心思当然会细点。我们以前初中的时候,还留意到语文老师穿皮鞋不穿袜子呢?”向岚得意的说。 糖水已经吃完,付了钱,看时间还早,不知去哪里好。向岚觉得既然到了学校门口,不如回教室学习。好不容易约了她出来,少华一百个不愿意回教室学习,只是又不好拒绝这么堂煌的建议! 两人往回走,相隔距离还是一尺多,少华甚至走得小心翼翼。一阵风吹来,清香扑鼻。门前花圃的九里香已经开花,馥郁的香气,更添学校清静幽雅的气息。作为玉城县人才的摇篮,县一中一直都是绿树成荫,人文荟萃。 “姚少华,这么巧啊。”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少华一激灵,这是建萍的声音。连名带姓的叫他还是第一次! 第三章 建萍叫得这么生疏,让少华很不习惯,转身说:“是啊,真巧。” 建萍上下打量一遍向岚,问:“这位就是你班的班长!文艺晚会的舞蹈跳得不错哦。” “嗯,是的。”少华点头答道。 向岚被建萍看得极不舒服,面露不悦之色。大庭广众下不好发作,回敬了个不屑的眼神,冷冷的说:“你们聊,我先回教室了。” 短短一两分钟,两个女生的交锋,没有硝烟,却充满火药味。少华大大咧咧,没有察觉,还想挽留向岚,建议到操场走走。 看着向岚的背影,建萍调侃道:“你们不会是跳舞跳出感情了?” “别瞎说,我们只是同学而已。”少华强辩。 “同学也没好到一起逛街的程度?老实说,拍拖多久了?让你爸知道,不会打死你?”建萍连珠炮似的,轰得少华脑袋嗡嗡响。他最怕就是父亲知道自己在学校不用功,惹他生气。急忙摆手说:“千万不要,我们真没拍拖,只是到对面饮糖水而已。” 建萍看廖廖数语就把他吓得失了分寸,忍不住笑了出来,说:“看不出你这么怕你爸啊!” 其实也不是怕,更多是不想让他爸担心。出城读书后,见识多了,更觉生活不易,父母很辛苦。农村出来的,不比家景好的同学,要争气才能有一席之地。平时在班里,是农村考进来的都会觉得亲切,相处也融洽很多。建萍的话戳中了少华的心事,让他清醒,不能忘了读书的本分。 见少华这么不经吓,建萍也不打算穷追猛打。只是劝勉他不要放松了学习。特别是邓老师调走了,更要自觉上进,这样才不辜负他的信任与一片苦心。 建萍的长篇大论说得少华额头冒汗又心悦诚服。像一位严厉慈祥的大姐姐,让他心产生依赖感。少华真是幸运,在成长的路上,总有人在关键的时候给他帮助,修正航向。或许这就是天道,人善天不欺,真心对待身边的有缘人,别人总会感觉得到的。人生不一定要得到才会有快乐,发自内心的帮助别人,也是快乐的,总会有一天,收获会比失去的多,因为我们收获了更为珍贵的友情。就像少华,真心帮助别人,别人也会在心中惦念他的好。 两人边走边聊,不觉来到了喷水池前,假山下,锦鲤拖着臃肿的身躯,悠哉游哉的在水中穿梭。 “这些鲤鱼生活真好,膘肥体壮,无忧无虑的。”少华掩饰不住羡慕之情。 “有什么好的,虽然饱食终日,但一点自由也没有。那些搏击大海的鱼类才是令人敬佩的。海阔凭鱼跃,做个命运的主宰者才不枉此生啊!”建萍说得豪气干云,积极上进。是不是铜锣村的女孩都这么坚强,不认命的呢?直把少华比得自惭形秽。 “你说的也有道理,积极上进,让我自愧不如啊!”少华感叹道。 建萍微微一笑,说:“你不上进,如何追得到你们班的班长呢?她这么高傲!”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建萍总是轻易戳中他的痛处。哪个女孩都不是省油的灯,少华算是领教了。 周六的晚上,教学楼依然灯火通明,勤奋的学生不会放过每一分钟学习的时间。少华奇怪建萍今晚怎么有空陪他在校园里瞎聊。 少华问完,建萍情绪开始低落,低下头,说:“唉,别提了。我爸说过,五一会回来的,前几天收到他的来信,又说厂里开工不足,国家要什么去产能,害怕失去工作,所以暂时不能回来了!” “所以你就出来散心,对?” “嗯……” “那,我陪你,反正我也不想回教室。” 建萍所说的正是我们国家的特殊时期。经过十几年的改革开放,经济实现了高速增长,各行各业爆发式扩张,到九十年代中叶,产能开始过剩。1997年爆发的亚洲金融危机使国内生产过剩雪上加霜,国际需求迅速降低,产能过剩的问题变得异常突出。于是从1998年开始,全国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去产能”运动。 金融危机对出口的影响,邓启先是最容易察觉到的了。从年初到第二季度,玉城县的出口贸易额以看得见的速度下滑。局里也开了会,让大家想办法拓展出口渠道,为玉城县的企业纾难解困。邓启先查了一下资料,玉城县的出口三大宗,玉石工艺品、编织工艺品、和松香产品的出口额都有不同程度的缩减。他也打电话和茵茵交流过,受经济不景气影响,现在全球的需求都不是很旺盛。 进入7月,为化解本次产能过剩危机,国务院发布《关于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宣布从同年下半年开始全面停止住房实物分配,实行住房分配货币化。首次提出建立和完善以经济适用住房为主的多层次城镇住房供应体系。 从报纸上看到这个政策的时候,邓启先正在和老梁聊起外贸局的住宿环境。想不到堂堂的外贸局,住宿条件比县一中还差!原来前两年局里做集资楼,大部分职工都搬出去了,局本部大院里的宿舍楼一般都是分给单身的职工住。老梁建议邓启先再等等,看过一段时间还建集资楼没有,到时再争取一个套间。 新政案的推出,使邓启先刚燃起的希望彻底熄灭了。现在已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买地建房了!年青人中,心心念念住房问题的,可能也只有他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和老梁聊天的内容竟然在局里流传开来,最终变味成新来的那个嫌局本部的住房条件太差。直到局长找他谈话,还蒙在鼓里。 局长办公室里,两人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聊了开来。最近跟局长和外商接洽了几次,邓启先已没有了刚开始的局促,和顾局长上下级的关系还算不错。 顾局长先从家常聊起,然后聊到工作,问他是否适应新工作。邓启先都一一如实回答。顾局长突然话风一转,问道:“听说你的房间楼顶漏水,是真的吗?” 邓启先愣了一下,暗忖:局长的息消真是灵通啊! “是有这么一回事,平时下阵雨还好,遇到梅雨天,门角对上的天花板就会往下滴水”邓启先如实答。 顾局长点头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才说:“改天我让人去修补一下。”两人又聊了一会,邓启先才出来。 回到办公室,老梁就凑了上来,问:“老板找你谈话啦?” 邓启先有点不好气,他正纳闷自己和老梁说的话是怎么传出去的。偏偏他凑了上来,真想怼他几句,后来想了想还是忍住了。作为一个新人,忍声吞气才是正途!沉吟了一会,说:“是找我谈话了,不知哪位长舌婆,还把我的意思扭曲了。”邓启先说到“长舌婆”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 老梁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才问道:“你是不是怀疑我把你的话传出去了?” 邓启先不出声,心里嘀咕,除了你还会有谁?自己都没有和第二个人谈论过类似话题! 看他不出声,老梁朝旁边的两个空位努努嘴。邓启先一激灵,问道:“你的意思是她们?”老梁点点头,不再出声。办公室出奇的安静。 想不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知识女性也这么爱搬弄时非,真是人不可貌相!邓启先不由的觉得背脊阵阵发凉。在办公室更加的谨言慎行,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 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局里就有人来修补楼顶。这是邓启先被搬弄是非后的意外收获。奇怪的是,自从修补完楼顶,同事们看他的眼光就变了,还没到跟前两眼就眯成一条缝,眉儿弯弯的问好。连孙玉婷从他身边走过,鞋蹭敲击地板的声音也变轻了。郭冬梅更是有事没事就叫他到家里饮汤。说什么单身一人在外怪可怜的,让他有空就去她家坐。邓启先当然没有去,只是礼貌性地婉拒了。 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后,长期压抑的居民住房改善需求开始迅速爆发。拉动了水泥、钢铁、家电等全社会行业的发展,破解了过剩的产能,并带动国民经济重新进入新的增长趋势。 改革开放后积累的消费能量得到有效释放,人民旺盛的购买力成为经济发展的新动力。白色家电走进千家万户,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市场活力。温柏励老板的进口家电专柜进一步扩大,邓启先几乎每两周就要跑一趟广州,借助在外贸局工作的便利,认识了更多的商场老板。现在他的销售网络遍布玉城各个乡镇。生意做大了,手头上的资金越来越宽裕,邓启先开始把目光瞄向品牌代理商。因为茵茵这层关系,还有自己语言上没有障碍,做代理商应该是万事俱备,只差向她提出自已的想法了。 利用广州出差的机会,邓启生约了茵茵出来。在一家装簧考究的西餐厅包间里,茵茵脸含笑意地看着邓启先,说:“发达了?请我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 邓启先笑嘻嘻地搓了搓手问:“要喝红酒吗?” “吃西餐喝红酒,够浪漫的哦!”顿了顿,看了一眼邓启先,说:“以前拍拖都没见你这么有情调,怎么,过外贸局上班应酬多学坏了?” “没有,没有……”邓启先连忙否认,说:“外贸局的应酬还轮不到我,哪有机会学坏。只不过是为了感谢你对我的帮助这么大。想请你吃顿饭而已。”说完,叫服务员上了一瓶长城金标。除了要感谢茵茵,另一个不说出来的原因就是男人的自尊问题。以前都是茵茵请他到高档的地方吃饭,现在终于有机会有余力请一次她,当然要上点档次才行,他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今晚终于有机会,可以很绅士的邀请茵茵,在这高雅的餐厅就餐。为此,他西装革履,还专门打了发胶。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像个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 茵茵点了一瓶牛奶,边喝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大街说:“我想出国留学,你说好吗?” 邓启先有点发懵,伸手摸了一下的她的额头说:“你没发烧?好好的,出什么国?留在中国不好吗?” “唉……”茵茵看了一下邓启先,说:“我想到外国去走走看看,生活学习一段时间。总待在一个地方,有点腻了。” “你现在工作也不错,如果真想提升学历,也可以考研究生,何必飘洋过海呢?你一个人在国外,吃、穿、住、行诸多不便,万一身体不舒服,身边都没有个人照顾,叫人怎么放心呢?”邓启先说得情真意切,茵茵听得心里暖暖的,差点忍不住掉眼泪。不能让他看见自己的失态,茵茵埋头专心切牛扒头。 包间里,暖色调的柔和灯光温馨浪漫,理查德克莱德曼演奏的钢琴名曲《梦中的婚礼》在空中流淌。轻松舒缓,缱绻旖旎,仿佛是从心里传出来的声音,邓启先不禁热泪盈眶,多么美好的声音,脑海里浮现出春暖花开,流水淙淙的美景,如泣如诉,婉转缠绵。第一次听音乐这么感动,以致切牛扒的手都微微颤抖。或许受茵茵要出国的刺激,邓启先心情激动,他想到了婚纱店她穿上婚纱的那一幕,现在又听着这样的钢琴曲,真是柔肠百转,不能自己。 “能不能先缓一缓,毕竟是异国他乡,我真的很不放心你!”邓启先放下刀叉,摇动杯中的葡萄酒说。 或许空调开得有点大,茵茵紧了紧衣领,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浅浅的呡了一口,说:“知道这首钢琴曲叫什么名字吗?” 邓启先当然知道,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梦中的婚礼》,她不是一直都期待有一个美好的婚礼吗?说出来,徒增伤感,不说也罢。缓了一下,摇着杯中酒,自嘲式笑了一下,摇头说不知道。 “是《梦中的婚礼》,以前在大学的音乐会也听过,你怎么忘了!”说完,低下头,沉默不语。只剩钢琴曲在空中回荡。 灯光下,茵茵看着杯中酒发呆,纤长白晳的手指如软玉春葱,珠圆玉润。黑色的职业套装,显得干练又不失温婉。多好的女孩子啊!邓启先不禁心中暗暗赞叹。如果不是因为放不下,条件优渥的男生应该排长队!他不禁深深自责。 包间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两人各怀心事,刀叉切割的细碎声音成是餐桌的主角。 “你看我,真不是吃西餐的料,吃了这么久,才切了这么一小块。还要不发出声音,外国人真麻烦!像我们老祖宗多睿智,直接就在烹饪前切好,让人在吃饭时能够集中注意力品赏美食。”邓启先边吃边自嘲,打破沉默。 茵茵吃吃的笑了起来,说:“谁叫你吃那么快?吃西餐难道不是吃情调吗?那么急,想赶去哪里?” “哦哦……”邓启先笑着点头,说:“受英伦文化影响确实不同,连饮食都开始同化了。可是,如果你出国了,谁陪你吃西餐,一个人吃就没情调了!”绕了一大圈,又回到正题上。他是真的不愿意茵茵出国。 “在国内又能怎样?还不是形单影只!”茵茵抬眉看了一眼邓启先,幽怨的眼神,令邓启先心中一颤。沉吟半晌,才 字斟句酌地说:“话不能这样说,在国内,至少有你的爸妈,亲戚朋友也多。” “那又怎样,我最心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我没那么宽宏大量,看着你们好,还要装开心,送祝福!”茵茵说完,看向窗外,透过发丝,眼睛有泪光闪过。 邓启先心中一痛,像被人重击了一下胸口,震荡的余波令他呼吸困难。眼睛热热的,欲言又止。说什么好呢?或许这就是生活的无奈!憋了很久,蹦出一句:“不管怎样,我不同意你出国。虽然,我们有缘无分!但还是要管你的未来,我不希望你只身去外国,那样我放心不下。” 茵茵抹去眼泪,转过头,理了理秀发,笑了一下,似嗔似怨地问:“你怎么管我?到时候你有老婆了,我可不敢受你恩惠!” “反正我不会不管你,假使你以后下岗,我也会养你。”邓启先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茵茵虽然表面不接受,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暖暖的。当初没看错人,自己稀罕的就是他的有情有义,而不是出身有多高贵,是不是海归这些。 “还愣着干嘛,牛扒都凉了!”茵茵甜甜的笑着说。 “啊,差点忘了。”说完,拿起牛扒大嚼起来。边吃边看着茵茵说:“你别笑我,刀叉实在太费事。” 茵茵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待会有人见到,人家会笑哪里跑来的野蛮人,怎么连西餐礼仪都不懂呢?”顿了顿说:“我不需要你养,你的收入还没我高呢!” 邓启先扮了个鬼脸,问她:“是不是有点像刘佬佬进大观园。” 茵茵捂嘴笑着说:“是有点那样的意思。” 看到茵茵心情好转,邓启先的心也轻松不少。为了她,什么都可以豁出去,即使扮小丑也在所不惜。 吃完牛扒,又喝了半杯红酒,邓启先的豪气又上来了,说:“你等着,我会有能力养你的。我想做品牌代理商,你看怎样?” “不错啊!”茵茵停下来,有点不敢相信。眼前这男人野心也真够大的。 “不过做代理商有一定风险,首先是要交一大笔代理费,其次是要有人脉,有市场才不至于亏本。厂家还会有最低销售额的要求,如果未能完成指定销售目标,代理权限将会受到影响。”茵茵娓道来,彰显对业务的熟悉。 邓启先踌躇了一下,说:“这些我倒没想过。”想了一下,说:“我是从大方向思考的。你看我们国家,产能过剩,加上97年金融危机,外国需求下降,产能过剩的问题更加突出。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扩大内需是必然手段,所以国家出台了城镇住房制度改革措施,目的是释放居民改善住房需求的能量。我个人判断,住房条件改善了,屋里的配套也会跟上,例如家具,家电等,会有一个爆发式的增长。而最近几个月的市场需求也印证了我的想法。” 茵茵托着下巴,静静地听他分析,心中由衷的佩服邓启先思维的严密,眼光独到。最后点头答应帮忙联系厂商,让他准备好资金。 能得到茵茵的支持,邓启先心中激动,在他脑海中勾勒了一幅宏伟蓝图,就剩用行动去把它实现了。 第四章 做代理商的事有了眉目,邓启先开始着手筹钱。他计算了一下,除了年初帮秀梅老家装电话用了几千块之外,这半年多来也没有什么大的开销,工作两年多的积蓄竟有两万多块钱,一笔不算小的款子。有了钱,心中的底气也足了很多。 茵茵那边很快就有了消息,主要两点,一是签代理协议;二是代理费要5万。 第一点没问题,关键是5万块代理费,真是天文数字。自己全副身家也仅有两万多,差点不够三万,到哪里筹钱填这个空缺呢? 钱的问题折腾得邓启先食不香,睡不安,心里念兹在兹都是钱。 同样受到困扰的是少华,高二开始文理分科,他选择了理科,被分到了高二(1)班。而向岚虽然也选理科,却分到了高二(4)班,一天都见不上几次面。以前同班,虽然没多少交流,但总能看得到,现在连见一下都是难得的情况下,蛰伏的念想又开始冒头。他真觉得有点窝囊,怎么做不到鸿明那样敢爱敢恨,勇于表达! 建萍也选择了理科,被分到了高二(5)班,距离更远。每天三点一线,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她了。想找她聊聊天都难。好在弟弟少东也考上了县一中,周六的时候两兄弟可以碰下头,出去转一下。 现在各有各忙,鸿明忙着拍拖,周六晚就出去逛街,仕壮又迷上了打篮球,除了打球,其余的都拖不动他。去了几次,也就放弃再找他们。剩下他做什么都不上心。要命的是,最近发现向岚放学回家的时候,身边总有一个男生跟着,一起骑自行车回家,又一起来学校。刚开始,没放在心上,见得多了,就有意留心起他们来。 不留心不打紧,一留心就发现问题了。少华发现他们不仅一起上下学,而且有时还有说有笑,关系不是一般的好。看得他心里酸溜溜的,暗地里嘀咕:“好啊,你小子竟敢抢我的女人!我……我要让你好看。”他竟然忘了,向岚从来没有和他拍过拖。 面对情敌,少华像个好斗的公鸡,雄性激素爆表。他想到了一个解决的办法,就是约他出来单挑。问题是怎么约,首先是要搞清楚那男生是哪个班的才行。可是他们都是外宿生,晚自修比住宿生早走5分钟,每次都只能看着他们出校门的背影兴叹!无法第一时间看到男生从哪个教室走出来,就无法确定他在哪个班。 少华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发动同学留意,通过群众的力量,很快就可以挖出情敌的底细。只是他不想搞得太大阵仗,毕竟早恋在学校是不允许的,搞得太大动静,老师很容易知道。特别是现在的班主任是个女的,总喜欢透过厚厚的镜片上缘看问题学生,让人心里发毛。班里的调皮王,在她面前都扑腾不了几下,自己就更不经吓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少华发现周六晚向岚和那男生都会回学校自习。这是个好机会,就在周六晚,一定要会会他。 好不容易,等到星期六。放学后,少华篮球也无心再打,早早去饭堂吃完饭,准备到学校门口等他们。 周六的傍晚,校园里明显比平时多人,同学们的行走速度都比平时悠闲。毕竟是一周中难得的休息时间,轻松的身影随处可见。操场上,人声鼎沸,热火朝天,又有篮球比赛了。最近都喜欢组织班际比赛,流行的一句话就是:“不服,球场上见。” 操场上的热闹场面看得少华心里痒痒的,恨不得换上球衣大战一场。可是今晚不行,今晚一定要会一下情敌。看一下表,才5点多钟,离他们来学校还早着呢!少华不禁哑然失笑,傻傻的,这么早在这里等,自己真的是老懵懂了! 时间还早,不如找鸿明他们商量一下再进行下一步行动!他心里忽然觉得要从详计议才好,毕竟兹事体大! 县二中与一中隔江相望,距离不算远,少华加紧脚步,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了鸿明宿舍外。这小子最近都沉浸在温柔乡里了,一到周末就难觅踪影。幸好来得早,鸿明刚准备出门。 见到少华“风尘仆仆”,鸿明边照镜子边说:“幸好你来得早,不然你又要扑空了。” 少华看着他油光可鉴的头发说:“扮这么靓,又准备去约会了?” “唔错,唔错,孺子可教也!”鸿明眉飞色舞,连眉毛都是笑意。 “你们真是大胆,不怕被学校知道,处分?” “现在什么年代啦,还老一套。再说我们也只是周末去逛逛街,放松一下,有什么不可以的?”鸿明面带不屑。 少华听得咂舌,却心有戚戚焉!当下便把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出来,想听听鸿明的意见。知识分子竟也有暗恋的女生,鸿明来了精神。 “你等我一下,让我和李水娇说声,今晚不去逛街了,专门陪你去会情敌。”鸿明笑哈哈的向宿舍外走去。对于他来说,少华今晚的话,无异于天大的新闻,想不到读书君子也会心有杂念,也食人间烟火,恋上他们这些平凡人的生活。 看着鸿明远去的背影,少华无所事事得百无聊赖。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廖仕壮去。这个时间点,他应该还在篮球场上。来了那么多次县二中,去篮球场还是是第一次。 县二中有两处篮球场,分别是男生宿舍楼前和女生宿舍楼前各有一处。男生们一般都去女生宿舍楼前的场打比赛,除了有灯光外,还有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希望博取女生的眼球了。 少华出了男生宿舍楼,向右拐,没走多远,鸿明就跟了上来。 “这么快?”少华有些惊讶。 “当然,李水娇早在学校门口等了。幸好你来早点,不然我也出去了。”鸿明搂着少华的肩,嘻嘻哈哈地说。少华怀着心事,提不起精神来。他突然醒起,李水娇也算城里人,难怪在学校门口等,而不是女生宿舍。好奇心驱使,问了鸿明一个很低b的问题:“你觉得城里女孩难相处吗?” 鸿明愣了一下,停下来,说:“也不算很难相处,公主病是多少有点的,毕竟从小没吃过什么苦。不过都还好,在我的接受范围内。怎么啦?你的那位很难相处?”停了一下,自言自语说:“也难怪,你的那位才貌双全,高傲是当然的了。谁叫你心那么高!这叫食得咸鱼抵得渴!” “食得咸鱼抵得渴!”少华心里默念,认识鸿明这么久,今晚这句话最有水平!他决定扞卫自己的爱情。 穿过一条不算太长的校道,男生宿舍楼后背,豁然开朗。一字排开四个篮球场,正热火朝天的进行着比赛。这个时段,在哪里都一样,篮球场是最热闹的,就像中午,整个中国都在午睡是同样道理。毫无意外,宿舍楼的女生大多数都站在走廊看球场上奔跑的荷尔蒙。从她们发出的很有刺激作用的尖叫声可以知道她们是何等的投入。球场上的热力四射和场下的忘情尖叫,相互影响,和谐共振,便形成了一道美好的青春风景线。 廖仕壮果然在球场上,穿着红色球衣,像一团跳跃的火熖。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随后又是一阵欢呼声。气氛真是太好了,看得少华都跃跃欲试。如果不是有事商量,真不忍心打断他! 他们走到球场边,向廖仕壮招手。廖仕壮也看到了他们,很快就走到了跟前。鸿明先把少华的来意说明,让他给点意见,怎么办。 廖仕壮向球场边的一位同学招手,让他顶替上场,然后问少华:“你想怎么办?” “我当然是要扞卫自己的爱情了,总不能拱手让人。那样也太孬种了!”沉思了一会,接着说:“我打算先和他打招呼,让他远离向岚。” “如果他不肯呢?”廖仕壮问。 “那就看谁的拳头硬了。”少华仰起头,扬了扬紧握的拳头,斩钉截铁地说。 “千万不要冲动,打架的结果会很严重。”廖仕壮忙提醒少华要冷静。 “怕他干嘛,男子汉就该敢爱敢恨,快意恩仇。”鸿明却在旁火上浇油! “话不能这样说,我们是学生,该以学业为重。”廖仕壮试图让少华冷静。 “你的意思是要少华咽下这口气,不去争啦?”鸿明有点不屑。 “我的意思是不要打架,找他好好谈。看有什么效果。” “人家少华不是这个意思吗?问题是谈不拢怎么办?最后不就是拳头解决了吗?”鸿明有点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吓得旁边走过的女生一个劲地看他。 少华本来是想听他们有什么好的建议,现在反而更烦,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都不知该听谁的好! 还没见情敌,自己的朋友就开始内耗了,真是一件恼人的事!两人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概括总结就是廖仕壮主张温和理性,即使达不到预期效果也不必大动干戈,学业为重。鸿明则刚好相反,认为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怂,就该有横刀立马的勇气!他们两人说得都有道理,少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你们一人一句,说个不停,让我听谁的好?本来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谁知你们的意见天差地别,毫无共识!”少华皱着眉说。 我有办法了,不如我们人手一根甘蔗,骑28寸的大碌九从县一中的大门口出,遇到那男生,一个急刹停在他面前,用甘蔗顶着他胸口问:“要女人还是要命?”鸿明嘻嘻哈哈地说,让人摸不准他哪句是真的! 少华却觉得这个办法好,万一校警出来询问,也可以说是给甘蔗他吃,是一番好意,总不至于会有很严重的处罚。 廖仕壮在旁嘻嘻笑,不置可否,良久不咸不淡地问了句:“到哪去找大碌九?” 说了半天,原来最关键的大碌九都没有。城里不比农村,大碌九几乎绝迹,同学们骑来学校的都是清一色26寸轻便型自行车。 “没有大碌九,就一人担一碌蔗,这样有气势点。”少华建议。 “要什么气势,我们三个人还能怕他不行?”鸿明说完,转身对廖仕壮说:“你快点去洗澡,换衣服,我们在门口等你。” 待到廖仕壮洗完澡出来,已经是6点多钟,少华算了一下时间,还能来得及。三人赶紧赶慢的回到县一中,天已经黑透。站在校门外的花圃旁,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边,比平时热闹的快餐店、糖水店里熙熙攘攘,灯火通明,少华忽然有些恍惚,自己今晚是怎么了?跑来跑去的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向岚又不是自己的女朋友,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傻大粗?! 少华正犹自纠结,向岚已经出现在不远处的糖水店门前,正是上学期和她去饮糖水的那一间。今晚他们都没有骑车,在糖水店门前停住了,男的进了店,不一会手里就拿着两杯糖水出来。 “目标出现了。”鸿明在旁小声说。 少华没有出声,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要命,向岚竟然要那男的帮忙插吸管才喝,这么亲眤,看得他既恼火又心酸。 向岚他们越来越近,少华终于看清男生的模样,瘦高,戴着金丝眼镜,白白净净的,昂着高傲的头颅。看着他们俩有说有笑的走来,少华再也忍不住,迎了上去。廖仕壮在后面拉了一下,提醒他要冷静。 见少华走来,向岚举着手里的糖水说:“喏,我又去上次你带我去的糖水店买糖水啦!” 少华不出声,表情严肃地对她身边的男生说:“这位兄弟,能借一步说话吗?” 男生显然被眼前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说:“你是谁?凭什么要跟你走?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少华停了一下,看着那男生,一字一顿地说:“她是我喜欢的女生,麻烦你以后离她远点。” “姚少华,你是不是疯了,发什么神经啊。”向岚在旁明显生气了,声音高了八度,听在少华耳里,如瓢泼冷水当头淋下,心拔凉拔凉的。原来一直都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他真是单纯,以为一起饮糖水就是有好感了,现实却是这么冷冰冰的残酷! “唉,罢了,是我自作多情,人家城里的美女怎么会看得上我这个农村出来的乡巴佬呢!”少华心里嘀咕,心灰意冷,沮丧的低下头,准备往回走。 向岚身旁的男生见少华没有了先前的神气,正低着头往回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西裤配波鞋,不伦不类的打扮,轻蔑地哼了一声,说:“哪个旮旯出来的乡巴佬?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乡巴佬”这句话深深地刺伤了少华的自尊心,怒火腾的一下窜了上来,转身对着男生的面门就是一拳。 想不到少华竟敢打人,男生捂着被打的脸,扑了上去。少华侧身躲过他的拳头,又是一拳往他身上招呼。后面赶上来的鸿明和廖仕壮怕少华吃亏,也是一阵拳打脚踢。 向岚完全被眼前的突变吓懵,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大喊:“你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再打我弟弟了!”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正在兴头上的人们突然僵住。鸿明和廖仕壮面面相觑,继而转向少华,眼中写满疑惑,不是情敌吗?怎么变成姐弟了! 少华也是一脸懵,像被电击一样,浑身一哆嗦,愣在原地。晚了,晚了,一切都来不及改变了,闹了个大乌龙,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整个人蔫了下来。 向岚抱着蹲在地上的男生哽咽问道:“弟弟,你没事?” 男生捂着肿起来的脸,摇了摇头。向岚扶起他,说:“走,我们去找校医。” 少华满是愧疚,上前想帮忙,被向岚一把推开,恨恨的白了他一眼,踉踉跄跄的向学校走去。 旁边已棸了不少学生,围着他们指指点点。少华羞愧难当,恨不得地上有条缝马上钻进去。冲动是魔鬼,教训惨痛,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鸿明拍着他的肩膀说:“兄弟,节哀顺变。”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真是港台电影看得多,乱用词语。少华满肚子苦水,肠子都悔青了。 廖仕壮走到他身边,搂了一下肩,安慰道:“架不打也打了,也没什么好想的了。放心,天塌下来,有兄弟我们帮你顶着。” 少华倒不是怕学校处罚,自己犯的错就该自己承担后果。只是摆了个这么大的乌龙,情何以堪?!而且还拉了鸿明他们来趟这浑水,让他愧疚不已!脑海里浮现向岚充满怨恨的白眼,深深的自责与愧疚,淹没了他,令他呼吸困难。是应该赔礼道歉,少华懊恼的想。当下决定到卫生室找向岚他们。 少华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廖仕壮有点担心,要不要陪着一起去。鸿明也表示担忧,说:“人家的情绪正在兴头上,会听你道歉吗?还是明天再说!” “放心,我不会再打架,只是去了解一下情况。我一个人去就行了,太多人反而容易造成误会。”顿了顿,说:“今晚这件事连累兄弟们了,真是不好意思。” “说哪里话,既然是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鸿明还是大大咧咧,豁达乐观。 廖仕壮想了一下,赞同少华的想法,说:“那我们先回去了,你自己要小心点,说话要注意分寸。” 看着他们离去,直到消失在夜幕下的人流中,少华才步履蹒跚地往学校里走。 校园里,静谧祥和,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增添了几分书香气息。多么美好的校园夜晚,能在这样读书风气浓厚的学校学习真是人生的大幸事。少华忽然非常怀念安静地在教室里学习的日子。如果刚才不是打架的话,现在自己应该是一身轻松的在亨受周末的宁静惬意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心情沉郁的少华胸中憋闷难受,后悔莫及。 卫生室在科学楼一楼,少华低着头,匆忙赶过去。到了门口,大门紧锁,校医不在。向岚他们已不知去向。失落,巨大的失落。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少华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神情沮丧。 晃晃荡荡,恍恍惚惚,机械式的回到宿舍,一头栽到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出神。这是他最后悔的一次打架,小时候,大山里的野孩子,打架是家常便饭。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懂事,打架在潜意识里变成了野蛮人的标志,想不到今晚竟成了自己所讨厌的人!还是太冲动了,自尊能值几个钱?退一步海阔天空。如果没打人的话,今晚玩得不就很开心吗?难得这么齐人。 一想到鸿明他们,少华内心就一阵愧疚,好好的,无端让他们惹上麻烦,真是过意不去。千错万错都是自己,不该打架。少华算是明白了打架百害无一利,于解决问题毫无帮助。可惜懂得这个道理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第五章 星期天的早上是学生自由学习时间,按常规,老师是不来巡班的。今天却一反常态,班主任早早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严峻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位进教室的学生。 少华远远就见到了班主任,灰白色的外套,站在走廊里,格外显眼。待走到教室门口,少华礼貌地向老师问好。班主任没有像平时一样笑脸相迎,眼睛透过厚厚的镜片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姚少华,到级室来一下。”少华内心咯噔一下,该来的总是要来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跟在后面,联想老师刚才的眼神,少华不由得心中一颤,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果然,一进到级室,班主任王老师便态度严肃地问起昨晚打架的事情。少华没有隐瞒,原原本本地把打架的过程说了一遍,只把鸿明和廖仕壮两人省略掉了。 王老师皱着眉听完少华的陈述,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你怎么这么糊涂?君子动口不动手,人家一句话就把你刺激得失去了理性!枉你高一的班主任张煜老师这么看好你,你呀,真是自毁前程!” 王老师最后一句话着实吓了少华一跳,期期艾艾地问:“老师,什么自毁前程……没那么严重?” 原来王老师什么都知道了,看来是隐瞒不住了!少华内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学校处罚自己还好,犯错了就该承担后果,只是牵连到好友是他万万不能坦然面对的,痛彻心扉的悔让他说话都有些颤抖:“王老师,不关他们的事,都是我的错,我愿一力承担。” “还挺有义气的,可惜,你应该在打架之前就想到这样的后果!” “老师,我错了。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行吗?”少华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王老师不说话,定定地看着少华,最后叹了口气,说:“向主任的千金很优秀,我们都知道,你喜欢她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的方式错了,你不该用这样的方式处理感情问题。何况这又不是她的男朋友,即使是男朋友,也应该公平竟争,努力学习,考上名牌大学,那样才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少华真是羞愧难当,这样的话以前邓老师也说过,自己怎么转眼就忘了呢!真是犯糊涂了,还闹了个大乌龙!王老师提到向主任,难道是学校政教处主任的女儿?少华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隐藏得真好啊,同学一年竟然不知她是政教处主任的女儿!难怪两姐弟都那么高傲!自己竟也闷在鼓里一点也看出端倪,真是“乡巴佬”!少华不禁苦笑自嘲。 见少华闷声不出,王老师又是一声叹息,说:“你回去写一份检讨给我,态度要诚恳。我帮你求一下情!结果会怎样,很难逆料。” 听到老师为自己求情,少华来了精神,感激地说:“王老师,真是太谢谢你。”顿了顿,以打探的口气问:“老师,处罚不会很重?向岚是不是政教处主任的女儿?” “很难说,最轻是记过,严重的话会开除学籍。而且你打了领导的孩子,过错方又是你!”王老师叹息道。 王老师的话如晴天霹雳,震得少华脑袋晕乎乎的,冷汗汨汨而出,不一会就洇湿了衫衣。之后又说了些什么,已经记不清,只是机械式地应答,到底说什么都无关紧要了。辛苦读书十多年,如果真被开除,一切都会付诸东流水! 浑浑噩噩的出了级室,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教室,心情沉郁难以自抑。同桌看他脸色不好,一个劲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唉,真是烦,如果同桌是吴振轩就好了,少费很多口舌。 整个周日上午,少华都忐忑不安,检讨书写了几遍,都不满意,越写越觉得自己是不是发疯了,竟然打架。很想找向岚道歉,却没有勇气去见她。奇怪的是昨晚打架那么勇,现在连见向岚都不敢! 下午是自由活动时间,躺在床上哪里都不想去。心琢磨着学校的处罚,让他心神不宁。少华毕竟还是一个心地善良,会自省的人,冲动过后内心是无尽的自责、懊恼与悔恨。 浑浑噩噩的熬过周末,星期一上午十点左右,班主任把正在上课的少华叫出教室,表情严肃的对他说:“你到政教处去一趟。”临下楼梯时又追了上来,叮嘱他态度要诚恳。少华小时候虽然调皮,但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被老师这么一叮咛,内心就更不安了。 慢吞吞的挪到政教处门口,里面已坐着一些人,少华赫然发现父亲姚老爸竟也在场,不由得心中一沉,料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了! 向主任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和桌前的姚老爸说着什么。姚老爸躬着身,毕恭毕敬,眼角边的皱纹拧成一团。边上站着的就是被打的男生,左脸颊青紫,肿块还没完全消失,眼睛眯成一条线。少华内心充满歉意,不好意思的冲他点点头。 见少华进来,坐在向主任后面的领导抬起头,说:“人都到齐了,向主任你先说!” 向主任点点头,冲着少华说:“现在你爸也在这里,把你打架的事情说一遍!” 姚老爸转过身,皱着眉,问道:“少华,你怎么打架啦?阿爸平时教你的话都忘了?叫你到学校就要听话懂事,怎么变成这样啦?”一连串的问号敲击着少华的心,深深的愧疚让他呼吸困难,情绪低落。他抬眼看向姚老爸,额头上的皱纹像一条条沟壑,两鬓霜意渐浓,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悲伤的少华简略地把打架的过程说了一遍,姚老爸皱着眉,不发一语看着他,眼里又怜又恨。待到少华讲完,向主任递给姚老爸一页写满字的信纸,说:“姚叔,这是少华写的检讨书,你看一下。” 姚老爸拿着少华的检讨书,一脸悲怆。政教处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哼哼……”向主任打破沉默,说:“现在事情经过已经清楚,少华同学棸众打架,性质恶劣,影响极坏。为了严肃校纪,教育及警醒其他同学。学校决定给予姚少华同学开除学籍的处分。”念完处分报告,向主任递给姚老爸过目。 姚老爸身体抖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接过处分报告,看着报告出神。良久才躬身向前,赔着笑脸道:“向主任,少华还小,易冲动,回家我一定好好管教。”顿了顿,转向被打的男生,说:“这位同学医药费多少,我全包了。就请领导顾念少华还小,不懂事,从轻发落,行吗?”姚老爸低声下气的恳求,眼光越过向主任看向他身后的领导。 从小到大还没见过姚老爸这么卑微的求人,今天为了自己,放下自尊,拉下老脸的恳求,让少华既心痛又无奈。学校的处分仿佛晴天霹雳,震得他眼冒金星,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差点把持不住自己。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结果的震撼还是让他难以接受,脑袋一片空白。 顺着姚老爸的目光,少华也看向后面的副校长,期盼事情有缓和的机会。副校长姓宋,平时不苟言笑,今天也话不多,只是坐在后面听他们讲。现在姚老爸眼巴巴地看着他,终于开始发话。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一字一顿地说:“处分是学校领导班子的决定,不能更改。你不如去周边的学校问一下,看有没有学校肯接收。我们可以办转学手续。”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没有商量变通的余地了!少华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跟在姚老爸后面出了政教处。下一步该去哪里,头脑中一片茫然。远处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同学们肆意奔跑,挥洒青春的活力。少华眼睛开始湿润,这一切已经不属于我,一个绝望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姚老爸表情忧伤,嘴唇嗫嚅却一个字也没有说。少华很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即使骂几句也好,那样心里也会舒服些。想当初,刚来报到,那是何等风光,姚老爸还说踏进县一中就是一个脚已踏进大学校门。那时展现在少华面前的是一条康庄大道。想不到才一年多,会是这种景况。 两人就伫立在喷水池前,一时不知该去哪里。去宿舍收拾行李吗?搬去哪?搬回家岂不是让人耻笑!在铜锣村有个共识,年青人出去打工都是年头出去,年尾回来。如果有人半途就跑回来,一定是在外面混得不好,待不下去了。家里人就会觉得脸上无光,担心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冒失失的就往家里搬行李,姚老爸的老脸往哪搁呢! 喷水池里的鲤鱼悠哉游哉,见人也不躲闪,城里的就是不同,连鱼都不怕人。少华心里哀伤,为自己的前途。现在竟连鱼都不比不上,得失不自由。 姚老爸佝偻着身体在风中凌乱,两鬓斑白,手里攥着的香烟还没派出去。 少华忽然发现姚老爸老了,小时候感觉父亲就是天,现在却是才到自己肩膀高的老人。 “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我再去求下领导。”姚老爸吸完一支烟,一字一顿地说。 少华不出声,定定地站着,看着姚老爸日渐单薄的背影,兀自闷闷不乐。不打架就不会惊动父亲,自己现在也不用站在校园里四顾茫然。 姚老爸进了政教处,少华的心也提了起来,希望领导突发慈悲,收回处分。远远看去,姚老爸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忙不迭的敬烟。曾几何时,他也算是铜锣村的一个人物,生意做到了省会城市,何曾想今天为了儿子,又是赔笑又是道歉! 放学铃已经响起,姚老爸还没出来,少华翘首以盼,希望有好消息。外宿生嘻嘻哈哈的从少华身边走过,站在人流中,让他无所适从。他突然觉得同学们很陌生,他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人群中,有一身影有点眼熟,在眼前晃了一下,定睛看原来是向岚。向岚也发现了他,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凝住,她现在还恨他。 “恨,恨,很快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少华暗自思忖。 两人眼神一掠而过,没有交集。少华扭向了另一边,装作没看见。擦肩而过的交会,是两人关系最好的诠释。 人群散尽,校园又恢复了原来的清静,现在是午饭时间,弟弟少东应该在饭堂吃饭,他如果知道自己被开除,会怎么想呢? 姚老爸终于出来,少华迅速看着他的脸,希望能读到可喜的信息。依然是眉头紧锁,少华的心凉了半截,一切都不用问了,改不了的结果! 姚老爸先开声,说:“饿了?” “嗯……” “去叫弟弟出来,我们出去吃饭。” 还是要让弟弟知道了,本来想过段时间,等自己安顿好了才告诉他,看来是瞒不住了。 满腹心事的走进饭堂,果然在他们班的饭桌前见到了少东。听说姚老爸来了,还可以出去吃饭,少东一脸兴奋,忙把盆中的菜分给同学吃,洗完盆就跟着少华出去。 看着弟弟的高兴劲,少华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什么好呢,都是自己不争气,希望他能好好学习,不要像我,迷失了方向,忘记了来求学的初衷。 和姚老爸在喷水池前会合后,迤逦出了校门。去哪吃饭呢?少东开心地问。 “随便,就去学校对面的快餐店吃好了。”姚老爸说。 少东一脸疑惑,不是出来吃饭吗?怎么个个都是苦瓜脸?本来想出去吃大餐的,见他们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三人进了快餐店,点了一盆猪杂汤,外加几个炒菜。还好,有几个菜也不错了,少东心里嘀咕。甫一落座就开始取碗舀饭,正是青春年少,长身体的时候,食欲当然不错。少华如果不是有心事,现在白饭也开始吃上一碗先了。 这是一次沉闷的聚餐,平时在家里吃饭都是少华做话唠,今天出奇的安静。少东偶尔聊一下学校的新鲜事,作为高一新生,正在兴奋期,对什么都好奇。 差不多吃饱的时候,姚老爸发话了,把姚少华被学校开除的事告诉了少东。真是惊掉了下巴,少东一脸错愕的看着少华,希望能听到他否定的答案。少华默默地点了点头。实在是太突然,上周还是好好的,怎么就被开除了呢?少东不解地问少华。 姚老爸简略地把经过说了一遍,少东沉默了一会,狠狠地说:“打得好,要是我,也会狠狠地揍他一顿。” “千万不要冲动,阿哥现在就是吃了冲动的亏。你们要吸取教训,安分守己,努力读书,不要给我惹事了。”姚老爸正经道。 少东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下来。少华不敢说话,低头扒饭。姚老爸虽然老了,权威还在。 见儿子们把话听进去了,姚老爸的脸色缓和了下来,谆谆教导说:“我们是来求学不是求气,‘乡巴佬’又怎样,只要成绩好,他们终归会服你。你们考上好的大学,跳出农门,不也成了城里人吗?” 短短几句话,没有高谈阔论,很平实,却说到了心里去。少华和少东默默地点头。在他们的心里播下了要做城里人的种子。 “只是少华被学校开除了,还有机会跳出农门吗?”少东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少华挺直腰看向姚老爸,这也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姚老爸叹了口气,说:“刚才去求副校长,他最后答应推荐少华去县二中读。电话已打给了二中校长,那边回话了,可以下午去学校谈。”完了,意味深长地望着少华,说:“阿华,这是你人生的一道坎,希望你能吸取教训,以后要生生性性,努力读书。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总算有一线生机,虽然不尽人意,但也比预想的好,也只能这样了。 少东夹了一块扣肉给少华,说:“哥,听爸的,努力学习,考上好大学。县二中也不错,说不定你去那边考第一呢!” 少东的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姚老爸的脸上也溢出了笑意。少华振作起精神,两天来第一次有了笑声。本来一直愧疚,自己做哥哥的不带好头,还让父母操心。现在家人并没有过多的责怪,对自己的信任、包容,让他心里充满感激。重新有了站起来的勇气。 下午去到县二中,还没起午睡。本来可以迟点去,姚老爸硬是要提前,少华没办法,只能跟着来了。 校长还没到,偌大的校园只有他们站在办公楼前。姚老爸没有说话,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少华从来没见过他抽烟抽得这么凶! 在办公楼前的空地无聊的走着,少华发现平台前的台阶原来是13级的。13是个幸运数字,今天应该会有好运气,少华心里默念着。 很多时候都会这样,心里纠结很久的事情,往往一瞬间就有结果。少华去县二中的读书就是这样,在姚老爸敬完烟,校长问了少华几句在学校的学习情况后,很快就有了结果——顺利成为县二中的学生。姚老爸额上的皱纹终于舒展开来。 仿佛怕校长中途变卦,离开校长室,姚老爸便催促少华回去收拾行李。现在是上课时间,在众目睽睽下搬课本,少华真的有点害怕,害怕同学的眼光,害怕他们问起什么原因。他打架的事情还没有公开处分。 见少华踌躇不前,姚老爸仿佛看透了他的心。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去收拾行李,书本我帮你去拿。” 回到宿舍,看着很快就成为曾经的温暖的被窝,少华再也忍不住,任凭泪水肆意地流。 收拾完衣服,把棉被蚊帐都打包好,少华颓然坐在床边。估计姚老爸应该已经帮他拿了课本,少华再次环视一遍宿舍,拿起行李,轻轻地带上门。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徐志摩的《再别康桥》竟然如此的贴切! 第六章 人生就像坐过山车,起起伏伏才是常态,只是少华这一次跌得有点狠,小小年纪就经历了跌宕起伏的人生考验。机缘巧合,少华被分到了高二(4)班,和廖仕壮又做了同班同学。 晚上听班主任介绍新同学,着实吓了廖仕壮一跳。下课便迫不及待地找少华了解情况。少华如实说了这两天来的遭遇。廖仕壮听完,跺脚大叹,想不到处罚会这么严重,当初听我劝就好了! 少华故作潇洒,耸耸肩道:“一切都是命。现在我们又同班了!”顿了顿,压低声音问:“打架的事有影响到你们吗?” 廖仕壮看了下周围同学,摇摇头说:“学校暂时还不知道。” “那就好……”少华长舒一口气,心中的石落终于落下。 “要不要找鸿明聊一下?”廖仕壮以征求的语气问道。 “下次再说。” 现在少华只想静一下,新的环境,新的老师,新的同学,一大堆的问题要他去消化。 听说少华是从县一中转来的,同学们都很好奇,只是还不熟悉,不敢问太深入。少华觉得自己就像公园里的猴子,被无聊的市民围观。更可恶的是十个有八个都是问他为什么转学。看来世上大多都是无聊人,像极了钱钟书说的觉得鸡蛋好吃,对母鸡也好奇的人。 不悲不喜,发呆到晚睡,少有的轻松。在县二中确实轻松,没有你追我赶的紧迫感。是真实情况,还是少华的错觉?现阶段都不是他关注的问题。 说不上欢喜,也没有太多忧伤,每天踩着铃声上下课,其余时间不是在球场释放多余的能量,就是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发呆。新的环境,大家都不熟悉,少华也不想交流太多,害怕他们穷根究底的打探过去。 慢慢的同学们都认为少华生性怪癖,逐渐疏远了他。少华也乐得清静,周末还发现了个好去处,学校门口有间书店,无聊时就去那里看书,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鸿明知道少华被开除,后悔当初没有劝少华,有空就去陪他。无奈鸿明不喜欢看书,在旁边待不了多久就忍不住离开。少华也不在意,去留自由。 日子平淡,波澜不惊中悄然流逝,弹指间就过了一个月。这个月过得无欲无求,情绪相当稳定,成绩却从八九十分降到了六七十分。拿到试卷,看着没有一科过80的分数,少华的手微微颤抖,脊背发凉。 学习退步了,无法排解心中的郁闷,周六晚也不去书店看书,独自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兜兜转转,不经意转到了8元店门前。一年多前,刚读高一,和建萍偶然听到了店老板的成长经历,曾经为他的遭遇扼腕叹息,想不到今天自己也落魄至此。踌躇半晌,还是走了进去。 商店没有太大变化,都是一些日用品,满满当当的摆满货架。老板坐在柜台前打磨指甲,旁边多了一位妙龄女郎,大概就是女朋友了。少华冲老板大飞哥笑了笑,大飞哥也认出了他,打招呼道:“有一段时间没见你了,上次那落水女生还好。” “嗯,还好。” 提到建萍,少华就想到自己,当初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希望。现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距。人生真不容易,一不小心就走了叉道。当初店老板的话犹在耳,今天自己竟也被开除!真是一代又代重复着旧日的故事。 本来想听老板说说过去的经历,可以作为借鉴,少走弯路。看到他们卿卿我我的亲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不着边际的聊了一会便告辞离开。 大飞哥也找到了自己的真爱,生活也安定了下来,不再过以前打打杀杀的日子。以前那么烂的一个人都能改好,自己还没到他那程度,只是走了一点弯路,要转回来还是很有希望的。少华心里为自己打气,加快脚步向学校走去。 建萍是在少华已经离开县一中,学校公布处分结果后才知他被开除的。实在是太突然,让认识他的同学都不敢相信,挺阳光善良的一个人,怎么就打架了呢?从救人英雄到打架被开除,跨度真的有点大,让人难以置信。 为了求证被学校开除的是不是自己认识的少华,建萍特意找了他的班主任了解。确定无误后,建萍内心一紧,眼泪差点忍不住掉下来,在眼眶里打转。匆匆回到教室,思绪百转千回,他怎么走了也不说声呢?被开除了,还继续读书吗?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翻腾,得不到答案,不思量,亦难忘。 关于少华被开除的问题,还有一个人很纠结,那就是向岚。原以为只是记大过就了事,想不到是开除。向岚明白开除意味着什么,它有可能会断送一个人的前途,特别是少华这种自尊心强的人。其实作为打架的见证人,弟弟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说如此伤人自尊的话。那晚少华的表现真的很an,他的话也让她芳心暗动,晚上躺在床上想起都会心跳加速,脸红耳赤。九十年代的玉城县受香港影视文化影响很深,古惑仔风潮席卷校园,那种有点不羁,雄性激素爆棚的保护欲很容易俘获女生的心。向岚就这样不设防的被撞了一下心门。 一直以来和少华都是君子之交,从来不敢往那方面想。有过萌动的时候,是在文艺晚会排练时,这次短暂的火花随着少华拒绝一起学习英语后熄灭了。那晚他说喜欢自己,实在突然,毫无心理准备!之后就是失控的场面,令人纠心的打架! 少华被开除,让渐渐冷静下来的向岚大受刺激,虽然不是直接原因,但却是为了自己才打架,才被学校开除。“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逻辑推理让向岚难以平静。终于在一个周六的晚上爆发,询问父亲,为什么对少华的处分这么重。 向主任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这是学校领导班子的决定。 “领导班子,领导班子,别用这些来搪塞我。”向岚竟然为了少华和父亲红脸。 女儿竟然为了一个男生和自己红脸,向主任也来气了,说:“你竟然手指拗出唔拗入,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你好?” 向主任的解释很新鲜,开除少华竟然扯上了自己,向岚一时转不过弯,定定地看着父亲。 “那小子为了你打架,对你那么痴情,如果影响了你,考不上中山医科大学,岂不是前功尽弃。你多年前的理想,要做医生,把表哥的病治好的夙愿不就付诸东流水了吗?” 老爸真是明察秋毫,让向岚无话可说。只是耿耿于少华被开除,会不会从此就埋没了一个好青年。踌躇了一会,还是把心中的忧虑说了出来。 “你放心,他转学到县二中了,在二中读也不错,也是重点中学。” 结果没有想象那么坏,都算是一个安慰。县二中就在对面,隔江相望,不远,向岚心里嘀咕。总算知道了他的去处! 人生路上到处充满诱惑与陷阱,特别是农村出来,什么都新鲜,接受的信息也更广泛,良莠不齐,如果把握不住自己的立场,很容易迷失。少华就是这样,以前还好,有邓老师的引导,有什么心事也敢对他说。现在邓老师转行,迅速就没有了屏障,少华像暴露在空气中的罐头,很快就变质。 少华的遭遇,邓启先如果知道的话,应该会为他争取不被开除,可惜他已经转行。人生的吊诡就是这样,一切都是刚刚好,刚刚好赶上了,刚刚好错过了,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解释不通,就称之为命运。 现在邓启先的命运又到了叉路口,成功了可能一夜暴富,失败了就等于白干几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天时地利人和都已具备,仅欠东风——缺钱。东拼西凑了一个多月,能借的亲戚都问了个遍,还差两万块钱。能想的办法都已经想过,加上秀梅的私己钱5千,还有很大的缺口。小妮子虽然在广州教书,福利不错,但家里的父母要照顾,又时不时帮补一下姐姐,能存下来的也不多,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也不会动她存款的脑筋! 山穷水尽的时候,邓启先想到了茵茵,现在只有她有能力筹到这么多钱。他还是和茵茵撇不清关系。没办法,不搏一次,他心有不甘。 打电话给茵茵,一如既往的甜美。原本在脑海里预演了数十遍的开场白,面对茵茵时却退缩了。对她的愧疚使他开不了口,她越是活泼烂漫,邓启先就越怜惜。不着边际的聊,嘘寒问暖,一会问穿几件衣服,冷不冷;一会又问学会自己做饭没有,还经常出外面吃吗?让茵茵受宠若惊,只会应答,甚至有点不知所措。 “你做代理的钱,筹够了吗?”在邓启先缓气的时候,茵茵终于找到机会,把通话引入了正题。 “啊啊……这个……这个,你不用担心,已经筹得差不多了。” “还差多少?”茵茵追问。 “差不了多少……” “差不了多少,是多少?”茵茵刨根问底。 在茵茵的追问下,邓启先只能如实回答,还差一万五。一万五可不是个小数目,所以邓启先才会期期艾艾,开不了口。仿佛看透了他的心,茵茵没有太大惊异,努力让语气显得漫不经心,说:“能入股吗?我也对代理有兴趣。” 那真是太好了,茵茵入股,首先解决了资金问题;其次这也是邓启先对中国改革开放后,经济发展趋势的一个基本判断,他对未来预期很有信心,早就有意想让茵茵也能亨受居民生活水平提高后的消费红利。只是投资毕竟有风险,很多意想不到的情况也可能发生,才不敢叫她入股,想等到打开局面后才叫她加入。现在她主动提出,那就再好不过了。 资金的问题解决后,剩下的就是与外商接洽,签订代理协议。初步决定周末上广州,与茵茵商谈有关细节。两人又聊了一会,才挂电话。 回到外贸局办公室,资料员孙玉婷和日语翻译郭冬梅都不在,老梁一个人在看报纸。最近又添了一雅兴,买了个小紫砂壶,有空就泡一壶消磨时间。茶叶是老板送的,本地产的高山绿茶,清明前后,掐新梢最嫩芽尖精心烘焙而成。为了泡好一壶茶,专门买了个紫砂壶。邓启先经常笑他为一包茶买一个壶,相当不值。老梁总是笑而不答,依然有滋有味地品茗看报。想不到品茶从此就成了老梁的一个爱好,人也越来越恬淡,说话办事慢条斯理的。都说兴趣爱好会影响心态和性格,梁秋波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一个多月来,难得有好心情,今天终于达成心愿,邓启先心情大悦。喝着水,笑说:“老梁好兴致,神仙般的生活啊。” 梁秋波呵呵一笑,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说:“偷得浮生半日闲,人生到我这年龄还图什么?不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不像你,年轻人,学历又高,前途无量啊。” “我能有什么前途,不就是和你一样,在工作岗位上奉献一辈子,到老等退休吗?”邓启先半认真半调侃道。 “千万别这样想,你年轻,业务能力强,头脑又灵活,必定比我有成就。”老梁放下茶杯,正经道。老梁瞬间变得认真,看邓启先的眼睛竟带着孩子般童真的热诚。 邓启先不敢马虎,挺了挺腰,正经道:“梁师傅太看得起我了,像我这种老家还是泥砖房的农村仔,没钱没物,谈何容易啊!” 没钱没物也可以做势,懂吗?老梁眼里冒火,仿佛要把自己的未竟心愿放在邓启先身上实现。 邓启先懵懵懂懂,云里雾里,一时不知如何答他。 “不懂,是?”梁秋波轻啜一口茶,娓娓道来。记得上次你说宿舍漏水的事?后来就有人修了?其实这是个老问题,一直都没有解决,你来了后,竟然给解决了。大家都看在眼里,你的势就做成了,你这叫做借势。你没发现办公室里的同事对你的态度转变了吗? 邓启先佩服地点点头,对梁秋波竖起大拇指。难怪郭冬梅会叫他去家里饮汤,孙玉婷的高根鞋敲楼板没那么响了,原来有这样的门道。都说高手在民间,原来身边就不乏高人! 佩服归佩服,邓启先有点想不通,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就借势了?根据生活经验,有付出才有收获,天下没有的午餐。 很快,梁秋波就为他解了惑。原来这是他无心插柳的杰作。在办公室的一次随意聊天被有心人听到,传了出去,很快就到了局长那里。如果局长听过就算,也没什么,偏偏局长重视了,还让人把楼顶漏水这个历史痼疾处理了。这就产生了一个无声胜有声的效果。 “什么效果?这么神奇!”邓启先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没等梁秋波喝完茶便迫不及待地追问。 梁秋波看了他一眼,不急不缓地反问:“你以前当老师,如果班里来了位新同学,其他同学会怎样?” “很新鲜,很好奇。” “不就是这样吗?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嘛!虽然成年人的世界更功利,特别像我们这种有编制的单位,大家一定想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有什么关系、后台是谁?”梁秋波说得合情合理,丝丝入扣,邓启先不得不相信,心中暗暗惊叹人情世故的复杂! 大学毕业就被安排到县一中教书的邓启先,没有经历过为工作奔忙的窘蹙。对人情世故,求人办事的现实世界没有切身的体会,想问题不免有些肤浅。一方面说明他的确优秀,在九十年代的玉城县,像他这样的名牌大学毕业回家乡服务的还比较少;另一方面也与他的处世风格有关,他是办实事的人,并没花心思去钻营,自然也就不关注谁是谁的人,谁和谁是哪一派的问题了。 听了梁秋波的宏篇巨论,邓启先不敢轻易回答他的问题了。反复思索,字斟句酌,竟不知如何回答他。如实回答是朋友推荐的吗?好像又不够分量!即兴编一个,又确实没背景,无从编起。踌躇半晌,才把心一横,如实回答,自己既无背景,又没钱,完全是机缘巧合进到了外贸局的。邓启先这样回答,一是基于对梁秋波的信任;二是根据同事对自己前倨后恭的态度判断,自己的底细或许他们早就知道了,没什么可隐瞒的;三是书生意气,他还做不到巧舌如簧,老于世故,左右逢源。 见邓启先不玩花假,梁秋波也有了说下去的兴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虽然现实世界多虚伪,但以心交心的话,也还能交到真心朋友。 我们都知道你没什么背景,能进外贸局,完全是因为你外语水平很高。但进到了单位就不同了,没有关系很难开展工作,也只有做老黄牛份。 果然对自己的底细一清二楚,邓启先不禁脊背发凉,庆幸自己没有讲假话。 梁秋波并没留意他的表情变化,继续往下说:“在单位很讲究人脉、背景,像你这种一清二白,世代农民的年轻人,大家都会很关注,留意你有什么过人之处,也就是考验期。如果能力够强,那也好办,安安稳稳领工资,等退休。现在你有了突破,成功借了势,大家都知道你在顾局长心里的分量了,只要经营得当,前途无量。” 原来如此,想不到一次闲话小风波竟然有这么深的门道!邓启先心里唏嘘,忙不迭的连声道谢。 下班回到宿舍,邓启先还在回味梁秋波的话。社会是个大熔炉,作为炉中的个体,每天都会与周围的人发生化学反应。自己以前只看到表面的化学现象,却很少想到分子层面的变化,这才是化学方程式的实质!他想到了以前在铜锣村教小学,那时的农民多纯朴,同事关系也没这么复杂,大家说一句是一句。现在思想解放了,人也比以前灵活圆滑,关系却复杂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邓启先边煮饭边咀嚼以前不曾留心的生活种种,越想越觉得自己太大意,没有注意人际关系的微妙变化!他忽然想到茵茵,要入股代理,是不是也是为了成全自己?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比自己高明,聪明得可爱了! 第七章 广州物华天宝,自道光二十三年开埠以来便是外国商品进入中国的主要通道,一时间商贾云集。中国的丝织品、瓷器、茶叶也汇棸到这里出口到世界各地。外贸活动的频繁带来中西文化的交融发展,使得广州开风气之先,成为开放包容的国际化大都市。到20世纪九十年代,得益于改革开放,广州的发展更是一日千里。 对于广州的发展,邓启先是亲眼目睹它的变化的。从读大学的时候满大街的摩托车到现在开始逐渐禁止摩托车,被称为“的士”的出租车通街走便可知,广州的发展实在太快了。最近这段时间经常跑广州,更感它的活力是全方位的蒸蒸日上。 在全民致富的社会大潮下,邓启先也不能免俗,期待能借上政策的东风,成为先富起来的那一部分人。贸易局在广州有常驻机构,这也为他常跑广州提供了方便。 到达广州已经是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把路边的绿化树染成金黄色。已是农村准备晚饭的时刻,广州却一片繁忙,人流从四面八方涌进车站,又从车站分流各方。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邓启先提着简单的行李,匆匆忙忙的向出租车站走去。最近都是这样,喜欢坐出租车,放下行李就可以直达,少了公交车走走停停的磨蹭,还可以安静的思考问题。人都是这样,条件好了就开始讲究。 广州最近经常塞车,出租车里每隔一段时间就播报一次某路段又开始塞车,车辆绕行。邓启先有些纳闷,广州的路网发达,按理不该塞车才对,怎么动不动就大塞车呢?司机边开车边回答:“没办法,城市人口增长太快,再多的路网也会塞。最近看资料,常住人口已经逼近一千万。” 真是发展太快,比美国纽约还多人,中国的经济发展的势头强劲,看来自己的判断不错,这一次投资值得赌一把。想到这里,邓启先摸了摸口袋中的银行卡,一种平静的踏实感充溢心间,有了钱就可以大干一场了。 冬天的白昼时间短,才过6点钟就开始暗,街灯,商店招牌的霓虹灯把城市装点得既浪漫又迷幻。邓启先透过车窗,看着这如梦似幻的大城市,芸芸众生的就像蚂蚁,终日奔忙,编织着各自的梦。他忽然很渴望秀梅,只有见到秀梅,他奔突狂躁的心才会安静下来,得到片刻的宁静。经济大潮下,人的浮躁迷茫开始初显端倪。 在广雅中学前下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有一百多年历史的大门,红墙黄瓦,典雅大气。步入校园,处处透着深厚历史的痕迹,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古树参天,静谧怡人,书香气息浓郁。能在这样的学校教书育人,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邓启先不禁为秀梅感到自豪。 远远看到倩影一对,走近原来是秀梅正和同事散步。在这冬日的晚上,水榭楼阁边,秀梅安闲恬静如水中月,眉儿弯弯便是笑意溢满了脸颊,披肩的长发柔柔的融在光里,一种大家闺秀的安静气质震撼着邓启先的内心。都说环境能影响人,在广雅教书的秀梅自然而然的养成了自信优雅的气质。 见秀梅的男朋友来了,女同事知趣的告辞。待她走远,秀梅开心地说:“这么快就来到了!吃饭了吗?” 邓启先摇摇头,说:“还没呢。一下车就赶来见你了!可把我想疯了。” 秀梅甜甜一笑,低下头,俄尔又抬眼看邓启先,说:“才不信呢,那么久都不见你写信给我。”水汪汪的眼睛顾盼生姿。 “秀梅,你真的很美。”邓启先看着她的眼睛不吝赞美。 “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油嘴滑舌了?”秀梅嘟着嘴,装作生气的样子。 邓启先见她装模作样的姿态,笑着说:“都是人民教师了,还这么孩子气,你的学生见你这样,该不会以为认错人了。”顿了顿,正经道:“一直都觉得你美,今晚更美。” 女孩子都喜欢别人夸,何况是自己喜欢的人。秀梅笑靥如花,笑意盈盈地说:“就你嘴贫,我们出去吃沙煲粉。” 提到沙煲粉,邓启先就流口水,实在是价廉物美的美食。价钱不贵,满满一煲热气腾的粉丝,一个人的份量足够饱了。最开心的是吃食的过程如挖矿。时不时有金针菇、鱼丸、鹌鹑蛋……冒出来。 两人一拍即合,牵着手向大街走去。已是华灯初上,正是饭市时间,各家饭店都卯足劲招揽生意。到了目的地,邓启先点了两份沙煲粉,坐下边聊边等。 老板打火开始煮粉,旁边的长桌一溜摆了十几个装好食材的沙锅引起了邓启先的好奇。开始询问老板最近生意如何,铺租贵不贵? 老板倒也豪爽,有问必答,生意还算不错,只是在广州,寸土寸金,小小的一间店面租金也是家乡的好几倍。老板的话刷新了他对世界的认知,对秀梅感叹:“人真是要到大城市走走,这里的商业环境,消费水平都是小县城难以比拟的。按老板刚才说的租金,在我们家乡根本生存不下去。不过,广州的今天就是玉城县的明天,看来以后的商铺会是一个正向发展的过程。” 邓启先说的这些,秀梅都没想过,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他,说:“看来你过贸易局变成金脑袋了?” 邓启先一时迷糊,摸摸脑袋问:“此话怎讲?” “满脑装的都是经济、金钱,不是金脑袋,是什么?” “啊哈……你是在取笑我!”顿了顿,伸手捏了一下秀梅鼻子,说:“待会给两个鹌鹑蛋塞住你的嘴,看你还贫。” 秀梅拔开邓启先的手,眼睛往老板方向看了看,低声说:“大庭广众,也不害羞!” 吃完沙煲粉,和秀梅牵手走在广雅中学的校园里,邓启先大赞校园风景优美,古色古香,读书氛围浓厚。 秀梅偎依着邓启先,说:“知不知道我今晚为什么不煮饭吗?” “什么原因?”邓启先停下来,看着前面的石拱桥问。 “就是想腾出时间来和你在校园里散散步啊。不知你什么时候会到,煮饭太早了又会冻,干脆就出去吃。”说完,指着前面的小桥流水,说:“溪流潺潺,花木深深,月亮的清辉洒在石拱桥上,幽幽清夜,良辰美景。每当这时,我都会想到你,假如你在身边就好了,陪我一起晒月光,我想这就是最浪漫的事了。” 邓启先转过身,紧握秀梅双手,看着她洁白光润的脸,深情地说:“秀梅,给我点时间,我会隆重的迎娶你,给你一个不一样的婚礼。”除了这个原因之外,邓启先还有一个担忧,就是自己结婚了,会不会伤害到茵茵。毕竟失去爱人的痛苦自己曾经体验过,那种整个人被抽空的感觉,不希望茵茵也经历。只能等,让时间慢慢冲淡她对自己的感情,再结婚。 两人沿着溪边走,在一树冠浓密的大树底坐下。秀梅枕着邓启先的膝盖,看树叶飘落溪中,寂寂无声的纷纷如纸屑,不一会,溪面就漂满了细如硬币的落叶。 邓启先抚着她的秀发,开始憧憬未来。 “秀梅,等我做代理赚了钱,就在玉城县的开发区买地皮,像我以前的同事李东健家那样,下面做商场,上面住人。到时你就做包租婆,那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我才不要呢,不上班,一个人多无聊。”秀梅嘟着嘴说。 “哪里会无聊呀!到时候你给我生几个小孩,有你忙的了。” 秀梅拍了一下邓启先说:“想得美,谁答应给你生几个孩子了。”顿了顿,不无担忧地说:“要那么大的地皮干嘛,到时候商场租不出去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我来的时候就留意沿途的城镇建设了,发现到处都搞基建,中国的经济才刚起飞,远没到头呢。我相信,以后玉城县也会有深圳那样的超市,到时候面积大的商场就有用武之地了。刚才我也问了沙煲粉的老板,广州的铺租是我们那里的好几倍,玉城县的铺租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 秀梅静静的听着,心里百般滋味,她惊讶于邓启先的心真大,原本只是想两人结婚后,平平凡凡过一辈子,现在看来,眼前的男人并不是这样想,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秀梅也说不准,不过既然是启先已经想好了,就一定要支持他。 “你做代理的钱筹够了吗?明天我去银行取钱,把事办了。” 邓启先听出语气中的不乐意,坐直身,说:“你不赞同我做代理吗?” 秀梅沉默了一会,叹气说:“你的心真大,我怕守不住你!” “呵呵……”邓启先抚摸着她的秀发,说:“我那能飞得出你的天空呢!心再大,也大不过天啊。再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你一个更美好的未来。” 秀梅甜甜一笑,偎在邓启先身上,静静的地看脉脉溪流。岁月静好,安暖相伴,有爱如此,夫复何求。 两人就这样一直坐着,呢喃细语,直到月上中天,才依依惜别。回到外贸局常驻点,还毫无睡意。坐了一天的车,本该很疲惫,然而现在却精神亢奋难以入眠。秀梅的温柔,相偎相傍的温馨,让正值血气方刚的邓启先辗转难眠。 睡不着,干脆披衣起床,站在窗前看渐渐进入深睡眠的城市。寂寞的街灯站成冷清的一行,消失在街角的尽头。此情此景,邓启先想起了的《虞美人·枕上》 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 什么最苦?相思最苦!虽是刚分开不久,却似迷失荒野的孩子,急需找到归家的路般彷徨失措。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情到深处,自然深陷情网不能自己。 不知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恍惚间,来到一风景秀丽的山坳,这里山青水秀,有一土路蜿蜒向前。沿着土路,邓老师往深山里走去,前面的景物越来越熟悉,有一山庙兀立于前,这不就是太尉庙吗?邓启先心中一惊,本能的转身往回走。可是脚却不听使唤,立在原地动不了,一股凉意从后背传来。庙门突然自动打开,神殿上站着一女孩正在虔诚祈祷,身材窈窕,天蓝色格子连衣裙,这不是秀梅吗? “啊啊……不要啊……”邓启先尖叫着,从梦中惊醒。汗湿衣背,眼泪已洇湿枕头。同样的梦,已做第二次,他不想失去秀梅,那次在草原上做的梦,今晚竟然如此的清晰再现。他永远忘不了,当他伸手想牵住秀梅时,眼前竟然一片虚空,只剩巍巍青山相对无言…… 睡意全无,换了件衣服,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脑袋炸裂般疼痛,邓启先全无意识,只是心痛得无法呼吸。他用手捏了自己一下,痛,原来真的是一场梦。虽然是梦,却如此真实!而且同一个梦做了两次,这就不得不引起重视。 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呢?预兆着我将失去秀梅?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邓启先痛苦地挣扎着。天朦朦亮才睡过去。 敲门声刚响,邓启先就醒了,一晚都睡不踏实!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跑去开门,原来是秀梅。 “大懒猪,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秀梅轻摆身体,笑意盈盈地说。 邓启先挠挠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问:“现在几点了?”他还没从悲伤的情绪中出来! “八点钟了,你今天不是约好了外商的吗?我怕你睡过头,去银行取完钱就赶过来了。”说完,递给邓启先一个沉甸甸的信封,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五叠百元大钞。 五千元,这可是秀梅两年的汗水换来的积蓄。邓启先拿在手里,心中的责任感又增了几分。我一定要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过上好日子,邓启先心里暗下决心。 “饿了?快点洗漱,过来吃早餐。”秀梅说完,把早餐盒放在桌子上。 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的秀梅,邓启先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或许是自己太爱秀梅了,害怕失去她,所以才做那样的梦!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作为一个大学生,竟然也疑神疑鬼,真是有点愚昧了! 洗漱完毕,坐下来准备吃早餐,原来秀梅买了云吞。真是懂我心,邓启先暗忖。晚上睡不好,早上起来嘴里黏糊糊的,吃云吞刚刚好补水又填肚子。秀梅就是这样,能把邓启先照顾得很好,和她在一起很放松,很舒服。 吃完早餐,看时间已经不早,找出西装外套,准备出门。秀梅忙叫住他,说:“外面气温低,穿西装不保暖。” 邓启先停下,说:“今天是见外商,签合同,要穿正式点。” “把这件穿上。”秀梅从手提袋里取出一件白色长袖毛衣,说:“穿上毛衣打底就不冷了。”说完,亲自帮邓启先套上,还让他在面前转了两圈,才放心地点头道:“还好,挺合身的。” 邓启先惊讶的问她,说:“你什么时候学会织毛衣了?” “周末无聊,跟同事学的。”秀梅轻轻一笑。 “你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啊?你不是要复习考研吗?”邓启先怜惜地看着她问。 “复习考研也不能一天到晚看,累了,就织下毛衣,挺解压的。”秀梅笑着说。 邓启先内心感动,抱着秀梅,轻轻地在她额头吻了一下,说:“秀梅,我爱你。” 秀梅含羞低头,倚在他身上,良久才推开他,说:“时间不早了,快点去。我等你好消息。” 告别秀梅,匆匆截了一辆出租车赶去和茵茵会合。到了目的地,茵茵已经来到,正站在路边等他。下了车,小跑过去,问道:“等很久了?” 茵茵点点头,说:“还好,要快点了,第一次见面就迟到不好。”说完,快步向前走。茵茵今天穿的是深蓝色职业套裙,搭配黑色高根鞋,走路时的婀娜身姿表现得淋漓尽致。邓启先跟在身后,百感交集,毕竟是成长了!想当年,她还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做什么事都比较依赖人,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说话办事风风火火。想到这些,快步跟上去,对她说:“茵茵,最近有回去看爸妈吗?” “嗯,前几个月回了一次。”茵茵边走边答。 “其实……你家就在广州,完全没必要出来租房住。”顿了顿,看一眼茵茵,接着说:“事情都过去两年了,你也不必再生父母的气了,是我配不上你,你该拥有更优秀的男生的爱。” 茵茵停住,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淡淡一笑,说:“我早就不恨他们了,一切都是命。只是现在习惯一个人住,受不了一回家就催我去相亲而已。” 茵茵能和父母冰释前嫌,邓启先心中的纠结多少消散了许多。时间是个好东西,等茵茵对自己的依恋慢慢变淡,就可以心无挂碍地和秀梅结婚了,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 签合同的地点在松下的广州分公司,一栋高层写字楼上。和他们谈的是分公司的经理。四十多岁,中等身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说话语速很慢,仿佛每个字都要在脑里过几遍。 彼此英语自我介绍后就转入正题,没有多余的客套。大城市就是务实,真的奉行时间就是金钱这一金科玉律。认识茵茵这么久,真正见识她实际事务中和外国人交流还是第一次。她的自信,工作两年的历练都在这次交流中体现得淋漓尽致。睿智冷静的谈吐让日本的经理都点头称许,态度也变得平和很多,不再是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 虽然过外贸局有一段时间,英语的口语水平也提高不少,但和茵茵一口标准的英式英语还是有明显的差距。没出过国,却能说得如此标准,可见背后花了多少工夫!邓启先由衷的佩服,不敢太多露丑,只是在合同的条款细则上适时提下建议。 谈话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下进行,最后确定了粤西地区的总代理。本来还想加入广州,无奈经理在代理费上不肯再让步,只好退而求其次。 签完合同,经理站起来高兴地和他们握手,用普通话说:“预祝我们合作愉快,祝你们生意兴隆,日进斗金。”邓启先差点惊掉下巴,还好,有丰富工作经历的他还能做得不动声色。 出了写字楼,邓启先再也忍不住,忙不迭问茵茵:“他明明会说普通话,干嘛要和我们说英语?” 茵茵表情无奈地说:“没办法,日本人很崇拜西方国家,恨不得把黄皮肤都漂白了。说英语显得高贵一些。别说日本人,这几年我们中国都有很多崇洋媚外的人,出国热一直都没退过。” 落后就要挨打!其实落后不仅挨打,连思想文化都没自信。邓启先深深叹息。 第八章 从广州回来,邓启先的日子忙碌又充实,除了外贸局的事务,还要兼顾地区代理的事情。以前没做代理的时候,都是自己去开拓市场,费神劳气还经常被人当骗子。现在做了代理,是商场老板主动找上门来,不但省心省力,走的量也不可同日而语。 一般玉城县的订单都是由邓启先接单,整合,统一从广州发货,回到玉城县再分发。其他地区都是茵茵打理,有时周末的时候,也会上广州帮忙。虽然很忙,感觉一天24小时,只有睡在床上的时间才是自己的,但却很开心,有奔头的日子,人就像充满气的皮球,每一天都像初升的太阳,喷薄着浓烈的激情。 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小人物,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微尘。自小遭受白眼,让早已尝遍人情凉薄的邓启先有着比同龄人更深沉的不安全感。他必须拼搏,只有在别人肯定的目光中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感。现在做了代理,每天与各色老板交流,终于有点感觉到自己像个人物了。他很注意自己的形像,每天必定打发胶,头发一丝不乱,皮鞋更是擦得锃亮。 随着阅历的增长,交往的社会名流越来越多,人也变得越来越有自信,腰杆子都挺直了很多。外贸局的同事渐渐发现邓启先的变化,连顾局长都注意到了,在大会上表扬他的形象佳。干外贸的经常要和外宾打交道,形象是第一关。 时来天地皆同力,事业顺遂的邓启先变成了外贸局的香饽饽,有热心的大姐就开始操心他的婚事。时不时有其他科室的过来窜门,打听他有女朋友没有。一般都很容易打发掉,说已经有女朋友,别人也就不再问了。碰到个别好奇心强的,非要问女朋友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就只好如实回答。过一段时间,整个单位都知邓启先已经有女朋友,而且还在省城工作。人们又议论开了,说什么早就看出他不同凡响,他日定能一飞冲天…… 邓启先还是原来一样,正常上下班,只是人的自信增强了很多,衣兜里有钱就是不同,底气都足很多。 好运气接踵而至,最近顾局长开始带他出去应酬。熟悉单位生态的都知道,这是局长的人才有的待遇。很多人翘首以待都得不到的机遇,邓启先却轻松得到了,不知慕煞多少人,私下里恨得咒天骂地的大有人在。 开始出入高档场所,觥筹交错,热闹欢宴的盛景让他沉迷。曾经让他惊艳的雅园酒家,现在成了寻常去处。沾局长的光,客人都会不吝赞美之词,什么年轻有为,后生可畏,前途无量……虽然表面依然谦恭,内心却开始飘飘然。一切都来得大快,太丰盛,花团锦簇的,让年轻的他目不暇接,人也轻浮了。 同事们也发现原来的那个温文尔雅的邓启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高调张扬。平时出去棸餐,喝酒必定要五粮液,要剑南春,要酱香白酒。渐渐的,同事们开始疏远他,邓启先也乐得清闲省心。饭局本来就多,少赴几个毫无意义的棸餐正合自己心意。 在饭局上,他气宇轩昂,逢酒必喝,确实为顾局长挡了不少酒,在座的都夸他酒量了得。邓启先为人坦荡,在众人的称赞声中更不好意思敷衍,杯杯到底。有他在的饭局,都会很尽兴,气氛热烈。 渐渐地,开始失眠,辗转反侧,经常到半夜还眼光光。即使睡着,睡眠也很浅,轻微的老鼠打架都能把他吵醒。从来都是一觉到天亮,现在竟然睡不安稳,到底怎么回事?听同事说旧街有一位医术高明的老中医,找他摘几剂中药调理下身体才行! 老中医不开门诊,找他看病的人都是熟人介绍。他家在旧街的一个胡同里,要穿过一条窄窄的小巷。不熟悉的还真找不到。邓启先按照同事的介绍,在附近转了几圈,才在附近居民的帮助下找到这位高人的家门口。一栋有些年代的石灰外墙楼房,斑驳的墙体,厚重的大门,无处不彰显它的老旧。 令邓启先惊奇的是竟然还要敲门才可进入,不是敞开大门接诊,更像是隐于闹市的世外高人,不由得对这位高人平添几分敬意。脑中开始勾勒出一副仙风道骨,满头银发的慈祥老人形象。 跟着家人沿着有些昏暗的楼梯上到二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客厅,中间一张大圆桌,圆桌上是一个大镬盖。陈设简陋,只有圆桌一张,凳子若干,老式挂钟在墙上“嘀嗒,嘀嗒”地走着。听到有人进来,老中医从房里出来。再一次刷新了邓启先的认知! 老中医并不老,五十岁左右,高高瘦瘦,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知识分子气质浓厚。叫他老中医,应该是医术老道的意思!邓启先心里嘀咕。 坐下,把脉,开药方,一切都在默默中进行。邓启先甚至怀疑是不是遇到了哑巴高人。直到问起就诊费,才笑笑说“随便你给。”指了指桌面上的镬盖,说:“放在里面就行。” 原来镬盖是用来收钱的,自己误会了它的功用!邓启先掏出10元钱,放进镬盖里。忍不住自我调侃道:“镬盖太大,钱太小啊!” 医生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扶了扶眼镜,说:“这是为了避免病人尴尬所采取的措施,你大可不必内疚。” 一声笑声活跃了气氛,邓启先打开了话咂子。询问是什么原因造成睡眠障碍? 医生习惯性的扶了扶眼镜,说:“放心,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饮酒过量造成的。摘两剂中药煲水饮就没事了。要注意休息,多饮水,多运动。” 医生的话提醒了他,才发觉已经很久没踢球了!过外贸局后,一直都是忙。先是忙适应新环境,新工作;后来又忙代理的事。钱袋是满了许多,却输了健康,看来这世界就没有一样东西是的,都是等价交换。 交淡中得知医生姓钟,六几年高中毕业后,响应国家的号召,上山下乡到了玉城县的林场伐木。在那里度过了七年的知青生涯。也就是在那里,跟当地的一名老医生学习了中医。回城后,先是在县中医院上班,后来医院改制,变成下岗职工。 听完钟医生的述说,邓启先不胜唏嘘,比起钟医生,自己真是幸福太多!每个人都不容易,都能写成一部小说,钟医生现在的淡然也是阅尽千帆后的返璞归真。 城市的魅力,在于它的兼收并蓄,开放包容。有浮华盛世,灯红酒绿的声色犬马;也有安守本分,恬淡自得的闹市隐士。这些坚守内心净土的隐士,成为滚滚商业大潮中的一股清流,让人看到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可能。 是做物质财富的奴隶,还是随心而活,做灵魂自由的人,这的确是现代人的一个严肃的人生选题。如果说七八十年代是物质匮乏,精神富足的年代,那么改革开放十几年后的九十年代就是物质相对富裕,而精神矛盾,纠结煎熬的开始。因为有了对比,贫富差距。 邓启先同样不能免俗,成为滚滚红尘中的一名逐利勇士,不惜透支身体。现在身体报警,让他不得不思考生活的目的是什么?是继续往前冲,还是适当放下执念,放飞自我。其实以他现在和秀梅的收入,生活已经可以过得很舒服,偏偏要和自己较劲,和别人攀比。不得不说,影响他最深的是青芸,是她改变了他,让他疯狂的追逐,只为证明当年不选择自己是多么的错误。 杂七杂八的念头很多,一时间也理不清头绪。邓启先只想好好睡一觉,无惊无险到天明。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去县一中踢场球了。想到县一中就会想到他的得意门生少华和建萍,不知他们现在学习怎样了?建萍还是比较放心的,一直都是心气高的女孩,少华就有点玄,男孩子,心比较野。 第二天下班后,换上冷落多时的球衣,骑上心爱的摩托车向县一中进发。很久没有体验在球场上自由奔放的激情了,一想到那足够容纳所有荷尔蒙的球场,邓启先就忍不住心情激动。 约了张煜、李东健等一众球友,一到球场就开波,像陈维聪和谢亮解说足球那样,干脆利落,激情四射。李东健跟了一阵,忍不住停下来,叉腰喘气说:“你这是该有多旱啊?准备运动都不做。” 邓启先边带球过人边答:“还真被你说中了!很久没摸过球,一见球就脚痒心痒的,停不下来。” 邓启先刚说完,就有同事在边上起哄道:“邓启先是久旱逢甘露,而你是水淹龙王庙,被蓝亦晴抽干了。”说完又是一阵哄笑。 “你说到哪去了?真是狗嘴长不出象牙。”李东健有些发急,冲上去截球。 张煜一言不发,和邓启打配合,向对方球门逼近。大家都知道张煜喜欢蓝亦晴,可惜竟争不过李东健。现在同事们又提起她,心中甚是耿耿。又不好阻止他们继续聊,只好闷头踢球。 张煜现在的心情,邓启先最能理解,出身农村,对城里女孩莫名的憧憬,总希望能用真情打动心爱的女孩。然而事与愿违,真情敌不过现实。虽然社会越来越开放,但门当户对的观念仍根深蒂固。 大家的嘻笑随着李东健的一脚抽射戛然而止,不偏不倚正中门柱,球反弹出界。还好,虚惊一场,调侃李东健的成年人游戏也停止了,大家开始专注于球。 最近都忙着陪顾局长应酬,身体明显不如从前,刚开始还能带球过人,穿插自如,渐渐的步伐开始沉重,传球精准度也跟着下降。同事们又开始骚动,问邓启先,是不是过外贸局夜夜笙歌,把身子掏空了,要注意身体哦。 邓启先也觉得身体差了很多,以前跑全场都没问题,现在才不过几十分钟就腿脚乏力!只好停下来缓一阵,说:“最近应酬确实比较多,喝的都是53度的白酒,看来以后要注意点,能少喝就少喝点才行。” “有空就回学校踢球,我随叫随到。”张煜把球传给他说。 “嗯,看来还是要多锻炼才行。”邓启先停住球,又开始加入战阵。 球赛一直踢到天落黑才结束,按惯例,依然是出去吃饭。一班人嘘嘘嚷嚷在饭店里聊天、吃饭,特别开心,饭量也比平时大很多。饭菜虽然比不上平时应酬的丰富精致,却吃得特别香,很对胃口。还是和一班伙记待在一起轻松愉快!平时出去应酬,面对的都是非富即贵人士,说的都是门面话,虽然富丽堂皇、文质彬彬,但却少了普通老百姓的烟火气,那种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吃饭氛围才是最爽的。 席间,邓启先问起了少华和建萍的近况。张煜甚是唏嘘,随即把少华因为暗恋班长向岚和别人发生口角而打人,最后被学校开除的事告诉了他。邓启先听完,一脸错愕。想不到自己离开县一中不多久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情。他忽然醒起以前少华说的喜欢一个女孩,原来是向岚。自己一直误以为是建萍,看来自己真是会错意了。看来少华也是犯了自己和张煜同样的错,追求比自己家景好的女孩,到最后无一例外是碰得头破血流!少华更惨,赌上自己的前程,真是太冲动了!真是一代又一代,重复着那旧日故事,成长的路上有太多的陷阱! 棸完餐,同事们都回学校看晚自修,剩下邓启先一人看着一片狼藉的餐桌,百感交集。曾几何时,大家一起踢球,一起出去吃饭,又一起赶回去上晚自修,一班人热热闹闹的,真是开心。现在虽然衫袋有些钱,但快乐却越来越少,每天忙忙忙,连轴转,忙完白天,晚上还要应酬,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职业性的笑容越来越娴熟,发自内心的微笑却再难觅踪影!究竟什么才是幸福?是有钱,有很多很多钱,还是每天睡到自然醒,一睁开眼内心就充满期待一天的生活,带着微笑开始新的一天? 晚上又有应酬,找了个借口推掉。最近思想很乱,一方面想继续往前冲,身体却又告警,不得不慢下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奇怪的是现在事业和生意都一路飘红,怎么内心却不比以前轻松,反而更劳心?是该放松一下了。 出了饭店,江堤边的路灯照耀下,柳树毛茸茸的一片浅黄。“春风又绿江南岸”又是一年的好光景,早春的微风已为柳树换上新装。邓启先忽来雅兴,便停车江堤边,迈着轻快的步子跟着市民一起散步。墨黑色的江水缓慢的穿过玉城县,消失在灯火阑珊的牛首山尽头,一直奔流到海不复回。邓启先忽有所感,人生就像眼前的江流,由高山的涓涓清泉汇棸成溪流,迂回曲折,流出深山,逐渐壮大,到最后洪波淼淼,就像人的成长过程,只能勇往直前才能壮大,直至蔚然大宗。 经过人民公园前的江堤,杨枊树下,石凳石桌依旧,睹物思人,邓启先禁不住想起以前和青芸坐在石桌前观鱼乘凉的情景。正是青春年少,青涩的情愫朦胧而迷离,那时的笑多纯粹!现在还记得青芸嘴角上扬,轻轻涟漪的笑意。那时的时光,朴实,纯粹,轻松,快乐,脑子里的念头很单纯、直接,说一句是一句,邓启先不由得怀念以前的农村生活了!如其说是怀念农村生活,不如说是怀念过去纯粹的自己! 现在终日忙忙忙,许多不该忽略的生活小美好变成习以为常,在内心牵不起一丝波澜。生活就变成了挂在墙上的日历,只代表又翻过了一页。何时才能慢下来,多出时间看天色的变换? 邓启先想到了宝圩镇,和秀梅在高山草原过夜,那里的夜空真美,宽广深邃的天空,没有一丝杂质,繁星点点镶嵌其间,天地间一片静谧。有空的时候真该再去那里体验这种纯净的生活。他忽然醒起,秀梅上次提到陈叔年老,还在煲水冲凉,诸多不便。何不找个时间到宝圩镇散散心,顺便帮他们装个热水器?择日不如撞日,星期六去。 夜色正浓,江风夹着水汽,凉冰冰的,邓启先不禁打了个寒颤,夜了,该回去了。 星期六吃完午饭,便急匆匆的去温柏励的电器商场,选了一台燃气热水器。到楼上办公室找温老板,刚好不在,秘书让他等一会,打电话给老板,很快就回到。邓启先想了一下说:“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来买一台热水器,顺便上来坐坐。既然不在,就算了。” 出了商场,便马不停蹄的向宝圩镇赶。去宝圩镇的路不好走,翻山越岭的,路程还不少,如果不开快点,天黑之前回不到城里。以前每次都是载着秀梅,一路都是欢声笑语,时间在不经意间就过去了。最近都是自己一个人开车进去,时间尤其觉得漫长,山过山,坳过坳的,好像永没尽头。特别是那次进去帮陈叔报装电话,半路还爆胎了,推着车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有修车的,幸好遇上好心的山民帮忙拖车,不然真要露宿山林了。有了上次的教训,邓启先每次都会很谨慎,检查车辆没问题后才出发,时间也余留宽松点。 下午两点多钟就进到了宝圩镇,经过笠厂,顺便到王家发办公室坐了一会,三点钟又起程赶路。生活不易,人情世故不能忽略,何况王老板于己有恩。这一点邓启先还是很感念的。 进到秀梅家刚好三点半,看时间,傍晚六点多回到城里应该没问题。陈叔见邓启先来,高兴地迎出门,一边对屋里喊:“秀梅妈,启先来了。” “呵呵,启先来啦!”声音里透着高兴。 自从邓启先出钱报装了电话,两老对他更是亲热,已经把他当准女婿看待。每次来到,有什么好吃的都一股脑的拿出来,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陈叔每次都要留他吃晚饭,无奈一直忙于工作,竟没有吃过一次晚饭。 第九章 邓启先的到来,让原本寂静冷清的泥砖瓦房忽然热闹起来。见过秀梅妈后,开始忙着装热水器。屋里的秀梅妈一个劲地夸他有心,要走这么远的路来装热水器,真是过意不去。 邓启先边装热水器边大声回答说:“不麻烦,反正周末闲着也是闲着,出城兜一圈也满不错的。”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的,让冷清的老屋增添了几分人气。秀梅妈总是不厌其详地询问邓启先在外贸局的生活起居,小到每餐吃什么都一一问到,虽然这些以前来的时候早就问过,还是百问不厌。邓启先也没有嫌啰嗦,很耐心的一一回答。小学的时候父母就抛下他兄弟俩,这么多年都是独自一个人面对生活的一切,有个人唠叨自己,让邓启先分外感动,感到了家的温暖,这也是一直以来在秀梅家给他的感受。他现在做的一切,就是为这个家添砖加瓦,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陈叔出去还没回来,邓启先装好热水器一面陪秀梅妈唠家常,一面往门外打望,心里嘀咕等陈叔回到就告辞回城。 风大了,才四点钟,天色已经暗下来。看来要下雨了,秀梅妈嘴上唠叨着。邓启先心里一沉,皱着眉走出天井,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从远处的山顶飘过来。真要下雨那就麻烦了,从秀梅家到宝圩镇有一段泥路,经过雨水的浸泡一定是湿滑泥泞,有些坡道经过拖拉机打滑,路面像被犁过一样,一片狼藉。 山区多雨,天气如猴子的脸说变就变。邓启先还在发愁,淅淅沥沥的雨水声从屋檐上传来,真下雨了!一开始是零星几点,渐渐的越来越密,像是有谁在瓦脊上撒黄豆,一片沙沙声。 邓启先退回屋厅,坐看雨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从屋檐上落下。很久没在农村赏雨了,竟别有一番悠闲恬淡的趣味。“轰隆隆”春雷炸响,接二连三,如滚滚大球从头顶碾过。看雨势,一时半刻停不下来。既然天公不作美,那就静下心来赏雨。 春雨还在下着,邓启先的思绪飘回到了在铜锣村教小学的时候。一年级有篇课文是《春风吹》 春风吹, 吹绿了柳树, 吹红了桃花, 吹来了燕子,吹醒了青蛙…… 课文活泼欢快,带着童稚天真的心描绘出一幅生机勃勃的春景图。柳树、桃花、燕子、青蛙,清新自然,仿佛贴着大地吮吸泥土的芬芳。浓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贴近生活的才是鲜活有生命力的文字。 现在回忆起当年在铜锣村的教书生涯,那真是有理想信仰的,欲求不多,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但精神很富足。学生们戴着红领巾,朝气蓬勃,如早上初升的太阳。他们唱着刘惠芳的《让我们荡起双桨》,歌声响亮悦耳,至今难忘。纯朴诚挚的年代,令人怀念。回忆让邓启先嘴角泛着笑意,轻轻哼唱起来。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门外人影晃动,把邓启先的思绪拉了回来。陈叔正赤着膊拧被雨水淋湿的衣服,门闩上挂着一条用竹篾穿过鱼鳃的大鲩鱼。长长的鱼身悬在空中兀自猛烈摇摆,好一条生猛的大鲩鱼。邓启先暗自称赞。 “陈叔,立在风里,小心着凉了。”邓启先一边提醒,一边忙上前拿鲩鱼。雨势没有减弱,他已经决定在秀梅家过夜。 陈叔转过身,笑呵呵的说:“雨真大,出门时还好好的,转眼就下雨了。” “你快去换衣服,鱼由我处理就行了。”邓启先提着鱼,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说:“鱼挺沉的,应该有八九斤。” 陈叔笑嘻嘻地说:“不止,上次秀兰生小孩,秀梅带去的那条都有八九斤了,现在又养了一年,应该过十斤不止。” 邓启先提着鱼,咋舌道:“这么大的鱼,怎么吃得完?” “劏了,今晚用药材蒸一部分吃,剩下的就煎好,让你带出去,煲饭的时候放电饭煲里蒸,饭熟就得食咧。” 陈叔考虑真周到,邓启先不禁心里暖暖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真是不错!有老人在,永远都不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很多生活的琐碎都帮忙考虑了,就像小时候,把你保护得好好的。邓启先心中感动,一迭连声的催陈叔快去换衣服,别着凉了。 晚饭在屋厅吃,昏黄的灯光照在历经岁月风霜的斑驳泥砖墙上,漫反射后,显得更加暗淡。见惯了觥筹交错的饭局,突然置身于宁静清淡的农家餐桌前,一种穿越的错觉萦于心头,两种模式的切换还有点滞后,握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踌躇了一下在落在鱼头上。肉质结实无腥味,竟然比雅园酒家的还鲜美。 菜色不多,蒸鱼和煮唛菜,也不精致,满满当当的两大盆。农村就是这样,怕客人吃不饱,量很足。虽然早已不再捱饿,但思维的惯性依然延续,总是一大盆一大盆的装满。农村人讲究实惠,少花款,由此可见一斑。 尝过了鲩鱼的鲜美,邓启先食欲大增,筷筷都是肉。秀梅妈在旁眯着眼笑,让他吃慢点,还有很多。 邓启先鼓着腮,竖起大拇指,说:“还是大鱼好吃,竟然做得比酒家还鲜美。” “好吃就吃多点。”陈叔笑呵呵地说。 “难得的是没有鱼腥味,是怎么做到的?”邓启先边吃边学艺。 “关键是鱼靓。”陈叔笑着说。见启先不信,他用筷子剔下一块鱼肉,说:“你看肉质坚实,洁白,比市场买的是不是好很多?” 邓启先点点头,询问陈叔是不是新品种? “哪有什么新品种,不过是水好,养在菜地边的泉水窝里。每日吃的是地里吃不完的疏菜,逢造的蕃薯、木薯叶,纯天然喂养。” 以前物质匮乏,大家都吃不饱,但食物都是纯天然,吃起来很香。现在产量高了,却没有原来的原汁原味。最明显的是稻米,以前的稻米煮粥又香又糯,不要菜都能吃几碗,现在的稻米煮粥都不香了,大量使用农药化肥早已破坏了原来的口味。好像都是这样,食物香甜的时候,心里想的是怎样能吃饱肚子,待到真吃饱肚子,又开始怀念以前的香甜了。邓启先忽有所悟,是不是自己也坠进了这个怪圈。 温馨平淡的居家晚餐,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但自然放松,有说有笑,便胜却高朋满座、富丽堂皇的宴会。秀梅妈还特意坐着轮椅出来陪他们一起吃饭,精神状态比以前好很多,一个劲地催邓启先多吃点,不要客气。看到她精气神不错,邓启先也就放心了。自打装了电话,秀梅便经常打电话回来,家里缺什么也会及时通知他。营养品更是未间断过。 吃完饭,在屋厅又聊了一会,才八点多钟,两老就有点熬不住了,先后进房休息。邓启先一个人坐在屋厅里百无聊赖,睡觉又太早,不如到外面去转转。虽然已经到了春天,天气并没有完全转暖,冷暖空气轮番登场,乍暖还寒。出到院子里,冷风从风衣的领口灌进,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气温并不算太低,但因为刚下了雨,湿冷的空气让体感比实际温度要冷很多。 本来想到村里转转,想想还是作罢了,天冷,没有谁出屋。站在院子里眺望,全村都静悄悄的,零零星星的灯火也像打瞌睡的老人,无精打采的亮着。随着年轻人都到珠三角去打工,剩下的都是老人和留在家乡读书的孩子,农村越来越沉寂。邓启先想起小时候,那时出去打工还不算普遍,大家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晚上村子都是热热闹闹的。特别是夏天,大人们棸在一起侃大山,小孩子们就躲在暗处捉迷藏,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现在大家都外出拼命赚钱,村子却冷清了下来,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到底什么才是好呢?邓启先自己也说不清,或许这就是时代的特色! 山村的夜是沉闷寂静的,才过九点,已经慢慢开始睡过去,只有零星的狗吠声让人觉得村庄还有些动静。没有星星,周围的群山也隐没在夜色里,天地间的界限已模糊不清。好一个寂静的夜。 踱着步回到屋里,打开电视,只有珠江台,看惯了有线电视,面对没有选择的电视台,更感索然寡味。关了电视在屋厅呆坐,面前是陈叔的水烟筒,经年累月的“烟熏火燎”使得竹筒黄澄澄的油亮光滑。邓启先取过水烟筒,用手擦了擦筒口,学着陈叔捏了一小撮熟烟放在小竹管上,点燃,“咕噜咕噜”的抽了一大口。一股辛辣刺激的烟味直冲喉咙,呛得他眼泪盈眶。吸得太急,又久疏战阵,自然是措手不及了。 看来吸烟这种事,就是见仁见智的事情。以前在铜锣小学吸过一段时间烟,那时并不觉得有多呛人,反而提神醒脑,隔一段时间就习惯性的摸烟,“扑哧扑哧”地吸几口,人就舒坦了。现在竟然给烟呛得流眼泪,真是浅水沟里翻大船了! 还不想睡觉,不如找本书来看。虽然来了很多次秀梅家,单独进她房间还是第一次,好奇又有点小刺激。秀梅是个勤快的姑娘,房间收拾得整整有条,素洁温馨。书桌上,整整齐齐的分门码着两摞书,一边是教学方面的工具书,一边是文学类的小说。拉开抽屉,里面整齐叠着往日写给她的信,每一封都折好放进信封里。另一抽屉是一些女孩子的小玩意,中间静静的卧着以前大学时在上下九买的发夹。邓启先拿起发夹,静静端详。这是以前送给她的礼物,如一只翩翩的蝴蝶,翅膀上的色彩已有些褪色。当年给她戴上这个发夹时的欣喜,现在还记忆犹新。女孩子其实要求的不多,只要真心相待,一点小心意都能让她满心欢喜。 邓启先拿着发夹在手里把玩,心中柔情满怀。坐在桌前,随手取下一本书,是唐诗三百首。在这个雨后的小山村,周围的邻居都相继睡过去,寂静而神秘的夜晚,一个人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唐诗,与古人交流,确实是美事一桩。山风从远处袭来,不时敲打着窗棂,发出“呜呜”的风声,更觉得窝在家里看书的温馨幸福。 读到李商隐的《夜雨寄北》时引起了邓启先的共鸣,恰好刚经历过山村雷雨,更是感同身受。不由得轻声诵读起来。 君问归期未有期, 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 却话巴山夜雨时。 一千多年前,唐朝的诗人在想念远方的妻子。一千多年后,邓启先读到此诗,也引发了他对恋人的思念。现在秀梅在就好了,我们可以坐在屋厅里聊天,一起做宵夜吃,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听外面呼啸的风声,该有多幸福啊。 正想念间,屋厅里的电话铃“叮铃铃”的响了起来,在夜里特别的清晰。邓启先快步走到屋厅,拿起听筒,电话里传来秀梅温柔的声音:“睡了吗?” 邓启先很开心,又有点责怪她这么晚还没睡,熬夜就不漂亮了。秀梅格格的笑了起来,让他看钟,现在是几点?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才发现十点还不够!不禁哑然失笑。 “哎呀,在农村,大家都很早睡,我以为已经很晚了!想不到还不到十点。”顿了顿,又问道:“你也知你爸妈早睡,怎么现在才打电话回来。” “打电话给你啊,怎么,不欢迎吗?”秀梅娇嗔地问。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可爱。和平时在一起时有明显的区别。虽然秀梅平时也爱撒娇,但都会比较含蓄,语气没有这么娇。可能是在夜里,又是通过电话,更能放得开。 邓启先忙不迭一个劲说欢迎,对秀梅说:“刚好看到李商隐的《夜雨寄北》,想你如果才身边就好了。你的电话就来了,真巧。” 秀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你进我房间了?热水器装好了吗?” “嗯嗯,装好了。一个人无聊,到你房里找本书看看。” “你不要乱翻我东西哦。”秀梅有点紧张。 “哈哈,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呢?”邓启先故意逗她。 “我能有什么秘密呢!是怕你翻乱我的东西,我不喜欢乱糟糟的样子而已。”完了又加了一句:“你那么好奇,就翻。不过翻过后要给我整理好哦。”女孩子能这样说,说明她已经不分彼此了。 和秀梅琐琐碎碎的聊着,邓启先心情大悦,如果不是担心电话费,真不愿意停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绵绵密密的下起雨来,雨滴落在瓦片上,沙沙的响。气温正好,睡觉应该很舒服。邓启先伸了伸懒腰,准备去睡觉。 外面风声雨声,屋内被窝暖融融,很快就睡意朦胧。恍惚间好像回到了铜锣村小学,那时的教师宿舍也是瓦房,一到雨天也是听雨入睡,淅淅沥沥的,煞是美妙。少华最近怎样了?明天找他聊聊看。心里嘀咕着,睡意渐渐袭上头。 第二天,刚蒙蒙亮,邓启先就被陈叔起床烧火的声音嘈醒。看表才6点钟不到,还早得很,翻了个身又沉沉睡过去。年轻人都喜欢赖床。 再次醒来,已经七点多钟,陈叔已经买菜回来。山村,村民们都起得早,太迟就买不到好吃的猪肉。邓启先洗漱完,对陈叔说,准备吃完早餐就出去。 “怎么这么急,都买好菜了,吃完午饭再出去也不迟。”陈叔挽留道。 “不了,下次。还有点事要忙。”他心里想着少华的事,一定要找他谈次话,不能让他就这么废了。 在邓启先的心里,少华和他是亦师亦友。以前少华为了帮他化解与青芸的误会,冒充自己写信给青芸,那时就在心里记住了这位虎头虎脑又热心好义的学生。现在他遇到了人生的低谷,不能不帮助。 秀梅妈听到邓启先不吃午饭就要出去,急忙挽留,让陈叔一定要留他吃完饭再走。 邓启先只好把原因说出来,两老听了都很赞赏他的想法。做人就是要这样,能帮忙的都要尽力去帮。如果能让这位小孩振作起来,考上好大学,就是一大善事。 听完邓启先的解释,陈叔快步进厨房,切了些瘦肉放粥里一滚,热热的舀了一大盆,说:“吃完瘦肉粥就出去。” 邓启先吃着粥,眼睛热热的,心中充满感动。虽然成长经历艰难曲折,但也遇到很多关心爱护自己的人,说不幸,其实也是很幸运了。感恩遇上! 回到城里,邓启先不急着找少华,他先到新华书店买了一本书。这本书曾经陪伴着他渡过艰难的少年时代。 去到县二中,刚好遇上学生中午放学,立在门口,等学生走完才进去。到了教学楼前,看着空荡荡的教学楼,一时间不知到哪找才好。连少华在哪个班都不知道,偌大的校园,怎么找呢。他想到了饭堂都是分年级划分区域的,现在刚好是吃饭时间,直接找高二的分区就缩小范围了。 饭堂里,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大家都急着去打饭,来来往往,一拨又拨。随机问了个学生,知道高二的吃饭区域,开始一桌桌地找。 邓启先见到少华时,刚好打饭回来,坐下吃饭。低着头,很少和旁边的同学交流。 听到邓启先喊他,少华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讶。半晌才问:“邓老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邓启先没有回答他,对他说:“走,我们出去再说。” “我还没吃饭呢!”少华指着盆里的饭说。 “到外面吃。我请你。” 看到少华失去往日光彩的眼神,邓启先心中一酸。自责当初走得太着急,没有注意到少华的思想变化,及时提醒。 出了校门,街道两边就是快餐店,信步走进一间门面比较大的,甫一坐定,少华就迫不及待地问邓启先怎么知道他在县二中的。他很担心自己被学校开除的事传到家乡都人尽皆知。当知道是高一第二学期的班主任张煜告诉他的,悬起的心才落下。 邓启先也不急着安慰少华,他知道,事已至此,什么安慰的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是一味让他吃菜,要吃饱饭了。 少华狠狠的点点头,大口大口地吃菜,把所有的辛酸、委屈一股脑的往肚子里咽。 第十章 邓老师来找自己,还请吃饭,让少华受宠若惊,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满是感激。想到自己辜负了老师的期望,少华就悔不当初。 吃完饭,邓启先也没说什么,只问他吃饱没有,还要加菜吗?少华连忙摆手,说:“不用了,我已经很饱,谢谢老师。”然后坐直身,等老师训话。出乎意料,邓启先并没说他,付了钱后,说:“下午不用上课,准备去哪里玩,还打球吗?” “有时打一下。” “球还是要坚持打的,既锻炼身体,又磨练意志,经常打球的人心态都比较积极。” “嗯嗯……”少华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脊背汩汩渗汗。邓老师不提起,差点忘了还有篮球这回事。自己确实没有以前那么有活力了! “现在还早,我们到人民公园去坐坐。” 跟在邓老师后面,少华满心疑惑,不知老师葫芦里卖什么膏药,既不问为什么被开除,又不说教一番,吃饱饭了还要到公园蹓跶,真搞不懂! 老师走路很快,少华不得不加快脚步的频率。以前好像也不怎么快,在雾柳镇,跟他去走铁索桥时,大家都已经上桥玩了,他和青芸姐还没到。今天怎么走这么快?少华还小,没想到恋人逛街只是想两个人腻在一起,怎能和平时的节奏相比呢。 现在正是饭点时间,公园里人不多,邓启先找了个幽静的凉亭坐下。少华跟着坐在旁边,等待老师的训话。 “现在人民公园很漂亮了,你知道我读初中时,人民公园是怎样的吗?那时江堤还没筑起来,一到洪涝,江水就漫涎上来。洪水过后,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淤泥,学校就会组织我们来清淤,初中三年,就清了三年淤泥。” “老师初中是在县城读的吗?” “是的……” 少华竖起大拇指,说:“老师当年是在县一中读初中?” 邓启先笑了笑,说:“都已经过去,不提也罢。”顿了顿,接着说:“我告诉你人民公园的变化,目的是让你知道社会的发展,玉城县这种小山城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扩建国道,城市扩容……还有听说很快就要撤县建市,这些都说明我们国家的经济发展越来越好,连偏远地区都变化这么大,更遑论珠三角这些发达地区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不能就此一蹶不振,向前看,以后大把前途。” 老师终于说到自己目前的问题,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说教,就像老朋友聊天一样,很随意,但又发人深省。得此恩师,何其有幸!也是少华乐于助人所种下的福报,关键时刻总会有贵人。 少华静静地听老师侃侃而谈,每一句都很新颖,直叩心扉,让他明白,虽然道路很曲折,但前景是很光明的,只要努力学习。 邓启先指着不远处的江堤边,说:“当年我和青芸就坐在那边的石凳上聊天,用现在的话就是约会。那时我们都是十八九岁,和你现在的年龄差不多,生活在我们面前展现的是一幅美丽的画卷,这画卷里的世界和风细雨,没有忧愁,也没有柴米油盐,一切都很美好。我们彼此鼓励,为未来奋斗。那时的想法很简单,以为生活就是这样,顺风顺水,顺理成章。后来你都知道了,真爱敌不过世俗,我们这个社会有形无形的存在着等级。所以,你也要想开点,你和向岚相差的不仅是眼前的距离,还有背后父辈的差距,是很难逾越的!” 邓启先说的话题很沉重,这是少华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生活残酷一面,本来也不该是他这个年龄段面对的话题。今天邓启先直接揭开了生活最真实的一面,让他暴露在空气中,接受现实的烘烤。少华听得额头微微渗出汗来。 “要在心里,放下无能为力的事,放到有能力改变的事上去。无论天有多寒冷,还是要热爱生活每一天,经营好每一天。努力去改变自己,提升自己,这才是你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邓启先最后总结道。 少华由衷的感激邓老师的热心开导,让他开始全方位的思考接下来的人生之路,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学习生活。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以学业为重,一时的挫折不能成为打败自己的理由,要志存高远,奋力拼搏。 “谢谢老师的开导,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少华诚挚的感激道。想了一下,问道:“老师,你现在住哪里?有空和建萍去找你玩。” “我就住在外贸局的大院里边,随时欢迎你们的到来。”邓启先爽朗地笑着说。 自从和邓老师谈话过后,少华重新振作起来,以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华又回来了。运动场上再次出现他矫健的身影,和廖仕壮打配合更是所向披靡。心情好了,看什么都顺眼,原来喜欢独来独往,现在已经能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周六晚打完球就跑过鸿明的宿舍学吉他,最近越来越喜欢伍佰的歌,拿着吉他,自弹自唱,颇有几分浪子的味道。放飞心灵,如不羁的风,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自由。 很快就是五四青年节,为了感谢班集体对自己的接纳,少华想对同学们有所表示。想来想去,还是送礼物最好,只是送什么礼物呢?太贵,自己承担不起,太便宜,好像也没什么好送。想来想去,就送零食比较可行。 这是一个秘密,少华埋在心底,连鸿明和廖仕壮都不说。五四青年节的前一个周未,下午起午睡后,独自一个人上街到商店去购买零食。 去到商店,看着种类繁多的零食,一时又不知买什么好。粗略估算一下,班里有60位同学,即使每位同学平均分一块钱的零食也要60块钱,这也是一笔很大的花销。到底买什么好呢?正踌躇间,身后有人喊他:“少华,很久不见。”声音清脆急促,透着惊喜。 少华内心一激灵,又激动又懊恼,自己被学校开除,该怎么面对建萍呢!不愿面对还是见到了,少华不情愿的回转身,向她摆摆手算是应答。 建萍迎上来,差点和少华撞个满怀,真是太开心了!少华被开除,建萍曾经怀疑是不是学校搞错了,她认识的少华怎么可能打架呢?待到找他的班主任确认后,伤心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被开除后怎么办,会不会终止学业,成为打工一族?建萍深深的为少华的未来担忧,却又苦于无法联系,后来放寒假的时候见到姚老爸,知道他已经转学到县二中才稍觉安慰。考虑到少华当时的感受,也就没去打扰他,想不到竟然在街上碰到了,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动作亲密点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眼前突兀出现一大美女,头发刚好触到下巴,氤氲的发香骚动了少华的心。看着亭亭玉立的建萍,少华怦然心动,忙转移注意力,说:“真巧,下午不上教室学习吗?” 建萍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身子向后移了一下,说:“今天不去,趁周末,出来买些生活用品。你怎么自己出来,鸿明他们呢?” “我自己偷偷出来,不叫他们。”少华把自己想买些礼物送给班同学的想法说了出来。 听了少华的想法,建萍很开心,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少华早已适应新环境。当即赞同他的想法,说:“遇到好同学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你准备送什么礼物呢?” “暂时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好建议?” 建萍沉思半刻,说:“人多,太贵的话,开销很大。既然你不想同学们知道,不如送椰子糖,每人两颗,怎么样?” “这样会不会太小气了点?”少华犹豫着。 “不会啊,礼轻情意重嘛,心意到就行了。再说……”建萍停了下来,狡黠的眼光看着少华,眨了眨眼,似笑非笑地说:“有谁知道是你送的呢?” “啊……”少华指着建萍,哭笑不得,说:“你几时学到咁古灵精怪了?” 建萍笑着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得你多了,自然沾点不良习气了啊!” “你呀,你……”少华笑着摇头,说:“还是那么牙尖嘴利。” 和建斗嘴,由小斗到大,鲜有胜绩,这是斗得最开心的一次。经历多了,人也豁达很多。小女孩,何必与她计较。有人斗嘴都是一种幸福啊!何况建萍的聪明善良也给自己带来了快乐,快乐无价! 旁边的老板娘眼含深意地看着他们,笑问:“两位同学感情真好,看你们叽叽咕噜了半天,想好买什么了吗?” “那就给我来128颗椰子糖。” 从商店出来,少华掏出10颗糖递给建萍。建萍连忙摆手说不要。少华直接塞到她的手里,说:“你是我的好朋友,怎么能不给你呢。放心,我们班60位同学,已经足够了。” 128颗糖,还剩118颗,少华把自己的那一份也给了建萍。 “分甘同味,有好吃的点可以独亨!”建萍拿出5颗糖塞到少华手里,笑靥如花。 少华也不推辞,笑呵呵接过,他就是喜欢和建萍这种不造作,自然平常的相处,可以很放松。大家知根知底,不用猜测对方会怎么想,怎么看自己。如微风拂面,柔和惬意。 或许太久没见,两人都没有回学校的意思。迤逦而行,不觉来到了人民公园门口,两人找了个幽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周末的下午,公园里热闹非凡,有商家在中心位置经营碰碰车,引得小孩子们蜂拥而至。公园上空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碰碰车碰撞的“砰砰”声。 “这个大玩具真是不错哦,我们小时候哪有这种待遇?所有的玩具都是自己动手做的,有辆波珠轮车坐就很不错了。”说完,笑着问建萍:“要不,我们也去试试?” “开什么玩笑啊!像你这样一米七几的高个子坐碰碰车,是不是有点违和感?到时大家笑话,小女子可不敢奉陪!”建萍笑意盈盈,吃着椰子糖的嘴有点忙不过来。 “你允许我童心大发一会不行吗?直接就戳穿,一点想象空间都没有了!”少华假装生气。 “是我不好,没有陪你一起癫。吃颗糖补偿。”建萍把剥掉包装纸的椰子糖递到少华嘴边。 少华嚼着糖,饶有兴味的看着小朋友们在游乐场里玩着碰碰车。建萍用手在少华眼前晃了几下,说:“哎,看来你真是童心未泯哦,眼睛都不眨一下。”顿了顿,问道:“小朋友,听老师说高考又改革了,采取‘3+x’的高考方式,你准备高三选什么?” 少华回过神来,很认真地思考了半晌,说:“我比较喜欢工程类,就选理工科的物理。你呢,准备选什么?” “我嘛……”建萍扑闪扑闪地眨着眼睛,沉思了好一会,说:“我比较喜欢化学多一点,就选化学。” “化学可以当医生,预祝我们铜锣村未来的名医建萍同学一定能得偿所愿。”少华语带俏皮地说。 “嗯嗯,承你贵言,我一定会努力的,你也不要松懈,大家一起努力。”建萍点头道。她想到了鸿明,同是铜锣村出来,他选读哪一科呢?关于鸿明的选择,少华也不太肯定,前段时间去他宿舍学吉他,依稀听说他经常下午放学后去学画画,应该是选美术。 两位少年,琐琐碎碎的聊着,站在人生的关口,他们对未来只有模糊的概念。而往往这种混沌懵懂的选择就会影响他们的一生。 “最近有看小说吗?”建萍忽然转移话题。 “很少,最近要把功课赶上去,我现在甚至开夜车了,哪有空看小说!” “嗯嗯……”建萍点点头,说:“有空的话可以看一下《平凡的世界》。” 又是《平凡的世界》,上次邓老师送的就是这本书。少华只看了前面的简介,知道是一个叫路遥的陕西作家写的书。和邓老师的那次谈话使他重新燃起斗志,恨不得不吃不睡,把之前丢失的光阴补回来,哪有时间看杂书!那么厚的一本,已经做了少华的枕头。枕着书入眠,睡得会比较安稳。 现在建萍又提起,少华便不得不重视了。很好奇地问道:“这是一本什么样的书,能简单说说吗?” “怎么说呢?应该是一部很励志的小说!我觉得你应该看一看。” “你这么说我还真是要看看了。上次邓老师送了一本给我,只是翻了一下,就丢一边了!”少华为差点错过一本好书而自责。 “你见过邓老师吗?什么时候的事?他现在在哪里上班?”建萍连珠炮地发问。 少华便把邓老师的近况和他两个月前到学校找他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听完少华的叙述,建萍感叹道:“邓老师真是好,过外贸局了还放不下你!”顿了顿,转头看着少华说:“你可不要辜负了邓老师的一片苦心哦!” 少华默默点头,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学习。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那些关心他的人。 回到学校,藏好椰子糖后,迫不及待地找出《平凡的世界》,坐在床上看了起来。没看几行,少华便被小说的情节吸引住。小说用平实的语言描述了黄土高原的一位中学生——孙少平的艰苦读书生涯,在天寒地冻,物质匮乏的黄土高原,每天都是为了吃饱肚子而奋斗。看到他面对城里的同学,开的是甲菜,吃的是白馍的自卑感,每次都是等同学们打完饭才匆匆赶去,躲在角落里偷偷吃的时候,少华深深的感触,仿佛就是发生在自己身边,感叹作者怎么写得这么真实,让也是读高中的他感同身受。 小说写得太好了,让他忍不住一口气往下看,爱不释手,直到饭点才放下书,急匆匆跑去饭堂,边吃饭边回味小说里的故事情节。这个叫少平的青年人,和自己的名字差不多,单看名字就有了几分亲切感,像是本家人一样。待看到他由于出身农村,家景贫穷而自卑时,惺惺相惜之情油然而生,渴望知道他接下来的遭遇,最后的结果。 接下来的几天,少华都是沉醉在小说的世界里,一有空就拿出来看。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少华深深的被小说展现的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中国西北农村的历史变迁的恢宏过程震撼到了。小说通过复杂的矛盾纠葛,刻画出社会各阶层众多普通人的形象。劳动与爱情,挫折与追求,痛苦与欢乐,日常生活与巨大社会冲突,纷繁地交织在一起,让少华这个站在九十年代末尾稍的少年也对这波澜壮阔的社会变迁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展示了少安、少平两兄弟在大时代历史进程中所走过的艰难曲折的道路,阐释了平凡与苦难,人活着的生活意义。 少华印象最深刻的是少平,他是一个对生活意义有着更高层次追求的人。他的苦难哲学同样影响着少华,涤荡心灵,如饮甘露,醍醐灌顶。特别是他写给妹妹的信充分体现了对生活的认识“我们出生于贫苦的农民家庭——永远不要鄙薄我们的出身。它带给我们的好处将使我们一生受用不尽,但我们一定要从出身的局限中解脱出来,从意识上彻底批判农民的狭义性,追求更高的意义……”多好的生活感悟,少华如拨云见日,所有的困惑一扫而光。他终于明白邓老师送这本书的良苦用心,无以为报,只有打心里感激。 这一周,是少华读高中以来,内心最平静,精神最充实的一周。路遥先生在《平凡的世界》里创造出一个平凡又不平凡的精神世界,让他的思想得到升华,对人生、对生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人也慢慢沉潜下来,不再像以前那样浮躁。这就是文学的作用,它会激发人们的思考,丰富人的精神生活,净化心灵……人的贵气来源于思想的崇高,而文学恰恰是思想的结晶。 平静下来的少华开始找到了在县二中学习生活的乐趣,他开始感恩每一次遇见,感恩生活,感恩周围的一切。相比少平,自己这点挫折算什么,这只能是自己前进道路上的一小片浪花而已! 五四青年节的前一天晚上,为了不让同学们知道,少华一直拖到同学们都走完,才摸黑在每张桌子上轻轻放上两颗椰子糖。他是带着微笑分发的,每分到一位,内心的快乐就增添一分,原来快乐不一定是获得,给予的快乐一点不虚,它是真实的心理感受。 分完糖,回到宿舍,静静的拥衾而眠,脑海里联想着明天早上同学们进到教室,发现有糖的情景,又是激动又是开心。夜,静悄悄的,同学们渐渐进入了梦乡,少华的意识也渐趋朦胧。多美好的一夜,带着微笑,少华睡得异常香甜。晚安,逐渐走向成熟的高中生——少华同学。 第十一章 第二天少华早早就上到教室,同学们也三三两两陆续来到。看到桌子上的糖果,惊喜声此起彼伏。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开心欢笑。同学们嚼着糖,开始打探是谁的生日,让大家一起庆祝。有同学提醒今天是青年节,可能是过节的礼物。又是一阵骚动,互相询问到底是哪位同学这么热心。 少华坐在座位上偷着乐,想不到小小的礼物会让大家这么快乐!又有点担同学们这种掘地三尺的劲头会不会真找出自己来,偷偷扫视一遍教室,刚好与廖仕壮的目光撞上。少华连忙转向一边,心中暗惊,莫不是已经被仕壮发现了?其实少华的担心是多余的,他做得这么密不透风,有谁会知道呢?再说廖仕壮也没有那么多闲情去琢磨这些事情。 班里的同学越来越多,大家都在询问这位热心的同学是谁。少华心中暗喜,同学们都没往自己身上猜,都认为是外宿同学的杰作。 时光荏苒,少华就在这种开心,放松的心情下迎来了期末考试。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少华的付出终于结出丰硕的果实。期末成绩出来,总分班内排名第一。拿到成绩单的那一刻,少华长吁一口气,总算没有辜负邓老师对自己的期望! 少华终于从低谷爬起,虽然中间颇费周折,但终究还是抵达了。对他帮助最大的是邓启先老师,念及老师的恩情,少华决定趁此机会去探一次老师。在市场买了些苹果,截了辆摩托车,说明目的地,司机就直接载到了外贸局。 在外贸局门口下了车,经过门岗问明邓启先的住处,便径直往大院走。来到宿舍楼前,少华被眼前宿舍楼的陈旧惊到了,想不到堂堂外贸局,宿舍楼还停留在八十年代。斑驳的石灰外墙,楼板还是预制板!沿着楼梯上到二楼,在走廊尽头处,少华轻轻敲响了灰蓝色的大门。没人应答,等了一会,再敲,还是没有人应答。 下到一楼,问门岗,确认有没有敲错门。门岗的答复是今天周末,可能回老家了。听完门岗的话,少华像泄了气的皮球,疲惫沮丧。在大院里转了一圈,感觉等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好悻悻而归。 现在邓启先正在去往广州的路上,生意越做越大,单靠茵茵一个人忙不过来。最近都是玉城广州两头跑,有时是出差顺道去,有时就是周末。出货越来越频繁,有时进货跟不上,如果有个货仓就会好很多。已经和茵茵在电话里商讨了一段时间,这次是专程去看一个仓库,是茵茵通过中介找到的,老板是北方人,准备把仓库卖了筹钱买打桩机。邓启先有个顾虑,要搞清楚他为什么要把仓库卖了,在广州这种寸土寸金的大都市,守着金饭碗不要,去搞什么打桩机? 到达茵茵住处是下午四点,没等邓启先放下行李,便迫不及待地要带他去看仓库。邓启先也不推辞,跟着她就上了出租车。一般都是这样,在广州,茵茵就是主人,一切都任由她安排,邓启先也乐得逍遥。人都是这样,相处久了会慢慢形成默契,总有一个相对主动,另一个比较依赖。 仓库在二环的番禺区,地段很不错,邓启先更加怀疑仓库老板的目的性,会不会有权属不清的问题。 下了车,步行几十米,仓库就在大街后的城中村里。老板早已在门口等候。高个子,白衬衫加黑西裤,脚踏一对半新不旧的波鞋,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互相打完招呼,就直奔主题,果然豪爽。老板开价28万,邓启先心里估摸了一下,资金不是问题,问题是到底值不值。看了老板的资料,证件,产权没问题,300平方的仓库,平均不到1000元每平米,价格也很诱人。 茵茵在旁问:“怎么样,没意见的话,我们就落订。” 地段位置都不错,价格也不贵,权属清楚,好像一切都很完美,确实很吸引人。但是“边有咁大只蛤乸随街跳”啊!还是谨慎点为好。 茵茵的激动让邓启先觉得必须缓一缓,沉吟半晌,说:“现在差不多5点钟了,我们也是第一次认识樊老板,不如出去吃饭,边吃边聊,怎么样?” 樊老板也是爽脆,锁了门,一定要尽地主之谊。三人迤逦而行,在附近的餐馆找了个包间坐定,开始点菜。为了照顾樊老板的口味,茵茵点的菜都有辣椒。樊老板看了菜单,说:“弟妹真会点菜,全部都是辣的。放心,我在广东快十年了,早已习惯广东菜的清淡。”说完,又点了几个没有辣椒的主菜。 北方汉子就是豪爽,才认识不久就以兄弟相称。只是尴尬了茵茵,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为了掩饰,忙站起来帮樊老板烫洗餐具。邓启先连忙在旁解释道,樊大哥你误会了,我们是合伙关系。 樊老板笑眯眯地端起茶喝了一口,说:“邓老板不用解释,我懂的。”停了一下,挤眉弄眼地笑说:“邓老板年轻有为,秘书也能干漂亮,真是慕煞旁人啊!” 越说越离谱,邓启先还要解释,樊老板摆摆手,说:“兄弟不必解释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男人老九的怕什么说。‘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总有个伟大的女人’嘛。” 直接就让邓启先瞠目结舌,这句经典名言竟被他曲解成这样!茵茵内心也有些不悦,按他的意思,女人竟成了男人的附庸品了。作为新时代,受过高等教育,思想独立的新女性,是万万不能苟同的。 不能让邓启先近这样的人,保不准就学坏了,茵茵心里暗忖。想完又暗自苦笑,我又不是他的什么人,真是咸吃萝人淡操心! 茵茵思想的激烈交锋,邓启先当然不知道,只是觉得委屈了她,心里过意不去。见樊老板坚持定见,也不好再强辩,毕竟今晚吃饭的目的是要了解他卖仓库的原因,没必要节外生枝。 说话间,服务员开始上菜,邓启先要了一瓶二锅头。都说酒后吐真言,今晚就要把情况摸清楚,明天再作决定。见邓启先要喝酒,茵茵不忘提醒他少喝点,不要喝醉了。 樊老板在旁竖起大拇指,不忘揶揄道:“兄弟,我说得不错!想当年,老子也有几匹马子,在广州番禺也算个人物,出入都是左拥右抱的。” 邓启先端起酒杯,说:“樊大哥,初次相识,小弟先干为敬。”说完,昂头一干到底。 “好、好……”兄弟是个爽快人,说完也是一口见底。喝完,接着斟满,又是一杯。连干三杯后,才开始坐下吃菜。幸好有应酬的经验,才不被这一顿猛浪的操作乱了阵形。 三杯酒下肚,邓启先趁机问起樊老板卖仓库的原因。想不到却激起了樊老板的情绪,又干了两杯酒,说:“兄弟,你不知,我原来做玩具厂,95、96年的时候,那可是风生水起。为了扩大产能,我又去银行贷了20万,一是引进生产线,二是买了现在这个货仓。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正当我准备放开手脚大干一场的时候,却碰上了97年的亚洲金融风暴,外销市场萎缩。那时真是难熬,一边是厂房租金,工人工资,银行利息;一边又是销不出的玩具,即使能卖出去,货款又不能按时支付,资金链断裂!”樊老板皱着眉,摇摇头,昂头又是一杯。 邓启先连忙说:“樊大哥,吃菜,吃点菜再说。” 樊老板夹了一口菜送到嘴里咀嚼,紧皱着眉,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看到他痛苦的样子,邓启先开始后悔,不该问他这些东西。茵茵忙斟茶,说:“樊老板,这些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樊老板摆摆手,说:“没事,都过去了。那段日子,整个人都是懵的,像做梦一样,每天半夜醒来就眼光光到天亮。回到厂里,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催款,除了催款,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事可做。” 邓启先放下筷子,默默地听樊老板叙说当年故事。同样经历过生活的窘迫的他,此刻特别能理解樊老板的揪心与无奈。 后来实在没办法,我把厂转了,除了人工,厂房租金,私人债务,还欠银行十多万。一夜之间回到解放前!樊老板叹息道。邓启先和茵茵都没说话,静静地听他说旧日故事。 厂子没了,仓库也处于空仓状态,我就把它租出去,自己也跟着表哥上了船。跑船倒也不算很辛苦,难熬的是枯燥乏味,往往一去就是半年都海上飘。四周是茫茫无涯的海水能把人的想象都禁锢了。不过跑船有个好处,消费相对低,我用两年时间还清了银行贷款,终于可以上岸!说完这些,樊老板长吁一口气,仿佛终于卸下身上的担子! 邓启先把樊老板前面的茶杯倒满,说:“樊大哥准备做什么,还继续跑船吗?” 樊老板摆摆手,点了支烟猛吸几口,说:“不了,准备搞桩机,现在深圳上面的房地产正如火如荼,我有朋友在做,很不错。” “房地产?好做吗?在我家乡那里听说并不怎样,大家都只想自建房,600多一平米都没无人问津哦。”邓启先出于善意的提醒,并不因为自己想买他的仓库而有所隐瞒。 “兄弟,我来广东差不多十年了,饱受租房之苦。现在珠三角地区大多数都是像我这样的移民,有这么大的住房需求,怕什么?” 想不到说话粗俗的樊老板是粗中有细,关键的事情并不糊涂。不过也算正常,毕竟人家曾经是做开工厂的,没有点过人之处怎么可能! 茵茵对这些没有太多想法,像她这样在广州有房的“土着”,住房问题还不是她现阶段思考的范畴。 樊老板的话倒是给邓启先提了个醒,意识到这可能是蕴藏着巨大能量的市场。他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新闻,国务院发布的《关于进一步深化城镇住房制度改革加快住房建设的通知》。按通知的意思,从同年下半年开始全面停止住房实物分配,实行住房分配货币化,也就是说单位不能再建房分配。当时只想到自己怎么这么倒霉,碰上这样的政策!没有想过和自己一样有住房需求的大有人在,这就是一个巨大的市场! 一通百通,邓启先终于明白樊老板为什么要卖掉仓库,他是急着筹钱转行!今晚真是不虚此行,既摸清了樊老板卖仓库的原因,可以大胆成交;又得到了一个信息,樊老板毕竟是在大城市摸爬滚打,对市场的嗅觉特别敏感,商品房应该是未来的一个方向,看来自己也应该在这方面多做功课才行。“出门靠朋友”其实不一定是要帮忙才算靠,有时在交流中互相激发也算一种帮助。 仓库的事情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和茵茵交换眼神后,邓启先决定落订。 “樊大哥,这样,待会我就去银行取钱,先给一万订金。明天把手续搞好了,再付款如何?” “好,兄弟是个爽快人,我就喜欢行事直爽的汉子。”樊老板满面春风地说。 吃完饭,邓启先示意茵茵去结帐。茵茵也心领神会,没等樊老板醒悟过来已经把帐结了。出身社会底层,对同样是在底层摸爬滚打的樊老板很自然就有了戚戚之心。严格意义来说,邓启先不算是一个商人。 付完订金,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在街上买了些水果给茵茵,就准备回去。 “这么晚了,你不送一下我吗?” 邓启先站定回望,茵茵站在街灯下,轻摆身体,白衣的碎花连衣裙随风摇曳。不由得心中一颤。最近和茵茵都是仅止于业务的交流,已经很久没一起逛过街,平时吃饭也是匆匆填饱肚子。她工作生活怎么样,开不开心?很久没认真听她絮絮叨叨说生活琐碎了! 对于茵茵,邓启先是既爱又怜,无奈是有缘无分。他也不能辜负了秀梅!做家电代理,多得茵茵忙前忙后打理,忙完工作忙生意,一个人扛下这么多。虽然是入股形式,他这个最大的股东却没有她付出那么多。每念及此,邓启先总是心存愧疚,希望她早日找到生命中的另一半,自己的愧疚才能稍减几分。所以,最近都是故意冷落她,想让她从对自己的感情中抽离,去追寻属于她的幸福。他已经为她准备了10万的嫁妆钱,存在银行里,到时出嫁就以哥哥的名义送给她。 茵茵的要求提醒了邓启先,对她的冷落可能近乎于绝情了!沉吟半晌,折转身子向她走去。 见邓启先转回来,茵茵笑靥如花,眉儿弯弯的向前踱步,到跟前,伸出提水果的手。邓启先接过水果,犹豫了一下,还是牵住了她的手。 茵茵温顺得像个小女孩,和之前的干练判若两人。此情此景,让邓启先恍如隔世,脑海里浮现大学时代,两人牵手漫步于落英缤纷的校道的情景。那时的天总是很蓝,时间的流苏总是温柔的缠绵,岁月如水,波光潋滟,气温刚好,湿度刚好,一切都是刚刚好。邓启先忽然觉得茵茵就像春天,充满想象,孕育着无限可能。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就像当年的穷酸小子走了几条街都找不到合适的餐馆一样。茵茵也不说话,就这样被牵着,任凭东西南北。此时的她是路盲,这是女人的天性,总会在恰当的时候变路盲。 仿佛时间凝固,周围的车流喧嚣都与他们无关,就这样走着,已很满足。不需要语言,彼此能感应到对方的快乐,这就足够了。 不知走了多久,邓启先停下来,问:“累了?想吃什么,我买给你吃。”他也只能这样了,太多的感情投入,会对不起秀梅。 “刚吃完饭,又吃?吃胖了,嫁不出去你负责吗?”茵茵看着邓启先的眼睛追问。 “呵呵……”邓启先只能傻笑掩饰自己奔腾的内心。我邓启先何德何能,竟能得到茵茵如此死心塌地的爱?老天,你不要对我太好了。我只是凡胎俗子一个,不值得这么眷顾! “我买牛奶给你,是脱脂的那种。以前你很喜欢喝。”邓启先征求茵茵的意见。 买完牛奶,邓启先截了一辆出租车,向茵茵的住处驶去。既然要送,就送到家。 邓启先忽然想到今晚听樊老板说的关于房地产的信息,认为这是一个值得重视的社会趋势,便对茵茵说自己想研究一下房地产。 茵茵惊诧地看着他,说:“我们现在做代理不是很好吗?干嘛要涉足自己不懂的领域?” 邓启先停顿了一下,说:“茵茵,我觉得樊老板说得没错,中国的商品房才刚上路,蕴藏着巨大的发展能量。中国人口众多,农村人口占了绝大多数。随着经济的发展,城市扩大,社会分工越来越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进城。这么多人进城怎么办,总该有个安身之处?房子的需求是刚性存在的。有需要就有市场。再加上国家政策的倾斜,我相信这个方向不会错。” 茵茵静静地听着,沉思良久,才说:“你们男人的世界真大!我帮你问下我爸。” “那就再好不过了”邓启先心情激动。 茵茵的父亲在城建局上班,对国家政策和建设市场的走向应该很清楚,有他的加持,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可能是两位乘客讨论的话题太吸引人,的士司机也加入了讨论。原来他也是外地人,中师毕业后,在家乡小学教了一年书,不甘于平凡,自己偷偷考了驾照,跑到广州开出租车。 司机的话让后座的启先和茵茵大为惊奇,放着铁饭碗不要,跑来开出租车,是不是疯了!不由得关注起眼前的司机,三十岁不到,穿着白衬衫,整个人干净整洁,如果不知道,还以为他是在哪公司上班的白领。毕竟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即使是做司机也比别人讲究!邓启先心里暗叹。 比形象更让邓启先好奇的是他跑出来开出租车的原因。 “为什么,就是为钱呗!”出租车司机很直接。 “我刚来广州的时候,这里的出租车市场还不规范,都是单干。一年跑下来有十来万!” 天啊!邓启先和茵茵面面相觑,看来自己的书真是白读了。辛辛苦苦十几年,比不上一出租车司机! “不过现在加强管理,不能单干了,收入比以前少了很多。靠着前几年的积蓄,也还过的去。在家乡也建起了楼房。现在我就想在广州有个落脚的地方。所以,刚才你们的话题引起了我的兴趣。”顿了顿,接着说:“我很赞同你先生的话,真的,像我们这样在珠三角谋生的大有人在。只要放开这个市场,会有一个井喷的过程。”司机边开车边说。 怎么又扯到男女关系去了,我们真的像夫妻吗?茵茵心里暗忖。 邓启先倒没注意这些,他心里有了更大的梦。 第十二章 送茵茵回到家里,邓启先便忙不迭地赶回外贸局的定点招待处。茵茵太黏人了,孤男寡女的,他怕把持不住。 回到招待处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本来想赶早点回去见见秀梅,被茵茵的要求打乱了既定计划。现在已经很晚,还是明天再说。 第二天,买仓库的事情很顺利地走完程序。有了仓库,进货就有了充裕的时间,可以选择性的进货,低进高出自然游刃有余了。茵茵还建议把仓库一分为二,一半屯货,另一半出租。邓老师当然赞成,能有这么精打细算的合伙人,真是大幸。反正仓库是自己的,爱怎么折腾都行。邓启先心中充满了自豪感。 这是值得纪念的事情,终于拥有了自己的物业。邓启先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急于和秀梅分亨。签完转让协议,剩下的手尾工作就由茵茵搞定。自己打的直奔广雅中学。 秀梅最近都忙着复习考研,为了不影响她,邓启先轻轻地打开宿舍门。果然是在看书,旁边放着桶装康师傅方便面,又是为了复习而废寝忘食!邓启先心中一痛,轻轻地走到她身后,抽走秀梅手中的笔。 秀梅一惊,抬起头,发现是邓启先,掩口一笑,顺势倚在邓启先身上,问:“什么时候上来的?” “昨天上来的,晚上出去吃饭,为了买仓库的事情。后来太晚了,就不过来了。” “仓库的事情办好了吗?” “嗯,办好了。用了28万。你说贵吗?”邓启先手指绕着秀梅的头发说。 秀梅一激灵,坐直身子,转过来对邓启先说:“28万?我不是听错?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 邓启先心中欢喜,开心地说:“28万算什么,很快我就可以在玉城县买地了,我准备在开发区那边买一千平方米。” 秀梅瞪大眼睛,真是不敢相信,眼前说出这么大口气的话的竟然是自己的未婚夫!先是惊诧,后是欣喜,继而是喜极而泣。以前多难啊,去上下九逛街,衣服试了又试,最终都下不定决心买。今天竟然开口就说要买一千方的地,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说,我有钱了,你不必这么省,还在啃方便面!”说完,心痛地搂着秀梅。 “人家是没时间,好不。”秀梅指着桌上的复习资料说:“还有几个月就考试了,真是让我寝食不安。” “尽力就行了,没必要那么拼。又不是没工作。即使没工作,我也可以养你。听我说,一定要好好吃饭……饿瘦了,就不漂亮了!”邓启先柔声说。 秀梅点头答应,对邓启先说:“我先复习,待会出去吃饭,好吗?” “就在家里吃,外面的不健康。”邓启先说完,轻轻的合上房间门。出去买菜。 午饭是在家里吃,邓启先在厨房忙活了半天,做了四菜一汤。苦瓜炒牛肉、鱼香茄子煲、清蒸草鱼、炒通心菜,外加一个猪杂汤。都是秀梅喜欢吃的家常菜。 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桌菜,秀梅拍手赞叹:“这么多菜,还是我喜欢吃的,真好!”说完,重重地吻了一下他脸颊。邓启先如受奖赏的小孩般雀跃,迈着轻快的脚步进厨房舀饭。 两个人的午餐,虽然简单平淡,但因为吃饭的对象是自己喜欢的人,便多了温馨的气氛。看到秀梅吃得津津有味,邓启先开心地说:“慢慢吃,别噎着。冰箱里下格是切好的肉,上格是鸡蛋,要记得煮饭吃。” 秀梅心里感动,忙不迭地点头。被人关心呵护的感觉真好,秀梅心里暖暖的,姣好的面容春意盎然。每个女孩都有她可爱的一面,邓启先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能够得到这么优质的女生的喜欢,而且还不止一个! 吃完午饭,又到了告别的时候,每到这时,总是恋恋不舍。拖拖拉拉地洗餐具,慢慢悠悠的搞厨房卫生,再慢慢悠悠地准备出门,一切都是慢悠悠的,目的都是为了多待一会。邓启先现在真是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留在广州教书!两地分隔,一个在玉城县,一个在广州,这样的日子真是苦逼。 回到玉城县,邓启先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解城区的建设情况。 开着摩托车沿着江堤路走,两边都建起了楼房。随着江流而下,楼房也越来越新潮,很直观地反映出玉城县近年的发展情况。折转西南方向,又是另一番景象,这里是近年县政府的开发重点——玉城县开发区。经过两年的建设,已颇具规模。道路宽阔笔直,塔吊林立,银行,工商等行政企业单位的办公楼也建在了开发区。整个开发区呈现出朝气蓬勃的气象。 在开发区的东南方向,清水河的两岸已经成街成巷,这个未来的商业中心开始接纳四方商人。 清水河的北岸,是最近玉城电视台强力推介的玉城县第一个楼盘——扬帆商业城。受传统思想影响,商品房的销售并不理想。 邓启先停好车,信步走进售楼中心。与想象不同,售楼中心并不大,仅仅十来平米,装修也不豪华,感觉和商业城的名号不相称。见有客人进来,楼盘销售笑着迎出来,问:“先生要睇楼吗?我们新推的有一期a栋和b栋。请问先生准备买多大面积的呢?” “现在楼市怎样?怎么售楼中心只有你一个人呢?”邓启先的目的是要了解玉域县的商品房销售情况。 售楼小姐嫣然一笑,没有回答邓启先的问题,递给他一杯温开水,说:“先生有兴趣在开发区这边置业吗?我们是大楼盘,设计对标珠三角地区;地段位置优越,以后片区发展起来后,这里会变成玉城县的商业中心,坐拥繁华。” 售楼小姐真是巧舌如簧,把项目吹得像天上有地上无的那么好。让邓启先也忍不住心动。反正也是闲着,不如就了解一下她所说的是不是名副其实。 见邓启先对自己说的感兴趣,售楼妹也提起了兴致,“噔噔噔…”走到展台前,拿出一张楼盘的整体布局图,开始涛涛不绝地介绍。经过培训就是不同,口才相当了得,仿佛知道客人的心思那样,说的都是客人关心的问题。比如楼间距,层高,采光,楼盘的配套设施,让人越听越有购房的冲动。邓启先不由得留意起眼前的售楼妹。年纪不大,20岁左右,肤色偏黑,眼睛黑亮有神,说起话来眉宇带笑,不由赞叹,老板真会选人!她衣着普通,应该是刚进城不久,身上的“土”气还没褪掉。农村妹,心理距离又近了几分。同是农村出身,邓启先先天的觉得亲近。 “能看现房吗?”邓启先决定实地考察,改变了只来了解情况的初衷。 “能,当然可以啦。”售楼妹的情绪高涨起来,又倒了杯热水给邓启先,说:“请问先生贵姓?我现在就带你去。” 知道他姓邓后,便殷勤地左一声“邓生”右一声“邓生”,叫得挺欢的。搞得邓启先反而有点不自如起来。顾客就是上帝,今天是切身体会到了。售楼妹周全到哪里有坑凹,哪里要小心碰头都会提醒!看来,商品房真不好卖! 楼盘沿河而建,一字排开建起了5栋大楼,第二排也已经打地基。 “我们楼盘一共有10栋,一楼是商铺,二楼车库,三楼到九楼是商品房。面积130到150平米,两厅四房。邓生想睇边种呢?” “那就看150平方的。” “好,邓生请跟我来。”售楼妹的声音透着激动。 a、b栋已拆排栅,米黄色的瓷片外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簇新的墙体确实养眼。楼梯还没有批档,各种建筑材料零乱的堆在梯级上,人行其中必须小心避开,稍不留神就会粘到一腿水泥。 “你经常要带客人上楼看房吗?”邓启先小心地跟在后面问。 “也不算,毕竟很少顾客会像您这样的细致,一定要看现楼。”小姑娘笑着说,露出两颗虎牙。 “呵呵……”邓启先笑得很尴尬,害人家小姑娘这么折腾,到最后又不买房,真有点过意不去! 到达四楼梯台,售楼妹指着其中一套说:“邓先生,这套就是150方的,门口朝北,阳台向南,站在阳台上能看到清水河的景色。” 邓启先站定,环顾一周,一梯四户,工字型布局,向南的两套是150方,向北的是130方。进入套间,光线充足,客厅宽敞,房间四正,恍恍然紫色氤氲,温暖吉祥,确实是好房子。最爱是大阳台正对清水河,一览水光秀色。邓启先开始明白售楼妹为什么带他上四楼。四楼的高度刚好能越过河堤边的榕树,看到波光粼粼的水面,绿荫就在眼前,又没有挡住看河水的视线。越看越爱。 “感觉怎样,如果钟意嘅话,现在落订可以亨受98折的优惠。买房娶媳妇,双喜临门。”售楼妹在旁不失时机的添柴加火,把邓启先的欲望撩拨得“噼里啪啦”的响,火星四溅。才20左右岁,眼睛就如此毒,竟然看出自己还没结婚!邓先心里暗惊。生意人都是人精,果真不错。沉吟半晌,心里打定主意,要再考她一下。 “我是农村人,家里只有几块地,老家还是泥砖房,没钱买啊!”说这句话一是考察她的眼光里不是真的很毒;二是打预防针,别对他期望太高。 售楼妹笑了一下,说:“邓先生真会开玩笑。” “你看我像是会开说笑的人吗?”邓启先继续追问。 售楼妹摇了摇头,闭着嘴想了一会,说“我不知道,反正感觉就不像是没钱人。” 到底还是嫩,不经问,还这么直接。邓启先不想再逗她,直接说:“多少钱一平方,我回去考虑一下。”售楼妹眼中重新放出光彩,语速也比平时快了三分之一。忙不迭地说:“阳台向南的是650每平米,向北的是600,邓先生看中哪一套?” 玉城县的地价都几百块一平方,这样的单价并不算贵,为什么会卖不好呢?忍不住把自己的疑问说出来。售楼妹笑着说:“我们并不难卖啊,谁说楼市惨谈了?” “你们楼盘也有两年了,现在还在推a、b栋,能好到哪里去?” 现实面前,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默认。良久才崩出一句“或许他们认为不值得” “嗯嗯,我们玉城县是劳务输出大县,一般都是靠家里的年轻人出去打工挣钱,钱来得不容易。可能觉得花十多 万买一套房不值,只能住70年,此不上买地建房实在!” “说真的,如果是我,也会在家乡建房子,在城里什么都要花钱。在老家活得轻松多了。“售楼妹接话说,她已经忘了自己的使命! 思想观念还没改变,这或许就是玉城县商品房卖不起价的原因。 回到宿舍,枕着手躺在床上,回忆一天的考察过程,玉城县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一边是欣欣向荣的发展前景,一边是惨淡的楼市。究竟哪一种才是玉城县的真实现状呢?邓启先颇费思量。 思绪万千,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今天看的商品房。户型方正,设计科学合理,真的挺诱人。如果在那里买了房,和秀梅的婚房就解决了。到时候一定要买台大大的电视机,晚上看足球比赛那种血脉偾张的情景,想起都激动。阳台一定要种花,要种茉莉花。花香四溢的时候,和秀梅品茗赏景,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越想越兴奋,恨不得马上和秀梅分亨自己的想法。 邓启先打电话给秀梅的时候,她正在级室批改作业。猝不及防地听了一通他的”宏伟构想”,懵懵然不知所向。 “等一下,你把我搞懵了。不是说要买一千方地吗?怎么突然又变了?”秀梅有点脑缺氧。 “嗯嗯,不是我变化快,而是这世界变得太快。我没想到现在的物质世界会这么丰富多彩!那楼盘的位置很不错,设计也科学合理。我想,不如就买一套?”邓启先有点兴奋。 秀梅不出声,心想:“买房也不错,至少有个属于自己的家。”想好了,开心地说:“怎样都行,你抓主意。” 得到秀梅的支持,邓启先准备再去考察一次就下订。现在的他只想平平淡淡的幸福,以前的宏伟梦想只能靠边站了。广州的茵茵却没有忘记他嘱咐打听房地产的事情。待把仓库买卖的手续办妥后,便携带上已买好的手信回去看父母亲。 回到家里,父亲正在书房看报纸。母亲听到茵茵在客厅的呼唤,开心地从卧室走出来,见面就是个拥抱,然后捧着茵茵的脸仔细端详,心疼地说“让我看看,我的宝贝女儿有没有瘦了!” 茵茵笑意盈盈地站定,任凭母亲端详。遗传了母亲的优秀基因,皮肤细腻白晳,明眸皓齿,看不到岁月在她身上的痕迹,依然青春如少女。 “看够了没有,每次回家都这样,你女儿已经长大了,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了!”茵茵笑嘻嘻地说, “呵呵…“林父爽朗的笑声。 “你看,爸爸都笑你了。”茵茵嘟着嘴。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已经站在妈妈的后面。 “女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他怎么知道有多痛?你是我的女儿,妈妈不疼,谁疼?”母亲说得理直气壮,无可辩驳。 茵茵也知母亲关心自己,当年她拆散自己和启先的梗早已释怀,现在两人好得像姐妹一样。 茵茵隔一段时间就回来探望父母,父亲也劝她回来住,只是一个人独立惯了,一时也不急着搬回来。 甫一坐定,母亲便急着问:“今晚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什么都行,反正是妈妈的味道就好。”茵茵撒娇说。 林母笑眯眯地进厨房忙活,女儿回来,家里的氛围一下子鲜活起来。茵茵拿出为父母准备的礼物对父亲说:“爸,我给你买了副眼镜,你那副又老又土不要戴了。” 林父接过眼镜,笑着说:“人老了,戴什么眼镜都差不多。”说完取下旧眼镜,换上新的。确实比原来新潮。林父站在镜子前满意的点点头。拿在手上仔细端详,黑色的金属镜架光泽细腻,最新奇的是重量轻,拿在手上感觉比塑料的还要轻。 “这是什么材料做的架子,重量挺轻的。”林父拿在手里掂量着。 “这是钛合金材料做的镜架,重量轻,不易变形。”茵茵笑着回答。 “哦……”林父点点头,说:“价格不菲?” 茵茵甜甜一笑,拿出另一份礼物,说:“这是给妈妈买的阿胶。”都是贵重的物品,父亲嘴上不说,心里如灌了蜜般甜丝丝的。 两父女在客厅絮絮不停,母亲在厨房里看到,心里宽慰,茵茵终于放下了过去,一家人又可以像以前那样心无芥蒂,有说有笑了!看着他们俩开心聊天,林母不觉眼睛发酸。每个家庭都会经历曲折,一家人也是在磨砺中成长、磨合,“相逢一笑泯恩仇”的长情才是最真实的家庭状态。 吃饭的时候,茵茵大赞母亲的厨艺又有长进,菜式精致多样,看到就流囗水。 “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又馋又贫。”母亲笑着说,顿了顿,说:“喜欢吃就吃多点。” 茵茵坐下,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说:“爸、妈,我准备做房地产,你们说好吗?” 母亲一脸错愕,说:“不是做家电代理的吗?怎么又想做房地产了?涉足这么多,你忙得过来吗?你老实跟妈妈说,是谁怂恿你,女孩子心这么大会很累的!”与父亲交流眼神后,说:“我和你爸都不差你这么点钱,从小到大你也不缺钱,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世俗了?” “世俗”,曾几何时是茵茵深恶痛绝的字眼,今晚母亲竟然用来形容自己,不由得心中一颤,自己真的变成掉进钱眼里的妞了吗?! 还是父亲稳重,他拍了拍母亲肩膀,说:“女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正常的事,再说有这个想法也不错嘛。” “嗯嗯……”茵茵像是得到了救援,头点得像捣蒜似的。 “你有这想法是挺超前的。现在国家为了拉动内需,释放增长动力,会有政策倾斜。改革开放十几二十年,也有这种需求。是未来城市的发展方向。偏远地区可能还不明显,广州这些大城市已经出现迅猛的增长势头。特别是深圳,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说到工作领域,林父是提纲挈领,高屋建瓴,很有指导意义。 茵茵得意地看着母亲,像似说,看,爸爸都支持我。 第十三章 林父涛涛不绝,对城市建设的未来有很多独到的见解。茵茵听得入迷,连吃饭都忘了。母亲见到,责怪他有完没完的,害得女儿都不吃饭了!林父呵呵一笑,对女儿说:“你这么有兴趣,真是少见。原以为我女儿只会追星呢!” 茵茵托着腮,说:“现在爸爸是我的明星。”一句话逗得全家哈哈大笑。母亲忙催促,吃饭吃饭…… 饭后妈妈拉茵茵坐下,一本正经地说:“茵茵,听妈说,女孩子家的,有份稳定的工作,体体面面的过日子就好,没必要整天抛头露面的拼命赚钱,那是男人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婚姻大事,过完年就27岁了。女孩的青春就那么几年,赶快找个正经的男朋友。别总想那些有的没的的事情。” 妈妈的话戳中了茵茵的心事,毕业已经三年就这样耗着!虽然在大城市长大,但受母亲的影响,思想还是比较传统保守的,觅个好归宿一直都是她的主流思想。也正因为她的传统,所以难以割舍对邓启先的眷恋。在人生最美好的季节遇上了自己爱的人,这是女生最刻骨铭心的初恋。 “哎呀,妈,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大不了一辈子陪你过。”茵茵撒娇说。 “我的傻女儿,净说傻话。”林妈靠近茵茵说:“要不妈妈给你介绍一个?也是我学校的同事,广州户口,父母都有单位。门当户对的。” 真是好无语,每次回家都催。茵茵干脆不作声,任凭她在耳边絮絮叨叨。父亲过来打圆场,拿出阿胶说:“这是女儿买给你的,睇佢对你几有心!” 林母接过阿胶,说:“女儿的好我当然知道,但她的终身大事更让我上心。”说完又转向茵茵,说:“听妈妈的话,就出去一起吃个饭好吗?” 茵茵坐不住了,对妈妈说:“你们再给我一年时间好吗?一年后,任凭你们安排。”说完,仰着脸,面有悲戚之色。话说到这份上,林母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倒是父亲发现点苗头。知女莫若父,看着她长大,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女儿会有这种带着悲壮的执着情绪,一向都是活活泼泼的女儿现在好像满怀心事,仿佛要与某种东西决裂而又牵扯羁绊,纠缠不清。爱情是一杯色彩绚丽的鸡尾酒,从来都不是只有甜蜜! 还是从房地产聊起,父亲问茵茵怎么突然想搞房地产了?虽然这个产业有无限潜能,但收益大,风险也大!项目启动资金就是一大笔钱,如果资金链断裂或者地段不好,销售不如预期,分分钟破产。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能承受得起这么大的压力? 听了父亲的分析,茵茵心里也没底,支支吾吾的说:“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不一定就要做。” 父亲心里的石头稍稍放下,问她道:“你做代理怎样?还不错?” “嗯嗯,不错。最近又买了一个仓库囤货。”茵茵点头回答。 “这么大的生意,你和谁一起做呢?” “和邓启先……”茵茵知道说漏嘴了,忙收住。 “谁?又是以前你带回家的那个穷小子吗?”妈妈反应非常快,仿佛是心中的铁疙瘩,一提起就引起应激反应。邓启先在女儿心中的份量她是清楚的,虽然过去了几年,但她最害怕的还是他们会旧情复燃。 林父很平静,这早已在他预料之中,从茵茵提起要了解房地产时,他就有点怀疑。虽然女儿聪明过人,但事关社会发展的前瞻性的问题不像是她会关注的话题,一定是有人向她提起要了解,才会跑回家问自己。果然没猜错,其他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茵茵一定是在等那个傻小子!一段感情能维系这么长时间,林父不觉为之动容。沉吟良久,决定不再插手他们的恋情。 “能让我女儿牵肠挂肚这么久的男生,一定有他过人之处!”顿了顿,笑着对母亲说:“不如,我们就成全他们!那孩子家景虽然不怎么样,我看也是个务实肯干的年轻人。” 想不到父亲的态度转变了,三年的拉锯战终于胜利。只是成本也太高了!茵茵心中纠结,不知是该悲还是喜,冰火两重天。 毕业后,对于那段恋情,茵茵是既放不下又不敢太沉溺,毕竟父母亲的意见是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或许是她的坚持让父亲终于妥协,又或许是经过这几年的考察,慢慢接受了邓启先(他们虽然不知道茵茵是否还和邓启先联系,但通过平常茵茵的一些蛛丝马迹总可以猜到一二)。 母亲平时虽然强势,但女儿这几年的倔强让她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可怜天下父母心,有哪个父母忍心看到自己的儿女终日为情所苦呢?既然爸爸已经开口,便顺水推舟。看到母亲的态度软化,茵茵如堕梦中,太不可思义了!连母亲都不再阻挠。人世间的事情大抵都是这样,悲喜都是一瞬间,大多是平淡,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质变。面对突如其来的转变,浩浩荡荡,花团锦簇,茵茵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一时不知如何接父母的话题。她怀疑是不是在做梦,偷偷捏了一下大腿,痛! 还是父亲先开口:“既然你们都有意涉足房地产,我建议先投资现房,毕竟做楼盘先期投入太大,你们刚出社会不久,步子要走稳一点。买房即使转不了手,到时候也可以做婚房,不至于全亏。” 不得了,连婚房都考虑到了!毕竟是做领导的,什么都想在前头!难为茵茵,一时要应对这么大的信息量,直接没有了情绪,她已经脑短路,唯有诺诺连声。母亲在旁揶揄她,是不是开心坏了,都不害羞。茵茵脸颊火辣辣的热了起来,嘟着嘴说:“妈妈真坏,有你这样取笑女儿的吗?” “明天我们就去看房,你们俩有多少积蓄?如果不够的话,我和你妈可以资助一些。”说干就干,这是爸爸的风格,几十年都是这样,做事雷厉风行。 又是为难茵茵了,这头父母同意了,那头邓启先已经有女朋友,到时候他不同意在广州买房怎么办?真是头大的事情! “怎么样?”母亲又追问。 唯有先答应他们,到时再想办法了。自己做代理的分成也有几十万,应该能应付得了。想好了,点头说:“大概有三十来万!” 两夫妻瞪大眼睛,彼此交换眼神后暗暗惊叹。想不到竟然存了这么多钱,看来那小子确实有点能力!其实茵茵只说了她自己那部分,如果加上邓启先的,他们可能要惊掉下巴。 两夫妻商量了一下,对茵茵说:“现在深圳的房价也是5000多一平方米,买一百方才50多万。我和你妈商量好了,不如去深圳买,那里经济最有活力,升值的空间大。” 问题一个接一个,个个都是震撼弹,以茵茵尚显稚嫩的心理承受能力,真不知如何去面对接下来的一切。时过境迁,邓启先不再是自己的男朋友,他们现在的关系介于朋友与亲人之间,比朋友好,却又保持一定距离。自己有时身体不舒服,邓启先比谁都着紧,一天几个电话追问情况,如果在广州更是一路陪伴,看医生,抓药,做饭,全程照顾,这时更像是亲人。唉,见步行步。现在爸妈的态度刚转变,没理由泼冷水。 心中藏着心事,陪父母亲坐了一会(大多是听他们对未来的设想),便回房休息。真是奇怪,父母亲比我还兴奋!茵茵心里嘀咕。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应该怎样对邓启先说呢?真是光怪陆离,本来是帮忙打听房地产的情况,不知怎么就变成自己和邓启先的恋情,到最后竟然是要买婚房了!神啊,救救我。 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抱着玩具熊倚在床头上。外面的街灯照进来,玩具熊嘟着嘴,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连你都看我笑话吗?茵茵捏着玩具熊的嘴巴抗议。未几,又把头埋在玩具熊的怀里问:“熊猫宝贝,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玩具熊是大学时邓启先送给茵茵的,让她在想他时就抱抱玩具熊,就像抱着他一样。肥肥胖胖的,皮毛黑白相间,憨态可掬。这么多年,一直陪在身边。 第二天醒来便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邓启先。一大早接到电话,以为发生什么事,睡意全无。待知道是关于房地产的事,悬着的心才放下。茵茵不提起还差点忘了。 电话中,茵茵比平时激动,让邓启先很是纳闷。心里琢磨,今天是什么日子,一大早打电话来,还很兴奋的样子。即使她父亲说房地产有前途也不必这么兴奋!毕竟是一笔大投资,有利好也有风险。生活经验告诉他,越是形势一片大好越是要谨慎全面评估。他要干就干大的。 茵茵把父亲的分析复述了一遍,邓启先越听越感兴趣,认为茵茵父亲分析的有理有据,令人信服。特别是她父亲提到日本伴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人口的快速增长,1955-1974 年房地产快速上涨,20 年涨了44倍。经济的发展带来城市的全面繁荣,人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向城市聚集,城市化是发展的必由之路。邓启先茅塞顿开,拨云见月,眼前一片亮堂。 经济发展和人口的增长是城市化的两大动力,听茵茵说,中国现在的城市人口才占总人口的46,而发达国家则达到70以上,房地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邓启先平静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咱们闲散资金也有百来万,不如就投到房地产去,你看怎么样?”邓启先在听完茵茵的分析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爸说做楼盘的话,前期资金投入比较大,一些未知的风险是我们无法预知的,不如先买现房,以待时机。”茵茵说得很委婉,把如果卖不出就用作婚房的原意隐去。 茵茵的话为邓启先打开了一扇窗,不再纠结于买地建房。既然楼市的未来有很大的升值潜力,不如就买房。他对国家把楼盘开发定义为商品房有了更深的理解。商品嘛,就有低进高出的属性,和自己现在做的家电生意有异曲同工之处。退一步,如果卖不出,也可以用来作婚房。邓启先和茵茵爸想到一处了,只是结婚的对象不同! 对于在哪里买房,邓启先和茵茵产生了分歧。茵茵属意深圳,而邓启先觉得5000多一平方太贵,单价差不多是玉城县的10倍,在深圳买一套的钱,玉城县基本能买5套了。而茵茵是父命难违,自己也想在深圳买。 两人争执不下,最后各退一步,决定在深圳买一套,玉城县买5套。玉城县的是邓启先全资买,深圳那套是茵茵出资35万,不足部分由邓启先按入股的方式支付。两人商量妥当,茵茵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认为事情的结果perfect!她最近都在为托福考试作准备,时不时脑海里会蹦出一个单词。 商量完投资的事情,茵茵笑着问邓启先:“我们是不是有点疯狂?短短时间内,买仓库又买房?” 邓启先沉默了一下,也笑着答:“嗯嗯,确实有点疯狂。简直就是掉进钱眼里了,对金钱的追逐到了疯狂的地步!” “掉在钱眼里的邓先生。哦,不,应该称为邓老板才对。想问你一个问题,有了钱,你最想做什么?”茵茵语调浪漫,半认真半调侃地问道。 “有钱后会怎么样?一时我也很模糊,没有个清晰的规划。可能穷惯了,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有钱。”想了一阵,很认真地说:“可能是建房,在城里有房,老家也要建楼房。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不过,说真的,你突然叫我邓老板,还真不适应。一直到现在,我的内心还觉得自己就是邓老师。什么邓翻译,邓老板,其实都不是很喜欢。” 茵茵嘻嘻笑,调侃道:“你呀,就是小农意识,一门心思就是房。世界那么大,人生应该丰富多彩。我有钱的话,最起码要走遍中国,领略祖国的大好河山。走累了就安定下来,和自己爱的人白头偕老。”说到白头偕老,她又想起了爸妈的转变,该不该跟邓启先讲呢?踌躇再三,决定暂时不讲。只是淡淡地说:“最近听到一首歌很好听,是李宗盛的《鬼迷心窍》,你不如听一下。”完了,又补充一句,你一定要听哦。 和茵茵通完电话,好奇心驱使,邓启先急忙爬起床,在抽屉中翻找李宗盛的专辑。齐秦、周华健、孟庭苇、伍佰……一众台湾歌手都有,唯独没有李宗盛的!徒叹奈何。 邓启先心有不甘,以自己的丰富收藏,不可能找不到李宗盛的歌。前两年玉城县刮起了一股音响风,发烧友们从器材配置到音源质量都追求极致。邓启先也是这个时候开始收藏高品质 cd碟。得益于做进口电器代理,碟机、功放、书架箱都是日本的品牌。省去了操心器材配置的问题。不过他这种半吊子在真正的行家眼里只不过是只会烧钱的暴发户,他们要玩的是如何通过器材的搭配发出完美的声音。有的甚至自己做音响,从电路板、箱体、喇叭全是亲自动手。对于这些骨灰级的发烧友,邓启先只能膜拜了。 翻箱倒柜的找了两百多张碟片,终于在一张金曲合集里找到了这首歌。打开碟机,放上碟片,李氏特色唱法开始弥漫整个房间。感觉并没什么特别,茵茵不是喜欢刘德华的吗?一直以来,李宗盛的歌都无法吸引邓启先,总觉得他不是在唱歌,又不像是吼,怪怪的。当听到“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麽多年我还忘不了”时,邓启先内心一激灵,莫非茵茵是以歌传情?!不由得留心起歌词来。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 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 这麽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越听越不是滋味,本来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茵茵对自己的依恋会变淡。最近自己也开始考虑结婚事宜,想不到又起波澜!茵茵突然变得热情,皆因父母态度的转变。这背后的原因,邓启先当然不清楚,唯有祈祷她能够慢慢适应自己和秀梅的结合。茵茵的痴情令他感动,只是缘分太浅,没能走到最后。这两年合伙做生意,茵茵的付出没的说,从进货、出货到跟单,事无巨细亲力亲为,比自己还上心。深圳买房的钱就当对她的补偿。想到这里,当即打电话给茵茵,催她快点去深圳看房。 茵茵心中喜悦,问他:“你不来一起去看吗?那首歌你听了吗?” “呵呵,我就不去了,最近外贸局那边的事挺多的,走不开,你去看,只要你喜欢就行。”他没提李宗盛的歌,不想让她误会,再陷进去。他已经想好,这套房就以茵茵的名义买,只要她喜欢就行。为了她,什么都舍得,只是今生无缘,来世再续前缘! 正在兴头上的茵茵断然不会感受得到邓启先千回百转的心情,既然他没空,自己和父母亲去看也行,反正到时买了也未必住,转手后再分成就行了。两人又聊了一会才挂电话。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一切美好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茵茵现在的心情。吃早餐的时候,她隆重宣布,今天就去深圳看房子。豪气干云的样子让父亲也吃惊,毕竟买房不是小事情! 母亲开心得合不拢嘴,昨晚又和老公聊了一晚,慢慢想通透了。儿女自有儿女福,过份介入不一定是好事。再说女儿喜欢的男生也很不错,能在短短三年多时间就赚了这么多钱,也是人中龙凤了。茵茵刚说完就笑着进房间,要拿银行卡,帮她全款买房。 茵茵忙拖住她的手,说:“妈,不用了。我已经和启先商量好,钱全部由我们出。你们就负责拣房得了。” 事情的结果比预想的还要爆炸,夫妻俩半信半疑,不敢相信茵茵能拿出这么多钱。 茵茵乐呵呵地说:“爸、妈,你们放心,我的钱绝对是正经渠道赚来的。” “女儿,我不是听错?你做什么大生意了,能赚这么多钱?”母亲疑惑地问。 “整个粤西地区要买进口家电都要经过我,你说生意大不大?” “啊啊,我们的女儿长大了,有出息了!”母亲开心地说。 三人从天河客运站坐车,向深圳进发。一路上,母亲都在了解茵茵近几年的工作生活经历,才知道她已经和邓启先合伙做生意两年。抱怨女儿长大了,什么事都不和妈妈说了。父亲在旁反问,女儿如果对你说,她还能和启先合伙吗? “哎呀,你们真是反了。”说完呵呵笑起来。一家人乐融融的,坐车的烦闷也没有了,一个多钟的车程转眼就过。当汽车驶进深圳,三人都震惊于充满现代感的都市气息。父亲感叹道:“改革开放真的伟大,把一个小渔村变成了大都市。中国劳动人民真伟大,让中国变成了世界工厂。时代的巨变,让我们震惊啊!” 第十四章 深圳被称为“中国的纽约”,其包容的移民文化、充满活力的经济、良好的城市环境吸引了众多外来人士到深圳创业、居住。大量人口的聚居在推高当地物价的同时又创造了灿烂的城市文化,深圳速度,拓荒牛精神,务实奋进是这个城市的精神核心。 走在高楼林立的罗湖区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俊男靓女衣着新潮,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让身处其中的人们也感受到了它蓬勃向上的活力。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年轻的城市。这里每天都在创造奇迹,无数的年轻人慕名而来,希望能一展身手;这里是资本家的乐园,股市的沉沉浮浮,每天都上演几家欢喜几家愁的戏目;这是一个爱美的城市,美容院、健身房如雨后春笋般向外冒。 允许一部分先富起来的愿景已经达成,深圳成为改革开放的排头兵,全国的样版。在主干道旁,一些大型的广告牌都有楼盘的广告,茵茵挑中了一个近学校的花园小区,按广告给出的地址,很快就找到了它的售楼部。 不愧是花园小区,连售楼部都高端大气上档次,中间是小区沙盘,旁边是休息交流区。茵茵一行刚进门就有售楼顾问过来,询问是不是来看房,要多大面积的,又有靓女端来温度适中的茶水,把客人服伺得心情舒畅,宾至如归。 “有房屋图纸吗?拿来看看。”林父甫一坐定便提出来。 凭职业直觉,今天的主是真心买房的,售楼顾问的热情显着提高了,忙不迭地从文件夹中抽出几张平面图递给他。妈妈凑过去一起研究,阳台向哪,房间分布是否合理,楼间距是多少,事无巨细都一一分析清楚,时不时还向售楼顾问了解一些楼盘的配套,周边的环境。茵茵坐在边上插不上话,心里佩服父母的专业与细致。经过一番讨论,父亲对茵茵说:“我看这里不错,地处罗湖区,附近又有学校,交通便利,地段优越。并且开发商是国内有名的企业,质量有保障。你看怎么样?” “爸爸觉得好,那就这里了。”茵茵不假思索地说。她相信父母的眼光。 销售顾问真是乐开了花,短短几十分钟,一单买卖就这样搞定,难得的爽脆,招待更是殷勤。高脚鞋敲得地板“噔噔”响,走路带跳的去拿合同。 合同拿来后,销售先说明林生选的楼层单价是5500元每平方米,总面积100平方,总价55万。首付是房价的三成165万元。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现在就可以交钱签合同。 “还有一个问题,能不能看一下现房?”林父问。 “呃,不好意思,我们现在都是卖楼花,现房要到一年后才行。” “看来这是普遍现象,广州的楼盘也是卖楼花。”父亲看向母亲说。 茵茵倒是没什么问题,从进到售楼部的那一刻,她就喜欢上这里的环境,交通便利,小区沙盘看起来也很大气,绿化不错,待看到设计图纸,功能齐全又合理的套房布局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心。父母亲也喜欢这里,那就买了。 “我们想一次付清,有什么优惠吗?”茵茵笑着问。 今天真是好运,几十分钟搞定一单买卖,而且还碰上了一个很有钱的主。销售眉里带笑地说:“按公司规定,成功签合同的都有一份豪华大礼包,还有一张抽奖券。” “我们是全款买房,没有打折吗?”母亲追问。 “这个就要请示总经理了,还好,她今天有过来,待会我帮你们问一下。”顿了顿,把整理好的合同递给茵茵,说:“麻烦您在这里签个名,写上身份证号码。” 茵茵填完自己资料后,问:“我的朋友没来,能不能帮他填。身份证待后再补上?” “行,不过你一定要尽快,不然会影响到后面的程序。”销售很爽快。 签完合同,销售对茵茵说:“你们喝杯茶等一下,我进去向经理请示,看能不能争取到打折。” 经理办公室就在隔壁,整洁素雅的办公桌上,电脑的显示器特别醒目。这个最新流行的稀罕物一下子提高了办公室的档次。大大的落地窗旁种着一盆肥硕的万年青,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没有改变。 销售敲门进去,轻声说:“经理,现在有一客户全款买房,能不能打个折?” 青芸抬起头,说:“不是有豪华大礼包和抽奖券了吗?” “可是,客户说他们是全款,应该有更大的优惠。”销售补充道,尽力为茵茵争取。 青芸沉思了一会,说:“这是公司的规矩,不能随便改。再说我们这地段位置,设计的格调,不愁没人买。不能破坏了规矩。” 销售只好轻轻退出,临到门口又被喊住。 “你等等,把他们叫进来。”青芸临时又改变主意。 听说经理要见她,茵茵愣了一下,随即又心中暗喜,说明打折有希望啦?忙不迭站起来向经理室走去。 进到经理办公室,又是一愣。没想到经理这么年轻,看样子和自己差不多,而且还是个女的。不由的多看了几眼。一头最新流行的直发,柔顺飘逸,合体的红色套裙衬出玲珑的曲线美,让人挪不开眼睛。白玉凝脂的肤色不施粉黛也摄人心魄。 青芸抬眼,见茵茵已经坐下,四目相对,也是一惊。一向对自己有信心的青芸也忍不住心头一动,哪里冒出这么标致的美女!小小年纪就能全款买房,真不简单!会不会是香港老板的二奶?思绪及此,心中暗暗惋惜,强烈的好奇心让她想知道这老板是何方神圣。 “合同签了吗?能否让我看看?”青芸笑了一下。 茵茵把手中的合同递过去,笑着说:“经理,你这个盘真贵!” 青芸不说话,扫了一眼户型,专注看业主的信息。“邓启先?!”青芸内心一激灵,刻骨铭心的名字。原以为已经可以平静面对过去的那段岁月,想不到一个名字就让自己破防,心中颤栗。青芸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深呼吸一口气,心里默念:“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可能是同名同姓呢!”想到这里,快速浏览通迅地址,玉城县雾柳镇石坪村。确凿无误了,就是他。想不到是以这种方式见面,真是造化弄人啊。这么多年不见,他还好吗? “不错哦。”青芸看了一眼茵茵,说:“这么年轻就能全款买房,男主人真幸福,事业有成,还娶了你这么漂亮的妻子。” 茵茵脸上一热,八字没有一撇的事给她这么一说,好像真的一样。不过也奇怪,两个八字没一撇的人,竟然有共同的物业,有些时候比真正的夫妻还要亲密。合作以来,两人的配合默契,有商有量,小事一般由茵茵作主,大事都是启先作决定。 茵茵笑嘻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说:“经理真会说话,让人听了心里舒服。” 青芸心中苦,却不能表现出来,职业特点,让她已经习惯在陌生人面前隐藏情绪。好强的性格也不允许她示弱。好像都是这样,读书好的人一般都好强。 “你老公呢?怎么不见他?” “经理,你搞错了……”笑了一会,点点头说:“他没来,工作忙,走不开。” 不知为什么,刚才还有点怕见他,现在听说没有来,又开始失落!人就是个矛盾的组合体! “呃……购房是大喜事,他在哪里上班?” “在家乡的外贸局。” “这么远,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大学同学。” “哦……”青芸点头,说:“不容易哦,两地分居。” “经理,全款买房能不能打个折?”茵茵觉得和经理扯远了,急忙回归正题。 “啊……哦……”青芸还没从上一个话题回过神来,沉吟半晌,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情绪波澜起伏。她是情敌吗?不是,自己早已经结婚!但为什么心情不好。启先找到了好女孩,应该为他高兴才对!可是……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茵茵以为经理在考虑,也不敢打扰她。殊不知青芸现在内心正翻江倒海,情难自抑!老家门前的芒果树长得还茂盛,过段时间就要开花了,一树花火的样子多喜庆!几年没回过去,真的有点想念了。 爱屋及乌,青芸知道邓启先在玉城,连同家乡的芒果树都思念莫名。人生于世,总会身不由己,心里想的和现实做的往往南辕北辙,这就是命。青芸就是跌进了现实的桎梏,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而那个少女时代的恋人就成了心中不可言说的痛。 上天安排以这样的方式知道他的消息,未免也太鸡血,青芸心中一片废墟。端起水杯,喝了几口水,努力让自己平静。当年出嫁时邓启先悲痛欲绝的情形一直印在她脑海里,此生难忘。 一切都过去了,青芸整理情绪,对茵茵说:“你这情况有点特殊,这样,我向公司总部打申请,力争为你打个九折,你看怎么样?” 真是天大的欢喜,本来只是抱着问问的心态,结果比预想的还要好,一下子省了五六万。茵茵由衷的感激眼前这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美女经理,如果不是隔着办公桌,真想给她一个深深的拥抱。 “经理真系大方,一下子让我省了好几万块,应该点样感谢你呢?几时我哋出去食个饭!”茵茵真诚地说。 青芸笑了笑,说:“先别开心那么早,我也不敢肯定能不能批下来。”顿了顿,说:“恭喜你成为我们花城项目的业主。” 青芸其实是过谦了,项目最大的股东就是她老公的家族,一直以来她都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老公是北方的一个上市公司的老总,不想让人觉得她是靠老公的家族背景上位。她能有今天,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上天是公平的,感情失意,会在事业补偿回来。全身心的投入工作,加上自身能力出众,很快就得到了业内人事的肯定。 送走了喜气洋洋的茵茵,青芸枯坐于电脑前,内心久久不能平静。脑子像浆糊一样沉重,一团乱麻,难以思考。想当年在铜锣村,我未嫁你未娶,正是青春年华,一心想着冲出大山,为两人的幸福未来奋斗。事情仿佛都往自己的理想方向发展,情窦初开的青芸已经把邓启先作为一生的归宿,谁曾想,半途生出许多变故,天意弄人,硬生生把他们分开!有情人终成眷属都是文学作品的的美好愿望罢了,现实生活大多是月老错点鸳鸯!青芸不由得轻叹,哀叹自己的情感之路太曲折。阳光从落地窗照进来,打在万年青上,墨绿的叶片泛着淡淡的青光。该浇水了,青芸端起泡着绿茶的茶杯走向窗边。茶水是泡给万年青的,青芸本人只喝白开水,这是万年青唯一的特权。 窗前人影晃动,俩中年男女,中间是一年轻女子挽着他们的臂膀向大街走去。裙裾飘飘,身形婀娜,浑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青春气息。青芸不由的眼眶一热,泪珠悄然滑落。 回到家里,茵茵便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邓启先,告诉他好消息,我们已经买房了,在深圳的市中心,真是好奇妙好开心。茵茵叽里呱啦的倒豆子般说了一大阵子才停下来,见邓启先没哼声,狐疑地问道:“怎么啦,是不是心疼钱啦?” “哪有呢!我开心都来不及。”邓启先浑厚的男中音从电话的另一端传来。 “开心怎么不说话?” “你哔哩啦的像机关枪一样,我哪能插上嘴啊!”说到这里,邓启先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不愧是英语专业,嘴唇都磨成薄片了,说话这么快。” 茵茵也给逗笑了,本来就很开心,被他一逗笑点就更低。乐呵呵地说:“你不也整天说英语吗?嘴唇是不是给磨得看不见了?” “嘻嘻……”又是一阵笑声。 坐在旁边的母亲看到女儿这么开心,开始理解女儿,她是真心喜欢那个小伙子。几年没见她笑着这么灿烂,笑得这么天真无邪,发自内心!此情此景,让她不免为曾经的专断感到内疚。 “哎……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就是我们全款买房,后来经理给我们申请打九折,一下子省了五六万。”茵茵笑完,开心地说。 “有这么好的事?那真的应该感谢这位仗义疏财的好经理了。” “人家是女的好不,你以为是梁山好汉啊。而且还是个大美女。” “那她真是菩萨心肠,五六万相当玉城县半套房了。有机会要感谢人家哦。” 茵茵答应,问他玉城县那边的楼市怎么样,买房没有。邓启先说:“和售楼妹接触了几次,准备过两天落订。” “你说奇怪不,又不急着要住,一下子买了这么多房,好像挺疯狂的!”茵茵笑着说。 “呵呵,我也觉得有点头脑发热。”停了一下,说:“不管了,反正是全款买,不用给利息,应该亏不了。” 邓启先作了人生第一次最大的投资,为了这次投资,他做了不少功课,最后决定趁年轻搏一次。反正两年前,自己一无所有,搏输了,也只是回到之前的状态,没什么大不了。 少华与邓启先一样到了人生的转折点,高三分科选择了物理,廖仕壮还是和他同班。鸿明果真选择了美术,他女友也是美术班,现在是夫唱妇随,两人有共同的爱好,慕煞旁人。 一年分一次班,刚混熟又要分开,同学们的感情都不深,加上高三学习紧张,很多同学都只是面熟,在路上碰到就知是同班同学,但叫不出名字。令少华惊讶的是物理班只有个位数的女生,变成了珍贵的国宝,连安排卫生清洁都特别照顾,只搞教室,粗重活都是男生包了。 日子平淡又压抑,大家都有了战前的躁动,虽然离高考还有差不多10个月的时间。廖仕壮竟然开始失眠,每天早上起床就听到他坐在床上大叹:昨晚又一晚没睡。 少华很是着急,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廖仕壮自己也说不清,到晚上就眼光光,毫无睡意。 “不如去看一下医生,这样下去,身体先垮了,高考怎么办?”少华对廖仕壮说。 “我也是这样想,周末再出去。” 周六下午,吃完饭,廖仕壮约了少华,去找鸿明的时候,他正在补课。没办法,半途学画,没有素描基础,不补课赶不上。仿佛一夜之间,同学们都生性了,争分夺秒的学习,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考上大学。 “学美术很烧钱对,周末还要请校外老师培训。”廖仕壮问道。 “嗯嗯,听鸿明说寒假还要到广州去学习,学费和伙食费贵得要命,哪里是农村子弟能承受得起的啊!” “为了爱情,他也真是拼了!”廖仕壮感叹道。 “可能,李水娇的梦想就是周游世界,学美术就是要到处写生。只是,炳叔开拖拉机收入不高,能供他读完大学吗?”说到这里,少华看了看廖仕壮,问:“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学美术吗?” “我会选择读体育,以后回家乡当个体育老师。”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爸我认识,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靠开拖拉机给别人拖货赚点钱送他读书。他家现在还是泥砖房,加‘三苏’才两层。唉!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听说为了要读美术和他爸口角,跑到邻居把一瓶莲花白干了。”少华说到这里自己也摇头,真是够可以的。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年轻气盛,是爱做梦的,总要碰到一些挫折才会回头。” 少华惊讶廖仕壮竟能说出这么成熟的话,20世纪的高中生确实不同,他们开始放眼世界,接受的讯息也比前辈多,思想早熟,常常能说出一些令人大跌眼镜的话。 两人边聊边走,不一会就来到城中大桥,桥两边的护拦彩旗飘飘,江风烈烈,一片喜庆。 又不是过年,插这么多彩旗庆祝什么,玉城县有什么喜事啦?少华和廖仕壮甚是好奇。 去到药店,医生把完脉问廖仕壮最近睡眠怎样。廖仕壮如实回答后问他是什么病,严重吗?医生叫他不要那么紧张,只是神经衰弱,开点药吃就会好。 少华和廖仕壮都松了口气,气氛也轻松不少。少华打开话咂子,问医生城中大桥插满彩旗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喜事吗? 医生边配药边开心地说:“是大喜事,玉城县撤县建市了。以后我们就是玉城市的市民了。” 原来真的要建市了,传了这么久,终于实现! “以后我们的学校就要改为玉城市第二中学了。我们是市第二中学的第一届毕业生。”少华打趣说。 两人出了药店就往学校赶,他们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同学们,一起祝福这个美丽的山城。 第十五章 少华和廖仕壮赶回到学校,没有回宿舍就直奔教室。他们太激动了,一直以为是穷乡僻壤的小山城,现在竟然升级了,这么大的喜事怎能独亨呢? 教室里灯火通明,虽然是周六学校不要求上自修,但也有大半的同学回来学习。少华回到座位,对同桌说:“你知道吗,我们玉城县很快就要升级为玉城市了。” 同桌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刚才听外宿的同学说了。原来同学们早已知道,这个新闻就没有新闻效应了。少华也没了谈论的兴趣,拿出黄冈习题集开始头脑风暴。这是最近流行的口头禅,同学们一做数学物理的试卷就会说脑子要爆炸了,做不下去了,只是没有一个会停下来,大有“衣带渐宽终不悔”的气概。 高三最大的变化就是同学们好像都长大了,变得彬彬有礼,像看透了人生,什么事都波澜不惊的样子。少华知道,其实是同学们心里有压力,一直负重前行,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学业以外的事情。 撤县建市终究是一件全市人民的大喜事。星期天晚上班主任就开始动员,让大家周一去参加这个盛会。在大会开始前,同学们要先到分给自己班的街区去扫街,还发给每人一顶太阳帽,帽沿上写着“玉城县建市纪念”几个红字。少华班分到了市政府前的红旗路,班主任要求同学们吃完早餐先到教室集合,然后再一齐出发。 晚上回到宿舍,同学们开始热烈讨论明天的活动。听说还有香港的明星前来庆祝,有直升机现场拍摄整个过程,最后还要放飞气球……少华听得入神,心早已飞到第二天的的活动去了。 第二天,起床铃刚响过,宿舍就开圩,原来大家早就醒了,就等起床铃响。心里激动,睡意全无,大家说笑着洗漱完毕,奔赴饭堂。从来没有这么整齐划一,动作迅速,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人集合拉练一样。他们的心中都有一团火,希望能为玉城县的大喜事贡献自己的力量。 6点45分,大家都已到齐,清点完人数,班主任强调纪律后,开始出发。操场上已集合了一些队伍,人越来越多,很快就连成一片。校长例行作了讲话,无非也是强调纪律,要注意形象。7点15分准时开拨。 少华和廖仕壮一起,走在浩浩荡荡的队伍中,说:“平时不觉得,现在大家一起列队出发,首尾相连,真的有点像行军哦!” “使乜讲,我地就系雄赳赳气昂昂的人民军队,现在就是出征消灭街上的垃圾。”说完,挥动手中的扫把,作出一幅战斗的模样,逗得前后的同学一阵嘻笑。 到了街上,同学们很快就投入了“战斗”。他们干劲十足,连街边的泥土一起扫,一时间尘土飞扬。旁边商店的老板忙出来对他们说:“同学们,暂停一下,待我们洒水后再扫。”因为盛会,他们开店也比平时要早,有些店门口还挂了彩旗,一起庆祝玉城县升级。 人多力量大,用不了多久,街道便焕然一新,整洁干净。同学们开始聚拢,班长负责收集清洁工具。离大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班主任安排一少部分同学先拿清洁工具回教室,其余的到县政府前的人民广场集合。 少华和廖仕壮被分到拿清洁工具回学校。反正去人民广场也是在等,回一下学校也不错,两人拿着扫把有说有笑地往回走。 走到人民路的转角处,前面人影一晃,差点与来人撞个满怀。刚想发飙,一种熟悉的幽香入怀,心中不由一荡。抬眼一看,似嗔非嗔的表情似曾相识。真是冤家路窄,竟然碰上向岚。 廖仕壮先诘问:“走路不带眼啊,这么大的人都看不见?” 少华拉了一下他,示意不要说得太难听。廖仕壮也认出了向岚,有点生气,就是她害得少华被学校开除,真是老天有眼,在街上碰见她,一定要帮少华出一口气才行。 向岚也看到了少华,先是惊讶后是惊喜,乌黑的眸子里闪着激动的光芒。自从少华被学校开除,她就心里愧疚。虽然少华打弟弟很可恶,但也不致于要被学校开除那么严重。每当念及过往,她都想找少华聊一下,道歉也可以。 不知为什么,自从少华那晚说喜欢自己后,原本平静的心湖就起了波澜,特别是春雨连绵的夜晚,竟然会想起他。甚至觉得他打架的动作都很an,让她忍不住自嘲是不是有点变态,竟然崇尚暴力! 想见少华,想道歉的想法只存在于暗夜的浮想联翩中,到了白天又放不下矜持去找他。或许是心之所念终会相见,在街道的转角处,两人的见面如此突然,以至心房如小鹿乱撞,慌乱失措。 “你……我……”该死,竟然话不成句! “你什么你,我们少华与你何干。别在这里挡道,从此之后互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廖仕壮一口气说完,相当解气,只是遗憾话语不够尖酸刻薄。 向岚急得直跺脚,白了廖仕壮一眼,转眼看少华。她真希望少华能为自己说句话,不过转念一想,觉得这只是奢望。人家被开除还没找自己算帐,怎么可能帮忙呢! 少华也是一震,自己从来就不敢对向岚大声呵斥,今天朋友竟然开了先河,不觉心情舒畅,甚是解气,被学校开除的憋屈也得到了释放。 见少华无动于衷,心中的欢喜慢慢消散,眼神也冷淡下来。轻轻的,从他身边走过。 少华怅然若失,回转头,心里难受口却难开,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廖仕壮看着少华失落的表情,心中不以为然,说:“看你失魂落魄的,真把你的心都勾走了,是不是得不到的才稀罕?” “别胡说,哪里有的事!”少华矢口否认。 “不过也是,身材高挑,皮肤白晳,面容姣好,哪个不爱?!”廖仕壮自言自语。 少华不理他,拿着扫把径自向学校走去。廖仕壮赶忙跟上。朋友不多,但却是知交好友,这也是少华的一大幸运了。 撤县建市的揭牌仪式在雄壮的国歌声中开始。新升级的市高官宣读了玉城县人民政府《关于撤销玉城县设立县级玉城市的通知》,大会还确立了教育强市的方针,未来会在开发区兴建新学校,为不断增加的市民提供优质学位。整个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揭牌仪式结束后,开始放飞主席台后面的气球,伴随着五彩缤纷的气球徐徐升起,人民广场彻底沸腾起来。少华夹在人群中,一起祝福玉城市的明天更美好。 放完气球,少华所期待的直升机并没有出现,香港明星也没有见到。看来同学们的传言是件没影的事。 人群渐渐散去,少华和仕壮正准备往回走,有人在后面拍了一下他肩膀。回头一看,原来是火生。自从上高中后,俩人便很少见面,主要是学习太紧,又没有假期。 “原来是你啊,好久不见。学厨师快毕业了?”少华开心地说。 火生明显的又长高了,一件黑色紧身短袖t恤勾勒发达的胸肌,雄性激素简直要喷薄而出。一头郑伊健式的长发,前面刘海还故意留出一缕长头发,差点遮住了半边脸。 火生一只拇指插在牛仔裤的裤兜里,笑嘻嘻地说:“好久不见,你也来参加大会?我现在实习了,在市区的鸡鸭粥大排档。有空找我玩。” 少华锤了一下火生硕大的胸肌,说:“可以哦,当厨师了。以后过年聚会,你抓镬铲得咧。” 火生挺了一下胸,咧着嘴笑:“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煲碗鸡子粥给你食,让你整晚睡不着。”说完,又挺了一下胸,问:“怎么样,有点肌肉?” 少华竖起大拇指,转头和廖仕壮说:“是不是真的很不错?” “嗯嗯,和女生的有得一拼。”廖仕壮不假思索。 想不到廖仕壮直白得让人反胃,少华大叹:“你哋今日系唔系食错药咧,讲话一个比一个俗。” “哈哈……”火生大笑,本来就有棱有角的脸颧骨更加突出。 少华忽然觉得火生变了,眉宇间藏着霸气,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在脑海中努力搜寻,希望能找到对应的神态。搜肠刮肚想了好一会,终于想起,8元店的大飞哥也是这种霸气侧漏的感觉。即使在打磨指甲的时候,眉宇间也有种逼人的气势。少华不禁心中一颤,难道火生也要走大飞哥的老路?真不敢想象一个农民子弟学窜会有什么后果!大飞哥走了弯路回头还能依靠家里的积蓄开店,火生的家庭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吗?如果能让火生听听大飞哥的经历就好了,至少可以不那么飘。 主意已定,少华笑着对火生说:“我们很久没见,一起逛逛街。” 火生抬腕看了一下手表,甩了一下额前的长发,摇摇头说:“不了,要回去大排档准备食材,下次。”说完拍了一下少华肩膀,闪身往少华身后的街道走去。 少华本想挽留,无奈他来去随意,只能无奈兴叹。 “你朋友很有个性哦!”廖仕壮看着火生的背影说。 “个性?”很新鲜的形容词。少华第一次知道原来“窜”是个性的表现! 撤县建市揭牌仪式已经完成,再逗留也没啥意思。两人到煎籺的摊贩那里买了几煎籺,一人咬一个就往回走。 撤县建市对于少华来说只是凑热闹,没有太多的意义。唯一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半途碰上了向岚。刚开始,廖仕壮的一顿抢白让他快意盈怀,后来见到向岚悻悻而去,又觉得有点失落。就这样匆匆结束了一次邂逅,什么都没来得及,甚至没说上一句话,不免令人遗憾! 要说少华不恨向岚,那肯定是假的,特别是刚被开除的时候。但这情愫中又夹杂着某种期待,希望能听到她对自己被开除这件事的想法,他对向岚还抱有期待! 眼神,对,眼神能看出向岚有惊喜,只是被廖仕壮抢白后又暗淡了。难道她也希望见到我?少华脑子里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哪个少男不善于钟情。”特别是高三压抑的学习氛围下,少华更渴望得到自己心仪的女孩的关注。爱情的盲目性让少华如飞蛾扑火,爱恨交加。 “1999年10月25日,冤家路窄,遇到了向岚。她卸下了高冷的外衣,却又冷淡得令人好奇。迷一般的女生。”少华在日记本里如是写。 这一天让少华印象深刻,同样让邓启先欣喜。在开发区建学校是市政府的未来工作规划,教育资源的集中必定会带旺一片,到时自己买的5套房子的升值潜力就未来可期了。 邓启先开始憧憬未来,以后房子升值,把4套房卖掉,一部分钱装修,作为婚房,另一部分钱在开发区买地,也建商品房出售。 人的欲望的闸门一旦被打开,就会不断膨胀,在欲望的道路上狂飙,刹不住车。邓启先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躁动,一门心思就是发达。贫穷窘迫的经历让他认为只有有钱了才能改变自己的处境,才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一切。没有物质作基础,所谓的风雅,所谓的浪漫,所谓的自由的思想,都是空中楼阁。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邓启先要做的就是守候,等待一场大雨,水涨船高。手中有房,心中不慌。他笃定房子是潜力股。 自从买了房,他又多了一个爱好,就是了解装修方面的知识。有空的时候就打电话给茵茵,三句不离装修。慢慢的连茵茵也成了装修迷,两人不断地探讨装修风格,装修材料的品牌,俨然成了装修专家。 外贸局的工作已经上了正轨,办公室关系学也越来越老练。最近新进一位英语翻译,一些不想去的酒局能推掉就推掉。有空就回一中踢球,在球场上恣意奔跑,挥汗如雨的时候最充实,再出街吃大餐,便心满意足,快乐能塞满一个晚上。 有段时间没给秀梅打电话了,主要是不想打拢她复习。邓启先已经想好,等她考上研究生再告诉她开发区要做学校,自己买房买对了。 邓启先计划等秀梅考上研究生后就向她求婚,到时结婚一定要大宴宾客,这是他人生的第一大喜事,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首先就是要装修好婚房,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窝。毕业两三年就能在市区买房,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也实属不易了。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是环境逼着他提前思考人生大事,想着想着就习惯了,也就是别人眼里的早慧! 前段时间去李东健家玩,那豪华的装修令人印象深刻。他们家住顶层,复式设计,大大的落动玻璃,视野开阔,能把二分之一的玉城市美景尽收眼底。巨大的水晶灯从顶层吊下,入夜如千万颗金灿灿的星星把整个大厅烘托得金碧辉煌,高贵大气,人在其中,竟然有点不知所措的拘谨。好在蓝亦晴比较健谈,李东健又是经常一起玩的球友,还能应付得过来。 李东健的父母都是生意人,年纪在50岁左右,很善谈,也很亲切。知道邓启先是李东健的老同事,现在在外贸局上班,大赞他年轻有为,硬是要留他下来吃晚饭。邓启先盛情难却,只能从命。 蓝亦晴很热情,先添了饭上桌。邓启先一看那碗比拳头大不了多少,就后悔留下来,自己是不是给别人添麻烦了?人家是定量煲饭的,不比农村,一煮就一大煲!及至上菜,碟子都很精致,只是量都不多,这么少的分量,自己一个人就能搞定。 餐桌与餐椅都很华美,浅绛色的木材打磨得能照出人形,在灯光的照眏下高贵典雅,邓启先不自觉的挺直了腰干,像吃西餐那样彬彬有礼。 蓝亦晴越来越像女主人,一个劲地叫他夹菜吃。邓启先心里嘀咕:“这么少的量,一不小心全扫光了怎么办?会不会太失礼?”心里打鼓,嘴上却说:“老同事不用客气,今天中午吃得太饱,现在还没消饭气呢。” 这么精致的家庭晚餐邓启先真的有点不习惯,他还是喜欢农村的大盆盛菜,大碗装饭,边吃边说笑的氛围。倒是李东健让邓启先觉得亲切,吃饭的时候把一只脚搭在了另一张椅上,一直嚷嚷着昨天那场球消耗太大,现在腿都疼。邓启先暗地里发笑,真想揶揄他:“你小子,感情是晚上消耗太大!”看看面如桃花的蓝亦晴,只好把话咽回去,说:“可能缺钙。” “这么年轻,怎么会缺钙。厨房里煲有汤,去舀一碗喝。”李东健爸爸发话。 “不了,喝汤湿气重。”李东健把碗一放,到客厅斜靠在沙发上按电视遥控器说。 “小邓啊,厨房有鹿茸猪骨汤,去舀来喝。”邓启先刚想放碗,李东健爸就发话。虽然吃饭话不多,但总能恰到好处。难怪生意能做得这么大,原来都是人情世故通透的人。 从李东健家作客回来,邓启先算是开了眼界。原来城里人的饭量是这么少的,只是不明白,他们吃这么少,能撑得住吗?真是费解。他想到了茵茵,平时出去吃饭也是嚷嚷着要减肥,不敢吃太多。秀梅也是时不时惊叫又长小肚腩了,其实哪有那么夸张?只不过是自己吓自己罢了。话又说回来,如果太瘦,像个衣架又好吗?他想起小时候,村里的农民都是面黄肌瘦,肚子贴到后腰,那时的人们恨不得有餐肥肉吃。谁能想到,短短二三十年,人们的餐桌文化就180度转弯,中国的发展速度从餐桌文化的转变就可见一斑。 李东健家的豪华对邓启先的触动很大,婚房的装修有了参考的对象。他准备等秀梅放寒假回来一起研究,客厅一定要装水晶灯,餐桌必须是成套的,虽然不能有李东健家那么高档的木材,但也一定要实木的…… 邓启先一心想着如何构筑他们的爱巢,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生活,人生到了另一阶段,开始思考成家的问题。 第十六章 2000年的夏天和往年并没什么不同,聒噪的蝉鸣从4月份就开始登场,每天早上6:00伴随着中央广播电台的早间新闻准时开唱。少华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的蝉鸣特别讨人厌,其它偶尔的即兴表演不提,单是一天三次大合唱就令人烦,早上、中午起床后和傍晚时分真是雷打不动的准时上演,让人苦不堪言。 廖仕壮的失眠症又开始犯,晚上就眼光光,白天又病恹恹的昏昏欲睡。少华知道这是心情紧张的原故,连自己都比平时烦燥,何况一直都希望不再重蹈中考覆辙的他。 进入5月中旬,天气开始飙升。中午起床踏着蝉鸣的节拍走进教室,口干舌燥,烈日炎炎,更觉躁热异常。这时少华就特别希望能有一种武器,只要一按开关就能控制蝉翼的振动,让它们失声。真是没公德心的东西,需要求偶也要看时间啊,兴致一上就来,也不想想你们这样会害了多少高三的学生听不了课! 抱怨归抱怨,少华也知道是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同样是蝉鸣,去年和今年怎么感受就不同了呢?!或许这就是考前焦虑症。自己和廖仕壮同样患上了此症,只不过廖仕壮更严重而已。 中午吃饭的时候,廖仕壮无精打采的扒拉着盆里的饭菜,没吃几口就说:“不吃了,吃不下。” “试一下闭上眼睛,大口吞咽怎么样。” “吞不了,没胃口。”廖仕壮把盆一放,看着少华,说:“你慢慢吃,我等你。” 不吃饭怎么撑得住每天高负荷的学习呢!少华心里担忧,说:“星期天下午,我们出去散散心。” “我想去探外婆。”廖仕壮不假思索地说。 星期天吃完午饭,廖仕壮和少华迤逦来到新车站。临上车时,廖仕壮又跑出去,不一会,手里提着一红色塑料袋回来。 “鸡蛋,我外婆牙齿不好。”廖仕壮抖动着手里的塑料袋说。 少华心里感动,自己也有一段时间没探外婆了。小时候每次放假都会去小住几天,外婆就会磨豆腐。一般都是下午浸黄豆,傍晚的时候就可以磨了。石磨放在天井的角落里,母亲会先放水,润湿石磨后陆续放上豆子。随着石磨的转动,豆子会从小孔落进磨盘,不一会乳白色的汁液就从磨盘中渗出,汇集,最后落在早已准备好的锑桶里。 现在长大了,为了学业,奔忙在学校的三点一线。磨豆子做豆腐只能在梦里出现,每次梦醒,口齿生香,仿佛真吃上了外婆家的香嫩滑溜的豆腐脑!生活百味,融入了亲情的都是好滋味。 街景慢慢向后移,车子已经开动。少华回到了现实,伸头看车窗外的风景。街上人来人往,好像杂乱无章又不会相互碰撞。 “仕壮,你看街上的机动车呼啸而过,乱糟糟的,像不像分子做无规则运动?奇怪的是,这么多车,路又小,却很少碰撞。” “嗯嗯,确实有点像。他们之所以不会碰撞,皆因每个人都沿着马路,按一定的规则行驶的原因。”廖仕壮看着窗外说。 “这个解释不错。”少华趴在车窗上,问:“你外婆多大了,家在哪里?” “我外婆今年70岁了,头发全白。家住郊区不远,一个多钟车程。” 一个多钟车程还不算远,感情玉城市区也太大了!少华心里嘀咕,不便反驳廖仕壮。可能思念心切,路途也不再遥远。 汽车出了市区,很快就转入了省道。虽然是柏油马路,但路面明显变小,也不那么平坦。汽车彷佛是一个筛子,左右摇晃,连车窗玻璃都震得嗡嗡直响。 坐车真不是一个好体验,少华不明白小时候为什么那么喜欢坐班车,甚至连车站的汽油味都觉得香!好在车外的风景还算不错,连绵的群山一座接着一座。坐在车上,群山就活了起来,有的像出水巨蟒,蜿蜒曲折,一直延伸到天边;有的像奔跑驰骋的骏马,天高云远,白云飘飘,好不潇洒;有的又像匍匐于前的小动物,低矮平常,貌不惊人…… 经过一段平缓的路段后,汽车开始爬坡。公路斗折蛇行于崇山峻岭间,车行其上如悬在半山,窗外就是深涧幽谷。少华手扶车窗,脚抵前排椅脚,深抿双唇,一副紧张战战兢兢的表情。 廖仕壮看了忍不住发笑,说:“看你一副怕死模样,真是有点那个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郊区啊,看来玉城市也是够山了!” “本来就是个山城嘛!”廖仕壮还强辩。 少华不再说话,确切地说没有多余的精力说话。他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密切留意司机的驾驶,害怕他有什么闪失自己不能预知而被动。山路十八弯,有的弯道车头已经盖过对面的路基,车身横跨整个路面。少华看得手心渗汗,心通通直跳。 廖仕壮见少华实在害怕,安慰他说:“放心,走这条路线的司机都是从青藏公路退役的,车技高超。” “呵呵……”少华勉强挤出笑意,说:“就你大心脏。”顿了顿接着说:“我不明白,你连死都不怕,怎么就会失眠了?” “你无聊……”廖仕壮憋红了脸,不再理他。 少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借着观看窗外的风景缓解尴尬。 不知翻了几个山头,只知汽车爬完坡就是下坡,像过山车一样驶在崇山峻岭间。终于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山坳中,廖仕壮叫停了车。 下了车,少华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汽车如老迈的水牛,喷出几股黑烟,又开始一摇三摆敲锣打鼓蹒跚前行,直到前面的山坳消失。 “走,还愣着干嘛。”廖仕壮拉了一把少华。 “开这条线路的司机真不容易,每天都是面对危险,精神绷紧,心理脆弱的可能早就放弃了!”少华还没从刚才的紧张中出来。 下了公路,前面是一条流水潺潺的小溪,水清见底,下面是泛着青绿色的小石块,有扁平的,有椭圆的,清澈透明的小虾附游其上。卷起裤管趟在水里,清凉的之意由脚底传要心里,说不出的舒畅。 过了小溪,上一个小土坡,前面就是一条泥土路。沿着泥土路走,不远就是一棵大榕树,宽大的树冠遮天蔽日,人从树下过,凉风习习,刚有的汗意也消失无踪。 “在农村生活都几惬意的,如果冇系要揾食嘅话,很适合养老。”少华感叹道。 “我都觉得系,所以来探外婆,其实就系来散下心。在外婆屋企,人很容易静下来,心情平和舒服。” 原来是这样,少华颔首赞同,平时长时间没回家,刚回到那几天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今天真是来对了,恰好可以舒缓一下紧张的情绪。 廖仕壮外婆家建在半山腰,周围都是依山而建的泥砖房,高低错落,远远望去,黛青色的檐脊层层叠叠,掩映在苍绿的芒果树之间。再下就是新建的楼房,有钱人家都喜欢交通方便,都把房子建到了山脚下。 两人沿着山边小路迤逦而上,穿过横生斜出的野生番石榴树,再走十级几石阶,就到了打谷场,打谷场后泥砖瓦房就是廖仕壮外婆的家了。屋檐下,一尺见方的红色标语“伟大的领袖万岁”特别醒目,浓厚的时代气息扑面而来。 入到天井,廖仕壮便大声喊外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从横廊的客厅走出来,一见面就高兴地说:“哎呀,我的仕壮来了。” 廖仕壮把手里的鸡蛋递给外婆,说:“外婆,好久没来探你了,最近身体还好?” “没问题,外婆身体好着呢。你来探外婆就很开心了,不必破费买东西。”外婆接过鸡蛋乐呵呵地说。 廖仕壮外婆家是四合院布局,大门进,两边回廊各有一排房间,中间一个大厅堂,其余就是各家各户自成一体。外婆住入门左手侧的门房,从窗户看出去,是邻居的屋背,犄角相邻,声气相闻,从建筑布局就可知旧时的穷苦人家同气连枝,互帮互助的生活氛围。 少华喜欢坐在窗边,刚好能看到不远处的柿子树,粗壮的树干,枝桠伸展得很大,如盖的树冠将邻居的屋顶都遮住了半边。可以想见,当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萦绕耳畔,飘进梦的星河里,是多么的惬意。 少华正出神地望着窗外,廖仕壮走过来,说:“华,在看什么呢,我们出去吃西北风。” “啥?”少华没反应过来。 廖少华得意地笑了一下,说“现在城里人流行开着摩托车到乡间游玩,美其名为兜风。我们出去散步没有摩托车快,只能是呼吸新鲜空气,所以引申为吃西北风。” “可是,怎么一定是吃西北风?不能 是东南风、东北风吗”少华较起真来。 廖仕壮一时语塞,翻着白眼,忿忿道:“就你认真,没有解释,我说吃西北风就是吃西北风。”走到门口又回转身问:“怎么样,你去不去?” “去,怎么会不去呢!不去的话,岂不是白来一趟”少华急急脚跟上。 出了大门,往左走,爬上一土坎,绕 过屋背,再往前就是一小斜坡。下了斜坡就是一片片梯田,一畦畦的水稻金灿灿的,稻穗开始成熟,饱满的谷粒逐渐显示出它们的分量,压弯了枝头。 村民们喜欢在路头屋边种柿子树,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它们高大的身影,虬枝屈曲伸向天空,洋洋洒洒如罗伞般守护着一方水土。少华仰头凝视,树干粗壮,斑驳黝黑的树皮活像饱经沧桑的老人,令人心生敬意。他手按树皮轻轻的摩挲,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倾诉。 “你有没有觉得……柿子树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少华自言自语的说。 “你不说我还没感觉到,现在仔细看就真有点那味道了!” “试想想,在月朗星稀的晚上,月亮的清辉洒下来,深山幽谷寂寂无声。只有村头村尾的柿子树婆娑的身影摇曳生姿于这寂静的天地间,守护着这个小山村,是不是有点悲壮?” “我怎么听着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呢?你何时这么多愁善感了?”廖仕壮急忙向山下走去。 “哎,我还没说完呢!”少华跟着向下冲。 “你说我讲得有没有道理?这么高大的柿子树,不知有多少年月!村里的老人死了,棺材抬上山的时候就是从它们旁边经过;出去打工的年青人也是扛着行李从它们旁边经过,后面可能就是哭哭啼啼,依依不舍的孩子们追着……或许是看多了生离死别,它们的树皮才这样龟裂粗糙!”少华边走边大声说。 走到山下的机耕路,廖仕壮吐了口气,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坏,想吓死我啊!你知不知道,刚才我们站的地方,如果我不记错的话就是当年有个女孩食乐果死的地方。” 现在轮到少华毛骨悚然了,真是无知者无畏,对一些不熟悉的地方,不知道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反而不怕。 廖仕壮打开了话匣子,说:“听我外婆说,那女孩子原来谈了一个邻村的后生,两人感情很好。后来,男的出去打工,结识了外面的女孩,就把她抛弃了。结婚的当天晚上,家里人发现女孩不见了,到处找她。最后发现她坐在那棵柿子树下,眼晴看着男生家里的方向,已不能言语。” 少华心中一紧,世上竟然有如此痴情的女孩!不由得感叹她遇人不淑,男人真无良。 “唉,怎么说呢,世界变了,人心也会不古。那女孩也是太单纯,由小到大在都没走出过玉城市,难免会走进死胡同。可怜了她的父母,听说哭得呼天抢地的!” 听廖仕壮说完,少华已没有恐惧感,心中充满悲悯的感情。“好在时代变了,这样的悲剧应该不会再发生了!”少华感叹。 “现在是花多眼乱,选择的对象多了又容易迷茫,爱得不真实,容易蜻蜓点水,到处留情。”廖仕壮说得头头是道,把少华都镇住了。 “呦,你什么时候变爱情专家了?话又说回来,你有谈过恋爱?”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廖仕壮理直气壮地说。“倒是你,猪肉没吃着,反而惹了一身骚,最是不值!” 没想到他杀了个回马枪,直接打了少华个措手不及。忿忿不平地说:“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揭人家伤疤!以后不许再提她!” 沿着机耕路走,不远处就是灌溉农田的水渠,水渠旁一浓荫蔽日的地方敬着村里的土主伯公。砖砌的神台已长满苔藓,成片毛茸茸的附在青砖上,尤显幽静安闲自在。 少华虔诚的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祈祷高考能金榜题名。廖仕壮见少华祈祷高考能考出好成绩,也学着他的样子,毕恭毕敬地跪拜。 拜完土地,两人又沿着水渠走,领略田园风光后才悠哉悠哉地往回走。农村安静纯美的山光水色让两少年绷紧的神经得到抚慰,焦躁的心慢慢平静下来。暂时远离令人不安的竞争环境,拥抱大自然,把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都放下,去体验大自然的博大,静水流深的脉脉动能,充盈自己的内心,无异是精神上的加油站。 回到外婆家,老远高闻到了煎鸡蛋的香味。廖仕壮苦笑:“看,外婆又怕我饿着了!” 进到屋厅,廖仕壮便嚷嚷道:“外婆,现在才几点钟啊,又在弄吃的了。得闲就坐一会不好吗?” 外婆端着炒鸡蛋,花生油拌通心菜从厨房出来,笑眯眯地说:“外婆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厨房里刚煲了粥,快去舀来吃。” 廖仕壮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挺感动的,眼眶发热,嘟嘟囔囔的向厨房走去。少华也跟着进了厨房。 两人舀了粥,把最稠的一碗给了外婆。外婆嚅动了一下嘴唇,没说什么,笑呵呵地接过碗。 “外婆,你牙口不好,鸡蛋是买给你吃的,现在又煎给我们吃了。真让我过意不去。”廖仕壮边吃边说。 外婆笑道:“外婆能吃多少?一个鸡蛋就够一餐了。倒是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饿着了。” 老人都是这样,总是怕后生的饿着。在他们的眼里吃饱穿暖就是人生最大的乐趣。越活越简单,其实人真正需要的并不多,只是欲望令我们复杂了。 探完外婆,廖仕壮和少华身心舒畅,一段时间以来积压的消极情绪终于得到了释放。和长辈在一起,聊聊天,或者干脆啥都不说,就是坐一会,内心也会平静很多。他们历经沧桑后的淡定,简约朴实的人生观很容易便会感染你,令人安心。 填报志愿的时候,姚老爸来学校了。见到父亲,平静的内心又开始紧张。姚老爸也没说什么,淡淡说了一句:“我已向班主任请假,中午出去吃顿饭。”一听有大餐吃,少华又来了精神,把午餐的饭票给了同桌便跟姚老爸出去。 来到人民公园,姚老爸让少华等一等,独自径直向市一中走去。毫无疑问,出来聚餐当然要把少东叫过来。 少华本想跟进去,忽然醒起自己已经不是那里的学生,被学校开除无颜见江东父老,只好在人民公园的儿童游乐场等。今天不是周末,游乐场里人不多,廖廖可数的孩子应该都是幼儿园里的学生。看着他们天真烂漫的笑容,童稚的笑声一阵又一阵,少华真想上场加入他们的行列。但当看到碰碰车那狭小的空间只能心里发笑,这想法未免太幼稚了! 姚老爸回来的时候,后面跟了两个人,除了少东以外,还有建萍。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她,感觉又漂亮了许多。皮肤白里透红,圆圆的脸蛋春意融融,见到少华,眉儿弯弯的笑了笑。或许相处少了,又或者是有大人在,建萍比平时矜持了很多,少了泼辣,多了温婉。又是另一种韵味的美了。 少华上前打了招呼,三人跟在姚老爸后面,迤逦向江堤边走去。在江堤路不远处有一家饭店,环境不错,大门向着江边,绿柳江景尽收眼底。这里也是当年邓老师和青芸吃饭的地方,确实挺有诗意的。 少华点了自己最爱吃的苦瓜炒牛肉,菲黄炒蛋后,把菜单递给了建萍。建萍腼腆一笑,又把菜单递给了少东,说:“我随便,你们点。” 姚老爸呵呵笑,说:“建萍不必客气,你是我们村的骄傲,今天碰巧遇见你,想请你帮忙参考一下,少华该怎么填报志愿。” 建萍连摆手,一迭声地说:“姚叔叔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自己的志愿都不知怎么填。把整个志愿表都涂满了。” “连地线的院校都填了吗?”少华好奇问。 “嗯嗯……” “嗨,我才没那么大的兴趣,省线的我都不填了。以你的水平,完全是多此一举。” “怎么说呢,填个保底。怕到时发挥不好呢!” “广州一模不是考了吗?考得怎样,老师说可以做参考。” “一模倒是不错,但毕竟不是高考,还是保险起见。” “我赞成建萍的,少华你可别大意了,高考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少华只好不出声,少东在旁听他们聊,感觉离自己还远,也就没太留意听。他在等菜上来后的风卷残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换口味了,学校的饭菜已经吃到麻木。 第十七章 玉城市小饭店有两大特色,一是新鲜,二是上菜速度够快。大家都在谈专业的选择时,服务员已经开始上菜。聊天暂停,只剩调羹碗筷轻轻触碰的声音。三位高中生都是最能吃的年龄,自然是嘴忙不过来,只剩咀嚼了。 饭吃到一半,姚老爸停下来,问:“你们准备报什么专业?” 建萍理了一下垂下来的头发,说:“我准备报师范,听我爸说师范学费比较便宜!” “嗯嗯,对,作为农村子弟报师范最稳妥。家庭负担不那么重,以后毕业找工作也相对容易。”姚老爸点头赞同 姚少华不急着表态,喝着汤,思索了好半晌才不紧不慢地说:“我想了很久,做老师一眼能望到头,太平淡。我想不如出去闯一下。就报土木工程。” “土木工程是什么东西?阿爸做了大半辈子泥水匠,你怎么也想和水泥打交道呢?做老师不好吗?身光颈靓多好!”姚老爸不解地问。 见姚老爸不赞成,少东在旁解释道:“阿爸,土木工程不一定是和水泥打交道的。有工程设计,工程管理和预算……很多工种的。” 无论少华如何解释,姚老爸都转不过弯。潜意识里,和土打交道的都是又脏又累的活,他想不明白自己花钱培养的儿子,读了十几年书,要是放在古代是个有头有脸的文化人了,怎么会选择这些下三滥的工作!如果在铜锣村传出去的话,老脸都不知往哪搁了!特别是同一年毕业的还有鸿明、建萍,两相对比就更加明显。 说不通姚老爸,少华干脆沉默。见少华铁了心要报土木工程,姚老爸只好求助建萍,帮忙劝少华。这可真为难了她,明知少华不会改变初衷,自己内心也不赞同姚老爸的想法,却要违心劝说。心里踌躇了一会,决定帮少华解释一下。 她看了看姚老爸,试探着说:“姚叔叔,我觉得少华的想法不错……”说到这里,建萍偷偷瞄了一眼姚老爸,以决定该不该继续讲下去。 真是大跌眼镜,原来所托非人!姚老爸一脸沉郁。见姚老爸不高兴,建萍也就不再往下说,低下头默默吃饭。现在她有点后悔跟来吃这顿饭了,夹在他们父子之间,左右为难。 “能说说你的想法吗”姚老爸打破沉默。毕竟曾经也是走南闯北的人,虽然不赞同少华的志愿,但也还愿意听听不同的意见。 本来不想说,姚老爸问到,建萍决定豁出去,说:“我觉得少华应该出去闯一闯,他这么活跃的性格,也难保能坚持一辈子做老师。如果选择就意味着半途而废,倒不如一开始就选择适合自己的路!”建萍一口气说完,偷偷地舒了口气,终于一吐为快。 “啊啊……想不到这个妹丁这么了解少华!”姚老爸心中惊叹。她说的不无道理,自己心中也有隐忧,只是潜意识中又不希望儿子以后太奔波。 听完建萍的高论,少华心中窃喜,看着她频频点头,想不到建萍是的己人,刚才警惕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少东已经吃饱,倒了杯茶给姚老爸,说:“爸,你就放心好了,我们都已经长大,会走好自己的路的。你就让哥报土木工程。” 见他们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姚老爸只能轻叹,说:“仔大仔世界,你想报什么就报什么。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就是一定要考上好的大学。不然我的老脸就没地方搁了,你以后的路也会更好走一点。” “遵命……”少华开心地大声回答,就差敬礼了。说完便向建萍挤眉弄眼,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建萍假装没看见,低头喝茶。姚老爸看在眼里,心里摇头。真是长不大的孩子。何时才能像建萍这么懂事就好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多看她几眼。真是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标青。几年时间,建萍已出落成婷婷玉立的大姑娘。鼻子上的金丝眼镜又增添了几分书卷气息。忽然心有所动,如果能娶到建萍做儿媳妇就好了,就是不知少华这小子有没有这福气!心念及此,忍不住叮嘱她几句,要注意身体,劳逸结合…… 自入夏以来便干旱少雨,进入七月初,天气忽然转阴,连日来的暑气顿消。班主任已经在班上提醒,据天气预报,高考期间会有小到中雨,外宿的同学要备好雨具,尽量提早出门,以免因为交通堵塞等未知因素影响了正常的进试室时间。 班主任刚一说完,台下就响起细碎的讨论声。外宿的学生在讨论应该提前多少时间出门,自己走的路段哪里比较容易塞车。住校的没有塞车的烦恼,因为意识到决定自己人生的高考终于来了,怀着复杂的心情,也在讨论临近的高考。少华是既激动又彷徨,磨剑十年,就等这次临阵一击了! 老师已经停课,剩下几天都是让同学们根据自己实际情况整理复习。临近考试,反而不再紧张。或许是考试考得早已麻木,高考不外乎也是千百次考试中的一次而已,考场又是在本校,就更没有紧张的理由。 考试前一天,校园里停满大巴,外校的考生已到来,住宿被安排在高一高二的学生宿舍。一时间,校园里到处可见穿着各式校服的学子。那场景既新鲜又有点神圣,这就是高考。高考终于到来了,明天就是大家真刀真枪对垒的时候。虽然是竞争对手,少华还是很开心,以东道主的心态迎接每一位外校考生,在饭堂里遇见都会点头示意。 傍晚的时候,篮球场开始热闹起来,皮球撞击地面的“嘭嘭嘭”声此起彼伏。不约而同的,大家都选择以运动的方式迎接第二天的高考。少华约了鸿明、廖仕壮,也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嘭、嘭、嘭”多么熟悉的声音,这是心跳的节奏,也是青春的乐章。就让身心放飞一会儿。每位高中生都会铭记的高中生活很快就要画上句号了! 天气预报果然准确,快下晚自修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洒在窗台上。大家都不说话,听着雨点敲打在玻璃上发出的“沙沙”声。不知是谁说了句:“下雨了,是不是有点悲壮的感觉!” 一句话把大家的情绪降到了冰点。明天就是决定人生的考试,偏偏遇上雨蒙蒙的天气,心情不免受感染。 “哪里有?我觉得刚刚好。下雨能驱走暑气,晚上睡觉气温正好,和和美美睡一觉,明天精神抖擞进试室。这是老天爷的恩赐,让我们睡好觉,考好试。不是有诗句‘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吗?今晚这场雨就是好雨,知道我们要考试了,就来赶场。”少华洋洋洒洒的一口气说完,目的是提振大家的士气,能够心无旁骛的去考试。 “是哦,是哦……我哥前年高考也是下雨!我觉得是好事。” “感觉每到大考,都会下雨,我们中考的时候不是也下雨了吗?好像老天爷挺会做的,为我们营造良好的考试环境!” 同学们七嘴八舌,慢慢开始兴奋起来,都觉得这是好兆头,明天的考试一定能旗开得胜。人都是这样,遇到困难、彷徨的时候,都会迷信,以期能得到有益的心理暗示。 班主任走了进来,教室立刻鸦雀无声。大家的眼光齐唰唰地棸焦,希望班主任能说点什么,以安抚躁动的心。他扫视一遍教室,清了清嗓子,说:“明天考试,同学们一定不要迟到,把准考证,考试用具准备好,不要到临出门了才在哪里乱。第二是外宿的同学要带备雨具,提早出门,路上要注意安全。” 班主任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再次扫视全班。同学们也看着他,彼此目光相触,都不说话。班主任目光柔和,满含祝福,同学们目光坚定,意思是让他放心。过了好半晌,他才说话:“其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大家心中也明白。祝同学们明天考试神清气爽,下笔如有神助,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教室里响起如雷般的掌声,久久不息。这就是少华的高考前夜,压抑、躁动、兴奋、期待……百感交集。 第二天考试一切正常,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监考老师不同,考试前的程序多点而已。 第一科语文考完,感觉与平时差不多,原来预定的艰难都没有出现。高考紧张的是亲友,局中人反而没有特别感觉。人生都是平淡的,即使关键如高考也不过如此。真正煎熬的反而是过程,结果是自然而然的事,就像瓜熟自然会蒂落一样,过程做好了,结果其实就是过程的重现而已!过好了每一个昨天的人,又何必畏惧明天? 无惊无险的过了第一天,晚饭的时候廖仕壮说没胃口,陪他出去吃了碗龟龟苓膏。两人都没有提考得怎么样,反正过去就过去了,已成既定事实。关键是不要影响到第二天的考试就好。店里明显冷清很多,只有寥寥几个学生分散在各个座位上。他们都是静静地坐着,慢条斯理地吃着面前的甜品。街上行人寥寥,偶尔走过几个行色匆匆的外宿生,才回家不久,又回学校复习,可见大家都铆足了劲奋力一击了。 少华忽然觉得安静下来的门前路很美,从前不觉得,临到快要告别的时候反而有点恋恋不舍。这只是他的想法,并没有告诉廖仕壮,不想让他有太多想法影响考试。有的时候,作为朋友,静静的陪伴就已经足够。 回学校的时候,天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雨水不大,两人只是稍作准备就冲了出去。 “啊,真畅快,又下雨了。回到宿舍刚好可以冲凉。”廖仕壮边走边感叹。 少华顺头他的意思问:“是不是有点浪漫呢?” “嗯嗯……现在特别想唱歌……” 雨一直下 气氛不算融洽 在同个屋檐下 你渐渐感到心在变化 你爱着他 也许也带着恨 青春耗了一大半 原来只是陪他玩耍…… 是张宇的《雨一直下》,现在唱确实有点应景。只是从廖仕壮口中唱出,并没有那种爱恨交织的感觉,反而是有种发泄的畅快,是那种热血少年尽情吼叫的发泄。 唱者无心,听者反而动了念。让少华感触的是当廖仕壮唱到副歌的时候: ……就是爱到深处才怨他 舍不舍得都断了 那是从来都没有后路的悬崖 就是爱到深处才由他 碎了心也要放得下 难道忘了那爱他的伤已密密麻麻…… 情之所至心随念动,少华也跟着唱起来,只是他唱的是心痛,唱的是经历,也像在开解自己。 两人忘情的歌唱,引来了路上同学的侧目。有男生叫他们说:“兄弟,唱大声点。我们的厕所情歌搬到大街上了,真不错。” “还不大声啊,我差点就是吼出来了!”廖仕壮有点得意的说。毕竟得到听众的欣赏是一件很振奋的事。 “呵呵,那你们继续……” 旁边又有女生捂着嘴看着他们笑,浅粉色的雨伞映得脸颊红艳艳的,煞是好看。 本来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忽然被人关注,反而没有了唱的勇气。实在是唱不下去了,只好对他们点头微笑,急匆匆离开。 第二天考英语,交卷铃响的时候,有考生才发现选择题的答题卡还没填涂。监考老师下来收卷,那考生死死抓住不放,一面哀求老师再给他几分钟,让他把答题卡涂完。突然发生这种事,同学们都有点懵。少华不明白,考了那么多次试,怎么会连最基本的答题卡也来不及涂! 监考老师让那学生放手,而考生哀求老师再给他几分钟。两人就这样僵持着,一时没有进展。或许看到同学们都在关注,监考老师恨恨地说:“考试结束前15分钟已经提醒,干嘛不涂?” 或许觉得自己理亏,考生不情愿地松了手。待到监考老师走出试室的时候,那考生又追了上去,语带悲伤地哀求。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同学们都不胜唏嘘。有人在旁补充说,刚才那位考生是复读一年的了,想不到还是这么大意。 经过这件事让少华明白,高考毕竟是高考,和平时还是有点不一样的。面对困难,强大的心理是多么的重要!当心理强大了,困难就变成生活,是日常;当自身脆弱,困难便会放大,直至崩溃。 7月9日,怀揣着早已平复的心情,少华顺利地结束了最后一科的考试。等监考老师收完卷,走出试室的那一刻,少华意识到他的高中生活就此结束了。多日不见的太阳也出来露了一下脸。 校园里人来人往,有人行色匆匆,大多是外校的考生回宿舍收拾行李,准备坐大巴回去。已有大巴停在操场,整个校园一派匆忙。来也熙熙,去也匆匆,棸了又散,没有不散的宴席!预料中的狂欢并没有出现,更多的是各种各样的纷纷扰扰,忙忙碌碌。 在奔向宿舍的路上,少华并没有想像中狂喜,丝丝的依恋开始盈满心间。站在宿舍的阳台环视校园,这个虽然生活时间不长,仅仅只是两年时间不到的学校,却给他带来了很多欢乐和难忘的成长经历。有句话说得好“回忆的都是美好的”。尚未离开便已怀念! 校园,宿舍、饭堂、操场、教室,这里的一草一木是多么的熟悉却又有点陌生,陌生的是,以前竟然没有发现市二中这么美。脑海中,这里遇到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在陆续浮现。一股浓烈的依恋涌上心头——我这是舍不得这个校园啊,少华感叹。尽管他也曾抱怨过饭堂的饭菜,学校的学习时间太没人性,但是当真的要离开时,占满脑中的只剩下不舍。 其实,在高考开始百天倒数时,少华便已有这种感觉。像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牵扯着心中的那根弦,当他觉察到它的存在时,平静的心湖已经泛起了涟漪,只剩下赤裸裸的躯体站在湖水里,任由思忆的浪潮一浪又一浪的拍打。原来,这便是高考,它会封存起你青春中或美好或遗憾的片段,过后,又在脑海中一点点的回放,宛如照耀你心头的温婉白月光,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晚上的时光是闲散的,没有了学习的压力,一时间感到整个人闲得慌,时间一下子变得漫长。家住附近的都回去了,剩下少华这些偏远山区的还在留守大本营。人数不多的宿舍楼静得出奇,教学楼一片漆黑,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校园也恢复了平静,静谧的校道难得一见有行人走过。 少华站在走廊里眺望远方,心里空落落的,从未有过的难受。现在同学们都去哪里了?在家、出街,还是有节目,搞棸会了?正是万家灯火的时候,独自一个人看着远处的灯光,宛如天上的繁星点缀在碧蓝的天幕中。夜,静谧而寂寥。 百无聊赖,息了灯,去找鸿明和廖仕壮。出到楼梯口,刚好遇上他们,原来他们也是想来找他出去逛街。一见到少华,鸿明就怂恿去网上网查考试答案。 什么是上网?对于少华来说形同盲人摸象,连个完整的概念都没有。这也是最近几个月在宿舍依稀听到有同学提起的新名词。与之相关的还有ip地址、聊天室、网页……谈论的同学眉飞色舞,应该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只是当时忙着复习也就不太留意。今晚鸿明又提起,好奇心便提了起来。笑着调侃道:“可以哦,连上网都学会了,看来我是与社会脱节了。” “我也不懂,听鸿明说上网充满乐趣,还可以交到全国各地的朋友。”廖仕壮接着说。 “这么有趣,那真的要体验一下了。”少华也充满期待。 两人一路走一路听鸿明说上网的乐趣,当知道上网不但可以交朋友,还可以看新闻,看电影时,已经撩拨得廖仕壮和少华心痒痒的了,恨不得两肩长出翅膀,立马飞到网去。 鸿明所说的网在开发区那边,经过几年的经营,这里已经颇具规模,晚上的街道人来人往,商业气息浓厚。一些新兴的产业也棸集到了这里,与旧城区相比,街道的规划更合理,楼房更高,更现代。 下了三轮摩托车,少华立刻被眼前的繁华吸引住,啧啧称赞发展得真快,已经认不出来了! 第十八章 少华满怀期待的跟着进了一家名字叫“飞扬”的网,爬了长长的楼梯,才在二楼的过道尽头找到这个向往的地方。远远望去,室内的灯光暗淡,进了门,一股电脑发热后散发出的难闻气味夹杂着烟草味扑面而来。和外面清新的空气相比,室内的空气令人窒息。 鸿明到柜台付了钱,取了一张上网卡,找了个相对清静的角落。这是少华第一次接触电脑,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 鸿明开机后,显示器上出现一连串的英文,让少华看得眼花缭乱。进入系统后,鸿明打开网页,五花八门的新闻呈现于屏幕前。真的很神奇,比看报纸方便多了。 廖仕壮迫不及待地要查找各科答案,这是他的特点,一直对考试成绩都挺上心的。刚考完试就能查答案确实很魔幻,少华也忍不住跃跃欲试。 鸿明在网页上找到一个叫百度的输入框开始输入。廖仕壮和少华在旁边着急的等待,很快就能看到答案了,心中既期待又忐忑不安。鸿明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么熟练,一边寻找键盘上的字母,用一个手指头笨拙地一个个拼凑拼音,一边在屏幕上拣出所需要的汉字,让坐在边上的少华只能干着急。 等了十分钟左右,网页打开了,上面满屏都是高考语文答案的选项。鸿明点了其中一个进去,少华和廖仕壮急忙凑过去,首先是基础知识的选择题。两人快速浏览,与脑海中的答案一一印证。少华越看越心惊,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正确率竟然这么低,十道有九道是错误的。如堕冰窟窖,越看心越冷,额头却在不停冒汗,忽冷忽热,一刹那感觉天地同归于寂,屏幕变得模糊。 廖仕壮在旁连声哀叹,说:“完了完了,这回什么都没了!” 原来廖仕壮也错很多?!少华心中疑惑,却又不敢说出自己的想法,毕竟是网上查的答案,电脑之于他还是有几分神圣的机器。与他们两个垂头丧气不同的是鸿明正满面春风地念念有词,d……对了,又对了,想不到考试时感觉很难,竟然还对了这么多,鸿明激动的嚷嚷着。 连鸿明这个美术生都考得不错,少华和廖仕壮心里更不是滋味!痛苦啊!三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两人再也看不下去,在一边颓坐。剩下鸿明有滋有味的继续对答案。 “奇怪了,阅读理解的答案出入怎么这么大!”鸿明自言自语。 少华和廖仕壮蔫头耷脑的坐在位置上,鸿明说了什么都听不清,整个人失魂落魄的。鸿明见他们没有反应,兀自往下看,越看越不对劲,连忙拉过少华,让他看看答案是不是错了。 听到答案可能错误,廖仕壮和少华立刻来了精神,忙凑过去。 “嗯嗯,答案是有问题,我记得科技文介绍的不是纳米材料,很明显这份答案是错误的。”少华激动地说,一面不停抚摸胸口,感叹道:“好在答案是错误的,捡回半条命……我就怀疑,明明做的时候感觉不错,怎么对答案错这么多,原来如此……”此字语气拉得很长,感叹调。 廖仕壮也眼晴放光,手舞足蹈起来,说:“原来是答案的问题,一天都光嗮!” 空欢喜一场,现在轮到鸿明颓然枯坐了!真富戏剧性,前后不过几分钟,廖仕壮和少华就经历了一次过山车的历程。高考牵动人心可见一斑。 鸿明的落漠与他们的兴高采烈形成鲜明对比。刚从情绪的低谷走出,如从暗无天日的洞穴爬出看见第一缕阳光时的手足无措般兴奋,完全忘记了身边寂寂无声的鸿明。死里逃生的感觉让他们觉得终于可以透口气了,至于真正自己考得怎么样已经不是目前所关注的问题了。 待到平静下来才发觉忽略了鸿明的感受。少华和廖仕壮互相对视了一眼,慢慢坐下来,说:“这份答案是错误的,没必要再看了。” 鸿明回过神来,说:“奇怪,怎么会是错的呢。没理由啊!”他不甘心,一定要找出个所以然。拖动鼠标回到首页,在顶头上方还有一行字,仔细看,原来是全国卷的语文答案,怪不得有出入!大家对答案心切,竟然忽略了考卷的地域性! 经此折腾,大家都已经意兴阑珊。廖仕壮提议不再对答案,反正结果已经定了,不想影响心情。暑假还想把金庸的小说补全,好好品味一番呢。不对答案又干嘛好呢,交了一个钟的网费,时间还没到。 “不如找朋友聊天。”鸿明移动鼠标,点进了一个网页,是一个叫碧海银沙的聊天室。名字起得好,让人有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感觉,脑海中浮现海天一色的壮阔海景。 网页上有各种聊天室,鸿明点了地域聊天室。又是笨拙的注册,在昵称栏,鸿明发挥一指神功,在键盘上一个一个地捡字母,看得少华和廖仕壮心急火燎的。 或许鸿明也耐不住了,竟然输入“三只小猪”这样的昵称。少华忙提醒他名字太俗了,又不好听。鸿明边点网页进去边说“没问题,昵称而已,又不是真名。” 进到聊天室,界面显示的群聊信息不断的往上移动,像是一个虚拟的公共场所,杂乱且热闹。大家都很兴奋,禁不住跃跃欲试,无奈打字缓慢,拼了半天才发了一句问候语“大家好……”立刻就有几个人回应,虚拟的世界比现实世界热情!这下子可忙坏了鸿明,急得他抓耳挠腮,满脸通红。少华和廖仕壮在旁协助,合三人之力也忙不过来,经常是左支右绌,应付完一个,另一个的信息又到了。真是团结紧张,认真活泼,激情澎湃,网络的世界让他们大开眼界。 玩得兴起的时候,系统提示余额不多,是否充值?鸿明站起来,说“兄弟们,今晚我们上网到尽兴为止,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充值。” 少华一把拉住他,说:“今晚就到此为止,太晚回去学校关门怎么办?” “关门就在网过夜,反正明天又不用上课。”鸿明神情激动。 廖仕壮不赞同他的想法,说:“在网哪里有地方睡觉。再说我们打字又慢,半天都打不成一句话,有点不值得。” 鸿明沉吟半晌,最终放弃充值,待余额用完便下机。 三人走出网,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不觉精神为之一振。 “网好是好,就是空气有点浑浊。”少华忍不住感叹道。 “人多的地方是这样的了,不能要求太高。”完了,咂了咂嘴,说:“上网的时间真快过!”鸿明还在回味上网的刺激。 廖仕壮在旁补充,说:“网络的世界真神奇,五花八门,蔚为大观,今晚算是开了眼了。” 他们边走边聊,不觉来到开发区的东南方向,清水河的北岸,扬帆商业城。这是玉城市的第一个商住一体的楼盘。小区大门高大气派,让人一看就觉得高端,尊贵豪华。 鸿明啧啧赞叹道:“这个小区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人才能住得起,像我们这些穷苦人家,何时才能在这里拥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呢?” 少华和廖仕壮都不出声,他们的想法和鸿明差不多,感觉这个梦想既有点遥不可及又有可能实现。年青人,对未来的憧憬大多是积极的。 商业区的一楼是商铺,已有不少商店开业,灯火通明把河堤边的榕树都照亮,翠绿生辉,生机勃勃。少华心情大好,留连于这灯火辉煌的街景,第一次到新区逛街,对一切都很好奇。商业街比旧城区精细,把商店按种类划分,小吃类的在一处,精品店的又集中在另一边,卖衣服的也有自己的地盘……顾客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有的放矢,既省时又省力,还可以货比三家。 三人在精品区漫无目的地闲逛。这里主要都是学生,高考完,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逛街。精品店小巧精致的小物件是学生们的至爱,常常能吸引到俊男靓女驻足留连。 一家叫“懂你”的精品店吸引了少华驻足,信步走了进去。果然有点特色,商品主要针对学生群体。什么钥匙扣、指甲剪、同学录、贺卡……每一样都精致迷人,别出心裁。老板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生,打扮入时,难怪能俘获年轻人的心! 鸿明被精美的贺卡吸引,准备挑一个送给李水娇,让少华他们给点意见。贺卡分两大类,一类是风景,另一类就是卡通图片。两类贺卡都配有一段动人心弦的文字,或诗意或感性,让人爱不释手。 “可以送贺卡真幸福,不像我们,想送都没对象!”廖仕壮在旁感叹道。他的话触动了少华,正是青春年华,哪个少年没有对感情的渴望?这种感情可以是纯纯的,带点梦幻的,也可以是灸热且激烈的,但都会是美好的情愫。 “或者有,你唔知呢!”鸿明笑道调侃他。 “你别吹了,有的话,我可能不知吗?”廖仕壮觉得鸿明真会搞笑。少华也觉得鸿明无厘头电影看多了,不值一驳。 “还记得那个林嫦吗?以前出去玩,建萍身边的那一位。我觉得就挺适合你的。” “啊啊……”廖仕壮心里惊呼,这小子怎么知道我的心事了呢?!自从高一时见过她一次,心里就填满了她的身影,也曾写过信给她,想和她交笔友,可惜都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后来少华被市一中开除,和建萍见面的机会都少,更不可能见到她了。这件事他一直埋在心里没有对别人说过,今晚被鸿明提起,真是直戳心窝,一击即中。内心深处的秘密被人说中的感觉真不好,像是摊在阳光下被曝晒了一遍。 其实是廖仕壮自己多心,心里有鬼,所以不打自招。鸿明只不过随便一说,他就以为什么都被人知道了!不过高一的事情,现在还能忆起,可见鸿明真是有心人。如果把这样的才智用到学习上,应该不会很差。 这里的东西有意思,门外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少华一激灵,这把声音太熟悉了。冤家路窄,不想见的人又不期而遇! 向岚也发现了他,站在门口愣了一下,还是向他走来。 “看,说曹操,曹操就到。”鸿明在旁揶揄道。廖仕壮白了他一眼,细声嘀咕,有你这样的朋友的吗?明明是冤家,怎可能是恋人?你这是往少华伤口撒盐! 说话间,向岚已经来到跟前,身旁还跟着一位女生。少华心情复杂,既渴望又拉不下脸。廖仕壮一如既往的愤恨,冷冷的站在一旁。倒是鸿明,嬉皮笑脸的站着,仿佛在看一出期待已久的好戏。 还是向岚主动,打破僵局,对少华笑了一下,说:“hi,我们又见面了。” 少华踌躇了一下,说:“是哦,又见面了。”语气有点生硬,说不出是喜欢还是讨厌。不见的时候渴望见面,真正见面了,又有点抵触。 问候完就没有下文,气氛有点冷场。少华身边又有两个男生,更使向岚略感局促。身边的女生拉了一下向岚,示意离开。 向岚不理同学的暗示,拉着她的手,说:“你看这些贺卡多漂亮。”随手拿起一张递给她。说完,抬头问:“你们也在选贺卡吗?” “嗯,对对,你们女生喜欢什么样的贺卡呢?”鸿明问道。 “我嘛,喜欢暧色调的,比较卡通一点的。”说完,眼睛瞟了一眼少华。 “比如这一张就很不错。”向岚把手中的贺卡递给少华。想不到向岚这么主动,大出他所料,一时脑短路,笨拙的接过贺卡。是一张卡通贺卡,在碧蓝的大海,有一条鱼奋力跃出水面,向着天空的飞鸟。底下是一行飘逸的文字“一切皆因有你,我愿意挣脱地球的束缚,成为一条会飞的鱼。” 确实有意思,图文并茂,意境唯美。只是无人可送!少华拿在手里,木讷地站着,此时思绪万千,一时无语。 鸿明开心地说:“还是女生比较懂,原先不觉得,被你挑出来,越来越觉得很适合我。” “哦,这一张确实不错。”少华随声附和。说完,递回给向岚。 “谢谢你,送我这么精美的贺卡。”她拿在手里对着少华挥了挥。 事情反转得有点大,思维跳跃不按常理。首先是鸿明捉急,跺着脚道:“不是帮我选的吗?怎么变成少华送你了!” 向岚不理他,兀自把贺卡当纸扇,边扇边对着少华笑。 少华发现她鼻尖已冒出细密的汗珠,此时一定很窘迫!一直都是高傲的存在,今晚能在大庭广众下作出颠覆性的表现,确实是有点为难她了。心念及此,决定陪她演下去。 “喜欢吗?”少华带着询问的语气。 “嗯……”向岚点头,悬起的心终于放下。幸好少华有所回应!这辈子第一次对异性这么热情,连女生的矜持都不要了。如果他不理不睬,传出去会有多难堪?想想都后怕! 本以为少华会和自己站在同一阵线,想不到他却配合向岚!廖仕壮真是肺都要气炸。在众人面前又不好发作,只能强忍着,脸色凝成了霜。 鸿明心里满是失落,主角移位,自己选贺卡送女生,到最后却变成了少华的主演! 得到向岚的正面回应,少华一秒入戏。真的很想亲自买了送给她。假戏真做,就是这么一回事。世间上的事情掺入了感情就会变得复杂,也因为有了感情,平淡的生活之水才能调出人生百味。 少华准备掏钱,忽然廖仕壮拉住了他。廖仕壮的小动作,向岚都看在眼里,霎时间红霞满面。一边是兄弟,一边是自己心仪的女生,令少华好生为难。正踌躇间,后背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少华一个趔趄,差点与向岚撞个满怀。一时向岚身上特有的少女气息萦怀,心如脱缰烈马扑通通的狂跳。 少华惊诧的回望,鸿明正恶作剧的冲着他笑。 向岚轻轻地闪了一下身子,旁边的女生拉着她后退了半步。竟然有这么无聊的人,向岚狠狠的白了鸿明一眼。少华顺势去柜台交钱。老板也是年轻人,刚才的一切已经被她看到,收钱的时候,似笑非笑地对少华说:“后生仔,大胆嘀,冇乜嘢好怕啯。” “嗯嗯……”少华诺诺连声,却不好意思看向岚。 付了钱,少华一身轻松,这出半真半假的戏终于演完。接下来是走是留,一时拿不定主意。他内心是想和向岚多待一会,又怕同伴笑话他“好了伤疤忘了疼”! “你不在贺卡上写点什么吗?”还是向岚打破了沉默。 “啊,对对,我差点忘了。”少华接过贺卡,从老板那借来一支笔,伏在柜台上开始构思。写什么好呢?回顾高一的点点滴滴真如梦一场,人生如流水,兜兜转转又在这里相遇,虽不是无限感慨,也是满怀唏嘘。想到这里,一丝伤感从心底涌上。看着贺卡的小鸟与鱼儿,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就写点祝福它们的话。 愿鸟儿鱼儿余生永相伴 比翼结同心 愿它们尽兴无遗憾 万事皆圆满 字体刚劲飘逸,配上诗意的留言,就是一件艺术品。看着眼前俊朗多才的少华,向岚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颤栗了一下。当年排舞的时候,邀请你一起学英语,为什么不答应?如果当初你答应了,后来的误会就不会发生,你也不必被学校开除。冒失失的搞突然袭击,谁受得了?再说,那晚那么多人在场,弟弟又在,你叫我怎么答应你?说话都不拣场合,一点都不浪漫!向岚心绪百转千回,情难自抑,不禁流下泪来。 少华大惊,问她为何事伤感?在场的人也是一惊,想不到平时冷艳的向岚,竟然也有柔弱的一面。只是不明她为何而哭。 向岚也是大骇,怎么就流泪了?真是糗大了!想到这里,连忙擦干眼泪,挥了挥手里的贺卡,说:“谢谢你啦,我很喜欢。” “哎……”少华刚想挽留,她已拉着同学走出了精品店。跟着传来她同学的声音,这就是为了你打架被学校开除的男生吗?确实不同凡响。 向岚还没走远,廖仕壮就开始发飙:“好你个姚少华啊,重色轻友!你忘了她让你被学校开除吗?” 少华一时无语,愣愣地看着店外。鸿明在旁解围,说:“仕壮,这就是你不对了。他怎么轻友啦?说重色还差不多。古话早就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嘛!”说完,挤眉弄眼的摊开手掌再握紧,如是再三。 “你什么意思嘛?”廖仕壮不解。 “孙悟空再厉害,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鸿明向廖仕壮使眼色。 本来以为鸿明是帮自己,绕了一大圈,原来是调侃。少华无奈地笑了笑。店老板也看着他笑…… 第十九章 七月九日,伴随着最后一科考试结束铃响起,秀梅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今年她带毕业班,直到考试结束,身上的担子才真正的卸下。 高考完,学生放飞自我,老师也在心理上得到调整。今年的暑假与往年不同,邓启先已向她求婚,准备在国庆节前把扬帆商业城的房装修好,在国家的生日那天办婚礼。现在的秀梅是幸福的,与相爱的人喜结连理,这是每个女孩的梦想。三年的爱情长跑终于要开花结果,虽然过程也曾令人绝望,也曾按捺着心痛苦苦守候,终于爱情的天秤偏向了她。 考研的成绩在三月初已经公布,很幸运的又被母校录取。为了庆祝,启先已经答应,待她放假后就给她买现在最火的电脑。这可是很贵重的稀罕物,秀梅满怀期待。 很快就要离开广雅中学了,秀梅心中不舍,在这环境优雅,人文荟萃的地方工作生活了三年,早已习惯这里的节奏,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也产生了感情。从教三年,也是她和学生一起成长的三年。秀梅还记得第一次去上课的时候,还带着学生的稚气,扎着高高的马尾辫,戴着金丝眼镜,台下的学生还以为哪班的小姐姐走错了教室,起哄让她快点下来。这些当年认为好淤嘅嘢,依家谂起竟有丝丝的甜蜜。 从去年接手毕业班开始,秀梅投入了大量的心血。这一年她过得异常充实,一边是复习考研,一边是全身心投入教书育人。既是学生的引路人,又是他们的知心姐姐,学生有什么学习生活上的烦恼都愿意找她倾诉。与学生们打成一片,早已变成亦师亦友的关系。 看着人去楼空的教室,快乐得像小鸟般四散的学生。一种习惯了牵绊,突然间散去的失落感萦绕心头。犹如雏燕离巢,失落又惆怅。 启先什么时候到呢?清闲下来的秀梅开始想念心中的爱人。她完全可以打电话询问,但还是强压着冲动。她喜欢他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惊喜,不主动已变成了她的另类撒娇方式。她越来越笃定,无论有没有电话,他的心里装的都是自己,不会再有别的女人,或早或迟总会出现,她愿意默默地等。等待也是一种浪漫。 这几年,每次来都是大包大揽,把秀梅宠得越来越像小女孩。无论她在学校里是多么的独当一面,回到家里,两个人的天地,她愿意,做个小女孩。爱情的甜蜜,让她每天心情都如早晨初升的大阳,朝气蓬勃。脸色红扑扑的,如熟透的苹果。 启先终于来了,在一个红霞满天的傍晚。他还带来了一个好息,原来在玉城市买的房已经升值,每平方米升了100多块钱,五套房就升了七万多块钱。如果把其中四套房卖掉差价都已经足够装修。赶紧赶慢的,好事都聚齐了。邓启先让秀梅选一套作为婚房,秀梅开心得搂住他的脖子就是一个吻。 晚上吃完饭,手牵手走在绿树成荫的校园里。太阳还没有完全西沉,夕阳的余晖把校园的树木染成金黄色,好一个夏日夕照,虽然热,但热到得热闹喜庆。 “恭喜你,又能回到母校继续深造。由老师又变回学生,心里有什么不一样的感受?”邓先柔声问道。 “嗯,怎么说呢?首先,应该是兴奋,毕竟很不容易。其次…”秀梅顿了顿,沉吟半晌,说:“看问题的角度会更多样全面,对我的学术研究应该有帮助。” “好啦,我的大知识分子真是三句不离本行。按我说,最大的不同就是自信心!社会阅历、经济基础让你回到学校后更笃定。” “知你厉害了,我的大资本家。”秀梅转过身握着他的双手说。 邓启先顺势把她拥在怀里。要注意影响,秀梅连忙挣脱。在校园里拥抱确实有碍雅观,邓启先笑了笑,情到浓时才会不由自主! “明天上午去买电脑,给你组装一台顶配,怎么样?” “我不懂电脑,你决定。顶配,会不会很贵?” “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海韵的电源,金和田机箱,华硕的主板,希捷硬盘,英特尔处理器,三星显视器,大概七千多块钱。” “这么贵!”秀梅咂舌。 邓启先站定,看着秀梅说:“赚钱的目的就是要花得开心,没有一件贵重的东西怎么衬得起我们的大知识分子呢?”接着搂着她的肩说:“还记得读大学的时候吗?有一次我们去逛上下九,路过一间海鲜酒家,里面灯火辉煌,各式海鱼在鱼缸里游来游去。那时我说,等以后我们有钱了,一定要请你吃一顿海鲜大餐。这件事我一直记在心里。现在终于有能力了,明天组装完电脑,中午就去吃海鲜,怎么样?” “嗯,听你安排。”秀梅幸福他偎在他身上。 两人你侬我侬,浓情蜜意的时候,邓启先腰间的“bp”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原来是茵茵呼叫。晚上有个应酬,是宴请外商。这事几天前,茵茵就已经在电话里提过,她想继续扩大代理的范围。 “是茵茵,知道我来广州了,一晚都不让我休息!已经约了外商,今晚请他们吃饭。”邓启先无奈地说。 “你去,正事要紧。”虽然万分不舍,但也只能这样!这两年明显比以前教书忙,经常生活不规律。世间的事情都是这样,有得有失。有钱了,属于自己的时间便少了! 宴席地点定在广州的繁华地段天河北。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云集的写字楼灯火通明。装修豪华的大酒店门庭若市,无处不彰显这里的繁华富庶。 邓启先下了出租车,进到酒店的大堂,对着电梯门紧了紧领带。今晚他特意换了正装,以示隆重。 茵茵包了一个房间,空调降到了20c。邓启先刚从外面进来,不禁打了个寒颤。 “冷气太大了,把温度调高点” “就是要低温点,待会饮酒就热了。”茵茵笑意盈盈地说。 邓启先警觉地问:“今晚的外商很能喝吗?我们不是谈生意吗?喝得醉熏熏怎么谈。”过外贸局,应酬多了,他的酒量也被培养了起来,只是越来越感到心里疲惫,不太喜欢这种酒桌文化。 看到邓启先心有余悸的样子,茵茵忍俊不禁,说:“松下分公司的经理你也经常打交道,放心,日本人没有劝酒的习惯。” “既然是这样,那何必把温度调得这么低呢?” “我是未雨绸缪嘛,中川先生预先通知我,要介绍一些广州的老板给我们认识,因为现在都是合资企业,和这些本地的老板搞好关系,有利于拓展业务。” 原来如此,邓启先现在心里有底了。说话间,客人已经陆续到来,满满当当的坐了一大桌。中川先生逐一介绍今晚的贵宾,有松下合资公司的销售经理黄先生,松下售后服务经理朱先生……还有一些广州专卖店的老板。 大家彼此认识后开始上菜,服务员鱼贯而入。 浓汤鲍鱼盅、芝士黄油焗澳龙、白灼斑节虾、葱油蒸白蟹、广式蒸笋壳鱼、蒜茸粉丝蒸带子、黑椒牛仔骨、虾仔大乌参、香酥鸭…… 都是精致的高档菜品,邓启先心里明白,为了今晚的宴席,茵茵可是下重本了。茵茵的办事能力由此也可见一斑,懂得什么时候该花钱。 重头戏还没出,白酒上来的时候,邓启先更是瞠目结舌,一瓶都三四千块的白酒,已经不是花重本这么简单了,简直就是豪!不由得看向茵茵,她正和中川先生细声交谈。见到邓启先看过来,茵茵微笑着点点头。 菜没吃几口,第一轮敬酒开始。首先是售后服务的朱经理发起,要敬茵茵一杯。 “林小姐真是才貌双全,英语水平令朱某佩服啊!我先饮为敬。”说完一杯见底。 茵茵轻抿一口,微笑着说:“小女子不会喝酒,让朱经理见笑了!” 旁边就有人起哄,要她一口干了。茵茵无奈,向邓启先求助。 “这一杯我替林小姐喝了。”邓启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酒量,邓老板真够意思。”朱经理竖起大拇指。 一个敬完,又一个……轮流车轮转。或许茵茵是宴席唯一的女性,大家都想灌醉她。邓启先仗着已经吃过晚饭,打了酒底,也来者不拒地帮她挡酒。 酒过三巡,气氛慢慢热烈起来。这就是中国的酒桌文化,第一轮是暖场,接着还有第二轮、第三轮……酒桌上谈感情。喝酒就是表达敬意,不喝会被认为不够朋友。 趁着大家吃菜聊天当口,邓启先端起酒杯来到中川先生面前,说:“难得中川先生赏脸,我先饮为敬,祝我们合作愉快。”过贸易局后,酒桌上的场面话越来越娴熟。茵茵也端起酒杯意思了一下。 中川先生儒雅地微笑着,用生硬的中文说:“合作愉快。”也一饮而尽。日本习俗没有劝酒的习惯,喝完后,两人又聊一会才离开。 酒喝到一半,忽然有人提出,既然林小姐不会喝白酒,那么就换红酒。立刻就有人响应。茵茵想反对,已有人叫服务员送酒来!虽然在外贸公司上班,工作主要是做外语翻译,通关报表,哪里见过这样的场合?两杯红酒下肚,已红晕满面。她本来就天生丽质,在灯光的映照下,更加的妩媚动人。众人的情绪都上来了,蜂拥向她敬酒,大有不把她灌醉不罢休的气势。 茵茵不能喝酒的窘态让邓启先心生怜悯,做家电代理以来,她的付出最大。本可以很安逸的过白领的小资生活,却趟进这纷繁的事务中,现在还要应付酒桌上的身不由己!心念及此,邓启先接过茵茵手中的杯,对大家说:“难得各位老板咁开心,今晚我们哋一于饮尽兴佢。” 有人提出异议,邓老板等阵先饮,依家我哋同林小姐干几杯先。 邓启先踌躇半晌,说:“要不这样,红酒我代茵茵饮,之后再饮白酒,怎么样?”顿时哄堂哗然,中川先生也竖起大拇指。 茵茵心急,询问的眼光望向他,说:“你顶唔顶得顺,顶唔顺唔好死撑哦。”乌黑的眸子里揉着关切。 “放心,我没问题。”邓启先柔声道。心里柔情微澜,豪气充溢其间。男人都有保护女生的基因,何况这是他人生中很重要的女孩。 宴席一直进行到九点才结束,送走宾客,茵茵到柜台结帐,回来时邓启先已不在大厅。喝了酒,脑子晕晕的,这一下子全醒了!他不会一个人回去了?茵茵心里琢磨着,害怕他一个人会不会有事。越想越心焦,急匆匆的到柜台前询问是否见一喝醉的年青人从大门出去。柜台摇头说没看见。没出去,会在哪里呢?茵茵微蹙着眉。 有人提议到厕所看看,经常有喝多的客人会去那里吐。一语点醒梦中人,茵茵道完谢,急急脚向厕所奔去。走到一半又转了回来,自己女流之辈怎么进男厕所呢?柜台打电话叫来男服务员陪同她一起直奔厕所。果然醉倒在了地板上。 这是邓启先有史以来醉得最厉害的一次。是他大意,以为经过外贸局的大小酒局的洗礼,又打了酒底,一般人放不倒他。殊不知混酒喝的威力这么大,刚上完厕所就晕倒在地。 服务员帮忙扶起邓启先,说:“幸好小姐你谨慎,及时发现。不然吸了地风就不好了!” “现在该怎么办?”茵茵搂着邓启先着急地问。 “没事,扶他到大堂的沙发上坐着,给他洗洗脸。我叫厨房准备点糖水解酒。” 众人一阵忙乱,邓启先终于醒过来,看到茵茵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含混不清地问道:“这是在哪里啊?” “我们是在酒家吃饭啊,你忘记了?”茵茵很是惊奇,担心是不是晕倒跌坏了脑子。 “哦……”邓启先拍了一下额头,仰躺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说:“我记得了,我们今晚喝了很多的酒!”说完,想站起,却双腿发软,跌倒沙发上。 “你现在感觉怎样?”茵茵关切地问。 “我没事,我们回去。” “你现在这样子,怎么回去?” “放心,什么酒局我没经历过?”说完,勉强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向门外走。茵茵急忙跟上,扶着他。幸好酒家门前就是大街,过往的出租车很多。很快就截了一辆,费了很大的劲才把他塞进车里。 邓启先住的外贸局定点酒店茵茵去过,报了目的地,终于舒了一口气。真是太沉了,想不到他这么瘦还这么沉!茵茵看着仰靠在座位上呼呼大睡的邓启先,嗔笑着心里嘀咕。今晚幸好有他,想不到那些老板这么好饮,真是开眼界了。现在想起都后怕。心里柔情涌起,伸手理了理邓启先有些凌乱的头发,低头甜蜜偷笑。 出了繁华的天河北路,司机开始加速。时间就是金钱,出租车司机也不例外。晚上九点多的广州城依然繁华,车流走走停停。坐在后座的邓启先喉咙发痒,胃里翻江倒海,急忙向司机要了个塑料袋。 “想吐吗?”茵茵接过塑料袋问。 邓启先没说话,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直吐得七荤八素,眼泛泪光。茵茵连忙向司机道歉,幸好也没说什么,或许这样的场景他早已司空见惯。 下车的时候,身体的挪动再次触发翻腾的胃,强忍不住,哗啦啦全吐在了茵茵身上。她浑身一颤,打小就爱卫生的她霎时间僵直了身体,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扶着邓启先跌跌撞撞向定点酒店走去。 进到房间,把醉熏熏的邓启先扔在床上,茵茵急急脚跑进卫生间洗澡。糖水渗透裙子,贴在身上粘粘腻腻的,很不好受。 温热的水流冲洗着头发,浑身暖融融的,人也慢慢清醒,才发现没有衣服换!匆忙间忘记了身在酒店。茵茵内心叫苦不迭却又无可奈何!她一边洗一边想着解决办法,脑子里过滤了一遍这附近的同学朋友,看能不能叫她们送衣服来。未几又摇头苦笑,想到和一男子共处一室,这事要传出去,自己还怎么见人?他是自己的男朋友犹自可,可是人家的心上人已经不是自己!心念及此,不禁黯然神伤。 洗完澡,一时不知怎么去面对邓启先,干脆连衣裙也洗了。 人有时真很奇怪,以前拍拖的时候,两人整天黏一起都不觉得害羞。现在真正共处一室反而拘谨了。一则是两人现在的关系已不同以前,二则是女性骨子里特有的矜持。 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裹着浴巾出来,邓启先还在呼呼大睡,连姿势都不变。拍了拍通通直跳的胸口,茵茵长舒一口气。是自己多心了,喝醉的人原来毫无威胁。放下心来的茵茵开始留意这位曾经的恋人,脸型线条柔和,温暖儒雅,眉宇间透着英气,这么多年一直放不下,是有道理的! 她慢慢靠着床沿坐下,心爱的男人就在眼前,前所未有的主导地位让她心里发慌。就这样定定地坐着,痴痴的看。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今晚该怎么睡?他满身酒气的,闻着就反胃。拖他去洗澡,醉熏熏的,万一跌倒更麻烦。想来想去,还是擦身比较好。想到这里不由得脸红心跳,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了。 忙完一切已经是11点,分好楚河汉界,躺下,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忙弄了一个晚上,实在太累了…… “救命啊!”茵茵从恶梦中惊醒。努力适应环境后才发现,刚才梦见被大灰熊抓住原来是邓启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侧身抱住了她。心跳加速,或许已经预料到将要发生的事情,身体微微的颤栗。此时的她心情跌宕起伏,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悲伤,又有某种献身的神圣感,不觉眼泪已滑落脸颊…… 第二十章 春风摇曳的一个晚上,和煦而轻柔的轻抚了这静谧的夜。缱绻旖旎,余波荡漾,茵茵慢慢的开始热烈回应邓启先的激情…… 一夜缠绵,早上的阳光把邓启先惊醒,睡眼惺忪的头微微作痛。身畔温香软玉让他忆起了昨晚的疯狂,不由心旌荡漾,柔情满怀。侧过身,在她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穿过秀发,轻抚她的脸,茵茵动了一下,双臂搂着邓启先的脖子,继续睡觉。 茵茵的亲昵动作让邓启先再次亢奋,人也完全清醒过来。刚想抱她,手却僵在了半空。额头冒汗脊背发凉,感情是自己昨晚喝醉了酒,误把茵茵当秀梅!现在该怎么办?头痛得更加厉害了。 不敢有大动作,怕吵醒了茵茵更加尴尬。以后茵茵怎么办,秀梅又该怎么办?想起就头痛!邓启先眼睛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内心焦虑,充满了愧疚。 正思虑间,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邓启先一激灵,这么早服务员就来搞卫生了吗?害怕吵醒茵茵,忙穿上衣服起床,准备告诉她迟点再来。 打开门的一瞬间,邓启先彻底崩溃。门外站的不是服务员,而是自己的未婚妻秀梅!连忙挡在门口,讪笑说:“这么早?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还早啊?你也不看时间,快九点了!”说完就想进房间。 邓启先忙拦住,说:“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间房呢?” 秀梅站定,笑着说:“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找你,你忘记我和前台的人都混熟了吗?” “要不我们出去吃早餐!”邓启先还是试图支开秀梅,让茵茵有时间离开。 秀梅有些不满,说:“你今天怎么了,感觉怪怪的。”趁他不备挤了进去。 邓启先脑子一片空白,身后传来秀梅惊诧的声音:“你怎么……”语带凝噎。从未听过她这样的语气,邓启先内心一颤,身体像被电击一样。 茵茵已经醒来,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很明白秀梅现在的心情,当初邓启先和她好,自己也曾伤心欲绝。千不该万不该的是昨晚喝醉了酒,没能把持住。 邓启先上前抱住她,恳求道:“秀梅,你听我解释。” 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一时陷入了尴尬的寂静。时间仿佛停止了转动,心在滴血…… 待她平静点,接着说:“昨晚我喝醉了,误以为是你。”听到这里,秀梅又开始悲恸。挣脱他的怀抱,向门外走去。 “你要去哪?”邓启先连忙拉住她冰凉的手,急切的问。 “你别管我……”秀梅哽咽道。甩开邓启先的手,头也不回往外冲。 “快去追。”茵茵大喊。 追出到门口,电梯门刚好关闭。急忙上前按住,电梯已经向下运行。只好等另一台电梯。待下到大堂,秀梅已经出到大门外。听到邓启先喊她,兀自向大街走去。迎面过来一辆公交车,“嘭”的一声,秀梅如断了线的纸鸢轻飘飘的飞向半空,重重的落在几米开外。 一切都停止了,世界变得虚空。眼前人影晃动,仿佛都不是真实的世界。邓启先眼神迷离,心神恍惚,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哇”的一声跌坐地上,哭不出声,泪如泉涌。 “怎么啦?”茵茵跟了上来。 邓启先指着秀梅的方向,泣不成声。交通已经停顿,有一些人围在旁边。 “快啲入酒店打电话call白车啊。”有人大喊。已有大堂的服务员打急救电话。 邓启先试着站起来,无奈双腿发软,喘着气对茵茵说:“扶我去……”眼睛死死的盯着秀梅的方向。 秀梅脸色苍白,侧躺在地上。 “秀梅……”两字出口已不能言语。愧疚,痛苦,哀伤,绝望……无数的情感充溢心间,翻江倒海无法宣泄,只觉胸闷气短,竟晕了过去。 茵茵急呼:“启先,启先,你醒醒……你可不要吓我啊!”话到最后已带哭腔。 “姑娘,你不要怕。快点按他人中!”旁边有市民提醒。 “啊……”邓启先长叹一声,悠悠醒转。又是一阵悲叹。 茵茵流着泪说:“你一定要坚强,秀梅现在最需要你。” 茵茵的话提醒了邓启先,急忙凑过去探秀梅的鼻息。若有若无,气若游丝,还有希望。精神重新焕发,站起来说要叫救护车。旁边有人提醒已打电话。 说话间,交警已来到现场,一面拉起警界线,拍照取证;一面安排抢救伤员。医生进场,把脉,上担架……邓启先急忙跟上。 到了医院,直接送进急救室。邓启先和茵茵站在门外焦急的等待结果。同样是在医院,与几年前相比,这一次的心情更加焦虑急迫。以前是救死扶伤,与秀梅毕竟不认识,没有那种痛彻心扉的着紧。现在在急救室的是自己的爱人,害怕失去至爱的焦虑煎熬着他,手脚冰凉。 害怕他再次晕倒,茵茵一直跟在身边,围着他转。看着她跟着自己转来转去,邓启先心中一痛,秀梅受伤,茵茵何尝不是一个受伤者?怪只怪自己,伤害了两个爱自己的人!造物弄人,一地鸡毛。事已至此,唯有祈求上天保佑秀梅不会有什么事,吉人天相。经此折腾,邓启先慢慢冷静下来,现在自己必须坚强起来,一则是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二是要撑起一片天,不要让茵茵担惊受怕。 冷静下来的邓启先开始思考下一步,当务之急就是要打电话告诉秀兰大嫂秀梅被撞,让他们过来商量怎么办。想到这里,对茵茵说:“我出去打个电话,你在这里等医生消息。” 医院门口就有电话亭,拔通电话后,人未语声先咽。秀兰着急的问:“阿弟,出佐乜野事?快啲讲比大嫂知!” “秀梅出车祸了!”说到车祸,又是一阵恸哭。 “啊……”秀兰声音颤抖,说:“阿弟你别哭,慢慢说。被什么车撞了?” “秀梅,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被迎面过来的公交车撞上……现在正在医院抢救……” “哎呀!我就说早上怎么心里烦,原来……我的妹妹,你可不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啊……我要过去……”秀兰语无伦次地说。 不幸的事情被亲友知道,会发酵成更大的伤痛。邓启先害怕又会失控,安慰她几句就挂了电话。 回到医院,医生还没出来,静极的走廊仿佛心跳都能听到。最怕就是进医院,那压抑的氛围让人喘不过气。害怕知道结果又期待出结果的忐忑心理会把人逼疯!邓启先坐立不安,脑子里不断回放秀梅被撞的那一刻,心情压抑,手指微微颤抖。 茵茵察觉邓启先的情绪不稳定,走到身旁轻轻搂住他,说:“放心,她人这么好,老天会保佑的。” 邓启先握住她的手,点点头,期待有奇迹发生。说话间,急诊室的门打开,身穿白大褂的护士出来问哪位是病人家属? “我是,医生她现在怎么样了?”邓启先急切地问。 “病人情况很不好,初步判断是内出血和大脑受损,现在要转移icu病房,征求你们家属意见。” “那快点,多少钱都没问题,只要你们能把人救回来!” “那好,你先去办理入院手续。”护士交待完再次把门关上。走廊里又是一片寂静。隔离病房的门开着,输液瓶高高挂在铁支架上,惨白的床单如秀梅苍白的脸色,透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现在的秀梅也在输液!疼痛正折磨着她,一想到这,锥心的痛。 中午时分,启茂带着秀兰过来了。小侄子已经会走路,胖嘟嘟的,见到邓启先奶声奶气地喊叔叔。邓启先心里发酸,秀梅如果见到的话应该很开心地逗他玩! 秀兰见面就问现在什么情况,人在哪里?邓启先把医生的话复述一遍,秀兰边听边抺眼泪。启茂一屁股跌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一个劲地抽烟,不一会就烟雾缭绕,脚下一小堆烟仔头。巡房的护士经过,忙提醒他吸烟要到专门的吸烟区。启茂摁灭手中的香烟,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位是?”秀兰注意到了邓启先身旁的茵茵。 “哦,她是我的朋友。”邓启先回应道。 “阿姨你好。”茵茵略微矜持。 “哦……”秀兰点点头,似有所悟,眼光黯淡下来,神情沉郁的说:“我妹命不好啊!” 邓启先内心的愧疚感又添了几分,哽咽道:“大嫂,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秀梅!” “她的命是你救的,只能说是命不好了!”语气平淡,在邓启先听来却锥心的痛。他知道,秀兰是怨他移情别恋了。还能说什么?现在这情况就是跳落黄河也洗不清! 秀兰对邓启先的冷淡是以前没有过的。自从他救了秀梅后,就一直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后来她又嫁给了他的哥哥启茂,亲上加亲,顺理成章的成为一家人。当妹妹提出要嫁给邓启先时,虽然觉得两姐妹嫁给两兄弟有点那个,但也不阻拦,觉得妹妹能有个好归宿,做姐姐的总算顺利交棒了。现在变成这般景况,真是始料未及的事,秀兰又心痛又后悔,早知是这样,就不该答应他们俩在一起,生出这许多的烦恼。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的女孩和邓启先的关系绝非一般,只是可怜了自己的妹妹。唉,真是世事无常,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出车祸了?! 悔恨、痛惜、担忧,让秀兰整个人像蔫了一样。孩子也交给启茂带,守在icu病房外等医生的话。 邓启先打了饭盒,大家都吃不下。小侄子好奇地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嚷嚷着要吃饭。启茂打开饭盒,用筷子夹小饭团喂他。小手指着瘦肉摇头,嚷嚷道:“爱肉肉……爱肉肉……”稚嫩的声音却让在场的人笑不出来。假如不出这样的事情,该是多美好的日子啊!平静的生活一旦被打破,岁月静好就成为过去式了! 下午一点,病房传出血压下降,要准备输血。要在场的人去验血型。经过比对,只有茵茵的血型适合。 “来,就输我的血。”茵茵一挽衣袖说。 秀梅身上流淌着茵茵的血,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是前世结下的孽,才会今生这般纠缠不清? 想不到茵茵这么大气,秀兰心中稍稍放松对她的敌意。嘱咐她要吃完饭再去抽血。盒饭已经凉,邓启先又出去打了一份云吞,外加一瓶牛奶。茵茵默默地看着他,心里暖暖的。正是因为他的真诚,对人是真的好,自己才拖拉到现在都放不下! 输完血就想睡觉,昨晚又折腾了半宿,再也坚持不住,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眼睡了,我先送你回去。”邓启先对茵茵说。在哥嫂的面前不再掩饰。既然有了实质的关系,就该对她负责。 启茂和秀兰对视了一下,心里也已经大概明白。本想发作,想想还是忍了。 待到邓启先送茵茵回来,再也忍不住。启茂首先诘问道:“衰仔,刚才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知道再也瞒不住,干脆竹筒倒豆子,原原本本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秀兰在一旁唉声叹气,一切都是命啊!每一句都如针刺在邓启先的心上,原来的计划都化作泡影!启茂默不作声,拿着烟放在鼻子下闻一闻又放下,眼角闪着泪光。 “石坪村的邻居都说我们邓家的祖坟冒青烟了,两个大学生,弟媳还是研究生。这下好了,什么都没有了!”启茂激动地说。秀兰头抵在他的肩上抽泣。 邓启先心里愧疚,“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说:“哥、嫂,都是我不好……”说完,伏地痛哭。 小侄子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哇哇大哭,边哭边用小手抚摸邓启先的头,说:“叔叔别哭,叔叔别哭……” 秀兰一把抱住儿子,痛哭失声。引来隔壁的护士,要他们保持安静。完了又安慰说:“现在不是还没出结果吗?怎么都这么哭丧着脸了?你们放心,我们这里有全国最好的脑科医生,你们要相信我们,相信科学,好吗?” “嗯嗯……”秀兰一边抺眼泪一边点头。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听天由命了! 傍晚的时候,医生给出了医疗方案,检查的结果是内出血和脑受损伤。现在初步决定用保守治疗法,观察效果后再确定是否动手术。 “医生,能否告诉我,最坏的结果会怎样?”秀兰忍不住问。 “最坏的结果……”医生调整了一下坐姿,沉声道:“你们要做好永远醒不来的心理准备!” 晴天霹雳,震得在场的人肝胆俱裂!还是启茂冷静,小心翼翼的打探:“医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可能会变成植物人!” “啊……唉……”秀兰跌坐在椅子上,一面抺眼泪,一面哽咽道:“医生求求你,你一定要把我妹救过来。她还年轻,刚考上研究生。”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 邓启先心在滴血,每一句都戳中内心,天妒红颜,让秀梅承受这样的苦难。假如有如果,他宁愿受伤的那个是自己! “求求你们,用最好的药,医术最高明的医生,一定要把她救回来。无论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主治医生上下打量了一下邓启先,点点头,说:“我们尽力而为!不过你们也要有她醒不来的心理准备。” 主治医生离开后,又是一阵沉默。大家心里难受,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面对残酷的现实,语言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小侄子玩腻了手中的机器人,一直嚷嚷着要出去玩。启茂无奈,抱着他到医院的喷水池边看金鱼。秀兰还沉浸在悲痛中,痴痴地看着icu病房门口,希望有奇迹发生,妹妹活蹦乱跳的从病房里出来,就像小时候去接她放学,开开心心的一起回家……可是,这一切都是梦,现在妹妹正在受难!虽然是一墙之隔,但却不能进去看妹妹。她现在该是承受着多大的痛苦啊!自己却不能为她分担。她甚至想到,秀梅如果真的死了,在另一个世界该是多么的孤独!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相信妹妹真的受伤了,感觉就像梦一场。 在附近酒店开了房间,安顿好哥嫂后,邓启先又回到了医院守夜。只有在这里,离秀梅最近的地方,他凌乱的心才能稍稍安稳。在目视可及的范围内,谁也不能抢走她,包括死神。在一墙之隔的icu病房外,虔诚地祈祷,好人有好报。希望自己的诚意能感动上苍,把秀梅还给他。 短短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想昨晚,现在这时候还在宴席上谈笑风生,今晚却在医院忐忑的祈祷。人生的无常莫过于此!如果没有昨晚的醉酒,一切都不会发生,现在秀梅可能正在玩自己为她买的电脑游戏呢!饮酒误事啊!邓启先第一次打心里厌恶觥筹交错的酒局应酬。 神经紧张,精神悲痛了一整天,入夜不久后,再也坚持不住。从医院租来一张小床,在走廊里和衣躺下。躯体得到了舒展,精神又开始活跃。心里藏着事,哪能睡得着,只是闭目养神罢了! 躺到八点多钟,启茂过来了。在床沿坐下,递给邓启先一塑料碗粥。喝点粥,一整天没吃东西了! 邓启先连忙坐起,接过粥,没喝几口又放下。 “我喝不下。” “喝不下也要喝!秀梅已经这样了,你想我们再操心多一个吗?” 邓启先默不作声,沉吟半晌,伸手问启茂:“给我支烟抽!” 启茂愣了一下,说:“你不是不吸烟的吗?”话虽如此,手还是伸进裤兜里摸了一支出来。 邓启先接过烟,笨拙地点上,第一口就被呛出了眼泪。看到启茂不以为然的样子,逞强道:“我跟你说,以前在铜锣小学教,我吸过烟。那时两个手指头都是黄色的。”说完,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划着。 “抽不了就别抽了。”启茂爱怜地抢过烟,猛吸一口,再从鼻孔喷出。 “哎……你怎么抢了我的烟了!我能吸,我真能吸……”邓启先不服气,要把烟抢回来。 “你就别逞强了!”启茂也动真起来。 “我能吸……呵呵呵……”分不清是哭还是笑,邓启先抱着头伏在双膝上,双手抓着头发嚎啕大哭…… 第二十一章 晚上的医院安静得有些瘆人,长长的走廊光线暗淡。苦难和疼痛暂时消停,整个医院静悄悄的。icu病房周围更是人迹寥寥,连护士经过都仿佛放轻脚步,害怕惊动病房里的病人。 邓启先抽抽噎噎,仍然止不住忧伤。白天医生的话犹在耳,这样的结局实在悲惨!启茂忍不住又要抽烟,含在嘴里半晌还是放下。就这样静静的坐着,也不安慰邓启先。本来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理穷词尽。 也不知哭了多久,感觉眼泪已流尽,只剩下干嚎。启茂拍了拍他,说:“歇一会。” 两人又坐了一会,看时间已经不早,启茂起身说:“你先睡一会,明早我来接替你。” 看着哥哥一步步离去,直至消失在走廊尽头。邓启先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一墙之隔或许就是天人永隔。他的心像被掏空般难受。躺在小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意识慢慢模糊,仿佛回到了以前,和秀梅到宝圩镇的草原上玩。那里空气清新,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香味。夜色特别美,深邃静谧的星空,仿佛从远古的时代一直延伸现在,传递着某种信息,神秘又庞大。 躺在厚实的草地上,听着不知名的草虫从隐秘处传来时断时续的鸣唱,夜的芬芳沁人心脾。他很舒展的伸了个懒腰,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身旁,心里一颤,秀梅呢?才意识到,原来是南柯一梦。心里失落难受,仿佛走失寻不到归家路的小孩,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的雨巷里,无助而惆怅。泪眼婆娑的呼喊着秀梅的名字,却得不到她的回应。 醒来又是空洞的望着天花板。这时候的听觉最敏锐,远远的就听到了高根鞋敲击地板的细微声音。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呢?偌大一间医院,出奇的静。让人不觉有点毛骨悚然,慌忙坐起来。 浅粉色碎花连衣裙,披肩的长发,柔美而知性。娉娉婷婷飘然而至的正是茵茵。 “你怎么来了?”邓启先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正是心里难受的时候,有个人来作陪,绷紧的神经稍稍缓解。 “睡不着,来看看你。”茵茵在床边坐下,递给他一保温瓶,喝点粥。 邓启先把保温瓶放一边,说:“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点。昨晚到现在,我看你就没粒米到肚!” 沉默……不知如何回答她。实在是没胃口。亲眼目睹自己心爱的人被撞,惊骇、痛苦、愧疚,让他走不出悲痛的情绪的藩篱。 “你食唔食,唔食我就喂你食。” 想不到茵茵会来这一招,邓启先马上端走保温瓶,说:“食……食……”真被她喂,可就糗大了。一向自负的他,被茵茵三言两语就降伏了。 打开保温瓶,是白粥加煎荷包蛋。蛋有点焦,尚能入口。从小娇生惯养,也是难为她了。邓启先不禁想起秀梅在家做的咸菜煎蛋,那真是一流的下饭菜!该死,怎么拿两人作比较了!心里暗骂自己。一直以来,他都有意识的避免拿她们俩作比较,毕竟在他心里,两个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怎么样,不好吃吗?”小小的神色被茵茵察觉。 “啊,没有,挺好吃的。刚才咬到舌头了。”邓启先忙掩饰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的,让我看看严重不?”整个人扑过去。茵茵又开始像以前那样黏人。只是邓启先现在实在提不起精神。 “没事,我正喝粥呢。不用看了,很不雅。” 茵茵也不勉强,偎依在他身上,看着他把粥吃完才满意地站起来,说:“我要回去了。” 邓启先抬腕看表,已经是凌晨1点,一个女孩,太不安全。秀梅已经这样了,再发生什么事,自己此生就无法过了。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我到附近酒店开个房间,明天再回去。”不等茵茵反应,邓启先已拉着她向电梯走去。 其实即使邓启先不说,她也不敢回去。大城市长大的女孩,自我保护的意识还是挺强的。如果不是担心他,也不会硬着头皮半夜送粥过来,又不敢太早,怕碰上秀兰他们。邓启先这种不容置疑的果断让她心里暖暖的,说明他心里在乎我。茵茵心里泛起甜蜜的涟漪。她就是喜欢他这种有点大男人主义的独断,用现在的流行语形容就是很an! 城市都有一共同点,医院附近必然是酒店围绕。出门不远就有多家连锁酒店。邓启先刻意找间了与哥嫂相距比较远的酒店,开好房间,安顿好茵茵才返回医院。 回到医院,寂静的楼道,暗淡的路灯,从病房窗户透出的日光灯惨白惨白的照在浅灰色的地胶上,泛着淡淡的光。蓝色的护墙让邓启先有种陷入包围的压抑感。刚有点放松的神经又开始绷紧。躺在床上,忧心着秀梅的伤势,精神极度活跃,思维信马由缰的飘忽于空灵的夜空中。刚才梦到了宝圩镇的大草原,是那么的真实,口中还能咀嚼出青草的芳香。脑子里忽然白光一闪,出现了一个山庙。似曾相识,究竟在哪里见过?邓启先努力搜寻着。 “太尉庙”,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夜空,邓启先终于想起,是去大草原路上的一座山庙!当年和秀梅还去那里上过香,适逢下雨,还体验了一把古意盎然的山乡雨景。到底有什么人生密码呢?为什么总会想到山庙?邓启先想起之前两次梦到秀梅在山庙里消失,怎么抓也抓不住的虚空。什么意思?难道今天的结果早有定数?难道秀梅是仙人下凡,早晚要归去,不是我这种凡夫俗子所能高攀的?不,绝不会是这样。如果注定要失去,为何又要相识?他无力的呐喊。 他又想到了另一个梦,自己开着小车,走在金色的大道上,茵茵在前面招手。难道茵茵就意味着财富?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宁愿回到从前,清淡度日,换取秀梅平安无事。 邓启先突然意识到茵茵和秀梅其实是代表两种不同的人生。秀梅淡雅大方,即使咸鱼白菜也能甘之如饴。茵茵炽热耀眼,有大都市女孩的时尚新潮,热情奔放。两人都各有特点,无所谓好与坏,刚好契合他性格的a、b面。在他的性格里既有平淡踏实的一面又有浪漫豪爽的因子。 世界的本质就是不完美的,而命运之神却让他同时遇上了两位刚好互补的女孩,凑成了一个圆,圆圆满满。这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邓启先内心长叹,如果可以,他宁愿用一切来换,换取这个圆满延续,她们俩缺谁都不行,缺了谁都会是一个残缺的圆。如果可以,他宁愿孑然一身,成全这个完美。都说爱是自私的,其实情到深处是舍得。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宁愿不踏进爱河,就做知己,免却许许多多的情感煎熬,只有美好,没有亏欠某一个的遗憾。 人在面对无能为力的事情时会相信某些神秘力量,邓启先现在就是这种状况。他从床上跳起,面向宝圩镇的方向,虔诚地祈祷,祈求菩萨保佑秀梅平安无事。如若可以,他愿意用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换她平安。回到从前,一无所有,平平淡淡的在玉城市终老! 生活往往是这样,那些当初拼死拼活争取,认为至关重要的东西,到最后发现,原来也并不是那么的重要,真正难以割舍的在失去后才知道痛惜,追悔莫及。人生最大的遗憾莫过于此! 秀梅的病情在第二天早上出现了反复,血压急降。茵茵再次输血。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在场的人都六神无主。 秀兰征求医生意见,能不能做手术?得到的答复是,现在病人很脆弱,要等到生命体征平稳后才可以。 茵茵输了两次血,整个人恹恹欲睡。邓启先看在眼里,既心痛又难过,自己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你昨晚守了一晚,也累了,现在回酒店休息一会。这里有我和秀兰就行了。”启茂对他说。 邓启先往icu病房看了看,大门紧闭,预计也没什么事可以出得上力。上午10点有半个小时探望病人的时间,本来想看下情况再回去。现在秀兰来了,姐妹情深,应该把名额让给她。这样也就没什么事情需要这么多人在外面守候了。昨晚一夜没睡好,今晚还要接力,也需要休息一下。 出了医院门口,邓启先直奔药店,进门就对药师说:“有什么好的补血保健品,通通给我拿来。” 茵茵跟在后面,拉住他说:“你是要把人家整间店都买下来吗?我又没病,买那么多东西干嘛?我不喜欢吃药,又苦又……” 茵茵没说完,早有导购员走过来,向她推荐,说:“靓女不喜欢吃药,可以买阿胶啊。还有个血宝口服液也不错。” “那好,全都给我来一疗程。”邓启先不假思索地说。 店员们都乐开了花,没见过这么豪爽的顾客,一些与补血有关的保健品都拿了一份,像柴垛一样垒得高高的。茵茵在旁干着急,说:“你买这么多,我怎么吃得完!” 邓启先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说:“你抽了那么多血,不补回来怎么行?吃不完就当饭吃。” 付了钱,出门截了一辆出租车送茵茵回去后。邓启先回到昨晚为茵茵开的房间,洗完澡,倒头便睡了过去。 朦胧中,忽然见秀梅欢天喜地的进来,红润的脸蛋溢着笑意。蓝色的格子连衣裙,高高的马尾辫,步态轻盈,清爽靓丽。 邓启先刚想问她,秀梅已来到床边,拉着他的手,笑着说:“启先,我已经好了。我们回家。” 撕心裂肺的痛,霎时吓得坐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顾不得梳理,衣衫不整的直奔医院。 刚出电梯就碰上了面容悲慽的启茂,原来秀梅已经不行了。感觉天旋地转,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启茂惊呼,连忙扶起他。兀自颤栗不能自己。良久,哽咽说:“我要看看她。” 病房里,秀兰正独自垂泪。邓启先来到床前,掀开床单,像睡着一样,双目紧闭。白如纸片的脸色提醒他,秀梅真的去了,到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想到前天晚上两人还在校园里卿卿我我,转眼间,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邓启先心如刀绞,手脚冰凉,却再也哭不出,他已流干了眼泪,只觉双腿发软,跌坐床前,痴痴的看着熟睡般的秀梅!直到医生进来,重新盖上被子,推离病房,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肝肠寸断,仿佛迸尽最后一点力气,连同灵魂也被带走。 “你救过她的命,现在全都还了。”秀兰在旁喃喃自语。毫无疑问,她对邓启先是有怨气的。 邓启先听在心里,越发的内疚。嚎啕大哭如滂沱大雨。事已至此,一切的一切都于事无补了。 又一次坐上回玉城市的车,从来没有这么人齐,却黯然神伤。一路上大家没有说一句话。启茂手里拿着在车站买的风车,吹着气,逗得小侄子“咯咯”大笑。稚嫩的笑声在车厢里回荡,完全不懂大人的悲伤,姑姑之于他是一个陌生的概念。生离死别是他无法理解的人生悲歌。 邓启先抱着秀梅的骨灰盒,浑浑噩噩的,直到目前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就像梦一场。几天前,高高兴兴的坐车去广州,想不到回来时是这样的凄凉!人生的虚无第一次在他心里投射出巨大的阴影。喃喃自语道:“秀梅,我们回家了!”泪无声的滑落,一滴滴的落在装骨灰盒的袋子里。他深吸一口气,把袋子抱得更紧,恨不得嵌进胸膛。 回宝圩镇的路上,经过蜿蜒曲折的山路,层峦叠嶂的山峦烟雾缭绕,带着湿气的空气飘进车里,打湿了肩头的衣服,下雨了。屋漏偏逢连夜雨,愁云惨淡的时候连老天也来掺和。邓启先想起了搭秀梅回宝圩镇时一路留连的美好,现在已海市蜃楼般不可得了! 回到老屋已是傍晚时分。家里突然间回了那么多人,陈叔心里狐疑,不安地问:“怎么突然间都回来了,回来也不提前通知一声?” 大家都不出声,神情凝重,不知如何开口说秀梅的事情,怕他承受不了丧女之痛。 秀兰岔开话题,说:“我们回来你不高兴吗?”拉着儿子说:“快叫外公。” 听到外孙奶声奶气的呼叫,陈叔开心的抱起他亲了又亲,胡茬子刺得他哇哇大叫。挥着胖嘟嘟的小手要妈妈抱。秀兰接过儿子,头埋在他的胸前抹眼泪,要是秀梅在就好了,一家人和和乐乐! 借口说要去烧火煲饭,秀兰和儿子躲进了厨房,到现在她都不知如何告诉父亲,那又会是怎么样的一个惨状? 邓启先抱着秀梅的骨灰盒一时不知放哪里,放哪里都不放心,只有放在怀里才心安,才有实在感。在屋厅里,找了一个角落坐下,目光呆滞的坐着。 陈叔怕冷落了他,走过去问:“小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个个都愁眉苦脸的?秀梅呢,怎么不一起回来?” 提到秀梅,邓启先悲从中来,差点控制不住自己。无意识的回了一句,秀梅很快就回来了。怕经不起盘问最终露馅,邓启先说有东西带给秀梅,要放她房间里,急匆匆走进她房间。 一切都很熟悉,仿佛还带着她的体香。整洁的书桌,书架上的教学用书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尘不染,一看便知陈叔经常清洁。被子叠放在床里边,枕头压在上面,整洁素雅有人气,仿佛主人刚刚出去,过一会就会回来。看着眼前的一切,邓启先已泪眼婆娑,只觉天旋地转,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生无可恋。心里大叹,我邓启先自问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点解老天咁样对我?就算系要惩罚我,也应该系我去死,如何要折了这花季的女孩? 晚饭在屋厅里吃,陈叔先打破沉默,把碗一放,说:“你们不说,我也知道,秀梅出事了!” 大家心里一惊,互相对视又默默地低下头。 “你们骗不了我,这几天心里憋得慌,总是空落落的,做什么都不上心。”转头对秀兰说:“你母亲还梦到了秀梅,说很快要回来了。今天却不见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可是快说啊!”说完,皱着眉,焦急的盯着秀兰。 秀兰再也绷不住,双手掩脸,哭着说:“秀兰在广州出车祸……再也回不来了……”说完,嚎啕大哭,悲不自胜。儿子看到妈妈哭,吓得跟着哭,边哭边喊,妈妈别哭,妈妈别哭…… 陈叔身子晃了晃,像抽空了一样,颓然倒下。启茂机警,一手抱住他,悲声惊叫:“爸,你怎么了?爸,你醒醒……” 秀兰停止了哭声,急喊:“快按人中。” 邓启先从悲痛中惊醒,与启茂抬起陈叔,放在沙发上,一面按摩胸口,一面按人中。 “唉……”陈叔长叹一声,悠悠醒转。醒来后,不言不语,兀自看着屋脊流泪。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像风干了的柿子,越发苍桑,耆耆暮年。 “是谁在哭啊?秀兰,你来推我出去。”房间里,母亲拍打着床板,痛声哭叫。 秀兰抹着泪,强装平静地说:“我们没有哭啊。妈,你是听错了。” “你就别骗我了,快推我出去。” “外面下雨,屋厅风大。你就别出来了。要吃什么,我给你端进去就好。” 邓启先和启茂坐在陈叔旁边,一边听一边忍不住掉眼泪。 “你们就别骗我了,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母亲边哭边拍打着床板。哭声凄切,声声刺痛屋厅里的每一个人。 到底没瞒住母亲,做法事的唢呐声一响,房间里就传来她的哭声,肝肠寸断,声声悲呼,我苦命的孩子啊……那一晚,愁云惨淡,半夜还下起了雨,雨水打在窗棱上,滴滴嗒嗒,和着唢呐声声断人肠;那一晚,母亲房间的灯亮了一晚,到拂晓才渐渐安静。 清晨就要出殡,秀兰舀了粥准备喂了母亲就去送葬。房间里寂静无声。秀兰喊了一声妈,没回应。平时母亲习惯早起,多晚睡到点就醒。秀兰心中疑惑,又叫了一声妈,还是没有回应。不由得心中一凛,趋前拉母亲的手,一丝凉意从指尖传来。心中大骇,忙俯下身呼叫,仍没反应。急忙探鼻息,已断气多时。 “哇……”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启茂闻声,急步走进房间问发生了什么事?秀兰转身伏在他身上,哭着说:“妈,走了……” 晴天霹雳,一天两丧。霎时全家乱作一团,整个笼罩在悲凉的气氛中。 第二十二章 事情的发展出人意料的急转直下,超出了邓启先的想象。此刻的他伤心、愧疚、自责,无颜面对大家。一刹那间感觉人世间不过如此,生有何欢?死又何哀?只不过是一具皮囊在苟延残喘罢了! “这样也好,她们母女俩在一起就不会孤单了……”陈叔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语。字字刺痛了在场的人,秀兰抱着他哭:“爸,你还有我们呢。” 邓启先扑通一声跪下,痛哭流涕,说:“陈叔,以后你就是我的父亲,我会像秀梅一样伺奉您到老。” 大家都愣了一下,秀兰不敢相信的看着他。陈叔连忙扶起他,一迭连声的说,千万使不得……千万使不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有空来玩就行! “不过我有一要求……”邓启先沉吟一会,说:“把秀梅和母亲葬到石砰村,陈叔也接到石砰村,方便照料。” 邓启先的想法让在座的人耳目一新,一时不知如何处理。秀兰心中的怨气消了一半,想不到他还有些情义!邓启先提醒了她,父亲年老了,一个人生活,确实令人担忧,自己又远在深圳,鞭长莫及。 想不到弟弟会有这样的想法,启茂心中大骇。他并不反对弟弟对陈叔好,只是他还没成亲,拖着一个老人,会不会拖累他?会不会成为他日后生活的负累?只是岳父一个人住,孤苦伶仃的亦令人不放心!两难的抉择。 “爸,你的想法怎样?”启茂转身问陈叔。 “我的想法就是不能拖累了小邓,我一个老木头,就住家里,哪里都不想去。” “你一个人,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叫我们怎能安心?”秀兰忧心忡忡。 “这么多年不就是这样过的吗?以前你母亲在的时候,我还要多照顾一个人呢!”陈叔依然坚持。 “要不这样……”启茂沉吟半晌,说:“爸,你也知我和秀兰在外工作,不能伺奉你。你一个人在家我们又不放心。”启茂顿了顿,看了看大家,说:“启先接爸回石砰村住,伙食费由我们出,这样既让我们安心又不拖累启先。” 陈叔紧闭着嘴唇,低头沉默,额上的皱纹如雨水冲刷过的黄土坡沟壑纵横。 秀梅和母亲葬在了石砰村,邓启先的老屋对面,打开门就能看到两个新起的坟头,静静的卧在黛青色的松林中。陈叔每天起床就搬张凳子坐在门槛边,看着对面山出神。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的悲惨莫过于此。邓启先唯有每天下班后就赶回家陪他聊聊天,让他慢慢淡忘。 这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恍恍惚惚,以前每天一睁开眼就如充满气的皮球,干劲十足的邓启先不见了。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十岁。办公室的同事都纳闷他到底遭遇了什么,竟然憔悴到如此地步。 晚上的应酬都推掉了,下班就是回老家陪陈叔。慢慢地,局里开始流传他的风言风语,说他是因为被顾局长冷落,思想有压力,想不开,才变得憔悴。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神,仿佛是亲眼所见般细致生动。 传言沸沸扬扬的时候,老梁终于忍不住了。逮了个办公室清静的下午,问邓启先:“小邓,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顾局长冷落你,思想上想不通?” 邓启先愣了一下,脑子里飞快搜寻工作上的蜘丝马迹,哪一点与他所说的匹配。最近确实比较少跟顾局长出去应酬,一些小业务也是由新进来的小伙子去跟,自己最近精神常不好,怕误了事。想到这里,邓启先心里大概有了谱,笑着说:“哪里的事,最近是因为家里出了点事,和你说的风牛马不相及。” “哦……”老梁似有所悟,点了点头。沉吟良久,不忘提醒邓启先说:“话虽如此,但也不能不提防啊。”老梁向新进的小伙子的座位努努嘴。 邓启先心里明白,此时的他早已不是职场小白,只是经历了大喜大悲的他,得失已经看淡。 树欲静而风不止,令邓启先心中不快的是,不知何时开始,孙玉婷从他身边走过,高根鞋又再次把地板敲得“咚咚”声,震天响。郭冬梅有事没事就跑到后面和新入的小伙子攀谈,叫他到家里去饮汤。说什么单身一人在外怪可怜的,让他有空就去她家坐。多么熟悉的剧情,世态的炎凉点滴在心头…… 邓启先陷入了两难,一方面是家事烦扰,分身乏术;另一方面,工作上的纷纷扰扰也不省心。如何在二者间找到平衡,真是颇伤脑筋。直到现在还像做梦一样,感觉秀梅就在不远的地方,在某一天,当他披着霞光回家的时候,她会像雀跃的燕子从堂屋里迎出来。 每当夜深人静,总会忆起和秀梅在一起的时光。以前感觉平淡无奇的日子,现在也充满甜蜜。她就像那皎洁的白月光,总在睡下的时候,窸窸窣窣的淌进来,又是一夜嘈杂…… 那铺满绿毯的田野,泛着银光的沙滩,如白练般的小河,无处不留下她青春洋溢的倩影。她就如沐浴在微光中的天使,在虚与实之间晃荡,如仙如幻。 邓启先走啊走,追寻着秀梅的足迹。却总是在可望不可即的惆怅中惊醒。席卷全身的悲怆让他明白,那人早已长眠地下,所有故事都已经变成了曾经!看着如水的月光从窗台洒落,恍惚间,秀梅仍然坐在那里浅笑盈盈,对镜梳妆。他踉跄爬起,走到窗前,想去再一次触碰那如云的秀发,抓到的,却只是一片皎洁…… 邓启先病了,常常半夜坐起,喃喃自语,内心的痛慢慢苏醒,一丝丝,一缕缕,拉扯着,切割着,阵阵抽搐的痛。陈叔也发现了他的异常,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要向前看。道理都懂,只是真正面对,仍然走不出悲伤的漩涡!陈叔也只能干着急。 玉城市为振兴农林产业加工,决定扩大产能。邓启先作为外贸局的翻译骨干,负责为设计部门提供进口设备参数中文版,以供设计部门选型。按前期的市场调查可知,产品的市场前景广阔,每提前一个月投产,直接获利30万。市领导相当重视,把项目作为市政工作的重点抓。时间紧,任务重,邓启先接到任务后就一头扑进了翻译工作。设备的翻译涉及很多专业术语,为了彻底弄明白其本质,他专门到市图书馆查找相关资料,熟悉产品加工的整个流程,各个环节的作用。 晚上回到家里就啃大部头般的外文资料,对比各个厂家的设备参数和价格。选择性价比高的整理汇总,形成设备汇编文件。 翻译工作是一个细致活,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专业知识。面对浩如烟海的外文资料,要有坐烂凳板的毅力。邓启先已经养成一个习惯,累了就看看杂书,放松神经。这也是他从钱钟书先生那里学来的,钱先生休息的时候喜欢看侦探小说,而他就没有特别的偏好,随手翻到什么书都可以看。不求甚解,只在于消磨时间,愉悦精神。 随手抽到一本《全唐诗续编》,泛泛而看。当看到“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时,莫名的唏嘘。联想到自己和秀梅的相识相爱,没有生不同时的遗憾,正是“正好我在,刚好你来”。最后却是“茶未凉,人已走”的凄凉!天意弄人啊!自己怎么就醉了?想到伤心处,悲不自胜,匆匆翻译完搪瓷反应釜的规格说明便爬上床。 项目进展顺利,桩基验收合格,接着就是设备安装。反应釜安装时,监理叫停了施工。反应釜的性能参数明显不符合设计要求,比设计产能少了一个量级。查看设备验收资料,设备型号与采购合同相符,性能参数却不达标。翻看设备英文说明书,同一个型号,参数与设计文件不符,比设计文件小一个量级。原来是设计部门对设备的性能参数不了解,选型错误造成的。追查设计部门,原因是设备翻译文书有问题,把相近的两个设备型号参数搞混,造成低价高配,设计选型理所当然选择了这一型号。 调查结果传到外贸局,上下轰动。作为外贸局的金牌翻译,一直以来都是“零瑕疵”,现在竟然犯如此低级错误,真是匪夷所思! 从知道项目事故原因起,邓启先就茶饭不思,真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名声事小,由此造成的损失才是问题关键。 后续处理是搪瓷反应釜退回原厂,补差价购买升级型号。由此造成的误工费以及延迟投产所造成的损失都由外贸局承担。外贸局又按主要责任和直接责任分摊赔偿。最后邓启先个人赔偿了7万元,外贸局的赔偿金额是10万人民币。 事业感情双挫折,人生到了至暗时刻。再也挺不住,回到家里就感到头晕脑胀,睁不开眼睛,倒头便睡。连晚饭都不起来吃。陈叔担心,进房间问发生了什么事?邓启先迷迷糊糊,说话不清,原来是发高烧。 陈叔心里难过,这段日子过得苦闷,大家虽然不说,其实都明白。现在终于撑不住,病倒了!一味睡觉病也不会好,陈叔撞了一盆薄荷姜粥让他趁热喝了,到晚上九点多钟出了一身汗,体温才慢慢降了下来,头还是晕乎乎的。 邓启先爬起床,出到屋厅,陈叔已睡下,昏黄的灯光经过泥砖墙的散射,暗淡无光,心情如屋厅的灯光了无生趣。机械的走进厨房,舀水冲凉,无意间瞥见水缸中的倒影,不禁心中一颤,这就是曾经意气风发,年青有为的邓启先吗?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已没有往日的神气!记不清有多久没照镜子,秀梅出事后就没了生活的方向,衣着打扮也流于形式,没有了往日的光彩。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过去的邓启先已经死了,现在只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每日只是行尸走肉而已。 很多事情都记不起了,或者是不愿记起,每日里的生活过得浑浑噩噩的,总是在现实与虚幻中度过。这样的精神状态,发生翻译事故就不奇怪了。 洗完澡,晕乎乎的回到屋厅,静悄悄的,一个人颓坐。想起赵咏华的《最浪漫的事》,以前就是和秀梅坐在屋厅里相拥着哼唱。现在人去楼空,只剩自己一个形单影只,空嗟叹。 黯自神伤时,屋里的电话铃响了起来。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打电话来呢?邓启先心中纳闷。拿起话筒,原来是茵茵。 “睡了吗?”电话里传来她故作平静的随意问候。 “还没有。” “你……还好?” “还好……” 一问一答,寥寥数语仿佛是互相不熟悉的陌生人。不是不想热情,只是发生了这样的事,谁的心里都不会好过!最近茵茵也想了很多,回忆那晚发生的事,一切都好像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如果启先没喝醉,她也不会送他回酒店;如果不是他吐了她一身,也不会留在酒店过夜。发生那样的事,既有巧合,也有自己心里还是放不下启先的原因。以前是君子之争,如果启先真的娶了秀梅,她也就认了。想不到生活的峰回路转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一直都忍着不给他打电话,怕到时又撩起他的愧疚,给彼此留一些空间,让时间冲淡心中的痛。今晚不知什么原因,辗转反侧都睡不着,心里总是有什么东西牵扯,坐立不安。思前想后,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说明相爱的人是有心灵感应的。 茵茵的电话来得真及时,让邓启先清醒,知道还有个女孩要自己尽责任。一个人颓坐的时候,感觉人生没有了方向。回忆起二十多年的人生路,小学时父母就离世,留下哥哥和自己相依为命,早早就尝遍了人间的酸甜苦辣。好不容易中师毕业,有了工作,还谈了女朋友,最终却因为家贫被嫌弃。后来有了秀梅,事业也有了起色,却不能一起走到老!现在不但秀梅死了,事业上还遭到巨大挫折,自己的人生真是失败。越想越心冷,感觉也活到头了,再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如果不是茵茵的电话,让他从封闭的情绪中清醒,可能真的就走上了不归路。 “呵……”标志性的开场白,茵茵努力活跃气氛,说:“你们农村晚上是怎样过的?” “就是吃饭睡觉!” “全世界都是这样,就没其他活动吗?”茵茵尽力找话题。 “那就是看电视!” 电话里一阵沉默,谁也找不出话题接着聊。以前两人见面有聊不完的话题,现在心里有事,双方都变木讷,等着对方开口,以便接上话茬。 “嗨,你知道吗?上次回母校转了一圈,学校互近多了许多网。一到晚上,热闹非凡。听说上网很好玩,我竟然没去过,你说我是不是很out了?”茵茵笑嘻嘻的打开话题。 一提到网,邓启先就悲从中来,他想到了出事的前一天晚上,自己答应第二天给秀梅买电脑。如果不是这个约定,她可能就不会早早就兴冲冲赶来,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悲剧!心情抑郁,冲口而出,说:“是啊!你真的很out!不out怎么会喜欢上我这个山旮旯里的农村仔呢!” “你怎么啦,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呢!”茵茵微嗔。 邓启先也意识到了说话有点过,其实并无意伤害她,只是一时情绪上来,喷薄而出的情感害宣泄。忙补充说:“我的意思是像我这样的农村仔,不值得你这样牵挂。” “你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弃我了?”茵茵有点捉急。 真是越描越黑,电话又不能看见对方,更容易造成误会。情到深处易患得患失,茵茵也不能免俗。若是以前,邓启先必是耐心哄她开心,现在心情低落,语言能力也缩水,口笨舌拙的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话没说成,反而把茵茵逗笑了,噗嗤一笑,说:“知道为什么我喜欢你吗?我爸以前也是农村仔,现在不也是城建局的领导了吗?我觉得你不比我爸差,你身上有股子劲很像他。” “呵呵,你太看得起我了。现在不敢奢望那么高远的事情,只求能安稳在外贸局工作就行了。”邓启先语气低沉,深深的失落感。 “你怎么啦?”茵茵听出了他的反常,从听电话开始就觉得他有点压抑,原以为是还没走出对秀梅的伤感,现在觉得应该不是这么简单。 “没什么……” “你快说,不说以后不理你了!”茵茵连催带骗地说。 本想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经不起一再追问,终于把翻译事故和盘托出。茵茵听完也是心中一凛。同是做翻译这一行,知道翻译错误意味着什么,靠口碑吃饭的行业,名声是多么的重要。不由得心中大叹,人生多舛。 挂了电话,茵茵久久不能入睡。心里担忧双重打击启先能不能挺过去。思前想后,决定向公司请假,到玉城市去找启先。 去前已有心理准备,真正坐上开往玉城市的大巴后才发现远比想象的偏僻。进入玉城市的地界后,两边的高山就狭逼起来,从车窗望出,山峰迂回连绵,公路就是在群山之间蜿蜒起伏,几个转弯后,茵茵便觉得天旋地转,胃部痉挛。爱情的力量真是强大,它能让人义无反顾的奔赴未知的世界,毫无保留的奉献自己的一切。 临近玉城市,地势开始平缓,视野开阔起来,两边的楼房密密匝匝的有了城市气息。茵茵舒了口气,人也放松了。心里想启先见到自己会是什么情况?高兴、激动还是惊讶? 茵茵还在遐想,汽已经进站。一下子大批的摩托车、三轮车涌向乘客,把她吓了一跳。广州已经禁摩,这里的摩托车还到处乱窜,有的还不戴头盔。出于安全的考虑,她急冲冲找到附近的电话亭给邓启先打电话让他来接。 接到茵茵电话说她在车站着实让邓启先吃了一惊。事先没通知,来到了才说,确实是挺意外的。一个女孩,跑那么远来探,心中的感动让邓启先眼睛热热的,当即向单位请假,直奔车站。 候车厅里,远远就见到了茵茵。合身的连衣裙,头戴一顶太阳帽,正坐在座位上翻着杂志。出众的气质,让她即使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看出来。 邓启先快步走到跟前,说:“你来到了才说,让我一点准备都没有。”虽然语气平静,却有掩饰不住的开心,这是久垾逢甘露后的喜悦,是阴雨连绵后的天气放睛,虽然欢喜却不敢张扬,云淡风轻中蕴藏着压抑的情感。 第二十三章 坐上车,茵茵很自然地搂住邓启先,这是继秀梅之后第二个女孩坐他的车尾。有那么一刻恍惚,以为是秀梅,很快就被茵茵的大呼小叫惊醒。原来她很少坐摩托车,总担心不安全,忙不迭的叫他开慢嘀。走大公路尚且如此,到了村道更是紧抱他不敢放松。邓启先算是领略了大城市女孩的与众不同,本来还有点低落的心情也被她激活,久违的活力如春后的冰雪,渐渐松动,汨汨在心底涌动。 回到石砰村,邓启先和茵茵成了全村的焦点,一路驶过不停有路人指指点点,忿忿说:“这小子真好命,刚死了女朋友,又带一个回家。还都是如花似玉!” 邓启先心里一阵难过,刚燃起的热情的火苗又被村民的冷言冷语熄灭。幸好茵茵注意力集中在邓启先开车上,又听不懂方言。不过从村民的神态也能猜出一二,反正就是没有好话。心里泛酸,说不出的委屈。 下了车,当她踏进院门的那一刻,心里又踏实了。这就是启先成长的地方,我终于走进了他的过去。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就由他去,也不求他们生活。城市女孩的自信与自我发挥得淋漓尽致。 陈叔已烧火煲饭,袅袅的炊烟冉冉升起。带有柴禾味的烟气在庭院飘荡,浓浓的农村特色让茵茵感觉很新奇。背着手在院子里转来转去。 听到摩托车响,陈叔从厨房里出来,说:“回到了。今天去河里网了几斤白条鱼,正在镬里煎着呢。” 一听到白条鱼,邓启先就忆起在宝圩镇和秀梅网鱼的快乐。她的活泼,古灵精怪,善解人意,翩翩如蝴蝶的律动美,点点滴滴如刀在割。 陈叔出来的时候,茵茵正在研究摆在檐阶上的斧头。见到院里多了一个年轻女孩,愣了一下,揉揉眼睛确定没看错后,问:“这位是?” “啊,她是我的……朋友,从广州过来探我。”怕刺激陈叔,邓启先踌躇着怎么表达。 茵茵闻言也是很惊奇,他怎么不敢直说是女朋友呢?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结果连女朋友的名分都没有,不禁一阵心酸。待到邓启先介绍陈叔是秀梅的父亲才明白他的苦衷。向陈叔点头微笑说:“陈叔好。” 看到他们俩的互动,陈叔心里已经明白,真是百感交集。一方面是哀怜女儿命苦,另一方面又替邓启先高兴,毕竟年龄也不小了,放在以前,早就抱娃了。 晚饭茵茵对河鱼茄子煲情有独钟,吃惯了精致菜肴的她对这味菜赞不绝口。 “喜欢吃就吃多点,阿梅以前也很喜欢吃这道菜。”陈叔吃饱放下碗,坐在小凳子上抽水烟筒。 邓启先心中一颤,茵茵伸出去的筷子停在半空。陈叔随意的一句话,戳到了两人的痛处。提到秀梅内心都会难受。茵茵扒拉几口就放下了碗。 邓启先看在眼里,知道她不好受,握了握她的手,茵茵反手抓住,十指紧扣。只要有爱人的支持,便可纵横天下。投入了感情的女孩,会忘我到盲目。就像塞涅卡说的那样:“不能摆脱是人生的苦恼根源之一,恋爱尤其如此。”茵茵目前是这种状态,欲罢不能。 遇到爱情的时候,不管我们心里有多么地拒绝这份爱情,最后表现出来的,往往都是无能为力的状态。甚至在很多时候,我们的心里越是拒绝这份爱情,结果反而爱得越深。秀梅出事后,她曾想过结束这段感情,让彼此都好过。不打电话其实也是想给彼此忘掉对方的空间,放过他等于放过了自己。最后还是败给了对他的牵挂,放心不下。就像苏芮的《牵手》唱的那样: 因为爱着你的爱 因为梦着你的梦 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 幸福着你的幸福…… 两人已融入对方的生活,几经波折最后还是在一起,早已融为一体,悲伤着对方的悲伤。假如这时候离他而去,该有多绝望!这些想到就心痛。所有种种更坚定了茵茵陪他走出人生低谷的决心。 山村的夜是静谧的,白露时节,暑气虽尚未消去,入夜不久已凉风习习。这也是农村与大城市不同的地方。在广州,晚上七八点的时候一片喧嚣,车流密集,闷热烦躁,这里已经是清凉怡人了。 山里人习惯早睡,看完七点档电视就基本到上床睡觉的时候了。陈叔今晚比往日里还要早,想念女儿又无处排解,唯有上床躺着,在黑暗中消磨时间。 茵茵吃完饭就黏着邓启先,就那样坐着,偶尔聊几句。屋里静情悄的,但并不孤独。昏黄的灯光照在餐桌上投下黑暗的阴影,蚊子就在这暗影中嗡嗡乱飞,大有集体轰炸的阵仗。吓得茵茵赶紧把裙摆往下拉,惊呼道:“小邓,你家的蚊子特恐怖,嗡嗡飞像黄蜂那么大!看来今晚逃不过别虐待的命运了!” 邓启先心怀歉意,从电视柜里翻出蚊香点燃。茵茵趁势把双脚搭在他的大腿上。看着莲藕似的脚趾,邓启先不由得心中一荡,这就是与我有肌肤之亲的女孩吗?他心里慨叹,茵茵就是比秀梅黏人,看来一切早有定数啊! 蚊子让茵茵心有余悸,洗澡也不省心。看着邓启生为她准备的一桶热水,茵茵迟迟没有开始洗。心里嘀咕,一桶水,点够冲凉兼洗头呢?坐了一天的车,不洗头实在难受。有热水器就好了,想点洗就点洗。农村与城市的差距在她心中再一次拉大。 见茵茵迟迟没有出来,邓启先心里狐疑,询问是不是水太烫?茵茵试探着问,能不能要多一桶热水?她想到傍晚陈叔煲水时,只有一个大锑煲装水,应该是热水不够。邓启先心中一暖,茵茵不单没嫌弃农村的简陋,还替他着想。心念及此,忙不迭的进厨房,再舀一桶给她送去。现在天气还不冷,自己洗冷水刚刚好。 夜里听着窗外山边不知名的秋虫鸣唱。邓启先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连日来的精神压抑终于得到放松,不再是孤军奋战,人也平静了下来。有爱人相伴,即使没有实质的帮助,也会在身心上得到缓解。 半夜里,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嘈醒,朦胧中感觉有人跨过身上,躺在了床里面。半梦半醒间,邓启先笑着呓语:“秀梅,你回来了?” 茵茵一激灵,缩进邓启先怀里瑟瑟发抖。被茵茵这么一折腾,邓启先完全醒过来,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暗惊,难道秀梅真的复活了?原来他刚做了个梦,梦里秀梅正坐在院子里看书,和煦的阳光照在红色的毛衣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如云的秀发上戴着大学时送给她的发夹,栩栩如生似翩翩起舞的蝴蝶。邓启先心中一荡,兴致盎然的走过去,说:“秀梅,你回来了?”秀梅回头嫣然一笑,正痴迷间便被茵茵吵醒。还没回过神的邓启先才错把茵茵当秀梅,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清醒后才忆起茵茵来,所谓的秀梅不过是南柯一梦。不免又是一阵失落。 邓启先翻了个身,茵茵抱得更紧,颤声问道:“刚才你是不是睡懵了?”从她微微颤动的身体,邓启先能感觉到茵茵很害怕。忙安抚她说:“刚才梦见你来我房间了。” 茵茵当然不信,但也不再追问。抱着他良久,才悠悠地说:“你们这里老鼠真多,半夜里吱吱叫还到处乱窜。” 邓启先心中一沉,爱怜的抚摸着她的秀发,过了好半晌才字斟句酌地说:“爱上我……辛苦你了……你来到这里,后悔吗?” 茵茵伏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手轻轻的摩挲他的胸口。夜死一般的沉寂,连秋虫也停止了鸣唱。黑暗像凝固了的冰,密密匝匝的围得密不透风。邓启先静静的等着,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乐意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茵茵轻轻的叹了口气,说:“说不后悔肯定是假的……”沉吟半晌,说:“特别是秀梅出事之后!现在提起她我都会心疼,我并不想伤害她!我和她是君子之争,你娶她我也认命。想不到的是这样的结果。”茵茵有点哽咽,缓了一阵才说:“说真的,来到你家,我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我终于走进了你的过去,爱一个人就该爱他的全部。失落的是现实比我想象的还要差。没有卫生间,上厕所是只有书本上才看到的茅厕;没有洗衣机,衣服还是手洗,搞得我把衣袖都弄湿了!最恐怖的是晚上睡觉时,老鼠都处乱窜,随时都有可能跳上床的样子。” 邓启先心中一酸,搂着她说:“委屈你了。” “有时我会觉得,是不是前世欠你的,今生还债来了。我是真舍不得你!我不敢想,如果不陪你一起,你是多么的孤独。” 邓启先明白,茵茵现在是女性特有的同情心,往往会因为同情而带有拯救式的献身。这也是爱的一种。 夜已深,明天还要上班。为了让茵茵放松,哄她睡觉。邓启先想到了《笑林广记》中的一则笑话。对她说:“给你说个笑话。” 茵茵枕着他的臂弯,说:“嗯,你说。”氤氲的发香萦绕,邓启先心中一荡,忙敛神静气,略一沉吟,开始娓娓道来。 从前有一个呆子衙役,奉命押送一个犯罪的和尚到府衙。临走时他担心路上会丢东西,就仔细先检查一遍,又编成两句话:“包裹雨伞枷,文书和尚我”。他一路上都默念这两句,提醒自己不要忘。 和尚知道他脑子不太好使,就故意把他灌醉,把他的头发也剃了,又把木枷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就潜逃。衙役酒醒之后说:“我得检查一下,看东西丢了没。包裹,雨伞,都还在。”一摸脖子,他说:“木枷也在。”再看文书,也还在。他忽然惊叫一声:“哎呀,和尚不见了。”急得他用手直挠头,忽然又大喜:“好在和尚还在,就是我不见了。” “哈哈……”茵茵拍了一下邓启先,说:“你真坏,把人家说得这么笨。”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清代的古籍《笑林广记》中的一则笑话。” “哦……”茵茵心有所悟地说:“原来古人也这么幽默风趣,我以为只会之乎者也的只读圣贤书的呢!”说完又嘻嘻笑起来。 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睡好,又坐了一天的车,现在有邓启先睡在身旁,终于有了可依靠的安全感,不一会就吐气若兰,安然睡过去。 美人在抱,邓启先心怀感激。历尽人世沧桑,饱经生活磨难的他此刻心潮激荡,冰火两重天。一边是茵茵的温柔可人,缱绻旖旎;另一面是他还没从梦见秀梅的失落中回过神来。两种情感在心中纠缠,拉扯,煎熬,让他心力交瘁。 第二天迎着晨曦的第一缕阳光,后山的鸟儿吱吱喳喳的开始欢叫。茵茵被这欢叫声吵醒,翻了个身,邓启先也醒了过来,抽出发麻的手。茵茵看了他一眼,问:“手很痹吗?” 邓启先皱了一下眉,笑她:“你睡得真死,有什么贼人抬你去哪可能都不知道。” “来,我给你揉揉。”茵茵贴过去,一时温柔满怀,芳气袭人。 邓启先闭着眼,轻抚她秀发,两人就这样静静的躺着,亨受这清晨的美好时光。 “你们这里真多鸟儿。” “怎么样,喜欢吗?”邓启先眯着眼笑问。 “嗯嗯,挺好的。鸟语花香,比广州安静,空气清新,很适合养生。” “下午我们去爬山好吗?” “你不是要上班吗?” “不上了,请假。” 邓启先已经想好,难得茵茵来石砰村一趟,就好好陪她玩几天。借此也可以放松一下,这段时间过得郁闷,不出去走走,人都快憋疯了。 陈叔已煲好早餐,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段日子相处,邓启先已把他当亲人看待。他话不多,老实巴交的一个老人,闲不住,把老房子过出了浓浓的生活气息。 吃完早餐,搭着茵茵进城。听说要带她去外贸局玩,茵茵便开始了解他办公室有几个人,年龄多大,是男还是女。到了玉城市,要先买礼物,再跟他去上班。邓启先有点不以为然,觉得只是去玩一下,没必要搞得那么隆重,经不起茵茵的软磨硬泡,跑了几个地方,才把礼物买齐。 回到办公室,同事们都已经到齐,见邓启先身后跟着个衣着品位不错的美女,都很好奇。日语翻译郭冬梅更是调侃道:“呦,小邓可以啊,无声无声吓人一惊。没听你说过有女朋友,一来就分喜糖啦?” “郭姐哪里话,这不是带来给你们认识了吗?”邓启先忙把茵茵介绍给同事们认识。互相问过好,茵茵把手中的礼物递给邓启先。 还有礼物收,同事们的情绪彻底被调动起来。办公室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老梁收到了一个小紫砂壶,在光线的照射下,有银白色的亮点,壶内外颜色一致,凭经验,一定价值不菲。乐得他一个劲说,有心就行了,冇使咁破费。 从邓启先口中知道,老梁是他刚进外贸局时的老师,对他很照顾,所以在买礼物时茵茵也特舍得花重本。 郭冬梅的礼物是一支人参,喜欢煲汤,翻译又很伤元气,煲参汤正好。孙玉婷的礼物是一支进口口红。借着收礼物的当口,快速上下打量了一遍茵茵,喜欢打扮的女人都对漂亮的女人感兴趣。新进的小伙子白白净净的,还没褪去学生气,面对突然出现的大美女还有点羞涩,站起来接过《英汉词典》,忙不迭的道谢。 茵茵出手阔绰,一下子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把外贸局的办公室变成了她的主场,自己反而成了局外人,对于她的营造气氛的能力,邓启先也是大开眼界。 请完假,茵茵已和同事们混熟,聊得正欢。邓启先一直觉得茵茵交际能力很强,说话有亲和力,听的人如沐春风。加上一口标准的广州话,让同事们好奇她是哪里人。当知道是土生土长的广州人后,老梁对邓启先竖起大拇指眯眯笑。若是以前,他一定是心里乐开了花,现在经历了人生撕心裂肺的哀痛后,心湖已经很难再泛起波澜,只是礼貌性的微微一笑。 从外贸局出来,邓启先带着茵茵直奔商场。昨晚茵茵的话让他意识到农村和城市的距大差别,自己在农村长大,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经她一说才想到,家里应该改善一下生活条件了。 进到商场,看到里面有自己代理的品牌家电,茵茵很开心,说:“看,我们代理的家电卖到了各个地区。”邓启先笑了笑,说:“这都是你的功劳。” 在家电区转了一圈,选了一台波轮式洗衣机。付了款,填了送货地址,又给茵茵买了双运动鞋,就准备回家。茵茵拉住他,说:“好不容易来一趟玉城市,你不带我到处走走吗?” 茵茵不说,他还真没想到。秀梅死后,人变得沉默,有时坐着一整天都没有一句话。办公室的同事曾担心他想不开,安慰他要想开点,破财免灾,以后翻译的时候注意点就行了。他心里好笑,也不解释。比起心爱的人,七万块算得了什么? 想到秀梅以前抱怨广州的捞粉不好吃,不如就带她去吃捞粉。玉城市的捞粉皮薄、幼嫩、香滑、软韧、细条均匀,酱料美味可口,店铺开遍玉城市各个角落。邓启先带着她在大街小巷里穿行,没转几圈就把茵茵搞迷糊了。啧啧称奇,玉城市的城市风貌保存得很好,年代感很浓。他们现在是在玉城市的旧街,斑驳的石灰外墙是岁月的印记,部分街道还保留民国时期的青石板路面,人行其中仿佛时光穿越,历史气息扑面而来。 邓启先带茵茵吃的是旧街的老字号,一间到目前还坚持用石磨磨米浆,竹筛蒸粉,全手工制作的捞粉店。粉薄质嫩而有韧性,许多食客尝过后都会回头光顾。 两人刚坐定,就有靓女舀粥过来,没多久捞粉也上来了。茵茵看到白色的粉皮上浇着油亮亮的酱油,黑白相间,上面点缀几粒芝麻,和广州的肠粉比显得有点过于简单。 邓启先看她迟迟没动筷子,问她:“怎么样,是不是嫌它卖相普通?” “嗯嗯,感觉和广州火车站的路边摊差不多。吃过一次,口感令人印象深刻。”茵茵皱着眉说。 邓启先知道茵茵是委婉的拒绝,她说话都是这样,不会让听的人很难受,但又知她想要表达什么。好不好吃试过才知道,邓启先边说边帮她把酱油捞匀,夹了一筷子送到她嘴边。茵茵狐疑地看着邓启先,尝试着吃了一口。粉皮香滑可口,比广州火车站吃的好很多。 “怎么样?”邓启先看着茵茵,期待她的品尝感受。 “不错,粉薄软韧,与广州的肠粉不同。广州的肠粉偏甜腻。”茵茵点头称赞。 吃完捞粉,又去逛人民公园。在门口,抵不住煎籺的香味,又要买。邓启先笑她,你刚才不是说吃饱了吗? “你没听说过,女孩子面对美食有几个肚子吗?”茵茵嘻嘻笑。 邓启动先愣了一下,似曾相识,秀梅曾经也这样说过。她们都是人间的精灵,为何就不能相安无事呢?!不由得又是一阵悲叹。最近都是这样,总是在恍惚间又想到秀梅! “哎,想什么呢?不想和你出来玩了,没点好心情。”茵茵是故意激他,他想什么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本来就是冰雪聪明,又相爱了那么长的时间。 “哦,你想吃就买……”邓启先回过神来,忙掏钱叫老板装几个煎籺。心中是一阵愧疚。 第二十四章 玉城市是山城,四面环山。城内街道规划因地制宜,高低起伏。比起广州,这里相对清静,生活节奏也慢很多。原以为茵茵是大圩来的,对小山城没兴趣,想不到她还逛得饶有兴趣。邓启先调侃她道:“广州是国际化大都市,物华天宝,什么没见过,玉城市这样的小山城有什么好逛的?” “那就要看和谁逛了!”茵茵挽着邓启先,说:“都记不清有多久没一起这样逛街了。记忆中好像只有读大学的时候。”她极力想把邓启先从对秀梅的思念中拉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恍惚,感觉好像回到了广州,秀梅就是这样挽着他去买菜。茵茵的话又把他拉回到了现实。爱一个人太深太久,一时要他忘掉谈何容易?秀梅虽然死了,在思想上却从未如此的接近,她还活在他的心中。 两人逛完人民公园,又在江边的柳荫下看江景。白露时节,阳光还是那么的热烈,只是暑气渐消,江风吹拂着柳条,树影婆娑,如诗如画。时不时有小白条鱼跃出水面,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岸上的行人悠悠而过,一幅安逸闲适的秋景图。 茵茵偎依在邓启先怀里,轻轻说:“玉城市的生活节奏真是慢,这里的市民走路的频率都比广州慢半拍,悠哉悠哉的,真幸福。” 幸福?第一次听说这样也算幸福!有点新鲜。邓启先一直苦苦追寻的幸福,在茵茵的口中原来是这么的简单!他曾不止一次憧憬未来,要给秀梅幸福,这几年疲于奔命的挣钱,忙完外贸局的工作就忙电器代理,收发货,对帐……有时忙到凌晨才收工。这两年,钱是挣了不少,属于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原以为离幸福越来越近,想不到幸福就在眼前,看来幸福是什么,真是见仁见智的事情。 茵茵站起来,背着手缓步于江堤之上。合身的浅粉色连衣裙衬出婀娜的身姿,娉娉婷婷如一朵飘移的云彩。邓启生连忙跟上,问她想要去哪里?茵茵拢了拢飘逸的发丝,张开双臂作欲飞状,说:“江景真美,碧水蓝天。吹着和煦的暖风散步,仿佛回到了读书的年代,身心轻盈。没有浮尘俗事扰心,内心喜悦祥和。多么美好,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说完,张开双臂,原地缓缓的转了一圈,如翩翩起舞的精灵,散发出迷人的魅力。微仰的脸洋溢着融融笑意,青春如翩翩少女。 邓启先内心一震,已经很久没见她这般的轻松了。大学的时候,她可是聪明活泼如欢快透亮的溪流,恣意奔腾。这两年做代理,撑起那么大的生意,真有点难为她了。 “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山城能让你开心成这样!喜欢的话,我们就沿着江堤走。”邓启先语气平静地说。他很想迎合茵茵高昂的情绪,无奈心如荒漠,很难找到一片有生机的土地涌出快乐的泉水! 茵茵欢快的挽起邓启先的手臂,亦步亦趋的走着。两人走走停停,时不时停下来观看江中的渔民撒网捕鱼。一网打下去,不一会就鳞光闪闪,跳动着收获的喜悦了。 茵茵贪恋水光秀色,待回到石砰村已是黄昏日暮了。原定下午去爬山的设想只能改期。回到家里,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面对陌生的环境,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刚放松下来的茵茵又开始压抑。特别是面对陈叔时,咕噜咕噜地抽着水烟筒,屋厅昏暗沉闷,找不出能聊的话题,只能闷坐,感觉特别扭。蚊子又开始轰鸣,仿佛天黑就是它们的保护色,嗡嗡声,听得心里直发毛。百无聊赖,茵茵跑进厨房帮忙。 邓启先正忙得热火朝天,一边往灶膛里送柴一边炒菜。茵茵搬了张凳子坐下,接过柴草说:“我来帮你烧火。” “你能行吗?”邓启先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茵茵嘻嘻笑,说:“试过便知。”一边说一边忙不迭的往灶里塞柴草。 “不要一次塞太多,盖住了火苗,烧不旺。要用棍子拨散柴草,充分燃烧。”邓启先提醒道。 “不要只烧一处地方,镬头受热不均匀。” 邓启先不断“发号施令”,茵茵忙得慌手慌脚。 看到她左支右绌的窘态,邓启先不免好笑。同样是烧火,秀梅就天然的适应,茵茵却手忙脚乱。看来成长的环境不同,人的能力也各有千秋。很快厨房就变得烟熏火燎,越着急越搞得灶膛火星乱溅,茵茵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以手揩汗,却搞出了个大花脸。原来是情急之下,她把烧火棍拿反了,弄得一手灰。 火没烧好,脸却弄脏了。邓启先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来石砰村一天一夜了,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肆意。茵茵还蒙在鼓里,不明所以。看到他哈哈傻笑不止,茵茵条件反射式的自我检查,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不解的问他笑什么? 邓启先兀自止不住笑,指指她的脸,让她去照镜子。 茵茵出到院子,就着水缸照,才发现端倪。脸也顾不得洗,跑进厨房,照着邓启先的脸就是一阵乱擦,边擦边说:“我叫你笑,看谁比谁黑。”擦完又是一阵嘻笑。 想不到茵茵会来这一出,邓启先只能招架。等看到茵茵的大花脸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茵茵看到自己的杰作,也是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一时厨房笑声大作。惹得屋厅传来一阵咳嗽声。忙收敛住笑,互相指着对方,奔到院子里用自来水洗脸。 邓启先看到茵茵笨手笨脚的,忍不住帮她洗。边洗边笑她连烧火都不 会。茵茵也不甘示弱,笑他第一次去 吃西餐的洋相百出。 晚餐很丰盛,都是茵茵平时喜欢吃 的菜。昨天比较仓促,晚饭很简单,今晚算是补偿。看着满桌的菜,茵茵啧啧感叹道:“小邓,今晚这么多菜怎么吃得完!” “吃不完,明天可以吃啊。” “饭菜都是吃新鲜的好,隔夜菜对身体不好!” “没问题,从小到大不是这样吃的吗?不照样身体健康?”邓启先有点不以为然。 吃完饭,茵茵坚持要把剩菜倒掉。陈叔觉得可惜,认为茵茵浪费。让她把菜留下,明白他热了再吃。见陈叔开口,茵茵也不好再坚持。邓启先才发现,原来茵茵是认真的,第一次亲身体验到城里人和农村生活观念的区别。他想起了到李东健家吃饭,菜的份量也很少。在农村,若是这样会被认为是怠慢客人。七十年代还吃不饱,分田到户后才慢慢解决口粮的问题,餐桌上还很单调,九十年代肉菜才开始常见,饿怕了的村民开始形成大碗吃饭大盆装菜就是幸福的生活观念,而城里人已经追求吃得精致了! 对于茵茵的浪费,陈叔很是看不惯,趁她去洗澡的时候对邓启先说:“我们是农村人,祖祖辈辈都是在黄泥地里打滚。现在你虽然读书出来,上了岸,但不能忘掉自己的根。所谓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不适合我们的,千万不要高攀。” 陈叔的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到现在才发现,最适合的还是秀梅。大家出身农村,知根知底,很多事情不用说出来,自然就能心领神会。关键是生活观念相同,彼此能融合得很好。以前和茵茵拍拖的时候是在大学的校园里,没有真正的走进对方的生活,以为未来就是在绿草如茵,环境幽雅的地方过一辈子。离现实生活相差十万八千里!心念及此,邓启先决定好好跟茵茵聊聊,希望能改变她的想法,毕竟以后的路还很长,过日子要精打细算。 茵茵洗完澡,在屋厅用毛巾擦头发。邓启先坐过去,看着她笑。 “今晚还没笑够吗?”茵茵边擦头发边疑惑地看着他。 邓启先清了清嗓子,一字一顿地说:“吃剩的菜不必立刻倒掉,热了还能吃。现在生活虽然好了,但也不能浪费食物,要保持勤俭节约的好传统。” 作了那么多铺垫,原来是为了这件事。真是有点小题大作了! “我知道浪费食物不好,所以每餐就不必做那么多菜,刚刚吃完就好。来你家第一晚我就很奇怪,怎么菜盘都是大盆子,那么大的一个菜盆该是多少人的份量啊!” “呵呵,农村嘛,干活辛苦,吃得就比较多。”邓启先辩解道。 “吃得多也不必那么大的盆子?你可以定量啊,这样就不浪费了。我们的差别只不过是方式的不同,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不浪费粮食。” “啊啊……本来是想说服她,反倒被她说服!”邓启先心里嘀咕。关键是茵茵说的也有道理,无可辩驳。 生活有时很巧合,说曹操,曹操就到。刚想到邱东健,他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嘿,老邓,有什么节目?”邱东健兴冲冲地问。 一听便知这小子又坐不住找节目了。家景好就是不同,生活过得轻松愉快,有滋有味。虽然已经转行,和以前那班“波友”时有联系,偶尔也回一中打打比赛。最近心情不好,又要照顾陈叔,老家、单位两点一线来回跑,和他们聚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怎么样,又坐不住啦?小心蓝亦睛老师今晚揪你耳朵。”邓启先故意逗他。 电话里传来吃吃偷笑的声音,原来蓝亦睛一直在旁边偷听。本来想调侃邱东健的,现在知道蓝亦睛一直在旁边,说明是人家两公婆是商量好的,尴尬的反而是自己了!忙正经道:“你都知啦,农村除佐睇电视,训觉,仲有乜野节目啊?” “咁你就出来,我哋今晚去唱k。”电话里传来清脆的女声,原来蓝亦睛已接过话筒。 “咁夜,路又远,下次。”邓启先不假思索的拒绝了她的邀请。现在这光景他哪里都不想去,只想窝在家里自舔伤口。人在情绪低落时,都会自我收缩,就像乌龟,躲在自我的壳子里等待伤口愈合。 “第一次喊你,咁都冇比面?”话筒里传来蓝亦睛似嗔非嗔的声音。 邓启先一时语塞,脑子里飞快地运转,想找个合适的理由搪塞掉。 电话里又传来邱东健的声音,老邓,你就别推辞了。好不容易今天我们夫妻俩高兴,你就从了。“从了”几个字还加重了语气,故意拉长声尾。又是一阵笑声。 “有什么喜事这么开心,分亨一下,让我也高兴高兴?”邓启先的好奇心上来了。 “嗯嗯,我今天去提车了。”邱东健抑不住的兴奋。 “提车,是轿车吗?”邓启先有点不敢相信,再次求证。在玉城市,开一台一万多块钱的女装摩托车都是很拉风的事。对于工薪阶层,能开上轿车的更是凤毛麟角。 “是啊。吃晚饭的时候,亦睛建议去唱k庆祝一下,顺便……”邱东健故意卖关子。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讲话只讲一半!”邓启先有点不耐烦。 “顺便介绍个女朋友给你。” 真搞笑,我的终身大事竟然要劳烦死党操心!邓启先怀疑最近是不是犯桃花劫。只能谢谢朋友的好意,自己已经有女朋友。 “啊……你小子保密工作做得真好,我竟然不知道!”邱东健像受到了刺激,语气激昂。 茵茵听到邓启先说已经有女朋友,好奇他和谁通电话,也靠过去偷听。 “也不是故意保密,只是一直分隔两地,很少在一起,你们自然就不知了。”邓启先解释道。 “那你今晚就更没理由拒绝了,趁此机会介绍给我们认识认识。” 茵茵其实也想去见见他的朋友,既然已经有了实质关系,就希望得到有名有实的名分。她在等待邓启先的答复,看他是如何说。 邓启先看向茵茵,踌躇半晌,说:“这么晚了,开摩托车有点不安全。”说完,手按话筒问茵茵,你敢晚上坐我车出去吗?这话确实问倒了茵茵,她首先想到的是前后不着人屋的山路会不会有人打劫。城市长大的,潜意识里就会想到人身安全的问题。 正踌躇间,邱东健又开始催,你们不用开车,我进去接你们。话说到这份上,就没有拒绝的理由了。邓启先还不放心,问他回来怎么办? “你放心好了,偌大的玉城市,还没有你们的安身之所?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了!”轮到他说邓启先婆妈了。 知道有人来接,茵茵放心了。满心欢喜的进房间换衣服。习惯了城市的繁华便利,突然置身寂静冷清的农村,一时无法安放她青春奔放的心。 以前邓启先也很喜欢去唱k,一班好友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吃着零食,喝着啤酒,兴致来时再高歌一曲,酣畅淋漓。晚上去唱k已经成为玉城市年轻人的主流娱乐活动。秀梅死了之后,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情绪低落,一般都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喧哗的娱乐场所更是能避则避。 邱东健果然没有说谎,邓启先洗完澡,忙完家务,没多久门外就响起汽车喇叭声。打开大门,一辆银白色的小轿车已停在院子里,闪烁着的黄色灯光照亮整个院子,寂静的石砰村夜空增添了几分梦幻般的色彩。小车果然档次高,特别是在只有拖拉机和农用汽车的石砰村,更显得鹤立鸡群。 和陈叔打声招呼,便和茵茵上了车。汽车缓缓驶出石砰村,在暗夜里如流动的小船,悄无声息的飘移在似水的黑夜里。村庄慢慢消失在视野之外,周围的巍巍群山如连绵的游龙,开合迎送,蜿蜒绵亘。暗夜让本就寂寥的山路平添了几分神秘感,让坐车的人心中涌动着对未知的向往与恐惧。 茵茵上车后一直看着窗外,夜晚的山路树影憧憧,山形如墨,既新鲜又有几分恐怖。自她上车,邱东健就开始留意,暗叹她的美貌,长相甜美又有城市女孩的落落大方,由内及外的气质散发出自信的知性美。仿佛笼罩着淡淡的光晕,让人不敢直视。作为富二代,邱东健本身就比较孤傲,茵茵是唯一让他觉得心虚的女孩,以致于车开出石砰村很远都不出一句声,与平时判若两人。 邓启先此时心潮起伏,本已收缩的“野心”现在又开始澎涨。渴望鲜衣怒马的年少轻狂又在心底蠢蠢欲动,衣锦还乡慰平生,大丈夫就该干出一番事业,像邱东健一样有身份有地位,衣食富足。 “要听歌吗?”可能觉得太安静,邱东健随手打开了车载音响。车厢里瞬间溢满了浪漫的因子,钢琴曲舒缓婉转,是《浪漫的婚礼》和《天空之城》,这两首歌邓启先都很喜欢。伸了一下懒腰,放下椅背,舒展双脚,闭目静听。 年轻女孩的情绪都容易被美妙动听的音乐牵动,茵茵也不例外,收回只看窗外的视线,靠在邓启先肩头上。 “你哋两个可唔可以唔好咁痴缠啊,睇到我都眼冤咧。”邱东健从车内后视镜看到他们俩的亲热劲,忍不住揶揄道。茵茵忙坐正,假装看着窗外,脸上已泛起红晕。 邓启先握着她的手,呵呵笑,说:“我们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当年不知是谁晚上总是拉着蓝亦晴老师到操场上,专往黑暗的树荫里钻!”茵茵已红霞满天,虽然是大城市长大,但毕竟也还年轻,在外人面前谈论这些,总不免感到害羞。 邱东健被邓度先击中要害,嘿嘿笑了几声,不敢再多事,开始专心开车。周围的灯火变密集,已经到了玉城市郊。十多分钟后,邱东健把车停在了本市最豪华的ktv门口,闪烁的霓虹灯招牌,奢华的大堂装饰,无不彰显它的格调与档次。 进到包厢,大家都已经到齐,见他们进来,起哄要罚酒三杯。已有段时间没见班“波友”,邓启先也挺开心的,只是已有前车之鉴,不敢再贪杯,推说肠胃有问题,下次再喝。 大家已经注意到他身旁的美女,不怀好意地看着他笑,张煜向来大大咧咧,嘻笑着说:“恐怕肠胃有问题是假,怕喝醉了办不了正事才是真的?”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平时在一起开玩笑惯了,在茵茵面前也不懂收敛。邓启先心里暗骂。想不到这班损友完全歪曲了他的想法。他们是不知道自己前段时间刚经历过撕心裂肺的生离死别。也只能这样了,邓启先也不愿过多解释,怕再次被回忆的潮水淹没,悲伤压抑会把他再次摧毁。他心里已有目标,就是重新出发。生活还要继续,如此颓废是不负责的,还有很多事要做,陈叔要赡养,茵茵也要有依靠…… 第二十五章 年轻人在一起很容易就混熟。茵茵刚进门,第一眼蓝亦睛就喜欢上了她。最新潮的负离子直发,柔顺自然飘逸,配上粉色连衣裙,整个人显得优雅大方如邻家姑娘。为了今晚的聚会,茵茵还刻意修饰了一下,让自己变得温婉知性。茵茵也被她的活泼善谈吸引,不一会就坐在一起,嗑瓜子聊天。 来的都是平时一起玩的朋友,大家彼此熟悉,嘻嘻哈哈的没什么顾忌,很快包厢的气氛就热烈起来。喝酒猜拳的,点歌唱歌的,各得其所。 座中有一新成员,坐在蓝亦睛旁边,听着她们聊天。邱东健坐近邓启先问他:“怎么样,原本是想介绍给你的。” 邓启先闻言,开始留意。长得中规中矩,温柔恬静,一看就像老师。问他,是老师? 邱东健竖起大拇指,说:“有眼光,在市二中教。今晚约了她来,点知你已经有女朋友!” “我有女朋友,其他人还没有啊!”邓启先笑着说。 “谁?”邱东健来了兴致。 邓启先朝张煜方向努了努嘴。他正忙着点歌。 “哦……”邱东健点头意会,站起来向张煜走去,说:“老张啊,别只顾着点歌,来陪兄弟们唱两怀。”一边说一边把他往那女孩身旁推。 “很快就好了,让我点支歌给老邓那对唱先。”张煜放下遥控器,跌坐在女孩旁边。 “来,让我先介绍,这位是市二中的老师,叫许静。这位是我们学校的大文豪张煜老师。” 张煜忙不迭的说:“你别听他吹。”与许静老师点头示意,算是认识了。此时上一曲已唱完,屏幕上显示下一曲是林子祥和叶倩文的《选择》。仿佛找到了救星,张煜指着屏幕说:“老邓,我点给你们的歌,快去唱。”毕竟是脸皮薄,遇到陌生女生就莫名的紧张,不懂得如何打开话题。 “人家老邓早就唱烦这种歌了,你自己点的歌就自己唱。” 邓启先在一旁附和,说:“这是一首男女对唱的歌,和许静老师唱。”其他朋友看热闹不嫌事大,刚好有题材,一旁怂恿起哄。 年轻人最受不住这种场面,征求了许静老师的意见后,决定对唱他自己点的《选择》。当音乐响起,屏幕上弹出歌词时,邓启先心中一阵酸楚,泪湿眼眶。 风起的日子笑看落花 雪舞的时节举杯向月 这样的心情 这样的路 我们一起走过…… 他想起了这几年和秀梅在一起的日子,其中纠缠着和茵茵说不清理还乱的情感牵绊。一路走来,风风雨雨,她们俩都付出了很多。 张煜唱得慨慨激昂,许静则是婉转缠绵。二人第一次对唱就配合默契,让本来想看热闹的观众都静了下来,私底下窃窃私语两人唱得真有点琴瑟和鸣。唱到“希望能够爱我到地久到天荒,希望你能陪我到海角到天涯”时,张煜望向许静,旁边的观众不失时机的起哄:“在一起,在一起…”许静更是害羞,只顾看屏幕。 张煜回头示意大家安静,可是大伙们又怎么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爱情从来都是人们律津乐道的主题,何况他们又有心促成他们两人。张煜和邱东健争蓝亦睛大家都知道,今晚算是补偿了。大家也乐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除了张煜和许静,座中还有一对恋人被牵动了情绪。茵茵含情脉脉地看向邓启先,两人四目相对,尽在不言中。蓝亦晴知趣的走开,方便他们两人坐近。偷偷对邱东健耳语,看来今晚我们变月老了。说时向张煜和邓启先那边眨眼睛,两人咬完耳朵又是一阵嘻笑。 一曲毕,全场掌声雷动。他们俩真是动了情,也感染了周围的朋友。唱完歌后,许静又恢复了常态,挨着蓝亦晴坐,时不时搭下嘴。张煜反倒不平静了,借故不胜酒力,要到女人堆避一避,借机坐到了许静旁边。本想调侃一下他,刚才不知是谁说喝醉了办不了正事,想想还是咽了回去。现在正是小鸟恋巢的时候,最好不要惊动他,邓启先心里暗忖。 晚上十点多,气氛到达巅峰。喝啤酒的情绪上来了,骰盅摇得啪啪响,恨不得把茶几的玻璃桌面砸碎。唱歌的也是兴致正浓,你一首我一首的轮流着唱。蓝亦睛和茵茵成了名副其实的麦霸,点歌单已排了好几页,其他的间或唱几首,觉得相形见绌,也就坐一边吃零食聊天了。城市长大的,家庭环境相对优越,碟机音响很早就成了标配,听的歌也多,自然就成了麦霸。 邓启先才发现茵茵会唱的歌很多,刘若英、王菲的歌信手拈来,而且把控得都很好。一首刘若英的《后来》把他唱得情不自禁,心潮起伏,好像是他和秀梅恋情的注脚,肝肠寸断。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我已经错失了秀梅,不能再辜负了茵茵。一辈子很短,莫再蹉跎。邓启先心里默默念叨着。情之所至也想直抒胸臆,邓启先点了一首张国荣的《今生今世》。 幻变的一生 默默期待一份爱 踏过多少弯 段段情路也失望 我不甘心说别离 仍旧渴望爱的传奇 不舍不弃 无惧长夜空虚风中继续追 风里笑着风里唱 感激天意碰着你 纵是苦涩都变得美…… 唱这首歌时,邓启先脑海里交替浮现青芸、秀梅、茵茵,她们的一颦一笑,过往岁月的点点滴滴,都融入了歌声中。歌曲是情感的载体,娓娓道来,如脉脉清泉流进了茵茵的心田。她明白邓启先的意思,情到深处,自然就会有默契。含情脉脉看向邓启先,刚好与他目光相遇。从未有过的温柔坚定。他已经想好,既然兜兜转转最后又走在一起,这是上天的安排,那就顺从天意!女孩的青春很短,不能再耽误了。成了家,再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 一次聚会,意外的促成了张煜和许静。看那架势,张煜应该是对她有意思了,许静好像也不太拒绝。邓启先默默的祝福他们俩“尽快拉埋天窗”。 快到凌晨的时候,茵茵开始示意邓启先该回去了。想到半夜三更还要赶回那个偏僻的小山村,心里就发怯。无奈是坐别人车来的,邱东健还没要走的意思。他又是老板,大家都没走,也不可能结帐走人。只能等了! 年轻人都能玩,若不是第二天要上班,可能要到ktv关门才走。结帐出来已经凌晨一点。张东健发动车子,又是一阵劲爆dj,已经昏昏欲睡的茵茵霎时间被惊醒。来探邓启先晚上被老鼠嘈醒,后来又被邓启先的梦呓吓着,整晚都睡不安稳,今晚又乱了一晚,早已人疲马乏。 “把音乐关了,注意开车。”蓝亦晴拍了一下张东健。 “遵命老婆大人!”兴奋点还没过,整个人都在兴头上最喜欢听劲爆的音乐。 “你们两个今晚还回老家吗?”蓝亦晴回头问。 邓启先看向茵茵,想了一下,说:“回!” “还回那个小山村干嘛,城里没有地方住吗?要不我开房给你们。”邱东健骂骂咧咧的一脚踩油门,汽车嗖的一声窜出去。 “哎,小心开车。”邓启先拍了拍他的靠背。未几,又疑惑问道:“你要载我们去哪?” “去酒店开房啊。” 怎么好意思又让人家破费呢!邓启先心里不安,说:“不必了,你搭我们回外贸局。” “好哩……”邱东健方向盘一转,拐进了另一条车道,直奔外贸局。喝了酒的人,开车就是随意,吓得后座的茵茵一个劲抓着邓启先的手臂。蓝亦晴忙不迭的喊他开慢点。邓启先暗暗叫苦。自从秀梅出事后,他就忌讳喝酒。现在又胆战心惊的体验飙车,更是打心里讨厌喝酒了! 车开了一路就担惊受怕一路,总算平安到达。下了车,进到大院,周围静悄悄的,昏暗的路灯是静候夜归人的忠实站岗者。邓启先拉着茵茵的手,穿过花坛,摸黑上到二楼。高根鞋敲着预制板的楼面,响成一串快乐的音符。第一次带女仔回来,邓启先抑制不住的心通通直跳。 一直幻想着过二人世界,真正两人在一起了,又本能的拘谨起来。茵茵环视一遍这面积不大的一厅一房,陈设简陋。一张旧书桌,几把椅子,沙发上堆叠着几摞旧报纸。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你这房子可真素哦!”茵茵笑着说。 “是啊,主要是很少待在房里。白天上班,晚上又出去应酬,回来都很晚了,没什么心思收拾整理。” 茵茵笑嘻嘻的看了看他,问:“今晚怎么睡?我原以为至少是一厅两房!想不到堂堂的外贸局职工宿舍竟然是这样子。” “这只是单身宿舍,有家庭的大多搬出去了。在玉城市的旧街那边有单位的集资楼。” “原来如此……”茵茵点点头。人放松后,睡意便来袭。相比邓启先老家,茵茵更喜欢外贸局的职工宿舍,至少没那么多老鼠。她进房间抱了一床被子出客厅,往沙发上一放,说:“今晚委屈你了,在客厅将就一晚。” 邓启先呵呵笑,也没说什么,洗漱完毕,往沙发一躺,熄了灯,准备睡觉。周围漆黑一片,邓启先的思维却异常活跃。隔一堵墙的房间里就是茵茵,她睡着了吗?明明对她有渴望,却又要装绅士!他狠狠的翻了个身,故意制造声响,以期吸引她的注意。无奈茵茵连日的奔波,在石砰村又睡不安稳,早已进入梦乡。 辗转反侧,念兹在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竟然没激起一点水花。邓启先越想越气,明明早已突破那层关系,却在客厅里睡沙发!思来想去,决定回房间睡,茵茵若问起,便说客厅里蚊子多,嗡嗡叫睡不着。他抱着枕头,蹑手蹑脚走进房间,待眼睛适应里面的光线后,轻轻的躺在床沿边上,慢慢向里边挪。 茵茵正面向床里睡,薄薄的被单盖在身上,犹显玲珑的曲线。邓启先心中一荡,从后面抱住了她,埋头在秀发中,淡淡的香味氤氲萦绕,冰封的心开始融化,一汪清泉从心底汨汨涌出,慢慢溢成春色一片。 茵茵悠悠醒过来,翻身看着邓启先,四目相对,静默无言。此时无声胜有声,彼此心中燃烧的火透过眼睛早已传递给对方。热烈而绵长的亲吻,一切都顺理成章,如漆似胶,缱绻缠绵…… 早晨的阳光轻轻爬上窗台,把深色的窗帘照成一抺亮光。茵茵接收到了阳光的热烈,从熟睡中醒过来。邓启先还没醒,英俊的脸上荡漾着笑意,应该又做梦了。茵茵心中涌动着笑意,拿发梢撩拨着他的嘴唇。痒痒的感觉,邓启先用手抓了一下,睁开眼睛,看到茵茵正冲着自己笑。 “醒来了,昨晚好睡吗?”茵茵笑着问。 “嗯嗯……”邓启先点点头,抱着她,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睡,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外贸局的同事已经上班,看到他们俩从宿舍出来,心中已经明了。见到邓启先都挤眉弄眼的笑。邓启先也不躲避,他就是要昭告天下,茵茵已经是我的女人。 茵茵在玉城市逗留了五天,这五天,她的足迹踏遍了石砰村的各个角落。虽然没有广州的繁华富庶,但因为和爱人在一起,再平淡的风景也有了令人动心的地方。爬的山虽然没有特色,甚至连白云山都不如,但因为有了爱人陪伴,牵手看夕阳也很美…… 这五天因为有茵茵的陪伴,邓启先阴郁的脸慢慢有了喜色,笑声也多了起来。他明白,不能再沉溺过去,生活还要继续,要承担起作为男人的责任。感激所有遇见的人,无论是好还是坏,都让自己成长,不断完善。 茵茵回广州后,外贸局开始流传邓启先的老婆可不简单,是大城市的女孩,岳父还是某某局的领导。邓启先也不解释,反正怎么解释都会有人说是非。现在刚好用新的流言掩盖上一次翻译事故的流言。他已经学会在流言中生存,并且善用流言为自己拓展空间。这不,现在同事们对自己又开始恭敬起来,不花成本的流言,其实也有好的一面。邓启先自我解嘲,聊以自慰。 第二十六章 世上的事都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忧,在邓启先生活低迷的时候,却是少华的高光时刻。铜锣村出了三个大学生,这是继青芸考上大学之后的又一大喜讯。德叔的小店里又挤满了人,人们津津有味谈论着这三个少年。姚老爸满面红光的娓娓道来:“建萍考上中山医科大学5年制临床医学,少华是华南理工大学土木工程,鸿明稍差,考不上广州美术学院,被湖北的大学录取。” “都是大学生,有出息。我早就说了铜锣村有风水,早年还出过贡生呢!这要放在古代,都是文曲星下凡啊!可惜我的儿子不争气,只能当个厨师!”德叔接话说。 “你的儿子也不错,高大威猛,人缘又好,说不定以后做大老板呢。”旁边有人说。 “呵呵……”德叔笑着说:“二伯公,承你贵言,火生日后果真能做大老板,要先请您饮翻杯正得。” 对于少华来说,2000年的夏天是快乐惬意的,没有了升学的压力,未来又充满憧憬。这个时候最适宜的是看书,让时间在翻动书页的指尖间流逝,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越来越接近激动人心的9月1号。那时他将会坐上长途大巴,到更广阔的天空去翱翔。 大学很大,开学的第一天就让少华体会到了找宿舍的困难,原来学生宿舍还分区?!这让他这个“乡巴佬”真的有点大开眼界了!好不容易找到宿舍,安顿好,才发现有专门迎接的师兄,自己走得急,还一度以为他们是某旅游团招揽生意的,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军训,站军姿,列队,踢正步……太阳火辣辣的烘烤着大地,热气从地面透过裤管直窜上来,汗水湿透军服,连帽沿都能看到汗迹。虽然出身农村,但一天到晚都是在操场上操练,动作稍微不规范还得重来,还真有点吃不消。好不容易排长吹哨,休息20分钟,却又要唱军歌,唱完军歌就是个人表演。谁想抵赖,便被集体拍掌催促:“一二三,快快快……” 一天下来,衣服上便留下了白花花的一层。想到明天还要继续,少华就头大。同宿舍的一共六位同学,都来自五湖四海,沟通的最好方式便是普通话。习惯了家乡话,一时还转换不过来,同学们也还没混熟,大家都自顾自的玩。一种孤独的寂寞感涌上心头,思家的情绪上来了。此时爸妈在干什么呢?应该是烧火煲饭了,两个人的米饭很快就能熟,只是我在千里之外,不能陪他们聊聊天,该是很孤独。孤独的人通常会理解亲人的孤独,少华现在就是这样。 无论少华愿不愿意,军训仍然按照既定计划进行。操场上仍然热火朝天的的齐步走,正步走……口令喊得震天响。本来还有些期待,能在操场上饱览美女,现在大家统一服装,只从身型上能认出是女生外,其他的就没有更多的意外惊喜了。更失落的是本班的女生只有三个,还是长相一言难尽的那种。工程类的本来就少女生,少华开始有点后悔当初的志愿选择了! 和同学们慢慢混熟,大家开始讨论哪个班的教官最凶,哪个班的队列最整齐;听说军训完还有会演,教官们也是拼命的抓细节,一些细微的瑕疵都要反复地训练……少华的宿舍窗户正好对着操场,晚霞中的操场特别宁静,与白天的热气腾腾有着强烈的反差。没有一丝风,树木的枝条低垂,睡在对面的同学突然来了一句:“以后晚上同啲女同学出来晒下月光都几好?。” 来自江苏的同学接话说:“你说的是什么鸟语哦,我怎么听不懂!” “他说的是粤语,意思是和女同学出来约会很浪漫。”少华笑着解释道。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嘛,这个我懂。”说完对那位同学竖起大拇指。大家哄然大笑。 “那个谁,在这里谈情情爱爱的东西,先给我扣5分。”梅州仔嘻嘻哈哈的在旁调侃。 “哟,好有官威哦!”江苏的同学作抱头鼠窜样。 “你还别说,刚才他那么一喊,真的有点像学生会的人,以前是班干部?”少华坐在床上笑着问。 “嘻嘻……呃呃……做过团支部书记。” “果然没有猜错,有书记风范。”少华得意地说。 “书记,书记……哎,不错哦,名如其人。”江苏的同学欢呼。宿舍的第一个外号就这样送出了。 宿舍自从梅州的同学被封官后,很快每个人都有了官职。少华比较活跃,能唱能跳,被封为外联部主任,简称主任。江苏的话最多,就叫宣传部长;睡在对面,粤语带有化州口音的同学无厘头的想法最多,就叫秘书。另外两个,一个来自湖南,一副老学究的样子,被封为研究室主任;另一个是珠海的,周末经常找不到他,来去无踪,就叫做特殊任务使者,简称特使。 官职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只是在疲惫的军训中找些乐子,谁也没当真。听说很快就要检查内务,被子要叠成豆腐块,口盅牙刷也要按要求摆放整齐。梅州同学汪学理早早就向教官讨绝招,回来就教同学们叠被子,俨然就是一位学生干部,大家干脆就叫他书记,连本名都有点淡忘了。 周末难得晚上不用思想政治学习,大伙们吃完饭就去压马路。华南理工大学校园很大,绿树成荫,学习氛围浓厚,校园内随处可见行色匆匆的同学,他们都是吃完饭又赶着去图书馆学习的。相比之下,少华和宿舍的同学反而是最潇洒的了。暂时没有学业的压力,现在是想办法消磨时间的时候,一方面是熟悉环境,另一方面是增进同学情谊,冲淡对家的思念。少华自己都觉得尴尬,堂堂男子汉,应该是志四方,竟然也学女子悲秋伤春了? “你们有没有发现大学的女生的长发又直又飘逸?远远看去像舞动的精灵,整体给人一种温柔纯美的感觉。”化州仔首先开腔。 “呦,这么快就给你发现了,秘书果然是眼光独到,不负重任哦。”少华笑哈哈地说。 “人地呢啲系直发来?,最近流行嘅发型。咪系qq里面‘白领女孩’果个头像咁样啰。”珠海的同学一口标准粤语像唱歌一样好听。立刻就引来江苏和湖南的同学抗议,强烈要求他说普通话。同学们来自全国各地,也让少华开了眼界,鸡同鸭讲。来自不同的人文背景的同学聚在一起生活学习,极像小时候看过的《万花筒》节目一样,彼此融合彼此迁就。 众人迤逦而行,不觉来到了东湖,霎时视野开阔,烟波渺渺。这里湖光水色,红墙绿瓦,绿树掩映,波光倒映,曲径通幽;上有飞鸟鸣唱,下有鸭子戏水,水中有鱼儿畅游,成为校园美景。东湖与西湖中间隔着条路,以及一座逸夫人文馆,人文馆大楼有一个大钟,是校园显目的标志性建筑。这里的钟楼、校中湖、人文馆等,构成华南理工大学师生喜爱的景点之一。 除了东湖,还有西湖,北湖,南湖。校园被四湖围绕,树木掩映,小桥流水,如诗如画。置身其中,如到了世外桃源,是繁华的广州城不可多得的优雅处所。来自全国各地的莘莘学子在这人文荟萃,充满浓郁学习氛围的胜景中修身养德,提升自我,确是人生一大幸事! “广东什么都好,就是口味太淡,前几天专门去炒了5块钱辣椒吃才舒服点。”湖南的同学咂咂嘴说,仿佛辣椒的滋味还在嘴里。 广东的同学听了同样咂嘴咂舌,仿佛嘴里多了一个辣椒,啧啧连声。炒辣椒吃,于他们是破天荒第一次听,想到都觉得辣,看来民间传言“四川人不怕辣、湖南人辣不怕、贵州人怕不辣”是真的了!少华算是又开了眼界。从铜锣村的小山冲出来,随着学习的递增,去的地方越来越大,遇到的人和事的范围也越来越大,见识也越来越多,这就是一个人的成长过程。就像养在山溪的小鱼,随着自身的成长,会从小溪进到河流,由小河到大江,再到大海,最后是广阔天地,任凭自己创造了。 散步回到宿舍,时间还早,梅州的同学建议来一次大清洁。开学已差不多半个月,军训累成狗,回来只想休息,难得大家今晚有兴致,搞卫生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大家一致通过,化州的同学已打开水龙头洗地拖。少华建议,不如洗地板。先冲洗一遍,再用地拖拖干水渍。 “也行。”梅州的同学把铁床拉出来,其他同学也七手八脚拉床。很快床底的地板就露了出来,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真是不搞卫生不知道,一搞吓一跳哦。”江苏同学首先跳进去,用扫把刷洗。 “系咁?嘞,我屋企住系路边,一个星期唔擦,台凳用手一抹,一层黑。大城市尘系大啲。”珠海的同学凡事不惊奇,大家已经习惯他的说话方式。 冲水后的地板水润光滑,同学们都很兴奋,很快变成了小小的溜冰场。拿着扫把从这头冲到那头,来回的嬉戏。搞卫生变成了娱乐,一时欢声笑语,初见面时的陌生感已经被笑声代替。慢慢变成了一个家庭式的小集体。这就是少华以后一起共同生活学!要想增进感情,共同的活动经历是比较好的切入口,这次“书记”做得不错。 the fire''s their eyes and their words are really clear beat it, jt beat it…… 同学们都被震住了,齐刷刷看向厕所,发现化州的同学一手扶着扫把,斜靠在门框上,很自醉的唱着歌。唱得兴起,双手扶着扫把当麦克风,双脚在地板上奇怪地滑动,充满动感的肢体语言一下就抓住了少华。 “你这是什么歌?满好听的。” “ichael jackn唱的《beat it》,怎么样,是不是动感十足?”化州的同学晃动着大腿,还陶醉在歌曲的氛围中。 “ichael jackn的歌系几好听,听讲佢系马来西亚吉隆坡开嘅演唱会,啲歌迷太兴奋,音响太嗨,好多直接晕倒被抬出去。”珠海的同学补充道。 真是大开眼界,第一次听有人开演唱会,歌迷会晕倒的。在少华心目中,香港红堪体育馆刘德华1999年的演唱会超震撼,也没听说有歌迷晕倒的。化州的同学唱跳结合的演绎确实很吸引人,特别是他双脚在地上打滑的动作很新颖。忍不住问他这是什么舞步? “这是ichael jackn独创的太空漫步。” 太空漫步,真的挺形象哦。少华从此也迷上了这种舞步,有空就跟化州的同学学。他学的也不多,建议少华上网查ichael jackn的演唱会看。又提到了上网,最近这个词挺火的。 第二天是星期天,难得的休息日,吃完午饭,倚着床头看钱钟书的《围城》。看到方鸿渐因为自身性格的懦弱,只是呐呐的说:“你说的对,我是个骗子,我不敢再辩,以后决不来讨厌了。”然后站起来就走时,忍不住一拍床板,细声嘀咕:“真是懦弱,干嘛不解释,好好的爱情就这样从手中溜走!” “主任,你是在干啥,吓了我一跳。”下床的书记(梅州仔)在抗议。 原来他已经睡着,被少华忘情一拍给惊醒了。少华连忙道歉,一看表,已经下午两点。看书太投入,不知时间过。要抓紧时间睡一会。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有人大喊,学生会的来检查了。少华急忙跳起来,手忙脚乱的穿衣服,叠被子。下床的梅州同学先是被少华吵醒,刚睡着又被一阵喧哗吵醒,正懊恼间,把被子一盖又接着睡。待到学生会的人出现在宿舍里才知这不是“狼来了”的游戏,已经来不及,只能继续装睡。 学生会来的是女学生。宿舍一下子涌入三个女生,让大家无所适从。大伙们都在看梅州同学的笑话,背地里暗暗偷笑。 带头的女生扎着马尾辫,紧身的牛仔裤青春逼人,散发着摄人的魅力。她脸含笑意,看着床上的梅州同学。另外两个女生忍不住,装作检查内务,掩嘴偷笑。 “书记”不愧是“书记”,充分发挥了他稳如泰山的定力。任尔美女环伺,我自熟睡如故。学生会的女生嘴唇扇动了几下,却没有吐出一个字。在宿舍里转了一圈,笑了笑就出了宿舍。昨晚才刚搞完卫生,自然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同学们再也憋不住,哄然大笑。 仿佛得到了导演喊“咔”的命令,梅州的同学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抓起裤子就往脚上套。笑声嗄然而止,大家都往外看。原来她们杀了个回马枪,正站在窗外往里看。时间就定格在那一刻,梅州的同学裤子刚拉了一半,穿着底裤僵在那里,一时茫然不知所措。事发突然,同学们都忘了笑,一秒,两秒…直到女生离开。女生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却满足了男生们的猎奇心理,紧张、尴尬新奇、刺激……百般滋味。男生对女生的向往,潜意识里的朦胧情愫,此刻如洪水般在心中奔腾。 “完了,完了,书记的处男lo都给了人家了。以后还怎么见人啊!”说完还故意装出楚楚可怜,一副受害人的神态。不用看,肯定又是江苏的同学在搞怪,“宣传郭长”的外号起得果然没错,啥事都能搞出噱头。 尴尬的是梅州的同学,好像自己啥事都没做,却成了同学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同学们添油加醋,维妙维肖,极度传神,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大。这也是他们开学季,无聊,平淡的日子里的一剂催化剂,帮助他们更快的适应了远离家人的大学生活。刚从高中的紧张压抑过来,一下子心里放松了,人反而有点不适应,节奏的缓慢在考验他们的耐性,日子就变得漫长而无趣。幸得这一出插曲,让同学们多余的激情得以渲泄。 少华发现上大学之后,同学们对女同学的关注突然变得异常频繁。总是有意无意间谈起女生,特别是晚上睡前的“晚间会议”,更是各种回味。 这一晚月色清朗,临近八月十五,天气越来越好,秋高气爽,正是一年的好时节。北宋词人苏轼的诗句“一年好景君需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写的就是秋季。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为了共庆佳节,学核还每人发了两个月饼,珠海的同学又买了一袋柿子,红彤彤的充满喜气,柿子最应景,一下子把同学们的情绪拉到了过节上来。 每逢佳节倍思亲,少华手里削着柿子,思绪已飘到了百里之外的铜锣村,此时屋后的柿子树应该也是硕果累累了,红彤彤的像灯笼,挂在枝头上随风摇曳,煞是好看。小时候,母亲便会带着他和弟弟提着菜篮子在树下打柿子,长长的竹杆伸向高高的枝头,不一会便听到“叭叭”的声音,熟透的柿子如冰雹一样,一个个砸在草丛里。 家乡的柿子树是原生木,没有经过改良,要用石灰水浸泡过,去掉苦涩味才能吃。现在街上买的柿子是改良品种,能直接从树上摘下来就吃,省去了许多中间的环节,而那味道却再也吃不出小时候的快乐!少华嚼着柿子,思念家里的亲人。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今晚比赛打电话,看谁聊的时间长。条件只有一个,一定是要打给女同学,可以是现在认识的,也可以是以前高中的。真是一呼百应,群情激昂,蠢蠢欲动的心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野火燃烧不了多久,便被湖南的同学一瓢冷水扑灭了。电话费怎么解决,毕竟大多来自农村,前段时间少华还为一个鸡腿45元而心痛不已,谁有闲钱风花雪月呢! “我有200卡,一毛钱1分钟。”珠海的同学亮出了他的“扑克牌”,只要你们打,今晚管够。来自富裕地区就是不同,说话底气十足。 “我来……我来……”大家都涌跃报名,哄抢电话卡。真正要打电话时,却卡住了。不是想不到可打的人,就是不知她的大学宿舍电话号码。真是空欢喜一场。 电话打不了,心中野火的余热还在,很自然的就聊到了高中对某位女同学或明或暗的情愫。总体而言,都是暗恋的多,付诸行动的少。毕竟都是优秀的学生,以学业为重,没有也不敢花太多的时间在情感方面。 正值青春年少,爱情的种子已播种心田,等待一场春雨的到来,便能冲破束缚,生根发芽,枝茂叶茂。少华的大学生涯就这样开始了。懵懵懂懂,又激越向上的青少年。 第二十七章 “晚间会议”一直到息灯钟响后还在继续,周围一片漆黑,人更感性,话题也越来越深入。躺在床上,思维跳脱了现实,回到了过去。化州的同学忆起了他的初恋。 他们的恋情始于一次春游,在登山的过程中,女生的脚崴了,是他一路照顾,最后还背着她下山。自此,两人的关系变得亲密,平时有什么好吃的第一个就会想到她,高三的复习很紧张,但也会抽出时间周末陪她去逛逛街,吃饭什么的。 两人就这样走在了一起,但也没有捅破。化州的同学认为这就是恋爱。令他无法释怀的是女生和谁都那么好,好像并不止他一个。他们就是这样若即若离的走到了毕业! “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女生,既不拒绝别人对她的好,又不承认彼此间的关系。你们说这到底是不是恋爱呢?”湖南的同学研究精神上来了,硬要分析出个标准答案来才罢休。 同学们议论纷纷,有的说是,有的说不是,剩下化州的同学在“风中零乱”!少华联想到了他和向岚的情感纠葛,不觉神伤,一声叹息道:“你的那位……恋人,应该是很漂亮的城里人?或许……她只是把你当作是备胎呢!” “啊,对,她是我们班的班花。”化州的同学笑着说,一提到她,他都会笑,谁说男人就不会痴情呢?只是情未到深处,甚至男人对于感情,比女人更甚!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少华同学概括得很中肯。对,就是备胎!”湖南的同学声音激动,终于找到答案,满足了他穷根究底的个人爱好。 “看来你很有经验嘛,来,说出你的故事,让我们也乐一乐。”江苏的同学又来搞局了。 “我能有什么故事呢!”少华苦笑道。高二那段苦涩的经历,现在想起都心痛,他一直躲避那段经历,不愿提起,让它在岁月的长河中渐渐沉入水底,了无痕迹。 “一二三,快快快……”梅州的同学带头鼓掌,把军训的那一套都搬出来了。 少华心中不爽,说:“书记,你就别掺和了,我都没有提你没有拉裤子的事呢!”少华的目的是想让他消停。谁知捅了马蜂窝,梅州的同学叫得更起劲,反正已经被同学们说得麻木了,也不在乎再被提起。 其他同学也加入了催促的行列,大家一起拍掌的气势很浩大。好像都忘了已经是晚休时间。少华连忙提醒小声点。 同学们的情绪都已经上来,富有节奏感的鼓掌声,再配上抑扬顿挫的催促,让少华难以招架。第一次对外谈起他那段不堪的恋爱史。 那时刚上高中,对什么的很好奇。特别是城里的同学,给少华的冲击感最大。他们的那种优越感,衣着打扮都比农村来的要好。时不时还冒出几句时髦的口头禅,让他这个从乡下来的“土包子”往往接不上话。对向岚就是在这种情绪下慢慢产生感觉。由好奇到向往,最后因为排舞的关系,朝夕相处慢慢产生感情。变成了单相思。 少华略带回忆的语调,把同学们的思绪都带了进去。把高一暗恋向岚的经过娓娓道来,说到后来因为对她表白而被她弟弟溪落时的爆发,把她弟弟也干了。自己也因为打人被学校开除。同学们一阵唏嘘。本以为是青蛙王子爱上白雪公主的美事一桩,却是如此不堪的收场!难怪他不肯说,这时同学们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梅州的同学首先道歉,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少华也奇怪,自己竟能如此平静地说出来,原以为自己会很伤心。原来时间真的能让人忘记一些东西,也能抚平心灵的创伤。 “唉,看来我的恋情也可能是一厢情愿而已。”一直都不出声的化州同学开始搭腔。刚才被少华说他可能是备胎,自己越想越觉得像,心中不是滋味,久久不愿出声。现在听了少华的故事,心中无限感慨,他还好,他只是暗恋,自己和她已经走在一起,到头来只不过是个备胎! “或者佢仲系钟意你嘅,只不过你唔知呢!”少华忘记了悲伤,只顾着安慰化州的同学。 “特使,给个200卡我,我要打电话。”化州的同学激动得从床上弹起来。少华一句话又燃起了他心中的熊熊烈火,处于恋爱中的男生,像打了鸡血一样,随时会情绪激动,一点就着。 “你不是没有她宿舍电话号码吗?怎么,又有新目标了?”江苏的同学最会挑事,总是关键时刻冒出来,顶心顶肺的句句到肉。 “哼,小样!我有你那么笨吗?”说完,爬下床,到珠海同学的床前,向他讨要电话卡。 “这么晚了,她也应该睡了!冒冒失失的打过去,同宿舍的同学会不会有意见?”珠海的同学坐起来,从床头摸出一张200卡问道。 “放心,我现在是打到她家里去,向她爸妈要电话号码。”化州的同学踌躇满志的拍胸脯道。 “那就更不适合了,要工作的一般都会早睡。半夜三更的打电话给人家,目的就是问电话号码,别人会不会反感?”梅州同学从旁劝说。 真是头脑发热的想法,一时冲动,却忘了正常的作息时间。恋爱通常会降低人的智商,变得感性,自己骗自己,这就是明证。这同样适用于少华,为情所困,坠入情网,人也变得不理智。特别是在暗恋对象的面前,被她弟弟溪落,觉得特没面子,自尊受到了挑战,激愤于心,自然爆发出巨大的能量。至今回想,少华都不敢相信那个是自己,竟然会毫不犹豫地一拳就把对方撂倒!向岚激发了他潜藏心中的野性。曾经也是野孩子的他,真正豁出去还真没怕过谁! 化州同学的冲动让少华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也是心中燃着一团火,心心念念都是她。被感情支配,变成不理智的人。现在自己是无感情牵绊一身轻,出门都不必照镜子,不用担心女朋友不高兴,自由自在的过日子也没什么不好。当然,美女还是要看的,宿舍关于女生的话题也是要参加的。这并不影响他洒脱的生活。 不能打电话,化州的同学躁动的在宿舍走来走去,大家都被他叨扰无法入睡。少华忽然想起了老家的牛。小时候,每个生产队都会养几头牛,平时就由队里的成员轮流着放牛到山上吃草。养过牛的都知道,发情期的公牛都会比较浮躁,这时千万不要去惹它。脾气暴躁的公牛很容易伤到人。现在化州的同学就是这种情况?想到这里,忍不住暗笑。过后又觉得太那个,自己怎么能拿同学跟牛作类比呢?! 同学们都不知怎么劝他,只能静静地装睡。可能觉得没意思,化州的同学来回走了几圏,在他的书桌前停了下来,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口水。穿着拖鞋“叭嗒叭嗒”的到厕所撒尿。或许是故意,又或者是读书好的学生一贯严谨,尿液刚好射中瓷兜的洞口,激越的声音在宿舍里回荡,夜深人静时听得特别清晰。声音悠长悠长的在宿舍里徘徊,同学们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都没有睡?”撒完尿的化州同学一脸茫然(虽然是熄了灯,但可以合理想象)。 江苏的同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华哥”的肾真好,撒尿惊天动地。“华哥”是当地电台的一个广告语,后来变成了宿舍的特指词汇。 “你们真无聊……”化州的同学表示无语,“叭嗒叭嗒”的走到床前,爬到上床躺下。 刚想到牛,就出现这一幕,少华真是乐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刚安静下来的宿舍,又起波澜。 “又有什么乐子,说出来,让我们也笑一笑。”湖南的同学追问。一般喜欢钻研的都有很强的好奇心。 少华当然不会把自己想的内容说出来,只是随便找个话题说:“华哥系大明星喎,难怪可以沟到班花。” “哈哈……”宿舍里又是一阵大笑,此华哥非彼华哥,同学们说着只有自己人才能意会的话语,在两个不同概念中自由切换,说明大家的融合越来越深入紧密。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 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 这麽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 是前世的因缘也好…… 不知是谁哼起了歌,声音不大,却句句入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很容易就进了有心人的心里。这回轮到少华不淡定了。他翻了个身,侧耳细听,终于忍不住询问这是什么歌? 很快下床就有了回应,原来是珠海的同学在唱。“特使”的称号真是名副其实,出现的时候总带着神秘感或者意外的惊喜(同学们没有电话卡,他却能管够)。 “哩,咪系李宗盛嘅《鬼迷心窍》啰。”珠海的同学开心地说,从声音都能听出他的笑意。 “真是见鬼,这是一首快乐的歌吗?这么开心。”少华忍不住抢白道。 “呢啲嘢好难讲嘅,睇系边个人唱!我哋‘特使’唱可能真系好开心都未定呢!”书记不愧是书记,讲话永远都系不偏不倚,令人无可辩驳! “咪就系,睇到你哋为情所困咁辛苦,我系度庆幸自己唔跌落水!正所谓,你坠入情网,我却在网外看,终于得释放。”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唉,真是无语。不和你们说了,一点共情力都没有。”少华觉得和没谈过恋爱的人说感情,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不愿再纠缠,想早早退出不是同频的聊天。 “说得对,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不和他们聊了。”化州的同学帮腔道。 宿舍停止了嘻笑,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们也只是无心的玩笑,发现真的伤到了同学,自然也就不再火上浇油了。由动入静,周围黑沉沉的,静得让人怀疑,刚才的热闹是不是场梦。同学们都各怀心事的躺在床上,听着书桌上的闹钟嘀嗒声。少华打开手电筒,从枕下摸出手表,不由得惊呼:“唉呀,已经快12点了!” “夜深了,我们睡觉!明天还要累死累活的。”湖南的同学催促大家。 一夜无梦,天亮没多久,化州的同学已打了菜包回来,每人一份,放在了各自的书桌上。还灌了一壶开水回来,给每人的水杯都倒了开水,才叫大家起床吃早餐。 面对如此周到的服务,同学们感动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少华留意到他的黑眼圈,毫无疑问,昨晚一定失眠了。这是他的经验,当年暗恋向岚时也不少失眠。有时爱情真是毒药,会让你不知不觉就上了瘾,麻醉了自己的神经,变得患得患失,喜乐忧伤都是为了她。正如诗经所说的“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上午训练完后,打电话去问电话号码。”少华吃着菜包,悄悄的对他说。化州的同学若有所思地吃着菜包,沉思了一会,打开水杯盖,咕噜咕噜地灌了一通水。把水杯一放,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说:“好。”人都是这样,冲动的时候勇气最大,经过一晚的冷静,反而有了顾虑。少华适时的提醒,才让他有了打电话的勇气。 上午的军训是十公里拉练,偏偏天公不作美,艳阳高照。九月的广州,暑气还没消散,长途跋涉,汗水湿透了衣服。同学们气喘吁吁地机械的迈着脚步,喉咙粘粘腻腻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脚像灌了铅般沉重,教官却在旁边催促:“快快快,跟上,跟上。” 化州的同学忍不住叹道:“当兵真辛苦!” “辛苦了!你们这些新兵蛋子。”他完全把这群大学生,天天之骄子的身份忘掉了,切切实实的像训练新兵那样要求。少华真是怀疑是不是跟错了教官,怎么能这样没人性!举目前看,发现别的教官也是一样,只顾着大吼。心中的傲气上来了,向化州的同学使了使眼色,小声说:“不就是十公里吗?我们干了!”说完双手叉腰,带头起动加速。化州的同学也不甘落后,紧紧跟上。 拉练足足走了三个多钟,回到学校,同学们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头发梢都是汗水。少华把背包往树头一放,瘫坐在树下。身子软得像面条,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还没缓过来,教官的哨声又开始大作,大家极不情愿的爬起来,拖着疲惫的身躯向他集合。 “站正……向右看……报数……” 同学们有气无力的表现终于激努了教官,开始用丹田之气吼道:“全体都有,站军姿!” 该死的教官,相信同学们心里都有一百只“草泥马”在奔驰。大家敢努不敢言,汗水沿着帽沿往下流,经过脑门,侵入了眼角,刺痛酸涩的感觉直达内心,撩拨得心中如蚂蚁在爬,心痒难耐,又不能擦。 “有的同学说当兵苦,当兵当然苦!平时多流汗,战场少流血,本领是练出来的。”顿了顿,提高声量说:“当兵三年,后悔三年。但不当兵,后悔一辈子。”他挺了挺腰,继续说:“大家都觉得当兵的从大街上走过很吸引眼球,那是因为我们的一举一动都流露出军人的风采。我就是当兵后把鸵背矫正了。你们作为国家21世纪的人才,除了学好专业知识外,更应该有坚韧不拔的意志力,锻造出能吃苦,技术过硬的钢铁洪流,所向披靡。” 第一次听到他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同学们都心灵震撼,不由得对教官刮目相看。站完军姿后,放松的间隙,有同学就问起教官的学历。原来中专毕业后,一直怀有军人梦的他并没出去找工作,而是选择了报名参军,到更广阔的天地去磨砺成长。听完教官的述说,大家不服的心气渐渐熨平。他们原来都是学校的尖子,眼高于顶,没有一点能耐真镇不住。 中午吃完饭,化州的同学便迫不及待的打电话到女友家。电话接通后,却脑回路出问题,“呃呃额额”的语不成句。少华在旁提醒他别忘了正事。 接电话的是对方的母亲,听说是女儿的高中同学,语气平和,问他现在在哪上大学,学校的伙食怎么样,军训辛苦吗?化州的同学只顾着回答,自己想问的电话号码却一直没机会问,两人有的没的聊了大半小时,挂了电话才惊觉忘了问电话号码!同学们听完他的哀嚎,同学们一片哗然。 一次不成功的电话聊天令化州的同学一脸沮丧。穿着拖鞋“叭嗒叭嗒”的去上厕所。 宿舍的同学们还在笑谈他的乌龙事件,真是太好笑了。开学到现在,好像都没缺笑料。同学们都是学习的佼佼者,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低能了呢?看来放松后,人真会变笨! 这边还没笑完,厕所又传来尖叫声:“我的妈呀……” 未几,化州的同学便一头水冲了出来。同学们都疑惑地看着他,问他出了什么事? 江苏的同学还调侃道:“呦,不得了啦,你昨晚撒尿战斗力惊人,发发中的。今天10公里拉练后更厉害,仰角高,压力大,直冲头顶,高射炮也不过如此哦。‘华哥’果然名不虚传,战斗力可是杠杠滴!” 同学们又是一阵哄然,都竖起大拇指冲着江苏的同学笑。 化州的同学憋红了脸,一脸无辜地指着厕所说,那花洒安装不合理。原来淋浴花洒和冲厕共用一条铁自来水管,分别由两个阀门控制。上面的控制淋浴花洒,下面的控制冲厕。精神恍惚的化州同学一时疏忽,开了上面的控制阀。 “我就说嘛,怎么开了一阵都没见冲水。走近看时,忽然听到头顶一阵水流声,还没反应过来就头顶一凉。这种设计不合理,哪个设计师设计的?我们以后出去,千万不要搞这么垃圾的设计。”化州的同学絮絮叨叨的为自己辩护。 没解释还好,被他这么一说,大家笑得更欢。宿舍里充满了快乐的气氛。少华忽然有点同情他,想当年自己也比他强不了多少。都是单相思惹的祸! 电话风波过后,宿舍又恢复了平静,同学们该干嘛就干嘛,日子平淡而充实。 军训完毕,终于等来上课的时间。比起烈日当空的操场,同学们更喜欢教室的安静,思想的碰撞,老师们在课堂上的指点江山…… 第二十八章 大学教室并不固定,每天上课就是拿着当天的课本到处“赶场”。碰到风趣幽默的教授还好,最怕的就是一节课讲几十页的,美其名曰“留白”的教授。同学们提议他讲慢点,他就把国画的理论搬出来,说什么古代的山水画不能太满,要留白才好看。同理,上课也不能讲太细,要有学生的思考空间。 第一次听到这么奇葩的说法,同学们都不以为然,好长一段时间都在议论这个问题。碰到有什么不想解释的事情,就直接来一句:“要留白。”往往这一句一出,听的人只能吹胡子瞪眼睛(当然胡子是没有的,靓仔的形象还是要的)。说的人要更是志得意满,一副斗赢的公鸡样,趾高气扬。 教援的这一理论的作用竟然用在了斗嘴上,应该也是始料未及!教授的理论精髓没有悟到,反倒成了同学们的口头禅,而且百试不爽,弹无虚发。这也算是少华略显无聊的大学生涯的一种佐料。 在诸多的基础科目中,大家最期待的是电脑课。从领到书的那一刻起,少华翻得最多的就是那本有关dows98操作系统的课本。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cpu、主板、硬盘,这些科技感满满的术语。班里刮起了一股学习计算机的风潮,大家都觉得懂电脑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看了电脑书才知道,之前跟鸿明去网查找高考试卷答案的是网页,除了可以在聊天室找朋友聊天外,其实还有专门的交友软件qq,上网冲浪成为时下青年的主流娱乐方式。电脑上还能播放电影,听音乐,能进行文档编辑,实现办公无纸化。包罗万象,集娱乐和办公于一体的超强大的电子产品,充满了酷酷的科技感。 宿舍里谈论的主题开始改变,同学们有事没事就聊电脑,什么微软,英特尔,华硕……一大堆品牌公司的名称开始进入少华的视野。对于这些陌生的名称,少华一般只能作听众。听说组装一台电脑要六七千元,比一年的学费还要贵,只能望洋兴叹了。在他的心里是多么想拥有一台电脑啊,连开机时的“嘀”的一声都是那么的激动人心。 珠海的同学现在成了宿舍的明星,少华现在突然发现他充满魅力,对于电脑组装如数家珍。例如cpu要选英特尔的,硬盘就是西数和希捷了,主板可选华硕或者技嘉……洋洋洒洒的可以说一下午,把宿舍的同学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充满了向往。 同学们最想上的就是上机课,拿着课本早早就等在机房外面,里面的同学一下课,就抢着脱鞋进去。虽然知道不会没有机上,但迫切的心情早已让他们放弃了绅士风度。 机房是空调房,一列列的电脑一字排开,蔚为壮观。同学们甫一坐定,便迫不及待的开机,“嘀嘀”声此起彼伏,和同学们的心跳和谐共振。 少华开了机,一时不知从何入手,面对陌生的界面,反应显得捉襟见肘,总是跟不上电脑的节奏。好不容易弄了个音乐播放器,正沾沾自喜之际,忽然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喧哗声。循声望去,原来早有几个同学围着特使站着,正在看他双手熟练地敲击键盘。好奇心驱使,少华也围了上去。 珠海的同学电脑屏幕上有一小框框,上面的头像不断闪动,这便是传说中的qq聊天。他熟练地点开其中一个长发飘飘的头像。 “呵呵……你是在天河区石牌那边吗?” “是啊!有空来我们这里玩。”珠海的同学手指翻飞,很快就敲出了一行字。 “那个又来了。”旁边的同学提醒他。 珠海的同学点开对话框,弹出一行字“姐姐你现在还读书吗?我现在是一名大二的学生,在梅州这边。” “姐姐不读书了,家里穷,早早就出来打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在读书。你是大学生啊?羡慕。”下面是一行表情。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一时喧哗起来,有说他无良,欺骗人家感情的;也有觉得刺激,认为上网就是图开心,不必当真的……少华站在旁边诧异地张大眼睛。网络的东西真是奇妙! qq聊天还在继续,少华看了一阵,完全颠覆认知。原来网上可以这样聊天,男的可以扮女,还煞有介事的令人真假难辨。网络让沟通更加便利,反而让聊天变得随意,没有了以前的诚恳。不过也好,网上可以天马行空,没有了现实生活的梏桎,思想更放松,这或许就是网上聊天的魅力所在,可以更加的自我! 看完珠海同学的表演,大家都忙不迭的向他请教如何申请qq号。少华也申请了一个qq,怀着激动的心情,添加了几个头像漂亮的女生。很快qq好友上的头像就动了起来,“滴滴”声此起彼伏,信息接踵而至。只会拼音打字的少华用一个指头在键盘上一个个地戳,还要看显示器把需要的字捡出来,拼奏成句,龟速聊天让对方很不耐烦,问他是不是很多网友一起聊天。 “网友多与少是相对的,像我这种电脑盲,打字都艰难的,一个网友都是多了。”少华如实回答,然后就是复制粘贴。 想不到一句很平常的真话,反倒博得对方的好感。有的安慰他说,小弟弟刚学上网?没事,慢慢就能快起来的了;有的建议他学五笔,可以打词组,一分钟能打二百多字;有的问他读几年级了,不能玩太久,要记得回家做作业。对于后一种关心,少华真想像珠海的同学那样,装一次小孩。想了想,觉得有点那个,还是如实回答,自己已经是大一的学生。 聊天的时间过得特别快,感觉还没聊几句,一节课就结束了。出了机房,同学们还意犹未尽,相约晚上去网继续冲浪。刚试过网络的滋味,大家都心有所向。 少华也心心念念他qq中的几个新朋友,觉得这种看不见对方的聊天既有神秘感,又可以很放松,话题可以天南海北,确实很刺激。美中不足的是自己打字太慢,经常只能“呵呵”、“哦哦……”、“哈哈”或者直接就是一个表情。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也应付不了那几个女生,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千手千眼观音菩萨那样的能耐。当然这只是幻想,下一步要练好打字才是正道。 晚上吃完晚饭,回到宿舍刚坐下不久,便听到有人在走廊高声大喊,去网上网啰!话音刚落,便有人走出走廊,大喊:“我去,我去……”真是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上网的魅力可见一斑。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向网进发。如此浩大的声势,少华只在六年级小升初的考试中见过。那时候,考场设在镇里的中学,到考试这天,各管理区的小学毕业生就要早早起床,骑上自行车往镇里赶。当时看着长长的车队,内心充满了自豪感,磨了六年的剑,很快就要一试锋芒了。这种激越的情感,只有经历过才会明白。现在又是大队人马一起出发,却没有当年的自豪感。反而有点懊恼,感觉自己开始腐化。来大学不是学习,玩乐成了光明正大的行动。短短几个月,转变这么快,真的不知今夕何夕了!虽然心存抵触,却又抵挡不住上网的诱惑,只能随大流,流向令人激动的网! 广州是国际化大都市,这里开风气之先,引领潮流,网如雨后的春笋,遍地开花。少华跟着大部队,出了校门,沿街走不远就到了一间叫“梦网”的网。一进门,闷热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人满为患,大家都盯着显示器,或是敲打键盘,或是头戴耳机正在看电影。男生聚集的区域最是热闹,鼠标键盘轮番上阵,原来他们正遨游在游戏的世界里。 “来网就是爽,有气氛。有最新的电影,也有cs、魔兽这些刺激的游戏。各大玩家可以联机对干,酣畅淋漓!”珠海的同学神情激动,忙着向柜台走去。 少华跟着上去,一问价钱,15元一个钟,是家乡的三倍。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心里开始打退堂鼓。 “我看你们玩,反正我也不会打字,浪费钱。” “也好,你先看我们玩,学会打字了再上网也不迟。”珠海的同学边充值边对他说。大家都无暇顾及少华,排着队办卡充值。 同学们都充了钱,找到了自己的机位。少华跟在后面看得心痒痒的,心里惦记着qq里的几个好友,忍不住也充了两个钟。见少华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同学们乐呵呵地笑他,怎么样,站着看总比不过亲自上阵? 少华笑嘻嘻的没说什么,打开电脑,便迫不及待地登录qq。里面的好友还在,发一个打招呼的表情过去,立刻就有了回应。少华心中激动,开始手忙脚乱的打起字来。 “晚上好,你是干什么的,这么有空?”然后又是一通复制粘贴。 “小弟弟,噢,说错了。你是大学生。我是做文员的,一天到晚对着电脑。” “读紧大三,刚吃完饭,又不想去图书馆学习,猫在宿舍里上网。” 一连串的信息让少华知道他加了两个大学生,都是本省的;一个文员,还有一个是花店的老板。真神奇,可以足不出户就能与各行各业的人聊天。 旁边梅州的同学忽然嘻哈大笑起来,指着显示器对大伙说:“大家快来看,我加了个本校的美媚。” 同学们哄的一声围了上去,都称书记厉害,比雷达还精准。 梅州的同学笨拙地回信息,问她学的是什么专业,打字的速度比少华好不了多少。 对方很快就回信息道:“工商管理,你呢?” “我是……土木……”记不清楚字根,赶忙请教珠海的同学。 “唉呀,你这龟速打字,让我来。”珠海的同学忍不住,坐在旁边,直接抢过键盘。 “我是土木工程的。真巧,同一间学校,是不是天上掉下了个林妹妹哦!” 忽然打字变快了,对方也来了兴致,说:“你真风趣,怎么知道我姓林?” 误打误撞,竟然说中了对方的姓氏。真是刺激! “嗯嗯,林妹妹一定是长得闭月羞花貌?” “讨厌,人家不是林黛玉,何来闭月羞花?你也不是贾宝玉?” 两人越聊越暧昧,简直有点打情骂俏了!一边的书记只能干着急,忙不迭地说:“唉呀,不要聊这些了。都是同一间学校的,传出去不好啊。” 同学们正在兴头上,那能刹得住?一边怂恿道:“约她见面……” 有点玩大了,珠海的同学停了下来,看看书记又看看其他同学,说:“不好?” 从虚幻走到现实,即使是在城市长大的他也从来没想过。 “怕什么,她又不是老虎。有我们做你的坚强后盾。”大家都忘记了这是梅州同学的qq,喧宾夺主最成功的例子。 “唉呀,大家冷静一下,我觉得这事应该从长计议。”梅州的同学赶紧刹车。 或许是同学们的怂恿起了作用,又或者是书记的话提醒了珠海的同学,这个qq不是他的。鬼使神差的,真的就约她见面了。 “我们这么近,明晚我请你到饭堂二楼吃郑州拉面。” 该死,还要请人家吃饭!梅州的同学一拍大腿,气忿忿地说。 真的约女生了,而且还是越俎代包那种!刺激,新奇,同学们彻底沸腾了起来,完全忽略了书记的感受。 “好啊,骗人是小狗。”之后是一个吐舌头的可爱表情。 想不到会这么顺利,超出了众人的预计。这比现实当中的撩妹容易多了!一群饥渴的男生兴奋得嗷嗷直叫,把用围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少华不好意思的环顾四周,刚好与看过来的一位女生四目相对。戴着耳机,恬静淡雅的面容,大大的眼睛正疑惑地看着他,仿佛能看穿他心里的小心思。少华连忙避开她的眼光,心里诧异,这女生怎么那么面熟?脑海里拼命的搜索,高中的同学自己都很熟悉,不可能认不出,大学的同学才刚相处,认识不多,女生就更是只有同班的三位女生有过交流。会是谁呢? 大家都在哄笑,梅州的同学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少华,那眼光似曾相识,有无奈也有尴尬。啊,终于想起,就是那次学生会的来检查内务,当时他就是这样的目光。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眼前的女生不就是那次看到书记提裤子的那个吗?难怪这么面熟。 迷底已开,少华心里暗自兴奋,世界真是小,想不到故事的主角竟然在同一个网,中间只相隔两行电脑!要不要对书记说呢?少华正踌躇间,同学们又是一阵哄笑。原来对方来信息了,问怎么见面,要拿什么信物?这么主动的女生,真是大开眼界,大家都被撩拔得蠢蠢欲动。年轻人就是这样,即使与自己八杆子打不到的事情,只要粘上男女关系,便像打了鸡血一样,雄性激素爆棚,有关无关的都要掺和一下。 大家都看向书记,等他拍板。已经逼上梁山,人家女生都那么主动,自己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认怂!书记双手放在大腿上来回摩擦,一迭连声地叹息道:“哎呀……哎呀……你就说到时我手拿一本《读者》!” “好,明天晚上我会穿吊带牛仔裙,坐在南边靠窗的位置,不见不散。”女生很快就回了信息。 本来一件没影的事情,在大家的推波助澜之下竟然成了!少华又一次体验到了网络的神奇!当年如果有qq就好了,既可以对向岚表白,又可以避免被拒绝的尴尬,打架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可惜世上的事,不是来得太早,就是太迟,要不点会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遗憾与惆怅呢?现在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大山更是难以逾越了!虽然那次在精品店能感受到她的意思,但心里的疙瘩还没有解开,包袱也没放下,自己如何去面对她的父亲和弟弟呢? 少华正沉湎在对过去的回忆中,同学们已经呼啦啦的下网,准备回学校了。他赶紧也下了网,跟前大部队往回走。 一路上大家嘻嘻哈哈的,都恭喜书记约会成功,到时要请特使吃饭,感谢他这个月老的牵线。 书记真是哭笑不得。进入21世纪的青年不能说不憧憬爱情,但又相对自我,不喜欢被安排,而且这相约也来得太突兀,简直有点不知所措。 少华跟在书记后面,好几次都想告诉他,今晚学生会的那个女生也在上网,相隔仅仅两排电脑。无奈同学们热情高涨,尚未开口已被打断。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作罢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书记跑完厕所就喝水,刚躺下不久又去厕所,把大家扰得无法安睡。研究室主任最先发话,不耐烦地说:“书记你今晚吃错药了吗?一整晚都不消停!” “嘻嘻……”梅州的同学有点不好意思,说:“哎呀,不知为什么,总是睡不着。” “喂,系唔系想嗰个女网友训唔着啊。”化州的同学激动的翻身,从上床伸头出来问。 “肯定是啦,是我也会睡不着。”江苏的同学搭腔道。 “哎呀,你们别说了,我被你们害惨了。” “可能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呢?”珠海的同学安慰他。 “漂不漂亮不是重点,问题是只聊了一会天,彼此不了解,就约见面。到时两人大眼瞪小眼,说什么好?” “睡觉,睡觉……”湖南的同学催促道,研究室主任的名号真没叫错,一心只想着学习。 宿舍安静了下来,连书记也不再跑厕所。少华其实没有睡着,躺在床上静静地听他们聊。不知为什么,今晚特别不想说话,脑子却没有停止运转,思绪翩跹,假如自己单独和向岚见面会不会很陌生?会不会也像书记那样,忐忑不安?人在面对陌生的人和事的时候,首先会筑起一个安全范围,而不是跃跃欲试,他特别能理解书记现在的心情。 想起向岚,竟然有陌生感,这是少华始料未及的!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变成了记忆中的片段,他甚至无法拼凑一个立体的向岚,仿佛是遥不可及的星星,只见微光,却感受不到她的温度,无法预料她的情绪,她的思想!向岚成了一个固化的符号,一个想起时会条件反射式的心中一紧,有时还会隐隐作痛的象征性的符号! 第二十九章 等待的时间都是漫长的。书记中午就开始躁动,食不甘味。同学们都笑他,是不是要留肚子晚上吃郑州拉面?只有少华理解他,拍拍他肩膀,安慰他:“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老九,难道还怕一个女生吗?” “也不是怕,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是心情很复杂。”顿了顿,问少华:“是不是太快了点?会不会是骗子?” 书记的担忧,少华不是没有想过,现实中哪有这么主动的女生?不过既然人家女生都不怕,男生更没有怕的理由,即使她放飞机,也没有什么损失。少华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书记想想觉得有道理,也不再说什么。 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照着绿树修竹,湖光山色的校园,宁静美好。学习归来的同学们悠闲的徜徉在校园的林荫小径里,绿草如茵的草坪上,三三两两的坐着一些学生,或聊天,或看书,恬静悠然得令人羡慕。 书记开始去赴会,后面跟着一群看热闹的电灯胆。如果有人了解内情,一定会觉得光怪陆离。这是去约会吗?不像,约会是很私人的事情,怎么会拉大队呢?这是书记去约会吗?也不像,后面的人比他还要兴奋。这就是一群不伦不类,闲得无聊的大一新生。离毕业还很遥远,刚告别高中压抑紧张的学习生活,一下子松懈下来,人容易无所事事,也爱多管闲事。 饭堂里已有不少同学排队打饭,二楼的特色小吃相对少人,更安静。餐桌的布置淡雅大方,四个座位一张桌子,比一楼阔落有情调。 少华是第一次上二楼参观,原来这里别有洞天,难怪特使会选择在二楼见面。一群人上得二楼后,开始搜寻穿着吊带牛仔裙的女生。恬静淡雅的面容,大大的眼睛,高高扎起的马尾辫,正坐南边靠窗的位置!少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不就是那个学生会的女生吗?昨晚见到她已经够巧的了,想不到还有更神奇的,竟然又是她,真是天作之合了! 同学们也认出了那位女生,正暗自吃惊,表情复杂的看着梅州的同学,仿佛在说,书记现在是看你表现的时候了。书记也是一脸懵,脸一阵红一阵白的,那次尴尬的场面还犹在眼前,现在竟然要和她见面!他的脚像生了根一样扎在原地,任凭大伙们催促也不迈动半步,想了一阵,转身把书一推,塞给身后的秘书,说:“我不去了,要不你去。你拍过拖,有经验。” 子弹都上膛了,竟然临阵退缩。化州的同学当然不会答应,把书还给他,说:“你都知道我有心仪的人了,怎么还推给我呢?要推也要推给有需要的人啊!” 书记想了一阵,把书塞给少华,说:“我们宿舍最惨就是你,把机会留给你。” 少华一脸懵,拿着书问:“我什么时候变成最惨的人了?” “你不单追不到女生,还因此被学校开除,还不够惨吗?”江苏的同学又来补刀。 少华不以为然,说:“那都是过去的老黄历了,还提它干啥?再说,即使是很惨,也和今天这件事没一丝半缕的关系?” “你没看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吗?只有最惨的人才能进华府啊!”珠海的同学对周星驰的电影如数家珍,什么都能往上套。 “啊,对对……特使说得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梅州的同学像找到了救星一样,大喜。 还有这种说法,少华超级无语。不过他也不是三岁小孩,那么好糊弄。见大家都将矛头指向自己,干脆闭嘴不说,以不变应万变,无论同学们使什么歪招,就是屹立不动。他心里也有想法,本来是书记qq的好友,按名分也该是他去见那女生,自己怎么能喧宾夺主呢?再者,自从因向岚被学校开除后,对于爱情,依然心有余悸。平时睡前会议吹下水,过下嘴瘾,满足一下对于异性的想象和爱情的憧憬还可以,真要他走出第一步,去行动,还有点难。他依然记得上大学那天,村里敲锣打鼓的欢送场面。作为一个农民的子弟,能通过读书走出去,真不容易。他已经暗下决心,一定要学有所成,闯出一片天。平日里虽然和同学们嘻嘻哈哈,但内心那股劲是不放松的,学习才是他来这里的主要内容。 “还愣着干嘛!”身后的秘书猛的一推,少华一个趔趄差点没跌倒。窗边的女生已发现了他,向他打招呼。少华向后看,一个个的已经不知溜到哪里!说好的最坚强的后盾呢?不能再躲避,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hi……”少华生硬的打了声招呼。慢慢走上前,坐在女生的对面。 “你眼真利,怎么确定就是我?”少华明知故问,没话找话说。 女生眼睛示意他手中的书,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顿了顿,说:“你就是昨晚和一群人在网喧哗的那一个?” “啊,是的。真是太巧了!”少华极力掩饰尴尬。 女生莞尔一笑,说:“快去买拉面。” “哦,我差点忘了,不好意思。”一向洒脱的少华也有拘谨的时候,脑缺氧似的反应迟钝。 面买回来的时候,她正翻着少华带来的《读者》。落日的余晖照在窗台上,映着她的脸,白里透红。柔柔的光笼罩着她,安静祥和的力量让少华心里竟然泛起甜蜜的涟漪。轻轻的走近,把面放在她的面前。 她抬起头,眼睛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良久,才说:“你真腼腆,我们那里的男生才不会这么害羞。” 第一次听到女生说自己害羞,少华真是有苦难言。本来就不是主角,心里已经有抵触,只盼快点结束这种不尴不尬的见面。他打定主意向她说明真相,让她知道,今晚的男主角是另有其人。 “其实……” “我一眼就认出你了,目光闪烁,一个大男人的,比女生还小胆。”她说话很快,风风火火的,有种男子气概。 “是吗?”被她打断,少华只能顺着她的话问。 “嗯嗯……”女生理了一下头发,说:“你不知道,我们那里的男生都是大大咧咧的,就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那种,你知道?” “哦,你是哪里人?” “本姑娘姓吴,名莉。家住河北sjz。”真是快人快语,连名带姓,干脆利落。 “我叫姚少华,家乡是粤西的一个偏僻小县城。”顿了顿,半开玩笑地说:“吴同学果然是女中豪杰,行事风格有点像男子,难怪敢约见面。” “切,有什么不敢的,你会吃了我吗?再说见面地点又在学校里面,有那么可怕吗?”说完,得意地笑了一下,说:“我正好奇什么样的男生会这么的轻狂,qq没聊几句就要见面。原来……”吴莉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把话说完。 “原来怎么样?”少华忍不住要知道。 “原来嘛……你真想知道?” “嗯嗯……”少华忙不迭点头。 “你请我看电影就说。” 绕了一大圈,只为一句话就请看电影,不划算。关键是两人又不是恋爱关系,自己只是替书记排忧解难而已,没必要大出血。 “好,你不想说我就不问好了。”少华用筷子挑着碗中的葱花吃。 “切,小气!” 什么?竟然说我小气?少华心里忿忿不平,这是今天听到的第二个令他大跌眼镜的评价。 “你知道吗?qq里约你见面的人不是我。你的qq好友是我的舍友。我是被同学们推出来顶包的!”少华忍不住,把全部真相曝了出来。 “哼,你们这些臭男生,竟敢玩弄本姑娘!”吴莉跺着脚,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少华本是一时气愤说出了实情,并没有要伤她的意思,看到吴莉委屈的表情,心又软了下来。曾经被人伤过,特别能理解一腔热情被人漠视的难受。忙赔礼道歉,说:“其实,我们并没有存心骗你,只是我的舍友和你有过尴尬的一面之缘,他不敢来见你!” 事情真是峰回路转,网友竟然已经见过面。少华的话彻底把吴莉的好奇心吊了起来。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还记得你那次去宿舍检查内务吗?当时你杀了个回马枪,有个男生裤子拉到一半刚好被你碰上。” “啊,你说的就是他?”吴莉捂着嘴笑了起来。刚才还乌云密布,转瞬间又阳光明媚,女生的情绪比天气变得还快。 少华笑着点头,说:“今晚我们是一起来的,本来是想看热闹。谁知他看到是你后,怎么都不肯赴约,临时把我推了出来。就这样,毫无准备的见了你。” 原来如此,比戏剧还精彩!吴莉终于释然,低头吃拉面,边吃边忍不住笑。 第一次和北方的女生打交道,感觉她更直接,情绪都写在脸上。少了南方女生的温婉内敛,多了豪爽大气。难怪没聊几句就敢和qq网友见面。 吃完拉面,一时不知去哪里。急匆匆的回去,同学们可能又要调侃,只能有的没的和她聊天。 “你们那里冬天冷吗?”少华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话题。 “有供暖,屋里不冷。外面就要穿大衣。相比干冷,感觉南方的湿冷更令人难以忍受。”吴莉双手托着腮,看着少华的眼睛,笑着说。 眼前的女生真是大胆,目光总是看着他,没有回避。她的直接反而令少华有点不自然,印象中即使是建萍,聊天有时也会避开他的目光。 “你这样看着我,让我有种错觉,以为是老师为学生上课。”少华开玩笑地说,希望能提醒她,不必总是盯着他的眼睛。 “是吗,可能是由小到大养成的习惯!这样能更专注的听你说话。”吴莉笑着说,低头理了理头发。 她这么说感觉也有道理,少华确实有被尊重的感觉,聊天的欲望也更强。只是总被一个女生近距离盯着还是有点不适应。他想到了去看电影,既可以满足她的愿望,又可以暂时脱离她的目光。 “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去看电影。”少华提议。 “你真要去?”吴莉看着他,大大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嗯嗯……”少华点头称是。 大学之所以谓之大,是因为它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北大校长蔡元培先生曾就大学有过精辟的论述,就是“囊括大典,网罗众家”之学府。随着国家对高等教育的持续投入,21世纪的大学不单学术上百花齐放,在硬件上也有了长足的发展,真正体现了大的精髓。大学不单面积大,而且是个小社会,各种社会功能齐全。可以说,在大学校园,除了没有菜市场,其他的都有。看电影的地方就有好几处。 少华和吴莉迤逦出了饭堂,徜徉在夜色朦胧,华灯初上的校园。绿树浓荫处,是灯火辉煌的教学楼,实验室,图书馆……才落黑不久,已有学生忙碌的身影穿梭其中。不惭愧是着名学府,学生的勤奋是它金字招牌的底色,他们并不会因为考上大学便放松,而是继续努力,提升自己的能力,为以后能大展宏图作知识储备。 走在东湖边上,路灯照着水面,微风吹过,反射出粼粼的波光。如此良辰美景,不觉让人浮想联翩。不知什么时候,两人的手已牵在一起。先是一个手指轻轻触碰,某一时刻便捉紧了,接着是两个手指,三个手指……最后是手牵着手。 华工电影院在东区体育馆内,电影院的外面是古建筑,典雅大气,进了检票口,里面就是现代化的装饰,古典与现代的完美融合。 少华和吴莉来到电影院外,已有不少学生在排队,一如既往的人气爆棚。电影院是同学们学习生活中颇受欢迎的去处。见人多,两人的手不自觉的分开了。 少华急忙上前排队,奇怪的是今晚并不用检票,两人很顺利地进了放影厅。里面冷气很足,已有不少人在等待放影。找了比较靠前的座位坐下,才发现银幕前摆着一排桌椅。顶头是一横幅“热烈欢迎中山大学某某教授到我校作学术讲座”。少华不禁愕然,明明是来看电影,却变成了听讲座。难怪不用买票,刚才还在庆幸碰上了电影,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不好意思,看来今晚我们看不成电影了!”少华脸带歉意。 吴莉吃吃地笑,只是看着他,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事与愿违,不单没有失落,反而有点开心,真是把少华搞糊涂了。他努力想找出原因,却没半点头绪。痴痴的问:“没看到电影也好笑吗?” “嗯嗯,你真是呆的可爱!”吴莉笑得越发厉害,吊带裙的吊带差点从肩上滑落。连忙整理好衣装,双手把裙摆压在大腿上,目光看着主席台,兀自忍不住偷笑。 少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女生的心思真难猜,短短一个多小时就让他见识了什么是哭笑自如转换,前一秒钟可能还是梨花带雨,下一秒就笑靥如花了! “你真笨!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吴莉忍不住对少华说。 “哦……”少华拍了一下脑袋,说:“原来你早就知道今晚不放电影的!”他想到了她在饭堂时的狡黠一笑。 “我是学生会的,学校有什么活动安排我会不知道吗?”吴莉得意的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 “那你也不能说我笨啊,只能说我不知内情,被你骗了!”少华不服输,从小到大,还真没有人说过他笨,即使当年和向岚排舞,笨手笨脚的像企鹅。 “你还是笨,不知道电影院只有周末才放影吗?” 这个少华还真不知道,其实他的生活圈很小,甚至还不知有电影院。每天不是上课就是到自习室学习,周末又和宿舍的同学到处转,刚从小县城出来,对于广州这样的大都市充满好奇。 “哦,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少华如实答道。 “唉,你真单纯!以后你就跟着师姐,我会罩着你的。”吴莉拍拍他肩膀,半开玩笑说。 少华一挺胸,说:“喏,你还没我高呢,让我罩着你才对。” 吴莉抿嘴一笑,不置可否,看着主席台上的教援摆弄电脑,银幕上投影出今晚讲座的主题《二十一世纪国家能源战略》。题目好大,是少华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问题,不免就有些期待了。 教援的讲座高瞻远瞩,视野宏阔,从中美战略角力分析能源的重要性。少华第一次知道,石油不单是能源,它还是一种战略物资。他说:“二战已经结束几十年,但二战的幽灵还徘徊在太平洋的上空。”一下子就把少华的思绪带了进去,脑海里浮现晨曦中,海雾弥漫,起伏不定的海面上飘浮着一个个士兵的钢盔,像飘浮的葫芦一样散散漫漫的连接天际,令人不寒而栗。 少华出神的听着,跟着教援的思路畅游以前未曾涉猎的领域。听讲座让他知道了大国的竟争是全方位的,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博弈的双方在下一盘大棋。真是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吴莉百无聊赖,国际关系的东西她不懂,也不感兴趣。本来是想来吹冷气,顺便聊天的,想不到他竟然入了迷,唯有独自发呆。她环顾四周,发现大多是男生,女生算是万绿丛中屈指可数的点缀。看来女生都是关注身边的事多一点,太远太学术性的东西基本绝缘。实在是无所聊,忍不住找话题和少华聊天。 “哎,电影院的冷气真足,你看我的手都冻得冰凉了。”说完伸手在少华眼前晃动。 少华正听得入迷,只是“嗯嗯”地应了几声便没下文,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银幕上的幻灯片。虽然不是天姿国色,但也长得很养眼,加上学习成绩一直都不错,身边也时有爱慕的男生出现,头一次被冷落,心中气闷,索性赌气不理他。 沉醉在教援讲座的世界里,少华快乐得不知时间过,直到同学们鼓掌欢送才回过神来。大叹:“教援的讲座真是精彩,内容丰富,视野开阔,思维严密,论据充分,原来讲座是这么吸引人的,今晚真是不虚此行。” 坐在旁边的吴莉一言不发,依然生闷气。少华好生尴尬,不知如何打开话题。两人从相见到现在不过几小时,彼此不了解,于少华而言还有一层担忧,毕竟是代替梅州的同学与网友相见,很难把握两人关系的程度,自然也就讷于言了。而吴莉则没有这层担忧,内心还有点欢喜老天这种安排,对于连见自己都不敢的网友,从内心就已经看轻了,用家乡话说就是不够爷们。 两人各怀心事,直到散场都没有再讲话。生性好动的少华如坐针毡,主持人后面讲了什么话都没有留意。他并不是故意冷落她,一是讲座实在吸引人,二则是她说手冻,自己真不知该如何接。太亲蜜了,好像抢了同学的qq好友,自己这关就过不了。 第三十章 夜色下的华工校园宁静美好,或远或近的灯光照映下,富有层次感的朦胧美,如梦似幻。东湖的水面上飘着如烟的薄雾,氤氲弥漫如仙景。岸上的杨柳依依低垂,曲径通幽。晚自习的学生已回宿舍,教学楼的灯光慢慢稀疏。校园开始寂寥,进入夜的奏鸣曲。 散场的短暂喧哗很快随着人流的四散重归于寂静。少华踟蹰向前,时不时放慢脚步,希望她能跟上来。吴莉亦步亦趋却始终保持一定距离。很快就要分离,反而没有了来时的亲密。人往往在将要分别时开始变得理性,思考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以后要不要继续交往? 少华在前面走着,回想今晚的经历,不禁心中感慨。曾经寻寻觅觅,一片痴情换来的却是人生最大的挫折;无心插柳,天上却掉下了个林妹妹,真够光怪陆离的。现在身后跟着一个女生,想想都觉得好笑,甚至怀疑是不是真的。可是事实是,吴莉就是跟在后面,他不明白为什么不跟上来。或许她也像自己,变得理性后反而拘谨了? 吴莉其实还在赌气,虽然北方女孩比较豪爽,但她毕竟是女生,女性特有的敏感与在意还是有的。再者少华听讲座时的冷淡也让她清醒,两人只不过是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而已!清醒后,自然就变成了不是很熟悉的陌生人,安全距离开始变大。 女生复杂的心理变化,少华是猜不出的,他只是好奇吴莉怎么忽然变冷淡了。行至半途,忍不住停下来,说:“夜了,我送你回宿舍。” “嗯……” “你怎么了?谁欠你钱啦?”少华逗她说。互相不说话的静默,他真有点受不了。 “没什么,我们只不过是不小心闯进对方生活的陌生人,没必要那么热情。”吴莉淡淡地说。 说者平淡,听者却被触动了,少华的脸抽搐了一下。不被重视的落漠他也曾体验过。 “你说什么了,我们现在不是认识了吗?”鬼使神差的牵起了她的手,说:“出来手就不冻了。”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他并不笨,基本的感知能力还是有的。 牵起吴莉手的时候,少华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回去怎么向书记交待呢?真是冰火两重天,一边是舍友,一边又是需要安慰的女生! 少华牵她手的时候,吴莉也是心中一震,事情来得太突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及至他说出手不冻了,才知他其实是在心的,心中如吃了一颗糖,甜丝丝的。女生需要的其实就是要你能看到她! 牵着手走,两人的频率终于一致,却越走越慢。人是感情动物,一旦黏在一起,就舍不得分开。默默的走着,校园的行人越来越少,已经快到熄灯时间。宿舍区的人声开始变稀疏,少华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吴莉拉了一下他,说:“我们现在算什么?谈恋爱?” “这……”少华脑子飞快地转动,该如何回答呢?谈恋爱还不至于,只是有好感!他清楚的知道,爱上一个女生的感觉不是这样的。他只是不想她感到受冷落,不想她不开心而已。但这些绝对不能说,沉吟半晌,说:“这应该太快了。” 吴莉嫣然一笑,说:“其实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和你相识时间也不长,怎么就牵手了?” 又是难以回答的问题,傻呼呼的,就做了比普通朋友更亲眤的动作。该怎么介定两人关系呢?或许只是两个寂寞的人做了互相慰藉的事。想了一阵,少华作握手状,说:“我们是好朋友嘛。” “嗯嗯……对,好朋友……好朋友……”吴莉小声重复。 说话间,已来到吴莉宿舍区,两人在门岗前停了下来。松开拉紧的手,少华小声说:“good night bye” “see you ter”吴莉挥挥手,和少华告别。 行至门口又突然折返,在少华耳边说:“你知我对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吗?”声音软软的,北方普通话特有的翘舌音,哈气如兰扰得少华耳朵痒痒的,一直痒到心里。 “是什么?你不是说要我请你看电影才肯告诉我的吗?” “你就是一个大笨蛋。”说完哈哈大笑的走进了宿舍区。 看着吴莉留下一串笑声的背影,少华郁闷到无语。看来她早有预谋,跑得比兔子还快,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远处传来那英的新歌《梦一场》 …早知道是这样 像梦一场 我才不会把爱都放在同一个地方…… 应该又是某一位感情暴发的兄弟心血来潮了,唱到高潮部分就喜欢声嘶力竭的吼,唯恐别人不知的样子,或者只有吼才足以表达他此刻澎湃的心情?少华不得而知。只是在夜里听到特别有感触,新的环境,新的生活,远离亲人,恰恰能产生共鸣,都是外出求学的寂寞人。 最近很流行的一首歌是林志炫的《单身情歌》。歌词简单直白,和伍佰、张宇的歌差不多,没有太多的修饰,就是直接把感情倾泄出来,唱者酣畅淋漓,听者也感情澎湃。仿佛一夜之间都是失恋的人,唱到大街小巷都是,动不动就来一句“抓不住爱情的我,总是眼睁睁看它溜走。世界上幸福的人到处有,为何不能算我一个……”谈恋爱的,没谈恋爱的,都跟着吼。 改革开放后成长起来的一代,比邓启先那一代更加的开放直白,他们受港台流行文化的影响,对爱不再遮遮掩掩。从邓丽君、卓依婷的婉转含蓄到郭富城的劲歌热舞,渲泄年轻人的活力,大胆说出“对你爱爱爱不完”,再到伍伍、张宇的简单直白,年轻人是越来越个性张扬。 听歌能激活人的情感,在绿树成荫的夜色下静谧的校园里尤其如此。少华忍不住跟着哼“早知道是这样,像梦一场……”他懂的不多,只会这几句。梦一场,今晚的经历真像一场梦!他自言自语。碰上了一个爱哭爱笑的女生,还真搞不定。 悠悠荡荡的回到宿舍,同学们早已翘首以待,刚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问他:“怎么样,今晚见网友浪漫?” 书记坐在书桌前,正端起水杯喝水,听到同学问起,也竖起耳朵听。 “一群寂寞的狼!”少华没好气地说。脱了鞋,准备洗澡。 化州的同学一把拉住他,说:“洗澡不急,你可以夜点,今晚我们特批你有这个特权。” 推少华出去的是他,现在拉住少华的也是他。真不知前世欠了他什么! “哎,我发现‘秘书’这个外号特别适合你,可惜我不是大领导,不用整天跟着我。”少华有点不耐烦。 秘书还是死皮赖脸的拉住他,笑着说:“你就说说嘛,看在大家等了你一个晚上的份上。” 他不知道,他这种做法就是把少华往火上烤。叫少华说什么呢?说两人牵手?那岂不是让书记难受?自己还没蠢到要破坏两人关系的地步。但除了牵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单说吃拉面,听讲座,肯定满足不了他们的猎奇心理。 “你就说说嘛,她是个怎么样的人?”书记喝完水,终于发话。 “她嘛,也不怎么样的,就是爱哭爱笑。”少华不好再推辞。 “呦,厉害……”江苏的竖起大拇指,说:“高手,真是高手,搞得人家女生又哭又笑!” “什么啊,是你们欺骗了人家,我说出了真相而已。”顿了顿,说:“我就知道是吃力不讨好的了。”说完,看了看书记接着说:“书记,本来是你的网友,就不该让我去见。现在好了,搞得里外不是人。如果由此心生罅隙就不好了。” “呵呵,你言重了。是我脸皮薄,不敢见人家,这不能怪你。”书记咧嘴笑了笑。 “唉,你们有完没完啊?不就是见个网友吗?又不是见老婆,至于吗?”湖南的同学一锤定音,大家都沉默了,各顾各的散了。上床看书的看书,洗脸刷牙的洗脸刷牙……少华顺利摆脱纠缠,打开淋浴水龙头,哗啦啦的洗起澡来。老学究就是不同,一心只读圣贤书,在同学心目中的地位也不一般!网络引起的小插曲也告一段落,说明网络的兴起,开始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作为潮流的先锋——大学,当然不能避免了。 见网友的小插曲很快就被接下来的忙碌冲淡了。大学相比高中虽然惬意很多,时间没有那么紧,但真正要学有所成,花的心力并不比高中少。只不过大学是自主学习,时间自由支配,感觉就轻松了。 一学期十几科,教授讲课又快,记忆的科目还好,可以考试前抱一下佛脚。难的是高等数学、线性代数、理论力学这些,平时如果不理解,抱佛脚都不灵。周一到周五,白天上课,晚上都是去自习室学习。刚开学不久,还没到期末,少华已经发现一位难求。经常是远远看去是空座位,到跟前才发现,原来已经有人霸了。看着座位上的书籍,有时真想扔一边,人都没在,把书一放就能占着座位一个晚上,让来得早的人反而没位置!慢慢的,他发现了规律,他们都是上完课后就把书籍放在自习室的了,这样就可以保证晚上有座位,又不必赶得气喘吁吁。很快少华便适应了这种约定俗成的规则,书本一放,位置便是自己的了。 大学真是大,各种思潮都有市场,不像高中,大家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考上好大学。现在同学们的思想发生了很大变化,各有追求。有的沉迷游戏,珠海的同学特使就把家里的电脑搬到了宿舍,有空就打拳皇;有的忙着做生意,说是为了积累社会经验,还在学校附近开了间日用品商店;有的开始拍拖,看到经管学院那边美女如云,借着上高数课时隔璧就是会计班的便利传纸条给心仪的女生,要加对方的qq……少华也曾蠢蠢欲动,一时想学做生意,一时又想拍拖,拉着心爱的女生走在美丽的校园里,是多么的浪漫。虽然有很多想法,但最终都没有实现。因为他发现,无论是做生意还是拍拖,都需要钱。而他最缺的也是钱!只能乖乖地跑自习室,学好成绩,以后找份好点的工作。 跑自习室有时也会碰到旁边是情侣的,遇到这种情况,少华一般都会拿着书本另觅他处。这也是用课本霸位不太理想的地方,不知旁边是谁,待去到发现在不适合的时候再找座位就难了。每天上完晚自习,再去饭堂吃份炒粉或者田鸡粥什么的,一天的日子就很美满了。这也是他对学校饭堂最满意的地方,早上6:00至晚上12:00都有东西吃,而且品种丰富。 逐渐适应了大学生活,宿舍的同学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各有各的忙,珠海的同学忙打游戏(好像把电脑的功能降格了),这也是少华一直不以为然的地方,电脑多稀罕啊?学点什么都比打游戏强。化州的同学终于联系上他的女神,有空就煲电话粥;江苏的同学听说找到了一份兼职,给一位高三的学生补习功课;老学究一如既往的钻进书丛中,沉醉于自己的世界里,老黄牛精神让全宿舍的人都敬佩;梅州的同学好像和那个学生会的女生打得火热,隔三差五的就往网钻,打字的速度显着提升。剩下少华各种不沾边,又好像事事都关心,无奈都不深入,显得最清闲。大伙们都忙自己事情的时候,他就拿出吉他自弹自唱,聊以自娱。很久没和鸿明联系了,不知他现在过得怎样?想起高中两人在宿舍弹吉他的日子,真是快乐。想打电话给他,却苦于没有电话号码,他家也没装电话!只能等放假后才能联系了。 最近学了几首歌,都是谢霆锋的,他那不羁的眼神,娴熟的扫弦实在太酷了。特别喜欢那首《因为爱所以爱》,年轻人就是要有那股劲,敢爱敢恨。 不是为了什么回报 所以关怀 不是为了什么明天 所以期待 因为我是一个人 只能够对感觉坦白 只是为了你一句话 我全身摇摆 只是为了一个笑容 爱就存在 那些想太多的人 有生之年都不会明白 因为爱所以爱…… 每当唱起这首歌,少华就想起向岚“只是为了你一句话,我全身揺摆”,写得真是太好了,当年自己就是如此的痴狂。 少华正沉醉在对过往的回忆,梅州的同学呼啦啦的走了进来。听到少华唱“因为爱所以爱”开心地大呼:“有啦!” 突然间有人走进来大呼小叫的,一下子打破了少华的回忆。 “食咗乜嘢药啊?系度大呼小叫?”少华有点懊恼。 “我有办法啦。”书记高兴的坐在床边,说:“吴莉一直都不肯见我,说什么见我的冲动已过。当初给机会我又不敢去见,现在必须要有说服她的理由才行。刚才听你唱歌,我想到了办法。” “有什么办法?”少华百无聊赖,放好吉他,倚在床上看天花板问。 “不是因为爱所以爱吗?哪里有那么多理由?” “哦哦……”少华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那你准备怎么对她说?” “就说我想见她,这就是理由。因为想见所以相见嘛。” “因为想见所以相见……”少华喃喃自语,不由得竖起大拇指,赞道:“高,实在是高!” “高?”书记洋洋自得,笑得一脸自醉。 看着他幸福的样子,少华忽然感到莫名的失落。好像热闹都是别人的,自己什么都没有。不一定要拍拖,有个异性朋友也好,至少晚上的睡前会议可以吹嘘一下。平时可以在校园里散散步,花前月下的,哪个少年不向往?难得在青春年华,人生最美的时刻又遇上了如花园般美丽的校园,没有个伴真是遗憾!上次和吴莉见面,虽说是无心插柳,现在回味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时不时引起内心的骚动。或许这就是女性的魅力?她那种感情说来就来的率性,有别于身边的男生,很容易引起少华的保护欲。现在书记又提起她,自然便有些失落了。 感情的东西最怕聊,身边的朋友如果都在聊女朋友,单身的必然会倍感落漠。少华现在就是这种情况,懵懵然心开始松动,憧憬着爱情的降临。他想打个电话,打给谁都好,直抒胸臆的胡吹乱嗙也好。开学不久买的200卡只打过几次回家,余额还有很多。他有时真羡慕化州的同学,能一煲就个几钟,200卡快集成一副扑克牌了!跃跃欲试最后却发现不知打给谁!要好的就那么几个,现在都没能联系上! 少华内心孤独,浮想联翩。书记看他不出声,笑嘻嘻的回到书桌前,心不在焉的翻看书本。 在床上躺了一阵,觉得无聊,不如到校园走走。 校园里,灯光朦胧,树影婆娑。绿草如茵的草地上有情侣相偎傍,甜蜜的笑意让路过的少华也心生涟漪。沿着校道走,前面就是灯光球场,晚归的球迷还在打球,皮球的“嘭嘭”声富有节奏感,与心房的律动同频。少华加快了脚步,向令人心跳加速的球场奔去。 篮球场上人不多,比赛已经结束,观众大多已经散去,留下的可能也是球场上球员的同学。比赛的余热还没散去,场上的人互相穿插练习配合投篮。少华在场边站了一会,忍不住技痒,冲进球场和他们一起投篮。打球的都很容易混熟,不一会大家就形成了默契。 少华正好借此机会挥霍掉多余的能量,使出浑身解数,配合走位,三步上篮,动作协调流畅,冲击力爆棚。本来已经冷却的球场,因为少华的加入又开始热闹起来,他们都为少华娴熟流畅的球技鼓掌。 打完球,场下休息的时候,球友问:“兄弟,你是什么专业的?加入我们怎么样?” 少华愣了一下,说:“土木工程的,你们是?” “新生,连我们大名鼎鼎的球队都不知?” “嗯嗯,刚上大学,确实不知。” “那好,你以后就跟着我们混。”干脆利落,不容置疑。 少华也喜欢和爽脆直率的人一起,没有拒绝,算是答应了。 运动过后,心情舒畅,少华美滋滋的往回走。还没到宿舍,便听到如雷的笑声传出来。少华心里好奇,冲进去问:“有什么好笑的事情,让我也乐一乐?” 江苏的同学宣传部长指着书记说:“你看,他看的是什么书?” 书记不好意思的咧着嘴笑:“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原来同学们回宿舍的时候见书记坐在书桌前很认真地看书,便好奇他看的是什么书。书记一本正经地说:“看《施工组织与管理》啰,老师说下节课要提问。” 化州的同学感觉课本不像,上前翻看书面,却是《大学生健康指南》,看了一晚上还没发现。大家哗的一声笑了起来,整个宿舍充满了快乐的气氛。少华听完他们的述说,也笑得直不起腰。有点无聊,又欢乐有趣的大学生活! 第三十一章 大学的日子如流淌着的小溪,透亮明和,活泼激越。一群年轻人在一起不单拼搏进取,而且还很会玩。不知什么时候,宿舍里开始流行玩扑克牌,四个人四副扑克牌,俩俩组队打升级。逢到周末,扑克牌一摊,很快就应者云集。参战的自然精神抖擞,围观的也愉悦身心,坐在床边出谋划策。 少华宿舍数化州的同学最瘾,经常是下午起床后便邀人开战。慢慢地宿舍便成了全班同学的聚集地,大家都知道无聊的时假去准没错。打牌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有时没够一轮就已经到饭点,往往是吃完饭后再战。真的可以用越战越勇来形容。 打得多了会发现,越是新手,手气就会越好。往往是刚学不久的同学出手便是5、6拖的拖拉机,甩得大家晕头转向,只能忍痛丢分。最气人的是明明手里也有被寄予厚望的王牌,被他一拖便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若手里的主牌多了,通常喜欢剑走偏锋,埋一些分在底牌,谁知一山还有山高,底牌给对家一锅了,分数翻倍。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了。这也是打拖拉机的魅力所在,玩的就是刺激。 打扑克已成为大家的娱乐活动,有人建议班内组织一次拖拉机大赛。由各个宿舍推出代表两人出战,六个宿舍一共六对选手,两两pk,进行车轮战。最先升到12级为赢,胜者积1分,输者为0分。最后积分累计排出名次。少华和秘书被推选为宿舍代表出战。 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少华真是有点无所适从。感觉它不过是一种游戏,怎么变比赛项目了,真是无语!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既然能获得舍友们的信任,自然也不敢太马虎。 比赛从周六下午开始,第一场是隔壁03与04宿舍之间的对抗。少华和秘书的比赛被安排在晚上。为了刺探军情,两人早早就去观战。 两队已经做好准备磨拳擦掌的,准备一展身手。既然是比赛,便有了胜负欲,两队出手也比平时谨慎得多,胜负都相差不大,交替升级。打到傍晚才升到5、6级,真是比拼耐力的持久战!这样的速度,少华那场真的要战到半夜了! 观战回来,宿舍的同学组织开了个简短的总结会议,结论有两点: 一、比赛的时候一定要记牌,猜对家手里还有什么牌,作为己方出牌的依据。 二、作好持久战的准备,参赛运动员要养精蓄锐,储备好体能。 少华听到“参赛运动员”几个字差点笑出声来。读书以来,参加的比赛也不少,还没参加过如此另类的比赛!而且还是运动员?!不过笑归笑,毕竟是代表宿舍,少华还是不敢大意。特别是当老学究湖南的同学说要鼎力支持,做好后勤保障;珠海的同学要给他们两个晚餐加鸡腿时。少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责任。 第一场分出胜负已经是晚上八点多,由04宿舍的代表战胜了03宿舍,积1分。紧接着上场的是少华和秘书对战05宿舍的代表,战况果然如预期般胶着。两队互有胜负,交替升级,少华开始体会到原来打扑克也这么费脑。好在早有准备,开赛前的闭目养神令他神清气爽总能在关键时刻稳住局面,死死咬着没有出现太大差距。 比赛一直持续到凌晨,最后关头少华组还10:11落后。少华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2点多,估计对方也想破釜沉舟,毕其功于一役。与秘书交换眼神后决定也是背水一战,准备掀他们的底牌。可能也里心里发虚,觉得少华他们己经猜出自己的意图,出牌后就一路穷追猛打,逼少华他们跟牌。少华与秘书已有默契,不作无谓的纠缠,一路稳扎稳打,迫不得已就送个5分、10分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把对方的老底掀了。 越临近牌尾,对方越不淡定,少华已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慌乱!越打越有信心,顺利挖了对方的底牌。竟然埋了35分!已经想到他们会埋分在底牌,还是没想到会埋这么多。按分数翻倍计算,连升两级,关键时刻逆转取胜。赢的自然欢天喜地,输的却心有不甘,大叹战术失误导致与胜利擦肩而过!短暂的赛后总结大家开始散去,少华看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2点多,心里暗惊,今晚的鸡腿真的不容易吃啊! 从05宿舍出来,四周一片寂静,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只有走廊的路灯依然坚守岗位,散发着淡黄色的光。少华伸了一下懒腰,活动有些发麻的颈椎,用脑过度,头晕乎乎的走路发飘。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后,开始回宿舍。 宿舍大门紧闭,少华心里嘀咕,秘书真是打牌打傻了,走得比兔子还快,竟然忘了还有人没回去!好在有万能钥匙。少华取下一个衣架,从窗口伸进去,按门锁大概的位置推锁头的插销,来回试了好几次终于把门打开,蹑手蹑脚的回到床前,发现床上竟然躺着一个人。刚要开口问他怎么跑来我的床睡?床上的同学先发话说:“少华,你是不是走错宿舍了?” “有吗?这里不是02宿舍吗?”少华心中疑惑,不假思索的问。 宿舍里哄的一声笑了起来。原来大家早已被他的开门声嘈醒,现在知道他是犯糊涂,走错了宿舍,再也忍不住,肆意的笑了起来。 “你走错宿舍了,我们这里是03宿舍。”床上的同学提醒他。 “啊,我真是犯糊涂了!”少华一拍脑袋,“叭嗒叭嗒”地走出宿舍,身后又是一阵笑声。在凌晨3点的宿舍楼,显得特别的清晰,又有点诡异。 第二天上午,少华还没起床,走廊里就已经沸腾,03宿舍的同学开始讨论昨晚少华走错宿舍的新闻,说者津津有味,听者也饶有兴致,又是一阵嘻笑。 少华躺在床上,想想也忍不住笑了。打拖拉机很费脑,以后还是少打为妙。少华走错宿舍的笑话迅速传开,成为班里继梅州同学尬遇学生会女生后又一个热度不减的笑料。大家都觉得02宿舍真是一群活宝,时不时会制造一些笑料出来娱乐大众,应该被评为年度最有幽默感的宿舍。 笑话影响力实在大,连班里的国宝——三位女生都知道。在上电脑课的时候向他询问经过,少华一脸无辜,拜托她们不要再提。他终于体会到梅州同学当初被传的尴尬。开始的一笑置之,到后来的心有介蒂,原来谁都不希望成为茶余饭后的主角!偏偏女同学事穷追猛打,死抓不放,硬是要问个水落石出才罢休。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同学们的描述已经足够详细的了!”少华尽量表现得彬彬有礼,以维护在女同学面前的美好形象。 “那你可以说说走错宿舍后的感受啊。比如看到自己床上有人,会不会生气,或者是认为碰上灵异事件?”长得最标致的女生耐心引导。 “哪里会想那么多。当时迷迷糊糊的只想睡觉。可能有一点诧异!” “好在我不住在你隔壁,半夜三更的突然走进一个人站在床前,我会做噩梦的。”长得比较矮的3号女生捂着胸口说,自己被自己编的剧情吓着。 “你们真是好无聊,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也能往自己的身上扯!”少华真是好无语。 “你不懂,我们女生是弱势群体嘛,当然会怕啦。哪能像你们男生,人高马大的。我们缺乏安全感,懂吗?”长相中等的2号女生解释。 奇怪,这些话来以前从来没没听建萍和向岚说过!只是在排舞的时候,向岚说起她表哥梦游时,能感觉到她的心有余悸。一直以来,学理科的女生都给人一种感觉,就是相对独立,不轻易示人以弱。 真是三个女人一条圩,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令少华疲于应付。急中生智,忽然转移话题,说:“你们擦什么香水,淡淡的,很好闻?” “哈哈…”小声说话大声笑,女生的天性。引得周围的同学都往她们看。 “你真够八的,无事问人哋女仔呢啲嘢造乜啫?” “啊,是啊,是我不对。”少华趁机脱身,专心上机。心里嘀咕,不知谁才是真正的八? 三个女生见问不到什么东西,也无趣的回到自己的机位。由走错宿舍引起的笑话余韵也慢慢的散去。 比赛还在继续,经过艰苦的车轮战,02宿舍的代表少华和秘书以1分的优势侥幸夺冠。 为了以示隆重,班委决定专门找个教室用作颁奖典礼。 晚上大家齐聚教室,讨论奖品有可能是什么?会不会很贵重,或者特别有意义。大伙们热情高涨,想法千奇百怪。有说奖电影票的,有说奖扑克牌的,更有人说是奖手电筒……同学们不明为何会奖手电筒,说的同学给出了答案,是为了防止打牌太深夜,又有同学走错宿舍。大家哄的一声笑了起来,齐刷刷的看向少华。 少华正春风得意,想不到战火又烧到了自己,忙走上讲台,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同学,走错宿舍已是陈年旧事,麻烦各位高抬贵手,不要再提了。” 人都有恶作剧心理,见少华如此着紧,更没有理由放过,嘻嘻哈哈越说越起劲。 不单没能灭火,反而火上浇油,少华悻悻走下讲台,回到座位上。书记拍了拍他肩,说:“你不理他们,慢慢没意思,自然就不会说了。”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少华心里苦笑。 “你们组织扑克比赛都不通知我们参加,难道我们女生不是这个班的吗?”或许觉得自己被同学们忽视了,心有不甘的1号女生站起来抗议。 真是大救星,她这么一说,原本热闹墟冚的教室渐渐静了下来。有的同学如梦初醒,挠着后脑勺说:“哦,是啊,怎么忘了她们呢?” “她们又不能来男生宿舍,怎么参加?” “也是哦,特别是晚上打到半夜,去哪里睡觉?” “是哦,是哦,你们来和我们男生一起睡觉吗?” “你们真是好无聊啊!”1号女生红着脸坐在座位上生闷气。 教室里又是一阵哄笑,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大家正乐着,班长笑眯眯的走进来,后面跟着老学究,抱着一个大大的纸箱。教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目光都聚集在那大大的纸箱。 “同学们,开学这么久,我们班都没组织过什么活动。按学校的要求,每个学期至少要组织一次集体活动,刚好趁这个机会,我们今晚就来个零食座谈会。”班长话话音刚落,同学们又议论开了,欢呼声此起彼伏。 “同学们,请先安静。”班长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说:“今晚的聚会有两个议程。首先是对前几天决出胜负的拖拉机比赛进行颁奖;第二就是零食座谈会,我们边吃边聊,互相认识一下。还有一点提醒,就是大家注意保持教室的整洁,不要乱丢垃圾。” 万众瞩目的时刻到了,首先是对冠军宿舍颁奖。奖品是全体舍员班尼路t恤一件,前面印着大大的黑体艺术字“牌圣”。参赛队员少华和秘书还有一只纪念水杯。亚军宿舍04舍和季军宿舍07舍的奖品也差不多,只是t恤前面的艺术字不同,分别是“牌王”和“牌神”。衣服的质料不错,穿上去很舒服,同学们都很好奇班长怎么清楚大家的衣服尺码。纷纷向班长请教。 “大家都忘了吗?军训后,我们订了一套班服,你们的衣服尺码我都保留着,以后你们谁获奖了,一定有合身的衣服穿。”班长得意地说。 “不要衣服了,总是衣服,没有期待。”同学们抗议。 “是啊!我也不想要衣服。你们看,我衣服前的这两个字,叫我怎么敢穿出去?”07宿舍的同学指着“牌神”两字说。 “‘牌神’……‘神牌’……神经?”有同学在下面解读。 “不要刻意解读!”班长在讲台上提醒同学,说:“这是荣誉。”说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哦,原来你是故意的!”同学们群情激昂。 “哎哎……同学们请安静。”班长双手向下压,接着说:“下面我们为获奖同学拍照留念。”巧妙化解“民怨”。 穿上获奖衣服,少华拍了一张最心情复杂的纪念照。正如拖拉机比赛一样,有点严肃又有点另类!或许正是这种有点搞笑的奖品才最契合这场比赛!青葱岁月里的一丝甜甜的烦恼! 拍完照,忽然有人问,我们这个行头是不是有点像古惑仔?大家仔细看,讲台上一排过六个人,穿着白色t恤,胸口以下两个大大的黑体艺术字,龙飞凤舞的,确实杀气腾腾的样子。三个宿舍,一共十八个人都穿着这样的衣服,蔚为大观。 大家都觉得胸前两个字太大,太醒目,让人第一眼就关注那两个字,反而忽略了人的样貌,有点喧宾夺主的味道。要命的是这些也不是什么文雅的字眼,什么“牌圣”、“牌王”、“牌神”,知道的会觉得搞笑,一笑置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古惑仔,痞里痞气的! 同学们越说越离谱,能编出一部剧。他们想象穿这样的衣服去饭堂,会不会引人侧目。大喇喇的从饭堂门口进去,如周星驰演的赌神出场,风靡万千少女。说的人还配合肢体语言,把头发往后梳,笑着从教室门口进,看着大家挥手致意,那派头仿佛周星驰附体一样。大家哈哈大笑,怂恿获奖的同学也示范一次,说不定立刻就能俘获我们班的女生的芳心呢! 班长打开纸箱,拿出零食,笑嘻嘻的说:“同学们,要不我们今晚的自我介绍就按刚才的出场范来进行。”顿了顿,接着说:“嗯,我看获奖的同学这样走进来,应该更有feel!” “还用介绍吗?大家早就认识了!”有同学表示不解。 “要啊!比如你家乡在哪里,有什么特产。我就特羡慕粤西的同学,有好多荔枝吃。我这么说,高州的同学应该明白了,到时荔枝熟了可不要忘了同学哦。”班长笑嘻嘻地说。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嘴馋又爱搞怪的班长。他不知他那脑洞大开的搞怪,弄得获奖的同学真是哭笑不得。本来有新衣服穿应该是很开心的事情,偏偏又搞两个大字在胸前,让人不敢穿出街,变成了鸡肋! 当然,同学们也不会依班长的意思去做。几十号人,每个都从门口进来一次,相信只有那三个女同学还有人关注外,其余的都是多此一举,还不如吃零食实在。 大家几人一组,围坐一圈,桌上堆满零食。一时间喧哗的教室安静了下来,充斥着拆零食包装的声音。零食座谈会变成了零食静默会。都是只有一张嘴,吃东西了,自然就没时间说话,看来班长的设想落空了! “哎,大家别只顾着吃,聊聊天嘛。”班长走上讲台,提醒同学们。 “谁叫你买了这么多好吃的,我嘴都塞满了,怎么说话?不如你唱首歌,我们边听边吃更有情调。”江苏的同学搭腔道。 “你是江苏的,来个昆曲不是更好?”班长反将一军。 “你也知我五音不全,唱什么都像鸭子叫。”说完双手伸开,模仿鸭子,展翅扑楞了几下。形神俱备,惹得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少华差点把喝在嘴里的可乐喷出来,强忍着笑咽下去,指着他说:“宣传部长,你想把我呛死啊?” 江苏的同学立刻敛神静气,假装很害怕的样子,说:“主任,是我不对,害得您老人家差点呛死!” “唉,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不和你一般见识。”少华背过身,吃面前堆成小山的零食。 “不如让我们宿舍的少华唱首歌!上次我在宿舍听他边弹吉他边唱歌,真是酷呆了!”梅州的同学向班长推荐。 少华正在气闷中,梅州的同学又来添堵。他连忙站起来否认,说:“书记过奖了,我哪里会什么唱歌。不如叫我们的女同学表演个节目,这样班长又可以奖一件衣服给她们。”既推脱掉梅州同学的力荐,又顺利转移目标,还借机出了口怨气,他对衣服上“牌圣”两字一直有怨气。 “是哦,是哦,到时衣服上就印‘歌神’两字。”同学们起哄道。 “什么‘歌神’,应该是歌后!” “来来来……一二三……唱一个,唱一个……”同学们又把军训时的口号搬了出来。群情激昂,气氛达到了高潮。 本来专心吃零食的女生,想不到战火会烧到自己身上,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少华。正为自己巧妙的转移目标而沾沾自喜的少华,忽然碰上她们的目光,笑意突然凝固,僵在脸上,不知是哭还是笑,一时憋得满脸通红…… 第三十二章 军训的最大收获就是学会怎么催人做事。那种喊口令式的发自丹田的叫声,一浪高过一浪,排山倒海,一般人经受不住。 “来来来……一二三……唱一个,唱一个……”大伙叫得正起劲。加上班里女生本来就少,更加激起男生们的斗志,战斗力爆棚。 三位女生心里窝火,感觉就是不招谁惹谁,麻烦却自动找上门来。一切都是少华惹起的,自然不能便宜了他。1号女生站了起来,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都看着她。 “要我们唱歌可以……”话还没说完,旁边的3号女生便拉了拉她的衣服,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唱歌。 1号女生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我叫汪曦仪,来自潮州。今晚就唱电视剧《我来自潮州》的主题曲《胜利双手创》!” 话音刚落,教室里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只要喜欢看香港电视剧的都应该看过这部反映潮州人坚毅团结精神的连续剧。因为这部剧的火爆,连带它的主题曲也成为经曲,“爱拼才会赢”成为风靡一时的流行语。 《胜利双手创》是电视剧的主题曲,由叶振棠演唱。他豪气满满的腔调唱出了一代人的精神风貌,敢打敢拼,不怨天不怨命,唱到了人的心坎里。听说这首歌当年在深圳很受欢迎,同是外出揾食的底层劳动者,他的歌鼓舞人心,积极向上。 汪曦仪要唱这首大家耳熟能详的歌曲,立刻就引起了大家的兴趣,翘首以待。 “不过……”汪曦仪话音一转,大家的情绪跟着一挫。 “不过我要少华也唱一首,不然我不唱。”不唱两字说得斩钉截铁,头微微上扬。 正在心里偷笑,以为目标达成的少华,不料她会来这一出,差点咬了舌头。球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手上,所不同的是拉多了一个人下水!如果刚才还算能抵赖不唱,现在是绝无可能了!因为汪曦仪已捆绑了他,自己不唱会连带着她也不唱,而汪曦仪唱歌是班里男生的期待,刚才群情激昂就可见一斑。在男多女少的班里,女生便是珍稀物种,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满足一下他们的撩妹欲,少华如果不识趣,便是全班公敌了!还是大意,预估不到她的小宇宙会爆发!她如果抵死不唱就好了,无论如何,他们终究不会去为难一个女生。 矛头转向少华,大家都看向他,更有人怂恿说:“男子汉大丈夫,唱就唱,快点上去。” 平时都是在宿舍里自弹自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要面对那么多人唱歌,心里忐忑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现在轮到汪曦仪在旁幸灾乐祸了。球已传回去,就看他如何接招了。 少华沉吟着。汪曦仪正不怀好意的冲着他笑,报仇的快感表露无遗。现在的女生怎么变得一个比一个沷辣了?从吴莉到汪曦仪,给少华的感觉就是她们都很独立,很自我,不会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去迎合他人,恣意哭笑,真实面对自己的内心,不加掩饰。在她们的潜意识里,男女是平等的,女生无需去讨好男生,或故作矜持,展示淑女模样。不过她们也有这样的资本! 汪曦仪的表情激发了少华的好胜心。不就是唱歌吗?又不用死。他心里嘀咕着。 “好,汪曦仪先唱,我回宿舍拿吉他来。”少华沉声说道。 “哎,不用劳烦你,特使有自行车,让他去拿。”害怕少华趁机开溜,班长接话说。 “唉,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少华会是这么没有担当的人吗?”少华心里暗忖。心里虽有不满,嘴上说的却是感谢班长提醒,劳烦特使了。 少华已经答应唱歌,汪曦仪也不好再推辞。挺了挺腰,从容的走上讲台,瞬间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女性的曲线美展露无遗。大家的眼光齐刷刷的望向了讲台。化州的同学对少华竖起了大拇指,笑着说:“因为有你才让我们大饱眼福,应该记一等功。” 少华没好气,说:“这还不是要拜书记所赐!” 梅州的同学笑嘻嘻的,说:“哎呀,哎呀……我也是如实反映而已,你大人有大量,莫见怪哈。” “平时没怎么留意,原来1号女生的身材还不错嘛。”江苏的同学嗑着瓜子说。 “我的同乡当然不错啦!”梅州的同学得意地说。 “谁是你同乡了,人家是潮州的。”少华本来有气,终于逮到机会戳破他谎言。 “潮汕地区本来就是一家。明清时,梅州称嘉应州,属潮州府管辖。所以我说的没毛病,都是‘胶己人’。”书记突然来一句潮汕话。 少华一时语塞,对于这些他还真不懂。 见少华已经答应唱歌,汪曦仪清了清嗓子,开始唱歌。 唔愿信命前生早注定 离愁梦里仍思家乡 要将今生改变 共你牵手风雨行 伴你一生一世不悔情义长 前路哪怕是掀起万丈浪 挺起胸往前勇闯…… 歌声一下子把大家的思绪带回到了《我来自潮州》的剧情里。三个年轻人郑琛、李乃强及朱润为摆脱农村艰苦生活,凭着他们的潮州人敢闯敢拼的特质,从潮州来到香港,在经济不景气的社会中挣扎求生。剧中人物所展示的知悭识俭,能扛能挨的意志品质正是九十年代农村人的普遍特征。 汪曦仪娓娓道来,像在讲述父辈们的奋斗史,少了叶振棠的豪迈,多了几分柔媚。大家都听得入了迷,停下忙不过来的嘴,静心倾听。座中很多都是来自农村,自己的父兄或亲友可能就是到深圳淘金的打工一族,听这歌更能感同身受。 少华的亲友很少有外出打工的,于他而言,打工一族的奋斗历程和辛酸是一个陌生的领域,对于他们生活的了解,大多来自影视或报刋杂志。汪曦仪的歌声,他更多的感受是这个女同学有一股劲,以歌言志。难怪这么大胆,温文中透着一股泼辣劲。 一曲毕,教室里又开始沸腾,有同学建议她再来一首。汪曦仪当然不干,从讲台上走下来,说:“轮到少华唱了。” 少华往门外张望,特使还没带吉他过来。 见少华纹丝不动的坐着,汪曦仪就来气,已经答应唱歌,现在又办不到。她最看不起的就是这样的人。能考上华工的,心气一般都比较高,当然就看不起未战先怯的人。 “姚少华,轮到你了。”连名带姓的叫唤。汪曦仪显得有点不耐烦。 “再等等,特使还没过来。” “不就是唱首歌吗?有什么大不了,推三推四的,分明就是想抵赖。”汪曦仪穷追不舍。 汪曦仪可以骂他乱推荐,搞得她要唱歌,但不可以侮辱他的人格。他姚少华虽然没什么能耐,但也是个说话算数的人。汪曦仪的说法显然是刺到了他的自尊心。 “靓女,话不能这么说哦。刚才让特使回宿舍拿吉他,你也听到的?”上大学后,发现“靓女”不一定是形容美女,已泛滥成对女生的称呼。就像称你“靓仔”也不必高兴,对方可能只是说话前的招呼,与外貌长很帅不帅没半毛钱关系。少华刚开始不适应,感觉有时是有违实际,是形容错误。今晚情急之下竟然脱口而出,看来环境真可以塑造人,很容易被大环境同化。 少华的话提醒了汪曦仪。刚才唱完歌,一心惦记的就是少华有没有兑现承诺,没记得还有这么一会事!现在想起,自觉理亏,不禁莞尔,忙赔礼道歉,说:“啊,是我不对,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怪我哈。” 知错能改,不扭扭捏捏,有点男仔的作风。理科女生或许缺少感性的浪漫语调,但爽爽脆脆的性格让人相处起来相对舒服。这也可能是这类女生往往都比较多男性朋友的原因。 大家都在看他们两个唇枪舌战,还没来得及帮少华作证,汪曦仪已经道歉。来去都那么直接,不矫情,真有潮州人的风骨。不觉从内心佩服她的大气。 误解消除,教室里又开始喧哗起来,零食已吃得七七八八,同学们的话匣子都打开了。 正当大家聊到兴头上的时候,特使手拿吉他终于出现了。少华忙上前接过吉他问:“怎么这么迟?” “你以为我想的吗?还不是为了帮你擦屁股!”特使没好气地说。 少脸一脸错愕,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又闯祸了。 “书记的网友,上次和你见面的那个女生来找你了。” 少华额头冒汗,特使不提起,少华差点都已经忘了。最近这段时间,慢慢适应了大学新环境,又过回高中的三点一线生活,人充实了,其他方面的思想也便少了。 “她还找我干嘛?” “她说你欠她一场电影?刚好路过,就进来找你了。” 想不到她还记得那晚没看着电影,要他补回。 “那好,到时再说。” “哦,她说要看梁朝伟与张曼玉的《花样年华》。” 还有要求?少华忍不住惊呼。自己和她不熟,怎么好像欠她的样子! “姚少华,你和特使在那嘀咕什么,还不快上台表演。大家等得颈都长了。”班长在后面催促。 抱着吉他,随意地扫了几下弦,立刻就吸引了同学们的注意力。 “我就不用自我介绍了。”少华指着衣服上的“牌圣”两字笑着说。 “对哦,你现在算是名人了,连我都沾了光。”书记指着自己的衣服哈哈大笑。 “你就系人称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才高八斗,貌似潘安号称一朵梨花压海棠,人送绰号玉面小飞龙嘅姚少华喇。”特使模仿周星驰的电影总是维妙维肖。 “特使你真够癫,癫起来不是人!”少华似笑非笑地说。 “哎,我是赞你哦,你怎么能骂我不是人呢?”特使忿忿不平。 “我也是赞你啊。你模仿电影周星驰的角色出神入化,不是神了吗?” 明知少华不是这样的意思,但又不好挑明,特使只能哑巴吃黄连,忍气吞声了。心里不舒服,嘴里叫嚷着少华快点唱歌。 少华今晚的心情也挺郁闷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是应付完拖拉机比赛,又要唱歌。歌还没唱,又听说要请吴莉看电影。仿佛来这里就是要和各种人打交道,面对一堆繁琐的杂事。再也没有高中那样单纯是学习的环境。这也是时时困扰他的地方。大学各种思潮太多了,既有专研学习的,又有积累社会经验的,甚至做生意都有。很难做到心无旁骛。大学就是一个小社会! 吴莉若是自己的女朋友,请她看电影是理所当然。现在是两人关系不清不楚的,少华害怕越陷越深。想一心学习,偏偏又毫无准备的卷进了书记与她的关系中,这是他最不愿意的事情!心里正憋着无处发泄,特使又不合时宜的去惹他,自然把情绪都发泄在他身上了。 发泄完,深呼吸平复心情后,少华开始弹前奏。清亮简单的前奏,如汨汨清泉,不久便浸润了所有人的心。弹吉他的男生就是酷。 爱上了你 爱上了你 注定的是你 我输的彻底 爱上了你 爱上了你 早预言了分离 决定了悲剧 上天给了我多少时间 全都给你 我忘了我自己…… 是谢霆锋的新歌《只要为你活一天》。最近这首歌挺火的,经常在校园里听到从宿舍区传来的歌声。少华选择的这首歌,唱者无意,听者却上了心。化州的同学在询问特使还有多少张200卡,今晚借他两张用用。不用猜,当然是打给他的女神了。追女孩真费钱,这也是少华决定大学不谈恋爱,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原因之一。还有另一个原因是,最美的风景他都已领略过,令他情不自禁的女孩暂时还没出现。 或许曾经也毫无保留的喜欢过,少华唱得特别投入。唱到动情处,脑海里竟然浮现向岚的身影。特别是高考完那天晚上,在开发区的精品店里,她向他索要贺卡的时候,那乌溜溜的眼珠,诚恳又害怕被拒绝的神态!很难有男生不会怦然心动。 一曲毕,讲台下掌声如雷,都说想不到少华唱歌这么好听,吉他也弹得好,书记真的没介绍错。 少华也不知自己唱歌会这么受欢迎,看到同学们的反应是如此的热烈,心情也舒畅了。接着还自弹自唱了几首最近的新歌,把大家的情绪撩拨得空前高涨。有人建议干脆把桌子围成一圈,中间空地可以跳兔子舞。欢快的音乐节拍,简单易学的集体舞步很受年轻人欢迎。甫一提出,便有人反对,在教室跳舞影响太大,不适宜。还是让少华继续唱歌,大家吃东西聊天最好。 本来想只唱一首歌,谁知一发不可收拾,少华已经迷恋上这样的氛围。可以很随意的率性唱歌,有听众,听众的反应也不错,就是最好奖赏。从谢霆锋的《一击即中》、《谢谢你的爱1999》……到别安的《海阔天空》、《喜欢你》、《光辉岁月》……再到校园民谣。少华都能信手拈来,唱成自己的风格。一口气几乎把这几年学的歌都唱了个遍。不唱不知道,原来自己学了这么多歌,特别是被市一中开除那段时间,幸得吉他相伴,陪他走过了那段黑暗的时光。 座谈会变成了音乐会,同学们吃着零食,听着少华呢喃式的细诉,畅怀聊天,不啻是人生一大乐事了。 见少华连续唱歌,汪曦仪倒了一杯可乐递给他,说:“为刚才的误会赔礼道歉,请你喝可乐。” 少华笑着接过可乐,说:“不必客气,我早忘了。” “要苹果吗?我削给你吃。” “我要,我要……”后面的男生起哄道。 汪曦仪转过身,白了他们一眼,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削苹果,窈窕的身姿在转身的那一刻春光乍现。 第一次得到女同学的特殊礼遇,少华有点不知所措,端起可乐咕噜咕噜的几口就喝完,以平息内心的慌乱。 工科专业历来都是男生的天下,女生就像鸭群中突然闯进的白天鹅,令人瞩目,尤显珍贵。见汪曦仪独宠少华,大家心里很不是滋味。有人提议,下次搞活动,一定要和别的院系联谊,比如经管系的,那里的女生多。 汪曦仪削好苹果,递给少华。少华看着台下的兄弟,不敢独美,拿了一块,说:“我一块够了,其他的分给同学们。” 汪曦仪把苹果塞到他手里,说:“这是专门削给你的,其他同学我待会再削给他们就是了。”女生的想法男生不懂,她们注重仪式感。汪曦仪为少华削的苹果便只能供他一个人亨用,在她眼里,这不仅仅是一个苹果。所以爱往往是自私的,在女生眼里,什么都可以分亨,唯独爱不能! 人世间,有些人是不打不相识,有时是激烈的碰撞,彼此加深认识后,反而感情增进了。生活中这样的例子也不少,特别是青春少年时,情窦初开,两人经常斗嘴,若干年后,可能他们就走在一起了。同学聚会见到他们在一起或许会错愕,但细品之后,并不奇怪。汪曦仪对少华的感觉就有点这样的意思。 对于感情的敏感性,男生往往要弱于女生。汪曦仪的微妙变化,他依然感受不到,以为只是心里愧疚才对他好。 座谈会一直到九点多钟才散,看着一片狼藉的教室,班长要求同学们打扫完卫生再回去。同学们都在兴头上,只是简单的清理完桌面的垃圾便离去。地上的瓜子壳随处可见。少华看不过眼,主动留下来扫地。教室里只剩他和汪曦仪两人。 “你怎么还不走?”少华忍不住问。 “我留下来帮你扫地啊!”汪曦仪很直接。 少华笑了笑,说:“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够了。” “你是来自农村?” “嗯,你怎么知道?”少华很好奇。 “能看得出,怯生生的,给个苹果都不敢要。”汪曦仪边扫地边说。 “我是考虑到其他同学的想法,总不能我一个人独亨?” “有什么不能的?这是我削的苹果,我爱给谁就给谁。”顿了顿,说:“你弹吉他很好听,能教我吗?” “呵呵,你也想学?弹吉他很辛苦的哦。你看我的手。”少华伸出伤痕累累的的手指头。 汪曦仪吐了吐舌头,揺头说:“我还是听你弹好了。” 扫完地,少华背上吉他准备回宿舍。汪曦仪跟在后面说:“《花样年华》你看过吗?最近上映的,听说口碑不错。” 又是《花样年华》,听到这场电影就头疼。 “没看过。” “周末我们去看好吗?” “不用了,文艺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少华急忙推辞。那边吴莉还不知怎么圆场呢! 和汪曦仪告别,独自走在静谧的校园里,月光照着平静的湖水,泛着冷光。已是深秋,天气开始转凉,入夜便有凉风渗透衣服,凉飕飕的。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点想念建萍了。不知在秋露已沾上草尖的季节里,她在干什么呢?有没有想念家乡? 第三十三章 月光如水,中山医科大学笼罩在清辉下。欧洲古典主义建筑风格的办公大楼,红色的外墙格外显眼。校园绿树成荫,古色古香的建筑……无不彰显学校的历史悠久。 建萍坐在宿舍门前的走廊里,刚洗过的头发还没吹干。不远处的树荫下,不知名的草虫纵情歌唱,为这美好的夜晚,在冬日来临之前,好好把握美好的时光。秋色,虫鸣,如水的月光,诗一般的景致让建萍流连。建萍梳着头发正如梳理她纷扰的情思。近几天收到好几封情书,上大学后,身边的男生时不时透露出爱慕之情,仿佛平静的水面投进了小石子,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她也不是不吃人间烟火,当然也有渴望爱情的时候。 写情书给他的男生,有同班的,也有只有一面之缘,在学校搞活动时认识的。建萍真的有点佩服这些男生,比福尔摩斯还厉害,仅凭一面之缘便能找出她的宿舍!情书一封接一封,她都没有回信,压在书桌的抽屉里,时日渐长,竟也很可观了。其中有几位男生无视她的冷漠,锲而不舍的保持三四天一封信的频率,让她思想的堡垒开始松动。 今晚的夜色撩人,路灯透过树叶的空隙散出星星点点的光,远远看去梦幻迷离,情思也变得飘忽浮动。 第一次收到情书是在初二的时候,写信给她的男生正是当初散播她和少华拍拖谣言的同学!那时对于男女之情还处于朦胧期,懵懵懂懂的便过去了,也没放在心上。可是班主任还是知道了,在毕业后去看中考成绩时说了出来。真感谢他当时的信任,让这成长中的小插曲云淡风轻。她是不可能喜欢那男生的。上高中后,学业紧张,面对全市最好的竞争对手,更无瑕顾及儿女私情。只是在少华被学校开除后,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知道他慢慢走出低谷,心情才算平复。 现在建萍真有点被他们的恒心打动了,思想开始活泛。有时她也会留意这些写信给她的男生的讯息,观察他们的言行。有两个还是挺不错的,一个是学习委员,长得高高高瘦瘦,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难怪同班的都要写信;另一个是学法医的,阳光帅气,只是他所学的专业让她有点心里发毛。 让建萍情思纷扰的是近几天的情书,他们都要约她见面。本来已有些心动,再加上他们的诚心相邀,内心的涟漪便泛滥了。该答应哪一个呢?经过反复的筛选,最后剩下两个,就是同班的学习委员和学法医的那个。她还下不了决心。 一个人坐着,思绪随着木梳的滑动时断时续,到头发干了也理不出头绪。一向独立有主见的建萍也有犯难的时候!无奈的搬凳子进宿舍,时间已经不早,该休息了。 同寝室的女生见她一声不响的在外面坐了好久,回来睡觉也一声不响,甚是好奇。忍不住就有人问:“萍,你今晚怎么啦,谁惹你生气啦?怎么和平时判若两人?” 自己下不了决心,不如让同学们帮忙选择!举棋不定的建萍忽然有了想法。打定主意后,她把心中拉扯说了出来。 大家早已知道有男生写信给建萍,平时她偶尔也会谈起,都很羡慕已经迈入21世纪,还有男生肯用这古老而浪漫的方式追求心仪的女生。现在流行qq聊天,方便快捷,已经没有人能坐下来,摊开信纸,提笔写相思了!信息化时代的到来,缩短了地域距离的同时,却又拉长了心的距离。见字如见人,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情感、温度和那翘首以盼的等待来信的心情已被实时的信息代替。或许是容易得到的都不走心,屏幕上的文字怎么都比不上纸张上的诚意,物以稀为贵,于是情书便变成了难能可贵的浪漫了! 建萍需要的是她们的意见,同学们却在情书上喋喋不休,令她真的好无语。坐在床上等她们发表完了才问:“各位说完了吗?现在能帮我下决定了吗?” “我觉得学习委员比较好!毕竟是同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比较了解。学法医的经常和死人打交道,内心接受不了。”下床的小叶说出她的想法。 “可是,他很阳光帅气……”建萍还在犹豫。 “你想象一下,他摸过死人的手再碰你,不心里发怵吗?”门口的小陈补充道。 “切,我们学医的,不是经常与死人打交道吗?”有人不以为然。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越扯越远。 “我听说以后我们要去停尸房里摸死尸,还要解剖。一想到这些我就害怕!” “死人冰凉冰凉的,我怕我会做噩梦!”小叶声音有点发颤。 小叶的话让建萍想起以前报纸上看到的医学院学生进停尸房后,晚上不敢睡觉。侧着睡怕背后有东西,仰着睡又觉得床底不安全,疑神疑鬼的,整晚没睡着。看来面对死人真的是学医的难过的关! “你们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好不好?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别人能克服的难关,我们照样能闯过。”建萍不希望大家深陷这个话题,早点回到正题来。 “对对,既然选择了,便只顾风雨兼程。”门口小陈帮忙打气鼓劲。 “哇,汪国真的诗,用在这里刚好合适。引用得真好。”有同学赞叹道。 不说不知道,宿舍六个人便有四个是汪国真的诗迷,对汪国真老师的诗如数家珍。什么《只要彼此爱过一次》、《只要明天还在》、《热爱生命》……通通倒背如流。大家的话题又转到了读汪国真老师的诗的感受上来。女生聊天和男生始终围绕主旨不同,她们喜欢随性而聊,东种一棵树,西栽一朵花,到最后便繁芜杂陈,蔚为壮观了。 “我觉得汪老师的诗很真诚,每一首都能感受到他的赤子之心。”小陈饱含感情的语调说。 “嗯嗯,他的诗有乐感,读起来朗朗上口。没有华丽的词藻,却总能轻易的叩开读者的心门。深邃的思想是他诗歌的主要特色。读他的诗,如听一位满含深情的智者,掬一捧泪在你面前诉说!读来让人或释然或欢欣或感伤……都是最真挚的情感。”建萍娓娓道来,颇有心得。 “看来你喜欢他的诗有些年月了?这么有心得”有同学问。 “是啊……”建萍感叹道。她想起了邓老师。当年就是他在课堂上念了《热爱生命》这首诗,让她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撼,播下了诗的种子。 “小学的时候,我们的地理老师是刚毕业的帅哥。当时我们都喜欢围着他转。他年青有活力,对我们也很好。他把外面世界的新鲜事带进了我们那闭塞的山村小学,使我们对外面世界越来越向往,所以我拼命读书,就是希望有一天能走出去。”建萍沉浸在回忆中。 “现在他怎么样了?还在你们村小学教书吗?” “没有,后来他考进了华南师范大学。高中的时候,是我隔壁班的老师。” “我就知道他不会甘于平凡,精神上有追求的人,是会努力突破现实的藩篱的。”门口小陈道。理科的女生就是不同,逻辑推理能力确实不同凡响。 建萍的回忆如缺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接着她又说了邓老师和青芸的爱情故事。琐琐碎碎的说了很多,说他们在村里男才女貌,经常在菜地河边散步。那时的农村还很封闭,看着他们衣着整洁,没事就散步,风言风语很快就传到了青芸在镇上做生意的父亲耳里。她父亲嫌邓老师家穷,父母又早逝,不同意他们来往。邓老师咽不下这口气,发愤读书,终于考上了华南师范大学。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是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同学们的好奇心上来了。 “呵……世事哪有这么完美!说起来一匹布咁长。”建萍打了一个哈欠,说:“夜了,明天还要上课。早点睡!” “你真坏,说一半留一半的,吊人胃口!”同学们群情汹涌。 “都话一匹布咁长咯,讲完都唔使训咧。”建萍向后松了松长发。最近也潮流了一把,去美发店做了个负离子直发。一头柔顺飘逸的直发,搭配白色的连衣裙或者t恤加牛仔裤,飘然走过如灵动的小仙女,常常引来异性爱慕的眼光。 “那你说最后结果,分了吗?”同学们追问。 “嗯,分了。具体什么原因分的我也不清楚。听邓老师的意思,大概是女的出去读大学以后变心了!”建萍躺下,若有所思的说。 “果然是琉璃易碎,感情易散啊!”同学们感叹。 建萍没有回应,她思绪万千,如十月的芥菜——起心了。学习委员与学法医的男生如拔河比赛一样在她内心的天平此起彼伏。一时这个占优,一时另一个也不赖!想来想去也定不下来,干脆不想了,就跟着内心走,明天睁开眼的那一刻,第一个想到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瞩意的人。想通后,睡意便模糊了意识…… 秋意渐浓,晨露渐冷,在天色将明未明的时候最是赛冷。寒意浸湿了建萍的清梦,如泡在冻水中,每一个毛孔都被渗透,就像当年溺水时浸在江中,无助彷徨让她情不自禁的大喊:“少华,快救我……” 醒来方知是一场梦。原来昨晚聊天兴奋不觉得冷,后来心事缠绕又忘了盖好被子,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半夜秋凉起,人便无意识的做起梦来。 建萍的呼叫吵醒了睡眠浅的女生,轻声问她是不是作恶梦了?梦里呼叫的少华是谁? “是我以前的同学。”建萍惊恐未定,抱着被子懒懒地说。 “啊哈……睡梦都想到他,是不是你的心上人?靓不靓仔?”未等建萍回答,又自言自语地说:“能让我们班的美女动心的,想来也应该不会差。” “快天亮了,睡。别吵醒其他同学。”建萍心里郁闷,不想和舍友纠缠。 真是见鬼,梦里喊的竟然是他!看来睡前打好的主意不能算数了。少华是她最要好的异性同学,两人打小一起长大,从两小无猜到情窦初开,慢慢有朦胧的情愫,两人都没有戳破。就像家里种的月季花,没有特别用心的灌溉,也没有急迫的期待,时间到了自然会花开。上高中后,学习更加紧张,又不同班,联系也自然少了。她悄悄的藏起了这份心思,把它都锁进了自己的日记本里。更加努力的学习,希望足够耀眼,让他看到自己…… 少华被学校开除,他的情思才大白天下。学校都疯传他为了一个女生而打架,把他形容成多情浪子,甚至宿舍里的女生还很向往,言语间多有倾慕。九十年代的玉城市受香港的影视剧影响很深,无论是郑伊健拍的古惑仔,还是刘德华拍的黑社会,那种为女友出生入死的雄性荷尔蒙爆棚的片段,都会引起正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少女心中澎湃的激情,盲目的崇拜。所以经常会看到家景不错,学习一般,长相一般的男生开着摩托车,后面搭着一个美貌的女生。 舍友们在讨论少华的“高光时刻”的时候,建萍往往都躲在角落里看书。不想听,但又好奇。结果是书看不进,心情还受影响了。心里发恨,好个少华,你真长翅膀了,吵架都不行的人,竟敢打架了!让学校狠狠的处罚他,不然不会长记性。 心里虽然憎恨少华(这里有很复杂的情感,既有恨铁不成钢,又有恨他没眼光,身边都有芳草,何苦那么贱),但当知道学校要从严处理这次打架事件后,还是忍不住跑去找少华的班主任为他求情。可惜班主任也能力有限,最后还是被开除了。 自从那次事件后,建萍对他的心也就死了。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她没必要委屈自己。今晚无预感的梦到他,大出她的意料。也搅乱了她的心思。现在头脑如一团浆糊,理不清头绪。乱归乱,要她主动去找少华,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没有缘分,她宁愿错过。天下之大,何惧没有属于自己的风景。随着经济的发展,社会对女性的包容越来越大,特别是网络时代,视野也越来越开阔。受教育程度的提高,独立能力越强,意识就越自我,吊死在一棵树上的情况越来越少。 这世界很美,一年四季大自然都用不同的色彩渲染我们的周遭,配合晨昏阴晴,光影的变幻,淡雅的水墨山水画就变成了热闹浓烈的生活味满满的水彩画了!如果你足够细心,又或者喜欢亲近大自然,你会发现小草也有小草的脾性,它们都在拼了命的让自己的生命绽放,拼了命的吸收阳光空气,吸收天地精华;山上的颜色如颜料的调色盘,黄的、绿的、苍绿的、墨绿的,渐次递进的便是四季的变换了。 颜色是有温度的,这是建萍念大学后慢慢感受到的。生活在如诗如画的大学校园,绿树成荫遮天蔽日,又是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哪个少女不善于怀春?她,开始心有四季,编织属于这年龄的绮丽芬芳的梦。 或许是心有所动,建萍对学习委员的关注越来越多。她发现学习委员虽然文静了些,但胜在斯文,书卷气息浓浓的,一看就知是读书人。心中的好感又增了几分。 同班同学,在一起的机会本来就多,加上舍友极力推荐,学习委员在建萍心中的天平越来越重。终于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上完《药理学》后,建萍来到学习委员桌前,问:“哎,冯平,刚才上的药理学有几个问题我听不明白,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写了那么多信都没有回音,忽然笑意融融的站在面前,还要向他请教学习上的问题,冯平真有点手足无措了!“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这是唐朝杜牧写和情人离别感伤的诗句,用在形容冯平现在的情景好像也很贴切。在自己心仪的女孩面前,往往也会词穷语拙,只是心情迥异,他现在是心情澎湃,思绪万千,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或许说得不够妥贴,闹出笑话。 “哪几个问题不明白?说来听听。”言词认真,态度诚恳。 认真的劲头反而唬住了建萍,让她一时不知怎么往下接。毕竟是没拍过拖的人,平时可以随意谈笑,真正心有情意后,说话反而没有平时的伶俐了。忙翻书随机指了几个疑点,说:“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不甚明白。” 冯平惊讶地看着她。建萍所指的几处都是寻常概念,并没什么好说的。 建萍也发现了自己的粗疏,一时情急,竟然出这样的纰漏!其实以她的学力,寻常知识又怎能难得住她呢?本来就是找个打开话题的由头,谁想冯平一本正经的样子,差点没笑出来,脑子便短路了! “哈哈……”建萍也笑了,忙道歉,说:“不好意思,这些我自己都会,用不着问。”说完看着他笑,明眸皓齿如皎洁的月光,亮堂如梦。 冯平也笑了起来,这就是他心中的女神,也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只是他的脑回路也太过单纯了,不深究建萍为啥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见冯平还不开窍,只是傻呼呼地笑。建萍忽然觉得没意思,淡然寡味的,兴致一落千丈。轻叹说:“算了,再见。”摆摆手,拿着课本便往外走。 好不容易有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冯平也是豁出去了,鼓起勇气问:“今晚有空吗?” 建萍一激灵,立定在门口,说:“有什么事吗?” “我想请你吃饭。” 还好,没笨到无药可救。建萍心中暗喜。心虽然愿意,但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答应了男生的邀约。 “怎么啦,无功不受禄,用不着这么这客气。” “那好……”冯平却随随便便的放弃了!和他坚持写情书的韧性一点都不沾边。 建萍心中郁闷,真是榆木脑袋,不可救药! “要不,我们今晚去图书馆,里面有冷气,学习环境不错?” 想不到他又来一出,建萍真的很无语!本已心息,想想还是答应了他。 回到宿舍,和舍友们谈起,大家都是又好笑又无语,不明白二十一纪了,怎么还有这样的活化石?! 建萍人生中的第一次约会就这样开始了(如果还算是约会的话)!以前幻想自己的约会一定要很浪漫,有花、有音乐、还有烛光晚餐。现实的却是如此的不堪! 第三十四 宁静的灯火璀璨了夜空,仿佛神秘的天国里的密码,传递着令人心情荡漾的因子,孕育出彩虹似的梦。为了今晚的相约,建萍还细心的修饰了一番。穿上前段时间新买的百褶裙,一头乌黑柔顺的直发,娴静姣好的面容,温柔又优雅,静雅沉稳如披着柔光的天使。 “哎呦,我们班的小仙女要去约会了,真好!” “好什么好,从此又少了一个纯情少女。” “哎,你这样说就不对了,难道你妈不是这样过来的吗?” “张小燕,你好过份哦!怎么扯到我妈身上来了!” 寝室的同学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如咶噪乌鸦。建萍心情复杂,好像也没有想象中激动。她静静的梳着头发,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同学们的喧嚣是她们的,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图书馆是一座欧洲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这里环境优雅,绿树掩映。古朴的建筑,搭配宁静优雅的环境,令人心宁神静。图书馆是一所大学的灵魂,也是一所大学的文化中心。 晚上的图书馆灯火通明,已有不少同学在阅览室看书。建萍进去,冯平已来到,站起来向她招手。把书抱在胸前,悠悠的踱到他面前。 刚坐下,冯平变戏法的拿出一瓶牛奶加绿豆饼,说:“试试这个?” “刚吃饱,不想吃。” “那好,待会看书累了再吃。” 阅览室的桌子是紧挨着,一长排过,每张书桌两两相对坐四人。看了一会书,冯平笑嘻嘻的和他对面的女生说:“同学,我们换个位置。” 那女生看看他,又看看建萍,微微一笑,很爽快的和他对调了座位。 建萍往旁边挪了一下。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和男生坐一起,心理上还有些不适应。这世界很公平,漂亮的女生往往男朋友都不出众,或许这也是一种平衡,不会所有的好事都被一个人独占了。往深里去分析,也是有规律可循的。才貌双全,优质的女生,和她条件般配的男生本来就凤毛麟角,同样优秀的男女从概率来说,遇上的机率本来就小;其次是条件中等的又不敢妄想,剩下的只有小混混,脸皮厚的,纠缠得多了可能就心软了。建萍就属于这一类优质的女生,难得的是还很专注,不受那些调皮的学生影响。同样优秀的男生又忙着学业。这就导致高中三年,她身边的异性朋友不多,关系要好的就更少。 今晚是她人生当中的第一次尝试,感情经历的匮乏,让她面对冯平时很难找到话题。两个人就这样傻傻的坐着看书,看完专业期刋就看文学刋物。冯平又不像少华,能时不时来一句幽默或者拌一下嘴,很容易就搞活气氛! 原来谈恋爱是这般的乏味,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来得自由自在!建萍心里暗忖。百无聊赖地拿着吸管搅动着瓶里的牛奶,眼睛偷偷瞟了一眼冯平,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哈哈……”建萍捂嘴笑,终于找到了一个笑点。 冯平凑过来,问她笑什么?建萍指着书上的一个笑话,说:“这个醉汉真搞笑。” 冯平接过书,看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个小笑话,说的是有个人晚上喝醉了酒,回家爬了一晚楼梯。天亮才发现,爬的是家附近的铁轨。 “真是笨死了。”笑完建萍补充道。 “嗯嗯,确实有点搞笑。”冯平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附和道。“不过,喝酒是麻醉人的小脑,会影响人走路的平衡感。还不至于完全没意识!” 典型的理科男,什么事都要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穷根究底。这种善于思考,勤钻研的精神用在学术上是优点,用在生活上就有点画蛇添足,很好的一个聊天契机就给破坏掉了,让建萍无法往下接。同是学医的,她当然知道这个笑话不值一驳,但终究是女生,嘻嘻哈哈的笑谈也是她钟意的事情!冯平的理性让聊天平淡如他的名字。唉,建萍不知这样的开始,往后会走成什么样子?! 两人一直坐到图书馆下班才出来,其间也聊过几句,都是关于杂志上的内容。冯平只顾着看书,让建萍怀疑他约她出来的目的是什么?自己也觉得好笑,大费周章的出来竟然是空坐一晚!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必精心打扮了。失落的感觉从心底涌出来,漫延至全身。 “我们去饭堂吃宵夜如何?”冯平提议。 “还是算了,绿豆饼都还没吃呢?”建萍晃了晃手中的绿豆饼说。 “那留着明天早餐吃,我们去吃田鸡粥,好吗?” “不了,看了一晚书,有点累,我想早点回去。”建萍摆摆手说,先回去了。 看着远去的背影,冯平一头雾水。他不明白女生怎么前后变化那么大,忽冷忽热的,似近却又远。他不明白,改革开放后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从懂事开始便受港台影视的影响,对恋爱有了更具体的想象。她们要么幻想很浪漫的邂逅,要么向往英雄救美,能带着她出生入死,轰轰烈烈。像今晚那样平淡如水的相处已很难打动她们。 改革开放,不仅让人们的生活水平芝麻开花节节高,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同样日新月异。经济的发展促进了社会的进步,更加自信,更加的包容。很多家庭除了日常开销已有盈余培养子女,女孩的整体受教育水平的提高慢慢成了大气候,必然会促进自我意识的觉醒。这批觉醒的女生,不再受世俗眼光的影响,会更在乎自己内心的感受,对恋情的精神需求也会更多。像是去图书馆看书,建萍就做不到静静相处,只用心的交流。她希望自己的恋人既能陪她,又能调节气氛,还能说些让自己受用的话。时代的发展,女生的需求也更多了。邓启先和秀梅默默相守,情意绵绵的静水流深的爱情已很难再觅! 回到宿舍,同学已经安静下来,准备睡觉。建萍一出现,立刻又沸腾了起来。连爬上床的都走下来,簇拥着她,像迎接童话世界的公主,问长问短。毫无疑问,当然是问约会的感受,开不开心,浪不浪漫? 建萍没好气地甩了甩手中绿豆饼,说:“喏,要吃吗?” 对于建萍的答非所问,大家都很奇怪。感觉她像《笑傲江湖》中岳灵珊小师妹和林平之新婚后的漠然,慵懒厌倦没有半点的喜气。 不理同学们的诧异,径直走到阳台洗漱。大家见她不肯说,也就散去,忙自己的事情,准备睡觉。 建萍忙完,回到宿舍,坐在书桌前发呆。未几,自言自语的说,约会一点都不好玩! “怎么啦?他欺负你了?”下床的叶晓月关心地问。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建萍觉得好笑,松了松披肩长发,闷闷地说:“我只不过觉得他太乏味了,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来得自由自在。” “哦……原来如此。”大家心中的疑问终于解开,气氛又活跃起来。 “闷点也有闷的好处,踏实,让人放心嘛。”门口的陈芝灵安慰她。 “太闷了也不好,以后怎么一起生活呢?一点情调都没有,与嫁给木头有什么区别。”张小燕持反对意见。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们东北那里经常说的俗语。找男人不就是找个可靠的过日子吗?哪有那么多的风花雪月?”陈芝灵也有自己的见解。 “现在什么年代了?还愁吃愁穿吗?如果结婚就是为了这些,那我们宿舍的哪一个以后不能养活自己?不必结婚都可以啦。” “对对,我们不能再像以前的女人,一辈子围着男人转。我们要有属于自己的精彩。婚姻也是,死水一潭的过日子,还不如选择单身过得自由自在。” 同学们又开始进入了战国时代,各抒己见,每个人都像是理论大师,说起来一套套的。时代在发展,思想观念也在更新,作为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更是走在了时代的潮流前。别看她们大多没有恋爱经验,对于婚姻家庭都有自己的想法。这得益于时代的进步,女性地位的提高和获取信息的便捷、思想的开放包容。 建萍躺在床上静静地听,心里百般滋味,感觉恋爱也不过尔尔。她渴望精神上的共鸣,语言的风趣,两个人相处舒适自然,好像冯平都给不了。 世事往往都是这样,局中人感觉寥寥,局外人却兴致盎然。舍友们热火朝天的谈论对爱情、婚姻的见解,建萍却平静如水。真是经历不如谈论,谈论不如想象,和不同频的人约会,或许只会得到寂寞。她可能只是刚读大学,远离家乡,心里孤独想找个人陪伴罢了。真正要拍拖,又没有心动的感觉! 舍友们继续吹牛皮(在建萍看来,她们都是没有实践经验的吹牛皮)这是今晚约会后的唯一优越感。有一个同学的话触动了她。意思是图书馆的环境限制了冯平的发挥,大家都在看书,不可能不停的闲聊,这样会影响到别人。听了这句话,心里稍感释怀。一直都生活在大家爱慕的眼光中,平淡点都觉得是被冷落了。何况今晚她是精心打扮去赴约,心理落差让她大失所望。 “唉,别想了,先走着看。”她心里嘀咕着,迷迷糊糊的便睡了过去。实在是太累了。 女生对另一半的想象始于身边的男生,或许是先入为主,总会不自觉的拿来和少华比较,这也是建萍失落的原因之一。她是个要强的人,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只能一个人生闷气了。 建萍已进入梦乡,同一片星空下的少华还精神抖擞。他正为要请吴莉看电影而发愁。从内心来讲,他不排斥请她看电影,只是不想卷进她与书记的关系中。虽然是网友,大家还是比较认真的,这与后来的网络语言泛滥,大家都是聊着玩不同。 睡不着的少华,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窗外投进来的灯光能隐隐约约的看到横梁上的壁虎,这条壁虎已经养了一段时间,好像长大了一点,身材也圆润了。寂静的宿舍偶然响起三两声同学们的鼻鼾声,显得宿舍更加的静寂,夜已深! “呱呱呱……”天花板上传来急速的叫声,声音洪亮,吓了少华一跳。循声望去,原来是壁虎在喊。想不到它小小的躯体竟然能发出如此大的声音,真是大开眼界。过不多久,又是一阵急速的叫声,之后是同学的梦呓。人在失眠的时候,听觉却很灵敏,宿舍内各种细微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壁虎的叫声吸引了少华的注意,他不相信这么小的壁虎,怎么能叫那么大声。但是声音明明就是从它那里传过来,又不能不信。生命真是神奇,比如螳螂能举起自身重量20倍的物体,比如蝉,能聒噪整整一个夏天。它们都是生命的盛放,以此作为礼赞。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奇迹出现了。胖壁虎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身材颀长的壁虎,两条壁虎一前一后,亦步亦趋,爬到了横梁的另一面。少华真是无语,弄了半天,原来是拍拖啊!还以为它是为生命而歌唱呢!看来人类有时是自作多情,想象力丰富,动物很多都是本能而已,没有那么多的高大尚。其实人类又何尝不是呢?很多也仅仅是出于本能。想到这里,少华不觉莞尔。翻了个身,面向墙壁准备睡觉。没眼看它们卿卿我我! 刚想入睡,转念一想。好你个小壁虎,当初让你在我们宿舍定居,是念在你孤苦伶仃的份上,现在可好,竟然招龙引凤,在宿舍拍起拖来了!他日如果又生出一条小壁虎,我们宿舍岂不是被你们的叫声吵死?这是个问题,明天要和同学们商量,找出处理办法才行。最理想的办法是驱逐出境,问题是怎么驱逐?它们又听不懂人话!睡不着的少华真是无聊得可爱,可爱中又透着呆气。 本来是思考如何应对吴莉的事情,半途给壁虎分散了注意力,直到第二天起床都没想出什么办法。想不出,索性不想了,就装不知道,反正又没有见到她。 现在有一个比请吴莉看电影更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一大早少华便煞有介事地宣布昨晚的新发现,辅以自己的担忧,全部都说了出来。只等想象中大家惊愕的尖叫后,再说出心中要驱逐壁虎出宿舍的想法。 想象中的群情激昂并没有出现,大家冷静得出奇。该干嘛的还是干嘛,去阳台漱口的,准备去饭堂吃早餐的,还有在床上不想起来的,就没一个人觉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同学们的表现让少华像泄了气的皮球,刚开始的神气活现被现实击得粉碎。好一会才缓过来,问舍友:“你们不相信吗?壁虎的叫声真的很洪大!” “你现在才知道?我们早就讨论过了!”化州的同学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少华觉得好奇。 “就是昨晚,你在煲电话粥的时候。我以为你听到的了,大家都讨论得那么热烈。”梅州的同学书记说。 仔细回想好像真有此事,昨晚打电话回家,姚老爸絮絮叨叨的叮嘱出门在外,要注意身体,没钱就向家里说。一向严肃少言的姚老爸忽然变得婆婆妈妈,令少华好生担忧,以为他病了,便多聊了几句。 姚老爸身体无恙,少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两仔爷的话题越聊越多,开始还是一些人情世故,后来就有点别出心裁,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竟然会出自姚老爸之口。少华想起昨晚和老爸的电话,还没咀嚼出他的真实想法,真是不可理解。 昨晚只当他是说笑,没放在心上,心里想的还是请吴莉看电影的事情。今天同学们提起才让他开始上心,细细品味老爸的说话内容。姚老爸让他有空去深圳探文英姐,还有青芸姐,都是一条村的,要多点联系。然后又是一大堆出门靠朋友的人生经验。说他已经长大了,不单要读好书,一些人情世故也要学习。每次到这一段,少华只要唯唯连声,姚老爸叮咛几句后,一般就会挂电话了。 姚老爸并没有挂电话,话锋一转,聊到了建萍。问他有见过她没有,一个女孩子在外求学很不容易,应该多关心关心。少华听到这里差点没反应过来,姚老爸也管得太宽了,别人家的女儿,用得着你管吗?心里虽然不赞同,嘴上还是答应了他,目的就是等姚老爸快点挂电话。 如果姚老爸说这些少华还能接受,接下来的就让他大跌眼镜了。 “建萍这女生真不错,和你青芸姐都是铜锣村不可多得的人才。你可要醒目点,不要让人捷足先登了!唉,你不听我劝,选择了土木工程,以后工作到处飘泊!好在建萍学医,男主外女主内,也算是不错的组合。” 少华听得瞠目结舌,这话出自别人之口犹自可,一向保守的姚老爸竟然也这么新潮,不单不反对他读书的时候谈恋爱,连对象是谁都帮他定了!不管怎么说,姚老爸的转变也太大了,令少华不敢相信,这真是他爸吗?看来还得重新认识老爸才行! “老爸,我妈是不是又给你炒花生米了?老实说,喝了几杯?” “呵呵……”电话那头传来姚老爸爽朗的笑声,说:“你小子,长大了,出翼了,敢管起你老爸来了?”没等少华解释,又接着说:“我现在没喝酒,你要听老爸的话,以后你就知道幸福了。” “我才大一,想那么多干嘛?你儿子总不会娶不了老婆!” “啊,对,我姚老爸在村中还算是有些地位的。连村头的李秀才,李先生都经常找我喝酒。论家境,当然比邓老师好许多了,配建萍也不会委屈了人家。”又回到了话题中心,说明没喝醉,紧扣主题。 李先生就是村里的文化人,什么红白喜事都是请他做账房,一手小楷写得赏心悦目。小时候经常到他家找书看。姚老爸的话让少华想起了小时候的往事,忍不住打问他的近况。 “好得很,儿子都念初中了。还种了几百亩三华李,养猪,挖鱼塘……说什么生态循环。唉,还是有文化的人厉害。”顿了顿,说:“哎,你别转移话题,我说的话,你要往心里去。” 一向严肃的姚老爸,突然和少华说这些,一时真有点不习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和少华心中的形象连接上!唯有先敷衍他,以后该怎么样还不是我作主?少华心里暗忖。倒是姚老爸提到的青芸姐吸引了他的注意,想不到她竟然也在深圳。好几年没见了,她过得怎样? “爸,刚才你说青芸姐也在深圳?很久没见她了,过得怎么样?” “她当然不错了。听说嫁给了北方的一个富二代,自己又是房地产的老板。前几周回了一趟老家,好像说要盖新房子。开的车听说都要一百多万!” “这么发达了?铜锣村的骄傲啊。”少华打心里为她高兴。 “本来就是人中龙凤,加上自己的努力,差不了哪里去。我对你的期待没那么高,把我刚才的话听到心里去就行了。”知子莫若父,挂电话前还不望提醒少华。 把昨晚和姚老爸的通话重新过了一遍,少华不胜唏嘘。当年在铜锣村闹得满城风雨的恋情终究雨打风吹去,好在邓老师和青芸姐都发展得不错,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想到自己和建萍,不能说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他的心还没定,也不想考虑这些事情那么快,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再说,世事难料,邓老师和青芸姐这么相爱,不也敌不过现实的风沙吗?唉,想那么多干嘛?现在最重要的是学好本领,其余的,就随缘。伴随着国家经济腾飞成长起来的新一代,自信心也强于上一代,活得更加洒脱,对未来的想象也更加的光明和美好。 第三十五章 姚老爸的电话给少华很大的触动,忽然间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该学会独立了。以前说话都有点命令式,不能早恋,不能学坏,现在是苦口婆心的建议,竟然还鼓励自己拍拖,让少华觉得自己的地位提高了,能与老爸平等交流了。 他有点兴奋,又有点彷徨。终于在老爸眼里不再是小孩子,不再事事约束,有种小男子汉的自豪感,同时又彷徨无措,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做,以彰显自己已经长大,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 宿舍的同学都在侃大山,江苏的同学在分亨他做家教的经历。少华也好奇凑了过去。 “做家教爽吗?多少钱报酬?”化州的同学秘书先发问。 “怎么说呢?有爽也有不爽!那孩子是重点高中的。” “重点高中还请什么家教?”梅州的同学书记不解。 “人家90分想考95以上嘛。关键是我教得很累,不知他又拿什么难题来问我。害得我读大学了还拿高中的奥数题做,不做不行啊。”江苏的同学宣传部长苦笑道。 “没事,能难得着你吗?领钱的时候就开心了。”老学究湖南的同学插嘴道。 “我就是看在50元一节课的份上,不然谁想去?不知死了多少脑细胞!” “他们对你好吗?去到别人家会不会有点拘束?”少华在旁笑问。 “还算不错,有时上完课会请我吃水果……他们家的装修是真的豪华,水果也很多,都是时令水果。真是有钱人家!”江苏的同学啧啧赞叹。 能请得起家教的,家境当然差不了哪里去,同学们都明白。少华感兴趣的是家教的报酬,50元一节课,一周上三四节课就有百把二百块钱袋入衫袋了。按一个学期20周算,一个学期下来就有三四千块钱,一年的话,买电脑的钱都攒够了。他一直希望有一台电脑,既然已经长大,就该自己想办法。 “怎么能找到家教的兼职?”少华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赚钱。 “外面很多中介,你去那报名,有合适的自然就会通知你。或者你也可以到学生会那里了解一下,我听说也有勤工俭学的。” “少华你也想做家教吗?直接去找上次见面那个女生不就行了吗?她就是学生会的。”一直在玩电脑游戏的特使也掺和进来。少华真的挺佩服他的,能专心玩游戏,周围发生的事情也没落下。 特使没说,少华也已经想到了。想不到还是要有求于她!他笑嘻嘻地看着书记说:“你不是一直想约吴莉见面吗?这次和我一起去找她怎么样?” 少华的话正中书记下怀,上一次自己退缩了,这一次不能再当孬种。曾想过很多见面的情景,想不到是以这种方式!虽然不是单独的两人见面,但有个伴也有好处,至少尴尬的话还有人在旁缓解。当即答应少华,随时可以和他去。 选了个少课的午后,少华约了书记,开始去找吴莉。 学生会总部在5号楼,去那里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少华边走边欣赏校园的美景,不一会就落在了书记的后面。看到他抬头挺胸,大踏步向前,颇有几分慷慨赴义的感觉,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书记走那么快干嘛?” 书记停下来,挠了挠后脑勺,说:“有吗?是你太慢了。” 少华心里好笑,又不想点破,便自认是自己走慢了。心里藏着事,会不知不觉的越走越快,少华又不是没试过。这时往往是屏气凝神的,只有个人的世界,外界的因素仿佛都不存在了。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见一个女生都如临大敌,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少华心里清楚,也有心促成他们俩。 学生会里人不多,大概都去上课了,所幸的是吴莉在里面。 少华敲了一下门,轻咳一声以引起吴莉的注意。正在忙碌的她抬起头来,发现是少华,有点意外,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笑问:“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呵呵,有件事想找你了解一下。”少华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有什么事要你亲自来找我呢?你还欠我一场电影呢!” 少华指着身边的书记说:“喏,现在不是带了愿意陪你去看电影的人来了吗?你想看什么电影就直接对他说行了。” 书记连忙挥手致意,说:“嗨,我们是神交久矣。” 吴莉有些惊诧,看着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抬起手,指头微动了几下,回应道:“嗨……”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说:“我们认识吗?” “我就是那个昵称叫‘树葱’的人……”书记咧嘴笑了笑说。 吴莉终于弄清楚,原来是qq上的好友来到了现实。想起那次检查宿舍卫生的尬遇,脸颊染上了绯红。 “呵呵……”书记心里暗笑。本以为自己会因那次尴尬的遭遇而拘谨、木讷,想不到女生比他还害羞,之前的担忧可以放下了。 放松下来的书记有点兴奋,曾经脑海里预演了千百遍的见面场景虽然没有出现,但毕竟是从虚幻走到了现实。从高中的紧张压抑来到大学的相对自由平淡,放松下来的人最容易孤独,感情的空白就特别希望开始一段恋情来填补这大学的时光。尤其是大一的新生,面对新的环境,远离家乡,对未来更是充满了憧憬。 “刚才我们的主任说了,你想看什么电影,我可以陪你去。”书记笑嘻嘻的,相当洒脱。 “什么,主任?有这样的班干部头衔吗?”吴莉身为学生会的成员竟然不知道,她颇感兴趣这一头衔的由来。 “哈哈,你别听他瞎说,我是无官一身轻。”少华笑着解释。自从被一中开除后,他就不再想担任任何的班干部职务,上大学后也无法走出心魔。 “这是我们宿舍给每一位舍友起的外号,平时在一起都喜欢叫外号,名字倒是很少叫了。”书记笑呵呵地说。 吴莉点点头,看向少华问:“你找我要问什么事情。”好像把看电影的事情忘了。 “啊,是这样的。我听同学说你们学生会有勤工俭学的信息,我想了解一下。” “哦,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怎么,你想做兼职?” “嗯嗯,想试一下。” “这不归我管,我可以帮你到实践部去问一下。你想做什么工作?” “做家教!” “那好,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问一下。”吴莉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说话办事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确实有实干风范。看着吴莉远去的背影,婀娜的身姿里却有着干练的灵魂!不由的慨叹,现在的女生和传统意义上的女性已经截然不同了! “有哪些不同?不也是爱美,爱八卦,有空就追星,看电影,小资情调吗?”书记一口气说完他对女生的印象。 “你不觉得现在的女生独立意识都特别强吗?以前的传统女性都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才是她们的依靠,她们的未来。现在这样的女生不能说没有,确实比以前少了很多。别的不说,就你刚才说的小资情调,其实也是自我意识的觉醒,开始真实面对自己内心的需要。”少华的脑海里浮现出建萍和向岚的身影,她们都是心气很高,能力强的女生。不知为什么,少华身边的女生都是出类拔萃的存在,这也可能造成他对女生有这种印象的原因。无论怎么说,社会确实是进步了,女性的地位日益提高。 说话间,吴莉已经从远处走来。等她进门,少华便迫不及待地问她,怎么样,有需要家教的吗? “刚才问了实践部里的同学,他们都说太迟了。找家教的一般都是在开学的时候。不过也很难说,可能有半途换家教的也说不定,我帮你叫他们留意了,有消息就通知你。”吴莉连珠炮似的把话说完,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少华感激道。 “切,举手之劳而已。”吴莉喝着水,半眼也没看少华。 吴莉公事公办的冷淡和当初去听讲座时判若两人,少华一时不知找什么话题接,只能笑嘻嘻的坐着,感觉如架在火上烤,双手都不知摆哪里。他当然知道吴莉为什么冷淡,若是自己遇到这样的事情也会心怀不忿。但他又不能不这样做,在爱情和友情的天平上,他更偏向于友情。自从在向岚面前碰壁后,友情的地位越发上升。打架虽然不对,但朋友能和自己一条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气慨,让他至今印象深刻。 吴莉心有怨言,少华自知拙劣,心里惭愧。只有书记喜孜孜的在一旁嘻笑欢言。一时赞学生会的环境不错,安静整洁,适合用功学习,一时又夸吴莉热心,肯帮人……完全忽视了他们俩各怀心事,只嫌他聒噪。 如果书记不在场,吴莉当下便要问少华,为何乱指派?难道本姑娘就真没有男生请看电影了? 少华也是心中悔恨。吴莉判若两人的冷淡让他意识到自己不该自作聪明,拿感情当游戏,可以随意赠予或转让。带书记来见面可以,看电影的事可以委婉拒绝,而不是拿书记来顶替。自己确有欠周全的地方,现在一时也说不清,唯有以后找机会解释了。 这是少华和吴莉的第二次见面,在他自以为高明的安排中黯然落幕。幸好家教的事情已有眉目,还算是不虚此行。 对吴莉的愧疚很快就在日常中冲淡,一切又回复原来的平静。少华依然经常跑自习室,宿舍也经常开睡前会议,时不时还来一场辩论。到底是爱因斯坦伟大还是高斯伟大。关于这一话题,宿舍经常会分成两派,两派各有论点,你来我往,往往一辩就一个晚上,但从没分出胜负。两派都会在新的论点增加后又开始论战。没完没了,上至天文,下至生活日常,爱因斯坦和高斯成了宿舍的口头禅。 不可否认,高斯和爱因斯坦都是伟大的。高斯在数论、代数、统计、分析、微分几何、大地测量学、地球物理学、力学、静电学、天文学、矩阵理论和光学皆有贡献。而爱因斯坦的贡献也很大,除了广为人知的相对论外,他的质能方程式也是原子弹制造的理论依据。两位科学家对人类社会进步的贡献都很大,因此宿舍的辩论便没有尽期了。 少华是站在高斯这边的,认为他很了不起,是天才般的人物,横跨数学物理两大学科,而且皆有建树。 不管结果谁胜谁负,辩论确实锻炼了同学们的语言组织表达能力,提高了逻辑思维的严密性。而在辩论过程中的查找资料,素材准备,就是一个很好的学习过程,大学的学习离不开独立的钻研精神和巨量信息的处理能力。这也是大学有别于中学的地方。看似宽松,实则一点都不轻松,要学有所成,甚至比高中还辛苦。 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同学们的情谊越来越深,像个大家庭一样不分彼此。洗衣粉,纸巾……都是共用的,连出去逛街,买贴画都要一人一张,人人有份。少华把同学们买给他的画贴在床里侧的墙壁上,每天醒来便能看到鸟语花香,承包了一天的好心情。 日子平静中有变化,校篮球队的队长找到了少华,让他参加球队的训练,备战与中山医科大学的比赛。比赛的消息,让少华很激动,想不到队长还记得他。上次只不过在场上发泄自己多余的精力,想不到真被看中了。队长没有食言,真要吸纳他成为球队的一员! 年轻人都是血气方刚,说干就干。队长刚通知,少华便按捺不住,穿上球衣便奔赴那火热的球场。那是年轻人的天地,足够他们挥洒激情,展现个人的才华。每当这时,少华便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站在场上,手摸皮球,全身的运动细胞就被激活。他喜欢球场上的感觉,在激烈的奔跑,默契的配合中交流;在挥汗如雨中表达热烈激情,青春的张扬,男性的魅力。 篮球场上已热火朝天,皮球的“嘭嘭”声不绝于耳。每个场上都有人打球,他们或是打半场,或是打全场的正规比赛,也有一些在练习投篮。 队长带少华去到其中一个场,已有不少队员在练球。大家彼此见面后都已明了,话不多,开始打半场。一节下来,队长再根据各人的特点,和队员们分析得失,合理按排,以发挥出各人的最大潜能。 赛练结合,富有趣味,这是少华喜欢的形式。大家都有一定基础,主要是通过比赛磨合,培养默契。队员们都很友善,少华很快就融进了球队,完全没有作为师弟的拘谨。有共同的爱好,又同为年青人,很容易便相熟如故。 通过比赛磨合,少华的投射突破能力比较强,队长安排他打小前锋的位置。其余的原本就已确定,剩下的就是组合变换,战术搭配训练。少华第一次参加这么正规的训练,打心里佩服,果然名不虚传,为自己能加入这么优秀的团队而自豪。 队员们训练都很认真,彼此间话不多。很珍惜在一起训练的机会,把想说的都融入到了配合走位,传球投篮中。不知什么时候,场外已经围了一圈人在观看。原来很多都是球队的忠实观众,不单是比赛,连训练都追看。少华心里的火苗苒苒燃烧起来,越打越投入。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树梢的时候,训练才结束。场外的观众也一直陪伴到结束。他们都有自己喜欢的队员,不遗余力的为自己喜欢的队员加油鼓劲。少华是新成员,大家都不认识,看到他的球身不错,带球突防,转身上篮一气呵成,也报以热烈的掌声。少华就是喜欢这样的氛围,让他的身心都处于兴奋的状态,投篮的水准也随之提高。很久没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打球了! 场上下来,队长简单总结几句,约好下次训练的时间,大家就散了。 少华坐在场边,“咕噜咕噜”一口气干完一瓶水,才发现队员们大多都是在喝红牛,旁边都站着一位漂亮的女生。 “呵……他们都有女朋友!”少华心里嘀咕着,莫名的失落在心间弥漫。 场上训练的时候,心里激情澎湃,生龙活虎。下场后,面对队友们的温馨,失落的心情很快就影响了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开始觉得疲惫。他匆匆和队友们告别,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回走。半途中,鬼使神差的也跑去商店买了一罐红牛,拉开拉环,仰头“咕噜咕噜”地一口就喝了一大半。 “也没啥特别的,我现在不也是喝了吗?”少华自言自语。脑海里却浮现出建萍和向岚的身影。高中的时候,打比赛,场下不少出现她们的身影。 “原来我并非不思念她。我只是忘了那股思念所带来的激动而已。就像我不是不呼吸,我只是忘了我一直在呼吸而已。呼吸可以暂时摒息,但却无法不继续!”少华在不知不觉间竟将最近看的《第一次亲蜜接触》里的句子背了出来。这部台湾理工男蔡智恒写的网络小说最近风靡了整个校园。书中的网络语言新颖,对话反转刺激,诙谐幽默之余又令人回味。比如书中的痞子蔡说他有七条彩虹内裤,每天一个颜色,刚好可以穿一周,如果忘了今天星期几偷偷看一下内裤的颜色就知道了…… 这一段风靡一时,差点全宿舍的人上街买彩虹内裤,后来还是湖南的同学提醒,好像没发现市面上有七种颜色的内裤才作罢。老学究的研究精神用在生活上也挺管用的。内裤虽然没买,但书中的对白还是被舍友们经常翻出来彼此调侃。例如江苏的同学宣传部长就经常拿书中的经典对白来调侃书记。 “如果把整个太平洋的水倒出,也浇不熄我对你爱情的火焰。 整个太平洋的水全部倒得出吗?不行。 所以我并不爱你。” 每到这时,书记都会笑嘻嘻地说:“部长是不是上网受到了什么刺激,你的轻舞飞扬不会是去填海了!大海能填得平吗?不行。所以,她是在骗你。”和《天龙八部》中的慕容复有一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学得维妙维肖。 今晚不去自习室了,打了一下午的球,也该休息一下。最主要的是他现在思绪万千,去也看不进书。不如就和舍友们出去逛逛,去吃宵夜也行,大家坐下来吹吹水也是很好的。少华想起舍友们的种种搞笑的言行,忽然觉得和他们共同生活四年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因失落而感到孤独的心情也慢慢好转。人就是这样,要学会娱乐自己。 第三十六章 球队训练的时间不长,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天左右,主要都是少华新加入,需要磨合。 比赛在周六进行,地点是中山医科大学。虽然说是友谊赛,但毕竟是校际交流,为荣誉而战是每个队员此行的目的。少华作为新队员,头一次参加这么大的比赛,既激动又忐忑,害怕场上发挥不好,连累了球队。 中山医科大学位于越秀区,地处繁华,周围医院林立,确实是人文荟萃的地方,是周围医院的人才基地。 少华随队来到中山医科大学,远远就看到山坡上的一栋红色建筑。这栋欧式风格的大楼格外引人瞩目。大楼的阶梯前高高屹立着孙中山先生的铜像,人从下面走过,很容易便感受到孙中山先生的伟大。 少华想到建萍就在这么优秀的学校里学习,艳慕之情油然而生。不知为什么,自从姚老爸上次电话中明确表达对建萍的喜爱后,想到她心里就怪怪的,既熟悉又陌生,还心跳加速! 中山医科大学面积不大,名气却很盛。典型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有名言“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中山医科大学正是卧虎藏龙的所在。 林路漫漫,曲径通幽,徜徉在环境优美的医大校园,少华脑子里充满遐想,会不会在这如诗的校园里遇上建萍呢?心中有期待,却又不相信真能遇上。理工生的思维不相信偶遇。不信偶遇,少华是有他的逻辑推理的。想当年,同在一中读书,一学期也没遇上几次。现在学校变大,学习时间灵活自由,活动范围更大,自己如偶然闯进这片星空的流星,按概率推算机会当然很小。 少华的旖旎遐想没持续多久便被现实的喧哗打断。比赛还没开始,现场已经围满了人。这是一个室内球场,分两层,密密匝匝的站满了医大的学生。医大的球队已在热身,队员们轮流投篮,寻找投篮的感觉。 队长要求大家先活动一下筋骨,然后入场适应场上的气氛。说完特意拍了拍少华肩膀,说:“待会你去打头阵。” “我?”少华指着自己问。 “对,就是你首发。” 少华环视一圈球馆,他还没在室内的球场打过比赛,观众的声音在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激荡,比平时更震撼。 “我怕会怯场,你看……”少华指着场上的观众。 “别怕,上场什么都忘了。如果发挥不好,我再换人顶替你。打得不好也没关系,恰好摸摸对方的底。” 话说到这份上,少华也不好再推辞。舒展筋骨,猛灌了几口水后,跑进场内。感觉特别好,像站在舞台的中央,追光灯一路追随,场边观众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球场上。球鞋摩擦木地板的“吱吱”声也变得悦耳动听。他试了试手感,还不错,水平摆在那,再跌也差不了多少。 比赛正式开始。开球不久,华工队就组织了几次快攻。少华抓住队员们为他创造的机会,三步上篮,连得4分。球馆开始沸腾,为医大的球队加油。这也是华工队预先制订好的策略,先声夺人,打乱对手的节奏,从心理上给他们压迫感。毕竟是客场作战,如果不在比分上先拉开距离,越往后越难。 开局不错,对手的阵型被华工队撕开了裂口。对方也意识到了少华的突防能力特别强,开始集中火力对他进行围堵。尽量把他逼在外线,如果突进内线,便战术性犯规,破坏少华的进攻。这一招很灵,严重限制了他的发挥,也打乱了华工队战术布局。 比赛进入了拉锯战,互有进球。医大队慢慢站稳了脚根,防守反击打得有板有眼,第一节的后半程渐进佳境,比分逐渐领先。少华心里着急,有力使不出,只能靠各个队员的发挥,零星进球。队长示意大家放慢节奏,先防好对方,再图反击,一定要咬住比分。 场上比赛焦灼,场下也不轻松,医大队比分落后的时候,全场轰动,都为医大队加油鼓劲。强大的声浪排山倒海的涌来,淹没了场上的所有人。医大队能把比分反超,场下的观众功不可没。这也就是主场的优势。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人非常纠结。既希望医大队赢球,又不想少华给压制,发挥不出他的水平。已经很久没看他打球了,那行云流水般的控球,内线突防的矫健身影又一次给予她强烈的视觉冲击。喜欢上看篮球比赛也是缘于他,刚开始就是奔他而去,后来慢慢便喜欢上了这种集技巧与对抗于一身的集体运动。 少华甫一进场,建萍便发现了他。本想与他打招呼,见他热身那么投入,也就打住了。等到第一节比赛结束,队员们下场休息,调整战术,建萍才穿过人群向少华靠拢。少华也发现了她,向她打招呼。能在球场上遇上建萍,挺惊喜的。 几个月没见,建萍又变美了。高中时的淡淡羞涩变成了眼前的亮丽大方,美丽的眼睛如流波,闪动着迷人的光。披肩的直发如丝绸般柔顺,人如皎月,恬静美好。 建萍冲少华甜甜一笑,指指他的身后,意思是让他听队长排兵布阵。 少华摆摆手,兴冲冲的走向她。没走几步便僵在了原地。他看到一高瘦的男生站在建萍身后,斯斯文文的,有点木讷。尚未开口,那男生已说话:“萍,这是你朋友吗?” “该死,叫得这么亲热!我都没这样叫过,你小子有什么资格?”少华热血翻滚,额头冒汗,心里泛酸。 “这是……”少华指着建萍身后的男生问。 “啊……他是我朋友……同学……”说完微微低头,眼睛的余光透过秀发偷看少华,脸上藏着狡黠的笑意。她也纳闷冯平怎么突然这么叫她。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敏感,其实男生的感觉也不差。从建萍的反应,冯平感到了威胁,故意这样称呼她,目的是表明关系,划清楚河汉界。就像老虎通过尿液确定自己的地盘那样,在充满荷尔蒙的情感方面,人类和动物其实没什么两样。 少华像打翻了五味瓶,百般滋味。指了指身后,说:“等我打完比赛再聊。” 建萍笑着手指轻轻挥动,说:“待会聊。” 重新上场的少华如泄了气的皮球,步伐沉重,传球的准确性也下降,有几个球直接被对方截住,错失进攻的机会。球打得磕磕绊绊,失去了灵魂,变成乏味的机械式反应。这是有史以来打得最嗅的球,他心里暗骂自己,对自己的表现相当不满。同伴也奇怪,问他是不是累了,怎么判若两人?少华只能生闷气,心里着急,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低落。 建萍看在眼里,皱着眉想心事。这是她看到的少华表现最差的一场球。以她的冰雪聪明,当然知道原因是什么。难道他也对我有感觉?建萍心里暗笑。不可能,他不是喜欢那个城市妹向岚吗?另一个声音又在提醒她。一想到这些,心里就酸酸的难受。对比建萍的沉默,身边的冯平却喊“加油”喊得震天响。看到少华拙劣的表现,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比分继续拉开,已经落后15分。没办法,只能把少华换下来。 少华沮丧的耷拉着脑袋,灰头土脸地被换下场,这是打球以来最大的耻辱。建萍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瓶矿泉水,说:“喝口水,流了那么多汗。” 少华伸手接水,身后传来一清脆的女声:“喝红牛,补充能量。”手边已多了一瓶红牛。 少华诧异地回转头,吴莉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忘了我是学生会的吗?” 少华莞尔,球赛本来就是学生会组织的,她来再正常不过了。仿佛是为了赌气,少华鬼使神差的选择了红牛。训练的时候羡慕队员们都有女朋友提供红牛,想不到自己是以这样的方式喝上了红牛! 一旁的建萍又惊又臊,递出去的矿泉水停在半空,左右不是。 少华仰头喝红牛,眼睛的余光瞥见她白皙的脸上泛起一丝绯红,好看的眼睛里有雾在弥漫。到底是不忍心,赌完气还要顾建萍的感受。伸手想接她手中的水,建萍却转身递给了身边的冯平。少华心中一紧,手哆嗦了一下,差点没抓住手中的红牛。此时的少华,内心着急,就像小时候尘封多时的玩具,突然有一天妈妈拿出来送人,又是不舍又是心疼。 心疼又拉不下面子,表现出来就是更极端。他转身笑嘻嘻地看着吴莉,说:“谢谢你的红牛,比赛结束,我请你去看电影。”上次没兑现承诺,趁此机会补偿她,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选在建萍面前说,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心里难受自己不说,却通过这种刺激对方的方式来表达心中的不快,就像小孩通过哭闹来引起妈妈的关注一样。 自从和少华听讲座后,吴莉的心扉便打开了。以前为了心中的梦想,不曾留意途中的风景,现在心门一旦打开,仿佛通向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不久便满院春色关不住,开始涂抺向往的未来。上次去找少华没遇上他,以为往后都很难有交集,曾失落得如飘飞的柳絮,周围一片虚空,无所挨傍。后来少华因为想要做家教找到她,又开始有所向往。可惜,他却不解风情,把自己推给他的同学,又一次让她跌入谷底。好事多磨,今天少华的眼里装满了意想不到的柔情,把吴莉已经冷下来的心再次捂热。她心里欢喜,上来就给他擦额上的汗珠,嘴里嘟嚷着:“你看你,满头大汗的,也不懂得擦干汗再喝。”北方女孩就是不同,喜欢直来直去。 想不到吴莉如此大胆,少华大窘,脖子僵硬的站着,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在他的潜意识里,吴莉还不是他女朋友,大庭广众之下也未勉太唐突了!看来很多事情不能试,特别是感情,现在搞得不知如何收场。少华心里暗暗叫苦。他偷偷瞟了一眼建萍,见她漫不经心的看着球赛,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的样子,心中又是一阵失落!其实建萍一直在留意他们。 第二节比赛,华工队并没有挽回颓势,差距拉大到了24分。医大的啦啦队也安静了许多,纯粹是欣赏比赛,甚至为华工队的精彩入篮鼓掌。毕竟在双方水平相差不大的情况下,这样的比分差距意味着逆转的机会已经不大。少华心里着急,咕噜噜几口吞完红牛,恨不得马上上场救援。他原地弹跳,焦躁得像一只受惊的梅花鹿。 吴莉看到华工队落后了这么多,撇下少华,开始拼命的为他们加油。旁边的建萍本来就心烦,被她这么一通动作下来,更加的厌不可耐。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吴莉。五官精致,说不上美,也很耐看。合体的t恤加深蓝色的牛仔裤,勾勒出完美的曲线。看完吴莉,建萍心里更是忿忿不平,自己哪一点比她差了?之前为了那个向岚打架,还能理解。现在居然会喜欢一个比不上自己的女生!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和他由小玩到大,竟然能熟视无睹!姚少华,你真是瞎了眼。心中怨恨,又无法说出来,只能一个人生闷气。 第二节比赛结束,下场休息。少华主动请缨,说:“他们的防守反击打得很好,如果按常规打法看来希望不大。我觉得还是要打快攻,给他们压力,把他们的阵脚打乱我们才有机会。” “少华说得对,只是他们对你严防死守,我们的快攻组织不起来啊。”有队员接话道。 “不如这样,我比较壮,让我来掩护少华。我们打配合。”队长低沉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 “就这么定了。”大家手握在一起互相鼓劲。 第三节上来,队长发挥了他的传球和抢篮板的特长。他在内线,少华就在外线逮机会;少华在内线时,队长便在外线策应,两人都有上篮能力。局面一下子便打开了。医大队疲于应付,反攻的机会越来越少,比分的差距也越来越小。医大的啦啦队又开始喊加油,像煮沸了的开水,整个球馆都沸腾了。 少华压抑了一节,现在是彻底放开了,把他心中的郁闷全部发泄在了球场上。那个健步如飞,人球合一的少华又回来了。建萍在场下看得心潮澎湃,眼睛像追光灯一样随着少华满场飞。 打到第三节的尾声,比分终于扳平。建萍又开始纠结。既希望医大队赢球,又不想少华输。刚才对他的怨气已经抛到九宵云外。女生的心思就是这样,如六月的雨,让人捉摸不透。 下场休息的间隙,吴莉凑过去,对球员们说:“你们真厉害,竟然扳平了。”一脸的崇拜。 其他队员喝着水,主动让出位置,把少华往她身边拱。大家都不笨,自然会成人之美。只是这世上往往也会好心办坏事。少华并无此意,只是一时赌气才对吴莉示好。他现在正懊恼,觉得自己很无耻,不该拿感情作筹码,用欺骗吴莉的感情来维护自己那可怜的自尊。他对建萍的感情很复杂,觉得她很优秀,什么都好,没想过有一天她会拍拖,会心有所属。在他潜意识里,建萍还是那个聪明漂亮的邻家女孩,无聊的时候拌拌嘴,是他的一颗开心果。现在她竟然拍拖了,以后逐渐疏远的危机感让他忽然感到很心塞。那种想抓又抓不住的,几近于绝望的感觉,像极了溺水的人,连一根稻草都抓不住! 对建萍的感情介于朋友与亲人之间,夹带着几分爱慕。建萍有危险,他会奋不顾身的去救。以前她落水,他第一反应就是跳下去救她。也有过心动,都只是一时的情愫,过后又回到了从前。在他的心里,建萍就是永远都不会走丢的小女孩,虽然拌嘴时他鲜有胜绩,但还是固执的认为她就是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女孩。 或许是太过熟悉,没有了感情的冲动。上次姚老爸竟然怂恿少华去追建萍,让他的情感泛起了波澜,开始有了某种期待,脑子里会时不时想到她。可惜,天不从人愿。当他醒悟时,人家已经名花有主! 少华懊恼的喝着水,眼里的余光都是建萍。吴莉说了些什么,心里都记不清,只是机械式的应答。 建萍正在生闷气,眼看着吴莉和少华聊得正欢,恨不得休息时间快点结束。 两人就是这样,彼此猜测,自己与自己较劲,倔强得有点固执,认定自己所看到的就是事情的真相!很多美好,往往因为倔强而错过。好强的人更容易犯这样的错误。 休息时间很快过去。第四节比赛一开始就进入到了白热化。医大队换了人,从防守反击转为进攻。场上的攻防转换很快,比分胶着上升。场下的啦啦队彻底沸腾,一面倒的为医大队加油,声浪在球馆里回荡,淹没了场上的所有人。医大队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球队在战斗,主场的优势凸显。最终华工队以2分之差输掉了比赛。 少华懊恼得脱掉了球衣,一言不发的回到场边。心里想,真倒霉,一天两件窝心事。 建萍看着垂头丧气的少华,又开始心软,不由自主的向他走去。可恶的是,吴莉又抢在前面。建萍踟蹰向前,又怨又恨,心里暗骂:“姚少华,你个花心大萝卜,喜欢了一个又一个,真是可恶!” 少华见建萍过来,心中暗喜,眼睛越过吴莉向她打招呼道:“不好意思,输了比赛。出去吃个饭?” “好啊……你已经打得很好了……”正踌躇不知怎么打开话题,建萍看了看吴莉,手指轻轻挥动,指指门外,说:“我在外面等你。” 邀请完建萍,少华转头对吴莉说:“谢谢你的红牛,不好意思,还是输了比赛!待会我和朋友去吃饭,以后再请你去看电影,好吗?” “那好。”吴莉有些不情愿,顿了顿,说:“你们这次也打得很不错,虽败犹荣。毕竟人家是主场嘛。” 吴莉这几句话让少华很受用,晦暗的心情开始有了阳光。 “谢谢你,到时我约你。”少华露出了下午以来少有的笑容。 辞别吴莉,和球友们说不参加大伙们的聚餐了,便急匆匆向门外走去。 第三十七章 少华兴冲冲地走出球馆,老远就看到建萍和她的男朋友在说着什么,好像是在吵架。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心中一阵窃喜。开心完又暗骂自己怎么变得这么无耻了。人其实就是个矛盾体。 他随便找了棵树荫浓密的大树,靠在树干上远远的等他们。也就是几个月没见,建萍怎么变化这么大。以前虽然牙尖嘴利,但总脱不出乖乖女的形象。现在感觉她比前更自信,恬静淡雅的气质,掩盖不住蓬勃的青春气息,还学人家臭美,去拉了直发。不过还真好看。少华心里嘀咕着。 少华等得百无聊赖,时不时瞟一眼建萍那边。不多时,感觉已经吵完,她男朋友好像负气离开了她。 少华装作好像刚从球馆出来,故作潇洒地向她走去(没办法,在她的面前,他就是喜欢装)。建萍也看到了他,向他挥挥手。 走到跟前,本想很酷的向她打招呼(痞子蔡的《第一次亲蜜接触》的经典对白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可惜真正面对建萍时,直接就被打回了原形。拌嘴输得多了,心理阴影还在。 “嗨……你男朋友呢?”招呼打得很不自然,还很虚伪。对一个女孩动了情,连说话都不会说了! 建萍还在气头上,嘟囔着:“我们还没好到那份上。” “什么,我不是听错了?”少华心中纳闷,忙追问道:“你们不是在拍拖?” 建萍抬眼看了一下少华,刚想回答他,心中一动,转而反问:“你看我们像什么关系?”建萍看到少华很着急的样子,想到他和那女生亲昵说话的情景,心中就有气,故意不告诉他,自己其实和冯平就只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她受不了冯平凡事没主见,对她总是唯唯诺诺,还很沉闷的性格。她试着说服自己,跟他接触,无奈感情的东西骗不了自己,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刚才少华约去吃饭,冯平也要跟着去,这是建萍最不愿意的事情。她不想他介入自己的生活太多,还没到那程度。 “什么关系,不就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吗?”少华说话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不少,他很想得到确切的答案。 建萍心中好笑,从小一起长大,他有什么小心思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越是心急,越不告诉他。其实建萍也很想知道少华和那女生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只是女生特有的矜持让她又不愿开口问。反正如果他心中有我,他一定会说,建萍暗忖。 “你觉得是就是。”建萍低着头和少华开始往校门外走。 比赛已经结束,看球的同学从球馆涌出,很快就在校园里漫延开来。他们兴致勃勃,还在回味刚才的激烈比赛。少华听着他们的议论,为自己能让他们过了一个开心的周末而自豪。 建萍看着少华赤裸的上身,说:“还不快穿上衣服,大庭广众,多不雅。” “怕什么,男人老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完还故意挺了挺腰,发达的胸肌,线条很好的身型,确实有点资本。建萍就是喜欢他这种充满雄性激素的,略显粗鲁的不拘小节。 少华这种不但不收敛,反而更夸张的表现,让建萍如慌乱的小鹿,白皙的脸颊染上了绯红。少华没有留意建萍的变化,仍然自顾自的走着。他现在心里七荤八素的,思维还停留在上一个问题,咀嚼不出建萍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拍拖呢?这个问题变成了大问题,前所未有的大! “要不,我们去逛街。”建萍打破了沉默。这是她和少华最沉闷的一次相处。各有心事,自然就讷于言了。 “啊……不去吃饭了吗?”少华回过神来。 “去啊。只是逛完街就再去。”建萍说。 “有那么急吗?吃完饭再逛也不迟。”少华不明就里。 “唉呀,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说完,建萍抓住他的手臂,笑着说。 “什么事那么急?快点说。你不说,我不去。”少华作势停下来。 “你去不去?” “不去……” “真的不去?” “不去!” “哎呦,你竟然敢捏我……”刚想回捏,建萍已走了出去,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少华穿上衣服,紧跟上去。湿透的球衣穿在身上,粘粘腻腻的,很不舒服。 建萍当然跑不过少华,没走几步便被少华追上,犹豫了一下,顺势抓住了她的手。建萍心中一颤,看了一眼少华,像做错了事的小孩,低着头,顺从的被他牵着走。 少华强装镇静,挺直腰拉着建萍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转悠。终于得逞的感觉,志得意满的让他有些忘乎所以,茫茫然的不知要去哪里。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牵女生的手,他也不知自己怎么那么大胆,在追上的那一刻,鬼使神差的便捉住了建萍的手。此刻的他,所有的神经末梢都调动了起来,感受着手指传来的温度。女生的手真小啊,软绵绵的,少华心里嘀咕。 “你拉着我,要去哪里?”在转过几条街后,建萍忍不住问道。 “呃……”少华挠了挠头,说:“你不是说要逛街吗?” “逛街也总有个目的地?” “哦,是啊,我们要去哪里呢?”少华有些茫然。 建萍有些忍俊不禁,心里暗骂:“没出息,拉个手就变昏了。” 建萍站定,往四周看,她要确定方向,大概走到了什么地方。虽然是周六,街上的车流并不见少,往来穿梭如蚁群搬家一样。往往在这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置身于几百公里外的大城市求学,与家乡的小县城悠闲的节奏截然不同。面对繁华的大都市,周围高楼林立,人来人往的行人,从身边匆匆而过。异乡求学的孤单感如潮水般漫延开来,不由得握紧少华的手。 少华不明就里,以为自己大胆的行为得到了建萍的回应,心中激动,柔情无限,眼睛闪灼地看着她,说:“你想去哪里,我便带你去哪里。” “我也分不清方向,上次跟同学出来,好像这附近有卖衣服的。给你带着转懵了,找不到上次那街道了!”建萍环顾四周,急得直跺脚。 “你们女生就是爱臭美,买衣服比吃饭还重要!”少华笑着说。 建萍不理他,拖着少华在车流如织的街上寻寻觅觅。深秋时节,才六点多钟,天色已开始变暗。街灯陆续亮起来,路边商铺招牌的霓虹灯闪烁,把城市的夜装点得色彩斑斓。夜幕下的广州城,神秘又美丽。 他们拖着手迤逦而行,由最初略带羞涩到越来越自然,手心上的汗水也慢慢消失。两个彼此有好感的年轻人,在合适的氛围下,很容易便能融洽相处。 少华看着长发飘飘的建萍,不由得心中一荡。以前只是单纯觉得她漂亮,心里有想法后,她的一频一笑都成了他关注的焦点,轻易便能撩拨他的心弦。下午的失落惆怅也消失无踪。他把建萍对他的亲近看成了与她男朋友比较的天平的砝码。而此刻的建萍并没想那么多,牵手就牵手,被自己喜欢的男生宠不正是每个女生的梦想吗? 走了几条街,终于看到了卖衣服的店铺。少华和建萍不约而同的往店里走,都想为对方买衣服。刚进店,便冲着店里的员工喊:“麻烦给这位男生(女生)推荐一件好看的衣服。” 一位20上下的女生笑意融融的迎了上来,说:“两位真是好眼光,我们这里的情侣套装特别受年轻人欢迎。”说完从衣架上取下两件t恤递给少华。 少华机械的接过衣服,一头懵地看着建萍。不是建萍要买衣服吗? “不好意思,你可能误会了。是买给她的。”少华指了指建萍,把衣服还给服导购员。 “不是,衣服是买给他的。”建萍向导购员解释道。 导购员并没有接少华递过来的衣服,上下打量了一遍他们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两位不必不好意思,来我们店买情侣套装的年轻人多的是,你们俩这么般配,穿上这件衣服一定很好看。” 本来是想给少华一个惊喜,穿着湿球衣去吃饭确实不雅,谁知少华却误以为是建萍要买衣服,便有了刚进店的那一幕。两人的异口同声又让店里的员工误会,既然互相要为对方买衣服,干脆就推荐情侣装好了。 导购员一通神操作,乱点鸳鸯,让少华和建萍都不好意思起来。俩人做梦都想不到会碰上这样尴尬的场合,如果是真恋人还好,偏偏又不是,悄悄的松开了彼此牵着的手。 “靓女,你真的是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少华急着解释。 “麻烦你帮他选一件t恤,要圆领的那种。”建萍接着说。 “既然要买,那就一齐买,也不贵。”导购员都是这样,能做一块钱的生意就绝不会做5毛。何况情侣的生意最好做,往往都是男生拉不下脸,最后大概率会全部接受。这生意经不错,但对象却错了! 建萍在一旁干着急,导购员认定他们俩是情侣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她也不想过多解释。她只想快点买好衣服离开。情侣装的玩笑开得真的有点大了,自己倒无所谓,反正也没男朋友,如果给少华女朋友看到他穿情侣装,造成他们之间的矛盾就不好了。虽然看到他们在一起自己很不开心,但也不想他们因为自己而产生矛盾。 导购员一句“也不贵”刺激到了少华,不就是两件衣服吗,有什么买不起的?他把手中的衣服递给建萍,让她去试穿。自己顺手就把衣服套在了身上,尺寸刚刚好,导购员的眼光还是有独到之处的。 建萍拿着衣服,眼睛定定地看着少华,像在询问:“真的要买吗?” 少华抿着嘴,向她点点头。见他意志坚定,建萍也不再说什么,拿着衣服向试衣间走去。 导购员看着建萍进了试衣间,转身对少华说:“靓仔你真有眼光。” “你才是真正的有眼光。”少华指了指身上穿的衣服,说:“尺寸刚好。”他不想聊到和建萍的关系,故意转移话题。 “呵呵,这一点我还是有点自信的。”导购员得意地说。 说话间,建萍已换好衣服,合体的衣服勾勒完美的曲线。 “你看,我拣的衣服不错?”导购员眼睛眯成一条线,不无自豪的说。 或许是对建萍动了心,少华发现她越来越美,一颦一笑都充满魅力。 “好看吗?”建萍双手向后撩起套进衣服的头发,胸前蓬勃的青春气息强烈的冲击着少华眼睛,一时看呆了。 女孩子天性敏感,建萍很快就感受到了少华目光的异样,红着脸对导购员说:“就这件。” 少华也回过神来,说:“衣服不错,就买这两件了。” 导购员笑逐颜开,夸他们好眼光,衣服穿在身上很搭,郎才女貌……生意做成了,嘴像抺了蜜一样甜。 少华付了钱,要了个袋子装湿透的球衣,便和建萍匆匆离开成衣店。他真怕导购员越说越离谱,搞得建萍不好意,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一想到她有男朋友,心里便有说不出的难受。 出到大街上,少华舒了口气。一直都觉得广州的街道太繁忙,人处其中很容易烦躁,今晚竟觉得空气清新,豁然开朗。店里实在是压抑! 建萍跟在后面,想想心里都觉得好笑。本来是想买件衣服给他替换那件汗湿了的球衣,最后竟然买了两件情侣装!事情的转折出人意料,建萍忍不住笑了起来。 少华正为刚才的失态尴尬,忽闻建萍在后面偷笑,更加的不自在起来,恨不得有个地洞,立马钻进去,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哎,你跑那么快干嘛?”建萍走了两步,见追不上,干脆站住不动。 少华不敢回头看她,说:“走快点去吃饭啊,你还不饿吗?” “嗯,这附近有间台湾人开的快餐店,不如我们就去那里吃。”建萍走上前,挽着少华的手臂说。 少华心中一颤,从来没和女孩这么亲蜜的挽过手,不由得挺了挺腰,机械的跟着建萍走,汗珠再次渗了出来。在心仪的女生面前,人的思想猝不及防的丰富了起来,想法越多越难保持平静。 少华脸红身热,头晕乎乎的任由建萍摆布。一半是欢喜一半是伤感。欢喜的是有美女陪伴,男人的正常反应;伤感的是美女不是女朋友,时间到了自然要还回去!和建萍见面的短短几个小时,情节不多,心理历程却像过山车一样,起起伏伏,真够折腾人的。他忽然发现,见面到现在,竟然没拌过嘴,要是过去,早就不知斗了多少回合。或许大家都长大了,又在外面,不好意思再拌嘴?少华心里嘀咕着。 能让建萍主动挽着手的人,当然是她很信任的人,加上身在异乡求学,碰上来自家乡的好朋友,天然的就有种亲切感,不自觉的在心理上会产生依赖。 “你这样穿着回学校,你女朋友见到了,怎么向她解释?”默默地走了一会后,建萍问少华。飘逸的发丝在晚风的吹拂下,时不时撩拨一下少华的脖子,弄他心痒痒的。 少华看了看周围,夜幕降临,年轻人开始多起来。他们衣着时尚,有的行色匆匆,应该是刚下班,忙着往家里赶的上班族;有的成群,流连于闪耀着五光十色霓虹灯招牌的商店里;还有不少情侣,卿卿我我的悠闲地缓步于树影婆娑的人行道上…… “这么美好的夜晚,你不陪男朋友,还这么亲蜜地和我逛街,不怕让他看到吃醋吗?”少华并没有回答建萍的问题。 “切……”建萍不置可否,未几,轻拉了一下少华手臂,说:“我问你先,你还没回答我呢!” 手臂触碰到她的温柔,少华心里一激灵,仿佛有电流通过全身,从未有过的体验让他心跳加速,人像发烧一样,头晕脑门热,脱口而出:“我哪里有女朋友啊?” “今天下午那个不是你女朋友吗?” “那是我同学的网友,我们俩也仅见过几次面而已!” “是吗?我怎么觉得她对你很好呢?你们也很聊得来啊!”建萍狐疑地看着少华,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少华当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是因为赌气才这样,只回了建萍一句:“你不信就算了。” 一丝暖暖的笑意爬上了建萍的眉梢,挽着少华的手拉得更紧了。真要命,少华暗暗叫苦。 台湾人的快餐店开在一条街道的转角处,旁边就是建设银行。改革开放,不仅吸引了港台的商人进来投资设厂,还带来港台的文化,流行文化、饮食文化,全方位的交融,遍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和家乡的快餐店主要是猪杂汤不同,台湾人的快餐店有点像高中时校门外的饭店,三块钱就有两个肉一个青菜。台湾人开的更上档次,厨窗里一溜过是种类繁多的菜式,厨师就在旁边炒菜,让人看得见的流程,吃得更放心。顾客只需在第一个窗口取了碗碟,然后顺着厨窗选择自己喜欢的菜式,便有服务员帮忙装好饭菜,到最后一个窗口付钱就行了。整个流程简便快捷,环境也不错,很适合像少华这样的学生消费。 下班的高峰期,打饭的队伍排到了店门口外面。少华啧啧称奇,说:“台湾人真会做生意。” “嗯嗯,价格不贵,菜式又多,很多打工一族的来这里吃。”建萍点头称是。 “大城市就是不同。人口基数大,随便一小部分人出来吃饭,饭店就人满为患了!” 好不容易买到饭,在靠近饮水机的地方找了两个座位坐下,饥肠辘辘的少华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你就不能慢点吃吗?又没人抢你的吃。”建萍笑他说。 “没办法,打球消耗大。”少华笑着说,嘴里的饭还没咀嚼完,又扒了一口。 “你不知道,以前高中的时后,打完球,和同学们出去吃饭。这么厚的扣肉……”少华用手比划着:“我能吃四五块。” 建萍美丽的眼睛扑闪扑闪的,一直看着少华,听他说以前的“辉煌史”。每一个男孩,在他喜欢的女孩面前都可以成为英雄。 两人边吃边聊,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吃饭了。不知是谁先说起,以前小学的时候,肚子经常饿得呱呱叫,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找吃的。 “嗯嗯,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有一次,学校门口的小卖部。我和青芸姐去捡甘蔗皮吃。那个老板在削到蔗头的部分,故意把它削到了木桥下的枯水沟里,我们想都不想就跳下去捡来吃。”建萍笑着摇摇头。 少华瞪大眼睛,说:“想不到你们女孩子也这么馋。”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接着说:“不过,现在青芸姐姐好了。上次我爸说她在深圳,已经做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了。” “这么厉害啊!我们铜锣村的骄傲。”建萍开心地说。 “苦尽甘来。”少华拿着空空的盘,说:“我要再来一份。” “啊……想不到你人瘦瘦的,竟然吃这么多。”建萍惊叹道。 “不吃怎么能做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呢?”少华趁机吹嘘一番。 建萍笑咪咪地说:“知你厉害了。放寒假我们去探青芸姐,文英姐也在深圳。” “好啊!我爸也叫我去探她们。” 吃完饭,两人又逛了一会街,便往回走。回到医大,少华想到又要分别了,内心充满不舍。在校园里兜兜转转,舍不得告别。 “已经很晚了……”建萍看着少华的眼睛说。 “嗯……再走一会……” 晚自习的学生三三两两的从教学楼出来,教室的灯光逐渐稀微。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校园也慢慢归于宁静。寂静的校园很美,路灯照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如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毛绒绒的草尖散发着微微的绿光,让人产生忍不住扑上去的冲动。 “你这么急着回去,是怕男朋友吃醋?”少华苦笑着说。 建萍有点生气,真是榆木脑袋!转念一想,暂且骗他一下,谁叫他以前爱那个向岚爱得要生要死呢? “是啊,太晚回去,他打电话过来,知我不在宿舍,又会胡思乱想了!”说完,偷偷看他的反应。 “啊,我真是粗心,不该留你这么久。”少华的眼光黯淡下来。 建萍心中一紧,忙着想解释。少华已转身,说:“bye……” “哎……bye……”建萍举起的右手停在半空,看着少华落漠的背影越走越远…… 三十八章 少华穿着情侣装,身边却没有情侣,不伦不类的着装引来路边小年轻的好奇的目光,而他却全然不觉。木然的踏上回学校的公交车。 车窗外灯火灿烂的街道,店铺栉比鳞次,夜里十点多依然热闹,落漠的是车内的少华。他窝在座位上,任凭繁华的大都市在眼前极尽所能的搔首弄姿也带不起半点涟漪。不悲不喜,只是有点难受,也可能是失落,又或是失去凭借后的虚空让他无所适从! 人的际遇大抵都是这样,总有一些人和事会突然闯进我们的生活,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就打破了我们原有的定见。少华正沉浸在原来的想定被打破后,无法重建新认识的沮丧情绪之中。一直相信,无论近或远、浓或淡,建萍都会在那里,从来不会担心有一天会真的失去她。要谈恋爱的话,都是自己先谈。想不到,他还是低估了她的魅力!才大一啊,也太快了。少华心心念念都是建萍太快了,自己还来不及追她呢!许多事情都是这样,在那将要失去的时候最痛惜。生活不慌不忙,总以为来日方长,原来只是世事无常! 坐在车里,如漂浮的小船,滑行于星河中,周围发生的好像都与少华无关,时间与空间的感觉变得迟钝,街灯便是那点点的星辉了。所谓街市,其实也不过如此。不悲不喜,像冬天,只是阴冷得不见一丝阳光。 回到学校,宿舍区已关门,少华把装球衣的袋子往里一扔,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花圃上。人稍作准备,纵身一跃,顺利地攀上了围栏的最上层,双手一缩,身体便往上提,借着上升的惯性,右脚踩在了围栏的横铁上。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敏捷得像猿猴一样。 爬墙回宿舍,少华活得越来越像问题学生。心里憋闷的他,浑身的力气无处发泄,围墙的作用刚好符合。拍拍身上衣服的尘土,捡起花圃上的袋子扬长而去。 “站住,哪个班的?”一个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吓了少华一跳。 循声望去,原来管理员早就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守株待兔了。 “土木工程1班的……”少华怯怯的站在原地,爬墙的豪气全不见了。 “你过来……”声音短促威严。 少华只能服从命令,踟蹰趋前听候发落。 “这么晚才回来,跑去哪耍啦?”管理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后生,穿着制服活像开学军训的教官。他上下打量少华,像个x光机,恨不得看透他的内心。 少华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嗫嚅到不知所措,好半晌才提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说:“过中山医那边打球赛。” “你小子耍我?”说完抬手看腕表,说:“现在十一点半,打球打到半夜吗?”他扫了一眼少华,目光停在他的情侣装上。 “啊,您别误会……”少华揺了揺手中的袋子,说:“球衣在这里,汗湿了,买了件新衣服。” 管理员半信半疑,点了一下头又摇了摇头,说:“你小子不够老实,去拍拖了?” 少华心里一惊,开始后悔买衣服时太大意,现在惹麻烦了! “啊……您别误会……这件衣服是导购员给的。当时也没细想,就买下了。”少华好像做了亏心事的小学生,只求管理员快点放他回宿舍,连称呼都改为“您”。 少华的窘态把管理员逗笑了,他正像一个猎人,饶有兴趣的观察着眼前的猎物。大学生拍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少华像犯了错的小学生的反常表现反而激起了管理员的好奇心。 “你小子行啊,才读大学几个月就泡上妞了,还是引进的!” 管理员这句话把少华也逗笑了,听他语气,看来问题不是很严重。脸上也有了笑意,回答道:“您说笑了,我并没有女朋友。” “妖,男人老九,有乜嘢唔敢认啰。” “系真咖。” “不过都好,华工本来就少女生,你小子懂得去引进,没给同校的男生增加压力,也算是为华工增光了!” 事情的发展戏剧性的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把少华都搞懵了。既然管理员一再确定他有女朋友,少华也不再辩解,唯希望他能高抬贵手,快点放他回宿舍。 “谢谢您这么看得起我……”少华看看四周,大家已经睡下,除了路灯,好像一切都进入了睡眠状态。夜幕下,幽幽清风带来淡淡的花香,静谧中更添氤氲气息,神秘又感性。 “夜了,我能不能回宿舍了呢?”少华指指因爬墙弄脏的衣服,说:“我还没洗澡呢!” “你深夜爬墙,违反了学校纪律,就想这么轻易地回宿舍吗?”管理员突然严肃起来,刚才还笑意融融的,忽然就阴云密布,大有电闪雷鸣之势。 少华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心中一沉。不知所措的等候发落。 宿舍管理员环顾四周,说:“宿舍区里的花圃要修剪了,明天到门岗拿修枝剪把区里的花圃给我剪整齐了。” “好好好……”少华如获大赦般开心。人都是这样,本来是额外增加的工作,没理由感恩戴德,因为比自己预想的要好,便如获至宝了! 兴冲冲跑回到宿舍,同学们都已经睡下。蹑手蹑脚走过床前,东西还没放好,书记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今天的比赛赢了?这么晚才回来,是吃宵夜庆祝吗?” 想不到还有人没睡,失惊无神的突然冒出个声音来,着实吓了少华一跳。一天之内遭受几次挫折,神经都变脆弱了。 “唉,别提了,差2分与胜利失之交臂!聚餐都没心思去了。” “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遇到老乡,去逛了一会街。” “学校那么大,能碰上老乡,挺有缘的。” 少华不出声,取了衣服向卫生间走去。又提起了建萍,心里挺不舒服的。打开水龙头,冷水从淋浴喷头喷涌而出,霎时的清凉既刺激又提神醒脑。边洗澡边细细回忆一天来的经历,窝心事像赶集似的,全聚拢一齐了!最窝囊的是刚才面对宿舍管理员时,自己怎么像个中学生似的?想想都窝火。唉,还是不要想了,赶快洗完澡睡觉,明天还要去做园丁呢! 第二天一早,宿舍区里就出现了一位头戴太阳帽,动作生硬的修剪匠。他剪剪停停,反复修剪,花圃却凹凹凸凸,更加的难看。说事容易做事难,本来想起早点,快点做完,免得让太多同学看见难堪。谁知事与愿违,越是心急下剪就越重,一个坑后面是更多的修平。剪了半个钟,进度没怎么样,花圃却像瘦身成功的杨玉环,面目全非。 看着自己一腔热血做出来的“杰作”,少华哭笑不得,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他想起小时候过节,家里包糯米籺,帮妈妈和面也是这样,不是太硬就是太软,后来还是妈妈教他水和面要一点点加,不能太心急,才慢慢调整过来。心念及此,少华定了定心神,开始一点一点的修剪,果然比刚才改观不少。找到了方法后,少华慢慢的平静下来,开始专注于他的“艺术品”。 “主任,是你吗?” 身后响起书记惊奇的声音。少华一激灵,转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书记也这么早起来了?” “真是你!怎么在这里剪花了?”书记像发现了新大陆,瞪大眼睛盯着他看。 少华压了压帽沿,低低地说:“昨晚爬墙,被管理员发现,所以……” “你竟然……”书记指了指少华,想笑又不敢笑,憋得满脸通红。好半晌才说:“我先去吃早餐。” 少华有些沮丧,暗骂自己,昨晚怎么昏了头,害得今天出丑!他压了压帽沿,继续未完成的“艺术品”。戴太阳帽本意是作些掩饰,以防被同学认出,可惜书记还是认出了他! “待会修剪完,要吃两个鸡蛋,一杯豆浆,还要一个捞粉,还要……”少华心里恨恨地想。一定要恨恨地吃,以犒劳这位辛苦的少年。人类的情感有时是物化的,比如吃美食就可以缓解低落的情绪。 人流慢慢多起来,周末的早上,没有上课的任务,同学们一副慵懒的表情,步履的频率都是慢悠悠的。少华努力避开众人的目光,专往人少的地方去修剪。到底是年轻,受不住众人审视的目光。只是他的穿衣打扮与往常的管理员不同,太扎眼,还是引来不少同学的注意。少华真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有土行孙的能耐,遁地而去。 身后传来“叭嗒叭嗒”的拖鞋声,听声音是奔自己来的,少华赶紧背过身,装作很投入地剪花。 “嘿,先来两个菜包。” 是书记的声音,少华悬起的心落了下来,只要不是新的同学来找他,少华的心就踏实了一半。 书记不单为他买了早餐,手里还多了一把花剪。此时少华的心情真如周星驰电影的台词“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兄弟真是没得说的!有了书记的帮忙,少华剪起花来便自如多了。有了伴,仿佛就有了力量,既使众人好奇的目光依旧,也有人帮忙分担,更能坦然面对。 “那个……和吴莉发展得怎么样?”剪了一会,少华看着书记忙碌的背影主动提起。 “嗨,别提了!”书记直起腰,揺揺头说:“我已经邀请了她几次,都没有答复。反倒是经常问起你。我看……”书记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少华,说:“她对你有意思。”说完,又摇了摇头,低下身子继续修剪花圃。 少华内心一激灵,吴莉的心意他当然知道,只是兄弟与女朋友,他更在乎兄弟情。何况他的心思也不在吴莉身上,只不过是刚上大学,面对陌生的环境,孤独的内心刚好遇上有人陪伴,在朦朦胧胧的一瞬间有产生过情感的涟漪。但绝没有到爱情的地步。如果中间没有隔着书记,顺其自然发展,有可能会,现在更是不可能的了。他很珍惜这种能共同进退的兄弟情。 “要不,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少华搜肠刮肚,想撮合他们。 “真的,你能约她出来吗?”书记来了精神。 “嗯,我答应过要请她看电影,应该会来?” “那就好,下周星期六如何?听说任贤齐和郑秀文主演的《夏日么么茶》挺浪漫的。”书记连看什么电影都想好了。 “不错,看爱情电影更有气氛。”少华表示赞同。 两人边聊边修剪花圃,时间不再漫长。归根到底,人还是群体动物,都会害怕孤独! “你对学吉他有兴趣吗?”少华想起班里扑克牌比赛颁奖的那个晚上,自己自弹自唱的表演那么受欢迎。如果书记会弹吉他,应该对他追吴莉有帮助。 “高中有学过一段时间,手指都磨破了。后来就慢慢淡忘了。” “能弹一些流行曲吗?比较浪漫,煽情的那种。例如《月亮代表我的心》、《同桌的你》这些比较简单的。”少华热切的追问。 “能弹一些简单的和弦,太难的就不行了。” “那就好,你不会我教你。只要你弹得符合节拍,歌曲会唱,问题应该不大。” 书记听少华这么说也来了精神,站直身子,环视一遍宿舍区,说:“我们加把劲,力争今天上午就把花圃修剪完。下午正式拜你为师,如何?” “你说得过于隆重了,我也只不过会些皮毛,说到拜师真的不敢当。我们就是互相交流。”少华谦虚地说。 “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是兄弟,不必太过于形式,这样反倒生分了!” “嗯嗯……”少华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最怕就是书记不想跟他学,毕竟要学好吉他还是满辛苦的。 剩下的日子,宿舍里便多了一个抱着吉他深情倾诉的男生。略带沙哑的嗓子,如撒哈拉沙漠刮起了沙尘暴,混沌壮丽,浩浩荡荡的声场把宿舍淹盖。少华也是瞠目结舌,想不到书记唱起歌来会是这种效果。一开始,同学们还能够忍受,以为书记只是一时兴致,过一两天就会过去。谁想到他是越唱越起劲,恨不得连吃饭睡觉都省了,一下课就抱着个吉他吼。 书记突然走火入魔般的嘶吼,扰乱了宿舍往日的平静。唱得不怎么样,偏偏还挺自醉。唱歌如果只是自嗨,别人就只能受罪了。大家看到他如此沉迷,碍于情面又不好意思明说,背地里都埋怨少华不该点起这把野火。 面对舍友的怨言和书记的自醉,少华像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星期三的晚上,书记休息的间隙,少华试着提建议。 “练了三天,手法熟练了不少,毕竟有基础。只是唱歌要稍微改进一下。” “啊……我以为是吉他弹得不好!”书记喝了一口水,仰起头,让水慢慢通过喉咙流进胃里。 “啊!不是的……”少华料不到书记竟然是这样想的。他拿过吉他,说:“这首歌比较抒情,应该轻缓点,投入感情。”他边说边示范。 “你说的我都懂,只是一开口就控制不住自己。就像崔健的《花房姑娘》。我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揺滚的灵魂……”书记双手提起,煞有介事地模拟弹吉他的动作,唱得到高兴处,屁股还轻轻地揺摆了几下。惹得宿舍的同学哄然大笑。 化州的同学首先忍不住,内涵地说:“书记,性感的屁股。不如就这样唱歌,让大家跟着一起揺摆,大概也会风情万种,说不定有女生喜欢上你哦。” “对对,我就是唱不了软绵绵的歌。你看崔健,多有汉子的味道?伍佰也行,一头长发,浪子的典范。”书记不明就里,以为大伙们都赞赏他唱得好,更加的兴奋。抱起吉他又开始嘶吼。 此情此景,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宿舍的同学面面相觑,最后一声叹息。 “既然你喜欢伍佰,就学《浪人情歌》!”少华已经放弃教他情歌,可能理工科的男生都有一颗狂野的心,摇滚更适合他发挥。 湖南的同学突然发话:“我觉得郭富城的《狂野之城》更适合他。” 如你爱我 最心爱是哪些 如果心底 的我是狂又野 还爱我吗 继续爱多一些 我的心只等你再去探射…… 老学究放下书本,突然也来了两句。还模仿郭富城的经典动作,富有节拍的哼“对你爱爱爱不完……” 哈哈哈……宿舍爆发如雷般的掌声。笑声掌声混合在一起,一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氛。充分说明,老学究也不是完全不吃人间烟火的,他也不曾远离生活。 “如果你爱我,最心爱是哪些……”沙尘暴再次袭来,席卷整个宿舍,没有一丝喘息的空间。 大家再次沉默,静静地经历风沙的洗礼。 “书记什么歌都能唱出他自己的风格,这也是一种特色。”过了半晌,化州的同学总结道。难得的一本正经,平时的无厘头都跑到了瓜哇国。 众人中,少华最是无奈。好不容易想到的撮合他们俩人的好点子,看来也要流产了!说明好事多磨,没有什么事可以简简单单便成功。 “哎,我发现书记粗砺的声音里有金属声耶。”说话娘娘的,学全了台湾腔。 大家都看向江苏的同学,吴语地区的人,说话都柔柔的,软糯绵甜的有点像。不愧叫宣传部长,说话就是有技巧。 宿舍里只剩下书记的嘶吼。才八点多钟,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轰炸,同学们都默默地作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生活还要继续,该干嘛的干嘛。唯有特使始终安如泰山,不受宿舍的刚才的喧哗影响,连眼睛都不曾离开显示器的屏幕。看来今晚又要奋战到半夜了,游戏真的就这么吸引人? 这个时候若有个电话打进来该多好啊!少华心里期待。这几天过得特憋闷,感觉没啥顺心事,煲一下电话粥也是挺好的。可惜没有谁可以打电话,爸妈也聊不到自己的心里。有时人的孤独,是从你发现没人可以打电话开始的。周围那么多人,而你就这样孤独了! 一次不成功的师傅经历。少华对自己教书记学弹唱的评价。 第三十九章 世上的路大都是山重水复,崎岖波折的。已经有了一定社会阅历的少华当然不会因此而放弃。他内心估摸着,按书记目前的状况,靠弹吉他吸引吴莉可能会适得其反,唯有约她出来,给他们俩多创造相处的机会,让他们日久生情比较实际。 电话打过去,脆生生的女声传来:“喂,你找哪位?” “呃……”少华一时转不过来,第一次给女生宿舍打电话,仿佛连接到了另一个神秘的世界,既激动又有几分好奇。 “麻烦你叫吴莉听一下电话。”停顿了片刻,少华说出了想要找的人。 “吴莉,你的电话……” “哦,是谁打来的?”电话那端传来一阵嘻笑声。 少华等了一会,话筒里传来吴莉的声音,柔柔的:“喂,你好……” 女生真是千变万化,电话中的吴莉像换了个人,声音比平时温柔,还带着几分娇媚。完全没有了北方女生的直爽,或许是在广州生活了一年多,入乡随俗? 少华本想直奔主题,约她周六去看电影。吴莉忽然换了温柔的语气,一时竟然不知从何说起,漫无边际的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让吴莉摸不着头脑。自打认识少华,第一次见他这么悠哉悠哉地聊天,语速都比平时慢了半拍。 “哎呀,真是太阳从西边出了。今天什么风让你这么有兴致,竟然打电话来煲电话粥?”吴莉陪少华闲聊了一会,忍不住问他。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请你周六晚去看电影。”少华笑着说。 “哦……”吴莉心中暗喜,回头看了看寝室的同学,甜甜一笑。无论多么干练的女生,在自己喜欢的男生面前都会变得温柔如水。 “那我们周六晚在东区体育馆见,我那梅州的同学也一起去。” “哎……怎么……” 没等吴莉说完,少华便和她说再见,匆匆挂了电话。之所以和吴莉叨叨那么久,就是怕说出书记也去看电影时,吴莉的反应很激烈。他狠不下心去拒绝一位女生的好意。毕竟他也曾受过这种伤害! 放下电话,吴莉憋屈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抱着毛毛熊坐在床边一语不发。不同于老一辈,社会的进步让每一个人都有了追求自己爱情的自由,不再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约束,自由恋爱已成为年青人的思想主流。自由恋爱更人性化的同时又带来了更多的不确定因素,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之间的纠缠也不断上演。不再像以前,一生只是一对,只要确定关系了,也就心定了。自由恋爱,其实就是物竞天择的优胜劣汰,条件好的,优质的男女都是身边蝶影纷飞。 吴莉的反常表现让宿舍的同学都很好奇。刚才还笑意盈盈的,怎么一下子就泪眼汪汪了?平时要好的几个围上去,追问她:“怎么啦?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是不是你男朋友欺负你了?”刚才接电话的女生问。 吴莉一句话也不说,同学们的追问更加刺激了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滑落脸颊。让她伤心的不仅是少华的不领情,还有他的不珍惜,把她的情意当作礼物,可以随意转赠与他人。 挂了电话的少华其实也不轻松,一边是一位好女孩的深情厚意,一边是自己的兄弟,负了谁,自己都不好过。以为约了吴莉,把事情办完,自己就可以全身而退。现在心中的不安却更甚。凡是情感的东西都少沾边为好,因为它不是一加一的数学计算,可以精确的量化。它是很主观、很感性、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少华很不幸的坠进了这情感的漩涡,自以为聪明的把问题搞得更加复杂。 大学的生活是繁忙充实而又多姿多彩的,少华还来不及收拾情绪便被校园喜气洋洋的氛围包围,校园文化艺术节开幕了。 有别于高中,大学的文化艺术节从时间的跨度到所包含的内容都是名副其实。前后持续一个多月,除了运动会,文艺晚会这些传统节目外,还有书法、绘画、烹饪……甚至刺秀都能在这个节日中大放光彩。 第一次经历这么大型的节日,少华蠢蠢欲动的心早已按捺不住,从图书馆到教学楼再到体育馆,不放过一丁点关于各种活动的消息。白天是运动健将激情飞扬,展现青春力量的时候,啦啦队的加油鼓劲声此起彼伏,随着比赛的激烈程度而不断上扬,整个运动场像是煮沸的开水,一整天都冷却不下来。晚上是各个院系的文艺晚会。 星期六晚上,在东区体育馆有一场大型的综合性文艺晚会,是由学校团委组织的,很值得期待。从学校公布栏里获得信息的少华兴冲冲的回到宿舍向众人推荐。 “我们周六不是去看电影吗?”听完少华的介绍,书记连忙提醒他。 “啊啊,我差点忘了!”这两天忙着参加各种活动,竟然把寄托着书记美好愿望的重要大事给忘了!少华忍不住自责。 “好,明天晚上我们就去看电影,我已经约了吴莉。” “嗯嗯……”书记笑颜逐开。 “不过,好像晚会就是在电影院里举行哦!”少华忽然醒起,不无遗憾的告诉书记。 “哎呀,怎么这么巧!”书记有些沮丧。 “去看晚会也不错啊,可能更有情调也说不定呢!”少华努力劝慰书记。 “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周末的晚上向来都是最热闹的日子,各种聚会,社团活动都选在周末。特别是新生报到,各种同乡会的聚会此起彼伏,少华却一次也没有参加过。 吃完晚饭,书记便迫不及待的开始准备赴约。早早就洗完澡,还从珠海的同学(特使)那借来发胶,把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丝不乱。少华脑海里忽然浮现电视上看到的孔雀开屏的情景,在原始的感情需要上,人与动物其实没什么两样。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却让少华纳闷了好一阵,自己怎么那么无良,把兄弟比作孔雀! 十一月下旬,晚风已浸满凉意,像是通过空调冷却塔的冻水,虽不彻骨,也是阵阵凉意渗入肌肤。书记穿上外套,皮鞋也重新上油,拿着牙刷一下一下地打磨。 少华今晚是绿叶,为了突出书记,故意不修边幅,随手披上校服便随书记出门。脚下的拖鞋“叭哒叭哒”响,与书记的皮鞋敲击路面的“咚咚”声形成鲜明对比。如果不是他脸上掩盖不住的英气,真如贵公子出街身边的仆人。为了兄弟,少华也真是拼了。 位于东区体育馆内的电影院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飞檐翘角,沉淀了岁月沧桑的大门,更显庄严肃穆。 电影院外已经棸集了好些学生,他们手拿门票成群的等待开门验票。看到他们手中的门票,少华才醒起匆忙出门,竟然没想到要门票!情急之下,趋前问站在门口的同学,要到哪取门票?需不需要钱? 门口的同学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不速之客,好一会才说:“我们班委送的票,你是哪个专业的?去找你们班长要,应该有……不过,这么迟了,可能早就送完了!” 少华从同学的眼光中感受到了异样,才发现自己的打扮和周围的同学有些格格不入。虽然不是华服重彩,衣襟飘香的名流聚会,但像他这样穿着校服,脚踏拖鞋的形象也确实寒碜。人靠衣装真是至理名言。衣着随便的少华在众人面前仿佛矮了半截,连忙道谢后,便往回走。 书记兴冲冲地来赴约,想不到要门票才能进去,一时急得抓耳挠腮,在原地团团转。 “你们等很久了吗?”身后忽然传来一悦耳的声音。 循声望去,原来是吴莉到了。明知是少华和书记两人来,她也不带个伴,北方女孩的直爽率性也由此可见一斑。 “不好意思,今晚电影院举办文艺晚会,看来电影是看不成了。”少华颇为内疚,没有回答吴莉的问题便急急匆匆道歉。 “看文艺晚会也行啊,电影有的是机会。”吴莉淡然一笑。 “啊,对对,我也喜欢看文艺晚会。”书记终于接上了话。 “可惜,我们没有票。”少华两手一摊说。 “我就知道你会没有准备,上次像火烧屁股那样,人家话还没说完就挂了电话……”吴莉白了一眼少华,甩了甩手中的门票。 “啊,真好。你从哪里弄来的门票?”少华有些激动。 “你忘了我是学生会的吗?”吴莉有些得意。上下打量了一下少华,对比书记一本正经的打扮,心中已明白了几分,不免又是一阵伤感。 顺利验票进场,座位是第三排,非常好的位置。少华按号入座,才发现旁边坐的是吴莉,右边坐的是书记,自己被夹在了中间。门票是吴莉提供的,谁坐哪里当然可以安排,在细节的方面,女生的细腻是少华怎么也赶不上的。甫一坐定,少华便叫苦不迭。这是哪一出啊?脑中预演千百遍,怎么就想不到这一出呢?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也不对,是自己算不过吴莉而已。 观众陆续进场,很快就把原本尚显阔落的电影院填满。少华环顾四周,人潮涌涌,连两边过道都站满了人。幸亏有票,不然也像他们那样站着看晚会,乐趣便少了很多。 环境很好,软硬适中的座椅,中央空调的冷气把偌大空间的温度降到恰到好处,湿度也很适宜。少华伸了一下懒腰,作好观演的准备。被夹在两人中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能左顾右盼,装作山佬出城的样子,对什么都感到好奇。 吴莉坐在旁边,看着少华装模作样的表演,心里就好笑。又不是第一次来,感觉比第一次更新鲜,一看就知道是心虚。她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果然是心里有鬼的人最反常,吴莉发挥了她的研究精神。座中最辛苦的当然是少华,如果创造不了书记接近吴莉的机会,那今晚的约会就算是白费了! 书记坐在少华旁边,要说话还隔着一个人,相当不方便。好几次,他往吴莉方向看,都被她冷冰冰的神情挡住,不敢有进一步的表示。 少华夹在中间越来越不是滋味,感觉比“电灯胆”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专干一些自以为聪明的事,其实也不怎么高明。现在搞得大家都尴尬,连看晚会都没心情了! 众人的欢呼声使尴尬暂时缓解,大家的眼光都聚集到了舞台上,晚会就要开始了。照常是领导讲话,为了丰富校园生活,繁荣校园文化……少华都能背出讲稿的内容了,他期待的是接下来的节目。 前面有人看节目单,刚好无聊,少华趋前向他们要了一张。都是一些常见节目,无非就是舞蹈和唱歌类,其中小提琴独奏引起了他的注意,是一首我们国家的经曲名曲《梁祝》。演奏这首名曲的是……经管学院的……向岚?!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少华揉了揉眼睛,没错,是她,真的是她?少华再次确认,00届新生,真巧!眼热心跳,百般滋味。 少华的异样引起了吴莉的注意,碰了他一下,问:“哎,节目单都给你看穿了。有什么节目这么吸引你?” “没,都是一些平常节目。” “什么节目,让我看看。”书记闻言,从少华手里抢过了节目单。 “也没什么特别的……小提琴独奏可能有点意思。”书记拿着节目单,自言自语。 “让我看看。”吴莉伸手向书记要节目单。 “嗯……”书记刚想递给吴莉,少华不失时机地站起来,说:“你们俩慢慢研究!”说完,向书记使眼色。 书记不蠢,当即和少华调换了座位。 吴莉又气又委屈,抿着嘴,也不接书记手中的节目单,眼睛定定地看着舞台。吃了闭门羹的书记,回头看少华。少华并没有理他,像丢了魂似的,眼睛定定地看着舞台。 忽然置身在两个木然的人中间,书记不知所措,他不明白怎么连少华也不理他,是不是后悔和他换位置了? 少华确实是丢了魂,万物皆默,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堕进了个人的情感世界里,不能自拔。原以为今生都不会与向岚再有交集,想不到,竟然在同一间学校,更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向岚之于少华,就像天上的月亮,遥不可及却又粗鲁地破窗而入,时不时扰动心湖。放不下的念想中又背负着不能谅解的沉重,爱恨交加使得少华备受煎熬。一时竟也痴了! 晚会在继续,三人都盯着舞台看,只是各不相同。吴莉是心烦身边的书记,故意冷落他;书记是夹在两个木头人之间,没人理他,只能看演出;少华是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不能自己。 走马观花,全无心得,少华心不在焉地看着演出。心里期待向岚的出现,又害怕她真出现了,以后自己更加的煎熬。如果不知道,一切都会照常,各有各的生活轨道,慢慢就会在时间的长河里淡化,直至成为陌路。然而上天好像有意考验他,不但让他又再次见到向岚,还安排在了同一间学校! “她不是要学医的吗?怎么又到了经管学院?”少华百思不得其解。 “下面有请我们经管学院00级新生向岚同学为大家表演小提琴独奏《梁祝》。”主持人报幕把少华从个人世界中拉了出来。 会不会真的是她呢?临开演时又开始怀疑。到底还是期待。几个月没见,会不会也像建萍那样,忽然间好像就长大了?都说女大十八变,其实还不够完整。读大学的女孩,由里及外所散发出来的的自信的魅力,是另一个迷人的变化。气质源于自信,当一个人能忠于自我的感受,能气定神闲地生活,爱自己所爱,她就拥有了独特的魅力。而大学正是人生中最自我的时候,人格魅力的土壤得天独厚。 一袭素色长裙由远及近飘然而至,果然是向岚。依然的优雅脱俗如天山上的雪莲,美丽而圣洁,让人充满遐想又不敢靠得太近。不知何时,已由齐耳短发长成了披肩长发。和建萍一样,读大学后都留长发了。女孩子都爱美,大学了,是放飞自我的时候了。 向岚来到舞台中央,向观众鞠躬示意后,便开始演奏。随着弓弦的滑动,优美婉转的琴声从舞台响起,如脉脉的电流瞬间传进听众的心房。少华仿佛身置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如诗如画的郊外,到处生机勃勃,春色一片。随着故事情节的推进,旋律忽然变得悲凉凄怆,哀怨凄楚,令人动容。仿佛是魔法师施了魔法,全场静默,大家都被带进了东晋的时代,与故事的主角同悲欢。 少华沉浸在了向岚营造的悲伤氛围中,悲凉的琴声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灵,仿佛不是在演奏,而且心与心的交流。该有多深的感触才能演奏出这么深刻的情感?阵阵的悲凉中透着绝望,无奈,无力的悲愤感直抵内心。少华仿佛看到了五彩缤纷的蝴蝶,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从向岚按动琴弦的手指中翩然升起…… 一曲毕,电影院里想起了如雷的掌声。少华如梦初醒,目光追寻向岚的倩影,可惜人已回到后台,消失在人们的唏嘘声中。 “我要去找她。”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少华内心抑制不住的冲动。 “这位女生的小提琴拉得不错。”书记转向少华说。 “嗯嗯……”少华随口应和,眼光兀自没有离开舞台。 书记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依然没有反应。 “哎,你小子是不是看上人家了?眼珠都直了!” 吴莉听到书记大呼小叫,也凑过来看,忿忿地说:“才听一首歌,不至于这样?” 少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缓了缓神,努力平静地说:“她是我高一时的同学。” “刚才怎么没听你说呢?”书记有点不相信。 “我怕是同名的,不太肯定。” 书记若有所思,沉默半晌,忽然似有所悟,带着几分得意地把手搭在少华肩上,问:“是不是你在睡前会议上说的那个女生?”见少华沉默不答,书记忙不迭地追问道:“快说……” 少华不置可否。 “你不说就算是默认了。” 吴莉也看着他,可见她对这个话题也很感兴趣。 少华忽然灵光一闪,大方承认说:“对,她就是我高一时的女朋友。” 怎么变成女朋友了?书记有些错愕。或许是男人的面子问题?男人都比较喜欢吹嘘。心念及此,也就不拆穿他。 书记哪里知道,这是少华故意成全他,送佛就送到西,这是少华最后一次成全他。让吴莉对自己死心,也只能如此了!为了兄弟,少华不惜自黑,穿着拖鞋来看晚会。现在是他最后一次帮他,以后的事情就靠他的了。经此一事,以后都不想插足感情的事情了,太纠结,太麻烦,太难受。感情不是买卖,强扭的瓜不甜,有些事情勉强不来的! 第一章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飘泊白云外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春节假期,邓启先单曲循环卢冠廷的这首《一生所爱》,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不问世事。 爱情事业双打击,邓启先的天空一片灰霾。生活没了奔头,假若没有茵茵,便连一丝星辉都看不到了。 从外贸局的金牌翻译变成企业的职工,邓启先仿佛去到了另一个世界,所有的工作都是一个崭新的领域!差不多花了一周的时间才搞懂松脂加工的主要方法,水蒸气蒸馏法和滴水法。水蒸气蒸馏法又分为连续式、间歇式和部分连续式等工艺。不同的加工方法有不同的工艺流程。 纸上得来终觉浅,没有到车间实地考察,亲自实践,终归是空中楼阁。到厂里报到的第二周邓启先便申请下车间。从松香加工的各个环节学起,熔解、除渣、澄清……工序不难,关键是控制熔解温度,减少反应时间,避免局部高温或者长时间加热使松香内部发生化学反应或者氧化,颜色加深。这是核心技术,车间工人讳莫如深。 面对工人们的戒心,邓启先将孔子不耻下问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连续几天都泡在车间里虚心请教,无奈的是,他越是不耻下问,人家就越是警惕。问急了,便怼他说:“哎呀,你一个大学生跑来车间干嘛呢?坐办公室按玻璃板不好吗?”时下兴在办公桌面铺一块玻璃,“按玻璃板”便成了坐办公室的代名词。 车间工人的冷淡反应让邓启先好生郁闷,晚上回到宿舍才想明白,别人的谋生手段都给自己学会了,岂不是抢了人家的饭碗?一直都是在单位工作,到了企业才懂得竞争的道理。从今天起,要学会竞争了! 正当邓启先思想大转变,准备大干一番的时候。厂里忽然盛传他的翻译事故,让厂里因为工期延误不能按时投产损失了几十万。这是邓启先一生难忘的耻辱,现在又被别人提起,既错愕又无地自容。被分流到企业里的时候,他便有了这方面的思想准备,真正面对时,还是难以平静以待。 树欲静而风不止,厂里的流言蜚语终于产生了效果,大家对他的能力也持怀疑态度。 “有能力的话就不会被外贸局开除了……” “大学生又怎么样,眼高手低,空有理论。学历不代表能力……” 各种风言风语满天飞,传到邓启先耳里犹如寒冬腊月饮冰水,点点滴滴透心凉。他想不明白,自己还没干事,怎么就知有没有能力?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邓启先主动向厂长提出要从基层做起,让他给自己安排任务。无奈厂长要他先去熟悉厂里的生产流程,不要急着上工。没有工作任务便没有展示自己的机会,厂里的流言越是盛行他就越心焦烦躁。 农林加工厂是市里的税收大户,拳头产品松香更是市里的骄傲,产品远销日本、韩国、东南亚地区。企业有员工三百多人,每天食堂就餐就像农村大办喜宴,熙熙攘攘的三十多桌,蔚为壮观。这也是邓启先分流到这里唯一的自豪之处。这么大的一间企业,总会有自己翱翔蓝天的机会的。 职工多,厨房便是一个小车间,每天的食材吞吐量便很可观,工作量可想而知。这是一个突破口。邓启先心里一阵激动。借着吃早餐的当口,邓启先走进了厨房。先是与煮饭阿姨打招呼,大家也礼节性的回礼。一番寒喧后,大家又各自忙活去了。 案台上堆积如山的竹笋,白白嫩嫩的仿佛一掐就断。旁边是圆盆大的砧板,上面已堆了一些切好的笋片。 “是时候展示一下我在深圳打暑假工时学的刀工了。”邓启先心中激动。 他走近案台,拿起菜刀。身后一声尖叫:“快放下,厨房重地,不是你来玩的地方。” “不怕,我以前学过,让我来。”邓启先笑嘻嘻地说。 “你……”身后的厨工一脸鄙夷。 “快把刀放下,别在这里给我们添乱。”另一个声音响起。 连厨工都看不起他,邓启先如坠冰窖。本来就不愿意到企业单位,现在去意更浓了。知识分子的自尊和对社会的天真认识让他作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决定——辞职。 从厂长办公室出来,邓启先还处于情绪亢奋的高峰。虽然厂长苦心挽留,无奈他去意坚决。仿佛是对一段时间以来的压抑生活作了断,辞职后的邓启先一身轻松。未来会怎样就让未来决定,今天只要潇洒过一回。 出了大门,邓启先回望这个只工作了二十多天的地方,说不上有感情,只是人生的一个短暂的中转站,下一程会去到哪,谁也不知道。不管了,活了二三十年,一直都以旁人的眼光来衡量成功,实在是太累了!放下,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再见了,邓启先对着大门挥挥手,像是对过去的告别。 开着摩托车在市区里兜了一圈,又来到了江堤路。沿着江堤路行驶,耳边是啸啸的北风,岸边的垂柳依然浓密如云,往事历历。那里的石凳曾经是他与青芸青涩的爱情见证,“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嘴角上扬的微笑,想起都心痛。还有秀梅甜美的笑容,能把现实的风霜熔化,化作融融的春意,能让人心里充满喜乐。她立在夕阳下看江景的倩影便是最美的风景。再已无人与我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了!邓启先忽然想起沈复的《浮生六记》,不胜唏嘘嗟叹。 迎面走来的是谁?双手向后撩起如云的秀发,婀娜的身姿在素色连衣裙的衬托下如一朵飘移的云。啊,那是茵茵,她笑的是那么的烂漫。玉城市慢节奏的生活让她暂时放下工作的疲惫,笑靥如花。邓启先心中一荡,柔肠寸断。这位能放低所有的高贵,不离不弃的人儿啊,我就要离开你了!他心里清楚,辞了职的自己,与茵茵的差距越拉越大,不能拖累了她。 秀梅的死对邓启先的打击是致命的,痛到不知痛,成了心底的一根刺,时不时从梦中惊醒。工作上又给他当头一棒,开始心灰意冷,开始怀疑自己,开始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晦气的人,谁跟了自己都会受影响。 既然注定没有结果,为何我们又要相遇呢?邓启先精神恍惚。辞职的兴奋劲被迎面的北风慢慢吹散,情绪变得低落,思想也活跃起来。 一个人,把整个玉城市都转了个遍,仿佛是一种告别。假如以前还算半个市区人的话(工作在市区,但还没有真正意义的家),现在玉城市已经与自己无关了。 在冬日的夕阳染红西山的柿子树的时候,邓启先回到了石坪村。不敢让陈叔知道,趁他进厨房烧火的当儿把车上的行李愉愉搬进了房间。回到房间坐定,看着还是泥砖墙的陋室,发热的头脑逐渐清醒。 父母早逝,与哥哥相依为命。哥哥十几岁出去跟亲戚种菜供自己读书。十几年寒窗苦读,日子才刚有起色,一朝又回到了解放前!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真是“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哥哥知道自己混成这样会不会很生气?茵茵也不知道自己辞职。没有和亲人商量就作了这么大的一个决定,未免有些鲁莾了!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了!高兴不过三分钟,剩下的便全是苦涩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里,晚饭也不吃。 陈叔煮完饭,见邓启先在房间里一直不出来,心里担忧。 “启先,饭煮好了,快出来食饭。”他敲了几下房间门,压低声音喊。 “你吃,我不饿。” “上了一天班,哪有不饿的。快出来,天冷,冻了就不好吃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邓启先心里苦得说不出话来。上班?明天开始就放假了,放长假! 厨房里飘来煎荷包蛋的香味,是邓启先喜欢的味道。以前秀梅常煎给他吃。现在闻到却一点食欲也没有。 门外又传来陈叔的声音:“我煎了个荷包蛋,快出来吃饭。” 黑暗中,邓启先努力压抑哽咽的声音,待情绪稍缓才说:“留着,我睡一会再出去吃……” 陈叔无奈地摇摇头,回到屋厅抽水烟筒。明明灭灭的星火映着风蚀刀刻似的皱纹,屋里静得瘆人。桌上的饭菜在冷风中慢慢变凉…… 大山里的天气,天一落黑,气温就骤然下降。凛冽的北风掠过后山的松林发出“呜呜”的呼啸声。历经风雨侵蚀的泥砖房在深沉的夜色中,犹如大海中的一片礁石,奋力抵抗着寒风的冲撞。斑驳的大门时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仿佛随时能把门闩压断,直闯厅堂。 天气预报真准确,看来又是一夜大风了。明天红日染红天边的时候,应该就是寒气逼人,天高气爽的早晨了。路边的草叶应该也披上一层细细的霜了,山顶上可能还会有冰挂呢!躺在床上的邓启先听着窗外的风声,浮想联翩。 辞职的决定始于一时冲动,兴奋不过半天便被现实击得七零八落。面对破旧的泥砖屋,想到快而立之年尚一事无成!现在连工作都辞掉了,生活如何继续?想到陈叔在外面等着,如果不吃饭会让他担心,勉强爬起床。 “饭凉了,我去热一下。”陈叔见邓启先出来,声音中都是激动。可见出现逆境的时候,着紧的还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邓启先颓然坐着。厨房里又响起陈叔砍削松明的“咔咔”声。家里厨房的电器早已齐全,陈叔仍坚持要烧火煮饭。嘴上说是不懂用这些厨电,明眼人都知道他是节省惯了,舍不得浪费电。邓启先看在眼里,心中更加的惶恐不安,假若找不到工作,或者到珠三角去,让陈叔一个人在家里,该是怎样的潦倒窘迫?想到这里,不禁脊背发凉。自己一时的潇洒换来的就是家庭的困顿前景。必须尽快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让老人安心。邓启先心里暗暗决定。 饭菜热好,邓启先一个人没滋没味地吃着。陈叔坐在旁边不发一语,水烟筒“咕噜咕噜”响,不一会又是一阵烟雾弥漫。他就是这样,在大山里劳累了一辈子,为了两个女儿付出了半生的心血。秀梅的早逝,老伴也随她而去,沉重的打击让他更加沉默寡言,有时坐在家里一整天都没半句话。如果不是还有秀兰这个牵挂,他早已不想活。最近又添了个趣稚可爱的外孙,生活才慢慢缓过来。现在邓启先虽然不说,但他的心也知道,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早已脆弱的神经一下子又绷紧了,胸中积郁的情绪越来越浓,却不知如何表达,只能不停的吸水烟筒缓解心中的压抑。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以致好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历尽沧桑的人尽无言!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没亮邓启先便从睡梦中惊醒。以前工作的时候一直盼着放假,现在自己给自己放长假,心反而不安稳了!睡梦中跳醒,中年人的危机感竟然在他的身上体现了!唉,人生何其艰难! 为了不让陈叔担心,吃完早餐后,依然按时开车出门。出了村口,车速便慢了下来。过了清水桥,更加的迷茫,不知要开往哪里!茫茫然的随机转着,不知不觉的竟然转到了铜锣村。在村口的大榕树下,碰见了村里的乡亲,他们还是亲切地称的他“邓老师”。 “哎呦,邓老师,好久不见,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听说你在城里升职了,和外国人打交道,真了不起……”村民们竖起了大拇指。 看到村民们热情纯朴的笑脸,邓启先不禁动容。那时中师刚毕业,分配到铜锣村教小学,每日里除了上课,晚上便是到各家各户窜门。山里人闭塞,像邓启先这样的师范生便是村里的大知识分子了,天然就有一种爱慕之情。大家都很欢迎他这位贵客,以他为榜样教育自己的孩子。说他是吃国家粮的,了不起。 面对村民的热情,邓启先真是无地自容。几年过去,虽然不能说是平步青云,也算是顺风顺水,谁知到最后竟然混成这样!无颜见江东父老,只能敷衍过去,简单聊几句便继续前行。习惯性的,不一会就来到了铜锣小学。 经过几年的发展,铜锣小学已大变样。旧时的泥砖房不见了,在原址上建起了三层的教学校。石米外墙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白光。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教室里传来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仿佛时光倒流,邓启先的思绪瞬间回到了当年。 十九岁中师毕业,脱掉校服,换上了衬衫西裤。仅有的两套西服轮着穿,每天都熨洗得衣领笔挺,精神抖擞才去上课。那时的孩子们天真烂漫,有事没事都喜欢围着他转,没怎么感觉时间就过了两年。那是最纯粹的年华,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到村里窜门,晚上独坐灯下看书,日子虽然平淡,却很安静祥和。 命运的交错让他认识了青芸,这个女孩让他开始有了走出大山的欲望。如果不是她,做个小学老师已经是他所能想到的完美了。偏偏是,在他心无旁骛的想安稳下来的时候,青芸出现了。从此一路奔跑,几年下来,也曾风光过。秀梅出事后便一落千丈。先是翻译事故,现在连工作都辞掉了! 触景生情,往事如烟。邓启先心潮澎湃,不能自己。本想进学校看看,临到门口又停住。现在回顾,小学的两年经历是他人生当中心情舒畅,心境最平和的时候。没有太多的物欲,人也单纯。慢节奏的生活,让他能用心感受花开花落,日影迁移。 物是人非,现在的邓启先已不是原来的邓老师了!是该庆幸还是慨叹呢?或许这就是成长。他还不愿意用失败来形容,毕竟自己还年轻。 “哎呦,这不是邓老师吗?”刚想启动引擎,身后传来姚老爸充满笑意的声音。 “啊,是姚老爸。有一段时间没见你,越活越年轻了。”在社会摸爬滚打了几年,人也变圆滑了。 “什么时候到的,来了也不到我家坐坐。”姚老爸很开心。姚老爸虽然读书不多,但他有个特点,喜欢和读书人交朋友。以前在铜锣小学教的时候,两人的关系就不错。这也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邓启先年轻有为,姚老爸是个目不识丁的农民,两人年龄相差几十岁,竟然能聊到一起! “姚老爸哪里话,我也是刚到。还在镇上卖衣服吗?” “是啊!不卖衣服还能做什么。少华读大学不比在高中,正是用钱的时候。”顿了顿,说:“走,到我家坐坐。你也好几年没回铜锣村了。” 一个回字,让邓启先心里暖暖的。自己虽然走出去了,但村民并不见外,仍然把他当作自己人。本想离去,临时又改变主意。停好车,跟着姚老爸往村里走。路过德叔的小店,又是一阵墟冚。像外嫁女回娘家,邓启先受到了村民的热情款待。原来我并不孤独,人生还是美好的。邓启先内心感动,心情也渐渐开朗。 到了姚老爸家,迎面便是一盆长势喜人的菊花。粗壮的根茎,肥厚墨绿的叶子,如充满青春气息的少女,婷婷娉娉,喜气洋洋。 “难怪你们家少华少东读书那么厉害,耕读之家啊!”邓启先一进门便赞叹道。 “邓老师见笑了。耕田还算中肯,读书嘛,全是小孩们争气。我是个大老粗,不会教孩子。” 邓启先笑了笑,说:“姚老爸谦虚了。在农村,能像你这样注意营造家庭氛围的并不多。” “让邓老师见笑了……见笑了……”姚老爸笑容满面,眼角的皱纹如两朵雏菊,灿烂盛开。 进到客厅甫一坐定,姚老爸便冲楼上喊:“姚老妈,快去买些菜,今天有贵客。” 邓启先忙站起来说:“姚老爸不必麻烦,我坐一会就走。” “邓老师不必客气,我们家的少华经常提起你。谢谢你对孩子的教导。我这就去买菜。”说完冲姚老爸说:“你一定要留住他哦。”不知什么时候,姚老妈已经站在门口。 经不住两老的热情,邓启先只能重新坐下。 第二章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这是唐朝诗人孟浩然《过故人庄》中的诗句。邓启先看着满院姹紫嫣红,脑子里浮现出这首充满趣味的田园诗。 农村的悠闲宁静,清新愉悦的环境,更是让邓启先有把酒畅饮的冲动。“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是多么令人心动的美事啊! 姚老爸读书不多,但喜欢亲近读书人。虽然说不了文雅的话,生活的格调并不低。不单喜欢伺弄花草,家里的陈设还颇具文化气息。墙上悬挂水墨丹青,客厅摆设井井有条,水壶里的开水永远都是热的。是一个热爱生活,有生活品味的农民。 邓启先有感于姚老爸的生活格调,赞叹道:“姚老爸真是农民中的知识分子!看你家的布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单位领导的家庭呢!” “邓老师真是过奖了,我哪有这个能耐。你才是我们铜锣小学出去的青年才俊,年青有为。我连玻璃板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啰。在单位好啊,我少华以后能像你那样坐办公室就心满意足了。”姚老爸开心得妙语连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姚老爸的话像一根针,深深的刺在了他的心里,连呼吸都隐隐作痛。 羞于道出真相,邓启先把话题转到了院子里的花草。 “你院子里的花草真多,花了不少功夫哦!” “呵呵……”姚老爸爽朗地笑道:“都是少华和少东种的,现在他们俩出外求学,我就接手了。” “那棵菊花长得真好,怎么能种得如此繁茂。” “这可是少华的宝贝花,去读大学了还不忘叮咛要我照顾好它。种了好多年了,他就是喜欢菊花。”姚老爸说起少华就乐呵呵。 “种花好,我也很喜欢种花。在市区没有那么大的地方……像你这个院子就很不错,姹紫嫣红的,满有生活情趣。” “也是,你们城里人什么都好,就是少了很多田园的乐趣。将来少华进城里,我两老都不想去。就老死在铜锣村好了。农村人嘛,离不开他的根。”姚老爸情绪上来了,说话挺有水平的! 邓老师满是感触。从农村到城市,他用了二十多年的时间,现在可能又被打回原形。农村的孩子,要成为城里人真不容易。难得姚老爸这么理智,对城里的生活不盲目向往,保持内心的平衡。自己这几年已被物欲所欲裹挟,活得很疲惫。 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宾主都很随意,就像几十年的老朋友,没有虚礼,是精神与心灵的放松。与一位比自己大二三十岁的老农民都能聊得很投契,也算是奇观了。邓启先自己都觉得奇怪。人生的际遇细究起来都很有趣,比如今天,本来是上班时间,谁能料到竟然跑到农村来拉家常? 午饭很丰盛,三个人的午餐,姚老妈做了整整一桌子菜。姚老爸从碗柜里拿出一瓶九江双蒸,问道:“要不要来点?” “好,就来一点。”邓启先笑嘻嘻的说。 酒过三巡,话也多起来。姚老妈忍不住问起他的婚姻大事:“你那个……有女朋友没有?”(邓启先与青芸最终不能修成正果,少华以前已经讲过。) “嗯嗯,有了……”邓启先借着低头吃菜来掩饰心中的不安。现在成了无业游民,茵茵还会跟自己吗? “那就好。”姚老妈喃喃自语,说:“你们俩以前多好一对啊,到底还是走不到一起!” “都过去的事了。来,我们喝酒。”姚老爸瞪了一眼她说。 姚老妈并不晓得他的意思,仍然自说自话道:“你现在有女朋友就好了,皆大欢喜,大家都发展得不错。听说,青芸在深圳做房地产老板了,前段时间还回了一次家,说要盖新房子。” 邓启先心中一震,倒酒的手抖了一下,差点没流到桌子上。努力让自己平静,不动声色的与姚老爸碰了一下杯,仰头就“咕噜”一声吞了下去。 几年没有青芸的消息,突然听到她在深圳,并且还做了房地产的老板,思想上受到了莫大的震撼。他怎么也无法把印象中青春羞涩的青芸和干练的老板联系起来。对比青芸,自己现在的景况让邓启先无地自容。曾经耿耿于怀她的变心,再次在心头翻涌,酸楚涌上喉咙,溢在眼里。只能借杯中物浇心中块垒。 心情不好,加上青芸消息的刺激,邓启先很快就有了醉意。意识逐渐模糊……等他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 从床上爬起,头还是晕乎乎的,隐隐作痛。看周围的环境不像是家里,一时迷糊,不知身在何处。楼下传来“咚咚”劈柴的声音,又到了傍晚煮饭的时候。 农村的傍晚是静美的,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在夕阳的映衬下充满人间烟火味。邓启先站在走廊里,揉了揉醉眼惺忪的眼睛,意识慢慢清醒。田野,远山,极目远眺,小河蜿蜒而过,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诗意盎然的黄昏美景。他努力回忆喝醉前的情景,慢慢有了些头绪。印象中自己也没喝多少,怎么就醉成这样,脑子仿佛断片一样,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好久没醉成这样的了,特别是过外贸局后,酒量被锻炼得越来越大。今天竟然被半斤米酒放倒了,真是令人汗颜的战绩。 情绪积郁于内而发泄于外,借酒消愁愁未消,反而醉了一个下午。昨夜一宿没睡,加上心中哀愁,自然不胜酒力了!迤然走到楼下,姚老妈正在厨房里生火煮饭。刚燃着的木柴又熄灭了,浓烟从灶膛冒出,整个厨房烟熏火燎的呛得人眼睛发辣。邓启先忙走进厨房,说:“姚老妈,让我来。” “啊,你睡醒了。快到厅里坐,这里有我就行了。”姚老妈揉了揉泪蒙蒙的眼睛说。 “没事,让我来。我也是农村长大的,没那么娇贵。”说这话时,邓启先心中忽然有种自豪感涌上,平静而踏实。 毕业后这几年,人像浮于空中,脚不沾地的一路狂奔,追逐自以为的幸福。今天听姚老爸说要老死农村,农村人离不开他的根,犹如醍醐灌顶。自己一直停不下来,火急火燎的,不就是心如浮萍吗?原来,早已忘掉了根在哪里! 削松明,重新点燃细碎的树枝,待火烧旺后再放进大块的木柴。一边烧一边向灶里吹火,叮叮当当的忙活了好半晌,终于把火生了起来。 姚老妈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夸他真不赖,生火的本事还没有丢。 好像很久没得到别人的夸奖了,突然听到姚老妈的夸奖,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美滋滋的犹如小学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扛着打禾机盖过河,受到邻居的表扬,说他长大了,能干大人的活了。过去的事重新在脑海里浮现,竟然那么清晰,仿佛就在昨天。 生完火,回到客厅,看墙上的钟已经快六点,想不到逗留了一整天,要回去了。 “姚老爸呢?我要回家了,谢谢你们的热情款待。”邓启先站在厨房门口向姚老妈道别。 “吃完饭再走。他去给马铃薯除草了。” “不了,打扰了你们一整天。” “大家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 “不客气,谢谢你们。我先回去了。”邓启先喃喃自语的有点像听话的小学生。他还没缓过来,毕竟事业的转折太大了,断岩式的突变。 “你实在要走,也要等姚老爸回来,向他说一声再走。”姚老妈早就看出他心事重重,想以此来挽留他。 姚老妈说得也有道理,铜锣村回石坪村也不远,就再等等。邓启先又回到了客厅,一个人独坐。木纳的样子宛如陈叔坐在院子里看着对面连绵的青山,忘记周遭,忘记时间,木木然就是一个下午。 冬天黑得早,六点钟刚过天便暗了下来。姚老爸披着夜色回到了院子里。邓启先快步走出来,说:“姚老爸回来了,听姚老妈说你去锄草。” “是啊,还有一点,不锄完又不甘心。” “留一点下次去也行,农活一年到头都做不完,悠着点!” “平时都要去看店,今天有时间,就把手头上的活干完先。你也知,农村的工做不完。” “嗯嗯,是的。夜了,我先回去了。”邓启先向姚老爸告辞。 “吃完晚饭再走。你今天中午没吃什么就醉了,剩下一桌子菜,我和姚老妈两个人吃不完。”顿了顿,说:“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我看你满腹心事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心中有事无法诉说,也不敢诉说,一个人憋着,早已让邓启先不堪重负。像这样,每天装着准时上班的日子不知还要过多久,何时才能稳定下来?这些都是一直萦绕心中,挥之不去的问题,也是让他寝食不安的问题。想过到珠三角去,又放不下陈叔。他是秀梅最放不下的亲人,自己不能不管。 若不是姚老爸提起,或许就这样苦撑着,熬着熬着就过去了。毕竟由小到大都是这样过来的。如今有人关心,情绪的堤坝瞬间破防,差点泪崩。长叹一声道:“唉……”话没说出来,已凝噎悲叹不能自己。 姚老爸心里明白,大概是遇到什么难过的坎了。他沉了沉气,说:“人活世上,高高低低总是有的,后生仔慢慢来……” 不知为什么,和姚老爸聊天总能让邓启先的心境慢慢平和下来。他没有什么华丽的词藻,却总能把话说到人的心坎上,慢慢熨顺心中的不平。他的阅历会从他的语言,甚至是额上的皱纹释放出来,让人有坦然面对生活中的艰难的勇气。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坎。和他相处,会受他感染,对生活有另一种想象。 “嗯嗯……我会的了。”有人理解,虽然是几句普通的话语,邓启先却是很受用。 “我们到客厅饮杯茶,等姚老妈煮好饭,食完饭先回去。”姚老爸诚恳邀请道。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祖宗传下来的生活经验真不错。老人虽然不能干什么活,但有老人在的家庭,无论年纪多大,心理上都会觉得年轻,都会产生精 神依赖。现在的邓启先便是这样,他对姚老爸就产生了某种依赖。 饮了几杯茶,情绪慢慢平复。邓启先理了理思路,开始把这几年的经历抽丝剥茧般吐露出来。从青芸的变心,到和秀梅、茵茵之间的感情纠缠,直至秀梅出事,自己因为伤心过度酿成翻译事故,最后因为机构重组,被分流到市里的农林加工厂,昨天刚辞职。 姚老爸一边静静地听邓启先诉说,偶尔抽几口水烟筒。厨房里的姚老妈已经做好饭,见邓启先沉浸在对过去的回忆中,不敢打扰,也坐下来一起倾听。有人倾听,是一种幸福。邓启先越说越投入,恨不得把这几年的甜酸苦辣都倒出来。回忆过去,就是把之前走过的路重新审视一遍,或欢欣或苦涩,都是人生经历。 絮絮叨叨,邓启先说了一个多钟。三个人,坐在客厅里,茶壶里的水添了又添。说的人如释重负,毕竟憋了太久,终于有个宣泄口。听的人也不胜唏嘘,想不到邓老师这几年经历了这么多!对邓老师肯吐露心声,信任自己感到荣幸。 外面的风又大了。大山里,天一落黑便气温骤降。屋里的人诉说着生活的坎坷,屋外风声呼啸,真有点把酒话凄凉,人生几度愁的感觉。最易白的是少年头啊! 听完邓启先对往事的回忆,姚老爸一声叹息,手里拿着水烟筒“咕噜咕噜”地抽个不停。姚老妈则揉着眼睛,说:“今儿风真大,吹得眼睛涩涩的难受。” 屋里陷入了寂静。过好半晌,姚老爸才打破静默,说:“小邓啊,你真是太冲动了。十几年寒窗不容易啊!你这么轻易的就把工作辞了,往后怎么办?工厂虽然比不上外贸局,但好歹也是我们市里效益最好的国有企业。再说,你的业务能力摆在那里,往后商务局可能要用人,又把你调回去也未定呢!” “姚老爸说得是,我昨晚也想过这个问题!唉!还是太年轻了,受不了那气。” “人生嘛,就像个气球,受的气越多,你就会越强大。” 醍醐灌顶。想不到姚老爸竟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简单又实用,怎么不早点听到呢!人生就是这样,总是这样的时空错乱。如果一切都是刚刚好,那就是命好,运气好了。 见邓启先诧异自己能说出这么有水平的话,姚老爸嘻嘻笑,说:“这话是村头的李先生说的。当年我十几岁出去走南闯北。曾经在香港老板的厂里打工,后来因为在工作中被老板当众批评,一怒之下辞工回老家做泥水匠。事后悔到肠子都青了。那时我一个月工资已经有一千多,回农村做泥水,大工才十多块钱一天!和李先生聊起这件事,他就对我说了这句话。这么多年过去,每当我在外面碰到不畅快的事就想想他这句话。” 邓启先若有所思,颔首赞同。农民朴实的思想中含有大智慧,这都是他们实际生活中总结出来的经验,简单实用。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姚老妈忍不住问他。 “暂时还没有什么打算,还是在玉城市找工作。陈叔老了,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 姚老爸点点头,说:“有一点你要考虑一下,就是茵茵你打算怎么办?” “他是好女孩,是我配不上她!”邓启先黯然神伤。 “你可千万不要这样想,她能等你这么久就一定不会因为这个嫌弃你!听我的,把真实情况告诉她,你们一起共同渡过眼前的困难。”姚老妈在旁边劝说。 听了姚老妈的话,邓启先精神一振,黯淡的眼睛重新放出光芒。 “真的吗?她真的不嫌弃吗?不过,她不嫌弃,她的父母也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刚打起的精神又泄了下来。 “小伙子,要勇敢点。她是个好姑娘,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姚老爸看着他说,慈祥的目光让邓启先倍感温暖。 “嗯嗯……”邓启先不觉热泪盈眶。此时心里充满感激。人生的道路上总会有某些令人沮丧的关口需要勇敢迈过,那些在关键时刻伸出援手的便是生命中的贵人。人善天不欺,今天,邓启动遇到贵人了。 “你虽然坎坷,但遇到的都是好姑娘!可能是你前世修来的福。你已经错过了一次,不能再错过第二次哦。”姚老妈殷殷嘱咐道。 “嗯嗯,我会的了。”邓启先心里暖暖的。 人的思想有时会走进死胡同,这时若没有人点化,可能兜兜转转都找不到出路。两老的话语让邓启先感觉豁然开朗,之前的顾虑都变成微不足道。 “还有,你辞职的事情尽快和家里人说。”姚老爸郑重其事地说。 “这个,我想等找到新工作后再告诉他们比较好。”邓启先有些犹豫。 “何为一家人?不就是同一屋檐下互相温暖的人吗?怎么能那么见外?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不想让他们担心。可是,现在又挨年近晚的,哪里那么容易找工作?你这样每天装作去上班,有一天被识破,岂不是让他们更伤心?困难都是一时的,大家一起商量,多一个人多一条路,总比你一个人在那里埋头苦思好!” “那好,等我哥回来过年便告诉他。”邓启先终于下定决心。 从姚老爸家出来,邓启先轻松了许多,仿佛又找到了前进的方向。骑行于峰峦叠嶂,蜿蜒曲折的山路间,周围是“呜呜”作响的风声,若在平时,一定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现在只觉得热血沸腾,连迎面而来的寒风都觉得不那么冷了。 回到家里,陈叔已经睡下。蹑手蹑脚的洗完澡,坐在屋厅里回忆姚老爸他们的话。有一段时间没打电话给茵茵了,干脆告诉她自己辞职的事,省得总是在哪里胡思乱想。无论结果是什么,都坦然接受。回来的时候,他已想通了。人有时候要潇洒点,得失随缘!连失去秀梅的痛都熬过了,还有什么不能熬的呢? 电话接通,一如既往的调皮,温柔中不失娇媚。 “咁夜仲未训啊?我以为你都唔记得佐我添。” “点会呢!” “嘻嘻……”茵茵笑着说:“系唔系挂住我啦?” “嗯嗯……其实真系好想你。” “好啦,比个飞吻来先。” “啵啵”两声,邓启先真的对着话筒吻了两下。 “啵啵”,电话里传来茵茵的声音,说:“我都好挂住你,点算好?” “好快我就可以去陪你咧!” “才不信呢!你总是那么忙。” “以后都不会很忙了!”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吗?”茵茵意识到邓启先话里有话。 “我辞职了……” “什么……你辞职了?不可能的……告诉我,你是骗我的,对吗?”茵茵有些激动,话不成句。 “是真的……”说这句话时,邓启先心已冷了半截。他不怨茵茵,若是因为这件事而分手,也会坦然接受。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好半晌才听到茵茵哽咽的声音说:“你别以为自甘堕落我就会放过你。我告诉你,这辈子……不,下一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缠住你……直到你死去!” 茵茵放声大哭,邓启先忍不住泪雨滂沱,握着话筒说不出一句话……直到手脚发麻…… 第三章 自从和茵茵通完电话,知道她会不离不弃后,邓启先的心就定了下来。他不怕苦,最怕的是失去她。他已经失去很多,再失去茵茵的话,连撑下去的勇气都会没有。感念她的痴情,更意识到自己的责任,要为她撑起一片天。男人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受委屈,要给她最好品质的生活。 没有了工作,人闲心也闲,无所事事的感觉时间也变得漫长。庆幸的是临近年尾,家电销售的旺季,刚好有时间跟单,收入也还不错。最近温柏励老板的商场又要为过年囤货,订单像雪片一样纷至沓来。天无绝人之路,上帝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会为我们打开一扇窗。邓启先沉郁的脸上渐渐多了笑容。 好久没和老友们聚餐了。过外贸局后,场面上的应酬频繁,觥筹交错的灯红酒绿见多了,和朋友们见面都是去温柏励商场二楼的办公室喝茶聊天,真正的君子之交。现在是闲人一个,反而有点怀念以前那种热烈的场景了。不如就请他们吃饭,小酌一杯,聊聊天也好过日子。 地方是温柏励拣的,门面不算高档,里面却别有洞天。菜品也不错。在玉城市吃了那么多地方,竟然没来过这里。看得出邓启先很讶异,温柏励笑着问:“怎么样,环境还不错?” “嗯嗯,还真没想到玉城市里也有这么雅致的去处。”邓启先颔首称道。 王家发先坐下来,自斟自饮,先喝了一杯茶,长吁一口气说:“渴死了,从宝圩镇出来,一路尘土。走了两个多钟才出到。” “怎么这么久,修路吗?”邓启先已有好些时间没去宝圩镇。 “是啊,加大路面搞得到处都烟尘滚滚的。” “这样好,以后出来市区就舒服多了。”邓启先笑着说。 “王老板每次出来都气哈气喘咁,不如系玉城市区买套房,得闲出嚟坐都方便。”温柏励在旁怂恿道。 “买套房系湿湿碎嘅事,只系觉得唔值得。”王家发两手一摊,说:“我哋一家大细都在宝圩镇,买套房系市区,一年都唔住几次,好浪费。” “话唔系咁讲嘅。买佐房,系市区就有个家咧。唔使住酒店咁麻烦。”温柏励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问题系,依咖房子唔值钱,丢咁多钱落去,不如存钱银行收利息好。” 两个老板在那里聊房事,邓启先在旁插不上嘴,其实也不想插嘴。买房像买衣服那样,自己一个无业游民,只有听的份了。买房好不好,见仁见智,从目前玉城市的市道看,好像也不怎么好。自己在开发区那边买的五套房,现在也没升值多少,未来会不会涨,谁知道呢?虽然从社会发展和国家的政策推论一定会涨,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会涨,涨多少,都是未知数。 “小邓啊,你说说,我们俩谁的想法正确?”温柏励突然转头征求他的意见。 邓启先夹了粒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和他们俩碰了一下杯,沉吟片刻,才吐露自己的想法。 “其实我也说不准到底好不好,现在的房市并不理想。特别是我们这些小山城,流动人口少,工资水平不高,市民买房的欲望不强。未来会不会好,按社会发展的趋势和国家住房改革政策的推行,应该是一个潜力比较大的行业。” “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还是读书人有水平,说话有理有据的。别的什么大道理我说不了。但根据我几十年的生活经验,我觉得中国人的家庭观念都很重。有房才有家嘛,房子是大事,未来还是很有发展前景的。”温柏励夹了一口菜,吃完继续说:“做生意以来,经常跑广州、深圳这些大城市。我发觉大城市的人口越来越多,隔一段时间没去,可能一条新的街道就拔地而起。为什么发展这么快,说明经济很好,市场有需求。我们玉城市未来的发展也一定会越来越好。刚才王老板不是说了吗,进宝圩镇的路又扩建了。这几年道路的建设就没停过!路通财通嘛。我看好玉城市的未来。” “这么说,建房子卖会是一个不错的生意了?”王家发半信半疑地问道。 “我认为前景不错。”温柏励信心满怀地说。 邓启先一边低头吃菜,不敢有太多意见。他现在心里惦记的是如何找份工作,做房地产是大老板的事情。 “小邓你的看法呢?”温柏励又向他征求意见。 邓启先放下筷子,苦笑说:“做房地产是大老板的事情,我一个无业游民不敢想这么大的项目,所以,也说不出什么看法。” “小邓啊,你别泄气,困难是一时的,你那么有才华,不会一辈子都是打工仔的。我看你仪表堂堂,气宇轩昂,断不会是池中物,他日成就必不在我们之下。”温柏励又开始给邓启先看相。邓启先初到他办公室时也是说这些,现在两年过去了,并无非常的发展,反而丢了工作。 “承你贵言,他日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定不忘温总今天的不悋夸奖。”邓启先笑着说场面话,心里却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飞黄腾达?谈何容易啊! 温柏励也不和邓启先客套,直接说:“人有三衰六旺,我看你脸色红润,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现在的低落是暂时的,很快就会逆势上扬。” “温老板真是能说会道啊!凭着你这口才,不行走江湖可惜了。连我都被你打动了,听起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王家发终于忍不住发表自己的见解。 “哎,王老板你还真不要小看我,凭着我这几十年的阅历,蒙都能蒙对一半。何况我还是跟过师傅的!” 喝了酒的男人,说话都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没有主题,也不连贯。刚讨论房市,又转到了命理,墟墟冚冚的好生热烈,但却不可当真。 晚饭一直到九点多才散,温老板直接回商场。王家发和邓启先在市区没有房子,只能住宾馆。 回到宾馆,王家发又泡了一壶茶,久未喝茶的邓启先越发精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王家发被邓启先的动静扰得也无法入睡,干脆坐起来,点了支烟,说:“小邓啊,听哥的,不用担心。就算你真的挺不下去,来哥那里,我喝粥,也断不会缺你这一碗。” 邓启先长吁一口气,说:“哥,谢谢你的好意。其实今晚和你们聊天,我已经放下了许多。” “那就好。那个……”王家长挠了挠后脑勺,说:“温总今晚说的话,我越琢磨越觉得有点意思。” “嘿嘿……”邓启先笑了一下,爬起来,枕头当靠背,说:“社会的发展,总体来说是蒸蒸日上。改革开放这么多年,已经硕果累累。人们手中的余钱多了,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一定会提高。纵观世界各国的发展规律,城镇化是必然阶段。我们国家的城镇化率偏低,未来应该会花大力气提高,到时进城的人口,我估计会有一个爆发式的增长时刻。所以,房地产应该是朝阳产业,国家98年的住房改革,就是为了后续政策作铺垫的。只是,你也知道,我们玉城市是个小山城,周围山高林密,城镇化这股春风不知何时才能吹进来!” 王家发猛吸几口烟,燃起的星火映着他的脸,烟雾中忽明忽暗的闪现。这是一个起于基层的农民企业家,既有来自农民本身的质朴,同时又兼具狼一样的敏锐和行动力。 “这样……”王家发使劲摁灭了烟头,说:“你去了解一下房地产这个行业,它是怎么运作的?玉城市未来的城市规划是什么?还有很多……一时我也说不了,总之,凡是与地产有关的,你都给我收集来,越多越好。” 邓启先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把王家发吓了一跳。 “王大哥你真的有意向房地产这方面发展吗?” “嘿嘿……”王家发也学邓启先笑了几声,说:“你小子,感情是早有想法?” “哪里有……嘻嘻……”邓启先讪笑着,说:“我现在是无业游民,房地产那么大的项目,哪里是我这些小人物能玩得起的?我想过了,实在不行,就在玉城市里开间餐厅,我打暑期工的时候有学过。” “你一个大学毕业的青年,做餐厅太屈才了。何况一个人怎么做餐饮?”王家发点出了邓启先的无奈。 “人手不够,我可以请人啊!”邓启先还在强辩。他努力遮掩现实的不堪,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在微弱的想象中。努力维护越来越卑微的自尊,不让别人窥探到他的左支右绌,千疮百孔。卑微的人最敏感,邓启先也堕进了这样的迷思,连对王大哥都不能坦露心迹,害怕被讥笑心比天高。 “你既然看好房地产的发展,为何不赌一把呢?” 赌一把?震聋发聩的提议!他已经输得一塌糊涂,再赌一把?岂不是毫无退路?邓启先有些茫然,内心又有些蠢蠢欲动。 “我现在没钱没物,如何赌?”踌躇再三,邓启先说出了内心的忧虑。 “把你手中的房子卖了,投进去。”王家发不假思索地说。 真够狠的!邓启先心中一震。卖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房市并不大涨的当下,把自己逼得毫无退路不是他的性格。 “这样不好?这五套房的钱最多买到千几平方的地,后续的投入呢?如何撑得下去?” “你先了解一下运作,以后的事我们再慢慢商量。”王家发又开始一支接着一支抽烟。 生活的转折有时就在不经意的谈话间产生。思想的交流,观点的碰撞产生智慧的火花会让人在电光火石中看到另一种可能。曾经最美好的憧憬就是像老友邱东健那样,有自己的商场,市区里有物业。现在竟然直接跳过,要去做房地产,那是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 经过一晚的思考,邓启先还真有点心动了。至于资金是否足够,那是以后的事情。反正有王老板在背后撑着,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 说干就干。早上吃完早餐,与王老板告别后,邓启先便联系外贸局的伙记,向他们打听房地产开发的流程。无奈的是,他们要么语焉不详,要么就是说了一大堆恭维的话,最后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唯一能让邓启先精神振奋的是梁师傅提到的“卖楼花”。具体怎么操作,他也不清楚。大概意思就是,楼没建好就可以出售。这一点,邓启先是知道的,只是不清楚“卖楼花”的前提条件是什么。梁师傅提到开发房地产资金筹够三分之一就可以进行项目开发了,这一点让邓启先尤其振奋。 曙光微现,邓启先的干劲更足。此时此刻他最想与茵茵分亨自己的想法。按从同事们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如果把手中的五套房卖掉,地皮的钱就解决了。启动资金足够的话,后期通过“卖楼花”回笼资金,开发房地产的风险就大大降低! 邓启先通过电话把想做房地产的想法告诉茵茵的时候,茵茵还沉浸在上一次通电话的忧伤中。这几天都在思考如何对父亲说,让他接受俩人的婚事。她已经决定尽快和邓启先成婚,让他相信即使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也会有人站在身后支持他。她已经想好,结婚后,以夫妻两地分居为理由劝他上广州工作。凭着他过硬的业务能力和公司老总是母亲的学生这层关系,进她公司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不愧是名校毕业的优秀生,逻辑缜密,把往后的工作安排都想好了。这样既照顾了邓启先的自尊,又能顺利达成目标,天衣无缝。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才刚把他辞职后的工作安排捋顺,又生波澜。气不打一处来,终于忍不住爆发。 “邓启先,我真系好唔明白你,点解咁多花款搞出嚟。前几日话辞职,依咖又话想造老板!你唔好去抢!” 满腔热血被茵茵兜头淋落,霎时间没了兴致。电话陷入了沉默。好半晌,茵茵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才缓缓问道:“干嘛了,怎么你的心总是那么大呢?” “没什么,只是想与你商量一下我的想法!”邓启先有些气馁。 “那好,你说说有什么资本做房地产?”冷静下来的茵茵提出自己的疑问。 “我手上有五套房,卖掉的钱,按现在玉城市的地皮价格,能买一千多平方米地,勉强能做个小楼盘了。” “你……”茵茵有些不敢相信。在她眼里,无异是一个输红眼的赌徒,把家里仅有的值钱的东西都拿出去典当。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继续问:“就算你有了地皮,后续项目开发不需要钱吗?” “有了地皮就好办了,我就来个筑巢引凤,努力游说我在玉城市的老板朋友们入股。” “能行吗?”茵茵柔声问。邓启先既然有了下一步的想法,相信他不是头脑发热的一时冲动。 “行,当然行了。昨晚和他们聚餐,看到他们跃跃欲试的样子,我就知道此次聚餐值了。他们现在就缺一个挑头的人。”邓启先言之凿凿。 “你没做过,突然挑大梁,能行吗?”茵茵还是心大心小的。 “没什么事天生就会的,摸着石头过河。所以我也不敢做那么大,先建一栋商住一体的……” 邓启先滔滔不绝,把心中的蓝图勾画得越来越宏伟。茵茵耐心听完他的想法,脸上泛起笑意,说:“看来你早有预谋,你的那些朋友如果知道了,岂不是不敢和你做朋友?” “你言重了,我也只是这两天联系以前的同事收集关于房地产的信息后才有了比较完整的构想。并没什么预谋,这也不是我的性格。”邓启先正经道。 “哦……咁就预祝我哋嘅邓大老板旗开得胜,早日实现你嘅伟大梦想。”茵茵的声音里充满笑意,脆生生的煞是好听。邓启先能想象得到一定是笑靥如花,眉儿弯弯的如天边的月牙。 “呵呵……哪里有这么快,这只是个构想,要实现的话,不知要经历多少艰难曲折呢!”邓启先并没有头脑发热,对于未来,还保持着必要的清醒。 “嗯嗯,这是肯定的。”顿了顿,接着说:“有件事,我想了好久,不如我们结婚!” 幸福来得太突然,邓启先脑子反应不过来,晕乎乎的,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 “这么快……啊……我连求婚礼物都没有准备好……你爸妈同意吗……我该装修好房子才行……”杂七杂八的,一大堆问题涌上来,令他一时说话没有了逻辑。 “快吗?从大学到现在,我等你好几年了!女人的青春能有几年呢?” “我的意思是,我还没准备好,怕委屈了你。” “你有这个心,我是挺高兴的。不过,既然选择了你,那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何况结婚以后,你就来广州工作了,在你老家住的时间也不长。” “什么意思?我怎么去广州工作了?在广州我哪里有单位呢?”邓启先一头雾水。 “来我公司做啊。难道你还想两地分居吗?” “开玩笑,你公司哪里有那么容易进呢?”邓启先努力让自己冷静,理清一团乱麻的思绪。话题转变得太突兀,他还没反应过来。 “我是认真的,公司老总是我妈的学生,再说你的英语水平也不差,肯定有机会的。” “可是,刚才不是说好了吗?开发房地产,怎么突然又变成去广州工作?” “比起做房地产,我觉得你来我公司更容易实现。我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能和你朝夕相伴,白头偕老。”茵茵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 “好,那你准备怎么说服你父母亲?我现在是个无业游民。”邓启先平静地说,他不想和茵茵吵,毕竟她也是为自己好。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害怕重蹈过去的覆辙。 “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对他们说。你只要听我安排就好。” “我去广州了,陈叔怎么办?他是秀梅最放不下的人……” “哎呀,你别提了……”茵茵没等邓启先说完,便抢着说:“我答应你了,好不好!”对于秀梅,她还是心存愧疚的。虽然这事不是她所能预料的。 邓启先心里感激,想不到茵茵能顾及自己的难处而选择委屈自己。 “茵茵,谢谢你的体谅……”邓启先发自内心的感激。 “只要你对我好,我的付出就值得……”茵茵轻轻地说,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邓启先的期待。 第四章 生活的车轮滚滚向前,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它都不会为谁停留。邓启先又开始重新出发。 茵茵已经袒露心扉,婚事就要提上议事日程了。她能如此痴情,实在难得,邓启先心里充满感激,无论如何也不能委屈了她。他盘算了一下家电代理的收入,从买房以来,也有小5万了。假如用这笔钱装修,婚房就解决了。只是原先计划好的投资产房地产的资金就少了十万左右,地皮面积就要缩减了。 他把打算用一套房作为婚房的想法告诉了茵茵。茵茵很是欢喜,开心得声音都带着笑意。邓启先能为她着想,总算没白费自己对他的一片痴心。自己这两年和他做家电代理也有些积蓄,可以支持他买地皮。两人心往一处想的时候,力量就大了。 事情比预想的顺利。对于茵茵毫无保留的付出,邓启先心里既感激又愧疚,对着话筒诺诺连声,好一会才说:“茵……辛苦你了。你真是傻妹,为何爱上我这穷小子!”说这话时,他已两眼含泪。 “系咯……点解我咁傻呢!你又穷又蠢。好多家景比你好百倍的翩翩贵公子我都睇唔上眼,偏偏拣了你呢个榆木脑袋嘅穷书生!” “是、是……”邓启先一迭连声地应答着,心里却是暖暖的。能娶到这么好的老婆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再苦再累也不能委屈了她。 “是是什么了?你总不说话,我可要挂了啊!”茵茵半嗔半笑地骗他。 “你说的都对,我只能这样回答啦。” “什么啊,人家说你蠢,说你笨,你还都承认了!” “嗯嗯,我就是傻人有傻福。能娶到你这么好的老婆,真是三生有幸。” “切……”茵茵不置可否,良久才说:“油嘴滑舌……” 邓启先能感觉到茵茵的欢喜,小妮子的口是心非让他的情绪也上来了,故意逗她说:“你就是笨,我这么穷的人也会喜欢。” “是啊,是啊,我不笨怎么会被你骗了呢!” “傻妹,不准你说自己笨。是我不好,委屈了你。我会用一生来守护你。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邓启先眼含热眼泪正经道。 邓启先发自内心的承诺让茵茵好生感动。这几年所有的委屈,痛苦,煎熬……通通都变得云淡风轻,未来无论多难多苦,甚至一败涂地,她都要和他一起熬,一起扛,这也是她的承诺。 卖房的消息放出去后,很快就有买家来洽谈,并且一口气买完。出奇的畅销让邓启先受宠若惊。经验告诉他,天下没有这么美好的事情,可又找不出什么破绽。付定金,签合同都合法合规,直到办过户手续才揭开迷底。原来买房的正是温柏励和王家发,每人买了两套。他们怕邓启先知道后不肯卖,特意请了中介帮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唯有感激!所谓“得道多助”,邓启先的际遇正好诠释了这一点。 为了感激老友们的出手相助,邓启先在玉城市最豪华的酒店订了一桌酒席,并把自己在外贸局工作时认识的玉城市的各头面人物都请来。他明白,自此以后,在生意上要麻烦他们的机会就多起来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对于邓启先谋定而后动的缜密布局,温柏励是赞赏有加。他坐在聊天区的真皮沙发上,看着邓启先接待赴宴的客人,笑着说:“王老板,我们都没看错人,小邓确实是有头脑的人。就冲他今晚的表现,你我就可以押20万进去。” 王家发吸着中华烟,吞云吐雾了好一阵,才伸出手中夹着的烟仔头说:“中华烟哦,不便宜。你什么时候见他买过?今晚这一桌……”王家发指了指餐桌方向,继续说:“加酒水,没个几千块拿不下。他是个大气的人,懂得好钢用在刀刃上。” “你说得对,小邓做事还是挺靠谱的。他就缺个机会。”温柏励很肯定地说。 经过外贸局两年多的历练,邓启先场面上的应酬已经驾轻就熟,宾客又是老熟人,自然是很快就暖场,气氛融洽热烈。 酒过三巡,邓启先把身边的王家发和温柏励介绍给在场的宾客。座上有些也是他们的朋友,互相又是一阵寒暄,觥筹交错。 酒至半酣,火候已到。邓启先斟满酒,对众人说:“各位老板,各位大哥,今晚能请到大家欢聚一堂,是小弟的荣幸。小弟敬各位大哥一杯。”说完一干到底。 “好酒量……” “小邓老弟真是热情好客,我们应该感谢你的盛情邀请才对。” “谢谢各位大哥赏脸,小弟不胜感激。”说完又是一杯到底。 “最后这杯,小弟是有一事相求。”邓启先举起酒杯说:“小弟准备投资房地产,以后各方面都有赖大家的支持与帮助。” “小邓老弟,你太客气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城建局的老李首先发声。 大家都随声应和,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邓启先精神振奋,把酒杯斟满,对他们说:“谢谢各位大哥的支持,无以为报,小弟敬各位一杯。” “不用客气……都是自己人。” “我们一起干了。”有人提议。 又是一轮碰杯高潮。席间了解到玉城市的城市规划,除了开发区,未来还要建学校,玉城市一中也要搬迁。这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信息。邓启先和王家发对了一下眼神。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保持开放的心态,海纳百川,道路自然是越走越宽。 送走宾客后,邓启先邀温柏励和王家发留下来,毕恭毕敬地为他们俩人点了一支烟,说:“谢谢两位老大哥帮忙,我会铭记在心,以后假如真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必不忘今天过河搭桥之恩!” 温柏励和王家发笑眯眯地吸着烟。过足烟瘾后,温柏励轻弹烟灰落烟灰缸,说:“谁都会有个高高低低,不就是靠互相帮忙熬过来的吗?挺过去就好了。”长吁一口气,吐出长长的烟雾后继续说:“想好在哪买地皮了吗?” “今晚听他们说玉城一中也要搬迁,未来学校周边一定会繁荣起来。我想,不如就在那周边买地。一是刚开发,地价较低;二是未来升值空间大,前景明朗。”邓启先不再客气,尽倾所想。 王家发点点头,说:“我看这个想法可行,有办法拿到地吗?” “应该没问题。今晚请客,一是谢谢两位大哥的鼎力相助;二是联络老朋友,提前向他们打招呼。”邓启先沉吟片刻后自信地回答。 “听他们的口气,玉城市将会进入城镇化的快车道。他们通过发展教育来推动城市建设,这想法不错。”顿了顿,面向邓启先说:“房地产有得做,选对了方向就发狠地干!” 有温柏励的支持,邓启先底气更足,做房地产的决心,越发坚定。下一步就是成立公司,拿地、立项、开发的事情了。 “我打算先建一栋商住一体的,位置就选定未来新一中的附近。” “这个想法不错,不贪多,一步一步来。我和柏励商量好了,准备每人入股20万。”王家发农民出身,说话办事喜欢直来直去。 “那真是太好了。”邓启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他看着王家发,又看向温柏励,激动的说:“有两位大哥的入股,启动资金的问题大概解决了。” 原本打算邀请他们入股,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想不到王家发率先提出,正中下怀。万事开头难,资金的问题是一直困扰邓启先的难题,现在一下子解决了,心终于放了下来。比预想的顺利,心情大好。 三人又就公司的名称问题进行了深入讨论。各有想法,一时难取得共识。最后邓启先引用上古时期有巢氏率领古人筑巢为室,古人得以安居一处,家园的梦想终成现实的传说,建议公司的名称就叫“三巢房地产有限公司”。 “你这名字太俗了,巢不就是鸟窝吗?我们是建大房子的公司,怎么能和鸟窝相提并论呢?”王家发不理解。 邓启先进一步解释道:“上古时期,古人居无定所,饱受禽兽蛇虺荼毒。后来,有位圣人发现,在树上建筑房屋,既可挡风遮雨,又能躲避禽兽,古人欣喜无比,纷纷效仿。从原始的山洞穴居发展到在树上建房,是一大进步。所以‘巢’字代表的是住房条件的改善。我们三个人致力于改善人民的住宿环境,所以叫‘三巢’,而且……”邓启先看了看他们,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就是筑巢人。我们既要赚钱,又要有筑巢人的理想,要有古圣贤的奉献精神。” “还是文化人厉害啊!”王家发笑着对温柏励说。 玉城市三巢房地产有限公司,一个新的公司就这样诞生了。 工商局申请,租办公室,刻印章,银行开户,注册公司……邓启先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西装革履出入各部门,俨然一成功人士的派头。钱未赚到,确实是风光了好一会!石砰村的村民们又开始议论纷纷,疯传他已经是百万富翁,连陈叔都开始将信将疑。晚饭的时候,趁空问他是不是发达了,怎么突然间像换了个人似的。 邓启先想了想,怎么解释当生活有奔头,人的精神就会焕发光彩?以前当教师的习惯依然没变,总想着如何表达精准,简单明了。 他笑着对陈叔说:“你别听村里的人乱说,我哪里发达了!只是现在活着得劲而已。” 得劲两字通俗易懂,陈叔很容易理解。咧着嘴笑,搓着因为寒风吹而皲裂的双手,说:“得劲好……得劲好啊……”参差不齐的门牙像清水河上的石桥墩,高低错落,说话漏风。 邓启先心中一颤,轻声说:“最近都很忙,有空带你去玉城市里补牙才行。” “不用浪费那些钱,人老了,谁不脱几颗牙的?我能吃能喝,人没什么毛病就好了。”陈叔坚决反对。 一辈子在农村,节省惯了,不舍得花钱。这是农村老人的普遍现象。邓启先心里明白,也不好再说什么。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活出个人样,让自己身边的人都过上好生活。让陈叔也能像城里的老人一样,下下象棋,散散步,别总是围着灶台转。 经过十几天的奔波,公司注册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到了走程序,等结果阶段。听朋友说要等15个工作日,这样算来,在过年前就能办下来。人生中,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公司,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竟然很快就变为事实了。说不激动,当然是假的。总算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是幸运,也是缘分际遇。兜兜转转,想不到转到了这般境地。 夜里寒霜满天,北风吹打着木窗,从缝隙中钻进,吹在脸上如冰冷的剃刀滑过,虽是轻微,也是寒气逼人。情绪激动的邓启先毫无睡意,精神抖擞地坐在书桌前憧憬着未来。 公司注册了,接着就是买地,开发……一步步走上正轨。未来会遇到什么困难呢?资金周转不过来?建好的房没人买?这些都有可能发生。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踏实。只能安慰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既然走到这一步了,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 茵茵那边怎么样了呢?这几天都忙着开公司的事情,顾不上她。房子装修的事情也该去落实了。上次叫陈叔帮忙找地理先生拣日子,先生请到了吗?明天一定要记得问,不能再拖了。邓启先希望在过年前把开工的日子定好,过年的时候可以去看材料,作好预算。他喜欢有计划地去开展工作,包括装修房子。 古人云: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想不到成家和立业一起来,花团锦簇,浩浩荡荡地就涌来了。或许这就是苦尽甘来,希望往后的日子能平平顺顺,一家人齐齐整整,康乐和睦;希望自己事业有成,能让茵茵过上好生活,幸福美满。邓启先满腔柔情,一想到茵茵便眼中带笑。他默默祈祷着未来的生活,也是他对未来的期许。 邓启先努力营造未来的家,虽然累,但心里踏实甜蜜。这时他才深刻理解古人为什么把成家放在立业前,因为只有成家后,人才会沉下来。肩上有了家庭的责任,人才会变得实在,不再是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而是踏踏实实的为家庭付出。 有了对未来的想象,对温馨小窝的期待。邓启先每天都要打电话和茵茵聊几句,报造装修房子的进度。听说已经拣好开工的日子,在过年前先装好大门,过年后装水电,贴地板砖……茵茵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听你说得头头是道,你以前学过装修吗?”她甜甜地问道。 “你也来过我老家,家徒四壁,哪里有机会学?” “那你怎么这么清楚装修的流程呢?” “现学的嘛。为了装修我们的房子,跑遍了玉城市的各个楼盘,看他们的装修设计和风格,了解多了,自然就会清楚。” “想不到你会这么用心。真是辛苦你了!”茵茵心里感动,语气软软糯糯的,听得邓启先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立刻赶到她身边,抱起她转,然后躺在草坪上,看天上的白云,白云下随风摇曳的绿树枝桠……空气不再干燥,闻着她的芬芳,冬天也有了春的气息。 邓启先浮想联翩,以致茵茵说了什么都听不到。 “喂……喂……你还在吗?”茵茵疑惑地问。 “哦,在,我在听你说话呢。”邓启先回到了现实中。 “好,我刚才说的装修风格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你喜欢怎么装就怎么装好了。” “那好,就按我说的去做。”茵茵很开心,俨然已经是房子的女主人。 “啊,好的……能不能把你的想法写下来,qq发给我,这段时间都很忙,我怕到时会忘记。”邓启先努力掩饰刚才的走神。 “也没有太多要求,你那么聪明,肯定能记住的。只要你爱我够深。”茵茵最后一句慵懒式的撒娇,让邓启先着实内心一振。他都没有听到,如何落实?不禁心中着急,只能如实回答。 茵茵听完他的回答,气得直跺脚,说:“好啊,这么快就听不到我的话了!” “我这不是因为想你吗?” “想我还会听不到我讲话?” “就是因为想你,没留意听嘛。” “我不信……”茵茵趁机撒娇。 “那你要怎么样才相信呢?” “嗯……除非下次我去玉城市,你背我爬森林公园。” “还以为你会提什么高难度的要求,这个好办。”邓启先舒了一口气。 “我真的好想去森林公园玩,穿着高跟鞋爬山又太累。”茵茵慢条斯理的解释带着浓浓的撒娇成分。女孩子一旦托付终身,便会依赖她所深爱的人。 “好,知你爱臭美了。你要怎么装修我们的新房呢?”邓启先笑嘻嘻地问。自从秀梅出事后,他更加珍惜身边的亲人,害怕突然某个时刻又会失去他们,总是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让自己的亲人过上好日子是他最大的愿望。 “我要一个大衣柜,里面全是我的衣服那种。卫生间要有镜子,要大的。入门的鞋柜要有小凳子,这样每天出门前就可以坐在凳子上穿鞋。特别是冬天,穿靴子的时候。”茵茵娓娓道来,全是她对未来的憧憬。幸福的女孩永远都是柔弱的,因为已经有肩膀供她停靠。 邓启先静静地听着,心中满满的幸福。终于有个属于自己的家了。是属于“我们”的家,是可供茵茵肆意涂鸦,营造个人风格的家,是以女主人的身份打造的小窝。人生的小舟烟波里浮沉了二三十年,终于有个可以停靠的港湾,身心的居所。 茵茵说的,邓启先都能满足。也乐意为她做每一件事。毕竟能为自己付出所有的人并不多,上天也没薄待他,抢走了秀梅,还留下茵茵给他。这是天赐的最好的礼物,邓启先会用一生来守护,护她周全,慰以心安。 第五章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学期尾。少华忆起和建萍的约定,考完期末试后并没有和同乡一起订回家的火车票。 宿舍里的同学都没有回家,难得的放松,大家都想在学校多待两天。珠海的同学更是放飞自我,战火连天。星际、罗马帝国……每天的鼠标移动玩得溜熟。少华没事也会玩两盘cs,他最喜欢用的武器是匕首,出奇不意的近距离搏斗更能体验军人的血性和场面的紧张刺激。 扑克牌又开始上阵。作为曾经的牌圣,少华自然要披挂上阵。一番厮杀,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晚上去饭堂吃饭,一个宿舍的同学走在明显清静下来的饭堂里,阵容庞大,浩浩荡荡的成了一道风景线。谁说男生不是风景,一群青春阳光,朝气蓬勃的男生走在一起就是流动的荷尔蒙。 人活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际关系,这些关系又在相处中潜移默化出感情,比如爱情、友情……少华宿舍的同学来自五湖四海,由刚开始的互不熟悉到日渐亲密,经过一个学期的共同学习生活,现在已经成为了兄弟。他们都是集体行动,一起去饭堂吃饭,一起去逛夜市,一起去上课…… 吃饭是一天中比较惬意的时刻,同学们都喜欢边吃边聊天。这是有别于睡前会议的聊天,大家一般都会讲些学校里的新闻,有时也会谈到时事,谈到中国科技发展方向,电脑技术的更新迭代。放寒假了,话题自然转到了什么时候离校,买票没有。少华准备到深圳去探文英和青芸姐,听到宿舍的同学都买了回家的票,心里开始紧张建萍会不会也买了回家的车票?暗暗责怪自己这两天都玩疯了,差点忘了正事。 晚饭后,书记又提议到校园里散步。虽然是冬天,但地处南方的华工校园依然是绿树成荫,碧波荡漾。大部分的学生已经离校,让本来就环境优雅的校园显得更加宁静悠闲,大家悠哉悠哉的缓步于西湖之滨。这里是华工的着名景点。湖光水色,红墙绿瓦,绿树掩映,波光倒映,曲径通幽;小岛、小亭、小桥、小路,构成了人们想象中的古典美,清幽且不落俗套。 走过湖中石桥,湖南的同学老学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惊叫:“你们看,湖中有鸭子在戏水哦!” “n年前就有啦……”珠海的同学特使见惯不怪。 “乜你依咖先知湖里边有鸭咩?”书记永远都是不紧不慢的语气。 “平时从这里过都没怎么留意……”老学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解释道。 “系咁架喇,他是研究室主任嘛,当然是忙点啦。”化州的同学秘书说话不带调侃都不符合他的品性。 老学究听了秘书的调侃,有些不自然地说:“也不是很忙,不忙……不忙……” 宣传部长江苏的同学突然嚷嚷道:“你们发现没有,我们主任如果穿上中山装,真的很有民国知识分子的风范耶。” 一时间,老学究成了同学们的开心果,大家都拿他开玩笑。少华在一旁看不过眼,帮他说:“你们还别说,我们宿舍就数主任最有书本缘,看来以后都是搞科学研究的了。” 书记也搭腔道:“还真有可能哦。我们宿舍就数主任最勤奋,将来考研,读博,顺利晋级科学家应该没问题。” “你们真是无聊,专拿我开玩笑。”主任终于忍不住抗议道。 “没办法,谁叫我们宿舍都是光棍呢?”秘书有些无奈。他喜欢的女生对他却一直不冷不热,让他进退维谷,想放弃又舍不得,追逐着那微弱的星火,满身疲惫。 秘书的话引起了部长的共鸣,他感叹道:“真不知那些女生是怎么想的,我们宿舍要帅哥有帅哥,要知识分子有知识分子,各种类型样样齐全。怎么就追不到女生呢?” “或者有,你唔知呢!”书记的口头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书记的口头禅让少华浮想联翩。吴莉对他一片痴心,而他却喜欢向岚。从小玩到大的建萍已名花有主,自己还孑然一身!以前没感觉,忽然知道建萍已拍拖,心里酸溜溜的,又舍不得她跟别人,才知对她的感情是如此的复杂。上次姚老爸打电话力促他追建萍,真是令他大开眼界,想不到老实巴交的老父亲思想竟然这么先进! “人真是个很复杂的动物。”少华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大家都是一愣,不明少华怎么突然有此想法。 少华看了看一脸错愕的同学,心里好笑,细想又觉得自己确实唐突。清了清嗓子,说:“为什么总是不断上演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这些旧日故事呢?” “嗨,你真是多虑了。我们的秘书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假以时日,必定能把他的女神追到手的。”部长总是嘻嘻哈哈的。 少华并不解释,他想的是自己,觉得自己有点犯贱,明明有喜欢自己的女生,偏偏沉迷不属于自己的白月光。不过吴莉是书记喜欢的女生,自己从中抽离也合情合理。现在连建萍都跟了别人,才是最让他痛惜的。周星驰在《大话西游》中的痛苦,失落,绝望,终于有了共鸣。以前年纪不大,经历单纯,觉得《大话西游》光怪陆离,故事情节破碎跳跃,不会讲故事。建萍拍拖后,心中空落落的,看到她和那男生说话都不痛快,失去的煎熬让他慢慢品味出周星驰在电影中的那句经典独白是多么的悔恨交加。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不懂得珍惜,直到失去后,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少华心里默念着周星驰的台词,越想越觉得不能轻易放弃。不然又会重蹈电影中的遗憾。 自从上次去中山医打比赛见面后,到现在又过了差不多两个月没见她,其间虽然打过两次电话,都是泛泛而谈,没有深入交流。他们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呢?少华越想越心里没底,他急需了解建萍的近况,会不会已经如漆似胶?会不会……越想越怕,不敢再往下想。都是太过大意,又拉不下脸去问,还学什么谦谦君子,不夺人所好! 今晚若不是书记一句话引起他的情绪,可能又是顺其自然,悠悠而过了。不能再犹豫,公平竞争。外国不是有为心爱的女人而单挑吗?对,干!就像打cs那样,喜欢短兵相接,充满血性的较量,至于结果怎么样,就交给建萍决定,最起码努力过。 想通后的少华恨不得立刻就打电话给建萍,再也无心散步,与同学们告别便匆匆离去。留下一脸懵的同学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目瞪口呆。 “少华今天怎么样了?说话让人摸不着头脑,滚水渌脚似的,不知急什么。”书记看着他的背影说。 “是啊,他急什么呢?我都不急,他急什么!”秘书搭腔道。 大家都觉得今晚的少华有点怪,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急匆匆跑回宿舍,迫不及待打电话给建萍。还好有人接电话,说建萍刚出去,让他晚点再打来。 心放了下来,说明建萍还没回家。少华回到床上,倚在床头看书。刚出去,不会是去约会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出去约会刚刚好。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胡思乱想的,再也看不进,索性放下书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再次拨通建萍宿舍他电话,得到的答复依然是让他晚点再打过来。少华失落地挂了电话,心里满不是滋味。 “建萍……建萍……这么晚了,怎么还出去玩呢?你不知道我很担心吗?要拍拖也是白天出去啊!”少华急得团团转,在宿舍里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嘀咕着。一会又自嘲道:“人家晚上出去关你什么事了?她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你管得着吗?再说,拍拖不是晚上出去更有情调吗?若是自己,也会选在晚上!怎么能怪人家呢?” 心神不定,焦躁不安,在宿舍里等到九点多钟,同学们都已经回宿舍,才打通了建萍的电话。 接通电话的第一句话便问她,刚才跑去哪里了?这么晚了还到处跑。既迫切又有点责怪的语气让建萍有点诧异。少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妈了?像个管家婆一样。不由得心里发笑,说:“现在才几点啊,又不是荒山野岭,有什么好怕的。” “荒山野岭,你们就喜欢专往偏僻的地方钻!”少华有点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引起了宿舍同学们的注意。难怪这么早赶回来,原来是为情所困! 建萍倒吸一口凉气,今天的少华怎么了?说话怪怪的。忍不住回了一句:“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去哪里玩我自己有分寸。” 啊啊,有男朋友就不同了!以前说话多温柔,现在竟然开始顶嘴。少华心里拔凉拔凉的。 “嘿,你今晚怎样了?像吃了火药似的!”少华缓和气氛道。 “你才吃了火药呢!一上来便说人家专往哪里钻!”建萍也放缓语气说。 “我这不是心急嘛!” “你急什么?” 建萍一句话让少华顿时语塞。对啊,急什么?她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吱吱唔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憋了半天,终于崩出一句话。 电话陷入了沉默。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建萍措手不及。爱情的到来从来都不是刚刚好,总会在时空的交错中令人抱憾终身。架不住冯平的死缠烂打,建萍终于答应了他的追求。今晚就是和他出去吃饭,完了又去逛上下九步行街。回到宿舍便听同学说有一男生打了几次电话来找她,语气颇为着急,还紧张了好一会,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想不到是少华,而且还向她表白了! “呵……你是不是喝醉了,在这里胡言乱语。”建萍眼里有泪,故意转移话题。 想不到建萍会是这样的反应!少华大感唐突,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建萍答不答应都不管了。 “我喜欢你……” 没有什么华丽的修饰,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巨大的冲击波,通过电话传到了建萍的心里。重重的撞击着她的心门。 “你喝醉了……”建萍颤声道。 “我没醉!”已经没有退路的少华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倔强。 少华的勇猛表现,让宿舍的同学大为震惊。平时都是秘书打电话给女生卿卿我我,想不到真正的勇者是少华。直奔主题的勇气让秘书自愧不如!同学们震惊之余,也开始好奇到底是怎么样的女生,能让少华毫不留余地的往前冲。 电话再次陷入沉默!建萍心湖荡起了波澜,需要慢慢消化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她心跳加速,体温升高,鼻尖冒汗,红朴朴的脸蛋在灯光的照映下更加的美艳动人。这是怎么了,她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冯平向她表白都没有这样的反应! 电话另一端的少华在鼓足勇气表白完后,整个人像虚脱了一样,腿软身乏,要好一会才能恢复元气。想不到表白是这么耗费精力的事情!脸红心跳,身体发烫,连心尖上都冒着热气。 “你不是喜欢向岚吗?怎么喜欢我了?”建萍仍然在挣扎。她心里抱怨少华为何不早说,等她答应了冯平后再来表白。她不想做向岚的替代品,要爱就要全心全意。 “对,我以前是喜欢她。但这都已经过去了!” “她比我好,你去追她。”对于少华以前不追她,为了向岚不惜打架的过往,建萍还是难以释怀。 “我现在才知道,以前的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你才是我心中不可或缺的那一个。” 少华肉麻的真情表白,让宿舍的同学为之哗然。想不到平时阳光快乐的青年竟也会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语句。同学们的喧嚣声传到了电话的另一端,建萍脸飞红霞,半嗔半笑说:“小心你的同学笑你……”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少华坦白心扉道。 以前没觉得,直到看到建萍和别的男生时,才感受到可能会失去她的疼痛。 一直都对少华有好感,认为他既聪明又上进,还很有活力。后来他迷上了向岚,对他的情愫慢慢淡了下来。整个高中都不再对男生动心,一心只读圣贤书。 考上大学后,节奏一下子慢了下来,面对陌生的环境,时有孤独感涌上心头。恰好冯平进入了她的生活,在日常的学习生活中尽心照顾,慢慢对他产生了依赖。 少华突然的表白,一下子扰乱了建萍平静的心绪,脑子一团乱麻。她恨少华不合时宜的再次闯进她的生活。连招呼都不打,横冲直撞的闯进! “夜了,先挂了。”建萍打破沉默柔声道。 想不到建萍会是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又不敢再追问,怕听到更决绝的答案。心念转动,邀请她一起去探文英和青芸姐。 “明天再说。”建萍现在脑中一团乱麻。 挂了电话,少华心中满是失落。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向女生表白,结果并没有想象中的完美。 见少华挂了电话,宿舍的同学霎时间沸腾起来。 “喜欢上哪个美女啦?这么紧张别人的去处?”秘书首先发问。 “我知,我知……”书记激动得手舞足蹈。 “是谁?哪个系的,漂不漂亮?”部长也来凑热闹。 “应该是经管学院的,长发飘飘,会拉小提琴……”书记想起那次去看晚会,少华的失常表现,猜测应该就是那晚拉小提琴的女生。 少华不置可否,坐在床上发呆。建萍是什么意思呢?不答应,好像又不反感。真是颇费思量! 宿舍实在太吵,都向书记打听那女生长得怎么样,少华当晚看到那女生时有什么反应。少华听着心烦,一个人出到走廊,让冷风吹醒发热的头脑。恋爱似病,会让人处于亢奋中,像得了重感冒一样,头脑发热,感情充沛,做出平常不敢做的事情。 夜色如水,清冷而明净。校园就是这夜空下的一方净土,安静祥和,林木葱葱,零星的灯光点缀其间,像镶嵌在一片翠绿中的宝石。起雾了,远处的景物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透,就像建萍的心思,似近又远,让少华猜不透。他使劲抓了几下头发,努力理清头绪。 “建萍到底答不答应呢?她是怎么想的呢?好像不答应,但也没有明显拒绝。听她语气,又那么温柔!”少华站在走廊里,琢磨着建萍的每一句话。 一个人冥思苦想,越想越复杂。感情不是数学题,会有标准答案,少华第一次感到了力不从心。对一个人动了情,便会留意她的每一个细微的变化,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越是着紧便越容易钻牛角尖。 自从上次晚会到后台去找向岚,看到满室的俊男靓女,鲜衣华服,灯光下向岚的背影是如此的高贵美丽。他便明白,和向岚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放弃和向岚见面的那一刻,少华终于想通,终于放下。 建萍一直都是少华的好朋友,她美丽善良。两人从小玩到大,说没有想法那是骗人的。只是她一直都在身边,没有失去她的危机感,感觉不到有多需要她。上次篮球比赛,看到她身旁多了一个人,那一刻,心中莫名的失落,回到学校也久久不能释怀,只能拼命地学习,希望能忘记对她的想念。现在放假了,往日积聚的情愫集中爆发,便有了今晚的勇敢表白。 不知站了多久,回到宿舍,大家都已经睡下。少华轻手轻脚爬上床,看着天花板发呆。明天建萍会不会来呢?她和那男生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自己还有机会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不知是谁背起了诗经,在黑暗中尤其清晰。 “睡不着了?想她了?”宿舍里哄的一声爆发出如雷般的笑声。 “你们这群野狼,几个月没吃肉了?看你们饥渴的,一点小事都能让你们兴奋不已。”少华没好气地回怼。 “哦哦……我们睡觉,别扰了别人的清梦。”部长憋着笑说。 同学们七嘴八舌,又是一阵暄嚣。少华躺在床上,故意不搭嘴,他们吵了一阵,实在没有了新意,也渐渐静了下来。 明天再打个电话!少华心里念叨着,迷迷糊糊的也进入了梦乡。 第六章 凌晨两点,北风吹打着窗棂,继继续续的响声把本来就有心事的少华嘈醒。想起建萍模棱两可的答复,少华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想,他等,期待上天有个好的安排。在清晨,当第一缕和煦的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建萍站在晨曦中向他微笑。想象的永远比真实美好。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窗外阴沉沉的,看来又有冷空气补充南下了。校园比往日宁静,间或出现三三两两的同学前往饭堂吃早餐。这样的校园最美,悠闲空旷,目之所及皆是绿意,没有往日的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怡然自得的假期生活到处散发着春花秋月的美好。 雾气蒙蒙的天空有叶片飘落,翩翩如蝶儿翻飞,片片落在心尖上,震荡出阵阵涟漪。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感情会变得敏感细腻,常常会触景生情,伤春悲秋,满腔的倾诉欲望。少华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校园出神。校道延伸的尽头,林荫遮蔽的转角处,建萍迤逦而来,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可惜,那是不现实的幻想。人一闲想法便多。少华正是堕入了这样的情感漩涡。求之不得时最是牵肠挂肚。 发完呆,该干嘛还是干嘛。少华心里盘算,在学校玩了两天,中午之前如果没有得到建萍确实的答复,下午就该买火车票回家了。春运开始后,票价又要涨了。 宿舍的同学陆续起床,一翻折腾吵闹后,开始向饭堂进发。见少华还坐在床上,书记不忘提醒道:“喂,主任,我们去吃早餐了。” “哦,你们先去,我待会就到。”少华伸了伸懒腰。昨晚半夜醒来,睡眠又浅,整个人懒洋洋的。 “快点起来,我们等你。”秘书站在门口嚷嚷道。习惯了共进退,怎么可能丢下他呢! 少华只好爬起来,洗漱完毕,跟着大部队走。 “今天好像比昨天还冷。昨天我穿两件衣服感觉还好,今天就有点受不了!”老学究讲话总是中规中矩的。 “使乜讲。今日起床漱口时,明显比昨日冻。”珠海的同学特使言之凿凿。 “是哦,我们这些单身狗,冷得瑟瑟发抖,什么时候也学我们主任一样,搞个女朋友来温暖温暖。”部长专往少华伤口撒盐,他不知道,少华现在正在煎熬中。 当一个人想不通时,往往会寻求帮助。既然同学们都扯到了这方面的事情,少华也不想再隐瞒。大大方方地说:“我喜欢了一个女生。以前不知道她有多重要,直到我看到她和另外的男生在一起后,心像被刀刺了一下,一阵阵的发痛。那时我才发现,原来我是多么的喜欢她。可惜,她已名花有主。” 同学们静静地听他讲完,都很错愕。书记忍不住问:“你以前不是说暗恋她的吗?怎么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的!难道另有其人?” “嗯嗯,这个是我同乡,我们从小玩到大。”少华如实回答。 “啊,原来如此。我一直以为是那次晚会拉小提琴的女生。看来我们的主任真是走桃花运,那么多女生!”书记有些忿忿不平。他不明白怎么少华那么有女人缘,自己追一个都那么难! 少华苦笑,所谓的桃花运,只不过是有缘无分而已。他也不申辩,只想听听同学们的意见,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是放弃,做君子,成人之美;还是再打电话过去,约她出来? “我觉得应该打电话约她出来,女孩子有时会抉择困难,一时给不了你答案,你应该再加把劲。她如果对你也有好感,应该不会拒绝你。如果她都不理你了,那干脆死了这条心。所以,无论是哪种情况,你都该试一试。”真不愧是理工男,经秘书的一番分析,少华豁然开朗。 “这样不好?人家都有男朋友了,你这样岂不是挖人家墙角?”书记不赞成少华死缠烂打。 “这是公平竞争好吗?再说他们也还没有结婚。”想不到秘书的“大道理”也是一套套的。 不管怎么样,少华还是想再试一次,经秘书的分析,更坚定了他的决心。吃完早餐便急匆匆赶回宿舍打电话。 建萍的声音有些慵懒,听着就知道妆容凌乱,睡眼惺忪。 “喂……” “还没睡醒吗?” “嗯……” 昨晚建萍也是一夜纠结,凭感觉的话,她自然是更喜欢少华。但少华却一次次错过她给的机会。高中时,为了向岚打架,被学校开除,那时对他的心便冷了。后来填报志愿时,姚老爸请她一起出去吃饭,其间的交流如一家人般热络,心中的坚冰渐渐融化。上次篮球比赛,一起出去逛街,买衣服时,店员推荐情侣装,当时她并没有拒绝,就是给机会他进一步。后来他还拖了她的手,紧张得手心都是汗。被自己喜欢的男生拖着满街跑的滋味,既幸福又害羞。她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眼光中爱意。可惜,过后又没有了下文! 爱少华太累,总是让人在原地等他,而他却像个贪玩的孩子,只有玩累了或者受委屈了才会想到她。建萍不想做他的附庸,要么全身心投入,要么离开。网上不是流行“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吗?若是选择,建萍宁愿选更爱她的人,而不是她更爱的人。如果少华早上不再打电话给她的话,结果就已经确定了。可是,他却又打电话来了,心中的天秤又开始摇摆。 少华不知建萍内心的波澜起伏,调侃她说:“想不到我们的恶婆也有偷懒的时候哦!”恶婆是高中时同学们对学习好的女生的尊称,只有学习出众的女生才能获此殊荣。 “是啊,我就是那个叶二娘,你这么早打电话来,是想找死。”建萍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少华的话刚好碰到了钉子上。一下子崩出了金庸小说《天龙八部》中的人物,四大恶人之一“无恶不作”。 想不到建萍会反应这么激烈,虽然由小到大都和她拌嘴,但这样自黑还是第一次。 “你怎么啦?像吃了火药似的,谁惹你了?” 建萍真是气得翻白眼,没好气地说:“姚少华,你真是大笨蛋,不知前世欠了你什么,怎么今生来折磨我!” 少华被骂得一头雾水,半晌没反应过来!事前预设了很多场景,唯独没有想到建萍会大爆发,被骂得狗血淋头。一直以来,建萍给人的印象就是端庄大气的女生,怎么今天像变了个人似的!实在是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折磨过她?思索半晌才嗫嗫嚅嚅的问道:“那个……你去探文英姐她们吗?” 情绪大爆发后,建萍也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控,少华的提议恰好能转圜,于是顺势说:“好啊,我也很久没见过青芸姐了。” “那……你想什么时候去?” “你决定,反正放假了,我也有空。”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 “那好,我们在哪里汇合?” “你想在哪?” “去你那,我还没去过华南理工大学。” 想不到邀约这么顺利,建萍是个大气的女生,想好的事情就会去做,从来不扭扭捏捏。少华一身轻松,虽然被骂得莫名其妙,但总算达到了目的。 一个多钟后,建萍已来到少华宿舍区外。听说少华喜欢的女生来玩,寝室的同学早已按捺不住,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门卫来通报有人来找少华时,宿舍的同学哄的一声喧哗起来,兴冲冲地跟在他的后面,一睹为快。那场景就像小时候,村里有人结婚,全村的小孩聚在一起,就是为了看看新娘子有多美。到底还是年青,对什么都好奇。其实也反映了青春萌动后那颗躁动的心。 少华看着身后的尾巴,皱了皱眉头,说:“你们真无聊,有那么夸张吗?” “你去,你去,我们只是远远的看着,不碍你事!”书记笑嘻嘻地说。 少华看了看其他同学,他们眼神坚定,笑意盈盈地点头,仿佛是去赴一场盛大的宴会那么开心。 众意难违,少华只好无奈地摇头,说:“你们真够无聊的!”说完便向宿舍区大门走去。 远远的便见一窈窕女孩,婷婷娉娉的立在风里。少华心中一荡,不觉加快了脚步迎出去。 “这么快就来到了?”少华笑嘻嘻地问道。 “嗯嗯,你们学校真大,让我一通好找。”建萍说这话时,身体配合着轻轻摇摆,不经意的温柔恰似得体的撒娇,让少华内心为之一颤。 “呵呵……”站在风里傻笑。 “不带我进去坐坐?” 还是建萍主动。多年的班干部锻炼,培养了她遇事有主见,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的性格。 少华才醒起两人站在门口说话确实不是待客之道。走进门卫室登记。 站在远处观看的同学,见少华进了门卫室,料定女生要来宿舍玩。迫不及待地往回赶。 宿舍里乱作一团。一个说:“又不早说,害得我在这里急着叠被子。” “就是嘛,我换的睡衣还扔在床上来呢!” “秘书,你昨晚换的臭袜子还没洗,快点藏起来。”部长就是高瞻远瞩,除了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兼顾到大局。 集体行动,打一场脏乱差的突击战。一时间,被子叠好了,书桌上的杂物清除了,连特使电脑的美女屏保都换成了青藏高原的山水照。短短几分钟,宿舍大变样,整齐干净,连空气好像都清新了很多。所以,要让男生宿舍整洁,让女生去检查会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忙完内务,书记倒了一杯水,坐在书桌前,说:“多亏了军训,不然真会一片忙乱。” “对,忙而又乱。”秘书恰到好处的解释。 “庆幸我们跟着去,提前作了准备,不然就糗大了!”老学究念叨着。 “主任真是好艳福,怎么个个女生都那么漂亮的,真是慕煞旁人啊!”书记捧着水杯,用杯壁的热量温暖冰冻的双手感叹道。 “你说的那个拉小提琴的,我没见过。今天来的可真不错哦。”部长补充道。 “有滴似韩国女星宋慧乔哦!”特使就系见多识广。 “嗯嗯,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秘书搭腔道。 “我们宿舍有六个人住,你们那里是几个人。”快到宿舍,少华提高声量,意在提醒寝室的同学。他也怕宿舍邋遢有损形象。 建萍不明就里,如实回答,跟在少华后面亦步亦趋。第一次来男生宿舍,脸红心跳让她变得有些腼腆。 宿舍里的同学早有准备,各就各位,坐在书桌前装看书,其实眼睛都看着门外。 “大家好,这是我……我同乡。”少华下意识的踌躇了一下。 “欢迎欢迎……”同学们热情洋溢。 建萍笑着向大家打招呼,大方得体的表现让气氛很快便融洽起来。她在少华的书桌前坐下,打开背包,把里面的茶叶蛋拿出来,说:“大家快来吃茶叶蛋,刚在校门口买的,趁热才好吃。” 想不到建萍还会买东西来,少华既感动她的懂礼数又替她着急。建萍的家庭情况,少华是知道的,靠父亲一个人在外面打工挣钱,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平时都是靠省吃俭用才能维持生活。她是家中长女,从小就很懂事,不乱花一分钱。 “快来吃蛋。”见同学们都不好意思,少华拿着一个个分给同学们。 同学们拿了蛋,找理由都跑了出去。留下少华和建萍两个,宿舍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女生独处一室。以前虽然和建萍吵吵闹闹,都是在开放的场所,突然置身于两人世界,反而不知说什么好了!特别是少华表白之后,两人的心理距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建萍已明了少华的心意,而少华却不知建萍的想法,那种爱不得又放不下的关系,最是磨人。 “我剥个蛋给你吃?”少华打破了沉默。 “不用,我自己来。”建萍不习惯少华对她这么好。害怕会沉沦在他的温柔里! 那我给你倒杯水!少华站起来,走向水壶。他不敢坐太久,宿舍实在太静了,坐在建萍身边,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那该死的香气总是撩拨着他的心,是一种什么香水味呢?淡幽幽的,却总能感受到。学校的女生也喜欢用,就是不知是什么香水。 建萍随手拿了一本少华的专业书翻了起来。恬静淡雅令人不忍打扰。轻轻的放下水杯,在旁边默默坐着。 或许是宿舍太过安静,建萍不习惯,抬起头来,说:“你们的专业,看着那些结构图就头晕。” “从某种程度来说,我们的专业都有共通之处。我研究的是工程结构,你研究的是人体结构。”说到人体时,少华不由得心中一颤。真是见鬼,怎么想到健康课那边去了。少华为自己的龌龊惭愧。 建萍脸上微红,被少华一直盯着看,感觉不自然。把书本合上,说:“宿舍太闷了,出去透透气。带我去逛逛你的学校。” “啊,对。你还没逛过我们学校,我带你去湖边玩。”少华站起来说。两人独处一室,总易胡思乱想,出去走走也好。 曲径通幽,绿树成荫,一顷碧波青如靛,翠岛浮湖立水中。虽是深冬,地处南方的华工校园依然绿意盎然,诗情画意不减。和建萍并肩行走在这水木青葱的西湖岸,冬天的寒意骤减,凉冰冰的拂过脸颊才是刚刚好,清冷的感官刺激,让少华诗情勃发,脑子里浮现出烟雨蒙蒙的傍晚,和建萍撑着伞,走过带着水珠的洒金桃叶珊瑚旁,叶片上金黄色的斑点在雨水的滋润下,清新喜庆的色泽散发出暖暖的温馨,在心里流淌。 两人缓步于水光潋滟的岸堤上,杨柳依依,林木森森,景色怡人,令人心醉。一对人儿,各怀心事,又无比融洽,远远看去,花正好月正圆,与关系亲蜜的情侣并无二致。 “你们学校真大,校园也很美,拍拖的好去处。”建萍开玩笑说。 “呵呵,你看着悠闲,平时真没有什么时间来压马路。大家都是玩命学习,有时感觉比高中还紧张!”少华解释道。 “嗯嗯,我们学校也是,才大一就想着要考研。我是没那份奢想了,家庭情况不允许。不过也不敢偷懒,毕竟是技术活,含糊不得。” “是啊,都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谁敢马虎?” “你们专业没有那么严重?” “我们搞工程的,如果发生工程事故那可不得了!” “那也是。不过你按照规范去做,应该也没问题的?” “嗯……谁知道呢!工程涉及的东西太多了。还是学好本领。” 逛完校园,已经差不多十点钟。从广州过深圳一个钟出头,在中午之前便能赶到。少华建议回宿舍收拾收拾便出去坐车。 回到宿舍,同学们已经回来。少华书桌上摆着两个盒饭,原来他们刚才是出去买饭了。 这么早吃午饭还真不习惯,特别是当着同学们的面。少华拿着盒饭对同学们说:“谢谢大家,盒饭我拿去坐车再吃。” “大家是同学,客气什么。”书记笑嘻嘻地说。 没有太多的客套,男生的世界都是把别人的好记在心里。辞别舍友,便和建萍直奔车站。 广深高速是珠三角经济发展的黄金通道,人员流动大,发车频繁。少华和建萍进站不久就坐上了开往深圳的班车。看着车窗外密集的高楼大厦,大城市的繁华深深的震撼了少华这个大山出来的孩子。想到自己以后也会是这些城市群中的一份子,为这里的建设发展添砖加瓦,心中充满了自豪感。 “你看,这里纵横交错的立交桥,以后也会刻上我的名字。”少华意气风发。 “嗯嗯,你可以的。”建萍晕车的老毛病又犯了,头晕晕的难受,不愿多说话。 上了高速,不再走走停停,建萍翻江倒海的胃才慢慢平静。少华打开饭盒递给她,说:“还有一个钟才到,吃饭先。” 建萍摆摆手,说:“你真笨,晕车怎么还有胃口呢?”这是她第二次说少华笨。女生只有和关系亲密的人才会口无遮拦。 “还是吃点,待会下车还要奔波一段时间才到呢。” “不要……”建萍依然没有食欲。 “来,我喂你。”说完,真的把饭送到建萍面前。 勉强吃了几口,还是作罢。亲密的互动真如热恋中的一对恋人。 第七章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宋朝大文豪苏轼在赠给好友的诗中曾对秋末冬初的好时节作过具体形象的描述。在少华看来,枝头挂果的美景固然美好,也比不上和钟爱的女生在一起来得快乐。心中欢喜,看着身边的建萍,人如新月美好无瑕,自是金灿灿的橙子压枝头的沉甸甸的幸福感满怀了。如果幸福有颜色,应该就是橙色。 车厢揺晃,肩头在揺晃中碰擦,感受着来自另一边的温暖。少华心中荡漾,遐想联翩。不觉忆起谭咏麟的歌曲《情缘巴士站》。 一步一想心中向着渺茫 沿路挂着城市新装 冬日追赶风中漂亮女郎 怀念令体温正下降 一幅思忆车厢邂逅你 坐进身边像情侣没距离 轻摆中当肩碰着你 是最不可解释的完美…… 揺揺晃晃,恍恍惚惚,一上车就如坐船,头晕乎乎的直想吐。建萍感觉不到少华心中的风花雪月,只看着窗外不断后移的景色,或是高楼或是能看到天际的一马平川,没有家乡山连着山的翠绿,头晕胸闷的感觉再次涌上来。干脆闭上眼睛,晕晕沉沉的竟有了睡意。昨晚一夜纠结,太疲惫了。 少华见建萍闭着眼睛,知道她又是晕车了,也不再说话,静静看着窗外。此时他正沉醉在幸福中,心情愉悦,精神饱满。很久没和建萍近距离接触,今天坐在一起才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变化,以前只觉得她美,现在是由内及外所散发出的魅力给人的震撼,是那种站在人堆里也很容易被发现的动人心弦的吸引,或许这就是气质! 如此美好的女子却是别人的女朋友,一想到这些,少华便痛恨自己的后知后觉。人都是这样,总是向往前方的风景而忽略了身边的美好。 少华正胡思乱想,忽然肩头一重,熟睡的建萍已靠在他的肩上。她身上特有的清香萦绕耳畔,氤氲缱绻,忽然间营造出缱绻旖旎的二人世界。和风细雨,缠缠绵绵,橙黄橘绿,心中充盈着快乐。 少华不敢动,侧着身,尽量顺着她,保持姿势不变。第一次有女生靠着他睡,既幸福又有点慌乱,偷偷瞄了一下车厢的旅客,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在寻找大人们是否发现的蛛丝马迹。其实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经过二十多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化雨,珠三角这片大地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社会经济的发展又促进了人们思想的变化,变得更加自信包容。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快过,还没回过神来,汽车已经到达目的地。少华推了推差不多趴在他身上的建萍,说:“我们到深圳了。” 建萍悠悠醒来,理了理略显凌乱的头发,问:“到了吗?” “嗯……” “我睡了多久?” “也没多久,差不多一个钟。”少华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肩膀说。 “哦……”建萍不置可否,忙着扎头发。 少华起身取行李,对她说:“行李我拿了,你跟着下车就行。” “你等一下……”建萍拉住少华说:“头还有点晕。” “那……你就抓住我的手。” 顺理成章,建萍挽上了少华的臂弯。在陌生的城市,两位彼此有好感的年轻人,心是如此的贴近。 按姚老爸提供的地址,少华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文英的文印店。经过几年的努力,一步步生聚,终于拥有属于自己的事业。 店面不算大,十多平方米,被文英打理得有声有色。各式打印机一应俱全,还有工程制图的晒图机,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少华进来的时候,文英正在排版,忽然进来两年轻人,非常熟练的打招呼道:“欢迎光临,两位是要打印还是晒图。”说这话时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屏幕。附近都是大学生,或者是搞工程的技术人员,文英连打招呼都已经程式化。 “文英姐,好久不见。”建萍一进门便开心地说,完全没有了刚才恹恹欲睡的样子。女生天生就比男生擅长交际。 “唉呀,是你们啊!”文英听到建萍称她是姐,抬起头来,发现是他们,意外的惊喜。 “文英姐,好久不见。”少华有些腼腆,站在一旁笑嘻嘻地说。 “呦,这不是少华吗?长这么高了!”文英边说边用手比了一下少华的身体。 “一米七几了?” “一米七五。” “哦,黄金比例,火生也一米七几,差不多一米八了。”文英点头称赞。转头上下打量建萍,说:“女大十八变,越长越漂亮了。铜锣村真是出美女的地方啊,个个都长得水灵灵的,像是家乡种的大白菜经霜后,粉嫩粉嫩的白里透红。” “文英姐真会夸人,你不也是一个大美女吗?”建萍笑着挽住文英的手说。 “你们现在都在广州读大学?听我爸说,你们可长铜锣村的脸了。” “文英姐见笑了,我们是在广州读书。趁现在放假,来找你玩。”建萍回答道。 “嗯,以后多点来。”说完,指着身穿工作服,正在换墨的后生仔说:“我老公阿志,湖北人。” “你们好。”阿志从耳朵上取下香烟正准备吸。 “这里不能吸烟,快出去吸。”文英推阿志往外走。 “好好好,我出去,我出去。”转身笑着对少华他们说:“你们姐不习惯我吸烟,我先出去一下。” 阿志便是邓启先在打暑期工时结识的兄弟“小东北”,经不住“小东北”的死缠烂打,文英终于接受了他。 “你们还没吃饭?”没等少华回答,又冲门外的阿志喊:“去回味家常菜那里点几个菜,我忙完手上的活就过去。” 短短几分钟的交流,让少华见识了文英的干练,忍不住说:“文英姐真是高效率啊!” “呵呵……”文英看了一眼少华说:“没办法,在深圳这里混饭吃不快点跟不上潮流啊!” “难怪,开车搭客的都比广州的快。” “凭空叫深圳速度的吗?来这里的人都是冲着赚钱来的,不然谁想背井离乡呢!”文英说完,又坐在了电脑前。 文英忙着排版,少华和建萍两个又帮不上忙。刚来到深圳,还来不及领略她的繁华。少华提议到外面走走。 “还要到哪去?我很快就排好,吃完饭带你们去找青芸姐,她带你们去才好玩呢!”文英边打字边对他们说,眼睛不曾离开过屏幕。 “文英姐,你长时间盯着电脑看,眼睛很累。”建萍忍不住问道。 “嗯嗯,特别是冬天,眼睛涩涩的,又痛又累。” “买支抗疲劳的眼药水,平时可以做一下眼部按摩,隔一段时间煲一次猪肝枸杞汤喝,对眼睛有好处。”建萍一口气说了几个眼睛保健的方法,活脱脱一位医生开处方的样子。 听完建萍的建议,文英大赞她不愧是医科大学的学生,向她请教怎么做眼部按摩。 “眼部按摩,目的是缓解眼部肌肉疲劳,加快血液循环。中学生的眼保健操其实就很有效。如果平时忙,也可以将双手搓热,再按在眼睛上向两边抺,五次为一组,也很好。”建萍边说边示范。 “医生就是不同,看来以后我有什么不懂的,也要多向你请教哦!”少华嬉皮笑脸的。 建萍白了少华一眼,说:“你壮得像头牛似的,有什么好请教的。” “不不,我有好多问题需要请教你。你看,我肩膀麻痹到现在还没好……”少华这样说是暗示她坐车的时候整个人压在他肩上。 “什么时候开始的,严重吗?我平时码字时间太长也会觉得肩胛那里不舒服。”文英关切地问。 “你听他胡说。”建萍脸颊飞起了红霞。 “如果严重的话,真的要向建萍请教一下才行。”文英挺认真的。 “好,有时间我给他按摩一下。”说完,恨恨的白了少华一眼。 少华暗自得意,笑嘻嘻地看着建萍。刚进门时的拘谨早已丢到了呱啦国。 建萍心里嘀咕,看你得意的,等下你就知道哭了。 午饭简单精致,家常菜的名号名副其实,居然有韮菜酿豆炸这种家常菜,少华胃口大开,很久没吃到这种家常菜了!在家里,姚老妈会经常做,除了清淡好吃外,还凝聚了浓浓的亲情。建萍刚才晕车,没吃几口饭,现在才有胃口,和文英坐在一起,边吃边小声聊天,这是女人的天性,小声说话大声欢笑。 小东北嫌菜太清淡,特意拨出一份加辣椒。半碗辣椒加下去,菜汁都变得红彤彤的,看着就觉得舌头发麻。 “你这样吃辣椒,老板都会破产哦。”文英笑着骂他。 “没办法,家里你又不让吃,出来吃饭就当过一次瘾!”小东北边咝咝地吸着冷气边往嘴里夹菜。 看着小东北呲牙咧嘴的表情,少华忽然想到“痛并快乐着”恰好符合小东北现在的情景。 “我都不明白,明明辣得呲牙咧嘴,为何还死爱吃。”文英看着都心疼。 生活往往都是这样的飞蛾扑火,或许这就是人性的真实。不然无法解释为何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吸烟,彻夜酗酒。 “辣椒真的很好吃吗?”建萍好像很感兴趣。 “嗯嗯,刺激……”小东北咝咝地吸气,说:“特别是大冬天的,吃点暖和。” “呵呵……”建萍意味深长地看着少华笑。 少华心里直发毛,古灵精怪的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建萍夹了一个豆炸,放在小东北的菜盘里,吸足了汤汁。文英低头吃饭,手捂着嘴笑,她已猜出建萍要干什么好事。 少华看到建萍如此操作,啧啧连声,竖起大拇指说:“恶婆就是不同,果然不同凡响。” 建萍不理少华,依然翻来覆去地蘸着辣椒,那专注的眼神仿佛是雕塑家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行了,蘸太多会吃不下。”小东北在旁提醒。 “好啦,为了犒劳你帮我拿了一个上午行李,这个豆炸就奖给你吃!”建萍把豆炸放到少华的碗里说。 想不到建萍是夹给自己的,少华才反应过来,看着碗里的豆炸发愁。 “这……我虽然喜欢吃豆炸,也不用加这么多料!”少华哭笑不得地说。 “这可是我的心意哦!”建萍很认真地看着少华说。 “不吃,行吗?” “不行,我可是第一次给男生夹菜哦。”建萍不依不饶。 少华试着咬了一口,辣味直冲喉咙,眼泪唰的一下便涌了出来。 “兄弟,吃不了就放下。”小东北啜了一囗酒说。 “真的很辣吗?”文英问道。 “嗯,辣,这些米椒是真的辣!”小东北喝完酒,咧了一下嘴说! “好了,你们俩该消停了。”文英看着建萍说。意思是让她见好就收。 建萍也是一时兴起,想整盎一下少华,让他刚才嘴贫!现在看到他是真辣得不行,忙斟了一杯茶水,递到他手里,说:“喝杯水!” 少华接过水,含在嘴里好一会才吞下去。嘴里火辣辣的,让他大呼:“这是什么辣椒,奇辣,变异的!” 建萍忙把杯斟满,让他再喝一杯水。看着他们俩手忙脚乱的折腾,小东北和文英相视一笑。他弹了弹烟灰,说:“年轻人就是会来事。” 文英白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笑着对建萍说:“少华一辈子都会记住你了。” 一语双关,建萍脸唰的一下红了起来。想到昨晚他的表白,心如小鹿乱撞,不敢再看少华的眼睛,把杯子放在桌上,说:“自己倒水。” 少华连灌了几杯水,火辣辣的感觉才稍减,冲着建萍嚷嚷道:“真是辣死了,你想谋杀亲夫啊?”话刚出口便知不妥,可是已收不回来!以前高中的口头禅不意用错了地方。小东北和文英哄的一声笑了起来,建萍的脸更红了,埋头吃饭,不再搭理少华。 一段意想不到的小插曲,让气氛明显活跃了起来。文英和小东北聊下午的安排,让小东北看店,她带两个弟妹去找青芸姐。少华和建萍各怀心事,低着头,不敢再有什么搞作。 龙岗过福田,途经梅观立交桥,纵横交错的公路网,让少华这个未来的工程师大开眼界。立交桥与周围的山水融合,绿植点缀其间,体现了深圳人民的超前意识,大城市就是不同,气魄都比家乡的大。 一路风光,大体离不开厂房。厂房林立刚好诠释了什么是深圳高速发展的内驱力。无数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一族,为这座城市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跟着文英坐车,转车,一路奔波,终于在一个别墅区停下来。门口的排场,安保的严密,无不彰显这个区域的与众不同。 “文英姐,青芸姐就是在这里面住吗?”少华有点不敢相信。 “嗯嗯,是啊!人家现在可是房地产大老板了,不住这里住哪?” “可以哦,短短几年间便做出这么大的事业。” “听说她嫁的老公是北方的大集团,本身就很有钱了。”文英解释道。 “哦,这就是牛顿所说的,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少华转头对建萍说。 建萍晕车的劲还没缓过来。如果不是文英在,她真想趴在少华的身上,做一个藤蔓式的弱女子,好好休息一下。 到门岗登记,报备,很快就进到了花园式的别墅区。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巨大的水景,带着水气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三人仿佛进到了一个天然氧,大自然的清新宁静,令人心旷神怡。茂林修竹,芳草萋萋,与外面的繁华喧嚣截然不同,仿佛进到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里生活真好,人生就该过这种高品质的生活!”少华无限向往。 文英在旁鼓励,说:“努力,你可以的。” 建萍却泼冷水道:“想想就好了。” 少华不以为然,认为建萍过于消极,引用的诗句说:“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我们都还年轻,未来有无限可能。” “嗯嗯,苟富贵,勿相忘。我支持你,努力拼搏,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建萍打起精神,为少华鼓劲。晕车把她折腾得七荤八素的,什么功名利禄都不感兴趣。最好有张床给她躺一下,便是美好生活了。 文英在旁边插不上话,待他们讲完才说:“你们俩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在一起总是针尖对麦芒的,不累吗?” 旁人不说还不知道,由小到大都是拌嘴,忽然被文英提起,想想还真有那那么一回事,不由得相视一笑,不再言语。朦朦胧胧的情愫,若即若离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的牵扯,如潮汐起起落落。 说话间,文英在一栋中式风格的别墅前停下,说:“这里就是青芸姐的家。” 气派的大门,独立的私家花园,巨大的落地窗,妥妥的富贵人家。眼前的奢华深深的震撼了少华这个大山里出来的孩子,不由得感叹道:“买这栋别墅得用多少钱啊?” “我也不清楚,反正我一辈子都买不起。”文英很肯定地说。 建萍却关注院子里的花被照顾得很好,修剪也很有特色。特别是那盆万年青,叶片又大又厚,一看就是营养过剩。建萍独特的关注点让少华忍俊不禁,笑她说:“平时没看到你有多爱花,现在怎么突然转性了?”顿了顿,逗她说:“哎,我家的菊花也长得很好哦,要不要分一棵给你种?” “哼,才不要呢!你以为我不知你经常撒尿淋的吗?” “啊啊……死丫头,真是口无遮拦,大庭广众下揭我老底。”少华心里嘀咕。 文英早已笑得弯了腰,一边抺着眼一边说:“你两个真是一对活宝,能消停一下吗?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少华两手一摊,作无可奈何状。建萍在一旁偷笑。又给她捉弄了一次。好像都没怎么赢过?!少华不免有些沮丧。 文英上前按响了门铃,不一会,一位身穿天蓝色西装套裙的美女出现在众人的面前。白皙的皮肤,姣好的面容,柔顺的直发飘逸灵动,如梦似幻。 “文英……你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幸好我今天回家吃饭,不然你们就要吃闭门羹了!”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怎么会呢,我们有默契的,对不对?”文英柔柔的说,像是姐姐在安慰妹妹一样温柔。 青芸笑意盈盈,嘴角上扬,眉儿弯弯如天上的月亮,一点都没有变…… 第八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文英的到来,着实令青芸惊喜。虽然同在深圳,彼此来往也不多,关键是文印店离不开文英,平时都是通过qq联系。今天能够登门前来相聚,确实是很难得。 进到客厅,室内的装饰更加的富丽堂皇。复式布局,增加了空间感,巨大的水晶吊灯从二层倾泄而下,气势磅礴,华丽大气。做工考究的家具古典雅致,使客厅氛围弥漫着时尚、经典迷人的韵味。 少华和建萍第一次见识如此豪华的居所,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青芸招呼他们坐下,问文英道:“这两位是?” “少华和建萍啊,你忘了?”文英大呼小叫的,一点都不生分。 “哦……长这么大了!”认真端详他们俩后说:“少华都这么高了!建萍女大十八变,越来越漂亮。” 建萍笑嘻嘻地说:“青芸姐都没回老家玩,几年没见了,当然有点变化啦。” “他们俩争气,一个华工,一个中山医,与你一样,都是读书的料。不像我,只是一个打工妹。”文英介绍完,不忘自嘲道。 “你比很多打工妹都强,有自己的事业,还想怎么样?”青芸一边说一边笑她。 “不说这些了,今天我们来探你,有什么地方好玩的,都带他们去逛逛。”文英提议。 “去世界之窗。”青芸不假思索地说。 在深圳那么多年,文英也没去过世界之窗玩。青芸的提议立刻就得到了众人的回应。 世界之窗地处深圳西郊,占地48万平方米,毗邻“锦绣中华”和“中国民俗文化村”。景区按照世界地域结构和游览活动内容分为世界广场、亚洲区、太平洋区、欧洲区、非洲区、美洲区、现代科技娱乐区、世界雕塑园、国际街等9大景区。 走进世界广场,仿佛置身于世界民族之林。广场四周耸立的108根不同风格的大石柱和近两千平方米的浮雕墙宏伟壮观,给人强烈的视觉冲激和精神震撼。少华不由得感叹道:“深圳真是个伟大的城市,年轻有活力,博大包容,世界之窗既是我们了解世界的窗口,又是我们兼收并蓄,积极进取的精神体现。” “呦,几天不见,说话这么有水平了!” “有感而发,边度及你恶婆咁叻呢!”少华终于找到怼建萍的机会。 建萍拉住青芸的手说:“青芸姐,你看少华欺负我。”说完还不忘冲少华眨眼睛。 想不到她还会来这招,心中郁闷,又不好意思继续和她辩,毕竟男生的风度还是要有的,只能忍气吞声,转移话题说:“青芸姐,这世界之窗好大哦。我们去哪里玩呢?” 青芸和文英相视一笑,说:“他们俩怎么还是这么喜欢拌嘴?由小到大,一点都没变。” “你也发现了。中午吃饭时才搞笑呢。”文英把建萍让少华吃辣椒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哈哈……”青芸忍不住发笑,说:“小妮子,古灵精怪的,人家少华是让着你,懂吗?” 联想到昨晚的表白,建萍脸上又泛起了红晕。女生的心思都是缜密的,少华的心思她何尝不懂?他们俩就是典型的吵吵闹闹中彼此互生情愫的例子。 见两人都羞涩得不敢看对方,少华还假装在欣赏浮雕,青芸也不再逗他们,说:“我们去看法国埃菲尔铁塔。” 乘坐观光电梯到达108米的塔顶,深圳和香港风光尽水眼底。顿时眼界大开,心旷神怡。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登山,原因大概也是因为站在高处的那种“一览众山小”气势! 遍览世界古今名胜、历史遗址、自然风光、民俗风情后,青芸带大家来到国际街商业服务区。这里是休息和购物的好地方。 “你们想尝哪个国家的菜,法国、意大利……”青芸征求大家的意见。 青芸说的这些国家的菜,别说吃,少华是想都没有想过,当然也就无所谓想吃哪种了。 “意大利面。”文英能想到的也不多。 青芸没说什么,带大家逐个吃,什么白葡萄酒青口、白汁烩小牛肉、提拉米苏……法国的、意大利的、俄罗斯的……还有日本的生鱼片。不但名字听起来新鲜,味蕾也得到了满足和亨受。第一次吃得这么丰富,包罗万象,世界各国的名菜都尽数品尝,既满足了口腹之欲又是精神上的极大亨受。 一直玩到六点多钟,天色已晚。众人又回到世界广场,游客如织,灯光璀璨,寒风也吹不散游客的热情。听说晚上还有“狂欢之夜”艺术大巡游,少华兴致勃勃的等待演出开场。 文英和青芸绕着广场散步,吃得太饱,要增加运动量。建萍昨晚睡不好,又奔波了一整天,疲困乏力,找了个地方坐着休息。 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圈,一个人,实在没意思,又回去找建萍。 “不跟文英姐她们散步吗?” “累了,只想坐着。” “哦哦……”少华也在建萍旁边坐下,说:“玩了那么多地方,确实挺累的。” “你觉得,青芸姐快乐吗?”建萍突然没头没脑的问起。 “怎么不快乐呢?年轻有为,事业有成,我们可能一辈子都追不上她呢!”少华对青芸姐佩服得五体投地。长这么大第一次毫无顾忌地消费,只负责尽情的吃喝玩乐,人生的巅峰也就是这样了! 建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能是自己太敏感了!她也不能确定,转移话题问:“你打算玩到什么时候?” “应该看完表演。” “切……”建萍看着远处的游客不再言语。 说话只说一半,少华被吊在半空,不上不下的,相当郁闷。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建萍:“哎,怎么不说了?” “你想我说什么?”建萍有些闷闷不乐。 “就接着刚才你没说完的话说。” “你真想听?” “嗯嗯……” 建萍瞟了一眼少华,说:“你不就是想看美女吗?” “啊啊……你想到哪里去了?”少华真是郁闷,他只不过是玩疯了,想蹭个热闹而已。 建萍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就对少华的一举一动敏感起来,对他的言行会臆想出千奇百怪的问题。女生的心思都是这样,像雾像雨又像风,高低起伏不定,但无论悲与喜,都是源于动了真情。 少华的反应让建萍羞愧,看来自己真的有点过于敏感了!羞涩得不敢看少华的眼睛,站起来说:“青芸姐她们去哪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应该就在附近,我们找找看。”少华说这句话时,心中莫名的激动。他想起了小时候,和妈妈去摘菜,自己和弟弟在田野上追逐,忽然发现妈妈不见了,到处去找时的情景。现在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群里,和建萍在一起就像走失的孩子,相互依赖,有些彷徨又有点激动。 夜色茫茫,灯光熠熠,人群中穿梭,一时竟觅不到她们的身影。 “到哪去了,刚才还见她们在这里散步的!”建萍有些着急地说。 “会不会把我们丢下,自己跑回去了。”少华故意逗她。 建萍白了一眼他,没好气地说:“青芸姐才不会这样呢!”虽然不信青芸会丢下他们不管,但天寒地冻的,在陌生的城市里,不免也会心急。 随着游人在世界广场寻觅,流光溢彩,缤纷多姿的活动也失去了吸引力。两人沿着广场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她们,少华开始着急,刚才因为需要去找她们而生发的小激动也消失无踪。 少华和建萍找青芸她们俩的时候,两人正在一片浓郁的荔枝园里休息。看着荔枝浓密的枝桠,青芸不觉感叹道:“还是南方好,冬天了,还能看到绿色。” “这么喜欢南方,当初为什么要嫁到北方去?”文英笑哈哈地问她。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我妈病,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家如何拿得出天文数字般的手术费?”青芸轻声叹息道。 文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好像很少见你那位来广东哦。” “他啊,说吃不惯广东的菜,太清淡了。” “那你们岂不是两地分居?” “没办法,广东的公司刚起步,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 文英点点头,说:“你一个女的撑起一间公司,确实不简单。我开间文印店都觉得忙不过来。按理说,你不愁吃不愁穿的,那么拼干嘛?” “女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像我以前,家穷,连自己的婚姻都作不了主!”青芸眼眉毛低垂,显然是对过去无法释怀。 文英已经明了青芸因何耿耿于怀,轻声问她:“要不要邓启先的联系方式?” 听到文英提起邓启先,青芸抬起头看着远方,未几,又复垂首沉默。良久才幽幽地说:“还是算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文英想起了少华他们。 “好……”青芸站起来。 回到世界广场,游人越来越多,都是奔着晚上的大巡演而来。文英往建萍刚才坐的地方张望,没看见他们。 “那两个活宝去哪了?怎么不见他们了!”文英急得却跺脚。 “别急,那么大一个人,丢不了。”青芸安慰道。 “去玩也不说一声,这么大的游乐场,让我们怎么找?”文英兀自着急。 “可能他们看不见我们才到处找的!” “希望能碰见他们!这么大的游乐场,真不知怎么找!”文英叹息道。 两人沿广场走了一圈,也没看到少华他们。青芸停下来说:“这么找也不是办法,我们回车等。” “也只能这样了。”文英表示赞同。 出了世界之窗,周围霎时安静下来。虽然来往车辆不断,相对里面的喧嚣,还是让人心宁神怡,浮躁的心情得以慢慢平静。 “你说那两个活宝会跑去哪里呢?”文英终于可以平静下来。 “放心,丢不了。” “哎,你心怎么那么大。” 青芸站定,笑着看向文英,说:“他们又不是小孩子,都是大学生了。找不着我们,不会找车吗?” “哎呀!我都急糊涂了。对对,我们回车里等,他们癫够了自然会回来。”文英如释重负。 “你别看他们吵吵闹闹跟小孩似的,其实他们都是机灵鬼,哪里那么容易走丢。说不定,他们早就在车那边等我们了。”青芸很笃定地说。 “呵呵,有可能。他们真是一对欢喜冤家。”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俩其实挺登对的?”顿了顿,叹息道:“有些吵着吵着就在一起了。不像我……”可能意识到了什么,青芸并没有把话说完。 文英听出她的话外音,不好意思追问,接着少华和建萍的话题说:“他们俩可能吗?我怎么觉得像两山虎似的。” “要怎么样的才像?一定要卿卿我我吗?他们这样也是交流啊!你想想,不是彼此有好感,能吵得起来吗?而且能看得出都是少华让着建萍,这不是最甜蜜的浪漫是什么?”青芸一口气说完,文英听得目瞪口呆。 “好新鲜的说法,第一次听。你们读书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九曲十八弯,绕来绕去,把我都绕晕了!” “我说的是人性,人性本来就复杂。”青芸笑嘻嘻的,嘴角上扬。 “照你的说法,好像也有道理。前年初中的一对同学结婚,我们去饮喜酒。大家谁也想不到,以前争死打死的一对,竟然成了夫妻!” “所以说,打是亲骂是爱嘛!”青芸笑哈哈地说。 两人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都想验证青芸的话是否准确。没到车前,便听到建萍喊:“青芸姐,终于等到你们回来了!” “呦,你的眼睛真好,那么远都能认出来。”文英夸建萍。 “当然啦,谁叫你们都长得那么美呢?”顿了顿,瞟了一眼少华说:“不像某人,四只眼都看不到。” “我又怎么啦,躺着也中枪!”少华作无奈状。 建萍说话真是八面玲珑,青芸与文英相视一笑后,说:“我们青芸是学外语的,听说学外语的特别能说会道。少华一定是工科男,每次都被我们的小美女欺负。” 青芸虽然话不多,嘴也挺厉害的。既夸了建萍会说话,又调侃了一下他们俩的关系。 “才不是呢!我是学医的,邓老师的外语才是一级棒。”讲多错多,话刚一出口,建萍已经意识到。 青芸脸色一沉,好一会才缓过来。这么多年过去,结婚当天邓启先拉住她的手不放那一幕依然记忆犹新。文英是当年的见证者,当然清楚个中的滋味,也对邓启先有了改观。为了缓和气氛,文英打马哈道:“今晚我们嗑瓜子聊天怎么样,反正我也很久没出来玩了,干脆就不回去了。” “好哦,天气冷,哪里都不想去,大家围坐着聊天最好了。”少华恰到好处地插了一句。 “好啊……我也很久没和文英坐一起了,今晚就一起秉烛夜谈!”青芸恢复了过来,轻松地说。毕业这几年,习惯了一个人面对生活的甜酸苦辣,控制情绪的能力日渐长进。 夜晚的深圳,灯火璀璨,车水马龙的大街,一拨又一拨的人流涌出来,都是青一色的俊男靓女。他们青春美丽,行色匆匆,快节奏的生活已经让他们养成走路都比别人快半拍的习惯。这里汇集了全国各地的年青人,在这片成就梦想的热土中打拼,让许多的农村青年得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少华看着车窗外的繁华夜景,啧啧感叹道:“怎么白天黑夜都那么多人?” “因为他们都是三班倒,凌晨两点还会有一拨下班潮。有时我都会产生错觉,分不清白天黑夜,反正就觉得街道隔一段时间就闹哄哄的。”文英坐在副驾的位置上看着窗外的夜景说。 “所以说在大城市住,人很容易浮躁。”青芸开着车也加入他们的聊天。 建萍和少华坐在后排,夜色下的密闭小空间,氤氲着撩人的气息。为了分散注意力,少华拼命找话题,文英的兴致也很高,两人一问一答的没完没了。建萍因为刚才说错话,反倒安静了许多。 汽车穿过繁华,渐渐走进安静,不大一会,便回到了别墅区。大家大包小包的拎着从国际街买回来的东西,像大扫荡一样,青芸买了一大堆。 进了门,青芸把东西一放,坐在地毯上,说:“大家把吃的东西倒出来,我们围坐一圈,边吃边聊。” “坐椅子上好些。”文英建议。 “不要,我就喜欢这种无拘无束的自在。”青芸不同意。 建萍首先把袋子里的龙眼干倒出来,放在众人中间,说:“我也喜欢坐在地上,像小时候,大家无拘无束的,多好。” 青芸抓了一把瓜子,放嘴里,不一会瓜子壳便如花瓣一样纷纷飘落。嗑瓜子是青芸的一绝,一直没有变。建萍也学她,瓜子竖起,牙齿一咬,瓜子壳便飘飞落下,只是有时分不清,连瓜子仁也吐了出来! “想学?先拜师。”青芸边说边笑,怡然自得。 “哼,才不呢!拜师的话,岂不是显得你很老?你最多做我姐。”建萍说得理直气壮,话风突兀,引得哄然大笑。 少华一旁看着她们嘻嘻哈哈的说笑,称赞她们亲密得像姐妹。 文英搂住建萍,说:“你看我们,不就是姐姐抱着妹妹吗?” “我们都是一条村里出来的,在外面就是兄弟姐妹,这没什么奇怪的。潮汕那边的人更加讲究这些,所以很多老板都是潮汕那边的。”青芸取来茶壶,给每人倒了一杯,说:“试一下碧螺春,前年一位苏州的老板送的。” 茶汤青绿明亮,尝未入口,便已清香扑鼻。茶具精致考究,品之味道甜醇,原来饮茶可以这样的高雅。大家一边喝一边说:“这茶好,又香又好喝。” 青芸只是笑笑,说:“好喝就喝多点。” “不行,不行。我喝茶会睡不着觉。”文英摆摆手,说得一本正经。 “睡不着就聊通宵。”青芸笑哈哈地搂着她说。 “你啥时候学得这么癫了,真是个疯婆娘。”文英打趣她说。 两人笑作一团,顺势躺在地毯上,看着上面的水晶吊灯散射出的光芒如点点星辉闪耀。 “我是多久没看过星星了,铜锣村的夜空是多么的明净,星星一颗一颗的,像镶嵌碧玉中的宝石。”青芸突然有感而发。她忆起了与邓启先坐在河边看星星的日子。那时的天空真蓝,水波是多么的柔美,连空气都蕴含着香甜…… 众人不知青芸的思绪已飘飞到了以前的甜蜜,以为她只是想念故乡,都邀她有空就回家玩。青芸也不再细说,和大家一起分亨美食,聊这几年的经历,直到深夜。 晚上躺在柔软床垫上,看着偌大的房间,装饰精美考究,连灯光都可根据喜好调整。少华不由得感叹:“人生当如此啊……” 第九章 自从探青芸回来,少华的思想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以前对人生的规划只是个模糊的概念,现在是前所未有的清晰。他要发达,过有钱人的生活。 建萍依然按步就班,没有少华那么大的理想。家庭经济的困难也不允许她有太多的想法,毕业后,进医院做医生,赚钱供弟弟妹妹读书,能想得到的未来就是这样。运气好的话,能进到省医院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过年前的天气很好,早晚温度比较低,中午都会有太阳。在家里憋了几天后,终于忍不住要找朋友玩。火生已经毕业,听说在一家大排档当厨师。鸿明终日和女朋友腻在一起,三天两头的往城里跑。作为考上大学的礼物,炳叔已为他买了一辆摩托车,极大的方便了他的约会。开着摩托车搭女朋友去兜风还是挺拉风的!学美术的人就是懂得浪漫,少华只能背地里安慰自己。 有什么节目,这是少华在寒假想得最多的问题。少东在学校还没放假,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去找建萍,好像又没有足够的理由。自从向她表白没有得到回应后,去见她好像都要搜肠刮肚找借口,不然总有些尴尬。男女关系都是这样,戳穿了那层窗纸,如果不成功的话,剩下的只有尴尬了。 少华的踌躇不前也让建萍好生纳闷,不明他的心思到底怎么想,只是一个电话就没了下文!一开始还有期待,慢慢的也就淡了。 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人,好友廖仕壮。有一学期没见他了,不知有没有变化。电话打过去,刚好是他接,听出是少华,明显热情很情了很多。 “嘿,老友,回来多久了?”廖仕壮激动地说。 “有好几天了,你呢?” “我是前天回到,在西安玩了几天。” “哦,听说那里的历史建筑保存得很好,是一个有历史厚重感的城市。”少华不觉心生向往。 “嗯嗯……西安确实是一座历史文化古城。走进西安城,你会被这里的历史氛围所震撼。复古的城墙把整个西安城紧紧的包围着,城里的建筑架构都是仿古的,如果你不是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现代的衣着打扮,和那些车马人流,你就仿佛走进了古时候的长安城。我们的作家贾平凹笔下的八百里秦川的壮阔豪迈恰恰反应了西安人民的粗放豪爽的性格。有机会真该来西安玩玩。”廖仕壮说起西安城便滔滔不绝。 少华听得出了神,高中的时候也看了几本贾平凹的中篇小说,其中就有廖仕壮所说的秦川。看书不免有些怀疑,现在经廖仕壮一说,便心有戚戚焉。 “看来以后有机会真要到西安看看才好。能说说那里的风土人情吗?”少华对西安的话题产生了兴趣。 “电话一时说不完,在家也是闲着,不如我们出街逛逛。” “好啊,我正烦不知去哪里玩,你这提议最好不过了。”少华开心地说。 “那我们就在人民公园见!”廖仕壮很爽脆,停了一下,又说:“能不能叫建萍的同学,那个……那个林嫦一起来?” “哈哈……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小子敢情是奔着她去的?”少华得意洋洋,为自己洞悉了廖仕壮的内心而沾沾自喜。 少华没有说错。自从高中在沙滩上有了一面之缘,便再也放不下。以前不敢向她表白,现在读大学了,不能再错过! 见廖仕壮不出声,少华也是见好就收,说:“我也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建萍不是和你同村吗?找她就行了。”廖仕壮反应很快。 “啊啊……好小子,原来你早就想好了。对你的钦敬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佩服佩服。”少华说得嘻嘻哈哈的,情绪高涨。年轻人在一起,说到女生都是津津有味,极度兴奋。 少华的兴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终于有理由找建萍了! 放下电话,回房间翻箱倒柜把平时积攒的零用钱都拿了出来。他已经想好,待会约了建萍就坐车直奔市区。太想和她呆在一起了,现在有了机会,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正好印证了少华此刻的心情。 听说儿子要去找建萍逛街,姚老爸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夸他说:“我儿子真的长大了,快去快去。” 少华刚出院门又追了上去,说:“带钱了吗?够不够?” “带是带了,你如果要给钱,多少也无所谓。”少华拍拍衫袋,嬉皮笑脸地说。姚老爸比他还兴奋的表情已经让少华受宠若惊,现在还要给钱,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读大学真好,不单能远离父母独立生活,思想上还获得了极大的自由。 “嘿嘿……你小子……”姚老爸指着他说:“如果不是为了我未来的媳妇儿,老子才不管你呢!”顿了顿,又说:“记住了啊,不要亏待了建萍。”说完从衫袋里掏出了一叠钞票,抽出100块递给少华。 少华接过钱,立正给姚老爸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军训的作用发挥出来了)。姚老爸哈哈大笑,说:“你小子,少给我来这一套。” “我走了。”话还没说完,少华已走出了院门。 看着少华活蹦乱跳的背影,姚老爸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说:“仔大仔世界啰。” 姚老爸虽然生活在农村,但思想开明,算是见过世面的非典型农民。儿子读大学后,对于他的学习生活便是平等沟通,两人的关系更像是忘年之交。他常对人说:“儿子是大学生,自己只是个小学文化的老头,不能再高高在上指指点点,有时候也该听听他的意见了。”说这话时,总是满满的自豪感溢于言表。的确,农村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姚老爸是值得自豪。 少华兴冲冲的往建萍家里赶,远远便看到她家门前开满了一簇簇金黄色的芒果花。葱葱茏茏的如小山一样的金黄,人未到,悠然淡雅的清香已迎面传来。少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沁人心脾的清芳如坐建萍身边,薰薰然如阳春三月,清冷的天气刚刚好,让人精神爽快,心怀温馨。 院子整洁,和煦的阳光洒在晒谷地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清静祥和的农村生活。少华进到屋子里,弟弟妹妹在屋厅里做作业,问他们姐姐去哪了?回答说去菜地摘菜了。等不及建萍从菜地回来,少华迫不及待地直奔菜地。 建萍家的菜地就在河边,截了一小块水田种菜。少华赶到时,建萍正在摘荷兰豆。一片翠绿当中,星星点点散布着白色或紫红色的花朵,如翩翩飞舞的蝴蝶,掩映在绿叶中。那如月牙的般的嫩绿豆荚便是荷兰豆了。每到过年前后,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会飘出炒荷兰豆的香味,那就是家的味道了。这充满烟火气的馨香,是少华在外求学时常萦绕心中的味道。 “你跑来菜地干嘛?是不是想来帮我摘荷兰豆?”建萍早就看到了他,站在厚厚的藤蔓后面笑。那笑意盈盈的眼睛,温柔得如月色下的铜锣河,水波潋滟,动人心弦。少华不由得痴了。 建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欠了欠身子躲在花叶里,说:“看什么看,没见过荷兰豆吗?” “啊啊……确实很好看。”模棱两可的回答。 建萍轻轻的偷笑,说:“还愣在那里干嘛,来帮我摘荷兰豆。” “好,你家种的荷兰豆长势真好。荷兰豆像躲迷藏的娃娃,挂在枝叶里东一个西一个的,找它们也是一种乐趣。”少华走到跟前,边摘边说。 “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子?这样的拟人手法挺奇葩的!” “呵呵,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少华有些不好意思。 “那么喜欢小孩,以后叫你老婆给你生一大堆。” “就是不知人家愿不愿意哦!”少华满含深意地看着她。 建萍不由得脸上一红,低头不语,默默地把手里的荷兰豆放进菜篮。良久才说:“够了,我们回去!” “哎,等一下。”少华差点忘了来菜地找建萍的目的。 “有什么事吗?”建萍站定回头问他。 “那个……我们初中的同学廖仕壮想让你帮他一个忙。”少华挠了挠后脑勺说。 “哦……我能帮他什么忙呢?”建萍一头雾水。 “他喜欢你的朋友林嫦,能不能帮忙约她出来?” “啊?那么久远的事情,好像他们只见过一面哦!”建萍有点不敢相信。 “嗯嗯,对。就是高一时见过,等了三年。” “切,喜欢的话,干嘛要等到现在!”建萍不依不饶。 “以前不是学习紧张吗?现在读大学了,才敢放飞自我啊!” “你们男生真奇怪,一个几年前见过的女生,能有什么感觉呢!不会是把她当备胎?” “不是不是,廖仕壮不是这样的人。我们初中的同学,你应该也了解他。他只不过是有点腼腆罢了。”少华连忙摆手否认,替廖仕壮辩解。 建萍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人家只不过随便一说,你那么紧张干嘛?”笑靥如花,少华的心中一时亮堂起来。 “这么说,你是答应帮忙啦?” “我可没这样说哦。”建萍故意逗他。 “别逗了,好不?”少华有些闷闷不乐。 “唉,都是大学生了,还小孩脾气,一点都不好玩。”建萍瞟了一眼少华说。 “你是不知道,人家兴冲冲来找你,就是想和你一起去逛街。为了这次逛街,我把全部零用钱都带上了!”少华有些激动,活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最浪漫的表白,不一定是鲜花加钻戒,只要是发自内心的真情,即使是最质朴的语言也能感动人心。建萍心中一颤,头热身软如发烧。她内心在挣扎,一边是刚确立关系不久的冯平,一边是总能打动自己的少华。 少华不知建萍的内心已经翻江倒海,见她兀自站着不动,以为她在考虑是否答应自己的要求,上前便拉住她的手向村口走去。 “你要去哪?”回过神来的建萍惊呼道。 “去城里,我们去逛街。”少华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我还没拿菜回家呢!” “这么说,你是答应了?”少华很开心。 建萍轻轻挣脱少华的手,说:“我先拿菜回家。”顿了顿,又说:“大白天的,让人家看见就不好了。” “怕什么,现在都什么年代啦!还像邓老师当年那么含蓄吗?”少华不以为然。 “含蓄也没什么不好的!”建萍一改往日的活泼,变成柔弱的小女生。刚才被少华拖着走,现在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 “我就觉得他们太含蓄了,要是生米煮成……或许就没有今天的遗憾了!”少华意识到自己太过直接,没把话说完。 “哦……你们男生都是这么直接的吗?”建萍有些惊讶。 “没有,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不觉得他们最终不能走在一起是一个遗憾吗?” “嗯,确实挺遗憾的。郎才女貌却不能修成正果。只能说是造物弄人!”建萍说完,抬眼看了一下少华,说:“有些人,错过了,就再也挽不回……” 少华心中一激灵,建萍说这话时的眼神,耐人寻味,是不是也在暗示自己要抓紧呢?心念及此,当下便下定决心,说:“所以,我要抓住机会,不让自己喜爱的人改投他人怀抱!” 少华的眼光热情如火,烧得建萍脸颊发烫。低低地说:“你在村口的大榕树等我。” 心情大好,阳光明媚,连铜锣河都变得柔媚无限,如一条碧绿的玉带蜿蜒缠绵。 在村口没等多久,建萍便来了。换了一件白色羽绒服,下身是紧身牛仔裤,远远望去,身姿婀娜,曲线玲珑,婷婷娉娉的走来。少华仿佛闻到了春天的气息,脑海里是鲜花盛开的阳春三月,花正好月正月。遇到美好的事物,总能激发美好的想象。 上了车,两人很自然便坐在了一起。建萍晕车,少华让她坐窗边的位置。司机是个年轻人,喜欢音乐,车厢里飘荡着谢霆锋的歌曲。 因为爱所以爱 温柔经不起安排 愉快那么快 不要等到互相伤害 因为爱所以爱 感情不必拿来慷慨 谁也不用给我一个美好时代 我要你现在…… 少华边听边点头,说:“唱得不错,因为爱所以爱,年轻人就该敢爱敢恨。” “最近这首歌很火,我们学校的男生都喜欢唱。还买了谢霆锋代言的洗发水,动不动就甩一下头发。”建萍笑着说。 少华想起了教书记学吉他追女仔的趣事,便模仿他粗犷的唱法把《同桌的你》唱了一遍,逗得建萍咯咯直笑。 “你同学的心里真的住着一个摇滚的灵魂。当时干嘛不让他直接唱崔健的歌呢?”建萍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他会这么粗犷,平时说话挺文雅的!早知道就不让他唱抒情的歌了。不过,唱摇滚,好像不太适合追女孩?” “嗯嗯,你说得也有道理。”建萍嘻嘻笑。 “待会到了城里,记得打电话给你朋友林嫦哦!” “知道了,你们男生追女孩,真是什么办法都想得出来。”顿了顿,建萍意味深长地看着少华问:“你老实说,今天的目的是约我还是约她?” 想不到建萍会这么直接,少华一时没有准备,怎么说好呢?其实是借廖仕壮的东风自己才敢约建萍,但如果如实回答,又显得自己不够诚意。踌躇半晌,才说:“当然是为了约你。” “油嘴滑舌的……”建萍轻轻一笑,脸转向窗外。 有一段时间没来人民公园了,依然是市区最热闹的地方。各式小摊贩在公园门口支撑起巨大的遮阳伞,一台小三轮车就是他们揾食的全部家当。卖煎籺的阿姨还在,平底镬上的热油“滋滋”响,不一会就闻到了煎籺诱人的香味。 “阿姨,给我来两个煎籺。”身边摩托车呼啸而过,停在煎籺的摊档前。 熟悉的声音,少华循声望去,原来是鸿明,后面坐着的长发女孩应该就是他的女朋友了! “鸿明,好久不见!”少华打招呼道。 “啊,是你们俩,我就觉得怎么那么眼熟。”鸿明转身笑哈哈地看着少华他们。 “水娇,很久不见,又长漂亮了。”建萍对李水娇说。 “建萍真会说笑,你才是大美人一个。”女生之间的对话大抵都是这样,互相赞美。 “阿姨,给我包多两个煎籺。”鸿明对阿姨说。 “好的,放假出来玩?” “嗯嗯,是啊。有一个学期没来吃你的煎籺了。” “是吗?”阿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这是对她最好的夸奖。 “高中三年,每次周末逛夜市都会来帮衬你。”鸿明笑着说。 “哎呀,那真是我的老顾客啰。”阿姨笑得很开心,又包了一个煎籺,说:“来,这个是阿姨送给你们的。” 意外的惊喜,鸿明不好意思,推让着不肯接。 “阿妹拿着,这是阿姨送你们的。”见鸿明不肯接,直接给了他身后的李水娇。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时就是这么的奇妙。可能一面之缘,可能某一句话,就让人印象深刻,倍感温暖。我们生活在世上,就是温暖别人和被别人温暖的过程。假如人人心存善念,这个世界将会变得更美好。 “你们打算去哪里玩?”鸿明问少华。 “暂时还不确定,就到处走走。” “我们也有一个学期没聚了,不如去火生上班的大排档坐坐。” “好啊,我也想见见他。不过,我还要等廖仕壮他们。” “哦,你还约了仕壮?那好,我先去打头阵,你们待会就过来。地点是城西的李叔大排档。”鸿明说完,一脚踩下启动杆,摩托车烟筒冒出一股黑烟,没等建萍和李水娇挥手告别完便绝尘而去。 少华看着摩托车远去的背影,说:“鸿明两个真的在一起了。我们几个,可能最先结婚就是他们。” “很难说,可能是火生呢!”建萍在旁提醒。 “哦,对。差点忘了火生这位花花公子。”少华笑着说。 两人在公园里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廖仕壮也来到了门口。不一会,林嫦也到了。大家相见甚欢,有一个学期没见,都有说不完的话题。不约而同,很自然便聊到了大学的新生活,有快乐,也有无聊,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笃定的美好。 年青真好,想到的都是美好的;读大学真好,满足了人对美好未来的所有想象…… 第十章 李叔大排档是城西的“老字号”。受香港饮食文化的影响,玉城市在九十年代初也兴起了这种环境亲民,最接地气的市井烟火味。猛火炉灶上热情翻滚着家常菜,老板伙计的火爆脾气,食客的大声交谈,碗碟的碰撞声,真的市井气息十足。 少华几个来到大排档,火生正在和鸿明坐在店里聊天。见他们到来,火生站起来,大声招呼:“呦,大知识分子来了,今天怎么这么人齐啊?” “我们是约好来探你的啊。听说你做大厨了,来见识见识你的手艺。”少华也学他大声说话。环境影响人,在大众化的场合,很容易便融入到了这种市井氛围中。 “哈哈,很难得这么人齐,读高中后就很少和你们聚了,今天既然这么人齐,咱们就唠嗑唠嗑!”说完,望着廖仕壮和林嫦问:“这两位是?” 少华忙给他们介绍,廖仕壮打了招呼,赞叹道:“这么年轻做大厨了,年轻有为哦。” 火生听了笑得见牙不见眼,说:“哪里有那么厉害,这是我姑父开的大排档,我来这里是打下手的。” 少华环顾四周,铺面不大,仅能放下三张圆桌,剩下的空地便是锅碗瓢盆,猛火灶炉的天下了。 “怎么样,还可以?”火生见少华饶有兴趣的看着四周,开心问道。 “嗯嗯,还可以。晚上外面还摆上几桌?”少华指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问。 “那是当然的,我们这里的大排档都是这样。晚上八九点钟后,基本上就是饮食一条街了。玉城市的市民都喜欢和几个相熟的朋友出来吃宵夜,侃大山,一直到凌晨一两点还会有客人过来。”火生说得绘声绘色,听众也听着饥肠辘辘。毕竟已经快到午饭时间。 火生的姑父是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中等个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说话走路都快人半拍,一看就是做生意的人。一个工作做久了,都会有职业气质。注重个人形象的脾性和火生真的是如出一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见大家聊得热火朝天,姑父有意留大家吃午饭,火生更是站起来说要展示一下他的拿手菜——炒田螺。建萍和林嫦忙问需不需要帮忙。火生笑嘻嘻地说:“你们就等着吃。” 建萍和林嫦相视一笑,说:“那我们就不客气了。”林嫦补充道:“我要吃辣的。” “呦,哪里跑来的北妹,是不是无辣不欢那种?”廖仕壮终于找到了机会搭上话。 林嫦看了廖仕壮一眼,说:“也不是啦。只是炒田螺放点辣椒比较好。” “哦,我以为像我同学那样,连青菜都要放辣椒才满意那种。” “西安人也爱吃辣吗?”少华很好奇。 “也不全是,一半半。有些确实挺能吃辣的。” “给我们说说西安的美食美景。”少华对西安很感兴趣。 “嗯嗯,西安是一座满载历史的文化名城市,跨越了上下5000年,是十三朝古都。在《史记》中,西安被誉为‘金城千里,天府之国’。来西安玩,一定要去逛兵马俑、华清宫、骊山、大雁塔、小雁塔、大唐芙蓉园、爬古城墙,这些都是西安历史文化中的精华。玩累了,就去回民街、永兴坊、西羊市、洒金桥等地吃美食,这里都是远近闻名的美食聚集地,小吃种类数不胜数。西安的美食价廉物美,我比较喜欢他们的腊汁肉夹馍、牛?羊肉泡馍、牛肉丸子糊辣汤……这些都是那里的传统美食。”说到牛肉丸子糊辣汤,廖仕壮故意看向林嫦。 林嫦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脱口而出:“看我干嘛,我又不是一定要吃辣椒。” 鸿明有些看出了门道,停下和李水娇卿卿我我,说:“廖仕壮你坐过点,挤得我想伸下懒腰都怕打着你!”说完便把他往林嫦那边推。 廖仕壮不明就里,较真说:“我哪里挤到你了。”边说边用手比划,力证距离很合适。 少华和建萍看出了鸿明的用意,不由得会心一笑,剩下林嫦蒙在鼓里,一脸懵地看着他们。 林嫦只和建萍熟,很自然的挨近她坐。廖仕壮被鸿明挤过来,林嫦只能更靠近建萍,依次类推,最后建萍越坐越近少华。真是感激不尽鸿明的无厘头,遂了少华的意。 少华倒了杯茶,喝了一口递给建萍,说:“喝茶吗?” 建萍看了他一眼,脸一红,说:“你喝过了,我不要。” 鸿明像发现了新大陆,唯恐人不知,大声说:“我们的少华终于长大了。” 本来就有点害羞,在朋友面前才敢越轨一次,现在被鸿明这高音喇叭一宣传,两人都不敢看对方,建萍更是低下头,装作和林嫦说话。 少华站起来,走到火生身旁,说:“看看我们的大厨炒田螺,偷一下师。” 火生纯熟的抛镬手法让少华心生佩服,田螺在烈火烹油中,不一会就香气四溢。 “学我这些没用的,还是你们大学生好啊,坐在办公室就有工资领。”火生一边往镬里添佐料一边自嘲说。 “也不能这样说,只是社会分工不同而已。”少华看着火生手中勺子翻飞,田螺被调配得服服帖帖,不由得感叹道:“就像你炒田螺,我就做不了,锅勺在你手里使用得那么称手,像交响乐的指挥家,紧张刺激而不凌乱。” 火生被少华夸得心里非常受用,笑容满面地说:“好在你们白天来,若上晚上,真没工夫陪你们!” “那也是,晚上正是大排档的黄金时段。” 一句话臊走了少华,鸿明没了调侃的对象,转身又找廖仕壮开心。廖仕壮当然知道他的厉害,不敢接他的话,只是敷衍了事。鸿明就像刚睡醒的公牛,精力旺盛,到处撩事斗非。李水娇被冷落,也去看火生炒田螺。 “你女朋友生气了,还不快去哄哄她!”廖仕壮终于逮到了机会支开鸿明。 林嫦对廖仕壮越坐越近有些不适应,微蹙着眉,又不好意思说。 “林同学在哪里读书啊?”廖仕壮笑嘻嘻地问。 “华南农业大学。” “哦,我有同学也在那里读书,听说那里校园很大,像个公园。” “呵呵,确实是挺大的,适合拍拖。” “呵呵……那你有男朋友了吗?”廖仕壮趁机探明底细。 问得这么直接!林嫦有些吃惊,捂着嘴看着建萍笑。 建萍咯咯笑,说:“有你这样问女生的吗?这是人家的隐私。” “啊,确实是有些唐突。”廖仕壮有些不好意思。 “来了,来了……”随着火生的欢呼,众人的目光聚集到了他的身上。也替廖仕壮解了围。 热气腾腾的大盆田螺端上来,霎时勾起了众人的食欲。鸿明和少华拿碗筷,姑父手里拎了一瓶啤酒,问:“大家要不要来一杯。” “来一点也好。”鸿明接过啤酒。 “那好,你们先吃,我再炒几个菜。” “一起来。”少华对火生姑父说。 “你们先吃,我很快就弄好。”姑父话没说完,已经开始掌镬炒菜了。手脚真是麻利。 鸿明倒上酒,分给每一个人。女生都怕喝酒,忙推辞说:“我们不喝酒,吃田螺就行。” “喝一点,意思一下。”鸿明不容分说地把酒摆到了各人面前。 “你帮我喝了。”鸿明刚坐下,李水娇就把酒送到了他的怀里。 “这……”鸿明端着酒杯,迟疑了一下说:“那好,我帮你喝了。” 有样学样,建萍也把面前的啤酒递给了少华,似笑非笑地说:“我没有喝过,你帮我喝了。” 林嫦无人可推,想了想,把手中的酒杯轻轻地放在了廖仕壮面前。 看着饭桌前的神操作,火生激动地说:“我终于看明白了,你们原来是一对对的。” “千万别误会,我们只见过一两次面呢!”林嫦忙解释道。 “好啊!既然都这么人齐,我也把女朋友叫来,一起happy!”火生说完,兴冲冲地走到柜台前拨打电话。 餐桌上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大家彼此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少华虽然觉得有些突然,但内心是充满喜悦的。生活往往都是这样,无心插柳柳成荫,转机有时就在无意间发生的小插曲中。 火生打完电话不久,门外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女生,打扮入时,黑色的紧身皮裤,高筒皮靴,动感十足。两人站在一起,都是瘦瘦的高个子,时尚漂亮,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我女朋友阿美。”火生拉着她的手向大家介绍。 大家互相打招呼,算是认识了。阿美坐下,火生忙给她倒上酒,殷勤的服务让大伙们大开眼界,想不到一向大大咧咧,有点男人主义的火生也有细嗅蔷薇的温柔的一面。 阿美也不推辞,端起酒杯对大家说:“来,先干为敬。” 来了一个女中豪杰,豪气不输男生,一来就干杯,这确实是超出了大家的想象。少华和火生他们也跟着干了,女生只能以茶代酒。毕竟都是学生,也没经历过这种印象中只有大人们才干的事情。虽然已是大学生,在外读书,但大多数都是经历单纯,没有太多的社会历练,突然碰上一个上来就干杯的女生,确实有些错愕。出了社会和在校读书真有些不同,大家坐在一起就能感觉得到,火生与女友谈论的话题和少华他们就不一样。 阿美喝完一杯,接着又倒了一杯,说:“一瓶啤酒怎么够,来一打!” “好,今天啤酒管够,关键是要开心。”火生好像也很兴奋。 少华听说要来一打,脑门隐隐生痛,连忙摆手说:“喝酒意思一下就好,没必要灌那么多。” 廖仕壮也随声附和说:“对的,我们就是来聚聚,聊聊天,喝醉就不好了。” 建萍在一旁郁闷,田螺都快冻了,还没动筷子,不明他们干嘛那么喜欢喝酒!她与林嫦无奈地对视了一眼,说:“这田螺应该很好吃,我已闻到香味中有烧酒的味道,这样能去腥。” 林嫦点头微笑,说:“能吃了吗?我都快饿死了。” 李水娇在对面捂着嘴笑,她也想好好的吃饭,现在被阿美一顿操作搞得完全变了味。 意见一时难以统一,火生又不想败了女友的兴致。 “年轻人,喝那么多酒干嘛!意思意思就行了。”姑父端菜上来说。 “那好,就听姑父的。”火生顺势答应了少华的提议。 午餐很丰富,都是可口的家常菜。炒田螺香辣可口,蒜苗炒五花肉色香味俱全,豆芽炒河粉油水很足,泛着油亮亮的光……这就是大排档的特色,既亲民又美味可口。 饭吃到一半,鸿明忽然和火生碰了一下杯,说:“兄弟,能聊聊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吗?” 火生把酒一口闷了,说:“兄弟我是个粗人,没有你们读书人那么诗情画意,就是直接对她说,喂,美女,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啊哈,这个有意思!然后你就追到女朋友啦?”廖仕壮对怎么追女孩很感兴趣。 “哪有那么容易!”阿美在旁搭腔道:“那时我在职校读幼师,他就是我隔壁班的,每天从他们班的走廊经过,都撩人家。”说完,低头一笑。 “然后呢?”廖仕壮刨根问底。 “然后……当时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穿着打扮又土,想学人家香港电影里的郑伊健,又没有郑伊健的稳重!”说到这里,阿美瞟了一眼火生。 火生笑呵呵地自斟自饮,对于阿美的评价不置可否。阿美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直到我毕业,在市区里教幼儿园。有一天晚上,外面下着雨,忽然宿舍窗外传来他的呼叫……” “他叫什么了?”少华也想取一下经。 “还能叫什么,不就是那几个字吗?”阿美也笑了一下,喝完杯中的酒,说:“我当时是又气又怕,气的是他没经我同意,在外面乱喊乱叫。怕的是被同事们知道,以后还有人给我介绍男朋友吗?” “哈哈……”大家哄然大笑,都说你这么靓女,不怕没人追。 “后来,我就站在二楼走廊那里说,我们俩是不可能的。让他尽早死了这条心。谁知……他竟然就站在雨中,站了一晚上,我晾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阿美说完,满脸羞涩的甜蜜。 原来有这样跌宕起伏的感情经历,大家边惊叹边感动,连田螺都忘了啜。难得的是火生竟如此投入,为了阿美,放下所有尊严。在座的女生无不对火生刮目相看,为他的痴情,既浪漫又甜蜜。 “好浪漫啊,如果有男生肯为我这样站在雨中,嫁给他我都愿意。”李水娇双手合十,一脸向往。 “嗯嗯,真的好浪漫哦,这些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桥段,竟然在现实生活中也有!”林嫦顺着李水娇的话说。 鸿明笑嘻嘻地对李水娇说:“现在我对你不好吗?天天开车进城陪你,就不浪漫了?” 李水娇一脸羞涩,说:“人家是被感动到了嘛,又没说你不浪漫。”嗲声嗲气的在众人面前秀恩爱,让没有拍拖的人情何以堪! 年轻人都喜欢攀比,面对他们的秀恩爱,早已蠢蠢欲动的廖仕壮趁机向林嫦要qq号码。 林嫦还沉浸在阿美的恋爱经历里,忽然有男生向她要qq号码,一时犹豫不决,忙看向建萍求救。建萍早已知廖仕壮的心思,便顺水推舟,有意成全他,说:“加qq好啊,方便联系嘛。” 想不到建萍会这么干脆,林嫦有些意外,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把qq号码告诉廖仕壮。初战告捷,廖仕壮满心欢喜,拿起酒杯倒满酒,频频和火生他们碰杯,豪气干云的气概让少华目瞪口呆,认识他那么久,第一次见他这么奔放!“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喝酒是人类情绪表达最直接的表现。 这场墟冚的棸会一直到下午才结束。告别火生,门外残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虽然阳光灿烂,气温并不高,少华拉了建萍的手问:“冷吗?” “还可以……”转身问林嫦说:“你们还逛街吗?” “不要了?出来一整天了,回去刚好是吃晚饭的时候。”林嫦看着众人道。 廖仕壮心里是想一起去逛街的,刚才大家一起吃饭,墟墟冚冚的,都没有机会单独相处。 “我知道旧街里有一处小吃店做的云吞很不错,不如去尝尝?” “好啊,好啊,我也很久没吃云吞了。”少华表示赞同。 “刚吃完,又吃?”建萍表示不解。 “我们可以先去看电影,完了再去吃。” “太晚了,没车回去怎么办?” “可以请车啊。”衫袋有钱,说话就有底气。少华踌躇满志地说。 有了少华的支持,意见很快就统一下来。大家沿着江边走,碧绿的江水在落日的余晖中闪耀着点点金光。离电影开场还有一段时间,刚好可以散散步。 “火生真是太出我意料……”建萍抬头看了一眼少华,欲言又止。 “我也觉得奇怪!他那么大男人主义,怎么变得这么体贴了!只能说,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少华笑着说。 “刚才听鸿明说他女朋友是开发区那边的本地人,可能也与这个有关系!”廖仕壮补充道。 “哦,原来如此,那就难怪了。由小到大,我们这些人中,就数他早熟。”少华笑着对建萍说。 建萍若有所思,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廖仕壮和林嫦越走越近,两人的话题也多了起来,慢慢的便落在了后面。 “他们俩越来越有共同话题了!”建萍望着后面的两人道。 “嗯嗯,就让他们独处一下。我们就不必打扰他们了!” “我们?”建萍站定,看了一眼还被少华拉着的手,说:“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认为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少华盯着建萍的眼睛说。 建萍一阵害臊,低下头,不敢看少华的眼睛。 电影院放映的是冯小刚执导的《一声叹息》,讲述的是关于婚外情的狗血剧情,让两对年轻人看得恹恹欲睡。廖仕壮和林嫦干脆不看,坐着在那里聊天。少华笑说:“看来电影院真是拍拖的好地方,无论电影好不好看,总会有聊不完的话题。” “你别笑人家,这电影还是挺有意思的。”顿了顿,脸含春色地问少华说:“你以后会不会搞婚外情?” “啊?我连恋爱都没正经谈过,太超前了?”少华被问得不知所措。 “嘻嘻……”建萍笑着转过脸,盯着银幕看还兀自忍不住笑。姣好的面容在光影的明暗闪烁中依然动人。少华心中一荡,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火生追女朋友都变得那么现实了!我的家景你也知道,以后毕业肯定要支持弟弟妹妹读书,这个问题,你有想过吗?”沉默了一阵,建萍忽然问少华。 想不到建萍会想得那么远,那么现实,让正沉浸在幸福中的少华无从回答。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时沉吟不决。 “唉,你不用回答,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建萍抽回手说。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不是啊,我是还没想好……” “这就对了,你还是嫌我家穷,以后会拖累你!” “我有说过吗?我迟疑,说明我对这个问题很谨慎!难道我随口答应你就是好吗?”少华有些着急。 “那好!我信你,不过你要让我看到你的诚意!”说完这话,建萍再次看向银幕。眼睫里有光在闪动,泪珠在眼里打转。 “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 “从今天开始,你要心里只装着我,眼里只能有我。我会很小气,看不得你和别的女生打情骂俏!” “好,我答应你。” “还有,以后有事没事都要经常给我写信!” “写信?”少华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写信。我要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你的存在,你的思想,你的情绪,都在你的字里面。” “哇,你的要求可真苛刻。现在什么年代了?打电话行吗?” “不行,你打电话来,有时我又在忙。再说,打完电话,什么都没有。写信来可以经常看看!” 想不到建萍会想得这么细,自己真的不及她万一。怎么自己喜欢的女生都这么厉害!少华自叹命苦。 “怎么样?做不到吗?” “没有啊!当然可以啦!”少华一字一顿地回答。 “那就好,我们先从朋友做起!一下子到恋爱阶段,我有点适应不了。” “啊?怎么还不行?”少华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你真是个大傻瓜!”建萍主动握住了少华的手……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十一章 2000年的春节和往年没什么不同,送灶君,大扫除,买年货……石坪村的村民都忙着为过年亲人团聚作准备。 出外打工的年轻人陆续回来,平时聚在一起谈论最多的就是千禧年,大家陪着一起倒数迎接新年的到来,言语间充满了期待的兴奋。日子本来还是那个日子,因为赋予的某种特殊的意义,便变成了与众不同,在人们心中的份量自然就重了!年青人最善于发现,也最乐此不疲,因为他们就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对末来充满希望与憧憬。 千禧年,对于邓启先来说,是欢欣与惆怅交集。欢欣的是与茵茵的婚事已进入实质阶段,惆怅的是如何向哥哥启茂说自己已经辞职不干,现在是无业游民。 丑媳妇终归要见公婆,启茂回来的当天晚上,邓启先便向大家交待了自己的情况。果然如预料般狂风暴雨!启茂被烟呛得直咳嗽,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哆嗦着手把水烟筒靠在沙发边,“咣啷”一声,烟筒水流了一地。 “你这不争气的……”启茂指着邓启先,悲戚得说不出话来。 “阿弟,怎么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们说一声?”嫂子秀兰诘问道。 “我也是一时冲动,忍不住就辞职了……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已有了新的规划……我准备搞房地产……”邓启先字斟句酌的把话说完。 “房地产?那是大老板的事情!你有多大能耐?再说,商场如战场,能与安安稳稳坐办公室就有工资领的日子比吗?”启茂声音里都是悲怆,好一会才缓过来,说:“你啊你,越来越没长进,怎么越活越糊涂了?” 陈叔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呀呀学语的外孙坐在席子上喊:“爸……爸……”两颗小门牙显得趣稚可爱。 陈叔抱起小不点,拿手中的爆米花哄他,说:“乖乖别吵,吃爆米花啊。”额上拧成几字形的皱纹一直没有散开。 “还有一件事要对你们说的,就是我准备过年后结婚……”等了半晌,邓启先终于打破沉默。 又是一个震撼弹,冰火两重天。启茂“咝咝”吸了几口凉气,说:“你小子藏得真好,没听说你拍拖,一开口就是要结婚了!” “是哪里的姑娘?做什么工作的?”还是秀兰在行。 “是广州的,在国企搞进出口的公司上班。”说到工作时,邓启先刻意强调是国企。他知道,思想保守的哥哥一向都很看重体制内。 “哦,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还没见家长,就这么快结婚了?”秀兰的语气明显有些不快。 “我也是最近才决定结婚的,以前没想到会那么快。她听说我辞职了,便提出要和我结婚。” “嗯,这姑娘还是挺有情义的。”秀兰点点头,说:“什么时候来我们家坐坐?” 邓启先笑了一下,说:“其实你们已经见过她了,就是秀梅出事的时候,她献的血。” “原来是那姑娘,人是挺不错的。”启茂搭腔道。 “我就说嘛,原来你们早就认识的了!”秀兰想起了死去的妹妹,心中怨怼丛生。 邓启先感觉到秀兰的怨气,内心的愧疚又加重了几分。秀梅死后,人一直提不起精神,先是翻译事故,后又是冲动离职,感觉人生从此失去了方向,没有了奔头。 “是不是上次来探你的那个姑娘?”陈叔终于开口。 “是的……”邓启先内心痛苦,人也变得木讷。 “人是挺不错的,我看她受不了农村的苦哦!”陈叔淡淡的,看似平淡的忠告。 一家人又陷入了沉默,各怀心事,又不便点破。幸福的家庭总是相同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芸芸众生,通常都是喜忧参半;天下大道,都是修行人。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把心剖作两半,一半是秀梅,一半是茵茵,如果所有的劫都是逃不过的,那么所有的罪,他都愿背。可惜人生没有如果,老天也不给他机会! 与往年不同,今年的春节,邓启先多了一份牵挂,越是临近除夕就越是挂念。每天晚上煲电话粥成了邓启先的必修课,其实也没什么重大的事情,就是絮絮叨叨说些日常,也会津津有味,不厌其烦。热恋中的爱人,心里装着的都是对方。 除夕晚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亲人团聚的温馨让邓启先莫名的想念茵茵。吃完团年饭,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村里的小孩烧烟花,灿烂的烟火映红了半边天,热闹喜庆的节日气氛渐渐浓烈。茵茵在这里就好了,一起看烟花,一起守岁,迎接新年的到来,那是多么幸福美好的事情啊。 昨天哥哥找他谈了一晚上,意思是父母不在,长兄为父,由他和嫂子操持自己的婚事。有哥哥帮忙,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邓启先心里充满感激。说完他的婚事,哥哥话锋一转,聊到了分家的事情。当时还在兴头上的邓启先一时没转得过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分家,而且提得又这么急! 话犹在耳,邓启先看着眼前的璀璨烟火发呆,心中细细回味哥哥说的话。 “你已经长大了,很快就要成家立业……我看……等你成家后,我们就把这祖屋分了!”哥哥说这话时并没看着我的眼睛。邓启先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忆昨晚的情景。 “宝儿(启茂的儿子)一年年大,还住这种泥砖房!”启茂边说边环视屋厅的墙壁。见邓启先没说话,继续说:“我打算明年拆了重建。” 当时没意会,所有情感都搅作一团,茫然无措。突然要面对分家,超出了邓启先的想象。从小两兄弟相依为命,在他的心底,哥哥就是一家之主,想不到有一天会撇下他,变成两个家!邓启先一时难以接受,不知如何答复。 经过一天的思索,情绪也慢慢平复,思路才有了点头绪。按哥哥的意思,可能是觉得我拖累了他。想到这里,邓启先心中一颤,如饮寒冰。 人终究要长大,学会独立面对生活的现实,自己也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哥哥的庇护下!他已经成家,儿子也需要他的照顾,为他创设更好的生活环境。邓启先情绪低落,开始从哥哥的角度思考问题。反复琢磨,逐渐能理解哥哥的苦衷,所谓“树大分杈,人大分家。亲兄嫡弟,也不能一生一世都在一口锅里吃茶饭。”分就分,只要兄弟的情分还在,分家只不过是换种生活方式而已。只是事关家庭,应该让茵茵知道,虽然她还没过门,也不该隐瞒。 电话接通,传来的是茵茵喜气洋洋的声音。刚和爸爸妈妈出去吃饭回来,便接到了邓启先的来电。 “hello,这么早就打电话来了!我本打算零时过后打电话给你。”茵茵笑着说。 “哦,那现在打也很好。这里不比城市,农村人睡得早,一般都是年轻人才兴跨年。”邓启先轻轻地提醒茵茵。 “那好,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 “嗯,先祝你新年快乐。今晚出去吃年夜饭拥挤吗?” “嗨,别提了,每年的年夜饭都要提前预订。今年更加难约,说什么千禧年,图个好意头。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全都来了。见面就问有男朋友没有,真是烦人。”说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哈哈……”邓启先也忍不住跟着笑,完了对她说:“你真是我的开心果,和你聊天,什么恼人的事都会抛诸脑后。” “碰到什么烦事啦?还有比我们的婚事重要的事情吗?”冰雪聪明的茵茵很快就感受到了邓启先的情绪。 “你说得对,我们的婚事最大。”邓启先笑着说,努力营造轻松的氛围。 “嗯嗯,告诉你一件喜事,我们的婚事爸爸妈妈已经同意了。”没等邓启先把分家的事说出来,茵茵首先向他报喜。 一天都光嗮!想不到一直纠结的问题竟然解决了,不由得好奇她是怎么对父母说的。 “好奇?” “嗯嗯……” “嘻嘻……我告诉他们……我怀有你的孩子了……” 将信将疑,还是有抑制不住的兴奋,连声音都带着颤栗:“是真的吗?我就快要做爸爸了?” “嘻嘻……骗你的……” 邓启先有些失落,同时又感激茵茵的用心良苦。在人生的低谷,她没有嫌弃,依然义无反顾的要嫁给他;在他倍感世态炎凉时,陪伴左右,用她的温柔,包容,鼓励着他勇敢前行。这位可爱可敬,有勇有谋的女孩,将是终生的伴侣,何其有幸。想到这里,心里暖暖的,眼睛也有了泪光。 “茵茵……” “嗯……” “有你真好!” “傻的,有我当然好啦,冬天最起码省了不少电费。”茵茵笑着说。 “这又是何道理呢?”男人的思维和女人的有时就是两条平行线。 “你那个小山村,村民早早就睡觉了,到处黑咕隆咚,又是泥砖房,坐在屋厅里怪瘆人的,我肯定早早就缠着你去睡觉了,不就省电费了吗?” “哦……”邓启先如梦初醒,说:“绕了一大圈,原来是这样子啊。我还以为,是因为有你省了电热毯的电费呢!” “神咯……”电话里传来茵茵嗔怪的声音。 邓启先能想象得到,她现在一定脸红了,不由得心中一荡。阴郁的心情也随之烟消云散。 “我们结婚后,不会住在那里的,我怎么能忍心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这样的苦呢!” 茵茵满心欢喜,说:“你有这样的心就好,也不枉我对你一片苦心。”话没说完,眼眶已泛泪光。 “我哥昨晚聊天说,帮我办完婚事后……就要分家。我想,反正我们也很少回老家住,分就分,也没什么好分的,你说是不是?”邓启先趁机把分家的事摆出来。 作为独生子女的茵茵,由小到大就是和爸爸妈妈一起生活。堂弟堂妹他们又生活在农村,很少接触,大家庭的生活于她是一个很陌生的领域。今晚吃年夜饭时领教过七大姑八大姨的热情后,更让她对人际关系太复杂的家庭心有余悸。现在听到邓启先说要分家,当即爽快地说:“分就分,反正我要嫁的人是你,和你生活就好了。” 茵茵的想法很单纯。大城市里长大,没有见识过农村分家时,连碗筷都要分清楚的争长论短,自然也不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鸡毛蒜皮了。 邓启先感念茵茵的大气,自是更加的爱她,再大的委屈与苦恼都变得云淡风轻,唯有更加的努力,让她过上好日子。 分家的事情已取得了共识,剩下的就是具体落实了。邓启先想在春节期间和哥哥说清楚。过完年后哥哥又要上深圳打工,再次相聚应该就是他结婚的时候,他不想结婚后再谈这些。他的想法很简单,旧屋一人一半,其余的就全留给哥哥。唯一让他放心不下的是陈叔,这是秀梅最放不下的亲人。按理说,应该是嫂子秀兰来赡养,毕竟这是她的父亲,只是他们夫妻俩长年在外,又如何照顾得了? 一直对秀梅心怀愧疚,看到陈叔孤苦伶仃一个人,心中的负罪感又添几分。他已经想好,陈叔由他来养,直到哥嫂以后回老家定居为止。 邓启先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时,秀兰正在看电视,她惊讶于阿弟的大气,竟然没有怪兄嫂抛下他不管,还主动承担自己父亲的赡养!不由得一阵羞愧,对他在秀梅尸骨未寒就要结婚也慢慢释然。这次提出要分家,也有怨气的成分。 “谢谢你,阿弟……”秀兰感激地说。她站起来,关了电视,说:“阿弟,你有这样的心,嫂子很感激。只是我爸年老,做事健忘,以后弟妹能习惯吗?你有和她商量过吗?” “这个,她应该能理解的。” “你还是和她商量过再说。毕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现在除了这个,还有其他办法吗?”邓启先反问道。 秀兰一时无法回答,想了好一阵,说:“这件事我作不了主,待会和你哥说。” 启茂帮孩子洗完澡,回到屋厅,正赶上弟弟和秀兰讨论陈叔的赡养问题。他心中难过,一方面不想拖累弟弟,另一方面又放心不下陈叔。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时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阿弟有这样的心真是难得,但我们也不能让你吃亏……”启茂把孩子让给秀兰,沉吟半晌才挤出一句话。 “也没什么的,不就多个老人吗?我们也一起生活了半年多,一切都很好。”邓启先宽慰哥哥道。 “也只能这样了!”启茂抬头看了看弟弟,说:“伙食费我们会按时寄回来……” 这也是邓启先比较头痛的问题。现在自己的工作没了,接下来一大摊子的事都是要花钱的,有启茂按时寄伙食费确实省心很多。 陈叔的事情商量好后,其他的事情就好办多了。家产本来就不多,怎么分都是一穷二白。秀兰感激邓启先的仗义,也没有太多的执着于你长我短的纷争,分家的事就这样完美的落幕了。 分家的事情告一段落,邓启先一身轻松。从哥哥提出要分家时,心里就藏了事,每时每刻折腾着他。说不伤心是假的。由小到大的兄弟,没想过要分家,想不到,比自己成家立业还要提前到来,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这只不过是生命长河中的一点小浪花而已。经历了事业和爱情的波折,邓启先已经能在自己说服自己的过程中调整情绪,生活还要继续,没理由颓废,何况现在还有茵茵需要自己承担起男人的责任。 过完年,邓启先便马不停蹄的开始打造新家。为了省钱,全部的装修材料都是亲力亲为,大到做木工的板材,小到螺丝钉,开关闸刀……事无巨细,都是亲自去跑。有时刚追完玻璃胶,又要去追水龙头……忙碌且琐碎的生活,他却乐此不疲。看着新房一天天按照自己想象的样子变成现实,心中就充满喜悦,身上就有使不完的劲。有奔头的日子里没有累这个字! 成立房产公司的事情也办下来了,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公司。虽然办公室不大,只有两间房,但起码有了个容身之处。没事的时候,坐在办公室里,回想过去的种种,仿若隔世。以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从商,而兜兜转转的,竟然就开公司了!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活下去,这是颇费脑筋的事情。一直都是在单位上班,忽然间要面对独立生存的问题,邓启先如刚开封的罐头,一下子暴露在阳光下,显得稚嫩且脆弱。 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有经验也要顶硬上。春节的时候他就去图书馆借有关房地产管理的书籍,无奈图书馆也没有这方面可以借鉴的文献!作为靠读书起来的农村仔,能想到的途径就只能是从书本获取养分了。图书馆没有,就去网搜索,常常是一查就一整天。网络的世界真大,千奇百怪,什么东西都有,只是从网上查到的都是支离破碎的片段,缺乏系统化的整体把握。无奈之下,只能让茵茵从广州寄过来。茵茵的效率真高,不久就收到了她寄过来的书籍,足有一尺多厚。打开包裹,直接傻眼,从企业管理到施工管理,应有尽有。电话打过去,邓启先不无好笑地说:“书已经收到,你一下子买那么多,是想让我再读一次大学吗?” 茵茵咯咯地笑了起来,说:“你现在是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当然要方方面面都要了解一些啦。”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一本集各方面于一身的书藉,不必太专业,让我了解个大概就行。” “那样的书,等你以后写。我能买到的就是这些了。” “好,施工管理就算了,怎么监理的书也给我买呢?”邓启先忍不住笑了出来。 “呵呵……你要想到,以后你的公司越做越大,会碰到更多你不懂的事情,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趁年轻,多学点。” “公司真能越做越大吗?我自己都有点不相信。”过了创业的兴奋期,邓启先开始理性回归,一大堆的问题困扰着他,无从下手。 “嗯,你行的,我从未怀疑。”茵茵说得斩钉截铁,让邓启先倍感激动。 “谢谢你这么信得过我。” “我连终身都托付于你,怎么会不信你呢!” 心里暖暖的,眼睛不争气的有泪光闪动,最近都很喜欢流泪,不知为了什么。 “干嘛连建筑设计规范都给我买了?”邓启先翻着书,有点难以理解。 “嗯嗯,我特意买的。意思是让你做一个正直的商人,永远不要忘了你是个读书人,即使做商人,也要做个儒商,就像晋商乔家大院中的乔致庸一样。”茵茵一口气说完,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有妻如此,天复何求?邓启先心里又再次活泛起来,拨云见日,再大的困难,他也义无反顾,勇往直前。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优秀的女人,这应该是说她的格调本来就比一般女人高!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十二章 万事开头难,公司成立后邓启先便陷入了焦虑之中。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凡事只有躬身入局才能体会个中滋味。千头万绪,一时无从下手,坐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了几天后,决定走出去。先从拿地入手。上次请朋友们吃饭,知道未来城市的发展方向,现在派上了用场。按原来和温柏励他们商量好的决定,就在市一中新校区附近买地。 打电话给城建局的朋友了解到新校区的征地工作已完成,下一步就是土地平整。如何能拿到土地的使用权?这是令邓启先颇伤脑筋的事情,毕竟有发展前景的地段都是年卅晚的砧板,僧多粥少。 邓启先把自己的担忧和盘托出,城建局的朋友哈哈大笑,宽慰他说:“小邓大可不必担心这些,现在市里的政策就是大搞建设,需要吸收民间资本进来盘活经济,把前几年的钢铁和水泥过剩产能消化掉。虽然98年的房改政策已经颁行两年,但我们这些偏僻的小山城能有多大发展动能?房地产还不是香馍馍,土地的供给还是很充足的。” 出门靠朋友,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城建局朋友的一席话让邓启先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心里有了底气。朋友的帮助不一定都是物质上的赠予,有时提供有用的信息也很不错。邓启先最大的成功不是事业上有了多大的成就,而是去到哪里都交有不错的朋友,这些朋友在关键时刻总能给他提供帮助。例如在他辞职后的低谷期,姚老爸分亨他的人生经历让他有了重新振作的勇气,跌跌撞撞的又爬了起来。人生的路很长,很多时候如暗夜走山路,会摸不着方向,这时有个人在旁边提点一下,能驱走身上的寒气,更坚定脚下的步伐。所以,凡是成功人士,必定是一个开放的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邓启先心中的蓝图越来越清晰,对城建局朋友能够倾囊相授,言无不尽,心存感激。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改天请你吃饭。”邓启先很开心地说。 “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就去大排档唠嗑唠嗑,和你喝几杯。顺便介绍个市府土地管理部门的朋友给你认识。”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你那位市府的朋友肯去大排档这么低级的场所吗?”邓启先心中有些疑虑。 “哈哈,你放心,我的这位朋友不是什么大官,也是爽佬一个。我就喜欢大排档这种亲民的食堂,自由自在的。去那些高级酒店反而不爽,人要端着,菜也不甚合口味。”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能走在一起的都是趣味相投的人。邓启先其实也不喜欢去酒店吃饭。大排档无拘无束,和知己喝点酒聊一下天,开开心心又一晚。能在大排档吃饭的都是好朋友,没有身份高低之分,就是纯朋友性质的聚餐。 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男人的聚餐也不遑多让。从晚上八点半开始,一直唠嗑到凌晨,就是坐着啜田螺,聊天,几个钟眨眼就过去。市府的朋友也是话唠,人很和气,三十出头,没什么架子,一坐下,三杯啤酒下肚,话就停不下来。没几轮便开始称兄道弟。 邓启先很开心,人家能够和自己平等交流,就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当即也掏心掏肺地说:“今天能交到两位大哥作朋友,真是我邓某人三生有幸。小弟先敬两位大哥一杯。” “哎,邓老弟不用客气,既然你尊称我们俩是大哥,那我们干脆结拜好了。”城建局的朋友说话大大咧咧,三七分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 “那好啊,承蒙两位大哥不弃,我是求之不得。”邓启先喜出望外。 当下便报了各人的生辰八字,邓启先是1972年,城建局的樊国兴是1968年,市政府的许文良是1969年。按年龄排序,樊国兴是大哥,许文良是二哥。三人以酒为盟,对天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机缘巧合,让邓启先忽然间多了两个哥哥。家里大哥闹分家,老天爷又给他送了两个哥哥,天无绝人之路,诚不我欺也! 以心换心,就能交到真朋友。有了两位兄弟的帮忙,邓启先很顺利的拿到了市一中新校区附近的土地使用权。囿于资金压力,先期买地的步子不敢走得太快,只有一千平方米,位置相当不错,与市一中仅隔一条大街。邓启先计划先做一栋商住一体的商品房试试水,效果好的话再把周边的土地买下来,拓展属于自己的楼宇帝国。 接下来又是跑各部门的日子。从建设用地规划许可证,总平面图设计……到报建,一套程序下来,六个月的时间间转眼就过去。这段时间,邓启先起早贪黑,忙得像个陀螺一样,整个人也瘦了一圈。事务的繁琐,心理的压力,让他迅速成长,从他越来越坚毅的眼神和干练快捷的工作风格便可以想象这六个月他是怎么过来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现在是他作为一个公司的负责人的身份去面对一切困难,很多都是他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找设计单位,第一次招标,第一次推销……为了节省开支,全部亲力亲为。即便如此,花钱仍然如流水,仿佛把人生前二十几年的要用的钱集中一次性用完!每念及此,不免感慨,晚清名臣张之洞也不过如此? 一边是花钱如流水,一边又没有固定收入,每天睁开眼睛就是花钱,精神压力可想而知。晚上躺下,躯体很疲惫,思想却很活跃。脑子停不下来,眼前晃动的都是钞票,报批手续,设计图纸,施工方案……纷纷扰扰的琐事困扰着他,开始失眠,开始夜半惊醒。以前在单位时的优雅已成昨日清梦。 失眠的滋味不好受,辗转反侧,背脊发热也睡不着。为了放松神经,邓启先又开始睡前看小说,这是他以前在铜锣小学教时,高考前减压的方法。 最近看的书很杂,随手抓到什么就看什么,也不按顺序,翻到哪里就是哪里。给他莫大安慰的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孙少平在给人箍窑洞时的劳累与煎熬,让邓启先深受震撼。劳动者的朴实与伟大,劳动场面的波澜壮阔,让邓启先的精神受到了深刻洗礼。不同的年代有不同的考验,孙少平的时代主要是身体的劳累与折磨,邓启先的时代是精神的矛盾与煎熬。终于可以慢慢入睡。任何时代都不能缺少精神的信仰,否则,心便无处可以安放了! 在邓启先迷茫痛苦的时候,幸得茵茵始终如一的支持与鼓励。家电代理的业务多得她花费心力,经营得井井有条,为邓启先提供资金的支援。理想与现实总有落差,之前与温柏励他们打的预算还是太过于乐观,忽略了设计和税费,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真正落实才发现,这世界很现实,没有钱寸步难行! 经过了六个月的艰难筹措,项目终于可以上马开工。临近开工的前几天,邓启先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打电话给茵茵。一开口便说:“亲爱的老婆,本人邓启先将于8月16日开始一项伟大的工程,这是我人生中做的最大的事业。在此,诚邀你出席开工仪式。你的到来,将是我最大期待。” “嘻嘻……”茵茵笑得特别开心,好半晌才说:“不容易啊,180多个日夜,终于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哽咽的声音,听得邓启先不觉动容。 “嗯嗯,多亏了你,一路陪伴,才能有今天。”邓启先的眼睛也开始湿润。 “不容易……”茵茵已忘言。 “届时我想请你爸妈一起来见证我的高光时刻。” “好啊,我也有这个想法。毕竟他们还没有去过玉城市,去看看也好。”茵茵一口答应。 “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邓启先郑重其事地说。 “什么事?说得这么严肃。”茵茵收住笑。 “我想,在项目开工的当天,把我们的婚礼也办了。”等了一下,没听到茵茵反对,邓启先接着说:“在我心里,你是唯一,理应在我人生当中最重要的日子里向全世界宣布,你就是陪伴我一生的爱人。” 朴实的爱的宣言,抵过最璀璨的钻石。因为这是一个男人竭尽所能为一个女人打造的未来愿景。他没有太多华丽的语言,而是用苦心孤诣的行动让他的爱人相信,这就是他对她一生的承诺。 开工仪式前一天晚上,茵茵便抵达玉城市。随行父母第一次来玉城市,经过九曲十八弯的迂回,早已晕头转向,一下车就要找地方休息。 邓启先也不好意思接他们回老家住,直接到酒店开了房间。把茵茵他们安顿好,又要赶往办公室和王家发,温柏励商量第二天的开工仪式,最后一次确认各个环节是否有纰漏。为了把开工仪式办得隆重点,还专门请了司仪和舞狮队。 三人都很兴奋,王家发和温柏励喜形于色,说到高兴处,又是一阵吞云吐雾。邓启先在旁忙着斟茶倒水,偶尔插上几句。经过六个月的筹备,跑部门,让他的思想越发成熟。两位大哥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他不是没有,只是现在肩负重任,想得更多的是公司的日常运作。以前都是在别人手下当差,现在轮到他当家,才知道各有各的难处。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统揽全局,保证这艘船行稳致远,让公司的股东有钱赚,自己的投入也不能打水漂。 开工仪式的事情敲定后,邓启先提出下一步的想法。 “两位大哥都在这里,我想在项目上马后,请两到三位员工。一是负责各种文件的接收处理,财务的管理;二是售楼部也要有人打理。” “小邓说得有道理,公司这么大,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温柏励转向王家发说:“我们又有自己的事业,分不开身。请人确实很有必要。” “那你打算请什么样的人,有什么要求?”王家发摁灭手中的香烟问道。 “我想过了,售楼部的可以年轻点,人要勤快,口才要好。这可以找农村来的,初中毕业以上就可以了。唯独是收发文件的,要学历高点,毕竟还要管理财务。”邓启先娓娓道来,说明这个问题已经过深思熟虑。 “售楼部的交给我,回家就在村里放风,应该会有人来应聘。只是那个高学历的,要多高学历?”王家发喝完茶,顺便把茶叶也倒进嘴里咀嚼。 “大专就行了,最好是学会计的,毕竟我也是半路出家,对这方面不在行。本科的又怕请不起,公司刚起步,资金紧张!” “小邓考虑得周全,我看就这么办。问题是如何请到这样的人才?”温柏励皱着眉说。 “我已经拟了一份招聘启示,准备挂在网上。两位大哥请过目,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邓启先从抽屉里拿出一页a4纸递给温柏励。 温柏励快速扫了一遍,递给王家发,说:“你看,我们的小邓老弟就是少年老成,预事在先。” “温总说得不错,就按拟好的招聘启示去挂。”王家发看完,没有提出什么异议。 “那就好,这样的话,大体上就没什么问题了。”邓启先很高兴,为两位大哥倒上茶后,说:“明天有两件喜事,一是经过六个月的筹备,我们的项目终于上马;还有一件喜事便是我明天结婚,开工仪式结束后,请两位大哥到福满楼酒家去饮几杯。” “好啊,先恭喜老弟喜结良缘。到时我们一定去。”温柏励喝着茶,开心地说。 “小邓老弟,保密工作怎么做得这么好?”王家发有点反应不过来。 “嘻嘻……”邓启先挠了挠后脑勺,说:“也不是故意瞒两位大哥。最近一直在忙,除了公司的事情,还有新房的装修,婚礼的筹备……也不准备大办,就是请一些比较熟的亲戚朋友。为了省钱,我把项目开工,婚礼和新居进宅都放在了同一天!”顿了顿,有点不好意思,笑着说:“连两位大哥的请柬都省了。” 温柏励和王家发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小邓老弟,想不到你已经窘迫到这种地步!有什么难处,尽管对大哥说,我们没有理由看着你受苦。” “谢谢两位大哥,你们已经帮我很多了。此生有幸,能结识你们,不敢再劳烦二位。”邓启先说得至情至性,发自肺腑。 从公司回到酒店,茵茵正和爸妈在房间里聊天。盈盈的笑意,和睦温馨的氛围,让邓启先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轻轻的坐在她旁边,跟着茵茵喊爸妈。兜兜转转,奔波起跌,梦寐以求,终于有了个完整的家。喊出爸妈的那一刻,不觉眼泪已湿了眼眶。 林父乐呵呵地问:“事情办完了吗?” “嗯,之前已经讨论过,今晚只是就一些细节问题作最后决定。” “那就好。事业刚起步,千头万绪,小心谨慎点好。”林父颔首笑言。 “我妈刚才问,明天怎么安排?”茵茵转过身问道。 新洗的头发清幽氤氲,青春气息扑面而来。邓启先不由得心中一荡,定了定神才说:“明天分两部分,先是早上5点多钟我过来接你过我们的家。然后再一起去出席开工仪式。今晚我哥嫂就会来陪你们,明天接你进门后,他们就去福满楼酒家接待亲戚朋友。” 听到邓启先说我们的家,茵茵脸上泛起了红晕,低头着说:“开工仪式我就不去了?” “那怎么行,你才是明天的主角。”顿了顿,看向林父说:“爸,妈,明天你们也去。” “我不行,那么大的场面,我怕说话都打哆嗦。”林母双手摆动,忙不迭地推辞。 “嘿,妈太过谦虚了。在教育系统锻炼过的都不会怯场。”邓启先笑嘻嘻地说。 “那怎么能比,课堂上面对的是学生,明天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明天都是我的朋友,我也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动大人物。要论大人物的话,爸才算是呢。”顿了顿,对林父说:“爸,你明天在台上一站,整个公司都会增色不少呢!” “哈哈……”林父开怀大笑,好半晌才说:“你学得很快。我还担心你刚从单位出来,对社会上的人情世故摸不透,会吃亏。现在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爸爸过奖了。我也只是硬着头皮上!一个公司,投入了那么多,不得不瞻前顾后,考虑周全啊!”邓启先诚诚恳恳,也道出了他苦心孤诣的无奈。 “那好,明天我就去出席你的开工仪式……只是……你想我在上面说什么?” “爸爸,你在体制中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场面上的话你比我懂。只需要你在主席台上一坐,司仪报出你的名号来,就已经足够了。” 林父笑着转向林母,说:“你看,你女婿还真不赖,怪不得女儿对他这么上心。” 林母笑了笑,说:“只要他对我们家茵茵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爸,妈……”邓启先坐直了身子,正经道:“不怕你们笑,我这样的安排确实动了小心思。但这也是为了公司,为了对得起入股的兄弟,也只能先做小人了。不过,我也是真心想请你们见证这重要的时刻,对于我个人来说,是长这么大,做的最大的事业了!” “嗯,你做得没错。公司刚成立,有很多困难,确实要树立威信。现在的社会都讲究排面,你只不过是合理利用规则罢了。社会不比在单位,商场如战场,要游刃有余就必须放软身段。” 能得到岳父的理解,邓启先心中暖暖的。辞职以来,邓启先无日不在矛盾中度过。一面是身上的书生意气还没完全褪去,一面又要适应全新的社会规则,把身段放低,融入到滚滚红尘当中, 做熙熙攘攘中的一员。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思想的蜕变,用现在的我打败过去的我,在否定之否定中重建。邓启先没有办法,生活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肩上的责任让他放下了过去的骄傲,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这是他现阶段唯一的选择!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十三章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这是一千多年前杜甫的愿望。邓启先由今天开始将成为名副其实的筑巢人,三巢公司的房地产项目正式动工。无可否认,在他的心里,还是有古代读书人的抱负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融入读书人血液中的信念,也是邓启先的信仰。 成家立业同一天进行,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甜如蜜的海盟山誓,邓启先把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眼前锣鼓喧天的墟冚场面。与自己最亲爱的人一起见证人生最重要的转折,从此患难与共,生死相依,邓启先已心满意足。 主席台上坐的都是自己人,岳父坐中间,左边是朋友温柏励和王家发,右边是邓启先和茵茵。第一次面对那么多人坐在台上,茵茵手心里都是汗。百感交集,既紧张又兴奋。 司仪一一介绍主席台的人员之后,提高声量说:“下面有请我们董事长的岳父,省城的林局长发言。” 台下一阵骚动,众人七嘴八舌窃窃私语。 “了不起哦,娶到省城大官的女儿。” “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原来有大木根……” 事与愿违。邓启先本意是借助岳父的威望,建立起大家对公司的信任,为以后的融资作铺垫。观众却臆想出背后的许多龌龊!不同境界的人,看问题的切入点天壤之别。其实也是芸芸众生最后成就千差万别的原因之一。成功的人必有非凡之处,失败的人把精力都用在挑别人缺点上,忘了学习别人的长处。 “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是小婿的大喜日子,也是他事业奠基的时刻,承蒙各位厚爱,到现场来支持。还望各位往后能一路相随,互利共赢……”岳父说得大方得体,滴水不漏,真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邓启先脸上有光,如沐春风,司仪请他讲话的时候还沉浸其中,茵茵在旁提醒才反应过来。他站起来,向大家问好后,语速慢了下来,饱含深情地说:“很高兴大家来出席今天的开工仪,同时也见证了我的幸福时刻。” 邓启先缓了缓,看向旁边的茵茵,拉她站起来,说:“这位是我的爱人,今天我们终于走到了一起。这么多年来,谢谢她的不离不弃,在我的人生低谷时仍一如既往地支持我,鼓励我……” 台下轰然雷动,鼓掌声,尖叫声汇成巨大的声浪,舞狮队也不失时机的敲出一长串鼓音,把现场气氛推向了高潮。茵茵红着脸,低声说:“怎么说这些了,那么多人看着,多不好意思!” “我就是要让大家知道,向全世界宣布,我爱你。”邓启先捂住话筒对茵茵说。他实在是太开心了,憋了那么久,终于有发泄的机会。为了这一天,兜兜转转,奔波沉浮,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台上温情脉脉,台下沸沸扬扬。有的惊叹新娘重情重义,温婉漂亮;有的赞美他们郎才女貌,神仙眷侣……邓启先示意他们安静,自己还有话要说。 朋友们,正因为有了爱人的鼓励,我才从那段黑暗的日子里爬了出来重新拥抱阳光!因此,我更加懂得肩上的责任,作为一个男人的担当,要为自己心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能为她遮风挡雨,纵使外面狂风暴雨,屋里依然温暖如春。 茵茵心潮起伏,握着邓启先的,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此时,邓启先就是她的天,她的大树,她愿意托付终身的丈夫。 邓启先看向茵茵,温柔地说:“我要为心爱的女人营造一个温馨的家。” “好好好……”台下掌声一片。 “今天,我们三巢公司就是秉持着为千家万户筑巢,筑一个美丽的梦,让我们的家更温馨,让我们心爱的女人更安心的理念,做社会大众的服务员,希望我们的真心能得到你们的回应,我们的服务能让你们满意。”邓启先突然提高声量,一气呵成。说完,向台下的观众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邓启先把心中积压的爱意尽情吐露,广而告之,让茵茵得到她应有的名分。一路走来,风风雨雨,高低起跌,依然不离不弃,这份情,他一直记在心里,终于有机会表达他的感激。话说得很直白火热,红霞已布满茵茵娇俏的脸颊。 幸福总是富有爱心的。推己及人,邓启先把三巢公司的企业理念也说了出来,把孟子“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及人之幼”的大爱精神进一步发扬光大。不得不承认,邓启先成立公司不仅仅是为了赚钱,他是有自己的愿景和精神信仰的。 开工仪式最后一个环节,邓启先宣布开工。炮竹声声,挖掘机“轰隆隆”的开进了工地。看着眼前热闹喜庆的场面,工地上破土动工,邓启先不觉已溢满眼泪。几个月来的奔波劳碌,苦心孤诣的营造,终于等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 赶完开工仪式,众人又马不停蹄的赶往福满楼酒家。大厅里已来了不少亲友,哥哥启茂和嫂子站在门口迎接宾客。 茵茵挽着邓启先的臂弯款款而进,大方地向哥嫂问好。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秀兰有那么一刻恍惚以为是妹妹秀梅,温婉漂亮,落落大方,真有她的神韵呢,不由得心中一软,脸含笑意的应答。 脱了白色的百褶连衣裙,换上喜庆的红色旗袍的茵茵,高贵端庄,风姿绰约,尽显东方韵致,一进大厅,立刻吸引了宾客的目光。大家议论纷纷,都说新娘子很漂亮,也有人说新郎也不错,他们真是郎才女貌。 贵宾席坐的都是邓启先的兄弟和好友。岳父岳母坐上位,左边依次是哥哥、嫂子,陈叔,右边是邓启先夫妇还有刚结拜的兄弟,城建局的樊国兴,市政府的许文良,还有好朋友温柏励和王家发。都是自己人,邓启先也不客套,站起来为岳父岳母介绍自己的好友,完了把手中的酒杯斟满,饱含感情地说:“今天是我和爱人的大喜日子,值此机会,小弟想敬各位大哥一杯,感谢你们总在关键时刻拉我一把,无以为报,只能借此薄酒聊表心意。兄弟们的帮助,小弟毕生铭记。” “弟弟不必太客气,我们也仅是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既然结拜为兄弟,自然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了。”樊国兴也站了起来,看向温柏励他们说:“两位老板我是第一次认识,既然是弟弟的朋友,也就是我樊某人的朋友了。今天是我兄弟的大喜日子,我们就祝福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温柏励见城建局的领导都这么赏脸,当下不敢怠慢,忙站起来,说:“既然领导认我们,我们自然是很欢喜有你们这样重情重义的朋友了。让我们一起干杯,祝小邓两位白头偕老,幸福美满。” “好好,我们祝福新人,干杯……” 大家都站了起来,酒杯轻碰,一饮而尽。岳父大人也一口闷了,放下酒杯说:“小婿多得各位的帮助,他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地方劳烦各位,在此先多谢各位了。” “嗯嗯,爸爸说得不错。”邓启先接过岳父的话,说:“小弟到现在能做成一点事全赖各位兄弟朋友的帮忙。这一杯酒,我是敬各位哥哥朋友,谢谢你们这么看得起小弟,对小弟无私的帮助。”说完一饮而尽。 “这一杯是敬我的岳父岳母大人,谢谢你们培养了一个这么优秀的女儿。”一干到底。 岳父岳母相视而笑,对他说:“有心就行了,不要喝那么多。” 邓启先摆摆手,说:“没事,今天我高兴,就喝两杯。”把酒杯斟满,向对面的哥哥启茂说:“哥,咱俩从小相依为命,多得你一直支持我读书才有今天,这一杯是敬你和嫂子的。”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茵茵坐在旁边,看他猛浪的样子,忍不住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服,提醒他不要喝那么多。邓启先意会,心里暖暖的,终于有人关心体贴自己了。以前在外贸局,出去应酬,夜半醒来头痛欲裂,也只能一个人爬起来找水喝,突然身边多了一个知冷知热的爱人,如沐春风,如饮甘露,身心俱佳。 今天是个好日子,福满楼酒家各个大厅都已满座。这里装潢考究,用料精致,金碧辉煌,是玉城市近年来大小喜庆宴席的热门之选。在邓启先婚庆宴席的大宴会厅隔壁是一间相对面积比较小的大厅,里面正在进行的是谢师宴。曾几何时玉城市高考完就意味着曲终人散,学子们各赴前程。不知谁牵的头,谢师宴悄悄的如雨后春笋,慢慢的开始兴起,蔚然成风,并且大有漫延到低年级之势。什么中考谢师宴,甚至小学毕业也来一个谢师宴。社会的发展,生活水平也越来越高,学子们表达对老师的感激之情也越来越盛大。 谢师宴是市一中的毕业生举行的,其中就有少华的弟弟少东。今年刚参加完高考,已经领到了华南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作为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的少东,在填报志愿时听从了姚老爸的建议,报考师范院校。姚老爸的愿望很现实,他认为两个儿子,一个出去闯了,要留一个在家乡,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一门两个大学生,这是铜锣村近年来难得的新闻。在恭喜姚老爸的同时,一些好事者便问他,说:“姚老爸,你家祖坟冒青烟了,两个大学生。在你眼里,哪一个儿子更出色一些?”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和老婆和妈妈同时落水,先救谁一样难以回答。 姚老爸知道是村民有意为难自己,不过这也难不了他,笑眯眯地说:“大仔食番薯冇识拍灰,细仔食芋头冇识剥皮。” 村民们只能干瞪眼,找不到缝,当然就插不上针了! 少东考上师范大学,铜鼓村又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连日来,德叔的小店里都聚满了人,羡慕有之,嫉妒有之……都在说姚老爸教子有方。也有人认为是姚老爸葬了一个老虎地,现在正当运。 一个家庭好的时候,鸡毛都能吹上天,倒霉的时候,怎么做都是错。这就是农村,眼界的局限性让他们只能从有限的认知里分析问题。 人逢喜事精神爽,少东领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向姚老爸要钱请老师吃饭时,一向节俭的姚老爸一下子就给了两百块,让他好好的和同学们谢谢老师的栽培。 谢师宴上,同学们都兴高采烈,感谢老师的循循教导,憧憬着末来的大学生活。少东杯里倒满了可乐,他要敬一杯语文老师张煜,是他在百日冲刺的时候不断给自己增加阅读量才使得高考语文考了135分。倒满可乐后才发现语文老师已不知去向。问旁边的同学也不清楚。还是高二的生物老师蓝亦晴笑着告诉他,指了指对面,说:“他们都去对面喝结婚酒了。” “呦……不公平,老师不能厚彼薄此。”同学们起哄道。 蓝亦晴只能安慰同学们,让他们稍安勿躁,老师只是过去应酬一下,很快就会回来。 此时,邱东健和张煜正在邓启先的婚宴上,祝福新人白头偕老。由于都是熟人,相处相对随意,邓启先只是意思意思就放下了酒杯。茵茵也见过邱东健,轻抿一口,微笑道谢。 邱东健对邓启先说:“今天我就不要求你干了,我懂的,下次再补回来。”说完和张煜挤眉弄眼地笑。 邓启先立刻意会邱东健的话里有话,本想回敬他几句,看到身旁的茵茵,还有岳父大人也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宜太过放肆。只能和邱东健张煜再次碰杯,说:“好,下次我们有机会再喝过。” “好好,这是你说的。”张煜笑嘻嘻的,顿了顿,接着说:“到时不知嫂子会不会拿棍子赶我们哦!” “呵呵,哪里话。”邓启先笑着看了一眼茵茵,含羞低眉的样子让他瞬间柔情无限,不由得拉着两死党过一边说话。 邱东健也意识到大庭广众之下开玩笑可能让新娘不好意思,和邓启先聊了几句便拉着张煜告辞。 老友相聚,才没多久又要走,邓启先当然不让他们离开,任凭邱东健好说歹说,也要留他们吃完饭再走。张煜把真实原因说出来,对面还有学生等着,邓启先才答应,让他们过一会再过来。 目送他们离开,茵茵大叹,说:“这些学生真有心,当老师也挺幸福的。”说完,看着邓启先笑,说:“要不然,我们又回去当老师!” “你?别吓着人家才好!”邓启先调侃道。 “哼,我有那么恐怖吗?”茵茵不忿,轻跺脚说:“好歹我也是师范毕业的?” 知道茵茵较真了,邓启先轻搂她,说:“我的意思是,学生假如见到一个姐姐不仅漂亮,还很有才华。老天爷竟然这么偏心,岂不是让学生惊讶?” 想不到邓启先是反着来夸自己,茵茵轻笑,拉开他的手,说:“大庭广众的,注意形象。” “哈,省城大圩来的都这么传统吗?”邓启先心情好,说话都开始跑火车,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不像在外贸局工作过的。不过这样也好,总端着,憋出病来也不一定呢。 茵茵拍了一下邓启先,说:“我如果不传统,会嫁给你吗?” 这倒也是,若不是茵茵重情,是断无可能嫁给邓启先的。 小两口旁若无人的卿卿我我,大厅上的亲戚朋友看着也是大开眼界,忍不住便议论纷纷。羡慕者有之,觉得有伤大雅也有之……不同的角度反映了不同年代人们观念的差异。这也是中国改革开放以后,人们思想转变的一个缩影。总的来看,是越来越开放,越来越包容。 在众多观众中,茵茵父母是最矛盾的。一方面是忧心茵茵,嫁这么远,家境也不好,以后保不定要吃苦;另一方面又是第一次作为旁观者看到真实状况下的小两口,他们的融洽默契,是装不出来的,是历经波折后的返璞归真,真实自然的流露。两老相视而笑,此时都已释怀,儿女自有儿女福,相信女儿的目光应该也不错。想当年,自己不也是一无所有的农村娃出身?想到这里,茵茵父亲笑着对母亲说:“当年我比启先还落魄?” “可不是!知青下乡的时候,若不是看中你积极上进,能吃苦,我才看不上你呢!”岳母笑着说。 “那年代的人真不容易。”旁边的许文良搭腔道。 “是啊,可以说是激情燃烧的岁月,生活是苦了点,可是精神很昂扬。”岳父吸着烟说。 “后来恢复高考,他也争气,考上了大学,不然我爸妈也不会答应嫁给他。” “伯母真是好眼光,这么早就发现了伯父非池中物。”樊国兴是真的认了邓启先这个弟弟,称呼上都把岳母岳母当一家人了。 大家嘻嘻哈哈的有说有笑,邓启先和茵茵敬酒回来还兀自停不下来。想不到会这么快就热络成熟人。只要人心聚拢就没有认识多久的藩篱。 “回来了,敬各位长辈朋友一杯。他们都是你们的恩人,以后都要懂礼数。”不愧是当大官的人,说话八面玲珑,既要他们知恩图报,又提点年轻人要学会人情世故。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人前多么威风八面,在子女面前那种俯首甘为孺子牛的舐犊之情表露无遗。总是不厌其烦的嘱咐,害怕孩子走弯路,害怕他们在红尘俗世中吃亏,这是中国式父母的通病。 岳父无微不至的提点,对于邓启先来说是一种和煦阳光般的温暖。习惯了所有事情一个人面对,待人接物都是他在生活工作中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现在有人教导,当然是欣然接受了。 酒至半酣,大厅上的气氛越来越热烈,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大起来。大家豪气干云,在暖色调的灯光映衬下,越发热闹喜庆。邓启先也来了兴致,觉得这么开心的时刻就应该和死党分亨,和大家说一声后,径直去找邱东健他们。 少东班的谢师宴也开始渐进佳境,刚开始大家都有些拘谨,毕竟面前的是自己的老师。随着活动的展开,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甚至有同学还把手放在老师的肩上,说起悄悄话来。 邓启先进来的时候,大家都没有留意,直到他要拉走邱东健和张煜老师,大家才群情激烈,不能拉走他们的老师。少东刚开始还不确定,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邓老师,当下也很激动,趋前和他打招呼。 邓启先也认出了少东,惊喜地说:“呦,长这么高了!”顿了顿,说:“听说你们是谢师宴,高考考得怎么样?” “一般般,爸爸让我考华师大。” “不错哦!这样的话,你算是我师弟了。” “不敢,不敢……”少东谦逊的说。 邓启先摆摆手,示意他不必过谦,说:“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来过坐坐。” 少东本来想拒绝,转念一想,新娘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有青芸姐那么出类拔萃吗?好奇心驱使,也就答应了。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十四章 世事总是以某种巧合呈现出多资多彩而又难以预料的一面。少东想不到在他的谢师宴上会遇到邓启先,这位哥哥少华的小学老师,曾经和青芸姐的恋情轰动整个铜锣村,终于结婚了。新娘子是个怎样的姑娘呢?这引起了少东的极大兴趣。 心之所向,也顾不上以什么身份去参加邓启先的婚宴了,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宴会厅很大,灯火辉煌,宾客的衣着泾渭分明,一看就知道哪些是邓启先乡下的亲戚,哪些是城里的朋友。气宇轩昂,谈吐不俗的自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城里人。少东如刘佬佬进了大观园,霎时不自在起来,局促手不知往哪放。好在邓启先不客套,介绍时直接说是家里来的亲戚,在谢师宴碰上了,今年刚参加完高考。介绍完还大大的夸奖少东年轻有为,考上华南师范大学,以后为国家培养人才,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大家听完,又是一阵赞美。 少东被邓启先夸得不好意思,忙不迭的摆手,邓老师过奖了,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旁边的茵茵一直含笑不语,待少东说完,才说:“这么说来,你还是我们的师弟哦?” 由于拘谨一直不敢细看新娘子,茵茵说话了才看清,明眸皓齿,似曾相识的亲切。少东脑子里努力搜寻着在哪里见过,盈盈一笑,如沐暖阳,到底哪里见过呢? “嘻嘻,原来姐姐也是华师大毕业的。”少东笑着应答。 “嗯嗯,有好一段时间没回去了,以后回去可以顺便去探你。” “好啊,欢迎师姐多回母校走走。”少东顺着茵茵的话回答道。 茵茵说完便不再说话,娴静淡雅的坐在邓启先旁,聆听宾客的谈话。一动一静恰到好处,大家闺秀的风范让少东心中叹服。心中想,红楼梦中的薛宝钗也不过如此!最近高考完,没什么事,顺便看了姚老爸收藏的《红楼梦》,很容易便想到书中的人物。 “啊啊……这不就是电视剧中薛宝钗的样子吗?”少东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以前看过的薛宝钗的镜头。仔细看还真有薛宝钗的神韵呢,“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雍容尔雅,自然大气,真不输青芸姐哦! 目的已达到,少东起身准备告辞,身旁的王家发拉住他的手,说:“小兄弟,怎么来坐一会就要走呢?” “我那边也有聚会,同学们都在等我呢!”少东指了指门口说。 “既然来了,就吃点东西再走!”茵茵父亲说。 “对对,你看我们小邓兄弟的老丈人都发话了。”王家发还是不肯放少东走。 邓启先夹了一块扣肉放在少东的碗里,说:“吃块扣肉。” 少东只好重新坐下,边吃边说:“要邓老师夹菜给我,真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前在铜锣小学教书,多得你母亲经常送青菜给我。在那里教书,基本没买过青菜,都是村民这个送那个送的。” “不错哦,那里的村民。”樊国兴赞叹道。 “这个真的会有,农村的村民淳朴,小学老师就是当地的知识分子了。他们对知识分子天然有种亲近感。以前我下乡的时候,去到农村,他们都会送些土特产。什么木瓜啊,番薯啊……经常是满载而归。”许文良补充道。 许文良的话茵茵深有体会,之前到石坪村探邓启先的时候,晚上在村里散步,经常会碰到热心的村民要拉她去吃饭。回广州时,隔离屋的大嫂,婶婶她们前一天晚上就备好番薯,芋头,要她一定带回去吃。茵茵告诉她们,广州市场什么都有得买,不必那么客气。得到的答复总是,那些市场上卖的怎比得上自家种的呢,城里人就好这些杂粮,快带上。 那一次回广州,茵茵像个回娘家探亲的女儿,行李里多了大包小包的土特产。邓启先亲自送她到车站,把托运的行李都安排好了才放心。 现在听邓启先说起以前多得村民们的关照,对眼前的少东又多了几分亲切感,提醒他慢点吃,不必那么急,那边的同学也不会这么快散场。 几句体己话说得少东心里舒服,忙不迭的点头。心里暗忖,好人有好报,邓老师终于找到了他的情感归宿。只是一想到当年轰动铜锣村的和青芸姐的恋情,难免又是一阵唏嘘,有情人终成眷属有时真的只是虚幻的美好,更多的是失之交臂的遗憾。 熙熙攘攘的婚宴一直持续到下午两点多,送走宾客,回到他们温馨的新家,邓启先才有闲暇坐下来休息。这两天真是忙,人被推着走,都没有时间欣赏新房。 客厅宽敞明亮,阳台外面就是清水河,岸边的榕树顶着茂密的深绿,毛茸茸的像一座座低矮的小山。越过榕树,清水河的柔波荡漾在眼前,满目银光闪闪,珠光宝气尽入胸怀,令人赏心悦目,顿时神清气爽。 茵茵爱浪漫,大白天的也开着灯,新式的水晶灯明晃晃的在头顶照耀,在白色墙壁的烘托下,显得更加明亮华丽。邓启先有些眩目,习惯了石坪村泥砖黑瓦,昏黄的灯泡下过日子,忽然置身于新式的楼房里,坐着宽大软绵的布艺沙发上,仿佛是一场梦,真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家,是属于他的家啊! 岳父岳母俩老一回到就要进房休息。早上五点多钟起床,化妆,等邓启先来迎亲……纷纷扰扰的一直折腾到下午,是该休息一下,特别是他们都是单位的,习惯午休。 邓启先连日来的奔忙,既激动又紧张,终于可以放松了,却没有睡意,幸福已包围了他,高涨的情绪还没有退潮。茵茵又换上了那件白色的百褶裙,翩翩然如飞舞于花丛中的蝴蝶,活泼,飘逸,青春盎然,黏在邓启先身旁。头发已散开,慵懒的偎在邓启先身上,姣好的面容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是圣洁的雪莲,在雪山之巅,高洁而美丽。 邓启先把玩着茵茵的秀发,轻声说:“不睡一会吗?” 茵茵抱着他,身子向前拢,说:“你抱着我睡。” 邓启先指了指岳父岳母的房间,意思是让她注意影响。 “怕什么,又不是外人。”茵茵嘟着嘴。 真是在大城市长大的,大胆直接得让邓启先应接不暇。若是秀梅,肯定不会这样。不自觉的,竟然想到了秀梅!邓启先心中一颤,暗骂自己不该沉溺过去。心怀愧疚,眼里都是柔情,捏了一下茵茵鼻子,说:“累吗?去睡一会。” 茵茵摇摇头,说:“不累。”未几,又说:“你抱我进房间。” 邓启先看了看岳父岳母的房门,弯腰把茵茵抱在怀里,轻手轻脚的往卧室走去。 房间布置素雅简约。除了书架,最显眼的便是衣柜了,整整一面墙那么大,这是按茵茵的要求做的,里面挂的差不多都是她的衣服,什么冬装,夏装,工作服,休闲服,分门别类,五花八门……打开衣柜,就像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 邓启先把茵茵放在床上,茵茵顺势搂住他的脖子。邓启先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压在了她的身上。 “快放手,要注意影响。”抱了一会,邓启先想站起来,指了指外面说。 “不,我就不……”茵茵搂得更紧,嘟着嘴说。 “好啊,小妮子啥时候变得这么调皮了?快放手。” “就不放……” “放不放?”邓启先作势要挠痒痒。 “不……”茵茵搂得更紧。 “啊……”茵茵尖叫声里带着笑。 邓启先趁机站了起来,忙用手指压在唇上,说:“嘘……别吵到你的爸妈。” “都怪你,你以为是我想的吗?”茵茵轻拍了一下邓启先,假装生气。 “谁知道你会那么敏感,反应那么大。” “啪”,又打了一下邓启先。 邓启先嘻嘻笑,脱了鞋,也爬上床。茵茵坐了起来,靠着床头,拢了拢头发,说:“今天开工仪式上你真大胆的,对着那么多人说我们的事情,不害羞的吗?” “不……”邓启先搂住茵茵,说:“我很幸福,想和大家分亨我的快乐。同时也向大家宣布,你是陪我走一生的爱人。这是值得纪念的时刻。” 茵茵轻轻一笑,埋头在他怀里,说:“那么多人都不怕,回到家里就怕了!” “这不一样的,在家里‘怕’是对爸妈的尊重。我们不能太疯狂,反正……”邓启先低下头,捏了一下茵茵的脸蛋说:“以后我们大把独处的机会。” “有吗?你不是说那个陈叔会跟我们一起住吗?” 邓启先一时语塞,茵茵说的问题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当时并没有太过具体的想法。今天茵茵提起,确实也是个问题。他不是嫌弃陈叔,只是担心茵茵和陈叔的相处是否可以彼此适应,毕竟两人的生活观念差距颇大,在茵茵到石坪村探自己的时候就已经有所显露。 沉吟半晌,邓启先才开口,说:“陈叔是秀梅最放心不下的亲人,大哥大嫂又在外面打工,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丢下不管。只是……”看了一眼茵茵,有些内疚地说:“只是委屈了你!” 茵茵倚在邓启先肩上,轻叹一声,久久不语。 茵茵越是不说话,邓启先便越是内疚。他轻抚她的秀发,默默地坐着,不知说什么才好。安慰的语言都很苍白,不如不说,唯有更加的努力,让茵茵过上好日子。 邓启先看向窗外,从床头往外看,清水河的风光尽收眼底。与贯通玉城市南北的新江不同,那里水面宽阔,深不见底。清水河宽不过十米,河底的沙石清晰可见,阳光像洒在水面的钻石,闪烁着粼粼波光。美景怡人,邓启先心情大好,拍了拍茵茵肩膀,说:“你看外面的清水河,水清见底,水边软泥上的青荇,柔柔的在水面招摇。通常会在这些水草底下藏着成群的小虾或者小鱼。” “真的吗?”茵茵的兴致被调了起来,坐直身子,往窗外张望。 “嗯嗯,不骗你。” “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去捉些回来养在玻璃缸里,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它们在水里游泳……”想到就已经很美好,茵茵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 “不用捉,你每天起床,把窗帘拉开,站在窗边就能看到河里的小白条鱼在水里游来游去了。” “那真是太好了。”茵茵仔细看着河里,良久才说:“真好,屋里就能看到鱼。玉城市的环境真不错,没有污染,水都是澄清透明的。” “想不想跳下去游泳。” “才不会那么傻,尽出馊主意。”茵茵拍了一下邓启先说。 邓启先抓住茵茵的手,说:“我们小时候,放学回家,要到河边割猪草,顺便就把澡也洗了。” “回家不洗澡了吗?” “不洗……” “你妈不会骂你不讲卫生吗?” “呵呵,她能骂就好了。”顿了顿,转身对茵茵说:“我爸妈在我读三年级的时候就相继走了。我是跟着哥哥长大的,哥哥十几岁就出去跟亲戚种菜,后来又学了装修。” “想不到你小时候这么苦,难怪你有超越同龄人的稳重。” “呵呵……”邓启先笑着搂住茵茵,说:“想听我的过去吗?” “不想,以后你再慢慢说给我听。现在你已经有我,不会再孤独的了。”顿了顿,说:“我在想,你的事业刚起步,一定要用很多的钱。不如,把我们广州的仓库卖了。” “那不行,仓库卖了,我们做家电代理就会很被动,放心,我会想办法的了。” “你还能有什么办法?我看了,你的亲戚都是农村的,能借给你多少钱?资金周转不过来,公司就会陷入停顿。”茵茵不无担忧地说。 邓启先不忍心让茵茵操劳,说:“放心,我会想办法的。”见茵茵还是不放心,接着说:“最近我都在看经营方面的书,也了解了一下香港房地产的运营方式。现在普遍都是卖楼花。我打算下一步就是打广告,推销我们的项目,只要名声打响了,以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能吸引到潜在客户。今天请爸爸出席开工仪式就是造势,也是打广告,观众就是的推销员。我希望能吸引到大老板来入股,那样我们的公司就有出路了。” 想不到邓启先早有预案,心思缜密,还看得远。不由得感叹道:“可以哦,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能?” 邓启先苦笑,说:“老婆大人,我肩上不仅肩负着对你的责任,还有对朋友的责任。我不能辜负了他们对我的信任啊!再说,我是全副身家都投进去了,不能不慎重。” 茵茵甜甜一笑,低下头,偎依在邓启先身上。 “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市一中什么时候动工建设。如果迟迟没有动工,广告效应一过去,后续的工作就难以为继了!毕竟远离市中心,生活的配套还没建立起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天是我们的大喜日子。不说这些了。”茵茵安慰他道。 八月的天气像猴子的脸,说变就变,刚才还艳阳高照,转眼就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从城南的乌鸦山涌过来,不一会就遮住了阳光,天地一片昏黑。远处的天际,山与云已模糊了界线,风打在铝合金的窗户上“哐啷啷”地响。邓启先起床把窗户关上,不一会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河岸上的榕树摇晃着枝桠,好像随时都有被折断的可能。 茵茵也下了床,从后面抱住邓启先,趴在他肩上看着外面的雨景。 “雨真大,是刮台风?” “嗯嗯,应该是,这两天忙,都没看天气预报。”邓启先点点头,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看。 广州长大的茵茵对于台风雨司空见惯,看到邓启先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雨景,心里好笑,忍不住问道:“有那么好看吗?” “有……”邓启先握住茵茵的手,不无感慨地说:“为了今天,我用了二十多年,现在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房子,还成了家!以前根本不敢想,有一天我会站在自己的家里,看外面纵横交错的街道隐没在雨景的场景。从今天起,我正式成为城里人了。这里有我的家,我的爱人,无论外面怎样的风大雨大,屋里依然温暖如春。” 原来启先想得这么多,茵茵笑着说:“那你娶到我这个城里的女生是不是很自豪?” “嗯嗯,有点!当年读大学的时候,若不是你主动和我聊天,我真不敢想和你会有什么交集!那时我又‘土’又不擅长表现自己,英语也比不上你们,怎么就看上我了?”邓启先顺着茵茵的话回忆起了读大学的时光。 “我不是说过了吗?你那时确实不显眼,但有一点让我印象很深刻。你那么蹩脚的英语口语,竟然在短短一个学期后有了质的飞跃。这真的很不简单,所以就开始留意你。后来发现你不单学习有冲劲,其他各方面也很优秀,很像我妈说的爸爸当知青时的样子。”茵茵说完,轻轻一笑。 邓启先回转身,看着茵茵,皎洁的脸庞蕴含着一团春意,让人迷离,如氤氲的薄雾,如梦似幻。 “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老天对我真是太好了。总在关掉一扇门的同时又打开一扇窗!刚才看着雨景,我就想,如果现在的我身无分文,还住在老家,看着阡陌交通的田野,雨幕罩天,到处白茫茫的一片,该是多么的迷茫?” “你真多想法……” “你不知道,作为一个一穷二白的农民的孩子,要走出那层峦叠嶂的大山是多么的不容易!现在回想起来真像一场梦,不敢相信。” 茵茵轻声叹息,说:“都过去了,明天会更好的。” “嗯嗯,现在我已经很满足,觉得人生已经完美。你说得对,向前看,一切都会越来越好。”邓启先拉着茵茵的手,说:“今晚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好像都不饿,中午吃得太多了。”茵茵摇摇头,又搂住邓启先说:“我想和你多待一会,聊聊天,我已经喜欢上看外面的雨景了。” 好看的风景都差不多,不同的是看风景的人。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再平庸的风景也会入眼如画,入心如梦,皆因佳人作伴,便是人间四月天…… 第十五章 少东从城里回到铜锣村已经是掌灯时分。从他推开院门那一刻便吸引了全家的目光。少华最是兴奋,没等少东进屋便问他玩得开心没有,干嘛这么早回来,以为还会去唱k才算结束。 姚老爸则不同意少华的想法,认为吃完饭就该回家了,不必去那些闹哄哄的场所。 少东呵呵笑,像是置身局外的人一样,任由少华两父子争论而不置一词。待他们讲完了,冷不防来一句,说:“你们猜我今天见到了谁?” “会有谁呢?谢师宴不就是同学老师吗?难道是见到你喜欢的女生?”少华就是皮,说话没点正经。 “不是……”少东摇头否认。 “除了这些,还能有谁?你平时交往的人又不复杂,一直都是三好学生的模样。快说,遇到了谁,神神秘秘的,吊人胃口。”少华被少东磨唧得心里痒痒的。 “我碰到了邓老师,刚好是他结婚的大喜日子。” “啊,真的吗?去年他下岗的时候还来过我们家,现在结婚了……这会好了,结婚了,终于可以安定了!单身一个人,总是有点不踏实。”端菜从厨房过来的姚老妈搭腔道。 少东的遇见震撼到了少华。寒假的时候才和建萍见过青芸姐,当时就对他们的恋情最终修不成正果而深感惋惜。在少华的眼里,青芸姐就是出类拔萃的美女,是智慧与美貌的完美结合。可能天妒红颜,一些美好的人和事,到头来都是风吹云散,飘零蓬断的多!心念及此,不免好奇新娘子长得是否漂亮。 少东仿佛已经猜到了大家的心思,没等少华问起,便主动说:“新娘子很漂亮,和青芸姐半斤八两,各有特色。” “你在学校有喜欢的女生吗?”姚老爸忽然问少东。 “他只会读书,老爸你可以放心,不会早恋的。”少华快人快语,没等少东回答便替他答了。 姚老爸爸呵呵笑,说:“只准你追女生,不允许细佬有女朋友吗?我看少东也不是书呆子,你可别小看你弟弟啊。” “几十岁的人了,还老大不正经,我看少华就是给你纵容坏了。读书就想着拍拖。”姚老妈筷子轻敲碗边,提醒儿子不要听姚老爸的。 “我也只是问问罢了,你又何必那么认真呢?”见姚老妈来真的,姚老爸忙转换话题,说:“今晚的洋葱炒瘦肉不错,我们家的大厨手艺是越来越长进了。” 少华和少东相视而笑,偷偷把碗里的饭扒完,回房间聊他们自己的话题。长大了,都会有自己的小秘密,不喜欢大人过多的介入。 少东往床上一躺,直接睡成个“大”字,睡舒坦了才说:“乱了一天,还是我家的床舒服。” “呵呵,很快就要到外面读书,以后在家的日子就越来越少了。”少华提醒少东。 “嗯嗯,哥……你在广州读大学爽吗?你们宿舍的同学相处得怎么样?会不会有隔阂?毕竟是来自全国各个地区,生活习惯也不同。” “这个倒可以放心,我们虽然来自五湖四海,但大家都经过初中高中的集体生活,适应能力本来就不错。刚开始有点不习惯,慢慢就好了。”顿了顿,说:“至于大学生活爽不爽嘛,见仁见智。其实读大学竟争也很激烈,特别是2000年以后,大学扩招,大学生多了,以后找工作只能靠本事,没有真材实学,会很难在社会立足。你读师范的好点,我们玉城市还包安排。” “哦哦,你会不会后悔读土木工程了?”少东问道。 “没什么好后悔的,本来我的性格就不喜欢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人生一世,还是多点经历好。” “听说大学很多同学有电脑,我们没电脑的,会不会很丢人?” “也不会啊,同学的电脑也可以用。只是学编程的时候有点麻烦而已。我打算再做一个学期家教,攒够钱后就买一台属于自己的电脑。” “家教容易找吗?” “也不难,学生会那里也有招家教的信息。也可以到中介那里了解。”说到家教,少华忽然想起有一次在去家教的公交车上遇见了向岚。那天因为下雨,特意提前半个钟,刚好碰到她也上车,穿着吊带牛仔裤,再配上白色t恤,清新脱俗,洋溢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他乡遇故知,这是古人的四喜诗中的佳句。在公交车上遇见向岚,正是应了这一喜。少华内心雀跃,想挤过人群打招呼。 向岚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刘海,抓住车上的吊环,一直看着挡风玻璃外的雨景。 少华侧身向前挪,没走几步,又有一拨人上来,把过道挤得水泄不通。周五傍晚,学生加上下班的人群,把汽车有限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的,密不透风。要说大城市的特点,这也算得上一大特色。听说,bj更夸张,可以脚不沾地被人流架着走。 挤上来的人群刚好挡在了向岚的后面,让少华的努力化作泡影。以当前的人群密度,如果硬是挤过去,应该会惹众怒,想了想,只好作罢。 少华做家教的地方在越秀区的一个高档小区里。每周五和周六晚上,都要坐公交车到那里给一个读高二的男生补课。主人家是本地人,家景优渥,听说每年的分红都有十多万。美中不足的是儿子学习有困难,家里已经给他请了好几个家庭教师,无奈孩子的心思不在学习上,稍有机会就和少华聊明星,聊最近爆火的台湾偶像剧《流星花园》。为了能和他交流上,少华还特意恶补了《流星花园》。好在这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大学本来就是各种流行文化的聚集地,大学生对流行文化的追捧,让很多时尚潮流最先在校园里盛行。 想不到做家教还要兼修偶像剧,这可是江苏的同学“宣传部长”没有提到的!不过也是因人而异,人家那个是学奥数的,自然没有时间把心思花在这方面。由此可知,做家教都不容易,遇到学习上进的,不知要死多少脑细胞;学习有困难的,又要博闻强记,跟得上潮流。 公交车走走停停,到站点的时候,少华故意停留了一会,希望能等到向岚也一起下车。理想与现实有出入,向岚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大学一年里,见了向岚两次,每次都是看着她的背影,近在咫尺又远如天涯。归根到底,其实还是心理的距离让他最终却步。高中那一次不愉快的经历,让他知道农村与城里人之间那堵无形的墙是如此的坚固。 “你说我一进到大学,最要紧的事是什么呢?” 少东的问题打断了少华的回忆,略略理了一下思路才说:“什么最要紧?当然是学习啦!” “哦……”少东不置可否,好半晌才说:“看来大学也没什么好玩的!” “怎么说呢,细究起来,还是有差异的。大学自主的空间大,更突显自觉学习的重要。一群年轻人在一起,也挺有意思的。”少华安慰少东,让他对大学生活保持憧憬。 “好,我想,应该也会有不错的学习体验!” 向岚忽然出现在少华的回忆里,让他的思绪有点乱。最近和建萍的关系一直困扰着他。依建萍的要求,少华经常给她写信,生活的点滴,开心或不开心的事情,都诉诸笔端。不得不承认,写信也是一个很好的体验,它与打电话不同,写信更能表达自己的思想情绪,感受更立体亲切,特别是收到建萍来信的时候,从拿到信的那一刻开始,心就砰砰跳,激动喜悦一直到打开信封,感受文字带来的温暖与快乐。从寄信到等待来信,淡淡的牵挂,幸福又美好。可是,一段时间后,少华发现和建萍之间不像恋人,更像笔友。如何突破现有关系,更进一步,是一件颇费思量的事情! “问你一个问题,假如让邓老师在青芸姐与他现在的爱人之间选一个,你说他会首先选谁?”少华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 “妖,不现实的事情,没有讨论的必要!”少东不喜欢这些虚无的问题。 “你就当作有这么一回事,想一想,会选谁?”少华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选青芸姐!” “为什么?” “感觉两人更合适。” “为什么?他现在的爱人是城里人,家境很好哦!”少华想到了伙生为了追到他的女朋友,在屋外淋着雨等她回应的情景。 “哎呀,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邓老师肚子里的蛔虫。”少东有些不耐烦,在他眼里,少华就是无中生有,太无聊。 两个人不在同一个频道上,话说不到一块去,少华兴致索然,回到自己的房间。 时间还早,又是夏天,不知名的草虫叫声断断续续从夜色中传来,闯进少华的房间,声声入耳。田野里的蛙声像比赛似的,谁也不服谁,“呱呱呱”连成一片,聒噪的叫声让人蠢蠢欲动。多么美好的夏夜,山村在微弱的星辉下露出黑黝黝的山脊,也挡不住少华狂奔的激情。 有什么节目呢?少华现在急需活动来释放他青春的激情。 火生在大排档上班,晚上是最忙的时候。鸿明又在热恋中,也没有多余的精力。百无聊赖的翻出以前高中时的日记本,一页页的回味当年青春飞扬的文字。一页页过往的日子,如藏在“月光宝盒”里的时光,重放光芒。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体验,就像过去的我与现在的我对话,互为印证,就像照镜子一样,或开心,或失落,或付之莞尔。 写得最多的是高一的时候,几乎每天一篇。事隔多年仍然能感受到当年的怅然若失。那时脑子里都是向岚的影子,她的一颦一笑,甚至是那高冷的样子,都有神秘不可拒绝的吸引力。原来暗恋一个人是如此的身不由己! 少华满怀唏嘘,放下日记本。扉页上的一行蝇头小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是一个电话号码。仔细辨认,原来是向岚家里的固话。想不到竟然有她家的电话,少华也是大感意外。脑子里搜寻着过去的点滴,竟然找不出半点影子。反复斟酌,最有可能的是文艺晚会排练时向她要的号码。 唏嘘,惆怅,过去的时光如过电影般在脑海里浮现。 一个人,上到楼顶,眺望远处。在空旷的田野远处,是层峦叠嶂的山峰,夜色下如泼墨般凝重。在山的更远处,村子的西南方向过去,就是城里。那里藏着他的青春少年事。生活着一位曾经牵绊着他情感的女孩。 人都是这样,特别是年轻的时候,听到幸福美好的事情,很容易也牵引起自己的美好情愫。少华受邓老师的影响很大,一直以来,邓老师都是他的偶像。今天听少东说到他结婚的温馨场面,引起了他的心潮波动。也希望自己有段美好的恋情。 鬼使神差,少华拨通了向岚家的电话。拿起话筒的那一刻,心“呯呯”直跳,硬着头皮等待对方接电话。 “喂,你好,揾边位?”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还好,不是她父亲接,少华定了定心神,说:“阿姨晚上好,请问向岚在家吗?” “你好,她去洗澡了,你是?” “我是她的高中同学。” “哦……”停了半刻,又问:“现在在哪里读书?” “在华工读土木工程。” “这么巧,向岚也在华工。”声音明显热情了起来,你等一下,她很快就出来了。 “嗯嗯,好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阿姨问得很仔细,先是问名字,再就是问家住哪里,爸妈做什么工作。少华都一一如实回答。答完了,心里好生纳闷,又不是相睇,干嘛要问得那么详细? 好不容易等到向岚出来,听到她接过话筒,少华的心又“呯呯”跳了起来。 “喂……你好!”听得出向岚正疑惑是谁打电话给她。 “你好……”少华竟然笨拙得不知说什么好! “你系……” “听得出我系乜谁吗?”终于找到切入口。 “你系……嗯……猜唔出!” 已经很久没见,加上一紧张,脱口而出的就是广州话,口音有变化,向岚一时想不起是谁。 “我是少华……”又转到了普通话。读大学后,因为同学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经常是普通话和广州话来回切换,不自觉的就脱口而出。 “啊……”话筒里传来向岚移动位置的声音。少华的回答明显惊到了她,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母亲。为了不惊动母亲,向岚忙接着说:“好耐唔见,依家系边度读大学。”一口纯正的广州话,配上脆生生的声音,悦耳动听。 “你猜……”少华故作神秘。他已经知道向岚和自己同校,故意让她猜。 “又猜?我点知你系边度读喎!”向岚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 少华一激灵,认识她那么久,第一次发现她也会这么容易发笑!高冷,一直是她给人的第一印象。本想告诉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有缘的话,自然会相见,不如聊点别的。 “最近的韩剧《蓝色生死恋》很火,校园里到处是这部剧的主题曲。一听便知他们又是在追剧了!” “这么巧,你们学校也在追这部电视剧?” “嗯嗯,现在网络发达,什么事都很快传遍各个旯旮。”少华故意把“旯旮”说得很重。 听了少华这样说,向岚也不好意思再问他在哪里读书。只好顺着他的意思说:“蓝色生死恋好是好,只是觉得节奏太慢了,有时没空看,拖得太久。” “电脑看也不错,我们宿舍都是租光碟回来看。” “我还没看完,断断续续的。” “慢慢看,后面很揪心。恩熙在尹俊熙和韩泰锡之间的选择真是很恼人。” “那只是电视剧,现实生活哪里有这么磨磨唧唧的恋情。” “可能是花多眼乱!” 向岚不出声,算是默认了他的看法。为了不冷场,少华继续说:“以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有好的一面,定了也就定了,省却很多烦恼。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现在也一样?” “现在,大家变得浮躁,谁还有耐心去感受对方的感受?别的不说,就从我们年轻人的交流方式就可以窥见一二。写信的人越来越少,熬不过那漫长的等待,有什么话都是打电话,或者上网聊。交流越来越便捷,情感也越来越贬值。”少华一口气说完听起来很堂皇的长篇大论。这也是他最近的感受,从写信给建萍开始,体会了书信交流的不一样的感受,到去做家教时,和比自己更小的,自诩为新新人类的网络一代的高中生交流,强烈的对比,让他感受到了信息时代除了方便交流外,还迅速改变人的思想,一切都追求快,思想越来越没有深度。最明显的就是偶像剧《流星花园》,那几个主演,哪一个有深度,却俘获那么多年青人的心! “睇唔出你咁有深度喎。”向岚故意说“深度”,调侃的意味浓厚,声音中的笑意隔着话筒都能听出。 少华呵呵笑,不置可否。两人又天马行空地聊了一会才挂电话。 放下电话那一刻,如释重负。话筒湿濡濡的,手心竟然满是汗。是紧张吗?不全是。一切都过去了,就当作是对那段青涩岁月的祭奠!少华伸了一下懒腰,拍拍额头,为今晚的“大胆”而高兴。可见,很多事情都要去做才知道况味,一味地停留在想象,只会增加更多的臆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是美好的多,多交流,多勾通,彼此了解,彼此关心,生活的阳光便会普照大地。 爸爸妈妈年老了,这次少东考上大学,以后就他俩老在家,晚上吃饭都只能对着偌大的庭院。昏黄的灯光,空旷的大厅,想想就觉得孤独。少华为自己的疏忽而感到羞愧。长大了,应该学会关心自己的父母,他们才是我们最亲的亲人! 厨房里灶火正旺,是姚老妈在为大家煲水洗澡。少华走进厨房,说:“妈,让我来。” 姚老妈一脸惊喜,额上的皱纹也好像淡了很多。慢慢站起来,说:“你来就你来。” 短短几句话,简单又平淡,却有温暖在心间流淌。亲人之间,关心其实也要说出来。这是少华打完电话后的领悟。总之,行动总比空想好! 开学后,一定要约建萍出来。既然选择了,便只顾风雨兼程。晚上,少华躺在床上,暗暗下定决心。 第十六章 大二是最美好的时光,一方面已经很熟悉周边的环境,和同学们的相处也越来越融洽;另一方面离毕业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正是花好月圆,人生得意的时候。 回到学校的少华,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约建萍来玩。他已经计划好,等建萍来到,便请宿舍的兄弟们到外面吃饭,算是正式宣布恋人关系。 电话打过去,是同宿舍的女生接,说建萍刚好和男朋友出去,问他是谁,等她回来再复电话给他。 女生的话让满怀期待的少华瞬间如堕冰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心里酸溜溜的,原来这就是吃醋的滋味! “哦,也没什么事,待会再打过去!”少华满是失落。 挂了电话后,心里满不是滋味。虽然一直都知道建萍还和那个男生在一起,她在信中也有提到,但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还是难以接受。 一个人,在校园里晃荡,喷泉在灯光的照映下,绚丽多彩,像夜色下盛开的花朵。美丽的校园,氤氲着自然与书香糅合的浪漫,美好的夜晚,更像一首浪漫的情诗,牵引着美好的遐想。夜景越美,少华就越失落,花好月圆有时候更让人落寞。 转了一圈,回到宿舍便迫不及待的打电话过去。又是宿舍的女生接,得到的答复是建萍还没有回来。 心情跌到冰点,期望越高,失望就越大。郁郁寡欢的爬上床,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寝室的同学陆续从自习室回来,看到少华反常的安静,书记忍不住问他今晚不去学习吗?这么早就睡觉了? 少华沉默不语,待书记放好书,坐下来喝水时,才突然来一句,有啤酒吗? “冇有喎,我哋平时都唔饮嘅,边度会有啊?”顿了顿,转过身来,问:“点啊,心情唔好,想借酒消愁啊?” “系呀,系呀,我生情唔好鸭。”宣传部长江苏的同学鹦鹉学舌的塑料粤语,逗得宿舍的人都笑了起来。经常是粤语和普通话夹杂其间,或者只是普通话的音调变化的土味粤语,让人无语又搞笑。 老学究湖南的同学一本正经地说:“你们这些无良的家伙,人家都这样了,你们还好意思在这里调侃。” 嘻嘻哈哈的气氛霎时安静了下来,大家该干嘛的干嘛去,很快就恢复了平常安静又有条不紊的大学生宿舍常态。 “按我说,我们就该让少华同学痛痛快快地醉一次,一醉解千愁嘛!”老学究刚把同学们的激情说下去,又来煽风点火。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何况又是一群年轻人在一起,恨不得有个放纵的由头。 谁去买酒?这是摆在面前的头等大事。大家互相推诿,都怕被宿舍管理员发现。纷纷攘攘吵了一阵,便没有了下文。最后一致通过的是,下次找机会出去饮一次劲的。讲来讲去,变成不知到底是想让少华解愁,还是他们自己想喝啤酒! 少华继续躺着,任由同学们嘻笑吵闹,不置一词,好像是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周围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等到大家忙完,准备睡觉的时候,他又爬了起来,拿起话筒,踌躇半晌,又放了下来。问什么呢?明知他们出去了,还要问什么?自己到底又想知道点什么呢?想知他们去哪里?好像自己又没有这个权利,毕竟建萍到现在也没有承认自己是她的男朋友!约她来学校玩,现在又没有这样的心情。勉强要打电话,不如不打! 少华的反常,同学们都看在眼里。化州的同学秘书恋爱经验最丰富,一看就知他就像以前的自己,又想打电话,又害怕更大的失落。起床拍了拍少华的肩膀,说:“主任,系唔系之前来我哋宿舍嘅女生让你牵肠挂肚啊?” 不愧是情场失意的“高手”。三言两语就说到了少华的心坎上!令他无法回避,情感的堤坝瞬间崩溃,毫无抵抗力的把今晚的情感波折和盘托出。 同学们静静地听少华讲完,黑暗中尤显寂静。大家也没什么经验,一时不知怎么安慰他。 秘书是最能体会少华的失落的人,大一的时候就是他集全舍的200卡给心仪的女同学打电话,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心,那女生始终是若即若离,到最后不了了之! “主任,睇来佢都唔系好钟意你喎,不如尽早放手,天下何处无芳草呢!”秘书的粤语带有化州口音,像大舌头那样,有些字发音不清,让人听得很费劲。 特使却不赞同秘书的建议,说:“呢啲嘢好难讲嘅,或者系佢想考验下我哋主任都未定呢?如果唔系,做乜寒假个时会来揾主任啊?” 特使是在珠三角长大的,见多识广,思考的角度也不同。少华听完他的话,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沉寂下来的心又开始活跃。 “按你说,我应该怎么做?”少华从床上坐起来,想听听特使的意见。 “咁我就唔知喎,我都唔拍拖嘅。”说到具体行动,特使却一片空白。 “主任,你问他这些,不如问什么游戏好玩,电脑才是他的恋人。”宣传部长说话总是风趣幽默,嘻嘻哈哈的。 “我觉得你不如直接啲,就好似你教我嘅,在佢面前自弹自唱,以歌传情。到时睇佢点反应仲好,如果佢都冇意思,咪放低得啰。反正你又唔系冇人钟意,我睇学生会嗰个吴莉就几钟意你嘅。”书记翻了个身,越说声音越低,几近呢喃。 又提到那个吴莉!少华清楚书记的心思,每次他都是小心翼翼的,害怕不小心触碰到书记敏感的神经。今晚能主动提起,自是为了宽解少华! 上学期吴莉三天两头的来找少华,不是说去看电影,就是出去逛街。每次见到她,少华都要拉上书记。吴莉也不避嫌,照样腻着少华不放,令他好生尴尬。北方女生的豪放可见一斑,好恶都很明显。唯有少华夹在两个人之间左右为难。他也曾明确表示俩人不合适,书记才是真心喜欢她,以后不要再来找。吴莉总会说少华欠她推荐去做家教的人情,要他陪一下都不行,忘恩负义。搞得少华好生为难。不得不说吴莉很厉害,死死的拿捏住了少华不愿欠人的软肋。 为了消除书记的疑虑,少华趁机表明心态,说:“我和吴莉是不可能的,你是我的兄弟,没理由夺兄弟之爱。” 听了少华的表白,书记拨云见日,心里积压的石头总算落了地。语气也轻松起来,说:“主任,听我的,去试一下,省得在这里自己折磨自己。” “对对,书记这主意不错,直接又浪漫,到时不知会迷倒多少医大的女学生哦!”又是宣传部长在撺掇。 “是哦,你弹吉他唱情歌的时候真帅,我若是女生的话都会爱上你!”秘书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原本不敢尝试,被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怂恿,少华的心开始松动,问道:“若是要唱歌的话,你们觉得唱什么歌合适?” “黄家驹的《喜欢你》,够直接。” “刘德华的《爱你一万年》也不错。” “林子祥的《分分钟需要你》。” 同学们像接力赛一样,一首接一首地报上歌名。香港流行曲对内地的影响可见一斑。经济的发展,是文化繁荣的物质保障。 “还有周慧敏的《最爱》…… 没法掩盖这份情欲盖弭彰 这一刹情一缕,影一对人一双 那怕热炽爱一场……” 秘书顺便把歌词也唱了出来,想不到他深情起来也会唱情歌! “这首歌歌词写得好,旋律也很动听,不错。”少华赞同秘书的推荐。 “那就行动!”书记又催促。 以上次打电话给向岚的经验,少华明白凡事只有试过才知道,现在同学们又一再怂恿,免不得也蠢蠢欲动了。 “好,试就试一次。不过……”少华迟疑了一会,说:“要我一个人大老远跑到中山医去自弹自唱,想想就有点发怵!” “这个好办,到时我们陪你一起去……”书记很爽脆。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为兄弟两肋插刀,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书记说得豪气干云。除了帮兄弟,他也希望少华能追到心中所爱,这样他喜欢的吴莉就该死心了。 越夜越精彩,年轻的心时刻蓬勃着火样的热情。在少华宿舍的同学激情洋溢地为他出谋划策的同时,建萍宿舍也不安静。才一进门,同学就告诉她有男生打电话过来找了她两次。 “有说他是谁吗?”建萍放下背包,随口一问,便进阳台洗漱。 “我问了,他不说。” “哦……”建萍边漱口边想到底是谁。自己的男性朋友不多,最有可能的是少华。心念及此,急急的把内务搞定,从书桌下摸出200卡给少华打电话。不巧的是200卡的余额已用完。只能放下电话,回到床上。 “怎么了,200卡没钱了吗?”同学问。 “嗯嗯……” “我这里有。”睡在下床的小叶说。 “不用了,应该也没什么急事。”建萍躺在床上说。 “今晚去哪里玩了?这么晚才回来。那个男生好像挺关心你的。”小叶继续问。 “还能去哪,不就是到学校的小树林里卿卿我我吗?”门口的小陈调侃道。 “你才去小树林,死丫头,越来越癫了。”建萍没好气地说。 小陈咯咯的笑了起来,说:“那你这么晚回来,去哪里了呢?” “冯平的老乡生日,出去吃饭,完了又去唱k。”建萍慢条斯理的说。 “这么好啊,又不带点吃的回来给我们。”小叶抱怨道。 对面卓号胖妞的女生也加入来,说:“生日蛋糕带点回来也好啊,我喜欢吃软糯的奶油。” “你还吃?变胖了没人要你,让你变成老姑婆!”同学们的矛头转向了胖妞。 “没人要就没人要,本姑娘还不稀罕呢!我们的美女建萍不一样有烦恼吗?一个人自由自在的也没什么不好。” 胖妞说得不错,自从寒假少华向她表明心迹后,便陷入了困扰中。她一直没有对外人说,想不到今晚竟然给胖妞说了出来。看来女生都是敏感动物,总能从细微的变化中捕捉到情绪的差异!为了防止火烧过来,建萍忙撇清道:“哎,胖妞我可没惹你哦,怎么又牵上我了?” “呵呵,我仅是举例,与你和冯平拍拖开不开心无关。我们的系统解剖学的老师不是说过吗,作为医学专业的学生,凡事都要以具体实例为支撑。” 真是越描越黑,建萍干脆冷处理。宿舍一下子静了下来。安静了一会,便有人轻声的发笑,慢慢的,全宿舍都开始偷笑。 “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聊,半夜三更的拿人家取笑。”建萍没好气地说。刚才听小叶说那男生挺着紧自己的,已猜出应该就是少华。上学期一直困扰的问题又再次浮出水面。答应冯平的追求,完全是出于心软,真正的感觉没有多少,也是刚上大学情感的空虚的产物。偏偏少华又在她刚答应冯平后追她,让她左右为难。想着用时间作缓冲,以后再慢慢淡出和冯平的关系,她不想伤害冯平。 两人虽然确立了关系,但也仅仅是象征性,平时连拖手都没有。冯平也很老实,就是陪她去自习室学习,最多就是一起去饭堂吃宵夜。这当然无法符合建萍心目中男朋友的想象。不过这样也好,太过热烈自己可能也应付不了。 和少华一直维持着通信,每次读到他的来信,那苍劲有力的字体都会让她心“呯呯”直跳,加上那富有哲理的语言,分析问题的逻辑思维,宏阔的国际视野,让她看到了一个21世纪的大学生该有的全面。她曾在春花烂漫的时候,边读来信边流泪,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饱含着感情,肆意的坦露自己的情绪。当然,这些都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这样,在她的回信里,是不会写这些的,那样太瘀了。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依赖。 今晚冯平硬是要带建萍去参加老乡的生日庆祝,其实她也想到是想介绍自己给朋友们认识,算是走进他的生活。看着冯平越陷越深,建萍就越来越心慌,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唱k到中途便提出要回学校。 在少华与冯平之间,建萍心中的天平无疑是倾向少华的。只是现在这处境,如何与冯平说呢?感情的事情,真是太难了,尚未体验到恋爱的甜蜜,先尝了它的苦涩! 女生的心思都是细腻的,这也容易造成面对问题时难以下定决心。此时的建萍真希望有个人帮她想办法,如何在不伤害冯平的情况下抽身。 “大家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建萍字斟句酌的,想了好一会才说:“我还是不能对冯平产生那种心动的感觉,怎么办?” 建萍的话如投入了一个震撼弹,宿舍霎时沸腾起来。睡在门口的小陈忙示意大家安静,宿舍管理员来就麻烦了。 下床的小叶惊呼道:“都拍了一个学期,还没有感觉?”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我骗不了自己!”建萍一声叹息。 “那当初你干嘛要答应他?”小叶穷根究底。 “我也说不清……当时他死缠烂打,我……被他打动了!想着试试就试试。但是,真没有那种感觉。”建萍若有所思。 “唉,你也真单纯,感情的事能试吗?你这样反而更加麻烦,对方越陷越深的话,你拿什么安抚分手时的失落?”胖妞在旁搭腔道。高手在民间,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出口便令人刮目相看。胖妞今晚已经两次让建萍惊讶了。 胖妞说得没错,建萍越想越心惊。今晚冯平还带她去见老乡,回来的时候,内心就有些不安,被她这么一说,就更加担心了。 “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直接说,不然的话,越拖越麻烦。”小陈不假思索地说。 “我怕太直接会伤他的心。”建萍有些迟疑。 “你现在不说,以后分了,岂不是更令他伤心?”小叶反问道。 “唉,我也明白你的思想,只是不知该怎么开口!”建萍叹气道。 “那就冷落他,让他知难而退。”小陈就是点子多。 “嗯嗯,这个办法最好。”建萍赞叹道。终于找到实用有效的方法,建萍一身轻松。 宿舍慢慢归于平静,明天还要上课,大家都习惯早睡。虽然上了大学,个人自由安排的时间比中学多,但课业压力一点都不减轻,有时甚至比中学还更甚。在着名的学府,汇聚了全国各地的尖子生,竟争压力可想而知。 夜静更阑,如水的夜色从窗外漫延进来,大地一片宁静。放松下来的建萍却没有睡意,躺在床上,浮想联翩。从小时候和少华在铜锣村一起长大,上山砍柴,经常拌嘴,到后来读初中,坐他的车尾上学,一直到现在,他向自己表白,真可以算是青梅竹马了。她喜欢少华俊朗的外表,性格开朗潇洒,积极向上,和他在一起,时光都是温柔的。枕头下都是他写给自己的信,每一封她都保存得很好,没事的时候便拿出来看看。 今晚和冯平出去参加老乡的生日聚会,让她想起寒假时和少华去火生亲戚的大排档聚餐时的情景。当冯平向朋友介绍自己时,建萍明显感到内心的抗拒,活动的过程中,两人的互动真是“相敬如宾”,找不到心灵的契合感。同样是出去玩,和少华就没有这种感觉,身心很放松,甚至还有些依赖感。两相对比,建萍更加清楚自己真正喜欢的是少华。现在才明白,两个人的相处,感觉很重要,自然舒服是第一条件。 同一片星空下的不眠人还有少华。听了同学们的怂恿,内心蠢蠢欲动,想着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弹自唱,既忐忑又激动。 长这么大,第一次为了追求自己的所爱而做这么大胆的突破,少华努力搜寻着什么歌最适合唱。同学们推荐的歌不是偏摇滚就是太正经,他喜欢抒情浪漫的多点。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看偶像剧,喜欢浪漫,《流星花园》不是很红吗?它的主题曲《情非得已》就很不错。想到这里,少华满怀激动,庾澄庆深情的嗓音不自觉的在心里流淌……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 一双迷人的眼睛 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 挥散不去 握你的双手感觉你的温柔 真的有点透不过气 你的天真我想珍惜 看到你受委屈我会伤心…… 第十七章 世事无常,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昔日少华给书记出的点子,现在用到了自己的身上,山回路转的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周六的夜晚,天气晴朗,地处南方的广州城暑气还没消。少华一身短装打扮,配上最心爱的篮球鞋,阳光帅气。背上吉他,身后跟着宿舍的哥们,浩浩荡荡的向中山医进发。 年轻人易冲动,少稳重,但也比成年人多了几分冲劲,锐气十足。 中山医科大学校园相对华工面积不大,但绿树成荫,民国时期的建筑保存完好,中西合璧,扑面而来的朴拙自然的气息,令人印象深刻。 少华在寝室兄弟的簇拥下,迤逦来到建萍的宿舍楼前。支起乐谱架,轻扫琴弦,准备就绪,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抬头看同学,他们正站成扇形围着自己,目光所及都是殷切期待的眼神。 “你们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行吗?搞得我挺紧张的!”少华叹道。 “没事,没事,你随便弹就行了,我们不打扰你。”宣传部长笑着安慰他。 “我是不是特别傻?”少华有点怀疑自己。 “怎么会呢?你做了我们敢想而不敢干的事情,在我眼里,你就是我们的偶像。”书记一本正经地说,眼里还带有羡慕的目光。 “我开不了口……”少华扫了一下琴弦,有点为难地说。 “这有啥难的,我哋撑你。”宣传部长的塑料粤语总是让人忍俊不禁。 “大胆唱就行了,有啥难得过高考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老学究湖南汉子说话都有股子辣味,直接火暴。 老学究的话让少华想起高考百日冲刺的时候,廖仕壮因为紧张失眠,陪他到乡下外婆家玩的情景。那里山高林密,进村要经过一段连绵的坡道,翻过山岭再下坡。黄泥路尘土飞扬,路边长着数不清的杂树,偶尔出现一两棵遮天蔽日的黄榄树,挺拔的树干如伫立的卫士守护着山里的村民。村民们祖祖辈辈都在山里刨土,用汗水浇灌生活之花,让它开出向往的花朵。进村的路就是村们一生的写照,每一步都不容易,是甘苦杂陈的人生。他们不怕苦,不畏难,捱得住山乡生活的清贫的精神曾经深深地影响着少华,令他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直至高考的爆发。 现在少华又再次面临心理上的一道坎,如何在陌生的环境面对陌生的人群开唱。他在努力说服自己,就如翻过一条条山脊的山民,用刚毅的行动去克服眼前的一道道的“山梁”。他仿佛看到廖仕壮的外婆,坐在老屋大门的门槛石上,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平和慈祥的微笑,犹如那天在回校时看到的斜阳照在榄子树上洒下的一片金色,温暖静谧的景色很快便慰平了躁动不安的心。历经生活磨难的人,经过岁月的沉淀,安静如山的慈祥便是一个力量,是一种淡然面对一切困难的心灵力量。再次忆起山民们那种朴素的,坚毅平和的精神风貌,让少华重新充满了力量,拨动琴弦,一首谢霆锋的《我们这里还有鱼》的前奏变魔术似的从指缝间流淌出来。动听的旋律,温暖有力量的歌词,恰好契合少华现在的心情。 我以为冬天是最美丽的季节 冷冷的溪边有你还有鱼在水里 一对对很自在 一对对很相爱 让人想到未来 是不是你也和我一起在寻找 那种鱼只有幸福的人看得到 谁用爱去拥抱 它就在周围游 陪你一直到老…… 旁边的书记听到不是事前准备好的歌,忍不住嘀咕道:“不是说好唱别安的《喜欢你》先吗?怎么来谢霆锋了?” “其实呢首歌都几好啊,青春活力,很适合弹吉他。”秘书更喜欢少华临时改的歌。 “好听是好听,只是和我们今晚来的目的不太贴切!”书记还是坚持己见。 “管他那么多,好听就行了。说不定有女生听主任唱这首歌后,喜欢上他呢?” 真是不可理喻,书记在一旁翻白眼,说:“有你这样到处撒网的吗?人家主任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搞到人哋好似花花公子咁!”书记一心急,崩出一句粤语来。 “呵呵……我的意思是主任唱得太好了,根据逻辑推理,存在有女生喜欢我们主任的概率。”秘书真能辩,把话题硬生生的扳过来! 大家都明白秘书是在强词夺理,也不和他计较,关键是少华唱得太好,无暇顾及其他。 夜色朦胧,花香氤氲,平添了几分浪漫。听到有人弹唱,周围的同学慢慢的聚拢了过来。一曲毕,同学们都报以热烈的掌声。人群中,有人认出了少华,高兴地说:“我见过他,上学期来我们学校打篮球,投篮超准。” “哦,对啊,难怪这么面熟。” 少华听到有人议论自己,羞涩的低下头,只顾着翻歌谱,一首接着一首唱。同来的兄弟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也有些怯场,围着少华与大家一起听歌,完全忘了来这里的目的!毕竟还是阅历少,面对多人的场合有点hold不住。 楼上建萍的宿舍听到下面有人鼓掌,以为师兄姐们又在组织义卖活动,小陈迫不及待地嚷嚷道:“刚好我的鼠标灵敏度不够了,看有没有好一点的鼠标,去淘一个回来。上次给一位师弟捷足先登,这次我可不会那么仁慈的了。”说完还轻轻的跺了一下脚。 “去啰去啰,婆婆妈妈,等阵又系得个桔!”有人比小陈还心急,边说边往外走。不用问,又是胖妞。俗话说“心宽体胖”,用在胖妞身上就一点都不合适。她不但心思绵密,平时还是个急性子,说话办事风风火火。 “建萍,你不去吗?上次听说你要买的小熊猫被人抢了,今晚去看看还有没有。”小叶在一旁催促。 “不急,你没看胖妞都站在走廊里没动了吗?”建萍边说边站在镜子前梳头发,如云的秀发像瀑布一样披在肩头,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小叶看向门口,果然如建萍所言,胖妞正站在走廊里往下看。旁边还站了一些隔壁宿舍的同学。 “有什么好看的?”小叶跟在小陈后面也出了门。 刚出门口,小陈便嚷嚷道:“建萍快来,有位帅哥在楼下自弹自唱……” “切,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学校饭堂前不是经常有乐队表演吗?”建萍不理她们,依然在镜子前梳头。 女生心烦的时候喜欢摆弄头发,所谓三千烦恼丝就是这个意思。长短不一的发丝就像凌乱如麻的思绪,想借助木梳把情思理顺。所以佛门都以剃除须发为受戒出家的标志。香港歌手梁咏琪更是以剪短头发明志,一首《短发》唱出了多少失落女生的心声。 冯平又约她出去,最近已经拒绝了他好几次,依然不依不饶。今晚已经买好了电影票,是建萍很喜欢的导演冯小刚拍的《大腕》,主演葛优,关之琳。一个幽默,一个美,听看过的同学说很值得看。到底去不去呢?女生面对抉择的时都很容易有“向左走,向右走”的困惑! “唉,如果少华在就好了!”建萍不由的内心轻叹。 “建萍,快出去看……”小叶走进来拉着她的手,激动地说。 本来心里凌乱,对外面的世界不感兴趣的建萍被小叶反常的表现吸引,挡不住好奇心,也跟着她来到走廊里。 “你看下面的帅哥,是不是上次来我们学校打篮球的那个?”兴奋的声音溢于言表。 “你呀,真是大花痴一个!”建萍笑着点了一下小叶额头。顺着她指的方向向下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真是太不可思义了,刚刚心里念着的人竟然就在眼前! “怎么样,不再说我是花痴了?”小叶趴在围基上往下看。 建萍没有回答,痴痴的,竟有热泪在眼眶里打转。爱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没见的时候牵肠挂肚,见到了,又满腹委屈,皆因思念太切啊! “喂喂,是不是被帅哥迷上了,我告诉你,这个帅我喜欢,谁也不要和我抢!”小叶伸手在建萍面前摆动,故意逗她。 建萍轻拍小叶的手,说:“我没戴眼镜,都没有看清呢。” 事实上,建萍早就看出是少华了。对他太熟悉了,他的一举一动闭上眼睛都能想得到。 “没戴眼镜就到楼下看,听听帅哥唱什么歌。”小叶挽着建萍向楼梯走去。 “你们俩等等我……”胖妞和小陈紧随她们也下了楼。 少华穿着白色的球衣,深蓝色的球鞋,斜挎着吉他,站在具有南国风情的大王椰树下,边弹边唱的情景颇具美国乡村音乐的韵味,欢快清新还有点浪漫。 夜色、音乐、灯光下树影婆娑,空气中偶然夹杂着清幽的花香,多么美好的夜晚。建萍站在人群里,痴痴的看。很早就听少华说跟鸿明学吉他,一直没听过他弹,想不到会在这样的场合听到他弹唱!美妙的和弦,温柔醇厚的声音,让听歌的人如痴如醉,难怪孔子认为音乐具有教化的作用。 心里想念的人竟然以这种方式出现,沉醉过后,建萍不由得满腹狐疑。心里嘀咕着,怎么千里迢迢的跑来这里唱歌?来也不提前通知!纵有诸多疑问,也不便打断少华,只能等他唱完再说。 少华脸皮薄,不敢有太多的话,只是一首接着一首唱,把一个求爱的演唱变成了艺术生的路演!同来的兄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站在他旁边一起听歌。来之前说得天花乱坠,仿佛少华的幸福都包在了他们身上,真到了现场,个个都变成了少华的保镖,只会看着观众不说话。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想象的东西都是很完美的,真到了现实生活,一切都会变味。 少华心里着急,又无可奈何,只能用余光寻找建萍的身影。一边唱一边生自己的气,怎么来到这里就不敢表白了。之前想好的台词一句也用不上,程序全变了!本来应该是先说明来意,今晚是唱给他心爱的女生听的。到了现场却不敢唱,好不容易过了心理关,却又忘了开场白,直接拎起吉他就开唱! 看到少华只顾着唱歌,书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提醒此行的目的。其实少华何尝不想呢!只是现场与想象有出入,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听;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怯场,更没想到建萍会不会到现场来听?恋爱会让人变笨,看来真是不错,直接把一个理工男变成近乎白痴。应该提前通知她才对,却又想着给她个惊喜,世事都是难以两全其美! “下面这首歌是最近很火的台湾偶像剧《流星花园》的主题曲,是庾澄庆唱的《情非得已》。”唱了好半晌,终于停下来,和观众互动。少华也借着说话的空隙快速扫视一遍人群,希望能找到建萍的身影。 “啊,是我喜欢的歌曲,最近大家都在听这首歌。”小叶激动得嚷嚷起来。 少华循声望去,恰好碰上建萍看过来的眼光,四目相对,欲言又止。 “我看到她了……”少华内心狂欢。人也轻快起来,感情也更加投入。 难以忘记初次见你 一双迷人的眼睛 在我脑海里你的身影挥散不去 握你的双手感觉你的温柔 真的有点透不过气 你的天真我想珍惜 看到你受委屈我会伤心 只怕我自己会爱上你…… 唱到忘情处,少华抬起头直视建萍,火辣辣的眼光令几米外的她都能感受得到眼睛里的火,红霞满脸颊。 站在少华后面的书记也发现了建萍,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的腰。少华只是微笑着唱歌,不理书记的提醒。 小叶听到少华唱自己喜欢的歌,拉着建萍就往前挤,一边挤一边说:“各位借一下。” 前面的同学不明就里,竟也让开了一条道。好不容易来到第一排,小叶笑嘻嘻地看着少华笑,笑得他心里直发毛,手指一滑,掉了一个音。忙敛神静气,找回节奏。 一曲毕,场上爆发如潮的掌声。都是年轻人,又是热播剧的主题曲,很容易就引起共鸣。建萍也笑眯眯的拍手,眼里都是鼓励与肯定。少华心里大悦,底气更足。得到喜欢的人的肯定就是最好的奖赏! 看到了建萍,少华临时又改变曲目,变成更直白的林子祥的《分分钟钟需要你》。 愿我会揸火箭带你到天空去 在太空中两人住 活到一千岁都一般心醉 有你在身边多乐趣 共你双双对好得尺好得意 地暗天昏当闲事 就算翻风雨只需睇到你 似见阳光千万里 有了你开心d乜都称心满意 咸鱼白菜也好好味…… 歌词直白,粤语歌韵味十足,旋律轻快优美,少华情不自禁的轻轻摇摆身体,边唱边冲着建萍笑。还需要语言的表白吗?建萍终于明白少华为什么千里迢迢跑到学校来唱歌的初衷,不由得脸红心跳,羞涩的低下头,不敢再看少华的眼睛。 气氛很好,吉他的和音配上少华有点坏坏的温暖唱法,现场的观众都沉醉在歌声所营造的温馨氛围里。 初秋的夜晚,暑气还未消,暖色调的路灯灯光下,氤氲着浪漫的气息。少华陶醉于和建萍的眼神交流,自顾自的一直唱。旁边的书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再这样唱下去,散圩都没有什么进展!少华追不到喜欢的女生,吴莉就不会死心,吴莉不死心,自己就没有机会。书记心里一个劲地念叨着。不能再等了,信奉自己那套逻辑的书记猛的一下把少华往建萍身上推。 少华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建萍羞涩的低着头,还没反应过来,旁叶的小叶已经抱住了他。霎时场上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更有怂恿的声音让他们抱紧一点。他们错误的认为俩人本来就是一对,少华边唱边冲着小叶方向笑,而小叶又在少华要跌倒时迅速抱紧了他。 “让我们看见幸福就拍拍手……啪啪啪……”竟有人边唱边带头鼓掌,掌声节奏明快响亮,很有鼓动性。很快全场的人都跟着唱“让我们看见幸福就拍拍手,啪啪啪……” 同来的兄弟都惊讶地看着书记,宣传部长还伸长嘴有点幸灾乐祸地指着他说:“哎哟,你乱点鸳鸯谱啰!” 书记也一脸内疚,胀红着脸一迭连声地叹气:“哎呀,哎呀……好心办坏事了。” 少华一脸懵,眼睛快速看向建萍。四目相对,建萍紧抿着嘴,脸上有霜。变化实在太快,脑子缺氧,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周围的同学一个劲地鼓掌,更添加了少华的压力。大相径庭的结果让他哭笑不得。怎么不像电视剧演的,建萍在欢呼声中接受自己的表白! 少华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拍了拍小叶的肩膀,示意她放手。小叶双手捂着羞赧的脸回到建萍身边。刚才实在是太投入,忽然见少华向她扑过来,忍不住就上前抱住了他。及至听到周围的同学拍掌欢呼,干脆把心一横,将错就错,死死的抱住了少华。 “在一起……在一起……”周围的同学哄然大喊。 建萍甩掉小叶拉住她的手,分开人群,向图书馆方向走去。正在气头上,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很自然的走向平时经常去的地方。 少华连忙把吉他递给同来的兄弟,向建萍的方向追过去。场上的观众霎时哑火,一脸懵的看看少华的背影,又看看一脸懵的小叶…… 小叶被建萍甩开手,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了,她不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她,竟然如此的生气。待到少华去追建萍时才明白,肯定是自己夺人所爱了,愧疚感爬上心头,又有深深的失落。 场上的观众开始讨论刚才戏剧性的大反转,慢慢的理清思路,才发现搞了个大乌龙,不禁哑然失笑。众人又说笑了一会,才慢慢散去。 胖妞和小陈嬉皮笑脸地挽住小叶的手,说:“走啦,大花痴。” 小叶脸上霎时泛起了红晕,好半晌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眼看着他要跌倒,难道不出手相扶吗?” “嗯嗯……不知道谁像八爪鱼那样死死地捆住人家哦……”胖妞得理不饶人。 “得了,你这张嘴!”小陈打断胖妞,为小叶解围,把话题转到了建萍身上,说:“建萍不是和冯平拍拖的吗?怎么刚才好像和唱歌的那个靓仔才是一对哦。” “我也觉得夺怪,难道……一脚踏两船?”胖妞搭腔道。 “嗯嗯,有意思……只能等她回来才知道了。”小陈补充道。 她们俩人的对话减轻了小叶的负罪感,至少建萍比自己更没有道德。同时又希望少华找不到建萍。 “真是见鬼……我到底怎么样了!”小叶在心里骂自己。 第十八章 人生如钟摆,总是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摆动。理想催人奋进,现实锤炼人的意志,使人慢慢走向成熟。嘘冚的开始,最后落寞收场,这是少华始料不及的结局。他一边追建萍一边骂电视剧里的桥段都是骗人的,以为是浪漫,其实是一地鸡毛。好在建萍只是负气离开,并没有走出多远,很快少华便追上了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拉住了她的手。 建萍身子一颤,想抽回手,拗不过少华,只好作罢。 两人默不作声地沿着校道走,树影参差,人行其中,暗影流光。静谧的校园,孕育着浪漫的因子。 走了一会,少华终于打破沉默,问道:“干嘛跑得那么快?” “我不跑,难道要留下来看你们卿卿我我吗?”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少华心里甜丝丝的。建萍吃醋,说明她心里在乎我。想到这里,不由得开始感谢书记的突然“发神经”了。阴差阳错的又碰上另一个女生,误打误撞把建萍的真实心声激发了出来。 好,雨过天晴,少华浮躁的心顿时变得笃定。他缓了缓,放慢语速解释道:“刚才的小插曲是我的兄弟在背后推我才造成的,完全是个意外。” “推你就奔她去了?”建萍不依不饶。 “哪里有,当时我唱得太投入,猝不及防的给他在背后推了一下,差点没跌倒。” 少华说到“太投入”,建萍脸上不由得一红,脑海里浮现他那似火的目光,灸热得不敢直视。一直以来,少华都像个野孩子一样,充满活力,狂野的心如脱缰的野马,总是向往平凡生活之外的世界。建萍就像个大姐姐,静静地守候碰壁之后的少华回归。其实并不是对他没意思,只是少华总是若即若离,让她很郁闷。特别是上了高中后,面对城里打扮入时的女生,更是迷失了方向。最受不了他的是,竟然为了一个女生大打出手。从那时起,建萍的心便冰封起来,一心只读圣贤书。功夫不负有心人,建萍如愿以偿考上了中山医科大学,听说很快便合并,变成中山大学。所以,人生总会有得有失,或者这就是获得的代价。 上了大学之后,视野开阔了,学习生活的环境也有了很大的变化,对少华的情愫慢慢变淡成水墨山水画中的一抺远山,淡若云水。造物总喜欢捉弄人。当建萍放低了,少华却又来惹她,而且还表白了!害怕自己陷得太深,以后若又生变故,会无处安放多情的心。先从做朋友开始,慢慢培养感情,所以要少华写信,记录这段感情成长的点滴,不让这段感情太过虚无。少华太野了,像个未长大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走丢! 不知为什么,在少华面前,经常会脸红。这是在冯平面前从来都没有的感觉。以前和他拌嘴时的那种泼辣劲不知丢哪去了!尤其是今晚,他想吃人的眼神,想到都会脸红心跳。蓦然发现,少华真的长大了。一米七几的身高,气宇轩昂,眉宇间的英气逼人。建萍发现,已毫无抵抗力的爱上了眼前这一位小伙子,就像当年溺水的时候,死死的依附于他,抱紧他,没有了方向…… “干嘛不说话了?”走过一段黑暗的林荫小道,少华不解地问。 “啊……没有呀,在听你说嘛!”建萍正沉浸在浓浓的爱意中。爱人就在身边,既幸福又有一点点害羞。 “你怎么了,今晚有点怪怪的!” “没有呀。” “还说没有,若是平时,早就连珠炮地问我一大堆问题了!” “哦……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同学?”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喜欢她呢?”少华笑着说。 “那你怎么往她身上扑?” “……”少华目瞪口呆,一时无语,好半晌才说:“看看,牙尖嘴利,我怎么就往她身上扑了!” “你不向她扑,难道是她向你身上扑?” “我不是说过了吗,差点跌倒,她扶住了我。” “你就是对她有意思。” “真是不可理喻……”少华干脆沉默。 建萍本意是逗逗他,以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听到少华说她不可理喻,也有点来气,肆意的又加了一句:“对啊,我就是这么小气,看不得你和别的女生打情骂俏。” 似曾相识的话语,少华内心一激灵,脑海里浮现建萍说这话时的神态。那时在电影院,建萍看着银幕,似笑非笑的对他说。现在再次听到,才意识到建萍是真的很在意。不由得放低语气,逗她说:“你长得这么美,怎么就对自己那么没有信心呢?” “少来这一套……油嘴滑舌的……”建萍嘟着嘴,由阴转晴。女孩子的心情犹如天气,一时乌云密布,一时又天高气爽,皆因动了情,高低起跌都是由心中的他牵动。 少华停住脚步,转身面对建萍,看着她的眼睛说:“以前我不懂事,忽略了身边最美的风景。曾经固执地相信最美风景总在看不到的远方。现在长大了,才明白,你才是我内心中最心疼的人。” 还有什么比心爱的人向自己表白更浪漫的事情呢?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包围了建萍,只觉得心跳加速,头晕晕的像感冒,脸火辣辣的发烫。她害羞的低下了头,低低地说:“看够了没有?” “没有,一辈子都看不够。” “讨厌……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油嘴滑舌了!” “你的意思是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了吗?”少华追问。 “呃……”建萍踌躇着,良久才回答:“我和冯平还没分手……他一直缠着我……给点时间我,好吗?” “又是那个冯平!”少华发狠地跺了一下脚,说:“告诉我,他在哪里。我直接对他说好了。你不喜欢他,让他以后少来骚扰你。” “我不想伤害他,让他慢慢淡了。”建萍皱着眉说。 “假如他死缠烂打呢?” “放心,时间会冲淡一切。”建萍安慰少华道。 “那样子太耗时间了,不如直接了当来得快。” “你想怎样?”建萍有点紧张。她想起了高中时少华冲动打人被学校开除的事情。 少华感受到了建萍的紧张,知道她是害怕自己一时冲动做傻事。安慰她说:“放心,我不会打他的。只是对他说,你已经是我的女朋友,叫他以后少来惹你。” “还是让我来处理,好吗?再说,我也还没有答应做你的女朋友呢!”建萍心里担忧到时两个男生谈不拢会大打出手。 建萍的话大出少华意料,他不明白为何迟迟不答应自己。明明喜欢,干嘛又不能做男女朋友?少华的疑惑,其实是他不了解女孩子。女生一般心思都比较细腻,希望事情都有个完美的结局。喜欢少华是真的,但不能因为对冯平没感觉就可以肆意的伤害人家。她希望和冯平彻底撇清了再答应少华,一脚踏两船不是她的风格。相对青芸那一代,成长于改革开放后的二十一世纪的新女性,更懂得自己需要什么,更强调个性,不会轻易妥协迁就,但也没有开放到可以到处留情的地步,核心思想还是传统的。 女性的觉醒,社会地位的不断提高,反应了社会的进步。一个社会经济越发达,自信心就越强,文化便越包容。比如唐朝,国力强盛,万国来朝,那时的社会风气也是开放包容的。从青芸到建萍,两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在婚恋价值的自主性上。青芸更多的受父母的左右,建萍有了更多的自主选择的空间。这也从侧面反映了社会对女性的约束力越来越小,这得益于教育的普及,女性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也说明了我们国家的改革开放已经开花结果,硕果累累。 为了安抚少华,建萍笑着挽上他的臂弯,说:“放心,我的心在你身上就不会再变了。” 还是农村的女生好,心比较实,不会有那么多花款。少华心里甜滋滋的,握着建萍的手,说:“嗯嗯,都听你的。” “原来你在这里啊?干嘛爽我约呢?”前面不远处忽然多了一个男生。 建萍心中一颤,是冯平!有些事情越害怕越发生。 “我没有爽你约?我都没有答应你哦。”建萍辩解道。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原来是有了新欢。”冯平心有怨气,出言带着情绪。 “你就是建萍男朋友?我想你是误会了。”少华忍不住开口为建萍辩解。 “我哪里误会她了,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冯平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两人牵着的手。 “你是说这个吗?”少华高举牵着建萍的手问。 “你太过分了。”冯平情绪激动,眼睛冒火。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建萍挣脱少华的手解释道。 “事实摆在面前你还狡辩,真是不要脸,算我看错你了。”冯平恶恨恨的说。 今晚兴冲冲地去到电影院,本想着趁此机会和建萍多沟通,了解什么原因让她忽然冷落自己,几次约她都不理不睬。可惜直到大家已经进场,电影开始放映也等不到她出现。巨大的失落感让冯平无心看电影,一个人在校园里漫无目的地晃荡。想不到竟然碰到她和别的男生卿卿我我,不平与怨怼让冯平一时说话没了分寸。 “我是怎么样的人不用你管,你也管不着。”本来还想解释清楚的建萍,内心充满委屈,和他相处了一个多学期,竟然对自己那么的不信任。 此时建萍的内心是矛盾兼痛苦的,一方面是面对一个她没有感觉的人实在没有办法骗自己坚持下去,另一方面是传统文化的道德观让她又对冯平存有愧疚。若是冯平能耐心听她解释,这种愧疚感会更加的强烈。可惜怒火让冯平失去了冷静,口不择言,放任负面情绪的宣泄,把建萍心中的愧疚感都烧掉了!作为女生,都希望另一半懂自己,若做不到,最起码也是尊重。冯平一上来就出言不逊,让建萍很是反感。二十一世纪的女生,尤其是在有了网络之后,视野开阔了,个人的意识开始觉醒,不再愿意做男人的附庸,希望能与男性的世界平分秋色。冯平的话明显伤到了建萍的自尊,情急之下,也就破罐破摔了。 “真是不可理喻……”少华固执地再次握住建萍的手说:“都什么世纪了,牵着手就是拍拖啦?我们光明正大地拖着手,又不是躲在暗处,有你想的那么龌龊吗?我告诉你,我拖她的手比你不知早多少年呢!我不单牵她的手,我还抱过她呢!”少华越说越兴奋,开始口无遮拦。 建萍一脸错愕,急着说:“你这不是越描越黑吗?” 本来想告诉她,所谓抱过,就是高一她溺水时跳下去救她的时候。看到她那么急着辩白,忽然一股醋意从心底涌起。心里暗忖,我为什么要急着为建萍解释呢?希望他们散了不是一直都是自己的愿望吗?心念及此,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变成说:“你那么急着辩白干嘛,他若是信得过你,不用你解释什么也会相信。若是不相信,任你怎么说也改变不了对你的看法。” 站在旁边听着他们俩的一问一答,冯平内心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和建萍相处了一个多学期,何曾有他们俩那么热络,平时都是鲜言寡语,记忆中就是去图书馆学习,一起去饭堂吃饭,深究起来根本不像是恋人,更像是关系很好的铁哥们!自己本来就有点闷,碰上建萍也不喜欢说话,就更无话可说了。曾以为建萍的性格本来就这样,殊不知她和别的男生完全是另外一个状态!他恨建萍,恨她一脚踏两船,恨她在自己面前不敞开心扉。其实冯平这么想,对建萍是有点不公平的。作为男生都不主动点,能期待女生有多大热情?难怪建萍觉得他闷,远没有少华那么有趣。 少华的几句抢白真是说到了建萍的心窝里去了。直接把她想再追问几句,让少华解释清楚什么时候抱过她的冲动浇灭了。 现场陷入了尴尬的平静,每个人的心思都很乱,冯平更是翻江倒海,难以泄愤。 世上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特别是感情上的事情,本来就没有谁对谁错。站在冯平的角度,建萍妥妥的一脚踏两船。而建萍却感到莫大的委屈,为了不伤害他,迟迟不肯答应少华,到头来还被冯平数落一番。 建萍所遇到的问题也是时代的特点。随着社会的进步,自由恋爱的观念深入人心,早就不再膺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生也可以自由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必然会有花多眼乱,感情纠葛的问题出现。在婚恋过程中,父母的意见不再占主导地位,虽然增添了感情的纠葛,但总体还是平和的,也缓和了女儿与父母的关系,农村因为父母反对而发生殉情的悲剧也越来越少,几乎绝迹。 三人僵持了一会,冯平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寂静,说:“我只想问你,到底喜欢谁?” 这真是最明显不过的问题了。事实摆在眼前,若不是喜欢少华,建萍何必苦苦挣扎?一个是自己不爱的却近水楼台,一个是自己喜欢的又后知后觉,在人家确立关系后才表白!若是听从自己的内心,建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少华。踌躇再三,建萍决定快刀斩乱麻,指着少华说:“我喜欢的是他。”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从见到少华和建萍自然热络的交流后,心里就有预感,只是心有不甘。现在听到建萍亲口说出来,心里仅存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霎时感到万念俱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忿忿地问道:“为什么?我对你不够好吗?” 看到冯平悲痛欲绝的表情,建萍忍不住热泪上涌,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我们不适合。” “有什么不适合?我学医,你也是学医,毕业后大家一起做医生。我们会有稳定的工作,有共同的语言,还要怎样?”冯平想不通建萍还需要什么,还有什么比看得见的幸福更重要? 冯平并没有错,作为农村长大的孩子,过安安稳稳的生活就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生活观念。这若是放在八十年代,或者是九十年代初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可是他忽略了时代的变化,中国的发展实在太快了。特别是有了网络之后,中国大地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这种变化是缓慢的,又是宏大的,涉及各个旮旯的,不可逆转地改变了人们的思想,甚至生活方式。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物质越来越丰富,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的人们有了精神上的需求。秀梅可以和邓启先过相濡以沫的平淡日子,建萍就不可能忍受,在她的意识里,男朋友可以平凡,甚至物质也可以不丰富,但不能无趣。而冯平恰恰就是这样,无趣到令人窒息。 女性的地位是随着社会的发展逐步提高的,并且有越来越高的趋势。因为能力提高了,而有能力的女性群体越来越大。比如八十年代,学校的教师主要是男性,到九十年代,女性教师慢慢增多,2000年后,基本和男性教师扯平了。优秀的,有经济能力的女性增多,只是穿衣吃饭的平稳生活已经不是她们的主要诉求。因为这些需求,她们自己就能够实现。除了生活的基本物质条件,她们开始追求浪漫的情调。韩国日本的偶像剧能在大学校园所向披靡,皆因迎合了普遍渴望浪漫的大学生受众,形成的一股所谓的韩流,席卷大江南北。 网络的快速扩张,加速了流行文化的推广,方便了大学生们对外面世界的了解。受外来文化的影响,建萍也开始追赶潮流,此时的冯平便越来越赶不上她的步伐。精神上的不同频使得建萍陷入痛苦之中,此时少华刚好闯进来,便越发不可收拾了。可以说,这一场三人的感情纠葛,恰恰反映了时代的变化,思想观念,精神需求的变迁。而建萍又那么优秀,优秀的人注定会吸引更多的爱慕者。 看到冯平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少华内心也不好受,他想起了高一暗恋向岚时的卑微,不由得心生怜悯。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你很好,并没有错。只是你们不适合而已。” “把建萍还给我好吗?我真的很爱她。”冯平抓住少华双臂恳求道。 想不到冯平会来这一出,少华为难的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建萍。心里暗忖,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今晚碰上了,干脆把话说透,断了他的念想。想到这里,少华硬下心肠说:“兄弟,感情的东西勉强不了。你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你还是放手!” 少华把话说完,没等冯平回应,便拖着建萍的手快速离开。等冯平反应过来,已走到了图书馆前的小广场上。本想追过去,想想也没意思,低垂着头,往宿舍方向走去…… 第十九章 少华拖着建萍一路走,从图书馆到红楼,再到行政办公楼。就像《蓝色生死恋》中恩熙和俊熙私奔那样,建萍既兴奋又激动,脸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一种运动后的健康美,恰到好处的反应了此时她的心情。 绿草如茵,树木繁茂,在路灯的辉映下如梦似幻,处处氤氲着浪漫的气息。欧式古典风格的建筑伫立其间,让人仿佛回到了那个中西文化大交汇的民国时代。 见冯平没有追过来,少华放慢了脚步,深呼吸了几口气,让激动的的心情慢慢平静。拖着建萍的手依然紧握,手心里都是汗。又做了一件“轰轰烈烈”的事。不安于现状的心总会在现实的桎梏中爆发,突破既定的认识,忠于内心的感受,是年青的少华的真实写照,是理性与狂野的组合体。 “唉,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很无良!”建萍说这话时,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她还没有从“私奔”的情绪中出来。 “管他呢,要不然你想怎样?和他说大道理吗?我们是公平竞争。比起外国的单挑,算是最文明的了。”少华努力营造他大男人的形象,在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不能认怂。这也是他和冯平的区别。冯平只会垂头丧气的躲回宿舍。女生往往都很感性,积极进取的争斗更能俘获她的芳心。 “你真是很野蛮……抢人家的女朋友……”建萍充满笑意。 “呵呵……”少华不置可否,拉着建萍漫无目的地游荡。狂野的躁动余韵还没消散,他就像是斗赢的公牛,在草地上悠闲地度步,偶然抬头看日落的余晖“哞哞”叫几声。 “你若是像鸿明一样留一头长发,不羁的神态真有点像日本的明星木村拓哉。”建萍用手在少华的肩上比划着。 “很奇怪的比喻,我有他那么帅吗?” “你比他还帅……”建萍说完,害羞地低着头,双手拉着少华的手臂。 “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少华有点得意。 “什么啊……得了便宜还卖乖……”建萍假装生气,作势要打他。无奈少华身长腿长,早跑出了几米开外。 “你别跑……”建萍不依不饶地紧跟其后。 林荫蔽道,花木茂盛的校园里留下他们欢悦的笑声。真是开心的一晚,建萍从来没有如此的放松。和冯平拍拖了那么久,真正肆意嬉笑的时刻几乎没有。每天都是苦行僧般的跑图书馆,过相敬如宾的日子。当然,这也与中山医科大学的学术氛围有关,大家都很拼,没理由选择安逸。只是,总有些失落在心头,难道这就是人人向往的恋爱吗?今晚和少华在一起,憋闷的心终于得到了释放。原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简单的互动也很快乐。 跑累了,少华放慢脚步,让建萍追上他。建萍拖着少华的手臂,说:“你跑那么快干嘛,害得人家上气不接下气的。” “习惯了,平时走路都比人快半拍。累了,我带你去吃东西。”少华笑嘻嘻地说。 “嗯嗯……”建萍小鸟依人样。以前拌嘴的劲头丢到了瓜哇国。 “吃什么好?吃捞粉了?” “你真笨,大晚上的,去哪里找捞粉吃。再说广州都是肠粉居多。我只喜欢家乡的捞粉,配上热热的白粥,好吃又暖胃。”建萍说着说着,竟然有点向往了。 “哦哦……”少华轻拍脑袋,说:“我竟然有点糊涂了。可能是太想吃的缘故。”顿了顿,说:“不如吃豆浆加老婆饼,如何?” “好呀,吃什么都行。” 和建萍在一起就是舒服,大家从小玩到大,知根知底,不必搜肠刮肚的去迎合对方。 大学就像一个小社区,除了没有卖衣服的,其余都有。少华买了两杯豆浆,外加一包老婆饼。建萍拿了一个饼,其余的递给少华。 “怎么,怕变胖吗?” 建萍吸着豆浆,笑嘻嘻的,不理他。 “你变胖了我也喜欢你。”说完,把手中的老婆饼递回给建萍。 “我吃不了那么多,晚上吃太饱睡不好觉。”建萍仅吃了两个,剩下的都推回给少华。 “早知道你不饿,我就不买饼了。”少华笑嘻嘻地说。拉着她在树荫下的石凳坐下。 建萍一时有些局促,以前都是一起玩,心无旁骛。现在大家都表明了心迹,忽然坐在一起,心中不免有些兴奋的忐忑。 “你们学校的绿化很不错,都处都是林荫小路。而且建筑很多都是古色古香的,很有年代感。”少华看了一圈周围的景色说。 “还可以,晚上很多校外的人来这里散步。我们平时也会到处走走。不过晚上都不太敢一个人走……” “有什么可怕的,生人冇生胆。”少华调侃道。 “你不知道,我们的图书馆以前是日本细菌部队的大本营……”建萍心有余悸地说道。 “切,我们以前的初中不是建在山坡上的吗?那时的宿舍还是泥砖房呢。晚上睡觉,山风吹着松林‘呜呜’作响,像极了电视剧聊斋中的配音,我们都没怕过。后来学校搞建设,还挖出很多骨瓮!” “别说了,怪瘆人的。”建萍忍不住靠向少华。 少华心中一荡,以前初中骑自行车载她上学校的感觉又回来了。那时建萍上车的时候就喜欢搂住他的腰,轻轻一跃,便坐上车尾。那种被依赖的感觉,像温柔的棉花,直接熨平心灵的安逸感,现在又回来了。 “以前听同学说,宿舍前那棵桃子树,晚上见过一个女生在树下,走近又不见了。后来挖掘机在树头下挖出了一个骨瓮……” “姚少华,你真的很坏,明知人家害怕,还一味地说,我不理你了。”嘴说不理,却越靠越近,头都埋在了少华的肩膀上。 身体微微颤栗,手指发凉,是真的害怕。少华忍不住自责,一兴奋就满嘴跑火车。为了转移建萍的注意力,少华逗她说:“你这么小胆,怎么却学医呢?不过这就是人生,总会有一些光怪陆离的际遇。就像你以前和我抢零食吃,现在却是吃两个老婆饼都嫌饱一样。” “那时是那时,和现在不同。以前初中的时候多饿,好像就没饱过。” “是啊,初中的条件最艰苦,连肉的影子都少见。我都奇怪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你们女生还好,有冲凉房,我们是直接到河里,到山沟上洗澡。夏天还好,到冬天,每一次都是硬着头皮去洗。衣服一脱,像堕入冰窖,瞬间麻木。” “有那么夸张吗?”建萍笑着说。 “一点都不夸张,特别是在河里,无遮无挡,寒风直接就把身体的热量带走。洗完澡擦水的时候,皮肤是痛的。” “看来你们男生真的比我们还要艰苦。是不是艰苦的环境磨砺让你皮粗肉厚,到现在没羞没臊的?”已经缓过来的建萍开始调侃少华。 “谁没羞没臊了?还不是为了你。”少华作势要挠她,说:“我现在就没羞没臊一次……” 建萍急忙捉住他的手说:“你想怎样?”满脸娇羞,似嗔非嗔的样子惹人怜爱。 “我想怎样,我还能怎样呢?”少华固执的要挠建萍。 “救命啊……”拗不过少华,建萍压低声音尖叫道。 “嘘……”少华连忙捂住她的嘴,说:“你想别人把我当是色狼抓起来吗?” “谁叫你要挠人家,明知我怕痒。”建萍嘟着嘴说。 “呵呵……你说我没羞没臊嘛,名不副实怎么行呢!”少华得意地说。 “好女不跟男斗,算我输了,行了吗?”建萍气喘吁吁地说。 破天荒的一次,建萍服软。以前都是少华认输才罢休。爱情的力量,能让女生愿意在心爱的男生面前暴露最真实的自己,把自己软弱的一面呈现出来,说明她真的毫无保留的堕入了情网,心甘情愿的做了爱情的俘虏。 看着春意盎然的建萍,少华忍不住搂住了她,说:“有点想家了,想村口的大榕树,榕树下的小溪里会有小虾躲在水草里。溪边种的丝瓜就吊在水面上,有的还会垂到草丛里,夏天的时候,脚直接泡在水里,头顶就是丝瓜蔓铺成的绿荫,那种清凉能一直凉到心里。黄色的丝瓜花点缀在翠绿的瓜叶中,如天上的繁星,煞是好看。” “小时候真美好,天真无邪,不用想着明天要做什么,以后过怎么样的生活。”建萍看着远方的天空,喃喃自语。 “你也会有这样的烦恼吗?我以为只有成绩差的同学才会有这样的担忧。以前,去伐木的时候,真的很害怕。每晚躺下的时候就想,明天应该会下雨?不管怎么样,明天都要找个理由偷一下懒才行。可是到第二天醒来,睁开眼的那一刹那,又开始犹豫了!老爸老妈那么辛苦,实在开不了口。到坐上炳叔的拖拉机去林场时,又是一路坐车一路后悔,干嘛不找个理由偷一下懒。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作为农民的儿子,连偷懒的资本都没有,生活会逼着你去疲于奔命。后来我就很怕像老爸一样,一辈子都像驴拉磨一样,走不出铜锣村那山旮旯,害怕那种一睁开眼睛就是被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所以你就拼命读书,对吗?” “嗯嗯……”和聪明的女生聊天就是爽,总会恰到好处的补充言外之意。少华心悦诚服,点头承认,说:“从那时起,我改掉了所有的坏习惯,一心只读圣贤书。” “难怪,你以前就像一个野孩子,除了学习,什么都感兴趣。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变了一个人似的。看来劳动是可以让一个人成熟的哦。” “是啊,《增广贤文》中有一首诗‘未曾清贫难成人,不经打击老天真。自古英雄出炼狱,从来富贵入凡尘。’我觉得就很恰当。”少华开始掉书袋。不得不承认,经过初中高中的学习积累,少华无论是学识还是思想都有了脱胎换骨的提高。 “农村的孩子大抵都是这样,害怕走不出那山村,一辈子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这也是我坚持努力学习的原因。”建萍感叹道。 “嗯嗯,你比我懂事,一直都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你成绩那么好,干嘛也会忧虑以后的生活?”少华不解地问道。 “我爸希望毕业后能回家乡的医院工作!” “不会!中山医科大学毕业的学生在省城都有大把选择,怎么自我局限,跑回小山城去!那个小地方,能有什么施展空间?你爸是不是老懵懂了!” “不准你这样说我爸。”建萍提醒少华,未几又叹气道:“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向往大城市。比起熟悉的地方,我更喜欢寻找外面世界的童话……可是,我爸却不希望我在外面奔波。他说,女孩子跑那么远,有什么事家人都不能在身边帮忙。而且……”建萍看了一眼少华,笑着说:“到时嫁到外面去,想探一次都难!” “你怎么说呢?”少华想知道建萍的选择。 “我当然不愿意啊。我拼了命学习,不就是要逃离那闭上眼都能想得到的环境吗?” “在外面如果认识外省的男友,会不会嫁出去呢?” 原来是怕自己嫁到外省,建萍心里好笑,本来想告诉他自己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话到嘴边又变成:“嫁到外省也没关系啊,现在交通越来越便利,通讯也很方便了。” “哦哦……”少华有些失落,他就是想听建萍斩钉截铁地回答喜欢的人就是自己。 “怎么样?不希望我嫁那么远吗?”看到少华怅然若失的样子,建萍忍不住问他。 年轻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却又放不下内心的倔强,总希望对方能更加主动点,喜欢玩互相猜测的游戏。 “嗯嗯,你嫁出去,我怎么娶老婆呢?”兜来兜去,差点被绕了进去,少华终于清醒过来。 “想清楚了吗?专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建萍笑着说。 “哦哦……”少华轻拍脑袋,说:“一时糊涂,顺着你的话被绕进去了!” “你真是榆木脑袋!”建萍开心的笑起来,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煞是好看。 恋爱能让人变笨,看来真是有点道理。 两人坐在树下津津有味地聊天,有说不完的话题。聊过去,聊未来,聊彼此之间的共同经历,好像要把以前被拌嘴耽误了的话题都说完似的。说来也奇怪,以前两人在一起,三两句话就开始拌嘴,现在却能很融洽地聊天,而且还有聊不完的话题! 大家都长大了,如果稍加打扮,活脱脱便是一对俊男靓女。是的,都长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便从少不更事的小学生变成了大学生。少华和建萍的成长经历也是中国千千万万的农村孩子的成长经历。不得不感谢教育的普及,让建萍这样的农村女孩都有了读大学的机会。这确实是社会的一大进步。国家的富强繁荣,普通老百姓也跟着受益。 能找到同频的人聊天都是幸福的。少华和建萍成长环境相同,怀着相同的梦想,共同话题自然就多。没有了拌嘴,两人竟能聊得如此愉快,确实有点出乎意料。精神和物质同等重要。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的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更在乎能在精神上产生共鸣的人。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和建萍的聊天让少华身心愉悦,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休时间。建萍看了一下腕表,说:“夜了,我要回去了。” “这么快吗?感觉都没坐多久!” “还快,已经聊了一个多钟了哦。” “怎么我感觉没怎聊就过了这么久!你不是骗我的?” “你看……”建萍把手一伸,让少华看时间,说:“我们八点多来这里的,现在十点了。” “哦哦……”少华有些不舍,说:“和你聊天真开心。怎么以前没发觉你这么能聊的?” “还好意思说,以前和你见面,没三句就是拌嘴,谁有心情跟你聊天!”建萍嘟着嘴,似乎颇有怨气。 “也不能全怪我?你以前不是也牙尖嘴利吗?” “哪有男生像你这样的,说话都不让一下女生。” “啊啊……这可就冤枉我了哦。哪一次拌嘴不是我认输收场的呢?”少华急着纠正。 建萍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不和你吵,待会又说我牙尖嘴利。” 建萍有意识的避免拌嘴。今晚和少华敞开心扉的聊天,让她理解了唐朝诗人李商隐在《夜雨寄北》的诗中对“共剪西窗烛”的期待。原来和喜欢的男生聊天是这么的惬意。她不想破坏现在的美好的氛围。女生一旦萌生了爱意,就像冬天的冰雪开始消融,春草长出了嫩芽,和和融融的都是温暖的阳光。 “谁想和你吵呢!”少华拉着建萍的手,双目闪着光,说:“像今晚这样聊天不是很好吗?想不到你也这么健谈。和你聊天,时间都快过很多。” 建萍低头莞尔,说:“那我们现在就约定,以后都要好好说话,不能拌嘴,怎么样?” “好啊,我正有此意。”少华开心地答应。精神的愉悦,让少华打心里喜欢和建萍的这种放松随意的聊天方式。 “我真的要回宿舍了。”建萍站起来,面向少华说,眼里充满不舍。 “好……”少华拉着建萍的双手,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死死握着她的手。 “你不放手……我怎么回去?”建萍抬起头,眼里闪烁着爱意。 “这次分别,又要隔好久才能见面了!”少华感叹道。 “傻瓜,又不是天涯海角,有那么难吗?何况现在交通发达,通讯也很便捷。”建萍笑他。 “平时要忙学习,周末又要做家教,这次来见你都是向家长请假才能来。所以,真的很难有时间。”少华解释道。 “哦……”建萍轻摆身体,不置可否。 “做家教过瘾吗?”建萍其实也想过做家教,只是后来和冯平拍拖,计划好的事情便被耽误了。 “怎么说呢?就是一份兼职,教小孩,总有爽也有不爽的!” “很小吗?也像当年你那么调皮?” “也不算很小,读中学了。调皮倒不像,只是大城市的孩子,见多识广,要准备的东西多很多。” “还要准备什么,不是上好课就行了吗?” “不是的,还要关注最新的偶像剧,不然答不了他那些杂七杂八的问题。” “这样的啊,看来真有点麻烦。” 两人又聊了一会,少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目送少华离开后,建萍身心轻盈地回到宿舍。才刚进门,大家便哄动起来。小叶最先发问:“刚才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快点从实招来。” “没去哪里啊,就在校园里转了一下。”建萍笑意盈盈地说。 “仅仅是在校园里转一下吗?和谁转,转了一晚上?”小陈像审判官那样,充分发挥了她的想象。 “你们到底怎么啦?搞得这么严肃!”建萍嬉笑着说。 “我们严重怀疑你一脚踏两船。”胖妞喝着牛奶,有点得意地说。 “你们真是好八哦。”建萍叹气道。 “快说,有没有。”小叶身体趋前,很心急地问道。 “没有……”建萍斩钉截铁地回答。 “没有,当真?怎么我们觉得你和那个弹吉他的帅哥有一腿似的?”小陈故意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建萍,用词也很夸张。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听完建萍的回答,小叶一迭连声地念叨。言语中透出几分兴奋。 “这样小叶的心就可以放进肚子里了。”胖妞喝完牛奶,又拿出一盒饼干。 “吃,你就知道吃,还不胖死你。”小叶兴奋地一阵抢白。 “吃有什么不好,总好过为情所困,为情所伤。食得落,训得好,就系活神仙啦。”胖妞不以为然。 从两人的对话,建萍好像听出了些什么,忍不住问道:“小叶是不是喜欢上哪位帅哥了呢?” “是啊,发花痴了,才一面之缘,就喜欢上了人家!”小陈在旁边补充道。 “哪位帅哥这么优秀,仅靠一面之缘就能吸引我们的美女?”建萍很好奇。 “还能有谁,就是今晚弹吉他的帅哥呗”胖妞言之凿凿。 难怪这么心急要知道我和少华的关系,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建萍心里发恨。心念及此,建萍一字一顿地说:“谁都不要和我抢,他是我的同乡,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以前他追我,我一直没有答应,皆因已经和冯平确定了关系。不过今晚我已经和冯平说了,我喜欢的人不是他。” “你们看,我猜得不错。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这次验证了。”小陈高兴地。 忽然从云端上跌落地下,小叶的心情经历了过山车般的起伏,颓然坐在床上。 胖妞笑呵呵地拍拍她,说:“还没开始,干嘛那么低落呢?人家可是青梅竹马之交,你就别念念不忘了。还是美食好啊,从来不让我失望。” “难怪,我就纳闷了,怎么大老远跑来我们这里又弹又唱的,原来人家早有心仪的人!”小陈自言自语。 看到小叶沮丧的样子,建萍心里一软,上前抱着她说:“傻妹,仅一面之缘,犯得着这样吗?向前看,大把优秀的男生在等着你拣呢!” “对对,就凭我们美貌与智慧并重的白衣天使的身份,追我们的男生从这里排到学校门口都不止呢!”小陈嘻嘻哈哈地缓和气氛。 宿舍又开始快活起来。年轻真好,看到的,想到的,都是美好。即使有不开心,也是过云雨,很快就雨过天晴。 第二十章 少华心里喜滋滋的,脸上挂着乐陶陶的微笑。从建萍表明喜欢的人是他的时候开始,便抑制不住内心的快乐,如沐春风,天地为之开朗。 兴冲冲的回到宿舍,同学们都还没睡,见少华回来,纷纷打听追到那女生没有?书记还在为自己的乱点鸳鸯谱而内疚。 “嗯嗯,我们表白了。谢谢书记的歪打正着,让我看到了建萍对我的在乎程度。”少华毫不掩饰地感谢书记,让书记悬起来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书记的心落下了,少华的目的3也达到了,大家关注的焦点又变成各种羡慕,一边盛赞女生的漂亮,一边又羡慕少华的好福气。少华本人也沉浸在得偿所愿的幸福中,为自己今晚能有豁出去的勇气而自豪。 自从互相表明心迹后,少华和建萍的关系算是确定了。平时有空便会写信给她,诉说最近的心情,学习生活上的趣事。周末做完家教回来,会煲一会电话粥,听听她的声音,随便聊聊都会很开心。 日子就这样,平淡而有。奔头。在十一月的一个周末,少华收到一个包裹。拆开包装,是一盒瑞士糖和一张无印良品的专辑。瑞士糖少华分给了寝室的同学,大家都对建萍这么暖心的礼物赞赏有加。 装瑞士糖的盒子很漂亮,糖的味道恰到好处,甜丝丝的,又不会太过分的甜。少华无聊的时候就剥一颗放进嘴里,边吃边看书。那甜甜的滋味能一直甜到心里。恋爱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无印良品的歌很新鲜,可能就是代表现在女生的一种品味。少华一开始并不是很喜欢,感觉有点小众的声音,和周华健、王杰这些巨星的声音相比还是单薄了一些。不过也无碍于他能继续听下去。旋律有意思,有点城市小清新的感觉,第一次听的时候不是很惊艳,但也不腻,有点像刘若英的风格。听得多了,发现有几首还是很耐听的。比如《掌心》、《童话》和《第一次》,都挺不错的。感觉这几首歌是专门让光良和品冠的声线量身定做的,只有他们能唱出那味道,少华试着唱了一下,感觉不是一类型,便放弃了。 少华唱不了无印良品的歌,想不到一个星期后,建萍却主动打电话来,要他唱《第一次》。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少华开玩笑问建萍:“干嘛要唱呢?钱钟书先生说过,觉得鸡蛋好吃,不一定非要见到那只母?我觉得不错,经常听就行了。” “我不管,我就是要听你唱!”建萍撒娇道。真是越来越绵了,想不到爱情能让一个女生变柔软。 “我唱不了他们的歌,我们的音色不是同一类型,会很别扭。”少华解释道。 “你唱嘛,我想听。”建萍不依不饶。 踌躇半晌,少华不想拂了建萍的意,决定试试。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唱出第一句歌词。 宿舍的同学们听到少华对着话筒唱歌,知道又是和建萍通话,都自觉压低声音,不打扰他们“你侬我侬”,这是书记的原话。每次少华打完电话,他都会在边上很夸张地“啧啧”有声,说他们你侬我侬,慕煞旁人。 当你看着我 我没有开口已被你猜透 还是没把握 还是没有符合你的要求 是我自己想得太多 还是你也在闪躲 如果真的选择是我 我鼓起勇气去接受 不知不觉让视线开始闪烁 哦第一次我说爱你的时候 呼吸难过心不停的颤抖 哦第一次我牵起你的双手 失去方向不知该往哪儿走…… 少华一囗气唱完这首已经能够倒背如流的歌曲。心里既激动又紧张,歌词写得好,像是对建萍诉说自己恋爱的心情,又幸福又迷茫还有几分忐忑。喜欢听这首歌就是缘于歌词很贴合他这段时间的心情。想不到建萍也喜欢这一首歌,看来恋爱中男女的感受是一样的。流行歌之所以流行,是因为接地气,易产生共鸣。 “唱得不错嘛……”话筒里传来建萍“咯咯”的笑声,如带雨梨花在风中揺拽,听得少华心里痒痒的。 “呵呵……好听吗?好听的话我以后经常唱给你听。” “嗯嗯,真的不错。” “干嘛今晚特意要我唱这首歌呢?” “你不觉得这首歌的歌词写得好吗?” “呵呵……原来你也和我一样……” “什么啦……讨厌……不和你说了。” 声音娇滴滴,从话筒都能听出一定是轻摆腰肢,嘟着嘴说。 少华心中柔情无限,同时也开始意识到作为男人的责任。人家女生把心交给了自己,应该懂得关心呵护她。 “很快就要天冷,星期天我去找你,到上下九买件外套,怎么样?” “我不要,天冷的外套已经有好几件。广州的冬天也不冷,一般就是两件衣服便可以过冬了。”当女生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她会懂得为他省钱。 “你虽然有外套,但我想让你穿我给你买的衣服。暖暖的过冬,就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呵……啥时候这么会说话了,听得人家眼泪都快出来了!”建萍感情上来,说话都变了调。 “傻妹,我只不过把心中所想说出来而已。”被建萍的情绪感染,少华也有些上头。顿了顿,待情绪平复后,说:“我觉得你穿粉色的衣服一定很好看,很衬你的肤色。” “真的吗?你什么时候研究穿衣打扮了。”建萍痴痴地问。她还没从感动的情绪中出来。 “我没有研究,只是觉得你穿了会很好看。” “那好,就信你一次。” 建萍像变了一个人那样,甜丝丝,腻歪歪的,让少华一下子感觉自己长大了,要成为一棵大树,为心爱的女生遮风挡雨。 情到深处自然浓,两个彼此相爱的年轻人,更像是在牛奶中加入了蜂蜜,香浓顺滑,富有层次感的软糯甜醇。 少华今晚的表现让建萍更坚定自己的选择。和少华在一起就是不同,有山有水,有情有义,有高低起伏的云山辽远,这些都符合一位女生对爱情想象的样子。而冯平却像温吞水,不咸不淡的,呆在一起像是穿越到了中年夫妻的感觉,太腻烦,乏味无趣。 星期天的上下九人流明显比平时多,各大商家也是抓住周末的人流高峰使劲吆喝,希望能引起过往人群的注意,有更多的进账。 上下九商业街步行街是经国家商业部批准的广州市第一条商业步行街。在上下九路商业步行街,既可以领略到广州传统的商业经营风采,又可目睹西关令人迷恋的民俗风情。骑楼是步行街的一大特色,是清代两广总督张之洞参考西方国家和地区,特别是香港的经验而引入的建筑。人行其中,仿若时光倒流,回到了二十世纪初的状态,少了行色匆匆,多了几分悠闲惬意。古色古香,岭南文化的韵味无处不在。 少华牵着建萍的手,流连于这富有清末民初中西合壁的建筑风格的步行街。女孩子都嘴馋,而步行街恰好有美食一条街,味蕾的诱惑让建萍挪不动步,这尝尝,那也要尝尝,甜的,辣的,吃得热火朝天。少华见状笑话她吃太多,中午饭都不用吃了。 建萍扬了扬手中的烤鱿鱼,笑嘻嘻地问道:“要吗?爱吃小吃是女生的天性,你就让我任性一次。” “真有那么好吃吗?” “张开嘴,啊……”建萍像哄小孩一样,认真的劲儿让少华差点笑倒。忙接过送到嘴边的鱿鱼丝,边笑边往嘴里塞。 “嗯嗯,还不错,肉质柔韧鲜美,香香辣辣的。”少华频频点点称赞。 “还要吗?剩下的都给你。”见少华喜欢,建萍把手里的递给他。 “你吃,我尝一下味道就行了。”少华推回给建萍。 建萍心里明白,同是农村出城读书,家里本来收入就有限,能省则省是他们的共同潜意识。不禁心中一软,对少华说:“我们走,到前面去看看。” “不吃了吗?还有很多没试过哦!” “不要了,吃太多易上火,留以后再慢慢尝。”建萍拖着少华向前走。 建萍的懂事,少华都看在眼里,无奈囊中羞涩,不多的钱还要买衣服,计划很久的电脑也还没买,大二开始学习autocad制图,没有电脑很不方便。 离开了小吃店,建萍又挡不住雪糕的诱惑,水灵灵灵的眼睛眼波流动,顾盼生辉。 “吃了烧烤,来个雪糕降火。”没等建萍反对,少华已向老板娘要了一杯冰淇淋。 爱吃零食终归是女生的天性,虽然有心为少华省钱,但当她尝到口感细腻,有着浓郁奶香的冰淇淋时,还是甜甜地笑了。难怪胖妞那么喜欢吃零食,唯美食不会让她失望,原来不单满足了味蕾的需要,还愉悦了心情。特别是心里喜欢的男生买的零食,简单如冰淇淋也能让她心如皎月,身如暖阳。感情都有共通之处,身心愉悦的建萍忽然忆起了另一段关于美食的愉快经历。 “你还记得吗?以前在雾柳镇,我们买麦芽糖吃的快乐。黄褐色半透明的糖,阳光下变成琥珀色,晶莹剔透。尝一口能拉出很长的丝。”建萍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回忆麦芽糖的滋味。 “呵呵……”少华笑嘻嘻的挠了挠后脑勺,说:“你说表芽糖啊,很久没吃过了。好像卖麦芽糖的老伯都不做了。”顿了顿,说:“你不提起,我差点都忘了,确实挺好吃的,是我童年的美好回忆。” “我记得是在春天,漫天飞舞的柳絮,把整个雾柳镇都覆盖了。老远就听到卖麦芽糖的爷爷在街上吆喝。” “你记性真好,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少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是你生活太幸福了,吃麦芽糖这种小事情引不起你的注意,对你的大脑皮层刺激不够。”学医的就是不同,时不时就会崩出一些医学知识,在医生的眼里,人体应该就和机器差不多,都是可以解构的。 建萍说的确实也有点道理。小时候,姚老爸头脑灵活,会来事,成衣生意还不错,零用钱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拮据。 “嘻嘻……小时候我爸在镇上开店,确实经常吃。没有太多留意哪一次很快乐。” “就是和邓老师,青芸姐,文英姐火生他们去逛街那一次啊。” “啊……记得了,青芸姐和邓老师还被卖麦芽糖的老伯看成了一对。”顿了顿,说:“嗯嗯,那一次确实挺快乐的。我们还去走了铁索桥。” “你终于想起来了。”建萍点头肯定,又揺揺头感叹道:“可惜天不遂人愿,他们终归走不到一起。想当年,一个是青年才俊,一个又是碧玉年华,情窦初开,多么般配。”说完,抬头看了一眼神情专注的少华,说:“我们会不会也像他们那样,开始总是花团锦簇,热热闹闹,到头来逃不过落寞唏嘘的下场?” “放心,我敢打包票不会。你知道吗?我老爸早就把你当未来媳妇了。他一直怂恿我追你!”少华意气风发,信心满满。 “哧……你老爸真有趣!”建萍忍不住笑着说。过了一会,又揺头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听你唱《第一次》吗?” “不就是和我一样,又幸福又迷茫吗?” “你说得没错,但又不完全对。你猜我最喜欢哪几句歌词?” “哦第一次我说爱你的时候 呼吸难过心不停的颤抖 哦第一次我牵起你的双手 失去方向不知该往哪儿走……”少华即兴唱出歌词来。 “不对!”建萍摇摇头,说:“是那句 是我自己想得太多 还是你也在闪躲 如果真的选择是我 我鼓起勇气去接受……” 少华心头一震,想不到平时温婉大气的建萍在面对爱情的时候也会这么不自信。不由得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说:“你知道吗?其实你很漂亮,初中的时候我们男生背地里票选班花,得票最多的就是你。你学习又好,不知是多少男生的梦中情人。” “有无咁夸张啊?”建萍笑着躲开少华炙热的眼睛,来了一句广州话。 “我敢打包票……” “又是打包票。”建萍笑意盈盈,不敢看少华的眼睛。未几又说:“漂亮也比不上你们班的向岚。” 原来是这样,建萍对他曾经喜欢向岚一直耿耿于怀。 “没有呀,只能说各有各的漂亮而已。” “她那么漂亮,干嘛不去追她?” 又说错话,少华恨不得自打嘴巴。他不明白,有时善意的粉饰太平有时比直肠直肚的话语更好。 “没有啊,我的意思是,她那种也漂亮……只是和你的漂亮不同……她那种是让我感到压力的漂亮……是不同一个世界的漂亮……”少华期期艾艾,边说边看建萍的反应。 “说得那么好,你还是放不下她!” “我并不说你不好,你总归要让我把话说完先啊!” 建萍不出声,静待少华解释。 “我的意思是,你的美也出类拔萃,但会让我很舒服,这是心灵的距离,我们很有默契。我们在一起可以很放松。比如我可以毫不犹豫地买一些小零食给你吃,在她面前我就不敢,我会想很多。除了考虑好不好吃,她喜不喜欢外,还有考虑品相,会不会太便宜让她看扁了。所以,你们的美不一样,一个是能产生交集的,一个是精神的束缚。” 想不到少华能解释得天衣无缝,如果不是他刻意骗自己,那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建萍无可无不可的笑了一下,说:“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许你再提她。” 少华瞠目结舌,心里嘀咕,不是你提起我才说的吗?他不知道,其实建萍说的歌词就已经很明白,越是在乎,越害怕失去,越害怕失去越容易迷失自己。这就是建萍的彷徨之处,也是她醋意大发的原因。 上下九步行街走的是大众路线,衣服普遍经济实惠,所以吸引大批的学生前来。建萍随机走进其中一间,服务员很热情,立刻迎上来询问两位要看什么衣服。 “给我试一下粉色的羽绒服。”少华指着身边的建萍说。 “好的,两位请稍等。”服务员职业性的微笑,熟练地从衣架上取下两款羽绒服递给建萍。 建萍换上短款羽绒服,粉粉嫩嫩的特别显气色,毛茸茸的大领子很有冬季氛围感,显得知性又温柔。 “你男朋友真有眼光,粉色系真的挺适合姑娘你。”服务员在一旁赞叹道。 少华心里欢喜,穿上羽绒服的建萍更加突显本来就白里透红的肤色,温柔又大方。他指着旁边的长款羽绒服说:“试一下这件。” 建萍笑意盈盈地换上长款羽绒服,又是不同的视觉效果,清新又亮眼,毛茸茸的,温暖又可爱。不得不说建萍穿什么衣服都能突显她的优点,毕竟身材比例很好,小时候经常劳动,形塑了她既健康又苗条的身材。 “你女朋友身材真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不如两件都买了。”服务员在旁边怂恿道。 真会做生意,给出的理由让人不好拒绝,只是两件一起买三百多块,超出了少华的承受范围,又不能说自己不够钱,窘迫的景况让少华不知如何开口。一方面是建萍兴致正浓,不想拂了她的意,另一方面在外人面前承认不够钱是很没面子的事情。 少华的踌躇建萍都看在眼里,她穿着长款羽绒服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左看右看,还把头发束起来,对着镜子照,仿佛要把所有的美都刻在心里才罢休。 “你看这衣服多合体,穿在你女朋友身上就像个小仙女一样。”服务员一个劲地推销她的衣服。 建萍漂不漂亮少华心里最清楚,他也很想把建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问题是囊中羞涩,力不从心。有钱真好,有钱才能让一个男人过得体面。此时的少华多么希望可以很豪气地对服务员说,两件都要了,给我装起来。可惜,想象总是那么美满,现实却是一地鸡毛。 在少华进退维谷,窘迫难堪的时候,建萍又一次为他解围。她把长款的羽绒服脱下,拉上拉裢,重新挂好。只拿了那件短款的羽绒服说:“就买这件。” “长款的不买吗?长款的也很不错哦,你有这样的身高穿着挺高档的。”服务员很有耐心,而且很会说话,总是恰到好处地夸奖人,让人不知不觉的就有买的冲动。 听了建萍的选择,少华如获大赦,忙到柜台前付钱。他害怕建萍再被那个服务员灌迷魂汤,又要改变主意。 拿了衣服,建萍快乐得像个刚会飞的小鸟,身心轻盈,脸色白里透红,粉嫩嫩的,让人怜爱。 生活不能没有物质的充盈,这是基本条件,也是精神的需要。少华深刻地体会到了物质的重要性。 第二十一章 少华意识到物质的重要性,知道男人的体面是要靠金钱堆积起来的时候,邓启先正在为打造他的物质王国而上下求索。公司开始运转,每天工地的机器轰鸣的时候,他的心就七上八下。工地开工了,丢进去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而丢进去的银子却还没有产出,到目前为止,一套房的楼花也没有卖出去。为了省钱,邓启先身兼数职,既要管理公司的日常运转,又要到工地去监督工程进度,晚上还要守工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请来的工人。 守工地的时候,一个人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用围是还没有开发的山头,孤伶伶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邓启先不怕鬼,读初中的时候,大哥出去打工,周末就是他一个人在家,他家又是在半山腰,早就习惯了这种四面环山,黑咕隆咚的长夜。只是自从结婚以后,心里多了牵挂,开始害怕孤独,夜深人静的时候,胡思乱想就多了,一些瘆人的情节就会不停在脑海里浮现,有时翻来覆去睡不着,才明白怕鬼的人是害怕寂寞,害怕单独面对自己的内心。 每当睡不着觉,邓启先就会起床。说是床,其实就是用砖垒起两头,中间再用砖支承,上面铺以木板。这么简陋的床,是以前在单位的时候做梦也想不到的。人生就像奔涌向前的河流,永远不知下一个转弯会是什么风景。 万籁俱寂的时候,一个人在工地边上百无聊赖,与工地上的照明灯互相慰藉。开工已经几个月,桩基还没有打完,钻桩机搞起的泥水让原本就有些杂乱的工地变得湿滑泥泞。看着自己一手经营,千辛万苦才初俱规模的工地,邓启先既心酸又自豪。一年多来,经历像过山车,云泥之别。假如他还在外贸局,甚至是在农林加工企业,都不至于睡工地,每天一睁开眼就想着到哪搞钱,工程进度怎么样,千万不要下雨延误工期。他想着等楼房盖起来又是另一番景象,到时可能就有人来买了。 做生意就像农民,农民是看天吃饭,经商是看顾客吃饭。没有了顾客,一切活动都变成无用功,经营也陷入困顿。投入那么大,如果血本无归,以后会怎样?出去打工?或者专心做家电代理,慢慢转型开商场?这些问题最近频繁地出现在邓启先脑海里。彷徨过,动揺过,可是回到公司办公室看到请来的两位员工毕恭毕敬地称呼他经理的时候,即使刚从工地回来,还戴着安全冒也不改她们的恭敬态度,邓启先又开始犹豫,他明白项目的正常运行已经不是他个人的事,它还关乎一群跟自己吃饭的下属! 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看时间已经过了12点,脑子里杂七杂八的问题困扰,翻来覆去睡不着。白天开了个会,让销售部的主动到街上发传单,自己也亲自出马,如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现实总是残酷的,走进大街小巷和街坊交流才知道,绝大多数人都不看好公司的项目。有些甚至不清楚项目的具体位置。他们大多数认为项目的位置偏僻,生活配套设施也没有,不是居住的首选。当邓启先解释说,市一中新校区的选址就在项目旁,把家安在市优质教育资源旁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时。旁边的市民便嬉笑说,市一中搬不搬还难说呢,反正我现在看到的就是到处是山头,别说买,送给我都不一定敢住哦! 下午在公司碰头的时候,两位小姑娘也是一脸茫然,期期艾艾的欲言又止。不用说,她们的景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们都是来自农村,因为有了工作,不用再待在家里刨土,还能有自己的空间,过比较悠闲的生活,又不必去到珠三角那么远,虽然工资少一点,但胜在自由,老板也还不错,都挺珍惜这个工作机会的。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习惯了生活的打击的邓启先,这一次也绷不住了。只是简单说几句,对下午的工作也不作布置,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剩下两个小姑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邓启先独自枯坐,直到外面天色已晚,才惊觉应该出去吃饭了。最近都是吃快餐,吃饭成了每天的例行公事。心情不好,随便对付一餐又回到工地。 沿着工地转了一圈,不是很大,一千平方,已经耗尽了自己的所有。假如生活回到一年多前,会不会选择辞职呢?邓启先再次反问自己。肩上的担子让他开始怀疑当初的选择。 回顾这一路走来,越想越悲哀,睡到席子发烫也没有睡意。今晚的天空月色朦胧,远处的市中心灯火阑珊,孤独的心情更加凸显,工地上若是有电话就好了,可以打给茵茵聊一下天,以解寂寥。滚滚红尘中,最亲的人就是茵茵了,因为有她,邓启先才重新振作起来,为了家,他拼命的奔跑,可是命运却像故意与他开玩笑,总是让他觉得成功在望的时候,又把他抛进绝望的深渊。风雨之中却总不见彩虹,乌云聚拢的压抑让他喘不过气。不知道明天何去何从,有太多的不容易让邓启先前所未有的感到无能为力。 邓启先仰望深邃的夜空,神秘的幽深里仿佛藏着祖先的眼睛,他们正注视着自己,默默无言。小时候,听邻居说爸爸妈妈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会一直看着他。现在自己遇到了人生最大的坎,父亲母亲会看到吗?假如真有灵魂,邓启先真想问他们,下一步该如何走。 天空一道闪光划过,留下漂亮的弧线,是流星。 “唉呀,忘了许愿。”邓启先喃喃自语道。深受打击使他也开始变得迷信。 邓启先忆起以前和秀梅到宝圩镇的高山草原玩,那一晚也是在山上,看着浩瀚的星空。雨后的夜空通透静谧,空气中带着泥土与青草的味道。那时多好啊,无忧无虑,日子是能看得见的实在。后来的变故把一切都打乱了,现在和秀梅是天人相隔,若不是茵茵的不离不弃,恐怕从此以后都会一蹶不振! 那次在高山草原,因为下雨,只能在一户牧羊的农家里过夜。也就是在那晚,邓启先做了一个神秘的梦。现在一个人在这偏僻的山头上,触景生情,又想起了那个梦。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那次的梦却是毫无预兆的。就是在去高山草原的半途上,那个山坳的太尉庙里,邓启先梦见秀梅忽然变成虚空,自己怎么抓也抓不住!内心被抽空的痛让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可能一切都是天意!邓启先心里惊叹,后来的一切变故好像都印证了这个梦。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他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平时对这些都不在意,现在反倒有几分心悸了。 在过去几年,有两个梦一直困扰着他。另一个是梦见自己开着轿车走在铺满金黄色树叶的林荫小道上,茵茵就在前方等他。梦中的自己是一个成功人士,身光颈靓,风光无限。难道真的有那么一天吗?邓启先开始有点心动,或许真的有可能也不一定哦!他看着前面还没成型的工地,笑了笑,又揺揺头。梦里再美,也要面对现实的不堪啊! 夜已深,起雾了,塔吊上的照明灯散发着冷冷的光。 明天去找市政府的大哥许文良问一下,只要市一中新校区开始动工,就不愁没人买房。心里有了方向,睡觉就踏实了,不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已有好几个月没和大哥们聚在一起了,本想请他们出来吃个饭,又念及现在资金紧缺,咬咬牙,还是决定到他办公室去。 市政府是解放初兴建的老式建筑,沿着中轴线布局,层层递进,每栋楼前是一个不大的庭院,树木高大挺拔,林荫蔽日。 邓启先走在安静的院子里,机关单位的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外贸局的宿舍楼前的小院子也是这样的啊,安静中又带着肃穆。还是有单位的好啊,不用像现在这样匍匐在地上,奔波劳碌!想到这里,又是一阵唏嘘。 许文良大哥的办公室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暗黄色的木门,上面是斑驳的光阴的痕迹。门角处的铁树已有一人多高,许大哥的办公桌对着铁树,抬头就能看到满眼的绿意。铁树根上铺着的茶渣证明许大哥最近又加班了。许大哥喜欢喝茶,是真正的“牛饮”。茶叶的品种也不计较,主要就是为了提神。 邓启先的到来令许文良颇感意外,他清楚刚成立的公司,千头万绪,一定很忙。 “哎呀,邓老弟,哪一阵风把你吹来了?”许文良笑着站起来,开始忙着斟茶倒水。 “许大哥让我来……”邓启先话没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抢过许文良手中的茶壶说。 “你我是兄弟,就不必那么客套了!”许文良也不勉强,笑着在旁边坐了下来。 “这不是客套,是必须的礼仪,弟弟给哥哥斟茶天经地义。”邓启先笑呵呵的双手捧茶,送到许文良面前。 “那好,既然弟弟这么有心,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许文良接过茶杯,轻啜一口,说:“项目开发的进展如何?” 万事开头难,事业刚起步是最忙的时候。无事不登三宝殿,许文良料到邓启先一定遇到了什么困难,与其等他开口,不如亲自过问。 见许大哥直奔主题,邓启先也不再隐瞒,轻叹一声说:“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人买房,钻桩已经完成八九成,塔吊也搭起来了。人气还是那么冷清!再这样下去,恐怕……会难以为继!”邓启先说完,又是一声叹息。 “嗯嗯,那边确定是荒凉了点,各方面都还没有成熟!”许文良喝了一口茶,说:“不过从发展的趋势看,房地产是朝阳产业,是绝对不会错的。” 许大哥的话让邓启先精神为之一振,坐直身子说:“许大哥,能否详细说说。” “哈哈……”许文良拍了拍邓启先的肩膀,说:“这一回你可是问对人了。” “那倒是,大哥是政府部门的人,对国家的大政方针比我们平民百姓了解,前瞻性是我们这么无业游民难以企及!” 邓启先的一顿恭维,让许文良相当受用,机关单位的优越感是自然而然的。情绪也上来了,许文良开始滔滔不绝的发表他的宏篇大论。 我们的基本国策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所以发展经济是各级政府的头等大事,而房地产又是发展经济的重头戏。经过了十几年改革开放,经济活力是彻底得到了释放。人民的口袋有钱了,消费的层次就会提高,我们国家的城镇化率只有3766%,和发达国家的百分之六七十还有相当的差距,未来必定会有一个爆发期。这是我们国家的基本国情。 许文良把杯中茶一饮而尽,连茶渣也放进嘴里嚼。邓启先忙趋身把茶水添上。 还有一个就是我前段时间从网上看到的消息。许文良指了指办公桌上的电脑显示器,说:“第一季度,3个月内bj房价上涨达了973,几乎翻倍。看房价的涨跌要看北上广,它们是房市气候的温度计。” “温度计,这个说法很新鲜。”邓启先笑道说。听了许文良的分析,他的心情终于云开见日。 “呵呵,你是搞房地产的,不能没有灵敏的嗅觉哦!”许文良笑着说。 “嗯嗯,大哥说的是,以前都会去网上上网,最近实在是太忙。一个人做几个人的工作,恨不得有分身术。” “怎么不请人呢?”许文良话刚说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嘻嘻,不瞒大哥,如果再没有人买楼花,现在售楼部的那两个小姑娘的工资恐怕都要拖延了!” “竟然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这就是我今天要来找大哥的原因。市一中新校区什么时候开始动工,只要它开工,业绩应该就不会这么差了。”邓启先一口气把此行的目的说完,可见他急迫的心情,已经到了他忍受的极限。 “快了,已经到了施工图纸审核阶段。” “那就真是太好了……”邓启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们的房订金是多少?”邓启先高兴劲还没过,许文良饶有兴趣的问起。 “现在都是按市场价,先交5000元作为订金。以后搞按揭时再交首期。” “我有几个亲戚,可能想要买房,我帮你问问。” 邓启先眼前一亮,来了精神,兴奋地说:“许大哥能帮忙介绍,那真是太好不过了。我一定按优惠价卖给他们。” “我只是帮你问问,成不成还说不准呢!”许文良笑了笑。 “大哥古道热肠,小弟已经感激不尽。”邓启先发自肺腑的感激,他看了一下时间,说:“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出去吃个饭,顺便叫樊大哥出来,我们三个有几个月没聚了,趁此机会找个地方坐坐。” “下次,以后有的是机会。中午市政府有个饭局,最近都是招商引资,应酬不断。”许文良摆摆手,说:“有机会的话,咱们炒个花生米,喝几杯啤酒,聊聊天更好。” 许大哥的意思邓启先是理解的。以前在外贸局,也是应酬太多,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过家常便饭来得舒服可口。 “好,等我忙过这一阵,找个机会到我家去,我请两位大哥喝酒聊天。”邓启先也不再勉强。 从市政府出来,心情轻松了许多。街上人来人往,每个行人好像都带着笑意。作家刘墉说得不错,你的心情可以从对方的脸色看出来。以微笑示人,对方也会被你照亮,回报以微笑。 心情好了,连阴天都是温暖的,好心情还能带来好运。邓启先回到公司不久,许文良的电话就到了。一开口就说要订五套房,周末去给订金。真是够意思的兄弟,邓启先心里感激,当即承诺楼层任选,并且以最优惠的价格出售。 “老弟你是开门做生意的,你有这份心就行了,若是成全了我而亏了自己就不好了。”许文良在电话里提醒邓启先。 “大哥,谢谢你的关照,你的意思我懂了。” 男人说话七分就够了,关键是彼此的情分不变。 好事连连,放下电话不久,销售部的黄丽和李娜就来报喜,说有客户有意向来了解项目的情况。原来两位小姑娘昨天看到邓启先失落的样子,回去后心情也不好,觉得老板对她们不错,如果公司经营不下去,又不知下一个东家会怎样,两人商量好,晚上加班去发传单。 昨晚她们改变了策略,专往旧街去发传单。这也是李娜的主意。李娜本来是公司的财务,大专毕业,项目开工到现在还没卖出一套房,账目来往一清二楚,邓启先干脆安排她负责销售。李娜有文化,头脑灵活,经过一天的走街串巷,她发现专往商业街,繁华地段去是不对的。因为那里的人非富即贵,是看不起这么偏僻还未发展起来的地段的,应该到城中村去,那里可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李娜的分析果然不错,今天早上就有几个顾客来了解项目的情况,接下来还要带他们的老婆来了解,看情况,他们是有意思要买房的。黄丽年纪小,嘴快,一口气就把上午的情况全倒了出来。 “黄丽,你真像一只报喜的鸟,叽叽喳喳的,生意就来了!”心情大悦的邓启先也开起了玩笑。 “干嘛要把人家比作鸟呢?人家又不像鸟!”黄丽嘟着嘴,故作生气的样子。 “两个黄鹂鸣翠柳啊……”邓启先和李娜几乎同时背了出来。 “啊啊……”黄丽最讨厌的就是这首诗,小学的时候同学们经常以这一句来逗她。同学们一背这一句,她就在后面追着打,那时人又小,追不上就哭。 “你们是合伙欺负我!”黄丽气得直跺脚,同时怨恼李娜竟然不站在自己这边。 知道事情闹大了,邓启先忙安慰她说:“小丽千万不要误会了,我们事先并没有约好。只不过这首诗太出名了,而你……你的名字又那么巧合!” 李娜也抚着她的背说:“是我不好,惹怒了我们的同事。待会买肥姨芒果给你吃,好不好?” “你说的哦,一言为定。”黄丽转怒为喜。 “一天都光晒。”邓启先做了个双手一摊的动作,飙了一句粤语。 办公室里爆发出一阵快乐的笑声。邓启先说这句话,不单是因为化解了同事间的小误会,还因为之前笼罩在心头的乌云终于散开,拨云见日。 第二十二章 女孩子的脾气像六月的天,时雨时晴,令人捉摸不透。邓启先不敢再开玩笑,打发她们俩出去,自己躲在办公室静思。 李娜改变思路的宣传方法很有用,自己以前忽略了对市场细化,无的放矢,是营销策略出了问题。看来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歪打正着,安排李娜去发传单,竟然找到了突破口。看来应该转变思路维,到更远的乡镇去做宣传。邓启先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家乡雾柳镇,那里山青水秀,有些管理区出镇的乡道还是黄泥路,这些地方出城的愿望应该比较强烈。 想到就行动,邓启打电话到广告公司,让他们加印传单,准备亲自行动,到乡镇去推销项目。 把一切都安排妥当,身心轻松,精神也振奋起来。生活有奔头,人就没有了累的感觉。 有一段时间没和茵茵聊天了,平日只是问候一下,报下平安。两地分居的苦,因为有公司的事情困扰,能暂时忘却。现在心头的重压得到了释放,生活重新展露曙光,新的希望让邓启先有闲暇想念茵茵了。 电话打过去,话筒里传来茵茵惊喜的声音,话里都是笑意,问他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平时都是晚上打电话,是不是碰上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毕竟是同床共枕的人,心有灵犀,连打电话时间的小小改变都能洞察邓启先的心情。 “嗯嗯,确实是大喜事,我们的项目终于有人感兴趣了。”邓启先激动地说。 “呵……恭喜我们的邓经理……终于……”茵茵也抑不住内心的兴奋,语无伦次的,说着说着就湿了眼眶。 “你怎么了?”邓启先听出茵茵语带哽咽。 “呵……没事……我是为你高兴……太不容易了!” “嗯嗯……”邓启先情绪也被带了起来。他强忍住澎湃的心情。一直都以坚强示人,在爱人面前,差点崩溃。 “你什么时候回家玩两天?”平复心情后,邓启先说出了心中所想。 “怎么,想我了?几个月了,都不问声我过得怎样!”茵茵似嗔非嗔地问道。 “是我不好,这段时间,公司的事情太多,焦头烂额的,不想让你受我的情绪影响,才没叫你回来。”顿了顿,问道:“你在广州有岳父岳母照顾,应该还好?” “有爸妈在,你也不能这样。每次打电话就是三两句话打发了事!” “嗯嗯,这是我的不对,我检讨……你什么时候回来,周末有空吗?见证我兄弟给我带来的第一单生意的旦生。” “看把你美的……” “是啊,再没有人下订,公司就无法运转了!” “怎么那么严重,我不是每个月都有汇钱过去吗?为了你的事业,我逛街买衣服的次数都少了!大学的姐妹也对我有意见,说我一结婚就把姐妹都忘掉了!” “原来的预算打得太紧,实际情况发生了变化,钢筋水泥涨价和没有人买楼花。诸多因素叠加就造成了资金的短缺。” “你就喜欢一个人扛,我都不知嫁给你有什么用!有事也不对我说。”茵茵心有怨气。 “是我不对,由小到大,习惯有事都是自己一个人扛。”邓启先很诚恳地道歉。 “以后不许再这样,你要知道,你背后还有我。” “这几个月辛苦你了,家电代理的事情都是你一个人忙。” “我还以为你忘了这一桩事业了呢!几个月都不过问一下,你就不怕我搞砸了?” “不怕,你是我的福星,我相信你的能力。”邓启先又想起了那个梦,现在更加笃定茵茵就是他的福星。 “你知道吗?平时除了上班,晚上就是算账,跟单,周末还要发货,真的很累。这也是我这么久没回去的原因。” “辛苦你了,我的宝贝。跟了我,你后悔吗?”邓启先说这话时,内心充满了愧疚。 “唉,我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为什么偏偏选择了你!比你家景好,单位也不错的男生一抓一大把,鬼迷心窍的却喜欢你!” “或许,我们前世结的缘,今生来实现!佛经不是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吗?我前世一定是你庭前的一棵开花的树,为你盛开,为你凋零……” “又来了,文绉绉,让人听了想流泪!”茵茵柔柔地说,话筒里都能想象一定是嘟着嘴。 “呵呵,文绉绉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如此多情!你若和蔼的春风让我的身心轻盈。” 邓启先的嘴像抹了蜜一样,妙语连珠,几个月的沉闷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像冰川开始消融,枯树萌发新芽,一时文思泉涌。 “哈……你是越来越不正经了!我不在你身边,有没有学坏啊?”茵茵漫不经心地问道。 “你那么漂亮,我一介穷书生,已经很知足了。我已没有余力再爱别人!” 邓启先说这话还隐藏着另一层意思。包含了他对爱情的态度。历经青芸和秀梅的变故,他的心早已千疮百孔,茵茵就是他的沙漠甘泉,他的心再也装不下别人。 “油嘴滑舌,你售楼部的年轻漂亮,朝夕相处,难免不会产生火花……” “我现在一心想着怎么把公司维持下去,他是我的所有,也是我们的未来,哪有精力风花雪月!”说到这里,邓启先想到了开黄丽玩笑时的小别扭,现在还心有余悸。经历多了,不敢再有太多的波澜。以后还要更加谨言慎行,修身养德才行。最近都在看《曾国藩家书》,希望从中汲取古人在修身养德方面的实践心得。 “你能这样想就好,我们分隔两地,终究不是办法。你快点把公司搞起来,等你发达了,我就辞工不干,到你公司去帮你打杂。” “嗯嗯,我也期盼有这一天,你来帮我分担肩上的压力。” “唉,越说越期待,感觉还很遥远的事情!” “宝贝,信我,一定会实现的。”邓启先语气坚定,仿佛要把自己的信念通过电话传递给茵茵。 “嗯嗯……你有想我吗?”女孩子就是这样,明明知道问题的答案,偏偏还要问,这也是爱到深处的心理需要,她就是喜欢听到从爱人的口中说出来。所以女孩子都注重仪式感,这也是男女的思维差异。 “想,无时无刻都在想,特别是心闲的时候。” “你就是会哄人,都不知有几分是真心的……”茵茵笑着说。 “这真的一点不假。我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你一个确定的幸福的家吗?”邓启先说得情真意切。 “好啦,我信你……”茵茵甜甜的,像和煦的春风。 有了家庭的邓启先比单身时稳重了许多,同时也增加了他的顾虑,患得患失的心态明显变重。这也是事物的两面性。在他面对困难时,茵茵的支持便显得尤为重要,有了她的支持,即使山高水长,也一往无前。 邓启先是一个实干型的人,从大山里走出来,没有异于常人的坚毅很难走到他今天这种地步,虽然事业还没有成功,但以他30没到的年龄便把排面搞得这么大,确实也不简单。决安好的事情便即刻去做,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第二天清晨,城市还没完全醒过来,扫街的阿姨还在清扫街上的垃圾,邓启先便开始启程。今天的目的地是雾柳镇,自己的家乡,熟门熟路,容易开展工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回雾柳镇了,自从结婚,在市区里有了房子,重心就已经转移到城里。 雾柳镇没什么变化,依然是不大的规模,街道老旧,逛街的大多是中老年人,年轻的都出去打工,是玉城市外出务工的主要乡镇之一。这也是街道几年都没什么变化的原因,年轻的都出去发展,没有产业的支持,很难发展起来。 邓启先停好摩托车。把挎包往肩上一挂,便开始发传单。见人就发,广撒网,总会有收获的。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很残酷。没走多远,地上就多了印刷精美的垃圾。原来有些老人看完便随手一扔,并没有留心商品房的意思!更有甚者,一些农村妇女把传单给了小孩,不一会,纸飞机就在空中滑出完美的弧线。 看着自己真金白银印出来的传单被大家糟蹋,邓启先的心在沥血,痴痴地看着天空,好一会才缓过来。 “飞行技术还不错……”只能自嘲式的地安慰自己。有时候,阿q精神也有积极的一面,特别是当你快要绝望的时候。 自己一番心血被人漠视的痛苦,邓启先算是领教了。挫折再多,总要坚持,肩上的担子容不得他矫情。 “发完就被扔,效果太差,白白浪费时间精力,这样的无用功不能再做。”邓启先心里暗忖。 苦思无果时,听到有人呼喊他,抬头才发现已经到了姚老爸成衣店的门前。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人在苦思冥想的时候,通常会凭感觉走熟悉的路。 “姚老爸,好久不见,生意不错?”邓启先礼貌性的问候。 “老样子,混口饭吃,到店里坐坐。”姚老爸说话时,眼睛眯成一条线。自从少东也考上大学,姚老爸便经常西装笔挺,还把衬衣束在裤腰里,像某单位的老干部,根本看不出他是土生土长的农民。 发传单也没效果,干脆和姚老爸扯一下闲话。邓启先点点头,信步走到店里,把挎包一放,坐在椅子上,说:“姚老爸你是越活越年轻了,真是慕煞旁人啊!” 和姚老爸聊天可以很放松,像多年的老朋友。深究起来也有点意思。两人年龄相差颇大,文化水平也天差地别,外人看来是毫无交集的一对,竟然也能聊得来。邓启先其实满喜欢和姚老爸聊天的,他平凡朴实的语言,处处彰显出历经沧桑后的恬淡与睿智,总会给予邓启先某种启发和心灵上的慰藉。 “后生仔,冇使咁夸我,老了就系老咧,冇乜大不了嘅。生老病死,本来就系自然规律嘛。”姚老爸豁达地笑答。 想不到姚老爸会和自己飙粤语,好好的家乡话不说,也学年轻人赶时髦?看来真的是老来俏?邓启先满腹狐疑,禁不住问:“老爸好时髦哦!” “呵呵,没办法,儿子都在外面读书,打电话回来都是一口广州话,说着说着,就习惯了。用他们的话说,就是什么来着……就是被同化了……”姚老爸还是笑眯眯的。 “两个儿子都那么有出息,你是心乐了。” “嗯嗯,苦了一辈子,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孩子有出息,一代比一代强吗?孩子也算争气,我这一辈子,知足了。”姚老爸边低头泡茶边说。 邓启先没说话,姚老爸平实的思想深深触动了他的内心。曾经的自己,何曾不是这样的想法,“老婆孩子热炕头”,安安稳稳在铜锣小学做教师,娶个做老师的妻子,平淡安稳,温暖且确定的幸福。后来,一切都变了,老天爷给他送来一个聪明漂亮的女孩,这个女孩像晶莹剔透的公主,自信美丽,积极上进。为了能跟上她的步伐,他选择了参加高考……后来的后来,便再也停不下了! “喝茶……”姚老爸把茶杯送到邓启先的手上。 邓启先欠了欠身,接过茶,若有所思地问:“老爸,你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人这一辈子,到底是要闯一番事业,还是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就是福?” “呵呵,我一个大佬粗,哪有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想得那么细?不过就是随遇而安罢了!” 好一个随遇而安,让邓启先豁然开朗。既然命运让自己遇上不同的岔路口,那就随遇而安!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人生,总离不开积极上进。就像我两个儿子,一个讲土木工程,一个读师范。你说哪个更有前途?少华好动,土木工程比较符合他的性格,少东就是安安稳稳过日子好。按我个人的人生经验,他们俩保不准谁更有出息。这要看社会环境和个人的际遇。所以说,选择什么样的生活都好,开心就行。” “嗯嗯,开心就行。”邓启先重复念叨姚老爸这句话。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很实用,让邓启先因为受挫而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选择的心又开始平静下来。 “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我听说你在城里做大老板了,有出息哦!” “哪有什么大老板,不过也是混口饭吃而已!” “你过谦了,我们这些小生意和你做大屋的没得比!你们是出海的大鱼,是资本家!”姚老爸言之凿凿,没有半点怀疑。 “喏……”邓启先指了指挎包里的传单说:“发广告来了,你说是大老板吗?” “发什么广告……”姚老爸对这些推销手法还是挺感兴趣的。 邓启先打开挎包,随手取了一份递过去,说:“就是卖楼的广告……” 姚老爸接过传单,点了一支烟,吞云吐雾地看了好一会,才说:“位置可能偏了点,近学校是个卖点……” “当初我就看中是学校周边,未来可期……”说完便叹了口气,说:“可惜,学校还没有动工,而我的资金储备又有限,怕撑不到……”邓启先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几不可闻,甚至有点沮丧了。 姚老爸摁灭烟头,给他添上茶水,安慰说:“干事业都是一波三折的,没有人可以随随便便成功。你的盘面都起来了,撑过去是唯一办法。”顿了顿,看着门外的街道说:“世事难料,唯有坚持。譬如青芸的父亲,当年他在镇上建房子,大家都笑他回家担米去镇上屙屎……”说到这里,姚老爸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可是现在,谁还敢笑他们?人家已经搬上珠三角了!树挪死,人挪活,古话说得没错。有困难就想办法,总比什么都不干,只是空想的人好。” 姚老爸就是这样,很实在,总会给人以希望。虽然和他聊天困难并没有减少半分,可是精神上却有了克服困难的信心与勇气。 “好,听姚老爸一席话,心里舒服了很多,我就继续去发传单!”邓启先咕噜噜几口喝完茶,准备起身出门。 “等一下,看你心情不太好,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唉,一言难尽……”邓启先重新坐下,把发传单如何被众人漠视的经过说了一遍。 姚都爸沉吟半晌,点点头说:“你这样发确实没什么效果,大家的心不在买房上,也就没有用心看。还有,对象也不对,老人妇女本来就没有经济基础,又怎么可能关心这些事情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细究起来,皆因身在局中,心焦气躁的,希望尽快扭转不利局面,也就缺乏平心静气时的清醒了!还有一层原因,毕竟是脸皮薄了点。读书出来就在单位工作,忽然有一天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传单,一种堕入凡尘的落差使他拉不一脸去面对街上的行人,只是机械式的广撒网,完成任务了事的心态。 “依你之见,我该怎么办才好?” “你倒不如把传单放在我这,每天都有人来看衣服。有些男的等着无聊,看广告刚好可以打发时间。” “哦哦,姚老爸说得极是,真是麻烦你了。他日如果真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定当报答。”邓启先也是快人快语,豪爽大方的人。 “自家人不必客气,你把传单放我这就行了。”姚老爸也没有多余的客套,站起来送客说:“你现在也很忙,等你成功了,我们再一起喝酒。” 都说乡下人重情,邓启先深切地体会到了姚老爸的古道热肠。这几年认识一些人,都是热心肠的,也是得到老天爷的眷顾了。原来以前的苦,会有回报的! 姚老爸的建议打开了邓启先的思路,回到城里,便直奔车站。他要和开往乡镇的班车司机打好交道,让他们帮助公司宣传,在车里放上传单,坐车的旅客旅途无聊便可以看。沟通还算顺利,司机们都愿意帮忙。这个世界,只要有利益,关系就会很亲近。邓启先终于悟到了社会人际关系的密码。 把身上剩下的传单都分发给乡镇的班车司机后,邓启先又马不停蹄地去找三轮摩托车司机。这些经常在学校门口等学生的三轮车也是一个很好的广告平台。他已经想好,在三轮车上喷涂楼盘的广告,正好让接孩子的家长看到,他们最能理解把家安在学校旁的好处。 有些事情,一通百通,经姚老爸点拔,邓启先开始举一反三,路子越来越宽,只是大洋也没少花!原来把钱称为“水”,是有原因的,水滋润万物,同时也起到润滑的作用,润滑人际关系,胡雪岩的通关密码到现在都没有过时。商人,邓启先从来没有如此的像!他已经离过去的理想越来越远,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没办法,因为这就是生活。 第二十三章 商品房的销售路子越来越宽,邓启先也在具体实践的摸爬滚打中变得越来越老练,合理利用金钱是无往而不利的法则。仅仅一周的时间,用在广告上的开销就已经达到了一万块,对于本来就资金紧缺的公司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但不推广,只能坐以待毙,邓启先决定还是要赌一把。就像姚老爸说的,唯有坚持,挺下去。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推进,每天来到公司办公室第一个愿望就是客如云来,一天两天……又要到周末了,并没有期待中的情景出现! 希望一点点磨灭,邓启先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有时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李娜和黄丽只能干着急,也不敢打扰他,除了接待偶尔进来的几个市民外,便无所事事的消磨时间。售楼部里弥漫着颓丧的气氛。 资金紧张千万不要投资,这是邓启先创业以来的经验教训。以前看到一些老板们前呼后拥,高朋满座,曾经很羡慕他们的风光无限。那时还在外贸局上班,经常要和玉城市大大小小的老板们打交道,看到他们出手阔绰,灯红酒绿,就会对自己鸡碎咁多啲工资感慨不已。 现在自己也做老板了,才明白风光的背后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辛酸!就像一家之主要承担家庭的责任一样,作为公司的法人代表,事无巨细,都要思虑周全才放心,担子比以前在单位重,没有人为你遮风挡雨,只能自己撑起整个天空。 回望过去,好像都是快活的日子。眼下的窘迫让邓启先倍感艰难。傍晚下班以后,一个人守在办公室里,等待晚霞把天边染红。办公室的窗口刚好能看到城市的天际线,那红彤彤的夕阳总能给人温暖。 “诗一般的落霞,酒一般的夕阳”,触景生情,邓启先耳边仿佛响起了周慧敏的《最爱》。人在痛苦的时候,感觉情往往会变得充沛,此时此刻更加的思念茵茵了。 大厅里响起高根鞋敲击地板的声音,清脆悦耳,一听便知是年轻爱美的女性。邓启先内心一激灵,下班了还会有人来看房?好奇心促使他走出办公室,第一眼便让他僵在了门口。幸福来得太突然,茵茵正立在大厅里看着他笑。 “你真的回来了?”邓启先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时候太幸福,会有虚幻的感觉。 “回来也不通知声,让我到车站去接你!” 茵茵不说话,笑眯眯地看着他,良久才说:“你那么忙……” “我再忙也要去接你的啊!”邓启先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茵茵张开双手,立在原地。邓启先顺势把茵茵抱了起来。 “啊……”茵茵尖叫一声,搂住他脖子嬉笑着,说:“放我下来。” 邓启先抱着茵茵回到办公室,让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说:“老婆大人,大老远坐车回来,辛苦你了。” 茵茵伏在办公桌上,兀自笑着,收腰连衣裙衬着婀娜的身姿,如亭亭的莲花,圣洁美丽。涟漪轻轻,此心微澜。邓启先不觉看得痴了。 待茵茵笑完,抬头见邓启先痴痴地看着自己,又忍不住泛起了笑意。她站起来,背着手在办公室里翩翩踱步,未几又转过身来,问:“看够没有?不认识我吗?” “呵呵……”邓启先挠挠头,说:“没看够,一辈子都看不够。” “哈,就会哄人开心,有什么好看的!”腰姿轻摆,欲笑含羞地低着头问。 “在我眼里,你就是唯一。是世界上最宝贵的,没有什么可以替代。几个月没见,怎么看也看不够。”邓启先动情地说。 一片红霞飞上了茵茵的脸颊,转移话题说:“你这办公室挺雅致的,虽然从商了,还保留着书卷味。简单整洁,又不失隆重。” 邓启先指着坐椅后面书柜上码放整齐的书籍,说:“我办公室里就是书多,没办法,隔行如隔山,什么都得从头学起,不看书不行啊!” “那你现在学得怎么样了,能出师了吗?”茵茵笑着逗他。 “嗨,理论好学,实践千差万别,何况还有人情社会的千丝万缕的关系网!我还是个小学生,一步步来!今晚想吃什么?我也有一段时间不回家了,就在家里吃晚饭。”邓启先不想谈工作影响刚缓过来的心情。 “难怪,刚才回到家里一股烟味,搞卫生都花了不少时间!你不回家,平时在哪吃饭?” “就是出街随便对付一餐,吃住都在工地……” “你这样未免又有点冷落那个……陈叔了。”如何称呼陈叔颇费思量,最后决定跟随邓启先一样称呼。 “嘻嘻……主要是太忙了。”邓启先解释道。其实更深层的原因是最近心情不好,不希望把这种情绪带回到家里。 “你已经回到家里了?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两点多钟就到了,家里一股子烟味,烟筒水也不倒,你也不回家看看,搞得乌烟瘴气的!”能听得出茵茵颇有怨言。 茵茵说的邓启先都清楚,只是不好意思说,怕陈叔心生罅隙,不敢在家里住,要回农村。若真的回农村,邓启先又放心不下,还有可能引来嫂子的怨怼。于情不敢说陈叔,两人本来就没有亲缘关系,感情敏感脆弱;于理,茵茵又说得不错,在套房里住,不比农村,个人的生活习惯很容易影响到别人!左右为难,只能先安慰茵茵了,毕竟她是自己最亲密的人,比较容易说话。 “他年纪大了,有些生活习惯一时改不了。我会注意的了!”邓启先搂着茵茵,抚摸她的秀发说。 茵茵心中一软,抬起头,长长的眼睫毛下是扑闪扑闪的眼睛,笑着说:“他平时忘了倒烟筒水,你就多点留意,帮他倒。要经常回家看看,一个老人家自己住也会孤独。再说你这么近都不回家,人家会怎么想呢!” 还是女孩子细心。最近都很忙,也没有心情,就没有想那么多。以为两人一起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陈叔不至于有其他想法。现在茵茵提到才醒悟,自己确实有点粗心了! “你回到家,陈叔在干什么?” “他没在家,可能到街上去了!我搞完卫生已经四点多,便走路来找你。” “你是走路来的?脚都走累了!”邓启先心疼地说。 “嗯嗯,慢慢走也挺有意思的,难得有空。”顿了顿,说:“玉城市其实挺宜居的,山青水绿,生活节奏慢。来到这里,人一下子放松下来,悠哉悠哉的,看到的都是风景,连空气都透着香甜。” “有那么好吗?”邓启先呵呵笑,有点不敢相信! “当然,我几时呃过你!”茵茵态度笃定。 “那好,我们回家。” 熄了灯,关上门,骑上心爱的摩托车穿梭于玉城市的大街上,微风徐徐,气温正好,空气也清新,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放松。有了茵茵作伴,什么困难都觉得有希望。邓启先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情低落,原来还有相思的原因。思而不得,自然就满怀失落了。两地分居真的不行,邓启先决心快点把公司发展起来,到时就可以让茵茵回来帮自己了。 已经习惯坐摩托车,当初的心悸变成了放松,茵茵搂着邓启先任凭晚风吹拂,恣意亨受着这难得的平静,愉悦,身心的放松。快乐,其实真的很简单,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咸鱼白菜也甘之如饴。 回到家里,陈叔已经回来,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茵茵的声音,忙出来迎接。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一家人的温馨,慢慢在心里流淌。 茵茵换上悠闲服,白色的丅恤,天蓝色的牛仔裤,青春活力喷薄而出。她把手里的购物袋递给陈叔说:“陈叔,平时听你吸烟后经常会咳嗽,这里有一罐高钙奶,你试一下,效果好的话,我再买。” 见面就有礼物收,陈叔开心得眼睛眯成一条线。还是女孩子细心,若是秀梅还在,应该也会这般体贴。深埋在心底的痛又再次翻起,像针刺,隐隐约约,又针针到肉的痛。为了不打破美好的气氛,陈叔急忙转入厨房洗菜,暗地里抹眼泪。 茵茵的懂事邓启先都看在眼里,既欣慰又感动,唯有加倍的宠她才能减轻心里的愧疚。他到厨房里,陈叔正在洗小白菜,晚上吃的基本就是瘦肉加青菜了。刚才回来走得太急,忘了买菜! 茵茵还在客厅里忙,原来她还买了几盆花,难怪会觉得有点不同,一时又说不出有什么不同。高兴坏了,对周围环境变化的敏锐度也下降了。 “启先,你来看一下,这盆花摆在哪里好?”茵茵指着沙发旁的金钱树问道。 肥厚油绿的叶片,青翠欲滴,层层叠叠向上伸展,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生命力旺盛的观感。 “放在电视柜旁边,这样就可以坐在沙发上天天看,满眼翠绿,心情美美的。” “那这盆呢,羽叶福禄桐摆在哪里好?” “枝干古朴、枝繁叶茂,就摆在沙发旁。这样刚好能遮挡住水烟筒。”邓启先也来了兴致,亲自摆设。 步步高,鸿运当头,一帆风顺……不一会客厅里各个角落便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焕然一新。 女人是半边天,因为有了女人家才算完整,夜里归家的灯火才透着温馨。经过茵茵的布置,家的意义越发凸显。邓启先安坐沙发中央,看着满眼的绿意,像置身于深谷幽兰旁,外面的喧嚣到这里便全部消散,只有安闲自在留心中。家,是心安居的地方。 “我出去买些菜,你要不要跟去?” “菜市场在哪?我还没有换衣服……” “不用换了,现在穿着就很漂亮。” “那怎么行,居家衣服穿出去怎么见人!” 茵茵就是这样,在省城长大,对穿衣品味很是讲究。这也与她的工作环境有关,搞外贸的,经常和外商打交道,衣着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邓启先挽住她的手,说:“你天生丽质,不需刻意去雕琢就已经很惊艳了。” 茵茵坚持要换,邓启先也不再坚持,等她换衣服出来,又是另一种韵味。不由得慨叹,女孩子的妩媚是千姿百态的,就像一年四季,装点着生活中的柴米油盐,使平淡生活增添更多的惊喜,人生也因此而斑斓。 菜市场就在小区附近,开发区的配套设施逐渐完善,人气也越来越浓。邓启先牵着茵茵的手,缱绻旖旎,一对温馨的新人。说走就走,年轻人的浪漫,即使是出去买菜也很美好。 到了菜市场,肉档已经收工,熟食店还亮着灯,偶尔有三两个下班迟的光顾。 “看来我们来得太晚,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邓启先有些遗憾。茵茵回来都不能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犒劳她! “走走看,我喜欢吃新鲜的。”茵茵边走边看四周的情况。 肉档已经下班,市场角落边上的海鲜档还有人在。 “到前面去看看,买点海鲜回去也挺不错的。”茵茵像发现了新大陆,有点雀跃。 海鲜都是稀罕物,邓启先平时都不敢光顾,甚至有时还绕着走,免得被招揽时尴尬。 “这么晚了,应该也没什么新鲜的海鲜了。”邓启先想着拮据的口袋,怕是消受不起这些高档货。 茵茵不管他的忐忑,仍然拥着邓启先去买海鲜。 到得跟前,邓启先不由得内心一震,立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好。 “你怎么啦?”茵茵满脸困惑。 见有人来,而且穿得身光颈靓,料定是大主顾,老板表现出特别的热情。没到跟前便打招呼道:“靓仔靓女,刚下班!买点海鲜,又大又便……”话还没说话,便被错愕代替:“是你?” 显然他也认出了邓启先,海鲜老板不是别人,正是青芸的大佬步青! 邓启先点点头,立在原地更加挪不动步了。曾经因为家穷被嫌弃,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步青面前出丑,无奈囊中羞涩,撑不起他所要的脸面!生活的窘迫,英雄也要折腰! “你们认识?” 邓启先点点头,说:“以前在乡下教书时认识的村民。” “那就更好,我们买多点,让他计便宜点给我们。” 还要买多点!邓启先心里那个急,恨不得有土行孙的本事,原地打个洞,瞬间消失。 来不及阻止,茵茵已经对老板说:“老板给我捡蛤蜊、牡蛎、花甲,各样来半斤。” 只是半斤,邓启先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肚里。紧趋向前,和步青打招呼。 “今日啲海鲜比较靓,冇买多啲啊。”步青趁机推销。在珠三角住久了,广州话成了习惯用语,回到家乡也还没有改过来。 步青的话恰好触到了邓启先的痛处。本来就不想在步青面前露穷,被问到更觉得没面子,只是口袋扁扁,也只能英雄气短了!邓启先无所适从的时候,茵茵帮他解了围。 “不要那么多,刚好一餐吃完就好。”茵茵语气笃定不容置疑。 “靓女是大城市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她是大城市的?”邓启先暗暗佩服步青的眼光。商人的敏锐,邓启先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不简单吗?言行举止,穿衣打扮,样样都能看得出来。”顿了顿,看了一眼邓启先,说:“我妹也是,每餐的菜都很少,去她家总会饿肚子。说她又不听,学城里人,要吃得精细。” 提到青芸,邓启先对她近况知之甚少。想打听,又不好意思太过明显,毕竟大家都已经成家,过去的只能深埋心底,烂在肚子里了! “你回来多久了,不是已经举家搬到珠海斗门了吗?” “今年九月回来的,孩子读书,在上面学费贵。这几年种甘蔗也不好做,就干脆回来了!老家又做屋,很多事情都要忙。”完了,不忘强调,老家做屋的钱全部都是妹妹出的,包括现在的海鲜档,妹妹也资助不少。 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对比青芸的青云直上,邓启先的心里五味杂陈。这几年一直在挣扎,原来忙了个寂寞!幸好还有茵茵,他柔和的目光停在了正在忙着拣龙虾的茵茵身上。 “这是你夫人?”步青称好花甲装进袋里问邓启先。 “是的,我们是大学同学……” “好哦,好哦,同学结婚,亲上加亲。”步青上下打量茵茵,和青芸各有千秋,都是一等一的标致。 比喻不伦不类的,邓启先也不想计较。茵茵把大袋小袋的海鲜递给邓启先,付了钱,便拖着他往回走。 要老婆付钱,邓启先心里过意不去,不过也幸好茵茵付钱,他现在就好比一个光棍司令,徒有其名。 目送邓启先他们离去,直到消失在夜幕中,步青才开始收拾摊档。时光过得真快,十年转眼就过去。当年的青涩年青人变得成熟稳重,成家立业,老婆还是大城市的靓女!如果当年不阻止他和青芸交往,应该也是这种境况,下班两个出来买菜,卿卿我我,这不就是农村子弟能想到的最好归宿吗?不过,青芸现在也不错。奇怪的是,当年势同水火的两个人竟能心平气和地交谈,时间真是可以冲淡一切。还有一个原因,可能是那时都太穷,生活艰难,人也更计较,现在生活好了,自然也豁达大度了。 “刚才那老板看人的目光真奇怪……”行至半途,茵茵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步青为什么这样看她,邓启先心里明镜般清楚。无非就是拿茵茵和青芸比较。想到这里,心里充满了自豪,男人的虚荣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可能是没见过省城来的靓女,多看了几眼。”邓启先找了个自认为比较正常的理由。他不想牵扯太多,都过去了,就让往事随风。 “切……人家可是会说广州话的……哼……说谎都不打草稿!”茵茵不以为然。娶到冰雪聪明的老婆有时也会有幸福的烦恼! “啊啊……那你说是什么原因呢?”邓启先干脆装糊涂,把问题又抛回给茵茵。 “你呀……我怎么知道你们男人心里想的是什么!”茵茵伸手捏了一下邓启先的耳朵,笑嘻嘻地说。 路过水果店,茵茵又买了雪梨,说秋冬季节,喝点冰糖雪梨汤有好处。有老婆真好,邓启先的生活被茵茵安排得有滋有味。这才是生活,邓启先心里感叹。 回到家里,邓启先炒菜,茵茵打下手,竟然能样样应付自如,和之前的笨手笨脚天壤之别。邓启先边炒菜边笑她说:“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哦!” “哼,使乜讲,本姑娘想学嘅野,有边一样唔系手到擒来的。”茵茵把剔了内脏的龙虾放在塑料筛盘里沥水,骄傲地说。 一个女孩能为家庭改变自己,说明她很爱这个家。邓启先忽然鼻子酸酸的,翻炒着镬里的花甲,默默无语。一会花甲熟了,香气四溢,夹了一个给茵茵,说:“辛苦你了,试试我们今晚的劳动成果。” 茵茵欣然接受,夸他手艺又长进了。其实不是手艺长进,做菜如做事,投入了感情,自然不会差。生活就是这样,要彼此投入,彼此成全,滋味才会好! 第二十四章 夜幕下,霓虹闪烁,车辆川流不息,玉城市的街景越来越繁荣。曾经有人把城市夜里的灯光作为经济发展的晴雨表,不无道理。进入二十一世纪,经济蓬勃发展,市民的夜生活越来越丰富,玉城市的夜也变得五光十色。 街上繁华热闹,屋里平静温馨。有茵茵在,家才有喜气,才有温暖。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闲谈,其乐融融。 有一段时间没回家住,客厅的吊灯耀眼明亮,邓启先有那么一瞬间以为置身于虚幻之中。对比工地的夜晚,家里无疑是既温暖又舒适了。 茵茵做了个水果拼盘,旁边放上牙签,茶几的颜色一时丰富起来。雪白的梨,橙色的柿子,红色的石榴,像盛开的鲜花,淡淡的水果香味,诱人胃口。 邓启先饶有兴致的用牙签挑了一块梨,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现在才算是体会到了有老婆的幸福,结婚时各种的忙,忙完茵茵又要回广州上班了,今晚才是真正闲下来亨受生活。茵茵的精致,今晚才体现得淋漓尽致。无论是晚饭的菜式,或者是聊天的零食,样样都精美有样子。 陈叔搓了搓手,拿了一块石榴,略长的指甲陷进红色的果肉里,异常的明显。 “陈叔,这里有牙签……”茵茵忙不迭的站起来,指着果盘边上的牙签说。 “我用手就行了,牙签不习惯。”陈叔笑呵呵地说。 “手有细茵,用牙签,牙签卫生点。” 陈叔脸色一窘,笑容凝在脸上,嘴里的石榴也嚼不出滋味。良久才笨拙的拿起牙签。 茵茵没留意陈叔的变化,兀自夹着核桃。听说核桃补脑,邓启先日夜操劳,正是需要进补的时候。 客厅里微妙的变化,邓启先都看在眼里。按理说,茵茵并没有嫌弃陈叔的意思,而陈叔却可能以为她嫌自己脏。真是清官难断家务事,只好装作没看见。好在这也只是一件小事,没必要太过在意。 陈叔吃了几块梨,便推说下午出去逛街有点累,进房休息。邓启先也不好说什么,只叮嘱他晚上起床上厕所时要开灯。 难得有两个人腻在一起的机会,茵茵偎依在邓启先的身上,撒娇般要他喂水果。邓启先也乐得为她服务。两情相悦,你侬我侬的缠绵正是新婚燕尔该有的样子。 “家电代理的业务都是你打理,忙得过来吗?”邓启先把一个核桃仁送到茵茵嘴里问道。 “还行!不然还能怎样?”茵茵仰起头,嘟着嘴说。 “辛苦你了。”邓启先握着她的手说。 “你能体会我的辛苦就好。”顿了顿,说:“我这么辛苦,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万一房地产公司开不下去,也有个托底的。” 想不到茵茵能想得那么深远,真不愧是贤内助!有茵茵稳住大后方,自己放手一搏的胆量就更足。 “辛苦你了!”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化作一句话。发自肺腑的感激,感动,邓启先都记在了心里。 不得不说,自从成立公司后,邓启先变得越来越稳重,与之相应的是话也不多了。 “你跟我来……”茵茵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邓启先向卧室走去。 进到卧室,茵茵从手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说:“喏,你岳父让我给你的。” 邓启先接过银行卡,看向茵茵,又惊讶又感动。 “怎么,想不到,是?” “嗯嗯,以前我都不受他们待见……” “哎,现在他们的女儿都肯嫁给你了,还有什么不待见的呢!”顿了顿,笑着说:“里面有十万块,应该能解你的燃眉之急了?” “这么多!我真是无以为报了!”邓启先感叹道。 原来上次电话里知道公司已经快要断炊,茵茵回家一直闷闷不乐。妈妈以为是邓启先欺负女儿,盘问之下,茵茵说出了实情。俩老二话不说,把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还安慰她,年轻人创业都会碰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挺过去就好了。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岳父岳母能出这么大的力气帮忙,是超出了邓启先想象的。人在囧途,忽然得到帮助,内心的感动无以言表,只能紧紧的抱住茵茵,亲昵地说:“老婆,你真是我的大福星。” 茵茵噗嗤一笑,娇声说:“你的胡子扎到我了!” “哦哦……”邓启先摸了摸刚长出的胡茬,又短又硬,确实有些咯手。不好意思地说:“我即刻去刮掉……” 自进家门,邓启先就一直黏在身边,终于有片刻的时间独处,茵茵慵懒地在卧室里转了一圈。雪白的墙壁,明亮的灯光,窗外就是清水河,榕树茂密的树冠如巨大的罗伞站成长长的一排,直到视线的最远处。十几平方的卧室,按茵茵的要求,有大大的衣柜,精致优雅的梳妆台,简约又温馨。这就是她的小天地,是心安之所。 等了一会,没见邓启先进来,顺手拿了本《家庭》,歪在床头上看了起来。喜欢看书,是他们那代人的共同特点。不管有钱没钱,家里总会有几本书。 邓启先回来的时候,卧室里静悄悄,抬眼望去,茵茵斜靠着枕头,以书掩面,早已睡着。舟车劳顿,回到家里也没有休息。邓启先心疼的轻轻抱着茵茵,把枕头放下,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额。 “你回来了……”茵茵悠悠醒来。 “嗯,我顺手把洗衣机的衣服也晾了。你的衣服真多!” 茵茵莞尔一笑,说:“你要小心,别弄皱了。” “嗯嗯,我知道了。”邓启先也爬上床,躺在了茵茵身边。 缱绻旖旎,家的温馨,茵茵的贤惠,让邓启先有了重新启航的动力。前方晦暗未明,也要劈开一条血路,勇敢往前冲。什么是爱,爱就是责任,爱就是前进的动力。 第二天早上,厨房里“叮叮咚咚”的响声把茵茵从睡梦中吵醒。睁开眼睛,天色还早,转过身准备再睡一会。茵茵一动,邓启先也醒了过来,抱着茵茵的手滑到她的脸上,抚摸着她的秀发。 “你醒了?”茵茵问道。 “嗯,你醒,我就醒了。” “陈叔怎么这么早起床?” “老人是这样的,睡得早,起来也早。” “他在厨房忙什么?叮当响……” “做早餐菜,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在切萝卜干。” 和陈叔生活了一段时间,对他的生活习性已经熟透。 “唉,这么早,已经无法睡了!”茵茵有些懊恼。 邓启先理解茵茵,年轻人都好睡,被吵醒确实难受。他拍了拍茵茵的背,说:“我去叫陈叔小心点,你安心再睡一会。” 屋里再次恢复宁静。茵茵慢慢的又睡了过去,直到七点多钟才醒来。睡眠充足的茵茵,脸色红润,白里透红,如娇嫩的鲜花迎着早晨第一缕阳光盛放,美艳动人。 邓启先已经舀好粥,等茵茵洗漱完毕,便吃早餐。今天的早餐菜是炒萝卜干,邓启先还特意加了个荷包蛋。 看着餐桌上仅有的荷包蛋,茵茵问道:“怎么不煎多几个?” 其实这个荷包蛋也是平时陈叔舍不得吃省下来的。农村的老人,苦水里浸出来的,一般都比较节俭,“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明末清初朱柏庐的《朱子家训》其实就是老一辈的真实生活写照。 “只剩下这个了……待会出去再买。”邓启先解释道。 茵茵不说话,把荷包蛋一分三份,默默地喝粥。 邓启先又感动又愧疚,堂堂男子汉,大学生,竟然窘迫成这样,自己无所谓,倒是苦了自己的亲人!他把其中一份夹到陈叔的碗里,和着泪,把碗里的粥喝完。 “哎,我早餐不习惯吃太油腻。”陈叔想推辞。 “吃,我们都有。”邓启先轻声说。 “炒萝卜干还不错哦。”茵茵边吃边赞叹道。 “好吃就多吃点。”陈叔终于有了笑容。 茵茵回来,陈叔心里是忐忑不安的。和邓启先没有亲缘关系,已经很过意不去,茵茵是这屋里的新主人,欢不欢迎自己呢,内心一直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好在茵茵家教良好,素质优秀,没有排斥他。 早餐过后,又到了上班时间。自从成立公司,便没有了假期的概念,特别是周末,正是单位职工的休息时间,可能会去看房。 茵茵也想去感受一下房地产公司的日常,跟着邓启先到了公司。售楼部的黄丽已经在搞卫生,水煲正“嗞嗞”地冒着热气。忽然间见老板后面跟着个穿着品位高雅,气质出众的靓女,忙放下手上的活,准备茶水。 “你忙,我来泡行了。”邓启先接过黄丽手中的茶叶说。公司规模小,效益也不好,邓启先和员工的关系更像同事。 进到办公室,茵茵忍不住夸黄丽说:“你请啲靓女都几醒目嗰喎!” “呵呵,平时都是接待顾客,习惯了。” “哦哦……等几时你发达咧,我回来帮你接待顾客,要吗?” “你真会说笑,我怎么舍得你干这些呢!”邓启先往自己的杯里倒茶,盖好盖子放在办公桌上。 茵茵饶有兴致的坐在邓启先的转椅上,学着他的样子正襟危坐。良久,笑着说:“想不到我们的邓老师竟然变成了邓老板……”说到这里,茵茵若有所思,问道:“你以前不是一中的老师吗?以后一中搬迁,你的同事也会跟着到新校区?” “你的意思是……”邓启先眼里闪着光,抑不住内心的激动问! “嗯嗯……这就是我们的潜在客户!”茵茵很笃定地点头说。 “啊……真是太好了……我……我怎么没想到呢!”邓启先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你呀,都忙傻了……”茵茵笑着说。 “还是我的老婆聪明,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今晚就安排,请死党邱东健、张煜他们吃饭。”邓启先很兴奋。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生活又出现了光明的前景。 “何必等到晚上,中午就可以请他们吃饭,下午刚好来我们公司看看。”茵茵建议。 “我还有事要忙,看能不能安排再说。” “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重要呢?”茵茵不解。 “喏……”邓启先扬了扬手里的银行卡,说:“感谢岳父的支持,我要到银行取钱,把工人的工资给结了。还要到工地去看看,昨天地基已扎好钢筋,今天捣制。” “哦哦,看来我们的邓老板真是一专多能,身兼数职啊!”茵茵开玩笑说,顿了顿,说:“你去忙,让我在这里感受一下做老板的滋味……” 一次取十万块是大客户,可以进室取款。银行的职员很热情,微笑也很职业。当邓启先报出取款的数额时,厨窗里的员工迟疑了一下,说:“邓先生你取款的数额过大,要预约才行!” “哦……那我最多能取多少?”邓启先有些意外。 “五万……” “那好,就取5万。” 既然一次不能取十万,下次再来也可以。反正也用不了那么多。 从银行回来,吩咐财务出纳李娜做好财务结算,下午和工程施工的包工头对账,支付工程进度款。手里有钱就是爽,说话都大声很多,这就是底气。现在的邓启先最想就是唱歌,到ktv去吼两嗓子,最好就是动力火车的歌,狂热奔放地嘶喊。 茵茵见邓启先说得头头是道,对业务的熟悉程度,俨然就是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忍不住夸他说:“可以哦,业务这么熟悉。” 邓启先笑嘻嘻地说:“不熟不行啊,公司人手不够,凡事亲力亲为!我还有事要忙,你就在办公室里等我好了。” “老板娘好福气啊!”李娜在一旁打印资料,艳慕地说。 邓启先去银行的这段时间,茵茵早已和售楼部的两位姑娘混熟。交谈中得知茵茵就是邓启先的新婚妻子,心中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难怪老板一直一个人,面对两位青春靓丽的女孩子油盐不进,原来早有心中所爱。 “我也想跟你去工地。”茵茵笑着打发李娜出去后,迫不及待地对邓启先说。 “工地又脏又乱,到处是水泥味,你还是待在办公室里。” “我就想跟你去,在这里太闷了。”茵茵轻摆腰姿,撒娇说。 “好,你要去就去。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要跟在我身边,不能到处乱跑。” “这个没问题。”茵茵爽快地答应。 邓启先戴上安全帽,顺手也把帽子给茵茵戴上。 “呃……你把我的刘海弄乱了。”茵茵忙取下安全帽。 “快戴上……”邓启先催促。 “我能不戴吗?”茵茵有点不情愿。 “不行!”邓启先斩钉截铁,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我就在远远的地方看,不进工地,行吗?”茵茵还想讨价还价。 邓启先沉吟半晌,说:“不是我要求高,到工地都要戴安全帽,这是施工安全的规定。你是我的爱人,就更应该遵守安全施工规范。因为安全无小事,又最容易麻痹大意。” “那好,我听你的便是了。”茵茵不情愿的戴上她自认为最没美感的帽子。 长这么大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去工地,茵茵既激动又期待。一想到这是自家公司的项目,自豪感油然而生。想象永远比不上现场震撼,林立的模板围起来的柱子,中间是钢筋根根直竖,看得人头晕目眩。 混凝土泵车排着队灌浆,机械声、工人的吆喝声、锤子敲击模板的声音混在一起,整个工地像沸腾的水,紧张忙碌,热气腾腾。 茵茵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紧紧的跟在邓启先的身边。偏偏邓启先也闲不住,专往嘈杂的地方钻。泵车正在灌浆,底盘上的液压泵传来低沉的振动声,那力量通过空气也能感受得到。 “混凝土的标号是c60?”邓启先问泵车司机。 “对对,老板你的要求,谁敢不听呢!”顿了顿,说:“其实c40就足够了,没必要花那些冤枉钱,我在玉城市那么多楼盘,唯一是你这个楼盘用c60标号的。” “基础不牢不行,毕竟房子是一辈子的事情。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做生意也不能昧着良心。”邓启先的顽固中透着书生气,他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商人。 茵茵听得云里雾里,只知道邓启先打地基用了高标准的混凝土。做人要仰不愧天,俯不怍于人,踏踏实实,坦坦荡荡,这是茵茵父亲经常教导的处世原则,今天在邓启先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不由得对他又多了几分敬意。资金紧张也不偷工减料,难能可贵。 了解完混凝土的标号,邓启先又跑到工地去看他们浇筑混凝土,看他们敲击模板的力度,间隔。 “伙记,多敲几下,现在间隔有点大,应该相隔20一个敲击点。每次敲击以听到实音为准。” 想不到老板这么专业,还跑来管施工,真是前所未闻。关键是他说的工人们也不懂,只是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被他给唬住了。工人们都是当地的农民工,年纪大了,出去打工也没工厂要,回到家乡只能从事建筑行业。幸得这几年经济向好,玉城市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工地,遍布各个旮旯,大家也不至于没工做,饿肚子。 他们一般都是文化层次不高,被包工头请来,经过简单的培训就上工。理论基础接近于零,而邓启先恰恰相反,理论是前段时间恶补的,实践经验等同空白。这就有了分歧,工人们不知听谁的。 场外的包工头见工人们停了下来,急忙走下场,大吼道:“都站着干嘛,还不快敲模板,浆都快满顶了!” “哦哦……好的……”霎时敲击声大作。 包工头把邓启先请到工地边上,说:“老板,这里就交给我就行了。” “刚才工人们的操作不够规范,容易出现空鼓、麻面……”邓启先心里着急,把书上看到的又背了一遍。 “老板果然是行家,不过请老板放心,我的工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实人。他们力大,不必完全拘泥于书本里的理论。” “可是……这是建大楼,不能有半点闪失……”邓启先还是不放心。 茵茵见邓启先已经出来,忙走到他身边。没见过这样嘈杂纷乱的场面,总觉得邓启先不在身边像少了什么似的,心慌慌。 包工头看到茵茵走过来,像见到了救星一样,说:“老板娘,这里人多事杂,又危险,你快点和老板回去。小心水泥弄脏了你的衣服。” 不必问,肯定是有分歧了。这是在贸易谈判中经常会遇到的事情。茵茵挽着邓启先的手臂说:“我站得有点累了,你搭我回公司好吗?” 茵茵是邓启先的心头肉,听到她累,只能放下手头的工作,先搭她回去。 回公司的路上,茵茵问起刚才工地的事情。邓启先便把担心工程质量不过关的忧虑说了出来。 “工程质量不过关,是施工单位的责任,你只要把责任落实就好了。犯不着事事亲力亲为,这样做,你会很累的。”茵茵心疼邓启先。 “这我也知道。可是,我们公司规模小,很多事情不能按正规的大公司的模式运转。为了省钱,我身兼数职,监理的工作也是自己干。经验不足,又害怕工程有质量问题,情急之下,便有点越俎代庖了!” 又是钱。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好汉在钱的问题上折了腰!茵茵终于明白邓启先的苦衷,轻轻地搂住他,温柔地说:“你辛苦了。” 突然背上传来茵茵的温柔,融融的幸福感传遍全身。像昨晚的柔情,缠绵悱恻,一丝丝,心湖上泛起了微澜…… 第二十五章 工地上的争执被茵茵很巧妙的化解开了,经过回办公室路上的交谈,邓启先终于冷静了下来。茵茵说得没错,质量问题就是施工单位的责任,自己只要把好验收关就行。工地的事情暂且放下。摆在眼前要做的事情就是请邱东健他们吃饭。 以什么名义请他们吃饭呢?就说很久没见,兄弟们聚一聚?这样的话,邱东健一定会抢着买单。同事中,他最有钱,为人也豪爽大方。关键是邓启先想扩大范围,把以前高一级的同事都请来吃饭。 “一下子请那么多人,最起码有两桌人哦。我们不是资金周转不过来吗?”茵茵有点担忧。 “加领导,应该有三桌。”邓启先走到窗前,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像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有些钱能省则省,有些钱该用的,应该大方用。对,就请以前高一级的同事和一中的领导们吃饭。只是,闹这么大的动静,应该以什么名义好呢?” “上次我们的结婚喜宴,你同事他们不是只喝了几杯酒吗?不如就说补请他们。”茵茵的点子就是多。 “嗯嗯,这个主意不错,我打电话通知邱东健,让他帮我邀请以前高一级的同事。学校领导我亲自邀请。” 说干就干,邓启先打电话给邱东健后,便开车去请校长他们。茵茵看着邓启先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心中感慨,自己不就是喜欢他这种敢想敢干的拼劲吗?生活可以拮据点,但不可以没有奔头,邓启先的活力让茵茵始终感觉到前方的光明,春天就在不远处。 “老板娘,你回来后,我们的老板明显开心很多。你真是他的开心果哦!”身后的黄丽笑着说。 “真的吗?平时你老板是怎么样的呢?”茵茵回转身,笑着逗她。 “他啊,要么去工地,要么就呆在办公室里默不作声,少见他有笑容。好像人家欠他很多钱的样子,平时我们都不敢随便进他办公室,怕不小心惹怒他,吃不了兜着走!”黄丽噼里啪啦的像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大串。 “死丫头,不知好歹。这么快就在老板娘面前说老板坏话了啊!”一边算帐的李娜停下手里的活,提醒黄丽说话要懂得分寸。 “没事,你尽可能说详细点,我也想听听他平时的工作情况。”茵茵笑着说,尽量营造轻松的氛围。 作为外贸公司的翻译,经常与人打交道,当然明白聊天氛围的重要。她拉着黄丽坐下,像拉家常一样,夸她穿衣服很漂亮,如果注意一下搭配就更好。李娜也来了兴趣,凑过来说:“老板娘也教一下我,怎么才能穿得像你一样有品味,有气质。” “我也不是很懂……我觉得,穿衣打扮以淡雅自然为好。搭配要和谐统一,总不能上衣是衬衫,裤子却是牛仔裤。颜色上的话,我不喜欢大红大绿,那样子不耐看。”顿了顿,说:“你们都是年轻的女孩,干净整洁就已经很美了,不必刻意去打扮,有时候,简约就是一种自信的魅力。” “噢耶……听老板娘一席话,省去我很多烦恼。平时最烦就是和李娜出街,总是要试衣服,这件不行,那件又不好看,搞得一点心情都没有。”黄丽拍掌叫好。 茵茵莞尔一笑,说:“也不是说随随便便套一件衣服就行。关键是和谐统一,筒约而不简单。” “你这样说,我又迷糊了!”黄丽嘟着嘴,一脸迷茫。 “哎呀,你本来就好靓咧,青春就是你的资本。”李娜在旁宽慰她。 “你又在糊弄我……”黄丽一扭身,不理李娜。 原本不想解释太多,以免让黄丽显得太粗浅。谁知黄丽没晓得李娜的用意!只能把话说明白。 “我没有糊弄你哦。老板娘的意思是青春加自信,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只要不是大红大绿就好。太过复杂反而会掩盖了你的自然美!” 想不到李娜能把自己的话概括得这么恰当,不由得对她另眼相看。开玩笑说:“你们打扮得那么漂亮,让我感到不安全了。我是不是犯糊涂了,真不该教你们!” “哈哈,老板娘你才是天生丽质,我们怎么能和你比呢?再说,我们老板心里只有事业,平时连正眼都不看我们一眼呢!”李娜笑哈哈地说。 李娜的心思就是比黄丽缜密,看似嘻嘻哈哈,其实已经很好的安抚了茵茵的关切。不单夸了茵茵的美丽,还顺带夸了邓启先对事业的专注。 “启先平时就只顾着公司的事情,没有什么娱乐吗?比如和朋友出去唱k,去踢足球什么的。”茵茵顺着李娜的话,问起邓启先的日常。 “你这样问,还真没有发现,只知道他每天不是躲办公室里,就是去工地。晚上还要守工地。那荒凉的山顶上,一个人睡,怪瘆人的!”黄丽啧啧感叹。 项目的工地茵茵也去过,确实比较偏僻,若不是看好以后发展的潜力,真的太荒凉。 “他一个人也敢在那里睡,胆子真的很大。”李娜在旁边附和道。 茵茵心里难过,同时也很佩服邓启先的勇气,对他的坎坷经历唏嘘不已。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曾经西装革履,衫袋上别着一支钢笔的年轻人会沦落到守工地的地步呢! 看到茵茵不说话,李娜和黄丽一时也找不到话题,售楼部里陷入了尴尬的平静。虽然茵茵大不了她们几岁,但她毕竟是老板娘,说话就不能太过随便,自然就免不了冷场。 本来还想问一些生活细节,了解邓启先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现在也没必要再问了,应该就是苦行僧般的生活。爱一个人其实就是爱着他的爱,梦着他的梦,因而痛苦着他的痛苦。茵茵内心是多么的渴望邓启先能成功啊。因为这已经是他所有,若是失败,可能以后都会爬不起来! 一切都算顺利,邓启先风风火火的走进来,人未到,声先到,霎时打破了售楼部的宁静。 茵茵忙站起来,接过他手上的头盔,问:“领导答应来吃饭啦?” “嗯嗯,有一段时间没见一中的校长了,还是那么爽脆。除了校长,副校长和其他领导班子我都请了。”邓启先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咕噜噜的几口就喝完了杯中茶水。 “哎……那是我的杯子,你的还在办公室里面呢!”茵茵的手停在半空,来不及把话说完,邓启先已喝完了杯中的茶水。 “没关系,我就喜欢喝你的杯子。”邓启先笑呵呵地说。 一时兴起,在外人面前打情骂俏,说完了才发现旁边站着李娜她们,邓启先无可无不可的拿着杯子进了办公室。茵茵早已脸上泛红,低着头跟着也走了进去。剩下李娜和黄丽,两人面面相觑,良久,私下偷笑,也各自忙手中的工作。 晚上的饭局灯火辉煌,宾朋满座。大家见到邓启先都夸赞他成家立业,越来越成熟稳重。茵茵当晚穿了一件蓝色百褶裙配白色雪纺上衣,整个人显得知性又美丽。多年的外贸历练形成的从容淡定的气质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虽然离开教育系统好几年了,但曾经同事过的熟悉感还在,大家见面也没太多客套,很快就开始打成一片。 邓启先夫妇和死党邱东健、张煜陪同校领导一桌。领导们甫一入座,邓启先便端起酒杯说:“各位领导,本人在一中任教时间虽然不长,但幸得领导们的关怀和照顾,让我能快速融入一中这个大家庭,到现在我都很怀念过去在一中从教的日子。”说到这里,邓启先指着身边的茵茵说:“几个月前,我和爱人结婚了,由于时间仓促,加上在一中新校区附近的楼盘举行开工仪式,怕各方面准备不足,招呼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就把请你们参加宴席的事情暂且搁下。现在我爱人从广州回来,就把之前落下的宴请补上了。谢谢领导和同事们赏脸,今晚宾朋满座。无以为报,先干三杯为敬。”说完,举起杯中酒,仰头一干到底。 茵茵也笑着说:“我不懂喝酒,就意思一下。”说完,轻呡一口,以示敬意。 邓启先的话吸引了大家的注意,等他敬完酒,老伙记张煜就迫不及待地问他:“老邓可以哦,什么时候做老板了!原来新校区那个楼盘是你的啊?我正好奇哪位老板这么有先见之明,能在一中还没搬迁便捷足先登,原来是你!这几天停在校门口的三轮摩托车上都打这个楼盘的广告,你真的很会哦!”张煜就是这样,快人快语,对老朋友从来不悋惜赞美之词。 “呵呵,老朋友见笑了,什么时候到我办公室来坐坐。”邓启先放下酒杯,诚心邀请。 “一定……一定……”张煜夹了一块鸡肉,嘴还没有忙过来便回答。其实张煜是有意思买房的。自从1998年开始,事业单位停止实物分房,推行住房货币化改革后,他就盼着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特别是成家以后,这种想法更加的强烈。前几天他已经留意到学校门口三轮摩托车的广告,现在知道是老友邓启先的楼盘,心里就更加笃定要买房了。玉城一中和张煜这种情况的年青教师有不了,邓启先今晚的宴请确实是很及时。 “小邓真是人中龙凤啊,离开一中这个小池塘,年纪轻轻便闯出了这么大的事业。”校长端起酒杯和邓启先碰了一下,小啜一口,笑滋滋地说。这是校长的喜好,五十来岁,两鬓染霜,平时就喜欢来两杯,细斟慢酌。 “校长千万不能这样说,一中是玉城市的翘楚,历史悠久,人文荟萃,是卧龙藏虎的地方。我一个身无长技的无名之辈,怎敢在大家面前献丑。”邓启先说这些话完全出于肺腑。这一年多来的波折早已磨平了他的棱角。现在只是徒有其名,实质是千疮百孔。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宁愿三尺讲台,终老一生。 校长嘻嘻笑,和邓启先碰了一下杯。旁边的副校长站起来,说:“大家一起来。” “好……” “我们来一轮……” 应者云集。宴会厅里觥筹交错,热闹喧天。喝酒就是这样,半醺最好,情绪上来了,气氛也有了,大家说话也放开了。所以中国人习惯在酒桌上谈事情,谈成功的基本上一半是意愿一半是感情。 茵茵不会喝酒,和女老师们组成了属于她们的小圈子。蓝亦晴之前和茵茵唱过k,两人很自然的便聊了起来。 “你们的楼盘做几层,面积有多大?” “一共是九层,第一层做商铺。土地面积有一千平方米,每层六套房。” “哦,单体楼……现在做到第几层了?” “今天刚捣地基和柱头。你也感兴趣?”茵茵觉得奇怪。她听邓启先说过,蓝亦晴家里很有钱,在市区有一栋楼。 “嗯嗯,想去看看。” “你不是有大屋住吗?” “以后学校搬迁,上下班很麻烦,在学校旁买一套也不错。” 茵茵大赞蓝亦晴想得远,老师的时间很紧,家在学校附近确实很不错。其他女老师听了蓝亦晴的话,也来了兴趣,纷纷了解楼盘的情况。 张煜已有意思买房,无奈茵茵被女老师围在中间,邓启先又忙着敬酒,情急之下,大声说:“老板娘和女老师们聊什么呢?不如向大家说一下你们的楼盘情况!我们都是一中的老师,以后学校搬迁,应该都有买房的意愿。” “张老师说得不错,既然今晚这么人齐,老板娘就和大家介绍一下楼盘的情况。”立刻就有老师附和。 正苦于没有机会介绍项目的情况,忽然被张煜引入了正题,邓启先心里大赞,真没白交这样的朋友。 校长也乐意成全邓启先,对大家说:“那么我们就先听听老板娘的介绍。” 茵茵很激动,站起来,说:“谢谢大家的赏脸,小女子不才,在大家面前献丑了。”顿了顿,不疾不徐地说:“我们的楼盘就在未来一中的隔壁,相隔一条大街。土地面积是一千平方米,建九层,每层六套房。你们都是启先的同事,他的为人你们也清楚,还算是老实厚道?”说到这里,茵茵自己也笑了,明眸皓齿,让人如沐春风。多年的职业浸淫,自然的亲和力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位。 “嗯嗯,不错,老邓的人品确实是没得说的。” “也不一定,太老实怎么能抱得美人归呢?你们说是不是?” 大厅里哄然爆发快活的笑声。喝了点酒,大伙们的情绪是彻底的放开了,说话也有点口无遮拦。遇到年轻漂亮的美女,都喜欢开一下玩笑,几乎是普遍规律。面对突然偏离议题的嘻笑,茵茵有点不知所措,习惯性的看向邓启先。 邓启先也看着茵茵,目光柔和坚定,像温暖的阳光,告诉她,不用怕,大家只是开了个小玩笑而已。 茵茵定了定神,依然保持着微笑,说:“我给大家说个故事。” 茵茵的话题引起了大伙们的注意,大厅重新安静下来。 茵茵放慢语速,说:“今天我跟着启先去工地了,刚好碰见混凝土车在浇注柱头。启先和司机打招呼,问他混凝土的标号是不是c60。司机说,老板要求的,我们怎敢不按要求呢!当时我就在旁边,他们说的我都听不懂。后来,司机补充说,其实地基的标号c40就够了。我跑遍玉城市大大小小的工地,人家都用的是c40的标号。那一刻,我明白了。”茵茵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眼泛泪光。她明白,邓启先这几个月不好过,即使是在资金困难的情况下也不放松对质量的要求,甚至比标准还要更高,他是个有情怀的商人。 邓启先听到这里,心中无限唏嘘。他心疼茵茵,作为丈夫,不能给她遮风挡雨,还要她为自己承担工作中的烦恼! 大厅里寂静无声,连刚才开玩笑的同事都沉默了。茵茵声情并茂的述说让大家感受到了她对邓启先的爱,同时也对邓启先严格把关质量的精神由衷地敬佩。 校长首先打破宁静,说:“同事们,大家若是有意买房的,可以到小邓公司去了解。小邓是我们一中走出来的老板,一中就是他的娘家,我们没有理由不支持。特别是年轻的老师,学校已经不再建新的宿舍楼,很有必要去了解一下。” 有校长的支持,事情便有了眉目。邓启先心里感激,举起手中的酒杯,说:“谢谢校长的支持,欢迎各位老同事到公司来看看,我一定给大家最优惠的价格。无以为报,先干为敬了。” “好啊,明天就是星期天,我们都去看看。反正也要买房,去了解一下也不错。”邱东健来到邓启先身边,不失时机地说。 “就这么定了,大家一起来干杯……”张煜大大咧咧地嚷嚷道。 “干杯……” 大厅里又开始喧哗起来,比之前更加的热烈。茵茵站在那里,看着邓启先游走于同事之间,神情高昂,精神饱满,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活跃起来。心里既激动又欣慰。 晚宴一直到八点多才散。送走宾客,邓启先和茵茵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所有苦和挫折都在这一笑里,慢慢释然。人生就是这样,道阻且长,与其在悲叹沮丧中度过,不如开怀一笑,在旅途的星辉下放歌,勇往直前。夫妻同心其利断金,有了茵茵在身边,邓启先感觉一切都顺利很多。 “你真是我的大福星。”邓启先又想到了那个梦。有你在身边,我的运气也变得好了,还有贵人相助。 “呵……”茵茵得意地问道:“刚才我的推介不错?” “嗯嗯,想不到你把今天工地的情况说给了大家听。不过说得真好,感情也有,我都被感动了。” 茵茵挽着邓启先的手,说:“忙了一天,我们回家。” 其实茵茵心里难过,她不想让邓启先看到自己的悲伤。这一刻,她深深地体会到了创业的艰难。他可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啊,要在滚滚红尘中放下读书人的清高,放低身段游走于各色人中,是多么的不容易。 在回家的路上,茵茵搂着邓启先,趴在他肩上说:“天下没有的午餐,你所有的运气,都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遇到的贵人,也不是偶尔碰上的。那都是你努力得来的!” 邓启先心中一颤,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不由得眼泪上涌,情不自禁…… 第二十六章 时来天地皆同力。茵茵回来后,邓启先明显放松很多,人也平和了。身边多一个人,有什么纠结的事情也有个伴,何况茵茵也很能干,很多时候都能帮到他。 星期天是许文良的亲戚来订房的日子。邓启先早早就起床,在客厅里踱步。明知人家不会这么早,可就是抑制不住地想,心里总是静不下来。他是太希望有个好意头,提振公司的士气了。 茵茵起床的时候,邓启先已弄好早餐。今天煮了几个鸡蛋,外加炒萝卜干和炒米粉。资金宽松了些,餐桌上便丰富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款式?”茵茵有些疑惑。 “有时间就丰富点!你不是经常说早餐很重要吗?我特意煮了几个蛋,犒劳一下你昨晚的出色表现。”邓启先把剥好的鸡蛋递给茵茵说。 茵茵很开心,说:“你也吃,陈叔也吃。” 陈叔夹了一筷子炒粉说:“我有这个就行了,你们工作辛苦,吃多点。” “我们吃不了那么多,你也吃。”茵茵很坚持。 陈叔只好放下筷子,拿了一个鸡蛋,在桌子上轻敲几下,颤颤巍巍的剥下鸡蛋壳。此时陈叔的内心是激动的。虽然秀梅死了,但邓启先对他并不薄,娶回来的茵茵也通情达理,心中的不安也慢慢慰平。 许文良果然没有食言。邓启先和茵茵回到公司不久,门外就进来几个中年男人,他们一进门便说要找老板。邓启先在办公室里听到有人要找他,连忙放下手上的工作,快步迎出来。 “你们好,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啊哈,你就是这里的老板?我们是许文良的亲戚,听说你这里有房卖,是5000元定金?给我们来五套。”说话的是一位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白色的衬衫束在腰里,儒雅清秀,一看就知道是单位里的人。 “哦……原来是许大哥的亲戚,欢迎光临。”邓启先笑着说。 黄丽手脚麻利,给客人端来茶水;李娜那边已经把房子的图纸拿来,对客人说:“先生想买多大户型的?” 开工到现在,一直没有发市,忽然来了大主顾,大家都有点迫不及待。 “你们有什么房型?” “我们的户型有145方和160方的,都是两厅四房。” “那就给我们来五套160方的。” “不看一下图纸吗?”邓启先询问道。 “不用了,许文良的兄弟,我们信得过。”还是那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说话,其他的只是应和。 没见过这么豪爽的顾客,黄丽和李娜都有点不敢相信。一直都是有价无市,忽然画风突变,确实有点转不过弯来。 “你们给朋友们开票,就卖5、6、7这三层中的大户型。”邓启先见黄丽和李娜没反应,只能提醒她们。 许文良的亲戚这么豪爽,邓启先自然也不会薄待他们,卖的都是好楼层。趁着他们都去交定金的当儿,邓启先和高高瘦瘦的中年男人搭起话来:“谢谢你们的信任,请问您贵姓?” “免贵姓许,我就是许文良的大哥,叫许文豪。他们也都是许文良的亲戚,有他的连襟,也有他的大舅。”许文豪指着交定金的几个男人说。 “哦哦……谢谢你们的信任……”此时的邓启先唯有说谢谢,已找不出更能表达心情的词语。 茵茵一直待在办公室里,听了邓启先和许文豪的对话,忙走出来说:“许大哥您好,启先的事业刚起步,多得许文良大哥和您的帮忙和照顾,为了表达我们的感谢之情,我们想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茵茵的话提醒了邓启先,忙搭腔道:“对对,我们想请你们和许文良大哥一起吃个饭。请务必赏脸。” 谈话之间忽然多了一个年青漂亮的美女,许文豪有些错愕,询问的眼光看向邓启先。 “啊……忘了介绍,这是我的爱人,叫茵茵。这是我的结拜兄弟许文良的大哥,许文豪。” “哦,姑娘真是才貌双全啊。”许文豪赞叹道。虽然是刚接触,但从茵茵的待人接物便可以感受到她的玲珑剔透。 “许大哥见笑了,我们真的很感激你们的解囊相助。您就是我们的贵人。”在茵茵看来,许文豪他们完全是出于兄弟情义的善举。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今天的顾客是拉邓启先一把的贵人。邓启先心里清楚自己又欠了一个人情。茵茵的盛情邀请,刚好说到了点子上,就目前的财力,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许文豪心里对茵茵大为赞赏,佩服她的敏锐机智,同时也对启先刮目相看,能娶到这么优秀的女孩做老婆,本身就是一种能力的表现。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弟弟肯花那么大的力气帮邓启先了。 “两位的盛情我心领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我看你们也比较忙,吃饭的事情,以后再说。”许文豪看了看大厅里涌进的人群说。 说话的当儿,外面进来了一拔人,都是邓启先以前一中的同事。邓启先忙站起来迎接。回头对许文豪说:“不好意思,今天有点热闹。那就请许大哥带话给我兄弟,就说改天请他吃饭。” “好好,你忙你的。”许文豪笑着说。 茵茵见邓启先去接待同事,就留下来陪许文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另一边的邓启先见到张煜和邱东健他们,自然是分外热情,谈话也无拘束。 张煜最先发话,见到邓启先就说:“了不起呦,几年没见,做大老板了。” “让张兄你见笑了,我这是走投无路后,才找到点事干,比不上你们老师,是稳稳的幸福啊!” “说得老师那么好,当初你怎么又不干?”邱东健忍不住调侃邓启先。 “我这个人命硬,没有受得了的福,只有捱不完的苦……” 邓启先一下子把自己贬低得这么低,让邱东健接不了话,只能“哦哦”几声,转移话题说:“有户子的户型图吗?我想看看。” “你也有兴趣?你在市区不是有大屋住了吗?”邓启先有点错愕。 “喏……”邱东健指着身边的蓝亦晴说:“蓝老师板买一套离学校近的,上班不用跑那么远。”邱东健颇有幽默细胞,直呼老婆的职业。 邓启先一直很羡慕邱东健,有个好老爸,夫妻又是双职工,没有经济压力,到现在都似后生仔一个。自己一个农村仔,虽然在城里有了份体面的工作,但一直没有归属感,总有种身份混乱的感觉。说是城里人,又进不了城里人的圈子,说是农村人,又早已跳出农门,不事生产好久了,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最折磨人!好在他还能认清自己的位置,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虽然坎坷,跌跌撞撞,但每一步还算踏实。 “蓝老师真有远见,目前就只有我们这个楼盘最近新校区了。你们都是来了解楼盘的情况的?”邓启先其他老师说。 “嗯嗯,我想看一下户型,面积多大……” “对,我也想买一套离学校近点的房,能优惠点吗?”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说出自己的想法。 “大家都是我以前的同事,自然会有优惠,你们先和我们售楼部的员工了解情况,看中哪一套房再说。”邓启先笑着对众人说。 有了邓启先的话托底,大家的热情明显提高,纷纷找黄丽了解情况。那边李娜正忙着给许文豪带来的朋友开票。看到一下子有五套房给人家落定,老师们就更坐不住了,迫不及待的想看图纸,了解座向,套房面积,还有什么楼层…… 人都是这样,有随众心理。特别是对自己有意思的事物,若有其他人抢,就很容易变得疯狂。今天恰好让老师们碰上,自然就有点上头了。 做生意七分靠打拼,三分靠运气。今天,邓启先的好运终于来了。纷纷扰扰一会后,就有十几位同事表现出要买房的意愿,让黄丽登记好自己喜欢的房号,下午拿钱来落定。 几个月冇发市,一下子就定了二十多套房,邓启先受宠若惊,喜上眉头,多日来心上的石头最于放了下来。 一百多个日日夜夜殚精竭虑,坐卧不安,终于换来丰收的喜悦。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个中滋味。肩上的责任,股东的信任和未来的不确定性,成为困扰邓启先一百多个日夜的心头石。现在,一切都成为了过去,黑暗中,曙光乍现,清风徐来,人生迎来了令人振奋的转机。 人生的路,下坡和上坡总有时,咬咬牙挺下去,结果总不会太差,这是邓启先经历迷茫,低沉,又走出来后的心得。好运不总是垂青某一个人,但是当好运光临的时候,挡也挡不住。上午来了一拔一中的同事,下午还陆续有市民来询问,虽然卖得少,人气总算上来了。 一整天,售楼部里都充满了喜气。黄丽和李娜笑意盈盈,忙前忙后,入职公司几个月,就今天最忙。忙而有希望,是人生的最好状态,归根到底,人不能太闲,太闲易懈怠,易迷茫,会不知所措。业绩好,公司有希望,个人才会有希望。黄丽和李娜发自内心的希望公司这艘小船能劈波斩浪,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公司虽小,也是邓启先一砖一瓦营造起来的,看着不大的售楼部陆续有市民进来,内心是又激动又欣慰。沉浸在丰收喜悦的邓启先一会出到大厅里转转,看黄丽她们接待顾客,一会又跑回办公室,兴奋让他坐不下来,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的状态,这就是成功的感觉。这滋味确实不错。 整个公司,唯独茵茵最安静,不喜不悲,坐在邓启先的办公桌前看书。无论何时,努力的人最美,安静看书的时候最迷人,静能生慧,在静中思考,会迸发出智慧的火花。人的美有很多种,最耐看的是知性美,有内涵的人,自然由内及外散发迷人的气质。 柔顺的秀发,安静的姿态,长长的眼睫毛下是专注的眼睛,无处不散发着令人想一探究竟的魅力。转乏了的邓启先,好奇的来到茵茵身边,说:“外面这么热闹,怎么不出去看看呢?” 茵茵甜甜一笑,说:“不是有你看着了吗?何况卖房这些我也不懂,他们说话又带着方言,很难猜。” “呵呵,你这个外来媳妇终于有感到气力的地方了。”邓启先笑茵茵。 “你们这里的话真的好土哦,比如下雨,你们叫‘落水’。第一次听到陈叔说,还吓了一跳,以为谁溺水了。害我急忙走到阳台去看前面的已经涨水的清水河。”说到这里,茵茵噗嗤一笑。 邓启先也忍俊不禁,跟着笑了起来。这个因为语言的不同而引起的笑话,茵茵已不止一次说,每次都能引得两人哈哈大笑,今天尤甚。因为心情舒畅,有一点笑料都会引起澎湃的情感。 “今晚回广州吗?”笑完后,邓启先问茵茵。 “你想我回吗?”茵茵皎洁的眼睛看着邓启先。 “你说呢?”邓启先抵在茵茵的额前,笑着问。 茵茵轻推一下,说:“小心被人家看到。” “我帮你打电话请假。就说,周末太美好,奈何情长时间短,请老总开恩,再批一天假。” “讨厌,有你这样请假的吗?如果传出去,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呢?”茵茵嘟着嘴说。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帮你请假,怎么样?明天再回去。这两天一直都在忙,也没有时间陪你。”邓启先动了情,抚摸着茵茵的秀发说。 “你陪我看看!” “你看的是什么书呢?” “喏……”茵茵扬了扬手中的《企业管理》,说:“看你买回来的书。” “呵呵……你也看得进这种专业书吗?星期五晚上你还睡着了呢!”心情好,邓启先也喜欢逗茵茵。 “谁说我看不懂,那只是太累而已。” “你做外贸的,多看点外文书籍对培养语感有好处。企业管理的,就让我研究行了。” “嗯……不是的,我也该了解企业的运作。”茵茵揺摇头说。 “其实也不是太复杂的。你看我们公司,不就是三只狗两只猫的,一眼就能看完。用不着花太多的精力。” “现在当然简单,以后就不一定了。” 邓启先心中一震,老婆真信任自己,对前景有着不一般的乐观。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休息一会,出去走走也好。”邓启先揉捏着茵茵的肩膀说。 “嗯,好舒服……”茵茵闭上眼睛。 “累了?” 茵茵不说话,默默地亨受着邓启先的按摩。确实比较累,回来两天,看到邓启先为公司的事情焦虑不安,自己也不好受。今天终于有起色,绷紧的神经得以放松,因此想安静下来,看一会书,理一理纷乱的思绪。 情到深处,心能相通。虽然茵茵不说,邓启先也明白,这是思虑过重所造成的,不由得深深的自责。 “今晚我们出去看场电影。” “呵……怎么突然有这样的雅兴?”茵茵睁开眼看着邓启先问。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回忆一下过去的况味!”邓启先有点动情,搂着茵茵喃喃细语。 世事难料,纷纷扰扰,谁能料到连看一场电影都变得稀罕!自得离开外贸局,邓启先的心态就很难平静。加上哥哥嫂子要分家,以前所倚重的亲情也变得支离破碎,人性的凉薄,点滴在心头。幸得茵茵的不离不弃和温柏励、王家发这些朋友的顶力相助,才不致于心冷。 “好,今天早点回家,吃完饭就去。”茵茵欣然答应。 晚饭邓启先亲自下厨。慢火炖鸡汤,清蒸罗非鱼,牛肉炒苦瓜,外加本地很有名的烧鹅。这两天太忙,都没有好好吃饭,明天茵茵又要回广州上班,邓启先把所有的感情都投入到了这顿饭里。中国人很注重家庭,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便成了家庭生活的重要活动。 难得的放松,茵茵又在打理她买回来的花花草草。陈叔无事可干,闲得双手不知往哪放,只能出到阳台抽茵茵买给他的香烟。吸惯了水烟筒,突然改香烟,口感上有点不习惯,连吸烟的动作都觉得别扭。 碟机里正放着郑秀文的《终身美丽》,这是最近很流行的歌。陈叔觉得太过聒噪,不及以前的老歌好听。他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了,喜欢听一些情情爱爱又很吵闹的歌曲。以前的歌多好啊,像《南泥湾》、《解放区的天》,近一点的也有《十五的月亮》、《歌唱祖国》…… 好在邓启先和茵茵吃完饭就出去,陈叔也乐得清静。 玉城市的街道虽然没有广州繁华,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也一样不缺。特别值得称道的是这里紧跟潮流,很多港台刚上影不久的影片,玉城市也已经放影。 “听说最近《我的野蛮女友》很火,不知玉城市的电影院有没有呢?”茵茵满是期待。 “应该会有。港台的片,这里基本都会放影。” “这可不是港台的电影哦!” “是哪里的?” “韩国的啊,最近韩流很爱欢迎。” “什么时候流行韩流了?” “看来你真的out了,风靡全国的韩国流行文化,竟然不知道!”茵茵叹气说。 邓启先微笑不语,茵茵工作生活在广州,那里是国际化大都市,是年轻人的集中地,当然能把握潮流的脉搏。自己回玉城市已经几年了,特别是最近一两年,对流行时尚的东西不再那么上心,心里烦,更没那份心思,自然也就落伍了。 华灯初上,夜色在霓虹灯的撩拨下变得更加的迷人。邓启先牵着茵茵的手,游荡在散发着浪漫气息的山城夜景中。 “广州不错,大气包容,各方面的配套设施也很完善。玉城市只是个小山城,资迅也没那么发达。好在现在有了网络,把地域的差距缩短了。”邓启先沉吟半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各有各的优点,我真的好喜欢这里的生活节奏。”茵茵看着路边的芒果树说:“在广州的街道就很难看到果树,这里却能种得满街都是,就像家里的后花园一样,想不悠闲都难。” “呵呵,你的想法很新颖,不过感觉又很有道理。” 两人边走边聊,不觉已到了电影院。今晚放影的是成龙的《尖峰时刻》。邓启先挺感兴趣,无奈茵茵不喜欢看打打杀杀的,只能放弃。 晚风吹拂着江面,带来湿润的水气,垂柳依依的岸边,行人如织。玉城市的市民喜欢饭后到江边来散步。放弃看电影的茵茵也拉着邓启先来到这里。这是她第一次来玉城市时最喜欢的地方。视野开阔,空气清新,旧地重游,依旧喜欢。 “玉城市的人民真幸福,生活节奏慢,山青水秀,我都不想走了!”茵茵张开双臂,迎着风说。 “不想走,就留下来陪我。” “等你发达了再说。”茵茵看了一眼邓启先,好像漫不经心地说。 “会的,我一定要把你留在身边。”邓启先默默下定决心。 夜色温柔,缱绻旖旎,有情人双双对对,沉醉在这如梦的夜景中…… 第二十七章 晚风揺曳,水波在灯光的照耀下像参差浮动的星星。已是深秋,水温微凉,依然没有降低同学们下水游泳的热情。大二体育选修,少华班都报了游泳。 作为农村长大的孩子,从小就泡在河里,无师自通,都略懂水性。少华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单会“狗刨式”,还会仰泳,甚至踩水。这在一些城里长大的,没有学过游泳的旱鸭子眼里简直就是宗师级别的存在。 游泳课都是在晚上,夜色下的游泳池变得更加的迷离眩目。正值青春年华,对异性的憧憬使得同学们每到上游泳课都趋之若鹜。不可否认,看美女也是同学们学游泳的伟大动力。 游泳课老师中等身材,胸肌发达,整个是倒三角形,腹部没有一丝赘肉。 上课前,老师先作示范,同学们就站在池边观看。这是最简单的蛙泳,老师双手像巨大的蒲扇,向前一伸,再向两边画弧,身体便在水面上滑过一米多,姿态优美,动作协调流畅,连水波都好像比别人漂亮。 大家看完都啧啧称赞,同时也跃跃欲试。做完准备运动,便“”扑嗵扑嗵”跳入水中。 水有点凉,少华不禁打了个寒颤,忙放开手脚在水里扑腾一番,身体才渐渐有点暖意。虽然水温有点低,来游泳的并不少。除了土木工程,其他院系的也来上游泳课。随着学生的增多,泳池也热闹起来,水性好的悠哉悠哉的来回游,一趟来回就是一百米。旱鸭子只敢在池边扑腾。 少华游完一个来回,在泳池边上踩水。梅州的同学书记一本正经的按体育老师教的动作划水,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动作总不能协调,向前冲的力道一过,人就往下沉。 “书记,你要放松,身体太过僵硬。”少华忍不住提醒他。 梅州的同学书记趴在池边的排水槽上,吐了一口水,说:“没办法,在宿舍练得好好的,一入水就手脚不听使唤了!” “你不用怕,人体的密度接近水,只要你放松,不会沉下去的。”少华笑嘻嘻地说。他想到了书记在宿舍练动作的情景。两手合十,向天空一伸,在手向两边分开的当儿,屁股向后一挺,活脱脱的胖鸭子摆尾,笨拙而又有点滑稽。 “你笑个啥呢?是不是cad画图把你画傻了。”书记有点烦少华不合时宜的嬉笑。 少华忙收住笑容,说:“好了,好了,不笑了。工多艺熟,你慢慢熟悉水性,克服害怕的心理就行了。” 少华不再和书记纠缠,独自游到了泳池中央,再换成仰泳,亨受着浮力带来的放松感。天空白云朵朵,在深色的夜空下,依稀可见。城市的天空即使是晚上,也总不会全黑。泳池边的灯光,明亮得有点刺眼,女生们光润的皮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泛着水光的白。小华敢打赌,来学游泳的男生,百分之九十九都喜欢看女生,当然他也不例外,因此便坦坦荡荡地欣赏从身边游过的女生了。 “少华快看,经管系那个拉小提琴的美女也来了。”身边忽然响起书记压低声音的惊叫声。 少华心中一激灵,同时伴随着一阵心悸,说:“在哪里?”他本身有点近视,眯着双眼,循着书记指的方向看去。 前方不远处,有一身材修长匀称,皮肤白皙的女孩在水波里畅游,优雅的泳姿如灵活的鱼儿,令人神往。凭感觉,少华断定一定是她无疑。想不到会在这里碰上她,看到了以前没有看到的另一面!老天好像专和少华作对,总在他心无旁骛时,又把她推到他的面前,而且一次比一次更直接地冲击他的感官。 “怎么样,燕瘦环肥,各有千秋哦……”书记意味深长地说。对于少华的情感经历,早已在大一的睡前会议舍友们便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妖,我们早已不联系很久了!”少华不理书记,向泳池边游去,书记只能潜水跟着。 少华游回到泳池边,避开向岚。看着她悠悠游过,身姿灵活如游动的鱼,水珠滑过白玉凝脂的肌肤,白亮亮的一片水色在眼前。或许已经习惯在众人的目光下游泳,向岚并没有发现少华。 “嘿,不打声招呼吗?”书记在旁怂恿他。 回过神来的少华揺揺头,说:“算了,一切都过去了。” 此时的少华,内心七上八下。当初暗恋向岚的悸动又回来了,不过也仅有几秒钟的迷惑,便回到了现实。他情有所钟,心里惦记着建萍,想到她,便会触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甜甜的温馨。 向岚越游越远,混在了泳池的人群中。熙熙攘攘,不时听到同学们的尖叫声。游泳真是大杂烩,千姿百态,在水里扑腾的欢乐,惊悚,刺激,各种情绪的大汇集。 对于少华见到暗恋情人都不敢上前打招呼的怂样,书记心中颇不以为然。 “喏,游到那边去了,怎么不打个招呼呢?” “算了,彼此不打扰,不就很好吗?” “感情是你们还没见过面?” 少华沉默不语,这是他心里的秘密,不想被别人窥探到他的自卑。偏偏书记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你真的没和她见面?上次去看晚会,半途离开,不是说去找她了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书记的追问又让少华想起那次的临阵退缩。那晚后台俊男靓女,衣袂飘香,寒碜的打扮让少华临门而不入,也是那一次,少华更加的清楚和向岚之间存在不可逾越的鸿沟,从此打消了追求向岚的念头。 本来不想回答书记的问题,经不住他的一再追问,只能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小子就甘心错过这个好机会?你不试怎么知道她心中所想呢?”最佳损友非书记莫属。他可能已经忘了少华已经有女朋友,还劝人三心两意! 少华毕竟是浮尘俗世中的一份子,还没到六根清净的境界,被书记一怂恿,心湖又荡起了波澜。他忍不住向远处张望,寻觅向岚的身影。假如向岚再游过来,就当是偶遇。偌大的泳池,以接近水平面的视线观看,更显得繁杂辽阔。惊鸿一瞥,向岚短暂出现,又消失在人群中。 回到宿舍,书记又对少华遇见以前的暗恋女生不敢上前打招呼的事情广而告之。同学们一下子沸腾起来,特别是江苏的同学宣传部长,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每次去上完游泳课,同学们都会兴奋一段时间,没办法,荷尔蒙发作,需要点时间才能冷静下来。 “你们好有缘分哦,竟然在同一间学校读书。你们见过面了吗,她知你在同一间学校没有?”宣传部长一股脑的把心中的疑问倒出来。 “她应该不知道我和她在同一所学校。”少华想起暑假时打电话给向岚的情景,如实回答。 “哈哈,这就刺激了。时不时出现一下,骚动你的心,看你什么时候忍不住,就见面了。”秘书最鬼马,失惊无神就来一句直戳内心的话,让少华猝不及防,无法反驳,又挥之不去。 “你们这群帮倒忙的家伙,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人家少华早就名草有主了,你们还在这里怂恿他做坏事,居心何在呢?” 说话的是老学究,一心想考研的研究室主任。平时就为人正派,不苟言笑,突然发话,正气凛然的气势把兴头上的同学们都镇住了。终于安静下来,同学又开始各忙各的事情。 少华乐得安静,感激地看了一眼老学究。想不到自己有这么大的威力,老学究也挺满足的,喜滋滋的又开始啃《材料力学》。 很久没打过游戏了,少华忽然心血来潮,要和特使对战拳皇。有人来挑战,特使求之不得。很快就屁股往床里挪,让出位置给少华。 少华也不客气,上来就一套组合拳,嚯嚯往特使操控的拳皇身上招呼。特使也不是省油的灯,往后退,避开少华的进攻,看准机会,还了一脚少华。二人你来我往,键盘按得“嘚嘚”响,时不时爆发出特使压抑不住的激动的笑声。 特使是游戏控,游戏就是生活,现在有人陪他玩,自然是兴奋不已。少华今晚也颇有武士精神,只会进攻,这样不计胜负的无脑打法很容易给特使找到破绽。每次得手,特使都会爆发出阵阵的笑声,隔壁宿舍的同学都被他的笑声吸引过来,在床前围成一圈。以为是惨烈的对决,殊不知是一面倒的惨败。有同学就忍不住给少华支招,让他出绝招,无奈少华就是不听,只顾猛打猛冲,让大家兴味索然,看了一会也就散了。唯有特使越打越兴奋,时不时扰动寝室的安宁。 书记颇为内疚,是自己把少华的糗事抖落出来,使得他情绪波动,找特使打拳皇,搞得整个宿舍不得安宁!秘书则凑到宣传部长耳旁说:“你看少华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整晚做特使的陪练?” “使乜讲,肯定系啦。”宣传部长又开始显摆他的塑料粤语。 “咁就系你唔啱啦,专拣人哋啲痛处戳!” “喂,你有没有搞错哦,好像是你。”宣传部长一激动便喜欢大喊大叫,唯恐人不知。 少华确实心情不爽,有书记的话挑起的波动,也有对自己的懦弱的懊恼。其实大可不必自卑,自己也通过努力考上了大学,怎么见到她就像老鼠见到猫,总是缺少抬头挺胸的勇气! 少华对向岚的感情很复杂,有不甘,也有阴影,更有青春时期的懵懂向往,多年来就像蛰伏的虫子,遇到合适的环境气侯就会苏醒过来,时不时扰动平静的心湖。今晚游泳池的匆匆一瞥,便像藤蔓一样,蔓延了整个心房。细究起来,少华的不敢见向岚,还有理性的原因,毕竟自己有建萍了,不想再陷入不必要的感情漩涡。 轰轰烈烈地打完游戏,埋藏在内心的情绪也发泄了,洗一个冷水澡,再睡一觉,明天的太阳又是新鲜和充满希望的。 澡还没洗,书记就在外面大喊:“少华,你的电话……” 晚上打电话来,大多数是家里人,建萍很少打电话,一般都是自己打过去。少华心里琢磨着,三下五除二地洗完澡,跑出去问是谁的电话。 “是个女的,应该就是你女朋友。” “哦……” 少华将信将疑,心里嘀咕着,晚上睡前建萍不是说过不喜欢打电话的吗?她曾抱怨每次打完电话都很难睡着!疑惑归疑惑,少华还是拨通了建萍宿舍电话。 电话接通,一听就知是建萍,清脆的声音,语气有些急促,说:“喂,你好,请问揾边位?” “是我,刚才是你打电话过来吗?” “嗯嗯……” “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吗?”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女生有时就喜欢无理取闹,一连几个问题把少华问得哑口无言。这也代表她对这个男生的信任,是一种另类的撒娇。特别是在心情波动的时候,最喜欢用不近人情的语言表达内心的不安。 停顿了一下,少华慢慢理清了思路,说:“你不是说睡着打电话会睡不着吗?” 原来自己以前说的话少华还记得,建萍不由得噗嗤一笑,说:“榆木脑袋,总会有个例外?” “哦,那你说怎样就怎样。” 建萍就有这个能耐,总能把少华拿捏得死死的。由小到大,拌嘴就鲜有胜绩。读初中的时候,前一秒可能还在拌嘴,后一秒就要骑车载她回家。可能这也是一种习惯了。 “今晚那个冯平又来找我了……”建萍看似轻描淡写的诉说,内心其实是很期待听到少华对自己的着紧的。 “他找你干什么?” “要和我去自习室学习啊!平时都是在自习室等我,我不理他,今晚竟跑到宿舍区来,真的很佩服他。” 能把心中的不满说得这么优雅,少华也被她逗笑了。笑归笑,冷静下来后,不免警觉道:“你还是和他保持距离好点。” “怎么保持?同一个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没听说过,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建萍故意这样说,激起少华的危机意识。 又是这句话,今晚听第二次了。进入二十一世纪,社会的发展像突然按下了快进键一样,生活节奏明显变快,人与人的交往也越来越频密,由此导致的感情变动也比过去年代复杂。所谓花多眼乱,就是这个道理。令少华意想不到的是,自己遇见了向岚,建萍也被冯平纠缠! “你就直接告诉他,你不喜欢他,让他死心。” “有用吗?他就像我们小时候吃的麦芽糖一样,黏性特别强大。” 其实建萍并不喜欢这样的男生,婆婆妈妈的。可是她又特别容易心软,以前同意和冯平走在一起就是心软的结果。 “有毛搞错啊,竟然有咁样嘅人!”少华也觉得很无奈。自己就从来没有像冯平这样死缠烂打的追一个女生。或许这也是他追不到向岚的原因。 “嗯嗯……你说我该怎么办?”建萍很希望能听到少华的建议,即使毫无用处,心里也会舒服。 “可能他以为我不在你身边,有机可乘。以后我去陪你到自习室学习,看他还敢怎样!” 果然没看错,建萍就喜欢少华敢想敢干的男子汉气概。虽然他常常拌嘴比不过她,但一点不影响少华在她心里的高大形象。 “你学习那么忙,能忙得过来吗?” “不怕,反正我晚上也是去自习室学习,有你作伴,可能效率还更高呢!” “嘻嘻……”建萍忍不住笑出声来。无论少华最终能不能兑现,他知道少华着紧她就已经足够。 少华并没有骗她,第二天晚上便到中大去找建萍。凉风细雨,绵绵密密,树木在雨水的浸淫下苍翠青绿,泛着湿冷的光。时令已到深秋,一层秋雨一层凉,少华打着伞,站在宿舍楼下等建萍。 原以为少华不会来,想不到竟然来了,而且还是下雨天。听到楼下的靓仔下雨天也来陪建萍去自习室学习,寝室的女同学感动不已。纷纷表示这么浪漫的情节只有琼瑶的小说里有,现在竟然碰上了! 胖妞拍了拍建萍的肩膀,一副大姐姐的范,说:“看来,除了美食不负人,还有爱情也不负你哦!你要好好珍惜啊!” 建萍也被感动得眼睛涩涩的,换了衣服,拿上课本就向门外走去。到了门口,又被小陈喊住,说:“等一下……” 小陈走到建萍面前,拿过她手中的雨伞说:“傻瓜,下雨天,带伞干嘛。” 建萍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下雨天不带伞,难道是晴天才带伞?” “说你笨,你还真是榆木脑袋了!现在有人为你撑伞,干嘛要带伞呢?”小陈笑哈哈地提醒建萍。 “哎呀,你这个死丫头,琼瑶的小说看多了!” 建萍脸含春意,笑骂小陈。宿舍里笑作一团。小叶在旁说:“陈婧,你又在教坏人。” 笑笑骂骂,女生的特色,在青春少年时,在美好的大学生活里,尤其突出。建萍下到楼下依然笑意盈盈,令等在那里的少华以为建萍被自己的壮举感动,心里甜丝丝的。 建萍立在地里,打量了一下少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恋爱中的男女怎么也看不够!昨晚刚通完电话,今晚就见到了,瘦高的个子,清风扑面的微笑,颇有几分儒雅的风度。 徐徐向前,走进雨里。少华急忙上前把她遮在雨伞下。小陈说得没错,下雨天,就是不该带伞,建萍心里甜甜的重复陈婧的话。 雨丝如烟,飘飘洒洒,伞下的情侣缱绻旖旎,春意盎然。少华和建萍走在雨中,淅淅沥沥的雨丝,带着水气的凉风扑面而来,华灯初上,橘色的灯光在雨中朦朦胧胧的泛着一圈光晕。湿漉漉的校道行人稀少,雨伞下的天地温馨浪漫。 自习室里,来学习的学生稀稀落落。下雨天,大家都窝在宿舍里看韩剧,连冯平都没有来。 少华有些失望。他来就好了,可以当面说清楚,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必死盯着建萍不放。建萍却是一阵轻松,少了冯平的骚扰,学习能更加投入。她看了看自习室,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在这里能看到校园里的风景,绿树成荫,雨水嘀嗒,诗意盎然。 第一次和建萍坐在一起学习,氤氲的气息,若有若无,萦绕其间,幸福甜蜜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泛起。忍不住偷看建萍,黑发如瀑,明眸皓齿,大大的眼睛闪烁着灵动的光,安静学习的样子别具摄人心魄的魅力。难怪冯平要死缠烂打,连自己坐在身学旁都心猿意马,以后要多加小心才行。不经意间,少华变成了护花使者! 或许感受到了少华炙热的眼光,建萍抬头看着少华,眼里都是笑意,似笑非笑的说:“还不快看书!” “哦哦……”少华像听话的小弟弟一样,忙低着头,哗啦啦地打开专业书。漫无目的地翻着书页,眼角的余光却瞟向建萍,她太美了,百看不厌…… 第二十八章 少华和建萍的感情急剧温,只是每天在华工与中大间来回跑,很费钱。有时少华也会开玩笑,说:“我经常坐公交车的车费都能在外租房住了!不如我们把车费省下来,直接在外面租房,晚上就可以一起学习了。” 每次提到这方面,建萍都会掩口而笑,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说:“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你想到哪里去了?哦……你思想污浊。”少华故意逗她。 “呵……不知是谁经常提在外面租房住……” “我提怎样了,不就是为了有个共同学习的地方吗?” “你没听说过男女共处一室,必有损失吗?”关键时候,建萍搬出这句烂大街的话。说完转身学习,马尾辫扇过一脸的风。 “你头发好香,用的是什么洗发水?” 建萍白了一眼少华,说:“你的心思都用到哪里去了?” 少华呵呵笑,挠了挠后脑勺,说:“我就随便问问。” “快学习,不然你坐公交车的车费就白给了。”建萍不理他的无厘头,催促专心学习。 喜欢一个人,对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会感兴趣。少华已经沉醉在建萍带给他的美好感觉中,发现恋爱原来是这样的美好。他们正值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又是读书菁英,既没有生活的苟且,还有能看得见的未来,当然是和风细雨,满眼青翠,橙黄橘绿了。 大二的少华彻底放飞自我,一面是情场得意,另一方面他的各种才华也一一得以展现。 一年一度的校运会很快就要举行,这次少华参加了两个径赛项目,分别是400米和4x100米接力。作为大山里出来的农村仔,跑步仿佛是与生俱来的特长。 “下周一我们学校举行校运会,我参加了两个径赛项目。”少华看不进书,只想和建萍聊天。 “嗯嗯,好好比赛,我相信你。”建萍点头说。 “你不去看我比赛?” “我啊……”建萍看了看少华,神秘地说:“不告诉你。” “切,玩神秘!”顿了顿,说:“你来的话提前告诉我,我买好早餐等你。” “好,到时候再说。”建萍不置可否。 和建萍拍拖的日子,平淡而甜蜜,每晚不过是日常的陪伴,却有滋味在心头。正如张学友《每天爱你多一些》唱的那样: 平凡亦可平淡亦可 自有天地但求日出 清早到后能望见你 那已经很好过…… 日子可咸可甜,关键是和谁在一起。和建萍在一起,日子过得充实有希望,转眼就到了周一,校运会如期而至。少华一早起来就像充满气的皮球,充满活力,临上场的亢奋,还有建萍即将来观赛的激动,让他静不下来,一会要去买早餐,一会又要试钉鞋,风风火火的走出走入。宿舍的同学看到他兴奋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他,让他先安静下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比赛的时候释放。 少华穿好钉鞋,在宿舍里走了几步,感受鞋的松紧度和抓地力。秘书急忙制止,说:“钉鞋的鞋钉很容易刮花地板。” 少华也注意到了秘书说的问题,满脸歉意,说:“你说得对,太兴奋,一时大意了!” 秘书是个比较细腻的人,他感受到了少华的不同以往的躁动,问道:“今天怎么了,那么的兴奋?” 少华一脸幸福,说:“待会建萍过来看我比赛……” “真的吗?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嗯嗯,她没有说过要来,但我笃定她会来。”少华满有把握。 同学们听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书记不忘提醒少华放松小腿肌肉,适当擦一些云香精。 运动场上人群云集,各个院系的学生都集中到了主席台前的操场上。照例是开幕式前的领导讲话,之后是裁判和运动员代表发言。 少华站在队伍里,翘首眺望,期待建萍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远方。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建萍并没有出现。手中买的肉包和豆浆慢慢变凉。 一直到开幕式结束,少华也没有等到建萍。深深的失落感,少华仿佛听到舍友们在背后议论自己,过于的自信,可能感情也并没有那么好。 唉!怎么就不来呢?少华真想不通,建萍为何不来见证自己的高光时刻。他真的希望能和自己的爱人分亨生活的点滴,可惜,他等不到心中的爱人出现!无精打采的少华早餐也不要了,随手递给身边的同学。 有趣的是,等不到建萍,吴莉却赶来了。她一出现,同学们就起哄道:“少华,有美女找你。” 少华内心一激灵,循声望去,刚点燃的热情又被浇灭,还有点尴尬。夹在吴莉与书记两人之间,左右不是,想抽身,却又被吴莉死缠烂打。他们三个人的事情,现在已经是班里公开的秘密,以至于吴莉一出现,大家就知道是找少华。好在书记也能体谅,并没有怪少华。 吴莉也不躲避,大大方方地走到少华面前,说:“跑步消耗大,吃点东西再跑。” 又是肉包和豆浆。自己的刚给了同学,无语到差点崩溃。 “哎,书记,快过来,有美女给你送早餐来了。”心情低落,少华也忘了照顾吴莉的面子。 正在一边生闷气的书记忽然听到少华喊他,喜上眉梢,屁颠屁颠的走过来,也不客气,拿过早餐看着吴莉说:“谢谢了。” 旁边的同学哄然大叫:“吔……” 书记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在众人面前吃得心安理得。气得吴莉咬着下唇,脚下跺地,扭身不理他们,悻悻而去。 “少华你惹怒美女了,还不快去追!”又有同学起哄道。 少华本心并不想伤害吴莉,毕竟是人家一片好意。只是心情低落,一时头脑发热,任性了一回。看到吴莉生气离去,心里还是挺过意不去的。想追上去安慰几句,又觉得不妥,想想还是算了。如果这次让吴莉从此不再纠缠,未免也不算是一件好事了。 开幕式结束,比赛很快就跟上。随着各个项目的展开,运动场也沸腾了起来。主席台开始播报各项目的通讯稿,实时报道最新情况。 受场上气氛感染,少华也开始为上场作准备,高抬腿,坐位体前屈,在球场慢跑……直到微微出汗才停止。对于径赛,少华并不陌生,高中就参加长跑,很快便能进入状态。 最能带动气氛的项目就是径赛,那种万众瞩目,齐声高呼的场景,总是让人热血沸腾。轮到少华上场,深呼吸几口气,然后进到自己的跑道。半蹲,重心抬起,起跑,像箭一样冲出去。整套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像奔跑的骏马,让跑道边上的人都能感觉到腿部蹬地的力量。 起跑很好,抢得先机。对于400米的短跑,速度就是制胜法宝。过了200米,少华的后劲发挥了出来,脚下的步伐频率加快,步距稳定,慢慢地把对手甩在了后面。 胜利在望,少华志得意满,场上的“加油”声仿佛都是冲着他来的。离终点越来越近,忽然眼前红光一闪,有一气球飘进了跑道,少华下意识的扭头躲过,脚下不稳,重重的摔在跑道上。 “啊……”同学们大声尖叫,接着就是叫骂声。 “谁这么无良……” “是谁搞的恶作剧,怎么这么无脑?” 原来是班里的同学汪曦仪看到少华胜利在望,一时兴奋,忘了手里的氢气球,球脱手飘起,恰好挡住了少华的赛道。自从少华在拖拉机颁奖聚会上拿着吉他弹唱后,汪曦仪就开始关注这位充满活力的少年。开幕式时,看到他拒绝吴莉的早餐,芳心暗喜,偷偷地跟着少华,从他做准备运动,到上场,全程关注。想不到关键时刻,让少华功亏一篑! 汪曦仪又惊又愧,急忙上前扶少华。她人还没到,眼前人影一闪,吴莉已挡在了她的前面。汪曦仪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怎么样?摔伤了吗?”吴莉整个身体扑在少华身上,想扶他起来。北方的女孩确实不一样,爱恨都很直接,不会顾忌别人的眼光。 少华看到眼前突现两位女生,瞠目结舌,忙挣扎着想爬起来,才发现右脚脚踝锥心的痛,一定是蔑了脚了! 一瘸一拐的走出跑道,吴莉还紧跟着,挽扶着少华。汪曦仪见此情景,只能站在旁边问他是不是脚蔑了,让他先不要乱走动,以免加重伤势。 少华痛得眉头紧蹙,咬紧牙忍受着。现在令他头痛的还有吴莉的过份亲密,大庭广众,很容易让人误会。 “扭到脚了……先坐在地上……”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少华内心一激灵,曾经魂牵梦绕的声音啊,如今这么近又那么远。好,坐就坐,少华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屁股坐在操场的草地上。功亏一篑的沮丧,加上手脚的疼痛,让少华像泄了气的皮球,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向岚蹲下来,看了看,说:“手只是擦伤,问题不大,脚还没肿,最好是冰敷。”虽然最终没有学医,但平时就留心有关方面的知识,说起来还是头头是道的。 如梦似幻,想不到是以这样的方式与向岚见面。刚才的出糗她都看到了!平时风光的时候她没看到,偏偏是自己的不堪被她逮上,真是够倒霉的。虽然不再爱,但依然想在她心中保持美好的形象,这是每一个饮食男女的普遍现象。 同学们陆陆续续聚拢过来,纷纷表达关切。了解伤得并不严重后,又对眼前的三个女生围着少华的情景惊叹不已。汪曦仪还能讲得通,同班同学跌伤,是应该问候;吴莉就有点黏人了,少华那样下她面子,还依然像麦芽糖一样黏着他,看来少华的大学时光都摆脱不了她了!令人惊奇的是,还有一位穿粉色上衣,浅蓝色牛仔裤的女生,在忙前忙后,对少华的关心程度比吴莉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一个比一个美,争奇斗艳的。大家不免有点羡慕嫉妒恨了! 最先发话的是江苏的同学宣传部长,半调侃道:“呦,少华同学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位……红颜知己了?”话到嘴边又嗯了回去,换了个不那么敏感的词语。 “切,你瞎说什么呢……哎呦……”少华故意蹙着眉,把大家的注意力引到自己的脚上。 “怎么了,很痛吗?”吴莉关切地问。 “先把脚伸直,别屈着,我去帮你拿冰来敷。”向岚轻按了几下少华的脚背,轻声说。 看到少华温顺地听凭向岚摆布,吴莉心里酸溜溜的难受,又不好发作,只能站在一旁生闷气。 吴莉的关切其实也是大伙们好奇的地方。眼前的这位女生,皮肤白皙,身材苗条婀娜多姿,眼睛水汪汪的如一泓清泉,一颦一笑中清冷淡雅,气质出众。这么优秀的女生,在少华面前完全放低了高冷的姿态,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可见关系的不一般! 同学中只有书记见过向岚,知道这是少华高中时的暗恋对象。只是向岚完全没有少华所描述的高不可攀,还把他服伺得很好,大出书记意料之外。 “你还没有回答我问题呢!”宣传部长不依不饶,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气势。 叫我怎么说呢?少华心里纠结。书记本想帮他解围,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冰火两重天,一边是向岚的关心让他受宠若惊,一边又是同学们的追问,让他难以回答。怎么说都不妥当。说是高中同学,又超出了同学的亲密,说是自己的暗恋对象就更加不妥,大男人一个,连表白都不敢,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 “对啊,她是你的什么人呢?”吴莉接着宣传部长的话问。 向岚不管众人的好奇,只关心少华的伤情。这也是以前少华觉得她高冷的原因。她可以不顾周围的环境,只专注于她所专注的事情上。 吴莉问少华的时候,书记也看着他,那迫切的眼神仿佛让少华读懂了什么。脱口而出:“她是我的女朋友……” 现场一下子静了下来,同学们都知道少华的女朋友是建萍,突然又冒出一个女朋友,所为何事呢? 少华的话如一颗震撼弹,震得吴莉手脚冰凉,身体打颤。忿忿地说:“姚少华,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竟然瞒着我!” 吴莉已经把少华看成是自己的男朋友,第一反应就是少华不珍惜自己的爱。 向岚也惊得目瞪口呆,盯着少华看,眼波迷离,羞涩的红霞慢慢升起。 “我到饭堂里问厨房的阿姨拿些冰过来。”向岚低着头,红着脸,站起来,准备离去。 凭女性的敏感,吴莉能感觉到眼前的女生眼里的爱意,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这一次她总算明白,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忽然大彻大悟,天地寂寥,不悲不喜,世界一片安静。 吴莉终于走了,少华长舒一口气。这一次她总算死心了。他得意的看向书记,又一次成全了他。同学中也只有书记明白少华的苦心,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向岚转身的一刹那,少华瞬间如堕冰窖。建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人群中,刚才苦于吴莉的纠缠,竟然没有发现! 建萍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为了看少华的比赛,早早就坐公交车来到华工。因为害怕自己的出现会让少华分心,影响他的发挥,只是站在角落里远远的看。少华摔倒的时候,她正站在球场的对面,迫不及待的跑过来,刚好碰上向岚为少华检查伤情。少华说的话,她都听到了,她的心在滴血。她曾说过,自己很小气,看不得少华和别的女生打情骂俏!现在不仅是打情骂俏,还公然承认另一位女生是他女朋友!而这位女生竟然就是以前高中害得他被学校开除的苦主! 屋漏偏逢连夜雨,好的没碰上,碰上的都是倒霉事。少华肠子都悔青,也顾不得脚上的伤,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建萍面前,说:“等了你一个上午……你都看见了?” 建萍没有说话,大大的眼睛闪烁着泪光。 “啊……”少华不禁轻叹,都怪自己轻浮,为了成全梅州的同学书记,却赔了自己的感情! “我想说……你所看到听到的……都不是真的……”少华字斟句酌,尽量降低建萍的误会。 事情的发展九曲十八弯,连少华的同学都看糊涂了,只有周星驰的电影能这么演,想不到现实生活给碰上了,真够刺激的。汪曦仪站在同学们中间,一直没有说话,看到少华竟然脚踏几条船,暗自庆幸没有陷进去。心中不由得暗骂:“切,到处留情,渣男一个。” 建萍两眼泪汪汪,强忍着不让泪掉下,眼睛看着少华,好像要重新认识眼前的这位年青人。 少华让建萍看得心里发毛,他真希望建萍开口说话,骂他也好。可惜建萍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跑,和不远处的一位女生一起,越走越远。少华想追上去,无奈右脚一动,锥心的痛让他牙齿发冷,只看眼睁睁的看着她们离去。原来昨天晚上建萍就念叨着要来看少华比赛,幸福的感觉溢于言表,同舍的小叶是少华的球迷,听说要去看他比赛,忙嚷着要带她去,想不到竟然是这个不堪的场景! 唉,咁大个仔第一次口花花就碰上滑铁卢!都系嘴贱惹的祸啊。少华后悔不已。 世上没有后悔药,无论少华如何的痛心,建萍都没有留下来,拉着同学小叶走了。 少华是为了自己才这样的,梅州的同学书记心里过意不去,忙向建萍走的方向追去。剩下的同学都在责怪少华太花心,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汪曦仪最是不满,甚至有些鄙夷了。 少华也不解释,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刚才看吴莉的反应,应该是死心了。有得也有失,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却又平添了难以舒怀的烦恼! 比赛还在继续,加油声此起彼伏,见少华无大碍,大家渐渐散去,都去观看自己喜欢的比赛项目。留下少华在原地等向岚。看看四周的同学都是活蹦乱跳的,脸上洋溢着快乐的笑意。校运会就是一个集体狂欢的盛会,可惜伤了脚,只能看别人的精彩了。无所事事的少华忽然感到莫名的失落。扭伤了脚,为了兄弟,又伤了建萍的心,剩下自己,孤家寡人一个,真是唏嘘! 第二十九章 梅州的同学“书记”紧跟建萍,直到百步梯才追上去。这里苍劲古朴,颇有中国古代入山修炼的格局。一条狭小的石梯在两旁绿荫的簇拥之下笔直而上,曲径通幽,环境幽静,正是说话的好地方。 “两位靓女请等一下……”书记赶上来,满脸堆笑地说,尽量不让人感到唐突。 建萍和小叶转过身,见是少华的舍友,很是奇怪,忍不住问:“有什么事吗?” 建萍还没从少华的变心中缓过来,语调低沉。 “呃,那个……”突然独自面对建萍,书记被她的美丽震撼,说话也不利索。 小叶心里偷笑,眼前的男生憨憨的,与上次推少华撞自己时的痞里痞气判若两人。心有所感,自然发之于外。小叶没好气地问:“你又来干什么,上次你推男生撞我,还没跟你算帐呢!” “啊……真是冤家路窄,竟然碰上她!看来今天当说客是凶多吉少了!”书记心里大叹。 想归想,事情还得办。书记略略沉思了一下,说:“那个……你叫建萍是……呃,我想说的是你所看到的都不是真的!”书记边说边摆手,言词恳切。 “我看到的,什么不是真的?”建萍决定听他解释。 “就是那个,少华说的话,不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的?”建萍来了兴趣。 “他的女朋友是你,昨晚还念叨着你要来,早早就给你买早餐,等了你一个上午。” 书记的话让建萍的怨怼消了一半,原来他心里还有我。心里琢磨着,半信半疑地说:“那他为什么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另一个女生是他女朋友?” “你误会了……”书记脸色变得轻松起来,建萍能听他解释就成功了一半。于是把自己怎么追吴莉,而吴莉却喜欢上了少华,对少华穷追不舍的经过说了一遍。少华为了成全自己,故意说向岚是他的女朋友,让吴莉死心。 听完书记的叙说,小叶大受感动,啧啧称赞道:“你们男生真重情义,果真有为了兄弟两肋插刀的劲头。” “嘻嘻……”书记没说话,一个劲的笑。男生的世界和女生不同,除了爱情,他们还要兄弟。或许这就是男人比女人博爱,结了婚后,还要呼朋唤友,甚至更甚的原因。女人结了婚后,一般心里就只有家庭了。 原来看到的未必是真的,建萍心里的怨气逐渐消散。只是一想到少华说的话,心里还是不舒服,特别是他说话的对象又是向岚,这是他高中暗恋的女生,各方面都不差。想了想,还是不那么快原谅他,不然以后不长记性。 “你回去告诉他,既然移情别恋,以后就不要来烦我了。” 建萍的表态大出书记的意料,刚放松下来的心又被吊了起来。原以为建萍能听自己解释,事情大抵就搞定了,殊不知建萍依然没有松口。有趣的是,书记也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性格,既然决定帮少华,就没理由半途而废。他沉吟半晌,说:“少华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和他相处了一年多,对他的人品还是比较有把握的。请你相信我,给他一个机会。” 能得到朋友的肯定,可见人品不会太差,这一点,建萍心里也清楚。高中时落水,幸得他舍命相救,那时起,少华在她的心中就有了位置。可是她对待感情又特别认真,容不得他对别的女生口花花,加上女生特有的矜持,自然也就不那么容易松口了。 小叶是女生,女生之间有时不必把话挑明,她已经明白建萍的意思。偏偏书记又笨又犟,不懂建萍的话外之音,依然纠缠不清。忍不住插嘴,说:“你这朋友挺有意思哦,没完没了,少华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报啊!” 书记有些得意,说:“为了兄弟,我今天是豁出去了。还请靓女给他一个机会,我回去也会说少华,让他以后正经点,不会再有下次的了。” 话不能讲得太白,书记又不晓,小叶只能无语到看天上的白云。建萍拉着小叶的手,暗暗偷笑。 书记没完没了,小叶一脸无奈,碰上难缠的主,比母亲的唠叨还难搞。难怪那个什么……吴莉不喜欢他,婆婆妈妈的。想到吴莉,小叶灵光一闪,想起陈婧在自己的电脑上挂q时,有一个qq好友备注就叫吴莉,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管他呢,先摆脱他再说。心念及此,小叶笑眯眯地说:“你喜欢的那个女生,有可能是我同学的qq好友,我回去帮你说几句好话,看能不能帮到你。” 想不到帮人也能帮到自己,书记一脸兴奋,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人,小叶这份热心书记都要感谢。他期期艾艾地说:“多谢靓女……事成后……我请……请你吃麦当劳。”太开心,说话竟有点口吃了! “谁要你的麦当劳,你不推人撞我就阿弥陀佛了。”小叶依然高冷。年轻的女孩普遍都是对自己没有感觉的异性天然的隔阂。特别是她们这种,年华正茂,菁英学子,更是天然的骄傲。 “嘻嘻……一时冲动……一时冲动……对不起。” 小叶也不想和书记过多纠缠,拉着建萍就走。书记一阵捉急,说:“你还不知我叫什么名字,怎么帮我说好话。” 本来就是敷衍,书记却当了真。小叶头也不回,摆摆手,说:“让少华告诉建萍就行了。” 书记人品并不差,这样子对他于心不忍,建萍拉住了小叶,回转身问:“请问你叫乜嘢名字啰?” “嘻嘻,本人姓王名文,同学们都叫我阿文。”书记笑容满面,心情不错。 “哦哦,我们回去会叫陈婧帮你说好话,你也要加油,一定可以的。”建萍鼓励书记。 “那真好太好了,谢谢你们。” “先不要谢,还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呢!” “不管是不是,你们的热心还是挺让人感动的。”书记态度诚恳。 建萍笑了一下,轻摆手,示意再见。两相对比,书记的痴情让建萍又想到了少华,口花花的表现让她不能踏踏实实的相信他,失落感萦绕心中,挥之不去。 帮助别人的人同样也得到别人的帮助,助人也会是助己,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仅仅只有能量守恒。意外的收获让书记心里喜滋滋的像个充满气的皮球,兴冲冲往回跑,到运动场的广阔天地去挥洒他的热情,他的喜悦…… 少华已经离去,在向岚的挽扶下,到幽静的树荫蔽日的草地上休息。才摔了一跤,又伤了建萍,少华整个人都像抽空了一样,提不起精神。 向岚把冰敷在少华的脚踝上,冰凉冰凉的,发热的胀痛感顿时减轻。看着她细心包扎的神情,眼角里都是温柔。这是以前从没见过的,原来她也有温柔的别一面! “怎么啦,很痛吗?”向岚抬起头问。 “呃……没有……”少华回过神来,有些失态。 “痛的话,就咬我一口。” “呵呵……”少华忍不住失声笑出来,说:“你真搞笑,堂堂男子汉,咬女生,会被人家笑死。”说完,少华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校园里,绿草如茵,同学们三三两两的徜徉在林荫小路中,也有坐在草坪上,仰望天空,谈天说地,或者找个安静的地方,沉醉在书本所营造的世界中。这是华工最悠闲的时候,大家偷得半日闲,行色匆匆的身影终于慢了下来,尽情享受大学的美好时光。 少华的心理阴影还在,害怕建萍再次出现,那样的话,真的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向岚并没有察觉少华的小心翼翼,依然全情投入为少华包扎。这是学习好的优秀生的普遍特质,无与伦比的专注。 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观察向岚,这么的心平气和。如云的青丝,纤长飘逸,长长的眼睫毛下是乌黑的眼睛,水灵灵的像一潭幽深的清泉。姣好的面容,白里透红,就像煮熟的鸡蛋,刚剥了壳,充满弹性的粉嫩。专注做事的女生最美,这是一种精神魅力,在安静之中,有不一样的灵魂触动。 “看什么看,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向岚终于留意到少华在看她。 “嗯嗯……”少华只会回应,不知道说什么好。太多的情绪,一时也理不清。由高一被开除,到大二,算来也有三年多了,这三年多来,有怨恨,有思念,至今早已释然。他已经有女朋友,心中又多了一份责任,不敢有太多的感情语言,特别是刚经历建萍突然出现的惊愕,更加不敢有过多的恣意飞扬。 几年来,虽然偶有接触,都是浮光掠影般的交汇,今天两人能坐在草地上,云淡风轻的聊聊天,确实是罕有的际遇。同在外地求学,天然就有几分亲近,又是曾经爱慕之人,少华很自然的会心生涟漪。各种情愫混在一起,人就变木讷了。 “‘嗯嗯’是什么意思?”向岚有点故意为难少华的意思,刨根问底。 “就是……就是……”唉,严重缺氧,说句话都不利索!归根到底,在向岚面前,他还是没有底气。偏偏城里的女生说话又比较直接,向岚并没有给少华缓过来的机会。 “就是第一次见面啊!”被逼急了,少华随口蹦出一句自己都觉得不符合逻辑的话。 向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你呀,是不是越大越糊涂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笨。” “你以前也不是现在这样子的啊!”少华嘴比心快,不加思索地说出心里的想法。 “我以前是怎么样的?”少华的话引起了向岚的兴趣。 一不做二不休,少华索性把心里想的都说了出来。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做班长的时候,总是给人很高冷的感觉……” “我有吗?”向岚指着自己问。 “有……” “哦哦……可能是我平时目不斜视,你们就误以为我很高冷!” “你不单目不斜视,和我们男生说话都是惜字如金,让人感觉不可靠近。” “原来你们是这样想的!”向岚点点头,若有所思。 “现在就不同了……”少华喃喃自语地说:“又温柔又体贴。” 向岚看了一眼少华,脸上一红,低下头看没在草里的鞋底,说:“你真会哄人开心……”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现在比以前亲切多了。” “或许……以前,我爸管我很严,还说考大学不能出了广东,以后要回老家工作。”向岚抬眼看少华,迟疑了一下,说:“以前你为我打架,本来可以不被开除的,后来听弟弟说是因为我才打他的,我爸就一定要开除你了。我爸很大男人主义,刚愎自用,家里人都要听他的。有时我也挺烦他的……” 原来向岚也有她的烦恼,一直很羡慕城里的同学,打扮入时,说话时髦,对港台明星如数家珍,过生日还有蛋糕吃……现在对比起来,自己也有他们没有的快乐和自由。相较于向岚,少华的爸爸民主多了,老实巴交的农民,对于知识分子有天然的敬重,随着少华学识的增长,很多事情少华都能自己作主,甚至自己高考选什么专业,最后姚老爸都尊重自己的选择。 想到专业,少华想起高一和向岚排舞时,她说过要学医,长大后要治好表哥的病。 “你表哥现在怎么样了?病治好了吗?你干嘛不学医了?” “早好了,现在在深圳打工。我姑父带他去广州治好的。”顿了顿,说:“从少到大,我都没逆过父亲,这是我最叛逆的一次。本来我是想学医的,后来听我爸说学医很好,人民医院也有他的同学,到时候回玉城市也容易,就坚决不报医学类的专业了。” “这不是很好吗?很确定的未来。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少华有些不解。 “我讨厌被安排好的生活,一直以来,我都听他的。努力学习,争取做班干部,这些我都做到了。可是,他就没有一次听我的,我已经长大了,不想再听他摆布!”向岚所说的父亲不听她的,其实就是少华被开除的事情,为了这件事,父女两人冷战了好长一段时候。也是因为这件事,向岚决定不再盲从父亲。 听完向岚不学医的原因,少华一阵唏嘘,说:“学医是你一直的梦想,为了和你爸斗气而选择经济,后悔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经管学院?”向岚大感意外,好像自己没说过读什么专业,而少华却言之凿凿。 “呃……”少华一时语塞。总不能告诉她自己看过她的表演! “什么叽叽歪歪的,快说……”向岚有些不耐烦,未几,好像是明白了怎么回事,说:“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和你在同一学校的了?” 少华只能保持沉默,言多必失,心里暗骂自己说话不经大脑,搞得难以自圆其说。 “你是不是从同学中打听到的?”向岚好奇心大涨,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 少华嘻嘻笑笑,习惯性的拔了一根草放在嘴里嚼。小时候到山上放牛,肚子饿了就摘时令野果吃,冬天野果少,一种丝麻草的根就是放牛娃们的零食,放在嘴里嚼,一丝丝的清甜,便是那时最清爽的味道。放牛是一件很枯燥乏味的事件,几个人坐在一起,就喜欢边挖丝麻根吃边侃大山,直到日落西山,才哼着歌赶牛回家。现在被向岚问得无话可说,小时候的习惯不经意间便冒了出来。 “哎呀,你是牛吗?多脏啊!”向岚一把抢过少华嘴上的草扔掉。 “哎哎……你不懂,这草可好吃了,小时候放牛,我们经常吃。”少华故意张冠李戴,欺负她是城里人,没见过丝麻草,以便转移话题。少华说完,还拔了一根,说:“你不信,可以试试。” 向岚拨开他的草,说:“你拉倒,欺负我不认识丝麻草。我告诉你,我爸没读大学时也是农村人,我爷爷奶奶还在农村住呢!” 想不到向岚也认识丝麻草,真有点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了。少华大窘,像左冲右突的小鹿,以为找到了出口,却还是逃不出猎人的口袋。 “你别转移话题,你是怎么知道我在经管学院的?”向岚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真是绝望的一次聊天,少华大叹!无论他怎么努力,向岚都死死的抓住他不放,自己就像一个透明人,一眼就被她看穿。能怎么说呢?总不能告诉她,那晚自己到门口也不敢去见她?那样子是多没面子的事情啊!又不想说谎去骗她,这不是他的风格。 被逼急了,少华只能问:“你真想知道?” “嗯嗯……”向岚一脸认真地盯着少华的眼睛,点头应答。 “我偏不告诉你,让你心思思……” 以为少华会告诉她答案,谁知还是打马虎眼。向岚气得脸色潮红。少华正暗自得意,小学时的无赖话语,想不到还能派上用场。 “我看你不说……”向岚还没说完,少华感觉眼前一晃,微风扑面,已被她压在身下。 想不到向岚会这么大胆,来这一出。右脚又不方便,不敢太用力,只能求饶说:“是我不好,你放过我。” “谁叫你不说……”向岚有些得意,声音中又有几分妩媚,听起来更像是撒娇。 向岚的温柔就在眼前,少女的幽香萦绕其间,氤氲的气息,令少华晕乎乎的像喝醉了酒,脸红心跳不能自己。 “你压着我了,快起来,很多人看着呢!”少华忧心忡忡的往四面看,害怕被同学们见到,又传到建萍耳里。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向岚直起身子,坐在少华身上。 “你刚才在操场上说的话是不是当真的?” “哪些话?” “就是你刚才说的……” “我说什么了,你提示一下。”被向岚坐着,又怕又急,脑子都变迟钝了。 “你真的是猪脑。”向岚伏下身,在他耳边说:“你刚才说,我是你的谁?” 又来了,晕乎乎的感觉。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如此的接近女生,和建萍最多拖下手。向岚一上来就像一团火,把少华烧得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才稍微清醒,这是一个很敏感的问题,不能让向岚有半点误解。怎么说好呢?少华颇费思量,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如实回答好,便把吴莉是如何的纠缠他,为了成全自己的兄弟,只能利用了一次向岚,说她是女朋友的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只是一场戏,而自己无意间成了女主角。向岚委屈得眼泪不住的打转。“梨花一枝春带雨”,向岚的委屈,让少华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 “你压得我很难受,让我起来,哎呦……”少华玩了一下聪明。 “怎么啦?”向岚急忙站起来,关切地问。 少华指了指右脚,说:“不小心动了一下……” “你还是回去!伤成这样,看你还敢去泡妞!”向岚有些解气地说。 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全都让少华赶上了。回到宿舍还没缓过来,喃喃自语说:“女人是老虎,看来真的不错……” 第三十章 少华回到宿舍兀自没缓过来,今天的经历也太丰富了,一时还消化不了。 向岚也好不了哪里去,情绪波动很大,真是太巧合,竟然是在这种场合上遇见少华!在情窦初开的年龄,少华便以他的直接方式闯进了她的世界,后来被学校开除,曾内疚了好长一段时间。从那时起,开始留意少华的点滴,可惜高中的时间紧奏,自己的社交范围也不大,只知道他到了市二中,后来就渺无音讯了。 高考后,在精品店碰上他,两年积攒的情感,让向岚破天荒的向他索要礼物,这已经是她最大的突破。那时如果少华借机和她联系,她一定会答应。 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向岚想象,少华只是送了她一张明信片便没有了下文。为了这件事,向岚好生失落,整个暑假都在胡思乱想,是不是我所表达的意思还不够明白?是不是少华对自己还有怨恨,已经移情别恋?直至领到华南理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又想,他考上哪间大学呢?会不会考得很差…… 大学后,向岚成为院系里的“小师妹”,众多男生追逐的对象。多才多艺,样貌出众,当然稀罕。新的环境,更广阔的天地,让向岚慢慢的淡化了对少华的想象。或许,他已经在深圳的某个角落打工了呢?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忆起过往,向岚便会这样安慰自己。地位的悬殊,让向岚越来越相信过去的已经不可再追,现在才是实实在在的大学生活。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圈子。 转角遇到爱。正当向岚专注于当下的时候,竟然在操场上见到了少华。径赛一直都是她喜欢的项目,高一的时候,少华就是长跑运动员。今天的短跑很激烈,吸引了众多的目光,向岚就是其一员。在速度与激情的比拼中,赫然发现少华也在其中,那一刻起,向岚的眼睛就没有离开少华,内心既激动又感慨。 少华摔倒的瞬间,向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急匆匆赶过去,迎面听到的就是少华说她是女朋友。一切都没有准备,来得太快,整个人都懵了。接着就忙着为他找冰块,沙布……在草地上为他包扎时,澎湃的感情才如缺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都说高冷的女生一旦热情起来就像奔流的熔岩,有着非同一般的摧枯拉朽的气势,果真不同凡响。 三年多了,向岚等了三年多,一千多个日夜积攒起来的情感,可以熔化一切。于是便有了草地上那让少华吃不消的一幕。可惜,少华说的那句话不是出自内心的笃定,而是另有他用!一下子心情跌到了冰点。为了掩饰尴尬,借坡下驴,趁着少华说脚痛,送他回宿舍。 送少华回去以后,向岚再也没心思观看比赛,一个人徘徊在学校的林荫小道里,心潮起伏。若不是遇见,一切也就过去了,偏偏又遇见了!若不是他说那句话,自己或许也会冷静,就像久别重逢的朋友,会很热情,但不至于忘情!唉,怎么是这么狗血的剧情呢!向岚无奈的叹息,太没有女生的矝持了。 向岚的矛盾是女生从感性回到理性后的正常反应,有甜蜜,有害羞,也有自责……少华就不同了,他更多的是混沌。精神和身体感觉的交织,愰愰然不知身处何方了,只有右脚时不时的痛感才让他清醒片刻,回到现实。 向岚的热情似火,让他窒息,让他明白里面沉甸甸的感情。想不到平时冷冰冰的向岚竟然有这么两极的表现。向岚越热情,少华就越害怕。他已经有女朋友,不想再节外生枝。想到建萍,深深的负疚感又涌上心头,自己不该这样伤她,虽然是无心,但也是因为自己的口花花才导致!越想越内疚,右脚感觉更痛了。 原来冰块早已融化,剩下沙布湿答答的裹着,非常不舒服。向岚去哪了呢?还要敷冰吗?少华又想到了向岚! 百无聊赖,一个人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宿舍,少华仿佛听到了操场上的加油声。他们一定很投入,热血沸腾的比赛,气氛一定很好,自己也曾是赛道上的一员,亨受万众瞩目的荣耀。一个可恶的气球却改变了所有,念及此事,内心就郁闷难受,久久无法释怀。 哪里也不能去,冰块消融后,脚踝的地方又开始一阵阵的痛,连带脚面都有发热发痛的感觉。伤筋动骨100天,一想到往后的几个月都不能自由活动,生性活跃的少华就头大,越想越愁。不能被动的等,应该主动医治,强烈的念头让他从床上爬起,环顾四周,书架上除了书还是书,抽屉里也没有医治跌打损伤的药!同学们怎么还没回来,看表已经差不多12点,应该也吃完饭了! 什么都没有,颓丧的少华重新躺下,莫名的孤独。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陆续有了走动声,不一会,便传来同学们的嬉笑声,他们大声的讨论谁谁跑得快,哪个跳高的靓女身材最好,自然的就会有人打听是哪个院系的,学什么专业。少华静静的听着,心里好笑,暗骂:“一群饿狼……” 好不容易,寝室的同学回来了。一进门,书记便嚷嚷道:“果然在宿舍,好在我有先见之明,帮你打了一份饭。” 少华坐起来,感激涕零,接过饭盒,直接在床上吃了起来。 秘书凑上去,趴在床栏上问少华,今天那个靓女是你什么人,怎么又冒出一个女朋友了,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少华低头吃饭,他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书记拍了拍秘书,说:“人哋系同乡嚟咖,今日少华帮咗我一个忙。我哋唔好去嘈佢啦。” 少华抬起头,嘴里的饭还没咽下去,腮帮子鼓鼓的,眼睛里满是感激。还是书记了解自己。现在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想吃完饭就躺着,让自己的思维停顿,最好时间也停下来,亘古不变,天地混沌,什么都不用想。 秘书听说向岚只是少华的同乡,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趋近他,咬起了耳朵。 “你同乡是读什么专业的,介绍给我认识好吗?” 少华心中一紧,秘书竟然打起了向岚的主意。少华不假思索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如同小孩子舍不得分亨自己的玩具,内心不自觉的抗拒。 “耶,识你咁耐,介绍个靓女比我都唔肯,又冇系你嗰女朋友,使乜咁估寒啊!”秘书突然增大声量,很不以为然。 “你唔系有佐女朋友咩,以前煲电话粥,煲到全宿舍嘅200卡都比你煲埋晒。依家又想食住碗里嘅睇锅里的?”少华也不甘示弱,旧事重提秘书大一时的傻事。 秘书脸色胀得通红,摆手说:“别提芝麻绿豆的陈年旧事了,那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你也不是不知道!” 秘书说的是事实,少华也知道他和那个女同学没戏,早在大一的睡前会议中就成了公开的秘密。现在硬拗只是为了找个搪塞他的理由,归根结底是不想看到向岚投入其他男生的怀抱。如果是向岚自己认识的男朋友,少华坦然接受,要自己为她介绍男朋友,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也是少华的一个小小的私心了。毕竟,向岚曾是他人生中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再怎么也没有那么大的胸襟把她送出去。 看到秘书和少华较上了真,书记忙在旁边打圆场,拉开秘书,悄声对他说:“你知道今天那个靓女是少华的什么人吗?她就是少华高中时暗恋的那个女同学,为了她,还被学校开除。你要他做月老,岂不是为难他吗?” 原来其中还有这一层关系,难怪少华前所未有的决绝。秘书只能叹气,心里的千千结让他坐立不安。少华不肯介绍,就自己行动,既然同一个学校,总有见面的机会。 “书记,能帮我买一瓶跌打损伤的药水吗?”少华吃完饭,坐在床上问道。 “行,待会出去的时候再给你买。” “哎,我现在有事要出去,我帮你买。”秘书自告奋勇,出乎意料的积极。 少华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和书记对视了一下,心里苦笑,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青春年少,最好的年华,又生活在象牙塔里,渴望感情也是情理之中。少华并没揭穿秘书的小心思,顺水推舟答应了他。暂且亨受片刻别人的恭奉,因为沾了向岚的光,少华也连带得到了秘书献殷勤。 原来优秀的女生这么受欢迎,少华脑洞大开,自己若是有个姐姐或者是妹妹,到时家里的门槛岂不是被提亲的人踏烂?可惜姚老妈生完弟弟就不再生,要是能像建萍那样多几个兄弟姐妹该多好。不过,若是读书少,可能也没那么受欢迎!想到这里,不自觉的笑起来,发白日梦都有好处,至少能暂时忘记现实的桎梏。 少华想到建萍,心里又是一阵愧疚,继而是忧心她会不会从此不理自己。现在应该在气头上,等晚上气消了再打电话解释好点。人性就是这样,害怕失去才会更珍惜。 生活很简单,有时也会阴差阳错。书记打饭回来给少华,本来想等他吃完饭再告诉他,自己已经追上建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偏偏这时候秘书又插了进来。 另一边的建萍听了书记的解释,气已经消了一大半,女孩的矜持又不能一下子放下,只是跟着小叶回到了学校。心中记挂少华的脚伤,又不能说出来,只能生闷气。想到紧要处,就生少华的气,都怪他口花花,活该他痛。若不是他惹怒了本姑娘,一定会把他照顾得好好的。想到照顾,建萍又想起了向岚,少华坐在地上时,是她在察看受伤情况,会不会……建萍不敢再想下去。 心情低落又矛盾,回到宿舍便一头扎在书堆里,不愿说话。同学们都很奇怪,早上兴致勃勃的出门,回来像换了个人似的。大家都不敢打扰建萍,悄悄拉过小叶,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叶便把到华工观赛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陈婧是北方女孩,天生就比南方女孩直率,没等小叶说完,便插嘴说:“若是我在现场,直接就走到那个女生面前,告诉她,我才是少华真正的女朋友,看她还敢接近少华没有。” 建萍虽然在看书,宿舍里的动静一个也没落下。陈婧的话听得她热血沸腾,自己当时怎么没想到,只顾着负气离开,却没想到少华脚已受伤,怎么能追上来呢! “陈婧果然是女中豪杰,不愧是在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方长大的妞。”胖妞竖起大姆指,精神振奋地说。 “哼,使乜讲……我们北方的女生就是活得潇洒,没你们南方女生那么优柔寡断。敢爱敢恨,爱憎分明,多自在。想那么多,只是便宜了别人,委屈了自己。”陈婧也秀了一句粤语,不习惯,又转回普通话。 “高,实在是高……”小叶和胖妞激动得音量也大了不少。 “说得真好,你可以当哲学家了。听得我们酣畅淋漓。凭什么女孩就要矜持,就要多体谅别人,我们也能独立生活,不做男人的附庸,干嘛不过得潇洒一点,活很明明白白,清清爽爽不好吗?”小叶对陈婧的话大是赞同。 原本是关于建萍的话题,变成了人生的探讨。她们的讨论,说明了女性意识的崛起。受教育程度的提高,网络的普及,让女生的见识大大增长,开阔了眼界,独立意识越来越强。大学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各地域的学生汇聚在一起,共同学习生活,彼此影响,思想的碰撞,交流,取长补短,逐渐同化。南方的女生变得更加有主见,北方的女生也打磨得更加的圆润。 唉,如果能早点听到她们的讨论就好了。建萍心里念叨着。陈婧说得对,就应该主动点,别委屈了自己去成全别人。我是少华的女朋友,怎么变得好像理亏的一方,早早离去。难道离去的不该是向岚吗? 时代在进步,秀梅当年若果有建萍现在这样的觉悟,或许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回顾社会的变迁,改革开放的贡献不仅仅是经济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它更伟大的贡献应该是思想,民智的开化…… 陈婧她们的讨论让建萍豁然开朗,既然彼此喜欢,就不该轻言放弃。他们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为了梦想负芨远行到广州求学。相同的语言,相近的家庭背景,投契的志趣……凡此种种都让建萍放不下,应该有更积极的作为。 “听说华工晚上有大型晚会,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建萍合上书本,突然建议。 看晚会是假,放不下少华是真。尤其知道向岚也在华工后,心中的不安,让她总想回去看看。一个人去,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拉上同学们,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跑那么远就是为了看晚会?我才没那么傻。”小叶上午才去过,自然是兴味索然。 “就是,我又没有男朋友在那边,去那里干嘛?”胖妞除了吃,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她。 好像吸引力都不够大,找不到伴!建萍苦苦思索,终于想到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陈婧,你是不是有个叫吴莉的网友在华工?” “哎呦,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听小叶说的。” “我什么时候说了,我只不过猜测而已。” 陈婧一脸狐疑地看着小叶,想听她解释。 “好,我说。你不是经常在我的电脑上挂q吗?我看到有一个叫吴莉的女生和你聊得比较多。今天陪建萍去华工,听到上次推少华撞我的那个男生喜欢的女生也叫吴莉。为了摆脱他的纠缠,我就说吴莉是我舍友的朋友,回去后,让我舍友帮他说几句好话。谁知误打误撞,你们真的是网友呢!” “你就编,小说家都没你那么能编。”显然,陈婧是笃定不相信小叶。 “她真的没有骗你。”建萍在旁为小叶作证。 “啊……那就真是太巧了。我确实有个朋友在华工。她不仅是我的朋友,而且是我初中到高中的同学。” “这就对了,想不到我还真能帮到他!你帮那个男生说几句好话。他叫王文,看样子,是挺喜欢吴莉的。”小叶高兴地说。这样子就减轻了她的内疚,她没有骗王文。 “要说你去说,我人都没见过,总不能胡编乱造?”陈婧依然不松口。 “好。什么时候你在我电脑挂q,我和吴莉聊聊。” “你可不能吹得天花乱坠哦!毕竟感情的东西,儿戏不得。”胖妞在旁提醒。 “我知道了,我就是如实告诉吴莉,有个男生很喜欢她,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如果还没有男朋友,王文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哈哈……我们的小叶变媒婆了哦。” 宿舍里哄然大笑,把建萍苦心提出的话题再次冲淡。关注的焦点不同,话题自然难以同频。 建萍宿舍的聊天,涉及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互联网时代,地域的距离在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越来越方便频密。这就产生了两个世界,一个现实,一个虚拟。有时候,虚拟与现实交织,便产生了许多巧合。 建萍终究去不成华工,让她自己一个人去,又拉不下面子。只能窝在宿舍里,继续看书,让纷纷扰扰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宿舍里的同学继续嬉嬉哈哈,只是从她们偶尔爆发出的笑声可知,她们真的和吴莉聊上了。真是光怪陆离的网络世界,吴莉若知道是三个女生和她聊天,会怎么想呢?世界在变化,连感情的事情都成了公共话题,摊在阳光下,大聊特聊了! 相较于同学们的恣意飞扬,建萍就显得落寞多了。感情不只有甜蜜,更多的是青涩。在彼此想念,彼此猜测中磨合,成长。 一直挨到晚上,少华的电话终于打了进来。接到电话那一刻,建萍又气又怨。等了这么久才打电话过来,心里一肚子话无处可说。话到嘴边,却变了一话问候,脚的伤好点了吗? 少华颇为讶异,建萍竟然不生自己的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说:“好很多了,涂了跌打损伤的药,没那么痛了。” 建萍不再说话,只是握着话筒站在电话机旁。 “喂……你怎么啦?是不是还生我的气?”电话那头传来少华迫切的声音。 还是没说话。刚接电话时,千言万语,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喂……喂……你倒是说话啊!” “说什么?” “随便你,你想说什么都行。你这样子,让我很害怕。” “我想咬你……” 少华一时愕然,女生真是奇怪的动物。沉吟半晌,少华嘻嘻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凶猛了……” “你别管,快说,给不给我咬?” “好啦,只要你高兴,你爱咬就咬。” “那好,挂了。”末了又加了一句:“给我写信。” 聊不了几句就挂了,少华拿着话筒,百思不得其解。女生的心思真是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