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娇养了敌国质子》 第1章 殷国质子 大年初一,天寒地冻,呵气成霜。 长宁宫门外,衣衫单薄的少年正跪在冰冷的宫道上。 少年浓密的长睫覆着厚厚的寒霜,高挺的鼻梁,给他苍白的面容增添了一抹异域感,薄唇已被冻的青紫,少年虽然跪着,腰背却挺的笔直,仿佛眼前的耻辱并不能催折他半分。 扫雪的宫女出来,看到他似是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你怎么还跪在这里?殿下不会见你的,你就是跪死在这里也没用。” 少年长睫颤了颤,抖落零星霜花,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化成一滴水,像一颗晶莹的泪珠。 长宁宫内,炭火烧的很足,寝宫内温暖如春。 朝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殷国的铁蹄踏破了楚国的山河,殷兵攻入京都,直入楚国皇城,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宫人四散奔逃,羽林军的尸体堆积如山。 长宁宫最后一个侍卫被杀死,鲜血喷了朝宁满头满脸,朝宁绝望的哀嚎声并没有换来那人的一丝一毫的怜悯,四肢被射穿,整个人被牢牢的钉在宫墙上,剧烈的疼痛让朝宁此时一心求死,“杀了我!求你了!给我个痛快!” “痛快?”那人阴鸷的眼神瞬间猩红,上前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你也想要一个痛快?杀人不过头点地,可你却将承风活活折磨致死,那时他也曾求你给个痛快,可你却变本加厉,想不到?楚朝宁,你也有今天!你楚国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啊!” 长宁宫里传来一声尖叫。 端着药碗的宫婢吓得将手中的药碗摔的粉碎。 “公主,公主,你醒了?” 朝宁缓缓睁开眼,一眼就看到锦月惊喜万分的脸。 锦月还在。长宁宫也还在。楚国,也安然无恙。 “锦月,承风呢?” 锦月不知道公主醒来为何第一句话就问殷国质子的侍卫,但还是老老实实道:“还被关在地牢,怎么了公主?” “快去把人放了,送回归离宫。”归离宫,是质子殷暮宸住的地方。 朝宁知道,这不是梦,这是真实发生的事,前世,楚国被殷国灭了,父皇母后自尽,哥哥被乱箭射死在长宁宫门外。 可现在,她重生了!重生在承风死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听到归离宫,锦月想起宫外那个倔强的少年,“公主,殷国质子还在长宁宫外跪着,您看……” 质子不能死在宫里,否则楚国无法交代。 朝宁一惊,“跪多久了?” “跪了……一宿了。” 朝宁倒吸一口气,想起那张阴鸷的脸。她四肢被钉死在宫墙上,每挣扎一下,都是锥心蚀骨的痛… 前世她昏迷一天一夜,醒来就得知承风畏罪自尽,并不知晓殷暮宸曾在她宫外跪了一宿,也不知晓承风是被折磨死的。 “快,快扶我起来。” “公主,您才刚醒,太医说您后脑受了伤,要静养,不能乱动。” 是了,她想起来了,昨夜除岁,宫中设宴,为了彰显楚国风度,父皇让殷国质子也来参加国宴,宴席间她多喝了两杯,结束的时候,非拉着殷国质子一起看烟花,殷国质子不肯,侍卫承风护主心切,拉扯中,朝宁被身后石头拌倒,后脑勺着地,当场就昏了过去。 承风当晚就被关进了地牢。那地牢是专门用来惩置犯错宫人的地方,几乎没有宫人能从那里活着出来。 殷暮宸在楚国为质已经八年,一直跟承风相依为命。承风被关押,殷暮宸无计可施,只能来长宁宫请罪。 朝宁刚被锦月伺候着穿戴好,就往外跑,锦月急忙捞起软榻上的白裘喊道:“公主,外头冷,披上狐裘。” 殿门吱呀一声,从里头被人推开,红衣白裘的少女,从长宁宫里走出来,刚刚醒来的朝宁脚步还有些虚浮,脸色也有些苍白,她走到少年跟前,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殷暮宸艰难的抬眸,他已经看不清了,但仍然倔强的不肯倒下。 “本宫已经让人将承风从地牢里放出来了,你起来。” 听到承风已经被放出来了,殷暮宸有一瞬间的迟疑。 殷暮宸不相信,楚朝宁会这么轻易的就放了承风。 她一定还有条件等着他。于是他跪着没动。 “本宫说承风已经放出来了,你不用跪着了。”见他不动,朝宁以为他冻了一夜冻懵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殷暮宸这才慢慢扬起脸,瞳孔涣散,随后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哎,你……” 朝宁连忙上前,抱起他的头,怀里的人面无人色,双眸紧闭,睫毛上覆满未化的霜花,全身上下冰冷的不似活人。 “公主,他……” 锦月还没说完,朝宁就打断了她,“快叫人过来帮忙。” 朝宁叫人将昏迷的殷暮宸就近抬进了长宁宫,放在了软榻上,拉过被子盖好。 “快拿汤婆子!” 锦月觉得公主自今天醒来以后就有些反常,以前公主并不喜欢殷国质子,每次看到他被其他公主借机责罚,她都视而不见。 如今这是怎么了?开始关心起质子来了! 汤婆子很快拿过来,楚朝宁将汤婆子塞进殷暮宸的被子里。 “一个不够,多拿几个,再去倒壶热水过来,还有,冻疮膏也拿来。” 长宁宫的宫婢霎时忙的脚不沾地。 热水被端上来,朝宁拿起杯子吹了吹,拿勺子凑到殷暮宸早已冻的青紫干裂的唇上。 锦月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公主,奴婢来。” 朝宁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锦月立马噤声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站在门外守着。 那一眼是警告。跟随长宁公主多年的锦月瞬间读懂了那个眼神的意思。 朝宁将少年几乎冻僵的身体半扶起来,圈在怀里,用汤匙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将温热的水灌进去,殷暮宸昏迷着,不会吞咽,水顺着嘴角流进他云烟般的墨发里,朝宁皱了皱眉,用汤匙压住他舌根,总算喂进去些。 少年睫毛上凝结的霜花在汤婆子的作用下,慢慢融化,湿漉漉的睫毛投下一小圈暗影,像是刚刚哭过。 朝宁忽然想到,前世承风惨死,他跪在雪地里一夜伤了根本,没有承风的照料,他在归离宫又是如何挣扎着活下来的? 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啊! 他对楚国,对她的恨意,就是从那时开始,疯狂滋长。 可前世殷暮宸还是没有杀了她,而是将她带回殷国。 四肢的伤被治好后,她被软禁在殷国后宫,整整十年,直到病逝。 第2章 不劳公主殿下 殷暮宸感觉自己置身一片水深火热之中,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浑身骨头痛的仿佛被寸寸碾碎。 混沌中,他忽然看见母妃流着泪的脸,八年未见,数次梦回,他都快记不清母妃的模样了,如今母妃泪眼朦胧的样子刺的他心口发疼,他哽咽出声,“母妃……” 朝宁惊呆了,床榻上的少年,神志不清的喊着母妃,眼角流下一滴清泪。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殷暮宸流泪。 大概只有在昏迷中,他才会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朝宁啊朝宁,前世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孽呀!朝宁往自己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嘶……”还挺疼的。 揉了揉被掐疼的大腿,朝宁轻轻掀开被子,殷暮宸的手脚都生了严重的冻疮。 朝宁挑出药膏,轻轻涂抹在少年红肿溃烂的脚指上,将双脚的冻疮细细涂完,朝宁掖好被子。 掀开另一头,捞出他的手臂,挑出药膏,正准备给他手臂上药,手突然从她手里抽离,朝宁抬眸,正对上殷暮宸琥珀色的眸子。 那眸子凉沁沁的,仿佛冬日里房檐上垂落下来的冰锥,瞬间能把她穿的透心凉。 朝宁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尴尬的收回手。 “你醒了?那个,你手脚都生了冻疮,不涂药膏,会烂掉的。” 殷暮宸动了动唇,声音嘶哑的不像话,“不劳公主殿下。“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结果脚刚着地,整个人就软倒在地上,他跪了一夜,膝盖冻的早已没了知觉,也使不上力气。 他艰难的撑着身体,向门口爬去,每爬几步就要停下来喘两口气。 朝宁走过去,想扶起他,被他巧妙避开。 朝宁叹了口气。 “你膝盖冻伤严重,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路,你若坚持要回去,本宫差人抬你回去。” 殷暮宸顿了顿,“不必。” 笃笃笃,寝宫门被敲响。 “公主,侍卫乘风在宫外求见。” 朝宁站起身,开了门。 “公主,承风说要带他主子回归离宫。” 朝宁朝地上抬了抬下巴,“正好,让他进来把人背回去!” 锦月这才注意到,已经爬到门口的殷暮宸。 她皱了皱眉,公主是不是将人羞辱的太狠了?殷国质子迟早要回国,她担心…… 但她区区一个婢女,人微言轻,又能说些什么呢! 不多时,承风进来,看到地上的殷暮宸,抬头狠狠瞪了朝宁一眼。 蹲下来,扶起殷暮宸,承风眼圈都红了,“主子,你有没有事?” “无事,我们走。” 承风想将他扶起来,殷暮宸却腿软的站不起来,“主子,你的腿……” 说着又狠狠瞪了一眼朝宁,这个狠毒的公主竟将主子折腾的站都站不起来…… “回去再说。” “属下背你。” 承风将殷暮宸放到背上,他咬着牙,强忍着背后的剧痛,额头冷汗淋漓。 他在地牢受了刑,背后都是鞭伤,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地牢,行刑的人都说了,没人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叫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他原以为,他再也见不到他家殿下了,没想到,今日一早,他就被放了出来,回到归离宫,他发现主子不在,问了守门的小太监才知,主子来了长宁宫请罪,他生怕主子又被磋磨,着急忙慌赶过来。 伏在承风背上的殷暮宸,头软软的耷拉着,手臂无力的垂在两侧,他又晕了过去。 归离宫的守门小太监看见承风背着殷国质子回来,赶忙上前开了门。 承风一路将殷暮宸背到寝宫。 虽然是白天,但是屋内黑漆漆的,门窗紧闭,陈旧的家具几乎跟黑色的地砖融为一体,也没有炭火,他将殷暮宸放到床上。 殷暮宸正在发烧。 脸色呈现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粗重。 承风急了,哀求守门的小太监,“拜托你能不能帮忙请个太医过来,我家主子病的厉害。” 质子不能死在楚国,所以小太监很快跑到太医院。 可此时,正是大年初一,只有一位太医当值,而这位太医正在长宁宫给长宁公主诊脉,长宁公主昨日后脑受伤的事人尽皆知。 小太监不知如何是好,谁都知道昨日是质子殷暮宸的侍卫害长宁公主摔伤后脑,他不敢去求公主,只能空手而归。 此时长宁宫里,太医刘清,收起脉枕,拱手道:“公主殿下后脑的伤,已无大碍,再喝几副药,便可痊愈,只是要小心伤口不要再磕碰到。” 随后又交代了锦月几句注意事项,就要告退。 朝宁突然开口,“刘太医,还要麻烦您去一趟归离宫,给殷国质子诊治一下,他昨日在外头冻了一夜,这会儿估计人也不好了。” 刘太医一怔,似有些意外,抬头迅速扫了一眼朝宁,感觉公主和平时好像有些不同,他掩住眼底异色,垂眸退了出去。 朝宁盘算着,一定要消除殷暮宸对楚国,对她的恨意,才能挽救楚国,挽救父皇母后,还有哥哥。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一声禀报,打断了朝宁的思绪,皇后云若芙优雅的走进了寝宫。 母后……朝宁脑海里浮现出,母后自缢于凤藻宫的情形,殷兵攻破宫门,父皇自刎于明德殿,母后追随父皇而去。 她已经好久,没见过母后了…… 朝宁觉得眼睛酸痛,喉咙干涩,“母后……” “宁儿,听说你醒了,母后来看看你。” 皇后握住朝宁的手,眼中都是疼惜。 “母后,女儿已经没事了。” “这个殷国质子真是大胆,竟敢伤了本宫的宁儿。那殷国质子虽然动不得,但收拾他的侍卫,楚国还是不惧的。” “母后,殷国质子的侍卫,女儿已经让人放他回去了。” “为何?“皇后不解。 “女儿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不怪他。” “可明明那么多宫人都看到,是他将你推倒在地的呀。” “母后,他也是护主心切,随手挡了女儿一下,并没有推我,是昨晚女儿多喝了两杯,醉了酒站不稳。” “你呀,就是心善,行,既然宁儿都这么说了,那这次就先饶了他。” “对了,宁儿,再过两日,你哥哥就要回来了,他人如今已经到宿州了。” 哥哥……朝宁眼睛一热,前世,哥哥楚长渊为了保护她,被乱箭射死在长宁宫门外的场景,又浮现在她眼前。 朝宁忍住眼中的泪,“母后,我真的好想哥哥呀!” 入夜,朝宁又做了一个梦。 梦见在大殷皇宫里,她四肢伤重,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恍惚中,似乎听到殷暮宸在她耳边低语:“不这样怎么将你留在朕的身边?” 第3章 我一个将死之人 承风急得快哭了,小太监德昌一个人回来没能请来太医,长宁宫他又去不得。 看着床上脸色一片灰败,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的殷暮宸,承风恨不得替他受了。 “主子您一定要撑住啊!我们还要回殷国,您不想丽妃娘娘吗?您想想她,娘娘她就您一个指望了!您要有什么事,她在宫里可怎么活?” 刘太医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长宁公主让老朽过来给殷国殿下诊治。” 承风很意外,“您说谁让您来的? “长宁公主。”刘太医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长宁公主怎么会那么好心?可是眼下,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让刘太医为主子诊治了。 刘太医搭上殷暮宸的脉,眉头越皱越紧,他望了望床上双眸紧闭的少年,明明还是少年人的模样,身体却已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抬手翻了翻少年的眼皮,瞳孔散开,他再晚一点过来,人怕是已经咽气了。 刘太医取出银针。 半个时辰后,殷暮宸的呼吸渐渐恢复了正常,脸色也不再像之前呈现出死灰之色。 “照这个方子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一日三次。” 承风取过方子就去太医院抓药了。 刘太医收好药箱回去给长宁公主复命。 朝宁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她也不顾及这软榻质子殷暮宸刚刚才躺过,他衣服上的泥渍还粘在被褥上没来得及换下。 “身体这么差?” “是的,若不好好将养,恐熬不到春末。还有他的腿,冻伤严重,恐怕以后会不良于行。” “本宫知道了,这几日,还要麻烦刘太医务必每日上归离宫一趟,为殷国质子诊治,一定要让他尽快好起来。” “是。” 太医走后,锦月过来禀报。 “公主,陛下差人送来了上好的人参,说要给您补补身子。”锦月进来禀报。 人参补气,对于气血虚弱的人再合适不过,朝宁随即就想起归离宫里奄奄一息的殷暮宸。 翌日,天初晴。 朝宁踏进了归离宫。 归离宫几乎从来没有人来过,守门的小太监看到朝宁像见了鬼似的,吓得浑身哆嗦,“公……公主殿下,质子今日精神不大好,您要是罚他,能不能等他好些再来?质子若是……死在楚国,陛下也无法向殷国交代……” “行了,本宫就是来看看他的,你少废话,赶紧带路。”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迎面扑来一阵浓郁的药味儿,朝宁最怕闻药味儿,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你又来干什么?你休想再欺负我家主子。承风看到来人,几乎跳起来,挡在门前,半步不让。 “你让开,本宫给你家主子送些补品。” “什么补品,你肯定没安好心,拿走,我们不稀罕。”承风才不信朝宁会这么好心,亲自来送补品,她肯定别有用心,想毒害他家主子。 朝宁无奈道:“你若不想让你家主子死的话,赶紧让开!” “你胡说什么?我家主子才不会死。” “刘太医没告诉你吗?你家主子病的很重,再不好好将养,很可能活不过春末。” 承风一震,什么?他家主子病的很重,很快会死? 趁他愣神的功夫,朝宁绕过他进了屋内,里头黑漆漆的,朝宁受不了药味儿,吱呀一声,推开窗子。 “哎,你干嘛?我家主子受不得风,你快把窗子关上。”承风又跳起来。 “承风,我想透透气。”床上的殷暮宸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承风默默低下头,站在了一边,不再言语。 朝宁走到床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 “公主殿下想让我做什么?直说便是。” 殷暮宸眸光淡淡,看不出悲喜。 他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看着确实像病入膏肓之相。 但是朝宁知道,他不会死在现在,起码不会死在楚国皇宫。 前世,他可是大殷最铁腕的皇帝,为了报复在楚国这段屈辱的时光,励精图治,养兵秣马,终于,他率领殷国的将士,踏碎了楚国的山河,血洗了楚国的皇宫。 将过去的耻辱彻底洗刷,将殷国的旗帜插在楚国的皇城之上。 他赢了,而楚国,一败涂地。 “如果我说,我不是来跟你谈条件的,你信吗?”朝宁没用本宫,她不想用身份压人,况且对面之人是未来的大殷皇帝。 殷暮宸冷笑,“呵……不信。” “唉,本宫说真话的时候,总是没人信。”朝宁自嘲一笑,抚了抚鬓间垂落的发丝,站起来,朝着窗外喊道:“锦月,把东西都送上来。” 来的时候,她怕兴师动众吓到主仆二人,特命锦月和一众宫婢候在归离宫门外。 得了命令,锦月等人带着东西鱼贯而入。 朝宁送了很多东西过来,有补品,衣物,棉被,木碳…… “这些都是送你的,不要不好意思,就当是昨晚的补偿…… 这个“补偿”听到承风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承风气的眼睛都红了,他家主子,被糟蹋了 “你也知道,我今早刚醒,并不知道承风被他们抓进地牢,若是我知道的话……” “公主殿下……”朝宁还没说完,殷暮宸就打断了她的话,“您觉得这些有意义吗?” 他的眸子此时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他接着道:“我一个将死之人,还用得着这些东西吗?” 看来,门外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不是……你听我说,可以治好的,我已经让刘太医……” “我的腿不能动了……”殷暮沉垂下眼眸幽幽的道。 朝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雪地跪了一夜,腿不废也得废了,他能保住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可是前世,他明明可以走路的,只是偶尔会有些跛脚,并不明显。许是他隐藏的好? 朝宁又想起一事。 他每回来琉璃宫,朝宁都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药味儿。 那时候她恨他逼死了父皇母后,恨他害死了她哥哥,恨他将她四肢钉在宫墙上羞辱……每回他来,她虽然对他也客客气气,但多余的话也一句也不愿意跟他说,他身上的药味儿她即使闻到了也不愿多想。 想必他的身体,在回殷国时就已经不行了,一直在用药吊着。 朝宁突然有些难过,现在想孰对孰错,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要殷暮宸回到大殷,那楚国和殷国就必有一战。 他们注定永远对立。 “你先休息,我不打扰你了。”朝宁站起身,朝外头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你放心,我会把你治好的,你的人,还有你的腿,都会好起来的。” 她没有看到,身后,殷暮宸,笑容苦涩。 第4章 这对狗男女 回到长宁宫,门外站着两个人。 苏祁玉和楚娉婷,她倒差点忘了这对狗男女了。 这二人居然敢一起出现在她面前,前世她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明明两人这么明显她都没察觉。 苏家能有今日,他苏祁玉能有今天,可全都仰仗她楚朝宁。 苏祁玉原本只是苏家不受宠的庶子,因为前世救过朝宁的命,被朝宁看中,从此非他不嫁,对他百依百顺,极尽宠爱,不仅提拔他到翰林院做编修,后又破格提拔他入了内阁。 苏家也因此风生水起,一日千里。 然而苏祁玉却是头不折不扣的白眼狼,前世他一边钓着楚朝宁,一边又和七公主楚娉婷暗度陈仓,等她后来发觉的时候,为时已晚,两人甚至合谋,欲将四皇子楚长泽立为储君。楚长泽和楚娉婷乃一母同胞的兄妹。 只是还没成功,大殷的兵马已兵临城下。 “呦,祁玉和七妹怎么一起来了?” 朝宁故意将一起两个字咬的极重。 果然,两人脸色都微变。 “姐姐别误会,妹妹也是刚来碰巧遇到苏公子也在。” “是啊!朝宁,娉婷才刚到,我来了有一会儿了。” 解释就是掩饰。朝宁心中冷笑。 “本宫误会什么?就是看到你们两个站在一起随口一提。” “头上的伤好了吗?” 苏祁玉深情款款抬起手想抚上朝宁的脸。 朝宁转过头堪堪避开。 苏祁玉的手僵在半空。 “是啊姐姐,妹妹很担心你,得空就来看你,宫人说你出去了,姐姐也是,受了伤不安心养着还到处乱跑。” “本宫这不是好好的么?”朝宁一口一个本宫,让苏祁玉很不适应,朝宁在他面前从来不自称本宫。 他皱了皱眉,握住她的手,“瞧你的手凉的,天冷,别冻着。”苏祁玉说着解了大髦作势要披在朝宁肩上。 朝宁抽回手,后退一步不着痕迹的避开。 这狗男人的嘴脸,令她作呕。 苏祁玉明显有些生气,“你刚去归离宫了?前天晚上你受伤后,我命人将那胆大包天的侍卫抓进了地牢,还罚那殷国质子在长宁宫跪地请罪,怎么那侍卫又被放了出来?” 原来是他让人抓走了承风,又让殷暮宸在长宁宫外跪了一夜,险些要了他的命。 这个蠢货,是想害殷国质子在楚国皇宫暴毙,让殷国发兵攻打楚国么? 这个又毒又蠢的玩意儿她当初究竟是怎么看上他的?他真的是当初在青丽湖上救过自己的那个人吗?朝宁真有点怀疑。 可现在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朝宁深吸一口气,“左右也不是那殷国质子主仆的错,是本宫喝多了自己不小心摔的,做什么要诬陷人家?再说了,殷国质子不能在楚国出事,所以,本宫让那质子将人领回去了。” 苏祁玉勉强挤出一个笑,“还是朝宁想的周到。” 苏祁玉抬手拖住朝宁的头,将她拥入怀里。 朝宁猝不及防被她搂在怀里,全身一阵恶寒,“苏祁玉,你放开我,光天化日之下,你干嘛?” 苏祁玉一愣,他不明白仅仅过了两天,怎么朝宁对他的态度忽然冷淡了那么多,以前她总是上赶着缠着他,他偶尔对她笑一笑,她都能开心好久。难道是怪他昨日一整日没去看她?对,一定是这样,女人嘛,就爱耍点小性子,他哄哄就好了。 “朝宁,昨日我去护国寺为你祈福,这是我求来的平安符,保佑你今后健康平顺,你带在身上,很灵的。”苏祁玉拿着一个平安符要往朝宁身上挂。 朝宁扶了扶额头,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把平安符摔在他脸上。 一直站在旁边的楚娉婷幽怨的扫了一眼平安符。 那是昨日她去护国寺,为苏祁玉求来的,苏祁玉却转头送给了朝宁。 她嫉妒的快要忍不下去了。 “既然六姐已经无事了,那妹妹就先走了,苏公子,你们聊。” “苏祁玉,你也回去,本宫有点累了,想早点歇息。” 苏祁玉不明白朝宁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他在长宁宫外吹了这么久的冷风,都快冻僵了,朝宁却不肯邀请他进去坐一会儿,还要赶他走。往常她就算是病了,也会缠着他进长宁宫陪她喝茶说话,可今日,朝宁明显在躲他。 “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太医来给你看看。” “不必了,本宫就是太累了。” 苏祁玉咬了咬牙,压着火气,“既然累了,就早些休息,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苏祁玉想,他就是太惯着她了,让她觉得自己非她不可了。他就得晾着她几日,让她求着他,哄着他,女人,就是不能太惯了。 哼,楚朝宁,对我爱搭不理是!有你后悔的时候。 苏祁玉走着,恨恨的想。 一队小太监从他身旁经过,领头的太监转过头对下面的喊,“悠着点,这都是长宁公主叫送到归离宫的家具什儿,可别碰坏了!” 苏祁玉豁然抬头。 归离宫?那个殷国质子? 苏祁玉眼神瞬间阴鸷,原本正打算出宫的他,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跟着那队太监,朝归离宫走去。 第5章 你替他补刀啊 归离宫里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这么热闹。 承风有点不敢相信,这破地方,他们都住了八年了,说是个宫殿,实际上破破烂烂,墙面斑驳,家具全是各宫里不要的,刚来头一年,楚国皇帝还会敷衍的叫人送些日常用品来,后来看殷国对他家殿下不闻不问,也就彻底不管了。 看着太监们忙忙碌碌,将陈旧的桌椅拖出去,换成新的,殷暮宸也被扶下了床,他的腿完全不能站立,只能由两个太监架着,他麻木的看着宫人将他吱呀作响的旧床,抬出归离宫,不一会儿,一套崭新的梨花木拔步床被抬了进来。 承风拿出新的床单被褥铺好,正准备将殷暮宸挪到床上,却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苏祁玉进来,瞧见了被两个太监架着的殷暮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呦,殷国质子,您这是怎么了?” 承风连忙挡在殷暮宸跟前,“你又想干什么?我家主子碍着你什么了?你三天两头欺负他。” “你们两个,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快滚!”两个太监对视一眼,谁不认得眼前这位是长宁公主未来的驸马,公主有多宠他,自不必多说,闻言立马就松了手,承风一直在戒备苏祁玉,没顾上后头。 失去支撑的殷暮宸,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承风听到动静赶紧将殷暮宸从地上搀扶起来,他气的头上青筋暴起,“苏祁玉,你不要太过分了!” “殷国质子是那晚冻傻了吗?怎么不说话?” 殷暮宸眼窝深陷,眸中黑沉沉的。 “你滚,你快滚,这里不欢迎你。”承风伸出一只手推搡着想把苏祁玉轰出去。 苏祁玉反倒拉出一把崭新的椅子,坐了上去。 “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若不是那晚我给你出的主意让你去长宁宫外长跪一夜,你这侍卫早就死在牢里了。” 承风脑子翁的一声,主子为了救他,在长宁宫外跪了一夜?他知道主子去长宁宫请罪,但等他赶到的时候,主子已经在长宁公主寝宫内了,他还以为…… 殷暮宸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有了丝表情。 他淡淡抬眸,声音暗哑,“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长宁宫外跪地请罪的。” 归离宫守门的小太监德昌,看到苏祁玉进来就预感到不妙。 他踟蹰了一会儿,飞快的往长宁宫跑去。 德昌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长宁宫,宫人却将他拦住,“公主在午休,你晚点再来。” “我真的有急事,求你们让我见见公主。” 德昌焦急万分,再晚一些,苏祁玉不知道会把殷国质子磋磨成什么样子,他站都站不起来,承风伤也没好,两个半残的人,根本没招架之力,质子现在这副身子,可受不住再被毒打一顿。 就在这时,锦月推开门出来,“吵什么吵?都说了公主在午休。” “锦月姑姑,不好了,苏公子去归离宫闹事了,请您务必转告公主殿下一声,殷国质子病的很重,经不住这般折腾啊!” 锦月看出朝宁对殷国质子这两日态度不一般,又是照顾又是送东西的,指不定,这个质子真能入得了她家公主的眼呢! 迟疑了一下,她转身进了寝宫。 此时,归离宫,殷暮宸被苏祁玉一脚踩在胸口上,口唇憋的青紫,苏祁玉还在不断用力,殷暮宸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他双手抱着苏祁玉的腿,想将他的腿挪开,然而胳膊拗不过大腿,根本无济于事,承风上来抱住苏祁玉的腰,想将他拖走,苏祁玉反手将他推倒在地,他后背的鞭伤早就溃烂,如今又狠狠摔了一下,顿时痛的眼冒金星,意识都有些涣散了,若不是靠着一口气撑着,他早就晕过去了。 朝宁赶到归离宫的时候,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朝宁瞬间怒不可揭! “苏祁玉,你在干什么!” 苏祁玉一颤,回过头来。 朝宁正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外,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苏祁玉没来由的慌了神,说自己只是路过?出宫的路压根不经过归离宫。说自己来是找殷暮宸切磋武艺?可殷暮宸现在分明没有还手之力。 他收回脚,眼神闪烁,不断想着借口。 朝宁却是大步走了进来,经过他身边时丝毫没有停留,直接绕过他,迅速扶起地上的殷暮宸。 “快去请太医。” 殷暮宸嘴里不断涌出血沫,俨然是受了内伤。 “你撑住,太医马上就来了。”朝宁有些焦灼,才刚救回来又添新伤。 殷暮宸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吃力的张开嘴呼吸,却吸不进一口空气。 他要死了吗?可他还没见到母妃!这让他怎么甘心? 苏祁玉走到朝宁身边,张了张嘴想解释,“朝宁,我……”话没说完,被朝宁粗暴的打断,“你闭嘴。” 下一刻,他看到朝宁将殷暮宸抱在怀里,“殷暮宸,你快醒醒,殷暮宸?” 殷暮宸的胸口已没了起伏,双眼空洞的睁着,仿佛搁浅在岸上死不瞑目的鱼。 朝宁慌了,“快拿根毛笔过来!” 承风反应过来,迅速去拿书房里那只狼毫笔。 朝宁接过笔,迅速将毛笔两头折断,掀开殷暮宸的衣衫,对准他的胸腔,果断的扎进去,一条血线从笔杆中喷出。 承风懵了,反应过来,忙伸手要将殷暮宸抢过来,“你干什么?你为何要害我家殿下?” “拦住他!”朝宁吼道。 随行太监迅速上前将承风拖住。 被两个太监架起来的承风两腿乱踢骂骂咧咧,“我就不该相信你,你跟这个苏祁玉就是一丘之貉,你替他补刀啊你!” 苏祁玉眼睛渐渐亮了。原来朝宁是赶来为我撑腰的。 “咳……咳咳。”殷暮宸终于有了反应,咳出几口血,胸口微微起伏。 “殷暮宸?”朝宁又喊了一声,殷暮宸眼睫颤了颤,慢慢合上了眼。 第6章 苏祁玉 跪下 朝宁长出一口气。 太医这时也赶了过来。 “您快给他看看。” 太医刘清摸上了殷暮宸的脉。 看到殷暮宸胸腔中插的笔杆,伸出手一根一根摸他的胸肋,少年早就瘦的皮包骨,肋骨根根分明。 片刻之后,他开口道;“肋骨断裂,扎进肺腑,肺腑出血,形成血瘀,导致气窒急症。”随后他指了指那根笔杆,“是这根笔杆在关键时刻救了他的命。” 承风傻眼了,公主原来是在救他家主子。 “笔杆中空,能想到用笔杆排瘀的,真乃神人也。” “废话少说,接下来怎么做?” 刘太医道:“先将他抬到床上。 殷暮宸被抬到床上,太医对他进行救治。 朝宁松了口气,走出寝殿。 幸亏她到的及时,再晚一些,殷暮宸就要被苏祁玉一脚踩死了。 本想晚点再收拾苏祁玉,现在看来不收拾是不行了。 “跪下。” 承风扑通一声跪下来。他自知误会了长宁公主,公主罚他他无话可说,只要主子没事,他不怕的。 看着承风视死如归的表情,朝宁嫌弃的皱眉,“谁叫你跪了?一边呆着去。” 承风惊讶的抬眸,朝宁摆摆手,承风赶紧退到角落装蘑菇。 “苏祁玉,跪下。” 苏祁玉懵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朝宁,你误会了。我是跟质子开玩笑的,谁知道他那么不经闹。” “开玩笑?你家开玩笑要命啊!我开玩笑踩断你的肋骨,你愿不愿意啊?”承风终是忍不住又开了口,抬头瞅见朝宁阴沉如墨的脸,他又缩回角落里,继续装蘑菇。 “不跪是,来人,将苏祁玉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朝宁此时看向他的眼眸,像是在冰水里粹过,冷的刺骨。 苏祁玉哆嗦了一下,“我跪,跪还不行吗?” “来人,苏祁玉戕害殷国质子,破坏两国邦交,无视皇家威严,重打五十大板!” “朝宁,你真来啊?你别闹了好不好?我……我知错了!” “拖出去。” “朝宁,你不能打我,我们有婚约在的,我是驸马,你不能这么对我。” “驸马?很快就不是了。”朝宁冷笑。 “你,什么意思?”苏祁玉此时才有点慌了。 “明日本宫就去禀明父皇,你我的婚约不作数了!” “你不能这么做,朝宁……” 苏祁玉被拖了出去。 “啊……你们真打呀?啊……” “轻点……公主给我开玩笑呢!” “谁放水,打轻了,谁替他挨板子。”朝宁懒洋洋的说道。 公主发话了,行刑的二人互看一下,心思不约而同,看来这位苏公子确实惹恼了公主。 钝重的击打声传来。 “啊……” 苏祁玉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当晚,奄奄一息的苏祁玉被宫人送回了苏府。 “哎呦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弄的?”苏母一声嚎哭划过黑夜。 苏家的灯火彻夜未熄。 太医已经处理完了伤口,开了药方。 朝宁坐在床边,殷暮宸眉头微蹙,整个身体深深的陷入被褥里。 少年似乎命运多舛,小小年纪,已经吃尽了人世间的苦楚。 “公主,药熬好了。” 是锦月,太医在给承风处理鞭伤,所以朝宁让锦月留下来熬药。 “放着。” 锦月将熬好的药放下就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带上门。 待药放凉些,朝宁将殷暮宸扶起来后背垫高,让他半躺在床上。 端起药碗,黑漆漆的药汁顺着汤匙流进嘴里,压住舌根,帮助他咽下去。 眼见半碗药快见底,朝宁自嘲一笑。 想她大楚堂堂一个嫡公主,居然在给敌国质子喂药。传出去,简直被笑掉大牙。 可是为了楚国,那能怎么办呢?他不能杀,只能感化了。 “咳咳……” 殷暮宸睁开眼,朝宁猝不及防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眸。 朝宁尴尬的笑笑,“既然醒了,那你自己喝,还有半碗,我去端来。” 他掀了掀淡色的唇,“公主殿下,我只是个弃子。” 朝宁脚步一顿,转过身,“然后呢?” “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 朝宁目光依旧坦荡。 “好处我要不起,我只是不想在你身上得到坏处。” 不想在他身上得到坏处? 殷暮宸不解。 从长宁宫醒来看到她为他涂药膏,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朝宁,到底在他身上图什么? 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她爱上他了,她虽然对他细心照料,但那眼睛里,没有爱。 她甚至认不出他。 所以,为什么突然对他好?他明明无利可图。 做质子的皇子只有两种,不受宠的,和年纪尚小的。 正好他两者都占了,他是殷国当今皇帝第六子,殷国皇帝总共有七个儿子,除了夭折的二皇子,不争的七皇弟,他上面还有四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哥哥,当初父皇选他做质子,也是因为他年纪不大,母妃又无势,父皇对他也最不在意。 母妃跪在长明宫外哭肿了双眼,也无法改变父皇的决定。 于是,年仅九岁的他,便踏上了前往异国的旅途。 殷国距楚国路途遥远,使团从秋天出发,没走多远,就赶上冬天,北地风雪连天,车马困顿,他又生了场重病,等到了大楚,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了。 马车走了近一年才将他送到楚国。 他在归离宫里度过了十岁生辰。 偌大的归离宫里,他的哭声在回荡。 他每哭一声,归离宫斑驳的宫墙就回应他一声。 仿佛在嘲笑他的弱小,可怜。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流过眼泪。 朝宁端着半碗药汁回来。 看到殷暮宸半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盯着窗外那棵枯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朝宁走过去,扫了一眼窗外,那里除了一棵光秃秃的老树,其他什么也没有。 一想到,他竟在这里住了八年,朝宁不禁有些动容,再正常的人也会憋疯!难怪后来他会变得那么阴鸷,喜怒无常。 “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好好养身体,太医院的刘太医每天都会过来为你诊脉,你一定要配合治疗,一定能治好的。” 殷暮宸静静地望着朝宁。 “我这副残躯,多活一天都是煎熬,恐怕到时候会让公主殿下失望了。” “你才十八岁。” 朝宁望着他的眼睛,“大千世界,气象万千,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我还出的去吗?”殷暮宸的眸子仿佛沉寂万年的荒山,里面除了荒凉寂寥,什么也没有。 朝宁目光灼灼,“你早晚要归国,不管将来走上哪一条路,你都该为自己选择一次,而不是随波逐流,甘心受命运的摆布。” 殷暮沉攸的抬眸,他那双黯淡许久的眸子里似乎终于有了一抹亮光。 朝宁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睡!我明日再来看你。” 朝宁走出寝宫,路过书房的时候,目光一顿,挂在书房墙壁上的一副书画,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轻轻走了进去。 第7章 无德无才无能 今日一大早,朝宁就被叫去了御书房。 朝宁今日原本就打算去一趟的。 她和苏祁玉的婚约,得尽快取消了。 御书房里,安庆帝揉着额角。 苏祁玉的父亲,户部尚书苏明辙也在。 “听说你昨日打了苏家公子?”皇帝倒不是责备,他的女儿就该不受任何委屈,只是苏家人来告状,他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嗯,儿臣是打了他,他昨日在归离宫差点杀了殷国质子,殷国质子要是死在楚国皇宫,我们大楚也不好向殷国交代,是以,女儿就教训了他。” 苏明辙一惊,昨晚苏祁玉一身是伤的被送回来,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以为是两个人闹了别扭,朝宁又是个被惯坏的,才叫人打了他出气,如今听到还有这一层缘故,他有点后悔今日来告状了。 安庆帝笑了,她的女儿长大了,懂得大是大非了。 不过安庆帝也疑惑,苏祁玉为何会为难殷国质子?难道是因为争风吃醋?他也听说了,这几日,朝宁对那个殷国质子格外上心。 “这么说来,朝宁教训的对。只是,苏家公子必定和你有婚约在,你们早晚要成亲,你和那个殷国质子还是远一些的好。” 朝宁抬眸,眼神坚定的望着安庆帝,“父皇,儿臣要取消婚约。” 皇帝和苏明辙面色齐齐一变。 “说说你的理由。” “无德,无才,无能。” “你……!”苏明辙彻底怒了,当着安庆帝的面他不好口出狂言。 “我儿可是进士前三甲,一首飞花令,名动京城,怎么就成了公主口中的无能无才之人? “公主十二岁时,落入青丽湖,还是我儿挺身相救,怎可谓无德?” 苏明辙一口气说完,气的胸脯剧烈起伏。 “朝宁,你给个解释。”安庆帝抱着手臂后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其实一开始,朝宁属意苏祁玉,他对这个驸马是不满意的。 嫌他是苏家庶子出身低微又无功名在身,但耐不住朝宁实在喜欢,他自己后来又考取了功名,他也愿意看在朝宁的面子上一路提拔他。 朝宁声音朗朗,如珠落玉盘。 “脚踏两只船,欺辱殷国质子,是为无德。 “盗取他人诗作可谓无才无德无能。” “父皇,如此无才无德无能之人怎么配的上女儿?” 苏明辙气的就差没跳起来了。 “公主殿下,说话要讲证据,没证据就是污蔑,公主殿下不会不懂。” 安庆帝有点懵。 “脚踏两只船怎么说?” “盗取他人诗作又怎么说?” “先说脚踏两只船!苏祁玉一边与女儿纠缠,一边又与七妹暗通款曲,这不是脚踏两只船是什么?” “要证据是!我有!”朝宁说着掏出昨日苏祁玉送给她的平安符。 苏祁玉不知道,护国寺的平安符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平安符样式,根本不是装在香囊里头的,这外头的香囊是楚娉婷的,里面放的香料也是楚娉婷常用的,平安符放在香囊里面早就粘上楚娉婷身上香料的味道。 “这个平安符有什么特别?”安庆帝不解。 “这个平安符装在香囊里,可这个香囊是七妹楚娉婷的,但是昨日苏祁玉却把它送给了我,说是他亲自为我求来的。” 苏明辙目呲欲裂,“你怎知这香囊是七公主的?” “儿臣天生对味道很敏感,也从来不用香料,昨日七妹妹和苏公子一起来探望我,二人身上的味道,和这个香囊里的香料如出一辙。这还不能证明两人暗通曲款吗?” “父皇若是不信,可叫他们二人过来,让熟悉香料的人辨认一番便知。哦对了,差点忘了,苏祁玉挨了板子来不了,那就叫七妹妹来一趟,反正两人谁来都一样。” 苏明辙简直气炸了,碍于皇帝面前,不好发作。 “那就让娉婷来一趟!” 一柱香之后,楚娉婷到了,都不用特意去闻,行走之间,她身上浓重的香味散发出来,直直钻入鼻腔,皇帝眉头紧皱,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父皇叫儿臣过来有何事?楚娉婷扫视了一圈,预感不妙。 安庆帝努努下巴,“聘婷,这个平安符是你的吗?” 楚娉婷面色一变。 平安符确实是她求的,但她怎么能承认? “不……不是儿臣的。” “这里头的香料味道,跟你身上的一样,你又怎么解释?”皇帝不悦的皱眉。 “这……许是巧合。” 朝宁上前,一把拽下楚娉婷身上挂着的香囊,放在鼻间嗅了嗅,冷笑一声,“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呀?据我所知,喜欢佩戴香囊之人,里头的香料成分都不一样,多的几十种上百种,种类不同,分量不同,散发出来的气味自然也千差万别,怎么偏就那么巧,他苏祁玉用的香囊跟妹妹你的香囊完全一样呢?” “七妹妹不承认也不要紧,找熟悉香料之人辨认一番便可,太医院多的是熟悉香料的太医。” “快去请!” 楚娉婷手心全是汗,她祈祷着太医院的太医最好辨认不出来。 不多时,太医院刘清刘太医进了御书房。 “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 朝宁对刘太医道:“刘太医,麻烦您辨认一下这两个香囊里的香料是不是一模一样?” 刘太医分别拆开香囊,倒出一些放在手上轻嗅。 片刻之后,他恭敬回道:“启禀陛下,据老臣多年经验,这两个香囊里的香料确实是一样的。” 楚娉婷一震。 苏明辙冷哼一声,“这不可能,休要胡说!” “可不可能,我想苏大人最清楚,本宫不信,苏公子和本宫七妹楚娉婷的事,您一点都不知情。” 苏祁玉和楚娉婷暗通曲款,在苏家根本不是秘密。 就在今早,楚娉婷得知苏祁玉昨日挨了板子,还拖人往苏家送了上好的伤药,还说过两天去苏府看望他。 苏明辙一甩袖子,“本官怎会知情?一个香囊又能说明得了什么?” 楚娉婷马上反应过来,“这个平安符香囊是我的没错,是妹妹昨日亲自去护国寺为六姐求的,只是礼物太轻,妹妹不好意思交给姐姐,碰巧昨日碰到苏公子来看望姐姐,妹妹知道苏公子不管送什么礼物给姐姐,姐姐都会喜欢的,这才拜托他转交给姐姐,不成想,倒被姐姐误会了!” 连楚娉婷都知道,苏祁玉哪怕随便拿个破烂玩意儿送她,朝宁都会爱不释手,她前世得多瞎啊!才会看上苏祁玉这个伪君子! 楚娉婷说着,开始抹眼泪,“都是妹妹不好,害姐姐和苏公子生了嫌隙,是妹妹的错,妹妹应该亲手送给姐姐的。” 朝宁冷笑,“苏祁玉说,昨日他亲自去护国寺求的平安符,今日妹妹又说昨日是你亲自去的护国寺,那我可以理解为,你俩一同去的护国寺,对!” 安庆帝挑了挑眉。 第8章 朝暮知春 楚娉婷一震。 昨日,他们俩确实是一同去的护国寺,只不过,没有在人前一起出现,楚娉婷去求平安符的时候,苏祁玉在寺庙厢房里等候。 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后山。 “没有……我们没有一同去。苏公子也是帮人帮到底,怕你不信,才这么说。” “哼,是吗?”朝宁冷笑。 “千真万确,姐姐不信,那妹妹也没辙。” 怪不得楚昭宁昨日打了苏祁玉,原是怀疑二人的关系,故意为之,幸亏她机灵,将香囊的事圆过去。 “那我们再来说说,盗取他人诗作!”既然背叛一事无法坐实,那这诗词可是铁证如山。 朝宁拿出在殷暮宸书房墙上看到的那幅画作,徐徐展开。 一幅春日盛景图。 上面提了一首诗,《朝暮知春》 暖风伊人春色齐,飞花入池起涟漪, 桃红梨白杏花雨,百花深处浅湿蹄。 杨柳垂枝斜弄影,草色青来疾如风, 朝日云开迎浅绿,暮沉月升送深红。 昨日在他书房看到这幅画和这首诗的时候,朝宁的心就好似被轻轻掐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 殷暮宸,他写下这首诗时,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少年风华,银鞍白马,踏青赏花…… 如今他却病恹恹的躺在这四方囚笼里,形销骨立,没有一丝活气。 安庆帝大震,苏明辙眉心一跳。 苏祁玉名震京都的那首飞花令,竟是这首《朝暮知春》的前四句,整首诗总共有八句。 也就是说,苏祁玉没抄全。 此时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安庆帝问道:“这首诗是谁所作?” 其实他看到最后一句诗的时候,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朝宁一字一句道:“殷国质子,殷暮宸。” “这首诗的最后一句其实暗藏了他的名字。” 这都不用叫他本人过来对质了,人家都把名字藏诗里了,他苏祁玉还能偷走。只偷前四句多半就是因为,后四句的最后一句里暗藏了殷暮宸的名字,他没法拿来用。 安庆帝瞬间明白了,为何苏祁玉会去归离宫找殷国质子的麻烦,分明就是抄了人家诗词嫉妒人家的才华,去耀武耀威,估计也不是头一回了。 苏明辙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骨节泛白。 他今日告状不成,反倒丢了脸。 “苏明辙你还有什么话说?” “诗词之事确是小儿一时糊涂,但是婚约一事,乃当年陛下金口玉言,哪能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我儿四年前救了公主殿下一命,臣并非挟恩图报之人,只是我儿这四年陪伴就因为一首诗作罢,未免太让人寒心!老臣不服!” “你儿的四年陪伴?难道就不是本宫的四载年华?就算他四年前救了本宫,这么多年,父皇和本宫给苏祁玉,给你们苏家的好处还少吗?要官职给官职,要权利给权利,他一个小小的庶子,京城哪个见了他不尊他敬他?你以为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可他却还不知足,背叛本宫,偷了别人诗作,扯了弥天大谎哄骗本宫多年,这婚约,本宫不认!还就不作数了!” 朝宁气极,苏家人嘴脸还真是难看。 “这样,等苏祁玉伤好了,再商议退婚之事。”皇帝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妹妹,要退婚?” 楚长渊一身风尘仆仆,走进了御书房。 “哥哥!” 朝宁扑上去,抱住他的腰,肩膀一颤一颤的。 楚长渊被朝宁抱着,也无法下跪行礼了,安庆帝摆摆手,示意他免礼。 他抬手揉了揉朝宁的头,好似还是小时候那般,她还是梳着两髻的小奶团子,楚长渊每次看到她,就忍不住伸出两只手,拽起她两撮小小发团,发团被扯乱,小朝宁气的哇哇大哭,他为了哄妹妹,带着她偷偷溜出宫玩儿,虽然回来免不了被母后一顿打骂,但只要妹妹开心,他受点痛也值。 如今这个小奶团子长大了,却还是喜欢扑在他怀里哭。 楚长渊心化成了一摊水,泛着酸又泛着疼。 良久,朝宁抬起头,露出哭的红肿的眼睛。 一别两世,若不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真想拉着哥哥说上三天三夜的话,哭个天昏地暗,把这两世的委屈,全都哭给他看。 但是,她不能。 楚长渊更心疼了,“这么委屈啊!给哥哥说说,他苏祁玉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我定饶不了他!” “此事暂且搁下,长渊,大事要紧。” 苏明辙适时告退,楚娉婷也趁机退了出来。 朝宁也看出来,哥哥有要事跟父皇禀报,于是也跟着出了御书房。 苏明辙看到朝宁出来,张了张嘴,还想上前为苏祁玉说几句好话,朝宁没给他机会,转身就走。 她要去归离宫,她要把今天的事,都告诉殷暮宸,告诉他,苏祁玉偷了他的诗词,告诉他,她要和苏祁玉退婚。 等等,为何要跟他说退婚?朝宁也想不明白,她就是想见他。 才到归离宫门外,就听到寝宫内,殷暮宸不间断的咳嗽声,太医说他伤了肺,恐怕以后会落下咳疾,朝宁皱了皱眉。 一进门,朝宁一眼就看见了殷暮宸。 他坐在窗前,一身月白长袍,松松的挂在身上,他的头微微垂着,柔顺的发丝在风里打着旋儿,一只手握拳抵着嘴唇,一只手捂着胸口。 “咳咳……咳……” 承风过来给他披了件外袍,“主子,窗台风大,别着凉,还是回床上躺会儿。” “今日的药没吃吗?” 朝宁走进寝宫,没有闻到药味儿。 “咳……吃了也好不了…咳咳。” “那不吃就更好不了,承风,去熬药。” 承风左右为难,迟疑道:“主子并非不愿吃,是吃了就吐,好不容易吃进去点饭,一喝药全吐出来。” 朝宁脚步一顿,又往回走。 是她疏忽了,他常年吃冷饭残羹,肠胃早就熬坏了,一连灌了几日的苦汤药,不吐才怪。 回了长宁宫 “锦月,熬点养胃的粥来。” “再准备点蜜饯。” 半个时辰后,朝宁又来了归离宫。 朝宁自嘲的想,这几日她见殷暮宸的次数,比以往八年都多。 进了寝宫,里面没人。 朝宁提着食盒,里面是她刚命人熬的养胃粥,还有一小碟蜜饯。 朝宁想到那首诗,脚步一转,往书房里走。 书房门关着,她轻轻推开。 殷暮宸独自坐着,望着墙,墙面上少了一幅画。 “忘了跟你说了,你那幅画是我取走的,改日送来还你。” “那幅画和诗是我四年前所作。那一日,惠山青丽湖的游船上,我也在。” 他也在吗?那他是不是也看到了她落水? 第9章 祝她得偿所愿 朝宁本想问一问,那日青丽湖她意外落水,他也在船上,有没有看清楚是谁跳下水救了她?那人到底是不是苏祁玉? 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近到无话不谈! 她将食盒放在书桌上,“我让人熬了点养胃的粥,你喝一些,等胃里舒服了,再喝药。” 朝宁端着碗,一抬眸,撞进殷暮宸如暮霭般清寂的眸子里。 朝宁手一抖,险些摔了碗。 这眼神她见过,在殷国琉璃宫里,他来看她。 她生了场大病,刚好一些,他说要带她游湖,朝宁说,她此生最恨游湖。 因为游湖让他认识苏祁玉,因为认识苏祁玉,断送了她一生的幸福。 那个时候,他的眼眸就是如现在这般清寂。 之后他不发一言,慢慢走出琉璃宫,只是那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一双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殷暮宸从他手上接过碗,默默喝粥。 他的吃相极其优雅,即使落魄不堪,即使处在这四方囚笼,他也如一个真正的贵族般,不屈不卑,从容不迫。 “药熬好了!”承风端上来。 朝宁拿出一叠蜜饯,“我小时候也怕喝药,但是我爱吃蜜饯,所以每次生病吃药,母后和哥哥就会拿蜜饯哄着我喝药。” 朝宁自顾自说着,“你先喝一口试试看,不犯恶心,就先吃个蜜饯甜甜口,然后一口气喝完,再吃……” 话没说完,殷暮宸端起药一饮而尽。 “真棒,吃个蜜饯!”朝宁像哄孩子一样奖励他一颗蜜饯。 殷暮宸没用手接,他一口咬住,柔软湿润的唇擦过她的手指,带起一阵酥痒,心里,突然有点怪怪的,又麻又满又涨。 殷暮宸勾了勾唇。 这是朝宁头一回见他笑,仿佛一夜春风,满树花开。 “你笑起来真好看。”朝宁脱口而出。 殷暮宸却是一怔。 “公主每日在我这里,浪费的时间不少。” 朝宁以为他要下逐客令了。 他话头一转,“那我祝公主,得偿所愿。” 他说祝她得偿所愿,哪怕知道她别有所图。 朝宁有些感慨,随即,她想到今天来的目的。 “对了,你知道苏祁玉那首飞花令吗?” 殷暮宸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朝宁差点忘了,他在归离宫形同坐牢,除非父皇点名允许他参加的宴会,他几乎出不了归离宫,更没人往他那里去,他根本无从知晓。 “就是说,苏祁玉凭着一首飞花令,才名响彻京都,而这首飞花令,就是你书房那首《朝暮知春》的前四句。” 殷暮宸一震。 苏祁玉长久以来对他的恶意,他似乎有些懂了。 以前他只当苏祁玉是喜欢欺负人为乐,看到无依无靠的他,就想将他踩在脚下,满足自己的优越感,现在看来,竟还有这个原因。 殷暮宸皱了皱眉,“这首诗,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朝宁问道:“四年前他就来过归离宫了吗?” “他确实是从四年前开始针对我,但是这幅画我是最近才挂上的,他四年前又是如何得知?” “那你还记不记得,这首诗,你是在什么地方所作?” “四年前,从青丽湖回来的路上,我用炭笔写在娟帕上,但是娟帕丢失了。我后来凭着记忆又誉写了一遍,最近才题在画上。” “那就是了,娟帕遗失,正巧被他捡到了,偏巧你这首诗的最后一句又暗藏了你的名字,他一看就猜到是你,于是他只能取这首诗的前四句,改名《飞花令》,自此名震京都,之后又担心你泄露,总是来归离宫里试探你,威胁你,这个卑鄙小人。” “看来昨天那顿板子,还是打轻了,真是便宜他了!” 殷暮宸静静的望着朝宁,听着她对苏祁玉骂骂咧咧,那眼神,颇为复杂。 骂累了,朝宁想起哥哥这会儿也该汇报完了,她太想念哥哥了。 琉璃宫里那十年,她每次想到哥哥,都心痛不已,是以,殷暮宸每次来,她都会想起哥哥死时的惨状,因而对他爱搭不理的。 “你好好休息,我该回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殷暮宸想说,那首诗里其实暗藏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朝和暮。 承风看到朝宁出来,进去将殷暮宸打横抱了出来,经过朝宁的时候,她看到,殷暮宸的两条腿无力的搭在承风的臂弯里,随着乘风的步伐,一掂一掂的晃荡着。 朝宁皱眉,他的腿……竟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太医院的那群太医只会保守治疗,他的腿要是一直任由太医治疗,怕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张榜召集名医倒是个法子,只是这名医即便召来了,也不得入宫。 要是殷暮宸能出宫就好了。 朝宁想着,眼前一亮。 凤藻宫,皇后设了宴。 因北境雪灾,皇帝在御书房召见群臣商量对策,是以并没有来凤藻宫用膳。 “儿臣在北境,给母后攒了一条狐裘,都说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这狐裘,儿臣攒了整整两年,总算凑齐了。”楚长渊拿出一条银灰狐裘,毛色油光发亮,一看就是上等。 “呀,还是银色的,母后听闻,银狐本就难遇,渊儿真是有心了!” “妹妹,这是给你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朝宁接过锦盒,一支雕着火凤的白玉发簪,凤口衔珠,凤尾俏糖色,雕工极其精巧。 朝宁摸着这支火凤簪,手指微微颤抖。 她还记得这支火凤发簪,在殷兵攻破长宁宫,哥哥力竭被乱箭射死之时,她取下发簪试图自尽,殷暮宸的第一支羽箭射中了她的右臂,这支火凤发簪,摔在地上,寸寸断折。 “怎么了,妹妹?”瞧出朝宁的异色,长渊关切的问。 “没事,我太喜欢了,哥哥,你真好。”朝宁又抱住他的腰。 长渊无奈,朝宁真的太喜欢抱他的腰了,他的腰其实很怕痒,但是为了妹妹他忍了。 “我才离开两载,你怎的好似一辈子没见似的?” 可不就是,一辈子没见了么! 饭后,朝宁非缠着楚长渊散步,她真的有好多好多话,要跟哥哥说。 “哥哥,不许走了!” “不走了,仗暂时不打了,北境雪灾,北夷也和大楚签订了休战条约,休养生息,只是父皇为赈灾银两一筹莫展。” “哥哥可有什么主意?” “京都那些官僚一个个富的流油,让他们出钱却难如登天,父皇今日在御书房发了好大的脾气。” “哥哥,妹妹以为,敲山震虎,杀鸡儆猴,揪出一个狠狠的杀一杀,剩下的那些,必人人自危,到时,何愁他们不出银子?” 第10章 身子可真白 楚长渊看着妹妹,不过才两年不见,她却已经长大了,开始关心国事了。 他原以为,有他在,她的妹妹永远不必懂这些,可是如今,妹妹却已经有了手段。 “杀鸡儆猴,鸡在哪?” “苏家,苏明辙!”朝宁咬牙。 这些年,别的不知,苏家她还是清楚的,苏家的贪在她迷恋苏祁玉之时,已经在一步步膨胀了,前世,她不是不知,只是看在苏祁玉的份上,不究。 最终将苏家的胃口越养越大,可谓养虎为患,甚至还威胁到了哥哥的地位,如今她知道了苏祁玉及苏家的恶心嘴脸,第一个开刀的必然是苏家。 “这苏祁玉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妹妹的事?” “他背着我和楚娉婷苟合。” “岂有此理,哥哥去废了他。” “我已经打了他五十大板,没有一个月他下不来床。” 楚长渊更是震惊。 他的小奶团子现在长成了小老虎。 “哥哥,还有一事。” “哥哥可知,北境有什么名医可以医治腿疾?” “妹妹要为谁治腿疾?” “殷国质子,他冻伤了腿,现在无法行走。” “妹妹为何对这个质子如此上心?” “他是大殷质子,在楚国皇宫出事,一旦归国,势必会报复楚国,楚国如今大不如前,内忧外患,一旦殷国发兵攻打楚国,楚国恐难以招架。” “他一个殷国弃子有这么大威力?殷国皇帝有八个儿子,他会为了一个不受宠的殷暮宸,攻打大楚?” “哥哥。”朝宁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攻打大楚的不是殷国现任皇帝殷南旭而是下任皇帝殷暮宸呢?” “你是说殷暮宸将来……” “我只是假设。” “假设不成立。” “为何?”朝宁不解。 “他无胜算,殷皇有八子,最小的一个,刚出生暂且不论,他排行第六,除了二皇子夭折,他上面还有四个哥哥,已经扎根朝堂多年,都有自己的势力,他在楚国八年毫无根基,回到殷国夺嫡,必死无疑。” 朝宁沉默了,前世殷暮宸能当上殷皇,必然也是经历了一场极其残酷的血雨腥风。 “哥哥,我们打个赌,我赌他成功上位。” “你这么笃定?” “哥哥,赌不赌?” “你这么好赌,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行了不就是名医吗?哥哥这回正巧带回了一位姓骆的神医,北境战士多腿疾,这两年全仗他医治。” “真的吗?太好了!” 归离宫。 寝宫内,殷暮宸坐在床上,裤腿被高高撩起,骆神医正在检查他的双腿。 片刻后,朝宁问道:“能治吗?” “公主殿下,老夫有五成把握。” 朝宁眼睛一亮,宫里那些太医都直摇头,这五成把握,已经足以让她欣喜了。 “那太好了,需要用什么名贵药材,尽管提。” “殷国殿下的腿疾乃受寒所致,需得每日泡药浴一个时辰,再施以针灸辅助,半个月内,腿会慢慢恢复知觉。” “那拜托您了。一定要治好他的腿。” 殷暮宸望着朝宁,仍是不解。 她到底想做什么?他在楚国为质八年间,经常无故被罚,楚国那些公主们喜欢逗弄他,皇子们惯于欺辱他,他每次哪怕稍微反抗,就会被打骂罚跪,而朝宁每次路过,也都视而不见。 唯有一次,是他来楚国的第二年,冬日里,他被罚跪在淑妃的淑慎宫门外,起因是他不愿陪楚娉婷打雪仗,楚娉婷跑去给淑妃告状,他被淑妃叫到淑慎宫打了两个耳光,罚跪了半日,而朝宁那日正巧路过淑慎宫去凤藻宫,经过他时,身上的披风掉落在他身旁,随行的太监捡起来要还给她,她不甚在意的道:“本宫不要了,给那个质子!” 当时,他险些被冻死,正是这个披风救了他的命。 那日之后,他的腿一连三个月都不能走路。 再次见到她,是在青丽湖的游船上。 她意外落水,他想都没想就跳下湖去救她。 他想,就当是还她冬日赠披风的恩情!将她救上岸,见她脱险,他自知身份特殊,被人看到容易引起误会,于是没等宫人侍卫赶到,就离开了。 之后,四年,她无数次从他身边路过,从未对他说过一句话,从未多看他一眼。 如此,就两清。 直到除夕夜,承风被关进地牢,他无计可施,跪在长宁宫的门外一整夜。 那是朝宁对他转变的开始。 “主子,水烧好了,骆神医说,可以开始药浴了。” 殷暮宸收回思绪。 承风走进来将殷暮宸抱进浴房,帮他脱掉衣服,放进浴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 “你去忙,好了我叫你。” 承风出去后,殷暮宸摸了摸膝盖,他的腿并非没有知觉,膝盖每日痛的像是被冰凌生生刺穿,令他夜不能寐。 此刻热水的作用下,他的膝盖没那么疼了,殷暮宸慢慢闭上眼睛。 归离宫院子里,朝宁和承风并排坐着。 院墙上几只蚂蚁在搬家,看来过几日要下雨了。 朝宁瞅了瞅天色,“你家主子进去多久了?” 承风掰着手指头,“得有一个时辰了!” “那你还不赶紧进去看看,都这么久没动静了!” 承风腾的一下站起来冲进浴房。 “主子,你怎么了?你快醒醒!”承风一声哀嚎如惊雷般轰在头顶。 朝宁头皮一炸,想都没想站起来就往浴房里冲。 正撞见承风将殷暮宸一丝不挂的从浴桶里抱出来,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在朝宁面前晃荡。 朝宁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慌忙拿手遮着眼,“怎么了,怎么了?他是不是呛水晕过去了?” 下一刻,殷暮宸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出去!” 听到殷暮宸的声音,朝宁松了口气。 尴尬的带上门。 不一会儿,穿戴整齐的殷暮宸满脸通红的被承风从浴房里抱出来,送回寝宫,骆神医还要给他施针。 承风从寝宫出来,别别扭扭的看了一眼朝宁。 朝宁瞪他,“你刚才大呼小叫做什么?” 承风低着头有点委屈,“我进去就看到主子头垂着双眼紧闭,我还以为主子晕过去了呢,吓得我魂都飞了,谁知道主子只是睡过去了。” 朝宁赏给他一个暴栗,捂着脸走了。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光溜溜的男人。 呃,不过,殷暮宸的身子可真白。 第11章 跟我走吧 长宁宫门外,楚娉婷施施然站着。 “姐姐,这是又去了归离宫?” “本宫去哪儿你管得着吗?” “姐姐就算怀疑我和苏公子,也犯不着为了报复苏公子,和殷国质子纠缠不清!” “纠缠不清?”朝宁挑眉。 “这话可不是妹妹说的,外头都传遍了,说这个殷国质子现在是姐姐的新宠。” “那外头有没有传遍,你和苏祁玉苟合呢?”朝宁一步一步走到楚娉婷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你……姐姐说话为何这般难听?” “啪!”朝宁上去就给了楚娉婷一巴掌。 “你敢打我?”楚娉婷惊呆了。 “打你还用挑日子吗?打你是为了让你长记性,本宫的事还用不着你来操心!” 楚娉婷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强忍住怒气,捂着脸道:“姐姐,妹妹今日来是想告诉姐姐,妹妹和苏公子是清清白白的,苏公子现在伤得很重,姐姐不去看看他吗?” 朝宁冷笑,“是你要本宫去看他,还是他苏祁玉让你来请本宫去看他?” “姐姐,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但苏公子对姐姐是真心的,他还救过你,你难道真就忍心看着他伤重不管吗?” “忍心,本宫后悔昨日打得太轻了!” 楚娉婷一噎,转了转眼珠子,又道:“妹妹知道,姐姐说的是气话,若不是妹妹让苏公子代妹妹送平安符,姐姐也不会误会,妹妹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今日妹妹特来向姐姐赔罪,姐姐打妹妹,妹妹不生气,只要姐姐肯相信妹妹,肯去看看苏公子,妹妹这心里就能释怀了。” 真是清清白白一朵白莲花呀!若不是经历前世,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真就被她给骗了,前世她就哄得朝宁识人不清,认人不明。 直到后来,二人一起出现在朝宁面前,“姐姐,父皇马上就要立我四哥长泽为太子了,这还得多亏了你,告诉苏祁玉的救灾策略,让我四哥立了大功。” 朝宁怒不可遏,那策略是皇兄和她一起想出来的,苏祁玉从她口中套出来告诉了楚长泽,楚长泽先一步实施立了大功,而皇兄则被父皇猜疑逐渐失了圣心,那时朝宁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早就私通苟合,待朝宁看清二人真面目,却是为时已晚,皇兄被罚去守皇陵,无诏不得回京。直到殷兵破城,才带着皇陵不足千人的守卫赶来救她。 这笔账,今生她可得好好算算。 朝宁勾起一抹笑,“让本宫去看他,好哇,让他等着!” “那姐姐既然答应了!那妹妹就当姐姐消气了!” 朝宁转身进了长宁宫,没看到背后楚娉婷瞬间阴沉的脸。 楚娉婷心里恨极,但是现在他和苏祁玉的事还不能暴露,苏祁玉还要仰仗朝宁,可惜她不是嫡公主,地位矮她一大截,不然,苏祁玉就能仰仗她,她就能光明正大和苏祁玉在一起了。 翌日一早,朝宁命人送了一把轮椅到归离宫。 还安排了骆神医按时去给殷暮宸治腿。 然而,骆神医却一整日不见人。 承风等到日落也没见骆神医来,失望地对殷暮宸道:“主子,别等了,骆神医今日怕是不会来了,属下推您进屋。” 此时,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承风一喜,以为是骆神医来了,正要迎上去,见到来人,脸色剧变。 楚长泽带了一队侍卫走进了归离宫。 “殷国质子,别来无恙啊!” “你来干什么?”承风一瞬间就挡在殷暮宸前面。 “本殿在宫门口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审问之后才知是来归离宫找殷国质子的,本殿怀疑是殷国奸细。” “那是骆神医,不是奸细,他是来给我家主子看病的。” “看病?宫里太医不能看吗?来历不明之人往返归离宫,不是奸细是什么?来人,给本殿搜!” 归离宫被翻得乱七八糟,承风拦也拦不住,气得眼睛猩红。 只有殷暮宸平静地坐在轮椅上,始终一言不发。 “殿下,没发现有可疑物品。”侍卫禀报。 “屋里没有,那身上呢?” 承风气的额头青筋暴起,“我家主子好歹也是殷国殿下,岂能容你们这群奴才随便搜身?” 楚长泽冷笑,“他们搜不得,本殿还搜不得吗?” “你们退下,本殿亲自来搜!” 楚长泽狞笑着走上前,“殷国质子,得罪了!” 承风目眦欲裂,“欺人太甚,我和你们拼了!” 殷暮宸冷冷开口,“承风,让开,让他搜!” “把他拖下去。” 两个侍卫上前将承风架开。 “放开我,别碰我家殿下,放开我……” 楚长泽上前一把扼住殷暮宸的脖子,凑近他侧脸,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听说你爬上了长宁的床,能入长宁的眼,必是有过人之处!” 说着,另一只手已经伸进了殷暮宸的衣衫…… 殷暮宸被掐住脖子,呼吸不畅,他手腕一转,手中瞬间多了把匕首,寒芒一闪,正要出手。 “住手!” 朝宁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 殷暮宸迅速收起匕首。 “四哥,这是干什么?” “本殿发现了殷国奸细,当然要来归离宫搜查一番。” 朝宁扫了一眼四周,“殷国奸细,在哪?” 楚长泽挥了挥手,“带上来!” 骆神医被五花大绑带上来,朝宁气得眼睛发黑,她不过才一日没来,殷暮宸就险些又看不住了。 看来这归离宫是住不得了,质子不能住进长宁宫,她得将殷暮宸带出宫放在身边好好看着。好在父皇在宫外早就给她安排了一处府邸,她偶尔出宫时也会去住。 “四哥误会了,这是妹妹找来的神医,专门给殷国质子医治腿疾的,这神医也是北境的军医。” 既是楚长渊帐中的军医,那就不能随便安罪名了。 楚长泽磨着牙,“原来如此,那看来是场误会,我们走!” 楚长泽走后,承风去给骆神医松了绑。 朝宁走到殷暮宸跟前蹲下来,“他伤到你了吗?” 殷暮宸的眼睛里是死一般的沉寂,仿佛这种折辱对他来说已经司空见惯。 “承风,推我回去。” 朝宁握住殷暮宸的手,望着他的眼睛,“跟我走!归离宫不能住了,跟我到宫外的公主府去……” 殷暮宸冷笑,“那暮宸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入住公主府?面首吗?” “你希望如此?”朝宁挑眉。 “公主殿下请回!感谢殿下这段时间的照拂,暮宸无福消受。” “楚长泽刚刚对你做了什么?”朝宁反应过来,连忙去掀他衣襟,瞬间倒抽一口气。 第12章 公主新宠 掀开殷暮宸的衣服,朝宁倒吸一口气。 一道血淋淋的抓痕从胸口蔓延至小腹…… 朝宁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楚长泽这个畜牲。 归离宫说什么也不能再待了,任谁都能来这里欺辱他,再待下去,殷暮宸以后会变得越来越嗜血,疯狂。 她之前做的那些努力,就全白费了! 朝宁咬牙,“承风,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承风虽然知道住进公主府对他家主子的名声不利,但眼下不去是不行了,上次是苏祁玉,这次是楚长泽,下次又会是谁?任谁都能欺辱他家主子,根本挡不住。 所以,这次,他听朝宁的。 转身进去收拾东西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除了殷暮宸的一些画作书籍,他拢共也没几身衣服,床单被褥一用物品都不带走了,公主府什么都有。 不多时,承风就抱了个包裹出来。 朝宁当晚就出了宫。 推着殷暮宸出皇宫这一路上,不少宫人侧目。 “哎你看,公主这几日对这位殷国质子殿下格外上心,出宫都带着,看来传闻果然不假,这位殿下是公主新宠。” “说不定呀,这位将来真能当上公主殿下的驸马也未可知,我听说,前几日苏公子欺辱质子,公主还命人狠狠打了苏公子一顿,看来苏公子已经失宠了。” 这些声音,不大不小的传进二人的耳朵里。 朝宁望了望殷暮宸,他垂着眼睫,纤密的睫毛投下一弯暗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了宫门,马车已经等在门外了。 承风将殷暮宸抱进马车,而殷暮宸始终一言不发。 承风知道主子在生他的气。 “主子,属下也是没办法,归离宫人人可进,主子人人可欺,住进公主府起码有公主撑腰,外头的人进不来,主子也能好好养身体。” “是我连累你了。”殷暮宸眸光暗淡,整个人仿佛要碎掉。 “主子…您说的什么话?属下八岁就跟着您,若不是您和丽妃娘娘救了属下,属下早就死在了斗兽场,属下怕什么连累呀!属下只盼您能不再受苦,属下势单力孤,挡不住那些欺辱你的人,就怕拼了性命,也护不住主子……” 承风说着,鼻子一酸,两行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殷暮宸动容。 良久,叹了口气,“行了,我不怪你。” 马车很快到了公主府。 管家早就得到了消息,等在门口。 朝宁下了马车,公主府一众奴仆跪地行礼,“拜见公主殿下。” “免礼。” “陈管家,将殷国殿下安排进听风苑。” 陈管家一惊,听风苑是公主常住的院子,这位殷国质子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入了殿下的眼了。 承风一路将他抱进听风苑,殷暮宸被安顿在朝宁对面的卧房,只要一开门就能看到彼此。 这是朝宁特意安排的,目的是殷暮宸一旦有什么突发状况,她能第一时间知道。 骆神医也暂时住在公主府,方便给殷暮宸治腿。 朝宁拿着伤药进了对面殷暮宸的房间。 承风看到朝宁进来,很有眼色的出去了。 殷暮宸坐在床头,拿着一本书在看。 他头也未抬,“公主殿下这么晚还没休息?” “你不也没休息吗?” “有何贵干?”殷暮宸终于抬起了头,好看的琥珀色眸子一动不动望着她。 “你胸腹的伤还是得处理一下。”朝宁摇了摇手中的药膏。 “谢公主殿下,承风会处理的。” 朝宁走到床边,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按在床上,掀开衣服。 殷暮宸下意识挣扎。 “这里是公主府,都是我的人,你想把他们都招来?” 殷暮宸不动了,垂下眼眸,眼睫轻颤。 朝宁笑了笑,手指挑了药膏,细细的涂抹。 不得不说,殷暮宸瘦归瘦,但是身材比例是真好,胸肌虽然小了些但是白白嫩嫩,胸肋处一个黄豆大小的伤口是她那日刺进去的,还没长好,透出粉嫩的肉色。小腹紧实,只是一道狰狞的伤口破坏了美感,伤口蜿蜒而下隐入裤腰,朝宁不好意思去解他的腰带,只把药膏涂在小腹上。 她的手指一点一点,划过肌肤,殷暮宸一阵战栗,皮肤很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耳根也越来越红,纤密的睫毛不住的颤抖。 只听朝宁道:“楚长泽这个人,心术不正,刚愎自用。我早晚会杀了他。” 殷国宸抬眸,“公主为何对我一个敌国质子说这些?”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他一人而迁怒整个大楚。” “他一人?公主眼中只看到了他一人?”殷暮宸抬眸,眸中水色潋滟。 当真是我见犹怜。 她何尝不知道,殷暮宸在楚国为质这八年来,受了多少委屈,听过多少羞辱,前世,她不闻不问,任他被欺凌,从而酿成大祸,今生,她就不能再视而不见,一定要将他心中的仇恨化解。 朝宁叹了口气,“我知道,是他们对不住你,对你说这些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你早些歇着!这个药膏明日记得涂。” 朝宁将药膏放在桌子上,转身带上了门。 楚长泽这次,实在太过分了,她要是再晚一点到,他就废了。 若不是德昌过来报信,她还不知道,楚长泽居然会来归离宫找殷暮宸的麻烦。 楚长泽显然明白殷国质子不能死,只要不弄死就不会影响两国邦交,但是弄残,一个弃子,殷皇也不会过问。 他想让他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那样一来,殷暮宸即使回到殷国也无缘皇位,对他对大楚都构不成威胁。 虽然有用,但是,太脏了! 简直其心可诛。 也怪她昨日冲动,扇了楚娉婷一巴掌,楚长泽这人睚眦必报,动不得朝宁,今日就来归离宫找殷暮宸麻烦。 也不知道,他那里,碍不碍事,朝宁想起那道没入殷暮宸裤腰的狰狞伤口。 楚长泽下手那么重,到底伤到了没有? 第13章 为了苏家 翌日,楚长渊来了公主府。 “妹妹,怎么突然决定搬到宫外住了?” “宫外方便,哥哥也知道,我在宫里待不住。” “我听说,你把殷国质子也带走了。” “嗯,昨日楚长泽去了归离宫。” “他去那儿干嘛?”楚长渊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楚长泽闲着没事欺负一个质子做什么?” “前几日,我打了楚娉婷一巴掌,依楚长泽睚眦必报的性子,他奈何不得我,只能去归离宫耀武扬威。” “楚长泽这个欺软怕硬的小人!”楚长渊说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水四处飞溅。 “妹妹对这个殷国质子如此上心,难不成当真看上了他?” 没等朝宁回答楚长渊又道:“哥哥可要提醒你一句,你若真的看上了他,放他在你这公主府里做个面首倒也不是不行,但若想让他当驸马,那是万万不可的,你要知道,他早晚要回殷国,到时候你怎么办?父皇绝对不会同意你跟他回殷国,而殷暮宸,再怎么说也是殷国皇子,殷皇也绝不会答应他入赘楚国,而他一旦回殷国,他那几个兄弟之间明争暗斗多年,他也很难独善其身,一旦卷入夺嫡,那便是九死一生。” 楚长渊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原来哥哥已经想的这么远了,虽然她和殷暮宸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但也不得不承认哥哥分析得有道理。 “哥哥想哪去了。我跟殷暮宸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最好,今日出宫之前我还掌嘴了几个嚼舌根的宫人,但是也难保外头的传闻愈演愈烈。” “想说就让他们说呗,嘴长在别人脸上,咱们又管不住别人的嘴。” 楚长渊笑了笑,“你倒是想的开。” “赈灾银两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朝宁问道。 “京都官场盘根错节,铁桶一般,一个不出钱,个个都哭穷。” “哥哥,妹妹之前说了,突破口在苏家。想要查苏家,哥哥先去护国寺后山暗查一番,想必会有所收获,此外,京城这几家赌坊,妓院都去查一查。”朝宁说着,指尖蘸水在桌子上写下了几个名字。 楚长渊皱眉,“妹妹怎会知道这些?” 没法跟哥哥解释,这些都是她前世查到的。前世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懂,后来苏祁玉露出的马脚越来越多,让她逐渐想明白了,一路追查,果然都是苏家的手笔。 “跟苏祁玉相处这么多年,诸多蛛丝马迹,以前我是不愿相信,也不愿深究,现在看来,这苏祁玉就是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很多细节一旦串起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长渊看着妹妹心疼不已,她得被欺骗成什么样子,才被迫懂这么多呀! 另一边,苏府。 苏祁玉已经躺在床上五天了! 他原以为不出一天,朝宁就会耐不住寂寞来看他,心痛的给他认错,求他原谅,然后他就可以佯装生气,不冷不热的晾她两天,按照朝宁以往对他的迷恋,为了求得他的原谅,肯定会加倍补偿他,各种补品,珍品如流水一般送进苏府。 可是现在已经五天了,别说补偿没看到,连她人影都没见着。 苏祁玉趴在床上咬牙切齿,就算朝宁今日来了,他也不会再搭理她了,敢跟他来这套,哼,有她哭的时候。 “公主。”外头婢女的声音传来。 苏祁玉一喜,来了来了,他赶紧撑起手臂咬着牙翻身,总不能让朝宁看到他像狗一样趴在床上,多影响他玉树临风的形象啊! 他龇牙咧嘴的翻过身来,仰面躺在床上,想了想,又把桌上喝剩下的茶水撒几滴在额头上,闭上眼睛刚躺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紧接着,卧房门帘被掀开。 楚娉婷走了进来,看着床上“双眼紧闭”,额头“冷汗淋漓”的苏祁玉,一时间心疼不已,不由心里埋怨着朝宁,居然舍得下这么重的手。 楚娉婷轻轻走过去,拿出帕子去为他擦汗。 苏祁玉心里得意极了,看,打了我,心疼的还不是你。 “玉郎,你受苦了。” 玉郎?这声音…… 苏祁玉刷的睁开眼,楚娉婷刚挤出一滴眼泪,看到他突然睁眼,吓了一跳。 “你……你醒了?” 苏祁玉失望极了。 没等来楚朝宁,却等来楚娉婷。 “你怎么来了?”苏祁玉扫了一眼楚娉婷,见她今日连换装都没有,以往二人见面,为掩人耳目,她都是打扮成小厮模样进苏府,如今见她穿着宫装就来了,心里顿时不满。 “你从正门进来的?” “我一着急给忘了,不过我进门的时候,留意了下周围,没人跟踪。” 苏祁玉一听急了,“跟踪能叫你发现吗?”你来之前也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你如今这般模样就来了,朝宁已经开始怀疑咱们了,你再叫人看见……” “行了!我这不也是关心则乱吗?你被打了五十大板,我这两天心疼的吃不好睡不好的,好不容易今日寻个理由出宫了,你一见面就凶我。” “我那不是怕被人发现吗?这个节骨眼,马上春闱了,春闱的主考官我这不是还得靠朝宁帮我争取嘛!万一这个时候被她发现咱俩的事……” “朝宁已经出宫住了,她还没来看你吗?” “她出宫了?我没见着她人啊?她什么时候出的宫?” “已经三日了,她出宫还把那个殷国质子带走了!依我看,她保不齐看上那个殷国质子了!还别说,那质子模样儿真不错,细皮嫩肉的。” 苏祁玉心里隐隐不安。 朝宁五日都没来看他,带着质子出宫三日,两人三日都待在一处……还有各种传闻,都说质子成了公主的新宠。 苏祁玉头一遭体会到了一种叫做危机感的东西。 看苏祁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楚娉婷不满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你真爱上朝宁了?看到她变心,你就伤心成这样?那我算什么?苏祁玉,之前是你说的,你不喜欢朝宁,跟她在一起是为了前途,为了苏家的荣宠,你真正喜欢的人是我,你如今都忘了吗?” 第14章 画舫捉奸 楚娉婷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她含着泪,质问苏祁玉。 “你说呀,你到底喜欢谁?” “好了,别哭了,自然是喜欢你了,我早说过,我跟朝宁在一起是为了苏家,等我站稳了,等苏家坐大了,我们苏家会扶持你四哥,等你四哥当上太子,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这还差不多。”楚娉婷擦干眼泪。 “不过目前,你还得帮我,那个殷国质子不过是朝宁用来气我的,我们在一起四年,哪是他能比的?朝宁不过是怀疑咱俩,故意拿殷国质子恶心我,她出宫也是为了方便见我,公主府离苏家那么近,没准现在,她正想着怎么收场呢?” “那我该怎么做?” 苏祁玉示意楚娉婷靠过来点,楚娉婷照做,片刻之后,楚娉婷皱眉,“这主意行吗?” “行,她最舍不得我受罪了,你让人传出我病危的消息,我就不信,她不来。” 夜色浓稠,圆月初升,明日就是十五了。 殷暮宸望着头顶那轮明月,不知道母妃现在过的如何? 七弟来信说,母妃又给父皇诞下了一个皇子,他如今有了一个弟弟了。 这么说来,母妃复宠了。 大哥死了。不明不白死在府邸,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僵硬了。 看来,殷国皇室的斗争,已经拉开序幕了。 朝宁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庭院里,独自坐着的殷暮宸。 风徐徐吹,他的墨发在风里打着旋儿,雕刻般的五官,轮廓在夜里更显秾丽深邃,月白色长袍被风吹起,仿佛月下仙,整个人没有一丝烟火气。 朝宁皱眉,咳疾才刚好一些,这么冷的天,他还穿这么单薄,坐在这里吹冷风。 转身进屋,拿了条狐裘,朝宁走到他身后,轻轻披在他身上,殷暮宸抬眸,琥珀色的眸子,有细碎的水光。 拢了拢狐裘,朝宁蹲下来,替他系好带子。 “明日元宵,我们一起去看花灯。” 殷暮宸摇了摇头。 “怎么?怕别人看到说闲话?我一个女子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那倒不是,我一个废人看什么花灯?” 朝宁不乐意了。 “什么废人?不许这么说,骆神医说了,你的腿很有希望治好,你别天天废人的挂在嘴边,不废都得废了。” “好。” “你答应了?” “我不答应有用吗?” “没用,绑也得把你绑过去。” 殷暮宸失笑。 考虑到殷暮宸行动不便,朝宁直接租了条画舫,先坐马车去鸣玉河码头,再由码头登船。 朝宁写了两封信,一封送去苏府,一封送去皇宫。 算了算时间,信该送到了,半个时辰后,朝宁和殷暮宸坐上了去鸣玉河畔的马车。 时隔半个月,苏祁玉终于收到了朝宁的信。 彼时,苏祁玉刚上完药,还光着屁股,展开书信,当即一喜,“约我去画舫共度元宵?看,我说,她终于还是服软了!公主又怎样,还不是被我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苏祁玉得意极了。 连忙唤来随从临安,帮他穿戴好,为了显得苍白憔悴,苏祁玉还特意往脸上搽了一层白粉,实际上他这半个月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不但没有瘦弱憔悴,反倒还胖了一些。 他最爱的那件天青色长袍穿上还有些瘦了,苏祁玉吸了吸肚子,勉强套进去了。 同时,楚娉婷也收到了苏祁玉的来信,信中说他多日不见,甚是想念,约她元宵晚上去鸣玉河的画舫看花灯。 楚娉婷自然也要打扮一番前去。 朝宁和殷暮宸到的时候,楚长渊也到了,鸣玉河上的画舫,是由一条铁索并排连着的。远远看去像是一排排的房舍。 河畔树上都挂着彩灯,河上飘着各种造型的荷花灯,千灯如昼,一幅盛景。 殷暮宸自从来了楚国,鲜少出宫,除了青丽湖那一次外,他已经四年没出过宫了。 看到这些形形色色的花灯,心情也似乎好了些,朝宁看到他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也觉得松快很多,自从重生后这半个月,她每日心里都像压了块大石头,午夜梦回都喘不过气来。如今看到殷暮宸心情不错,她也跟着开心。 楚长渊看到二人一起出现,不由得一愣。 妹妹看来是真在意这个质子,出来看花灯都不忘带着。 “哥哥,你在外两年,好不容易回来,可得好好看看,北境可看不到这番盛景。” “在北境这两年,哥哥确实挺想念京都的繁华。” 顿了顿,他望向远方又道:“我刚来北境时,也曾嫌北境的风太烈,嫌北境的酒太糙,可是后来,当我骑马奔跑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顿觉心中郁气全消,从此也爱上了北境,北境有皑皑雪山,莽莽草原,是在盛京看不到的壮美风光,妹妹若有机会,一定要来北境看一看大楚边境的风情,看一看将士们拼死守卫的净土。” “好,若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朝宁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万千灯火映照下,她的脸若云霞般绮丽。 殷暮宸望着兄妹二人,眼中充斥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向往和温柔。 苏祁玉在画舫里等了一柱香,也没见着朝宁。气愤的连灌两杯茶,正在他觉得头晕眼花的时候,楚娉婷来了,苏祁玉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他揉揉眼想看清来人是谁,小腹突然升起一股燥热。 苏祁玉一把抱住了楚娉婷。 楚娉婷娇羞道:“你怎么这么猴急,伤都还没好利索就想吃肉。” 苏祁玉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口干舌燥,浑身热的难受,只想立刻要了眼前这个女人。 苏祁玉手忙脚乱,去解楚娉婷的衣服,楚娉婷按住他的手,“别急,我们先去里头雅间。” 刚放下帘子,楚娉婷就被苏祁玉推倒在床上,失去理智的苏祁玉力道大的惊人,楚娉婷双手被按在两侧,动弹不得。 一柱香之后,门帘突然被人掀开,寒光一闪,四周窗帘同时被削断,画舫本来就靠帘子遮挡,没了帘子遮羞,一室春光霎时暴露在众人面前。 楚长渊大怒,“好你个苏祁玉,本殿妹妹对你那么好,要什么给什么,你居然背着她做出这等腌臜事!” 第15章 婚约取消 楚长渊那一嗓子,声音极大,惊得周围画舫中的游人都纷纷出来围观,画舫本来就是相连着的,灯会没到时辰,链条还没解开,一抬腿就能迈到下一条船上。 此时人越聚越多,站不下的便伸着头朝这边张望,今日元宵,京中贵人几乎都租了画舫携带家眷出来赏花灯,如今围过来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啊……”楚娉婷反应过来赶紧抓了衣服胡乱往身上套。 苏祁玉还有些晕乎,苏明辙正在旁边一条船上,苏家今日也租了画舫,想着苏祁玉有伤在身就没叫他来,谁知正在吃酒的苏明辙听到楚长渊喊苏祁玉的名字,意识到不对,他急忙赶了过来了,此刻正看到二人衣不蔽体的模样,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苏明辙急火攻心,上去就扇了苏祁玉一巴掌。 苏祁玉瞬间清醒了! 望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苏祁玉脑袋里轰的一声,顿时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苏明辙反应过来,赶紧硬着头皮去疏散人群。 但是他明白,今日之后他的老脸彻底丢尽了。 人群散了,苏明辙走到楚长渊和朝宁跟前,一撩衣摆跪倒,“三殿下,六公主,今日之事,是小儿一时糊涂,待臣回去问清缘由之后,明日臣自会带着这孽子去给二位请罪。” 出了画舫,三人都没有说话,承风推着殷暮宸坠在后头,朝宁和楚长渊并排。 朝宁想着,这次她和苏祁玉的婚约是退定了,不管是父皇还是苏明辙都再找不到理由延续这段婚约。 她独自低头想着心事,看在楚长渊眼里却是朝宁被苏祁玉伤透了心。 楚长渊安慰朝宁,“妹妹别伤心,是他苏祁玉有眼无珠配不上你,我大楚的好儿郎多的是,妹妹想要什么样的都有,没必要……” “我不伤心,哥哥。”朝宁打断了楚长渊道:“哥哥不用安慰我,苏祁玉的真面目妹妹早就看清了,如今反倒一身轻松。” 殷暮宸抬眸望着朝宁的背影,四年间,当他因为各种奇葩理由被罚跪在各宫门外时,朝宁和苏祁玉的身影曾无数次从他身旁经过,人人都说,朝宁将苏祁玉宠的无法无天,要什么给什么,每次看着二人亲密无间的身影,殷暮宸都觉得传言果然非虚。 如今,当场抓到苏祁玉和楚娉婷苟合,朝宁她真的,就一点不伤心,不难过吗? 三人行至河畔一处卖花灯的摊贩前,朝宁停了下来。 “妹妹,可是看上了哪个花灯,哥哥给你买。”依然像小时候那样,每次偷溜出宫玩儿,不管朝宁在哪个摊子前停留,哥哥都会第一时间掏银子为她买下。 朝宁上前拿了一个龙头灯笼,和一个麒麟灯笼。 楚长渊正要付银子,朝宁按住他的手臂。 “哥哥,这次不要跟我抢。” 楚长渊不禁失笑,不明白朝宁在搞什么。 朝宁付了银子。 朝宁将龙头灯笼送给哥哥。 楚长渊微讶,“给我的?” 朝宁望着楚长渊,点了点头道:“北境将士忍受着风刀霜剑,迎着敌人的长矛铁甲,才换来万家灯火,盛世太平,希望千里之外的每一盏灯都能等来归家的战士,哥哥也是,在京城,也有一盏灯在等你,你永远都要记得归家。” 楚长渊眼圈红了。 他的妹妹呀,终于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朝宁拿着另一盏麒麟灯,转身递给殷暮宸。 “我知道千里之外的殷国,也有一盏灯在等你。麒麟乃祥瑞,希望你以后灾厄全消,平安顺遂,破云而出。” 殷暮宸眼中似有动容,昳丽的脸庞上笑意清浅,接过灯笼,“谢殿下。” 马车骨碌碌的行驶在路上,殷暮宸明显精神不济,头垂着,眼皮打架,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楚长渊已经坐着另一辆马车回王府了。 朝宁抓住殷暮沉的手腕,为他把脉,她从小爱看医书,因此略懂医术。 殷暮宸的脉相很奇怪,似有若无,脉缓且弱。 按理说这种脉相人应该是不省人事的,可他还能坚持赏了一个时辰的花灯。 殷暮宸睁开眼,“公主殿下不必担心,我无事,每月的十五都会如此,过了十五就好了。” 今日不愿出门的原因,正是他每逢十五就会精神萎靡,越到晚上月圆精神越是不济,夜里睡觉也会睡得格外沉,叫都叫不醒,待到第二日又恢复如常。大夫诊脉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慢慢习惯了。 朝宁想起来,前世,在琉璃宫,她确实从来没有在每月十五这一日见到过殷暮宸。 朝宁收回手。心里想的却是,殷暮宸身体的这个特殊情况要绝对保密,否则给有心人知道,他每逢十五就会失去所有反抗能力,随时处在危险当中。 咚的一声,殷暮宸的头无力的磕在车壁上,身子软了下来,朝宁叹了口气,轻轻拖住他的头,揽住他单薄的肩膀,让他枕在自己的双膝上,解下披风盖在他身上。 到了公主府,承风掀开车帘就看到这一幕,当场瞪大了眼睛,他家主子正躺在长宁公主的双膝上,双眸轻阖,呼吸绵长,睡得格外香甜。 承风将昏睡的殷暮宸背回了听风苑。 翌日,楚长渊一早就进宫告状了。 朝宁睡醒之后,先去对面看了一眼殷暮宸,见他人确实已经清醒,放下心来,就进了宫。 苏明辙和楚娉婷也在,楚长渊已经走了。 见朝宁进来,安庆帝开了口,“昨日的事朕都知道了,长宁,朕想再听一听你的意思。” “儿臣的意思与之前无异,婚约取消,儿臣跟苏祁玉从此一刀两断。” “好,朕允了!”安庆帝这回很爽快。 上回朝宁提退婚,他曾以为是小儿女一时闹别扭,说不定过几日就和好了,恐草草答应二人事后又反悔,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还是跟他另一个女儿,他了解朝宁的性子,知道她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不会回头了。 楚娉婷抬头看了一眼朝宁。 苏明辙低着头一言不发。 事已至此,朝宁铁了心要退婚,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朝宁走后,安庆帝看了一眼楚娉婷。 楚娉婷跪下来,“父皇,儿臣知错,请父皇恕罪。” “你们二人两情相悦?” 楚娉婷答道:“是。” “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你们还要骗着长宁?” 楚娉婷流下泪来,“儿臣怕伤姐姐的心。” “你们这样,就不伤长宁的心了吗?” “朕,最恨欺骗!” 苏明辙惶恐的下跪请罪,“小儿一时糊涂,请陛下恕罪。” “听闻北境雪灾,臣愿尽绵薄之力,捐白银五百两用以赈灾。” 安庆帝一听气笑了,之前屁都不愿意放一个,现在拿五百两出来,就想替苏祁玉赎罪,打发要饭的呢!敢情没这一档子事,他苏明辙连五百两都还不愿意出呢。 好一个苏明辙,好一个苏家,全是白眼狼! “给朕滚出去!都滚!”安庆帝气极。 不提雪灾还好,提了雪灾简直是雪上加霜! 安庆帝气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 楚娉婷如蒙大赦,刚转身准备出去,又听安庆帝道:“聘婷,到慎思殿面壁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出来。” “是。”楚娉婷苦着脸应道。 第16章 一枚弃子 苏祁玉从画舫回了苏府以后,身体一直止不住的发抖,嘴里不听重复,“怎么会是聘婷?怎么会是她?明明是朝宁,是朝宁啊……” 苏明辙回来就看到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气得当即又给了他一巴掌。 “孽障,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说你不好好在家养伤,跑鸣玉河赏什么花灯,还约了七公主去,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现在全毁了,婚事毁了,你的前途毁了,苏家也要跟着你受连累。” 和长宁的婚事黄了,苏祁玉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原本他一个庶子,苏明辙并不重视他,只是四年前,他救了长宁公主,从此攀上了长宁,长宁又对他宠爱有加,有求必应,之后他的官职越做越大,苏家也越来越顺,他才因此高看他一眼,如今没了和长宁的婚约,他也不过是一枚弃子。 公主府,听风苑。 殷暮宸每天都要泡药浴,骆神医住在公主府,每天照例来给他施针。 今日,骆神医正在给殷暮宸施针,朝宁走了进来。 “神医,他这腿现如今情况如何了?” 骆神医取出一根银针,“据老夫观察,殷国殿下的下肢已经有了反应,再治疗半个月,应该能短时间站立了。” 殷暮宸也感觉到,之前膝盖那种锥心刺骨的疼,正在减轻,他如今已经能睡一整晚囫囵觉了,不像之前每晚疼得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半夜又痛醒,折腾的没有一点精气神。 朝宁听了一喜,殷暮宸每日坐着轮椅那郁郁寡欢的样子,她每次看到心情都异常沉重。 如今听说能站起来了,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锦月看到朝宁从质子房间出来,一脸轻松的样子,不由感叹,看来公主是真的对这位殷国质子上心了,质子自从来了公主府,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身上穿的衣服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就连身上挂着的香囊都是针对他身体特制的药囊。 质子刚来时,每日咳嗽,公主翻遍了医书,到处寻偏方,终于将咳疾控制住了。 就是对之前的苏公子也没如此用心过,之前苏公子生病时,公主也只是送些药材补品到苏府,从未如此亲力亲为过,锦月想,这位质子没准将来真能成驸马。于是又吩咐了一遍听风苑的仆从们要小心伺候着,不能出差错。 入夜,两声鸟啼过后。 殷暮宸睁开了眼,窗外,黑影一闪而过。 “殿下,丽妃娘娘的信。”黑衣暗卫跪地呈上一封信。 殷暮宸接过信,“下去,以后没事不要来公主府。” “是。”暗卫迅速隐入黑暗中。 殷暮宸扶着床站起来,艰难的移动到窗前,抬手关上了窗子。 他的腿已经能缓慢行走了。 之前在皇宫,暗卫进不来,如今到了公主府,暗卫很快就找到了他。 殷暮宸展开信。 看了一眼,放在蜡烛上烧尽,他静静坐了半宿,眸中火光涌动。 翌日,楚长渊带来了苏家的消息。 他派去的暗卫在护国寺后山搜查几日,终于有所发现。 “妹妹,这护国寺后山果然有猫腻,我的人在后山发现一处山洞。山洞里有两条密道,其中一条密道里有两条分支,分别通往聚财赌坊和被看楼。另一条密道,通往的地方似是苏府方向,密道有人把守,我的人怕被发现,没敢靠太近。” 朝宁知道,聚财赌坊和被看楼是苏明辙洗钱的地方,收受的贿赂赃银在这两个地方洗白,之后再作为经营所得藏进密室,再暗地里流入苏家。另一条密道连着苏家后院那口井。 “苏明辙胃口很大,野心也很大。苏祁玉跟楚娉婷苟合,楚娉婷利用苏家,为他四哥楚长泽谋划,为的可是太子之位,一旦楚长泽得势,你、我和母后,都没有活路。所以,苏家不能留,要尽快斩草除根。” 楚长渊道:“苏祁玉如今已经是苏家的一枚弃子,他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就是促成他和楚娉婷的婚事,这样一来,苏家和楚长泽就彻底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哥哥接下来知道怎么做了吗?苏家,是哥哥需要撕开的第一道缺口。” “妹妹如今,真是叫哥哥刮目相看。” 楚长渊站起来,一眼就瞅见了放在桌子上的各种医书孤本。 “妹妹怎的,又开始看医书了?”小时候有段时间,朝宁突然对医术感兴趣,母后和父皇不让她学,说她堂堂一个公主,生病了自有太医在,不需要学这些岐黄之术,可她哭着闹着非要学,楚长渊心疼妹妹,就去寻了好些医书孤本,终于把她哄好了。 楚长渊本以为她只是一时新鲜,没想到她有模有样的,还真就学了两年。 那两年,朝宁每次见到楚长渊都要缠着他,给他把脉看诊,而她每次把完脉,都能摸清楚他最近的身体状况。 “哥哥,最近虚火上行,没有好好睡觉哦。” “哥哥,我观你脾胃虚弱,是不是最近胃口不佳? 楚长渊啧啧称奇,后来母后父皇也不再管她。 朝宁随口应了句,“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殷国质子身子不好,妹妹是为他才看的?” 朝宁抬眸,眼中尽是坦荡。 “他被苏祁玉踩断了三根肋骨,其中两根深深扎进肺腑,当时差点就死了,若不是妹妹拿笔杆戳进他胸腔排出瘀血,这会儿,大楚怕是在头疼怎么和殷国交代。这个救命方法,妹妹还是在哥哥当年送我的这本孤本中看到的。哥哥你说,冥冥之中,是不是一切自有定数?” 楚长渊震惊,一是震惊于苏祁玉竟敢公然行凶,行凶的对象还是大楚需要好生保护的殷国质子。二是震惊于妹妹居然真的用当初打发时间学来玩的医术救了条人命。 “请哥哥相信,妹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楚。” 许是被她坦荡自信震撼到,楚长渊不再质疑,转身走了出去。 第17章 你去死吧 御书房里,群臣乌压压跪了一地。 苏明辙已经跪了一夜了。 他今日右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朝宁一大早起来,让锦月给她梳妆,还选了比较正式的一套宫装。 换好衣服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坐在池塘边的殷暮宸,黑色大髦偎在他侧脸,更衬得他皮肤莹白如玉,他最近养好了些,眼窝不再深陷,头发束起插一支白玉发簪,远远看着就像是大户人家精心培养的公子。 若是能站起来走路,又不知道是何等的风姿。 “今日我们去苏府。” 朝宁开口,殷暮宸转过脸,琥珀色眸子冷冷清清望过来,看到朝宁一身绯色宫装,他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移开视线。 他眼里有一团火。 朝宁就是那一团火焰,带给他温暖,让他眼中重新看到了色彩。 “好。” 一个字足以让朝宁安心。 马车到了苏府。却没人来迎接。 通传的人进去就没有再出来。 朝宁在马车里气定神闲的坐着,苏府的人不出来,她就不下车。 一柱香之后,苏家人才姗姗来迟。 “不知长宁公主到访有失远迎。” 开口的是苏祁玉的哥哥苏祈安,苏明辙的嫡子。 苏祁安心道,父亲昨日进宫到现在都未回,六公主却在这时候突来到访,究竟所为何事? 正踌躇着,就听朝宁开口,“本宫已经到了一柱香了,你们现在才来迎接,你们苏家真是好大的官威!” “微臣不敢,微臣实在是不知…… “公主和我儿苏祁玉的婚约已经取消,公主还来我们苏家干什么?”苏祁安还没说完,旁边苏母孙氏就插嘴道。 “苏母这是在对谁说话呢?”朝宁挑眉。 苏祁安皱了皱眉,想要阻止,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苏母道:“公主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你打了我儿五十大板,现在来我苏家,怎么,公主是后悔了,想要挽回我儿?老身现在就告诉公主,我儿不要你了,公主请回!” “娘,你少说两句。”苏祁安扯了扯苏母的袖子。 苏祁玉是冯姨娘的儿子,至从攀上长宁之后,为了给苏祁玉抬身份,苏明辙就将他过继到正房孙氏名下。实际上苏祁安才是正房孙氏所出。 高门大院就是这样,谁能撑起家族荣耀谁就是亲人,苏祁安心里再不岔也只能忍气吞声,看着母亲把姨娘的儿子当做娇娇儿。 朝宁气笑了。 哒哒马蹄声停住。 楚长渊翻身下马,二话不说,上去就踹了孙氏一脚。 孙氏嗷的一声,翻倒在地,肋骨折断让她的脸疼到扭曲,“杀人啦!” 苏祁安上去扶住孙氏,“娘,别喊了。不得对六公主和三殿下无礼。” 楚长渊怒气冲冲,“谁给你们苏家的胆子,敢这么对我妹妹说话?” 苏家看来真是无法无天了,苏祁玉背叛朝宁和楚娉婷苟合,苏家人出言不逊,要不是今日苏家要大祸临头了,他非要上去把她舌头拔下来不可! 苏祁安抖如筛糠,“是我娘糊涂,三殿下,六公主,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计较!” 朝宁下了车,承风将殷暮宸抱下马车放进轮椅。 楚长渊不理会苏祁安,一抬腿,已经先一步进了苏府。 朝宁一路进了苏祁玉的屋子。 此时苏祁玉正趴在床上,临安刚给他上完药。 “临安,外面什么动静?” 临安支支吾吾没敢回答。 见没人回应,苏祁玉费力的扭着脖子,看到朝宁眼前一亮,“朝宁,你是来看我的吗?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朝宁冷笑,“呵……你跟楚娉婷苟合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你还在做春秋大梦呢?” 苏祁玉浑身一震,哆嗦着,“朝宁你听我说,我是被算计的,对,就是楚娉婷算计我的,我也不想的,是她勾引我给我下药,朝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给你的机会还少吗?你们苏家还真是一窝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朝宁,看在四年前在青丽湖上我救过你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你舍不得我的对不对?要不然,你今日怎会来看我?” 苏祁玉慌了,他以为朝宁今日能来,就是顾及和他的旧情,他只要稍微求一求,朝宁就会心软了。他原本最不想提的就是青丽湖那件事,可是朝宁这次似乎硬了心肠,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了,他一咬牙说了出来。 此时,殷暮宸转着轮椅刚进来,他在屋外等了一会儿不见朝宁出来,不放心所以跟过来看看,刚进屋就听见苏祁玉的话。 殷暮宸豁然抬头,“你说是你四年前在青丽湖救了朝宁?” 朝宁转过头看他,少年此时因为激动微微喘息。 殷暮宸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苏祁玉。 苏祁玉看到殷暮宸的那一刻,浑身一震,立马心虚的低下头,眼神闪烁。 “你再说一次?是谁救了朝宁?咳咳…” 殷暮宸脸颊因为激动变得酡红,朝宁走上前,抚了抚他的胸口,“别激动,慢慢说。” 殷暮宸抬眸望着朝宁,“四年前,是我跳进青丽湖救了你,因我身份特殊,而你当时又浑身湿透,我怕引起误会于你名声不利,见你脱险醒来,我就离开了。我不知怎么会变成苏祁玉救了你?” 朝宁一怔,回想起,她那时呛水意识不清,睁开眼看到一个少年模模糊糊的轮廓,此刻那个少年的脸和眼前的殷暮宸慢慢重合。 不是苏祁玉,她怎么没想到,苏祁玉脸偏长,下颌稍宽,而当时那个少年下颌瘦削,下巴更尖,不是殷暮宸是谁? 前世,她到底有多瞎啊!错把苏祁玉认成救命恩人,错过了殷暮宸。 殷暮宸纤密的睫毛不住的轻颤,原来朝宁喜欢苏祁玉,是错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 望着相认的二人,苏祁玉此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当年,听闻六公主落水,他随侍卫搜救,想着若能救得六公主,他一个毫无前途不受重视的庶子,往后的仕途便能顺畅很多。 谁曾想,连老天都帮他,叫他先一步发现了躺在岸边的朝宁,趁旁若无人之际,他淌入湖水浸湿全身,等到侍卫赶到时,他谎称自己救的朝宁。朝宁深信不疑,从此对他青眼相加。 “苏祁玉,你这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朝宁气的浑身发抖,前世她被苏祁玉骗得团团转,最后还间接坑害了哥哥,苏祁玉实在是卑鄙。 殷暮宸抬眸,墙上一幅手书的策论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篇策论是我写的,怎么会在你这里?”殷暮宸指着墙上那幅手书质问苏祁玉。 苏祁玉惶恐的抬头。 朝宁望着墙上那幅手书的策论,只觉可笑至极,这是苏祁玉高中进士的那篇策论,他就是凭着这篇策论入了进士前三甲。 苏祁玉特别摘出来这一段,沾沾自喜的挂在墙上。 原来,连这篇策论都是他偷殷暮宸的。 怪不得他动不动就去归离宫找殷暮宸的麻烦。 如今想来,苏祁玉先是捡到了殷暮宸那首诗挪作己用,怕殷暮宸泄露去归离宫里反复试探,估计也是在那时他又发现了殷暮宸书房里的策论,将其偷走…… 曾经的朝宁,曾那般迷恋苏祁玉,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迷恋他的才华横溢,原来全都是假的。 青丽湖相救,名震京都的飞花令,还有这篇让他高中进士的策论,这四年,全是他苏祁玉偷殷暮宸的。 朝宁狠狠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光一片森寒。 “苏祁玉,你去死!” 第18章 给我个机会 朝宁推着殷暮宸从苏祁玉卧房里出来,再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楚长渊在院子里坐着悠哉悠哉喝茶,朝宁看到他,朝他点了点头。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朝着楚长渊的方向,朝宁大喊,“哥哥,小心!” 殷暮宸一惊,正要伸手去拉朝宁,朝宁已经拖着他的轮椅后退数步。 楚长渊抽出长剑一剑斩断了箭羽,箭矢被打偏钉在树上。 “有刺客!快保护殿下!” 侍卫迅速围过来挡在三人面前。 “公然行刺三殿下,你们苏家果真是无法无天了!” 苏祁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冤枉啊!微臣怎么敢行刺三殿下,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朝宁冷笑,“误会?众目睽睽之下,箭矢直冲三殿下而来,刺客说不定就在附近!” “来人,给本宫搜!” 一队禁卫军包围了苏府。 楚长渊命令道:“包围苏府,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是!” 一炷香之后,一箱接一箱的金银从苏府后院里被抬出。 苏府后院顿时人仰马翻!惊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孙氏彻底傻眼了!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哭喊着求饶,“公主,是臣妇口出不逊,臣妇该死,请三殿下和六公主息怒,臣妇再也不敢了!” 朝宁冷笑一声,“呵,现在知道错了?太迟了!” 苏祁安脑袋里翁的一声,瘫倒在地。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三殿下和六公主要趁苏明辙在宫里未归时突然到访苏府,这分明是有备而来呀! 什么抓刺客,不过是为了寻个由头借机搜查苏府罢了! 官兵从苏府抬出来二百来箱金银。 禁卫军押送苏府上下前往大牢,苏祁玉也被架出了苏府,苏家女眷一路哭哭啼啼,孙氏蓬头散发的被两个士兵架着拖行。 围观百姓指指点点,昨日还如日中天的苏府,今日弹手之间倾覆。 此时,苏明辙和一众大臣还跪在御书房。 楚长渊走进来一撩衣摆跪倒。 “父皇,这是从苏府搜出来的账簿。” 苏明辙心神惧震。 他没听错,楚长渊说是从苏府搜出来的账簿,那么苏府必然是被抄家了! 安庆帝楚天澜接过账簿翻了翻,片刻之后,狠狠摔在桌上。 “苏明辙呀苏明辙,你可真是……” 安庆帝指着苏明辙的鼻子,气的说不出话来。 北境急需银两赈灾,苏明辙贪墨的数量堪比国库了,他一国之君,口袋里没钱,钱都进了这些人的口袋!这叫他如何不气? “来人,将苏明辙带下去。” 苏明辙被拖了下去。 安庆帝扫了一眼下方跪着的大臣。 众人抬起衣袖偷偷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安庆帝把他们留在这里,难不成是要一个个抄家?苏家已经被抄家了,下一个会是谁? 一时间人人自危。 冯唐冯大人颤颤巍巍开口,“陛下息怒,微臣愿意捐白银两千两用以北境赈灾。” 一个先开了头,后面众臣纷纷附议。 “微臣愿捐白银三千两……” “微臣捐两千五百两……” 安庆帝的气慢慢消了。 北境的赈灾银两解决了! 跪了一夜的大臣们,颤颤巍巍走出御书房,听到家丁仆从的报信,齐齐长舒一口气。 回到公主府。 朝宁心情复杂,原来四年前是殷暮宸救了她。这么多年,她不是没看到殷暮宸屡屡被欺辱,但是每回经过她都视而不见,任由那些人作践他,折磨他,将他的身子磋磨的每况愈下。 前世在琉璃宫里,殷暮宸说要带她去游湖,她曾厌恶地说,她此生最恨游湖,他当时那荒凉寂寥的眼神,那时候她读不懂,如今她终于明白了,那是一种心碎。 当时,他一定以为,她厌恶极了他。 朝宁难过的落下泪来,她真不是人啊! 此时,心情同样复杂的还有殷暮宸。 他不知道,这四年,朝宁一直都错把苏祁玉当成救命恩人,他作的诗,他写的策论,连同朝宁的青睐,全都被苏祁玉偷走。 这是苏祁玉与朝宁的四年,虽然一切和他息息相关,却又真实的与他无关,他没有参与。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朝宁了。 他在窗前枯坐半夜。后半夜发起了高热。 朝宁夜里睡得不安稳,隐隐听到对面压抑的咳嗽声,她披衣下床,看到对面房间亮着灯。 推开门,殷暮宸躺在床上,脸上泛着不正常潮红,朝宁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额头滚烫。 承风端着碗药进屋,看到朝宁有点惊讶,“公主您怎么起来了?” “他烧的这么厉害,怎么不通知本宫?” “是主子不让,他说您累了一天,不让属下打扰您休息。” 朝宁抓过他的手腕给他把脉,殷暮宸睁开眼,“我没事,只是受了些风寒。” 朝宁眉头越皱越紧,他这副身子,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心脉极其脆弱,随便一场风寒都能要了他的命。 想起之前刘太医的话,不好好将养,恐活不过春末…… 自从搬到公主府以后,她一直忙着别的事,没安排刘太医过来每日给他诊脉,药喝的断断续续,他在雪夜受的寒一直也没根治,今日又随她去苏府吹了一日的冷风,朝宁自责不已。 听风苑里顿时灯火通明,婢女们来来去去,端热水,熬药,擦身…… 听风苑灯火一夜未熄。 翌日,朝宁让人请来了宫中的刘太医。 殷暮宸高烧不退,到第二日已经神志不清。 刘太医把完脉沉吟道:“殷国殿下有严重的寒疾,身体比寻常人差,一旦受风寒,就是九死一生,若是一直高烧不退,恐有生命危险。” 朝宁一震,心里突然蔓延一种恐慌感。 “去悬赏,张贴告示,请名医!” 各路大夫在听风苑里进进出出,几个大夫在商量对策,有人提议,烈酒擦身退热,也有人提议冰敷退热。 最后都试了一遍,依旧不见起色。 已经三日了,再不退热,人眼看就不行了。 朝宁愁的几日未合眼。 第三日傍晚,又有大夫揭了榜。 锦月将大夫请到听风苑。 此时殷暮宸已经昏迷三日,大夫把完脉,提议刮痧退热。 玉制的刮痧板,在殷暮宸薄白的皮肤上,刮出一道道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几个婢女刚给殷暮宸擦完身穿好衣服,朝宁走了进来。 锦月连忙示意屋里的人都下去,随即她走出去带上门。 朝宁轻轻走到床前,殷暮宸静静的躺着,纤密的睫毛垂着,薄唇轻抿,几缕发丝粘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朝宁伸出手,替他将发丝撩到耳后,坐下来 握住殷暮宸细瘦的手腕,“若我知道,四年前是你救了我,我一定不会任那些人欺辱你……” 朝宁低下头,脸颊贴着他的手背,“给我个机会好吗?别死,让我为你做点什么,求你。” 第19章 赎罪的机会 第四日,殷暮宸终于退热了。 大夫把完脉不由一喜:“殷国殿下已经退热,若三日之内清醒,便无大碍了。” 朝宁皱眉,“若三日之内醒不过来呢?” “这……” “快说,三日之内醒不过来,会怎样?” 大夫支支吾吾,“若……三日之内醒不过来……那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于是,所有人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听风苑里,依旧紧张,婢女们走路都轻手轻脚的,生怕触怒了公主被责罚。 朝宁每日都要来待上半个时辰,为他把脉,观察他的气色,跟他说说话。 这一日,傍晚,殷暮宸终于清醒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锦月第一时间过来通知了朝宁。 朝宁推门进来,就对上了殷暮宸琥珀色的眸子。 他又清减了些,原本脸上长了些肉,病的这几日,下颌又尖了不少。 朝宁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力气。”殷暮宸声音嘶哑。 “你昏迷了六日,这会儿才刚醒,能有力气才怪。” 殷暮宸有些微讶,他感觉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没想到已经过了六日。 看着朝宁青黑的眼窝,殷暮宸道:“公主殿下这几日辛苦了,我已经没事了,殿下回去好好休息。” “休息还早,你饿不饿?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 殷暮宸点了点头。 这几日他人不清醒,承风喂进去的都是流食,他现在确实有些饿了。 锦月和素荷将饭菜端进来。 由于大夫叮嘱过,他脾胃虚弱,所以准备的吃食,都是清淡的汤粥和药膳。 朝宁把殷暮宸扶起来半靠在床上,还没等殷暮宸拿起筷子,朝宁已经夹起一块嫩豆腐递到了殷暮宸唇边。 殷暮宸有些局促,眼睫轻颤,“公主,我自己来就好。” “没事,你刚醒,身子还虚,等过几日你再自己来。” 殷暮宸只得张口咬住。 “苏祁玉已经被下了大狱了,很快就会问斩,以往他对你做的那些恶事,总归是报应不爽。” “公主跟苏祁玉,是四年前……在青丽湖上认识的吗?” 殷暮宸不确定朝宁对苏祁玉爱意的开始是因为四年前青丽湖相救还是另有隐情。 朝宁抬眸,定定的望着殷暮宸,“嗯。那日,我昏昏沉沉,没有看清你的模样,清醒之后看到苏祁玉浑身湿透的坐在旁边,所以错把他认成了救命恩人。” 殷暮宸抬眸,“原来如此。” 朝宁有些自责,“你为何要救我?我对你……并不好。” “公主不记得了吗?六年前公主曾给过我一件披风。” 披风,六年前……朝宁实在没印象了。 殷暮宸垂下眼眸,“看来公主是忘了。” “那日,我被淑妃娘娘罚跪在淑慎宫门外,天寒地冻,差点被冻死,公主路过淑慎宫时,给了我一件御寒披风,救了我的性命。” 还有这事?朝宁皱眉,六年前,她的确是丢过一件披风,回来锦月还问她去过哪里,说要回去找,她不在意的说,丢就丢了,若是被需要的人捡了去,也算功德一件。 原来,正是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殷暮宸才会在青丽湖上救了她。 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前世,在楚国国破之时,殷暮宸虽然伤了她,但最终还是留她一命,让在琉璃宫里安稳的度过十年,直到殷暮宸病逝。 前世,殷暮宸只当了十年皇帝,他病逝后一个月,朝宁也病逝了。 殷暮宸啊殷暮宸,别人对他一点点好,他就记了一辈子。 朝宁想,前世,若不是承风被虐杀在地牢,他长跪一夜伤了身子,他又误会承风是被她害死的,也不会对她生了恨。 如今看来,真是造化弄人啊! 刑部大牢。 苏祁玉正缩在角落,他刚刚不小心打翻了恭桶,屎尿流了一地,熏的他差点撅过去,牢房里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他往里挪了又挪,才堪堪避开那一堆即将流到他脚下的恶臭秽物。 送饭的狱卒将冷掉的馊饭随手丢在地上,馒头骨碌碌滚到那摊秽物之上,沾染了屎尿。 苏祁玉眼睛猩红,“喂,你回来,再给我换一份饭菜,这份粘上秽物不能吃了!” 送饭的狱卒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歪着嘴嘲讽道:“我说,苏公子,您还当这是苏府呢!这里是刑部大牢,饭菜只有一份,你爱吃不吃!” 说着,摇摇头走了。 苏祁玉咬牙切齿,“我告诉你,你别欺人太甚,我很快就能出去了,长宁公主很快就会把我救出去的,到时候,你就该倒霉了!” 狱卒脚步一顿。 “怎么,怕了?要是让我出去,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牢头过来推了他一把,“愣着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放心,他出不去。” 此时,一个狱卒走进来。 他走到关押苏祁玉的牢房前,打开锁链,“出来,长宁公主要见你。” 苏祁玉大喜,对着送饭的狱卒道:“我说什么来着,长宁公主救我出来了,你快倒霉了!你给我等着!” 刑部大牢外的大街上。 朝宁气定神闲的站着,锦月和素荷安静的站在她身后。 苏祁玉很快被带上来。 见到朝宁,苏祁玉一喜,上前一步就要扑倒在朝宁身上。 朝宁嫌恶的后退一步避开。 “朝宁,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你是来救我出来的对吗?朝宁,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我发誓,我苏祁玉此生若是负了朝宁,不得好死!” 朝宁冷笑,“苏祁玉,你想什么呢?你和楚娉婷做出那种腌臜事还想跟本宫有以后?你们苏家收受贿赂,贪墨银两数额巨大,没有剥皮实草都是父皇开恩了,本宫告诉你,你们苏家马上就要被满门抄斩了!” 苏祁玉狠狠一震,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混浊的眼睛盯着朝宁,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他的肩膀瞬间垮下来。 “朝宁,你能不能放了我,我还年轻,我不想死,看在我们在一起四年的份上,求你了,给我留条活路,我可以赎罪。” “好,本宫给你个赎罪的机会。” 第20章 声名狼藉 苏祁玉眼前一亮,大喜过望。 随即又听到朝宁冷冰冰的声音,“从现在开始,你从这里,三步一跪,走到盛德坊牌坊下,将自己是如何盗取殷暮宸诗作,偷他策论考中进士之事,朗声宣之于众,本宫就饶你一命。” 什么?苏祁玉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三步一跪,从刑部大牢,走到盛德坊,中间要经过集市,云轩书院,国子监,酒肆,群芳楼。 还要朗声将盗取诗作策论之事宣之于众。这比要他的命更甚。 “朝宁,别这样,我已经知道错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对我。” 苏祁玉流下泪来,眼巴巴的望着朝宁。 朝宁挑眉,眸中是化不开的寒霜,“你不愿?那就没得谈了,来人,将他丢回刑部大牢,等待五日后问斩!” 苏祁玉慌了,“我……我愿,我愿意,若我活着走到盛德坊,公主答应饶我一命,可要说话算数!” 苏祁玉明白,这条路一旦踏上,他在京城,将再无立足之地。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只要他还活着,活着总归有机会谋算以后的。 苏祁玉咚的一声,头磕在地上,“我苏祁玉,盗取殷国质子殷暮宸诗作飞花令,我苏祁玉偷取殷国质子殷暮宸策论才得以高中进士,我卑鄙无耻,欺世盗名,罪无可恕……” “大点声,旁人若是听不见,可不算数的。” 苏祁玉狠狠闭了闭眼,心一横,大声念出了声。 路人纷纷侧目,待听清他说的话,都围过来对他指指点点。 苏祁玉觉得此生从未如此难熬过,围观百姓越来越多,突然有人拿烂菜叶丢他,又有人拿鸡蛋砸他,越来越多的人效仿,瓜果蔬菜纷纷朝他丢过来,苏祁玉狼狈不堪,他咬紧牙关,安慰自己,没关系,过了这关就好了,只要保住命,他总有报仇的时候。 终于走出了集市,他长吁一口气。 然而,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是云轩书院。 苏祁玉在云轩书院颇有威望,那首诗曾让他名声大震,学子们一度非常追捧他,后来他又中进士,云轩书院的学子们更是以他为榜样。 此时,云轩书院正值下学,学子们纷纷从云轩书院走出来,看到苏祁玉跪在地上,述说着自己如何欺世盗名,纷纷气愤不已,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瞧,我就说苏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苏祁玉也是个虚伪小人。” “可不是,亏我以前还追着他求指教,原来他成名那首诗都是偷人家殷国质子的,就是个欺世盗名的玩意儿!” “不止啊!连他高中进士那首策论都是他偷来的,当年,院士还把那首策论刻在我们书院文昌碑上供学子瞻仰,我看,回头这碑也该被砸了!” 此起彼伏的嘲讽之声钻入苏祁玉的耳膜,令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今日之后,他苏祁玉必将声名狼藉,生不如死。 这一路,仿佛比他一生都漫长。 冷汗将他的衣衫浸透,他每走一步都要忍受膝盖的锥心之痛。 经过国子监,唾弃之声不绝于耳。 “呸,什么玩意儿,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过是仗着长宁公主对他的宠爱,成天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样子,如今看来一身才学也是假的,活该。” “亏我之前还把他那首策论临摹下来挂在书房,日日鞭策,简直是耻辱!” 苏祁玉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瞬间天旋地转,栽倒在地,片刻之后,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他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衣衫全部湿透,一阵风吹过来,他浑身血液几乎被冻住。 苏祁玉双目猩红,朝宁,只要我活着,他日,必定将你扒皮抽筋,还有殷暮宸,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以雪今日之耻。 他恨恨的想着,本来已经筋疲力尽的他,浑身又窜出一股劲儿。 酒肆门前,一个醉汉经过他时被拌倒,恼羞成怒将他踹翻在地,一番拳打脚踢。 苏祁玉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终于,醉汉被同伴拉走,他喘息着,爬起来,浑身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身上全是伤痕,苏祁玉抬头看了看天,快了,就快了,再忍忍。 已经到了群芳楼下。 此时,二楼窗子被推开,“海棠,快看,这不是苏公子嘛!怎么如今这副惨样?” 那个叫海棠的姑娘伸头朝下看了一眼,“还真是,你不知道吗?苏家败了,五日后问斩,不过苏祁玉平时来咱们群芳楼回回都很大方,给姑娘们的赏银都不少,如今却沦落至此……啧啧,真可怜呐!” 苏祁玉浑身一震,此刻,被平时他瞧不起,大手一挥得意洋洋打赏的秦楼歌姬可怜同情,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屈辱,浑身血液瞬间往上翻涌,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 “哎呀,吐血了,真是惨呀。” 苏祁玉额头触地,久久没有起身。 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翌日,盛德坊牌坊下,苏祁玉跪在地上,全身上下已经冻僵,大雪将他全身覆盖,远远看去像一座小山丘。 下了一夜雪的听风苑,一片银装素裹。 殷暮宸房间里,足足升了四个碳盆,承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看了看这四个碳盆,又看了看裹着棉披风坐着看书的殷暮宸,默默将外袍脱了。 殷暮宸身上的寒疾很重,手脚整夜都是冰凉的,朝宁知道后,命人送了四个碳盆进来,此时碳盆烧的正旺。 “主子,你昏迷那几日,公主急坏了,又是悬赏求医又是翻医书找偏方的,为了给主子退热,公主能试的方法都试了……” “承风,你想说什么?”殷暮宸开口头也未抬。 承风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道:“属下觉得,公主是真心对主子好。” 殷暮宸抬眸,“那又如何?” “无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迟早都要回到殷国,而殷国和楚国必有一战,到那时,楚国就是殷国的敌国。” 他们注定对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21章 一群美少年 下了两日的雪,终于停了。 朝宁窝在软榻上,随意翻看着一本医书。 锦月走进来,颇有些难为情,“公主,林大人送来一群少年,此时正在公主府门外候着,您看……让他们进来吗?” 朝宁皱了皱眉,“送什么?” “一群少年。”锦月答道。 朝宁不可思议的抬眸。 户部侍郎林云杰,苏明辙这个户部尚书刚刚被下了狱,这个林大人此时却来了公主府,目的不言而喻。 “走,出去看看。” 到了门口,朝宁说不出话来了。 琉璃瓦上还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房檐下还挂着一尺来长的冰凌,一群十多岁的俊秀少年,穿着几乎衣不蔽体的单薄衣衫,可怜巴巴的站在公主府门外,一个个被冻的瑟瑟发抖。 见朝宁出来,少年们慌忙挺直腰板。 一个个俊脸微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冻的。 林云杰一脸堆笑道:“公主殿下,这些少年,都是下官精心挑选出来的,都是干净身子,请公主笑纳。” 说着又冲着这群少年喊道:“还不快给公主殿下行礼。” 一群少年齐刷刷跪下:“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 朝宁整不会了。 这群少年,最小的看起来才十三四岁,都被林云杰送过来了,朝宁忍不住反省,她平时有这么丧心病狂,色迷心窍吗? “这……”朝宁指着这群少年,只觉得舌头打了结。 “公主殿下,您看是都留下来?还是挑几个留下,剩下的下官带回去?” 一群少年含羞带怯的望着朝宁。 看来不挑两个是不行了,这次送不进来,他们还会想别的法子把眼线安插进来,那不如,就随了他们的愿。 朝宁扫了一眼这群美少年。 “中间白衣服那个,对,就你。” “还有第二排穿青衣服那个。” 青衣少年指了指自己鼻子,“公主殿下是选我吗?” “对,就是你。” 两个少年飞快的出列站到朝宁身边。 “剩下的,麻烦林大人带回去!” 带着两个少年进了听风苑,朝宁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青衣服的少年率先开口,“奴叫清莲,今年十六了。” 白衣服少年有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孤傲劲儿,“我叫碧落,十七岁。” 白衣少年抬起头,朝宁这才注意到他的脸。 有五分像殷暮宸。 看来京城都在盛传她宠爱殷暮宸,连送面首都照着殷暮宸的模样来挑。 朝宁扶了扶额,“那好,清莲,碧落,你们两个住墨云苑,本宫平时不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不用来听风苑侍候,老实待在墨云苑便可。” “是。”二人应声道。 管家带着二人前往墨云苑。 朝宁搓了搓冻红的手,正准备进屋,一抬眸便看到了对面的殷暮宸。 他身披白裘,如覆雪修竹般静静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 朝宁一喜,“你能站起来了,看来恢复的不错。” 殷暮宸幽幽开口,“还得多谢殿下费心。” 殷暮宸始终对她很客气,就如,前世在琉璃宫里,朝宁对他那般。 锦月急匆匆过来禀报。 “公主,陛下请您和质子进宫一趟。” “请本宫和质子一道进宫?”朝宁问道。 锦月道:“孙公公是这么说的。” 朝宁纳闷,为何请质子一道进宫?难不成父皇也听信了谣言? 朝宁抬了抬下巴,“走。” 殷暮宸慢慢朝着他走过来。 朝宁挑眉,“不坐轮椅了?” “不必了。”殷暮宸声音清清润润,如三月春风。 一行人上了马车,一路往皇宫而去。 到了朝天门外,马车便不能通行了。 朝宁和殷暮宸只能下车。 皇帝只让朝宁和殷暮宸进宫,所以乘风被留在宫外不得入内。 殷暮宸走的极慢,朝宁不得不上前搀扶他。 此时,一辆马车经过朝天门,一路畅通无阻。经过二人时,马车突然停下,车帘被掀开。 “六妹,我看质子行动不便,不如本殿载你们一程。” 说话的人正是二皇子楚长清。 二皇子楚长清,因为生下来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病,所以安庆帝特许他坐马车出入皇宫。 “如此,那就多谢二哥了!” 朝宁将殷暮宸扶上了马车。 马车很宽敞,足以容纳四人。 楚长清容颜清隽,面色带着一丝病弱,声音温温淡淡,“六妹现在不住长宁宫了?” “嗯,住宫外方便,二哥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顿了顿楚长清又道:“听说苏祁玉死在了盛德坊。” “罪有应得罢了。”朝宁漫不经心道。 “真没想到,苏祁玉竟然是这样的人,盗取殷国殿下的诗词策论,哄骗六妹多年。” 被点名的殷暮宸掀了掀眼皮。 “怪不得,六妹现在这般在意殷国殿下,昨日四弟还说,六妹与殷国殿下同吃同住,亲密无间。” 朝宁笑容逐渐消失,楚长清是在提醒她,父皇叫她和殷国质子一道进宫,是因为楚长泽将她和殷暮宸的关系添油加醋捅给了父皇。 马车到了御书房外。 楚长清道:“本殿去给太后请安,就不进去了。” 朝宁扶着殷暮宸下了马车,“多谢二哥。” 踏上台阶,朝宁道:“殷暮宸,待会儿你什么都不用说,有我呢!” 殷暮宸点了点头,“好。” 安庆帝正在批阅奏折。 二人行礼过后,安庆帝抬眸,将殷暮宸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也难怪,殷国质子这模样倒是生的极好,就是看起来身子不好,光这一点,就配不上他的女儿。 “质子身子不好,赐坐。” “谢陛下。”殷暮宸微微颔首。 不多时,宫人搬来一把椅子过来,殷暮宸慢慢坐上去。 安庆帝掀起眼皮,“朕听闻,你母妃又给你父皇诞下一个皇子。” 朝宁不懂了,父皇叫他俩过来就为了跟殷暮宸拉拉家常? “回陛下,是的。” “如此,你回殷国,你父皇会置你与何地?” “你那些兄弟又会置你与何地?” “你如何能保证,活着回来娶朝宁?” 第22章 箭上有毒 朝宁原本以为安庆帝是来警告她离殷国质子远一些,没想到,父皇竟是在考虑殷暮宸回殷国之后是生是死,还能不能回来娶她。 这,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啊! “父皇,您在说什么?儿臣和殷国质子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我们……” “朕都知道。”安庆帝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不是,您知道什么? “本来朕还不信,可朕听说了你将质子带走,又是给他医腿又是悬赏名医为他治病的,朕就什么都明白了。” “外头怎么说,朕不管,朕想知道,质子是如何想的,朕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朝宁随你去殷国,你若想娶朝宁,除非入赘。” 什么?朝宁瞪大了眼睛,事情发展的出乎她的意料。 安庆帝说,除非入赘。 殷暮宸扶着椅子站起身,慢慢跪下,不卑不亢道:“陛下,长宁公主待暮宸好,暮宸自是感激不尽,只是,陛下,您也看到了,暮宸身子不好,恐时日不多,是以不敢肖想公主殿下,陛下刚才提出的问题,暮宸从未考虑过。” 皇帝如释重负的笑了,“那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行了,你们回去。”安庆帝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朝宁明白了,父皇叫他俩来,根本不是为他们以后做打算,而是给殷暮宸施压,让他知难而退,趁早死了这条心。 两人各怀心思的出了御书房。 殷暮宸当然明白,安庆帝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他又何尝敢更进一步? 安庆帝说的对,他回殷国必定九死一生。 母妃又诞下皇子,在外人看来,是母妃复宠了,一旦回国,他的兄弟们和其背后的势力都会将矛头对准他。 可是只有他知道,母妃复宠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他不过是枚被炼废的弃子,因为没有了利用价值才被送到楚国来。 如今,他又有了一个弟弟,看来,父皇并没有放弃,又要开始拿弟弟试炼了。 想起之前被月月取血的日子,殷暮宸心口钝痛。 “不舒服?”见殷暮宸眉心紧蹙,朝宁问道。 殷暮宸摇了摇头,“我没事。” “我父皇说的你不要在意,他估计也是听了些风言风语。” “你父皇也是真的关心你。” 殷暮宸想,比起自己的父皇殷南旭,安庆帝楚天澜还算是个不错的父亲。 “那你呢?你父皇是不是也在盼着你回去?” “不会,我对他来说,已经没用了。” 对了,她怎么忘了,殷暮宸曾说他是枚弃子。一枚弃子,殷皇又怎么会在意?这么多年,殷国也从未来过一封信问候过他,世人多见风使舵,楚国对殷暮宸的怠慢,何尝不是殷国对他漠不关心的态度所致? 马车慢慢行驶在官道上。 一阵风吹来,车帘被吹开,化了雪的官道上,到处都是一摊一摊的积水,朝宁无意间一瞥,瞬间汗毛倒竖。 与此同时,殷暮宸瞬间揽过她的肩膀,一支羽箭正好钉在她刚才所在的位置,紧接着又响起一道破空之声,声音直冲殷暮宸的方向而来,殷暮宸此时正揽着她的肩膀,想避开,但他的腿尚未恢复,一时间竟动不了分毫。 千钧一发之际,朝宁迅速翻转身子挡在了殷暮宸身前,噗的一声,一支羽箭没入她右肩。 朝宁闷哼一声,倒在殷暮宸身上。 “保护公主!”暗卫斩断一根羽箭大喊道。 殷暮宸心神俱裂,颤抖着手摸向她的后背,待摸到满手粘腻的鲜血,他的脸色瞬间苍白。 右肩的剧痛,让朝宁瞬间满头大汗,她艰难的喘了口气,“殷暮宸,我好疼!” 最后的意识里是殷暮宸惊慌失措的脸。 痛……朝宁觉得整个右肩像是被撕裂开来,什么东西从她肩膀里被强行拽了出来,像是将她的皮肉生生扯出来。 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迷糊中,她听到锦月焦急万分的声音。 “箭拔出来了,快止血。” “箭上有毒。”是殷暮宸的声音。 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里。 殷暮宸看着手中发黑的箭头,眉头紧锁。 “能解吗?” “这毒……有些棘手。”刘太医支支吾吾。 “到底能不能解?”殷暮宸的声音有些焦急。 “目前不知道殿下中的是哪种毒,要一个个试了,才能确定解法。” “要多久?” “至少三天。” 殷暮宸的心沉了下去。 三天,就是找到解药,也晚了。 “你们先出去。” 殷暮宸关上门,手腕翻转,手中多了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他迟疑了下,拿过旁边的空药碗,对着手腕一划,一条血线蜿蜒而下,鲜血瞬间流了半碗,殷暮宸掏出娟帕在手腕上随便一缠。 他将朝宁扶起来圈在怀里,将碗凑到她唇边,掐着脸颊迫使她张开嘴,腥咸的液体流进喉咙里。 半碗血下肚,殷暮宸擦了擦朝宁嘴角溢出来的血迹,将她放平在床上,替她掖好被子,他从来没有伺候过人,有些生疏。 殷暮宸坐在床边,一瞬不瞬的盯着朝宁。 他是被药师王放弃的废子,不知道时隔这么多年,他的血还管不管用了。 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为朝宁解毒,他只能赌一把了。 朝宁此时仿佛飘浮在海上的一片叶子,无着无落,随着海浪到处飘摇,似乎飘了很久,她感到口渴,喉咙像着了火。 “水……”朝宁嘤咛出声。 “什么?”声音太小,殷暮宸不得不凑近她的脸。 “水……” 唇齿被撬开,温热的水灌进嘴里,缓解了喉咙的干痛。 “皇后娘娘……”殷暮宸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 “你出去。”皇后看到待在朝宁卧房的殷暮宸十分不悦。 殷暮宸默默出了房间。 皇后伸出手抚上朝宁的脸颊,“宁儿,母后来了。” 床上的朝宁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到底是谁干的?京城重地,天子脚下,竟敢公然行凶,简直无法无天!” “查,给本宫彻查!” 皇后发了好一通脾气,听风苑的婢女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第23章 手腕怎么伤的 翌日,听风苑。 殷暮宸一个人立在院子里,周身气息冷冽,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朝宁还没有醒,但看气色,也没有进一步恶化。 刘太医把过脉之后一阵惊喜。 “殿下的毒已经解了,真是奇了,敢问是哪位高人为殿下解的毒?” 锦月看了一眼院子里独自站着的殷暮宸。 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殷暮宸解毒,但是他屏退所有人,独自守了一夜,第二日,公主的毒就解了,想必是他用了什么特殊方法! 刘太医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神情越发好奇。 他走到殷暮宸身边客气询问道:“请问殷国殿下,是用什么方法解了公主身上的毒?老夫也想学习一二。” 殷暮宸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是殷国秘法,抱歉,不能外传。” 一旦叫人知道他的血可以解百毒,等待着他的,又将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刘太医尴尬了一瞬,“既是秘法,那老夫就不好强求了。” 此时楚长渊大步走进听风苑,看到院子里的殷暮宸,上前焦急的问道:“朝宁怎么样了?我不过昨日去了趟京郊,朝宁怎的就遇刺了?” “三殿下莫急,朝宁的毒已经解了,不过人还没醒。” 楚长渊走进来,望着床上脸色苍白人事不省的朝宁,心疼极了,从小到大,她捧在心尖上的妹妹何时受过这种罪? 楚长渊咬牙切齿,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否则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楚长渊走后,殷暮宸走进来。 锦月在给朝宁喂药,药汁顺着嘴角淌下来,流入她白皙的颈窝。 “我来喂。” 殷暮宸接过药碗,将朝宁圈在怀里,一碗药汁很快见了底。 想起她奋不顾身为他挡箭的样子,殷暮宸心里一阵后怕,箭再偏一点,她就死了。 殷暮宸闭了闭眼,这一次,他又欠了朝宁。 皇后从公主府回去后就去御书房哭了一通,安庆帝下令彻查朝宁遇刺一事。 淑慎宫。 一个面若芙蓉,身穿淡紫色宫装的美人正半躺在软榻上小憩。 正是淑妃薛菲。 “母妃。” 薛淑妃闻言抬眸,一个少年立在殿中,头戴金冠,身穿玄色镶金边绣四爪盘龙锦服,脚踏云靴,正是楚长泽。 见到儿子,薛淑妃坐起身展颜一笑,“今日怎么有空到母妃这儿来了?” “母妃,妹妹从慎思殿出来后,得知苏祁玉死了,一直郁郁寡欢。” 薛淑妃秀眉微蹙,“哼,他和苏祁玉做的丑事,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她倒还伤心难过起来。那个苏祁玉,死便死了,大楚好男儿多的是,她想要什么样的,还不是随便她挑?” 楚长泽的眸中闪过一丝阴翳,“儿臣记得,妹妹小时候很喜欢那个殷国质子。” “那个不识好歹的殷国质子,现如今不是正在长宁公主府当面首吗?长宁会舍得把他送人?” 楚长泽望了望左右。 薛淑妃立即屏退了随侍宫人。 “若是长宁死了呢?” 薛淑妃一惊,探出身子。 “是你做的?” 楚长泽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朝薛淑妃缓缓的点了点头。 “长泽,你还记得母妃从前教你的吗?” “不做便罢,做便做绝!一击不中,后患无穷。” 楚长泽眸中闪过一丝狠绝的冷芒,“母妃放心!箭上粹了毒,那毒药产自西域,解药难寻,她必死无疑。” 薛淑妃放松下来,靠在软榻上,赞赏的看着儿子。 不仅他楚朝宁要死,楚长渊更要死,凡是挡了他儿子东宫之位的,都得死。 “做的可干净?” “母妃放心,找的都是江湖人士,且儿臣的人没有出面,父皇就是彻查也查不到儿臣头上。” “你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帮聘婷抢那殷国质子?” “当然不是,苏家明面上看是楚长渊揭露的,实际上却是楚朝宁的手笔,她不除掉,儿臣寝食难安。” “难怪外头都盛传,长宁为了扳倒苏家,以身入局,假借婚约接近苏祁玉收集证据,看来传言非虚。” 薛淑妃端起茶喝了一口又道:“这小丫头,平时我倒小瞧了她,竟然还有些手段,若是不尽快除掉,将来必成大患。” 楚长泽凤眸微眯,“她这回死定了!” 傍晚,听风苑里,锦月正在给朝宁擦脸。 朝宁睫毛轻轻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锦月大喜,“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殷暮宸踉踉跄跄进门,立在门口,踟蹰不前。 朝宁转过脸看到门口站着的殷暮宸,虚弱地笑了笑,“你杵在那儿干嘛?” 殷暮宸走进来。 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还疼吗?” “疼是挺疼的。” 经过前世,她对箭矢有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惧怕。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哪来的勇气,千钧一发之际,舍身为殷暮宸挡下那一箭,当时她唯恐这箭矢射中殷暮宸。 “知道疼就好,省的你下次再不顾自身安危做傻事。”殷暮宸眼尾红红的。 “你当年在青丽湖上救我时,可曾想过自己的安危?” 朝宁明白,送他披风不过是她的举手之劳,大不过他青丽湖舍命相救。 殷暮宸一怔。 当年在青丽湖上,得知她落水,他想都没想,就跳进了湖里,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不能有事。 “不过,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他们本也是冲我来的,你是被我连累的,我当然不能让你有事。” 躺了几天,头都昏沉了,朝宁挣扎着想坐起来,殷暮宸伸手将他扶起靠坐在床头。 朝宁注意他手腕上缠着娟帕,抬手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臂。 “你手腕怎么伤的?” 殷暮宸抽回手,“没事,不小心磕到的,小伤。” 朝宁想起来迷糊中似乎听到了殷暮宸说箭上有毒。 她现在能醒来,那毒应该是已经解了的,看对方身手,势在要她的命,用的毒药应该也非比寻常,不是那么容易解的。 朝宁望着殷暮宸琥珀色的眼眸,“之前昏沉中听到你说箭上有毒,那毒,是怎么解的?” 第24章 丧心病狂 殷暮宸垂眸。 该不该告诉朝宁?他的血能解百毒? 朝宁看出他的迟疑,没有继续追问。 “锦月,你来一下。” 一直候在外头的锦月闻言走进来。 “公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本宫身上的毒是谁解的?” 锦月下意识看了一眼殷暮宸,朝宁会意。 “那殷暮宸是如何解的?” 锦月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当时公主身中剧毒,太医束手无策,是殷国殿下屏退了所有人,守在您房里一整夜,第二日,您身上的毒就解了,是以奴婢也不知是如何解的!”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 锦月退出去,临走还不忘把房门带上。 朝宁作势要下床,被殷暮宸眼疾手快拦住。 “做什么?伤口还没长好,你不能乱动!” 朝宁一把拽过殷暮宸的手臂,撕开缠在他手腕上的娟帕。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映入眼帘,伤口没有好好处理,已经流脓。 “殷暮宸,你还不打算说?” 仿佛认命般,殷暮宸叹了口气。 “我的血能解百毒。”他说这话的时候,琥珀色的眼眸深深的望着朝宁。 虽然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但此刻听到他亲口承认,朝宁反倒有些后悔追问此事了。 殷暮宸等于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她面前。 若是此事被宣扬出去,殷暮宸将会被各方势力觊觎。 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殷暮宸囚禁,喂他各种毒药,提取他的血液,炼制各种解毒丹药。 那么,殷暮宸面对的,将是炼狱般的折磨。 朝宁皱眉,“这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我父皇知道。” 朝宁瞪大了眼睛。 “那他……” “我曾被取了五年的心头血。” 他说的云淡风轻,朝宁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意识到什么,朝宁掀开殷暮宸的衣襟,之前给他上药时,因为胸口被楚长泽抓伤出血,所以当时她没注意到,此时才看到殷暮宸胸口处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陈年伤疤。 朝宁伸出手,想去摸一模这个伤疤,被殷暮宸一把攥住手。 “很疼吗?”朝宁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揪住。 “九年前,我已被药师王断定是枚废子了,之后一年,父皇就再也没派人来取过血。” 殷暮宸闭了闭眼。 仿佛又回到了幼时,手脚被牢牢绑在木板床上,嘴巴被死死堵住,药师王的弟子将一根长长的管子插入他心口,鲜红的心头血被抽出来,即刻送去丹房炼制丹药。 每次抽完他都会昏死过去,药师王怕他死了,每回都会命人往他嘴里灌参汤吊住他的命。 为了防止他失血过多,每日里都要喝下一碗生血的汤药,那汤药又苦又腥,他若哪日闹脾气不愿意喝,就会被宫人按住手脚掰开嘴强行灌进去。 朝宁说不出话来了。 殷暮宸到底遭了多少罪,殷皇真是丧心病狂,为了一己之私,竟连亲生儿子都百般折磨。 “是如何发现的?”朝宁抬眸定定的望着殷暮宸。 “三岁那年,我被毒蛇咬伤,当时太医束手无策,所有人都觉得我活不了了,没想到第二日,毒却在我身体里消失了,太医啧啧称奇,于是取了我的血作研究,自此发现我的血有解百毒的功效,这件事很快被父皇知道,他一直沉迷炼丹之术,得知以后,认为我的血能炼出治百病的长生不老药,于是命令药师王,每个月取一次心头血,一连五年。” 殷暮宸娓娓道来,朝宁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这该是怎样非人的折磨?朝宁脑子里出现一副画面,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小小的殷暮宸手脚被牢牢绑住,被人强行取走心头血后,奄奄一息的样子。 难怪,他后来会变得狂躁阴鸷。 在殷国受尽肉体上和精神上的摧残,到楚国又受尽欺辱虐待。 脆弱一点的,此时怕是已经疯了。 殷暮宸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可见其心性坚韧,怪不得,前世他能够成为一个铁血帝王。 让锦月拿来伤药,朝宁仔细的给他手腕上药。 殷暮宸静静的望着朝宁,眼前的少女脸色苍白,明明自己还深受重伤,却满眼都流露出对他的担忧。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朝宁说着,手上不停,用纱布将伤处包扎好。 殷暮宸没有回应,话头一转,“刺杀你的人,是不是楚长泽?” 朝宁抬眸,眼神冷冽,“除了他,还能有谁?” 暮色四合,殷暮宸走到窗台,拿出信烟,在蜡烛上点燃,淡蓝色的烟气,慢慢飘出窗外。 不多时,一个黑影闪身进来跪倒,“殿下。” “帮我办一件事。” 殷暮宸示意他附耳过来。 暗卫听完,面色有些古怪。 “怎么,做不到?”殷暮宸挑眉。 “属下……能做到!” 暗卫心道,何止做得到啊!简直是大材小用啊! “那好,去办!” “是。” 暗卫一闪,出了公主府。 此时,朝天门外。 楚长泽刚出宫,却不见宫门外候着的马车。 “马车呢?” 侍卫淮安疑惑道:“刚才还在这儿呢!” “去找!” 侍卫跑出十多米远,马车正停在拐角处一棵杨树下,“殿下,在这里,马儿跑这里吃杨树叶呢。” 楚长泽耐着性子走过去,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骨碌碌行驶到一半,突然不动了。 楚长泽掀开车帘,“什么情况?” “回殿下,这马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拉稀了。” 楚长泽烦躁的下了马车,一脚将车夫踹倒,“废物,你是干什么吃的!” 车夫被踹的骨碌碌滚出好几米远,爬起来慌忙跪下告罪,“殿下恕罪!殿下稍等,小的现在就回去换辆马车来。” “还不快去!” 车夫连滚带爬的跑了。 骨碌碌,一颗石子滚了过来。 淮安一下子警觉起来,“谁?” 远处传来一声猫叫。 “原来是只猫。” 楚长泽一脚踢开眼前的石子,石子飞了出去。 “哎呦!”远处一声痛呼。 “谁在那里?” 淮安抽出长剑戒备的上前查看。 楚长泽正欲上前,脑后忽然传来一道风声,不待他反应,后脑一阵剧痛传来,紧接着一个麻袋兜头套下,楚长泽没来及喊出声,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25章 一顿毒打 夜阑人静,树影婆娑。 京城一处废弃的宅院里,楚长泽被重重扔在地上。 一桶冷水将他泼醒。 醒来的楚长泽顿时恼羞成怒,“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回应他的,是一阵拳打脚踢。 “唔,你们竟敢殴打……唔……” 拳头如暴雨般砸在他的头上,脸上,身上。 楚长泽顿觉血气上涌,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鼻子也被打出了血,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想他楚长泽从小到大,金尊玉贵,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种罪? 一顿毒打过后,楚长泽不动了。 他发现了,他越挣扎,落在身上的拳头就越密集,最后他索性装死,对方果然停了手。 一炷香之后,外头终于没了动静,楚长泽慢慢爬出麻袋。 淮安找到楚长泽的时候,被惊呆了! 只见楚长泽发髻散乱,满脸血污,衣衫皱巴的不像样子。 “殿下……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 看到淮安,楚长泽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狠狠擦了擦嘴。 “滚!” 第二日,楚长泽称病告假。 听风苑,朝宁睡了两日,今日精神好了很多。 此时,她正窝在软榻上,翻着一本毒经。 “锦月姑姑,让奴进去!奴就进去看一眼公主殿下,求您了。” “锦月,外面怎么了?” 锦月进来回道:“青莲和碧落得知殿下受伤,非说要进来看望殿下。” 差点忘了这两人了。 朝宁站起身,锦月连忙为她披上狐裘。 二人此时正在听风苑门口站着。 朝宁走过去,二人见到她有些局促。 青莲搓着衣角,小心翼翼抬眸,“殿下,奴很担心您。” 碧落垂眸不语,青莲用手肘推了推他,碧落掀了掀唇,“殿下,好些了吗?” “本宫已经好多了,你们看也看过了,回。” 碧落干脆利落的转身,留下青莲眼巴巴的望着朝宁。 “你有事?” “殿下,让奴留下来照顾您,奴很会伺候人的。” 朝宁打量了他一眼。 少年白净清秀,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小鹿一样,粉色的唇,唇形饱满,唇珠微微上翘,看起来天真又无辜。 “我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可以多读点书,书房里那些书你若是想读,可以找管家带你过去。” 不远处的碧落闻言,脚步一顿。 青莲低下头,嗫嚅道:“奴…不认得几个字,读不了书,奴从小学琴……公主想听曲吗?” “本宫现在只想静一静,要不这样,你回去好好练,等本宫哪天想听了,再招你来。” “是。”青莲曲膝行了一礼后乖乖离开。 朝宁失笑,到底还是个孩子。 碧落转过身,“殿下,我可以到书房看书吗?” 这个长的有五分像殷暮宸的少年,眼中带着期待。 从他第一天踏入公主府,朝宁就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搞不好是哪个大户人家落难的公子。 朝宁笑了笑,“你想看的话,也是可以的。” 少年的眼睛亮了。 “真的吗?” 看来,她猜的没错,碧落果然有故事。 “本宫说话算数,本宫会吩咐下去,书房你可以随意进。” 碧落难掩激动,“多谢殿下。” “去。” 少年步伐轻盈畅快,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 朝宁转过身,与殷暮宸的目光不期而遇。 他半披着发,白色披风如银链流泄而下。 如月下之松,雪山之莲,清雅绝伦。 殷暮宸好看的琥珀色眸子定定地望着朝宁。 “留着这两个眼线在府里,公主殿下倒是心大。” 朝宁将垂落的发丝拂到耳后,笑了笑,“我观这两个少年,心性倒不坏。送走他们,还会塞进来别人,那倒不如将计就计留着,也好让背后之人安心!” 说话间,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妹妹今日瞧着,倒是比昨日精神多了。” 楚长渊一身靛青绣云纹锦服,头戴玉冠,端的是丰神俊朗,此时才堪堪进门,跟着一道进门的还有一位女子,她一头长发被发带高高束起,身着赤色修身劲装,一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鼻梁高挺,英气十足,正是冼红英。 朝宁一喜,“哥哥,红英姐!” 岭南冼家乃母系氏族,世代都是女子当家。冼红英的母亲冼青芙是上任女家主,先帝在位时,冼青芙率冼家归顺大楚,冼家子弟无论男女个个出类拔萃能文能武,冼红英的姨母冼青蓉被封为镇远将军,常年镇守楚南边境,冼红英更是冼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年纪轻轻就率领大军屡次大败北夷,被安庆帝封为征北将军。 冼红英见到朝宁,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前世,冼红英率三万长平军回援京都,还未来得及入城,就在宿州城外遭遇殷兵,冼红英命宿州城守紧闭城门,在城外与殷兵决一死战,最后冼红英和三万长平军尽数死于宿州城外。 朝宁忍住眼中酸涩,上前握住她的手,“红英姐,好久不见。” 冼红英抬手在朝宁额头比了比,“两年不见,朝宁长高了。” 随后她朝身后抬了抬下巴,“你们两个,过来拜见公主。” 朝宁此时才注意到,二人身后还站着两个身姿轻盈的少年。 两个少年单膝跪地,声音朗朗,“拜见公主。” “快免礼。” 楚长渊道:“这两个少年,是红英的族弟,冼南,冼北,身手都不错,以后就让二人跟在你身旁,随时保护你。” 朝宁心里一暖,哥哥真是为她操碎了心。 “多谢哥哥,多谢红英姐。” 楚长渊上前揉了揉朝宁的头。 三人在院子里落了座,锦月上了茶。 楚长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楚长泽昨日被人袭击是妹妹干的吗?” 朝宁一愣,“楚长泽被人袭击了?” “看来不是你,那会是谁?胆子倒是挺大,敢把他揍成那个熊样!” 正准备进房的殷暮宸脚步一顿,勾了勾唇。 “哥哥怎知楚长泽被袭击?” “昨晚,我看到他一身是伤的回了玄王府,今日一早就称病告假,想必是被毒打了一顿,嫌丢人,不敢声张。” 朝宁一听乐了,“楚长泽也有吃哑巴亏的时候。” 楚长渊咬牙,“揍的好,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朝宁凑近,盯着他的眼眸,“哥哥该不会” 楚长渊笑了笑,“我昨晚跟踪了他一路,原本也是打算揍他一顿的,谁料,我的人刚引开他的暗卫,就看到他被另一波人打晕掳走了。” “可惜了,打人这种事,还是得亲自动手才过瘾。” 一旁的冼红英闻言压了压嘴角。 楚长渊走后,朝宁去了墨云苑。 此时,碧落正垂头看书,隔壁传来青莲弹琴的声音。 门未关,朝宁走进去,碧落忽觉眼前光线一暗,抬眸看到站在眼前的朝宁,慌的险些扔了手里的书。 “你别怕,本宫就是过来问你几个问题的。” “公主殿下要问什么?” 朝宁抽出一把椅子坐下,“你的真名叫什么? 第26章 谢家冤案 碧落垂下眼睫,沉吟不语。 望着他眼中涌动的暗潮,朝宁慢悠悠开口,“不愿说的话,明日本宫就派人将你送回林大人府上。” 一听到要再次回到那个噩梦般的地方,碧落慌乱的抬头,眸中溢出恐惧之色。 “殿下,不要送我回去,” “本宫的公主府向来不留来历不明之人” 碧落眼中似有挣扎之色,“并非我不愿,是我不能说。” “你是觉得你不说,本宫就调查不出来吗?本宫既然来问你,就是在给你机会。你是选择抓住这个机会对本宫和盘托出,还是等着本宫查出来将你送回林大人府上,你自己看着办。” 朝宁说着,站起身。 碧落慌了,这几日,他在公主府吃穿用度都是好的,下人们也从不苛待他们,公主也不让他们来伺候,只让他们老老实实待在墨云苑,若不是今日青莲听说公主受伤,非拉着他一起过来看望殿下,他也是不愿露面的,好不容易过两天安生日子,若是再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碧落不敢想象。 想起每日里,天不亮就要起床,先到厨房帮工,忙完再回教习院学习技艺,学习如何取悦贵人们,做的不好就要挨打,不给饭吃。 他性子清高,那些谄媚的做派他做不来,经常挨打挨饿。 “我说。”碧落抬眸,眼神定定地望着朝宁。 “我的真名叫谢翎,是江州知州谢俞的嫡子。” 江州知州谢俞,三年前因监守自盗朝廷赈灾银两被判斩首,全家流放岭南。 但是谢家人还没来得及动身,当晚,谢家全家一百多口就被灭了门,无一生还。 朝宁记得,谢家一案,当时震惊朝野,因数额巨大,父皇震怒,谢俞很快就被问罪,只是谁也没料到,宣旨的人,前脚刚走,后脚谢家就满门被屠。 没想到,谢家竟还有后人活着。 “若本宫记得没错,谢家全家被屠,无一生还,那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爹有一个外室子,我爹被下狱之后,我母亲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很快就派人将他接来了谢府,而我则被家仆刘叔秘密带出了谢府,藏身在一处民宅里。第二日,我才得知,谢家满门被屠,杀手将外室子当成了我,我才得以逃脱,于是刘叔就带我离开了江州,一路辗转来到京城,没多久,刘叔生了场重病,我们又花光了银子,刘叔去世后,我身无分文流落街头,被林大人看到,带回了林府。” “谢家监守自盗赈灾银两,本是罪无可恕,但谢家人倒也罪不至此” “没有,我爹没有监守自盗,他是被冤枉的,朝廷拨了一百万赈灾银,官兵只找到两万两赈灾银,就草草定了他的罪,若是他监守自盗,那剩下的九十八万两银子又去了哪里。” 谢翎眼中含泪,紧紧咬着下唇,一脸悲愤的望着朝宁。 “你可有证据证明谢俞无罪?” 谢翎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把证据呈给眼前这位大楚最受宠爱的公主。 虽然来公主府之前,教习嬷嬷有给他们讲过长宁公主的性格外貌,但是,他也才来公主府几日,对这位公主性情还是知之甚少。 万一证据落在歹人手里,谢家就再没机会翻案了。 看出他的犹豫,朝宁笑了笑。 “看来你是不信我。” “证据在江州,我怕路上被人认出追杀,将证据留在了江州。”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倒也没错。 朝宁隐隐觉得,此案绝不简单,背后牵扯的怕是朝中某个大人物。 让谢翎自己回去拿显然是不现实的,可若交给别人,牵扯重大,她也不放心。 这蛀虫若不揪出来,迟早祸害朝堂,到时候不用殷国攻打,楚国自己就会逐渐走向衰落,看来她是得去一趟江州了。 朝宁回到听风苑,敲了敲对面殷暮宸的房门。 门开了,殷暮宸一身青色长衫站在门口,朝宁走进去。 “楚长泽是你派人揍的!” 哥哥说楚长泽被袭击的时候,她就猜到了,看来殷暮宸的人每日都盘踞在公主府附近。 殷暮宸不语,没有否认就是承认。 朝宁笑了,她知道殷暮宸是在为她出气。 “胆子挺大,下次不要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被楚长泽记恨上不是什么好事,她还好,楚长泽一时半会儿动不得她,但是殷暮宸不一样。 就算在公主府,也难保楚长泽会趁哪天她不在,想法子报复殷暮宸。 真愁人,看来,她以后走哪都要把殷暮宸带哪了。 殷暮宸抬眸,眸光泛着冷意。 “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总要叫他知道,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想好可能要付出的代价。” 朝宁眼中透出暖意。 这样的殷暮宸,才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过几日,可能要出趟远门,也顺便带你出去散散心,整日待在公主府,你也闷坏了?” “准备去哪?” “江州。” 翌日,朝宁一大早就进了宫。 父皇那么多年都在追查这笔银子的下落,这两年,大楚天灾人祸不断,国库空虚,若是能找到这笔银子,父皇也不用每年为赈灾银两发愁了。 “去江州?”安庆帝眉心一皱。 “事关重大,儿臣必须亲自前往。” “让长渊陪你一起去,你一个姑娘家,行事多有不便。” 他这个女儿,成长的速度真是令他吃惊。 朝宁笑了,她正有此意,“甚好。” 去江州,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去。 朝宁决定先去青州,青州距离江州很近,到了青州再转道去江州,不容易引人耳目。 好在,殷暮宸的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带上冼南和冼北,也能护他安危。 还要跟母后辞行,朝宁来了凤藻宫。 皇后云若芙,身着正红镶金边绣凤凰宫装,头戴凤冠,长长的流苏垂在耳侧,此时正端坐在上首。 “好端端的去什么江州?” “去散散心,京城太闷了。” 既然是密旨,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好,母后宫中人多嘴杂,一旦消息走漏,就会多一分危险。 “那个质子也跟你一起去吗?” “把他一个人留在府里,儿臣不放心。” “母后最近听说了不少你跟他的事,那日,你受伤,母后去看你,发现他一个外男竟然待在你的闺房里,怕是对你有什么想法,殷国狼子野心,你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给迷惑了。” “母后,他只是感恩儿臣帮过他,守在房中只是为了照顾我,他什么都没有对我做。” “行了,你父皇也警告过他了,母后就不多说了,只一句,你记住了,你跟他绝对不行!” 第27章 裴家兄妹 三月天,树上已长出零星嫩叶,阳光照在身上,淡淡的暖意。 朝宁和殷暮宸同坐一辆马车,谢翎坐在后面一辆。 还有一辆马车,专门用来放药材,殷暮宸每日喝的药,都是名贵药材,寻常药铺买不来,他的药不能停,所以只能提前备好随处带着。 半个时辰后,城外十里亭。 楚长渊正坐在亭中饮茶,冼红英一身骑装立在一旁。 见到朝宁,楚长渊放下茶杯,“妹妹,我和红英骑马先一步去青州,你们慢慢走,我们在青州城外汇合。” “好啊!你们先行。” 傍晚,一行人在福来客栈歇脚。 此处离京城二百多里地。 来此的大多都是歇脚的商人。 朝宁几人正在堂中用膳,突然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位身穿白衣的少年。 “伙计,五间上房。” 白衣少年面如冠玉,声音清脆,气质不凡。 伙计迎来送往,一看就知是位贵人,忙堆着笑脸迎上去。 “客官,只剩四间上房了,您看能不能……挤一挤,凑合住一晚。” “不行,我出双倍价钱,劳烦让其他客人让一间出来。” “这……”伙计有些为难,不由自主的看向朝宁这一桌。 朝宁要了六间上房,她和殷暮宸各住一间,谢翎一间,冼南冼北兄弟俩同住一间,承风锦月各住一间,刚好够住。 伙计走过来,“客官,您看,能不能让出一间出来给这位客官?” 朝宁头也未抬,“不行。” “我们有七个人住六间房,还怎么让?” 伙计疑惑,“不是六个人吗?刚才那位公子已经走了,您看……” 朝宁抬眸扫了一眼隔壁桌,谢翎的位置空着,“碧落去哪了?” 冼南性子跳脱,当即道:“他说尿急。” 冼北上去给他一个暴栗,“当着小姐的面,你就不能说得斯文些?” 为了方便,朝宁扮成富家小姐,殷暮宸则扮成了少爷。 冼南撇了撇嘴,瞪了一眼冼北,“他去出恭。” 眼看没得商量,伙计犯难了。 “这位公子,您也看到了……实在是让不出来。” 白衣少年转过身对身旁一个黑衣少年道:“算了,我跟青阳挤一挤,你跟青风各一间,让出那一间给小妹,她身子不好。” 朝宁这才注意到,后头还站着一个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女孩。 看这女孩的面色,眼下乌黑,分明是中了毒。 朝宁想,什么人会对这么一个女孩下手? 用过饭,各自回了房。 朝宁去给殷暮宸把脉,一整日舟车劳顿,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承风熬好药,端进来。 朝宁眉头微蹙。 殷暮宸好看的眸子望着朝宁,纤密的睫毛颤了颤,“怎么了?我是不是又不好了?” “倒也不是,总觉得你这脉象有些奇怪。” 殷暮宸眨了眨眼,“哪里奇怪?” 朝宁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脉象过缓过弱,如风中残烛,仿佛风一吹就会熄灭,但是下一刻,又突然窜出一股劲儿来,脉搏由弱变强,循环往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强硬的为他延续着生命力。 朝宁叹了口气抽回手,“我才疏学浅,暂时看不出来。” “小妹,你撑住!青阳,快去寻大夫!” 隔壁一声焦灼的吼声打断了朝宁的思绪。 朝宁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殷暮宸交待着,“我出去看看,你可要记得喝药。” 朝宁走出房门,迎面撞上一人。 那人扔下一句抱歉就朝楼下跑。 隔壁房门半开着,朝宁试探着敲了敲门。 透过门缝,朝宁看到,里头少女歪着头躺在床上,唇角溢出一丝黑血。 “你是?”白衣少年从房里探出头。 “她中了毒。”朝宁开门见山。 白衣少年眼睛亮了,“您是大夫?” “懂一些。” “您快请。”白衣少年说着,伸出手将朝宁让进屋。 朝宁走到床前,抬手探了探她的脉,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 “这毒已经有段时间了。” “您也看出来了,三年了,一直用药吊着。” 朝宁站起来,去拿银针。 “解不了吗?”看着朝宁站起来要走,白衣少年慌了。 “我只能一试,不能保证一定能解。” 朝宁想先用银针封住她心脉,阻止毒侵害心脉。解药是没有的,不过现在她的血,应该也能稀释一下毒药的药性? 殷暮宸曾给朝宁喝过他的血。 从那之后,她就感觉自己身体也有了微妙变化。 拿来银针,封住少女心口的几处大穴,少女脸色恢复了些,朝宁松了一口气。 回房,朝宁随手拿起桌上的空茶杯,拔下头上发簪,对准手腕比划了两下,眼一闭心一横,正准备划下,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殷暮宸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朝宁抬眸看他,正想开口,殷暮宸手腕一转,一把匕首划过他白皙的手腕,鲜血瞬间流下来,落入茶杯之中。 “你……”朝宁一惊,“你不必如此,用我的就够了,你身子弱。” “一点血罢了,不妨事。” 殷暮宸脸色更白了,琥珀色眸子此刻乖乖巧巧的望着她,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摸摸他的头。 “是我想救她,跟你无关,理应由我承担。” 朝宁很自责,若不是她临时起了怜悯之心,殷暮宸本不用再伤害自己一次。 “你再不去救人,血要失效了。”殷暮宸提醒她道。 朝宁不敢耽搁,端起茶杯去了隔壁。 给少女喂了血之后,她呼吸平稳了许多。 朝宁打开房门,白衣少年焦急的站在门外。 “你妹妹,明日应该就能醒来。” 白衣少年大喜过望,“请问恩人姓甚名谁,改日裴某定当上门重谢。” 朝宁挑眉,“可是江州裴家?” “正是,在下裴珩,房里是舍妹裴玥。” 江州谢家和裴家,是姻亲。 谢俞的妹妹嫁给了裴澈。 想到一直不露面的谢翎。 朝宁好像明白了什么。 脚步一转,朝谢翎房间走去。 谢翎还没有睡,不过也是,刚才那么大动静,房间本来就不隔音,他估计听的一清二楚。 此刻,谢翎正失魂落魄的坐在窗前。 朝宁走过去,“你突然离开,是怕被裴珩认出来?” 第28章 我们会见面的 谢翎小心翼翼抬眸。 “殿下都知道了?” “江州裴谢两家是姻亲这不是秘密。” “她怎么样了?” 朝宁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裴玥。 “你很关心她?” 谢翎眼睛红了,“我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和她曾经有婚约。” “她中了毒,不过现在毒已解,但是毒在她身体里盘踞多年,她一时半会儿还是会很虚弱。” 谢翎的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 他还不能暴露身份,心上人在眼前却不能相见。 朝宁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出房门。 殷暮宸房门还开着,朝宁想到他的伤口还没有包扎。 让锦月拿了金创药和绷带过来。 朝宁捉住他的手腕,跟之前一样,殷暮宸又是拿娟帕随便缠了一下,这个人,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 朝宁轻柔的拆开渗血的娟帕,长长的睫毛遮住她黑亮的眼眸,她细致又温柔,撒上药粉,低下头,轻轻将药粉吹开,殷暮宸心里突然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眼睛又酸又涨。 果然,人一旦被善待,就会突然变得脆弱又柔软,还有一点点的,依赖,时间久了,还会生出期待。 殷暮宸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他有点贪恋此刻。 禁不住想,要是他一直受伤,朝宁就会一直给他上药包扎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殷暮宸觉得自己有点可怕。 “你说,谁会对一个毫无威胁的女孩下毒手呢?”朝宁突然开口。 “后院阴私,或者她知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殷暮宸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她。 或许到了江州就会有答案了。 翌日,裴玥果然醒了。 裴珩过来道谢,“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朝宁望着桌子上一叠银票,心道裴家果然财力雄厚,随随便便拿出手就是千两起步。 朝宁使了个眼色,锦月会意,立马上前将银票收好,谁会嫌钱多?何况,这些钱可是殷暮宸的血换来的,他的血可金贵着呢!留着给殷暮宸买药材补品再合适不过。 裴玥的毒,彻底拔除了。 青阳后半夜请来了大夫,把脉过后,道出毒已经解了。 裴珩大喜,他本是带着妹妹去京城求医的,谁曾想,还没到京城,毒就被高人解了。 他难掩激动,“请问恩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改日裴某定当带着舍妹上门拜谢。” 朝宁笑了笑,“不急,我们会见面的。” 说完,带着人走出客栈。 裴珩一愣,这人到底是谁?还会见面…… “哥,接下来去哪?”黑衣少年走过来问道。 裴珩望着几人的背影道:“回江州。” 小妹的毒已经解了,没必要再去京城了。 裴家兄妹动身返回江州,脸色苍白的裴玥被丫鬟扶下楼来,正准备上车。 早早躲在马车里的谢翎,此时偷偷掀开车帘,待看清裴玥的脸,又刷的一下放下帘子。 裴玥此时正好转过脸,她脚步一顿。 “小姐,怎么了?” 裴玥望着晃动的车帘,眉心微蹙,“没事,许是我看错了。” 这边,楚长渊和冼红英一人一骑,飞驰在官道上,所到之处,烟尘四起。 冼红英一马当先,连着骑了一整日的马,楚长渊颠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红英,前面小山亭,停下来休息会儿!” “怎么?这你就受不住了?小菜鸡。”冼红英说着勒住缰绳,转头对他爽朗一笑。 听到她嘲笑,楚长渊也不恼,“我刚入军营时他们都叫我小菜鸡,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是头猛虎了!” “刚入军营时,你身板弱的,太阳底下训练两个时辰都能晕过去。” “是啊!那时候,都说我撑不了几日,就得哭着回家了,可我还是坚持下来了。” 冼红英想起旧时,眼神柔和下来。 “你那时为了证明自己,别的士兵都回营睡觉了,你半夜还在外头练,碰巧当晚被你发现敌军夜袭,你跑回去报信,结果发现我不在,你领着长平军硬生生扛住了北夷的偷袭,从那以后,营里再也没有人敢笑你是小菜鸡了。” 楚长渊有些感慨。 那时他隐藏身份入军营历练,刚开始吃不了军营的苦,多站一会儿就会头晕目眩,同训练的兵士都嘲是他小菜鸡叫他趁早回家享福,冼红英听到后总是出言维护他,对他也很是爱护,身上常备着救急的药,每回他受不住晕过去,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冼红英担忧的脸。终于,他咬牙坚持下来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给冼红英争口气。 二人下了马,进了小山亭。 楚长渊从包裹里掏出干粮递给冼红英,冼红英接过咬了一口,又取下水囊喝了几口水。 此时,远处山坡突然亮起火把,一队人马从山坡冲下来。 二人迅速被包围。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土匪。”冼红英冷笑。 楚长渊慢慢站起来,扫了一眼四周,对着冼红英道:“总共十个人,你五个,我五个。”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领头的是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 “切……真没新意。”冼红英嗤笑一声。 另一个土匪吹着八字胡,恼羞成怒,“少废话!留下钱财,饶你们不死。” “就凭你?”冼红英长剑已出鞘,寒光一闪削掉八字胡的左臂。 “啊……”八字胡疼得额头青筋暴起,捂着断臂倒在地上不住哀嚎。 络腮胡子瞬间眼睛猩红,抡起斧头,朝冼红英劈来。 楚长渊身形一动,长剑穿过络腮胡子右肩,手臂一下子卸了力,斧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络腮胡子疼得呲牙咧嘴,捂着肩膀退后数步。 后面的土匪看到领头的二人均已受伤,迟迟不敢上前。 意识到,这回他们是踢到铁板了! 冼红英长剑正要逼近,络腮胡子突然跪倒在地,“大侠饶命,小的也是混口饭吃,饶我们一命!”后头的土匪也纷纷下跪求饶。 冼红英对着楚长渊抬了抬下巴,“还打吗?” “走,一群小喽啰,我们还有要事,回头再来收拾他们不迟。” “还不快滚!”冼红英一脚将络腮胡子踹翻在地,收回长剑。 后头几人连忙上前搀扶起二人离开。 “呸,真倒霉,最近几次出师不利,再这样下去,山寨迟早入不敷出,兄弟们都快没口粮了。” “可不是,现在这行当越来越难做了,想当年,我们振威镖局行走江湖多威风啊!若不是三年前,大当家的不听劝阻接了那位大人的镖,偷运朝廷赈灾银,也不至于被那位大人灭口,一路被追杀,不得不躲在这黑虎寨,搞这见不得人的营生!” “真是,想当年我们走镖人杀了多少土匪,现在竟沦落到来此当土匪,真是讽刺啊!” 楚长渊和冼红英闻言,脚步一顿。 “站住!”二人同时开口。 第29章 大义灭亲 马车又行驶了一日,方到青州城外。 楚长渊已经先一步到了,到了汇合地点,没看到冼红英,朝宁问道:“红英姐呢?怎么没看到她人?” 楚长渊道;“我们在小山亭遇到一窝土匪,意外在他们身上发现了当年江州赈灾银失窃案的线索,我们将人绑了,红英留在那里等官府的人来,我先来青州和你们汇合。” 朝宁眼睛一亮,“江州赈灾银失窃案的线索?” 楚长渊道:“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到了江州再说。” 楚长渊留在青州等冼红英。 朝宁一行人在青州休整一夜后,又行一日,终于抵达江州。 裴家兄妹已经先一步返回了江州。 此时,裴府。 裴澈正在书房看一份密信。 裴珩走进来,“父亲。” 裴父抬头,迅速收起手上密信,“不是去京城了吗?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父亲,还没到京城,我们在泾阳县客栈遇到一位高人,小妹的毒已经解了。” 裴父眉心一皱。 “解了?这位高人是谁,哪里人士?” 裴珩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恩人不愿意透露姓名,但是据儿子观察,他们行事作风像京城人士。” 裴父眉心一跳,“他们现在何处?” 裴珩道:“看马车方向,像是往青州去了。” 不是来江州,他松了一口气。 他刚接到密信,信中说,京城有位贵人前往江州,让他多加留意。但是看来,裴珩遇到的那波京城人士并不是来江州的,他放下心来。 裴玥的毒居然被解了,裴澈咬了咬牙。 那丫头前段时间,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裴珩急得带着她到处求医,听闻京城有一神医对毒颇有研究,裴珩就想着带她去试试,他原本以为那丫头定然会死在路上,没想到居然在半路被高人给解了。 裴澈的手指渐渐收紧。 一行人到达江州城时,已是傍晚,江州虽比不得京城繁华,但是街上酒肆茶楼林立,也好不热闹,一条河流穿城而过,桥上行人络绎不绝。 殷暮宸掀开车帘,一双眼睛好奇的朝外头观望。 沿街的灯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柔和了他的眉眼,薄唇也在灯光的映照下有了血色,此时分外动人。 朝宁笑了笑,“听闻江州夜景一绝,待会儿让冼南冼北下去找客栈,我带你四处逛逛。” 殷暮宸乖顺的点了点头,“嗯,好。” 到了桥下,朝宁殷暮宸下了马车。 朝宁对冼南冼北吩咐道:“这里有锦月承风在,你们两个先带着碧落去找一家干净些的客栈,把车上行礼先卸下来,把碧落安顿好,回头我们在桥头汇合。” 二人应下后迅速驾着马车走了。 朝宁带着殷暮宸,慢慢走在桥上,一阵风吹过来,带来丝丝寒意,朝宁解下披风,披在殷暮宸身上。 “桥上风大,别着凉。” 殷暮宸垂眸,看着朝宁白皙的手指替他系好带子。 被这样关照着,会让他忍不住生出依恋。 殷暮宸错开眼。 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来两串。” 锦月上前付了银子。 朝宁递给殷暮宸一串,“尝尝看,小时候哥哥带我偷溜出宫,经常给我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我可喜欢吃了。” 殷暮宸抬手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好甜……他一向不太喜欢吃甜食,糖衣吃完后,山楂的酸涩感在口腔蔓延。 殷暮宸酸的眼泪都出来了。 朝宁忍不住失笑,“原来你这么怕酸啊!” 殷暮宸头一回吃糖葫芦,不甘心的又咬了一口,这回他学聪明了,糖衣和山楂一起嚼,甜中带酸,酸中有甜,好像……也没那么难吃。 “来人啊!有人落水啦!快来救人啊!” “好像是个姑娘寻死。” 桥上行人纷纷驻足,伸着头朝桥下观望。 朝宁趴在桥上,夜晚黑漆漆的河水,远远看去,只能看到模糊的一个人影,周围水花飞溅。 扑通一声。 “有人跳下去了,有救了!” “是个少年人,姑娘救上来了!” 很快,那少年将少女到拖到对面的岸上。 “走,到对面看看。” 此时岸边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讨论。 “都给爷散开,闲着没事是!” 黑衣少年驱赶着围观众人。 朝宁和殷暮宸走过去,待看清黑衣少年的脸,两人俱是一愣,又是裴家人? 这少年正是几日前在福来客栈见到的裴珩兄弟。 “咳咳……” 怀里女子咳呛了两声,睁开眼睛。 “你满意了?这下好了,整个江州城都知道你跳河寻死的事了!” 女子吐出来两口水,坐起来,抬起袖子擦了擦嘴。 “谁让你救了?你不是要退婚吗?还来管我做什么?” “小檀,江州好男儿多的是,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 那个叫小檀的女子,闻言摇摇晃晃站起来,“行,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你了,裴琰,以后我们死生不见。” 转过身,她流下一滴泪。 追着裴琰跑了三年,她累了,这次是彻底结束了! 裴琰望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裴家不是好归宿,耽误她做什么? 少年站起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裴家有秘密。 朝宁望着裴琰的背影道:“不早了,我们也回去!” 回到裴府。 裴珩看着裴琰全身湿漉漉的,皱了皱眉,“你也是个不省心的,这怎么弄的?” “没事,就是去河里洗了个澡。” “这个天去河里洗澡?说,你又闯了什么祸?” “哥,真没事,你有时间,多去看看小妹,少管我的事。” 提到裴玥,裴珩眉头皱了皱。 来到裴玥房门前,敲了敲门。 “小妹,你睡了吗?” 不多时,丫鬟过来开了门。 看到裴珩,裴玥笑了笑,“大哥。” “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不知道那个高人是谁,小妹想亲自去谢谢她。” “她不愿留姓名,不过那人说,我们很快会见面,既如此,那总会再见的。” 裴玥想起,在客栈门外,看到马车里那个酷似谢翎的人。 “大哥,你说,谢翎有没有可能没死?” 裴珩望着裴玥的眼神有些悲伤。 “除了斩首的谢伯父,谢家剩下一百一十三口,一百一十三具尸体,一具不差……” 裴玥垂眸,忍住眼中的泪。 裴珩想起来意,“小妹,今日父亲来看你,你为何不见?这几年,你对父亲疏远了很多,到底为什么?” “这几年我病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也连累了家人,我怕他们嫌我是个累赘,所以跟他们也不敢太亲近。” 裴珩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小妹别这么想,谁敢说你是个累赘,大哥第一个撕烂他的嘴。” “不聊这个了,大哥,这几日我闲着没事在看话本子,里头讲大义灭亲,大哥,你说若是至亲之人真的做了恶事,做子女的该不该大义灭亲?” 第30章 鲛绡珠 裴珩闻言一怔。 仔细想了想道:“于公来讲,大义灭亲,伸张正义乃是大德,于私来讲,大义灭亲,罔顾亲情,是为不孝。亲情束缚之下,又有几人能做到大义灭亲?” 裴珩的话,不轻不重的砸在裴玥的心上。 她忽然失去了全部力气。 回到客栈。 朝宁照例去给殷暮宸把脉。 殷暮宸今日脉象比前几日强了一些,所以他身体里那股力量,表现的不明显了。 朝宁总结出,殷暮宸身子弱的时候,这股力量就会强,身子好一些的时候,这股力量就会弱。 虽然搞不明白,但朝宁觉得,这也许不是坏事。 殷暮宸乖乖坐着,这段时间,朝宁越来越觉得他像个正常的人了。 跟前世血洗楚国皇宫的阴鸷嗜血皇帝相比,简直判若俩人。 “你这几日,表现的不错,药也有乖乖吃,饭也比以前吃的多了,脸上也长了些肉,瞧着气色是好多了。” 朝宁说着掐了掐他的脸颊,殷暮宸纤密的睫毛颤了颤。 殷暮宸皮肤光滑细腻,手感还挺好。 殷暮宸脸红了,朝宁抽回手,将殷暮宸的手腕翻转过来,掌心朝上摊开。 手指划过他的掌纹,目光停到他的生命线那里。 他的生命线只有短短半截,朝宁目光一颤。 “怎么了?”殷暮宸定定望着朝宁。 “没事。”朝宁垂眸掩住眼底情绪。 前世,殷暮宸就是英年早逝。 承风端着药碗进门,正看到眼前这一幕,朝宁抓着他主子的手,主子的脸红红的。 “药熬好了!”承风放下药碗很有眼色的出去了。 承风觉得,主子现在,整个人好像活过来了。 “早点休息,明日我们去谢府。” 谢翎说证据藏在谢府祠堂,谢家因为出了灭门案,宅子一直空置,没人敢住。 翌日,一行人到了谢府。 谢家大门上的封条已经脱落了一半。 揭开封条走进去,到处都是断瓦残恒残破不堪,枯枝败叶落满院落,一脚踩在上面,咯吱作响。墙面上还有当年溅上去的斑斑血迹,如今已经发黑,可见当年谢家被屠时的惨状。 刚走到后院,周围突然冒出阵阵浓烟。 “不好,有人放火!”朝宁大喊。 火势迅速蔓延,木制结构的门窗很快被火舌吞没,瞬间连成一片,火光冲天。 谢翎发了疯似的往祠堂冲。 “拦住他!”朝宁急道。 冼北连忙上前拖住谢翎。 谢翎眼眸猩红,嘶吼着,手脚剧烈挣扎,力气极大,冼北几乎拉不住他。 冼南绕到他身后,一个手刀击在他后颈,谢翎身子一颤,整个人软了下去。 朝宁急道:“冼南,你先带谢翎走,冼北,你留下来保护殷暮宸。” 冼南背起谢翎翻上房顶,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冼北正要过来,一阵箭雨将他隔开,他闪身避过数支箭矢,抽出长剑挑开直冲面门的一支羽箭。 殷暮宸迅速拉着朝宁躲进一间房里。 密密麻麻的箭矢钉在门上,墙上,有数支穿透窗户朝二人射来,殷暮宸揽着朝宁迅速避开,火势越来越大,周围浓烟滚滚。 “咳咳……”殷暮宸捂着口鼻弯下腰咳嗽。 “你没事。”朝宁扶住他的肩。 “咳……没事。” “得想办法出去。” 屋外是箭雨,屋内是火海,处处都是绝路。 没想到只是来谢家空置已久的宅子里取个物证,居然有天罗地网等着她,是她大意了。 头顶房梁支撑不住,砸了下来。 “小心!” 殷暮宸揽住她的腰,顺势一滚,堪堪避开。 房梁将屋角的床榻砸成两半,露出底下一块漆黑的地砖。 “快看,那是什么?” 殷暮宸走过去,伸出手敲了敲。 “是空的。” 殷暮宸抽出匕首,撬开地砖,一处密道入口出现在眼前,入口下有石阶。 密道可容纳一人,殷暮宸道:“我先下去,你跟着我。”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密道。 殷暮宸牵着朝宁的手腕,顺着台阶摸索着慢慢往下走,大概走了一刻钟,窄小的入口渐渐变得开阔。 四周仍旧是漆黑一片,朝宁猜测他们应该是到达了一间密室。 不知道谢家挖这处密室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这里有桌椅。”殷暮宸伸出手摸索着。 往前走几步又撞到什么,殷暮宸继续摸索,“这是一处床榻。” 这里要么曾经有人住,要么是建来避难用的。 “找找看有没蜡烛。”朝宁道。 床榻旁一处柜子里,殷暮宸还真找到了一根蜡烛和火舌子。 点燃蜡烛,密室里亮了起来。 借着烛光,二人打量起这间密室。 “这里还有一个门。” 推开门,朝宁走进去。 这间密室里堆满了杂物,朝宁翻了翻,竟然是些药材,有人参,鹿茸,灵芝,药酒……角落里一个造型奇巧的锦盒引起了朝宁的注意。 朝宁弯腰拿起来,打开一看,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 朝宁想起来,前世,南越曾给大楚进贡过一颗通体金黄的珠子,叫鲛绡珠,跟这个很像,只是这颗稍微小一些。 据说活人佩戴鲛绡珠能温养身体延年益寿。 死人口含鲛绡珠能保尸身不腐,倒是个好东西。 朝宁取出珠子,揣进口袋,打算回去以后打孔穿绳给殷暮宸佩戴。 走出密室,看到殷暮宸正在四处敲敲打打,寻找机关。 朝宁拉过一条椅子坐下,“过来歇会儿。” 殷暮宸头也不回,“我不累。” “也不知道哥哥和红英姐到江州了没有。” 殷暮宸停了下来,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冼南已经逃脱,想必不久会带人过来营救,只是我刚才去密道入口查探了一番,入口已经被彻底堵死,还是得尽快找到另一个出口。” 朝宁站起来,“你歇会儿,我来找。” 半个时辰后,寻找无果,朝宁有些泄气,转过身看到殷暮宸趴在桌子上,似是已经睡着了。 “殷暮宸?” 朝宁拍了下脑门,她怎么忘了,今日正好是十五,殷暮宸每逢十五月圆,就会陷入昏睡。 朝宁将床榻收拾好,将殷暮宸扶到床榻上躺好。 拉过他的手腕,朝宁伸出三指搭上去,脉象似有若无,极缓极弱,那股力量似乎也随着他沉睡了。 朝宁眉心微蹙,殷暮宸一整日都没有喝药了,也没有吃饭,气息微弱,这样下去很危险。 想起密室里那颗人参,朝宁取出人参,拔出头上发簪,将人参切成小片,塞进殷暮宸嘴里,让他含着。 床榻很大,能容纳两人,朝宁索性脱了鞋子躺上去,每隔一个时辰就为殷暮宸把一次脉,困意袭来,朝宁终于扛不住,沉沉睡去。 翌日,殷暮宸睁开眼,发现朝宁正手脚并用的抱着他,睡得香甜。 第31章 付之一炬 此时,朝宁一只手环在他胸前,另一只手正抱着他的手臂,一条腿还压在他的腿上。 少女眼眸轻阖,浓密的睫毛垂着,投下一圈暗影,小巧的鼻头,粉色的唇似清晨初绽的花蕾,他们离得这样近,近的能看清她白皙的脸上细幼的绒毛。 殷暮宸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耳根发热,顿觉呼吸不畅。 一声嘤咛,朝宁睫毛颤了颤,殷暮宸连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朝宁睁开眼,看到身旁仍旧阖眸睡着的殷暮宸,熟练的捞起他的手腕,搭上他的脉,还好,脉象比昨日强了,那股力量又回来了。 朝宁松了一口气,起身下床。 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朝宁又饿又渴,想起来密室里还有一罐药酒,朝宁取出酒坛,拍开泥封,喝了两口,走到床榻上,抬起殷暮宸的下颌,覆上他的唇,殷暮宸一惊,心跳顿时如擂鼓,紧接着唇齿被撬开,酒入喉,辛辣味直冲咽喉。 “咳咳咳……”殷暮宸忍不住咳呛。 朝宁掐着他的脸颊,“吐出来。” 殷暮宸睁开眼有些迷茫,“什么?” “嘴里的参片。” 殷暮宸这才发觉,舌下还含着什么东西,丝丝苦意在口腔蔓延,他伸出手吐在掌心,是参片。 朝宁松开他,“你昨晚很危险,一整日滴水未进,刚好密室里有人参,我就拿来救急了。” 顿了顿,她又道:“已经是第二日了,我们得尽快想办法出去了。” 此时,谢府,房屋坍塌近半,地上到处都是烧焦的门窗房梁,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烟,火已经熄灭了。 楚长渊双眸通红,脸上粘满黑灰,双手血肉模糊,吃力的扒拉着一处废墟。 昨日他刚到江州,就听冼南冼北禀报朝宁在谢府遇袭,谢府失火,他心急如焚,连忙通知了现任知州,紧急点了一队士兵,就赶来搜寻。 此时他已经带着人搜寻一整夜了,还是没有找到朝宁,他的心慢慢跌入谷底。 冼红英看到他这个样子,气的一把将他扯出来,“你这是做什么?手不要了?” “朝宁……”楚长渊声音嘶哑。 “没找到尸体,那就是还活着,你若是现在把自己折腾死了,回头朝宁得多自责?” 楚长渊慢慢平静下来,瘫坐在地上微微喘息着。 冼红英用衣袖帮他擦干净脸上的黑灰,缓和了语气,“别担心,六公主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这里好像有一处密道。”不远处一个士兵喊道。 与此同时,密室里,殷暮宸终于找到了机关。 机关设在床头,昨日二人一直在墙上摸索,忽略了床榻。 咔哒一声按下机关,轰隆一声,床榻后方,一道石门打开,殷暮宸拉着朝宁一步步踏上台阶。 走了不一会儿,前方隐隐有光线透过来,朝宁眯了眯眸,殷暮宸突然停下。 “怎么了?” 殷暮宸将袖口撕下一截,覆在朝宁眼睛上,手臂环绕到朝宁脑后,轻柔的为她系好。 离得近了,朝宁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梨花香。 以前他身上都是药味儿,昨日他没服药,梨花香味反倒明显了。 又听他道:“密室里太黑,外头太亮,出去容易伤到眼睛。” 他的声音清清润润,甚是好听。 朝宁勾了勾唇,殷暮宸也会关心人了。 朝宁很放心的被他牵着,一路上殷暮宸会提醒她,小心脚下,头低一点…… 密道尽头,一扇小木门挡住了去路,锁链已经腐朽,殷暮宸不费力的踹开门。 强烈的阳光,瞬间刺的他睁不开眼。 他阖目适应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废弃已久的宅院。 “我们已经出来了。”殷暮宸道。 朝宁抬手去摘眼上的布条,被殷暮宸一把握住手腕,“别慌,回去再摘。” 朝宁笑起来,“殷暮宸,你就打算一路就这样牵着我回去?” 殷暮宸勾唇,“有何不可?” 出了宅院,穿过一条小巷,殷暮宸一抬眸,发现谢府就在斜对面,门口有士兵把守。 “朝宁,你哥哥好像带人来救你了。” 朝宁一把掀开布条。 此时,碎石横木都被移走,望着黑漆漆的密道口,楚长渊正准备跳下去。 “哥哥,我在这里。” 楚长渊回眸,朝宁正好端端的站在他身后。 楚长渊连忙拉起朝宁的手,将她翻过来转过去一通检查,“有没有受伤?” “哥哥,我没受伤。” 楚长渊眼圈通红,“你怎的不等我回来再行动?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一眼瞥见楚长渊血肉模糊的手,朝宁大惊,“哥哥你的手……” 楚长渊立即将手背到身后,“一点小伤,不妨事。” 朝宁心里不是滋味,这次确实是她失策了,现在谢府被付之一炬,祠堂更是被烧的彻底,证据也没了,还害哥哥担心受伤。 看来谢家的案子,比她想象中棘手。 回到客栈,朝宁和殷暮宸各自去洗澡,冼红英给楚长渊的手指包扎上药。 看着被包成粽子的手指,楚长渊皱眉,“包成这样,我什么也做不成了。” “做不成就不做,好好歇着,你一夜未合眼了,睡。” 说罢,冼红英一掌劈在他后颈,楚长渊当即身子一软,冼红英一把接住,将他放回床上。 望着楚长渊昏睡的脸,冼红英叹了口气,“对不起,不这样,你怎么肯安心睡觉?” 谢翎自从昨日回来精神状态就不太好。 此时,他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双眼直直的盯着帐顶,像个木偶一样。 看到朝宁进来,他眼睛动了动。 朝宁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 谢翎动了动干裂的唇,“证据是不是没了?” 朝宁不想骗他,“祠堂烧毁了,证据没来得及带出来……” 谢翎闭上眼,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又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 “不过你别灰心,还有其他线索,当年那批赈灾银被盗走,参与运输的是振威镖局的人,后来他们为逃避追杀,落草为寇,正巧前几日被我哥哥抓了。” 谢翎刷的睁开眼,挣扎着坐起来,“此话当真?” “人已经扭送到官府了,只要再寻到物证,就可为谢家平反。” “可是物证被烧毁了……”谢翎垂下头。 朝宁挑眉,“若是还有别的物证呢?” 谢翎睁大了眼睛,“别的物证?” 第32章 他还活着 翌日,朝宁和殷暮宸一起来到裴府。 门房一看二人气质不凡,连忙进去通传。 不多时,裴澈带着一家老小出来迎接。 裴澈拱手道:“不知是哪位贵人到访寒舍?” 裴珩和裴琰认出朝宁,眼前一亮。 “原来是恩人,快快请进。” “父亲,就是这位恩人解了小妹身上的毒。” 二人被请进了裴府。 仆从上了茶,裴澈开口道:“不知几位到访,所为何事?” 朝宁开口,“是这样,我们是来这里做粮食生意的粮商,想了解一下粮运……” 就在此时,裴珩突然走了进来,裴澈不悦道:“没看到在谈正事吗?” “抱歉,小妹得知恩人到访,想当面谢谢恩人,所以我才……”裴珩为难的看着朝宁。 朝宁站起身,“你们聊,我去去就来。” 来之前,她和殷暮宸编了一套说辞,为了不引起怀疑,两人还专门扮做商人的模样。 一路跟着裴珩来到裴家后院。 身穿鹅黄衣裙的少女此时正坐在院子里看书。 “小妹,人我给你带来了。” 少女抬眸看到朝宁,面色一喜,站起身躬身一礼,“想必这位就是恩人了,请受裴玥一拜。” 朝宁上前扶起裴玥,“今日看你这气色是好多了。” “多亏恩人及时相救,裴玥才捡回一条命。” “这说明你命不该绝,也是个有福气的。” 裴玥笑了笑,之前就听大哥说,恩人是个年轻姑娘,今日一见,果然跟她年纪差不多,瞧着也面善。 朝宁转过脸对裴珩道:“我有几个问题,想单独问裴玥,可以吗?” “您请便。”裴珩很干脆的走了。 “恩人,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裴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朝宁扫了一眼四周,“这里说话安全吗?” 裴玥意识到什么,将朝宁领进房,关上房门。 “恩人请坐,这里没人,您问。” 朝宁开门见山,“你身上的毒是怎么中的?” 裴玥一愣,迟疑道:“是我误食了毒杏仁……” 朝宁定定的望着裴玥,她在说谎。 “可你中的毒并不是毒杏仁。” 裴玥沉默了。 显然,她有不能说的苦衷,这个苦衷就是谢家冤案的关键。 朝宁决定赌一把。 “谢翎,还活着。” 裴玥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谢翎他还活着。” 裴玥激动的站起来抓住朝宁的手,“他在哪?” “在云来客栈。” “不过”,朝宁话头一转,“他不太好。” “他怎么了?” “你知道吗?昨日谢府被一把火烧了。” 之前她看谢翎对裴玥的感情颇深,现在看来裴玥对谢翎的感情也非比寻常,这就好办了。 “什么?怎么会……谢家人都横死了,为何连宅子都要烧了?” “不瞒你说,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帮谢家平反,谢家祠堂里有当年官银失窃案的关键证据,可是现在,这证据,被一把火烧没了,谢翎也因此一蹶不振。” 朝宁故意说的夸张,就是想看看裴玥对谢翎能做到什么地步。 裴玥脱力般坐下来,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你想看着谢翎死吗?他好不容易九死一生逃出生天,隐姓埋名一心想着为谢家申冤,现在眼看着,谢家平反的证据没了,他也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裴玥闭了闭眼,咬着下唇。 朝宁继续道:“你身上的毒是谁下的,还不肯说吗?这次凑巧遇上我帮你解了毒,下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人能下一次毒,也能下第二次,裴玥掌握了他的秘密,她就活不了,可能此刻还在琢磨着,怎么让她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裴玥的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 “若我说了,裴家上下的性命可就被我害死了。” 朝宁眼神坚定的望着她,“我会保下你,还有你哥哥们的性命。” 裴玥抬眸,“你如何能保证?” 朝宁丢给她一个玉牌,上刻长宁二字。 “本宫是圣上亲封的长宁公主,本宫说的话就是最有力的保证。” 裴玥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起身就要行礼。 朝宁拖住她的手臂,示意他免礼。 “现在,可以说了吗?” 裴玥擦干眼泪,走到床榻,轻车熟路的按下机关,床底立刻弹出一个抽屉,抽屉里放着一个匣子。 她取出匣子,合上抽屉,走到朝宁跟前,打开匣子,拿出两封书信,递给朝宁道:“这是我父亲和京城那位大人的往来密信,一封是那位大人的回信,一封是父亲的亲笔信。” 朝宁疑惑道:“既是密信,为何到了你的手上。” 裴玥深吸一口气,道:“谢府案发生不久,我想给谢翎立块碑,建一个衣冠冢,谢家人被草草埋葬在一处,连个碑都没有,立碑需要拓印字迹,我的字虽说自小是父亲教的,但是笔力不够,我想让父亲给我写几个字,然后再让工匠拓印成碑,就去了父亲书房。” “父亲当时不在,我就在书房等他回来,无意中,我发现了他放在书桌上的密信,密信的内容,让我大惊失色。” “原来,谢翎的父亲谢俞并没有盗窃赈灾银,那失窃的九十八万两官银,是被父亲命人换成石块放到了知州府,而真正的官银则被父亲协同钦差秘密运走。” “我观此案事关重大,趁着父亲没有回来,偷偷拓印了一份。” “我自小照着父亲亲笔写的字帖练字,字迹跟他非常相像。我将拓印好的密信,放回书桌,将原件藏在身上带出了书房。 “父亲当晚回到书房,发现他白日走的匆忙,忘记将密信收好,就问了守门的书童有没有人来过书房,书童只道我来过。” “父亲第二日就来试探我,我佯装不知,糊弄过去,本以为他信了,没想到他竟给我下毒,每日让婆子送来的汤里都下了毒药……起初家人一直以为我只是生了病,带着我到处求医,后来才诊断出是中了毒,我骗大哥说是我误食了毒杏仁才中的毒,大哥没有怀疑,婆子每日送来的汤都被我倒掉了,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虽然早就有了猜测,但是亲耳听到,还是让朝宁震惊不已。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个裴澈简直不配当父亲。朝宁将两封书信收好,站起身,“你放心,本宫答应过你的事,定不会失言。” 裴玥飞快站起来,“长宁公主,我还有一事。” 朝宁脚步一顿,“什么事?” “我想见一见谢翎。” 第33章 裴家完了 此时,裴府正厅。 殷暮宸有些焦急,朝宁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再不出来,他怕要编不下去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已经是他喝的第三杯茶了,肚子都喝撑了。 “走水路最快捷,您看……”裴澈询问道。 “好,我考虑一下。”殷暮宸说着,扭头朝外头看了一眼。 此时,朝宁正从拐角处走出来,殷暮宸眼睛一亮。 “我们走。” 殷暮宸站起身,“差不多了,今日还有事,改日再来详谈。” 裴澈站起来,“我送送二位。” 二人异口同声,“不必了!” 离开裴府,回到客栈。 朝宁从怀里掏出两封密信。 “哥哥,你看,这是裴玥交给我的。” 楚长渊接过书信展开一看,脸色越来越凝重。 “江州通判裴澈和朝廷钦差薛辉相互勾结,二人串通一气将赈灾银两盗走,并嫁祸谢俞,简直胆大包天!” 朝宁笑了笑,“薛家有一个女儿嫁给了裴澈,这两人勾结也不奇怪。”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谢家冤案很快就能平反了,剩下的就是追回那笔赈灾银了。” 翌日,裴珩带着裴玥来了云来客栈。 是朝宁安排的,裴玥想见一见谢翎。 裴珩被安排在楼下喝茶,由殷暮宸陪着。裴玥瞒着裴珩,说是找朝宁说话,上了二楼。 进门前,裴玥特意抚了抚头发,整理了一下衣衫,迟疑了片刻,她终于上前敲了敲门。 房门被打开,谢翎看到裴玥的那一刻,僵在当场。 裴玥笑了笑,“不请我进去?” 谢翎慢慢松开扶着房门的手,裴玥走进去。 关上门,谢翎走过来坐到裴玥对面。 “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裴玥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落下来。 谢翎的眼眸攸的红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三年,你一定过的很苦?” 他以为裴玥一定会质问,三年间,他为什么不想个法子给她传个话?然而,她关心的只是他这三年过的苦不苦…… 谢翎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抱住裴玥,哽咽道:“你呢?你怎么样?我听殿下说,你中了毒,你现在好了没有?” “你别担心,我好的很,殿下帮我解了毒,我现在全好了!倒是你,殿下说证据烧毁你不想活了,你怎么那么傻?谢家如今就剩下你一个,你若是寻死你对得起谁?” 裴玥推开他,擦干眼泪,“谢翎,你给我听着,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你要敢寻死,别说这辈子,就算到了下面我也不理你,下辈子也不理你。” “好,好,我不死,我好好活着,你也要好好活着,等我回来找你,等我回来……娶你。” 裴玥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分外苦涩。 谢翎他,还不知道是谁害的他家破人亡。 若是他知道,他们还怎么可能?儿女私情怎么抵得过一百多口人命? 生活不是话本子,排除万难也要在一起,到最后,不过是累人累己。 “只要让我知道,你好好活着就好,其他的,我不奢求了。” “行,我都听你的。”谢翎向她保证着。 裴玥站起来,“我该回去了,大哥还在下面等我。” 裴玥转过身,一滴泪流下,也许,这会是她跟谢翎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等谢家沉冤昭雪,等他恢复谢翎身份,她大概已经远走他乡了! 下了楼,裴珩正在跟殷暮宸下棋,裴珩这人酷爱下棋,这回终于碰到对手了。 殷暮宸棋艺诡谲,令他防不胜防。 “我输了!”裴珩愿赌服输。 “承让。”殷暮宸勾唇。 远远看去,一位是丰神俊朗的公子,一位是风骨清绝的谪仙。 两人坐在那里,谈笑风生的样子,当真绝美。 朝宁还从来没看到过殷暮宸自信满满,运筹帷幄的模样,一时间竟看的痴了! 裴珩露着一排雪白的牙齿,拽着殷暮宸的袖子,“你别急着走啊,明日我还来找你切磋,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殷暮宸笑而不语,明日,或者说以后的很多日,裴珩怕是都再没心情下棋了! “大哥,我们走。”裴玥催促道。 大哥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哪天知道了,他能不能受的住?大哥那么敬爱父亲,若是他知道,他最尊敬的父亲,竟然干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他还能像今日一样开怀大笑吗? 裴玥闭了闭眼,走出云来客栈。 回到裴府,裴琰正站在她房门外。 “二哥。” 裴琰转过身,“他们说你出去了,我在这儿等你。” “二哥找我什么事?” 裴琰没说话。 “二哥进来说。” 裴玥推开门走进去,裴琰也跟着进来。 见他一直不说话,裴玥急了,“二哥到底……” “裴家是不是要完了?” 裴玥狠狠一震。 “二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年前,跟你差不多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的,你也去了父亲书房?” “没有。” “那你……”裴玥不解。 “你发病的时候,夜里说梦话,我听到了。”裴琰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裴玥。 “梦话你也信?” “我看到过书信。”顿了顿,他又道:“你说梦话的时候,我顺着问的,你藏信的地方,我早就知道了。” “所以,你拒绝了小檀,闹着要跟乔家退婚?你是怕她嫁进来裴家完了,她跟着你受连累?”裴玥的眼圈红了。 裴琰垂眸掩住眼底的悲伤。 既无缘,又何苦再纠缠? 一辈子很短也很长,幸福很短暂,苦难却很长。 放她离开,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 “二哥放心,你我,还有大哥不会被牵连。” 裴琰苦涩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站起身往外走。 “别告诉薛姨娘……”裴玥最后说。 裴琰转过头,“小妹放心,二哥我虽然浑,但晓得利害。” 裴玥忍住心碎。 裴家,要完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们以后再也无人庇护了!但是她必须这么做,谢家一百多口人命,她承担不起。 翌日一早,朝宁一行人离开了云来客栈。 和来时一样,楚长渊和冼红英骑马率先出发,他俩还要回小山亭府衙押解土匪回京。 朝宁和殷暮宸谢翎等人依旧是坐马车。 马车慢慢行驶在长街上,后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朝宁掀开车帘向后望去,黑衣少年正骑在马上狂奔。 朝宁叫停了马车,裴琰终于追上来,塞给朝宁一个荷包,“这是小妹让我交给你的。” “这是……”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裴琰已经调转马头跑远了。 朝宁望着手中绣工精致的荷包,出水芙蓉,荷叶田田,清新淡雅正如裴玥本人。 第34章 将她圈在怀中 马车安稳的行驶在官道上,渐渐驶离江州。 朝宁靠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一连几日,她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如今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殷暮宸伸出手,轻轻揽过朝宁的肩,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够,伸出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圈在怀里。 她的腰不盈一握,躺在他怀里,轻的几乎没什么分量。 但就是这样一个纤细的需要好好呵护的少女,却每日里精心呵护着他。 殷暮宸垂眸,望着怀中沉睡的少女,轻轻勾了勾唇。 楚长渊和冼红英快马加鞭,三日后终于抵达小山亭。 山亭县知县徐坤拨了一队人马押送囚车回京。 此时,天色渐暗。 一行人停下来休整。 “红英,你看,这野鸡真肥,拔了毛撒上佐料,烤熟了味道一定不错。” 冼红英笑了笑,想起之前在军营时,一连几个月吃不到肉,楚长渊当时正在长身体,高强度的训练下来,他整个人摇摇欲坠,为了给他改善伙食,冼红英经常带着他进山打野味,然后两人幕天席地,吃肉喝酒。 一日,冼红英醉酒睡着,醒来后看到楚长渊满身是血,吓得她几乎魂飞天外,转眼看到不远处两头狼尸,瞬间了然。 楚长渊为了保护她,杀了两头饿狼。 那一刻,冼红英觉得,这个少年是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娇养在深宫,金尊玉贵的皇子,而是真正成为了一个战士。 烤鸡的香味飘过来。 楚长渊撕下一个鸡腿,递给冼红英,就如之前在北境,每次烤肉,红英都会把最好的部分留给楚长渊。 冼红英接过来,咬了一口,“之前在北境,你连生火都不会,每次脸熏的漆黑,火还生不起来。” “后来,我不仅学会了生火,还学会了怎么把烤肉做的好吃。”楚长渊咬了一口鸡腿道。 “吃完记得把火堆熄灭。”冼红英交待道,这是在北境养成的习惯,烟气容易招来敌军。 “放心” 楚长渊走到火堆旁,正要将水囊的水倒进去,四周突然响起数声痛呼。 楚长渊一个闪身,一支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后头,冼红英已经抽出长剑斩断一支箭矢。 “囚车,他们要杀人灭口”冼红英话还没说完,楚长渊已经冲向了囚车。 官兵的尸体此时已经东倒西横在地上,黑衣人长剑一伸刺向囚车,楚长渊一剑挑开一个黑衣人,手腕翻转,刺中另一个黑衣人,剩下的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两面夹击,楚长渊堪堪避开左边黑衣人的致命一击,肩膀就被右边黑衣人刺了一剑,他伸手拽过右边黑衣人的手臂,用力一折,咔嚓一声,黑衣人痛哼一声,捂着手臂倒地。 另一边,冼红英长剑一闪划过面前黑夜人的脖颈,鲜血瞬间喷洒出来,溅在她脸上,她手上不停,迅速解决了面前几个黑衣人。 此时,不远处的树上,一个手持弓箭的黑衣人,正瞄准了冼红英的后背,嗖的一声,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楚长渊再顾不得其他,冲向冼红英,箭矢噗的一声没入他的后背,他闷哼一声,倒在冼红英身后。 冼红英回头,手腕翻转,手中长剑脱手而出,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咚的一声,偷袭之人从树上坠落。 黑衣人已被尽数诛杀。 冼红英扶起地上的楚长渊,迅速撅断箭矢,急道:“谁让你为我挡箭的?” 楚长渊努力保持着一分清明,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一口血喷出。 冼红英大惊,“长渊……” 楚长渊头一歪,失去了意识。 凤安县驿馆。 侍从进进出出,端出一盆盆血水。 “他如何了?”冼红英截住一位大夫问道。 “箭已拔出,只是……箭伤极易致死,若是能撑过今夜,自然能转危为安……” 冼红英推开门走了进去,楚长渊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呼吸微弱。 “你又逞强……”冼红英别过脸,声音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颤。 入夜,楚长渊起了高热,侍从端来药,黑漆漆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来,没入他的乌发。 “药喂不进去”大夫眉头紧锁。 “若是能喝的进药,还是有希望的” “你们出去,我来喂。”冼红英接过药碗,将楚长渊扶起来圈在怀里,一勺药入口又顺着嘴角流下来,他不会吞咽。 冼红英急了,掐着他的脸颊恶狠狠道:“再不好好喝药,回头把你揍成猪头。” 许是这威胁管用了,接下来的药竟然真给她喂进去了。 后半夜,楚长渊的情况突然急转直下,脸色铅灰,气若游丝。 大夫把脉之后摇了摇头,“不行了” “你说什么?”冼红英一把揪起大夫的衣领。 大夫战战兢兢,“贵人饶命,小的真的已经尽力了,奈何伤口太深,又失血过多” 冼红英心跌入谷底。 大夫出去以后,冼红英坐在床头,眼尾微红,“这就受不住了?敢和草原狼打架,这才到哪啊,就把你打趴下了?” 良久,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眶,“你若敢死,我就叫你一辈子小菜鸡。” 随后她又想到,若他真死了,她就是叫他一辈子小菜鸡,他也听不到了…… 慌忙抓起楚长渊的手,冼红英哽咽道:“你刚来北境时,身板弱的,风一吹就倒,我其实是不看好你的,但是你很争气,不仅咬牙撑住了,还做的非常出色,你还记得吗?那年北夷和大楚战事胶着,一连几个月僵持不下,你不顾自身安危,深入敌军营地,放火烧了敌军粮草,逼得北夷不得不撤退数百里,你那时候多威风啊,如今怎么甘心这般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长渊,我们并肩战斗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困难,才走到今日,你就甘心这么放弃吗?还有朝宁,她该多伤心啊” 冼红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头伏在楚长渊胸口,肩膀轻颤。 马车上,朝宁眉头紧蹙,她又梦到了前世,在琉璃宫里,她生了场病,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将她圈在怀里,苦涩的药汁流入口中,她本能抗拒,那人却将她圈的更牢,“你若再不喝药,朕可要亲你了。” 第35章 谢家昭雪 翌日清晨,大夫过来把脉,本以为挺不过昨夜的人,此时脉象平稳,呼吸绵长,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大夫当即大喜,“奇了,居然挺过来了,意志力真是顽强。” 冼红英转过脸,一滴眼泪划过,她迅速抬手揩去。 昨日,府衙官兵折了近一半,她得去凤安县衙再点一队兵,还要通知驻扎在附近的长平军赶来支援,经过昨夜,冼红英明白,他们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忙完已是下午,冼红英推开门进来,楚长渊已经清醒,此时正半躺在床头。 “红英。”楚长渊声音嘶哑。 冼红英倒了杯水,递给楚长渊,“鬼门关里走一遭,感觉如何?” 楚长渊喝了一口水,抬眸定定的望着她,“昨晚吓坏了!” “我是气坏了,就算你不挡下那一箭,我也能避开,你逞什么强?” “看到你有危险,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过去了。” 冼红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索性转过身,不搭理他。 “别生气了好不好?”楚长渊伸手去拽冼红英的手臂,被她一把甩开,牵扯到伤口,楚长渊闷哼一声。 “怎么了?”冼红英慌忙转过身。 楚长渊眉头紧锁,“伤口好像裂开了。” “我看看。”冼红英掀开衣服看了一眼,纱布没有渗血,说明伤口没有裂开。 冼红英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楚长渊,你耍我!“ 楚长渊闷哼一声,脸色发白,“这回是真裂了……” 于是刚走出驿馆大门的大夫又被叫了回去。 此时,淑慎宫。 薛辉跪在地上。 淑妃一身素色宫装端坐上首,面色凝重。 “没得手?” 跪在地上的薛辉咬了咬牙道:“谢家的物证已经烧毁,但是那窝土匪没能灭口。” 薛淑慎眉头微蹙,“一群废物。” 薛辉的头垂的更低,“姐姐救我。” “那还不是怪你当年做事做的不干净,这下好了,人证还在,陛下必然要重审此案。若是再寻到物证……” 薛淑妃没有说下去,后果再明白不过。 一个庶出的弟弟,舍便舍了,只是还要害她被连累……薛淑妃气的咬碎银牙。 第三日,朝宁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 朝宁唯恐夜长梦多,刚入京城,就径直进了宫,将密信呈给了安庆帝。 赈灾银两被盗始末终于真相大白。 原来,三年前,江州水患,朝廷拨了一百万两赈灾银,命薛辉作为钦差,运往江州赈灾,这批银两到了江州以后,江州突遇暴雨,堤坝被冲垮,聚集在知州府来领赈灾银的各地知县不得不下去赈灾,于是本来打算当天分发的赈灾银,拖到了第二日,这批赈灾银在知州府停放了一夜,谁知到了第二日,等到各地知县来领赈灾银的时候,发现一百万两赈灾银全都变成了石块,而谢俞也不知所踪。 两日后,谢俞和两万两赈灾银同时被找到。 谢俞百口莫辩,很快就被定罪,谢俞被判斩首,谢家人流放岭南,但是谢家人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被灭口。 安庆帝看着密信最后落款的那两个字,薛辉。只觉得气血上涌。 薛辉,薛淑妃的弟弟,薛相的庶三子。 安庆帝一巴掌拍在书桌上,震得茶水四处飞溅。 孙公公过来禀报,“陛下,薛淑妃求见。” 皇帝气的咬牙,“不见。” 半个时辰后,孙公公又进来,“陛下,薛淑妃不肯走,一直跪在殿外。” “哼,那就让她跪着。” 入夜,皇帝出了明德殿。 “陛下。”薛淑妃看到皇帝,身子一歪。 皇帝连忙上前扶起她,“你回去,薛辉的事,证据确凿,谁也保不了。” 薛淑妃泪水涟涟,“臣妾不是为他说情,臣妾是来请罪的,是臣妾疏于管教弟弟,一时不查他竟做出如此糊涂事,臣妾罪该万死。” 皇帝叹了口气,薛淑妃一向懂事,薛辉的事,她大抵是不知情的,但是不知情并不能免罪,该罚还是要罚的。 又过了两日,楚长渊冼红英押解囚车到了京城。 此前,楚长渊已经给安庆帝送去了一封密折,将小山亭遇土匪的原委写进了密折里。 小山亭土匪押送入狱后很快就指认了薛辉和裴澈。 密信里清楚的交代了,裴澈伙同薛辉将停放在知州府的一百万两赈灾银换成石块,并将赈灾银秘密盗走。 可谓人证物证俱在,薛府,裴府被抄家,官兵从薛府裴府分别搜出来七十万两及二十万两赈灾银。 薛辉被定罪,于五日后在菜市场斩首。 裴澈作为从犯被判斩首示众,裴家人流放。 由于薛辉早已和薛相分家,薛相只被罚三年俸禄,薛淑妃降为嫔位。 此时,江州。 裴家人被官兵押解出江州城的时候,惊动了江州城近半数的百姓。 乔小檀夹在围观的百姓当中,看到裴琰的时候,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一路提着裙摆追着裴家流放的队伍。 “裴琰,你等等。” “快回去,小檀。”裴琰被官兵一路推搡着,扭头对她喊道。 官兵迅速将乔小檀拦住。 裴珩塞了一块碎银到官兵手中,“行个方便,容我兄弟跟后面那位姑娘说两句话再走。” 裴珩转头又对裴琰说道:“你跟小檀最后再做个了断。” 得了银子,官兵不再阻拦。 看到裴琰走过来,小檀眼中含泪,“裴琰,我们是不是就这样了?” 裴琰眼睛红了,“寻个好人家嫁了。” 小檀闭了闭眼,“你是故意把我推开的对吗?” 咬了咬嘴唇,她又道:“你早就料到裴家会有今日才闹着要退婚的,对不对?”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 裴琰垂下头声音嘶哑,“小檀,对不起。” 裴琰转身欲走,被小檀一把拉回来,她垫起脚,在他唇上飞快的印上一吻,然后转身跑了。 周围响起了阵阵抽气声。 裴琰瞬间睁大了眼睛,良久,他抬手摸了摸唇。 转过身,有水珠落下,是他的泪。 江州城外的官道上,此时正停了一辆马车。 官兵领着裴家三兄妹到了马车外。 “行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这是长宁公主给三位准备的马车,要去哪儿,你们随意。” 裴玥问道:“大哥,咱们去哪?” “去江南。都说江南很美,我早就想去看一看了。” “好,那我们就去江南。” 谢家终于沉冤昭雪,谢翎也恢复了身份。 公主府,墨云苑。 谢翎展开一封信,是裴玥的信。 裴玥给朝宁的荷包里,有两封信,一封是给朝宁的,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感谢她收留谢翎,帮谢家平反……另一封是给谢翎的。 谢翎,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江州,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今生你我注定无缘,你答应过我好好活着,一定要说到做到,不用担心我,公主殿下答应不牵连我们兄妹三人,我很好,勿念。 他不怪裴玥,但是谢家一百多口人命却是被裴父所害,裴谢两家隔着血仇,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 朝宁问道:“谢翎,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回江州,将谢家人的尸骨迁入谢家祖坟,然后,重振谢家。” 第36章 谁家少年足风流 谢家案终于了结,朝宁这几日闲来无事。 此时正逢京郊桃花盛开,朝宁想着带殷暮宸去赏桃花。 朝宁想起来,父皇曾赐给她一座山庄,叫日月山庄。这山庄正好就在京郊,只是被她当时大手一挥送给了苏祈玉,如今苏祈玉死了,这座山庄也该物归原主了。 朝宁唤来锦月,“收拾一下,本宫准备去京郊的日月山庄住些时日。” “是,公主。”锦月转身去收拾东西。 朝宁推开门,殷暮宸正坐着看书,听到动静抬头看她,“公主有事找我?” “这个给你。”朝宁拿出了当日在谢家密室里找到的鲛绡珠,回京之后,她就命人打了孔穿好了绳子。 “这是什么?”殷暮宸接过珠子,好奇的打量。 “这叫鲛绡珠,对你身体很有好处的。”朝宁说着将珠子从殷暮宸手中拿过来,双手绕过他的脸侧,替他戴在脖子上。 少女倾身而来,身上是淡雅的皂角香味,双手绕过他的脖颈,热气喷洒在他侧脸,殷暮宸瞬间耳根发热,睫毛轻轻颤动。 系好珠子,朝宁退后一步想端详一下,不料正巧撞上了后头的书桌。 “小心!”殷暮宸不假思索伸手就捞住朝宁的腰。 朝宁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倒,慌乱之下,她一把扯开了殷暮宸的衣领。 殷暮宸此时没注意到领子被扯开,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映出朝宁的倒影,他呼吸一滞。 此时,朝宁一眼瞥见,殷暮宸敞开的衣领下,雪白的胸口两点嫣红…… 朝宁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手脚并用的想要退开,不经意间撞到了殷暮宸的小腹。 “嗯……”殷暮宸闷哼一声。 朝宁慌了,“撞到了哪里?你要不要紧? “没……事。”殷暮宸咬着牙,满脸通红。 “真的没事吗?要不找大夫看一下。” “不必。”殷暮宸回的很干脆。 想起来意,朝宁舔了舔干燥的唇,“我来是想跟你说,我想带你去京郊的日月山庄住些时日,那里有温泉水,可以帮你调理身子。” 殷暮宸捂着小腹,艰难道:“好” 翌日一早,朝宁和殷暮宸坐上了去山庄的马车。 抵达日月山庄时已临近午时。 山庄管事早已接到消息,等候在门口。 朝宁下了马车,锦月和承风去收拾房间。 朝宁带着殷暮宸四处闲逛。 “你看,这一片是杏花林,往后头走,还有桃花和梨花,后山有温泉,晚上还能泡泡温泉。” 朝宁介绍着,这个山庄她也只来过一次,还是和苏祈玉一起来的,当时楚娉婷央求朝宁带她来玩,朝宁当时并不知道二人关系,很爽快就答应了。 想必那个时候,苏祈玉和楚娉婷就搞在了一起。 可能之后二人不止一次来这里私会。 殷暮宸抬脚迈进一片杏花林,一阵风吹过,杏花纷纷飘落,仿佛下了一阵杏花雨,殷暮宸站在花雨下,容颜清绝,头上落满杏花花瓣,朝宁突然就想到了那句诗:春日杏花插满头,谁家少年足风流? 若不是在楚国为质,深陷囹圄,他若长在世家大族,也该会长成,这般风华无双的少年郎。 朝宁轻轻走过去,抬手为他拂落头发上的花瓣。 不远处,楚娉婷正躲在一棵树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苏祈玉死后,她心中烦闷,就想着来散散心,这日月山庄朝宁之前送给了苏祈玉,只来过一次就忘到了脑后,之后,她跟苏祈玉经常来这里私会。原本想着朝宁应该早就忘了这个山庄的存在,于是,她就来了日月山庄小住。 谁曾想,竟会在这里碰到朝宁,她还带着殷暮宸一同前来。 此时,殷暮宸站在树下,修竹之姿,春花之貌,好看的眉眼带着一丝妖异,正对着朝宁勾唇浅笑。 从小她就知道,殷暮宸的容貌之盛,无人能及。 楚娉婷的手指逐渐收紧,朝宁凭什么?从小到大,送到她宫里的东西总是最好的,而她只能捡她不要的,连男人也是,苏祈玉围着她转,现在这个质子也被她收服了。 哼,不过都是冲着她嫡公主的身份罢了,若是没有这一层身份,她楚朝宁什么也不是。 锦月一路穿过桃林走过来,“公主,原来您在这里,可让奴婢好找,厨房已经备好了午膳,请您和殷国殿下过去用膳。” 朝宁转过身对殷暮宸道:“我们先去用膳,下午我再带你去泡温泉。” 回到住处,朝宁刚抬脚踏进院门,就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楚娉婷。 “姐姐。” 看到楚娉婷,朝宁像吞了只苍蝇,一阵反胃。 “你怎么在这儿?这是本宫的山庄,不欢迎你,锦月,请她离开。” 锦月走到楚娉婷跟前,“七公主,请!” “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也是被苏祁玉给骗了,谁知道他的才华都是假的,如今苏祁玉已死,我们姐妹没有必要为一个死人置气。” 朝宁气笑了,“为一个死人置气?楚娉婷,看来你还是不懂,你到底错在了哪里?你错在,千不该万不该利用苏祁玉处处给本宫挖坑!” “姐姐,你可能误会了,妹妹从来没做过伤害姐姐的事。” 朝宁心里冷笑,那是你还没来得及做。 前世,楚娉婷利用苏祁玉,不知道从朝宁口中套了多少有利情报给楚长泽通气,因此楚长泽时时刻刻都能掌握先机,打她和哥哥一个措手不及,等到朝宁怀疑,已经大势已去。 “出去,再不走,本宫命人把你扔出去。” “既如此,容妹妹收拾下东西再走。” 楚娉婷眼看说不通,一跺脚进了房间。 朝宁不再理会她,拉着殷暮宸进了膳堂。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有东安子鸡,龙井虾仁,牡丹鱼片,翠玉芙蓉鸭,清蒸素三鲜,竹笙酿豆腐,百合芦笋,还有两盘点心,海棠糕和鸳鸯卷。 “尝尝看,日月山庄的菜品可是一绝。”说着朝宁夹了一块牡丹鱼片,放到殷暮宸碗里。 殷暮宸拿起筷子,吃相十分优雅。 朝宁挑眉,“怎么样?” “嗯,好吃。” “那你多吃点。” 紧接着,龙井虾仁,翠玉芙蓉鸭,百合芦笋一股脑的被夹进碗里。 殷暮宸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似的饭菜,犯了难,他胃口本来就小,朝宁给他夹了这么多,他怎么吃的下。 这时,山庄管事过来禀报,“殿下,安和长公主与四殿下想要来山庄游玩,此刻正在山庄门外候着,您看……” 朝宁眉头一皱,若只是楚长泽单独前来,她想都不用想直接把人撵走就是。可是同行的还有安和长公主,安和长公主楚灵玉是安庆帝的胞妹,也是朝宁的姑母,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请他们进来!” 第37章 我还要脸 安和长公主要来,作为晚辈,朝宁是要出去迎接的,饭是没法好好吃了,朝宁可惜这一桌子菜。 “你慢慢吃,我去去就来。”交待好殷暮宸,朝宁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山庄门外,楚娉婷刚走出大门,一眼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安和长公主与楚长泽。 “姑母,四哥你们怎么来了?” 安和长公主看到楚娉婷和贴身婢女带着包裹出来,很是意外,“你这是要走?” 楚娉婷咬住下唇,委屈道:“姑母,姐姐她,把我赶出来了。” 楚长泽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岂有此理,哥哥带你进去,我看谁敢拦?” 安和长公主秀眉微蹙,“都是亲生姐妹,哪有将亲生姐妹赶出门的道理。” 朝宁刚到就听到安和公主的话。 “姑母,您来山庄,晚辈自然是欢迎的,只是楚娉婷不行。您难道没听说,娉婷和侄女的未婚夫苏祈玉在画舫苟合的事吗?她不检点,我还要脸,这种姐妹,侄女可要不起。” 安和长公主一噎,想了想,又开口,“那个苏祈玉欺世盗名,哄骗了你们姐妹俩,本就死不足惜,不要因为一个死人,破坏了你们姐妹的关系,我记得之前,你们姐妹因为年岁相仿,很是亲密无间,如今更不该为了不值得的人生了嫌隙。” 呵呵,这是把楚娉婷摘的干干净净了。 “姑母,苏祈玉欺世盗名不假,但是楚娉婷明知我们二人有婚约,还跟他纠缠不清,甚至还做出了那等丑事,人尽皆知,让侄女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哪能轻飘飘一句话就揭过?” 安和长公主被堵的彻底没了话。 楚长泽上前一步,“朝宁,你不要太得理不饶人了!” 楚娉婷在山庄小住楚长泽是知道的,原本他今日特意带了几个世家公子来给楚娉婷相看,正好途中遇到了安和长公主在附近赏花,于是就提议长公主和他一道来日月山庄游玩,长公主正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当即就答应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朝宁居然也来了日月山庄,还将妹妹赶了出来。 “呵,到底是本宫得理不饶人,还是你们脸皮太厚?楚长泽,这山庄是本宫的,你妹妹楚娉婷不请自来,本就是她无理在先,如今反倒怪起本宫来,简直岂有此理。” 楚长泽张了张嘴,正想再说什么,就听安和长公主突然大喊,“娉婷,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楚娉婷马上反应过来,捂住肚子,“啊我肚子好疼啊!” “朝宁,你也看到了,娉婷不舒服,还不快让娉婷进去休息会儿,这山庄附近都是山路,你把她赶出去,万一在路上出了事怎么办?” “姑母,我懂一些医术,不如我帮妹妹把一下脉,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 安和长公主和楚娉婷自然不会让朝宁上来把脉。 “不必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安和长公主道:“你那点医术怎么够用,还是先让娉婷进去再说。” 事已至此,朝宁无法,只能让人进去了。 朝宁脸色难看的站在门口,没察觉从后头走进来一个脸色蜡黄的公子哥儿,经过门口时,看到朝宁,顿时眼前一亮。 此前,楚长泽曾暗示他,这次叫他前来是为了给公主相看驸马的,他也不知道是哪位公主。如今一见,正是眼前这位公主。 “高举,你怎么那么慢?”另一个穿靛蓝长衫的公子催促道。 “就来了。”高举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抬脚进了门。 朝宁正在心烦,一时没注意到那个叫高举的公子猥琐的眼神。 好好的假期,因为楚长泽兄妹的到来泡汤了,朝宁气的一脚踢在门槛上,恨恨的走了。 安和公主一行人,被安排到了另一个院子里,和朝宁住的院子仅仅一墙之隔。 楚娉婷直接进了另一个院子,她现在可以堂而皇之的住在这里了,她早就看上了日月山庄,早年还曾问父皇讨要过,父皇当时没同意,结果没过多久,就将日月山庄赐给了朝宁,朝宁又将山庄赏给了苏祈玉,她扮成小厮跟着苏祈玉来过几次,那时候她就在想,待扳倒楚长渊和楚朝宁兄妹俩,日月山庄早晚是她的。 现如今,苏祈玉死了,她连过来小住几日,都要看朝宁的脸色。 楚娉婷手指不自觉的攥紧,日月山庄也好,殷暮宸也好,早晚都是她的。 朝宁回来时,饭菜已被撤走,殷暮宸也不在房里,朝宁揉了揉肚子,午饭她是一口没吃还受了一肚子气,此刻脸色分外难看。 不多时,殷暮宸进门,手上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显然是刚做好。 “饿了,我刚去厨房给你做了碗面,你趁热吃。” 朝宁不可思议的抬眸,“你还会做饭?” “第一次做,你尝尝看。” 朝宁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就干饭,“嗯,居然还行哎,这真是你第一次做饭吗?” “还是虾仁面条,汤挺鲜的。” 得到夸奖的殷暮宸眼睛亮了亮。 朝宁觉得,做饭这种事,还是得靠天赋,她就不行,想她头一回给楚长渊做饭,直接给楚长渊吃的窜稀,一天上了十多次茅房,去了半条命。 从那以后,楚长渊再也不敢吃她做的任何东西了。 “本来打算下午带你去泡温泉的,只能改成晚上了,安和长公主下午要去泡温泉,我们跟他们错开时间。” “温泉泡不泡的,也无妨。只是楚长泽来了,你要多加小心。” 提到楚长泽,朝宁眉心皱成一团。 怎么才能把楚长泽这尊瘟神给弄走呢,让他在这里,早晚搅了二人的好兴致。还有楚娉婷也是,似乎楚长泽还带了好些人来,不知道想干什么,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晚上,朝宁带着殷暮宸去后山温泉。 夜风习习,送来阵阵花香,一轮下弦月挂在天边。 朝宁抬头看到头顶月亮,似是想起什么,开口道:“我想了想,你那个一到十五月圆就昏睡的毛病,还是得想办法治一治,万一那天遇到歹人,你会很危险。” 殷暮宸笑了笑,“到了那天,我不出门便是了。” “不止,我给你把脉时发现,你身体里有股力量,会在你身体虚弱之时为你灌注生命力,但是这股力量,在每月十五就会沉寂。倘若,这一日你身体处于极度虚弱状态,又没有这股力量为你续命,你很可能会一睡不醒。” 殷暮宸脚步一顿,“这么严重?” 还没等朝宁回答,前方突然闪过一个黑影。 “谁在那里?” 第38章 你试试我 朝宁正要上前查看,殷暮宸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站着别动,我去看看。” 殷暮宸袖中寒芒一闪,一把匕首出现在手中,他握紧匕首慢慢上前。 月光下,除了重重树影,什么也没有。 “没看到人,可能是林间的路过的小动物。” 殷暮宸走过来,紧紧牵着朝宁的手臂,一副生怕她跑丢的样子,朝宁不禁失笑。 二人慢慢走出桃林。 这时,楚长泽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望着二人的背影,楚长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今晚,楚娉婷本来也打算去泡温泉的,可是白日里她为了进山庄不得不装病,这会儿再去,恐怕会遭到朝宁一番奚落。 她在院门口踟蹰间,一个黑影进了隔壁院子。 楚娉婷连忙跟了上去,朝宁和殷暮宸已经走了,院子里此时只剩几个仆从。 高举溜进院子,逛了一圈,没找到人,失望的走了出来。 楚娉婷此时正站在院门口,看到高举,随即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高举吓得差点跳起来,待看清问话的是个少女,他很快冷静下来,“没事,我来找公主有点事。” “你找朝宁?”高举并不知道白天看到的那位公主叫什么名字,听到名字,就顺口承认了。 “对。” “你找她什么事?”楚娉婷问道。 “也没什么事,鄙人不才,写了两首诗想送给公主殿下。 楚娉婷皱眉,“什么诗?” 高举不好意思了,“就是” 看到他的神情,楚娉婷了然,“我明白了,你是不是看上朝宁了?” 高举垂着头,搓着衣角。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看着高举蜡黄的脸,楚娉婷计上心头。 “你喜欢朝宁,我可以帮你。” 高举眼睛一亮,“怎么帮?” “你过来。”楚娉婷朝他招了招手。 高举眨巴着三角眼探身过来,楚娉婷在他耳侧一番耳语。 高举皱了皱眉,“这……真的可以?” “没问题,朝宁最喜欢主动投怀送抱的男人了,你看她身边那个质子,当初就是跑长宁宫自荐枕席,才爬上了她的床。” 高举听了显出了然的神情,脚步飞快的朝后山温泉而去。 楚娉婷望着他的背影,勾唇一笑,“朝宁啊朝宁,你不是高高在上吗?我倒要看看,名声尽毁以后,你还如何高高在上?” 随后她进了房间,走到妆台,拿出一根发簪,插在发髻上,带上门走了出去。 朝宁此时,正舒舒服服的泡在温泉里。 男女汤一墙之隔,殷暮宸此时正在隔壁男汤。 婢女送来水果和茶水,朝宁问道:“桃花酿还有吗?没有的话,梨花白也行。” 朝宁第一次来的时候,喝过山庄的桃花酿,浓郁的桃花香,酒入喉,醇厚甘甜,那味道她至今难忘。 “殿下,桃花酿还有些,奴婢去给您拿来。” 婢女出了温泉径直去了酒窖。 回来时托盘里放着一壶桃花酿。 楚娉婷等在温泉附近多时,看到婢女出来就一路跟着,眼看婢女端着酒壶要进温泉了。 楚娉婷拔下头上发簪藏在袖子里,“哎呦。” 楚娉婷身子一趔趄,摔倒在地。 送酒的婢女看到她摔倒,走过来将托盘放到地上,蹲下来去扶楚娉婷,“七公主,您没事?” 楚娉婷拖着她的手臂站起身,刚起来腿一软又摔回去,婢女连忙去扶她。 此时婢女正背对酒壶,楚娉婷趁她不注意,将事先藏好的发簪伸进壶嘴,快速按下机括,将里头藏的药粉瞬间倾倒进酒壶。 收起发簪,楚娉婷终于拖着婢女的手臂站起身来。 “本公主没事了,你不用管我了,忙你的去。” 婢女迟疑道:“公主殿下真的没事了吗?要不要奴婢帮您叫大夫?” “不必了,真的没事,你快去送酒。” 婢女端起地上的托盘进了温泉。 楚娉婷勾唇冷笑,然后把发簪插回发髻上,转身走了。 此时,朝宁正泡的昏昏欲睡。 婢女走进来,“公主殿下,您要的桃花酿来了。” 朝宁睁开眼,见还是之前那个婢女。 “好,你放着,本宫等会儿再喝。” 此时,桃林里,高举正等的焦急,楚娉婷说,待会儿朝宁会路过此地,可是他等了半个时辰了,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本来他都想回去了,可是一想到白日里看到的朝宁,峨眉臻首,肤白若雪,明眸皓齿,他心里就直痒痒,哪里还舍得走? 朝宁端起桃花酿,干脆就着壶口,喝了一口。 还是那个味道,味甘回甜,桃香醇厚。 朝宁舒服的眯了眯眼。 片刻之后,朝宁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身子阵阵发热。 她连喝了两口茶水,正在奇怪这个酒劲儿怎么这么大,她不过才喝了一口,头就有些昏沉了。 手脚发软,她险些滑进温泉里,朝宁慌了,再不赶紧出来,她怕是要淹死在里头。 “锦月。” 喊了一声才意识到,她今天让锦月留在院子里看着楚娉婷,此时应该是素荷守在汤池外。 “素荷……” 朝宁满脸通红,身上灼热感提醒她必须尽快离开汤池。 “素荷,你在吗?” 无人应声,朝宁吃力的从池子里爬出来,摸索着穿好衣服,朝宁踉踉跄跄跑出汤池。 外头一个人都没有,朝宁来不及多想,连忙往桃林跑去,她此刻感觉身体灼烧得难受,只想尽快泡个冷水澡。 等了一个时辰的高举,终于听到动静,不远处一个女子正往这边赶来,待看清是朝宁,他大喜过望,上前一把就抱住了朝宁。 朝宁冷不防被抱住,抬眸见抱着自己的是个陌生男人,心里一阵恶寒。 “走开。”她嘤咛一声,反倒让对方更兴奋。 “公主,我是真的喜欢你,今天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的不得了……” “滚开,别碰我。”朝宁恼怒的想推开他,奈何她此刻手脚软的不像话。 “公主,你试试我,我保证比那个质子表现的好。” 第39章 高不举 此时,男汤池里,殷暮宸泡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头晕,他起身出了汤池,穿好衣服。 出了汤池,发现门外一个人都没有,明明来的时候,门外守着几个护卫仆从的。 殷暮宸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桃林的花香更加浓郁,朝宁此时被高举牢牢抱着,对方几次试图亲她,被她挣扎着避开,头越来越昏沉,四肢无力,再挣脱不开,怕是要被对方占了便宜。 “救命……”朝宁此时声音嘶哑的厉害。 “来人啊……救命……” 高举的嘴再一次凑到了朝宁的脸上,朝宁想扭头避过,头却被对方死死按住,动弹不得,朝宁一阵恶心。 就在高举要亲上的时候,一股大力突然将她拖走,随后,朝宁落入一个散发着淡淡梨花香的怀抱,那怀抱凉沁沁的,朝宁忍不住舒服的嘤咛一声。 殷暮宸皱了皱眉,朝宁此刻脸颊通红,眼神迷离,明显不对劲。 高举见朝宁被人一把抢走,怒了,“你是谁?敢……” 话没说完,一脚被踹翻。 殷暮宸将朝宁放到一棵树旁,让她头靠在树上,拿起匕首慢慢走到高举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高举看到殷暮宸手中的匕首,大惊失色,“你……你想干什么?我是高侍郎家的公子高举,你若伤害我,我爹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殷暮宸慢慢逼近,高举下意识后退,后背撞到一棵树,他退无可退。 殷暮宸手起刀落。 “啊……”一声哀嚎,响彻后山,震飞一群夜鸟。 只见一身白衣如谪仙般的殷暮宸,声音清润,说出来的话却森寒如冰,“高举是?以后就叫高不举了!” 说完,殷暮宸在高举衣服上揩净匕首上的血迹,转身抱起意识不清的朝宁,飞快的往院子里走去。 朝宁感觉自己被泡在热水里,热的她快要受不了,面前人的身上凉凉的,让她只想往他怀里钻。 “你撑住,就快到了,我马上去给你请大夫……”殷暮宸僵着身子,声音嘶哑。 朝宁哪里听得进去,只觉得靠近他一寸,身上就舒服一些,手不老实的去拽他的衣服,殷暮宸此时抱着朝宁腾不出手来,只能任由她拽着,朝宁看他没动作,手腕一转灵活的滑进他衣襟里。 殷暮宸闷哼一声,“别乱动……” 锦月见朝宁被殷暮宸抱着进了院子,大惊失色,“质子,公主她……” “快去请大夫……”锦月不敢耽搁慌忙跑出去。 殷暮宸一脚踹开门,将朝宁放在榻上,正要起身,被朝宁一把拽住衣袖。 “你别闹,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殷暮宸的声音此时就像救命稻草,朝宁顺着手腕的力道攀上了他的肩,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将唇凑了上去,找准位置,贴了上去,似乎觉得不够,又轻轻咬了两下。 殷暮宸此时快疯了,喉结上下滚动,朝宁仍旧不老实,手探向他的小腹。 殷暮宸浑身一震,再不犹豫,伸出手绕到朝宁后颈,点了她的睡穴,朝宁当即软软的摊在她怀里。 殷暮宸叹了口气,将她放到榻上躺好。 此时,大夫也来了,殷暮宸坐起身,让大夫给朝宁诊脉。 老大夫眉头紧锁,片刻后,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 “你直说便是。” “贵人……中了那种……药。”老大夫支支吾吾。 “能解吗?” “解不了,只能等药效过去。”老大夫道。 殷暮宸有些焦灼,“药效多久过去?” 老大夫斟酌着开口,“这……得根据身体状况,贵人瘦弱,药量较大,可能比常人,要过去的慢些,得受些罪。” 殷暮宸急了,“有没有什么缓解的办法?” “喂她些冷水,或者冷水擦身可缓解,但是治标不治本。”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 大夫走后,殷暮宸坐在床头,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难办的事,就算之前被欺辱,他也没有怕过,慌过,然而此刻,他又怕又慌。 “嗯……”躺在床上的朝宁一声闷哼。 殷暮宸慌忙回头看她,朝宁此刻浑身汗湿,眉头紧皱,被点了睡穴的她,像是快要醒了。 怎么办?再点一次?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任她醒来,她又要把他搞疯掉。 正踟蹰间,朝宁睁开了眼,看到殷暮宸,好像看到了解药,她身姿如蛇一样,攀了上来。 殷暮宸后脑被她按住,避无可避,承受着她生涩的,如雨点般的吻。 脑子里那根弦,马上要崩断了。 殷暮宸猛然推开她,朝宁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床上,痛呼一声。 殷暮宸转身去扶她,撞上朝宁如春水般的眼眸,她衣衫半开,露出藕节般的肩膀,雪白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殷暮宸呼吸一滞,喉结上下滚动。 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抬头看了一眼床帘上垂落的绳子,殷暮宸一把扯下来,递给朝宁道:“你还是给我绑起来。” 他也不知道此时神志不清的朝宁能不能听懂。 朝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绳子,终于会意,将绳子一圈圈缠在殷暮宸手腕上,绑紧。 殷暮走到床边,脱掉鞋子躺了上去,下一刻,朝宁倾身而来,压了上去。 殷暮宸闷哼一声,朝宁看着身量不大,力气倒是不小,砸在他胸口上,他差点背过气去。 失去理智的朝宁像头小兽一样,又勇又无章法,她似乎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横冲直撞,殷暮宸被折腾的不轻,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也被撕碎。 后半夜,朝宁总算消停了,殷暮宸起身,用牙齿解开绑在手腕上的绳子,走出门,唤来锦月,交待她给朝宁擦身子。 锦月看到衣不蔽体的殷暮宸,活像见了鬼。 她家公主,这么生猛? 回到房间,推开门,承风醒来,看到殷暮宸一身破烂的衣服,震惊的差点没跳起来。 “主子,你这……” “烧水,我要沐浴。” 承风眼圈又红了,他家主子这回是真被糟蹋了。 热水烧好,殷暮脱掉衣服,承风倒吸一口气,“主子你……” “你出去,我自己来。” 承风垂着头出去了,心道,这公主也太生猛了,竟将主子折腾的没一块好皮。 想着想着,承风又要掉眼泪了,虽说公主对主子不赖,可是主子屈居人下,身不由己被折腾的不像样子,也太可怜了。 高举后半夜才被人发现,此时已经去了半条命了,侍从请来大夫,看了直摇头,“这……可接不上了……” 第40章 把他废了 翌日,朝宁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殷暮宸正坐在院子里喝茶。 朝宁走出门,“锦月,本宫怎么不记得昨日是怎么回来的?” 锦月看了一眼殷暮宸。 “殷暮宸,是你送我回来的?” 殷暮宸幽怨的看了她一眼,“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朝宁挠了挠头。 她只记得,她独自一人从温泉里跑出来,等等,她为什么从温泉里跑出来?对了,她感觉到身体灼热难受,然后经过桃林时,遇到个陌生男人,那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抱着她要亲她…… 朝宁一巴掌拍在茶桌上,殷暮宸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一口水呛进喉咙。 “咳咳咳……” 朝宁慌了,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不经意间瞥见殷暮宸脖颈上的青紫瘀痕。 “殷暮宸,这谁弄的?” 殷暮宸无比幽怨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个负心汉。 朝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朝宁拍着脑门。 “那你都记得什么?”殷暮宸挑眉。 “昨晚那个男的……” “我已经把他废了……”殷暮宸声音冷冽,眸光森寒。 “废了?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嗯……”殷暮宸又喝了一口茶。 她怎么忘了,眼前之人可是未来杀伐果断的大殷皇帝,报仇出气这种事,必然是能当场报,就当场报了的。若不是碍于质子的身份,高举此时已经是具尸体了。 “那人是谁?” “工部侍郎高开的公子,高举。”殷暮宸道。 “哈,那以后该叫高不举了!”朝宁挑了挑眉。 殷暮宸挑了挑眉,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 “这人是楚长泽带来的,你这会儿,可以去找楚长泽的麻烦了!” 朝宁立马转身,朝隔壁院子走去。 “楚长泽你给我出来!”朝宁掐着腰,站在院子里。 楚娉婷从门缝里看到这架势,立马躺床上装病,昨天那药,她下的可是强效的,这是她和苏祁玉在一起时,为了助兴,她偶尔会下一点点,昨天给朝宁下的可是平时的几倍。她这会儿估计已经被……楚娉婷心里乐不可支。 楚长泽从屋里走出来,不悦道:“好歹本殿也是你四哥,怎的这般没规矩直呼本殿大名?” 安和长公主也从屋里出来,“是啊!朝宁,虽说你是嫡公主,地位不一般,但长泽却是你四哥,直呼他名讳也太没规矩。” “规矩是定给人的,禽兽可用不着。” “你……”楚长泽大怒。 “你说谁禽兽?” 长公主也不悦道:“朝宁你是怎么说话的? “高举呢?”朝宁挑眉。 楚长泽一愣,怎么突然问高举呢! “朝宁,你耍什么花招?” 朝宁冷笑道:“四哥,你还是先看高举死了没有?” 楚长泽大惊,赶紧推开高举的房门。 高举的房门被推开,一股刺鼻的尿骚味直扑而来,楚长泽被熏的差点吐了,连忙用袖子掩住口鼻。 “怎么回事?” 侍从战战兢兢出来,“回殿下,我家公子,被……割了命根……” 楚长泽一惊,“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走了进去,此时,高举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小腹下一滩血迹,裤子上都是尿渍。 楚长泽转身出了屋,“朝宁,是你干的?” “没错,是本宫干的。” 看到朝宁这么快就承认了,楚长泽反倒一愣。 “你为何要这么做?” “问的好。”朝宁走到院子中间的石凳上坐下。 “你敢不敢把高举叫醒问问,他昨晚都干了什么?” 楚长泽心下一沉,看样子,这个高举,昨晚闯祸了。 楚长泽又走进屋里,拍着高举的脸,“醒醒,高举,你醒醒。” 见叫不醒,楚长泽端起桌上的茶杯,对着高举的脸泼了下去。 侍从想阻止,但是不敢上前,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 高举悠悠醒来,见到他睁眼,楚长泽问道:“说,你昨晚闯了什么祸?” 高举看到是楚长泽,吓得赶紧把眼睛闭上。 楚长泽看到他又要昏过去,伸出手掰开他的两只眼,“别睡,给本殿说清楚,你昨晚干了什么?” “我……昨晚我……” 朝宁走过去,冷笑道:“想不起来吗?要不要本宫帮你回忆回忆?” 朝宁说着,拔下了头上的发簪,对着他的眼珠子比划着,“说不说?不说眼睛也别要了!” 高举吓得魂飞魄散,“我说,我说,别扎我眼睛,我全都说。” “昨晚我试图在桃林……轻薄朝宁公主,还没得手,就被公主的人赶来,割了……命根。” 楚长泽松开了手。 “怎么样?是不是禽兽?高举是四哥你带来的人,现在做出这种事,四哥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安和长公主在外头也听清楚了,此时她没理再待下去,带着仆从赶紧进了屋,不再掺和此事。 楚长泽磨了磨牙,“你已经把他废了,还想要什么交代?” “那照四哥所说,本宫的人要是没及时赶到,他高举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对?” “反正名声被毁的是我,不是楚娉婷,四哥当然无所谓。” 楚长泽强压怒气,“那六妹想怎么做?” “查清始作俑者,昨天的事,他一个人干不成。” “昨晚本宫被人下了药,有人安排高举守在桃林等本宫经过,分明就是清楚本宫定会经过桃林,至于是谁下的,除了高举,今日从头到尾这个院子里没出现过的人,就是下药之人。” 从头到尾,这个院子里没出现过的人,只有楚娉婷。 楚长泽看了一圈,还能不明白吗? “你这又是何道理?没出现的就是下药的,理由也太牵强。” “心虚啊!别人都出来看热闹,除了高举受伤出不来,那剩下的那人一点都不好奇,那说明她心里什么都清楚,不是她下的还能是谁?” 楚长泽长出一口气,忍了又忍,“说话要讲证据,你这是诬陷。” “证据在她身上,你敢不敢叫她出来对质?” 第41章 别惹本宫 楚长泽眼睛都气红了。 指着朝宁,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朝宁挑了挑眉,“所以,你是不敢叫她出来对质咯?” “有何不敢?聘婷,你出来,你跟朝宁当面对质。” 楚长泽气疯了,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得。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打开,楚娉婷从屋里走出来。 “姐姐……” 朝宁冷笑道:“怎么,不敢出来见我?” 楚娉婷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姐姐哪里话,妹妹昨日不舒服,睡得沉了些,今早起的晚。” 朝宁勾了勾唇,凑近她,“你这是一夜没睡,眼下青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了什么药呢!” 楚娉婷面色一变,退后一步。 楚长泽耐着性子开口,“朝宁,别卖关子了,你不是说她身上有证据吗?” “证据就在她身上,请个大夫过来查验一番便知。” 高开的侍从小心翼翼的开口,“给我家公子治伤的大夫还没走,此刻正在前厅开药。 “那正好,请他来一趟后院。” 不多时,大夫就被请了进来。 朝宁上前一把拔下楚娉婷头上的簪子,楚娉婷欲夺,朝宁直接递给大夫道:“劳烦大夫看看这支簪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大夫接过去,发现簪子有异样,按下机括,倒出残余粉末,他仔细辨认。 “里头是合欢散。” 果然如此,前世,朝宁就经常看到楚娉婷戴着这支簪子,哪怕与当日穿着不搭也戴着,且这簪子比一般簪子都要粗上很多,她就猜测这支簪子一定有猫腻。 朝宁上前伸出手道:“劳烦大夫,再为我把一下脉。” 大夫按住朝宁的脉门,片刻后,大夫道:“这位贵人,中了合欢散,跟刚才发簪里头发现的合欢散是同一种。” 院子里静了一瞬。 朝宁对大夫道:“行了,你下去。” 大夫转身告辞。 “四哥,怎么样?我都说了证据在聘婷身上。” 朝宁走上前,“楚娉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楚长泽脸上挂不住了,“还不快滚回去?” “就这么让她滚回去可不行,本宫这就回去奏明父皇,请父皇给本宫做主。” 楚长泽大惊,“朝宁,是聘婷一时糊涂,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一时糊涂?跟苏祁玉苟合之时你们说她是一时糊涂,这次给本宫下药害本宫差点失了清白,你们还说她一时糊涂,本宫看她不吃点亏,长不了记性。” “你到底想怎么做?聘婷毕竟是你妹妹。” “四哥这么说,就是要保七妹了,那就交给父皇定夺。” 朝宁说完转身就走,被楚长泽拦住。 楚长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朝宁,别这样,别告诉父皇。” 薛家现在被罚,薛淑妃被降为嫔位,父皇正恼恨薛家,若再把这件事捅到安庆帝面前,父皇会彻底厌弃他们兄妹。 “不告诉也行,命人打她五十大板,四哥不会心疼?” 楚长泽咬着后槽牙道:“五十大板下去,聘婷会没命的,朝宁,能不能……” “那还是禀明父皇。”朝宁挑眉。 “行,来人把聘婷拉出去打五十大板。”楚长泽咬牙道。 楚娉婷一听急了,“哥……不要。” 楚长泽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楚娉婷很快被拖了出去。 “啊……” 一板子下去,楚娉婷顿时惨叫出声。 楚长泽大步走进房里关上了门。 楚娉婷被按在刑凳上,浑身颤抖,一张小脸惨白如鬼。 朝宁勾唇冷笑,“楚娉婷,别惹本宫,下次可就不是五十大板这么简单了。” 说完朝宁转身进了隔壁院子。 五十大板打完,楚长泽带着楚娉婷一行人匆匆离开离开了山庄,招呼都没打。 高举也被随从带走,朝宁也不担心他回去告御状,毕竟侮辱公主可是大罪,捅到安庆帝面前,也是他们高家理亏,高开只能打掉牙和血吞。 楚长泽兄妹走后,安和长公主也来告辞了。 朝宁称病,待在屋里没出来。 安和长公主自讨没趣悻悻走了,是她强行让楚娉婷留下的,结果楚娉婷又干出那种事,安和长公主自知没理,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了日月山庄。 终于清静下来,朝宁又补了个回笼觉。 下午,朝宁走出房间。 殷暮宸不知道去了哪里,承风也不在。 “锦月,你看到殷暮宸了吗?” 锦月走出来恭恭敬敬答道:“殷国殿下,似乎往后山去了。” 后山?他去那儿干嘛?去泡温泉吗? “行了,本宫知道了,你把素荷叫进来,本宫有事问她。” 昨晚她让素荷守在门口,结果等她出来,却不见人。 “是。” 不多时,锦月把素荷带了过来。 “素荷,昨晚本宫泡温泉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素荷一听扑通一声跪下,“公主,昨日奴婢被人支开了。” “被谁支开了?” “后山汤池负责洒扫的一个婢女,她对奴婢说,公主落下一件衣服,让奴婢回去取,所以奴婢就……” “她说什么你都信,你为何不进来问问本宫?” 素荷流下眼泪,“奴婢本想进去问的,可是她说,公主在里头睡着了,叫我不必进去打扰公主,奴婢想着就一件衣服,我快去快回就拿回来了,谁知……” 素荷说着,跪在地上额头触地,“是奴婢失职,请公主恕罪。” “进去。”是承风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婢女模被承风一脚踹进院子里。 殷暮宸跟在后面施施然走了进来。 朝宁注意到,即便殷暮宸穿了高领长衫,还是遮不住脖颈的青紫瘀痕,他身上肯定更多,昨晚…… 正想着,殷暮宸开口了,“我已经审过了,是这个婢女昨晚支走了素荷和护卫。” 朝宁走过去,蹲下来,抬起她的下颌,“谁指使你的?” 婢女害怕的后退,被承风一脚踢回来。 “不说的话,拖出去乱棍打死!” 婢女惊恐的抬头,“公主饶命,奴婢说。” “是七公主,她给了奴婢一块金子,让奴婢去支开了护卫和素荷姐姐。” “那你不能留在这里了,来人,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扔出日月山庄!” 婢女不住求饶,但很快就被拖走。 朝宁走到殷暮宸身边,将他拉进房里,带上了门。 殷暮宸不明所以,朝宁一把将他按在软榻上,去解他的衣服。 殷暮宸一惊,“你做什么?” 第42章 解开他的衣领 殷暮宸一把捉住朝宁的手,抬眸定定望着她。“朝宁,你做什么?” 朝宁眨了眨眼,“殷暮宸,我昨晚是不是伤到了你?” 殷暮宸垂眸,睫毛轻颤,一副被占了便宜的样子。 朝宁一看他这模样,就明白了。 拿出药膏,解开他的衣领,朝宁倒抽一口气,脖颈还算轻的,身上大片大片的淤痕。 她昨晚,这么生猛? 朝宁的脸一热,“我昨晚……有没有对你做出什么事?” “公主指的是什么事?”殷暮宸抬眸,眼睛里有细碎的水光。 “就是那种事”朝宁说不下去了。 殷暮宸垂下头,纤密的睫毛轻颤,幽幽道:“公主现在还要问我吗?” “我真的不记得了!”朝宁的头垂的更低。 “不记得,就是不打算负责了?”殷暮宸抬眸,定定的望着她。 朝宁眨巴着眼睛,迟疑道:“我你想要我怎么负责?” 殷暮宸拢好衣领,站起身就走。 “哎,你等等,还没给你上药呢!”朝宁喊道。 “不必了!”殷暮宸头也不回,走到门口时,重重关上了门。 朝宁有些头疼,她好像把人惹恼了。 朝宁躺在床上,忧愁不已。 午饭的时候,殷暮宸没有出来,朝宁敲了敲门。 承风走过来,“公主,主子睡下了。” “这会儿睡觉?” “主子昨晚,一宿没睡,一身是伤”承风小心的瞄了一眼朝宁。 朝宁更自责了,拿了药膏塞到承风手里,“你去给你主子上药。” “公主,主子把我赶出来了,不让我进。” 殷暮宸真是出息了,这么大的气性。 “那他今日的药喝了吗?” “没喝,主子不肯喝。” 呵,不吃饭也不喝药,他这是作死呢! 朝宁又敲了敲门,里头没动静。 朝宁转过头对承风道:“你说,他在里头会不会出事?” 承风慌了,对着里头喊道:“主子,你有没有事?属下可要进去了。” 承风推了推门,没推动,门从里头反锁了,“打不开。” 朝宁慌了,“把门撞开。” 承风闻言,退后数步,往门上撞去,此时,门突然从里头吱呀一声打开,承风一个没刹住,直接撞在殷暮宸身上,殷暮宸被撞的后仰,他闷哼一声摔倒,后脑勺狠狠磕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 朝宁慌忙上前扶起他,“殷暮宸?” 殷暮宸慢慢合上眼,身子一软。 朝宁急道:“承风,快把抬到床上。” 承风慌了,将殷暮宸打横抱起放到床上。 “快去请大夫。” 朝宁探着他的脉,昨日折腾一夜,今天又没吃饭,他这脉搏,弱的几乎摸不到。 半个时辰后,大夫来了。 把脉后,对朝宁道:“这位公子是后脑磕伤导致的晕厥,不过,他这个身子,能坚持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怎么说?” “气血双亏,脏腑衰败,是早夭之相,按理说应该早就不行了,他竟然好端端的活到了现在。” 朝宁的心一沉,难怪他的脉象那么奇怪,脉搏很弱,但人偏偏正常吃饭正常睡觉,看着一点事没有,看来殷暮宸的身体早就不行了,现在全靠那股莫名的力量在支撑。 难以想象,前世殷暮宸是如何拖着这副病体,回殷国夺嫡又率兵灭了大楚的。 大夫走后,承风去熬药,朝宁拿出伤药,掀开殷暮宸的衣服,他身上都是昨夜她留下的痕迹,殷暮宸皮肤本来就白,瘀痕在雪白的皮肤上,像雪地绽放的红梅,有种凄艳的美感。 朝宁挑出药膏细致的为他上药。 上完药,朝宁想,现在殷暮宸长脾气了,又是不喝药又是绝食的,是想闹哪出儿?也怪她最近太惯着他,把他惯坏了。 承风端着药回来的时候,正看到朝宁恨恨的出了门,心道,主子晕着,又如何惹了这位公主殿下不高兴? 殷暮宸直到傍晚才醒过来,醒来也不肯吃东西,承风无可奈何,只能过来请朝宁。 “公主,我家主子还是不肯吃饭。” “哼,那就让他饿着!”殷暮宸想威胁她,没门! 一会儿承风又来,“公主,我家主子吐了。” 朝宁不解,“他都没吃东西,怎么会吐?” 承风急道:“大夫走的时候说了,后脑受伤,若是出现呕吐的话,就要万分小心了。” 朝宁不敢耽搁,跟着承风进了殷暮宸房间。 进门就看到地上一摊没来及收拾的秽物,呈黄绿色,朝宁心道不妙,头受伤后呕吐是个危险的预兆。 再看殷暮宸此时,脸色惨白,呼吸急促。 朝宁伸手搭上他的脉,脉象细弱,几乎触不到。 “殷暮宸?” 朝宁轻轻唤他,殷暮宸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眼神涣散,没有焦距,显然意识不清。 “你觉得哪儿不舒服?”朝宁问道。 殷暮宸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头一歪又吐出来。 他一整日没进食,吐完胆汁,呕出来的全是暗红色的血。 朝宁彻底慌了,“殷暮宸你可别死了。” 承风吓得哭出来,“都怪我,要不是我莽撞,主子也不会伤成这样。” 殷暮宸张了张口想说他死不了,可是头晕沉的厉害,他又迷糊过去。 清理干净他吐在枕畔的秽物,朝宁让承风打来温水,给他洗头发,他头发上沾了暗红色的血迹,此时粘成一团。 朝宁撩起温水,替他理顺长发,殷暮宸的头发长的极好,乌黑顺滑如墨色的绸缎。 朝宁一点点替他洗去脏污,擦干头发。 看着脸色惨白的殷暮宸,朝宁叹了口气,若不是两人置气,殷暮宸也不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会出现后来承风撞门将他误伤。 想想他还是个药罐子,自己跟他置个什么气。 朝宁凑到他耳侧低声道:“你不是要我负责吗?你若是死了我还怎么负责?” 倒也不是朝宁不愿意负责,只是殷暮宸迟早回殷国,到时候,她又该何去何从? 朝宁也不知道殷暮宸到底听到了没有,他双眸紧闭,也不知道人是不是还晕着。 反正好话她只说一遍,听不到就算了。 朝宁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此时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房内,殷暮宸的手指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43章 凤藻宫有细作 翌日,殷暮宸已经能坐起来吃饭了,朝宁终于放下心来。 楚长泽楚娉婷这两尊瘟神也已经走了,日月山庄终于清净下来,朝宁想着在山庄多住几日,泡泡温泉,趁花期没过,再埋下两坛桃花酿,留作明年喝。 谁知到了第二日,宫里就来人了,说是太后病重。 太后病重,朝宁自然是要回去的。 到了京城,将殷暮宸送回公主府,朝宁便马不停蹄进了宫。 璟和宫门外,此时已经站满了人,老二楚长清也来了,老四楚长泽跟他并排站着,老五楚长治是个敦厚的胖子,此时正挺着大肚子颤巍巍的站在一旁,楚长渊自然也来了,看到朝宁,朝她点点头。 安庆帝有七位公主,除了几个已经出嫁的公主和楚娉婷有伤在身来不了,剩下的四公主楚欣然,和五公主楚欣悦也都来了。 看到朝宁走过来,楚欣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开口道:“六妹,最近气色不错,看来那个殷国质子也是个会伺候人的。” 朝宁当即就沉下了脸,冷冷一笑,“姐姐的气色倒是差些,像是被吸干了一样,看来你府里的侍君不行啊!” 楚欣然面色一变,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 五公主楚欣悦眼见气氛不对,忙开口道:“快别提这些了,你们瞧,皇祖母身边的贴身侍女兰若姑姑来了,我们快去看看祖母如何了?” 楚欣然和楚欣悦都是德妃所出,小时候这两位公主也没少磋磨殷暮宸,殷暮宸生的漂亮,性子又能忍,两姐妹没少欺负他。 兰若姑姑从大殿走出,“太后说了,一个一个进,请二殿下先进去。” 楚长清是太后最疼爱的皇子,大皇子夭折之后,二皇子相当于长孙,太后怜他体弱多病,又没了母妃,自出生起就将他抱到璟和宫抚养,所以他先进去,众人都习以为常。 皇子一一见完,才轮到公主,太后索性让公主们一同进去。 璟和宫寝殿内。 太后躺在床上,脸色铅灰,眼下青黑,朝宁一惊,太后这状态分明是中了毒。 楚欣然和楚欣悦两姐妹上前,背书似的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吉祥话,啰哩啰嗦终于结束后,朝宁走上前一把握住太后的手。 兰若一惊想要上前阻止,但看着朝宁似乎没有下一步动作,也就没拦着,只站在一旁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深宫多年,兰若早已养成了时刻警惕的性子。 朝宁不动声色的给太后把了脉,看脉象的确是中毒。 朝宁退出来,即刻前往凤藻宫。 若是她猜的没错,太后很快就会被确诊中毒,到那时 到了凤藻宫。 云皇后看到朝宁来了,十分欣喜,拉着她的手臂,“宁儿,你看,这两匹浮光锦哪一匹的颜色更适合母后?” 朝宁蹙眉,凑近云皇后小声道:“先别管这个了,母后,请尽快搜查凤藻宫上下,任何角落都别放过。” 云皇后脸色一沉,“宁儿,发生了什么事?” 朝宁扫了一眼四周,看左右没人,她小声道:“儿臣上次去江州秘密查案,只告诉了母后,儿臣却在前往谢家老宅拿证据之时,遭遇埋伏险些被害。” 云皇后瞬间明白了,“你是说,凤藻宫有细作” “儿臣刚刚去了太后寝宫。”朝宁凑近云皇后的耳侧,小声道:“太后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什么?”云皇后大惊。 朝宁握住云皇后手臂,“母后稍安勿躁,当务之急,须尽快搜查凤藻宫。” 云皇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招来心腹秘密交待了几句。 此时,望淑宫。 薛淑妃薛菲被降为嫔位后,就从淑慎宫搬到了这望淑宫。 望淑宫里,薛菲一身湖绿色宫装正端坐上首。 贴身婢女彩月走过来,凑近她耳边。 “没人发现。” 彩月摇头,“娘娘放心。” 薛菲展颜一笑,“领赏去。” “多谢娘娘。”彩月退出大殿。 云若芙啊云若芙,你倒是养了两个好儿女,竟将我逼到这个地步,不过今日之后,后宫之主的位置就是本宫的了。 望淑,望淑,哼,谁都以为我盼望着重回淑慎宫,殊不知,本宫要的从来都是凤藻宫。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差不多了。 太后中毒的消息此刻也该放出来了。 璟和宫,太医终于确诊太后为中毒。 安庆帝一刻不停,来了璟和宫。 安庆帝来了,后宫嫔妃自然也要来,于是,原本早上已经来探视过太后的嫔妃们,此刻又聚集在了璟和宫门口。 安庆帝脸色很难看,“给朕查,谁人如此大胆,竟敢毒害太后!” 璟和宫上下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楚长泽上前一步道:“父皇,这下毒的歹人说不定还藏匿在各宫之中,为了防止歹人再次行凶,还是得尽快搜查各宫,找出藏毒下毒之人。” 能接触到太后的,必然是后宫之人。 得知要搜后宫,各宫嫔妃都表示不满。 德妃姜浅意上前一步跪倒,“陛下,这样大张旗鼓,说搜就搜,传出去,对众姐妹的名声也不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宫里私藏了歹人,这叫她们以后如何自处?” 薛菲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道:“姐姐,歹人藏匿后宫,不早日揪出来,各位姐妹岂能安睡?长泽也是为各位姐妹的安全着想。” 她话说的好听,搜寻歹人,谁不知道就是搜寻毒物,至于毒物最终在哪宫里搜到,完全取决于她薛菲想栽赃谁。 薛菲上前环住安庆帝的手臂,“陛下,既然要搜,那就先从臣妾那里开始!臣妾就当给众姐妹做个表率。” 德妃被堵的哑口无言,恼恨的看了一眼薛菲,这女人今日是专门来和她唱对台戏的! 安庆帝帝扫了一眼四周,没看到皇后,后宫嫔妃都来了,她作为皇后此刻却不在,安庆帝心里有些不满。 “若要作表率,也该是后宫之主来做这个表率,先去皇后宫中搜。” 薛菲和楚长泽对视一眼,满意的笑了。 此刻,凤藻宫。 云皇后和朝宁坐在殿中,焦急的等待着。 婢女紫苏进来禀报,“娘娘,凤藻宫上下都搜遍了,没找到任何可疑物品。” “母后寝宫搜过了吗?”朝宁问道。 紫苏一愣,“没娘娘寝宫也要搜吗?” 朝宁闻言连忙进了寝宫。 此时,孙公主尖细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第44章 招个驸马 禁卫军迅速包围了凤藻宫。 安庆帝大跨步迈进殿门,身后跟着薛菲和德妃姜浅意。 一看就来者不善。 “陛下。”云若芙躬身一礼。 “若芙,母后中毒的事你知道了吗?”安庆帝开门见山。 “母后中了毒?臣妾清早去看母后的时候,太医只说病重,并未说中毒,所以臣妾并不知情。” 薛菲掀了掀艳丽的唇,“姐姐刚才不在璟和宫,不知道也正常。” “母后中毒,事关重大,下毒的歹人至今还藏匿在后宫,为了后宫众姐妹的安全,陛下命人搜宫,姐姐作为后宫之主,理应首当其冲。” 有理有据,让人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这就是薛菲的厉害之处。 此时,朝宁从殿外进来。 “父皇。” “朝宁也来了。”皇帝看到朝宁开口道。 “儿臣去璟和宫看望祖母,顺道来凤藻宫和母后说说话。” “父皇,你们这是……” “你祖母中了毒,为揪出下毒藏毒之人,朕命人搜查后宫,凤藻宫作为众宫之首,离璟和宫又最近,理应第一个搜查。” “哦,是这样啊!那就搜!尽快找出下毒之人要紧。”朝宁走到皇后身边,伸出手握了握皇后的手臂,示意她安心。 安庆帝做了个手势,禁卫军会意立即开始搜宫。 薛菲勾唇一笑,有好戏看了。 安庆帝一撩衣袍落了座,“都坐。” 安庆帝发了话,众人都陆续落了座。 宫人立即上茶。 安庆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朝宁,你也不小了,也该招个驸马了。” 朝宁一惊,这么紧张的氛围,父皇居然提这档子事。 “父皇,儿臣不着急招驸马,儿臣还想多陪父皇母后几年。” “驸马招来,你还可以继续住公主府,跟现在一样想进宫就进宫,没什么影响,朕看大司马家的公子就很好。” 大司马家的公子,上官景容。 她倒是有点印象,小时候,在赏花宴上见过一面,他当时在御花园里拿弹弓打鸟,被朝宁揍过。 从那以后,看见朝宁就躲着过。 他会愿意当她驸马? 看着朝宁似是陷入回忆,安庆帝又道:“他如今跟以前不一样了,长开了,一表人才,你见了定然喜欢。” 云皇后接过话头,“这上官景容确实不错,文武双全,长的还俊,倒是能配上朝宁。” 朝宁无语了,这种关键时刻,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谈她的婚事? “父皇,母后,儿臣的驸马想自己挑。”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做儿女的自己做主的道理?这不成了私相授受,无媒苟合了吗?”薛菲扶了扶头上的发冠,插嘴道。 朝宁冷笑,“说起私相授受,无媒苟合,七妹跟苏祁玉不就是吗?” “你……”薛菲气的眼眸通红,手指攥紧瞬间掐断了指甲。 “噗嗤……”坐在最后的德妃姜浅意笑出声。 她正憋了一肚子气,看到薛菲吃瘪,顿觉解气。 云皇后也忍不住压了压嘴角。 安庆帝无视二人的针锋相对,开口道:“你想挑什么样的?” 朝宁正要开口,皇帝又道:“殷暮宸不行。” 朝宁一急站了起来,然而皇帝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道:“他不能入赘,你不能远嫁,你还是离他远些为好,朕在宫外给他选了一处质子府,已经收拾好了,从明日起,他就得搬到那儿去住了,一个异国质子,日日住在公主府像什么样子?” 此时禁卫军统领翟琢过来禀报,“陛下,凤藻宫已搜寻完毕,并未发现可疑之物。” 薛菲眉头一皱,没发现可疑之物,这怎么可能?她明明让彩月买通凤藻宫的人将毒物藏进了凤藻宫,怎么会搜不到? 薛菲急道:“全部都搜过了吗?娘娘的寝宫……” 翟琢迟疑道:“皇后娘娘的寝宫并未搜寻……” 翟琢说着看了一眼安庆帝。 安庆帝抬了抬下巴,翟琢会意,立刻带着人朝皇后寝宫而去。 一炷香之后,翟琢回来了。 “陛下,凤藻宫现已全部搜查完毕,确实没有发现可疑之物。” 谁都明白,这个全部自然包含了皇后寝宫。 薛菲的眉头拧成一团。 安庆帝发话了,“行了,都回,摆驾德修宫。” 一直不说话的德妃,恨恨地瞪了薛菲一眼,皇后的凤藻宫都被翻的底朝天了,她德修宫必然躲不过去。 她心里恨极,这个薛菲真是越发嚣张了。 众人走后,云皇后上前拉住朝宁的手臂,“宁儿……” 朝宁知道她想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物。 一个状似灵芝的东西。 “这是?” “母后,这就是太后所中之毒。”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母后的枕头里。” 云皇后皱眉,“这么隐蔽你是如何找到的?” “毒物放在明显的地方更容易被搜到,但同时也更容易被提前发现,所以儿臣就想,什么地方既不容易被发现,又容易被搜到,儿臣想到了床榻,于是就去床榻找,果然发现枕头有异样。” “时间紧迫,实在是来不及处理掉,儿臣索性藏在身上,左右他们是来搜宫,搜不到儿臣身上。” 云若芙拍着胸口,“宁儿,幸亏你反应的快。” 朝宁问道:“母后,能进您寝宫的,除了紫苏和白芷姑姑还有谁?” 云皇后思索片刻,道:“本宫的寝宫,一直是这二人打理的,除了荀嬷嬷偶尔会来。” 朝宁眉头微蹙,“紫苏和白芷跟随您多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个荀嬷嬷可以叫来审问一番。” 不多时,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细长眼,高颧骨的妇人走了进来,正是荀嬷嬷。 “皇后娘娘,六公主。” 云皇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荀嬷嬷,你跟着本宫多久了?” “回娘娘,奴婢跟着您十六年了,从六公主出生就跟着您。” “既如此,你为何要害本宫?”云皇后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 荀嬷嬷一听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奴婢听不懂娘娘的意思,奴婢怎么可能害娘娘?请娘娘明查。” 云皇后将毒物扔到地上,冷冷的道:“那你认得这个吗?” 毒物骨碌碌滚到她跟前,荀嬷嬷的脸瞬间惨白,“奴婢……不认得。” 朝宁一看她的神色就明白了,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腕,仔细看了一眼,“荀嬷嬷,据本宫观察,你这袖口粘有大量毒物残粉,你现在敢舔一舔衣袖吗?” 第45章 上官景容 荀嬷嬷闻言瘫坐在地上。 “怎么,不敢?”朝宁冷笑。 荀嬷嬷一脸惊惶,“奴婢” 朝宁一把拽起她的衣袖,“你不敢,是怕舔了以后中毒,那细作必然就是你了,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侍卫上前欲拖走荀嬷嬷,荀嬷嬷上前抱住皇后的腿,“不要啊!皇后娘娘,饶了奴婢,看在奴婢跟了您十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 云皇后一脚踹开她,冷冷道:“跟了本宫十多年,你为何还吃里扒外?” 荀嬷嬷泪流满面,“奴婢奴婢也不想的,奴婢的女儿刚生产,夫家嫌她生了个女儿,把她赶出了家门,奴婢想要出宫照顾女儿和外孙女,就在这时,薛嫔找上了奴婢,说是让奴婢帮她办一件事,事成之后,给奴婢一笔钱,帮奴婢出宫。” 云皇后闭了闭眼,“这种事情,你为何不早点跟本宫说?本宫并非不通情理,若你早说,本宫会帮你将女儿安置好,你若想出宫,本宫也可以帮你,你何苦要帮薛菲害本宫?” “娘娘,奴婢知错了,请娘娘恕罪。”荀嬷嬷流下眼泪。 “如今,你既已做出这等事来,本宫断留不得你了,念在你有女儿要照顾的份上,留你一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荀嬷嬷拖出去杖则五十,逐出皇宫。” “谢皇后娘娘开恩。”荀嬷嬷额头触地,泪水大颗大颗滚落,砸在地上,晕成一滩水。 荀嬷嬷很快被拖走。 这一日,后宫众人,人人自危,生怕从自个儿宫里搜出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安庆帝今日精力格外充沛,带着禁卫军恨不得将各宫掘地三尺,毒物最后当然是没找着,各宫嫔妃都松了一口气。 薛菲在望淑宫里发了一通脾气,砸坏了几套名贵杯盏。 彩月捂着脸跪在地上,“娘娘恕罪,是奴婢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 淑妃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你该死!” 今日这么好扳倒云若芙的机会,居然给她躲过去了,实在可惜。 一定是朝宁,她进来的那一刻,薛菲就预感不妙,一定是她发现了毒物的藏匿地点,拿走了毒物,坏她好事。 薛菲的手指瞬间攥紧,断裂的指甲扎入手心。 下了一整夜的大雨,第二日雨终于停了,安庆帝的圣旨也随之到了公主府。 “殷国元贞帝第六子殷暮宸,在大楚为质多年,朕观其品性端方,温良恭俭,特赐府邸一座,望殷国质子即刻前往。” 殷暮宸跪地接旨,“谢陛下。” 孙公公将圣旨递给殷暮宸道:“殷国质子,还请尽快搬离公主府,前往质子府。” 殷暮宸慢慢站起来,转过身,和朝宁的目光相遇。 殷暮宸一言不发进了房间,承风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殷暮宸明白,安庆帝让他尽快去质子府,是为了将他和朝宁分开。 朝宁走过去,殷暮宸正将一摞书籍放到箱子里。 “药别忘了带,每月我会派人送一次药到质子府,你可要记得好好吃药。” 殷暮宸抬眸,好看的琥珀色眸子里,光华流转,“多谢公主殿下这段时间的照拂,暮宸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那就保重好自己。”朝宁说完,转身走了。 事出突然,她也没想到,父皇动作会这么快,已经将质子府拾掇好。 殷暮宸垂眸,山庄那一日,迷糊中,他似乎隐约听到,朝宁说要对他负责,等他睁开眼,朝宁已经走了,他想这大概是个梦。 唇边勾起一抹苦笑,殷暮宸自嘲的想,其实那一夜,什么也没发生,之所以叫她负责不过是他的试探之举,想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究竟有多少分量,话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看得出来,她不愿意。 “主子,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走。”承风走过来,打断了殷暮宸的思绪。 殷暮宸回头看了一眼公主府,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帘放下,他幽幽开口,“走。” 下一刻,马车帘突然被掀开,朝宁的脑袋伸进来。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质子府有没有缺什么短什么。” 殷暮宸望着她,眼睫颤了颤,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忍住,朝宁已经坐下来,不由分说,捞起他的手腕,伸出三根手指搭上去。 “嗯,比昨日强一些。” 殷暮宸抬眸,“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公主以后,不必为我多费心了。” 朝宁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话?为了保住你的命,我可是下了血本的,这两个月你吃了多少名贵药材,这可都是银子,你的命可金贵着呢!你现在想放弃,我还不答应呢!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儿才把你救回来?你若去了质子府,敢不好好吃药把自己折腾死了,小心我把你的尸体丢到乱葬岗喂狗!” 一口气说完,朝宁胸口剧烈起伏。 想死,没门! 殷暮宸:“” 承风在外头听到,差点一骨碌栽下马车,公主也太凶了! 此时,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紧接着一阵马匹嘶鸣声传来,周围百姓一阵惊呼。 朝宁一把掀开帘子,为首那人一身黑色劲装骑在马上,马蹄正高高扬起,马蹄之下,一个小女孩瘫坐在地上,似乎已经吓傻了,朝宁的心一瞬间揪起,就在此时,一位锦衣青年,长臂一展一把捞起瘫坐在地上的小女孩,一个翻滚,堪堪避开即将落地的马蹄,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喝彩声。 小女孩被吓傻了,此时被人抱在怀里,才晓得害怕,哇哇大哭起来。 一个妇人走上前一揖,“多谢贵人救小女一命,多谢” 锦衣青年将怀中小女孩递给妇人,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朝宁,似是朝宁的目光太过直白,他目光一滞,朝着马车而来。 面如冠玉的锦衣青年从容不迫的走过来。 “请问是长宁公主的车驾吗?” 侍卫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上官景容。” 第46章 刹那芳华 上官景容,是大司马上官云飞的嫡子。 小时候,两人还打过一架,当时他被父亲带着来参加赏花宴,朝宁养的一只八哥正巧飞到了御花园,被上官景容用弹弓打死了,朝宁把他按在地上猛锤,上官景容爬起来将朝宁推倒在地,正巧被护短的楚长渊看到了,当即上前揍了他一顿,以至于,好长时间,上官景容看到朝宁就绕道走。 没想到,今日能在这大街上碰到。 “上官景容,你有何事?”朝宁探出头问道。 “请问公主殿下的车驾,可是要经过南街?”上官景容抬眸,定定的望着朝宁。 朝宁点了点头,“正是。” “在下刚路过南街,昨夜大雨,南街地势低洼,积水颇深,道路难行,公主还是绕道而行为好。”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举止从容不迫,朝宁一瞬间想到了一个词,光风霁月。 跟小时候……还真是不一样。 视线下移,朝宁这才注意到,他衣角的颜色较深,像是被水浸湿,脚底粘泥,看来所言非虚。 朝宁笑了笑,“多谢上官公子提醒。” 殷暮宸转头将上官景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眸微微眯起。 许是感受到马车里一道不善的视线,上官景容朝里头望了望,和殷暮宸的目光正好对上。 上官景容顿觉浑身一凉。 朝宁吩咐车夫,“绕路去质子府。” 原来,马车上坐的是殷国质子,看来,长宁跟那个质子的传闻,果然非虚。 马车掉头,上官景容连忙让到一旁,等马车通过之后,拎着手里的点心,上了另一辆马车。 今日是母亲的忌日,他去京郊给母亲上坟,回来经过这长德街,顺道给小妹捎一份如意斋的点心,不想竟在这里遇到了长宁公主。 父亲前几日还跟他提到,安庆帝有意为长宁公主招婿,听父亲话里话外的意思,安庆帝属意上官家。 长宁公主是安庆帝唯一的嫡公主,自然也要配上官家的嫡子。 到了质子府,朝宁和殷暮宸踏进院子里。 刚下过雨的地面,还有些积水,院子里头几个侍从正在打扫,说是侍从,其实都是用来监视殷暮宸的,安庆帝原本将殷暮宸安置在归离宫放在眼皮子底下,后来朝宁将他带到了公主府,自然有公主府的人看着,如今来了这偏远的质子府,必然会派人时刻盯着他。 朝宁视线扫了一圈,质子府是个三进的院子,规模不算大,还算干净整洁。 承风将行李搬进屋。 “我拨几个护卫给你,你这地方有点偏,出了事也叫不来人。” “不必。”殷暮宸有些心不在焉。 朝宁四处逛了逛,卧室书房一应物品都不缺,稍稍放下心来。 “殷暮宸,你学过功夫吗?”那日在桃林,她还依稀记得他拿着匕首,手起刀落,动作利索。 “小时候学过一些,后来身子不好,走路都喘,就没有再练过。” “我给你找个武师傅!等你身子再好些,就可以跟着师傅学功夫了。” 前世殷暮宸能带兵打仗,想必功夫也是不弱的。 找谁合适呢?朝宁不由自主想到了路上遇到的上官景容,大司马家的公子武功自然是不弱的。 此时,璟和宫。 太后的毒一直没诊断出是哪种毒药,太医无从下手,安庆帝发了很大的脾气,寝宫内,太医跪了一地。 朝宁回了公主府就听说了此事,想起之前从凤藻宫搜出来的毒物,朝宁拿出那本毒经,一一对照,直翻到最后一页,也没找到与之对应的毒药。 这下,确实难办了,太医院那群太医多半解不了这个毒,要不用自己的血试试?自己的血到底能不能解毒她也没试过。 朝宁唤来锦月,“你去吩咐护卫抓两只老鼠过来。” “什么?抓老鼠……”锦月无比震惊,公主居然要抓老鼠。 “你没听错,就是老鼠,要活的。” 一个时辰后,护卫提了个笼子进来。 朝宁望了一眼笼子里的老鼠,脸皱成一团。 “把这个喂给其中一只老鼠。”朝宁将事先刮下来的毒粉递给护卫。 护卫将毒粉喂给老鼠,不多时老鼠开始抽搐。 朝宁拔出发簪,狠了狠心,朝手臂划去。 “公主你干什么?”锦月一阵惊呼,一把拽住朝宁的手腕。 “哎,锦月你别拦本宫,本宫有要事。” “你划奴婢的!奴婢不怕的,公主可不能伤害自己。”锦月死死拽着朝宁的手腕,说什么也不让朝宁划下去。 朝宁对着护卫道:“快把她拉下去。” 锦月被护卫拉走,朝宁对着手腕一划,鲜血流出来,滴进老鼠的嘴里。 朝宁拿出娟帕随便缠了下手腕,坐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老鼠。 半个时辰后,老鼠死了。 看来,是她异想天开了,她的血不能解百毒。 但是殷暮宸的血,她绝不能用。楚国皇室从未善待过殷暮宸,凭什么让他用血来救?况且一旦被人知道他的血能解毒,他的处境也会很危险。 既然血不能用,那耽误之急,还是得辨认出毒物,了解其毒性,尽快研制出解药。 或许殷暮宸能认得出? 第二日,朝宁来了质子府。 进了院子,没看到殷暮宸,承风端着空药碗走过来。 “公主,你是来找我家主子的,他在后院。” 朝宁抬脚进了后院,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漫天花雨下,一袭白衣的殷暮宸,手持长剑,身姿轻灵,腾挪翻转,翩若惊鸿,满树梨花被他剑气所伤,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美的惊心动魄。 殷暮宸,竟然在舞剑。 她见多了意识昏沉的殷暮宸,一身病痛意志消沉的殷暮宸,但是从来没见过如今日这般活力四射,意气风发的殷暮宸。 一时间竟看的有些痴了。 殷暮宸停下来,微微喘息。 “剑舞的真好,殷暮宸,你究竟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看到朝宁,殷暮宸脸微微发红。 昨夜他练了半宿,刚来楚国皇宫头几年,他还会经常练剑,后来身体越来越差,也就没再练了,如今好久没握剑,手都生疏了。 殷暮宸错开眼,“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看你舞的认真,没忍心打扰你。” “对了,我今日来是想找你认一样东西。”朝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幅图,上面画着一个状似灵芝的东西。 “殷暮宸,你见过这种毒物吗?” 殷暮宸仔细端详了片刻,眉头微皱,“刹那芳华……” “中此毒者,面色铅灰,意识模糊,三天后会陷入昏迷,五天后脏腑开始衰竭,七天若不服下解药,就会暴毙而亡。” 朝宁的面色渐渐变得凝重,“殷暮宸,你如何知道的这般详细?” 第47章 转危为安 梨花纷纷扬扬飘落。 漫天花雨下,殷暮宸望着朝宁,笑容有些苦涩:“因为……我中过。” “什么?”朝宁大惊。 殷暮宸的血不是能解百毒吗?为什么还会中毒?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殷暮宸缓缓开口:“我的血能解百毒,不代表我不会中毒。” 朝宁睁大了眼睛。 殷暮宸走到石凳旁坐下,幽幽开口,“任何毒在我身上都会起作用,只不过会逐渐消解掉,根据毒药特性,时间有长有短,短的第二日就能消解掉,长一些的三日五日也是有的。” 朝宁突然想到什么,“你……中过很多毒?” “自从三岁那年我被毒蛇咬伤,太医发现我体质特殊,为了试验,有段时间,他们给我喂了各种毒药……” 朝宁惊的说不出话来,殷暮宸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怪不得殷暮宸的身子差,他的血能解百毒,但是毒药对他身体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可逆的。 “简直是丧心病狂。”朝宁一巴掌拍在石桌上,痛的立马弹起来。 殷暮宸捉住她的手腕,眸光一颤,“你这是怎么弄的?” 朝宁想要抽回手,殷暮宸已经解开了缠着的娟帕,“你自己割的?” “我就是想试试,我喝过你的血,我的血是不是也能解毒了。” 殷暮宸蹙眉:“到底是谁中了毒?” “是太后,不过我已经知道毒药特性了,回去就能研制解药了。” 只要能在毒经上找到相同症状的毒,按照上面的方子研制就错不了。 殷暮宸定定的望着她,“何必这么麻烦?用我的血不就好了。” 朝宁握住殷暮宸的手,望着他的眼眸,“不行,我不能再让你自伤,以血解毒本就不是正道,太后中毒非同小可,解毒过程也要旁人在场看着,到时候你体质特殊的事就瞒不住了,你将来的处境会很危险。” 殷暮宸觉得喉咙干涩,眼眶也有些酸胀,眼前这个少女,在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 “那你先试试看,实在研制不出来,就带我去一趟璟和宫,一点血而已,不妨事的,我们可以想办法遮掩不被别人发现。” 朝宁动容,殷暮宸在楚国皇宫这些年,受尽凌辱,却还是愿意伤害自己去救楚国皇室中人。 朝宁离开质子府就直奔太医院。 太医院的太医看到朝宁颇为意外,“六公主,您这是……” “刘太医,帮我配齐这个方子上的药材。” 刘太医接过方子看了一眼,“请问公主这些都是干什么用的?” “你先帮我配齐,至于是干什么用的,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刘太医没有再问,转身吩咐药童去配药。 药配好,朝宁来到丹房,整整一下午,朝宁都泡在丹房里,傍晚的时候,解药的成品终于出来了。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朝宁炼了两颗解药,一颗试验用,试验成功后,再将另一颗拿给太后服用。 回了公主府,昨日抓的老鼠还剩一只,朝宁命护卫先喂了老鼠毒药,毒发之后,再刮下丹药粉末喂给老鼠,朝宁紧张万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半个时辰后,老鼠的手脚动了动,慢慢站了起来,成功了。 朝宁一刻不停进了宫。 明德殿里,安庆帝望着朝宁,眉头微皱,“你真能解太后的毒?” “儿臣有七成把握。”朝宁定定地望着安庆帝。 见安庆帝还在迟疑,朝宁又道:“既然太医都束手无策,不如让儿臣试试,皇祖母的毒再拖下去,儿臣怕她老人家身体受不住。” “既如此,那你就去试试。”安庆帝心思,朝宁说的有道理,母后岁数大了,毒确实拖不得了,况且他观朝宁这几个月来成长迅速,说不定,她真能解了母后的毒呢? 璟和宫门外,朝宁说明来意,兰若有些迟疑,太医都解不了的毒,她一个公主又如何能解? “兰若姑姑,你就让本宫试试!皇祖母的毒再拖下去很危险的。” 此时,薛菲站在台阶下,艳丽的唇轻掀,“解毒一事非同小可,太医都束手无策,六公主又如何能解?” 朝宁眉头皱了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节骨眼来。 “薛嫔娘娘的意思,太后的毒太医解不了,其他人也不能解了吗?”朝宁挑眉。 薛菲扶着婢女的手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太后凤体金贵,来历不明的解药随便吃下去,万一吃坏了,谁负责?” “本宫若没把握,也不会前来,既然有希望,为何不一试?薛嫔娘娘,您是不希望皇祖母康复吗?” “六公主这话说的,未免太让人寒心,太后中毒,我寝食难安,日日到佛堂祈福,希望太后尽早康复,怎么六公主要如此误会我?” “行了,既然朝宁说了有把握,那就让朝宁进去试试。”安庆帝大步流星的走过来,身后跟着孙公公。 “陛下,臣妾这也是担心太后。”薛菲扭着纤细的腰肢,朝安庆帝走过来。 朝宁不再耽搁,跟着兰若进了璟和宫,来到寝宫,此时,太后已经昏迷不醒,脸色灰败,气息奄奄。 “兰若姑姑,帮本宫把太后扶起来。” 兰若将太后扶起来,朝宁拿出解药,塞进太后的嘴里,解药入口即化。 一炷香之后,太后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一个时辰后,太医刘清把脉之后惊喜道:“太后的毒,解了!” 兰若激动不已,走出璟和宫给安庆帝报喜,“陛下,太后已经转危为安了。” 安庆帝大喜。 薛菲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今日她本来是给太后解毒的,毒是她下的,解药一直在她手里,她料定太医必然解不了,想等到太后命悬一线之际,再来给太后解毒,这样,安庆帝一定会对她心存感激,恢复她的妃位,让她重回淑慎宫没想到,毒居然被朝宁给解了,她哪来的解药? 薛菲的手指逐渐攥紧。 安庆帝激动的扶住薛菲的手臂,“薛嫔,你听到了吗?朝宁真的解了母后身体里的毒。” 薛菲咬着牙,“恭喜皇上,太后洪福齐天。” 太后已经没事了,朝宁走出寝宫,安庆帝和薛菲还在。 安庆帝开口道:“朝宁,你解了太后的毒,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奖励?” “什么奖励都可以吗?”朝宁挑眉。 第48章 培养一下感情 太后的毒终于解了,安庆帝此刻心情大好。 “你尽管提,只要是父皇能做到的。” 朝宁眨了眨眼,“儿臣还没想好,那父皇先欠着!” 回到公主府,朝宁命人将毒物焚毁,这害人的东西留着是个祸害。 翌日,上官府。 上官景容站在门前,有些迷茫,“不知公主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朝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勾了勾唇,“你武功怎么样?” 上官景容一愣,这位长宁公主上门是为了找他打架吗? “公主何意?” “就是问你武功好不好嘛!”朝宁挑眉。 “还可以。”上官景容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就成了,本宫来是想请你当武师傅的。” 上官景容白玉般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公主要学武?” “不是教本宫,是教殷国殿下。” 殷暮宸学过一些功夫,底子还在,跟着上官景容学习一阵子,自保是没问题的。 上官景容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让他教朝宁就行。 “没问题。”上官景容答应的很爽快。 朝宁笑了,“那走!” “现在就去?”上官景容眉头微蹙。 “不然呢?今日天气这么好,择日不如撞日。” “公主稍等,我去取把剑。” 上官景容这人看起来,脾气极好。 片刻之后,上官景容一身靛青色劲装,手持长剑,出现在门口。 二人一起来到质子府。 殷暮宸看到二人一起进了院子,琥珀色的凤眸眯了眯。 “殷暮宸,这是我给你找的武师傅,以后就由他来教你功夫。” 上官景容打量了一眼殷暮宸,心道,这个殷国质子的容貌倒是极盛,就是脸色稍微苍白了些,身板也单薄了些,一看就知道身子不好。 殷暮宸的视线在上官景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此人器宇轩昂,武功定然不弱,面白如玉,丰神俊朗殷暮宸气息一沉。 上官景容上前见礼,“殷国殿下,在下上官景容。” 殷暮宸收回视线,抱拳道:“有劳上官公子了!” 此时,质子府后院。 上官景容耍了一套剑法,朝宁坐在石凳上观看。 跟身姿轻灵的殷暮宸不同的是,他身姿健硕,挥剑时力量感十足,一看就是常年习武。 白色的梨花瓣纷纷飘落,上官景容靛青色的衣摆翻飞,身手敏捷,矫若游龙,远远看去也是一幅绝美画面。 一套剑法舞毕,朝宁拍手叫好。 殷暮宸回头看了朝宁一眼,见她目光凝在上官景容身上,手指渐渐收紧。 “好漂亮的剑法,可以教给殷暮宸吗?”朝宁问道。 上官景容收起长剑,微微喘息,“这套剑法叫碧海云天,需要研习者力量达到一定程度,不适合质子,我准备教他另一套剑法,彩云逐月。” 一直坐着不吭声的殷暮宸,咬了咬腮边的软肉。 “名字还怪好听的,那行,你看着教。”回头又对殷暮宸道:“你慢慢学,别着急,累了就休息,不用逞强。” 上官景容侧目,朝宁倒是对这个质子蛮上心的,看来这个质子挺讨朝宁喜欢的,不过,那又如何?质子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能活几日,况且他早晚要回殷国,朝宁新鲜一阵子也就放下了。 来之前,父亲得知此事,特意交待他跟公主多多相处,培养一下感情,他明白,大司马手握重兵,本来就是扎在安庆帝心头的一根刺,若能结成姻亲,也能让安庆帝对上官家放下几分戒心,于是他点头答应了。 朝宁很放心的把殷暮宸交给了上官景容,独自走到了殷暮宸的房间。 殷暮宸的书桌上,放着一个雕了一半的人像,还没开脸,但看样子,是位女子。 服饰是殷国样式,是殷暮宸在殷国的青梅? 朝宁撇撇嘴,放下小像,四处打量了一下,殷暮宸的房间,一目了然,十分简洁。 朝宁走出来,看到院子里晾晒衣服的承风。 “承风,你主子最近有没有按时吃药?” 承风放下衣服走过来,“公主,主子最近都有按时吃药,就是” “就是什么?”朝宁问道。 “就是睡眠不好,我经常看到主子半夜坐在床头发呆,属下去问,主子就说睡不着,起来坐一会儿。” 睡不着?那太煎熬了,朝宁蹙眉,回头去翻翻医书,看有没有什么助眠的好方法。 “本宫知道了,你去忙。”承风继续回去晾晒衣服。 朝宁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承风,你主子的衣服都是你洗的吗?” “主子的衣服一直都是我洗,质子府的侍从只负责打扫院子和做饭,其他什么都不管。” 朝宁眉心一跳,只做饭打扫院子,质子府才多大,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那他们平时闲着都在干嘛? 朝宁脚步一转,来了前院,下人房里,大门敞开,几个侍从正在睡觉,口水流了一脸,隔壁房间里,几个侍从在打牌岂有此理,朝宁怒了。 此时,后院,上官景容拿着长剑示范动作,殷暮宸站在一旁认真观摩,他学东西很快,上官景容示范一遍,殷暮宸就学会了。 上官景容道:“你做一遍。” “对,就这样,手再高一些。” 殷暮宸照做,一套动作做下来,他已经微微流汗。 上官景容好像不知疲倦,愣是将一整套剑法全部示范完。 殷暮宸已经有些气喘,动作也渐渐慢下来,但是他不甘示弱,不愿意喊停,咬紧牙关坚持。 前厅,侍从乌压压跪了一地。 朝宁坐在椅子上,揣着手,“你们说,究竟谁才是这府里的主子?” 侍从们吓得不敢言语。 一个年纪小些的侍从,小心翼翼开口,“公主,这里是质子府,主子当然是那位殷国质子殿下。” 朝宁冷笑,“既然殷国殿下是主子,那你们不去后院伺候,躲在屋里睡觉打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主子呢。” 侍从们个个噤若寒蝉。 小侍瞄了一眼左右跪着的侍从,又开口道:“奴才想去后院伺候,但是他们不让,奴才只好去后院做些除草的杂活,刚刚才回来。” 朝宁注意到,小侍从脚上还粘着泥,手指也被染上了青色的草汁,看来没有说谎。 “你叫什么名字?”朝宁问道。 “奴才叫子清。” “好,子清,以后你就是他们的总管了,谁要是敢不听你的话,你就让承风来告诉本宫,本宫定会重重罚他。” 子清眼睛一亮,“多谢公主。” 时候差不多了,给侍从立完威,朝宁往后院走去。 此时,殷暮宸脚步虚浮,上官景容长剑向前一递,殷暮宸勉强接下一招,上官景容突然手腕翻转,正好击中殷暮宸胸口,他的手劲极大,殷暮宸后退数步,此时,朝宁轻轻走进来,殷暮宸耳尖微微一动,直接向后仰倒。 第49章 哪凉快滚哪去 上官景容一惊,想要去拉已经来不及,朝宁此时刚走进后院,看到殷暮宸向后倒去,面色一变,飞快上前接住殷暮宸。 此时殷暮宸满头大汗,脸色发白。 朝宁一惊,皱眉道:“殷暮宸,你有没有受伤?” 上官景容尴尬的站在一旁。 朝宁捞起殷暮宸的手腕,伸出三指按在他的脉门上。 上官景容舔了舔干燥的唇,上前一步道:“公主我” 朝宁摆摆手,“本宫知道,不怪你,殷暮宸身体弱于常人,极容易受伤,不是你的错。” 片刻后,朝宁松了口气,殷暮宸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劳累过度导致的气虚脱力。 上官景容蹙眉道:“也怪我忘了这一茬儿了,殷国殿下身子弱,我今日教的动作有些多,才导致他气力不济。” 朝宁朝上官景容笑了笑,“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再练,上官公子,多谢你。” 上官景容一愣,朝宁不仅不怪他,还对他这么客气,这跟他印象中的朝宁完全不一样。 想起小时候的初次见面。 小朝宁掐着腰,怒气冲冲道:“上官景容,你打死了我的鸟,你赔我的鸟。” 上官景容振振有词,“谁知道那是你的鸟?是它自己飞到御花园的,怪不得我。” 朝宁气疯了,上前就将他推倒,坐在他身上,死死压住他的腿,一顿暴锤,一边锤还一边嚷嚷,“打死你,为我的鸟报仇” 后来,他好不容易手脚并用爬了起来,一把推倒了朝宁,正好被路过的楚长渊看到,加入了战团。 再后来,他被打掉一颗牙齿,哭着回去找父亲告状。 最后安庆帝一番安抚,回去之后父亲告诫他,叫他以后离朝宁远一些。 从那以后,他一见朝宁就躲得远远的。 殷暮宸站起来,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我又让你担心了。” 朝宁佯装生气道:“你知道就好,都跟你说了,累的话就叫停,不要逞强,你非不听。” “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此时殷暮宸的眸子里,是朝宁从未见过的温软。 朝宁突然有点不适应了,这家伙唱的是哪出儿? 看着目光相对的二人,上官景容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他收起长剑,上前一步拱手道:“公主,殷国殿下,告辞。” 回到房间,朝宁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伸手去解他的衣服,殷暮宸抬手去拦,“做什么?” “当然是看伤啊!上官景容的身手是顶尖的,你被他锤了一下,就算没有内伤,外伤还是会留下的。” 殷暮宸不再阻拦,朝宁掀开他的衣服,果然,殷暮宸雪白的胸口处,一块拳头大小的淤青。 “伤药在哪?”朝宁问道。 “在床头抽屉里。” 朝宁取出伤药,细细的给殷暮宸上药。 手指点在肌肤上,又痒又麻,殷暮宸眼睫不住的轻颤。 “上官景容的功夫,在大楚是数一数二的,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你不要怕被他轻视,就硬撑着不喊停,就算让冼南冼北两人联合起来跟他对打,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所以,即便你将来以后输给了他,也不丢人,何况你现在这个身子,能在他手上过几招,已经相当不错了。” 殷暮宸眸光一颤,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了解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并站在他的立场设身处地安慰他,鼓励他。 殷暮宸心里一暖。 回到公主府,朝宁又拿起医书翻看。 殷暮宸睡眠不好,这是个问题,长期睡眠不足,对身体影响很大。 朝宁执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药方,想了想,他每日喝的药已经够多了,再加一副,非得喝吐了,朝宁想,要是将这些药材磨碎做成药囊放在床头,效果应该也不错。 揉费了几张纸之后,朝宁终于确定了几种药材。 翌日,朝宁命素荷按照方子抓好药,研磨成粉。 药粉磨好了,装药粉的药囊可难坏朝宁了,朝宁哪里做过女红,针都捉不起来,送殷暮宸的东西,她又不想假手于人,望着被自己裁剪的七零八落的锦缎,犯了愁。 此时,锦月匆匆来报,“公主,不好了,冼将军打伤了四殿下,此时正跪在明德殿外请罪。” “怎么回事?红英姐怎么会对上楚长泽?” 这两人明明八竿子打不着。 锦月道:“奴婢也是听说,不一定真。”锦月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据说是四殿下想要求娶冼将军,冼将军说,除非能打赢她,不然就哪里凉快滚哪里去” 这倒是冼红英的风格,不过楚长泽怎么会突然求娶冼红英? 时间来到一个时辰前,冼红英刚从宫里述职出来,一眼看到了对面站着的楚长泽。 见到冼红英出来,楚长泽抬脚走上前,扯出一抹笑,“红英,这个给你。” 冼红英蹙眉,“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无功不受禄。”冼红英直接拒绝,楚长泽的东西可不是好拿的。 楚长泽一噎,耐着性子道:“红英,这是本殿精心为你挑的,你不要辜负本殿的一番心意。” “下官不知,四殿下这是何意?” 楚长泽磨了磨牙,这个冼红英真是不知好歹,想他一个皇子,纡尊降贵,巴巴跑来给她送东西,她还几次推脱,简直是目中无人,若不是母妃看中冼红英手中的兵权,叫他来找冼红英套近乎,他才不热脸贴上来。 想起母妃在望淑宫里说的话:“长泽,你现在去求娶洗红英。” 楚长泽大骇,“母妃您是认真的吗?你让儿臣去娶那个整日里舞刀弄枪没一点女人味的洗红英?” 薛菲长叹一口气:“长泽,如今薛家刚被罚,你外公也被冷待,朝中近期无大事,一时半会儿你父皇不会将薛家拾起来重用,母妃现在又被将为嫔位,本想借着太后中毒,扳倒皇后入主凤藻宫,如今也被朝宁坏事,重回妃位无望,我们已经处于劣势,你现在去求娶冼红英还能力挽狂澜,冼红英一旦嫁给你,她手中的兵权就是我们的了,到时候即便谋不得东宫之位,你有兵权在手,他楚长渊即便是正统嫡出又有何惧?” 楚长泽强压下火气,深吸一口气,开口道:“红英,你还不懂吗?本殿爱慕你,想求娶你。” 冼红英从头到脚扫了楚长泽一眼,“四殿下,莫不是在说笑,你我并未见过几次面,如何谈得上爱慕?” 楚长泽拳头握紧,暗自咬牙,这个冼红英还真是油盐不进。 “虽然见面不多,但冼将军,飒爽英姿,长泽仰慕已久。” 说着,楚长渊欲上前拉住冼红英的手。 冼红英不动声色避开。 楚长泽一脸深情道:“红英,你跟别的女子是这般不同。” 冼红英压下心头恶心,笑了笑,楚长泽以为她被打动了,登时一喜,结果又听她缓缓开口:“想求娶本将军,先赢了本将军再说,不然,哪凉快滚哪去!” 第50章 滚出去 冼红英冷冷一笑,直接出招,楚长泽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一拳。 他顿时怒从心起,也顾不得来之前薛菲的叮嘱,狠狠抹了一把唇角溢出来的鲜血,上前递出一拳。 冼红英虽说是女子,但是常年在战场上历练,不管是从力量上还是技巧上,都胜过楚长泽,几个回合下,楚长泽逐渐捉襟见肘,脸上,肚子上,接连挨了好几下。 然而,冼红英并没有打算停下来,直揍的他抱着头求饶,“别打了,本殿……不求娶你了,别打了……” 此时,楚长泽已被冼红英揍成狗头,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冼红英停手,望着楚长泽的眼神像是望着一块破抹布,“愿赌服输,既然赢不了本将军,以后求娶之事,休要再提。” 谁知,冼红英前脚离开,楚长泽后脚就去望淑宫哭诉,薛菲怒气冲冲的带着楚长泽来了明德殿告状。 冼红英刚回到府邸,就得了消息,为了防止楚长泽添油加醋歪曲事实,虽然安庆帝尚未传诏,冼红英不得已又进了宫。 朝宁赶到朝天门外的时候,楚长渊也刚到,望着楚长渊心急的模样,朝宁安慰道:“哥哥别担心,是楚长泽轻薄红英姐在先,理在我们这一边,楚长泽也好,薛菲也罢,我们不惧他。” 楚长渊心下稍安,妹妹比他还小四岁,居然比他还冷静。 二人一起到了明德殿,只见冼红英正跪在明德殿门外,腰背挺得笔直。 朝宁走上前,去搀扶冼红英,“红英姐,你起来,错不在你,我们不跪,我去找父皇说。” 冼红英跪着不动。 “哥,你劝劝红英姐。” 楚长渊走上前,扶起冼红英,柔声道:“我都知道了,是楚长泽理亏,你揍的好,若是父皇罚你,我替你受。” “谁让你替我受,你一边儿待着去。” 冼红英说着,推开楚长渊,又跪回原地。 朝宁叹了口气,“我去找父皇。” 说罢提着裙子,踏上台阶。 此时,明德殿内。 薛菲正哭的梨花带雨,“陛下,你看长泽这脸……她冼红英拒绝就拒绝,何必把人打成这样,这若是破了相,长泽以后还怎么见人?” 安庆帝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脑仁疼。 朝宁推开门走进来,沉声道:“父皇,起因是四哥拦住红英姐的去路,求娶不成反轻薄红英姐,红英姐女中豪杰,哪里受的住这种折辱,所以才一时冲动动了手。” 薛菲看到朝宁进门,就怒火中烧,现在又听她这番说辞,更是气的咬牙切齿。 “六公主,休要胡言,我儿何时轻薄于她?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休要污蔑我儿。” 楚长泽强压着心头火气咬牙道:“本殿不过是送个礼物给冼将军表达爱慕之情,谈何轻薄?六妹休要污蔑于我。” “是不是污蔑,我想四哥最清楚。” 朝宁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真的是因为爱慕红英姐才求娶的吗?” 最后一句,朝宁咬字极重。 楚长泽一震。 朝宁这一句既是质问又是提醒。 安庆帝迅速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薛嫔来哭诉,他起初也是有些动怒的,也就差点被薛嫔带偏了,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楚长泽为何突然求娶冼红英? 要说老三楚长渊跟冼红英还有并肩作战的同撩情谊,那老四楚长泽跟冼红英拢共面都没过几次,却突然求娶,其目的…… 安庆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滚回去!” 安庆帝突然发火,正在哭诉的薛菲和跪在下首的楚长泽俱是一愣。 安庆帝这是叫谁滚出去? 扫了一眼朝宁,薛菲得意道:“六公主,陛下都发话了,你这回是真的惹恼了陛下,你还是回去,冼红英虽说是女将军,有功在身,但做错事也是要受罚的。” “该滚出去的是你们,薛嫔,带着长泽滚出去,此事休要再提!” 薛菲和楚长泽彻底懵了,怎么好端端的,陛下说翻脸就翻脸了?他们哪句话说错了吗? 薛菲诧异道:“陛下……” “滚出去。” 此时,安庆帝的脸色,如同暴风骤雨来临前乌云密布的天色。 薛菲慌忙扶着楚长泽站起来,迅速退出了明德殿。 安庆帝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良久,他才道:“朝宁,父皇是不是老了?” 朝宁一惊,心中顿时刺痛,眼中酸胀难忍,“父皇不老,父皇在朝宁心里,永远是那个以少年之肩扛起一国兴衰,北驱夷族,南抗蛮越,是当今最圣明的天子。” 安庆帝少年即位,正逢乱世,他以单薄的双肩扛起了即将倾倒的大厦,并且征南逐北,逐渐稳定局势,是不可多得的圣明之君。 前世若不是苏祁玉处处套话朝宁,让楚长泽得了先机,安庆帝也不会被楚长泽蒙蔽。 安庆帝眼中尽是动容之色,安慰的笑了笑,“回去!冼将军也不必跪着了!” 安庆帝摆了摆手,朝宁退出殿外。 冼红英还在殿外跪着,楚长渊不知道在和她说些什么。 朝宁擦干眼泪,走到冼红英面前,“红英姐,你起来!楚长泽挨了父皇一顿训斥,父皇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了。” 楚长渊问道:“父皇怎么说?就这么让红英回去?” “楚长泽求娶红英姐,是为了兵权,我只是在父皇面前稍微提了一嘴,楚长泽求娶红英姐并非因为爱慕。父皇英明,马上就想通其中关键,训斥了楚长泽和薛菲,自然也不会再追究红英姐。” 楚长泽恨恨的道:“楚长泽所图不小,父皇还春秋鼎盛,他就开始觊觎兵权了。” 朝宁道:“楚长泽这次触了父皇的逆鳞,短时间内,不会再来骚扰红英姐了,他们回去之后定会想明白的,你们放心。” 楚长渊扶起冼红英,三人一起朝宫门外走去。 “噗嗤……”朝宁想起楚长泽那个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楚长渊挑眉,“妹妹在笑什么?” “哥哥,你是没看到,楚长泽被揍那样子,红英姐出手,果然不一般,楚长泽被直接揍成了狗头。” 第51章 自幼相识 翌日,听风苑里。 朝宁正对着一堆废布料哀叹。 锦月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公主,怎么唉声叹气的?” “本想做个药囊,结果布料都被本宫裁坏了。” 锦月笑道:“奴婢来做。” “不行,本宫想自己做,要不,你教本宫。” 送给殷暮宸的第一个药囊,朝宁想亲自动手。 就是潜意识里觉得,殷暮宸的贴身之物,必须配戴自己亲手做的。 一个时辰后,一个针脚歪歪扭扭的药囊终于被缝好了。 朝宁长出一口气,虽然不尽人意,但也是她亲手做的,将药粉装进去,收好口袋,朝宁笑了笑。 此时,质子府。 上官景容今日照例来给殷暮宸授课。 经过昨日,上官景容不敢给殷暮宸安排太多课业了,只让他回顾了一下昨日那一套剑法,殷暮宸手持长剑,认真练习了一遍。 他极聪明,昨日还有些生疏的剑招,今日已经能够融会贯通,招式已经颇为标准连贯了。 上官景容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日暂且不教你别的剑法了,就把昨日学的复习几遍即可,你自己把握好,累了就休息,不用给我请假。”上官景容道。 殷暮宸持剑练了几遍,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他停下来走到石凳旁,坐下来休息。 承风给二人上了茶。 殷暮宸迟疑道:“上官公子跟朝宁,自幼相识?” 昨日他就发现了,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分明早就认识。 上官景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疾不徐的开口,“没错,小时候就认识。” 殷暮宸垂下眼睫,“那……朝宁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上官景容眉头微蹙,小时候的朝宁……脑海里又是她将自己压在地上,抡起拳头暴锤的画面。 “上官公子?”殷暮宸伸出手在上官景容眼前挥了挥。 上官景容收回思绪,“小时候……不提也罢。” 空气突然凝滞。 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上官景容开口道:“不知殷国殿下,又是如何与公主相识的?” “我在青丽湖上救过她……” 殷暮宸的眸子里,此时都是潋滟的水色,仿佛当年,日光倾泻而下的青丽湖面。 上官景容露出一丝恍然的神色,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那你们相识也有四载了。” 谁都知道长宁公主四年前坠落青丽湖。 那……自己好像晚来了四载,这感情……还能培养的起来吗?上官景容不禁有些忧愁。 “不……我们相识也才两个月。”殷暮宸眸中光华流转。 上官景容疑惑道:“为何?” “朝宁曾把四年前救她之人错认成了苏祁玉。” 上官景容恍然,原来如此,都说朝宁之前异常宠爱苏祁玉,他虽然对朝宁了解不多,但也听说朝宁对苏祁玉极其容忍,竟然是因为错把苏祁玉当做了救命恩人…… “那……公主现在知道真相了吗?”上官景容忍不住问道。 殷暮宸轻轻笑了笑,“知道了,两个月前知道的。” 怪不得,朝宁突然放弃苏祁玉,以雷霆手段惩治苏家,又忽然传出盛宠殷国质子的传闻,如今看来,朝宁对殷暮宸确实极为在意,此前曾不惜重金悬赏名医为他治病,现在又请他教授功夫,在殷暮宸身上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上官景容扯出一抹笑,“那不知,殷国殿下他日回国,公主又该如何?” 殷暮宸的笑容逐渐消失。 安庆帝不会允许他带走朝宁,他又不能不回殷国,母妃还在等他,受苦的弟弟还等着他去拯救。 “不说这个了,还是得感谢上官公子,这几日对我的帮助。” 虽然才两日,殷暮宸也能感觉到,上官景容对他很尽心。 “既是公主相托,那上官自当倾囊相授。”上官景容一字一顿道。 朝宁带着药囊来了质子府。 彼时二人还在后院相对而坐,悠闲饮茶。 朝宁看到二人相处的这么愉快,也放下心来。 此前,她一直担心,殷暮宸心气儿高,看到上官景容青年才俊,惊才绝艳,会自惭形秽,心里有落差,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上官公子,本宫带了些点心,一起尝尝。” 锦月上前,拿出食盒里的点心,摆到石桌上。 朝宁拿出一块,先递给了上官景容,殷暮宸侧目,眸色沉沉。 上官景容接过来,塞进口中,“嗯,味道不错。” 朝宁示意殷暮宸,“你也吃。” 殷暮宸坐着没动。 “是长德街如意坊那家?”上官景容开口道。 朝宁挑了挑眉,笑道:“没错,你吃出来了。” “嗯,我也经常买那家的点心,我小妹爱吃。” 上官景容的小妹,上官容微,自幼体弱,足不出户。 “哦,不知,上官小妹,如今身子如何了?” 上官景容一脸忧色,“还是老样子,不见起色。” 朝宁不再言语,家里有个病人,确实挺让人发愁的。 朝宁拿了块点心,细细咀嚼,扭过头看到殷暮宸一直坐着,面沉如水。 “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朝宁说着又要去捞殷暮的手腕,被殷暮宸巧妙避过。 殷暮宸抬眸,“我没事,今日课业早就完成了,我不累。” “你怎么不吃?” 朝宁拿了一块递给殷暮宸,殷暮宸没用手去接,直接张口咬住。 上官景容呆了一瞬,但看朝宁似乎习以为常,再次感叹,殷暮宸极合朝宁的心意。 上官景容走后,朝宁拉着殷暮宸一起回了卧房。 朝宁拿出药囊递给殷暮宸,“我听承风说,你最近睡眠不佳,所以回去做了这个助眠的药囊,你放在枕头边,睡觉之前嗅一嗅,能助你快速入眠。” 殷暮宸接过来,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笑了。 “这可是我第一次做女红,你不准嫌它丑。” 殷暮宸:“……” 想到昨日那个木雕小人,朝宁想问他刻的到底是谁?可是环视一周,都没看到到,殷暮宸是不想让她看见,将它藏了起来? 第52章 装什么矜贵 护国寺,每逢初一十五,香客便络绎不绝。 今日,正逢十五,大殿里烟雾缭绕,一座镀金大佛立于大殿正中,宝相庄严,周围传来阵阵诵经声。 此时,侍卫早已清场,楚欣然和楚欣悦,并排跪在蒲团上,额头触地,拜了三拜。 礼毕,二人走出大殿。 楚欣悦问道:“姐姐,你刚才求的什么愿?” 走下最后一层台阶,楚欣然垂眸一笑,“求姻缘。” 楚欣悦眼眸微亮,“不知姐姐喜欢什么样的少年郎?” 喜欢什么样的?楚欣然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殷暮宸那张俊美绝伦的脸。 “起码得长的跟殷国质子差不多。” 楚欣悦挑了挑眉,“那可难了,殷国质子那张脸,世间难寻。” 又听楚欣悦道:“不过妹妹听说,那个殷国质子已经搬出了公主府,独自住在质子府。” 楚欣然冷笑,“哼,朝宁怎么会舍得?” “是父皇下的旨,意在分开朝宁跟质子,父皇属意的驸马人选是大司马家的公子上官景容。” 楚欣然脚步一顿,“你是说,现在朝宁跟那个殷国质子已经分开了?” 楚欣悦迟疑道:“应该是。听说质子府离长宁公主府挺远的,二人应该也不常见面了。” 楚欣然心思百转。 “欣悦,我想起来,我下午约了张大人家的千金去宝月楼小聚,待会儿你自己先回去。” 楚欣悦撇了撇嘴,姐姐每次和这些千金聚会都不带她,生怕自己融入她的圈子,真是小气。 “行,那你快去快回。” 用过斋饭,二人出了护国寺,楚欣然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待楚欣悦那辆马车走远,楚欣然吩咐车夫道:“去质子府。” 此时,质子府,殷暮宸刚练完一套剑法,正坐着饮茶。 上官景容坐在他对面,“这套剑法你已经练熟了,明日我再教你另一套,今日就先到这里了,不早了,告辞。” 殷暮宸站起来,笑得温雅,“上官公子,慢走。” 上官景容前脚刚走,楚欣然后脚就踏进了质子府。 “请问,您是……”质子府的小侍从未见过楚欣然,上前询问道。 楚欣然不悦道:“连本公主都不认识?” 侍从还在迟疑,楚欣然已经抬脚进了院子。 殷暮宸坐在院子里,手拿刻刀,正雕着一个木雕小像,没察觉楚欣然走近。 “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些小玩意儿。”楚欣然开口道。 殷暮宸抬眸,眉头一皱,“四公主……” “怎么,看到是本公主,不欢迎?” 殷暮宸眸色沉沉,声音清冷,“不知四公主到访,有何贵干?” 楚欣然勾了勾唇,“没事,本公主刚好路过此地,过来看看你。” 扫了一眼四周,楚欣然又道:“你这质子府倒是不错,挺清静的。” 承风正端着一碗药走进来,看到院子里站着的楚欣然,他当即一怔,“四公主……怎么是你?” 楚欣然斜睨了承风一眼道:“你这贴身侍卫挺不会说话的,本公主回头挑一个得力的侍卫给你,好不好?” 承风闻言翻了个白眼。 殷暮宸深吸一口气,“不必了,承风挺好的。” “主子,该喝药了。”承风放下药碗,瞪了一眼楚欣然。 楚欣然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药汁,蹙了蹙眉,“你这是……生病了吗?” 殷暮宸没理会她,端起药碗,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楚欣然也不恼,伸手抓住了殷暮宸的手,“你生了什么病?本公主可以为你寻名医,只要你跟了我……朝宁能做的,本公主也能做。” 殷暮宸抽回手,站起身冷冷道:“请四公主自重。” 楚欣然冷笑道:“呵,你在长宁公主府住了那么久,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装什么矜贵?不识好歹!” 承风怒了,“我家主子清清白白,你休要胡说!” “本公主可没胡说,你家主子爬上了朝宁的床,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 承风气的眼睛通红,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四公主,话不能乱说,我家主子住在长宁公主府不假,但那是为了养病,外头的人不了解胡说八道也就算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出这种话也不嫌害臊。” 殷暮宸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傍晚了,楚欣然再不走,他真的会有麻烦了。 “承风送客。” 承风早已忍无可忍,闻言伸出手就要请楚欣然离开。 楚欣然却施施然坐了下来。 “别急呀,你陪本公主吃一顿饭,本公主就走,怎么,都是公主,长宁可以,本公主就不可以?” 殷暮宸垂眸不语,楚欣然撒娇道:“就一顿饭而已,质子不会这么小气。” 殷暮宸转过脸,沉声道:“质子府比不得皇宫,没有什么好酒好菜招待公主,四公主还是请回。” “不打紧,本公主来的时候,已经在宝月楼定了一桌菜,叫人送到质子府来,这会儿估计也该做好了。” 果然,不多时,宝月楼的伙计已经将菜送到了质子府。 菜品一一摆上,楚欣然倒了杯酒,递给殷暮宸,笑道:“陪我喝一杯。” 殷暮宸不接,冷声道:“抱歉,四公主,我不能饮酒。” 楚欣然倒也没有勉强,收回手,自顾自喝了。 承风气的磨牙,好歹是位公主,请也请不走,碰又碰不得,主子还得耐着性子陪着吃饭。 原以为离开皇宫就不会有这种事了,没想到来了质子府,这些人还能找上门。 圆月初升。 此时,朝宁刚做好一个药囊,殷暮宸睡眠不好,要多备几个换着用。 抬眸看到窗外一轮明月,朝宁眉头一皱。 “锦月,今日是十五?” “回公主,是十五。” 朝宁心里咯噔一声,殷暮宸十五月圆就会昏睡,他脉搏弱的,朝宁怕他一睡不醒。 “锦月,备车去质子府。” 锦月皱眉,“公主,现在去吗?已经这么晚了。” 月光洒进质子府院落,树影婆娑。 殷暮宸坐在桌前,眼睛已经睁不动了,楚欣然还是不肯离开。 殷暮宸踉跄着站起来,“四公主,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奉陪了。” “承风,扶我回去。” 承风想起来了,今日十五,主子他…… 不敢耽搁,承风上来扶起殷暮宸就走。 楚欣然不明所以,他滴酒未沾,怎么好似喝醉了似的。 殷暮宸此时半个身子已经压在了承风身上,身子阵阵发软…… 承风将殷暮扶到床上躺好,带上门走出来,一眼看到楚欣然,刚要开口,后脑突然一痛,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楚欣然推开门,走了进去,殷暮宸正和衣躺在床上,双眸紧闭。 抬手拍了拍殷暮宸的脸,“殷暮宸?” 床上的人睡得很沉,毫无反应。 楚欣然唇角勾起,”这可是你给的机会,怪不得我。” 说着,楚欣然抬起他的下颌,将唇贴了上去。 第53章 他不是玩物 此时,质子府房顶。 两个暗卫掀开了房顶青瓦。 影二道:“她进屋了,要不要动手?” “先别急,看看她想干什么?”影一道。 “啊……她轻薄主子,还不动手?”影二急道。 影一刚要出手,耳尖一动,沉声道:“有人来了……” 朝宁踏进后院,一眼就看到了门口不省人事的承风。 此时房门半掩,殷暮宸躺在床上,床边还站着一个人,楚欣然正俯身贴着殷暮宸的唇…… 朝宁的火气瞬间被点燃,“楚欣然,你在干什么?” 闻言,楚欣然浑身一颤,仓惶起身。 朝宁正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楚欣然脸色一白,眼神闪烁,支支吾吾,“我……路过此地进来看望质子,谁知……他突然晕倒……我进来查看他的情况。” 朝宁冷笑,“你自己信吗?” 此时,承风被朝宁带来的人叫醒。 “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想趁人之危,趁机轻薄我家主子。” 见承风醒来,朝宁问道:“是谁将你打晕的?” 承风看了一眼楚欣然,咬牙道:“是四公主的人。” 朝宁勾唇冷笑,“四姐姐,莫不是思春了?” 楚欣然咬牙道:“六妹,你跟他不可能的,父皇很快就会给你指婚,这个殷国质子,左右不过是个玩物……” “啪。”楚欣然话还没说完,朝宁一巴掌扇了过去。 楚欣然捂着脸后退数步。 不远处,她的侍卫,已被冼南冼北制住,无一人敢上前。 朝宁一字一顿缓缓道:“楚欣然,你听好了,殷暮宸是本宫的人,你,动不得。” 回头看了一眼昏睡的殷暮宸,朝宁又道:“他不是玩物。” 楚欣然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冷冷道:“朝宁,他不过是看中你嫡公主的身份,给自己找个靠山,你还真以为,他看上你了?” 朝宁挑了挑眉,“他看不看得上本宫,你都不配。” “你……”楚欣然瞪着朝宁,一双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还不快滚?” 楚欣然掏出手帕捂着脸,“我们走!” 朝宁在她身后幽幽开口,“四姐既然如此急不可耐,回头本宫去禀明父皇给你指一门好亲事,四姐就不用再登堂入室,干这丢人现眼的蠢事了。” 楚欣然的脚步一顿,转过身,“你敢……” 朝宁笑了笑,“冯大人的公子,冯周,倒是个不错的驸马人选。” 冯周,冯大人的儿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他,却是个秃子。 楚欣然一阵恶寒,转念一想,很快又冷静下来,“朝宁,你也就是过过嘴瘾,本公主的婚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说完,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质子府。 朝宁冷笑,到时可就由不得她了,谁叫她敢打殷暮宸的主意,今日幸亏她及时赶到,不然殷暮宸失去反抗能力,可就被她吃干抹净了。 朝宁走到床边,抬起殷暮宸的手腕,摸上他的脉。 还好,没什么事,这几日锻炼的原因,他的脉搏比之前强了不少。 不过这质子府,也太不安全了,楚欣然带人进来,以她的身份,侍从自然不敢拦也拦不住。 还是要拨几个护卫过来,朝宁又想到,殷暮宸明明是有暗卫的,之前揍楚长泽就动用过暗卫,为什么这次没现身? 出门朝房顶望了一眼,没看到人影,朝宁掐着腰冲周围大喊,“你们难不成是死的?你们主子被人欺负了,你们都不出现,废物,要你们何用?” 一嗓子下去,前院侍从接二连三跑过来,呼啦啦跪了一地。 朝宁扶着额头,“滚……没叫你们,滚回去。” 影一影二,此时正躲在一棵树上,闻言对视一眼。 影二抱怨道:“都怪你,非拖着不让我动手。” 影一道:“我本来正准备出手,那不是公主及时赶到了么,再说这里可是楚国境内,我们能不暴露尽量不暴露。” 无人回应,朝宁悻悻的闭了嘴。 “承风,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休息。” 承风走后,朝宁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 此时,殷暮宸和衣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薄唇轻抿,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朝宁叹了口气,“瞧你,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好好的大白菜,被猪给啃了,朝宁很膈应,掏出娟帕,在殷暮宸的唇上,擦了又擦。 最后还是觉得不够,朝宁站起身,凑近他的唇,像盖章一样,深深地印了上去。 仿佛为了消除什么痕迹似的,又蹭了几下,才满意的离开。 翌日,御书房,朝宁推门进来。 安庆帝看到她,瞬间眉目一软。 “朝宁,今日怎么有空进宫?” “来看看父皇。” 安庆帝笑了笑,“说,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朝宁扶着安庆帝的手臂撒娇道。 “朕听说,你最近把上官景容弄去给殷国质子当师傅?” 朝宁眼睫一颤,这一定是安插在质子府的眼线汇报给安庆帝的。 “嗯,上官景容武功高强,性子也好,他当殷暮宸师傅很合适。” 安庆帝皱眉,“你在殷国质子身上花的心思,未免太多了些。” “儿臣最近也不常去,殷暮宸身子不好,儿臣这么做,也是为了给他锻炼身体,省得他还没来得及回殷国,就病死在大楚。” 安庆帝明知这套说辞不过是借口,也不戳破,开口道:“嗯,你借机多跟上官景容相处相处,朕挑来捡去,也就他勉勉强强能做朕的女婿。” “父皇,四姐五姐都还没成婚呢,儿臣不急。” 安庆帝道:“她们俩也快了,朕刚命人拟了一份名单,上头都是未婚适龄的儿郎。” 朝宁心思一动,“父皇,能让儿臣看看那份名单吗?儿臣也想给四姐五姐把把关。” 朝宁说的自然,安庆帝不疑有他,开口道:“孙大伴,把名单拿过来。” 不多时,孙公公呈上来一份名单。 朝宁展开一看。 果不其然,冯周也在名单之列。 朝宁手指点在两个名字上,开口道:“这两个倒是不错,尤其是冯周,跟四姐年纪相仿,腹有才学,性子也好,不过最终选哪个,还是得圣明的父皇做主。” 安庆帝被取悦了,拿过名单看了一眼,执笔勾住了冯周的名字,交给孙公公。 “就他了,拟旨。” 第54章 你本是明珠美玉 三日后,一道赐婚圣旨到了德修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昭仁公主,毓质淑慎,才德兼行。今礼部尚书之子冯周,名门之后,节操素励,经明行修。二人良缘天作,特旨赐婚,责宗人府备典,择吉日完婚。 钦此。 孙公公合上圣旨,递给楚欣然。 “恭喜公主,觅得良配。” 冯周的名字如惊雷般轰在头顶,楚欣然浑身颤抖,几乎拿不住圣旨。 德妃见状,替她接过圣旨,跪地拜谢,“谢陛下隆恩。” 孙公公走后,楚欣然瘫坐在地上,哭喊道:“我不要冯周,母妃,你帮我求父皇,我要退婚,我不要这个秃子当驸马。” 德妃心疼的抱着楚欣然,“这是圣旨,圣旨已下,断无更改的可能,欣然,你就认命。” “我不认命……凭什么让我认命?一定是朝宁,一定是她跟父皇说的,我不要冯周当驸马。” 姜浅意不解,“怎么会跟朝宁扯上关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欣然将那日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良久,德妃皱眉道:“你没事去招惹朝宁做什么?连薛菲在她面前都讨不了便宜,你糊涂啊!” “我哪知道,她会这般护着那个质子?不过是个爬床的玩物罢了,亲就亲了,她居然这般狠厉的报复我。”楚欣然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下来。 德妃叹了口气,“谁人不知,殷国质子是朝宁看中的人,你千不该万不该去动她的人。” 楚欣悦心下了然,那日姐姐提到殷国质子,她不过是顺口提了一句,质子如今搬出了公主府,她这个蠢货姐姐就迫不及待的登堂入室了。 “姐姐,如今圣旨已下,这婚是退不得了!” 楚欣然勃然大怒,“你说退不得就退不得了?我现在就去找父皇。” 明德殿。 孙公公过来禀报,“陛下,四公主求见。” 安庆帝掀了掀眼皮,“请她进来。” 楚欣然一进来就嚎啕大哭。 安庆帝眉头一皱,不悦道:“哭什么?朕还没死!” 楚欣然一震,当即止住了哭声,抽噎道:“儿臣不想要冯周做驸马。” “为何?”安庆帝不解。 “他是个秃子。” 安庆帝一愣,冯周他倒是见过两次,每次他都戴着帽子,安庆帝只道他谈吐不凡,也没注意这帽子底下有没有头发,可是圣旨已经下到冯家,哪有前脚刚下圣旨,后脚就悔婚的道理? “人不可貌相,冯周人品可靠,才华横溢,是做驸马的不二人选。” “儿臣不同意。” 安庆帝压下火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你不同意?” 意思就是不嫁也得嫁了。 楚欣然回到德修宫又闹了一通,德妃被她闹得心烦,“与其在这里闹,不如去找朝宁认个错,你父皇最疼爱朝宁,兴许她原谅你了,回头找你父皇说个情,这婚事说不定就作罢了!” “我才不去,她那晚还扇了我一巴掌,让我去找她认错,门都没有。” “那你就好好待在宫里等着大婚!” 姜浅意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她膝下无子,和其他有皇子的嫔妃比,本就说不上话,这两个女儿,还都不得圣宠,这婚事她压根做不得主。 翌日,哭了一夜的楚欣然,来了公主府。 楚欣然一双眼睛肿的似核桃,期期艾艾开口:“六妹,那日是我不对,我色迷心窍,我不该对质子动手动脚,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帮我向父皇说个情,这婚事不作数了,行吗?” 朝宁冷笑,“四姐这话说的,圣旨是父皇下的,你找本宫有什么用?你该去找父皇才对呀!” 楚欣然一噎,“你……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朝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本宫不明白四姐的意思。” “六妹这是,不打算帮了?” 朝宁重重放下茶杯,“四姐的婚事何时轮到本宫做主了?” 楚欣然浑身一震,那日在质子府,她曾说过,她的婚事还轮不到朝宁做主,如今这现世报竟然应验的这般快。 她顿时觉得脸皮生疼,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质子府后院。 一套剑法被殷暮宸舞的飘逸灵动,如谪仙入凡尘,朝宁看的痴了。 殷暮宸收起长剑,走到朝宁跟前,“那日还得多谢公主及时赶到。” 那日的事,通过承风的描述,殷暮宸也知道了个大概。 看来朝宁说的没错,他这个每逢十五月圆就会昏睡的毛病,确实该治一治。 即便他不出门,也还是会有人找上门,一旦被有心人发现,处境会极其危险。 这次是楚欣然,下次又会是谁? “说起来,你不是有暗卫吗?怎么你的暗卫看到你被轻薄都不出现?” 那日之后,影一和影二曾来请罪,得知二人并非故意,他也就没追究。 “他们本来正打算出手,结果看到你来了,干脆躲了起来,且这府里都是眼线,在大楚暴露对他们不利。” 朝宁了然,原来是她来的太快了,没给他们表现的机会。 “不过你放心,楚欣然以后不会来找你了。” 朝宁笑了笑,又道:“她即将大婚,驸马是个秃子。” 殷暮宸挑眉,“你干的?” 朝宁狡黠一笑,“是父皇的旨意。” 殷暮宸明白,此事就算不是她干的,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她竟为他做到这一步…… 殷暮宸的眸光凝在朝宁的侧脸,问道:“公主为何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值得啊!”朝宁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值得?”殷暮宸眉心微蹙。 就算青丽湖他舍身相救,可后来朝宁也舍命为他挡过致命一剑,早就相抵了,殷暮宸也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值得她一次次维护。 朝宁定定地望着殷暮宸的眼眸,声音清脆,“明珠蒙尘仍是明珠,美玉落瑕仍是美玉,别人的错与你何干?你本就是明珠美玉,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殷暮宸狠狠一震,明珠美玉,她竟是这般看待自己的? 长久以来,他觉得自己很不堪,在大殷九年,楚国为质八年,即便是皇子,在他被折磨,被羞辱,被唾弃之时,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不配,他本该如此,要接受,要顺从,不要反抗…… 然而所遭受的这些逐渐在他内心深处溃烂,从脓处长出一根毒刺,待有一天,拔出这根毒刺,他将刺死所有欺辱过他折磨过他的人,他觉得自己或许生来如此,只能躲在阴暗处伺机而动。 可是如今,朝宁说,他是明珠美玉,他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殷暮的眼眶湿了。 第55章 谁也动不得 十日后,楚欣然与冯周大婚。 洞房花烛夜,楚欣然一把打掉了冯周头上的帽子。 冯周的头顶终于露了出来,头上稀疏的几根头发甚至连发髻都绾不了,难怪他无论寒暑都戴着帽子。 喜娘过来结发,踟蹰半晌,都无从下手。 楚欣然当场就哭了,打翻了合卺酒,撕毁了吉服,把洞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个干净。 驸马冯周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昭仁公主和新婚驸马不睦的消息第二日便传遍街头巷尾。 朝宁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坐在池塘边喂鱼,闻言一把将鱼食撒下,鱼儿瞬间争先恐后抢食,望着翻腾的水面,朝宁冷冷一笑,楚欣然也算自食恶果,报应不爽。 再过几日就是太后寿辰了。 凤藻宫内,云皇后拉着朝宁的手,“宁儿你看,这是母后为太后准备的寿礼。” 一个金灿灿的如意。 朝宁拿在手里掂了掂,眉头一皱,“母后这金如意可是实心的?” “这金如意是母后命尚宫局特意打造的纯金实心的,有什么问题吗?” “重量不对。”朝宁的眉头越皱越紧。 云皇后闻言连忙拿起金如意,放在手上掂了掂。 果然轻了很多。 云皇后大惊,“不对……这柄金如意被动过,重量轻了不少。” 朝宁将金如意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发现底部一个细小的接口,不细看很容易被人忽略,朝宁顺着缝隙将如意掰开,一个布团包裹着的东西从里头掉出来。 果然,这如意是空心的。 朝宁捡起那团东西,拆开一看,脸色大变。 “母后……你看……” 被布团里三层外三层牢牢包裹住的,是一个木制的人形雕像,看服饰是一个妇人,五官与太后有七八分相似,真正让人全身恶寒的是,这个木雕额头胸口四肢都插着铜钉,木雕背后还刻有太后的生辰八字。 云皇后大惊失色,抖着手,“这……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朝宁神色凝重,沉声开口,“母后,这柄金如意都有经过谁的手?” 云皇后迅速反应过来,唤来紫苏问道:“紫苏,这柄金如意可有别人动过?” 紫苏眉头微蹙,“回娘娘,这柄金如意,从头到尾都只有奴婢一人经手,事关太后寿辰,奴婢不敢假手于人。” 朝宁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眼睛问道:“紫苏姑姑,你再仔细想想,你经手金如意的过程中可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紫苏皱眉仔细想了想,迟疑道:“今早……奴婢奉命去库房取出金如意之时,遇到一队洒扫的太监,其中一个小太监在经过奴婢时不小心撞到了奴婢的手臂,装着金如意的匣子差点掉落在地,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还给了奴婢。奴婢打开匣子查探了一番,看到金如意完好无损,也就没有责备他。” 朝宁皱眉,“那个小太监人呢?” 紫苏迟疑道:“应该……还在凤藻宫。” “那你还能认出他吗?”朝宁问道。 紫苏抬眸肯定的答道:“能,奴婢能认出。” “母后,耽误之急,须迅速封锁凤藻宫,揪出那个小太监。” 云皇后一甩衣袖,厉声道:“来人,迅速封锁凤藻宫,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出入,将凤藻宫上下所有太监集中到大殿内,要快!” 半个时辰后,一群太监聚集在大殿里。 “都到齐了吗?”云皇后问道。 “回皇后娘娘,除了告假的小顺子和出去采买未归的小德子,所有人都在这儿了。”太监总管常公公恭敬答道。 “去把这两人也叫过来,不得有误。” “是。”常如海应声,转过身眉头却是一皱。 这般兴师动众,恐怕有大事发生。 一炷香之后,小德子搀扶着生病的小顺子进了大殿。 朝宁扫了一圈众人,对紫苏道:“紫苏姑姑,人都到齐了,您开始认!” 紫苏走过去一一辨认,眉头越皱越紧,直到走到最后一个太监那里,云皇后终于忍不住问道:“紫苏,认出来了吗?” 紫苏转身,为难的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这里头……没有今早那个太监。” 云皇后一惊,“怎么会没有?你没认错?” 紫苏抬眸,肯定地答道:“娘娘,奴婢没有认错,确实没有。” 云皇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愤道:“岂有此理,本宫的凤藻宫居然由这些人来去自如。” 宫人胆战心惊地跪了一地。 朝宁上前环住云皇后的手臂,柔声安慰道:“母后,您先别急,幸亏我们发现的早,眼下还来得及。” 云皇后深吸一口气,坐回上首,“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都下去。”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迅速退出了大殿。 等人都走后,云皇后扶着额头,“好毒的心思,幸亏你发现的及时,陛下严禁巫蛊之术,若是就这么呈上去,一旦被发现,后果……” 云皇后没有说下去,后果可想而知,凤藻宫易主都是轻的。 云皇后咬牙切齿,“一定是薛菲,她上次下毒嫁祸本宫不成,这次又来借太后寿辰礼陷害本宫。” “母后,以后我们行事要万分小心了。眼下,太后的寿辰礼得重新准备了。” 云皇后深吸一口气道:“太后信佛,母后本来准备的是佛珠,后来想,金如意做工精巧,富贵逼人,更合太后的喜好,所以才换成了金如意。” “母后,能否把佛珠拿来给儿臣看看?” 薛菲既然做,能做一就能做二,谨慎点总归错不了。 佛珠是由东珠串成的,白色的东珠散发着莹润的光泽,朝宁一颗一颗仔细查看,确定都是实心的,不可能有东西藏进去,就放下了心。 “嗯,没问题,就送这个。” 两日后,朝宁早早的来到质子府。 殷暮宸在后院练完剑,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朝宁,他眉目一软。 “我给你带了早膳,你赶紧吃,吃完将这身衣服换上,我们进宫,上官景容那里我已经为你告过假了。” “进宫做什么?”殷暮宸一脸诧异。 “今日太后寿辰,你陪我一起去。” 殷暮宸微讶,“太后寿辰,为何要我去?” 按理说,他是殷国质子,本不用去参加楚国皇室这些家庭宴会,但是朝宁想让殷暮宸和她一同公开露面,也是为了给那些试图打他主意,找他麻烦的人,一个警告,殷暮宸是她楚朝宁的人,谁也动不得。 太后的寿宴在承恩殿举行。 换好衣服,殷暮宸从房里走出来,朝宁抬眸,登时眼睛都看直了。 第56章 以身试毒 二人抬脚步入大殿。 殿内霎时一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望着二人,尤其是殷暮宸。 殷暮宸身姿挺秀如竹,肤白胜雪,长眉入鬓,眼眸似上好的琥珀,高挺的鼻梁给他增添了一丝异域风情,淡粉色的唇似樱花,一身花青色绣燮纹锦服,袖口领口金线勾勒,清冷矜贵,风骨绝佳。 殿内在坐的贵女们看到殷暮宸出现的一刹那,几乎全都脸红心跳,满目含春。 朝宁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满意的笑了笑,挽起殷暮宸的手臂,从容不迫的落了座。 “早就听闻殷国质子容貌极盛,如今得见,当真绝色。”说话的是张大人家的千金张淑敏。 “一个男人长这么漂亮做什么?”旁边刘大人家的公子刘幸不屑的开口。 “长得漂亮也是一种本事,要不长宁公主怎么会看上他?”陈大人家的公子陈青开口道。 “哼,爬床的本事!”刘幸轻嗤一声。 殷暮宸纤密的睫毛颤了颤,垂眸遮住眼底的杀意。 朝宁斜睨了刘幸一眼,端起面前的酒杯,走到刘幸跟前,对着他的脸泼下。 被泼了一脸酒水的刘幸懵了,抹了一把脸,愤怒地站起身,“公主殿下为何如此无礼?” 朝宁冷冷道:“无礼的人是你,刚才的话你再说一次试试?” 刘幸脑袋里嗡嗡地,刚才的话原来公主都听到了…… 众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刘幸瞬间面红耳赤,他遮住脸难堪的出了大殿。 周围人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乱说话。 殷暮宸抬眸望着朝宁,眸中氤氲着盈盈水色。 从今日起,整个京城都会知道,朝宁不仅宠爱殷国质子,还对他极其尊重,不许任何人对他无礼。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孙公公高声通传,安庆帝,太后,皇后依次踏入大殿。 安庆帝率先落座,一眼就瞧见了朝宁殷暮宸二人同席而坐,眉头皱了皱。 太后年俞六十,依旧是精神矍铄,一身绣团凤绯色宫装,头戴凤冠,由左右婢女搀扶着落了座。 云皇后一身正红宫装,头戴衔珠凤钗,优雅的在安庆帝右侧落了座。 德妃姜浅意坐在下首右侧,薛嫔坐在下首左侧,望着皇帝身边的凤位,薛菲眼眸微眯,早晚,那个位置会是她的。 宴会正式开始。 首先是献礼环节,由各宫嫔妃,皇子公主,高位大臣献上寿礼。 首先从大臣开始献礼,一番祝寿吉利话说完,就轮到皇子公主了。 楚欣然新婚不久,准备的是一个玉柄鎏金缎面团扇,做工精巧,别具一格,太后赞不绝口。 楚欣悦送上的一副贺寿图,太后不咸不淡的夸了两句就命人收了起来。 朝宁准备的是一尊通体碧绿的翡翠玉佛,太后见了十分欣喜。 “好孩子,你有心了,哀家很喜欢。” 朝宁笑了笑,“太后喜欢就好。” 楚娉婷献上一对玉镯。 楚长清献上一棵玉树,碧绿的翡翠叶子,红宝石做成的果实,匠心独运,太后开心的合不拢嘴。 她本就最心疼楚长清,楚长清生下来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母妃又去世,太后怜他孤苦,将他抱到璟和宫抚养,感情很是深厚。 “长清啊,你身子不好,又如此耗费心力给哀家准备礼物,累坏了身子如何是好,往后不许再这样了!” 楚长清含笑道:“谢皇祖母关心,孙儿不累的。” 楚长渊献上一对暖玉玉佩,他道:“此玉佩可温养身体,延年益寿。” 太后露出得体的微笑,“长渊有心了。” 楚长泽献上玉葫芦,寓意福禄双全,太后含笑收下。 接下来就是后宫嫔妃。 德妃薛嫔一一上前献礼。 最后压轴的是云皇后。 朝宁注意到,只有云皇后的寿礼是由其他人代为取出献上的。 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母后乃后宫之主不用亲自献礼倒也正常,只是献礼过程却是由一个脸生的太监拿出佛珠放进托盘,再呈给太后贴身婢女,朝宁眉心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手臂一紧,殷暮宸忽然紧紧攥住朝宁的手臂,朝宁吃痛回眸,“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殷暮宸的脸有点发白,“不是,寿礼有问题。” 朝宁一惊,“什么问题?” 此时,太后的贴身婢女已经接过托盘呈了给太后,太后端详片刻道:“哀家听闻东珠极为难遇,居然还凑成了一串,皇后费心了!” 云皇后展颜一笑,“只要母后喜欢,儿媳花些心思不算什么。” 殷暮宸急道:“珠子上粹了毒,见血封喉。” 此时,太后伸出手正要抚摸珠子,朝宁大惊,猛然站起身,“且慢!” 众人的视线都望向朝宁。 云皇后不明所以,“朝宁,你这是怎么了?太后寿宴,不得无礼,快退下。” 安庆帝也注意到她的异状,开口道:“朝宁,什么情况?” 朝宁走到大殿正中跪下,沉声道:“皇祖母且慢,珠子有毒。” 此话一出,震惊全场。 薛菲最先开口道:“这珠子可是皇后娘娘献上的寿礼,怎会有毒呢?难不成……皇后要毒害太后?” 云皇后猛然站起身,指着薛菲道:“薛嫔休要胡说,本宫如何会毒害太后,又怎么会在自己准备的寿礼上下毒?” 云皇后眉头微蹙:“朝宁,你说珠子有毒,这珠子明明是你和本宫一起查验过的,当时我们并没发现问题,怎么现在又说有毒?” 朝宁声音朗朗,如珠落玉盘,“因为毒,不是当时下的,是刚刚才下的。只有母后您的寿礼是由其他人呈上的,中间经过了两人之手,才呈到了太后面前,儿臣请求迅速封锁大殿。” 好好的寿宴被搅了,太后不悦道:“朝宁,你口口声声说佛珠有毒,又如何能证明?别到时候看错了眼,搅了大家的好兴致。” 朝宁求助地回头看了一眼殷暮宸,她相信殷暮宸的判断,但是至于他是如何判断的,她不得而知。 殷暮宸连忙离席跪在殿前,朗声道:“太后娘娘,我观这佛珠,珠光有异,光下发乌,以此推断佛珠被粹了毒。” 薛菲冷笑,“这也未免太扯了,看一眼就能知道有没有毒?” 德妃因为女儿被朝宁算计嫁给了秃子,从此记恨上了朝宁,此时也添油加醋道:“是啊!空口白牙,你说有毒就有毒啊!” 朝宁明白,只有尽快证明珠子有毒,才能让父皇封锁现场,若是晚了,给那人逃脱或者销毁证据,那么母妃就彻底说不清了,朝宁有些焦急。 殷暮宸镇定开口,“我能证明。” 安庆帝眉头一皱,“殷国质子,你又如何证明?” “还请将佛珠拿来给我看看。” 安庆帝示意,太后的贴身婢女兰若,端着托盘走到殷暮宸跟前。 殷暮宸伸出食指和拇指,在其中一颗珠子上摩擦了几下,然后将手指伸进口中。 朝宁一凛,反应过来殷暮宸这是要以身试毒,来不及阻止,就听“噗”的一声,殷暮宸张口喷出一大口黑血,脸色瞬间灰败。 第57章 公主居然哭了 朝宁心神俱裂。 虽然知道殷暮宸的血能解百毒,不会毒发身亡,但是解毒需要时间,毒药盘踞在他体内对脏腑造成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 朝宁握住殷暮宸的手腕,想要给他把脉,被他吃力的甩开,喘息道:“那人……手上必然粘有毒药,拦住他,你别管我……我不会有事……” 眼见事态不对,那个太监身形一动,就要溜走。 安庆帝发了话,“来人,快拦住此人!” 禁卫军迅速上前拦住那人。 殷暮宸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又吐出一口血。 朝宁明白他的意思,将他慢慢放在地上。 薛菲捂着胸口,“竟然真的有毒,皇后姐姐准备的寿礼有毒,这……谁知道是不是皇后姐姐事先下的毒呢? 朝宁正色道:“薛嫔娘娘,若真是母后下的毒,那本宫为何要当场力证这珠子被人下了毒?本宫与皇后是亲母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宫为何要自寻死路?” 安庆帝点了点头,“朝宁说的有道理,朕相信皇后,也相信朝宁,说起来上次太后的毒还是朝宁解的,她若想害太后,何必多此一举?” 薛嫔悻悻的闭了嘴。 朝宁跪地行了一礼,沉声道:“谢父皇信任儿臣,儿臣请求彻查此事,严审此人,还母后一个清白。” 安庆帝气息微沉,“将他带上来。” 小太监被押了上来,翟琢踹在他的小腿上,小太监膝盖一弯,跪在地上。 朝宁走上前,眸中泛着冷意,“毒药涂在手指上,对不对?你敢舔一下手指吗?若没被毒死,就证明你是无辜的,反之,你就是下毒之人。” 闻言,他迅速舔了一下中指。 “要十根手指全部舔完。”朝宁挑了挑眉。 小太监迟疑着,伸出手迟迟下不去口。 “怎么,害怕了?” 小太监额头很快出了一层冷汗,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朝宁指着面前的太监道:“父皇,儿臣建议请太医院的太医来查验一下他的手指。” “宣太医进殿。”安庆帝道。 一炷香后,刘太医进了大殿。 朝宁一把抓住跟前太监的手腕,道:“请刘太医检验一下这个太监的手指。” 刘太医上前,一番查探后,表情变得凝重,“陛下,此人手指上,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 安庆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好大的胆子,敢公然在太后寿礼上下毒!” 太后抚着胸口气愤道:“究竟是谁几次三番的要害哀家?” 朝宁望着安庆帝,沉声道:“此人手指藏毒,欲加害皇祖母,陷母后于不义,请父皇严加审问,揪出幕后真凶。” 安庆帝一拍桌子站起身厉声道:“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薛菲此刻紧张的搅着手中的帕子。 楚长泽看了一眼薛菲,微不可查的朝她点了点头。 下一刻,那人迅速将手指塞入口中,朝宁大惊,欲上去拦,已经来不及。 须臾,那人吐出一口黑血,暴毙而亡。 朝宁转过脸,看了一眼薛菲,二人目光相对,火药味十足。 是她大意了,薛菲既然做了,必然万无一失,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想来,之前凤藻宫内,那个被掉包的金如意只是个幌子,真正的重头戏原来是这串佛珠。 若不是殷暮宸看出珠子光泽不对,断定有毒,佛珠一旦呈给太后,太后用摸过佛珠的手再去拿吃食,很快就会毒发,到时候,母后可就百口莫辩了! 一想到殷暮宸试毒,朝宁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朝宁连忙跑到殷暮宸身边,将他抱在怀里,“殷暮宸,你醒醒。” 安庆帝此时才想起来躺在地上的殷暮宸,急道:“刘太医,快去给质子看看。” 殷暮宸若是这个时候死了,楚国会有麻烦的。 刘太医上前把脉后道,“陛下,质子中毒,危在旦夕。” 安庆帝一震,“快救他,他现在还不能死。” “陛下,须先将质子抬到安静的地方。”刘太医道。 朝宁急道:“带他去长宁宫,快!” 质子府太偏远,公主府也在宫外,离承恩殿最近也是最合适的地方,唯有长宁宫。 殷暮宸的脉息很弱,眉头紧皱,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薛菲实在可恨,居然下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她好不容易才把殷暮宸养的长了些肉,现在全白费了。 朝宁坐在床边,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脸,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殷暮宸曾说过,毒药会对他起作用,血液解毒的时间因毒药的毒性而定,有长有短。 大夫也曾说过,他脏腑衰败,气血双亏…… 朝宁担心若时间太长,毒虽然被解了,但是他身体却垮了。 “公主,您去休息,这里有奴婢守着。”锦月端着药碗走进来。 朝宁摇摇头,哽咽道:“本宫睡不着。” 锦月一惊,公主居然哭了…… 此时,望淑宫内,一地碎瓷。 薛菲气的双眼通红,她设了连环计,居然都给破了。 金如意她料到会被发现,所以又安排了后手,原本的计划,不管云若芙献上哪个寿礼给太后,她都难逃一劫,结果…… 薛菲的手指握着木制扶手,越握越紧。 若不是那个可恶的殷国质子,坏她好事,本来连朝宁都发现不了的。 翌日,朝宁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床边睡着了,慌忙抬眸,殷暮宸仍旧静静的躺着,双眸紧闭,没有醒来的迹象。 朝宁伸出手去探他的脉,好在,脉象比昨日强了些,看来他的血在起作用了。 推开门走出去,锦月候在门外,“公主,质子他……” “他没事了,去打盆热水来。” 殷暮宸出了一身虚汗,一定很不舒服。 热水很快端进来,朝宁掀开殷暮宸被汗湿的衣衫,拧了帕子,细细为他擦身。 他最近长的胖了些,身上不再瘦骨嶙峋,又因为近期练武的原因,长了层薄薄的肌肉,胸肌,腹肌……该有的都有了。 朝宁解开他的腰带,两条修长的腿,看着也比之前结实有力了些。 为他擦干净身子,朝宁轻轻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朝宁喃喃自语,“殷暮宸,你做我的驸马!” 第58章 觊觎本公主 殷暮宸直到第三日才醒来,醒来后,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躺在长宁宫的大床上。 这三日,他深深陷入梦魇中,梦到自己被喂各种毒药,药师王一边眼睁睁看着他吐血抽搐,一边执笔记录中毒症状。 还梦到自己被绑在暗室里,药师王命弟子抽取他的心头血,殷红的血液被抽出,他一度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母妃流着泪,抱着奄奄一息的他,整夜整夜给他说话唱歌,一刻不敢停下,生怕她一个打盹,他就在她怀里断了气。 最后,他梦到了楚国,梦到了朝宁,梦里朝宁对他说,殷暮宸,你做我的驸马! 醒来发现是个梦,殷暮宸望着帐顶发呆。 朝宁推开门进来,看到殷暮宸已经醒来,她觉得眼眶有些酸胀。 “你傻吗?居然以身试毒。” 殷暮宸掀了掀干燥的唇,声音嘶哑,“左右我又不会被毒死。” 朝宁的眸中水色盈盈,蹙眉道:“可是你会难受啊!毒药对你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你的身体之所以这么差,就是当年被喂大量毒药,脏腑被毒药侵袭过留下了后遗症。” 殷暮宸望着她的眼眸,正色道:“当时那个情形,如果不尽快证明珠子有毒,我怕那人逃走,将手上沾染的毒物洗去,那样一来,就无法证明毒是他下的,皇后娘娘也将百口莫辩。” 朝宁想了想也是,等到太医过来查验,那人想必早就逃走,销毁一切证据,那么母后也就洗不清嫌疑了。 “那人招认了吗?”殷暮宸问道。 朝宁摇了摇头,“他死了。” 殷暮宸听了并没有多惊讶,“想来也是,这种事情,对方必定会灭口。” 朝宁望着殷暮宸,“那你以后,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 殷暮宸笑了,“好。” 午时,殷暮宸望着一桌子饭菜蹙眉,他其实没有胃口,但朝宁几乎每一道菜都夹了一块,放进他碗里。 迎着她期待的目光,殷暮宸都吃了下去。 朝宁看他饭吃的挺好,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殷暮宸胃里开始绞痛。 想必这个毒药,到底还是伤了他的胃肠。 他走出寝宫,扶着树,呕吐不止。 锦月看到吓了一跳,“质子,您这是怎么了?奴婢去请太医过来。” 殷暮宸摆了摆手,“不用,我没事。” 锦月皱了皱眉,“那奴婢去通知公主。” 殷暮宸拽住锦月的袖子,喘息道:“别告诉公主,我很快就好了。” 朝宁几日都没睡好,今日见殷暮宸醒来,绷着的弦松懈下来,此时正睡得香甜。 吐干净胃里的食物,殷暮宸靠着树喘了口气,随后走出了长宁宫。 归离宫如今已经人去楼空。 守门的太监德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四下无人,他推开院门。 不过才离开两个月,院里已经杂草丛生。 推开书房门,他走了进去,当时走的匆忙,他有样东西忘了拿。 书桌已经落了一层灰,地上还有些没来得及带走的画轴,殷暮宸蹲在地上捡起画轴慢慢展开,是一副画像,身穿鹅黄色春衫的少女,正一脸笑意的坐在游船上,她卷起裤腿,藕节般白皙的双腿垂落在船沿…… 殷暮宸轻轻勾唇,将画轴卷起收好,又在书架上一通翻找,终于在书架的最下面,看到那只玉笛,玉笛和一些画轴一起被插在花瓶里,他蹲下来抽出玉笛。 玉笛通体翠绿色,是他来大楚之前,母妃交给他的,上面刻着他看不懂的文字。 拿手帕擦了擦,殷暮宸对着玉笛吹了几下,脑子里似乎浮现出一首曲调,殷暮宸凭着记忆,断断续续将一首曲子吹完,体内躁动的血液平静下来,胃里的绞痛感也消失了。 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得到了安抚。 收好玉笛卷起那幅画,殷暮宸走出了书房。 回到长宁宫的时候,朝宁刚睡醒。 见到殷暮宸,她开口道:“你去归离宫了?” 殷暮宸点了点头,“当时走的急,落下了一样东西。” 朝宁看到他抱着一个画轴,问道:“那是什么?” 殷暮宸垂眸,“一幅画。” 朝宁挑眉,“能给我看看吗?” 殷暮宸有些迟疑,朝宁已经站起身走了过来,一把抽出画轴,展开一看。 是朝宁四年前在青丽湖游船上玩水的画面。 朝宁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殷暮宸的头微微垂着,睫毛轻颤,脸颊微红。 “好哇,原来你这么早就开始觊觎本公主了!” 殷暮宸的脸更红了。 那日,青丽湖上碧波荡漾,她索性脱了鞋袜,卷起裤腿,将脚伸进水里,微凉的湖水舔舐着她的脚丫,让她觉得无比惬意。 就在这时,身后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扑通一声,她栽进了湖中。 水源源不断的呛进肺腑,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渐渐下沉,就在她要沉入湖底之际,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腰,随即温热的气息渡进她的肺腑,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朝宁死死拽住那人,本能的张口不断汲取着空气。 那人似乎被她吓到了,抬手推开了她的头。 后来朝宁就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只看到面前一个模模糊糊的少年轮廓,等她真正清醒过来,身边只有浑身湿透的苏祁玉。 以至于她一直以为是苏祁玉救的她,对苏祁玉极其容忍。 “殷暮宸,你当时是不是差点被我害死?” 殷暮宸耳根发热,朝宁当时吮住他的唇,将他肺腑的空气都吸尽了,他差点憋死。 “你那时意识不清,手脚并用的紧紧缠着我,我差点被你拖进水底溺毙。” 这回轮到朝宁不好意思了,脑海里出现一幕,她手脚并用抱着殷暮宸,贴在他的唇上不停吸吮的画面,朝宁的脸一热。 “那你当时,是不是后悔救了我呀?”朝宁眨了眨眼睛,低头凑近殷暮宸的脸。 殷暮宸睫毛颤了颤,抬眸望着她道:“快溺毙时确实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自量力,没救出人还把自己搭进去了。但是现在,我庆幸是我救了你……” 殷暮宸的声音清清润润,听到耳朵里像三月微暖的春风拂面,六月清凉的池水涤身。 庆幸是我救了你,而不是别人。 第59章 和亲公主 回到质子府,承风迎了上来。 “主子,我去公主府找过主子,他们说主子这几日都住在宫里。” 殷暮宸淡淡开口道:“嗯,遇到些事给耽搁了,就在宫里住了几日。” “主子,殷国送来一封信。”承风将信呈上。 殷暮宸将信件展开。 信是七弟殷时安写的,除了日常问安,还提到一句南越的动向。 南越北接楚国,西临大殷,所以殷国一直有派人盯着南越,一旦有动作,殷国就会提前知晓。 信中说,南越即将派出一位公主,前往大楚联姻。 至于是哪位公主,信中没说。 南越有五位公主,大公主和二公主已经成婚,剩下三公主赵若琼,四公主赵若琚,五公主赵若瑶,其中赵若琚的生母是南越边境小国月离国的公主。 据月离秘辛中说,月离国人世代饲养蛊虫,二十年前曾培养出一只优秀的蛊王,同年,月离国三公主月迟丽被奉为圣女,作为承载蛊虫的容器。 可惜一年后,月离国在殷国和南越两国夹击之下灭国,月离国圣女不知所踪,四公主月迟兰被南越国国主带回南越,纳入后宫,生下赵若琚。 殷暮宸眉头微皱,他有预感,南越国派出的和亲公主很可能是这位有着异族血统的四公主赵若琚。 而赵若琚前来和亲,和亲对象十有八九是楚长渊。 不知道楚国这边有没有得到消息。 听风苑里,琴音悠扬,朝宁正坐在院中听青莲弹曲子。 朝宁自从昨日回了听风苑,就听到隔壁墨云苑传来琴声,于是叫锦月将人带到了听风苑,一连两日,青莲都来听风苑给朝宁弹曲子。 “公主,殷国质子来了。”锦月道。 朝宁有些意外,自从搬到质子府,殷暮宸一次也没来过公主府,每次都是朝宁去质子府找他,今日倒是难得。 “请他进来。”朝宁道。 不多时,殷暮宸走进了听风苑,一身月白长衫,翩然而来,清冷如雪,风华如月。 “你找我有事?”朝宁开口道。 殷暮宸望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弹琴的青莲。 青莲垂眸而坐,心道,公主不发话,他就坐着不动。 朝宁朝青莲抬了抬下巴,“青莲,你先回墨云苑。” 青莲躬身一礼,“是,公主。” 看着青莲抱着琴离开,殷暮宸道:“我得到消息,南越即将派遣一位公主到大楚和亲。” 朝宁眉头一皱,问道:“哪位公主?和谁联姻?” “具体不知道是哪位公主,但联姻对象,大概率是三殿下楚长渊。” 朝宁的心微沉,他知道哥哥心仪之人是冼红英,可这和亲公主一旦来了大楚,婚事大概率就定了,安庆帝怎么着也不会再把人遣送回南越,这下麻烦了。 “你从哪得到的消息,可靠吗?”朝宁问道。 殷暮宸没有隐瞒,“我七弟来的信里提到的。” 既然如此,那使团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殷暮宸迟疑道:“青莲是楚长泽派来的细作,公主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我叫他来,也就听听曲儿,又不干别的。” 又不干别的,倒是还想干点别的?殷暮宸气息一沉。 “公主,上官公子来了。” “他有说来做什么吗?”朝宁问锦月。 “奴婢问了一嘴,说是上官公子邀请您去兰亭苑参加诗会。” 兰亭苑名仕聚集地,倒是可以结识不少人才,朝宁跃跃欲试。 “请他去前厅等候,本宫待会儿就来。” 殷暮宸正打算回去,刚抬脚,闻言又放下。 朝宁见他杵在这儿还不走,心里纳闷,“殷暮宸,你还有别的事吗?” 殷暮宸盯着脚尖,幽幽道:“身子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朝宁说着已经走到他跟前,一把捞过他的手腕。 刚按住他的脉门,朝宁就吓了一跳,“你这脉搏你是怎么弄的?” 朝宁眉头越皱越紧,殷暮宸体内那股力量倒行逆施,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将他的筋脉冲撞的七零八落。 此时,上官景容已经被引到了前厅。 朝宁叹了口气,对殷暮宸道:“你先在这儿等会儿,实在不舒服就进屋躺着,我去去就来。” 朝宁走后,殷暮宸望着她的背影勾了勾唇。 前厅,上官景容一身靛青色锦衣正坐着饮茶。 “不好意思啊,上官公子,本宫本来打算去的,但是殷暮宸突然不舒服,只能改日了。” 被拒绝的上官景容神色如常,笑容和煦,“既然是殷国殿下病了,那倒是我来的不巧了,改日再来相邀,告辞。” 上官景容站起身,又听朝宁道:“对了,上官公子,殷暮宸身子不舒服,这几日就不练武了。” 上官景容脚步一顿,转过身问抬眸望着她道:“公主殿下对质子这么好,是因为质子在四年前救过公主吗?” 朝宁被问得一愣。 仅仅是因为四年前,他舍命相救吗?朝宁自己也不知道,好像自从重生以来,她主动接近殷暮宸开始,殷暮宸就在不知不觉中渗透进了她的生活,一开始只是为了感化他,后来开始不由自主的关心他,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变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官景容见她迟疑,不再追问,转身走了。 跨进院门,一眼看见,殷暮宸正坐在院子里,翻着一本乐谱,是刚才青莲落下的。 朝宁拧着眉头走过去,“你今日别回质子府了,留宿公主府,就还住对面,你这个情况,回去很危险。” “公主喜欢听曲子,还喜欢作诗?”殷暮宸抬眸问道。 “先别说我了,说说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怎么搞的,他也不清楚,他不过是一时好奇,把玩玉笛,倒着吹了一首曲子,就开始气血翻涌,体内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一样。 殷暮宸乖乖地拿出玉笛,递给朝宁道:“吹完笛子就不舒服了。” 朝宁接过笛子,端详片刻,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倒像是 第60章 月离后裔 殷暮宸当晚留宿在公主府。 入夜,殷暮宸躺在床上,被扎成了刺猬。 “一个时辰后拔针,你可以先睡会儿,看你眼下发青,昨晚一宿没睡。” 殷暮宸点了点头,昨晚他疼了一宿,根本睡不着。 此时银针的作用下,体内躁动的那股力量,渐渐安静下来。 他也确实困了,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拔完针,见殷暮宸已经睡着,朝宁仔细端详着玉笛,观察玉笛上面的文字,眉头微蹙,这上头的文字,既不是北夷也不是南越,更不属于殷国。 翌日,信王府。 朝宁和殷暮宸并排坐着,楚长渊坐在对面眉头紧皱。 “和亲?消息可靠吗?” 殷暮宸点了点头道:“殷国既已得了消息,那使团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楚长渊皱眉,“北夷和大楚已休战,南越国主又病重,南越选在这个时候送公主来和亲,无非就是想止戈。” “这么说来,那南越公主岂不是要跟父皇和亲?”朝宁挑眉。 殷暮宸望着朝宁,摇了摇头,“那倒未必,三殿下和冼将军在长平军中颇有威望,若陛下欲攻打南越,长平军定然是主力军,所以南越很有可能派遣公主跟三殿下和亲。” 朝宁眉头微蹙,这个南越公主,还真是棘手。 果然第二日,楚长渊就被宣进宫,商量迎接南越公主的事宜。 听风苑里,朝宁一筹莫展。 “据说来和亲的是南越的四公主,赵若琚。”朝宁道。 “果然如此。” “你早就预料是四公主?”朝宁挑眉。 “四公主异族血统,是月离后裔,南越派她来和亲怕是目的不纯。” “你是说……” “目前还不知道,只有等她到大楚,看她下一步的动向。” 一个月后,南越使臣入京。 长长的队伍行驶在长德街上,周围不乏百姓驻足围观。 一只素白的手撩开车帘,赵若琚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大楚,果然富庶。” 楚长渊已在使馆门口等候多时。 赵若琚以纱覆面,手中握着一支玉笛,被侍女扶着,慢慢下了马车。 楚长渊走上前,肃声道:“公主舟车劳顿,请在使馆休整几日,待陛下召见。” 南越国力远不如大楚,安庆帝必然不会第一时间就召见他们。 赵若琚心里很清楚,也不恼怒,含笑道:“有劳三殿下了。” 到了使馆,赵若琚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异域感十足的脸,她的长相肖似其母兰妃,目深高鼻,跟南越的扁平长相截然不同。 “公主,奴婢看这位三殿下年轻英俊,玉树临风,跟公主倒是般配。”紫衣侍女道。 “般配又如何?还不是”赵若琚眉头微蹙,,话未说完又打住。 “大祭司”紫衣侍女行了一礼。 一身黑衣被称做祭司的人大步走进来,“你先下去。” “是。”紫衣侍女退了出去。 “赫哲大人,有何事?”赵若琚抬眸问道。 “这是这个月的血丹,请公主尽快服下。”祭司赫哲说着,递给赵若琚一颗暗红色的丹药。 赵若琚眉头微蹙,伸手接过来,又听赫哲道:“你体内的蛊虫,虽比不得蛊王,但是以血丹喂养多年,凶性已然养成,血丹服下之后,蛊虫躁动,你会难受一阵子,吹奏笛声可助它们平静下来。” “我知道,请赫哲大人放心。” 赫哲走后,赵若琚将血丹塞入口中,浓重的血腥味儿在口腔中漫延,赵若琚忍不住一阵作呕,她捂住嘴,面容痛苦,强行将血丹吞了下去。 虽然已经吃了这么多年的血丹,但她还是不习惯这个味道,没过多久,她体内气血翻涌,蛊虫闻到血腥味纷纷躁动起来,身体如同被千万只蚂蚁撕咬,赵若琚脸色惨白,浑身被冷汗浸湿,她颤抖着拿起玉笛,断断续续的音节传出,不成曲调,但是体内的蛊虫却渐渐平静下来,赵若琚收起玉笛,喘息着躺倒在榻上。 紫衣侍女推开门,急道:“公主,您怎么样了?” “紫英,备热水,本宫要沐浴。”赵若琚声音嘶哑。 翌日,南越使馆。 楚长渊神情有些为难:“公主若想四处逛逛,本殿可以给公主安排几个侍卫跟着,本殿这几日还有公事,实在抽不出时间。” “侍卫多没意思呀!只会在后头跟着,一问三不知。”赵若琚勾唇一笑。 楚长渊想了想道:“那本殿的妹妹跟公主年纪相仿,有她陪着想必公主不会无聊。” 公主府,听风苑内,楚长渊焦急道:“朝宁,这一回,你可一定要帮我。” “这个赵若琚是洪水猛兽吗?看把你吓的。”朝宁笑道。 楚长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红英会生气的。” “好,不就是逛个街吗?我陪她逛,包在我身上。” 殷暮宸这几日都住在公主府,朝宁怕他回去以后出事,一直将他留在公主府。 朝宁想正好带上殷暮宸,去会会这位南越公主。 南越使馆内。 赵若琚依旧是以纱覆面,见到朝宁,含笑道:“想必你就是长渊的妹妹,长宁公主了,这位是?” 赵若琚目光对上殷暮宸的刹那,内心没来由一阵慌乱,她连忙稳住心神,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五官深邃立体,看长相不像楚国人。 朝宁笑了笑,“他是殷暮宸,是本宫的朋友。” 殷是殷国的国姓,不用问,也知道眼前这位是在楚国为质的那位殷国殿下。 赵若琚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 使馆在京都中心地带,也为了让赵若琚尽快领略大楚的风土人情,所以三人并未乘坐马车。 赵若琚和朝宁走在前面,殷暮宸坠在后头,冼南冼北不远不近的跟着。 几人进了一家布匹店,“四公主,这些都是大楚特有的云锦,产自云州,质地柔亮,做成衣服穿在身上柔软贴身。”朝宁握着一匹云锦向赵若琚介绍道。 临近午时,朝宁抬头看到宝月楼的牌匾,“宝月楼的菜品一绝,今日本宫做东。” “几位,里边请。”宝月楼的伙计一看几人穿着不凡,连忙上前迎接。 此时,一个路过的乞丐突然倒地不起。 赵若琚一惊,“哎,你看那人。” 乞丐倒在宝月楼门前,挡住了几人的去路,宝月楼的伙计见状慌忙跑过来,想要将乞丐挪走,就在此时,突发变故,本来晕厥的乞丐,突然睁开眼站起来,手中多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朝着赵若琚刺去…… 第61章 黑袍祭司 望着眼前逼近的刀锋,赵若琚被吓懵了,反应过来,一声尖叫,连忙躲到朝宁身后,乞丐手腕一转,匕首向着朝宁刺来。 殷暮宸迅速挡在朝宁前面,抬手劈向乞丐手腕,咣当一声,匕首掉落在地,殷暮宸抬腿,一脚踹在乞丐肚子上,乞丐向后仰倒,冼南冼北迅速冲上去将乞丐制住。 “扭送到官府。”撂下一句话,朝宁抬脚进了宝月楼。 二楼雅间。 赵若琚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刚才太吓人了。” 朝宁举杯道:“本宫敬公主一杯,给公主压压惊。” 赵若琚摇了摇头,“抱歉,本宫不能饮酒。” 殷暮宸抬眸看了一眼赵若琚。 赵若琚感受到他的视线,抬眸正对上殷暮宸的琥珀色的眼眸,她浑身一震。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第一眼见到这个殷国的质子,她就开始畏惧,离他越近,越恐慌。 赵若琚稳住心神,端起茶杯,“本宫以茶代酒。” 入夜,使馆内。 赫哲一身黑袍站在院中,几乎与周围夜色融为一体。 “赫哲大人。”赵若琚走过来。 赫哲道:“听闻,公主今日在街头险些遇刺,不要紧。” “还好,有惊无险。” “你没暴露蛊虫?”赫哲问道。 “没有。”赵若琚心道,那种危急时刻,她怎么来得及?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蛊虫,你知道它们的用处。” 赫哲转过身,又道:“别忘了你的任务,事成之后,我助你离开楚国,回到南越。” 赵若琚垂眸,“是。” 赵若琚走后,赫哲叹了口气,赵若琚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的容器,但是没办法,圣女失踪,连带着蛊王也消失不见,他培育了多年,也再难培育出一只同当年一样的蛊王,月离国皇室仅存月迟兰一人,已婚育,无法承载蛊虫,不得已他只能找上她的女儿作为承载蛊虫的容器,每月再以血丹喂养,将蛊虫的威力尽可能的提升到最大。 南越国主和他达成了一笔交易,事成之后,他就能回月离了。 待月离复国,百万月离人将不再流离失所。 夜阑人静,听风苑里。 朝宁捏着汤匙搅了搅碗里的甜羹,开口道:“殷暮宸,你说这个赵若琚会不会是装的?” “不会,人的第一反应作不得假。”殷暮宸道。 朝宁喝了一口甜羹,“我派人查了,这个赵若琚在南越曾经有过婚约,只是在大婚前一日,准驸马突然七孔流血死在府邸,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痕,但是内脏却被掏空了。” 殷暮宸挑眉,“所以,今日你故意演了一场戏。” 今日当街行刺的乞丐是朝宁故意安排用来试探赵若琚的。 “从她的反应来看,确实不像懂武功。” 放下碗,朝宁又道:“不会武功,若是会什么邪术呢?” 殷暮宸皱眉,“她若杀人,何必自己亲自动手?” 殷暮宸站起身,走到窗前,开口道:“南越有一位黑袍祭司,叫赫哲,很受南越国主信任,他这次也跟着使团来到了大楚,据说这位黑袍祭司手眼通天,很有本事。” “你是说,是这位黑袍祭司”朝宁眉头微蹙。 “有这个可能。” 翌日,安庆帝召见南越使团。 承恩殿内,安庆帝端坐上首。 孙公公拂尘一扫,“宣南越使团进殿。” 赵若琚与南越使臣一同步入殿内,朝宁注意到,赵若琚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想必就是南越的大祭司赫哲了,赵若琚一身藕荷色衣裙,身姿曼妙,只是脸上依旧戴着面纱。 “南越使臣,千里迢迢来到大楚,一路辛苦了。”安庆帝开口道。 赵若琚屈膝一礼,祭司赫哲垂首恭敬道:“谢陛下关心,微臣此番前来,乃是为了送靖安公主来大楚联姻,这是婚书,请陛下过目。” 孙公公接过婚书,呈给安庆帝。 安庆帝展开,看了一眼,又扫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楚长渊。 赫哲又道:“微臣还带来三万两黄金,布帛千匹,愿大楚与南越和平共处。” 安庆帝的眼睛亮了。 “靖安公主、南越使臣,请入坐。” “谢陛下。”赫哲垂首道。 南越使臣正好坐在了朝宁和殷暮宸的对面。 赵若琚在看到殷暮宸之时,呼吸一滞,赫哲的瞳孔骤然紧缩。 又听安庆帝开口道:“不知南越国主,近来可好?” 赫哲收回视线,心道,楚国皇帝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若不是因为南越国主重病,没有余力应付大楚,也不会千里迢迢将公主送过来和亲。 赫哲面上不显,含笑道:“谢陛下关心,国主尚好。” 几番寒暄过后,宴席正式开始,侍女鱼贯而入,端来各色菜品,酒水。 殷暮宸兴趣缺缺,只动了几筷子,就离席了。 朝宁一直观察着对面的赵若琚,见她目光一直锁定着楚长渊,期间过来给楚长渊倒酒,被楚长渊以袖掩面,偷偷倒掉了。 望着楚长渊桌子底下一摊酒渍,朝宁笑了笑,看来哥哥还蛮有警惕性的,她稍稍放下心来。 一炷香后,殷暮宸还没回来,朝宁有些焦灼,抬眸看到对面赫哲也不见了,心中一凛,起身出了大殿。 朝宁不知道,在她离席后,赵若琚敬完酒站起身,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转身之际她踩到裙摆,身形一歪,眼看就要摔倒,楚长渊下意识扶了她一把,赵若琚拖着楚长渊的手臂,慢慢站起身。 赵若琚垂首柔柔一拜,“多谢三殿下。” 此时,殷暮宸从大殿出来后一路来到御花园里,赫哲在后头紧追不舍。 殷暮宸突然停下,转过身冷冷盯着赫哲,“祭司大人为何一路跟着我?” 赫哲镇定开口,“殿下很像一位故人。” 此时朝宁出了大殿,四下不见殷暮宸,心里焦灼不安。 转过身看到门口值守的太监,朝宁连忙上前问道:看到殷国质子了吗?” 小太监很是机灵,当即答道:“公主,质子往东边去了。” 朝宁一路向东,绕过假山,一眼看到殷暮宸,他身后还站着一身黑袍的赫哲。 朝宁皱眉,殷暮宸认识赫哲? 殷暮宸垂袖而立,背对着赫哲,朝宁正待走近,下一刻,黑袍赫哲忽然屈膝一跪。 第62章 月离圣女 万顷日光下,婆娑树影间。 殷暮宸站着,黑袍祭司跪着。 朝宁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殷暮宸没有回头,赫哲急道:“属下之所以一路跟随,是因为属下在殿下身上感受到了蛊王的存在。” “蛊王?”殷暮宸眉头一皱。 “殿下,月离国在二十年前曾培育出一只蛊王,月离国三公主当即被奉为圣女,待蛊王成熟之后,与雌蛊一起被植入圣女的体内,作为承载蛊王的容器,如此说来,蛊王在您的体内,那您的母亲便是月离国的圣女月迟丽。” 殷暮宸的瞳仁瞬间紧缩,心中惊骇,母妃是月离国的圣女?这他还真不知道,父皇只唤母妃为阿丽,至于她的来历,父皇从不许人问起。 赫哲望着他的神色,沉声道:“月离圣女,需终身侍奉蛊王,不得婚育,直到寿终正寝,蛊虫自动脱离身体,寻找下一任宿主。如今看来,圣女怀孕,蛊王与雌蛊已随母体进入胎儿,殿下一生下来,蛊王就在您的体内了,您的血液里有千千万万只蛊虫,都是蛊王的子孙。” 赫哲激动不已,原以为,只有月迟兰之女赵若琚,才是唯一的月离国后裔,没想到,圣女还有一子,并且还继承了蛊王。 殷暮宸久久不语,赫哲有些焦灼。 “殿下是不信属下说的话?” “你说我身上有蛊王,如何证明?”殷暮宸神色复杂,开口问道。 “圣女从未告诉过您,如何驱策蛊虫吗?”赫哲问道。 殷暮宸摇了摇头,面上现出怀念之色,“没有,我也从不知道母妃是月离国圣女。” 赫哲心道,看来圣女十有八九并不知道蛊王已经随妊娠离开她的体内,被其子殷暮宸继承了。 赫哲解释道:“月离地处殷国和南越边境,夹缝中求生不易,当年,月离被殷国和南越共同所灭,月离圣女不知所踪,属下后来也曾派人到殷国寻找,但是遍寻多年无果,谁知,圣女竟然被藏在殷国后宫。” “所以,蛊王存在的证据到底是什么?殷暮宸问道。 “殿下,您是不是每月十五会感到精神疲乏,入夜之后就会陷入昏睡,那是因为蛊王在每月十五活动就会减弱,入夜会陷入沉眠的原因,这就是蛊王存在的证据。” 殷暮宸一震,长久以来困扰他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释。 原来,他每到十五就会精神萎靡,晚间昏睡过去,就是因为蛊王这一日在他体内沉眠的原因。 朝宁远远站着,没有靠近,她想,殷暮宸若是信任她,自然会对她坦白一切,若不信任她,那便是不愿意她知道真相,那她此刻就更不应该靠近了。 “殿下,百万月离人还等着归国,您是圣女之子,便是我月离国圣子,请您助月离人复国。” 赫哲额头触地,久久未起。 朝宁站的有些累了,动了动脚,“噼啪”一声响,她正巧踩到了一截树枝。 “谁在那里?”赫哲迅速站起身,一脸警惕的问道。 殷暮宸回过头来,一眼瞥见不远处的朝宁,他眸光一软,朝她走了过来。 “殿下……”赫哲急道。 “月离的事,与我无关。”撂下一句话,殷暮宸转身离去。 留下赫哲意味不明的望着二人。 殷暮宸走过来,抬手摘下落在她头上的树叶,朝宁抬眸望他,殷暮宸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她的倒影。 朝宁的脸一热,慌忙错开眼。 赫哲眼眸微眯,拿出一截短笛,吹奏了几个音节。 殷暮宸突然张口“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朝宁面色剧变,急急开口,“殷暮宸,你怎么了?” 赫哲眼神阴鸷,冷笑道:“属下说的事,殿下还是认真考虑一下的好。” 殷暮宸揩净唇角的血迹,盯着赫哲冷冷道:“你威胁我?” “蛊王在您体内,属下也是不得已才这么做。” “若我不同意呢?”殷暮宸冷冷的道。 “那属下只能寻找下一任宿主了,蛊王离体,殿下必死无疑。”赫哲此刻的眼眸如一头恶狼,阴冷嗜血。 朝宁立刻挡在殷暮宸身前,“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楚国皇宫。” 赫哲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苍白的面容上布满阴翳,“公主殿下,您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殷国殿下。” “你……什么意思?”朝宁心头升起一股恶寒。 赫哲望了望天,开口道:“宴会结束了,公主该回去了。” 赫哲转身离去,那背影有种说不出的阴森。 “我们回去。” 一路上,殷暮宸面沉如水,朝宁也不问他。 殷暮宸想说时必然会说的,她愿意给他时间。 赫哲刚才当着她的面提到蛊王,朝宁猜也猜到了,长久以来,支撑他身体,为他续命的那股力量,就是来源于蛊王。 赫哲说若殷暮宸不同意,他将寻找下一任宿主,蛊王离体,殷暮宸必死,虽然不知道赫哲要殷暮宸同意什么,但是蛊王离体殷暮宸会死这点上,朝宁是信的,大夫也说过殷暮宸身体早就衰败,她也一直觉得殷暮宸脉象奇怪,若蛊王真的离体,他会没命的。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蛊王离开殷暮宸的身体。 回到公主府,殷暮宸没有下马车,朝宁抬眸问他,“你今日要回质子府住吗?” 殷暮宸点了点头,“在公主府住了好几日了,今日也该回质子府了。” 想了想,朝宁道:“你刚才吐血了,真的没事吗?” “无妨。”殷暮宸似乎累极,话毕就闭上眼睛靠在马车里休息。 回到质子府,殷暮宸脸色发白,承风看出不对,“主子,您不舒服?” “只是有些累了。” 殷暮宸回房,拿出那支玉笛,吹奏了一首曲子,这首曲子是母妃曾在他奄奄一息之时吹奏过,他终于想起来完整曲调。 一曲毕,殷暮宸体内躁动的血液安静下来,他知道,是蛊虫得到了安抚。 翌日,京郊大营。 冼红英刚操练回来,军营里突然一震骚动。 “快看,这是什么?” “虫子……密密麻麻的虫子。”一声惊呼。 楚长渊一把掀开帐子走了出来,“大惊小怪什么?不就是虫……… 楚长渊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乌压压的,全是虫子。 第63章 万蛊之王 冼红英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楚长渊。 “快散开,用火烧。”冼红英急道。 士兵心惊胆战退开,几个跑的慢的,已经被虫子爬到身上,瞬间惨叫连连,面容狰狞倒在地上挣扎不止,越来越多的虫子赶来分食他们的身体,须臾,那几个士兵,只剩一副白骨。 士兵们见状,全都遍体生寒,四处奔逃。 冼红英和楚长渊慌忙上前安抚众人,“别乱跑,拿火攻!” 士兵纷纷点火,一个个拿着火把驱赶虫子,一阵阵虫子烧焦的糊味儿传来。 马槽里传出马匹痛苦的嘶鸣声。 楚长渊暗道不妙,急道:“分出一队人马,拿着火把去马槽护马。” 楚长渊心痛不已,那些可都是北境的战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极有灵性的好马,若是都被虫子啃了,该多可惜啊!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涌上来的虫子越来越多,营帐被咬的全是窟窿,好些士兵躲闪不及被啃食,士兵们,有的拿着火把挥舞,有的拿着兵器驱赶。 火把挥舞之下,越烧越短,最后渐渐熄灭。 一个士兵一边躲闪一边喊道:“将军,卑职现在去京城报信!” 冼红英皱眉,“马槽都被虫子围住了,你去看看有没有活着的。” 楚长渊伸出食指拇指放在嘴里,一声呼哨,一匹枣红色骏马,四蹄扬起,挣断绳索,自马槽脱困,朝着楚长渊,疾驰而来。 楚长渊对着那个士兵大喊:“骑我的马去!” 他不能去,他走了,这群士兵群龙无首,更得完。 此时,听风苑,朝宁正在翻看一本关于蛊虫的书籍,自从昨日听到赫哲提到蛊王,朝宁特意去书房找来这本专门记载蛊虫的书。 锦月突然急匆匆走进来,“公主,出大事了!” 朝宁面色一变,“出什么事了?” 自从昨日对上赫哲,朝宁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此时听到锦焦急大喊,一颗心顿时砰砰直跳。 “公主,刚才来报信的士兵说,三殿下在京郊的大营被虫子围困,现在所有人都出不来。” “虫子围困?”朝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群人还能被虫子围困? 随即她又想起,昨日赫哲在御花园里说的话:公主殿下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殷暮宸…… 是赫哲搞的,虫子……蛊虫。 “快,备马,去质子府。”朝宁急道。 楚长渊派人报信,那必然是十万火急的事,她不敢耽搁,马车太慢,朝宁决定直接骑马去。 快马加鞭到了质子府,门房还没看清来人,朝宁就冲了进去。 “殷暮宸……你快出来!”朝宁大喊。 殷暮宸此时正在后院练剑,听到朝宁呼喊,忙收了剑出来。 朝宁满头大汗,见殷暮宸出来,拉着他就跑。 殷暮宸一脸诧异,“发生什么事了?” 朝宁一边拉着他往门口跑,一边道:“虫子,许许多多的虫子围困了京郊大营,我哥还有红英姐都在大营里,我们得去救他们。” 殷暮宸脚步一顿。 “怎么了?你怎么不走了?”朝宁急道。 殷暮宸瞳仁猛缩,沉声道:“是蛊虫,你先别急,我去拿一样东西,马上就来。” 他要回房拿笛子,昨日赫哲就是用笛子驱动了他身体里的蛊王,令他突然血气翻涌,之前他也试过,倒着吹笛子,会令他浑身难受,想必笛声能够驱动蛊虫。 殷暮宸手持玉笛走出来,朝宁的马此时正停在门外。 “事情紧急,我没坐马车,骑马可以吗?” 殷暮宸点了点头,“没问题,走。” 二人共乘一骑,往京郊飞奔而去。 京郊大营。 朝宁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地上一片乌压压的,全是虫子,有的已经烧焦,一队援军在营外踟蹰不前,谁都知道,进去就是个死。 “退后,全体撤退。”校尉发出指令。 那队人马迅速撤离营地。 朝宁翻身下马,就飞快往大营跑。 殷暮宸一把将她拽回,“别乱跑,跟着我。”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殷暮宸所到之处,蛊虫纷纷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殷暮宸牵着朝宁顺着道路往里走。 远远的,就看到楚长渊挥舞着火把,驱散蛊虫,旁边冼红英拿着长剑挑开蛊虫。 “哥哥。”朝宁急道。 “别过来……危险。”楚长渊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喊出了声,随即看到二人所在的位置,单独被蛊虫空出来,蛊虫围着二人似乎不敢上前。 殷暮宸拿出玉笛,凑到唇边,一首不知名的曲调传出,蛊虫一滞,纷纷停止了攻击,逐渐围过来,笛声婉转,蛊虫从军营四面八方赶来,越聚越多,围在殷暮宸身边,不敢攻击,也不敢上前,似有臣服之意。 楚长渊一脸不可置信。 士兵们眼见蛊虫纷纷撤走,全都松了一口气。 此时,离京郊大营不远的一处山坡上。 赫哲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昨日公主做的很好。” 赵若琚勾唇,“楚长渊很警惕,他不肯吃本宫端来的任何东西,本宫只能出此下策,虽然效果是差了些,但总归让蛊虫上了他的身,此刻,京郊大营,怕是已经成了一个死营了。” 赫哲转身望了望正在驱动蛊虫的侍两个从,冷笑道:“楚国皇帝,估计怎么也想不到,南越来大楚并非为了联姻,而是为了深入大楚,杀了楚长渊和冼红英,顺带灭了长平军精锐。和亲?呵,安庆帝年事已高,楚长渊又心仪冼红英,和亲能保的了南越几时?” “还是赫哲大人棋高一着。”赵若琚笑道。 此时,笛声忽然一滞,正在驱策蛊虫的二人,齐齐弯腰吐出一大口血来。 赫哲和赵若琚,面色齐齐一变。 “什么情况?”赫哲上前揪住一个侍从的衣领问道。 “蛊虫驱策不了了,它们……突然不动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令他们……畏惧。”侍从战战兢兢答道。 赫哲马上反应过来,“是蛊王。” 赵若琚急道:“如今该怎么办?” 赫哲取出一截短笛,凑近唇边,一阵古怪的笛声响起。 殷暮宸突然气血翻涌,体内蛊虫开始躁动,“噗……” 他吐出一大口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殷暮宸……”朝宁大惊。 笛声被迫终止,本来已经静止的蛊虫,又纷纷开始行动。 第64章 月离圣子 殷暮宸抹了一把唇边的鲜血,将玉笛凑近唇边,不管不顾地继续吹奏。 体内躁动的蛊虫疯狂撕咬他,气血阵阵翻涌。 他强行压下喉中腥甜,笛音婉转,蛊虫再次静止不动了。 山坡上,赫哲身形一滞,突然弯腰喷出一口血。 赵若琚大惊,“赫哲大人……” 赫哲喘息不止,将短笛凑到唇边,继续吹奏。 然而这一次,蛊王没有动静。 赫哲瞳孔瞬间紧缩,“怎么会?” 他不甘心的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再驱策蛊王。 难不成?赫哲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蛊王认主了!”并且只认殷暮宸一个主,连他这个亲手将它培育出来,以血饲养的饲主都不认了! 赵若琚大惊,“是那个殷国质子?” “你都知道了?”赫哲问道。 “本宫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没来由的畏惧,想必,蛊王在他身上,本宫体内的蛊虫,见到他就惧怕。” 赫哲道:“蛊王,乃万蛊之王,可驱策万蛊为他卖命,你身体里的,只是蛊虫的头虫,见到蛊王有畏惧臣服之意实属正常。” 望了一眼京郊大营的方向,赫哲又道:“这么多年,我再也培育不出,同当年那只一样的蛊王了,可惜这个蛊王已经彻底认殷暮宸为主了。” 赵若琚不解道:“可是殷暮宸一个殷国质子为何要帮大楚?灭掉长平军精锐,对大殷来说,也是极为有力的一件事,本宫实在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目的。” 听着赵若琚的话,赫哲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日那个楚国公主,御花园里,他驱策蛊王伤了殷暮宸,楚国公主挡在殷暮宸身前的样子,那个维护之意作不得假。 “大概是因为长宁公主的原因!”赫哲道。 赵若琚也想起来了,“那日,本宫约楚长渊陪本宫逛街,他不肯,后来让他妹妹朝宁来陪本宫,那个殷国质子当时是跟朝宁一起来的,现在看来二人关系果然不一般。” 赫哲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走,回使馆,别让人发现我们不在。” 蛊虫已经撤走,京郊大营,一片狼藉。 冼红英指挥着士兵,将同伴的尸体抬走。 士兵死伤近百人,马槽里也死了尽一半的马匹,楚长渊心疼不已,他没想到,这些战士和战马,没战死在前线,却在京郊大营被虫子活活咬死。 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切,楚长渊气的眼睛猩红。 殷暮宸放下笛子,身形一晃,朝宁眼疾手快,慌忙上前接住他的身子。 朝宁心下焦灼,殷暮宸口鼻流血,脸色苍白的不似活人。 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这下又回去了。 楚长渊走过来,“这里交给我!你赶紧带质子回去医治,这回多亏了他。” 楚长渊心里清楚,若不是殷暮宸及时赶到,不但他和红英都会折在这里,长平军精锐也会覆灭,对方的心思恶毒至极。 朝宁将殷暮宸带回了听风苑。 探着他的脉,朝宁眉头紧皱。 殷暮宸体内,蛊虫虽然已经平复下来,没有再横冲直撞,但是之前气血逆行蛊虫撕咬造成的伤害还在。 蛊虫她完全不懂,不知道如何下手。 翻了翻蛊虫的书,也没有关于蛊王的记载。 一眼瞥见他手里紧紧攥住的玉笛,朝宁掰开他的手指,抽出玉笛。 玉笛上的文字,如果她猜的没错,应该是月离国的文字。 殷暮宸跟月离国必然有关系。 “公主,南越使臣求见。”锦月匆匆进来。 朝宁气笑了,“南越使臣这会儿还敢来?” “公主,那奴婢把他打发走。”锦月道。 “不用,让他进来,本宫去会会他。” 前厅,黑袍赫哲正站在窗前。 他整个人如鬼魅般浑身透着一股阴森气,公主府的侍从全都站的远远的,不敢靠近。 朝宁走过去,“赫哲祭司。” 赫哲转过身来,苍白阴翳的面容勾起一抹浅笑,“长宁公主,殷国殿下此时如何了?” 朝宁冷笑,“你还敢提他?若不是你,他又怎么会伤成这样子?” 赫哲递过来一个瓷瓶,“给他服下,他会痊愈。” 朝宁没接,赫哲的药丸谁知道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赫哲勾唇,“公主是怕我下毒?经过今日,公主该知道他体内有蛊王的存在,蛊王能驭万蛊,也能解百毒,就算这颗药丸有毒,蛊王也能解了,公主为何不敢一试?” 朝宁恍然,原来,不是殷暮宸的血能解百毒,而是他体内的蛊王能解百毒。 朝宁接过瓷瓶,“本宫不明白赫哲大人为何要救他?” 赫哲笑了笑,“他继承了圣女体内的蛊王,他现在是我月离人唯一的希望。” 朝宁一惊,“你竟是月离国人?” “我是月离国的蛊师,殷国殿下体内的蛊王就是在下培育的,以血为饲亲自将蛊王培育成熟。” 朝宁心道,蛊王是他亲手培育的,怪不得前日在御花园里,他吹奏短笛就能驱策蛊王伤了殷暮宸。 朝宁挑了挑眉,“赫哲祭司告诉本宫这些,就不怕本宫去父皇那里揭发你吗?” 赫哲冷笑道:“公主没有证据,况且今日整个京郊大营的士兵,都看到殷国殿下进了军营,吹奏玉笛驱策蛊虫,公主还是先想好怎么向楚国皇帝陛下解释这件事情!” 朝宁眉头一皱,昨日情况危急,她想都没想就带着殷暮宸进了京郊大营,父皇若真问起来,这还真有点麻烦。 该不该让父皇知道殷暮宸体内有蛊王的事?若是父皇知道了,会不会更忌惮殷暮宸? “公主,感谢您长久以来,对我月离国圣子的保护,只是殿下被蛊王伤到,蛊王之伤非同小可,还请公主尽快给他服下,告辞。” 赫哲说完转身离去。 殷暮宸竟然是月离国圣子…… 握着瓷瓶,朝宁走到床榻前,殷暮宸还昏迷着,赫哲说这个能使他痊愈,该不该信?虽然不怕有毒,但若是有其他害人的东西? 朝宁决定,还是先不要给他吃了。 后半夜,殷暮宸突然吐血。 素荷过来禀报,朝宁立马起身,冲到对面房间,只见殷暮宸胸前一片暗红色血迹,唇角还在不断溢出鲜血。 第65章 已认他为主 朝宁不再犹豫,转身进屋,拿过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塞进殷暮宸嘴里。 半个时辰后,殷暮宸的情况稳定下来,看来赫哲没有骗她,这个药丸果然对殷暮宸有效。 朝宁松了一口气。 翌日,殷暮宸睁开眼,就看到朝宁趴在他的床边,似乎是睡熟了。 望着她毛绒绒的发顶,殷暮宸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 朝宁惊醒,睁开眼就对上了殷暮宸好看的琥珀色眸子。 “你醒了?你现在身上还痛不痛?”朝宁问道。 昨夜,他吐了那么多血,身体一定很痛。 “不痛了。”殷暮宸声音嘶哑。 朝宁迟疑道:“昨晚,赫哲来了。” 殷暮宸眉头一皱,“他来做什么?” “他给了我一颗药丸,说是可以治你的内伤,原本我怕他在药丸里做手脚,不敢给你吃,但是昨夜你情况不好,一直吐血,我实在没办法,就喂你吃了。” 朝宁抬眸,又道:“那你现在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殷暮宸坐起来,摇了摇头,“没有,你说赫哲专程前来就为了送一颗药丸过来?” 朝宁点了点头,“应该是的。” “那他有没有说别的?”殷暮宸问道。 “他说……你是月离圣子。”朝宁迟疑道。 “我也是刚刚得知,我母妃原是月离国圣女。” 殷暮宸将赫哲的话,对朝宁叙述了一遍,朝宁听完眉头紧皱,原来殷暮宸所有苦难的源头,竟是因为这个。 “你打算怎么办?”朝宁问道。 “月离国与我无关。” 也是,就因为殷暮宸继承了蛊王,就让他承担莫须有的责任,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可是……”朝宁又想起一事,“若赫哲重新寻找宿主,蛊王离体,你会死的。” 殷暮宸却笑了笑,“蛊王不见得愿意离体,昨日,一开始赫哲确实驱使了我体内的蛊王,但是后来,我强行控制住了蛊王,蛊王再没有被他驱使,他昨晚之所以过来送药,大概也是觉得,我这个承载蛊王的容器,他暂时还弃不了。” 这么一说,朝宁放下心来。 “公主,陛下请您和殷国殿下进宫一趟。”锦月进来道。 朝宁眉头一皱,“你过去告诉孙公公,殷国殿下受伤严重,进不了宫,本宫一个人去就行。” 朝宁皱眉,该怎么跟父皇解释呢! 到了御书房。 安庆帝正在批阅奏章。 朝宁进来跪在地上,“父皇。” 安庆帝头也未抬,“起来。” 朝宁跪着不动。 安庆帝掀了掀眼皮,“怎么,喜欢跪着?” 朝宁抬眸,“父皇,您招儿臣来是不是想问昨日京郊大营的事?” 安庆帝笑了,“呵,你倒是自觉。你准备怎么狡辩?” “就是他们说的那样子嘛,殷暮宸可以退虫,不管怎么说,他确实立了大功,若不是殷暮宸,此刻,京郊大营早就成了一个死营,不仅如此,若是虫子继续蔓延,整个京城怕是都要” 朝宁的话没有说完,想必安庆帝也明白其中利害。 安庆帝放下手中奏折,道:“有一点,你倒是说的没错,殷国质子此番确实立了大功,只是,他如此深藏不露,一旦回到殷国,怕是会成为大楚的一大威胁。” 朝宁眸光一颤,若是前世的殷暮宸无论有没有蛊虫,那还真是大楚的一大威胁。但是今世……昨日军营里,她眼见他不顾性命救了那么多大楚士兵…… 朝宁正色道:“不会的,父皇,他如今既然不顾自身安危,救了京郊大营这么多条人命,将来就不会再驱策蛊虫杀人,儿臣了解殷暮宸,他不屑于这么做,况且,驱策蛊虫杀人对身体伤害极大。” “哼,但愿如此。”安庆帝不屑的轻哼。 朝宁正要起身,又听安庆帝道:“殷国质子此番立了大功,又受了伤,朕决定再给他多配几个侍从,好生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朝宁听明白了,父皇这是不放心殷暮宸,要加派人手看着他了。 “父皇,耽误之急,还是要先查出,京郊大营这虫子从何而来,儿臣以为,此事跟南越使臣脱不了干系。” 安庆帝挑了挑眉,“你说跟南越使臣有关,可有证据?” 朝宁叹了口气,“儿臣若是有证据,刚才来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呈上了。” 没有证据便不能定罪,朝宁明白,但是这亲绝不能和。 朝宁接着道:“儿臣以为,大楚和南越这次联姻还是得慎重。此前,儿臣曾得到过消息,这靖安公主赵若琚,在南越曾有过婚约,只是还没来得及成亲,准驸马便七孔流血死在了府邸,浑身上下无伤痕,然而内脏却被掏空,此事一直为南越悬案,至今未解,如今看来,倒像是这虫子所为。况且,南越使团的人刚来,京郊大营便被虫子围攻,这也太巧合了!” 安庆帝眉头一皱,显然是有所怀疑了。 朝宁就是要把这颗怀疑的种子种下,她绝不能让哥哥和南越公主成亲,枕边人是条毒蛇,岂能安睡? 此刻,南越使馆内。 赵若琚道:“赫哲大人,昨夜可是去了长宁公主府?” 赫哲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嗯,去给殷国殿下送药,他昨日被我驱策的蛊王重伤。” 赵若琚不解,“既然这位殷国殿下不肯助月离复国,为何赫哲大人还要去救他?” 赫哲望着远方,幽幽开口,“如今,蛊王已认他为主,不再认我这个饲主了! 顿了顿,他又道:“殷暮宸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赵若琚心中惊骇,“这个殷暮宸竟如此厉害?” 赫哲笑了,“不要小瞧蛊王的威力。” “可惜,我们败了。”赵若琚叹气。 赫哲勾起一抹冷笑,“那倒未必。” 此时,信王府。 京郊大营这几日正在重整,楚长渊今日回了王府。 沐浴过后,他正要休息,突然觉得胸口一痛,随即喷出一口血来。 侍卫云逸大惊:“殿下……” 楚长渊面容痛苦,此刻,他的身体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冷汗从他额头滴落,他痛的说不出话来。 第66章 玉白的小脚 朝宁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准备入睡,闻言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就跑了出来。 此刻,信王府。 楚长渊面色惨白,眉头紧锁,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太医前前后后来了三位,正围着楚长渊的床榻,一筹莫展。 “三殿下这症状好生奇怪,身上无任何伤痕,脉象却显示内伤。”刘太医捋着胡须道。 “不止,我观三殿下还有失血症状。”陈太医道。 张太医走过来,“咱们还得从长计议,商量个万全对策” 门被推开,朝宁带着殷暮宸走进来。 “你们先出去!”朝宁道。 三位太医闻言先后退了出去。 朝宁走过去关上房门,殷暮宸上前查探了楚长渊的情况,“是蛊虫。” 她当时听闻云逸叙述哥哥的症状,就猜到是蛊虫,想着殷暮宸身体里有蛊王,就连忙来了质子府,带着殷暮宸一同前来。 殷暮宸取出玉笛,放在唇边,一首悠扬的曲调从玉笛中溢出。 楚长渊面上的痛苦之色渐渐缓和下来。 殷暮宸放下玉笛,手中多了把匕首,拉过楚长渊的手臂,对着手腕一划,暗红色的血液瞬间流下来,朝宁注意到,血里头似有活物,凑近能看到慢慢蠕动着的幼虫,朝宁浑身一阵恶寒。 殷暮宸继续吹奏玉笛,待手腕处流出鲜红的血液,方才停住。 “三殿下已经没事了,只是伤口还需要包扎一下。”殷暮宸道。 朝宁忙唤来云逸,要来伤药绷带,替楚长渊将手腕上的伤包扎好。 楚长渊已经沉沉睡了过去,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朝宁咬牙,“南越简直卑鄙无耻,居然还留有后手。” 殷暮宸垂眸,盯着她的脚尖,朝宁竟慌的连鞋都没穿,此刻玉白的小脚粘了些泥灰,仿佛刚从池塘里挖出来嫩生生的藕节。 殷暮宸走过去,一把捞过她的纤细的腰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朝宁大惊,“你做什么?” 殷暮宸闷笑一声,“你没穿鞋子。” 朝宁这才注意到,自己是光着脚的。 “云逸来报信儿,我吓得魂都要没了,哪顾得上穿鞋?”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云逸端着铜盆走进来,正看到殷暮宸打横抱着朝宁,吓得急忙退出门,结果被门槛绊倒,铜盆的水兜头浇下,他瞬间湿透。 这两位居然毫无顾忌的在他主子的卧房里亲热这太有伤风化了 朝宁目瞪口呆的望着门口,云逸反应过来,捂着眼爬起来跑了。 朝宁的脸一热,埋在殷暮宸胸口,“都怪你,被人看到了。” 殷暮宸笑了笑,“看到就看到,现在看不到,待会儿一样得看到。” “什么意思?”朝宁蹙眉。 殷暮宸没回答,下一刻,直接抱着朝宁出了门。 “哎,殷暮宸,你要做什么,放我下来。” “不放。” “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放。” 朝宁无语,殷暮宸耍起赖来,她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信王府此时灯火通明,三个太医还在走廊里面面相觑,侍从们忙进忙出,殷暮宸抱着朝宁从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过去。 “殷暮宸,你长胆子了啊!”朝宁锤着他的胸口道。 殷暮宸被她小拳头锤得闷哼一声,又低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殷暮宸抿着唇憋笑。 “呵,殷暮宸,你现在对本公主越来越放肆了。”朝宁又锤了他几下。 已经到了马车旁,殷暮宸将朝宁放到马车里,一撩衣摆坐在她旁边。 朝宁的脸还有些红,她这才发现,殷暮宸撩起来,还真是要命。 “回公主府。”殷暮宸吩咐道。 转过脸,殷暮宸又对朝宁道:“困的话,就靠在我肩上睡会儿,这里离公主府尚远。” 朝宁哪里好意思靠他肩上,自顾自闭上眼。 折腾了半宿,她确实困的不行,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殷暮宸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长臂一揽,将朝宁揽到怀里,并轻声吩咐了车夫慢点赶路。 到公主府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陈管家迎上来,“公主” “嘘”殷暮宸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下一刻,殷暮宸打横将朝宁从马车里抱了下来,一路抱到听风苑,将她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 朝宁是真困了,恍惚中感觉到两条腿一掂一掂的,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梨花香,她觉得很安心,睡意一阵阵袭来,她沉沉睡去。 殷暮宸走出房门,不多时,打来一盆热水,掀开被子一角,握住她的脚,细细为她洗去脚上的污垢,又轻轻擦干。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初在长宁宫时,朝宁仔细的为他手脚上冻疮膏的画面,上完还吹一吹,生怕他疼了。 还有无数个日夜,她守在他床边,为他把脉,疗伤,喂药。 殷暮宸唇角不自觉的勾起。 此时,南越使馆 赫哲站在窗前,望着沉沉天色,“你放进楚长渊体内的蛊虫,我感受不到了。” 赵若琚蹙眉,“怎么会?本宫放的不止一只,是一对,蛊虫一旦入体,会迅速繁殖,他此刻该是被掏空了内脏才是。” “是蛊王,殷暮宸来了。”赫哲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赵若琚恨恨开口,“又是他,几次三番坏我们好事,此人不除,后患无穷,赫哲大人您就不该救他。” “他是一个很好的容器。”赫哲开口。 “再找一个便是,将蛊王引出来,本宫愿意做蛊王的容器。”赵若琚眼眸发亮。 有了蛊王,她就不用月月吞那恶心的血丹了,到时候所有蛊虫见到她都将臣服。 “我说过了,蛊王已不再认我这个饲主,我已经无法驱使蛊王离体,除非,殷暮宸自愿放弃蛊王,但是放弃蛊王他会死,你觉得他会愿意吗?” “若是他死了呢?蛊王是不是会自动离体,认本宫为主?”赵若琚眼眸一亮。 “这个,不好说,但我劝你别这么做,蛊王已与他骨血相连多年,若是他死了,蛊王又不肯认公主为主,到时候无异于杀鸡取卵,蛊王就彻底废了。” 顿了顿,赫哲又道:“如今我们失败了,公主只能留下来和亲了。” 赵若琚面色剧变,就在此时,侍从慌忙来报:“大人不好了,大楚禁卫军突然包围使馆。” 第67章 她不敢赌 禁卫军包围了南越使馆。 翟琢大步走进来,长刀未出鞘,却透着森然寒意。 “从今日起,还要委屈各位待在使馆内,不得离开半步。” “楚国此番行事,是何意?”南越使臣中一位身材瘦削的使臣问道。 “自从你们南越使团入京以来,先是京郊大营被蛊虫围攻死伤惨重,后是三殿下中了蛊虫险些丧命,陛下怀疑这一切都跟你们南越使团有关,特命尔等从即日起,待在使馆内半步不得出,配合我方调查,待事情水落石出,若果真与各位无关,陛下自会放你们离去。” 话音刚落,使臣里一阵窃窃私语。 “蛊虫?我等是来送靖安公主来楚和亲的,怎么会有那玩意儿?” “是啊!这楚国是不是搞错了?” 赫哲缓步出列,“既如此,那我南越自当配合。” “如此,甚好!”翟琢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楚长渊第二日就醒了,只是人还比较虚弱。 得知是殷暮宸救了自己,楚长渊眸中溢出复杂之色。 原本妹妹极为在意殷暮宸,他是不理解的,只道殷暮宸也就模样长的讨人喜欢。 如今看来,这个殷暮宸倒是还真有几分本事。 京郊大营当时那种情况,连他都绝望了,觉得此番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令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赶来救人的,居然是殷暮宸这个敌国质子,他最后硬是拼着受伤保住了整个大营,如今又救了自己。 看来妹妹没有白白维护他,这个殷国质子倒是个有良心的,比苏祁玉那厮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不对,苏祁玉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压根就没法跟他比。 “冼将军,主子在房里。”云逸侧身让到一旁。 冼红英推开房门。 楚长渊眼眸一亮,“红英,你来了!” “嗯,左右无事,我过来瞧一眼。”冼红英闻到药味,过来推开窗户。 抽出一把椅子坐下,冼红英又道:“说你菜你还真是菜,你怎么又被蛊虫上了身呢?” “我已经很小心了,赵若琚经手的吃食酒水我都没有入口,我也不晓得她这蛊虫是怎么进了我的身。” 冼红英似是想到了什么,讥讽道:“若是最后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到时候当真与那公主成了婚,怕是蛊虫都能当家常便饭吃了!” 楚长渊面色很难看,“我是不会娶她的。” 冼红英扯了扯嘴角,有些苦涩,“婚书都递了,还能由得了你吗?” 楚长渊一听急了,“红英……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冼红英眼眸一颤。 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只是她冼氏家风,女子向来顶天立地,即便嫁人也从不为妾,更不允许丈夫纳妾,她冼家女子可以死在战场之上,但绝不能死在后宅的阴私之中。 若是嫁给楚长渊,他将来一旦做了皇帝,后宫之中又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要她和别的女人成日里争风吃醋,她宁愿不嫁! 朝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推开房门,殷暮宸正坐在院中悠闲的饮茶,他一身白衣随风而动,清雅如莲,风姿卓绝。 听到动静,他淡淡抬眸,不得不说,殷暮宸这张脸皮相绝佳,真是越看越好看。 朝宁忍不住想,若是他日后回了殷国,她可就再也瞧不见这样一张脸了,这样想着,朝宁有些忧伤。 果然,长的太美就是容易让人起贪欲。 “怎么了?” 殷暮宸看到朝宁愣神,起身走了过来。 “南越使馆虽然已被禁卫军封锁,但蛊虫来无影去无踪,很难找到证据,我怕到时候,查不出来,不了了之,哥哥还要跟赵若琚和亲。” 殷暮宸唇角微勾,“想查出来也不难,我们可以引蛇出洞。” 赵若琚此时突然一阵心慌,她眉头一皱,捂住胸口。 侍女紫英走进来道:“长宁公主和殷国殿下到访。” “本宫知道了。” 怪不得自己突然心慌,原是蛊王来了。 使馆正厅,朝宁殷暮宸正悠哉悠哉喝茶。 赫哲脸上现出一丝笑意,“殿下前来,是想通要助我月离了吗?” 殷暮宸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说的事,我从不考虑,月离是月离,我是我。” “本宫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靖安公主说。” 赫哲闻言站了起来,“公主,请便!” 赫哲离开后,赵若琚薄纱覆面款款而来,“不知长宁公主到访,所为何事?” 朝宁懒得绕弯子了,直言不讳道:“靖安公主在南越的驸马,也是蛊虫杀死的!” 赵若琚面色一沉,冷冷道:“本宫不懂公主的意思。” 朝宁笑了笑,“本宫收到了一封来自南越的密信,关于准驸马横死案的卷宗。” 赵若琚面色微变,随后她又镇静下来,笑道:“既如此,公主又怎么会坐在这里,您该拿着密信去楚国皇帝那里揭发本宫呀?” 朝宁心下微沉,看来这个赵若琚没那么好骗。 “别急呀!据本宫所知,驸马沈南溪的家人一直没放弃寻找凶手,并且还掌握了证据。” 朝宁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得知公主来大楚和亲,沈南溪的家人已经来到了大楚。” 赵若琚一震。 这么多年,她知道沈南溪的家人一直在搜集证据,而且十有八九已经掌握了她御蛊虫杀人的罪证,若是沈南溪的家人真的携带证据来到大楚,面见楚皇,一旦证明她能御蛊杀人,那之前在大楚做的一切,矛头都将指向她。 在南越尚能利用皇权打压,在大楚她毫无底牌。但是南越距离大楚甚远,沈南溪的家人真能顺利到达大楚吗?朝宁该不会是为了诈她。 朝宁看她神色松动,继续道:“想想沈南溪也挺惨的,他不过是在宴席上被三公主赵若琼拦住去路,多说了几句话,扶了醉酒的三公主一把,回去就被掏了心肝,靖安公主,可真是狠心啊!” 赵若琚狠狠一震,眼睫轻颤,“沈南溪之死跟本宫无关,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朝宁叹了口气,“那可惜了,这沈南溪的家人在来的路上遇险,碰巧被本宫派去接应的人给救了,如今已经被带回了公主府,那既然跟公主没关系,也罢,那我们走。” 出了使馆,朝宁拍着胸口,“你说,赵若琚会信吗?” 殷暮宸轻轻笑了笑,“她不信也得信,她不敢赌。” 夜深人静。 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落入公主府后院。 第68章 太可怕了 夜深人静。 公主府后院一间房门外,黑影一闪,两个守卫尚未来得及开口,脖子就被扭断,二人无声无息软倒在地。 门被推开,房里两人正在酣睡,黑衣人上前飞快点了二人穴道,迅速扛起床上的人,奔出门外。 正要施展轻功离开后院,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将几人牢牢罩住,一时间竟脱身不得。 围墙之外,接应的那人见状慌忙逃走,被埋伏在树上的冼南一箭射中后心,瞬间气绝。 周围顿时一亮,侍从点着火把,分列两侧,中间缓步走过来二人,正是朝宁和殷暮宸。 冼南冼北上前一步垂手道:“总共三个黑衣人,死了一个,还剩两个。” 朝宁扫了一眼被网牢牢覆住的二人,开口道:“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眼见被擒,喉结微动,口中瞬间溢出黑血,朝宁大惊。 殷暮宸身形一动,迅速上前,割开手指,将鲜血滴入其中一人的口中。 须臾,那人便悠悠醒转过来。 “将他押进密室,严加审问。”朝宁道。 殷暮宸负手走过来,朝宁一把扯过他的手臂,皱眉道:“你怎么又将自己割伤?” 殷暮宸轻轻笑了,“情况危急,我来不及多想。” 望着被拖走的黑衣人,朝宁恨恨的道:“真是便宜他了。” 殷暮宸的血可金贵着呢。 翌日一早。 朝宁正在吃早饭,冼北走了进来。 “他招了吗?” 冼北摇了摇头,“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属下把能用的刑都用了一遍,他死活都不肯招。” 殷暮宸一身月白长衫,如清风明月般走了进来,“我去试试。” 冼北有些不服气,他和冼南二人,折腾了一夜都没能让那人开口,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进去能干什么? “冼北,带殷暮宸过去试试。”朝宁开口道。 冼北领着殷暮宸往密室而去。 半个时辰后,殷暮宸施施然走了进来,“他已经招认了。” 朝宁并不惊讶,殷暮宸当然不是如表面这般清风朗月的公子。 冼北和冼南对视一眼,全都从各自的眼神里,读出了恐惧。 想起密室里的那一幕,殷暮宸进去以后,并没急着审问,而是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从袖中抽出玉笛,凑近唇边,吹奏了一首曲子,然而没过多久,那人便开始浑身抽搐,而殷暮宸依旧风骨清雅的坐在那里,半个时辰后,那人便受不住招认了。 两人折腾一宿都没让死士招认,他只用半个时辰,就让死士招认了,这个殷国质子,真是太可怕了! 冼南冼北当然不知道,昨夜,死士服毒自尽,殷暮宸用自己的血解了死士体内的毒,血液里的蛊虫自然也进了死士体内,只需要吹奏玉笛,蛊虫便会在死士体内疯狂撕咬他的内脏,令他生不如死。 赵若琚一夜未合眼,在房里坐立不安的等待着消息。 可是一夜过去了,她派去的三个死士,竟没一个回来的,她的心慢慢沉下去。 这个沈南溪真是死了也不消停,赵若琚恨恨的咬牙。 不行,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朝宁说不定已经带着人证去面见楚皇。 她敲了敲赫哲的房门,“赫哲大人,您起了吗?” 门被打开,赫哲一脸苍白的站在门口,赵若琚也不避讳,抬脚便跨进了门。 “赫哲大人帮我。” 御书房。 皇帝眉头紧锁,“你说公主府昨夜进了南越的死士?” 朝宁点了点头,道:“是的。” “人在哪里?” “在公主府,已经招认了,是赵若琚派他来的。” 朝宁继续道:“昨日儿臣去了一趟南越使馆,儿臣谎称靖安公主前准驸马沈南溪的家人携证据来楚,而且人就在公主府,赵若琚当晚便派死士来公主府截人,被儿臣设计抓获。” 安庆帝明白了,这是引蛇出洞,赵若琚若不心虚,也不会派人夜探公主府去截人证。 那准驸马沈南溪无疑就是被赵若琚害死的。 “虽然证明不了京郊大营是他们的手笔,但是刺杀大楚公主非同小可,有人证在,他们不承认刺杀就得承认夜袭公主府是为了灭口沈家人。” 比起刺杀大楚公主,承认来公主府灭口的罪名,明显要轻的多,所以,只要能证明赵若琚跟沈南溪的死有关,那剩下的就好办了,起码这桩婚事是成不了的,大楚不会和一个有前科的公主联姻。 皇帝赞赏的笑了。 与此同时,南越使馆。 赫哲皱眉,“公主中计了!公主为何不跟我商量一下再行动?” 赵若琚急道:“赫哲大人,如今该怎么办?” 赫哲冷静下来,“如果我猜的没错,沈南溪的家人必不在公主府。你派去的死士之所以没有回来,要么是全部被杀,要么是被擒自杀,她手上并没有证据,公主怕什么?” 赵若琚松了一口气,“是本宫糊涂了。” 赫哲正要开口,侍从急匆匆敲门,“赫哲大人,禁卫军要将使团的人全部押入大理寺候审。” 二人面色齐齐一变。 半个时辰后,使臣聚集在使馆门外。 “凭什么抓我们?之前说我们放虫子袭击大营,现在又说我们派死士刺杀大楚公主,证据呢?” “对,证据拿出来,没有证据,我们不走。” 看到赫哲出来,一群人围上去,“祭司大人,你看他们” 黑袍赫哲垂袖而立,不发一言。 望了望天色,翟琢眉头一皱,“南越靖安公主,为何还不出来?是想让我带人进去搜吗?” 话音刚落,赵若琚覆面而来,只是覆面的薄纱此时变成了厚厚的黑巾。 翟琢抬手想去扯掉她面上的黑巾,被一声厉喝打断,“大胆,竟敢对靖安公主无礼!” 翟琢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赵若琚随即转身跟着禁卫军离去。 “都带走!” “且慢。”朝宁从远处走过来。 朝宁开口道:“靖安公主和赫哲大人,身怀御蛊之术,还请单独关押,最好是密闭的房间,中间不要和人接触。” 翟琢行了一礼,道:“多谢公主提醒。” 朝宁走到赵若琚面前,“公主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大理寺的特制牢房,你们是跑不掉的。” 赵若琚不答,转身就走。 朝宁突然觉得,今天的赵若琚有些奇怪,但是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翌日,大理寺,狱卒照例查房。 昨日关押了几位特殊的嫌犯,还是南越人,大人特意交待,查房要仔细着,不得出差错。 狱卒阿黄来到一间专门关押特殊犯人的牢房前,打开铁门上专门用来查探牢内情况的小洞,伸出头朝里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死了南越公主死了”,似乎又想到什么,连忙打开隔壁房门,“啊南越祭司也死了!” 牢房里瞬间炸开了锅,狱卒们纷纷跑过来查看,“快去通知大人。” 第69章 兰亭会 大理寺少卿,陆时川,年方二十出头,面白如玉,目若寒星,他抬手揭掉面前女尸脸上的面巾,沉声道:“这不是靖安公主赵若琚。” 随即又伸手在黑袍祭司的下颌处,撕下一层面皮,道:“这也不是赫哲。” 此时的赵若琚和赫哲已经逃出了京都。 城外一处民宅里,赵若琚咬牙切齿,“真是没想到,来的时候风风光光,此刻却如过街老鼠。” 赫哲唇角一勾,讥讽道:“若是公主稳住心神不上楚国公主的当,不派出死士被擒,起码还能风光大嫁。” 赵若琚咬牙道:“谁要嫁了?” “既然不想嫁,那无论输赢,我们都是要逃出大楚的,公主一开始不都想好结果了吗?” 赵若琚不说话了,结果是一开始就想好的,但同样是逃出大楚,输和赢的结果确是不一样的,若是成功,她就是镇国公主。若是失败,回去等着她的不过是个下嫁的命运。 赵若琚叹了口气,“但是我们失败了!” 赫哲望着远方,原本他们的计划是,御蛊袭击京郊大营杀了冼红英和楚长渊以及长平军的精锐,趁京都大乱之际潜逃出大楚,这样一来,等大楚反应过来,他们早已逃脱,长平军精锐损失惨重,将帅暴毙,大楚未来将无力南征,对南越来说是大功一件。 可是如今失败了,他日大楚来袭,百万大军压境,蛊王不在,凭赵若琚身体里的蛊虫,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赫哲回神,拿起一身粗布衣服,递给她道:“穿上!待会儿易了容再上路。” 赵若琚嫌弃的抖了抖手里的粗布衣裳,“就没有别的衣服了吗?这一股味儿。” 赫哲冷笑道:“公主可以不穿,我们分开走,省的公主被擒,连累本座。” 赵若琚身上穿的是侍女紫英的衣服,昨日禁卫军来拿人,情急之下,她让紫英扮成她的样子出了门,自己则换上紫英的衣服,躲在房间柜子里,待人都走后,二人从后门逃走。 赵若琚一听,赫哲开始摆祭司大人的谱了,气焰瞬间熄了,这位祭司的可怕,她是见识过的,不再多言,赵若琚拿着衣服回了房。 朝宁听说二人潜逃的时候正在吃早膳,闻言差点咬了舌头。 “我说,昨日见到赵若琚之时,觉得有些奇怪,原来那个时候,根本不是她,是我大意了,竟然给她逃了,不过哥哥终于不用跟她和亲了,还是可喜可贺的。” 殷暮宸挑了挑眉,正要开口,素荷进来禀报,“公主,上官公子来了。” 朝宁想起来,前几日上官景容来约她去兰亭苑,因为殷暮宸身体不适而作罢,现在南越和亲的事也解决了,正好抽出时间。 “估计是请本宫去兰亭苑的,请他进来。” 殷暮宸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公主,兰亭苑是什么地方?” “兰亭苑呀,是一个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来参加的雅士,可以尽情在兰亭苑里斗诗,争棋,弹琴,作画赢了的可是有彩头的,你也感兴趣?” 殷暮宸点了点头,“嗯,想去。” 难得殷暮宸感兴趣,朝宁遂决定,三个人一起去。 殷暮宸出现的时候,上官景容的脸色有些难看。 见门口只停了一辆马车。 “在下不知殷国殿下随行,这马车小了些。” 殷暮宸勾了勾唇,“不要紧,我和朝宁坐公主府的马车,上官公子请自便。” 咬了咬牙,上官景容道:“是在下考虑不周了,早知道殷国殿下也跟着,就准备个大点的马车了。” “不用自责,公主府还能缺马车?管家,备马车。” 上官景容今日特意选了辆精致的马车,想着两人共乘一辆,关系也能更近一步,不想…… 马车备好,朝宁殷暮宸上了马车,上官景容转身独自上了自己带来的那辆马车。 三人一起跨进兰亭苑。 兰亭苑规模不小,有诗台,琴筑,棋室,画廊,分列四角,中心地带开凿了一座人工湖,连通鸣玉河,水质清澈。湖中一座假山,假山上一座飞檐斗拱的凉亭是整个兰亭苑视野最高的地方,也称作登高亭,据说每年各领域拔得头筹之人能在登高亭上留下自己的成名之作,供后人瞻仰。 朝宁一脚踏进诗台,十多个书生打扮的少年,正围在一张书桌前,书桌后一个身着长衫的公子笔走游龙,正在作诗。 “公主要参加斗诗吗?”上官景容低声开口。 “没兴趣,就是随便看看,殷暮宸,你要斗诗吗?” “我也没兴趣。” 朝宁笑了,殷暮宸诗作的好她是清楚的,否则苏祁玉也不会偷他的诗。那既然他说没兴趣,自然是不想再出这个风头。 转身走出了诗台。 西南角是琴筑,朝宁被琴声吸引,走进去,却看到了一个熟人,楚欣悦。 她身穿鹅黄色春衫,站在台下,正等着出场。 朝宁转脸看了一下墙上公示的规则,参赛者轮流上台,选出一位最佳,彩头是一枚暖玉佩。暖玉佩倒是个好东西,寒冬握在手里是温热的,殷暮宸寒疾重,冬日里手脚冰凉,正好适合。 楚欣悦也看到了三人,目光在看到上官景容的时候,微微一亮,又害羞的低下头,一副小女儿情态。 一曲毕,轮到楚欣悦上台了。 她提着裙摆,款款走上台,一曲春江花月夜,仿佛徐徐展开一幅盛世夜景,一片祥和之音,一听就知弹奏者未经风雨,是盛开在深宫中的一朵娇花。 曲罢,周围不乏喝彩之声,她抬眸望着上官景容,脸上漾起红晕,上官景容眸色淡淡,没有多余的表情,楚欣悦有些失望的走下台。 朝宁抬脚跨上琴台。 殷暮宸抬眸望着她,朝殷暮宸点了点头,朝宁垂眸,铿锵有力的杀伐之声响起。 朝宁手指如飞,左手布阵,右手行军,一首十面埋伏,激昂的曲调让在场所有人精神一振。 殷暮宸的眸中氤氲着盈盈水色,几乎要溢出来。 上官景容目光灼灼,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台上的朝宁,一身红裙,容颜清绝,明明是娇弱易折的模样,却流露出的坚不可摧,气吞山河的强大气场。 这样的朝宁他从未见过,此刻,她垂眸坐在那里,身上却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一曲终了,气氛已被带到制高点,众人久久未能平静。 “这是谁?弹的太妙了,杀伐果断,完全不似出自闺阁女子之手。” 楚欣悦望着上官景容眸中流露出的惊艳之色,死死咬着下唇,手帕被她攥成一团。 司琴款款上台宣布比赛结果。 “此次赢家是……” “等等,本小姐还未上台,等本小姐弹完再宣布结果不迟。”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司琴。 第70章 难逢一败 朝宁顺着声音回眸,得,这也是个熟人,张大人家的千金,楚欣然的闺蜜,张淑敏。 张淑敏一身粉色春衫,一脚踏进琴筑,看到殷暮宸,对他莞尔一笑,经过殷暮宸身边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有意,用胳膊肘戳了戳殷暮的腰窝。 朝宁眼眸一眯,来者不善! 楚欣悦本来一只脚已经踏出琴筑,她自知输定了,拿不到彩头,也没能引起上官景容的注意,没必要再待下去了,忽然听到张淑敏的声音,她脚步一顿。 殷暮宸全程垂眸盯着脚尖,朝宁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张淑敏的琴技不在她之下,她是京都闺秀,从小诗书琴礼,其中琴更是她的强项,朝宁想,这暖玉怕是有些悬了。 前半段堪称完美,一首破阵曲,势如破竹。 可是弹到一半,张淑敏肩膀忽然抽动,好似浑身痒痒,左手和弦已经慢了节奏,右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她眉头微蹙,呼吸急促,左手颤音手一抖直接深按成了滑音,音准已失,胜负已分。 朝宁长舒一口气。 楚欣悦大失所望,今日若不是朝宁横插一杠,获胜的一定是她楚欣悦,本来还指望张淑敏能稳定发挥,搓一搓朝宁的锐气,谁知,她比自己还不济,看来这京都才女之称也是徒有虚名。 张淑敏败下阵来,嘟着嘴不甘心,“本小姐要重弹,刚才身上突然痒痒,没发挥好,算不得数。” 司琴有些为难,“张小姐,比赛规则一曲定输赢,若人人都说自己没发挥好要求重弹,那这胜负何时能分?” 台下众贵女纷纷附和,“就是,那我也说没发挥好,我也重来行不行啊!” “愿赌服输,哪有这样的?” 张淑敏脸上挂不住了,回头看了殷暮宸一眼,见他正望着朝宁,朝宁一手握住他的手腕。 眼圈一红,张淑敏跑出了琴筑,她才女之名响彻京都,见惯了众人追捧,何时受过如此奚落? 司琴走上台,获胜者是这位小姐,司琴指着朝宁,“请问您贵姓?” 朝宁笑道:“姓楚。” 司琴一愣,楚是国姓,眼前定是位公主。 “不知是哪位公主驾临?” “你不必知道,彩头拿来就行。” 司琴忙从一旁侍女托盘里拿过暖玉,躬身双手恭敬的奉上。 触手温热,果然是好物。 三人一起出了琴筑。 上官景容眸光复杂的盯着朝宁,几次欲言又止,他从来不知道朝宁会弹琴,还弹的这么好。 从琴筑出来,往北走,西北角是棋室。 棋室布置的很雅致,相比其他几个地方,这个地方安静的落针可闻,观棋不语在这里发挥到极致。 棋案正中墙上挂着一首《观弈棋》 木野狐登玉楸枰,乌鹭黑白竞输赢。 烂柯岁月刀兵见,方圆世界泪皆凝。 河洛千条待整治,吴图万里需修容。 何必手谈国家事,忘忧坐隐到天明。 朝宁凑近殷暮宸小声道:“去手谈一局?” 殷暮宸点了点头。 之前殷暮宸在江州跟裴珩下过几局,朝宁知道他棋艺很不错。 斗棋的规则,一人坐镇,其他人来挑战。连胜四局可得彩头,可换人坐镇。 彩头是一只翠绿的玉镯。 朝宁第一眼就看中了这只水色上层的镯子。 上一位棋手四局两输,挑战失败,黯然离场。 司棋道:“还有谁挑战,速速上台。” 殷暮宸清雅的走上台,端坐在方圆之间。 “阁下面生,鄙人让你两子,你先行。”坐镇的是个着青衫的青年,那人声音朗朗,风度翩翩。 “不必,前辈先行。”殷暮宸笑的儒雅。 青衫人不再推脱,修长的手指执起一枚墨玉黑子,落下一子,殷暮宸优雅的执起一枚白玉棋子,他的手指莹白如玉,骨节秀雅如竹。 二人酣战,场面恢宏。 这是一场高手的对决,在场众人,全都屏息凝神的紧张观战。 上官景容,安静的站在一旁观棋。 朝宁看的眼睛都要酸了。 上官景容贴心的拉过一把椅子,“累了就坐会儿。” 朝宁确实累了,抬眸道了声多谢,便坐下来。 青衫人许久未逢对手,下的很吃力。 殷暮宸额头也渗出了汗。 第一局难分胜负,最后以殷暮宸一百八十一子胜出半子,第二局殷暮宸胜出一子,剩下两局皆胜出二字。 满室哗然。 “天啊!难逢一败居然连败给了这个后生四局。” 朝宁瞪大了眼睛,难逢一败?那不是国手沈晏清吗?殷暮宸居然连胜他四局?他的水平何止不错啊!简直是国手级别! 沈晏清艰难地站起身,拱手道:“请阁下坐镇。” 殷暮宸道:“我不坐镇,我只要彩头。” 碧绿的镯子奉上,殷暮宸拿起来,走下案牍,白袍带起一阵清风,走到朝宁跟前,一把捞过她的手腕,套了上去。 上官景容眉心一跳。 他居然众目睽睽之下,就给朝宁套上去了。 朝宁晃了晃手腕,大小正合适,手镯翠色欲滴,更趁得她手腕细嫩幼白。 朝宁展颜一笑,“你怎么知道我看上这只镯子了?” 殷暮宸抿唇轻笑。 出了棋室,朝宁掏出那只暖玉,道:“这个也是给你赢的。” 殷暮宸接过来,眸中水色更甚,潋滟生辉,随即他勾了勾唇,戴在身上。 望着互送战利品的二人,上官景容只觉得自己就多余来这趟。 往东行不远,东北角画廊到了。 上官景容道:“听说公主喜欢收集书画。” 朝宁喜欢收集书画?殷暮宸心道,那还不简单? 抬脚正欲上前,上官景容已经先一步走到案前。 执笔泼墨,无尽风流。 很快,一幅江山烟雨图就画好了。 他细细吹干墨迹,白玉般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走下案台,捧到了朝宁眼前。 朝宁眼睛一亮,夸赞道:“没想到,上官公子不仅武艺高强,书画也是一绝!” 得到夸赞的上官景容勾唇一笑,恰如朗月入怀。 殷暮宸咬了咬腮边的软肉,走上前,被朝宁一把拉住,“不必画了,你已经连下四局,也累了,歇一歇,我们回家再画。” 殷暮宸的脚步一顿,最后一句我们回家再画,极大的取悦了他。 马车踽踽前行,朝宁问道:“殷暮宸,张淑敏弹琴时身上忽然发痒是你干的?” 第71章 雪地红梅 张淑敏上台弹奏,前半段一直弹的好好的,后半段突然失了水准,一看就是有突发情况,而在场之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做这一切的,除了殷暮宸,她想不出来还有谁? 殷暮宸垂眸勾了勾唇,算是默认。 朝宁注意到,他食指上有处新伤。 抓住他的手指,朝宁问道:“你每次放蛊,都需要自伤吗?” 殷暮宸抽回手,“一点小伤,无妨。” 想了想,殷暮宸又道:“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害人,蛊虫没进她体内,她顶多痒一会儿就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区区一个张淑敏,不值得你伤害自己,她想赢就让她赢好了。” 殷暮宸眸光一颤,手指不自觉握了握腰间悬着的暖玉。 朝宁坐在院子里,摩擦着手腕上这支翠绿的镯子,阳光下,它发出莹莹绿色,着实赏心悦目,这是殷暮宸送她的第一件东西,朝宁勾了勾唇。 太平了几日,朝宁听闻,关押在大理寺那些南越使臣,被分开审问后,由于他们并未参蛊虫袭营事件,且不知情,在关押了几日之后,安庆帝便命人将他们驱逐出京,至于赫哲和靖安公主,安庆帝只是象征性的派些官兵,随便追捕了几日就作罢,毕竟真要在大楚境内处置南越公主和祭司,也确实难办,好在没有造成严重损失,那三万两黄金足够弥补了,安庆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转眼就到了夏日。 这几日天气闷热,朝宁吃不下睡不着的,整个人都蔫了。 锦月端进来一盘冰镇葡萄,朝宁拈起一颗扔进嘴里,冰凉的口感,缓解了暑热,朝宁舒服的眯了眯眸。 想起什么,朝宁吩咐道:“给质子府也送些过去。” “是。”锦月转身走了。 不多时,素荷走提了个食盒走进来。 “公主,上官公子差人送来了冰镇樱桃,说是给公主解暑。” 朝宁一听,眼睛亮了。 最近这天儿热的,院子里一丝风都没有,树叶都纹丝不动的,只要跟冰镇沾边的,都能极大的勾起她的兴趣。 樱桃端出来,晶莹的冰块中散落着颗颗艳红饱满的樱桃,如颗颗红宝石,晶莹剔透。 拈起一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冰冰凉凉。 “锦月,你正好把这樱桃也一并送去质子府。” 随即想了想,自己好像有段时间没见过殷暮宸了,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些什么。 朝宁又开口道:“锦月,本宫跟你一起去。” 朝宁换了身凉快的雪白夏衫,清清爽爽的出了门。 殷暮宸这几日都是夜间练剑,没办法,白日里实在太热。 此时他正在补觉,听到脚步声,他攸地睁开眼,朝宁一身清凉的走了进来。 “殷暮宸,我给你带了些冰镇水果。” “天热,你何必亲自来。” 朝宁笑了笑,“左右无事,不过你这屋里倒是比公主府还凉快些。” 质子府背阴,周围都是大树,是要比公主府阴凉。 殷暮宸抬眸望了望四周,质子府这每一棵树上,可都蹲了人,没有一棵树是无辜的。 自从出了京郊大营的事,他这里的眼线比以前多了起码两倍,他能明显感觉到,除了他的暗卫,另外还有两股势力,盘踞在质子府周围。 一股是安庆帝的人。另一股,如果他猜的没错,应该是赫哲派来的人,蛊王在他身上,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赫哲的监视之下。 殷暮宸眯了眯眸。 “嗯……”朝宁捂着肚子,脸色发白。 殷暮宸一惊,“你怎么了?” 朝宁的肚子一阵绞痛,疼得她霎时出了一身汗。 她想起来了,她这几日该来癸水了,今日又贪凉,吃了太多冰镇水果,这应该是受了寒。 朝宁捂着肚子,艰难开口,“没……事。” “你是不是中毒了?”说着,掏出匕首就要割腕。 朝宁大惊,一把握住他持刀的手,“你干嘛?谁说我中毒了?” “那……你这是怎么了?病了吗?” 朝宁不晓得这种事,该怎么跟他解释,“也……不是病,我得回去了。” 说着就转身欲走,她得尽快回去了,她来的匆忙,什么都没拿。 脚还没跨出门,就听身后殷暮宸一声惊呼。 “怎么了?” 只见朝宁雪白的裙子后面,渗出点点殷红,如雪地红梅。 殷暮宸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到床榻上。 “你忍着点,我去叫大夫。” “哎,你别去,我真没事。” 朝宁忍不住扶额,殷暮宸这个小傻子,什么都不懂,不过想想也是,他来到大楚时尚年幼,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别的皇子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安排了通房丫头,他从小到大就没怎么接触过女人。 朝宁翻身下床,看了看床榻,“我把你的床单弄脏了,你回头扔了。” 叹了口气,她又道:“这是癸水,女孩子都有的,我是因为今日贪凉,才会腹痛。” 走到门口,朝宁突然意识到,她不能就这么出门,今日为了凉快,她穿的可是一身白,这血迹可太显眼了。 朝宁折回,水汪汪的眸子眼巴巴的望着殷暮宸,道:“借你件衣服,我这样太……” 殷暮宸二话不说,打开柜子,拿了身月白长衫,想了想,觉得颜色太浅,又翻了翻找出一件玄色长衫。 “你凑合穿!”殷暮宸转身带上了门。 殷暮宸的衣服有股淡淡的梨花香,现在梨花早就开败了,殷暮宸也没有用熏香的习惯,为何身上和衣服上总有股淡淡的梨花香?体香? 一个大男人还有体香,切,朝宁撇撇嘴,忍不住捧着衣服闻了又闻。 换好衣服,朝宁推开门。 殷暮宸虽然瘦,但是个子高,衣服穿在朝宁身上长了一大截。但是没办法,只能凑合穿。 “改日洗干净再还你,我走了。” 殷暮宸却是一滞。 朝宁皱眉,“怎么了?” 殷暮宸的衣服朝宁完全撑不起来,衣领松垮垮垂着,雪白的峰峦若隐若现…… 殷暮宸错开眼,耳根微红,“没什么。” 锦月一直候在马车里,看到朝宁穿着一身男装出来,那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朝宁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又多想了,“本宫来了癸水,弄脏了衣服,只能穿殷暮宸的了。” 锦月松了口气。 朝宁走后,殷暮宸去书房翻出了本医书,找到记载女人癸水那一页,他坐下来。 第72章 一对璧人 天癸水至,癸水病则必寒,气血淤滞,腹中绞痛,重则呕吐晕厥 抬眼望了望那盘冰镇樱桃,殷暮宸的眉头微蹙。 翌日,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天气总算没那么闷热了,朝宁让人将软榻搬到廊下,她喜欢在下雨天,听着雨声入眠。 躺在软榻上,朝宁捂着肚子。 这凉是真贪不得,昨晚痛的她一宿没睡,吐了好几次。 朝宁望着廊下滴落的水珠,朦胧的雨幕中,殷暮宸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走近,他的肩侧已经湿了一片,衣角和鞋子也都湿了,眼眸中氤氲着蒙蒙水汽,仿佛行走在江南烟雨中,温柔解意的世家公子。 朝宁眉心微蹙,“下着雨,你来做什么,别受了凉。” 朝宁下了榻,小腹顿时一阵剧痛,腿一软就要跌倒,殷暮宸眸光一紧,疾走两步,就在朝宁要一脚跌进水里的时候,殷暮宸丢了雨伞,一把捞起她的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殷暮宸水色涟漪的眸子里,映出她错愕的脸。 殷暮宸将她小心放回软榻上。 朝宁脸颊发热,微微错开眼,“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定要淋着雨赶来?” “你肚子还疼吗?” 朝宁一愣,他冒雨前来,原是担心她腹痛? “还是有些疼的。” 殷暮宸突然蹲下来,白皙秀雅的手掌随即覆上她的小腹。 朝宁一惊,“你要做什么?” 殷暮宸低声道:“别动。” 他的手在她小腹处,有规律的按揉,“好点了吗?” 朝宁长睫轻颤,勾了勾唇,“你在哪看来的?手法还挺独到的。” 殷暮宸没吭声,手上动作不停,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夏衫传递过来,小腹慢慢升腾起一股暖意。 好像……真没那么疼了。 又听他道:“以后别再贪凉了。” “我忘记癸水的日子了,这几日天太热,就多吃了些凉。” 殷暮宸叹了口气,朝宁对他无微不至,但是对她自己却总是这般不上心。 殷暮宸站起来,眉眼柔和,“我去去就来。” “你做什么?” “很快,你等我。” 梨花香散去,殷暮宸撑着伞走远了。 一炷香之后,殷暮宸端着一碗红枣姜茶走过来。 朝宁挑眉,“你熬的?” “喝了它。”不容拒绝的语气。 朝宁微讶,殷暮宸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霸道了。 朝宁不喜欢姜的味道,眉头皱了皱。 看出她的抗拒,殷暮宸循循善诱:“我在里头放了石蜜,是甜的,你尝尝看。” 朝宁笑了,舀起一勺,放进嘴里,尝了一口,果然是甜的。 姜还被细心的去了皮,没那么辛辣了。 一碗红枣姜茶下了肚,朝宁觉得舒服多了,肚子已经不痛了,但是眼皮开始打架了,她昨晚痛的一宿没睡,此刻肚子舒服了,反而困的不行。 殷暮宸看出她精神不济,低声道:“困了就睡会儿。” 躺在软榻上,听着潺潺雨声,闻着淡淡的梨花香,朝宁很快沉沉睡去。 殷暮宸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 锦月出来时,就看到这一幕,烟雨蒙蒙的廊下,朝宁长睫微垂,沉沉睡着,殷暮宸静静的坐在一旁,时不时望向软榻,那眼神,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锦月不禁在想,质子容颜盛极,人品贵重,性子也极好,若非是殷国质子,和她家公主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只是可惜了 一连下了十多天的雨,暑热渐消,公主府院子里的积水已经到了脚裸处。 听闻,大楚今年雨水颇多,各地都下了多场暴雨,很多低洼的乡镇城池已积水难行。 望着廊下深至台阶的积水,朝宁眉头微蹙。 普通百姓尚难糊口,若是再遭遇水患,实属祸不单行。 此刻,她还不知,大楚各地水患频发的奏折已如纸片般纷至沓来。 御书房的案头上,满满一摞关于灾情的奏折。 安庆帝任命赈灾钦差数名,前往各地治水。 连楚长泽都被派去淮州治水了。 一个月后,淮州水患不但没被有效遏制,反而还越来越严重,无奈,安庆帝又派出楚长渊前往。 临行前,楚长渊来了公主府。 朝宁眉头紧蹙,“哥哥,淮州有楚长泽在,你此行定然困难重重。” 她倒不是不相信楚长渊的实力,只是楚长泽这个人,能力不足,又刚愎自用,着实是根搅屎棍。 楚长渊跟他对上,论能力是远在他之上,但是论卑鄙那是望尘莫及。 朝宁不禁有些担心,到时楚长泽定然处处给哥哥使绊子。 “妹妹说的,我也考虑了,只是这楚长泽到淮州已有月余,却不知每日里到底在干些什么,淮州的水患越来越严重,受灾百姓也越来越多,父皇也是不得已,才又派我前去赈灾。” 楚长渊出发的第二日,朝宁就带着殷暮宸出发了。 京都的空气还有些潮湿。 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徐徐前行。 往南走了一日,已经能陆陆续续看到衣衫褴褛的灾民。 看来灾情比她想象中要严重。 水患来势汹汹,房屋被冲垮,良田被淹没,粮食定然紧缺。 据说淮州的粮价已经从六十文一斗涨到了一百二十文一斗。 朝宁这一行,沿路放了消息,淮州官府的救济粮告急,淮州将以一百五十文一斗的高价向各地征收粮食。 相信很快消息便会传遍大楚,各地粮商就会纷纷将粮食运往淮州。 这一日,天初晴。 距淮州一百里外的林州边境。 朝宁下了马车。 “给点吃的,孩子饿了好几天了!一个妇人领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正哀哀乞求道。 朝宁回过头问冼南冼北,“咱们还有干粮吗?给他们一些!” 冼北掏出干粮给了妇人,结果又围上来一堆难民乞讨。 “行行好,贵人,小的快饿死了……” “几天没得吃了,行行好,给点……” 殷暮宸拦住一个难民问道:“你们知州没有设粥棚施粥吗?” 那人被拦住去路:“哪有什么粥棚?连粮铺都被难民抢了,林州都没余粮了,唉,造孽啊,这得饿死多少人呐!” 粮铺都被抢,那必定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第73章 淮州水患 楚长渊一行人已经抵达淮州。 这淮州的水患竟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望着周围衣不蔽体的灾民,冼红英道:“话说,楚长泽不是提前一个月就到了淮州了吗?这一个月,他到底在干嘛?怎么灾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楚长渊冷笑,“我四弟要是能指望得上,父皇还会派我来吗?” 楚长渊一行人到的时候,知州一干官员已经候在城门外了。 淮州知州陈岚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子,官袍穿在身上,像个不倒翁似的。 见了楚长渊,淮州知州陈岚迈着小短腿上前行礼,“信王殿下,下官已经备好酒席为殿下接风!” “酒席?”楚长渊冷笑,“这淮州里里外外,全是难民,陈大人还有心思喝酒?” 陈岚浑身一震,慌忙跪倒,“殿下恕罪,水患此次来势汹汹,下官采取了各种措施,实在是收效甚微。” “那么请问陈知州,都采取了哪些措施?” “回信王殿下,下官一直按四殿下的吩咐抢修堤坝,可奈何今年雨水实在太多,修好的堤坝一冲就垮了,现在淮州上下所有壮丁都被下官召集到河道修堤坝去了……” “谁问你治水的事了?本殿问你,城内外这么多难民你都安置了吗?设粥棚施粥了吗?” “这……这个……”陈岚抹了把额头的汗,支支吾吾没了下文。 楚长渊被气笑了,“现在,立刻,马上,召集官兵开粥棚施粥,建难民所供难民休憩。” “是……” 陈岚抖着一身肥肉颤颤巍巍走得极慢。 冼红英撇了撇嘴,水患已两月,竟然连难民都没有安置,这淮州估计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死的人越多,尸体处理不及时,就容易引起瘟疫,到时候,饥饿加上瘟疫,这淮州怕是要沦为空城。 “陈知州,且慢。” 陈岚费劲的转过身,“这位是? “这是征北将军冼红英!”云逸忍不住提醒道。 陈岚又是一颤,这位竟然是让北夷畏惧不已的冼将军冼红英,还跟着信王殿下到淮州来了,可不得了了。 “请问冼将军还有何吩咐?” “分两队士兵出来,去处理淮州内外饿死病死的灾民尸体,记得要用火烧不要用土埋,谨慎些,处理不好可是会引起大规模瘟疫的。” 一提瘟疫,陈岚吓得的一激灵,忙吩咐知事章程,“快去调两队人马去城内外处理尸首,统统用火烧成灰,不得有误!” “是。”知事章程领命而去。 “去河道看看。” 吏目罗清立刻跨上马在前面给楚长渊引路。 河道沿途都是被淹没的庄稼,屋舍,赤膊上阵的河工忙忙碌碌搬运泥土石块,这点陈岚倒没说谎,淮州上下的青壮都集中在这里了。 到了河道,罗清下马恭敬道:“殿下,这里就是绥河河道了。” 楚长渊和冼红英都下了马,由于近日一直下暴雨,水早已漫过堤岸,淹没农田,水上到处飘浮着杂草树枝,淹死的动物死尸,混浊一片,根本看不出哪里是河道哪里是堤岸。 “这什么也看不出呀!”冼红英拿手遮眼瞅了瞅。 “有河道地图吗?”楚长渊问罗清。 “有,有的。”罗清从怀里摸出一张地图双手奉上。 楚长渊仔细端详片刻道:“堤坝你们修了多久了?” “回殿下,堤坝已修月余。只是水势太大,修了没多久就被冲垮,再修再被冲垮,循环往复,一直挡不住这来势汹汹的洪水。” 楚长渊冷笑,“光修堤坝有什么用?河道太窄,连日暴雨,积水根本来不及排出去,全都拥堵在河道,冲垮堤坝是必然。”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眼下,修堤坝的事先暂缓,把这些河工集中起来去挖河道,把河道拓宽,积水才能顺利排出,再修堤坝才能有效抗洪。” 罗清醍醐灌顶般眼睛一亮,激动的道:“原来如此,殿下英明!” “好了,去把他们都叫停!” “是。” “停下,大家都停下,今天不修堤坝了,跟着本官去挖河道。” “你不用亲自去,本王还有其他事要你去办,今日先休息,明日派个伍长领着他们去河道。” “是。” 河工们闻言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茫然的站着。 “怎么又不叫修堤坝了,要去挖河道?” 一个精瘦的青年问道。 楚长渊踩着地上泥泞,走到众人跟前道:“今日先到这里,大家先休息,养好精神,明日一早去城门口集合。” “可是,四殿下让我等在此修堤坝,不得离开。” “这,该听谁的?” “对呀,到底该听谁的?”众人议论纷纷。 罗清觉得有点难办,两个都是皇帝的儿子,他哪个都得罪不起。 但是那位四殿下,已经来了淮州月余,除了要大家修堤坝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招儿了,结果就是修了垮,垮了修,浪费劳力。 反观这位三殿下,今日刚到就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所在,比那个四殿下靠谱多了。 “谁让你们停的?继续干呀!“ 楚长泽一嗓子打破了众人的议论。 众人被他指挥习惯了,继续埋头干活。 听说楚长渊今日到了淮州,没去州府修整直接到了绥河,他就赶紧赶过来了,可不能被他抢了功。 冼红英看到楚长泽就一阵恶心,忍了又忍,才堪堪忍住没一刀砍了他。 “四弟,据我所知这月余时间都在修堤坝,修了垮,垮了修,可见这个时候修堤坝毫无用处,劳民伤财,不如让这些工人先休息一下,喘口气,明日再去挖河道。” “三哥是在质疑本殿?本殿自来了淮州以后寝食难安,日日来这绥河巡视,脚都磨出了水泡了,你现在让他们停下,洪水来了没有堤坝阻挡,冲入城内谁负责?” “四弟误会了,本殿也是一时心急,没考虑到这点,这样!本殿出两倍的工钱,愿意跟本殿挖河道的,明天城门口集合,不愿意的,继续留在这里修堤坝。” 楚长泽气笑了,“两倍工钱,三哥有所不知,这淮州受灾已有两月,知州府每日负责这些河工的饭钱工钱已经捉襟见肘了,还能拿出银子来付这两倍工钱么?” 第74章 两倍工钱 楚长渊昨日接到朝宁的消息,不少粮商已经将粮食运往淮州了,河工的伙食已经不成问题了,至于工钱…… “工钱的事,就不用四弟操心了,本殿自有办法解决。” 河工听见有两倍工钱可拿,有一半人已经停下手中的活儿,另一半人还在犹豫。 “大锤,你真的要跟着信王殿下挖河道,知州府都没钱了,两倍工钱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手?” 那个叫大锤的迟疑了一下,又默默退了回去。 冼红英上前,声音朗朗,“诸位,本将军是征北大将军,本将军向诸位保证,信王殿下说给两倍工钱,诸位就一定能拿到两倍工钱,不仅如此,愿意跟着信王殿下挖河道的,每日管两顿饭,管到饱。” 她刚才问了一下罗清,这些河工,每日只管一顿饭,一顿饭两个馒头,对于干了一天体力活的河工来说,两个馒头根本吃不饱。 冼红英提出管两顿饭,管饱,这些河工纷纷动摇了。 又能拿两倍工钱,又能多吃一顿饭,这种好事谁不愿意谁傻! 众人陆陆续续都站了出来。 楚长泽看着众人纷纷放下工具离开河岸,着急上火却又无能为力。 两倍工钱他不是出不起,只是他已经来了一个多月了,干了不少活却收效甚微,现在再去自掏腰包出钱,还是赶在楚长渊到的这日,到时候功劳全被他抢了不说,他出钱出力还不讨好。 他咬了咬牙,拾起一把扔在地上的铁锹,跑到河工劳作的地方,一锹一锹开始挖土。 冼红英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这个楚长泽真是蠢的可以。 “我们走。” 不一会儿,河岸走的只剩楚长泽和他的侍卫们。 主子都下去修堤坝了,他们几个当然不能光站着了,纷纷下去拾掇起地上的工具,“哎,殿下,交给小的来,您歇会儿。” “滚开。”楚长泽正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出发泄,一把将侍卫甩出老远。 进城之后,楚长渊对罗清安排道:“明日你在城门口负责登记这些来报名挖河道的河工,整理好送到驿站。” “那两顿饭……淮州的余粮一天管河工们一顿的话仅够支持十日了,若是现在增加到一天两顿,顶多能支撑五日。” “五日够了,本殿的妹妹已经想出了筹粮对策,粮食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了。” 翌日,罗清守在城门口,登记前来挖河道的河工姓名。 城门口,贴了告示。 一群河工和灾民围在告示前。 “林西,你识字,你帮我们看看那上面写的啥?” 那个叫林西的青年拨开众人走过去,看了一眼,回头解释道:“是招河工去挖河道的,工钱是之前修堤坝的两倍,还管两顿饭,愿意去的上城门口罗大人那里报名。” 众人一听,两眼放光,“那敢情好啊!两倍工钱还管两顿饭,这好事上哪找去,我去。” 好几个心动的都跟着去登记姓名了。 加上昨日那些河工,待人数差不多了,罗清命伍长领着众人前去河道。 下游总共三处河道,楚长渊头一天已经在地图上标记好了位置,只要人一到齐,就可以开挖。 这边,楚长渊按照朝宁说的,从淮州粮商手里收购了一批高价粮食。 他此次带的赈灾银两不多,只收购两日,就见好就收了。 此时,林州城外,朝宁命冼南冼北,将此行带来的一车粮食,熬成粥,开设了粥棚,分发给难民。 朝宁和殷暮宸在林州逗留两日,第三日就听说淮州城门开设粥棚开始施粥,还增建了难民所,林州边境这些难民开始涌向淮州。 朝宁放下心来,看来哥哥一到淮州就采取了有效措施安置难民。 又过一日,朝宁一行人到达了淮州。 楚长渊到达淮州四日,淮州难民明显少了很多。 朝宁和殷暮宸到达了淮州驿馆,与楚长渊和冼红英汇合。 翌日,楚长渊和冼红英二人去河道指导施工。 朝宁和殷暮宸二人则来到了码头,此处各地粮商运来的粮食已经堆积如山。 粮商们急得焦头烂额,谷丰粮行的掌柜的江丰道:“殿下,不是说淮州缺粮,要以高价收购粮食吗?您看,我们这粮食已经运来一日了,你们还收不收了?” 周围粮商纷纷附和。 “对呀,我们得到消息才来的,你们给个准信儿,这几日多雨,一直堆在这里,要是被雨淋了,可就要发霉了!” 朝宁上前一步,声音如珠落玉盘,“各位,并非我们不收,而是已经收够了,官府已经准备明日开仓放粮了,你们这些粮食还是运回去。” 江丰一听急了,“什么?现在叫我们运回去,我们一文钱不赚,还要倒贴往返的运输费,这不是耍我们吗?” 四周粮商纷纷气愤不已,“你们说不收就不收了,我们怎么办?粮食堆在这里损失谁来承担?” 朝宁微微一笑,“你们说的倒也是个问题,只是我们确实已经收够了,并非戏耍你们。这样,本宫也退一步,不愿往回运的,把粮食低价卖掉,本宫就勉为其难收了,若是不愿低价抛售的就自行运回去,你们看如何?” 江丰问道:“草民斗胆请问殿下,您决定收多少文一斗?” 朝宁笑了笑,“也不能让你们赔太多,就原来的正常粮价六十文一斗,你们看,觉得合适就把粮食留下。” 周围又一阵窃窃私语,几个粮商聚在江丰身旁,商议着,“这……江掌柜,您看,咱们是运回去还是低价抛售了?咱们粮商来一趟淮州也不容易,这要再运回去……” 江丰叹了口气,“如今,再运回去已经不划算了,往返的运输费可不低,我们谷丰粮行准备就地低价卖掉,你们自便。” 粮商们最后达成一致,都不愿意再将粮食运回去。 于是,原本被哄抬到一百二十文一斗的粮食又按照正常粮价被收购了,粮食问题解决了。 冼南冼北留下来协助知州陈岚收购粮食。 粮商们本打算借此机会大赚一笔,结果反倒赔钱抛售,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此时,淮州驿馆。 楚长渊伸出手,揉了揉朝宁的发顶,笑道:“妹妹真是聪明,这个方法真是绝妙。” “粮食一事如今已经解决,只是还有一事……”楚长渊皱眉道。 “哥哥,还有什么事?” 楚长渊将组织河工挖河道一事,讲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如今知州府已经捉襟见肘,河工们的双倍工钱急需解决。” 一直坐着喝茶的殷暮宸,闻言抬眸,“我倒有一个主意,可以解决工钱的问题。” 楚长渊和朝宁异口同声问道:“什么主意?” 第75章 天下熙熙 楚长渊和朝宁一脸期翼的望着殷暮宸。 殷暮宸望着二人徐徐开口道:“可以向各地商行筹银。” 朝宁一听大失所望,“那可难了!他们一个个的都只会哭穷,这个方法早就有钦差试过,根本行不通。” 殷暮宸端起一杯茶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道:“我还没说完,直接让商行出钱他们自然是不肯出的,但若是三殿下许给他们一个天大的好处的话,他们自会心甘情愿出钱。” “什么天大的好处?”楚长渊好奇心已被勾了起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无非就是一个利字。想要这些商行拿钱出来,就要给他们足够大的利益。” “什么足够大的利益?哎呀,你别卖关子了,快说。”朝宁急了。 殷暮宸笑得温雅,“比如说,天家的嘉奖。捐银最多者,若是能得一面陛下亲手题的牌匾,挂在门前,这些商行必定世代以此为荣,家族生意也会因此更上一层楼。” 朝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不得不说,这殷暮宸的脑子确实好使。 楚长渊还有些顾及,迟疑道:“只是……父皇那边现在去请示,等消息传来,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若是不请示,本殿擅自做主,父皇到时不愿题字,怪罪下来……” “三殿下可以先写封信送往京都说明情况,事态紧急,殿下可以先将筹银消息放出去,等陛下收到信,各地都已知晓政策,只会道陛下圣明,陛下必然不会失信于人。” 顿了顿,他又道:“陛下只是亲笔题几个字褒奖商行,就能筹到赈灾银两,不用朝廷出银,何乐而不为?我想,陛下必不会怪罪殿下擅作主张。” 楚长渊眸光一亮,“本殿现在就去给父皇写信。” 楚长渊心道,这个殷暮宸的确极其聪明,若是他日回到殷国…… 妹妹曾说他会是下任殷皇,如今看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哥哥先别急,除了银两,还缺药材,灾民众多,容易引发疫症,城门口还需增设药棚,给灾民提供预防瘟疫的汤药,我待会儿写几个药方,哥哥可以一并写上,捐银捐药材者最多者,可得父皇亲手题名的牌匾。” 第二日,楚长渊就公示了筹银政策,派人联络了各地知州,开始张贴公告。 不到三日,已有十多户商行,携带银两药材赶往淮州。 楚长泽听到消息后,气的咬牙切齿,“楚长渊才来几日,动作倒是挺大,居然敢到处粘贴告示,还把父皇亲手题名牌匾作为筹银交换条件。他这是擅作主张,拿父皇墨宝跟这些最低等的商人做交易呢!” 薛瑞宽慰道:“殿下别急,殿下可以写封信将楚长渊在淮州做的事,告知陛下,到时候,陛下必然恼恨他未经请示,擅作主张,说不定还会将楚长渊提前召回京都,楚长渊一走,功劳就是殿下的了。” 楚长泽一听眼睛亮了,“行,就这么办,拿纸笔来。” 临近午时,冼南冼北从河道监工回来,刚进驿馆大门,冼南就兴奋的大喊:“主子,你看,属下挖出了什么?” 朝宁闻言走出来,只见冼南冼北二人裤腿高高卷起,小腿上粘满泥浆,二人手里各提了一个木桶。 朝宁走近一看,竟然是一桶河蚌和一桶泥鳅。 “哪来的?” 冼南爽朗的笑道:“河道里头挖出来的,一铁锹下去到处乱窜,属下看着挺肥美的,就带了回来,这东西煲汤可鲜了!” “还有这河蚌也是刚挖出来的,都是活的。” 冼南冼北在岭南长大,临水而居,对处理河鲜很是擅长。 朝宁乐了,“交给你们了。” 不多时,隔壁传来一阵香味。 楚长泽肚子很应景咕咕的叫了几声。 这几日淮州缺粮,且灾情严重,很多新鲜食材运不过来,他已经连吃了好几日的粗茶淡饭了,昨日看着满桌绿油油的青菜,他差点掀了桌子。 此时闻到一股鱼汤鲜味,他咽了咽口水,“外头在做什么?这么香?” 侍卫淮安道:“是三殿下的人在小厨房里做河鲜。” “河鲜?哪来的?”楚长泽挑眉。 楚长泽不干了,凭什么他窝在这儿吃粗茶淡饭,他们却有河鲜吃? 淮安迟疑道:“属下……刚才在外头听到,好像是从河道里挖出来的。” 河道……又是河道,楚长泽咬牙,本殿倒要看看,不修堤坝,你们还能把这水给挖没了。 “你去给本殿端一份过来。”楚长泽发话了,淮安有些迟疑,但主子吩咐的他不敢不听。 片刻之后,淮安空着手回来了,“主子……他们不给端,还说……” 楚长泽磨了磨牙,“还说什么?” “说……若是主子想吃,自己去河道里挖……”淮安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因为楚长泽的脸色已经阴云密布。 “岂有此理!” 楚长泽一拍桌子站起来,随即“嘶”了一声,甩着手,他前几日亲力亲为修堤坝,被铁锹磨出一手的血泡,如今还缠着纱布。 冼南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泥鳅豆腐汤端上了桌,河蚌也被冼北处理好,做了一盘小炒蚌肉和蚌肉炖蛋。 霎时间,满屋飘香。 楚长渊率先盛了一碗泥鳅豆腐汤递给冼红英。 殷暮宸也呈了一碗递给朝宁。 朝宁尝了一口,夸赞道:“好鲜呀!冼南冼北的手艺真不错!” 四个人围着桌子,吃的正香,楚长泽突然推门走进来。 四人齐齐抬头,见到来人是他,又齐齐垂眸。 “吃什么呢?这么香?不知本殿有没有口福?” 朝宁眼皮未抬,“没有。” 楚长泽一噎。 “本殿看厨房还有剩余……” “那是给冼南冼北留的。”楚长泽话没说完,冼红英就打断了他。 意思就是没你的份儿。 楚长泽磨了磨牙,他都厚着脸皮开口了,想着好歹也得给个面子,分他一碗,居然给下属都不给他,岂有此理! 碰了一鼻子灰,楚长泽悻悻的回了房。 吃饭完,云逸走进来,“知州陈大人过来禀报,各地商行已经携银两药材到了淮州城了。” 第76章 七星堂 空气还有些潮湿,淮州城内。 各地商行聚集在知州府门外。 楚长渊迎风而立,朗声道:“各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接下来,本殿会派人清点数量,捐银及药材最多者将会被赐于陛下亲笔题书的牌匾一面。” 话音刚落,下头商行开始交头接耳。 “请问您是做什么行当?”茶商马岩问身旁一个胖子。 “我是药材商。”他闭了嘴,药材商只捐药材,威胁不到他。 松了口气,马岩又问身后一个瘦高个儿,“请问您是做什么行当?打算捐银多少?”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我是做布匹生意的,打算捐一千两。” 马岩眉头舒展开,这个也威胁不到他,他打算捐两千两。 半个时辰后,知事章程已将数量清点好。 将手中册子双手奉上,楚长渊展开看了看,朗声道:“捐银最多者是织锦布行的掌柜,钱序,捐银五千两。” “捐药材最多者是,济世堂的掌柜,刘阳,捐药材十车。” “请二位到前头来领信物。” 为表诚意,楚长渊准备了两枚玉佩,届时玉佩可作为获得天子嘉奖的凭证。 马岩傻眼了,走上前的正是刚才说捐一千两的布商,这嘴里都没一句实话的。 钱序上前接过玉佩,天子亲书牌匾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他们商人,本就地位低微,不得不散财打点各路官老爷,从今往后,他也是有脸面的人了,那些官老爷都会卖他一个面子,他织锦布行,日后定能鸿运当头,生意越做越大。 药材商刘阳也难掩激动之色,得此殊荣,荫及后代。 朝廷和商贾,名和利,各取所需罢了。 朝宁站在人群后,心中感叹,殷暮宸真的很通透,也很懂人心。 朝宁转过脸望着殷暮宸,“走!我们四处逛逛。” 印象中,除了初到江州城那次,她鲜少跟殷暮宸就这样肩并肩地走在大街上。 一想到,殷暮宸迟早要回殷国,这种机会,以后会越来越少,她有点忧伤,殷暮宸归国,她会不习惯。 “殷暮宸,你想你母妃吗?” 殷暮宸神色微凝,声音低沉,“想,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母妃曾是他唯一的牵挂。 如今,在楚国,他又多了个牵挂的人。 他日回大殷,他会想念她的。 那她,也会想念自己吗? 二人走着走着,天空又下起雨,今日出来的急,没带雨伞,也没让承风锦月跟着,知州府人手不够,冼南冼北也被派去下游河道监工。 殷暮宸长袖一展,遮在朝宁头顶。 “去前头茶楼避一避。” 茶楼里头很冷清,二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二连忙过来询问:“两位贵人喝点什么茶?” “你们淮州本地有什么好茶?”朝宁抬眸问道。 “阳羡茶是我们本地的特色茶,客官可以尝尝。” “那来一壶。” 不多时,小二端了一壶茶过来。” 朝宁倒了一杯递给殷暮宸,“尝尝看这阳羡茶。” 茶汤金黄,入口甘醇,朝宁眯了眯眸。 热气氤氲,朝宁觉得眼前有些模糊,揉揉眼,正想开口,头就伏倒在桌子上,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朝宁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 心中一凛,朝宁急急开口,“殷暮宸……” 头顶响起殷暮宸低沉的声音,“我在。” 朝宁松了口气,她这才注意到,此时她躺在殷暮宸的怀里,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梨花香。 脸一热,朝宁起身,望了望四周,“我们这是在哪?”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就在马车上了,手脚被缚,眼上蒙着黑巾,但是我们应该是出了淮州城。” “出了城?” “嗯,我听到城门守卫的声音。” “一定是楚长泽,就知道碰上他,准没好事。” 朝宁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在路边茶馆喝了口茶,也能被人下药掳走。 “我们得尽快想办法出去,我怕他们拿我来威胁哥哥。” 此时,楚长渊刚到驿馆门外,就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杀气,他身行微动,抬手接住一支射来的羽箭。 云逸大惊,迅速抽出长剑戒备的护在他身前,然而一支羽箭过后,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楚长渊一眼瞥见,箭尖处系着一张娟帕。 扯下来一看,楚长渊面色剧变。 密室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人提着灯笼走近,在距离二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殷暮宸站起身迅速挡在朝宁身前。 那人蒙着黑巾,身形瘦削,“要委屈二位些时日了,待到楚长渊出了淮州城返回京都,在下自会放了二位。” 朝宁从殷暮宸身后走出,冷冷的道:“是楚长泽派你来的!” “我们七星堂,拿钱办事,不问名姓。” 七星堂,是江湖上一个神秘组织,绑票,刺杀,劫囚……只要钱给够,什么都干。 “那上次刺杀我的事,也是楚长泽找你干的咯?” “哦,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我们七星堂七位门主,所行之事互不干涉。” “听说你们七星堂,只要钱给够,不管对方是谁,无论什么买卖都接,楚长泽给了你多少银两,我出双倍,你放了我们。” 那人低低一笑,“我们七星堂有一条规矩,不接目标之人的买卖。” 殷暮宸眼眸眯了眯。 “唉,那可惜了,本来还想以后找你们办点事的。” “你可以找其他门主。” “既如此,那让我猜一猜,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你是这七星中的哪一位,免得我下次找你们七星堂办事的时候,又恰好找上你。” 天枢和天权在京城一带活动。天璇天玑在宿州三城,开阳在江州一带。就剩下玉衡和摇光,这二人行踪不定,但是据说摇光喜穿白色,而面前这人一身玄色长袍。 “你是玉衡,对?” 那人一震,却不答话。 朝宁挑了挑眉,“看来我猜对了。” 玉衡:“……” 玉衡转身欲走,朝宁又开口道:“若是等楚长渊回了京城,背后之人再次雇你杀了我们,你也是会接的对吗?” 玉衡脚步一顿,“当然。” 绑架是绑架,杀人是杀人,两笔买卖。 起码知道了,楚长渊不到京城一日,玉衡便不会杀他们,毕竟楚长渊一路都要得到二人活着的消息才肯离开。 但是,朝宁不能让楚长渊这时候离开,淮州治水初见成效,这时候走,等于把功劳拱手送给楚长泽。 “等等……” “还有什么事?”玉衡不耐烦道。 “我饿了,拿些吃的来。” 玉衡:“……” 第77章 我不敢赌 此时,淮州驿馆。 楚长渊双目通红地望着手中的绢帕,这是朝宁的绢帕,上面绣的凤穿牡丹是她惯用的绣样儿。 冼红英走进来,手按在他的肩上,“我已经派人通知了陈岚,官兵此时正在搜寻,刚才传来消息,有路人看到二人最后进了玉川茶馆。” 楚长渊红着眼睛,声音沙哑,“玉川茶馆?” “对,我刚派了冼南冼北去玉川茶馆” 冼红英话还没说完,楚长渊已经站起身大跨步走了出去。 楚长渊到玉川茶馆的时候,冼南冼北正在盘问茶馆掌柜的。 “主子,我们到的时候,店小二被扒了衣服,打晕扔在后院,我们……没找到公主和质子。” “小二呢?” 冼北将店小二提溜过来,店小二何时见过这阵仗,已经吓懵了。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小二战战兢兢道:“那二位来的时候,点了一壶本店的特色茶” “说重点。”楚长渊不耐烦的打断道。 “是小的刚把茶沏好,正准备给二人送过去,就被人打晕了,后面的事小的就不知道了。” “看清楚是谁打晕你的吗?” “没看清……那人动作很快,小的还没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 楚长渊的心沉了下去。 朝宁吃饱喝足,靠在墙上。 殷暮宸在墙壁各处敲敲打打。 “别费事了,他们既然做了,那必然是选了个万无一失的地儿来关押我们。” 殷暮宸停下来,叹了口气,“我的匕首被他们收走,玉笛也没有带,那个玉衡,武功远在我之上。” “玉衡一时半会儿不会杀我们,毕竟他们掳走我,是为了逼迫哥哥主动离开淮州,在这期间,哥哥为确保我还活着,一定会要求见到我的贴身物件儿。” 果然,第二日,玉衡就来取走了朝宁的发簪,还要求朝宁写了几个字。 朝宁讥讽道:“楚长泽能力不足,歪门邪道的心思倒是多的很。” 楚长渊很快就收到了朝宁的发簪和字迹,还有一张纸条,是绑匪写的,大致内容是,想要朝宁活命,楚长渊就要即刻启程离开淮州返回京都,否则,明日收到的就是朝宁的一根手指头。 楚长渊望着字条,一瞬间双眸猩红,一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望着碎裂的桌子,冼红英咬牙道:“一定是楚长泽,我去揍他一顿,逼他说出朝宁的下落。” 冼红英转身,被楚长渊一把拉住。 “没用的,他不会承认的,我们手上没有证据,你打了他就是平白给他递了个把柄在手上。” “那现在怎么办?” 楚长渊叹了口气,“离开淮州。” “这时候离开淮州,等于把治水功劳拱手让给楚长泽,我们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工作,岂不是便宜了楚长泽?” “那又如何,治水的功劳哪里比得上朝宁的安危?” 冼红英望着他的眼睛,道:“就算你离开淮州返回京都,他们依然不肯放了朝宁呢?” “可我不离开淮州,明日就会收到朝宁的一根手指头,红英……我不敢赌。”楚长渊闭了闭眼。 “你放心,我会把后面的事情安排好。” “云逸,收拾东西,我们即刻返程。” “是。”云逸转身进屋收拾东西。 入夜,朝宁靠在殷暮宸的肩上。 “殷暮宸,你能把蛊虫放出来一只吗?” 殷暮宸正色道:“没用,我近不了他的身,无法将蛊虫放进他体内,玉笛不在无法驱使附近蛊虫,除非让蛊王离体。” 驱使他体外的蛊虫需要用玉笛,若是想驭万蛊远程袭击,那就需要蛊王离体带领万蛊袭击目标。 不过蛊王离体御万蛊,御蛊者一生只能操纵一次,蛊王一旦离体就会带走御蛊者所有生机。 朝宁挑眉,“你可以让蛊虫进我身体里呀!” 殷暮宸垂眸道:“你身体里已经有蛊虫了。” 朝宁恍然,她怎么忘了,那时她中毒,是殷暮宸的血解了她体内的毒。 此时,楚长渊刚出淮州,便收到了朝宁的一只耳坠,还有她亲书的‘安好’二字。 密室里,朝宁满头大汗,脸色潮红。 听到手下禀报,玉衡皱眉,“去请个大夫给她看看,隐秘些,别走漏消息。” 大夫请来,摸着朝宁的脉沉吟半晌,却是找不出病因,也无从下手。 接二连三有大夫前来,诊断结果都一样,都道没见过这病,不好开药。 眼见朝宁病的越来越重,出气儿多进气儿少。 这一日,玉衡亲自带人来了密室。 朝宁躺在殷暮宸怀里,气息微弱,脸色灰败。 玉衡蹲下来伸出手,殷暮宸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玉衡冷笑,“别紧张,不过是看看她是不是快死了。” 殷暮宸松开手。 手腕处传来轻微的刺痛感,玉衡皱了皱眉,垂眸看到手腕上一点红痕,是殷暮宸的指甲刚才划到的,他没有在意,伸出三根手指按在朝宁脉搏上。 脉弱而迟,将死之相。 玉衡站起身,走到密室门口,吩咐道:“你们几个进去,将她身上所有随身物件儿都取下来。” 朝宁知道,他这是怕自己突然暴毙,所以提前来取下她的随身物件,用来一路上哄骗楚长渊。 玉衡走后,朝宁睁开眼。 “得手了吗?” 殷暮宸点头,“蛊虫已经进了他的身,你现在觉得如何?” 朝宁坐起身子,“不要紧,就是有些虚。” “虽然伤你的是子蛊,但你还是会难受一阵子。” 殷暮宸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控蛊去伤害朝宁,但是不这样做,他们别无他法。 上次在兰亭苑,他意外发现,放进对方身体的子蛊,即使不用笛声驱使,也可随他心念而动,虽然效果差了些。 殷暮宸叹了口气,“你忍着点,我给你疗伤。” 他的子蛊既能伤人,也能疗愈。 入夜,玉衡正在打坐,突然喷出一大口血。 身体里仿佛千百只虫子在撕咬。 挣扎间,他挥手拂落桌上杯盏,手下听到声音慌忙推门进来。 只见玉衡倒在地上,双眼凸起,眼球布满血丝,手指紧紧地捂住胸口。 手下大骇,“门主” 第78章 上来 我背你 一个时辰后,终于缓过一口气儿的玉衡,命人打开了密室的门。 朝宁此时正靠在殷暮宸肩头昏昏欲睡,听到动静,睁开了眼。 殷暮宸眸色沉沉,冷冷开口:“怎么样,滋味不好受!” 玉衡咬牙,“你对我做了什么?” 殷暮宸盯着他的脸,眸光森寒,“不过是放了一只小虫子而已。” 玉衡瞬间化手为爪,一把掐住朝宁的脖子,将她抓到身前,威胁道:“解了我身上的东西,我饶她不死,否则” 玉衡手上不断用力,朝宁被他死死掐住脖子,几近窒息。 殷暮宸面色一变,手指微动,下一刻,玉衡松开手,死死捂住胸口,一口血喷出,他跪在地上。 玉衡表情狰狞,咬牙道:“好……我放你们走” 月黑风高,山影重重。 玉衡声音嘶哑,“我已经按照二位所说,将你们放了,可以解了。” 朝宁挑眉,“那可不行,现在给你解了,你马上就会把我们抓回去,你武功高强,我们又不是你的对手。” “那你们想怎么样?”玉衡咬牙,他行走江湖多年,从来只有他威胁别人,还从来没被人如此威胁过。 “从现在开始,我们离开,让你的手下撤走,你也不许跟着,一个时辰后,我们会在沿途给你留下解药,解药服下再过一个时辰才会生效。” 两个时辰,足够她和殷暮宸逃脱了。 玉衡灰色的瞳仁微微眯起,“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在骗我?” “你没得选择。”说着殷暮宸手指微动。 玉衡又险些吐出一口血,额头青筋暴起,他咬着牙,“好,你们走。” 二人走后,玉衡唤来手下,“去通知雇主,计划有变,目标已经逃脱。” “是,门主。”手下飞快离去。 一个时辰后,朝宁的腿已经酸痛。 “这路,怎么这么难走?也不知道这该死的玉衡把我们带到哪了。” 殷暮宸望了望远处的黑沉沉的山影,缓缓开口,“淮州城百里处,有座山,叫月归山,我们现在应该是在这座山上。” 朝宁撇了撇嘴,“他可真会找地儿。” 殷暮宸蹲下来,“上来,我背你。” 朝宁拖着酸胀的腿,趴到了殷暮宸的背上,他的背看起来虽然不够结实宽阔,但却给人一种坚韧之感,人虽然瘦,但是经过一番锻炼,体质比之前强了很多,此时背着朝宁步伐稳健。 朝宁将脑袋搁在殷暮宸的背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昏昏欲睡。 殷暮宸在一棵树上留下了一颗药丸。 这颗药丸当然不是什么解药,是他平时吃的补药,朝宁嫌出门熬药不方便,专门命人将汤药制成药丸,给他随身带在身上。蛊虫无解,放这颗药丸无非是为了让玉衡放心,只要他不催动蛊虫,这蛊在他身上就相安无事,若是玉衡出尔反尔,他也好拿捏。 玉衡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原地等待一个时辰,事实上,他只在原地只待了半个时辰,就朝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出发,此时,距离二人已经很近了。 殷暮宸背着朝宁,自然行的慢些,他脚步一顿,心念微动,感觉到子蛊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眉头微蹙,若是玉衡还带来了帮手 正想着,脚底一空。 下落之际,他迅速将朝宁从肩上拽进怀里,身形一转,将朝宁抱在怀里,背部朝下坠了下去。 月光穿过洞口洒进来,照在朝宁脸上,她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 感觉到自己压着一个软软的东西,朝宁转过脸,殷暮宸静静的躺着,双眸轻阖,表情安详。 朝宁大惊,她还记得落下来之前,殷暮宸将她牢牢圈在怀里,背朝下摔了下来。 拍了拍殷暮宸的脸,朝宁声音颤抖,“殷暮宸你醒醒。” 没反应,朝宁摸索着找到殷暮宸的手腕,探上他的脉。 脉缓而弱,失血过多。 朝宁拖起他的头,触手湿粘,她心中一凛。 当务之急,得尽快止血,朝宁脱掉外套,团成一团,按在他脑后。 殷暮宸这易受伤体质真是让她服气。 血渐渐止住,朝宁打量了一下四周,是个山洞,山洞墙壁上还长了些不知名的果子,透过月光能看出果子红彤彤的,不知道能不能吃 这几日为了装病迷惑玉衡,她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此时正饿的发慌。 要不先尝尝看,真要中毒了,大不了对着殷暮宸咬一口。 摘下来一颗放进嘴里,汁水充沛,酸酸甜甜。 朝宁想起来,曾经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有一种野生果实,多长在山洞背阴处,叫灯笼果,有生津止渴,补血补气的功效,外形跟这个果实很像。 又摘下两颗果实,朝宁蹲下来,捏住殷暮宸的下颌,趁他薄唇微启,将果实捏碎,让汁水流进殷暮宸口中。 做完这些,朝宁站起身,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洞口,太高了,且周围没有借力的地方,要爬上去,几乎不可能。 此时,有呼呼风声穿过她的侧脸,朝宁朝着风吹来的地方走了几步,果然看到前面有处洞口,挺深的,不知通向哪里。 “朝宁……”殷暮宸沙哑的声音传来。 朝宁一喜,跑过来,“你醒了?” “你有没有受伤?” “你觉得怎么样?” 二人同时开口。 “你放心,我没受伤,倒是你,摔伤了后脑,失血过多。” 殷暮宸抬手摸了摸后脑,难怪他醒来就觉得头痛。 “我们好像掉进了一个山洞,我找到了另一个出口。” 殷暮宸艰难起身,朝宁扶着他的手臂,“能走吗?” “能走。” 二人迈入洞口,洞口很宽,能容纳两人并行,殷暮宸注意到,洞壁有斧凿的痕迹,并非天然形成。 走了约莫一刻钟,二人被一座石门挡住了去路,石门上雕着虎头,虎头栩栩如生,虎口还衔了一颗石头珠子。 “这附近应该有机关,我们分头找。” 片刻之后,殷暮宸抬头望了望石门上面的虎头。 足尖一点,轻巧的跃上去,抬手转了转虎头上衔的那颗石珠,石门缓缓打开。 二人缓步迈了进去。 待看清里头情况,朝宁不由睁大了眼睛,殷暮宸也屏住了呼吸。 第79章 吾将归来 石门缓缓打开,两个迎客石人分立两侧。 两排鲛油灯遇空气瞬间点燃,周围霎时一亮。 朝宁和殷暮宸抬脚踏进去。 玉石金器杂乱的堆在地上,正中间类似一个祭台的建筑。 二人互望一眼,眼中都是不可思议。 “这里应该是一处古墓。”殷暮宸声音响起,周围传来阵阵回声。 “你看,这墙上还有壁画。”朝宁道。 就着鲛油灯的光线,能看清壁画的内容。 类似一些生活场景,朝宁扫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 另一面墙上一幅祭祀场面,引起了朝宁的注意,一群小人伏地跪拜,中间一个穿着长袍祭司模样的人,立在祭台中央,在向天祈祷着什么。 朝宁回头看了一眼墓室中间的祭台,跟壁画上一模一样。 朝宁走到祭台旁,祭台呈圆形,四根立柱、伫立四方,立柱分别雕刻着,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代表四个方位。祭台中央刻着二十八星宿图,也是祭司祭祀时站立的位置。 殷暮宸翻了翻地上的玉器,眉头微蹙。 “你有什么发现?”朝宁问道。 “这些玉琮不像四国之物。”殷暮宸捡起地上散落的一个玉琮。 “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殷暮宸端详片刻,道:“这玉琮外方内圆,取天圆地方之意,应该是祭祀所用。” 玉器旁边还散落着一些石刻,因为年头已久,落了一层灰尘。 殷暮宸用袖子拂去上面灰尘,这文字…… “在看什么?”朝宁见他专注的盯着一块石碑,走过来问道。 “这也不是四国的文字。”殷暮宸将石碑放回原处。 朝宁抬眸,“前面还有扇石门。” 二人走到门前,门的正中间刻着一只眼睛,下面一群小人伏地跪拜。 朝宁目光微凝,“这图案倒是新奇,哪个国家崇拜眼睛?又为何会崇拜眼睛?” “据说西北海之外有烛龙神,人面蛇身,浑身赤红,眼睛凸起,他们拥有无尚神力,开眼为昼、闭眼为夜,还有盘古开天辟地,一只眼睛化成太阳,一只眼睛化成月亮,对眼睛的崇拜,也是对日月的一种崇拜,并不稀奇。” 朝宁恍然,“原来如此。” 殷暮宸又道:“倒是有一个崇拜眼睛的国家,叫东安国,据说东安国可上通神族,与神沟通,但是与周围各国都无往来,文化也不相通,独立存在数百年后,突然神秘消失。” “你怀疑这一切跟东安国有关?” 殷暮宸摇了摇头,“不确定,东安国与各国都无交流,文献也无记载,很难查证。” 殷暮宸抬手摸了摸眼睛中间凸起的眼珠,咔哒一声响。 石门轰隆隆打开。 殷暮宸牵起朝宁的手,迈了进去。 只见正中央摆放着一抬石棺,这里应该是墓主人的安息之处。 四周墙面都有壁画,朝宁走过去。 “这个树好奇怪,上头还有十只鸟。”朝宁指着一处壁画道。 殷暮宸走过来看了一眼,“这是扶桑神树,那十只鸟是十只金乌,金乌便是太阳,传说中,太阳东升西落,落下后便栖息于扶桑树上。” 朝宁对墓主人越发好奇了,走到棺木前,伸手就要触上。 殷暮宸一惊,“小心。” 殷暮宸身形一动,揽住朝宁的腰,就地一滚。 只见轰隆一声巨响,石棺周围一圈石板地面已经凹陷进去,凹陷处不断冒出黑漆漆的水,很快汇聚成一个圆圈,将石棺单独圈了进去。 望着凹陷的地砖,朝宁一阵后怕,若不是殷暮宸反应快,她此时已经掉下去了,许是这一路畅通无阻没有机关,让她大意了。 回眸正对上殷暮宸琥珀色的眼眸,朝宁心跳漏了一拍,两人离的这样近,近的呼出的热气都喷洒在彼此的脸上,淡淡梨花香钻入鼻腔,朝宁的脸顿时一热,轻轻错开眼,发现自己还压在殷暮宸的身上,殷暮宸的手正环在她腰上。 朝宁尴尬的撑起手臂,殷暮宸抽回手。 朝宁站起来,将殷暮宸从地上拉起来,“你没伤到?” 殷暮宸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没事。” 望了一眼石棺,殷暮宸又道:“看来,墓主人不想被打扰。” “那我们尽快出去,除了进来那扇门,东南北三面各有一扇石门,选哪扇?” 殷暮宸走到南边那道门前,只见石门上雕着一只鸟,又走到北边那道门,石门上雕着一只玄龟。 “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如果我猜的没错,整个墓室应该呈十字形,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十字的中心,南北两扇门各通往两间耳室,都不是出口,我们进来那道门是西方白虎,东边这扇门,应该通往东方青龙,这扇应该是出口。”殷暮宸指着东边那扇门道。 哗啦一声,朝宁抬脚踢到一个青铜酒盏,那玩意骨碌碌滚到角落停住不动了。 朝宁注意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箱子,落满灰尘,若不是酒盏滚到那里,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这里有个小箱子。” 殷暮宸走过来,仔细端详了片刻,“我来打开,你站远些。” 咔哒一声,箱子被打开,并没有预料中的机关弹出。 箱子里躺着一个淡青色玉环,上面飘着丝丝缕缕血丝一样的东西。 “这箱子上还有字。”朝宁念道:“月离于毕,吾将归来。” 月亮进入毕宿时,我将归来。 月经毕宿,是降雨之兆,冒雨归来? 朝宁拿出那个玉环仔细端详,玉质通透,手感温润,是块好玉。 殷暮宸眉头微蹙,算算时间,东安国消失没多久,月离国就在大殷和南越两国夹缝中建立,后又经历一百年,被两国所灭。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朝宁收起玉环,“天快亮了,我们得赶紧出去了。” 越晚,他担心哥哥离淮州越远。 东边那扇石门,门前依旧是雕着一个眼睛形状。 殷暮宸按下眼珠凸起部分,轰隆一声,石门打开。 第80章 送他一份大礼 二人迈进去,这里也是一间墓室,随葬品都是些青铜器。 殷暮宸猜的没错,墓室呈十字形,他们从西边进入,这里应该是东边十字形墓室的最后一间墓室了,对面果然有扇石门,正对着进来这扇石门,门上雕着龙头,龙口衔珠,和进来的那扇门一样。 殷暮宸足尖一点,转动石珠,石门渐渐打开。 朝宁回眸望了一眼,道:“我们走。” 天刚亮,离淮州一百多里外的林州。 休整一夜后,还未来得及启程,楚长渊就收到了朝宁的一只戒指,这只戒指还是朝宁十岁生辰时,楚长渊送她的生辰礼物。 楚长渊翻了翻包着戒指的布巾,除了一只戒指外,什么都没有,没有报平安的字条,前两日都有朝宁亲自书写的字条,今日却没有,楚长渊心下不安。 这几日他故意走的很慢,每隔一个时辰,就停下来休息半个时辰,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所以,朝宁被掳走四日,他也堪堪才出了淮州到达林州。 他明白,他离淮州越远,就是离朝宁越远,等于将朝宁完全置于危险境地,虽然他派出的暗卫仍然在四处搜寻,可若真出什么事,那便是鞭长莫及。 想到这里,楚长渊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我们折回淮州。” 冼红英闻言,眉头一皱,“出什么事了吗?” “今日没收到朝宁亲书的字条,我担心即便我回了京都,他们也未必会信守承诺放了朝宁。” 冼红英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跟你一起回去。” 楚长渊低声道:“不过,我们不能大张旗鼓的回去,楚长泽在淮州,必然会百般阻挠我们进城,我们乔装潜回淮州,让暗卫扮成我的样子,一路继续回京都。” 其实一开始他就想过这么做了,只是之前盯着他离开淮州的人定然不少,一旦被认出来,他担心会对朝宁不利,所以只能一路慢行拖延行程。 另一边,朝宁和殷暮宸从墓道出来,天还未大亮。 殷暮宸望了望远处的山峦,“看样子还没出月归山,此处离淮州城应该还有近百里。” 朝宁揉着酸痛的腿,恨恨的开口道:“楚长泽个混蛋,要是叫我回到淮州,我定要送他一份大礼。”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礼,我们一起送。” 殷暮宸走过来,蹲在她身边,“上来,我背你。” “还是不要了,你头上受了伤,我自己能走。”想到山洞里他流了那么多血,朝宁一阵心悸。 “我已经好了,不信你看。” 朝宁弯下腰伸手撩开殷暮宸后脑的墨发,果然,原本寸长的伤口,现在只剩下一点点大。 “看来灯笼果还有愈合伤口的奇效。” 殷暮宸挑眉,“什么灯笼果?” 朝宁顺势趴在殷暮宸背上,“就是我们掉下来的山洞里长的一种果实,我本来以为只有补血的功效,所以喂给你吃了,没想到还有疗愈伤口的功效。”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殷暮宸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他抬眼望了望,“前方好像有个镇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从秋水镇锦绣成衣铺,一前一后走出来一个老婆婆和一个老头儿。 朝宁得意地挑了挑眉,“我的手艺怎么样?” 殷暮宸望了望自己蜡黄蜡黄的手掌,不光是手,他此刻整张脸,脖子和手臂全都涂了一层厚厚的姜汁。 “不错,话说你哪来的银子?”两人被绑架,身上值钱的物件儿早被搜刮一空,尤其是朝宁,为了让楚长渊相信,玉衡后来把她身上所有首饰全都拿走了。 朝宁嗤笑道:“你傻啊,那墓里那么多金器,随便掰下来块金子都够我们路上花了。” 殷暮宸露出恍然的神色,“受教了。” 也并非他不知道拿,殷暮宸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随便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看到那些玉器金银,他脑子里压根就没有揣兜里据为己有的意识。 “若是我猜的没错,楚长泽定然已经得到了消息,此刻正在满城搜寻我们,这城门口怕是不好进了。” 殷暮宸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又听朝宁道;“脚力太慢了,还是得买辆车。” 殷暮宸眨了眨眼,“你还有钱啊?” 朝宁展开手心,“你看,这是我从一个金酒壶上掰下来的,买两身衣服才多少钱,哪里花的完?我只抠下来一小块,那成衣铺的掌柜就两眼放光了。” 殷暮宸又露出恍然的表情,他对银钱,向来没什么概念。 一炷香以后,站在车市门前的殷暮宸傻眼了。 “你说的买辆车,就是这辆?” 面前是一头毛驴后头拖着一辆木板车。 朝宁笑了笑,“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乡下进城的一对老夫妻,坐驴车才符合身份,不容易引起怀疑。” 老夫妻,殷暮宸不断回味这三个字。 此时,淮州城。 楚长泽站在城楼上,望着下头进进出出的行人,眉头紧锁,今早他收到玉衡的消息,朝宁殷暮宸二人已经逃脱,他就立刻来了城门口,此刻城门口都是他的人。 淮安走到城门口,厉声吩咐道:“今日有贼人潜逃至淮州,都精神点,排查仔细了。” “是。”守城士兵立刻站直了身子。 朝宁坐着驴车到淮州城门外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城楼上站着的楚长泽。 “等等,你们是从哪来的,来淮州干什么?”守门的士兵拦住二人盘问道。 “我们是从隔壁林州来淮州看望女儿的。” 朝宁故意变了声线,楚长泽就在城楼上,若是被他听出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士兵仔细对着画像看了又看,画像上是年轻男女,眼前是对老夫妻,这明显年纪不符。 士兵挥了挥手,“进去。” “谢谢官爷。” 朝宁驾车正要离开。 “站住。”城楼上楚长泽突然探出半个身子。 朝宁心里暗骂了一句,晦气。 殷暮宸朝四周望了望,城门守卫比平时多了两倍,他正盘算着,若此时带着朝宁强行冲进去的胜算有多大。 正想着,楚长泽已经走下了城楼。 朝宁握紧手里的鞭子,正准备硬闯,楚长泽经过二人时脚步却未停,“你们两个抬起头来。” 朝宁回头看了一眼,后头正好有一对青年男女。 朝宁暗暗松了口气,驾着驴车飞快离开。 驿馆暂时不能回了,朝宁和殷暮宸在城内找了一家客栈暂时歇脚。 入夜,淮州驿馆内。 楚长泽沐浴完,刚掀开被子躺到床上,触手却摸到一个凉凉的东西。 他惊得一把掀开被子,瞬间汗毛倒竖,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声划破黑夜,驿馆上下的人瞬间被惊醒。 第81章 都吓尿了 淮州驿馆,楚长渊冼红英二人对视一眼,正要动手,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差点将二人从房顶上震下来,紧接着,驿馆的人被惊醒,纷纷跑出来查看情况。 冼红英揭开一块青瓦,瞅了一眼,低声道:“是蛇。” 楚长渊眉心一跳,“谁干的?难不成?” 难不成朝宁逃出来了?后半句卡在嗓子里,楚长渊不敢说出来,生怕希望落空。 冼红英马上会意,低声道:“有可能,六公主聪慧过人,想来已经逃脱也说不定。” 楚长渊心道,除了朝宁和殷暮宸,这整个淮州怕是也没有人敢这么整治楚长泽,楚长渊心下稍安。 他和冼红英白日里就乔装混进了城,想着趁楚长泽还不知道自己折返之际,将他掳走严刑逼问出朝宁的下落,谁曾想还没来及动手就看到这一幕。 “驿馆的人已经惊动,今日没法动手了,我们先回客栈。”冼红英道。 楚长渊点了点头。 如意客栈。 朝宁笑道:“楚长泽这会儿估计都吓尿了,没白费我辛辛苦苦抓了这一路的蛇。” 蛇鼠虫蚁,惧怕蛊王,从朝宁说要送楚长泽一份大礼之时,二人就在山上引蛇抓蛇了。 殷暮宸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又听朝宁道:“也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哪里?得想个办法尽快通知哥哥才是。” 殷暮宸放下茶杯,道:“这个好办,明日去知州府公开露面,让陈岚派人四处张贴告示,这样一来,三殿下不管在哪都能很快得到消息,楚长泽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公开露面,让所有人都知道,长宁公主还好好的待在淮州,楚长泽私下里也不敢再胡来了。 结果还没等到第二日。 朝宁就在走廊里遇到了楚长渊。 彼时,朝宁刚把脸上的姜汁洗去,一抬眸,楚长渊跟冼红英正明晃晃的站在房门口。 “哥哥。” “朝宁。” 二人同时开口。 得知了二人这几日的遭遇,楚长渊恨恨开口,“楚长泽这个混蛋,我早晚宰了他。” 楚长渊又道:“你怎的出个门连个侍卫都不带?你这几日可把我急死了!” “是我大意了,本来想着就出去一会儿,谁曾想,就是进茶馆喝口茶都能被下药,真是防不胜防。” 此时,淮州驿馆。 楚长泽躺在床上,脸色青白,额头都是冷汗。 大夫把完脉,沉吟道:“这蛇的毒性不致命,能解,就是贵人这段时日,手臂可能使不上力气,又受了惊吓,不宜动怒,要好好休养。” 楚长泽磨了磨牙,一定是朝宁干的! 为了逼楚长渊离开淮州,独揽功劳,他专门找了七星堂的人掳走朝宁,原本打算,等楚长渊抵达京城,顺便将朝宁处理掉,到时候推给匪徒,一箭双雕。 竟然这都能让她逃脱了,命可真大! 翌日,朝宁一行人大大方方的走进了淮州知州府,陈岚看到几人,心中一凛。 他前几日刚得到消息,楚长渊有急事赶回京都,本以为终于将皇帝的儿子送走了一个,能松口气。这才几日,人怎么又回来了? 陈岚擦了把额头的汗,斟酌着开口,“不知三殿下,六公主因何事而来?” 楚长渊一撩衣摆坐下来,“河道挖的如何了?” “已经挖通两条河道了,再过几日下游三条河道都将挖通,到时候,积水就能顺利排出,这几日,绥河水位已经下降了。” “很好,明日可以召集河工去修堤坝了。” “是,下官明日就派人去修堤坝。” 见楚长渊坐着不动,陈岚头上的汗又冒出来。 “这段时间,还要去陈大人府上叨扰几日。” 陈岚顿时反应过来,“三殿下和六公主光临弊府,弊府蓬荜生辉!” 陈岚的府邸自然是最安全的,几人住进陈府,若有什么闪失,陈家全家都要陪葬,陈岚必定会竭尽全力保几人万无一失。 安顿好,朝宁将途中遇到古墓的事,说给了楚长渊。 “哥哥,你说这是不是东安国的古墓?” “关于东安国的记载少之又少,我毕竟没有亲眼见到,无法断定,这样,你画个地图,明日我派冼南冼北进去探探。” 朝宁求助的望了一眼殷暮宸,殷暮宸会意,“我来画。” 几人大喇喇的住进了陈府。 楚长泽听到消息时,气的差点没撅过去,“叫你们看个人都看不好,废物!” “属下……昨日明明看到三殿下已经离开了林州……” “蠢货,那是假扮的,楚长渊现在已经住进了陈岚府上。” 本以为楚长渊离开了淮州,玉衡又有朝宁的贴身之物,还能继续诓骗楚长渊一路返回京都,朝宁可以留着慢慢收拾,楚长渊一走,治水的功劳就还是他的,总归计划还算成功,这下好了,楚长渊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折返回来,还与朝宁汇合,现在几人还住进了陈府…… “噗……”楚长泽气血上涌,吐出一口血来 淮安大惊,“主子,您不能动怒……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大夫请过来,把脉后眉头紧皱,“余毒未清,再加上急怒攻心” 淮安急道:“你昨日不是说毒已经解了吗,怎么又余毒未清?” “解毒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若贵人放平心态,按时服药,好好休养,这毒到今日便能全部排出体外,可是贵人不听劝,动了怒,导致肝火旺盛,气滞血瘀,这余毒就积聚在体内未能及时排出,才导致突然吐血。” 说白了,就是你自个儿气的。 大夫走后,淮安上前劝道:“主子,属下看,主子还是回京休养,淮州受灾,没有好药,又吃不好,属下怕耽误下去,主子身体受不住。” 楚长泽白着一张脸,咬牙道:“本殿若这个时候走了,功劳就全是他楚长渊的了。” 淮安无奈只能去找薛瑞,薛瑞是薛相嫡孙,也是楚长泽表弟,他的话,主子还是听的。 薛瑞走进来道:“殿下,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管什么功劳不功劳?身子要紧啊!这趟来淮州,姨母特意让我跟着,就是为了照顾殿下,若是殿下在淮州有什么闪失,我怎么跟姨母交待啊!” 楚长泽闭上眼睛不答话。 薛瑞急道:“楚长渊想要这个功劳给他就是,只有保重身子,才能从长计议。” 翌日傍晚,冼南冼北回来了。 朝宁不可置信地抬眸,“什么?没找到,东西两处入口你们都找了吗?” “都找过了,确实没有,地图上标的很清楚,我们也没走错路。” 冼北连忙说道:“对,西边那处山洞我们也下去看了,根本没有什么墓道,里头石壁上也没公主说的灯笼果。” 朝宁:“……” 第1章 殷国质子 大年初一,天寒地冻,呵气成霜。 长宁宫门外,衣衫单薄的少年正跪在冰冷的宫道上。 少年浓密的长睫覆着厚厚的寒霜,高挺的鼻梁,给他苍白的面容增添了一抹异域感,薄唇已被冻的青紫,少年虽然跪着,腰背却挺的笔直,仿佛眼前的耻辱并不能催折他半分。 扫雪的宫女出来,看到他似是被吓了一跳,捂着胸口道:“你怎么还跪在这里?殿下不会见你的,你就是跪死在这里也没用。” 少年长睫颤了颤,抖落零星霜花,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化成一滴水,像一颗晶莹的泪珠。 长宁宫内,炭火烧的很足,寝宫内温暖如春。 朝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殷国的铁蹄踏破了楚国的山河,殷兵攻入京都,直入楚国皇城,所到之处鸡犬不留,宫人四散奔逃,羽林军的尸体堆积如山。 长宁宫最后一个侍卫被杀死,鲜血喷了朝宁满头满脸,朝宁绝望的哀嚎声并没有换来那人的一丝一毫的怜悯,四肢被射穿,整个人被牢牢的钉在宫墙上,剧烈的疼痛让朝宁此时一心求死,“杀了我!求你了!给我个痛快!” “痛快?”那人阴鸷的眼神瞬间猩红,上前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你也想要一个痛快?杀人不过头点地,可你却将承风活活折磨致死,那时他也曾求你给个痛快,可你却变本加厉,想不到?楚朝宁,你也有今天!你楚国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啊!” 长宁宫里传来一声尖叫。 端着药碗的宫婢吓得将手中的药碗摔的粉碎。 “公主,公主,你醒了?” 朝宁缓缓睁开眼,一眼就看到锦月惊喜万分的脸。 锦月还在。长宁宫也还在。楚国,也安然无恙。 “锦月,承风呢?” 锦月不知道公主醒来为何第一句话就问殷国质子的侍卫,但还是老老实实道:“还被关在地牢,怎么了公主?” “快去把人放了,送回归离宫。”归离宫,是质子殷暮宸住的地方。 朝宁知道,这不是梦,这是真实发生的事,前世,楚国被殷国灭了,父皇母后自尽,哥哥被乱箭射死在长宁宫门外。 可现在,她重生了!重生在承风死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听到归离宫,锦月想起宫外那个倔强的少年,“公主,殷国质子还在长宁宫外跪着,您看……” 质子不能死在宫里,否则楚国无法交代。 朝宁一惊,“跪多久了?” “跪了……一宿了。” 朝宁倒吸一口气,想起那张阴鸷的脸。她四肢被钉死在宫墙上,每挣扎一下,都是锥心蚀骨的痛… 前世她昏迷一天一夜,醒来就得知承风畏罪自尽,并不知晓殷暮宸曾在她宫外跪了一宿,也不知晓承风是被折磨死的。 “快,快扶我起来。” “公主,您才刚醒,太医说您后脑受了伤,要静养,不能乱动。” 是了,她想起来了,昨夜除岁,宫中设宴,为了彰显楚国风度,父皇让殷国质子也来参加国宴,宴席间她多喝了两杯,结束的时候,非拉着殷国质子一起看烟花,殷国质子不肯,侍卫承风护主心切,拉扯中,朝宁被身后石头拌倒,后脑勺着地,当场就昏了过去。 承风当晚就被关进了地牢。那地牢是专门用来惩置犯错宫人的地方,几乎没有宫人能从那里活着出来。 殷暮宸在楚国为质已经八年,一直跟承风相依为命。承风被关押,殷暮宸无计可施,只能来长宁宫请罪。 朝宁刚被锦月伺候着穿戴好,就往外跑,锦月急忙捞起软榻上的白裘喊道:“公主,外头冷,披上狐裘。” 殿门吱呀一声,从里头被人推开,红衣白裘的少女,从长宁宫里走出来,刚刚醒来的朝宁脚步还有些虚浮,脸色也有些苍白,她走到少年跟前,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殷暮宸艰难的抬眸,他已经看不清了,但仍然倔强的不肯倒下。 “本宫已经让人将承风从地牢里放出来了,你起来。” 听到承风已经被放出来了,殷暮宸有一瞬间的迟疑。 殷暮宸不相信,楚朝宁会这么轻易的就放了承风。 她一定还有条件等着他。于是他跪着没动。 “本宫说承风已经放出来了,你不用跪着了。”见他不动,朝宁以为他冻了一夜冻懵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殷暮宸这才慢慢扬起脸,瞳孔涣散,随后咚的一声,栽倒在地上。 “哎,你……” 朝宁连忙上前,抱起他的头,怀里的人面无人色,双眸紧闭,睫毛上覆满未化的霜花,全身上下冰冷的不似活人。 “公主,他……” 锦月还没说完,朝宁就打断了她,“快叫人过来帮忙。” 朝宁叫人将昏迷的殷暮宸就近抬进了长宁宫,放在了软榻上,拉过被子盖好。 “快拿汤婆子!” 锦月觉得公主自今天醒来以后就有些反常,以前公主并不喜欢殷国质子,每次看到他被其他公主借机责罚,她都视而不见。 如今这是怎么了?开始关心起质子来了! 汤婆子很快拿过来,楚朝宁将汤婆子塞进殷暮宸的被子里。 “一个不够,多拿几个,再去倒壶热水过来,还有,冻疮膏也拿来。” 长宁宫的宫婢霎时忙的脚不沾地。 热水被端上来,朝宁拿起杯子吹了吹,拿勺子凑到殷暮宸早已冻的青紫干裂的唇上。 锦月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公主,奴婢来。” 朝宁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锦月立马噤声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站在门外守着。 那一眼是警告。跟随长宁公主多年的锦月瞬间读懂了那个眼神的意思。 朝宁将少年几乎冻僵的身体半扶起来,圈在怀里,用汤匙撬开他紧咬的牙关,将温热的水灌进去,殷暮宸昏迷着,不会吞咽,水顺着嘴角流进他云烟般的墨发里,朝宁皱了皱眉,用汤匙压住他舌根,总算喂进去些。 少年睫毛上凝结的霜花在汤婆子的作用下,慢慢融化,湿漉漉的睫毛投下一小圈暗影,像是刚刚哭过。 朝宁忽然想到,前世承风惨死,他跪在雪地里一夜伤了根本,没有承风的照料,他在归离宫又是如何挣扎着活下来的? 他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啊! 他对楚国,对她的恨意,就是从那时开始,疯狂滋长。 可前世殷暮宸还是没有杀了她,而是将她带回殷国。 四肢的伤被治好后,她被软禁在殷国后宫,整整十年,直到病逝。 第2章 不劳公主殿下 殷暮宸感觉自己置身一片水深火热之中,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浑身骨头痛的仿佛被寸寸碾碎。 混沌中,他忽然看见母妃流着泪的脸,八年未见,数次梦回,他都快记不清母妃的模样了,如今母妃泪眼朦胧的样子刺的他心口发疼,他哽咽出声,“母妃……” 朝宁惊呆了,床榻上的少年,神志不清的喊着母妃,眼角流下一滴清泪。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殷暮宸流泪。 大概只有在昏迷中,他才会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朝宁啊朝宁,前世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孽呀!朝宁往自己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嘶……”还挺疼的。 揉了揉被掐疼的大腿,朝宁轻轻掀开被子,殷暮宸的手脚都生了严重的冻疮。 朝宁挑出药膏,轻轻涂抹在少年红肿溃烂的脚指上,将双脚的冻疮细细涂完,朝宁掖好被子。 掀开另一头,捞出他的手臂,挑出药膏,正准备给他手臂上药,手突然从她手里抽离,朝宁抬眸,正对上殷暮宸琥珀色的眸子。 那眸子凉沁沁的,仿佛冬日里房檐上垂落下来的冰锥,瞬间能把她穿的透心凉。 朝宁控制不住的哆嗦了一下,尴尬的收回手。 “你醒了?那个,你手脚都生了冻疮,不涂药膏,会烂掉的。” 殷暮宸动了动唇,声音嘶哑的不像话,“不劳公主殿下。“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结果脚刚着地,整个人就软倒在地上,他跪了一夜,膝盖冻的早已没了知觉,也使不上力气。 他艰难的撑着身体,向门口爬去,每爬几步就要停下来喘两口气。 朝宁走过去,想扶起他,被他巧妙避开。 朝宁叹了口气。 “你膝盖冻伤严重,一时半会儿,怕是走不了路,你若坚持要回去,本宫差人抬你回去。” 殷暮宸顿了顿,“不必。” 笃笃笃,寝宫门被敲响。 “公主,侍卫乘风在宫外求见。” 朝宁站起身,开了门。 “公主,承风说要带他主子回归离宫。” 朝宁朝地上抬了抬下巴,“正好,让他进来把人背回去!” 锦月这才注意到,已经爬到门口的殷暮宸。 她皱了皱眉,公主是不是将人羞辱的太狠了?殷国质子迟早要回国,她担心…… 但她区区一个婢女,人微言轻,又能说些什么呢! 不多时,承风进来,看到地上的殷暮宸,抬头狠狠瞪了朝宁一眼。 蹲下来,扶起殷暮宸,承风眼圈都红了,“主子,你有没有事?” “无事,我们走。” 承风想将他扶起来,殷暮宸却腿软的站不起来,“主子,你的腿……” 说着又狠狠瞪了一眼朝宁,这个狠毒的公主竟将主子折腾的站都站不起来…… “回去再说。” “属下背你。” 承风将殷暮宸放到背上,他咬着牙,强忍着背后的剧痛,额头冷汗淋漓。 他在地牢受了刑,背后都是鞭伤,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地牢,行刑的人都说了,没人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叫他趁早死了这条心。 他原以为,他再也见不到他家殿下了,没想到,今日一早,他就被放了出来,回到归离宫,他发现主子不在,问了守门的小太监才知,主子来了长宁宫请罪,他生怕主子又被磋磨,着急忙慌赶过来。 伏在承风背上的殷暮宸,头软软的耷拉着,手臂无力的垂在两侧,他又晕了过去。 归离宫的守门小太监看见承风背着殷国质子回来,赶忙上前开了门。 承风一路将殷暮宸背到寝宫。 虽然是白天,但是屋内黑漆漆的,门窗紧闭,陈旧的家具几乎跟黑色的地砖融为一体,也没有炭火,他将殷暮宸放到床上。 殷暮宸正在发烧。 脸色呈现不正常的潮红,呼吸粗重。 承风急了,哀求守门的小太监,“拜托你能不能帮忙请个太医过来,我家主子病的厉害。” 质子不能死在楚国,所以小太监很快跑到太医院。 可此时,正是大年初一,只有一位太医当值,而这位太医正在长宁宫给长宁公主诊脉,长宁公主昨日后脑受伤的事人尽皆知。 小太监不知如何是好,谁都知道昨日是质子殷暮宸的侍卫害长宁公主摔伤后脑,他不敢去求公主,只能空手而归。 此时长宁宫里,太医刘清,收起脉枕,拱手道:“公主殿下后脑的伤,已无大碍,再喝几副药,便可痊愈,只是要小心伤口不要再磕碰到。” 随后又交代了锦月几句注意事项,就要告退。 朝宁突然开口,“刘太医,还要麻烦您去一趟归离宫,给殷国质子诊治一下,他昨日在外头冻了一夜,这会儿估计人也不好了。” 刘太医一怔,似有些意外,抬头迅速扫了一眼朝宁,感觉公主和平时好像有些不同,他掩住眼底异色,垂眸退了出去。 朝宁盘算着,一定要消除殷暮宸对楚国,对她的恨意,才能挽救楚国,挽救父皇母后,还有哥哥。 “皇后娘娘驾到!” 随着一声禀报,打断了朝宁的思绪,皇后云若芙优雅的走进了寝宫。 母后……朝宁脑海里浮现出,母后自缢于凤藻宫的情形,殷兵攻破宫门,父皇自刎于明德殿,母后追随父皇而去。 她已经好久,没见过母后了…… 朝宁觉得眼睛酸痛,喉咙干涩,“母后……” “宁儿,听说你醒了,母后来看看你。” 皇后握住朝宁的手,眼中都是疼惜。 “母后,女儿已经没事了。” “这个殷国质子真是大胆,竟敢伤了本宫的宁儿。那殷国质子虽然动不得,但收拾他的侍卫,楚国还是不惧的。” “母后,殷国质子的侍卫,女儿已经让人放他回去了。” “为何?“皇后不解。 “女儿是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不怪他。” “可明明那么多宫人都看到,是他将你推倒在地的呀。” “母后,他也是护主心切,随手挡了女儿一下,并没有推我,是昨晚女儿多喝了两杯,醉了酒站不稳。” “你呀,就是心善,行,既然宁儿都这么说了,那这次就先饶了他。” “对了,宁儿,再过两日,你哥哥就要回来了,他人如今已经到宿州了。” 哥哥……朝宁眼睛一热,前世,哥哥楚长渊为了保护她,被乱箭射死在长宁宫门外的场景,又浮现在她眼前。 朝宁忍住眼中的泪,“母后,我真的好想哥哥呀!” 入夜,朝宁又做了一个梦。 梦见在大殷皇宫里,她四肢伤重,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恍惚中,似乎听到殷暮宸在她耳边低语:“不这样怎么将你留在朕的身边?” 第3章 我一个将死之人 承风急得快哭了,小太监德昌一个人回来没能请来太医,长宁宫他又去不得。 看着床上脸色一片灰败,明显出气多进气少的殷暮宸,承风恨不得替他受了。 “主子您一定要撑住啊!我们还要回殷国,您不想丽妃娘娘吗?您想想她,娘娘她就您一个指望了!您要有什么事,她在宫里可怎么活?” 刘太医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长宁公主让老朽过来给殷国殿下诊治。” 承风很意外,“您说谁让您来的? “长宁公主。”刘太医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可能,长宁公主怎么会那么好心?可是眼下,他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让刘太医为主子诊治了。 刘太医搭上殷暮宸的脉,眉头越皱越紧,他望了望床上双眸紧闭的少年,明明还是少年人的模样,身体却已如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抬手翻了翻少年的眼皮,瞳孔散开,他再晚一点过来,人怕是已经咽气了。 刘太医取出银针。 半个时辰后,殷暮宸的呼吸渐渐恢复了正常,脸色也不再像之前呈现出死灰之色。 “照这个方子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一日三次。” 承风取过方子就去太医院抓药了。 刘太医收好药箱回去给长宁公主复命。 朝宁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她也不顾及这软榻质子殷暮宸刚刚才躺过,他衣服上的泥渍还粘在被褥上没来得及换下。 “身体这么差?” “是的,若不好好将养,恐熬不到春末。还有他的腿,冻伤严重,恐怕以后会不良于行。” “本宫知道了,这几日,还要麻烦刘太医务必每日上归离宫一趟,为殷国质子诊治,一定要让他尽快好起来。” “是。” 太医走后,锦月过来禀报。 “公主,陛下差人送来了上好的人参,说要给您补补身子。”锦月进来禀报。 人参补气,对于气血虚弱的人再合适不过,朝宁随即就想起归离宫里奄奄一息的殷暮宸。 翌日,天初晴。 朝宁踏进了归离宫。 归离宫几乎从来没有人来过,守门的小太监看到朝宁像见了鬼似的,吓得浑身哆嗦,“公……公主殿下,质子今日精神不大好,您要是罚他,能不能等他好些再来?质子若是……死在楚国,陛下也无法向殷国交代……” “行了,本宫就是来看看他的,你少废话,赶紧带路。”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迎面扑来一阵浓郁的药味儿,朝宁最怕闻药味儿,差点没当场吐出来。 “你又来干什么?你休想再欺负我家主子。承风看到来人,几乎跳起来,挡在门前,半步不让。 “你让开,本宫给你家主子送些补品。” “什么补品,你肯定没安好心,拿走,我们不稀罕。”承风才不信朝宁会这么好心,亲自来送补品,她肯定别有用心,想毒害他家主子。 朝宁无奈道:“你若不想让你家主子死的话,赶紧让开!” “你胡说什么?我家主子才不会死。” “刘太医没告诉你吗?你家主子病的很重,再不好好将养,很可能活不过春末。” 承风一震,什么?他家主子病的很重,很快会死? 趁他愣神的功夫,朝宁绕过他进了屋内,里头黑漆漆的,朝宁受不了药味儿,吱呀一声,推开窗子。 “哎,你干嘛?我家主子受不得风,你快把窗子关上。”承风又跳起来。 “承风,我想透透气。”床上的殷暮宸不知何时坐了起来。 承风默默低下头,站在了一边,不再言语。 朝宁走到床边,拉出一把椅子坐下。 “公主殿下想让我做什么?直说便是。” 殷暮宸眸光淡淡,看不出悲喜。 他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窝深陷,看着确实像病入膏肓之相。 但是朝宁知道,他不会死在现在,起码不会死在楚国皇宫。 前世,他可是大殷最铁腕的皇帝,为了报复在楚国这段屈辱的时光,励精图治,养兵秣马,终于,他率领殷国的将士,踏碎了楚国的山河,血洗了楚国的皇宫。 将过去的耻辱彻底洗刷,将殷国的旗帜插在楚国的皇城之上。 他赢了,而楚国,一败涂地。 “如果我说,我不是来跟你谈条件的,你信吗?”朝宁没用本宫,她不想用身份压人,况且对面之人是未来的大殷皇帝。 殷暮宸冷笑,“呵……不信。” “唉,本宫说真话的时候,总是没人信。”朝宁自嘲一笑,抚了抚鬓间垂落的发丝,站起来,朝着窗外喊道:“锦月,把东西都送上来。” 来的时候,她怕兴师动众吓到主仆二人,特命锦月和一众宫婢候在归离宫门外。 得了命令,锦月等人带着东西鱼贯而入。 朝宁送了很多东西过来,有补品,衣物,棉被,木碳…… “这些都是送你的,不要不好意思,就当是昨晚的补偿…… 这个“补偿”听到承风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承风气的眼睛都红了,他家主子,被糟蹋了 “你也知道,我今早刚醒,并不知道承风被他们抓进地牢,若是我知道的话……” “公主殿下……”朝宁还没说完,殷暮宸就打断了她的话,“您觉得这些有意义吗?” 他的眸子此时黑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他接着道:“我一个将死之人,还用得着这些东西吗?” 看来,门外的对话,他都听到了。 “不是……你听我说,可以治好的,我已经让刘太医……” “我的腿不能动了……”殷暮沉垂下眼眸幽幽的道。 朝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雪地跪了一夜,腿不废也得废了,他能保住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可是前世,他明明可以走路的,只是偶尔会有些跛脚,并不明显。许是他隐藏的好? 朝宁又想起一事。 他每回来琉璃宫,朝宁都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药味儿。 那时候她恨他逼死了父皇母后,恨他害死了她哥哥,恨他将她四肢钉在宫墙上羞辱……每回他来,她虽然对他也客客气气,但多余的话也一句也不愿意跟他说,他身上的药味儿她即使闻到了也不愿多想。 想必他的身体,在回殷国时就已经不行了,一直在用药吊着。 朝宁突然有些难过,现在想孰对孰错,已经没有意义了,只要殷暮宸回到大殷,那楚国和殷国就必有一战。 他们注定永远对立。 “你先休息,我不打扰你了。”朝宁站起身,朝外头走,走到门口时又停下,“你放心,我会把你治好的,你的人,还有你的腿,都会好起来的。” 她没有看到,身后,殷暮宸,笑容苦涩。 第4章 这对狗男女 回到长宁宫,门外站着两个人。 苏祁玉和楚娉婷,她倒差点忘了这对狗男女了。 这二人居然敢一起出现在她面前,前世她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明明两人这么明显她都没察觉。 苏家能有今日,他苏祁玉能有今天,可全都仰仗她楚朝宁。 苏祁玉原本只是苏家不受宠的庶子,因为前世救过朝宁的命,被朝宁看中,从此非他不嫁,对他百依百顺,极尽宠爱,不仅提拔他到翰林院做编修,后又破格提拔他入了内阁。 苏家也因此风生水起,一日千里。 然而苏祁玉却是头不折不扣的白眼狼,前世他一边钓着楚朝宁,一边又和七公主楚娉婷暗度陈仓,等她后来发觉的时候,为时已晚,两人甚至合谋,欲将四皇子楚长泽立为储君。楚长泽和楚娉婷乃一母同胞的兄妹。 只是还没成功,大殷的兵马已兵临城下。 “呦,祁玉和七妹怎么一起来了?” 朝宁故意将一起两个字咬的极重。 果然,两人脸色都微变。 “姐姐别误会,妹妹也是刚来碰巧遇到苏公子也在。” “是啊!朝宁,娉婷才刚到,我来了有一会儿了。” 解释就是掩饰。朝宁心中冷笑。 “本宫误会什么?就是看到你们两个站在一起随口一提。” “头上的伤好了吗?” 苏祁玉深情款款抬起手想抚上朝宁的脸。 朝宁转过头堪堪避开。 苏祁玉的手僵在半空。 “是啊姐姐,妹妹很担心你,得空就来看你,宫人说你出去了,姐姐也是,受了伤不安心养着还到处乱跑。” “本宫这不是好好的么?”朝宁一口一个本宫,让苏祁玉很不适应,朝宁在他面前从来不自称本宫。 他皱了皱眉,握住她的手,“瞧你的手凉的,天冷,别冻着。”苏祁玉说着解了大髦作势要披在朝宁肩上。 朝宁抽回手,后退一步不着痕迹的避开。 这狗男人的嘴脸,令她作呕。 苏祁玉明显有些生气,“你刚去归离宫了?前天晚上你受伤后,我命人将那胆大包天的侍卫抓进了地牢,还罚那殷国质子在长宁宫跪地请罪,怎么那侍卫又被放了出来?” 原来是他让人抓走了承风,又让殷暮宸在长宁宫外跪了一夜,险些要了他的命。 这个蠢货,是想害殷国质子在楚国皇宫暴毙,让殷国发兵攻打楚国么? 这个又毒又蠢的玩意儿她当初究竟是怎么看上他的?他真的是当初在青丽湖上救过自己的那个人吗?朝宁真有点怀疑。 可现在还不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朝宁深吸一口气,“左右也不是那殷国质子主仆的错,是本宫喝多了自己不小心摔的,做什么要诬陷人家?再说了,殷国质子不能在楚国出事,所以,本宫让那质子将人领回去了。” 苏祁玉勉强挤出一个笑,“还是朝宁想的周到。” 苏祁玉抬手拖住朝宁的头,将她拥入怀里。 朝宁猝不及防被她搂在怀里,全身一阵恶寒,“苏祁玉,你放开我,光天化日之下,你干嘛?” 苏祁玉一愣,他不明白仅仅过了两天,怎么朝宁对他的态度忽然冷淡了那么多,以前她总是上赶着缠着他,他偶尔对她笑一笑,她都能开心好久。难道是怪他昨日一整日没去看她?对,一定是这样,女人嘛,就爱耍点小性子,他哄哄就好了。 “朝宁,昨日我去护国寺为你祈福,这是我求来的平安符,保佑你今后健康平顺,你带在身上,很灵的。”苏祁玉拿着一个平安符要往朝宁身上挂。 朝宁扶了扶额头,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把平安符摔在他脸上。 一直站在旁边的楚娉婷幽怨的扫了一眼平安符。 那是昨日她去护国寺,为苏祁玉求来的,苏祁玉却转头送给了朝宁。 她嫉妒的快要忍不下去了。 “既然六姐已经无事了,那妹妹就先走了,苏公子,你们聊。” “苏祁玉,你也回去,本宫有点累了,想早点歇息。” 苏祁玉不明白朝宁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他在长宁宫外吹了这么久的冷风,都快冻僵了,朝宁却不肯邀请他进去坐一会儿,还要赶他走。往常她就算是病了,也会缠着他进长宁宫陪她喝茶说话,可今日,朝宁明显在躲他。 “是不是不舒服?我去叫太医来给你看看。” “不必了,本宫就是太累了。” 苏祁玉咬了咬牙,压着火气,“既然累了,就早些休息,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苏祁玉想,他就是太惯着她了,让她觉得自己非她不可了。他就得晾着她几日,让她求着他,哄着他,女人,就是不能太惯了。 哼,楚朝宁,对我爱搭不理是!有你后悔的时候。 苏祁玉走着,恨恨的想。 一队小太监从他身旁经过,领头的太监转过头对下面的喊,“悠着点,这都是长宁公主叫送到归离宫的家具什儿,可别碰坏了!” 苏祁玉豁然抬头。 归离宫?那个殷国质子? 苏祁玉眼神瞬间阴鸷,原本正打算出宫的他,脚步一顿,转了个方向,跟着那队太监,朝归离宫走去。 第5章 你替他补刀啊 归离宫里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这么热闹。 承风有点不敢相信,这破地方,他们都住了八年了,说是个宫殿,实际上破破烂烂,墙面斑驳,家具全是各宫里不要的,刚来头一年,楚国皇帝还会敷衍的叫人送些日常用品来,后来看殷国对他家殿下不闻不问,也就彻底不管了。 看着太监们忙忙碌碌,将陈旧的桌椅拖出去,换成新的,殷暮宸也被扶下了床,他的腿完全不能站立,只能由两个太监架着,他麻木的看着宫人将他吱呀作响的旧床,抬出归离宫,不一会儿,一套崭新的梨花木拔步床被抬了进来。 承风拿出新的床单被褥铺好,正准备将殷暮宸挪到床上,却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苏祁玉进来,瞧见了被两个太监架着的殷暮宸,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呦,殷国质子,您这是怎么了?” 承风连忙挡在殷暮宸跟前,“你又想干什么?我家主子碍着你什么了?你三天两头欺负他。” “你们两个,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快滚!”两个太监对视一眼,谁不认得眼前这位是长宁公主未来的驸马,公主有多宠他,自不必多说,闻言立马就松了手,承风一直在戒备苏祁玉,没顾上后头。 失去支撑的殷暮宸,咚的一声,摔在地上。 承风听到动静赶紧将殷暮宸从地上搀扶起来,他气的头上青筋暴起,“苏祁玉,你不要太过分了!” “殷国质子是那晚冻傻了吗?怎么不说话?” 殷暮宸眼窝深陷,眸中黑沉沉的。 “你滚,你快滚,这里不欢迎你。”承风伸出一只手推搡着想把苏祁玉轰出去。 苏祁玉反倒拉出一把崭新的椅子,坐了上去。 “说起来,你还得谢谢我,若不是那晚我给你出的主意让你去长宁宫外长跪一夜,你这侍卫早就死在牢里了。” 承风脑子翁的一声,主子为了救他,在长宁宫外跪了一夜?他知道主子去长宁宫请罪,但等他赶到的时候,主子已经在长宁公主寝宫内了,他还以为…… 殷暮宸苍白如纸的脸上,终于有了丝表情。 他淡淡抬眸,声音暗哑,“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去长宁宫外跪地请罪的。” 归离宫守门的小太监德昌,看到苏祁玉进来就预感到不妙。 他踟蹰了一会儿,飞快的往长宁宫跑去。 德昌气喘吁吁的跑到了长宁宫,宫人却将他拦住,“公主在午休,你晚点再来。” “我真的有急事,求你们让我见见公主。” 德昌焦急万分,再晚一些,苏祁玉不知道会把殷国质子磋磨成什么样子,他站都站不起来,承风伤也没好,两个半残的人,根本没招架之力,质子现在这副身子,可受不住再被毒打一顿。 就在这时,锦月推开门出来,“吵什么吵?都说了公主在午休。” “锦月姑姑,不好了,苏公子去归离宫闹事了,请您务必转告公主殿下一声,殷国质子病的很重,经不住这般折腾啊!” 锦月看出朝宁对殷国质子这两日态度不一般,又是照顾又是送东西的,指不定,这个质子真能入得了她家公主的眼呢! 迟疑了一下,她转身进了寝宫。 此时,归离宫,殷暮宸被苏祁玉一脚踩在胸口上,口唇憋的青紫,苏祁玉还在不断用力,殷暮宸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他双手抱着苏祁玉的腿,想将他的腿挪开,然而胳膊拗不过大腿,根本无济于事,承风上来抱住苏祁玉的腰,想将他拖走,苏祁玉反手将他推倒在地,他后背的鞭伤早就溃烂,如今又狠狠摔了一下,顿时痛的眼冒金星,意识都有些涣散了,若不是靠着一口气撑着,他早就晕过去了。 朝宁赶到归离宫的时候,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朝宁瞬间怒不可揭! “苏祁玉,你在干什么!” 苏祁玉一颤,回过头来。 朝宁正怒气冲冲的站在门外,眼睛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苏祁玉没来由的慌了神,说自己只是路过?出宫的路压根不经过归离宫。说自己来是找殷暮宸切磋武艺?可殷暮宸现在分明没有还手之力。 他收回脚,眼神闪烁,不断想着借口。 朝宁却是大步走了进来,经过他身边时丝毫没有停留,直接绕过他,迅速扶起地上的殷暮宸。 “快去请太医。” 殷暮宸嘴里不断涌出血沫,俨然是受了内伤。 “你撑住,太医马上就来了。”朝宁有些焦灼,才刚救回来又添新伤。 殷暮宸已经说不出话了,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吃力的张开嘴呼吸,却吸不进一口空气。 他要死了吗?可他还没见到母妃!这让他怎么甘心? 苏祁玉走到朝宁身边,张了张嘴想解释,“朝宁,我……”话没说完,被朝宁粗暴的打断,“你闭嘴。” 下一刻,他看到朝宁将殷暮宸抱在怀里,“殷暮宸,你快醒醒,殷暮宸?” 殷暮宸的胸口已没了起伏,双眼空洞的睁着,仿佛搁浅在岸上死不瞑目的鱼。 朝宁慌了,“快拿根毛笔过来!” 承风反应过来,迅速去拿书房里那只狼毫笔。 朝宁接过笔,迅速将毛笔两头折断,掀开殷暮宸的衣衫,对准他的胸腔,果断的扎进去,一条血线从笔杆中喷出。 承风懵了,反应过来,忙伸手要将殷暮宸抢过来,“你干什么?你为何要害我家殿下?” “拦住他!”朝宁吼道。 随行太监迅速上前将承风拖住。 被两个太监架起来的承风两腿乱踢骂骂咧咧,“我就不该相信你,你跟这个苏祁玉就是一丘之貉,你替他补刀啊你!” 苏祁玉眼睛渐渐亮了。原来朝宁是赶来为我撑腰的。 “咳……咳咳。”殷暮宸终于有了反应,咳出几口血,胸口微微起伏。 “殷暮宸?”朝宁又喊了一声,殷暮宸眼睫颤了颤,慢慢合上了眼。 第6章 苏祁玉 跪下 朝宁长出一口气。 太医这时也赶了过来。 “您快给他看看。” 太医刘清摸上了殷暮宸的脉。 看到殷暮宸胸腔中插的笔杆,伸出手一根一根摸他的胸肋,少年早就瘦的皮包骨,肋骨根根分明。 片刻之后,他开口道;“肋骨断裂,扎进肺腑,肺腑出血,形成血瘀,导致气窒急症。”随后他指了指那根笔杆,“是这根笔杆在关键时刻救了他的命。” 承风傻眼了,公主原来是在救他家主子。 “笔杆中空,能想到用笔杆排瘀的,真乃神人也。” “废话少说,接下来怎么做?” 刘太医道:“先将他抬到床上。 殷暮宸被抬到床上,太医对他进行救治。 朝宁松了口气,走出寝殿。 幸亏她到的及时,再晚一些,殷暮宸就要被苏祁玉一脚踩死了。 本想晚点再收拾苏祁玉,现在看来不收拾是不行了。 “跪下。” 承风扑通一声跪下来。他自知误会了长宁公主,公主罚他他无话可说,只要主子没事,他不怕的。 看着承风视死如归的表情,朝宁嫌弃的皱眉,“谁叫你跪了?一边呆着去。” 承风惊讶的抬眸,朝宁摆摆手,承风赶紧退到角落装蘑菇。 “苏祁玉,跪下。” 苏祁玉懵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朝宁,你误会了。我是跟质子开玩笑的,谁知道他那么不经闹。” “开玩笑?你家开玩笑要命啊!我开玩笑踩断你的肋骨,你愿不愿意啊?”承风终是忍不住又开了口,抬头瞅见朝宁阴沉如墨的脸,他又缩回角落里,继续装蘑菇。 “不跪是,来人,将苏祁玉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朝宁此时看向他的眼眸,像是在冰水里粹过,冷的刺骨。 苏祁玉哆嗦了一下,“我跪,跪还不行吗?” “来人,苏祁玉戕害殷国质子,破坏两国邦交,无视皇家威严,重打五十大板!” “朝宁,你真来啊?你别闹了好不好?我……我知错了!” “拖出去。” “朝宁,你不能打我,我们有婚约在的,我是驸马,你不能这么对我。” “驸马?很快就不是了。”朝宁冷笑。 “你,什么意思?”苏祁玉此时才有点慌了。 “明日本宫就去禀明父皇,你我的婚约不作数了!” “你不能这么做,朝宁……” 苏祁玉被拖了出去。 “啊……你们真打呀?啊……” “轻点……公主给我开玩笑呢!” “谁放水,打轻了,谁替他挨板子。”朝宁懒洋洋的说道。 公主发话了,行刑的二人互看一下,心思不约而同,看来这位苏公子确实惹恼了公主。 钝重的击打声传来。 “啊……” 苏祁玉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当晚,奄奄一息的苏祁玉被宫人送回了苏府。 “哎呦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弄的?”苏母一声嚎哭划过黑夜。 苏家的灯火彻夜未熄。 太医已经处理完了伤口,开了药方。 朝宁坐在床边,殷暮宸眉头微蹙,整个身体深深的陷入被褥里。 少年似乎命运多舛,小小年纪,已经吃尽了人世间的苦楚。 “公主,药熬好了。” 是锦月,太医在给承风处理鞭伤,所以朝宁让锦月留下来熬药。 “放着。” 锦月将熬好的药放下就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带上门。 待药放凉些,朝宁将殷暮宸扶起来后背垫高,让他半躺在床上。 端起药碗,黑漆漆的药汁顺着汤匙流进嘴里,压住舌根,帮助他咽下去。 眼见半碗药快见底,朝宁自嘲一笑。 想她大楚堂堂一个嫡公主,居然在给敌国质子喂药。传出去,简直被笑掉大牙。 可是为了楚国,那能怎么办呢?他不能杀,只能感化了。 “咳咳……” 殷暮宸睁开眼,朝宁猝不及防对上他琥珀色的眼眸。 朝宁尴尬的笑笑,“既然醒了,那你自己喝,还有半碗,我去端来。” 他掀了掀淡色的唇,“公主殿下,我只是个弃子。” 朝宁脚步一顿,转过身,“然后呢?” “你在我身上,得不到任何好处。” 朝宁目光依旧坦荡。 “好处我要不起,我只是不想在你身上得到坏处。” 不想在他身上得到坏处? 殷暮宸不解。 从长宁宫醒来看到她为他涂药膏,他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朝宁,到底在他身上图什么? 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她爱上他了,她虽然对他细心照料,但那眼睛里,没有爱。 她甚至认不出他。 所以,为什么突然对他好?他明明无利可图。 做质子的皇子只有两种,不受宠的,和年纪尚小的。 正好他两者都占了,他是殷国当今皇帝第六子,殷国皇帝总共有七个儿子,除了夭折的二皇子,不争的七皇弟,他上面还有四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哥哥,当初父皇选他做质子,也是因为他年纪不大,母妃又无势,父皇对他也最不在意。 母妃跪在长明宫外哭肿了双眼,也无法改变父皇的决定。 于是,年仅九岁的他,便踏上了前往异国的旅途。 殷国距楚国路途遥远,使团从秋天出发,没走多远,就赶上冬天,北地风雪连天,车马困顿,他又生了场重病,等到了大楚,已经是第二年的秋天了。 马车走了近一年才将他送到楚国。 他在归离宫里度过了十岁生辰。 偌大的归离宫里,他的哭声在回荡。 他每哭一声,归离宫斑驳的宫墙就回应他一声。 仿佛在嘲笑他的弱小,可怜。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流过眼泪。 朝宁端着半碗药汁回来。 看到殷暮宸半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盯着窗外那棵枯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朝宁走过去,扫了一眼窗外,那里除了一棵光秃秃的老树,其他什么也没有。 一想到,他竟在这里住了八年,朝宁不禁有些动容,再正常的人也会憋疯!难怪后来他会变得那么阴鸷,喜怒无常。 “你现在什么也不要想,好好养身体,太医院的刘太医每天都会过来为你诊脉,你一定要配合治疗,一定能治好的。” 殷暮宸静静地望着朝宁。 “我这副残躯,多活一天都是煎熬,恐怕到时候会让公主殿下失望了。” “你才十八岁。” 朝宁望着他的眼睛,“大千世界,气象万千,你不想出去看看吗?” “我还出的去吗?”殷暮宸的眸子仿佛沉寂万年的荒山,里面除了荒凉寂寥,什么也没有。 朝宁目光灼灼,“你早晚要归国,不管将来走上哪一条路,你都该为自己选择一次,而不是随波逐流,甘心受命运的摆布。” 殷暮沉攸的抬眸,他那双黯淡许久的眸子里似乎终于有了一抹亮光。 朝宁知道,他是听进去了。 “睡!我明日再来看你。” 朝宁走出寝宫,路过书房的时候,目光一顿,挂在书房墙壁上的一副书画,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轻轻走了进去。 第7章 无德无才无能 今日一大早,朝宁就被叫去了御书房。 朝宁今日原本就打算去一趟的。 她和苏祁玉的婚约,得尽快取消了。 御书房里,安庆帝揉着额角。 苏祁玉的父亲,户部尚书苏明辙也在。 “听说你昨日打了苏家公子?”皇帝倒不是责备,他的女儿就该不受任何委屈,只是苏家人来告状,他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嗯,儿臣是打了他,他昨日在归离宫差点杀了殷国质子,殷国质子要是死在楚国皇宫,我们大楚也不好向殷国交代,是以,女儿就教训了他。” 苏明辙一惊,昨晚苏祁玉一身是伤的被送回来,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他以为是两个人闹了别扭,朝宁又是个被惯坏的,才叫人打了他出气,如今听到还有这一层缘故,他有点后悔今日来告状了。 安庆帝笑了,她的女儿长大了,懂得大是大非了。 不过安庆帝也疑惑,苏祁玉为何会为难殷国质子?难道是因为争风吃醋?他也听说了,这几日,朝宁对那个殷国质子格外上心。 “这么说来,朝宁教训的对。只是,苏家公子必定和你有婚约在,你们早晚要成亲,你和那个殷国质子还是远一些的好。” 朝宁抬眸,眼神坚定的望着安庆帝,“父皇,儿臣要取消婚约。” 皇帝和苏明辙面色齐齐一变。 “说说你的理由。” “无德,无才,无能。” “你……!”苏明辙彻底怒了,当着安庆帝的面他不好口出狂言。 “我儿可是进士前三甲,一首飞花令,名动京城,怎么就成了公主口中的无能无才之人? “公主十二岁时,落入青丽湖,还是我儿挺身相救,怎可谓无德?” 苏明辙一口气说完,气的胸脯剧烈起伏。 “朝宁,你给个解释。”安庆帝抱着手臂后仰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其实一开始,朝宁属意苏祁玉,他对这个驸马是不满意的。 嫌他是苏家庶子出身低微又无功名在身,但耐不住朝宁实在喜欢,他自己后来又考取了功名,他也愿意看在朝宁的面子上一路提拔他。 朝宁声音朗朗,如珠落玉盘。 “脚踏两只船,欺辱殷国质子,是为无德。 “盗取他人诗作可谓无才无德无能。” “父皇,如此无才无德无能之人怎么配的上女儿?” 苏明辙气的就差没跳起来了。 “公主殿下,说话要讲证据,没证据就是污蔑,公主殿下不会不懂。” 安庆帝有点懵。 “脚踏两只船怎么说?” “盗取他人诗作又怎么说?” “先说脚踏两只船!苏祁玉一边与女儿纠缠,一边又与七妹暗通款曲,这不是脚踏两只船是什么?” “要证据是!我有!”朝宁说着掏出昨日苏祁玉送给她的平安符。 苏祁玉不知道,护国寺的平安符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平安符样式,根本不是装在香囊里头的,这外头的香囊是楚娉婷的,里面放的香料也是楚娉婷常用的,平安符放在香囊里面早就粘上楚娉婷身上香料的味道。 “这个平安符有什么特别?”安庆帝不解。 “这个平安符装在香囊里,可这个香囊是七妹楚娉婷的,但是昨日苏祁玉却把它送给了我,说是他亲自为我求来的。” 苏明辙目呲欲裂,“你怎知这香囊是七公主的?” “儿臣天生对味道很敏感,也从来不用香料,昨日七妹妹和苏公子一起来探望我,二人身上的味道,和这个香囊里的香料如出一辙。这还不能证明两人暗通曲款吗?” “父皇若是不信,可叫他们二人过来,让熟悉香料的人辨认一番便知。哦对了,差点忘了,苏祁玉挨了板子来不了,那就叫七妹妹来一趟,反正两人谁来都一样。” 苏明辙简直气炸了,碍于皇帝面前,不好发作。 “那就让娉婷来一趟!” 一柱香之后,楚娉婷到了,都不用特意去闻,行走之间,她身上浓重的香味散发出来,直直钻入鼻腔,皇帝眉头紧皱,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父皇叫儿臣过来有何事?楚娉婷扫视了一圈,预感不妙。 安庆帝努努下巴,“聘婷,这个平安符是你的吗?” 楚娉婷面色一变。 平安符确实是她求的,但她怎么能承认? “不……不是儿臣的。” “这里头的香料味道,跟你身上的一样,你又怎么解释?”皇帝不悦的皱眉。 “这……许是巧合。” 朝宁上前,一把拽下楚娉婷身上挂着的香囊,放在鼻间嗅了嗅,冷笑一声,“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呀?据我所知,喜欢佩戴香囊之人,里头的香料成分都不一样,多的几十种上百种,种类不同,分量不同,散发出来的气味自然也千差万别,怎么偏就那么巧,他苏祁玉用的香囊跟妹妹你的香囊完全一样呢?” “七妹妹不承认也不要紧,找熟悉香料之人辨认一番便可,太医院多的是熟悉香料的太医。” “快去请!” 楚娉婷手心全是汗,她祈祷着太医院的太医最好辨认不出来。 不多时,太医院刘清刘太医进了御书房。 “微臣参见陛下。” “免礼。” 朝宁对刘太医道:“刘太医,麻烦您辨认一下这两个香囊里的香料是不是一模一样?” 刘太医分别拆开香囊,倒出一些放在手上轻嗅。 片刻之后,他恭敬回道:“启禀陛下,据老臣多年经验,这两个香囊里的香料确实是一样的。” 楚娉婷一震。 苏明辙冷哼一声,“这不可能,休要胡说!” “可不可能,我想苏大人最清楚,本宫不信,苏公子和本宫七妹楚娉婷的事,您一点都不知情。” 苏祁玉和楚娉婷暗通曲款,在苏家根本不是秘密。 就在今早,楚娉婷得知苏祁玉昨日挨了板子,还拖人往苏家送了上好的伤药,还说过两天去苏府看望他。 苏明辙一甩袖子,“本官怎会知情?一个香囊又能说明得了什么?” 楚娉婷马上反应过来,“这个平安符香囊是我的没错,是妹妹昨日亲自去护国寺为六姐求的,只是礼物太轻,妹妹不好意思交给姐姐,碰巧昨日碰到苏公子来看望姐姐,妹妹知道苏公子不管送什么礼物给姐姐,姐姐都会喜欢的,这才拜托他转交给姐姐,不成想,倒被姐姐误会了!” 连楚娉婷都知道,苏祁玉哪怕随便拿个破烂玩意儿送她,朝宁都会爱不释手,她前世得多瞎啊!才会看上苏祁玉这个伪君子! 楚娉婷说着,开始抹眼泪,“都是妹妹不好,害姐姐和苏公子生了嫌隙,是妹妹的错,妹妹应该亲手送给姐姐的。” 朝宁冷笑,“苏祁玉说,昨日他亲自去护国寺求的平安符,今日妹妹又说昨日是你亲自去的护国寺,那我可以理解为,你俩一同去的护国寺,对!” 安庆帝挑了挑眉。 第8章 朝暮知春 楚娉婷一震。 昨日,他们俩确实是一同去的护国寺,只不过,没有在人前一起出现,楚娉婷去求平安符的时候,苏祁玉在寺庙厢房里等候。 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去了后山。 “没有……我们没有一同去。苏公子也是帮人帮到底,怕你不信,才这么说。” “哼,是吗?”朝宁冷笑。 “千真万确,姐姐不信,那妹妹也没辙。” 怪不得楚昭宁昨日打了苏祁玉,原是怀疑二人的关系,故意为之,幸亏她机灵,将香囊的事圆过去。 “那我们再来说说,盗取他人诗作!”既然背叛一事无法坐实,那这诗词可是铁证如山。 朝宁拿出在殷暮宸书房墙上看到的那幅画作,徐徐展开。 一幅春日盛景图。 上面提了一首诗,《朝暮知春》 暖风伊人春色齐,飞花入池起涟漪, 桃红梨白杏花雨,百花深处浅湿蹄。 杨柳垂枝斜弄影,草色青来疾如风, 朝日云开迎浅绿,暮沉月升送深红。 昨日在他书房看到这幅画和这首诗的时候,朝宁的心就好似被轻轻掐了一下,细细密密的疼。 殷暮宸,他写下这首诗时,该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少年风华,银鞍白马,踏青赏花…… 如今他却病恹恹的躺在这四方囚笼里,形销骨立,没有一丝活气。 安庆帝大震,苏明辙眉心一跳。 苏祁玉名震京都的那首飞花令,竟是这首《朝暮知春》的前四句,整首诗总共有八句。 也就是说,苏祁玉没抄全。 此时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安庆帝问道:“这首诗是谁所作?” 其实他看到最后一句诗的时候,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朝宁一字一句道:“殷国质子,殷暮宸。” “这首诗的最后一句其实暗藏了他的名字。” 这都不用叫他本人过来对质了,人家都把名字藏诗里了,他苏祁玉还能偷走。只偷前四句多半就是因为,后四句的最后一句里暗藏了殷暮宸的名字,他没法拿来用。 安庆帝瞬间明白了,为何苏祁玉会去归离宫找殷国质子的麻烦,分明就是抄了人家诗词嫉妒人家的才华,去耀武耀威,估计也不是头一回了。 苏明辙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骨节泛白。 他今日告状不成,反倒丢了脸。 “苏明辙你还有什么话说?” “诗词之事确是小儿一时糊涂,但是婚约一事,乃当年陛下金口玉言,哪能说不作数就不作数了?我儿四年前救了公主殿下一命,臣并非挟恩图报之人,只是我儿这四年陪伴就因为一首诗作罢,未免太让人寒心!老臣不服!” “你儿的四年陪伴?难道就不是本宫的四载年华?就算他四年前救了本宫,这么多年,父皇和本宫给苏祁玉,给你们苏家的好处还少吗?要官职给官职,要权利给权利,他一个小小的庶子,京城哪个见了他不尊他敬他?你以为是看在谁的面子上?” “可他却还不知足,背叛本宫,偷了别人诗作,扯了弥天大谎哄骗本宫多年,这婚约,本宫不认!还就不作数了!” 朝宁气极,苏家人嘴脸还真是难看。 “这样,等苏祁玉伤好了,再商议退婚之事。”皇帝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妹妹,要退婚?” 楚长渊一身风尘仆仆,走进了御书房。 “哥哥!” 朝宁扑上去,抱住他的腰,肩膀一颤一颤的。 楚长渊被朝宁抱着,也无法下跪行礼了,安庆帝摆摆手,示意他免礼。 他抬手揉了揉朝宁的头,好似还是小时候那般,她还是梳着两髻的小奶团子,楚长渊每次看到她,就忍不住伸出两只手,拽起她两撮小小发团,发团被扯乱,小朝宁气的哇哇大哭,他为了哄妹妹,带着她偷偷溜出宫玩儿,虽然回来免不了被母后一顿打骂,但只要妹妹开心,他受点痛也值。 如今这个小奶团子长大了,却还是喜欢扑在他怀里哭。 楚长渊心化成了一摊水,泛着酸又泛着疼。 良久,朝宁抬起头,露出哭的红肿的眼睛。 一别两世,若不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她真想拉着哥哥说上三天三夜的话,哭个天昏地暗,把这两世的委屈,全都哭给他看。 但是,她不能。 楚长渊更心疼了,“这么委屈啊!给哥哥说说,他苏祁玉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我定饶不了他!” “此事暂且搁下,长渊,大事要紧。” 苏明辙适时告退,楚娉婷也趁机退了出来。 朝宁也看出来,哥哥有要事跟父皇禀报,于是也跟着出了御书房。 苏明辙看到朝宁出来,张了张嘴,还想上前为苏祁玉说几句好话,朝宁没给他机会,转身就走。 她要去归离宫,她要把今天的事,都告诉殷暮宸,告诉他,苏祁玉偷了他的诗词,告诉他,她要和苏祁玉退婚。 等等,为何要跟他说退婚?朝宁也想不明白,她就是想见他。 才到归离宫门外,就听到寝宫内,殷暮宸不间断的咳嗽声,太医说他伤了肺,恐怕以后会落下咳疾,朝宁皱了皱眉。 一进门,朝宁一眼就看见了殷暮宸。 他坐在窗前,一身月白长袍,松松的挂在身上,他的头微微垂着,柔顺的发丝在风里打着旋儿,一只手握拳抵着嘴唇,一只手捂着胸口。 “咳咳……咳……” 承风过来给他披了件外袍,“主子,窗台风大,别着凉,还是回床上躺会儿。” “今日的药没吃吗?” 朝宁走进寝宫,没有闻到药味儿。 “咳……吃了也好不了…咳咳。” “那不吃就更好不了,承风,去熬药。” 承风左右为难,迟疑道:“主子并非不愿吃,是吃了就吐,好不容易吃进去点饭,一喝药全吐出来。” 朝宁脚步一顿,又往回走。 是她疏忽了,他常年吃冷饭残羹,肠胃早就熬坏了,一连灌了几日的苦汤药,不吐才怪。 回了长宁宫 “锦月,熬点养胃的粥来。” “再准备点蜜饯。” 半个时辰后,朝宁又来了归离宫。 朝宁自嘲的想,这几日她见殷暮宸的次数,比以往八年都多。 进了寝宫,里面没人。 朝宁提着食盒,里面是她刚命人熬的养胃粥,还有一小碟蜜饯。 朝宁想到那首诗,脚步一转,往书房里走。 书房门关着,她轻轻推开。 殷暮宸独自坐着,望着墙,墙面上少了一幅画。 “忘了跟你说了,你那幅画是我取走的,改日送来还你。” “那幅画和诗是我四年前所作。那一日,惠山青丽湖的游船上,我也在。” 他也在吗?那他是不是也看到了她落水? 第9章 祝她得偿所愿 朝宁本想问一问,那日青丽湖她意外落水,他也在船上,有没有看清楚是谁跳下水救了她?那人到底是不是苏祁玉? 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近到无话不谈! 她将食盒放在书桌上,“我让人熬了点养胃的粥,你喝一些,等胃里舒服了,再喝药。” 朝宁端着碗,一抬眸,撞进殷暮宸如暮霭般清寂的眸子里。 朝宁手一抖,险些摔了碗。 这眼神她见过,在殷国琉璃宫里,他来看她。 她生了场大病,刚好一些,他说要带她游湖,朝宁说,她此生最恨游湖。 因为游湖让他认识苏祁玉,因为认识苏祁玉,断送了她一生的幸福。 那个时候,他的眼眸就是如现在这般清寂。 之后他不发一言,慢慢走出琉璃宫,只是那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一双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殷暮宸从他手上接过碗,默默喝粥。 他的吃相极其优雅,即使落魄不堪,即使处在这四方囚笼,他也如一个真正的贵族般,不屈不卑,从容不迫。 “药熬好了!”承风端上来。 朝宁拿出一叠蜜饯,“我小时候也怕喝药,但是我爱吃蜜饯,所以每次生病吃药,母后和哥哥就会拿蜜饯哄着我喝药。” 朝宁自顾自说着,“你先喝一口试试看,不犯恶心,就先吃个蜜饯甜甜口,然后一口气喝完,再吃……” 话没说完,殷暮宸端起药一饮而尽。 “真棒,吃个蜜饯!”朝宁像哄孩子一样奖励他一颗蜜饯。 殷暮宸没用手接,他一口咬住,柔软湿润的唇擦过她的手指,带起一阵酥痒,心里,突然有点怪怪的,又麻又满又涨。 殷暮宸勾了勾唇。 这是朝宁头一回见他笑,仿佛一夜春风,满树花开。 “你笑起来真好看。”朝宁脱口而出。 殷暮宸却是一怔。 “公主每日在我这里,浪费的时间不少。” 朝宁以为他要下逐客令了。 他话头一转,“那我祝公主,得偿所愿。” 他说祝她得偿所愿,哪怕知道她别有所图。 朝宁有些感慨,随即,她想到今天来的目的。 “对了,你知道苏祁玉那首飞花令吗?” 殷暮宸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朝宁差点忘了,他在归离宫形同坐牢,除非父皇点名允许他参加的宴会,他几乎出不了归离宫,更没人往他那里去,他根本无从知晓。 “就是说,苏祁玉凭着一首飞花令,才名响彻京都,而这首飞花令,就是你书房那首《朝暮知春》的前四句。” 殷暮宸一震。 苏祁玉长久以来对他的恶意,他似乎有些懂了。 以前他只当苏祁玉是喜欢欺负人为乐,看到无依无靠的他,就想将他踩在脚下,满足自己的优越感,现在看来,竟还有这个原因。 殷暮宸皱了皱眉,“这首诗,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朝宁问道:“四年前他就来过归离宫了吗?” “他确实是从四年前开始针对我,但是这幅画我是最近才挂上的,他四年前又是如何得知?” “那你还记不记得,这首诗,你是在什么地方所作?” “四年前,从青丽湖回来的路上,我用炭笔写在娟帕上,但是娟帕丢失了。我后来凭着记忆又誉写了一遍,最近才题在画上。” “那就是了,娟帕遗失,正巧被他捡到了,偏巧你这首诗的最后一句又暗藏了你的名字,他一看就猜到是你,于是他只能取这首诗的前四句,改名《飞花令》,自此名震京都,之后又担心你泄露,总是来归离宫里试探你,威胁你,这个卑鄙小人。” “看来昨天那顿板子,还是打轻了,真是便宜他了!” 殷暮宸静静的望着朝宁,听着她对苏祁玉骂骂咧咧,那眼神,颇为复杂。 骂累了,朝宁想起哥哥这会儿也该汇报完了,她太想念哥哥了。 琉璃宫里那十年,她每次想到哥哥,都心痛不已,是以,殷暮宸每次来,她都会想起哥哥死时的惨状,因而对他爱搭不理的。 “你好好休息,我该回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殷暮宸想说,那首诗里其实暗藏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朝和暮。 承风看到朝宁出来,进去将殷暮宸打横抱了出来,经过朝宁的时候,她看到,殷暮宸的两条腿无力的搭在承风的臂弯里,随着乘风的步伐,一掂一掂的晃荡着。 朝宁皱眉,他的腿……竟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太医院的那群太医只会保守治疗,他的腿要是一直任由太医治疗,怕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张榜召集名医倒是个法子,只是这名医即便召来了,也不得入宫。 要是殷暮宸能出宫就好了。 朝宁想着,眼前一亮。 凤藻宫,皇后设了宴。 因北境雪灾,皇帝在御书房召见群臣商量对策,是以并没有来凤藻宫用膳。 “儿臣在北境,给母后攒了一条狐裘,都说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这狐裘,儿臣攒了整整两年,总算凑齐了。”楚长渊拿出一条银灰狐裘,毛色油光发亮,一看就是上等。 “呀,还是银色的,母后听闻,银狐本就难遇,渊儿真是有心了!” “妹妹,这是给你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朝宁接过锦盒,一支雕着火凤的白玉发簪,凤口衔珠,凤尾俏糖色,雕工极其精巧。 朝宁摸着这支火凤簪,手指微微颤抖。 她还记得这支火凤发簪,在殷兵攻破长宁宫,哥哥力竭被乱箭射死之时,她取下发簪试图自尽,殷暮宸的第一支羽箭射中了她的右臂,这支火凤发簪,摔在地上,寸寸断折。 “怎么了,妹妹?”瞧出朝宁的异色,长渊关切的问。 “没事,我太喜欢了,哥哥,你真好。”朝宁又抱住他的腰。 长渊无奈,朝宁真的太喜欢抱他的腰了,他的腰其实很怕痒,但是为了妹妹他忍了。 “我才离开两载,你怎的好似一辈子没见似的?” 可不就是,一辈子没见了么! 饭后,朝宁非缠着楚长渊散步,她真的有好多好多话,要跟哥哥说。 “哥哥,不许走了!” “不走了,仗暂时不打了,北境雪灾,北夷也和大楚签订了休战条约,休养生息,只是父皇为赈灾银两一筹莫展。” “哥哥可有什么主意?” “京都那些官僚一个个富的流油,让他们出钱却难如登天,父皇今日在御书房发了好大的脾气。” “哥哥,妹妹以为,敲山震虎,杀鸡儆猴,揪出一个狠狠的杀一杀,剩下的那些,必人人自危,到时,何愁他们不出银子?” 第10章 身子可真白 楚长渊看着妹妹,不过才两年不见,她却已经长大了,开始关心国事了。 他原以为,有他在,她的妹妹永远不必懂这些,可是如今,妹妹却已经有了手段。 “杀鸡儆猴,鸡在哪?” “苏家,苏明辙!”朝宁咬牙。 这些年,别的不知,苏家她还是清楚的,苏家的贪在她迷恋苏祁玉之时,已经在一步步膨胀了,前世,她不是不知,只是看在苏祁玉的份上,不究。 最终将苏家的胃口越养越大,可谓养虎为患,甚至还威胁到了哥哥的地位,如今她知道了苏祁玉及苏家的恶心嘴脸,第一个开刀的必然是苏家。 “这苏祁玉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妹妹的事?” “他背着我和楚娉婷苟合。” “岂有此理,哥哥去废了他。” “我已经打了他五十大板,没有一个月他下不来床。” 楚长渊更是震惊。 他的小奶团子现在长成了小老虎。 “哥哥,还有一事。” “哥哥可知,北境有什么名医可以医治腿疾?” “妹妹要为谁治腿疾?” “殷国质子,他冻伤了腿,现在无法行走。” “妹妹为何对这个质子如此上心?” “他是大殷质子,在楚国皇宫出事,一旦归国,势必会报复楚国,楚国如今大不如前,内忧外患,一旦殷国发兵攻打楚国,楚国恐难以招架。” “他一个殷国弃子有这么大威力?殷国皇帝有八个儿子,他会为了一个不受宠的殷暮宸,攻打大楚?” “哥哥。”朝宁看着他的眼睛,“如果攻打大楚的不是殷国现任皇帝殷南旭而是下任皇帝殷暮宸呢?” “你是说殷暮宸将来……” “我只是假设。” “假设不成立。” “为何?”朝宁不解。 “他无胜算,殷皇有八子,最小的一个,刚出生暂且不论,他排行第六,除了二皇子夭折,他上面还有四个哥哥,已经扎根朝堂多年,都有自己的势力,他在楚国八年毫无根基,回到殷国夺嫡,必死无疑。” 朝宁沉默了,前世殷暮宸能当上殷皇,必然也是经历了一场极其残酷的血雨腥风。 “哥哥,我们打个赌,我赌他成功上位。” “你这么笃定?” “哥哥,赌不赌?” “你这么好赌,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行了不就是名医吗?哥哥这回正巧带回了一位姓骆的神医,北境战士多腿疾,这两年全仗他医治。” “真的吗?太好了!” 归离宫。 寝宫内,殷暮宸坐在床上,裤腿被高高撩起,骆神医正在检查他的双腿。 片刻后,朝宁问道:“能治吗?” “公主殿下,老夫有五成把握。” 朝宁眼睛一亮,宫里那些太医都直摇头,这五成把握,已经足以让她欣喜了。 “那太好了,需要用什么名贵药材,尽管提。” “殷国殿下的腿疾乃受寒所致,需得每日泡药浴一个时辰,再施以针灸辅助,半个月内,腿会慢慢恢复知觉。” “那拜托您了。一定要治好他的腿。” 殷暮宸望着朝宁,仍是不解。 她到底想做什么?他在楚国为质八年间,经常无故被罚,楚国那些公主们喜欢逗弄他,皇子们惯于欺辱他,他每次哪怕稍微反抗,就会被打骂罚跪,而朝宁每次路过,也都视而不见。 唯有一次,是他来楚国的第二年,冬日里,他被罚跪在淑妃的淑慎宫门外,起因是他不愿陪楚娉婷打雪仗,楚娉婷跑去给淑妃告状,他被淑妃叫到淑慎宫打了两个耳光,罚跪了半日,而朝宁那日正巧路过淑慎宫去凤藻宫,经过他时,身上的披风掉落在他身旁,随行的太监捡起来要还给她,她不甚在意的道:“本宫不要了,给那个质子!” 当时,他险些被冻死,正是这个披风救了他的命。 那日之后,他的腿一连三个月都不能走路。 再次见到她,是在青丽湖的游船上。 她意外落水,他想都没想就跳下湖去救她。 他想,就当是还她冬日赠披风的恩情!将她救上岸,见她脱险,他自知身份特殊,被人看到容易引起误会,于是没等宫人侍卫赶到,就离开了。 之后,四年,她无数次从他身边路过,从未对他说过一句话,从未多看他一眼。 如此,就两清。 直到除夕夜,承风被关进地牢,他无计可施,跪在长宁宫的门外一整夜。 那是朝宁对他转变的开始。 “主子,水烧好了,骆神医说,可以开始药浴了。” 殷暮宸收回思绪。 承风走进来将殷暮宸抱进浴房,帮他脱掉衣服,放进浴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 “你去忙,好了我叫你。” 承风出去后,殷暮宸摸了摸膝盖,他的腿并非没有知觉,膝盖每日痛的像是被冰凌生生刺穿,令他夜不能寐。 此刻热水的作用下,他的膝盖没那么疼了,殷暮宸慢慢闭上眼睛。 归离宫院子里,朝宁和承风并排坐着。 院墙上几只蚂蚁在搬家,看来过几日要下雨了。 朝宁瞅了瞅天色,“你家主子进去多久了?” 承风掰着手指头,“得有一个时辰了!” “那你还不赶紧进去看看,都这么久没动静了!” 承风腾的一下站起来冲进浴房。 “主子,你怎么了?你快醒醒!”承风一声哀嚎如惊雷般轰在头顶。 朝宁头皮一炸,想都没想站起来就往浴房里冲。 正撞见承风将殷暮宸一丝不挂的从浴桶里抱出来,两条白花花的大长腿在朝宁面前晃荡。 朝宁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慌忙拿手遮着眼,“怎么了,怎么了?他是不是呛水晕过去了?” 下一刻,殷暮宸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出去!” 听到殷暮宸的声音,朝宁松了口气。 尴尬的带上门。 不一会儿,穿戴整齐的殷暮宸满脸通红的被承风从浴房里抱出来,送回寝宫,骆神医还要给他施针。 承风从寝宫出来,别别扭扭的看了一眼朝宁。 朝宁瞪他,“你刚才大呼小叫做什么?” 承风低着头有点委屈,“我进去就看到主子头垂着双眼紧闭,我还以为主子晕过去了呢,吓得我魂都飞了,谁知道主子只是睡过去了。” 朝宁赏给他一个暴栗,捂着脸走了。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光溜溜的男人。 呃,不过,殷暮宸的身子可真白。 第11章 跟我走吧 长宁宫门外,楚娉婷施施然站着。 “姐姐,这是又去了归离宫?” “本宫去哪儿你管得着吗?” “姐姐就算怀疑我和苏公子,也犯不着为了报复苏公子,和殷国质子纠缠不清!” “纠缠不清?”朝宁挑眉。 “这话可不是妹妹说的,外头都传遍了,说这个殷国质子现在是姐姐的新宠。” “那外头有没有传遍,你和苏祁玉苟合呢?”朝宁一步一步走到楚娉婷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你……姐姐说话为何这般难听?” “啪!”朝宁上去就给了楚娉婷一巴掌。 “你敢打我?”楚娉婷惊呆了。 “打你还用挑日子吗?打你是为了让你长记性,本宫的事还用不着你来操心!” 楚娉婷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强忍住怒气,捂着脸道:“姐姐,妹妹今日来是想告诉姐姐,妹妹和苏公子是清清白白的,苏公子现在伤得很重,姐姐不去看看他吗?” 朝宁冷笑,“是你要本宫去看他,还是他苏祁玉让你来请本宫去看他?” “姐姐,你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但苏公子对姐姐是真心的,他还救过你,你难道真就忍心看着他伤重不管吗?” “忍心,本宫后悔昨日打得太轻了!” 楚娉婷一噎,转了转眼珠子,又道:“妹妹知道,姐姐说的是气话,若不是妹妹让苏公子代妹妹送平安符,姐姐也不会误会,妹妹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今日妹妹特来向姐姐赔罪,姐姐打妹妹,妹妹不生气,只要姐姐肯相信妹妹,肯去看看苏公子,妹妹这心里就能释怀了。” 真是清清白白一朵白莲花呀!若不是经历前世,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真就被她给骗了,前世她就哄得朝宁识人不清,认人不明。 直到后来,二人一起出现在朝宁面前,“姐姐,父皇马上就要立我四哥长泽为太子了,这还得多亏了你,告诉苏祁玉的救灾策略,让我四哥立了大功。” 朝宁怒不可遏,那策略是皇兄和她一起想出来的,苏祁玉从她口中套出来告诉了楚长泽,楚长泽先一步实施立了大功,而皇兄则被父皇猜疑逐渐失了圣心,那时朝宁还不知道,这两个人早就私通苟合,待朝宁看清二人真面目,却是为时已晚,皇兄被罚去守皇陵,无诏不得回京。直到殷兵破城,才带着皇陵不足千人的守卫赶来救她。 这笔账,今生她可得好好算算。 朝宁勾起一抹笑,“让本宫去看他,好哇,让他等着!” “那姐姐既然答应了!那妹妹就当姐姐消气了!” 朝宁转身进了长宁宫,没看到背后楚娉婷瞬间阴沉的脸。 楚娉婷心里恨极,但是现在他和苏祁玉的事还不能暴露,苏祁玉还要仰仗朝宁,可惜她不是嫡公主,地位矮她一大截,不然,苏祁玉就能仰仗她,她就能光明正大和苏祁玉在一起了。 翌日一早,朝宁命人送了一把轮椅到归离宫。 还安排了骆神医按时去给殷暮宸治腿。 然而,骆神医却一整日不见人。 承风等到日落也没见骆神医来,失望地对殷暮宸道:“主子,别等了,骆神医今日怕是不会来了,属下推您进屋。” 此时,门突然被大力推开。 承风一喜,以为是骆神医来了,正要迎上去,见到来人,脸色剧变。 楚长泽带了一队侍卫走进了归离宫。 “殷国质子,别来无恙啊!” “你来干什么?”承风一瞬间就挡在殷暮宸前面。 “本殿在宫门口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审问之后才知是来归离宫找殷国质子的,本殿怀疑是殷国奸细。” “那是骆神医,不是奸细,他是来给我家主子看病的。” “看病?宫里太医不能看吗?来历不明之人往返归离宫,不是奸细是什么?来人,给本殿搜!” 归离宫被翻得乱七八糟,承风拦也拦不住,气得眼睛猩红。 只有殷暮宸平静地坐在轮椅上,始终一言不发。 “殿下,没发现有可疑物品。”侍卫禀报。 “屋里没有,那身上呢?” 承风气的额头青筋暴起,“我家主子好歹也是殷国殿下,岂能容你们这群奴才随便搜身?” 楚长泽冷笑,“他们搜不得,本殿还搜不得吗?” “你们退下,本殿亲自来搜!” 楚长泽狞笑着走上前,“殷国质子,得罪了!” 承风目眦欲裂,“欺人太甚,我和你们拼了!” 殷暮宸冷冷开口,“承风,让开,让他搜!” “把他拖下去。” 两个侍卫上前将承风架开。 “放开我,别碰我家殿下,放开我……” 楚长泽上前一把扼住殷暮宸的脖子,凑近他侧脸,用只能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听说你爬上了长宁的床,能入长宁的眼,必是有过人之处!” 说着,另一只手已经伸进了殷暮宸的衣衫…… 殷暮宸被掐住脖子,呼吸不畅,他手腕一转,手中瞬间多了把匕首,寒芒一闪,正要出手。 “住手!” 朝宁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 殷暮宸迅速收起匕首。 “四哥,这是干什么?” “本殿发现了殷国奸细,当然要来归离宫搜查一番。” 朝宁扫了一眼四周,“殷国奸细,在哪?” 楚长泽挥了挥手,“带上来!” 骆神医被五花大绑带上来,朝宁气得眼睛发黑,她不过才一日没来,殷暮宸就险些又看不住了。 看来这归离宫是住不得了,质子不能住进长宁宫,她得将殷暮宸带出宫放在身边好好看着。好在父皇在宫外早就给她安排了一处府邸,她偶尔出宫时也会去住。 “四哥误会了,这是妹妹找来的神医,专门给殷国质子医治腿疾的,这神医也是北境的军医。” 既是楚长渊帐中的军医,那就不能随便安罪名了。 楚长泽磨着牙,“原来如此,那看来是场误会,我们走!” 楚长泽走后,承风去给骆神医松了绑。 朝宁走到殷暮宸跟前蹲下来,“他伤到你了吗?” 殷暮宸的眼睛里是死一般的沉寂,仿佛这种折辱对他来说已经司空见惯。 “承风,推我回去。” 朝宁握住殷暮宸的手,望着他的眼睛,“跟我走!归离宫不能住了,跟我到宫外的公主府去……” 殷暮宸冷笑,“那暮宸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入住公主府?面首吗?” “你希望如此?”朝宁挑眉。 “公主殿下请回!感谢殿下这段时间的照拂,暮宸无福消受。” “楚长泽刚刚对你做了什么?”朝宁反应过来,连忙去掀他衣襟,瞬间倒抽一口气。 第12章 公主新宠 掀开殷暮宸的衣服,朝宁倒吸一口气。 一道血淋淋的抓痕从胸口蔓延至小腹…… 朝宁的怒火直冲天灵盖。 楚长泽这个畜牲。 归离宫说什么也不能再待了,任谁都能来这里欺辱他,再待下去,殷暮宸以后会变得越来越嗜血,疯狂。 她之前做的那些努力,就全白费了! 朝宁咬牙,“承风,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走。” 承风虽然知道住进公主府对他家主子的名声不利,但眼下不去是不行了,上次是苏祁玉,这次是楚长泽,下次又会是谁?任谁都能欺辱他家主子,根本挡不住。 所以,这次,他听朝宁的。 转身进去收拾东西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除了殷暮宸的一些画作书籍,他拢共也没几身衣服,床单被褥一用物品都不带走了,公主府什么都有。 不多时,承风就抱了个包裹出来。 朝宁当晚就出了宫。 推着殷暮宸出皇宫这一路上,不少宫人侧目。 “哎你看,公主这几日对这位殷国质子殿下格外上心,出宫都带着,看来传闻果然不假,这位殿下是公主新宠。” “说不定呀,这位将来真能当上公主殿下的驸马也未可知,我听说,前几日苏公子欺辱质子,公主还命人狠狠打了苏公子一顿,看来苏公子已经失宠了。” 这些声音,不大不小的传进二人的耳朵里。 朝宁望了望殷暮宸,他垂着眼睫,纤密的睫毛投下一弯暗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出了宫门,马车已经等在门外了。 承风将殷暮宸抱进马车,而殷暮宸始终一言不发。 承风知道主子在生他的气。 “主子,属下也是没办法,归离宫人人可进,主子人人可欺,住进公主府起码有公主撑腰,外头的人进不来,主子也能好好养身体。” “是我连累你了。”殷暮宸眸光暗淡,整个人仿佛要碎掉。 “主子…您说的什么话?属下八岁就跟着您,若不是您和丽妃娘娘救了属下,属下早就死在了斗兽场,属下怕什么连累呀!属下只盼您能不再受苦,属下势单力孤,挡不住那些欺辱你的人,就怕拼了性命,也护不住主子……” 承风说着,鼻子一酸,两行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殷暮宸动容。 良久,叹了口气,“行了,我不怪你。” 马车很快到了公主府。 管家早就得到了消息,等在门口。 朝宁下了马车,公主府一众奴仆跪地行礼,“拜见公主殿下。” “免礼。” “陈管家,将殷国殿下安排进听风苑。” 陈管家一惊,听风苑是公主常住的院子,这位殷国质子果真如传闻中那般,入了殿下的眼了。 承风一路将他抱进听风苑,殷暮宸被安顿在朝宁对面的卧房,只要一开门就能看到彼此。 这是朝宁特意安排的,目的是殷暮宸一旦有什么突发状况,她能第一时间知道。 骆神医也暂时住在公主府,方便给殷暮宸治腿。 朝宁拿着伤药进了对面殷暮宸的房间。 承风看到朝宁进来,很有眼色的出去了。 殷暮宸坐在床头,拿着一本书在看。 他头也未抬,“公主殿下这么晚还没休息?” “你不也没休息吗?” “有何贵干?”殷暮宸终于抬起了头,好看的琥珀色眸子一动不动望着她。 “你胸腹的伤还是得处理一下。”朝宁摇了摇手中的药膏。 “谢公主殿下,承风会处理的。” 朝宁走到床边,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按在床上,掀开衣服。 殷暮宸下意识挣扎。 “这里是公主府,都是我的人,你想把他们都招来?” 殷暮宸不动了,垂下眼眸,眼睫轻颤。 朝宁笑了笑,手指挑了药膏,细细的涂抹。 不得不说,殷暮宸瘦归瘦,但是身材比例是真好,胸肌虽然小了些但是白白嫩嫩,胸肋处一个黄豆大小的伤口是她那日刺进去的,还没长好,透出粉嫩的肉色。小腹紧实,只是一道狰狞的伤口破坏了美感,伤口蜿蜒而下隐入裤腰,朝宁不好意思去解他的腰带,只把药膏涂在小腹上。 她的手指一点一点,划过肌肤,殷暮宸一阵战栗,皮肤很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耳根也越来越红,纤密的睫毛不住的颤抖。 只听朝宁道:“楚长泽这个人,心术不正,刚愎自用。我早晚会杀了他。” 殷国宸抬眸,“公主为何对我一个敌国质子说这些?” “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为他一人而迁怒整个大楚。” “他一人?公主眼中只看到了他一人?”殷暮宸抬眸,眸中水色潋滟。 当真是我见犹怜。 她何尝不知道,殷暮宸在楚国为质这八年来,受了多少委屈,听过多少羞辱,前世,她不闻不问,任他被欺凌,从而酿成大祸,今生,她就不能再视而不见,一定要将他心中的仇恨化解。 朝宁叹了口气,“我知道,是他们对不住你,对你说这些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你早些歇着!这个药膏明日记得涂。” 朝宁将药膏放在桌子上,转身带上了门。 楚长泽这次,实在太过分了,她要是再晚一点到,他就废了。 若不是德昌过来报信,她还不知道,楚长泽居然会来归离宫找殷暮宸的麻烦。 楚长泽显然明白殷国质子不能死,只要不弄死就不会影响两国邦交,但是弄残,一个弃子,殷皇也不会过问。 他想让他彻底成为一个废人。 那样一来,殷暮宸即使回到殷国也无缘皇位,对他对大楚都构不成威胁。 虽然有用,但是,太脏了! 简直其心可诛。 也怪她昨日冲动,扇了楚娉婷一巴掌,楚长泽这人睚眦必报,动不得朝宁,今日就来归离宫找殷暮宸麻烦。 也不知道,他那里,碍不碍事,朝宁想起那道没入殷暮宸裤腰的狰狞伤口。 楚长泽下手那么重,到底伤到了没有? 第13章 为了苏家 翌日,楚长渊来了公主府。 “妹妹,怎么突然决定搬到宫外住了?” “宫外方便,哥哥也知道,我在宫里待不住。” “我听说,你把殷国质子也带走了。” “嗯,昨日楚长泽去了归离宫。” “他去那儿干嘛?”楚长渊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楚长泽闲着没事欺负一个质子做什么?” “前几日,我打了楚娉婷一巴掌,依楚长泽睚眦必报的性子,他奈何不得我,只能去归离宫耀武扬威。” “楚长泽这个欺软怕硬的小人!”楚长渊说着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水四处飞溅。 “妹妹对这个殷国质子如此上心,难不成当真看上了他?” 没等朝宁回答楚长渊又道:“哥哥可要提醒你一句,你若真的看上了他,放他在你这公主府里做个面首倒也不是不行,但若想让他当驸马,那是万万不可的,你要知道,他早晚要回殷国,到时候你怎么办?父皇绝对不会同意你跟他回殷国,而殷暮宸,再怎么说也是殷国皇子,殷皇也绝不会答应他入赘楚国,而他一旦回殷国,他那几个兄弟之间明争暗斗多年,他也很难独善其身,一旦卷入夺嫡,那便是九死一生。” 楚长渊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原来哥哥已经想的这么远了,虽然她和殷暮宸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但也不得不承认哥哥分析得有道理。 “哥哥想哪去了。我跟殷暮宸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最好,今日出宫之前我还掌嘴了几个嚼舌根的宫人,但是也难保外头的传闻愈演愈烈。” “想说就让他们说呗,嘴长在别人脸上,咱们又管不住别人的嘴。” 楚长渊笑了笑,“你倒是想的开。” “赈灾银两的事进行的怎么样了?”朝宁问道。 “京都官场盘根错节,铁桶一般,一个不出钱,个个都哭穷。” “哥哥,妹妹之前说了,突破口在苏家。想要查苏家,哥哥先去护国寺后山暗查一番,想必会有所收获,此外,京城这几家赌坊,妓院都去查一查。”朝宁说着,指尖蘸水在桌子上写下了几个名字。 楚长渊皱眉,“妹妹怎会知道这些?” 没法跟哥哥解释,这些都是她前世查到的。前世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懂,后来苏祁玉露出的马脚越来越多,让她逐渐想明白了,一路追查,果然都是苏家的手笔。 “跟苏祁玉相处这么多年,诸多蛛丝马迹,以前我是不愿相信,也不愿深究,现在看来,这苏祁玉就是个欺世盗名的伪君子,很多细节一旦串起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长渊看着妹妹心疼不已,她得被欺骗成什么样子,才被迫懂这么多呀! 另一边,苏府。 苏祁玉已经躺在床上五天了! 他原以为不出一天,朝宁就会耐不住寂寞来看他,心痛的给他认错,求他原谅,然后他就可以佯装生气,不冷不热的晾她两天,按照朝宁以往对他的迷恋,为了求得他的原谅,肯定会加倍补偿他,各种补品,珍品如流水一般送进苏府。 可是现在已经五天了,别说补偿没看到,连她人影都没见着。 苏祁玉趴在床上咬牙切齿,就算朝宁今日来了,他也不会再搭理她了,敢跟他来这套,哼,有她哭的时候。 “公主。”外头婢女的声音传来。 苏祁玉一喜,来了来了,他赶紧撑起手臂咬着牙翻身,总不能让朝宁看到他像狗一样趴在床上,多影响他玉树临风的形象啊! 他龇牙咧嘴的翻过身来,仰面躺在床上,想了想,又把桌上喝剩下的茶水撒几滴在额头上,闭上眼睛刚躺好,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紧接着,卧房门帘被掀开。 楚娉婷走了进来,看着床上“双眼紧闭”,额头“冷汗淋漓”的苏祁玉,一时间心疼不已,不由心里埋怨着朝宁,居然舍得下这么重的手。 楚娉婷轻轻走过去,拿出帕子去为他擦汗。 苏祁玉心里得意极了,看,打了我,心疼的还不是你。 “玉郎,你受苦了。” 玉郎?这声音…… 苏祁玉刷的睁开眼,楚娉婷刚挤出一滴眼泪,看到他突然睁眼,吓了一跳。 “你……你醒了?” 苏祁玉失望极了。 没等来楚朝宁,却等来楚娉婷。 “你怎么来了?”苏祁玉扫了一眼楚娉婷,见她今日连换装都没有,以往二人见面,为掩人耳目,她都是打扮成小厮模样进苏府,如今见她穿着宫装就来了,心里顿时不满。 “你从正门进来的?” “我一着急给忘了,不过我进门的时候,留意了下周围,没人跟踪。” 苏祁玉一听急了,“跟踪能叫你发现吗?”你来之前也不说一声,我好派人去接你,你如今这般模样就来了,朝宁已经开始怀疑咱们了,你再叫人看见……” “行了!我这不也是关心则乱吗?你被打了五十大板,我这两天心疼的吃不好睡不好的,好不容易今日寻个理由出宫了,你一见面就凶我。” “我那不是怕被人发现吗?这个节骨眼,马上春闱了,春闱的主考官我这不是还得靠朝宁帮我争取嘛!万一这个时候被她发现咱俩的事……” “朝宁已经出宫住了,她还没来看你吗?” “她出宫了?我没见着她人啊?她什么时候出的宫?” “已经三日了,她出宫还把那个殷国质子带走了!依我看,她保不齐看上那个殷国质子了!还别说,那质子模样儿真不错,细皮嫩肉的。” 苏祁玉心里隐隐不安。 朝宁五日都没来看他,带着质子出宫三日,两人三日都待在一处……还有各种传闻,都说质子成了公主的新宠。 苏祁玉头一遭体会到了一种叫做危机感的东西。 看苏祁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楚娉婷不满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怎么?你真爱上朝宁了?看到她变心,你就伤心成这样?那我算什么?苏祁玉,之前是你说的,你不喜欢朝宁,跟她在一起是为了前途,为了苏家的荣宠,你真正喜欢的人是我,你如今都忘了吗?” 第14章 画舫捉奸 楚娉婷气的胸口剧烈起伏,她含着泪,质问苏祁玉。 “你说呀,你到底喜欢谁?” “好了,别哭了,自然是喜欢你了,我早说过,我跟朝宁在一起是为了苏家,等我站稳了,等苏家坐大了,我们苏家会扶持你四哥,等你四哥当上太子,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这还差不多。”楚娉婷擦干眼泪。 “不过目前,你还得帮我,那个殷国质子不过是朝宁用来气我的,我们在一起四年,哪是他能比的?朝宁不过是怀疑咱俩,故意拿殷国质子恶心我,她出宫也是为了方便见我,公主府离苏家那么近,没准现在,她正想着怎么收场呢?” “那我该怎么做?” 苏祁玉示意楚娉婷靠过来点,楚娉婷照做,片刻之后,楚娉婷皱眉,“这主意行吗?” “行,她最舍不得我受罪了,你让人传出我病危的消息,我就不信,她不来。” 夜色浓稠,圆月初升,明日就是十五了。 殷暮宸望着头顶那轮明月,不知道母妃现在过的如何? 七弟来信说,母妃又给父皇诞下了一个皇子,他如今有了一个弟弟了。 这么说来,母妃复宠了。 大哥死了。不明不白死在府邸,被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僵硬了。 看来,殷国皇室的斗争,已经拉开序幕了。 朝宁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庭院里,独自坐着的殷暮宸。 风徐徐吹,他的墨发在风里打着旋儿,雕刻般的五官,轮廓在夜里更显秾丽深邃,月白色长袍被风吹起,仿佛月下仙,整个人没有一丝烟火气。 朝宁皱眉,咳疾才刚好一些,这么冷的天,他还穿这么单薄,坐在这里吹冷风。 转身进屋,拿了条狐裘,朝宁走到他身后,轻轻披在他身上,殷暮宸抬眸,琥珀色的眸子,有细碎的水光。 拢了拢狐裘,朝宁蹲下来,替他系好带子。 “明日元宵,我们一起去看花灯。” 殷暮宸摇了摇头。 “怎么?怕别人看到说闲话?我一个女子都不怕,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那倒不是,我一个废人看什么花灯?” 朝宁不乐意了。 “什么废人?不许这么说,骆神医说了,你的腿很有希望治好,你别天天废人的挂在嘴边,不废都得废了。” “好。” “你答应了?” “我不答应有用吗?” “没用,绑也得把你绑过去。” 殷暮宸失笑。 考虑到殷暮宸行动不便,朝宁直接租了条画舫,先坐马车去鸣玉河码头,再由码头登船。 朝宁写了两封信,一封送去苏府,一封送去皇宫。 算了算时间,信该送到了,半个时辰后,朝宁和殷暮宸坐上了去鸣玉河畔的马车。 时隔半个月,苏祁玉终于收到了朝宁的信。 彼时,苏祁玉刚上完药,还光着屁股,展开书信,当即一喜,“约我去画舫共度元宵?看,我说,她终于还是服软了!公主又怎样,还不是被我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苏祁玉得意极了。 连忙唤来随从临安,帮他穿戴好,为了显得苍白憔悴,苏祁玉还特意往脸上搽了一层白粉,实际上他这半个月每日吃了睡睡了吃,不但没有瘦弱憔悴,反倒还胖了一些。 他最爱的那件天青色长袍穿上还有些瘦了,苏祁玉吸了吸肚子,勉强套进去了。 同时,楚娉婷也收到了苏祁玉的来信,信中说他多日不见,甚是想念,约她元宵晚上去鸣玉河的画舫看花灯。 楚娉婷自然也要打扮一番前去。 朝宁和殷暮宸到的时候,楚长渊也到了,鸣玉河上的画舫,是由一条铁索并排连着的。远远看去像是一排排的房舍。 河畔树上都挂着彩灯,河上飘着各种造型的荷花灯,千灯如昼,一幅盛景。 殷暮宸自从来了楚国,鲜少出宫,除了青丽湖那一次外,他已经四年没出过宫了。 看到这些形形色色的花灯,心情也似乎好了些,朝宁看到他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也觉得松快很多,自从重生后这半个月,她每日心里都像压了块大石头,午夜梦回都喘不过气来。如今看到殷暮宸心情不错,她也跟着开心。 楚长渊看到二人一起出现,不由得一愣。 妹妹看来是真在意这个质子,出来看花灯都不忘带着。 “哥哥,你在外两年,好不容易回来,可得好好看看,北境可看不到这番盛景。” “在北境这两年,哥哥确实挺想念京都的繁华。” 顿了顿,他望向远方又道:“我刚来北境时,也曾嫌北境的风太烈,嫌北境的酒太糙,可是后来,当我骑马奔跑在一望无际的草原,顿觉心中郁气全消,从此也爱上了北境,北境有皑皑雪山,莽莽草原,是在盛京看不到的壮美风光,妹妹若有机会,一定要来北境看一看大楚边境的风情,看一看将士们拼死守卫的净土。” “好,若有机会,我一定去看看。”朝宁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万千灯火映照下,她的脸若云霞般绮丽。 殷暮宸望着兄妹二人,眼中充斥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向往和温柔。 苏祁玉在画舫里等了一柱香,也没见着朝宁。气愤的连灌两杯茶,正在他觉得头晕眼花的时候,楚娉婷来了,苏祁玉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他揉揉眼想看清来人是谁,小腹突然升起一股燥热。 苏祁玉一把抱住了楚娉婷。 楚娉婷娇羞道:“你怎么这么猴急,伤都还没好利索就想吃肉。” 苏祁玉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口干舌燥,浑身热的难受,只想立刻要了眼前这个女人。 苏祁玉手忙脚乱,去解楚娉婷的衣服,楚娉婷按住他的手,“别急,我们先去里头雅间。” 刚放下帘子,楚娉婷就被苏祁玉推倒在床上,失去理智的苏祁玉力道大的惊人,楚娉婷双手被按在两侧,动弹不得。 一柱香之后,门帘突然被人掀开,寒光一闪,四周窗帘同时被削断,画舫本来就靠帘子遮挡,没了帘子遮羞,一室春光霎时暴露在众人面前。 楚长渊大怒,“好你个苏祁玉,本殿妹妹对你那么好,要什么给什么,你居然背着她做出这等腌臜事!” 第15章 婚约取消 楚长渊那一嗓子,声音极大,惊得周围画舫中的游人都纷纷出来围观,画舫本来就是相连着的,灯会没到时辰,链条还没解开,一抬腿就能迈到下一条船上。 此时人越聚越多,站不下的便伸着头朝这边张望,今日元宵,京中贵人几乎都租了画舫携带家眷出来赏花灯,如今围过来的人都看的一清二楚。 “啊……”楚娉婷反应过来赶紧抓了衣服胡乱往身上套。 苏祁玉还有些晕乎,苏明辙正在旁边一条船上,苏家今日也租了画舫,想着苏祁玉有伤在身就没叫他来,谁知正在吃酒的苏明辙听到楚长渊喊苏祁玉的名字,意识到不对,他急忙赶了过来了,此刻正看到二人衣不蔽体的模样,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 苏明辙急火攻心,上去就扇了苏祁玉一巴掌。 苏祁玉瞬间清醒了! 望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苏祁玉脑袋里轰的一声,顿时浑身颤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苏明辙反应过来,赶紧硬着头皮去疏散人群。 但是他明白,今日之后他的老脸彻底丢尽了。 人群散了,苏明辙走到楚长渊和朝宁跟前,一撩衣摆跪倒,“三殿下,六公主,今日之事,是小儿一时糊涂,待臣回去问清缘由之后,明日臣自会带着这孽子去给二位请罪。” 出了画舫,三人都没有说话,承风推着殷暮宸坠在后头,朝宁和楚长渊并排。 朝宁想着,这次她和苏祁玉的婚约是退定了,不管是父皇还是苏明辙都再找不到理由延续这段婚约。 她独自低头想着心事,看在楚长渊眼里却是朝宁被苏祁玉伤透了心。 楚长渊安慰朝宁,“妹妹别伤心,是他苏祁玉有眼无珠配不上你,我大楚的好儿郎多的是,妹妹想要什么样的都有,没必要……” “我不伤心,哥哥。”朝宁打断了楚长渊道:“哥哥不用安慰我,苏祁玉的真面目妹妹早就看清了,如今反倒一身轻松。” 殷暮宸抬眸望着朝宁的背影,四年间,当他因为各种奇葩理由被罚跪在各宫门外时,朝宁和苏祁玉的身影曾无数次从他身旁经过,人人都说,朝宁将苏祁玉宠的无法无天,要什么给什么,每次看着二人亲密无间的身影,殷暮宸都觉得传言果然非虚。 如今,当场抓到苏祁玉和楚娉婷苟合,朝宁她真的,就一点不伤心,不难过吗? 三人行至河畔一处卖花灯的摊贩前,朝宁停了下来。 “妹妹,可是看上了哪个花灯,哥哥给你买。”依然像小时候那样,每次偷溜出宫玩儿,不管朝宁在哪个摊子前停留,哥哥都会第一时间掏银子为她买下。 朝宁上前拿了一个龙头灯笼,和一个麒麟灯笼。 楚长渊正要付银子,朝宁按住他的手臂。 “哥哥,这次不要跟我抢。” 楚长渊不禁失笑,不明白朝宁在搞什么。 朝宁付了银子。 朝宁将龙头灯笼送给哥哥。 楚长渊微讶,“给我的?” 朝宁望着楚长渊,点了点头道:“北境将士忍受着风刀霜剑,迎着敌人的长矛铁甲,才换来万家灯火,盛世太平,希望千里之外的每一盏灯都能等来归家的战士,哥哥也是,在京城,也有一盏灯在等你,你永远都要记得归家。” 楚长渊眼圈红了。 他的妹妹呀,终于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朝宁拿着另一盏麒麟灯,转身递给殷暮宸。 “我知道千里之外的殷国,也有一盏灯在等你。麒麟乃祥瑞,希望你以后灾厄全消,平安顺遂,破云而出。” 殷暮宸眼中似有动容,昳丽的脸庞上笑意清浅,接过灯笼,“谢殿下。” 马车骨碌碌的行驶在路上,殷暮宸明显精神不济,头垂着,眼皮打架,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楚长渊已经坐着另一辆马车回王府了。 朝宁抓住殷暮沉的手腕,为他把脉,她从小爱看医书,因此略懂医术。 殷暮宸的脉相很奇怪,似有若无,脉缓且弱。 按理说这种脉相人应该是不省人事的,可他还能坚持赏了一个时辰的花灯。 殷暮宸睁开眼,“公主殿下不必担心,我无事,每月的十五都会如此,过了十五就好了。” 今日不愿出门的原因,正是他每逢十五就会精神萎靡,越到晚上月圆精神越是不济,夜里睡觉也会睡得格外沉,叫都叫不醒,待到第二日又恢复如常。大夫诊脉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慢慢习惯了。 朝宁想起来,前世,在琉璃宫,她确实从来没有在每月十五这一日见到过殷暮宸。 朝宁收回手。心里想的却是,殷暮宸身体的这个特殊情况要绝对保密,否则给有心人知道,他每逢十五就会失去所有反抗能力,随时处在危险当中。 咚的一声,殷暮宸的头无力的磕在车壁上,身子软了下来,朝宁叹了口气,轻轻拖住他的头,揽住他单薄的肩膀,让他枕在自己的双膝上,解下披风盖在他身上。 到了公主府,承风掀开车帘就看到这一幕,当场瞪大了眼睛,他家主子正躺在长宁公主的双膝上,双眸轻阖,呼吸绵长,睡得格外香甜。 承风将昏睡的殷暮宸背回了听风苑。 翌日,楚长渊一早就进宫告状了。 朝宁睡醒之后,先去对面看了一眼殷暮宸,见他人确实已经清醒,放下心来,就进了宫。 苏明辙和楚娉婷也在,楚长渊已经走了。 见朝宁进来,安庆帝开了口,“昨日的事朕都知道了,长宁,朕想再听一听你的意思。” “儿臣的意思与之前无异,婚约取消,儿臣跟苏祁玉从此一刀两断。” “好,朕允了!”安庆帝这回很爽快。 上回朝宁提退婚,他曾以为是小儿女一时闹别扭,说不定过几日就和好了,恐草草答应二人事后又反悔,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还是跟他另一个女儿,他了解朝宁的性子,知道她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不会回头了。 楚娉婷抬头看了一眼朝宁。 苏明辙低着头一言不发。 事已至此,朝宁铁了心要退婚,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朝宁走后,安庆帝看了一眼楚娉婷。 楚娉婷跪下来,“父皇,儿臣知错,请父皇恕罪。” “你们二人两情相悦?” 楚娉婷答道:“是。” “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你们还要骗着长宁?” 楚娉婷流下泪来,“儿臣怕伤姐姐的心。” “你们这样,就不伤长宁的心了吗?” “朕,最恨欺骗!” 苏明辙惶恐的下跪请罪,“小儿一时糊涂,请陛下恕罪。” “听闻北境雪灾,臣愿尽绵薄之力,捐白银五百两用以赈灾。” 安庆帝一听气笑了,之前屁都不愿意放一个,现在拿五百两出来,就想替苏祁玉赎罪,打发要饭的呢!敢情没这一档子事,他苏明辙连五百两都还不愿意出呢。 好一个苏明辙,好一个苏家,全是白眼狼! “给朕滚出去!都滚!”安庆帝气极。 不提雪灾还好,提了雪灾简直是雪上加霜! 安庆帝气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 楚娉婷如蒙大赦,刚转身准备出去,又听安庆帝道:“聘婷,到慎思殿面壁思过,没有朕的允许,不许出来。” “是。”楚娉婷苦着脸应道。 第16章 一枚弃子 苏祁玉从画舫回了苏府以后,身体一直止不住的发抖,嘴里不听重复,“怎么会是聘婷?怎么会是她?明明是朝宁,是朝宁啊……” 苏明辙回来就看到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气得当即又给了他一巴掌。 “孽障,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说你不好好在家养伤,跑鸣玉河赏什么花灯,还约了七公主去,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现在全毁了,婚事毁了,你的前途毁了,苏家也要跟着你受连累。” 和长宁的婚事黄了,苏祁玉对他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原本他一个庶子,苏明辙并不重视他,只是四年前,他救了长宁公主,从此攀上了长宁,长宁又对他宠爱有加,有求必应,之后他的官职越做越大,苏家也越来越顺,他才因此高看他一眼,如今没了和长宁的婚约,他也不过是一枚弃子。 公主府,听风苑。 殷暮宸每天都要泡药浴,骆神医住在公主府,每天照例来给他施针。 今日,骆神医正在给殷暮宸施针,朝宁走了进来。 “神医,他这腿现如今情况如何了?” 骆神医取出一根银针,“据老夫观察,殷国殿下的下肢已经有了反应,再治疗半个月,应该能短时间站立了。” 殷暮宸也感觉到,之前膝盖那种锥心刺骨的疼,正在减轻,他如今已经能睡一整晚囫囵觉了,不像之前每晚疼得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半夜又痛醒,折腾的没有一点精气神。 朝宁听了一喜,殷暮宸每日坐着轮椅那郁郁寡欢的样子,她每次看到心情都异常沉重。 如今听说能站起来了,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锦月看到朝宁从质子房间出来,一脸轻松的样子,不由感叹,看来公主是真的对这位殷国质子上心了,质子自从来了公主府,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身上穿的衣服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就连身上挂着的香囊都是针对他身体特制的药囊。 质子刚来时,每日咳嗽,公主翻遍了医书,到处寻偏方,终于将咳疾控制住了。 就是对之前的苏公子也没如此用心过,之前苏公子生病时,公主也只是送些药材补品到苏府,从未如此亲力亲为过,锦月想,这位质子没准将来真能成驸马。于是又吩咐了一遍听风苑的仆从们要小心伺候着,不能出差错。 入夜,两声鸟啼过后。 殷暮宸睁开了眼,窗外,黑影一闪而过。 “殿下,丽妃娘娘的信。”黑衣暗卫跪地呈上一封信。 殷暮宸接过信,“下去,以后没事不要来公主府。” “是。”暗卫迅速隐入黑暗中。 殷暮宸扶着床站起来,艰难的移动到窗前,抬手关上了窗子。 他的腿已经能缓慢行走了。 之前在皇宫,暗卫进不来,如今到了公主府,暗卫很快就找到了他。 殷暮宸展开信。 看了一眼,放在蜡烛上烧尽,他静静坐了半宿,眸中火光涌动。 翌日,楚长渊带来了苏家的消息。 他派去的暗卫在护国寺后山搜查几日,终于有所发现。 “妹妹,这护国寺后山果然有猫腻,我的人在后山发现一处山洞。山洞里有两条密道,其中一条密道里有两条分支,分别通往聚财赌坊和被看楼。另一条密道,通往的地方似是苏府方向,密道有人把守,我的人怕被发现,没敢靠太近。” 朝宁知道,聚财赌坊和被看楼是苏明辙洗钱的地方,收受的贿赂赃银在这两个地方洗白,之后再作为经营所得藏进密室,再暗地里流入苏家。另一条密道连着苏家后院那口井。 “苏明辙胃口很大,野心也很大。苏祁玉跟楚娉婷苟合,楚娉婷利用苏家,为他四哥楚长泽谋划,为的可是太子之位,一旦楚长泽得势,你、我和母后,都没有活路。所以,苏家不能留,要尽快斩草除根。” 楚长渊道:“苏祁玉如今已经是苏家的一枚弃子,他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就是促成他和楚娉婷的婚事,这样一来,苏家和楚长泽就彻底成了一条船上的人。” “哥哥接下来知道怎么做了吗?苏家,是哥哥需要撕开的第一道缺口。” “妹妹如今,真是叫哥哥刮目相看。” 楚长渊站起来,一眼就瞅见了放在桌子上的各种医书孤本。 “妹妹怎的,又开始看医书了?”小时候有段时间,朝宁突然对医术感兴趣,母后和父皇不让她学,说她堂堂一个公主,生病了自有太医在,不需要学这些岐黄之术,可她哭着闹着非要学,楚长渊心疼妹妹,就去寻了好些医书孤本,终于把她哄好了。 楚长渊本以为她只是一时新鲜,没想到她有模有样的,还真就学了两年。 那两年,朝宁每次见到楚长渊都要缠着他,给他把脉看诊,而她每次把完脉,都能摸清楚他最近的身体状况。 “哥哥,最近虚火上行,没有好好睡觉哦。” “哥哥,我观你脾胃虚弱,是不是最近胃口不佳? 楚长渊啧啧称奇,后来母后父皇也不再管她。 朝宁随口应了句,“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殷国质子身子不好,妹妹是为他才看的?” 朝宁抬眸,眼中尽是坦荡。 “他被苏祁玉踩断了三根肋骨,其中两根深深扎进肺腑,当时差点就死了,若不是妹妹拿笔杆戳进他胸腔排出瘀血,这会儿,大楚怕是在头疼怎么和殷国交代。这个救命方法,妹妹还是在哥哥当年送我的这本孤本中看到的。哥哥你说,冥冥之中,是不是一切自有定数?” 楚长渊震惊,一是震惊于苏祁玉竟敢公然行凶,行凶的对象还是大楚需要好生保护的殷国质子。二是震惊于妹妹居然真的用当初打发时间学来玩的医术救了条人命。 “请哥哥相信,妹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大楚。” 许是被她坦荡自信震撼到,楚长渊不再质疑,转身走了出去。 第17章 你去死吧 御书房里,群臣乌压压跪了一地。 苏明辙已经跪了一夜了。 他今日右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朝宁一大早起来,让锦月给她梳妆,还选了比较正式的一套宫装。 换好衣服推开门,一眼就看到坐在池塘边的殷暮宸,黑色大髦偎在他侧脸,更衬得他皮肤莹白如玉,他最近养好了些,眼窝不再深陷,头发束起插一支白玉发簪,远远看着就像是大户人家精心培养的公子。 若是能站起来走路,又不知道是何等的风姿。 “今日我们去苏府。” 朝宁开口,殷暮宸转过脸,琥珀色眸子冷冷清清望过来,看到朝宁一身绯色宫装,他微微一怔,随即轻轻移开视线。 他眼里有一团火。 朝宁就是那一团火焰,带给他温暖,让他眼中重新看到了色彩。 “好。” 一个字足以让朝宁安心。 马车到了苏府。却没人来迎接。 通传的人进去就没有再出来。 朝宁在马车里气定神闲的坐着,苏府的人不出来,她就不下车。 一柱香之后,苏家人才姗姗来迟。 “不知长宁公主到访有失远迎。” 开口的是苏祁玉的哥哥苏祈安,苏明辙的嫡子。 苏祁安心道,父亲昨日进宫到现在都未回,六公主却在这时候突来到访,究竟所为何事? 正踌躇着,就听朝宁开口,“本宫已经到了一柱香了,你们现在才来迎接,你们苏家真是好大的官威!” “微臣不敢,微臣实在是不知…… “公主和我儿苏祁玉的婚约已经取消,公主还来我们苏家干什么?”苏祁安还没说完,旁边苏母孙氏就插嘴道。 “苏母这是在对谁说话呢?”朝宁挑眉。 苏祁安皱了皱眉,想要阻止,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苏母道:“公主这不是明知故问嘛!你打了我儿五十大板,现在来我苏家,怎么,公主是后悔了,想要挽回我儿?老身现在就告诉公主,我儿不要你了,公主请回!” “娘,你少说两句。”苏祁安扯了扯苏母的袖子。 苏祁玉是冯姨娘的儿子,至从攀上长宁之后,为了给苏祁玉抬身份,苏明辙就将他过继到正房孙氏名下。实际上苏祁安才是正房孙氏所出。 高门大院就是这样,谁能撑起家族荣耀谁就是亲人,苏祁安心里再不岔也只能忍气吞声,看着母亲把姨娘的儿子当做娇娇儿。 朝宁气笑了。 哒哒马蹄声停住。 楚长渊翻身下马,二话不说,上去就踹了孙氏一脚。 孙氏嗷的一声,翻倒在地,肋骨折断让她的脸疼到扭曲,“杀人啦!” 苏祁安上去扶住孙氏,“娘,别喊了。不得对六公主和三殿下无礼。” 楚长渊怒气冲冲,“谁给你们苏家的胆子,敢这么对我妹妹说话?” 苏家看来真是无法无天了,苏祁玉背叛朝宁和楚娉婷苟合,苏家人出言不逊,要不是今日苏家要大祸临头了,他非要上去把她舌头拔下来不可! 苏祁安抖如筛糠,“是我娘糊涂,三殿下,六公主,你们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她计较!” 朝宁下了车,承风将殷暮宸抱下马车放进轮椅。 楚长渊不理会苏祁安,一抬腿,已经先一步进了苏府。 朝宁一路进了苏祁玉的屋子。 此时苏祁玉正趴在床上,临安刚给他上完药。 “临安,外面什么动静?” 临安支支吾吾没敢回答。 见没人回应,苏祁玉费力的扭着脖子,看到朝宁眼前一亮,“朝宁,你是来看我的吗?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朝宁冷笑,“呵……你跟楚娉婷苟合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你还在做春秋大梦呢?” 苏祁玉浑身一震,哆嗦着,“朝宁你听我说,我是被算计的,对,就是楚娉婷算计我的,我也不想的,是她勾引我给我下药,朝宁,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给你的机会还少吗?你们苏家还真是一窝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朝宁,看在四年前在青丽湖上我救过你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你舍不得我的对不对?要不然,你今日怎会来看我?” 苏祁玉慌了,他以为朝宁今日能来,就是顾及和他的旧情,他只要稍微求一求,朝宁就会心软了。他原本最不想提的就是青丽湖那件事,可是朝宁这次似乎硬了心肠,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了,他一咬牙说了出来。 此时,殷暮宸转着轮椅刚进来,他在屋外等了一会儿不见朝宁出来,不放心所以跟过来看看,刚进屋就听见苏祁玉的话。 殷暮宸豁然抬头,“你说是你四年前在青丽湖救了朝宁?” 朝宁转过头看他,少年此时因为激动微微喘息。 殷暮宸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苏祁玉。 苏祁玉看到殷暮宸的那一刻,浑身一震,立马心虚的低下头,眼神闪烁。 “你再说一次?是谁救了朝宁?咳咳…” 殷暮宸脸颊因为激动变得酡红,朝宁走上前,抚了抚他的胸口,“别激动,慢慢说。” 殷暮宸抬眸望着朝宁,“四年前,是我跳进青丽湖救了你,因我身份特殊,而你当时又浑身湿透,我怕引起误会于你名声不利,见你脱险醒来,我就离开了。我不知怎么会变成苏祁玉救了你?” 朝宁一怔,回想起,她那时呛水意识不清,睁开眼看到一个少年模模糊糊的轮廓,此刻那个少年的脸和眼前的殷暮宸慢慢重合。 不是苏祁玉,她怎么没想到,苏祁玉脸偏长,下颌稍宽,而当时那个少年下颌瘦削,下巴更尖,不是殷暮宸是谁? 前世,她到底有多瞎啊!错把苏祁玉认成救命恩人,错过了殷暮宸。 殷暮宸纤密的睫毛不住的轻颤,原来朝宁喜欢苏祁玉,是错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 望着相认的二人,苏祁玉此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当年,听闻六公主落水,他随侍卫搜救,想着若能救得六公主,他一个毫无前途不受重视的庶子,往后的仕途便能顺畅很多。 谁曾想,连老天都帮他,叫他先一步发现了躺在岸边的朝宁,趁旁若无人之际,他淌入湖水浸湿全身,等到侍卫赶到时,他谎称自己救的朝宁。朝宁深信不疑,从此对他青眼相加。 “苏祁玉,你这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朝宁气的浑身发抖,前世她被苏祁玉骗得团团转,最后还间接坑害了哥哥,苏祁玉实在是卑鄙。 殷暮宸抬眸,墙上一幅手书的策论顿时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篇策论是我写的,怎么会在你这里?”殷暮宸指着墙上那幅手书质问苏祁玉。 苏祁玉惶恐的抬头。 朝宁望着墙上那幅手书的策论,只觉可笑至极,这是苏祁玉高中进士的那篇策论,他就是凭着这篇策论入了进士前三甲。 苏祁玉特别摘出来这一段,沾沾自喜的挂在墙上。 原来,连这篇策论都是他偷殷暮宸的。 怪不得他动不动就去归离宫找殷暮宸的麻烦。 如今想来,苏祁玉先是捡到了殷暮宸那首诗挪作己用,怕殷暮宸泄露去归离宫里反复试探,估计也是在那时他又发现了殷暮宸书房里的策论,将其偷走…… 曾经的朝宁,曾那般迷恋苏祁玉,感激他的救命之恩,迷恋他的才华横溢,原来全都是假的。 青丽湖相救,名震京都的飞花令,还有这篇让他高中进士的策论,这四年,全是他苏祁玉偷殷暮宸的。 朝宁狠狠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光一片森寒。 “苏祁玉,你去死!” 第18章 给我个机会 朝宁推着殷暮宸从苏祁玉卧房里出来,再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楚长渊在院子里坐着悠哉悠哉喝茶,朝宁看到他,朝他点了点头。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朝着楚长渊的方向,朝宁大喊,“哥哥,小心!” 殷暮宸一惊,正要伸手去拉朝宁,朝宁已经拖着他的轮椅后退数步。 楚长渊抽出长剑一剑斩断了箭羽,箭矢被打偏钉在树上。 “有刺客!快保护殿下!” 侍卫迅速围过来挡在三人面前。 “公然行刺三殿下,你们苏家果真是无法无天了!” 苏祁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冤枉啊!微臣怎么敢行刺三殿下,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朝宁冷笑,“误会?众目睽睽之下,箭矢直冲三殿下而来,刺客说不定就在附近!” “来人,给本宫搜!” 一队禁卫军包围了苏府。 楚长渊命令道:“包围苏府,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 “是!” 一炷香之后,一箱接一箱的金银从苏府后院里被抬出。 苏府后院顿时人仰马翻!惊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孙氏彻底傻眼了!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哭喊着求饶,“公主,是臣妇口出不逊,臣妇该死,请三殿下和六公主息怒,臣妇再也不敢了!” 朝宁冷笑一声,“呵,现在知道错了?太迟了!” 苏祁安脑袋里翁的一声,瘫倒在地。 他终于明白了,为何三殿下和六公主要趁苏明辙在宫里未归时突然到访苏府,这分明是有备而来呀! 什么抓刺客,不过是为了寻个由头借机搜查苏府罢了! 官兵从苏府抬出来二百来箱金银。 禁卫军押送苏府上下前往大牢,苏祁玉也被架出了苏府,苏家女眷一路哭哭啼啼,孙氏蓬头散发的被两个士兵架着拖行。 围观百姓指指点点,昨日还如日中天的苏府,今日弹手之间倾覆。 此时,苏明辙和一众大臣还跪在御书房。 楚长渊走进来一撩衣摆跪倒。 “父皇,这是从苏府搜出来的账簿。” 苏明辙心神惧震。 他没听错,楚长渊说是从苏府搜出来的账簿,那么苏府必然是被抄家了! 安庆帝楚天澜接过账簿翻了翻,片刻之后,狠狠摔在桌上。 “苏明辙呀苏明辙,你可真是……” 安庆帝指着苏明辙的鼻子,气的说不出话来。 北境急需银两赈灾,苏明辙贪墨的数量堪比国库了,他一国之君,口袋里没钱,钱都进了这些人的口袋!这叫他如何不气? “来人,将苏明辙带下去。” 苏明辙被拖了下去。 安庆帝扫了一眼下方跪着的大臣。 众人抬起衣袖偷偷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安庆帝把他们留在这里,难不成是要一个个抄家?苏家已经被抄家了,下一个会是谁? 一时间人人自危。 冯唐冯大人颤颤巍巍开口,“陛下息怒,微臣愿意捐白银两千两用以北境赈灾。” 一个先开了头,后面众臣纷纷附议。 “微臣愿捐白银三千两……” “微臣捐两千五百两……” 安庆帝的气慢慢消了。 北境的赈灾银两解决了! 跪了一夜的大臣们,颤颤巍巍走出御书房,听到家丁仆从的报信,齐齐长舒一口气。 回到公主府。 朝宁心情复杂,原来四年前是殷暮宸救了她。这么多年,她不是没看到殷暮宸屡屡被欺辱,但是每回经过她都视而不见,任由那些人作践他,折磨他,将他的身子磋磨的每况愈下。 前世在琉璃宫里,殷暮宸说要带她去游湖,她曾厌恶地说,她此生最恨游湖,他当时那荒凉寂寥的眼神,那时候她读不懂,如今她终于明白了,那是一种心碎。 当时,他一定以为,她厌恶极了他。 朝宁难过的落下泪来,她真不是人啊! 此时,心情同样复杂的还有殷暮宸。 他不知道,这四年,朝宁一直都错把苏祁玉当成救命恩人,他作的诗,他写的策论,连同朝宁的青睐,全都被苏祁玉偷走。 这是苏祁玉与朝宁的四年,虽然一切和他息息相关,却又真实的与他无关,他没有参与。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朝宁了。 他在窗前枯坐半夜。后半夜发起了高热。 朝宁夜里睡得不安稳,隐隐听到对面压抑的咳嗽声,她披衣下床,看到对面房间亮着灯。 推开门,殷暮宸躺在床上,脸上泛着不正常潮红,朝宁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额头,额头滚烫。 承风端着碗药进屋,看到朝宁有点惊讶,“公主您怎么起来了?” “他烧的这么厉害,怎么不通知本宫?” “是主子不让,他说您累了一天,不让属下打扰您休息。” 朝宁抓过他的手腕给他把脉,殷暮宸睁开眼,“我没事,只是受了些风寒。” 朝宁眉头越皱越紧,他这副身子,仿佛行将就木的老人,心脉极其脆弱,随便一场风寒都能要了他的命。 想起之前刘太医的话,不好好将养,恐活不过春末…… 自从搬到公主府以后,她一直忙着别的事,没安排刘太医过来每日给他诊脉,药喝的断断续续,他在雪夜受的寒一直也没根治,今日又随她去苏府吹了一日的冷风,朝宁自责不已。 听风苑里顿时灯火通明,婢女们来来去去,端热水,熬药,擦身…… 听风苑灯火一夜未熄。 翌日,朝宁让人请来了宫中的刘太医。 殷暮宸高烧不退,到第二日已经神志不清。 刘太医把完脉沉吟道:“殷国殿下有严重的寒疾,身体比寻常人差,一旦受风寒,就是九死一生,若是一直高烧不退,恐有生命危险。” 朝宁一震,心里突然蔓延一种恐慌感。 “去悬赏,张贴告示,请名医!” 各路大夫在听风苑里进进出出,几个大夫在商量对策,有人提议,烈酒擦身退热,也有人提议冰敷退热。 最后都试了一遍,依旧不见起色。 已经三日了,再不退热,人眼看就不行了。 朝宁愁的几日未合眼。 第三日傍晚,又有大夫揭了榜。 锦月将大夫请到听风苑。 此时殷暮宸已经昏迷三日,大夫把完脉,提议刮痧退热。 玉制的刮痧板,在殷暮宸薄白的皮肤上,刮出一道道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几个婢女刚给殷暮宸擦完身穿好衣服,朝宁走了进来。 锦月连忙示意屋里的人都下去,随即她走出去带上门。 朝宁轻轻走到床前,殷暮宸静静的躺着,纤密的睫毛垂着,薄唇轻抿,几缕发丝粘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朝宁伸出手,替他将发丝撩到耳后,坐下来 握住殷暮宸细瘦的手腕,“若我知道,四年前是你救了我,我一定不会任那些人欺辱你……” 朝宁低下头,脸颊贴着他的手背,“给我个机会好吗?别死,让我为你做点什么,求你。” 第19章 赎罪的机会 第四日,殷暮宸终于退热了。 大夫把完脉不由一喜:“殷国殿下已经退热,若三日之内清醒,便无大碍了。” 朝宁皱眉,“若三日之内醒不过来呢?” “这……” “快说,三日之内醒不过来,会怎样?” 大夫支支吾吾,“若……三日之内醒不过来……那很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 于是,所有人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听风苑里,依旧紧张,婢女们走路都轻手轻脚的,生怕触怒了公主被责罚。 朝宁每日都要来待上半个时辰,为他把脉,观察他的气色,跟他说说话。 这一日,傍晚,殷暮宸终于清醒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锦月第一时间过来通知了朝宁。 朝宁推门进来,就对上了殷暮宸琥珀色的眸子。 他又清减了些,原本脸上长了些肉,病的这几日,下颌又尖了不少。 朝宁拉出一把椅子坐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力气。”殷暮宸声音嘶哑。 “你昏迷了六日,这会儿才刚醒,能有力气才怪。” 殷暮宸有些微讶,他感觉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没想到已经过了六日。 看着朝宁青黑的眼窝,殷暮宸道:“公主殿下这几日辛苦了,我已经没事了,殿下回去好好休息。” “休息还早,你饿不饿?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 殷暮宸点了点头。 这几日他人不清醒,承风喂进去的都是流食,他现在确实有些饿了。 锦月和素荷将饭菜端进来。 由于大夫叮嘱过,他脾胃虚弱,所以准备的吃食,都是清淡的汤粥和药膳。 朝宁把殷暮宸扶起来半靠在床上,还没等殷暮宸拿起筷子,朝宁已经夹起一块嫩豆腐递到了殷暮宸唇边。 殷暮宸有些局促,眼睫轻颤,“公主,我自己来就好。” “没事,你刚醒,身子还虚,等过几日你再自己来。” 殷暮宸只得张口咬住。 “苏祁玉已经被下了大狱了,很快就会问斩,以往他对你做的那些恶事,总归是报应不爽。” “公主跟苏祁玉,是四年前……在青丽湖上认识的吗?” 殷暮宸不确定朝宁对苏祁玉爱意的开始是因为四年前青丽湖相救还是另有隐情。 朝宁抬眸,定定的望着殷暮宸,“嗯。那日,我昏昏沉沉,没有看清你的模样,清醒之后看到苏祁玉浑身湿透的坐在旁边,所以错把他认成了救命恩人。” 殷暮宸抬眸,“原来如此。” 朝宁有些自责,“你为何要救我?我对你……并不好。” “公主不记得了吗?六年前公主曾给过我一件披风。” 披风,六年前……朝宁实在没印象了。 殷暮宸垂下眼眸,“看来公主是忘了。” “那日,我被淑妃娘娘罚跪在淑慎宫门外,天寒地冻,差点被冻死,公主路过淑慎宫时,给了我一件御寒披风,救了我的性命。” 还有这事?朝宁皱眉,六年前,她的确是丢过一件披风,回来锦月还问她去过哪里,说要回去找,她不在意的说,丢就丢了,若是被需要的人捡了去,也算功德一件。 原来,正是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殷暮宸才会在青丽湖上救了她。 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前世,在楚国国破之时,殷暮宸虽然伤了她,但最终还是留她一命,让在琉璃宫里安稳的度过十年,直到殷暮宸病逝。 前世,殷暮宸只当了十年皇帝,他病逝后一个月,朝宁也病逝了。 殷暮宸啊殷暮宸,别人对他一点点好,他就记了一辈子。 朝宁想,前世,若不是承风被虐杀在地牢,他长跪一夜伤了身子,他又误会承风是被她害死的,也不会对她生了恨。 如今看来,真是造化弄人啊! 刑部大牢。 苏祁玉正缩在角落,他刚刚不小心打翻了恭桶,屎尿流了一地,熏的他差点撅过去,牢房里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了。 他往里挪了又挪,才堪堪避开那一堆即将流到他脚下的恶臭秽物。 送饭的狱卒将冷掉的馊饭随手丢在地上,馒头骨碌碌滚到那摊秽物之上,沾染了屎尿。 苏祁玉眼睛猩红,“喂,你回来,再给我换一份饭菜,这份粘上秽物不能吃了!” 送饭的狱卒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歪着嘴嘲讽道:“我说,苏公子,您还当这是苏府呢!这里是刑部大牢,饭菜只有一份,你爱吃不吃!” 说着,摇摇头走了。 苏祁玉咬牙切齿,“我告诉你,你别欺人太甚,我很快就能出去了,长宁公主很快就会把我救出去的,到时候,你就该倒霉了!” 狱卒脚步一顿。 “怎么,怕了?要是让我出去,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你!” 牢头过来推了他一把,“愣着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放心,他出不去。” 此时,一个狱卒走进来。 他走到关押苏祁玉的牢房前,打开锁链,“出来,长宁公主要见你。” 苏祁玉大喜,对着送饭的狱卒道:“我说什么来着,长宁公主救我出来了,你快倒霉了!你给我等着!” 刑部大牢外的大街上。 朝宁气定神闲的站着,锦月和素荷安静的站在她身后。 苏祁玉很快被带上来。 见到朝宁,苏祁玉一喜,上前一步就要扑倒在朝宁身上。 朝宁嫌恶的后退一步避开。 “朝宁,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你是来救我出来的对吗?朝宁,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我发誓,我苏祁玉此生若是负了朝宁,不得好死!” 朝宁冷笑,“苏祁玉,你想什么呢?你和楚娉婷做出那种腌臜事还想跟本宫有以后?你们苏家收受贿赂,贪墨银两数额巨大,没有剥皮实草都是父皇开恩了,本宫告诉你,你们苏家马上就要被满门抄斩了!” 苏祁玉狠狠一震,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混浊的眼睛盯着朝宁,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他的肩膀瞬间垮下来。 “朝宁,你能不能放了我,我还年轻,我不想死,看在我们在一起四年的份上,求你了,给我留条活路,我可以赎罪。” “好,本宫给你个赎罪的机会。” 第20章 声名狼藉 苏祁玉眼前一亮,大喜过望。 随即又听到朝宁冷冰冰的声音,“从现在开始,你从这里,三步一跪,走到盛德坊牌坊下,将自己是如何盗取殷暮宸诗作,偷他策论考中进士之事,朗声宣之于众,本宫就饶你一命。” 什么?苏祁玉不可置信的抬起头。 三步一跪,从刑部大牢,走到盛德坊,中间要经过集市,云轩书院,国子监,酒肆,群芳楼。 还要朗声将盗取诗作策论之事宣之于众。这比要他的命更甚。 “朝宁,别这样,我已经知道错了,能不能,不要这么对我。” 苏祁玉流下泪来,眼巴巴的望着朝宁。 朝宁挑眉,眸中是化不开的寒霜,“你不愿?那就没得谈了,来人,将他丢回刑部大牢,等待五日后问斩!” 苏祁玉慌了,“我……我愿,我愿意,若我活着走到盛德坊,公主答应饶我一命,可要说话算数!” 苏祁玉明白,这条路一旦踏上,他在京城,将再无立足之地。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只要他还活着,活着总归有机会谋算以后的。 苏祁玉咚的一声,头磕在地上,“我苏祁玉,盗取殷国质子殷暮宸诗作飞花令,我苏祁玉偷取殷国质子殷暮宸策论才得以高中进士,我卑鄙无耻,欺世盗名,罪无可恕……” “大点声,旁人若是听不见,可不算数的。” 苏祁玉狠狠闭了闭眼,心一横,大声念出了声。 路人纷纷侧目,待听清他说的话,都围过来对他指指点点。 苏祁玉觉得此生从未如此难熬过,围观百姓越来越多,突然有人拿烂菜叶丢他,又有人拿鸡蛋砸他,越来越多的人效仿,瓜果蔬菜纷纷朝他丢过来,苏祁玉狼狈不堪,他咬紧牙关,安慰自己,没关系,过了这关就好了,只要保住命,他总有报仇的时候。 终于走出了集市,他长吁一口气。 然而,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是云轩书院。 苏祁玉在云轩书院颇有威望,那首诗曾让他名声大震,学子们一度非常追捧他,后来他又中进士,云轩书院的学子们更是以他为榜样。 此时,云轩书院正值下学,学子们纷纷从云轩书院走出来,看到苏祁玉跪在地上,述说着自己如何欺世盗名,纷纷气愤不已,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瞧,我就说苏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苏祁玉也是个虚伪小人。” “可不是,亏我以前还追着他求指教,原来他成名那首诗都是偷人家殷国质子的,就是个欺世盗名的玩意儿!” “不止啊!连他高中进士那首策论都是他偷来的,当年,院士还把那首策论刻在我们书院文昌碑上供学子瞻仰,我看,回头这碑也该被砸了!” 此起彼伏的嘲讽之声钻入苏祁玉的耳膜,令他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精神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今日之后,他苏祁玉必将声名狼藉,生不如死。 这一路,仿佛比他一生都漫长。 冷汗将他的衣衫浸透,他每走一步都要忍受膝盖的锥心之痛。 经过国子监,唾弃之声不绝于耳。 “呸,什么玩意儿,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不过是仗着长宁公主对他的宠爱,成天一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样子,如今看来一身才学也是假的,活该。” “亏我之前还把他那首策论临摹下来挂在书房,日日鞭策,简直是耻辱!” 苏祁玉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瞬间天旋地转,栽倒在地,片刻之后,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他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衣衫全部湿透,一阵风吹过来,他浑身血液几乎被冻住。 苏祁玉双目猩红,朝宁,只要我活着,他日,必定将你扒皮抽筋,还有殷暮宸,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以雪今日之耻。 他恨恨的想着,本来已经筋疲力尽的他,浑身又窜出一股劲儿。 酒肆门前,一个醉汉经过他时被拌倒,恼羞成怒将他踹翻在地,一番拳打脚踢。 苏祁玉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终于,醉汉被同伴拉走,他喘息着,爬起来,浑身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身上全是伤痕,苏祁玉抬头看了看天,快了,就快了,再忍忍。 已经到了群芳楼下。 此时,二楼窗子被推开,“海棠,快看,这不是苏公子嘛!怎么如今这副惨样?” 那个叫海棠的姑娘伸头朝下看了一眼,“还真是,你不知道吗?苏家败了,五日后问斩,不过苏祁玉平时来咱们群芳楼回回都很大方,给姑娘们的赏银都不少,如今却沦落至此……啧啧,真可怜呐!” 苏祁玉浑身一震,此刻,被平时他瞧不起,大手一挥得意洋洋打赏的秦楼歌姬可怜同情,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屈辱,浑身血液瞬间往上翻涌,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来。 “哎呀,吐血了,真是惨呀。” 苏祁玉额头触地,久久没有起身。 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 翌日,盛德坊牌坊下,苏祁玉跪在地上,全身上下已经冻僵,大雪将他全身覆盖,远远看去像一座小山丘。 下了一夜雪的听风苑,一片银装素裹。 殷暮宸房间里,足足升了四个碳盆,承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看了看这四个碳盆,又看了看裹着棉披风坐着看书的殷暮宸,默默将外袍脱了。 殷暮宸身上的寒疾很重,手脚整夜都是冰凉的,朝宁知道后,命人送了四个碳盆进来,此时碳盆烧的正旺。 “主子,你昏迷那几日,公主急坏了,又是悬赏求医又是翻医书找偏方的,为了给主子退热,公主能试的方法都试了……” “承风,你想说什么?”殷暮宸开口头也未抬。 承风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道:“属下觉得,公主是真心对主子好。” 殷暮宸抬眸,“那又如何?” “无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迟早都要回到殷国,而殷国和楚国必有一战,到那时,楚国就是殷国的敌国。” 他们注定对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21章 一群美少年 下了两日的雪,终于停了。 朝宁窝在软榻上,随意翻看着一本医书。 锦月走进来,颇有些难为情,“公主,林大人送来一群少年,此时正在公主府门外候着,您看……让他们进来吗?” 朝宁皱了皱眉,“送什么?” “一群少年。”锦月答道。 朝宁不可思议的抬眸。 户部侍郎林云杰,苏明辙这个户部尚书刚刚被下了狱,这个林大人此时却来了公主府,目的不言而喻。 “走,出去看看。” 到了门口,朝宁说不出话来了。 琉璃瓦上还覆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房檐下还挂着一尺来长的冰凌,一群十多岁的俊秀少年,穿着几乎衣不蔽体的单薄衣衫,可怜巴巴的站在公主府门外,一个个被冻的瑟瑟发抖。 见朝宁出来,少年们慌忙挺直腰板。 一个个俊脸微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冻的。 林云杰一脸堆笑道:“公主殿下,这些少年,都是下官精心挑选出来的,都是干净身子,请公主笑纳。” 说着又冲着这群少年喊道:“还不快给公主殿下行礼。” 一群少年齐刷刷跪下:“见过公主殿下。” “免礼。” 朝宁整不会了。 这群少年,最小的看起来才十三四岁,都被林云杰送过来了,朝宁忍不住反省,她平时有这么丧心病狂,色迷心窍吗? “这……”朝宁指着这群少年,只觉得舌头打了结。 “公主殿下,您看是都留下来?还是挑几个留下,剩下的下官带回去?” 一群少年含羞带怯的望着朝宁。 看来不挑两个是不行了,这次送不进来,他们还会想别的法子把眼线安插进来,那不如,就随了他们的愿。 朝宁扫了一眼这群美少年。 “中间白衣服那个,对,就你。” “还有第二排穿青衣服那个。” 青衣少年指了指自己鼻子,“公主殿下是选我吗?” “对,就是你。” 两个少年飞快的出列站到朝宁身边。 “剩下的,麻烦林大人带回去!” 带着两个少年进了听风苑,朝宁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青衣服的少年率先开口,“奴叫清莲,今年十六了。” 白衣服少年有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孤傲劲儿,“我叫碧落,十七岁。” 白衣少年抬起头,朝宁这才注意到他的脸。 有五分像殷暮宸。 看来京城都在盛传她宠爱殷暮宸,连送面首都照着殷暮宸的模样来挑。 朝宁扶了扶额,“那好,清莲,碧落,你们两个住墨云苑,本宫平时不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不用来听风苑侍候,老实待在墨云苑便可。” “是。”二人应声道。 管家带着二人前往墨云苑。 朝宁搓了搓冻红的手,正准备进屋,一抬眸便看到了对面的殷暮宸。 他身披白裘,如覆雪修竹般静静站着,不知道站了多久。 朝宁一喜,“你能站起来了,看来恢复的不错。” 殷暮宸幽幽开口,“还得多谢殿下费心。” 殷暮宸始终对她很客气,就如,前世在琉璃宫里,朝宁对他那般。 锦月急匆匆过来禀报。 “公主,陛下请您和质子进宫一趟。” “请本宫和质子一道进宫?”朝宁问道。 锦月道:“孙公公是这么说的。” 朝宁纳闷,为何请质子一道进宫?难不成父皇也听信了谣言? 朝宁抬了抬下巴,“走。” 殷暮宸慢慢朝着他走过来。 朝宁挑眉,“不坐轮椅了?” “不必了。”殷暮宸声音清清润润,如三月春风。 一行人上了马车,一路往皇宫而去。 到了朝天门外,马车便不能通行了。 朝宁和殷暮宸只能下车。 皇帝只让朝宁和殷暮宸进宫,所以乘风被留在宫外不得入内。 殷暮宸走的极慢,朝宁不得不上前搀扶他。 此时,一辆马车经过朝天门,一路畅通无阻。经过二人时,马车突然停下,车帘被掀开。 “六妹,我看质子行动不便,不如本殿载你们一程。” 说话的人正是二皇子楚长清。 二皇子楚长清,因为生下来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病,所以安庆帝特许他坐马车出入皇宫。 “如此,那就多谢二哥了!” 朝宁将殷暮宸扶上了马车。 马车很宽敞,足以容纳四人。 楚长清容颜清隽,面色带着一丝病弱,声音温温淡淡,“六妹现在不住长宁宫了?” “嗯,住宫外方便,二哥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顿了顿楚长清又道:“听说苏祁玉死在了盛德坊。” “罪有应得罢了。”朝宁漫不经心道。 “真没想到,苏祁玉竟然是这样的人,盗取殷国殿下的诗词策论,哄骗六妹多年。” 被点名的殷暮宸掀了掀眼皮。 “怪不得,六妹现在这般在意殷国殿下,昨日四弟还说,六妹与殷国殿下同吃同住,亲密无间。” 朝宁笑容逐渐消失,楚长清是在提醒她,父皇叫她和殷国质子一道进宫,是因为楚长泽将她和殷暮宸的关系添油加醋捅给了父皇。 马车到了御书房外。 楚长清道:“本殿去给太后请安,就不进去了。” 朝宁扶着殷暮宸下了马车,“多谢二哥。” 踏上台阶,朝宁道:“殷暮宸,待会儿你什么都不用说,有我呢!” 殷暮宸点了点头,“好。” 安庆帝正在批阅奏折。 二人行礼过后,安庆帝抬眸,将殷暮宸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也难怪,殷国质子这模样倒是生的极好,就是看起来身子不好,光这一点,就配不上他的女儿。 “质子身子不好,赐坐。” “谢陛下。”殷暮宸微微颔首。 不多时,宫人搬来一把椅子过来,殷暮宸慢慢坐上去。 安庆帝掀起眼皮,“朕听闻,你母妃又给你父皇诞下一个皇子。” 朝宁不懂了,父皇叫他俩过来就为了跟殷暮宸拉拉家常? “回陛下,是的。” “如此,你回殷国,你父皇会置你与何地?” “你那些兄弟又会置你与何地?” “你如何能保证,活着回来娶朝宁?” 第22章 箭上有毒 朝宁原本以为安庆帝是来警告她离殷国质子远一些,没想到,父皇竟是在考虑殷暮宸回殷国之后是生是死,还能不能回来娶她。 这,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啊! “父皇,您在说什么?儿臣和殷国质子不是您想的那种关系……我们……” “朕都知道。”安庆帝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不是,您知道什么? “本来朕还不信,可朕听说了你将质子带走,又是给他医腿又是悬赏名医为他治病的,朕就什么都明白了。” “外头怎么说,朕不管,朕想知道,质子是如何想的,朕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朝宁随你去殷国,你若想娶朝宁,除非入赘。” 什么?朝宁瞪大了眼睛,事情发展的出乎她的意料。 安庆帝说,除非入赘。 殷暮宸扶着椅子站起身,慢慢跪下,不卑不亢道:“陛下,长宁公主待暮宸好,暮宸自是感激不尽,只是,陛下,您也看到了,暮宸身子不好,恐时日不多,是以不敢肖想公主殿下,陛下刚才提出的问题,暮宸从未考虑过。” 皇帝如释重负的笑了,“那最好,记住你说的话。” “行了,你们回去。”安庆帝摆摆手,示意二人退下。 朝宁明白了,父皇叫他俩来,根本不是为他们以后做打算,而是给殷暮宸施压,让他知难而退,趁早死了这条心。 两人各怀心思的出了御书房。 殷暮宸当然明白,安庆帝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他又何尝敢更进一步? 安庆帝说的对,他回殷国必定九死一生。 母妃又诞下皇子,在外人看来,是母妃复宠了,一旦回国,他的兄弟们和其背后的势力都会将矛头对准他。 可是只有他知道,母妃复宠背后的真相是什么!他不过是枚被炼废的弃子,因为没有了利用价值才被送到楚国来。 如今,他又有了一个弟弟,看来,父皇并没有放弃,又要开始拿弟弟试炼了。 想起之前被月月取血的日子,殷暮宸心口钝痛。 “不舒服?”见殷暮宸眉心紧蹙,朝宁问道。 殷暮宸摇了摇头,“我没事。” “我父皇说的你不要在意,他估计也是听了些风言风语。” “你父皇也是真的关心你。” 殷暮宸想,比起自己的父皇殷南旭,安庆帝楚天澜还算是个不错的父亲。 “那你呢?你父皇是不是也在盼着你回去?” “不会,我对他来说,已经没用了。” 对了,她怎么忘了,殷暮宸曾说他是枚弃子。一枚弃子,殷皇又怎么会在意?这么多年,殷国也从未来过一封信问候过他,世人多见风使舵,楚国对殷暮宸的怠慢,何尝不是殷国对他漠不关心的态度所致? 马车慢慢行驶在官道上。 一阵风吹来,车帘被吹开,化了雪的官道上,到处都是一摊一摊的积水,朝宁无意间一瞥,瞬间汗毛倒竖。 与此同时,殷暮宸瞬间揽过她的肩膀,一支羽箭正好钉在她刚才所在的位置,紧接着又响起一道破空之声,声音直冲殷暮宸的方向而来,殷暮宸此时正揽着她的肩膀,想避开,但他的腿尚未恢复,一时间竟动不了分毫。 千钧一发之际,朝宁迅速翻转身子挡在了殷暮宸身前,噗的一声,一支羽箭没入她右肩。 朝宁闷哼一声,倒在殷暮宸身上。 “保护公主!”暗卫斩断一根羽箭大喊道。 殷暮宸心神俱裂,颤抖着手摸向她的后背,待摸到满手粘腻的鲜血,他的脸色瞬间苍白。 右肩的剧痛,让朝宁瞬间满头大汗,她艰难的喘了口气,“殷暮宸,我好疼!” 最后的意识里是殷暮宸惊慌失措的脸。 痛……朝宁觉得整个右肩像是被撕裂开来,什么东西从她肩膀里被强行拽了出来,像是将她的皮肉生生扯出来。 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迷糊中,她听到锦月焦急万分的声音。 “箭拔出来了,快止血。” “箭上有毒。”是殷暮宸的声音。 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里。 殷暮宸看着手中发黑的箭头,眉头紧锁。 “能解吗?” “这毒……有些棘手。”刘太医支支吾吾。 “到底能不能解?”殷暮宸的声音有些焦急。 “目前不知道殿下中的是哪种毒,要一个个试了,才能确定解法。” “要多久?” “至少三天。” 殷暮宸的心沉了下去。 三天,就是找到解药,也晚了。 “你们先出去。” 殷暮宸关上门,手腕翻转,手中多了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他迟疑了下,拿过旁边的空药碗,对着手腕一划,一条血线蜿蜒而下,鲜血瞬间流了半碗,殷暮宸掏出娟帕在手腕上随便一缠。 他将朝宁扶起来圈在怀里,将碗凑到她唇边,掐着脸颊迫使她张开嘴,腥咸的液体流进喉咙里。 半碗血下肚,殷暮宸擦了擦朝宁嘴角溢出来的血迹,将她放平在床上,替她掖好被子,他从来没有伺候过人,有些生疏。 殷暮宸坐在床边,一瞬不瞬的盯着朝宁。 他是被药师王放弃的废子,不知道时隔这么多年,他的血还管不管用了。 可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为朝宁解毒,他只能赌一把了。 朝宁此时仿佛飘浮在海上的一片叶子,无着无落,随着海浪到处飘摇,似乎飘了很久,她感到口渴,喉咙像着了火。 “水……”朝宁嘤咛出声。 “什么?”声音太小,殷暮宸不得不凑近她的脸。 “水……” 唇齿被撬开,温热的水灌进嘴里,缓解了喉咙的干痛。 “皇后娘娘……”殷暮宸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来。 “你出去。”皇后看到待在朝宁卧房的殷暮宸十分不悦。 殷暮宸默默出了房间。 皇后伸出手抚上朝宁的脸颊,“宁儿,母后来了。” 床上的朝宁双眼紧闭,不省人事。 “到底是谁干的?京城重地,天子脚下,竟敢公然行凶,简直无法无天!” “查,给本宫彻查!” 皇后发了好一通脾气,听风苑的婢女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第23章 手腕怎么伤的 翌日,听风苑。 殷暮宸一个人立在院子里,周身气息冷冽,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朝宁还没有醒,但看气色,也没有进一步恶化。 刘太医把过脉之后一阵惊喜。 “殿下的毒已经解了,真是奇了,敢问是哪位高人为殿下解的毒?” 锦月看了一眼院子里独自站着的殷暮宸。 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殷暮宸解毒,但是他屏退所有人,独自守了一夜,第二日,公主的毒就解了,想必是他用了什么特殊方法! 刘太医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神情越发好奇。 他走到殷暮宸身边客气询问道:“请问殷国殿下,是用什么方法解了公主身上的毒?老夫也想学习一二。” 殷暮宸看了他一眼,淡淡开口,“是殷国秘法,抱歉,不能外传。” 一旦叫人知道他的血可以解百毒,等待着他的,又将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刘太医尴尬了一瞬,“既是秘法,那老夫就不好强求了。” 此时楚长渊大步走进听风苑,看到院子里的殷暮宸,上前焦急的问道:“朝宁怎么样了?我不过昨日去了趟京郊,朝宁怎的就遇刺了?” “三殿下莫急,朝宁的毒已经解了,不过人还没醒。” 楚长渊走进来,望着床上脸色苍白人事不省的朝宁,心疼极了,从小到大,她捧在心尖上的妹妹何时受过这种罪? 楚长渊咬牙切齿,别让我知道是谁干的,否则一定将他碎尸万段! 楚长渊走后,殷暮宸走进来。 锦月在给朝宁喂药,药汁顺着嘴角淌下来,流入她白皙的颈窝。 “我来喂。” 殷暮宸接过药碗,将朝宁圈在怀里,一碗药汁很快见了底。 想起她奋不顾身为他挡箭的样子,殷暮宸心里一阵后怕,箭再偏一点,她就死了。 殷暮宸闭了闭眼,这一次,他又欠了朝宁。 皇后从公主府回去后就去御书房哭了一通,安庆帝下令彻查朝宁遇刺一事。 淑慎宫。 一个面若芙蓉,身穿淡紫色宫装的美人正半躺在软榻上小憩。 正是淑妃薛菲。 “母妃。” 薛淑妃闻言抬眸,一个少年立在殿中,头戴金冠,身穿玄色镶金边绣四爪盘龙锦服,脚踏云靴,正是楚长泽。 见到儿子,薛淑妃坐起身展颜一笑,“今日怎么有空到母妃这儿来了?” “母妃,妹妹从慎思殿出来后,得知苏祁玉死了,一直郁郁寡欢。” 薛淑妃秀眉微蹙,“哼,他和苏祁玉做的丑事,把我的脸都丢尽了,她倒还伤心难过起来。那个苏祁玉,死便死了,大楚好男儿多的是,她想要什么样的,还不是随便她挑?” 楚长泽的眸中闪过一丝阴翳,“儿臣记得,妹妹小时候很喜欢那个殷国质子。” “那个不识好歹的殷国质子,现如今不是正在长宁公主府当面首吗?长宁会舍得把他送人?” 楚长泽望了望左右。 薛淑妃立即屏退了随侍宫人。 “若是长宁死了呢?” 薛淑妃一惊,探出身子。 “是你做的?” 楚长泽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哪件事,朝薛淑妃缓缓的点了点头。 “长泽,你还记得母妃从前教你的吗?” “不做便罢,做便做绝!一击不中,后患无穷。” 楚长泽眸中闪过一丝狠绝的冷芒,“母妃放心!箭上粹了毒,那毒药产自西域,解药难寻,她必死无疑。” 薛淑妃放松下来,靠在软榻上,赞赏的看着儿子。 不仅他楚朝宁要死,楚长渊更要死,凡是挡了他儿子东宫之位的,都得死。 “做的可干净?” “母妃放心,找的都是江湖人士,且儿臣的人没有出面,父皇就是彻查也查不到儿臣头上。” “你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帮聘婷抢那殷国质子?” “当然不是,苏家明面上看是楚长渊揭露的,实际上却是楚朝宁的手笔,她不除掉,儿臣寝食难安。” “难怪外头都盛传,长宁为了扳倒苏家,以身入局,假借婚约接近苏祁玉收集证据,看来传言非虚。” 薛淑妃端起茶喝了一口又道:“这小丫头,平时我倒小瞧了她,竟然还有些手段,若是不尽快除掉,将来必成大患。” 楚长泽凤眸微眯,“她这回死定了!” 傍晚,听风苑里,锦月正在给朝宁擦脸。 朝宁睫毛轻轻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 锦月大喜,“公主醒了,公主醒了!” 殷暮宸踉踉跄跄进门,立在门口,踟蹰不前。 朝宁转过脸看到门口站着的殷暮宸,虚弱地笑了笑,“你杵在那儿干嘛?” 殷暮宸走进来。 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还疼吗?” “疼是挺疼的。” 经过前世,她对箭矢有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惧怕。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哪来的勇气,千钧一发之际,舍身为殷暮宸挡下那一箭,当时她唯恐这箭矢射中殷暮宸。 “知道疼就好,省的你下次再不顾自身安危做傻事。”殷暮宸眼尾红红的。 “你当年在青丽湖上救我时,可曾想过自己的安危?” 朝宁明白,送他披风不过是她的举手之劳,大不过他青丽湖舍命相救。 殷暮宸一怔。 当年在青丽湖上,得知她落水,他想都没想,就跳进了湖里,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不能有事。 “不过,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他们本也是冲我来的,你是被我连累的,我当然不能让你有事。” 躺了几天,头都昏沉了,朝宁挣扎着想坐起来,殷暮宸伸手将他扶起靠坐在床头。 朝宁注意他手腕上缠着娟帕,抬手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臂。 “你手腕怎么伤的?” 殷暮宸抽回手,“没事,不小心磕到的,小伤。” 朝宁想起来迷糊中似乎听到了殷暮宸说箭上有毒。 她现在能醒来,那毒应该是已经解了的,看对方身手,势在要她的命,用的毒药应该也非比寻常,不是那么容易解的。 朝宁望着殷暮宸琥珀色的眼眸,“之前昏沉中听到你说箭上有毒,那毒,是怎么解的?” 第24章 丧心病狂 殷暮宸垂眸。 该不该告诉朝宁?他的血能解百毒? 朝宁看出他的迟疑,没有继续追问。 “锦月,你来一下。” 一直候在外头的锦月闻言走进来。 “公主,可是有什么吩咐?” “本宫身上的毒是谁解的?” 锦月下意识看了一眼殷暮宸,朝宁会意。 “那殷暮宸是如何解的?” 锦月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当时公主身中剧毒,太医束手无策,是殷国殿下屏退了所有人,守在您房里一整夜,第二日,您身上的毒就解了,是以奴婢也不知是如何解的!”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 锦月退出去,临走还不忘把房门带上。 朝宁作势要下床,被殷暮宸眼疾手快拦住。 “做什么?伤口还没长好,你不能乱动!” 朝宁一把拽过殷暮宸的手臂,撕开缠在他手腕上的娟帕。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映入眼帘,伤口没有好好处理,已经流脓。 “殷暮宸,你还不打算说?” 仿佛认命般,殷暮宸叹了口气。 “我的血能解百毒。”他说这话的时候,琥珀色的眼眸深深的望着朝宁。 虽然一开始就有所怀疑,但此刻听到他亲口承认,朝宁反倒有些后悔追问此事了。 殷暮宸等于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她面前。 若是此事被宣扬出去,殷暮宸将会被各方势力觊觎。 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殷暮宸囚禁,喂他各种毒药,提取他的血液,炼制各种解毒丹药。 那么,殷暮宸面对的,将是炼狱般的折磨。 朝宁皱眉,“这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我父皇知道。” 朝宁瞪大了眼睛。 “那他……” “我曾被取了五年的心头血。” 他说的云淡风轻,朝宁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 意识到什么,朝宁掀开殷暮宸的衣襟,之前给他上药时,因为胸口被楚长泽抓伤出血,所以当时她没注意到,此时才看到殷暮宸胸口处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陈年伤疤。 朝宁伸出手,想去摸一模这个伤疤,被殷暮宸一把攥住手。 “很疼吗?”朝宁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揪住。 “九年前,我已被药师王断定是枚废子了,之后一年,父皇就再也没派人来取过血。” 殷暮宸闭了闭眼。 仿佛又回到了幼时,手脚被牢牢绑在木板床上,嘴巴被死死堵住,药师王的弟子将一根长长的管子插入他心口,鲜红的心头血被抽出来,即刻送去丹房炼制丹药。 每次抽完他都会昏死过去,药师王怕他死了,每回都会命人往他嘴里灌参汤吊住他的命。 为了防止他失血过多,每日里都要喝下一碗生血的汤药,那汤药又苦又腥,他若哪日闹脾气不愿意喝,就会被宫人按住手脚掰开嘴强行灌进去。 朝宁说不出话来了。 殷暮宸到底遭了多少罪,殷皇真是丧心病狂,为了一己之私,竟连亲生儿子都百般折磨。 “是如何发现的?”朝宁抬眸定定的望着殷暮宸。 “三岁那年,我被毒蛇咬伤,当时太医束手无策,所有人都觉得我活不了了,没想到第二日,毒却在我身体里消失了,太医啧啧称奇,于是取了我的血作研究,自此发现我的血有解百毒的功效,这件事很快被父皇知道,他一直沉迷炼丹之术,得知以后,认为我的血能炼出治百病的长生不老药,于是命令药师王,每个月取一次心头血,一连五年。” 殷暮宸娓娓道来,朝宁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这该是怎样非人的折磨?朝宁脑子里出现一副画面,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小小的殷暮宸手脚被牢牢绑住,被人强行取走心头血后,奄奄一息的样子。 难怪,他后来会变得狂躁阴鸷。 在殷国受尽肉体上和精神上的摧残,到楚国又受尽欺辱虐待。 脆弱一点的,此时怕是已经疯了。 殷暮宸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可见其心性坚韧,怪不得,前世他能够成为一个铁血帝王。 让锦月拿来伤药,朝宁仔细的给他手腕上药。 殷暮宸静静的望着朝宁,眼前的少女脸色苍白,明明自己还深受重伤,却满眼都流露出对他的担忧。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朝宁说着,手上不停,用纱布将伤处包扎好。 殷暮宸没有回应,话头一转,“刺杀你的人,是不是楚长泽?” 朝宁抬眸,眼神冷冽,“除了他,还能有谁?” 暮色四合,殷暮宸走到窗台,拿出信烟,在蜡烛上点燃,淡蓝色的烟气,慢慢飘出窗外。 不多时,一个黑影闪身进来跪倒,“殿下。” “帮我办一件事。” 殷暮宸示意他附耳过来。 暗卫听完,面色有些古怪。 “怎么,做不到?”殷暮宸挑眉。 “属下……能做到!” 暗卫心道,何止做得到啊!简直是大材小用啊! “那好,去办!” “是。” 暗卫一闪,出了公主府。 此时,朝天门外。 楚长泽刚出宫,却不见宫门外候着的马车。 “马车呢?” 侍卫淮安疑惑道:“刚才还在这儿呢!” “去找!” 侍卫跑出十多米远,马车正停在拐角处一棵杨树下,“殿下,在这里,马儿跑这里吃杨树叶呢。” 楚长泽耐着性子走过去,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骨碌碌行驶到一半,突然不动了。 楚长泽掀开车帘,“什么情况?” “回殿下,这马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拉稀了。” 楚长泽烦躁的下了马车,一脚将车夫踹倒,“废物,你是干什么吃的!” 车夫被踹的骨碌碌滚出好几米远,爬起来慌忙跪下告罪,“殿下恕罪!殿下稍等,小的现在就回去换辆马车来。” “还不快去!” 车夫连滚带爬的跑了。 骨碌碌,一颗石子滚了过来。 淮安一下子警觉起来,“谁?” 远处传来一声猫叫。 “原来是只猫。” 楚长泽一脚踢开眼前的石子,石子飞了出去。 “哎呦!”远处一声痛呼。 “谁在那里?” 淮安抽出长剑戒备的上前查看。 楚长泽正欲上前,脑后忽然传来一道风声,不待他反应,后脑一阵剧痛传来,紧接着一个麻袋兜头套下,楚长泽没来及喊出声,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25章 一顿毒打 夜阑人静,树影婆娑。 京城一处废弃的宅院里,楚长泽被重重扔在地上。 一桶冷水将他泼醒。 醒来的楚长泽顿时恼羞成怒,“你们好大的胆子,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回应他的,是一阵拳打脚踢。 “唔,你们竟敢殴打……唔……” 拳头如暴雨般砸在他的头上,脸上,身上。 楚长泽顿觉血气上涌,口腔里弥漫着血腥味,鼻子也被打出了血,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想他楚长泽从小到大,金尊玉贵,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种罪? 一顿毒打过后,楚长泽不动了。 他发现了,他越挣扎,落在身上的拳头就越密集,最后他索性装死,对方果然停了手。 一炷香之后,外头终于没了动静,楚长泽慢慢爬出麻袋。 淮安找到楚长泽的时候,被惊呆了! 只见楚长泽发髻散乱,满脸血污,衣衫皱巴的不像样子。 “殿下……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 看到淮安,楚长泽吐出一口带血的吐沫,狠狠擦了擦嘴。 “滚!” 第二日,楚长泽称病告假。 听风苑,朝宁睡了两日,今日精神好了很多。 此时,她正窝在软榻上,翻着一本毒经。 “锦月姑姑,让奴进去!奴就进去看一眼公主殿下,求您了。” “锦月,外面怎么了?” 锦月进来回道:“青莲和碧落得知殿下受伤,非说要进来看望殿下。” 差点忘了这两人了。 朝宁站起身,锦月连忙为她披上狐裘。 二人此时正在听风苑门口站着。 朝宁走过去,二人见到她有些局促。 青莲搓着衣角,小心翼翼抬眸,“殿下,奴很担心您。” 碧落垂眸不语,青莲用手肘推了推他,碧落掀了掀唇,“殿下,好些了吗?” “本宫已经好多了,你们看也看过了,回。” 碧落干脆利落的转身,留下青莲眼巴巴的望着朝宁。 “你有事?” “殿下,让奴留下来照顾您,奴很会伺候人的。” 朝宁打量了他一眼。 少年白净清秀,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小鹿一样,粉色的唇,唇形饱满,唇珠微微上翘,看起来天真又无辜。 “我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你要是闲着没事干,可以多读点书,书房里那些书你若是想读,可以找管家带你过去。” 不远处的碧落闻言,脚步一顿。 青莲低下头,嗫嚅道:“奴…不认得几个字,读不了书,奴从小学琴……公主想听曲吗?” “本宫现在只想静一静,要不这样,你回去好好练,等本宫哪天想听了,再招你来。” “是。”青莲曲膝行了一礼后乖乖离开。 朝宁失笑,到底还是个孩子。 碧落转过身,“殿下,我可以到书房看书吗?” 这个长的有五分像殷暮宸的少年,眼中带着期待。 从他第一天踏入公主府,朝宁就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搞不好是哪个大户人家落难的公子。 朝宁笑了笑,“你想看的话,也是可以的。” 少年的眼睛亮了。 “真的吗?” 看来,她猜的没错,碧落果然有故事。 “本宫说话算数,本宫会吩咐下去,书房你可以随意进。” 碧落难掩激动,“多谢殿下。” “去。” 少年步伐轻盈畅快,身影很快消失在转角。 朝宁转过身,与殷暮宸的目光不期而遇。 他半披着发,白色披风如银链流泄而下。 如月下之松,雪山之莲,清雅绝伦。 殷暮宸好看的琥珀色眸子定定地望着朝宁。 “留着这两个眼线在府里,公主殿下倒是心大。” 朝宁将垂落的发丝拂到耳后,笑了笑,“我观这两个少年,心性倒不坏。送走他们,还会塞进来别人,那倒不如将计就计留着,也好让背后之人安心!” 说话间,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 “妹妹今日瞧着,倒是比昨日精神多了。” 楚长渊一身靛青绣云纹锦服,头戴玉冠,端的是丰神俊朗,此时才堪堪进门,跟着一道进门的还有一位女子,她一头长发被发带高高束起,身着赤色修身劲装,一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鼻梁高挺,英气十足,正是冼红英。 朝宁一喜,“哥哥,红英姐!” 岭南冼家乃母系氏族,世代都是女子当家。冼红英的母亲冼青芙是上任女家主,先帝在位时,冼青芙率冼家归顺大楚,冼家子弟无论男女个个出类拔萃能文能武,冼红英的姨母冼青蓉被封为镇远将军,常年镇守楚南边境,冼红英更是冼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年纪轻轻就率领大军屡次大败北夷,被安庆帝封为征北将军。 冼红英见到朝宁,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前世,冼红英率三万长平军回援京都,还未来得及入城,就在宿州城外遭遇殷兵,冼红英命宿州城守紧闭城门,在城外与殷兵决一死战,最后冼红英和三万长平军尽数死于宿州城外。 朝宁忍住眼中酸涩,上前握住她的手,“红英姐,好久不见。” 冼红英抬手在朝宁额头比了比,“两年不见,朝宁长高了。” 随后她朝身后抬了抬下巴,“你们两个,过来拜见公主。” 朝宁此时才注意到,二人身后还站着两个身姿轻盈的少年。 两个少年单膝跪地,声音朗朗,“拜见公主。” “快免礼。” 楚长渊道:“这两个少年,是红英的族弟,冼南,冼北,身手都不错,以后就让二人跟在你身旁,随时保护你。” 朝宁心里一暖,哥哥真是为她操碎了心。 “多谢哥哥,多谢红英姐。” 楚长渊上前揉了揉朝宁的头。 三人在院子里落了座,锦月上了茶。 楚长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楚长泽昨日被人袭击是妹妹干的吗?” 朝宁一愣,“楚长泽被人袭击了?” “看来不是你,那会是谁?胆子倒是挺大,敢把他揍成那个熊样!” 正准备进房的殷暮宸脚步一顿,勾了勾唇。 “哥哥怎知楚长泽被袭击?” “昨晚,我看到他一身是伤的回了玄王府,今日一早就称病告假,想必是被毒打了一顿,嫌丢人,不敢声张。” 朝宁一听乐了,“楚长泽也有吃哑巴亏的时候。” 楚长渊咬牙,“揍的好,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朝宁凑近,盯着他的眼眸,“哥哥该不会” 楚长渊笑了笑,“我昨晚跟踪了他一路,原本也是打算揍他一顿的,谁料,我的人刚引开他的暗卫,就看到他被另一波人打晕掳走了。” “可惜了,打人这种事,还是得亲自动手才过瘾。” 一旁的冼红英闻言压了压嘴角。 楚长渊走后,朝宁去了墨云苑。 此时,碧落正垂头看书,隔壁传来青莲弹琴的声音。 门未关,朝宁走进去,碧落忽觉眼前光线一暗,抬眸看到站在眼前的朝宁,慌的险些扔了手里的书。 “你别怕,本宫就是过来问你几个问题的。” “公主殿下要问什么?” 朝宁抽出一把椅子坐下,“你的真名叫什么? 第26章 谢家冤案 碧落垂下眼睫,沉吟不语。 望着他眼中涌动的暗潮,朝宁慢悠悠开口,“不愿说的话,明日本宫就派人将你送回林大人府上。” 一听到要再次回到那个噩梦般的地方,碧落慌乱的抬头,眸中溢出恐惧之色。 “殿下,不要送我回去,” “本宫的公主府向来不留来历不明之人” 碧落眼中似有挣扎之色,“并非我不愿,是我不能说。” “你是觉得你不说,本宫就调查不出来吗?本宫既然来问你,就是在给你机会。你是选择抓住这个机会对本宫和盘托出,还是等着本宫查出来将你送回林大人府上,你自己看着办。” 朝宁说着,站起身。 碧落慌了,这几日,他在公主府吃穿用度都是好的,下人们也从不苛待他们,公主也不让他们来伺候,只让他们老老实实待在墨云苑,若不是今日青莲听说公主受伤,非拉着他一起过来看望殿下,他也是不愿露面的,好不容易过两天安生日子,若是再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碧落不敢想象。 想起每日里,天不亮就要起床,先到厨房帮工,忙完再回教习院学习技艺,学习如何取悦贵人们,做的不好就要挨打,不给饭吃。 他性子清高,那些谄媚的做派他做不来,经常挨打挨饿。 “我说。”碧落抬眸,眼神定定地望着朝宁。 “我的真名叫谢翎,是江州知州谢俞的嫡子。” 江州知州谢俞,三年前因监守自盗朝廷赈灾银两被判斩首,全家流放岭南。 但是谢家人还没来得及动身,当晚,谢家全家一百多口就被灭了门,无一生还。 朝宁记得,谢家一案,当时震惊朝野,因数额巨大,父皇震怒,谢俞很快就被问罪,只是谁也没料到,宣旨的人,前脚刚走,后脚谢家就满门被屠。 没想到,谢家竟还有后人活着。 “若本宫记得没错,谢家全家被屠,无一生还,那你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爹有一个外室子,我爹被下狱之后,我母亲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很快就派人将他接来了谢府,而我则被家仆刘叔秘密带出了谢府,藏身在一处民宅里。第二日,我才得知,谢家满门被屠,杀手将外室子当成了我,我才得以逃脱,于是刘叔就带我离开了江州,一路辗转来到京城,没多久,刘叔生了场重病,我们又花光了银子,刘叔去世后,我身无分文流落街头,被林大人看到,带回了林府。” “谢家监守自盗赈灾银两,本是罪无可恕,但谢家人倒也罪不至此” “没有,我爹没有监守自盗,他是被冤枉的,朝廷拨了一百万赈灾银,官兵只找到两万两赈灾银,就草草定了他的罪,若是他监守自盗,那剩下的九十八万两银子又去了哪里。” 谢翎眼中含泪,紧紧咬着下唇,一脸悲愤的望着朝宁。 “你可有证据证明谢俞无罪?” 谢翎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把证据呈给眼前这位大楚最受宠爱的公主。 虽然来公主府之前,教习嬷嬷有给他们讲过长宁公主的性格外貌,但是,他也才来公主府几日,对这位公主性情还是知之甚少。 万一证据落在歹人手里,谢家就再没机会翻案了。 看出他的犹豫,朝宁笑了笑。 “看来你是不信我。” “证据在江州,我怕路上被人认出追杀,将证据留在了江州。”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倒也没错。 朝宁隐隐觉得,此案绝不简单,背后牵扯的怕是朝中某个大人物。 让谢翎自己回去拿显然是不现实的,可若交给别人,牵扯重大,她也不放心。 这蛀虫若不揪出来,迟早祸害朝堂,到时候不用殷国攻打,楚国自己就会逐渐走向衰落,看来她是得去一趟江州了。 朝宁回到听风苑,敲了敲对面殷暮宸的房门。 门开了,殷暮宸一身青色长衫站在门口,朝宁走进去。 “楚长泽是你派人揍的!” 哥哥说楚长泽被袭击的时候,她就猜到了,看来殷暮宸的人每日都盘踞在公主府附近。 殷暮宸不语,没有否认就是承认。 朝宁笑了,她知道殷暮宸是在为她出气。 “胆子挺大,下次不要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被楚长泽记恨上不是什么好事,她还好,楚长泽一时半会儿动不得她,但是殷暮宸不一样。 就算在公主府,也难保楚长泽会趁哪天她不在,想法子报复殷暮宸。 真愁人,看来,她以后走哪都要把殷暮宸带哪了。 殷暮宸抬眸,眸光泛着冷意。 “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总要叫他知道,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想好可能要付出的代价。” 朝宁眼中透出暖意。 这样的殷暮宸,才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过几日,可能要出趟远门,也顺便带你出去散散心,整日待在公主府,你也闷坏了?” “准备去哪?” “江州。” 翌日,朝宁一大早就进了宫。 父皇那么多年都在追查这笔银子的下落,这两年,大楚天灾人祸不断,国库空虚,若是能找到这笔银子,父皇也不用每年为赈灾银两发愁了。 “去江州?”安庆帝眉心一皱。 “事关重大,儿臣必须亲自前往。” “让长渊陪你一起去,你一个姑娘家,行事多有不便。” 他这个女儿,成长的速度真是令他吃惊。 朝宁笑了,她正有此意,“甚好。” 去江州,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去。 朝宁决定先去青州,青州距离江州很近,到了青州再转道去江州,不容易引人耳目。 好在,殷暮宸的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带上冼南和冼北,也能护他安危。 还要跟母后辞行,朝宁来了凤藻宫。 皇后云若芙,身着正红镶金边绣凤凰宫装,头戴凤冠,长长的流苏垂在耳侧,此时正端坐在上首。 “好端端的去什么江州?” “去散散心,京城太闷了。” 既然是密旨,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好,母后宫中人多嘴杂,一旦消息走漏,就会多一分危险。 “那个质子也跟你一起去吗?” “把他一个人留在府里,儿臣不放心。” “母后最近听说了不少你跟他的事,那日,你受伤,母后去看你,发现他一个外男竟然待在你的闺房里,怕是对你有什么想法,殷国狼子野心,你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给迷惑了。” “母后,他只是感恩儿臣帮过他,守在房中只是为了照顾我,他什么都没有对我做。” “行了,你父皇也警告过他了,母后就不多说了,只一句,你记住了,你跟他绝对不行!” 第27章 裴家兄妹 三月天,树上已长出零星嫩叶,阳光照在身上,淡淡的暖意。 朝宁和殷暮宸同坐一辆马车,谢翎坐在后面一辆。 还有一辆马车,专门用来放药材,殷暮宸每日喝的药,都是名贵药材,寻常药铺买不来,他的药不能停,所以只能提前备好随处带着。 半个时辰后,城外十里亭。 楚长渊正坐在亭中饮茶,冼红英一身骑装立在一旁。 见到朝宁,楚长渊放下茶杯,“妹妹,我和红英骑马先一步去青州,你们慢慢走,我们在青州城外汇合。” “好啊!你们先行。” 傍晚,一行人在福来客栈歇脚。 此处离京城二百多里地。 来此的大多都是歇脚的商人。 朝宁几人正在堂中用膳,突然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位身穿白衣的少年。 “伙计,五间上房。” 白衣少年面如冠玉,声音清脆,气质不凡。 伙计迎来送往,一看就知是位贵人,忙堆着笑脸迎上去。 “客官,只剩四间上房了,您看能不能……挤一挤,凑合住一晚。” “不行,我出双倍价钱,劳烦让其他客人让一间出来。” “这……”伙计有些为难,不由自主的看向朝宁这一桌。 朝宁要了六间上房,她和殷暮宸各住一间,谢翎一间,冼南冼北兄弟俩同住一间,承风锦月各住一间,刚好够住。 伙计走过来,“客官,您看,能不能让出一间出来给这位客官?” 朝宁头也未抬,“不行。” “我们有七个人住六间房,还怎么让?” 伙计疑惑,“不是六个人吗?刚才那位公子已经走了,您看……” 朝宁抬眸扫了一眼隔壁桌,谢翎的位置空着,“碧落去哪了?” 冼南性子跳脱,当即道:“他说尿急。” 冼北上去给他一个暴栗,“当着小姐的面,你就不能说得斯文些?” 为了方便,朝宁扮成富家小姐,殷暮宸则扮成了少爷。 冼南撇了撇嘴,瞪了一眼冼北,“他去出恭。” 眼看没得商量,伙计犯难了。 “这位公子,您也看到了……实在是让不出来。” 白衣少年转过身对身旁一个黑衣少年道:“算了,我跟青阳挤一挤,你跟青风各一间,让出那一间给小妹,她身子不好。” 朝宁这才注意到,后头还站着一个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女孩。 看这女孩的面色,眼下乌黑,分明是中了毒。 朝宁想,什么人会对这么一个女孩下手? 用过饭,各自回了房。 朝宁去给殷暮宸把脉,一整日舟车劳顿,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承风熬好药,端进来。 朝宁眉头微蹙。 殷暮宸好看的眸子望着朝宁,纤密的睫毛颤了颤,“怎么了?我是不是又不好了?” “倒也不是,总觉得你这脉象有些奇怪。” 殷暮宸眨了眨眼,“哪里奇怪?” 朝宁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他脉象过缓过弱,如风中残烛,仿佛风一吹就会熄灭,但是下一刻,又突然窜出一股劲儿来,脉搏由弱变强,循环往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强硬的为他延续着生命力。 朝宁叹了口气抽回手,“我才疏学浅,暂时看不出来。” “小妹,你撑住!青阳,快去寻大夫!” 隔壁一声焦灼的吼声打断了朝宁的思绪。 朝宁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对殷暮宸交待着,“我出去看看,你可要记得喝药。” 朝宁走出房门,迎面撞上一人。 那人扔下一句抱歉就朝楼下跑。 隔壁房门半开着,朝宁试探着敲了敲门。 透过门缝,朝宁看到,里头少女歪着头躺在床上,唇角溢出一丝黑血。 “你是?”白衣少年从房里探出头。 “她中了毒。”朝宁开门见山。 白衣少年眼睛亮了,“您是大夫?” “懂一些。” “您快请。”白衣少年说着,伸出手将朝宁让进屋。 朝宁走到床前,抬手探了探她的脉,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 “这毒已经有段时间了。” “您也看出来了,三年了,一直用药吊着。” 朝宁站起来,去拿银针。 “解不了吗?”看着朝宁站起来要走,白衣少年慌了。 “我只能一试,不能保证一定能解。” 朝宁想先用银针封住她心脉,阻止毒侵害心脉。解药是没有的,不过现在她的血,应该也能稀释一下毒药的药性? 殷暮宸曾给朝宁喝过他的血。 从那之后,她就感觉自己身体也有了微妙变化。 拿来银针,封住少女心口的几处大穴,少女脸色恢复了些,朝宁松了一口气。 回房,朝宁随手拿起桌上的空茶杯,拔下头上发簪,对准手腕比划了两下,眼一闭心一横,正准备划下,一只微凉的手握住她的手腕。 殷暮宸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 朝宁抬眸看他,正想开口,殷暮宸手腕一转,一把匕首划过他白皙的手腕,鲜血瞬间流下来,落入茶杯之中。 “你……”朝宁一惊,“你不必如此,用我的就够了,你身子弱。” “一点血罢了,不妨事。” 殷暮宸脸色更白了,琥珀色眸子此刻乖乖巧巧的望着她,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摸摸他的头。 “是我想救她,跟你无关,理应由我承担。” 朝宁很自责,若不是她临时起了怜悯之心,殷暮宸本不用再伤害自己一次。 “你再不去救人,血要失效了。”殷暮宸提醒她道。 朝宁不敢耽搁,端起茶杯去了隔壁。 给少女喂了血之后,她呼吸平稳了许多。 朝宁打开房门,白衣少年焦急的站在门外。 “你妹妹,明日应该就能醒来。” 白衣少年大喜过望,“请问恩人姓甚名谁,改日裴某定当上门重谢。” 朝宁挑眉,“可是江州裴家?” “正是,在下裴珩,房里是舍妹裴玥。” 江州谢家和裴家,是姻亲。 谢俞的妹妹嫁给了裴澈。 想到一直不露面的谢翎。 朝宁好像明白了什么。 脚步一转,朝谢翎房间走去。 谢翎还没有睡,不过也是,刚才那么大动静,房间本来就不隔音,他估计听的一清二楚。 此刻,谢翎正失魂落魄的坐在窗前。 朝宁走过去,“你突然离开,是怕被裴珩认出来?” 第28章 我们会见面的 谢翎小心翼翼抬眸。 “殿下都知道了?” “江州裴谢两家是姻亲这不是秘密。” “她怎么样了?” 朝宁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裴玥。 “你很关心她?” 谢翎眼睛红了,“我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和她曾经有婚约。” “她中了毒,不过现在毒已解,但是毒在她身体里盘踞多年,她一时半会儿还是会很虚弱。” 谢翎的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 他还不能暴露身份,心上人在眼前却不能相见。 朝宁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出房门。 殷暮宸房门还开着,朝宁想到他的伤口还没有包扎。 让锦月拿了金创药和绷带过来。 朝宁捉住他的手腕,跟之前一样,殷暮宸又是拿娟帕随便缠了一下,这个人,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 朝宁轻柔的拆开渗血的娟帕,长长的睫毛遮住她黑亮的眼眸,她细致又温柔,撒上药粉,低下头,轻轻将药粉吹开,殷暮宸心里突然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眼睛又酸又涨。 果然,人一旦被善待,就会突然变得脆弱又柔软,还有一点点的,依赖,时间久了,还会生出期待。 殷暮宸一瞬不瞬的望着她,他有点贪恋此刻。 禁不住想,要是他一直受伤,朝宁就会一直给他上药包扎了。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殷暮宸觉得自己有点可怕。 “你说,谁会对一个毫无威胁的女孩下毒手呢?”朝宁突然开口。 “后院阴私,或者她知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殷暮宸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她。 或许到了江州就会有答案了。 翌日,裴玥果然醒了。 裴珩过来道谢,“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朝宁望着桌子上一叠银票,心道裴家果然财力雄厚,随随便便拿出手就是千两起步。 朝宁使了个眼色,锦月会意,立马上前将银票收好,谁会嫌钱多?何况,这些钱可是殷暮宸的血换来的,他的血可金贵着呢!留着给殷暮宸买药材补品再合适不过。 裴玥的毒,彻底拔除了。 青阳后半夜请来了大夫,把脉过后,道出毒已经解了。 裴珩大喜,他本是带着妹妹去京城求医的,谁曾想,还没到京城,毒就被高人解了。 他难掩激动,“请问恩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改日裴某定当带着舍妹上门拜谢。” 朝宁笑了笑,“不急,我们会见面的。” 说完,带着人走出客栈。 裴珩一愣,这人到底是谁?还会见面…… “哥,接下来去哪?”黑衣少年走过来问道。 裴珩望着几人的背影道:“回江州。” 小妹的毒已经解了,没必要再去京城了。 裴家兄妹动身返回江州,脸色苍白的裴玥被丫鬟扶下楼来,正准备上车。 早早躲在马车里的谢翎,此时偷偷掀开车帘,待看清裴玥的脸,又刷的一下放下帘子。 裴玥此时正好转过脸,她脚步一顿。 “小姐,怎么了?” 裴玥望着晃动的车帘,眉心微蹙,“没事,许是我看错了。” 这边,楚长渊和冼红英一人一骑,飞驰在官道上,所到之处,烟尘四起。 冼红英一马当先,连着骑了一整日的马,楚长渊颠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红英,前面小山亭,停下来休息会儿!” “怎么?这你就受不住了?小菜鸡。”冼红英说着勒住缰绳,转头对他爽朗一笑。 听到她嘲笑,楚长渊也不恼,“我刚入军营时他们都叫我小菜鸡,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是头猛虎了!” “刚入军营时,你身板弱的,太阳底下训练两个时辰都能晕过去。” “是啊!那时候,都说我撑不了几日,就得哭着回家了,可我还是坚持下来了。” 冼红英想起旧时,眼神柔和下来。 “你那时为了证明自己,别的士兵都回营睡觉了,你半夜还在外头练,碰巧当晚被你发现敌军夜袭,你跑回去报信,结果发现我不在,你领着长平军硬生生扛住了北夷的偷袭,从那以后,营里再也没有人敢笑你是小菜鸡了。” 楚长渊有些感慨。 那时他隐藏身份入军营历练,刚开始吃不了军营的苦,多站一会儿就会头晕目眩,同训练的兵士都嘲是他小菜鸡叫他趁早回家享福,冼红英听到后总是出言维护他,对他也很是爱护,身上常备着救急的药,每回他受不住晕过去,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冼红英担忧的脸。终于,他咬牙坚持下来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给冼红英争口气。 二人下了马,进了小山亭。 楚长渊从包裹里掏出干粮递给冼红英,冼红英接过咬了一口,又取下水囊喝了几口水。 此时,远处山坡突然亮起火把,一队人马从山坡冲下来。 二人迅速被包围。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土匪。”冼红英冷笑。 楚长渊慢慢站起来,扫了一眼四周,对着冼红英道:“总共十个人,你五个,我五个。”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领头的是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 “切……真没新意。”冼红英嗤笑一声。 另一个土匪吹着八字胡,恼羞成怒,“少废话!留下钱财,饶你们不死。” “就凭你?”冼红英长剑已出鞘,寒光一闪削掉八字胡的左臂。 “啊……”八字胡疼得额头青筋暴起,捂着断臂倒在地上不住哀嚎。 络腮胡子瞬间眼睛猩红,抡起斧头,朝冼红英劈来。 楚长渊身形一动,长剑穿过络腮胡子右肩,手臂一下子卸了力,斧头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络腮胡子疼得呲牙咧嘴,捂着肩膀退后数步。 后面的土匪看到领头的二人均已受伤,迟迟不敢上前。 意识到,这回他们是踢到铁板了! 冼红英长剑正要逼近,络腮胡子突然跪倒在地,“大侠饶命,小的也是混口饭吃,饶我们一命!”后头的土匪也纷纷下跪求饶。 冼红英对着楚长渊抬了抬下巴,“还打吗?” “走,一群小喽啰,我们还有要事,回头再来收拾他们不迟。” “还不快滚!”冼红英一脚将络腮胡子踹翻在地,收回长剑。 后头几人连忙上前搀扶起二人离开。 “呸,真倒霉,最近几次出师不利,再这样下去,山寨迟早入不敷出,兄弟们都快没口粮了。” “可不是,现在这行当越来越难做了,想当年,我们振威镖局行走江湖多威风啊!若不是三年前,大当家的不听劝阻接了那位大人的镖,偷运朝廷赈灾银,也不至于被那位大人灭口,一路被追杀,不得不躲在这黑虎寨,搞这见不得人的营生!” “真是,想当年我们走镖人杀了多少土匪,现在竟沦落到来此当土匪,真是讽刺啊!” 楚长渊和冼红英闻言,脚步一顿。 “站住!”二人同时开口。 第29章 大义灭亲 马车又行驶了一日,方到青州城外。 楚长渊已经先一步到了,到了汇合地点,没看到冼红英,朝宁问道:“红英姐呢?怎么没看到她人?” 楚长渊道;“我们在小山亭遇到一窝土匪,意外在他们身上发现了当年江州赈灾银失窃案的线索,我们将人绑了,红英留在那里等官府的人来,我先来青州和你们汇合。” 朝宁眼睛一亮,“江州赈灾银失窃案的线索?” 楚长渊道:“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到了江州再说。” 楚长渊留在青州等冼红英。 朝宁一行人在青州休整一夜后,又行一日,终于抵达江州。 裴家兄妹已经先一步返回了江州。 此时,裴府。 裴澈正在书房看一份密信。 裴珩走进来,“父亲。” 裴父抬头,迅速收起手上密信,“不是去京城了吗?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父亲,还没到京城,我们在泾阳县客栈遇到一位高人,小妹的毒已经解了。” 裴父眉心一皱。 “解了?这位高人是谁,哪里人士?” 裴珩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恩人不愿意透露姓名,但是据儿子观察,他们行事作风像京城人士。” 裴父眉心一跳,“他们现在何处?” 裴珩道:“看马车方向,像是往青州去了。” 不是来江州,他松了一口气。 他刚接到密信,信中说,京城有位贵人前往江州,让他多加留意。但是看来,裴珩遇到的那波京城人士并不是来江州的,他放下心来。 裴玥的毒居然被解了,裴澈咬了咬牙。 那丫头前段时间,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裴珩急得带着她到处求医,听闻京城有一神医对毒颇有研究,裴珩就想着带她去试试,他原本以为那丫头定然会死在路上,没想到居然在半路被高人给解了。 裴澈的手指渐渐收紧。 一行人到达江州城时,已是傍晚,江州虽比不得京城繁华,但是街上酒肆茶楼林立,也好不热闹,一条河流穿城而过,桥上行人络绎不绝。 殷暮宸掀开车帘,一双眼睛好奇的朝外头观望。 沿街的灯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柔和了他的眉眼,薄唇也在灯光的映照下有了血色,此时分外动人。 朝宁笑了笑,“听闻江州夜景一绝,待会儿让冼南冼北下去找客栈,我带你四处逛逛。” 殷暮宸乖顺的点了点头,“嗯,好。” 到了桥下,朝宁殷暮宸下了马车。 朝宁对冼南冼北吩咐道:“这里有锦月承风在,你们两个先带着碧落去找一家干净些的客栈,把车上行礼先卸下来,把碧落安顿好,回头我们在桥头汇合。” 二人应下后迅速驾着马车走了。 朝宁带着殷暮宸,慢慢走在桥上,一阵风吹过来,带来丝丝寒意,朝宁解下披风,披在殷暮宸身上。 “桥上风大,别着凉。” 殷暮宸垂眸,看着朝宁白皙的手指替他系好带子。 被这样关照着,会让他忍不住生出依恋。 殷暮宸错开眼。 经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来两串。” 锦月上前付了银子。 朝宁递给殷暮宸一串,“尝尝看,小时候哥哥带我偷溜出宫,经常给我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我可喜欢吃了。” 殷暮宸抬手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好甜……他一向不太喜欢吃甜食,糖衣吃完后,山楂的酸涩感在口腔蔓延。 殷暮宸酸的眼泪都出来了。 朝宁忍不住失笑,“原来你这么怕酸啊!” 殷暮宸头一回吃糖葫芦,不甘心的又咬了一口,这回他学聪明了,糖衣和山楂一起嚼,甜中带酸,酸中有甜,好像……也没那么难吃。 “来人啊!有人落水啦!快来救人啊!” “好像是个姑娘寻死。” 桥上行人纷纷驻足,伸着头朝桥下观望。 朝宁趴在桥上,夜晚黑漆漆的河水,远远看去,只能看到模糊的一个人影,周围水花飞溅。 扑通一声。 “有人跳下去了,有救了!” “是个少年人,姑娘救上来了!” 很快,那少年将少女到拖到对面的岸上。 “走,到对面看看。” 此时岸边已经聚集了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讨论。 “都给爷散开,闲着没事是!” 黑衣少年驱赶着围观众人。 朝宁和殷暮宸走过去,待看清黑衣少年的脸,两人俱是一愣,又是裴家人? 这少年正是几日前在福来客栈见到的裴珩兄弟。 “咳咳……” 怀里女子咳呛了两声,睁开眼睛。 “你满意了?这下好了,整个江州城都知道你跳河寻死的事了!” 女子吐出来两口水,坐起来,抬起袖子擦了擦嘴。 “谁让你救了?你不是要退婚吗?还来管我做什么?” “小檀,江州好男儿多的是,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要缠着我?” 那个叫小檀的女子,闻言摇摇晃晃站起来,“行,我以后再也不缠着你了,裴琰,以后我们死生不见。” 转过身,她流下一滴泪。 追着裴琰跑了三年,她累了,这次是彻底结束了! 裴琰望着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裴家不是好归宿,耽误她做什么? 少年站起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裴家有秘密。 朝宁望着裴琰的背影道:“不早了,我们也回去!” 回到裴府。 裴珩看着裴琰全身湿漉漉的,皱了皱眉,“你也是个不省心的,这怎么弄的?” “没事,就是去河里洗了个澡。” “这个天去河里洗澡?说,你又闯了什么祸?” “哥,真没事,你有时间,多去看看小妹,少管我的事。” 提到裴玥,裴珩眉头皱了皱。 来到裴玥房门前,敲了敲门。 “小妹,你睡了吗?” 不多时,丫鬟过来开了门。 看到裴珩,裴玥笑了笑,“大哥。” “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不知道那个高人是谁,小妹想亲自去谢谢她。” “她不愿留姓名,不过那人说,我们很快会见面,既如此,那总会再见的。” 裴玥想起,在客栈门外,看到马车里那个酷似谢翎的人。 “大哥,你说,谢翎有没有可能没死?” 裴珩望着裴玥的眼神有些悲伤。 “除了斩首的谢伯父,谢家剩下一百一十三口,一百一十三具尸体,一具不差……” 裴玥垂眸,忍住眼中的泪。 裴珩想起来意,“小妹,今日父亲来看你,你为何不见?这几年,你对父亲疏远了很多,到底为什么?” “这几年我病着,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也连累了家人,我怕他们嫌我是个累赘,所以跟他们也不敢太亲近。” 裴珩听了心里不是滋味。 “小妹别这么想,谁敢说你是个累赘,大哥第一个撕烂他的嘴。” “不聊这个了,大哥,这几日我闲着没事在看话本子,里头讲大义灭亲,大哥,你说若是至亲之人真的做了恶事,做子女的该不该大义灭亲?” 第30章 鲛绡珠 裴珩闻言一怔。 仔细想了想道:“于公来讲,大义灭亲,伸张正义乃是大德,于私来讲,大义灭亲,罔顾亲情,是为不孝。亲情束缚之下,又有几人能做到大义灭亲?” 裴珩的话,不轻不重的砸在裴玥的心上。 她忽然失去了全部力气。 回到客栈。 朝宁照例去给殷暮宸把脉。 殷暮宸今日脉象比前几日强了一些,所以他身体里那股力量,表现的不明显了。 朝宁总结出,殷暮宸身子弱的时候,这股力量就会强,身子好一些的时候,这股力量就会弱。 虽然搞不明白,但朝宁觉得,这也许不是坏事。 殷暮宸乖乖坐着,这段时间,朝宁越来越觉得他像个正常的人了。 跟前世血洗楚国皇宫的阴鸷嗜血皇帝相比,简直判若俩人。 “你这几日,表现的不错,药也有乖乖吃,饭也比以前吃的多了,脸上也长了些肉,瞧着气色是好多了。” 朝宁说着掐了掐他的脸颊,殷暮宸纤密的睫毛颤了颤。 殷暮宸皮肤光滑细腻,手感还挺好。 殷暮宸脸红了,朝宁抽回手,将殷暮宸的手腕翻转过来,掌心朝上摊开。 手指划过他的掌纹,目光停到他的生命线那里。 他的生命线只有短短半截,朝宁目光一颤。 “怎么了?”殷暮宸定定望着朝宁。 “没事。”朝宁垂眸掩住眼底情绪。 前世,殷暮宸就是英年早逝。 承风端着药碗进门,正看到眼前这一幕,朝宁抓着他主子的手,主子的脸红红的。 “药熬好了!”承风放下药碗很有眼色的出去了。 承风觉得,主子现在,整个人好像活过来了。 “早点休息,明日我们去谢府。” 谢翎说证据藏在谢府祠堂,谢家因为出了灭门案,宅子一直空置,没人敢住。 翌日,一行人到了谢府。 谢家大门上的封条已经脱落了一半。 揭开封条走进去,到处都是断瓦残恒残破不堪,枯枝败叶落满院落,一脚踩在上面,咯吱作响。墙面上还有当年溅上去的斑斑血迹,如今已经发黑,可见当年谢家被屠时的惨状。 刚走到后院,周围突然冒出阵阵浓烟。 “不好,有人放火!”朝宁大喊。 火势迅速蔓延,木制结构的门窗很快被火舌吞没,瞬间连成一片,火光冲天。 谢翎发了疯似的往祠堂冲。 “拦住他!”朝宁急道。 冼北连忙上前拖住谢翎。 谢翎眼眸猩红,嘶吼着,手脚剧烈挣扎,力气极大,冼北几乎拉不住他。 冼南绕到他身后,一个手刀击在他后颈,谢翎身子一颤,整个人软了下去。 朝宁急道:“冼南,你先带谢翎走,冼北,你留下来保护殷暮宸。” 冼南背起谢翎翻上房顶,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冼北正要过来,一阵箭雨将他隔开,他闪身避过数支箭矢,抽出长剑挑开直冲面门的一支羽箭。 殷暮宸迅速拉着朝宁躲进一间房里。 密密麻麻的箭矢钉在门上,墙上,有数支穿透窗户朝二人射来,殷暮宸揽着朝宁迅速避开,火势越来越大,周围浓烟滚滚。 “咳咳……”殷暮宸捂着口鼻弯下腰咳嗽。 “你没事。”朝宁扶住他的肩。 “咳……没事。” “得想办法出去。” 屋外是箭雨,屋内是火海,处处都是绝路。 没想到只是来谢家空置已久的宅子里取个物证,居然有天罗地网等着她,是她大意了。 头顶房梁支撑不住,砸了下来。 “小心!” 殷暮宸揽住她的腰,顺势一滚,堪堪避开。 房梁将屋角的床榻砸成两半,露出底下一块漆黑的地砖。 “快看,那是什么?” 殷暮宸走过去,伸出手敲了敲。 “是空的。” 殷暮宸抽出匕首,撬开地砖,一处密道入口出现在眼前,入口下有石阶。 密道可容纳一人,殷暮宸道:“我先下去,你跟着我。”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密道。 殷暮宸牵着朝宁的手腕,顺着台阶摸索着慢慢往下走,大概走了一刻钟,窄小的入口渐渐变得开阔。 四周仍旧是漆黑一片,朝宁猜测他们应该是到达了一间密室。 不知道谢家挖这处密室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这里有桌椅。”殷暮宸伸出手摸索着。 往前走几步又撞到什么,殷暮宸继续摸索,“这是一处床榻。” 这里要么曾经有人住,要么是建来避难用的。 “找找看有没蜡烛。”朝宁道。 床榻旁一处柜子里,殷暮宸还真找到了一根蜡烛和火舌子。 点燃蜡烛,密室里亮了起来。 借着烛光,二人打量起这间密室。 “这里还有一个门。” 推开门,朝宁走进去。 这间密室里堆满了杂物,朝宁翻了翻,竟然是些药材,有人参,鹿茸,灵芝,药酒……角落里一个造型奇巧的锦盒引起了朝宁的注意。 朝宁弯腰拿起来,打开一看,是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 朝宁想起来,前世,南越曾给大楚进贡过一颗通体金黄的珠子,叫鲛绡珠,跟这个很像,只是这颗稍微小一些。 据说活人佩戴鲛绡珠能温养身体延年益寿。 死人口含鲛绡珠能保尸身不腐,倒是个好东西。 朝宁取出珠子,揣进口袋,打算回去以后打孔穿绳给殷暮宸佩戴。 走出密室,看到殷暮宸正在四处敲敲打打,寻找机关。 朝宁拉过一条椅子坐下,“过来歇会儿。” 殷暮宸头也不回,“我不累。” “也不知道哥哥和红英姐到江州了没有。” 殷暮宸停了下来,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冼南已经逃脱,想必不久会带人过来营救,只是我刚才去密道入口查探了一番,入口已经被彻底堵死,还是得尽快找到另一个出口。” 朝宁站起来,“你歇会儿,我来找。” 半个时辰后,寻找无果,朝宁有些泄气,转过身看到殷暮宸趴在桌子上,似是已经睡着了。 “殷暮宸?” 朝宁拍了下脑门,她怎么忘了,今日正好是十五,殷暮宸每逢十五月圆,就会陷入昏睡。 朝宁将床榻收拾好,将殷暮宸扶到床榻上躺好。 拉过他的手腕,朝宁伸出三指搭上去,脉象似有若无,极缓极弱,那股力量似乎也随着他沉睡了。 朝宁眉心微蹙,殷暮宸一整日都没有喝药了,也没有吃饭,气息微弱,这样下去很危险。 想起密室里那颗人参,朝宁取出人参,拔出头上发簪,将人参切成小片,塞进殷暮宸嘴里,让他含着。 床榻很大,能容纳两人,朝宁索性脱了鞋子躺上去,每隔一个时辰就为殷暮宸把一次脉,困意袭来,朝宁终于扛不住,沉沉睡去。 翌日,殷暮宸睁开眼,发现朝宁正手脚并用的抱着他,睡得香甜。 第31章 付之一炬 此时,朝宁一只手环在他胸前,另一只手正抱着他的手臂,一条腿还压在他的腿上。 少女眼眸轻阖,浓密的睫毛垂着,投下一圈暗影,小巧的鼻头,粉色的唇似清晨初绽的花蕾,他们离得这样近,近的能看清她白皙的脸上细幼的绒毛。 殷暮宸觉得心跳漏了一拍,耳根发热,顿觉呼吸不畅。 一声嘤咛,朝宁睫毛颤了颤,殷暮宸连忙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朝宁睁开眼,看到身旁仍旧阖眸睡着的殷暮宸,熟练的捞起他的手腕,搭上他的脉,还好,脉象比昨日强了,那股力量又回来了。 朝宁松了一口气,起身下床。 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朝宁又饿又渴,想起来密室里还有一罐药酒,朝宁取出酒坛,拍开泥封,喝了两口,走到床榻上,抬起殷暮宸的下颌,覆上他的唇,殷暮宸一惊,心跳顿时如擂鼓,紧接着唇齿被撬开,酒入喉,辛辣味直冲咽喉。 “咳咳咳……”殷暮宸忍不住咳呛。 朝宁掐着他的脸颊,“吐出来。” 殷暮宸睁开眼有些迷茫,“什么?” “嘴里的参片。” 殷暮宸这才发觉,舌下还含着什么东西,丝丝苦意在口腔蔓延,他伸出手吐在掌心,是参片。 朝宁松开他,“你昨晚很危险,一整日滴水未进,刚好密室里有人参,我就拿来救急了。” 顿了顿,她又道:“已经是第二日了,我们得尽快想办法出去了。” 此时,谢府,房屋坍塌近半,地上到处都是烧焦的门窗房梁,冒着丝丝缕缕的黑烟,火已经熄灭了。 楚长渊双眸通红,脸上粘满黑灰,双手血肉模糊,吃力的扒拉着一处废墟。 昨日他刚到江州,就听冼南冼北禀报朝宁在谢府遇袭,谢府失火,他心急如焚,连忙通知了现任知州,紧急点了一队士兵,就赶来搜寻。 此时他已经带着人搜寻一整夜了,还是没有找到朝宁,他的心慢慢跌入谷底。 冼红英看到他这个样子,气的一把将他扯出来,“你这是做什么?手不要了?” “朝宁……”楚长渊声音嘶哑。 “没找到尸体,那就是还活着,你若是现在把自己折腾死了,回头朝宁得多自责?” 楚长渊慢慢平静下来,瘫坐在地上微微喘息着。 冼红英用衣袖帮他擦干净脸上的黑灰,缓和了语气,“别担心,六公主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这里好像有一处密道。”不远处一个士兵喊道。 与此同时,密室里,殷暮宸终于找到了机关。 机关设在床头,昨日二人一直在墙上摸索,忽略了床榻。 咔哒一声按下机关,轰隆一声,床榻后方,一道石门打开,殷暮宸拉着朝宁一步步踏上台阶。 走了不一会儿,前方隐隐有光线透过来,朝宁眯了眯眸,殷暮宸突然停下。 “怎么了?” 殷暮宸将袖口撕下一截,覆在朝宁眼睛上,手臂环绕到朝宁脑后,轻柔的为她系好。 离得近了,朝宁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梨花香。 以前他身上都是药味儿,昨日他没服药,梨花香味反倒明显了。 又听他道:“密室里太黑,外头太亮,出去容易伤到眼睛。” 他的声音清清润润,甚是好听。 朝宁勾了勾唇,殷暮宸也会关心人了。 朝宁很放心的被他牵着,一路上殷暮宸会提醒她,小心脚下,头低一点…… 密道尽头,一扇小木门挡住了去路,锁链已经腐朽,殷暮宸不费力的踹开门。 强烈的阳光,瞬间刺的他睁不开眼。 他阖目适应了一会儿,再睁开眼,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废弃已久的宅院。 “我们已经出来了。”殷暮宸道。 朝宁抬手去摘眼上的布条,被殷暮宸一把握住手腕,“别慌,回去再摘。” 朝宁笑起来,“殷暮宸,你就打算一路就这样牵着我回去?” 殷暮宸勾唇,“有何不可?” 出了宅院,穿过一条小巷,殷暮宸一抬眸,发现谢府就在斜对面,门口有士兵把守。 “朝宁,你哥哥好像带人来救你了。” 朝宁一把掀开布条。 此时,碎石横木都被移走,望着黑漆漆的密道口,楚长渊正准备跳下去。 “哥哥,我在这里。” 楚长渊回眸,朝宁正好端端的站在他身后。 楚长渊连忙拉起朝宁的手,将她翻过来转过去一通检查,“有没有受伤?” “哥哥,我没受伤。” 楚长渊眼圈通红,“你怎的不等我回来再行动?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 一眼瞥见楚长渊血肉模糊的手,朝宁大惊,“哥哥你的手……” 楚长渊立即将手背到身后,“一点小伤,不妨事。” 朝宁心里不是滋味,这次确实是她失策了,现在谢府被付之一炬,祠堂更是被烧的彻底,证据也没了,还害哥哥担心受伤。 看来谢家的案子,比她想象中棘手。 回到客栈,朝宁和殷暮宸各自去洗澡,冼红英给楚长渊的手指包扎上药。 看着被包成粽子的手指,楚长渊皱眉,“包成这样,我什么也做不成了。” “做不成就不做,好好歇着,你一夜未合眼了,睡。” 说罢,冼红英一掌劈在他后颈,楚长渊当即身子一软,冼红英一把接住,将他放回床上。 望着楚长渊昏睡的脸,冼红英叹了口气,“对不起,不这样,你怎么肯安心睡觉?” 谢翎自从昨日回来精神状态就不太好。 此时,他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双眼直直的盯着帐顶,像个木偶一样。 看到朝宁进来,他眼睛动了动。 朝宁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 谢翎动了动干裂的唇,“证据是不是没了?” 朝宁不想骗他,“祠堂烧毁了,证据没来得及带出来……” 谢翎闭上眼,一滴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又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 “不过你别灰心,还有其他线索,当年那批赈灾银被盗走,参与运输的是振威镖局的人,后来他们为逃避追杀,落草为寇,正巧前几日被我哥哥抓了。” 谢翎刷的睁开眼,挣扎着坐起来,“此话当真?” “人已经扭送到官府了,只要再寻到物证,就可为谢家平反。” “可是物证被烧毁了……”谢翎垂下头。 朝宁挑眉,“若是还有别的物证呢?” 谢翎睁大了眼睛,“别的物证?” 第32章 他还活着 翌日,朝宁和殷暮宸一起来到裴府。 门房一看二人气质不凡,连忙进去通传。 不多时,裴澈带着一家老小出来迎接。 裴澈拱手道:“不知是哪位贵人到访寒舍?” 裴珩和裴琰认出朝宁,眼前一亮。 “原来是恩人,快快请进。” “父亲,就是这位恩人解了小妹身上的毒。” 二人被请进了裴府。 仆从上了茶,裴澈开口道:“不知几位到访,所为何事?” 朝宁开口,“是这样,我们是来这里做粮食生意的粮商,想了解一下粮运……” 就在此时,裴珩突然走了进来,裴澈不悦道:“没看到在谈正事吗?” “抱歉,小妹得知恩人到访,想当面谢谢恩人,所以我才……”裴珩为难的看着朝宁。 朝宁站起身,“你们聊,我去去就来。” 来之前,她和殷暮宸编了一套说辞,为了不引起怀疑,两人还专门扮做商人的模样。 一路跟着裴珩来到裴家后院。 身穿鹅黄衣裙的少女此时正坐在院子里看书。 “小妹,人我给你带来了。” 少女抬眸看到朝宁,面色一喜,站起身躬身一礼,“想必这位就是恩人了,请受裴玥一拜。” 朝宁上前扶起裴玥,“今日看你这气色是好多了。” “多亏恩人及时相救,裴玥才捡回一条命。” “这说明你命不该绝,也是个有福气的。” 裴玥笑了笑,之前就听大哥说,恩人是个年轻姑娘,今日一见,果然跟她年纪差不多,瞧着也面善。 朝宁转过脸对裴珩道:“我有几个问题,想单独问裴玥,可以吗?” “您请便。”裴珩很干脆的走了。 “恩人,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裴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朝宁扫了一眼四周,“这里说话安全吗?” 裴玥意识到什么,将朝宁领进房,关上房门。 “恩人请坐,这里没人,您问。” 朝宁开门见山,“你身上的毒是怎么中的?” 裴玥一愣,迟疑道:“是我误食了毒杏仁……” 朝宁定定的望着裴玥,她在说谎。 “可你中的毒并不是毒杏仁。” 裴玥沉默了。 显然,她有不能说的苦衷,这个苦衷就是谢家冤案的关键。 朝宁决定赌一把。 “谢翎,还活着。” 裴玥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谢翎他还活着。” 裴玥激动的站起来抓住朝宁的手,“他在哪?” “在云来客栈。” “不过”,朝宁话头一转,“他不太好。” “他怎么了?” “你知道吗?昨日谢府被一把火烧了。” 之前她看谢翎对裴玥的感情颇深,现在看来裴玥对谢翎的感情也非比寻常,这就好办了。 “什么?怎么会……谢家人都横死了,为何连宅子都要烧了?” “不瞒你说,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帮谢家平反,谢家祠堂里有当年官银失窃案的关键证据,可是现在,这证据,被一把火烧没了,谢翎也因此一蹶不振。” 朝宁故意说的夸张,就是想看看裴玥对谢翎能做到什么地步。 裴玥脱力般坐下来,脸色逐渐变得惨白。 “你想看着谢翎死吗?他好不容易九死一生逃出生天,隐姓埋名一心想着为谢家申冤,现在眼看着,谢家平反的证据没了,他也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裴玥闭了闭眼,咬着下唇。 朝宁继续道:“你身上的毒是谁下的,还不肯说吗?这次凑巧遇上我帮你解了毒,下次……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人能下一次毒,也能下第二次,裴玥掌握了他的秘密,她就活不了,可能此刻还在琢磨着,怎么让她死的神不知鬼不觉。 裴玥的眼泪一滴一滴流下来。 “若我说了,裴家上下的性命可就被我害死了。” 朝宁眼神坚定的望着她,“我会保下你,还有你哥哥们的性命。” 裴玥抬眸,“你如何能保证?” 朝宁丢给她一个玉牌,上刻长宁二字。 “本宫是圣上亲封的长宁公主,本宫说的话就是最有力的保证。” 裴玥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起身就要行礼。 朝宁拖住她的手臂,示意他免礼。 “现在,可以说了吗?” 裴玥擦干眼泪,走到床榻,轻车熟路的按下机关,床底立刻弹出一个抽屉,抽屉里放着一个匣子。 她取出匣子,合上抽屉,走到朝宁跟前,打开匣子,拿出两封书信,递给朝宁道:“这是我父亲和京城那位大人的往来密信,一封是那位大人的回信,一封是父亲的亲笔信。” 朝宁疑惑道:“既是密信,为何到了你的手上。” 裴玥深吸一口气,道:“谢府案发生不久,我想给谢翎立块碑,建一个衣冠冢,谢家人被草草埋葬在一处,连个碑都没有,立碑需要拓印字迹,我的字虽说自小是父亲教的,但是笔力不够,我想让父亲给我写几个字,然后再让工匠拓印成碑,就去了父亲书房。” “父亲当时不在,我就在书房等他回来,无意中,我发现了他放在书桌上的密信,密信的内容,让我大惊失色。” “原来,谢翎的父亲谢俞并没有盗窃赈灾银,那失窃的九十八万两官银,是被父亲命人换成石块放到了知州府,而真正的官银则被父亲协同钦差秘密运走。” “我观此案事关重大,趁着父亲没有回来,偷偷拓印了一份。” “我自小照着父亲亲笔写的字帖练字,字迹跟他非常相像。我将拓印好的密信,放回书桌,将原件藏在身上带出了书房。 “父亲当晚回到书房,发现他白日走的匆忙,忘记将密信收好,就问了守门的书童有没有人来过书房,书童只道我来过。” “父亲第二日就来试探我,我佯装不知,糊弄过去,本以为他信了,没想到他竟给我下毒,每日让婆子送来的汤里都下了毒药……起初家人一直以为我只是生了病,带着我到处求医,后来才诊断出是中了毒,我骗大哥说是我误食了毒杏仁才中的毒,大哥没有怀疑,婆子每日送来的汤都被我倒掉了,这件事只有我知道。” 虽然早就有了猜测,但是亲耳听到,还是让朝宁震惊不已。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个裴澈简直不配当父亲。朝宁将两封书信收好,站起身,“你放心,本宫答应过你的事,定不会失言。” 裴玥飞快站起来,“长宁公主,我还有一事。” 朝宁脚步一顿,“什么事?” “我想见一见谢翎。” 第33章 裴家完了 此时,裴府正厅。 殷暮宸有些焦急,朝宁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再不出来,他怕要编不下去了。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已经是他喝的第三杯茶了,肚子都喝撑了。 “走水路最快捷,您看……”裴澈询问道。 “好,我考虑一下。”殷暮宸说着,扭头朝外头看了一眼。 此时,朝宁正从拐角处走出来,殷暮宸眼睛一亮。 “我们走。” 殷暮宸站起身,“差不多了,今日还有事,改日再来详谈。” 裴澈站起来,“我送送二位。” 二人异口同声,“不必了!” 离开裴府,回到客栈。 朝宁从怀里掏出两封密信。 “哥哥,你看,这是裴玥交给我的。” 楚长渊接过书信展开一看,脸色越来越凝重。 “江州通判裴澈和朝廷钦差薛辉相互勾结,二人串通一气将赈灾银两盗走,并嫁祸谢俞,简直胆大包天!” 朝宁笑了笑,“薛家有一个女儿嫁给了裴澈,这两人勾结也不奇怪。”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谢家冤案很快就能平反了,剩下的就是追回那笔赈灾银了。” 翌日,裴珩带着裴玥来了云来客栈。 是朝宁安排的,裴玥想见一见谢翎。 裴珩被安排在楼下喝茶,由殷暮宸陪着。裴玥瞒着裴珩,说是找朝宁说话,上了二楼。 进门前,裴玥特意抚了抚头发,整理了一下衣衫,迟疑了片刻,她终于上前敲了敲门。 房门被打开,谢翎看到裴玥的那一刻,僵在当场。 裴玥笑了笑,“不请我进去?” 谢翎慢慢松开扶着房门的手,裴玥走进去。 关上门,谢翎走过来坐到裴玥对面。 “谢天谢地,你还活着。” 裴玥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落下来。 谢翎的眼眸攸的红了,“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三年,你一定过的很苦?” 他以为裴玥一定会质问,三年间,他为什么不想个法子给她传个话?然而,她关心的只是他这三年过的苦不苦…… 谢翎再也忍不住了,上前抱住裴玥,哽咽道:“你呢?你怎么样?我听殿下说,你中了毒,你现在好了没有?” “你别担心,我好的很,殿下帮我解了毒,我现在全好了!倒是你,殿下说证据烧毁你不想活了,你怎么那么傻?谢家如今就剩下你一个,你若是寻死你对得起谁?” 裴玥推开他,擦干眼泪,“谢翎,你给我听着,无论如何,你都要活下去,你要敢寻死,别说这辈子,就算到了下面我也不理你,下辈子也不理你。” “好,好,我不死,我好好活着,你也要好好活着,等我回来找你,等我回来……娶你。” 裴玥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分外苦涩。 谢翎他,还不知道是谁害的他家破人亡。 若是他知道,他们还怎么可能?儿女私情怎么抵得过一百多口人命? 生活不是话本子,排除万难也要在一起,到最后,不过是累人累己。 “只要让我知道,你好好活着就好,其他的,我不奢求了。” “行,我都听你的。”谢翎向她保证着。 裴玥站起来,“我该回去了,大哥还在下面等我。” 裴玥转过身,一滴泪流下,也许,这会是她跟谢翎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等谢家沉冤昭雪,等他恢复谢翎身份,她大概已经远走他乡了! 下了楼,裴珩正在跟殷暮宸下棋,裴珩这人酷爱下棋,这回终于碰到对手了。 殷暮宸棋艺诡谲,令他防不胜防。 “我输了!”裴珩愿赌服输。 “承让。”殷暮宸勾唇。 远远看去,一位是丰神俊朗的公子,一位是风骨清绝的谪仙。 两人坐在那里,谈笑风生的样子,当真绝美。 朝宁还从来没看到过殷暮宸自信满满,运筹帷幄的模样,一时间竟看的痴了! 裴珩露着一排雪白的牙齿,拽着殷暮宸的袖子,“你别急着走啊,明日我还来找你切磋,我就不信赢不了你。” 殷暮宸笑而不语,明日,或者说以后的很多日,裴珩怕是都再没心情下棋了! “大哥,我们走。”裴玥催促道。 大哥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哪天知道了,他能不能受的住?大哥那么敬爱父亲,若是他知道,他最尊敬的父亲,竟然干出那种伤天害理的事,他还能像今日一样开怀大笑吗? 裴玥闭了闭眼,走出云来客栈。 回到裴府,裴琰正站在她房门外。 “二哥。” 裴琰转过身,“他们说你出去了,我在这儿等你。” “二哥找我什么事?” 裴琰没说话。 “二哥进来说。” 裴玥推开门走进去,裴琰也跟着进来。 见他一直不说话,裴玥急了,“二哥到底……” “裴家是不是要完了?” 裴玥狠狠一震。 “二哥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年前,跟你差不多的时间。” “你怎么知道的,你也去了父亲书房?” “没有。” “那你……”裴玥不解。 “你发病的时候,夜里说梦话,我听到了。”裴琰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裴玥。 “梦话你也信?” “我看到过书信。”顿了顿,他又道:“你说梦话的时候,我顺着问的,你藏信的地方,我早就知道了。” “所以,你拒绝了小檀,闹着要跟乔家退婚?你是怕她嫁进来裴家完了,她跟着你受连累?”裴玥的眼圈红了。 裴琰垂眸掩住眼底的悲伤。 既无缘,又何苦再纠缠? 一辈子很短也很长,幸福很短暂,苦难却很长。 放她离开,是他最后能为她做的事。 “二哥放心,你我,还有大哥不会被牵连。” 裴琰苦涩的笑了笑,什么也没说,站起身往外走。 “别告诉薛姨娘……”裴玥最后说。 裴琰转过头,“小妹放心,二哥我虽然浑,但晓得利害。” 裴玥忍住心碎。 裴家,要完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们以后再也无人庇护了!但是她必须这么做,谢家一百多口人命,她承担不起。 翌日一早,朝宁一行人离开了云来客栈。 和来时一样,楚长渊和冼红英骑马率先出发,他俩还要回小山亭府衙押解土匪回京。 朝宁和殷暮宸谢翎等人依旧是坐马车。 马车慢慢行驶在长街上,后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朝宁掀开车帘向后望去,黑衣少年正骑在马上狂奔。 朝宁叫停了马车,裴琰终于追上来,塞给朝宁一个荷包,“这是小妹让我交给你的。” “这是……”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裴琰已经调转马头跑远了。 朝宁望着手中绣工精致的荷包,出水芙蓉,荷叶田田,清新淡雅正如裴玥本人。 第34章 将她圈在怀中 马车安稳的行驶在官道上,渐渐驶离江州。 朝宁靠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一连几日,她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如今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殷暮宸伸出手,轻轻揽过朝宁的肩,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上。 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够,伸出手环住她的腰,将她圈在怀里。 她的腰不盈一握,躺在他怀里,轻的几乎没什么分量。 但就是这样一个纤细的需要好好呵护的少女,却每日里精心呵护着他。 殷暮宸垂眸,望着怀中沉睡的少女,轻轻勾了勾唇。 楚长渊和冼红英快马加鞭,三日后终于抵达小山亭。 山亭县知县徐坤拨了一队人马押送囚车回京。 此时,天色渐暗。 一行人停下来休整。 “红英,你看,这野鸡真肥,拔了毛撒上佐料,烤熟了味道一定不错。” 冼红英笑了笑,想起之前在军营时,一连几个月吃不到肉,楚长渊当时正在长身体,高强度的训练下来,他整个人摇摇欲坠,为了给他改善伙食,冼红英经常带着他进山打野味,然后两人幕天席地,吃肉喝酒。 一日,冼红英醉酒睡着,醒来后看到楚长渊满身是血,吓得她几乎魂飞天外,转眼看到不远处两头狼尸,瞬间了然。 楚长渊为了保护她,杀了两头饿狼。 那一刻,冼红英觉得,这个少年是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娇养在深宫,金尊玉贵的皇子,而是真正成为了一个战士。 烤鸡的香味飘过来。 楚长渊撕下一个鸡腿,递给冼红英,就如之前在北境,每次烤肉,红英都会把最好的部分留给楚长渊。 冼红英接过来,咬了一口,“之前在北境,你连生火都不会,每次脸熏的漆黑,火还生不起来。” “后来,我不仅学会了生火,还学会了怎么把烤肉做的好吃。”楚长渊咬了一口鸡腿道。 “吃完记得把火堆熄灭。”冼红英交待道,这是在北境养成的习惯,烟气容易招来敌军。 “放心” 楚长渊走到火堆旁,正要将水囊的水倒进去,四周突然响起数声痛呼。 楚长渊一个闪身,一支箭矢擦着他的脸颊飞过。 后头,冼红英已经抽出长剑斩断一支箭矢。 “囚车,他们要杀人灭口”冼红英话还没说完,楚长渊已经冲向了囚车。 官兵的尸体此时已经东倒西横在地上,黑衣人长剑一伸刺向囚车,楚长渊一剑挑开一个黑衣人,手腕翻转,刺中另一个黑衣人,剩下的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两面夹击,楚长渊堪堪避开左边黑衣人的致命一击,肩膀就被右边黑衣人刺了一剑,他伸手拽过右边黑衣人的手臂,用力一折,咔嚓一声,黑衣人痛哼一声,捂着手臂倒地。 另一边,冼红英长剑一闪划过面前黑夜人的脖颈,鲜血瞬间喷洒出来,溅在她脸上,她手上不停,迅速解决了面前几个黑衣人。 此时,不远处的树上,一个手持弓箭的黑衣人,正瞄准了冼红英的后背,嗖的一声,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楚长渊再顾不得其他,冲向冼红英,箭矢噗的一声没入他的后背,他闷哼一声,倒在冼红英身后。 冼红英回头,手腕翻转,手中长剑脱手而出,朝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咚的一声,偷袭之人从树上坠落。 黑衣人已被尽数诛杀。 冼红英扶起地上的楚长渊,迅速撅断箭矢,急道:“谁让你为我挡箭的?” 楚长渊努力保持着一分清明,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一口血喷出。 冼红英大惊,“长渊……” 楚长渊头一歪,失去了意识。 凤安县驿馆。 侍从进进出出,端出一盆盆血水。 “他如何了?”冼红英截住一位大夫问道。 “箭已拔出,只是……箭伤极易致死,若是能撑过今夜,自然能转危为安……” 冼红英推开门走了进去,楚长渊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呼吸微弱。 “你又逞强……”冼红英别过脸,声音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轻颤。 入夜,楚长渊起了高热,侍从端来药,黑漆漆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来,没入他的乌发。 “药喂不进去”大夫眉头紧锁。 “若是能喝的进药,还是有希望的” “你们出去,我来喂。”冼红英接过药碗,将楚长渊扶起来圈在怀里,一勺药入口又顺着嘴角流下来,他不会吞咽。 冼红英急了,掐着他的脸颊恶狠狠道:“再不好好喝药,回头把你揍成猪头。” 许是这威胁管用了,接下来的药竟然真给她喂进去了。 后半夜,楚长渊的情况突然急转直下,脸色铅灰,气若游丝。 大夫把脉之后摇了摇头,“不行了” “你说什么?”冼红英一把揪起大夫的衣领。 大夫战战兢兢,“贵人饶命,小的真的已经尽力了,奈何伤口太深,又失血过多” 冼红英心跌入谷底。 大夫出去以后,冼红英坐在床头,眼尾微红,“这就受不住了?敢和草原狼打架,这才到哪啊,就把你打趴下了?” 良久,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眶,“你若敢死,我就叫你一辈子小菜鸡。” 随后她又想到,若他真死了,她就是叫他一辈子小菜鸡,他也听不到了…… 慌忙抓起楚长渊的手,冼红英哽咽道:“你刚来北境时,身板弱的,风一吹就倒,我其实是不看好你的,但是你很争气,不仅咬牙撑住了,还做的非常出色,你还记得吗?那年北夷和大楚战事胶着,一连几个月僵持不下,你不顾自身安危,深入敌军营地,放火烧了敌军粮草,逼得北夷不得不撤退数百里,你那时候多威风啊,如今怎么甘心这般要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长渊,我们并肩战斗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困难,才走到今日,你就甘心这么放弃吗?还有朝宁,她该多伤心啊” 冼红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头伏在楚长渊胸口,肩膀轻颤。 马车上,朝宁眉头紧蹙,她又梦到了前世,在琉璃宫里,她生了场病,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将她圈在怀里,苦涩的药汁流入口中,她本能抗拒,那人却将她圈的更牢,“你若再不喝药,朕可要亲你了。” 第35章 谢家昭雪 翌日清晨,大夫过来把脉,本以为挺不过昨夜的人,此时脉象平稳,呼吸绵长,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大夫当即大喜,“奇了,居然挺过来了,意志力真是顽强。” 冼红英转过脸,一滴眼泪划过,她迅速抬手揩去。 昨日,府衙官兵折了近一半,她得去凤安县衙再点一队兵,还要通知驻扎在附近的长平军赶来支援,经过昨夜,冼红英明白,他们的行踪已经彻底暴露,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忙完已是下午,冼红英推开门进来,楚长渊已经清醒,此时正半躺在床头。 “红英。”楚长渊声音嘶哑。 冼红英倒了杯水,递给楚长渊,“鬼门关里走一遭,感觉如何?” 楚长渊喝了一口水,抬眸定定的望着她,“昨晚吓坏了!” “我是气坏了,就算你不挡下那一箭,我也能避开,你逞什么强?” “看到你有危险,来不及反应,人已经过去了。” 冼红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索性转过身,不搭理他。 “别生气了好不好?”楚长渊伸手去拽冼红英的手臂,被她一把甩开,牵扯到伤口,楚长渊闷哼一声。 “怎么了?”冼红英慌忙转过身。 楚长渊眉头紧锁,“伤口好像裂开了。” “我看看。”冼红英掀开衣服看了一眼,纱布没有渗血,说明伤口没有裂开。 冼红英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楚长渊,你耍我!“ 楚长渊闷哼一声,脸色发白,“这回是真裂了……” 于是刚走出驿馆大门的大夫又被叫了回去。 此时,淑慎宫。 薛辉跪在地上。 淑妃一身素色宫装端坐上首,面色凝重。 “没得手?” 跪在地上的薛辉咬了咬牙道:“谢家的物证已经烧毁,但是那窝土匪没能灭口。” 薛淑慎眉头微蹙,“一群废物。” 薛辉的头垂的更低,“姐姐救我。” “那还不是怪你当年做事做的不干净,这下好了,人证还在,陛下必然要重审此案。若是再寻到物证……” 薛淑妃没有说下去,后果再明白不过。 一个庶出的弟弟,舍便舍了,只是还要害她被连累……薛淑妃气的咬碎银牙。 第三日,朝宁一行人终于抵达京城。 朝宁唯恐夜长梦多,刚入京城,就径直进了宫,将密信呈给了安庆帝。 赈灾银两被盗始末终于真相大白。 原来,三年前,江州水患,朝廷拨了一百万两赈灾银,命薛辉作为钦差,运往江州赈灾,这批银两到了江州以后,江州突遇暴雨,堤坝被冲垮,聚集在知州府来领赈灾银的各地知县不得不下去赈灾,于是本来打算当天分发的赈灾银,拖到了第二日,这批赈灾银在知州府停放了一夜,谁知到了第二日,等到各地知县来领赈灾银的时候,发现一百万两赈灾银全都变成了石块,而谢俞也不知所踪。 两日后,谢俞和两万两赈灾银同时被找到。 谢俞百口莫辩,很快就被定罪,谢俞被判斩首,谢家人流放岭南,但是谢家人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被灭口。 安庆帝看着密信最后落款的那两个字,薛辉。只觉得气血上涌。 薛辉,薛淑妃的弟弟,薛相的庶三子。 安庆帝一巴掌拍在书桌上,震得茶水四处飞溅。 孙公公过来禀报,“陛下,薛淑妃求见。” 皇帝气的咬牙,“不见。” 半个时辰后,孙公公又进来,“陛下,薛淑妃不肯走,一直跪在殿外。” “哼,那就让她跪着。” 入夜,皇帝出了明德殿。 “陛下。”薛淑妃看到皇帝,身子一歪。 皇帝连忙上前扶起她,“你回去,薛辉的事,证据确凿,谁也保不了。” 薛淑妃泪水涟涟,“臣妾不是为他说情,臣妾是来请罪的,是臣妾疏于管教弟弟,一时不查他竟做出如此糊涂事,臣妾罪该万死。” 皇帝叹了口气,薛淑妃一向懂事,薛辉的事,她大抵是不知情的,但是不知情并不能免罪,该罚还是要罚的。 又过了两日,楚长渊冼红英押解囚车到了京城。 此前,楚长渊已经给安庆帝送去了一封密折,将小山亭遇土匪的原委写进了密折里。 小山亭土匪押送入狱后很快就指认了薛辉和裴澈。 密信里清楚的交代了,裴澈伙同薛辉将停放在知州府的一百万两赈灾银换成石块,并将赈灾银秘密盗走。 可谓人证物证俱在,薛府,裴府被抄家,官兵从薛府裴府分别搜出来七十万两及二十万两赈灾银。 薛辉被定罪,于五日后在菜市场斩首。 裴澈作为从犯被判斩首示众,裴家人流放。 由于薛辉早已和薛相分家,薛相只被罚三年俸禄,薛淑妃降为嫔位。 此时,江州。 裴家人被官兵押解出江州城的时候,惊动了江州城近半数的百姓。 乔小檀夹在围观的百姓当中,看到裴琰的时候,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一路提着裙摆追着裴家流放的队伍。 “裴琰,你等等。” “快回去,小檀。”裴琰被官兵一路推搡着,扭头对她喊道。 官兵迅速将乔小檀拦住。 裴珩塞了一块碎银到官兵手中,“行个方便,容我兄弟跟后面那位姑娘说两句话再走。” 裴珩转头又对裴琰说道:“你跟小檀最后再做个了断。” 得了银子,官兵不再阻拦。 看到裴琰走过来,小檀眼中含泪,“裴琰,我们是不是就这样了?” 裴琰眼睛红了,“寻个好人家嫁了。” 小檀闭了闭眼,“你是故意把我推开的对吗?” 咬了咬嘴唇,她又道:“你早就料到裴家会有今日才闹着要退婚的,对不对?”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 裴琰垂下头声音嘶哑,“小檀,对不起。” 裴琰转身欲走,被小檀一把拉回来,她垫起脚,在他唇上飞快的印上一吻,然后转身跑了。 周围响起了阵阵抽气声。 裴琰瞬间睁大了眼睛,良久,他抬手摸了摸唇。 转过身,有水珠落下,是他的泪。 江州城外的官道上,此时正停了一辆马车。 官兵领着裴家三兄妹到了马车外。 “行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这是长宁公主给三位准备的马车,要去哪儿,你们随意。” 裴玥问道:“大哥,咱们去哪?” “去江南。都说江南很美,我早就想去看一看了。” “好,那我们就去江南。” 谢家终于沉冤昭雪,谢翎也恢复了身份。 公主府,墨云苑。 谢翎展开一封信,是裴玥的信。 裴玥给朝宁的荷包里,有两封信,一封是给朝宁的,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感谢她收留谢翎,帮谢家平反……另一封是给谢翎的。 谢翎,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江州,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今生你我注定无缘,你答应过我好好活着,一定要说到做到,不用担心我,公主殿下答应不牵连我们兄妹三人,我很好,勿念。 他不怪裴玥,但是谢家一百多口人命却是被裴父所害,裴谢两家隔着血仇,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 朝宁问道:“谢翎,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回江州,将谢家人的尸骨迁入谢家祖坟,然后,重振谢家。” 第36章 谁家少年足风流 谢家案终于了结,朝宁这几日闲来无事。 此时正逢京郊桃花盛开,朝宁想着带殷暮宸去赏桃花。 朝宁想起来,父皇曾赐给她一座山庄,叫日月山庄。这山庄正好就在京郊,只是被她当时大手一挥送给了苏祈玉,如今苏祈玉死了,这座山庄也该物归原主了。 朝宁唤来锦月,“收拾一下,本宫准备去京郊的日月山庄住些时日。” “是,公主。”锦月转身去收拾东西。 朝宁推开门,殷暮宸正坐着看书,听到动静抬头看她,“公主有事找我?” “这个给你。”朝宁拿出了当日在谢家密室里找到的鲛绡珠,回京之后,她就命人打了孔穿好了绳子。 “这是什么?”殷暮宸接过珠子,好奇的打量。 “这叫鲛绡珠,对你身体很有好处的。”朝宁说着将珠子从殷暮宸手中拿过来,双手绕过他的脸侧,替他戴在脖子上。 少女倾身而来,身上是淡雅的皂角香味,双手绕过他的脖颈,热气喷洒在他侧脸,殷暮宸瞬间耳根发热,睫毛轻轻颤动。 系好珠子,朝宁退后一步想端详一下,不料正巧撞上了后头的书桌。 “小心!”殷暮宸不假思索伸手就捞住朝宁的腰。 朝宁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倒,慌乱之下,她一把扯开了殷暮宸的衣领。 殷暮宸此时没注意到领子被扯开,水光潋滟的眸子里映出朝宁的倒影,他呼吸一滞。 此时,朝宁一眼瞥见,殷暮宸敞开的衣领下,雪白的胸口两点嫣红…… 朝宁的脸刷的一下红了,手脚并用的想要退开,不经意间撞到了殷暮宸的小腹。 “嗯……”殷暮宸闷哼一声。 朝宁慌了,“撞到了哪里?你要不要紧? “没……事。”殷暮宸咬着牙,满脸通红。 “真的没事吗?要不找大夫看一下。” “不必。”殷暮宸回的很干脆。 想起来意,朝宁舔了舔干燥的唇,“我来是想跟你说,我想带你去京郊的日月山庄住些时日,那里有温泉水,可以帮你调理身子。” 殷暮宸捂着小腹,艰难道:“好” 翌日一早,朝宁和殷暮宸坐上了去山庄的马车。 抵达日月山庄时已临近午时。 山庄管事早已接到消息,等候在门口。 朝宁下了马车,锦月和承风去收拾房间。 朝宁带着殷暮宸四处闲逛。 “你看,这一片是杏花林,往后头走,还有桃花和梨花,后山有温泉,晚上还能泡泡温泉。” 朝宁介绍着,这个山庄她也只来过一次,还是和苏祈玉一起来的,当时楚娉婷央求朝宁带她来玩,朝宁当时并不知道二人关系,很爽快就答应了。 想必那个时候,苏祈玉和楚娉婷就搞在了一起。 可能之后二人不止一次来这里私会。 殷暮宸抬脚迈进一片杏花林,一阵风吹过,杏花纷纷飘落,仿佛下了一阵杏花雨,殷暮宸站在花雨下,容颜清绝,头上落满杏花花瓣,朝宁突然就想到了那句诗:春日杏花插满头,谁家少年足风流? 若不是在楚国为质,深陷囹圄,他若长在世家大族,也该会长成,这般风华无双的少年郎。 朝宁轻轻走过去,抬手为他拂落头发上的花瓣。 不远处,楚娉婷正躲在一棵树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苏祈玉死后,她心中烦闷,就想着来散散心,这日月山庄朝宁之前送给了苏祈玉,只来过一次就忘到了脑后,之后,她跟苏祈玉经常来这里私会。原本想着朝宁应该早就忘了这个山庄的存在,于是,她就来了日月山庄小住。 谁曾想,竟会在这里碰到朝宁,她还带着殷暮宸一同前来。 此时,殷暮宸站在树下,修竹之姿,春花之貌,好看的眉眼带着一丝妖异,正对着朝宁勾唇浅笑。 从小她就知道,殷暮宸的容貌之盛,无人能及。 楚娉婷的手指逐渐收紧,朝宁凭什么?从小到大,送到她宫里的东西总是最好的,而她只能捡她不要的,连男人也是,苏祈玉围着她转,现在这个质子也被她收服了。 哼,不过都是冲着她嫡公主的身份罢了,若是没有这一层身份,她楚朝宁什么也不是。 锦月一路穿过桃林走过来,“公主,原来您在这里,可让奴婢好找,厨房已经备好了午膳,请您和殷国殿下过去用膳。” 朝宁转过身对殷暮宸道:“我们先去用膳,下午我再带你去泡温泉。” 回到住处,朝宁刚抬脚踏进院门,就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楚娉婷。 “姐姐。” 看到楚娉婷,朝宁像吞了只苍蝇,一阵反胃。 “你怎么在这儿?这是本宫的山庄,不欢迎你,锦月,请她离开。” 锦月走到楚娉婷跟前,“七公主,请!” “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也是被苏祁玉给骗了,谁知道他的才华都是假的,如今苏祁玉已死,我们姐妹没有必要为一个死人置气。” 朝宁气笑了,“为一个死人置气?楚娉婷,看来你还是不懂,你到底错在了哪里?你错在,千不该万不该利用苏祁玉处处给本宫挖坑!” “姐姐,你可能误会了,妹妹从来没做过伤害姐姐的事。” 朝宁心里冷笑,那是你还没来得及做。 前世,楚娉婷利用苏祁玉,不知道从朝宁口中套了多少有利情报给楚长泽通气,因此楚长泽时时刻刻都能掌握先机,打她和哥哥一个措手不及,等到朝宁怀疑,已经大势已去。 “出去,再不走,本宫命人把你扔出去。” “既如此,容妹妹收拾下东西再走。” 楚娉婷眼看说不通,一跺脚进了房间。 朝宁不再理会她,拉着殷暮宸进了膳堂。 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有东安子鸡,龙井虾仁,牡丹鱼片,翠玉芙蓉鸭,清蒸素三鲜,竹笙酿豆腐,百合芦笋,还有两盘点心,海棠糕和鸳鸯卷。 “尝尝看,日月山庄的菜品可是一绝。”说着朝宁夹了一块牡丹鱼片,放到殷暮宸碗里。 殷暮宸拿起筷子,吃相十分优雅。 朝宁挑眉,“怎么样?” “嗯,好吃。” “那你多吃点。” 紧接着,龙井虾仁,翠玉芙蓉鸭,百合芦笋一股脑的被夹进碗里。 殷暮宸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似的饭菜,犯了难,他胃口本来就小,朝宁给他夹了这么多,他怎么吃的下。 这时,山庄管事过来禀报,“殿下,安和长公主与四殿下想要来山庄游玩,此刻正在山庄门外候着,您看……” 朝宁眉头一皱,若只是楚长泽单独前来,她想都不用想直接把人撵走就是。可是同行的还有安和长公主,安和长公主楚灵玉是安庆帝的胞妹,也是朝宁的姑母,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请他们进来!” 第37章 我还要脸 安和长公主要来,作为晚辈,朝宁是要出去迎接的,饭是没法好好吃了,朝宁可惜这一桌子菜。 “你慢慢吃,我去去就来。”交待好殷暮宸,朝宁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山庄门外,楚娉婷刚走出大门,一眼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安和长公主与楚长泽。 “姑母,四哥你们怎么来了?” 安和长公主看到楚娉婷和贴身婢女带着包裹出来,很是意外,“你这是要走?” 楚娉婷咬住下唇,委屈道:“姑母,姐姐她,把我赶出来了。” 楚长泽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岂有此理,哥哥带你进去,我看谁敢拦?” 安和长公主秀眉微蹙,“都是亲生姐妹,哪有将亲生姐妹赶出门的道理。” 朝宁刚到就听到安和公主的话。 “姑母,您来山庄,晚辈自然是欢迎的,只是楚娉婷不行。您难道没听说,娉婷和侄女的未婚夫苏祈玉在画舫苟合的事吗?她不检点,我还要脸,这种姐妹,侄女可要不起。” 安和长公主一噎,想了想,又开口,“那个苏祈玉欺世盗名,哄骗了你们姐妹俩,本就死不足惜,不要因为一个死人,破坏了你们姐妹的关系,我记得之前,你们姐妹因为年岁相仿,很是亲密无间,如今更不该为了不值得的人生了嫌隙。” 呵呵,这是把楚娉婷摘的干干净净了。 “姑母,苏祈玉欺世盗名不假,但是楚娉婷明知我们二人有婚约,还跟他纠缠不清,甚至还做出了那等丑事,人尽皆知,让侄女沦为全京城的笑柄,哪能轻飘飘一句话就揭过?” 安和长公主被堵的彻底没了话。 楚长泽上前一步,“朝宁,你不要太得理不饶人了!” 楚娉婷在山庄小住楚长泽是知道的,原本他今日特意带了几个世家公子来给楚娉婷相看,正好途中遇到了安和长公主在附近赏花,于是就提议长公主和他一道来日月山庄游玩,长公主正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当即就答应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朝宁居然也来了日月山庄,还将妹妹赶了出来。 “呵,到底是本宫得理不饶人,还是你们脸皮太厚?楚长泽,这山庄是本宫的,你妹妹楚娉婷不请自来,本就是她无理在先,如今反倒怪起本宫来,简直岂有此理。” 楚长泽张了张嘴,正想再说什么,就听安和长公主突然大喊,“娉婷,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楚娉婷马上反应过来,捂住肚子,“啊我肚子好疼啊!” “朝宁,你也看到了,娉婷不舒服,还不快让娉婷进去休息会儿,这山庄附近都是山路,你把她赶出去,万一在路上出了事怎么办?” “姑母,我懂一些医术,不如我帮妹妹把一下脉,看看到底是什么毛病。” 安和长公主和楚娉婷自然不会让朝宁上来把脉。 “不必了,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安和长公主道:“你那点医术怎么够用,还是先让娉婷进去再说。” 事已至此,朝宁无法,只能让人进去了。 朝宁脸色难看的站在门口,没察觉从后头走进来一个脸色蜡黄的公子哥儿,经过门口时,看到朝宁,顿时眼前一亮。 此前,楚长泽曾暗示他,这次叫他前来是为了给公主相看驸马的,他也不知道是哪位公主。如今一见,正是眼前这位公主。 “高举,你怎么那么慢?”另一个穿靛蓝长衫的公子催促道。 “就来了。”高举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抬脚进了门。 朝宁正在心烦,一时没注意到那个叫高举的公子猥琐的眼神。 好好的假期,因为楚长泽兄妹的到来泡汤了,朝宁气的一脚踢在门槛上,恨恨的走了。 安和公主一行人,被安排到了另一个院子里,和朝宁住的院子仅仅一墙之隔。 楚娉婷直接进了另一个院子,她现在可以堂而皇之的住在这里了,她早就看上了日月山庄,早年还曾问父皇讨要过,父皇当时没同意,结果没过多久,就将日月山庄赐给了朝宁,朝宁又将山庄赏给了苏祈玉,她扮成小厮跟着苏祈玉来过几次,那时候她就在想,待扳倒楚长渊和楚朝宁兄妹俩,日月山庄早晚是她的。 现如今,苏祈玉死了,她连过来小住几日,都要看朝宁的脸色。 楚娉婷手指不自觉的攥紧,日月山庄也好,殷暮宸也好,早晚都是她的。 朝宁回来时,饭菜已被撤走,殷暮宸也不在房里,朝宁揉了揉肚子,午饭她是一口没吃还受了一肚子气,此刻脸色分外难看。 不多时,殷暮宸进门,手上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显然是刚做好。 “饿了,我刚去厨房给你做了碗面,你趁热吃。” 朝宁不可思议的抬眸,“你还会做饭?” “第一次做,你尝尝看。” 朝宁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就干饭,“嗯,居然还行哎,这真是你第一次做饭吗?” “还是虾仁面条,汤挺鲜的。” 得到夸奖的殷暮宸眼睛亮了亮。 朝宁觉得,做饭这种事,还是得靠天赋,她就不行,想她头一回给楚长渊做饭,直接给楚长渊吃的窜稀,一天上了十多次茅房,去了半条命。 从那以后,楚长渊再也不敢吃她做的任何东西了。 “本来打算下午带你去泡温泉的,只能改成晚上了,安和长公主下午要去泡温泉,我们跟他们错开时间。” “温泉泡不泡的,也无妨。只是楚长泽来了,你要多加小心。” 提到楚长泽,朝宁眉心皱成一团。 怎么才能把楚长泽这尊瘟神给弄走呢,让他在这里,早晚搅了二人的好兴致。还有楚娉婷也是,似乎楚长泽还带了好些人来,不知道想干什么,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 晚上,朝宁带着殷暮宸去后山温泉。 夜风习习,送来阵阵花香,一轮下弦月挂在天边。 朝宁抬头看到头顶月亮,似是想起什么,开口道:“我想了想,你那个一到十五月圆就昏睡的毛病,还是得想办法治一治,万一那天遇到歹人,你会很危险。” 殷暮宸笑了笑,“到了那天,我不出门便是了。” “不止,我给你把脉时发现,你身体里有股力量,会在你身体虚弱之时为你灌注生命力,但是这股力量,在每月十五就会沉寂。倘若,这一日你身体处于极度虚弱状态,又没有这股力量为你续命,你很可能会一睡不醒。” 殷暮宸脚步一顿,“这么严重?” 还没等朝宁回答,前方突然闪过一个黑影。 “谁在那里?” 第38章 你试试我 朝宁正要上前查看,殷暮宸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站着别动,我去看看。” 殷暮宸袖中寒芒一闪,一把匕首出现在手中,他握紧匕首慢慢上前。 月光下,除了重重树影,什么也没有。 “没看到人,可能是林间的路过的小动物。” 殷暮宸走过来,紧紧牵着朝宁的手臂,一副生怕她跑丢的样子,朝宁不禁失笑。 二人慢慢走出桃林。 这时,楚长泽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望着二人的背影,楚长泽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今晚,楚娉婷本来也打算去泡温泉的,可是白日里她为了进山庄不得不装病,这会儿再去,恐怕会遭到朝宁一番奚落。 她在院门口踟蹰间,一个黑影进了隔壁院子。 楚娉婷连忙跟了上去,朝宁和殷暮宸已经走了,院子里此时只剩几个仆从。 高举溜进院子,逛了一圈,没找到人,失望的走了出来。 楚娉婷此时正站在院门口,看到高举,随即问道:“你在这儿干什么?” 高举吓得差点跳起来,待看清问话的是个少女,他很快冷静下来,“没事,我来找公主有点事。” “你找朝宁?”高举并不知道白天看到的那位公主叫什么名字,听到名字,就顺口承认了。 “对。” “你找她什么事?”楚娉婷问道。 “也没什么事,鄙人不才,写了两首诗想送给公主殿下。 楚娉婷皱眉,“什么诗?” 高举不好意思了,“就是” 看到他的神情,楚娉婷了然,“我明白了,你是不是看上朝宁了?” 高举垂着头,搓着衣角。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看着高举蜡黄的脸,楚娉婷计上心头。 “你喜欢朝宁,我可以帮你。” 高举眼睛一亮,“怎么帮?” “你过来。”楚娉婷朝他招了招手。 高举眨巴着三角眼探身过来,楚娉婷在他耳侧一番耳语。 高举皱了皱眉,“这……真的可以?” “没问题,朝宁最喜欢主动投怀送抱的男人了,你看她身边那个质子,当初就是跑长宁宫自荐枕席,才爬上了她的床。” 高举听了显出了然的神情,脚步飞快的朝后山温泉而去。 楚娉婷望着他的背影,勾唇一笑,“朝宁啊朝宁,你不是高高在上吗?我倒要看看,名声尽毁以后,你还如何高高在上?” 随后她进了房间,走到妆台,拿出一根发簪,插在发髻上,带上门走了出去。 朝宁此时,正舒舒服服的泡在温泉里。 男女汤一墙之隔,殷暮宸此时正在隔壁男汤。 婢女送来水果和茶水,朝宁问道:“桃花酿还有吗?没有的话,梨花白也行。” 朝宁第一次来的时候,喝过山庄的桃花酿,浓郁的桃花香,酒入喉,醇厚甘甜,那味道她至今难忘。 “殿下,桃花酿还有些,奴婢去给您拿来。” 婢女出了温泉径直去了酒窖。 回来时托盘里放着一壶桃花酿。 楚娉婷等在温泉附近多时,看到婢女出来就一路跟着,眼看婢女端着酒壶要进温泉了。 楚娉婷拔下头上发簪藏在袖子里,“哎呦。” 楚娉婷身子一趔趄,摔倒在地。 送酒的婢女看到她摔倒,走过来将托盘放到地上,蹲下来去扶楚娉婷,“七公主,您没事?” 楚娉婷拖着她的手臂站起身,刚起来腿一软又摔回去,婢女连忙去扶她。 此时婢女正背对酒壶,楚娉婷趁她不注意,将事先藏好的发簪伸进壶嘴,快速按下机括,将里头藏的药粉瞬间倾倒进酒壶。 收起发簪,楚娉婷终于拖着婢女的手臂站起身来。 “本公主没事了,你不用管我了,忙你的去。” 婢女迟疑道:“公主殿下真的没事了吗?要不要奴婢帮您叫大夫?” “不必了,真的没事,你快去送酒。” 婢女端起地上的托盘进了温泉。 楚娉婷勾唇冷笑,然后把发簪插回发髻上,转身走了。 此时,朝宁正泡的昏昏欲睡。 婢女走进来,“公主殿下,您要的桃花酿来了。” 朝宁睁开眼,见还是之前那个婢女。 “好,你放着,本宫等会儿再喝。” 此时,桃林里,高举正等的焦急,楚娉婷说,待会儿朝宁会路过此地,可是他等了半个时辰了,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没有,本来他都想回去了,可是一想到白日里看到的朝宁,峨眉臻首,肤白若雪,明眸皓齿,他心里就直痒痒,哪里还舍得走? 朝宁端起桃花酿,干脆就着壶口,喝了一口。 还是那个味道,味甘回甜,桃香醇厚。 朝宁舒服的眯了眯眼。 片刻之后,朝宁突然觉得口干舌燥,身子阵阵发热。 她连喝了两口茶水,正在奇怪这个酒劲儿怎么这么大,她不过才喝了一口,头就有些昏沉了。 手脚发软,她险些滑进温泉里,朝宁慌了,再不赶紧出来,她怕是要淹死在里头。 “锦月。” 喊了一声才意识到,她今天让锦月留在院子里看着楚娉婷,此时应该是素荷守在汤池外。 “素荷……” 朝宁满脸通红,身上灼热感提醒她必须尽快离开汤池。 “素荷,你在吗?” 无人应声,朝宁吃力的从池子里爬出来,摸索着穿好衣服,朝宁踉踉跄跄跑出汤池。 外头一个人都没有,朝宁来不及多想,连忙往桃林跑去,她此刻感觉身体灼烧得难受,只想尽快泡个冷水澡。 等了一个时辰的高举,终于听到动静,不远处一个女子正往这边赶来,待看清是朝宁,他大喜过望,上前一把就抱住了朝宁。 朝宁冷不防被抱住,抬眸见抱着自己的是个陌生男人,心里一阵恶寒。 “走开。”她嘤咛一声,反倒让对方更兴奋。 “公主,我是真的喜欢你,今天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的不得了……” “滚开,别碰我。”朝宁恼怒的想推开他,奈何她此刻手脚软的不像话。 “公主,你试试我,我保证比那个质子表现的好。” 第39章 高不举 此时,男汤池里,殷暮宸泡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头晕,他起身出了汤池,穿好衣服。 出了汤池,发现门外一个人都没有,明明来的时候,门外守着几个护卫仆从的。 殷暮宸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桃林的花香更加浓郁,朝宁此时被高举牢牢抱着,对方几次试图亲她,被她挣扎着避开,头越来越昏沉,四肢无力,再挣脱不开,怕是要被对方占了便宜。 “救命……”朝宁此时声音嘶哑的厉害。 “来人啊……救命……” 高举的嘴再一次凑到了朝宁的脸上,朝宁想扭头避过,头却被对方死死按住,动弹不得,朝宁一阵恶心。 就在高举要亲上的时候,一股大力突然将她拖走,随后,朝宁落入一个散发着淡淡梨花香的怀抱,那怀抱凉沁沁的,朝宁忍不住舒服的嘤咛一声。 殷暮宸皱了皱眉,朝宁此刻脸颊通红,眼神迷离,明显不对劲。 高举见朝宁被人一把抢走,怒了,“你是谁?敢……” 话没说完,一脚被踹翻。 殷暮宸将朝宁放到一棵树旁,让她头靠在树上,拿起匕首慢慢走到高举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高举看到殷暮宸手中的匕首,大惊失色,“你……你想干什么?我是高侍郎家的公子高举,你若伤害我,我爹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殷暮宸慢慢逼近,高举下意识后退,后背撞到一棵树,他退无可退。 殷暮宸手起刀落。 “啊……”一声哀嚎,响彻后山,震飞一群夜鸟。 只见一身白衣如谪仙般的殷暮宸,声音清润,说出来的话却森寒如冰,“高举是?以后就叫高不举了!” 说完,殷暮宸在高举衣服上揩净匕首上的血迹,转身抱起意识不清的朝宁,飞快的往院子里走去。 朝宁感觉自己被泡在热水里,热的她快要受不了,面前人的身上凉凉的,让她只想往他怀里钻。 “你撑住,就快到了,我马上去给你请大夫……”殷暮宸僵着身子,声音嘶哑。 朝宁哪里听得进去,只觉得靠近他一寸,身上就舒服一些,手不老实的去拽他的衣服,殷暮宸此时抱着朝宁腾不出手来,只能任由她拽着,朝宁看他没动作,手腕一转灵活的滑进他衣襟里。 殷暮宸闷哼一声,“别乱动……” 锦月见朝宁被殷暮宸抱着进了院子,大惊失色,“质子,公主她……” “快去请大夫……”锦月不敢耽搁慌忙跑出去。 殷暮宸一脚踹开门,将朝宁放在榻上,正要起身,被朝宁一把拽住衣袖。 “你别闹,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殷暮宸的声音此时就像救命稻草,朝宁顺着手腕的力道攀上了他的肩,顺势勾住他的脖子,将唇凑了上去,找准位置,贴了上去,似乎觉得不够,又轻轻咬了两下。 殷暮宸此时快疯了,喉结上下滚动,朝宁仍旧不老实,手探向他的小腹。 殷暮宸浑身一震,再不犹豫,伸出手绕到朝宁后颈,点了她的睡穴,朝宁当即软软的摊在她怀里。 殷暮宸叹了口气,将她放到榻上躺好。 此时,大夫也来了,殷暮宸坐起身,让大夫给朝宁诊脉。 老大夫眉头紧锁,片刻后,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 “你直说便是。” “贵人……中了那种……药。”老大夫支支吾吾。 “能解吗?” “解不了,只能等药效过去。”老大夫道。 殷暮宸有些焦灼,“药效多久过去?” 老大夫斟酌着开口,“这……得根据身体状况,贵人瘦弱,药量较大,可能比常人,要过去的慢些,得受些罪。” 殷暮宸急了,“有没有什么缓解的办法?” “喂她些冷水,或者冷水擦身可缓解,但是治标不治本。” “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 大夫走后,殷暮宸坐在床头,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难办的事,就算之前被欺辱,他也没有怕过,慌过,然而此刻,他又怕又慌。 “嗯……”躺在床上的朝宁一声闷哼。 殷暮宸慌忙回头看她,朝宁此刻浑身汗湿,眉头紧皱,被点了睡穴的她,像是快要醒了。 怎么办?再点一次?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任她醒来,她又要把他搞疯掉。 正踟蹰间,朝宁睁开了眼,看到殷暮宸,好像看到了解药,她身姿如蛇一样,攀了上来。 殷暮宸后脑被她按住,避无可避,承受着她生涩的,如雨点般的吻。 脑子里那根弦,马上要崩断了。 殷暮宸猛然推开她,朝宁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床上,痛呼一声。 殷暮宸转身去扶她,撞上朝宁如春水般的眼眸,她衣衫半开,露出藕节般的肩膀,雪白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殷暮宸呼吸一滞,喉结上下滚动。 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抬头看了一眼床帘上垂落的绳子,殷暮宸一把扯下来,递给朝宁道:“你还是给我绑起来。” 他也不知道此时神志不清的朝宁能不能听懂。 朝宁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绳子,终于会意,将绳子一圈圈缠在殷暮宸手腕上,绑紧。 殷暮走到床边,脱掉鞋子躺了上去,下一刻,朝宁倾身而来,压了上去。 殷暮宸闷哼一声,朝宁看着身量不大,力气倒是不小,砸在他胸口上,他差点背过气去。 失去理智的朝宁像头小兽一样,又勇又无章法,她似乎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横冲直撞,殷暮宸被折腾的不轻,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衣服也被撕碎。 后半夜,朝宁总算消停了,殷暮宸起身,用牙齿解开绑在手腕上的绳子,走出门,唤来锦月,交待她给朝宁擦身子。 锦月看到衣不蔽体的殷暮宸,活像见了鬼。 她家公主,这么生猛? 回到房间,推开门,承风醒来,看到殷暮宸一身破烂的衣服,震惊的差点没跳起来。 “主子,你这……” “烧水,我要沐浴。” 承风眼圈又红了,他家主子这回是真被糟蹋了。 热水烧好,殷暮脱掉衣服,承风倒吸一口气,“主子你……” “你出去,我自己来。” 承风垂着头出去了,心道,这公主也太生猛了,竟将主子折腾的没一块好皮。 想着想着,承风又要掉眼泪了,虽说公主对主子不赖,可是主子屈居人下,身不由己被折腾的不像样子,也太可怜了。 高举后半夜才被人发现,此时已经去了半条命了,侍从请来大夫,看了直摇头,“这……可接不上了……” 第40章 把他废了 翌日,朝宁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殷暮宸正坐在院子里喝茶。 朝宁走出门,“锦月,本宫怎么不记得昨日是怎么回来的?” 锦月看了一眼殷暮宸。 “殷暮宸,是你送我回来的?” 殷暮宸幽怨的看了她一眼,“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朝宁挠了挠头。 她只记得,她独自一人从温泉里跑出来,等等,她为什么从温泉里跑出来?对了,她感觉到身体灼热难受,然后经过桃林时,遇到个陌生男人,那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抱着她要亲她…… 朝宁一巴掌拍在茶桌上,殷暮宸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一口水呛进喉咙。 “咳咳咳……” 朝宁慌了,抚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不经意间瞥见殷暮宸脖颈上的青紫瘀痕。 “殷暮宸,这谁弄的?” 殷暮宸无比幽怨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活像在看一个负心汉。 朝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朝宁拍着脑门。 “那你都记得什么?”殷暮宸挑眉。 “昨晚那个男的……” “我已经把他废了……”殷暮宸声音冷冽,眸光森寒。 “废了?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嗯……”殷暮宸又喝了一口茶。 她怎么忘了,眼前之人可是未来杀伐果断的大殷皇帝,报仇出气这种事,必然是能当场报,就当场报了的。若不是碍于质子的身份,高举此时已经是具尸体了。 “那人是谁?” “工部侍郎高开的公子,高举。”殷暮宸道。 “哈,那以后该叫高不举了!”朝宁挑了挑眉。 殷暮宸挑了挑眉,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表情。 “这人是楚长泽带来的,你这会儿,可以去找楚长泽的麻烦了!” 朝宁立马转身,朝隔壁院子走去。 “楚长泽你给我出来!”朝宁掐着腰,站在院子里。 楚娉婷从门缝里看到这架势,立马躺床上装病,昨天那药,她下的可是强效的,这是她和苏祁玉在一起时,为了助兴,她偶尔会下一点点,昨天给朝宁下的可是平时的几倍。她这会儿估计已经被……楚娉婷心里乐不可支。 楚长泽从屋里走出来,不悦道:“好歹本殿也是你四哥,怎的这般没规矩直呼本殿大名?” 安和长公主也从屋里出来,“是啊!朝宁,虽说你是嫡公主,地位不一般,但长泽却是你四哥,直呼他名讳也太没规矩。” “规矩是定给人的,禽兽可用不着。” “你……”楚长泽大怒。 “你说谁禽兽?” 长公主也不悦道:“朝宁你是怎么说话的? “高举呢?”朝宁挑眉。 楚长泽一愣,怎么突然问高举呢! “朝宁,你耍什么花招?” 朝宁冷笑道:“四哥,你还是先看高举死了没有?” 楚长泽大惊,赶紧推开高举的房门。 高举的房门被推开,一股刺鼻的尿骚味直扑而来,楚长泽被熏的差点吐了,连忙用袖子掩住口鼻。 “怎么回事?” 侍从战战兢兢出来,“回殿下,我家公子,被……割了命根……” 楚长泽一惊,“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走了进去,此时,高举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小腹下一滩血迹,裤子上都是尿渍。 楚长泽转身出了屋,“朝宁,是你干的?” “没错,是本宫干的。” 看到朝宁这么快就承认了,楚长泽反倒一愣。 “你为何要这么做?” “问的好。”朝宁走到院子中间的石凳上坐下。 “你敢不敢把高举叫醒问问,他昨晚都干了什么?” 楚长泽心下一沉,看样子,这个高举,昨晚闯祸了。 楚长泽又走进屋里,拍着高举的脸,“醒醒,高举,你醒醒。” 见叫不醒,楚长泽端起桌上的茶杯,对着高举的脸泼了下去。 侍从想阻止,但是不敢上前,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 高举悠悠醒来,见到他睁眼,楚长泽问道:“说,你昨晚闯了什么祸?” 高举看到是楚长泽,吓得赶紧把眼睛闭上。 楚长泽看到他又要昏过去,伸出手掰开他的两只眼,“别睡,给本殿说清楚,你昨晚干了什么?” “我……昨晚我……” 朝宁走过去,冷笑道:“想不起来吗?要不要本宫帮你回忆回忆?” 朝宁说着,拔下了头上的发簪,对着他的眼珠子比划着,“说不说?不说眼睛也别要了!” 高举吓得魂飞魄散,“我说,我说,别扎我眼睛,我全都说。” “昨晚我试图在桃林……轻薄朝宁公主,还没得手,就被公主的人赶来,割了……命根。” 楚长泽松开了手。 “怎么样?是不是禽兽?高举是四哥你带来的人,现在做出这种事,四哥是不是该给我个交代?” 安和长公主在外头也听清楚了,此时她没理再待下去,带着仆从赶紧进了屋,不再掺和此事。 楚长泽磨了磨牙,“你已经把他废了,还想要什么交代?” “那照四哥所说,本宫的人要是没及时赶到,他高举也不用付出什么代价,对?” “反正名声被毁的是我,不是楚娉婷,四哥当然无所谓。” 楚长泽强压怒气,“那六妹想怎么做?” “查清始作俑者,昨天的事,他一个人干不成。” “昨晚本宫被人下了药,有人安排高举守在桃林等本宫经过,分明就是清楚本宫定会经过桃林,至于是谁下的,除了高举,今日从头到尾这个院子里没出现过的人,就是下药之人。” 从头到尾,这个院子里没出现过的人,只有楚娉婷。 楚长泽看了一圈,还能不明白吗? “你这又是何道理?没出现的就是下药的,理由也太牵强。” “心虚啊!别人都出来看热闹,除了高举受伤出不来,那剩下的那人一点都不好奇,那说明她心里什么都清楚,不是她下的还能是谁?” 楚长泽长出一口气,忍了又忍,“说话要讲证据,你这是诬陷。” “证据在她身上,你敢不敢叫她出来对质?” 第41章 别惹本宫 楚长泽眼睛都气红了。 指着朝宁,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朝宁挑了挑眉,“所以,你是不敢叫她出来对质咯?” “有何不敢?聘婷,你出来,你跟朝宁当面对质。” 楚长泽气疯了,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得。 不多时,门吱呀一声打开,楚娉婷从屋里走出来。 “姐姐……” 朝宁冷笑道:“怎么,不敢出来见我?” 楚娉婷露出一丝委屈的神色,“姐姐哪里话,妹妹昨日不舒服,睡得沉了些,今早起的晚。” 朝宁勾了勾唇,凑近她,“你这是一夜没睡,眼下青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了什么药呢!” 楚娉婷面色一变,退后一步。 楚长泽耐着性子开口,“朝宁,别卖关子了,你不是说她身上有证据吗?” “证据就在她身上,请个大夫过来查验一番便知。” 高开的侍从小心翼翼的开口,“给我家公子治伤的大夫还没走,此刻正在前厅开药。 “那正好,请他来一趟后院。” 不多时,大夫就被请了进来。 朝宁上前一把拔下楚娉婷头上的簪子,楚娉婷欲夺,朝宁直接递给大夫道:“劳烦大夫看看这支簪子,有没有什么问题?” 大夫接过去,发现簪子有异样,按下机括,倒出残余粉末,他仔细辨认。 “里头是合欢散。” 果然如此,前世,朝宁就经常看到楚娉婷戴着这支簪子,哪怕与当日穿着不搭也戴着,且这簪子比一般簪子都要粗上很多,她就猜测这支簪子一定有猫腻。 朝宁上前伸出手道:“劳烦大夫,再为我把一下脉。” 大夫按住朝宁的脉门,片刻后,大夫道:“这位贵人,中了合欢散,跟刚才发簪里头发现的合欢散是同一种。” 院子里静了一瞬。 朝宁对大夫道:“行了,你下去。” 大夫转身告辞。 “四哥,怎么样?我都说了证据在聘婷身上。” 朝宁走上前,“楚娉婷,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楚长泽脸上挂不住了,“还不快滚回去?” “就这么让她滚回去可不行,本宫这就回去奏明父皇,请父皇给本宫做主。” 楚长泽大惊,“朝宁,是聘婷一时糊涂,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一时糊涂?跟苏祁玉苟合之时你们说她是一时糊涂,这次给本宫下药害本宫差点失了清白,你们还说她一时糊涂,本宫看她不吃点亏,长不了记性。” “你到底想怎么做?聘婷毕竟是你妹妹。” “四哥这么说,就是要保七妹了,那就交给父皇定夺。” 朝宁说完转身就走,被楚长泽拦住。 楚长泽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怒火,“朝宁,别这样,别告诉父皇。” 薛家现在被罚,薛淑妃被降为嫔位,父皇正恼恨薛家,若再把这件事捅到安庆帝面前,父皇会彻底厌弃他们兄妹。 “不告诉也行,命人打她五十大板,四哥不会心疼?” 楚长泽咬着后槽牙道:“五十大板下去,聘婷会没命的,朝宁,能不能……” “那还是禀明父皇。”朝宁挑眉。 “行,来人把聘婷拉出去打五十大板。”楚长泽咬牙道。 楚娉婷一听急了,“哥……不要。” 楚长泽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楚娉婷很快被拖了出去。 “啊……” 一板子下去,楚娉婷顿时惨叫出声。 楚长泽大步走进房里关上了门。 楚娉婷被按在刑凳上,浑身颤抖,一张小脸惨白如鬼。 朝宁勾唇冷笑,“楚娉婷,别惹本宫,下次可就不是五十大板这么简单了。” 说完朝宁转身进了隔壁院子。 五十大板打完,楚长泽带着楚娉婷一行人匆匆离开离开了山庄,招呼都没打。 高举也被随从带走,朝宁也不担心他回去告御状,毕竟侮辱公主可是大罪,捅到安庆帝面前,也是他们高家理亏,高开只能打掉牙和血吞。 楚长泽兄妹走后,安和长公主也来告辞了。 朝宁称病,待在屋里没出来。 安和长公主自讨没趣悻悻走了,是她强行让楚娉婷留下的,结果楚娉婷又干出那种事,安和长公主自知没理,带着人浩浩荡荡离开了日月山庄。 终于清静下来,朝宁又补了个回笼觉。 下午,朝宁走出房间。 殷暮宸不知道去了哪里,承风也不在。 “锦月,你看到殷暮宸了吗?” 锦月走出来恭恭敬敬答道:“殷国殿下,似乎往后山去了。” 后山?他去那儿干嘛?去泡温泉吗? “行了,本宫知道了,你把素荷叫进来,本宫有事问她。” 昨晚她让素荷守在门口,结果等她出来,却不见人。 “是。” 不多时,锦月把素荷带了过来。 “素荷,昨晚本宫泡温泉的时候,你去了哪里?” 素荷一听扑通一声跪下,“公主,昨日奴婢被人支开了。” “被谁支开了?” “后山汤池负责洒扫的一个婢女,她对奴婢说,公主落下一件衣服,让奴婢回去取,所以奴婢就……” “她说什么你都信,你为何不进来问问本宫?” 素荷流下眼泪,“奴婢本想进去问的,可是她说,公主在里头睡着了,叫我不必进去打扰公主,奴婢想着就一件衣服,我快去快回就拿回来了,谁知……” 素荷说着,跪在地上额头触地,“是奴婢失职,请公主恕罪。” “进去。”是承风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婢女模被承风一脚踹进院子里。 殷暮宸跟在后面施施然走了进来。 朝宁注意到,即便殷暮宸穿了高领长衫,还是遮不住脖颈的青紫瘀痕,他身上肯定更多,昨晚…… 正想着,殷暮宸开口了,“我已经审过了,是这个婢女昨晚支走了素荷和护卫。” 朝宁走过去,蹲下来,抬起她的下颌,“谁指使你的?” 婢女害怕的后退,被承风一脚踢回来。 “不说的话,拖出去乱棍打死!” 婢女惊恐的抬头,“公主饶命,奴婢说。” “是七公主,她给了奴婢一块金子,让奴婢去支开了护卫和素荷姐姐。” “那你不能留在这里了,来人,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扔出日月山庄!” 婢女不住求饶,但很快就被拖走。 朝宁走到殷暮宸身边,将他拉进房里,带上了门。 殷暮宸不明所以,朝宁一把将他按在软榻上,去解他的衣服。 殷暮宸一惊,“你做什么?” 第42章 解开他的衣领 殷暮宸一把捉住朝宁的手,抬眸定定望着她。“朝宁,你做什么?” 朝宁眨了眨眼,“殷暮宸,我昨晚是不是伤到了你?” 殷暮宸垂眸,睫毛轻颤,一副被占了便宜的样子。 朝宁一看他这模样,就明白了。 拿出药膏,解开他的衣领,朝宁倒抽一口气,脖颈还算轻的,身上大片大片的淤痕。 她昨晚,这么生猛? 朝宁的脸一热,“我昨晚……有没有对你做出什么事?” “公主指的是什么事?”殷暮宸抬眸,眼睛里有细碎的水光。 “就是那种事”朝宁说不下去了。 殷暮宸垂下头,纤密的睫毛轻颤,幽幽道:“公主现在还要问我吗?” “我真的不记得了!”朝宁的头垂的更低。 “不记得,就是不打算负责了?”殷暮宸抬眸,定定的望着她。 朝宁眨巴着眼睛,迟疑道:“我你想要我怎么负责?” 殷暮宸拢好衣领,站起身就走。 “哎,你等等,还没给你上药呢!”朝宁喊道。 “不必了!”殷暮宸头也不回,走到门口时,重重关上了门。 朝宁有些头疼,她好像把人惹恼了。 朝宁躺在床上,忧愁不已。 午饭的时候,殷暮宸没有出来,朝宁敲了敲门。 承风走过来,“公主,主子睡下了。” “这会儿睡觉?” “主子昨晚,一宿没睡,一身是伤”承风小心的瞄了一眼朝宁。 朝宁更自责了,拿了药膏塞到承风手里,“你去给你主子上药。” “公主,主子把我赶出来了,不让我进。” 殷暮宸真是出息了,这么大的气性。 “那他今日的药喝了吗?” “没喝,主子不肯喝。” 呵,不吃饭也不喝药,他这是作死呢! 朝宁又敲了敲门,里头没动静。 朝宁转过头对承风道:“你说,他在里头会不会出事?” 承风慌了,对着里头喊道:“主子,你有没有事?属下可要进去了。” 承风推了推门,没推动,门从里头反锁了,“打不开。” 朝宁慌了,“把门撞开。” 承风闻言,退后数步,往门上撞去,此时,门突然从里头吱呀一声打开,承风一个没刹住,直接撞在殷暮宸身上,殷暮宸被撞的后仰,他闷哼一声摔倒,后脑勺狠狠磕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 朝宁慌忙上前扶起他,“殷暮宸?” 殷暮宸慢慢合上眼,身子一软。 朝宁急道:“承风,快把抬到床上。” 承风慌了,将殷暮宸打横抱起放到床上。 “快去请大夫。” 朝宁探着他的脉,昨日折腾一夜,今天又没吃饭,他这脉搏,弱的几乎摸不到。 半个时辰后,大夫来了。 把脉后,对朝宁道:“这位公子是后脑磕伤导致的晕厥,不过,他这个身子,能坚持到现在,简直是奇迹。” “怎么说?” “气血双亏,脏腑衰败,是早夭之相,按理说应该早就不行了,他竟然好端端的活到了现在。” 朝宁的心一沉,难怪他的脉象那么奇怪,脉搏很弱,但人偏偏正常吃饭正常睡觉,看着一点事没有,看来殷暮宸的身体早就不行了,现在全靠那股莫名的力量在支撑。 难以想象,前世殷暮宸是如何拖着这副病体,回殷国夺嫡又率兵灭了大楚的。 大夫走后,承风去熬药,朝宁拿出伤药,掀开殷暮宸的衣服,他身上都是昨夜她留下的痕迹,殷暮宸皮肤本来就白,瘀痕在雪白的皮肤上,像雪地绽放的红梅,有种凄艳的美感。 朝宁挑出药膏细致的为他上药。 上完药,朝宁想,现在殷暮宸长脾气了,又是不喝药又是绝食的,是想闹哪出儿?也怪她最近太惯着他,把他惯坏了。 承风端着药回来的时候,正看到朝宁恨恨的出了门,心道,主子晕着,又如何惹了这位公主殿下不高兴? 殷暮宸直到傍晚才醒过来,醒来也不肯吃东西,承风无可奈何,只能过来请朝宁。 “公主,我家主子还是不肯吃饭。” “哼,那就让他饿着!”殷暮宸想威胁她,没门! 一会儿承风又来,“公主,我家主子吐了。” 朝宁不解,“他都没吃东西,怎么会吐?” 承风急道:“大夫走的时候说了,后脑受伤,若是出现呕吐的话,就要万分小心了。” 朝宁不敢耽搁,跟着承风进了殷暮宸房间。 进门就看到地上一摊没来及收拾的秽物,呈黄绿色,朝宁心道不妙,头受伤后呕吐是个危险的预兆。 再看殷暮宸此时,脸色惨白,呼吸急促。 朝宁伸手搭上他的脉,脉象细弱,几乎触不到。 “殷暮宸?” 朝宁轻轻唤他,殷暮宸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眼神涣散,没有焦距,显然意识不清。 “你觉得哪儿不舒服?”朝宁问道。 殷暮宸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头一歪又吐出来。 他一整日没进食,吐完胆汁,呕出来的全是暗红色的血。 朝宁彻底慌了,“殷暮宸你可别死了。” 承风吓得哭出来,“都怪我,要不是我莽撞,主子也不会伤成这样。” 殷暮宸张了张口想说他死不了,可是头晕沉的厉害,他又迷糊过去。 清理干净他吐在枕畔的秽物,朝宁让承风打来温水,给他洗头发,他头发上沾了暗红色的血迹,此时粘成一团。 朝宁撩起温水,替他理顺长发,殷暮宸的头发长的极好,乌黑顺滑如墨色的绸缎。 朝宁一点点替他洗去脏污,擦干头发。 看着脸色惨白的殷暮宸,朝宁叹了口气,若不是两人置气,殷暮宸也不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会出现后来承风撞门将他误伤。 想想他还是个药罐子,自己跟他置个什么气。 朝宁凑到他耳侧低声道:“你不是要我负责吗?你若是死了我还怎么负责?” 倒也不是朝宁不愿意负责,只是殷暮宸迟早回殷国,到时候,她又该何去何从? 朝宁也不知道殷暮宸到底听到了没有,他双眸紧闭,也不知道人是不是还晕着。 反正好话她只说一遍,听不到就算了。 朝宁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此时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房内,殷暮宸的手指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43章 凤藻宫有细作 翌日,殷暮宸已经能坐起来吃饭了,朝宁终于放下心来。 楚长泽楚娉婷这两尊瘟神也已经走了,日月山庄终于清净下来,朝宁想着在山庄多住几日,泡泡温泉,趁花期没过,再埋下两坛桃花酿,留作明年喝。 谁知到了第二日,宫里就来人了,说是太后病重。 太后病重,朝宁自然是要回去的。 到了京城,将殷暮宸送回公主府,朝宁便马不停蹄进了宫。 璟和宫门外,此时已经站满了人,老二楚长清也来了,老四楚长泽跟他并排站着,老五楚长治是个敦厚的胖子,此时正挺着大肚子颤巍巍的站在一旁,楚长渊自然也来了,看到朝宁,朝她点点头。 安庆帝有七位公主,除了几个已经出嫁的公主和楚娉婷有伤在身来不了,剩下的四公主楚欣然,和五公主楚欣悦也都来了。 看到朝宁走过来,楚欣然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开口道:“六妹,最近气色不错,看来那个殷国质子也是个会伺候人的。” 朝宁当即就沉下了脸,冷冷一笑,“姐姐的气色倒是差些,像是被吸干了一样,看来你府里的侍君不行啊!” 楚欣然面色一变,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 五公主楚欣悦眼见气氛不对,忙开口道:“快别提这些了,你们瞧,皇祖母身边的贴身侍女兰若姑姑来了,我们快去看看祖母如何了?” 楚欣然和楚欣悦都是德妃所出,小时候这两位公主也没少磋磨殷暮宸,殷暮宸生的漂亮,性子又能忍,两姐妹没少欺负他。 兰若姑姑从大殿走出,“太后说了,一个一个进,请二殿下先进去。” 楚长清是太后最疼爱的皇子,大皇子夭折之后,二皇子相当于长孙,太后怜他体弱多病,又没了母妃,自出生起就将他抱到璟和宫抚养,所以他先进去,众人都习以为常。 皇子一一见完,才轮到公主,太后索性让公主们一同进去。 璟和宫寝殿内。 太后躺在床上,脸色铅灰,眼下青黑,朝宁一惊,太后这状态分明是中了毒。 楚欣然和楚欣悦两姐妹上前,背书似的说了一堆无关紧要的吉祥话,啰哩啰嗦终于结束后,朝宁走上前一把握住太后的手。 兰若一惊想要上前阻止,但看着朝宁似乎没有下一步动作,也就没拦着,只站在一旁紧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深宫多年,兰若早已养成了时刻警惕的性子。 朝宁不动声色的给太后把了脉,看脉象的确是中毒。 朝宁退出来,即刻前往凤藻宫。 若是她猜的没错,太后很快就会被确诊中毒,到那时 到了凤藻宫。 云皇后看到朝宁来了,十分欣喜,拉着她的手臂,“宁儿,你看,这两匹浮光锦哪一匹的颜色更适合母后?” 朝宁蹙眉,凑近云皇后小声道:“先别管这个了,母后,请尽快搜查凤藻宫上下,任何角落都别放过。” 云皇后脸色一沉,“宁儿,发生了什么事?” 朝宁扫了一眼四周,看左右没人,她小声道:“儿臣上次去江州秘密查案,只告诉了母后,儿臣却在前往谢家老宅拿证据之时,遭遇埋伏险些被害。” 云皇后瞬间明白了,“你是说,凤藻宫有细作” “儿臣刚刚去了太后寝宫。”朝宁凑近云皇后的耳侧,小声道:“太后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什么?”云皇后大惊。 朝宁握住云皇后手臂,“母后稍安勿躁,当务之急,须尽快搜查凤藻宫。” 云皇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招来心腹秘密交待了几句。 此时,望淑宫。 薛淑妃薛菲被降为嫔位后,就从淑慎宫搬到了这望淑宫。 望淑宫里,薛菲一身湖绿色宫装正端坐上首。 贴身婢女彩月走过来,凑近她耳边。 “没人发现。” 彩月摇头,“娘娘放心。” 薛菲展颜一笑,“领赏去。” “多谢娘娘。”彩月退出大殿。 云若芙啊云若芙,你倒是养了两个好儿女,竟将我逼到这个地步,不过今日之后,后宫之主的位置就是本宫的了。 望淑,望淑,哼,谁都以为我盼望着重回淑慎宫,殊不知,本宫要的从来都是凤藻宫。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时间差不多了。 太后中毒的消息此刻也该放出来了。 璟和宫,太医终于确诊太后为中毒。 安庆帝一刻不停,来了璟和宫。 安庆帝来了,后宫嫔妃自然也要来,于是,原本早上已经来探视过太后的嫔妃们,此刻又聚集在了璟和宫门口。 安庆帝脸色很难看,“给朕查,谁人如此大胆,竟敢毒害太后!” 璟和宫上下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楚长泽上前一步道:“父皇,这下毒的歹人说不定还藏匿在各宫之中,为了防止歹人再次行凶,还是得尽快搜查各宫,找出藏毒下毒之人。” 能接触到太后的,必然是后宫之人。 得知要搜后宫,各宫嫔妃都表示不满。 德妃姜浅意上前一步跪倒,“陛下,这样大张旗鼓,说搜就搜,传出去,对众姐妹的名声也不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在宫里私藏了歹人,这叫她们以后如何自处?” 薛菲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道:“姐姐,歹人藏匿后宫,不早日揪出来,各位姐妹岂能安睡?长泽也是为各位姐妹的安全着想。” 她话说的好听,搜寻歹人,谁不知道就是搜寻毒物,至于毒物最终在哪宫里搜到,完全取决于她薛菲想栽赃谁。 薛菲上前环住安庆帝的手臂,“陛下,既然要搜,那就先从臣妾那里开始!臣妾就当给众姐妹做个表率。” 德妃被堵的哑口无言,恼恨的看了一眼薛菲,这女人今日是专门来和她唱对台戏的! 安庆帝帝扫了一眼四周,没看到皇后,后宫嫔妃都来了,她作为皇后此刻却不在,安庆帝心里有些不满。 “若要作表率,也该是后宫之主来做这个表率,先去皇后宫中搜。” 薛菲和楚长泽对视一眼,满意的笑了。 此刻,凤藻宫。 云皇后和朝宁坐在殿中,焦急的等待着。 婢女紫苏进来禀报,“娘娘,凤藻宫上下都搜遍了,没找到任何可疑物品。” “母后寝宫搜过了吗?”朝宁问道。 紫苏一愣,“没娘娘寝宫也要搜吗?” 朝宁闻言连忙进了寝宫。 此时,孙公主尖细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第44章 招个驸马 禁卫军迅速包围了凤藻宫。 安庆帝大跨步迈进殿门,身后跟着薛菲和德妃姜浅意。 一看就来者不善。 “陛下。”云若芙躬身一礼。 “若芙,母后中毒的事你知道了吗?”安庆帝开门见山。 “母后中了毒?臣妾清早去看母后的时候,太医只说病重,并未说中毒,所以臣妾并不知情。” 薛菲掀了掀艳丽的唇,“姐姐刚才不在璟和宫,不知道也正常。” “母后中毒,事关重大,下毒的歹人至今还藏匿在后宫,为了后宫众姐妹的安全,陛下命人搜宫,姐姐作为后宫之主,理应首当其冲。” 有理有据,让人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这就是薛菲的厉害之处。 此时,朝宁从殿外进来。 “父皇。” “朝宁也来了。”皇帝看到朝宁开口道。 “儿臣去璟和宫看望祖母,顺道来凤藻宫和母后说说话。” “父皇,你们这是……” “你祖母中了毒,为揪出下毒藏毒之人,朕命人搜查后宫,凤藻宫作为众宫之首,离璟和宫又最近,理应第一个搜查。” “哦,是这样啊!那就搜!尽快找出下毒之人要紧。”朝宁走到皇后身边,伸出手握了握皇后的手臂,示意她安心。 安庆帝做了个手势,禁卫军会意立即开始搜宫。 薛菲勾唇一笑,有好戏看了。 安庆帝一撩衣袍落了座,“都坐。” 安庆帝发了话,众人都陆续落了座。 宫人立即上茶。 安庆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朝宁,你也不小了,也该招个驸马了。” 朝宁一惊,这么紧张的氛围,父皇居然提这档子事。 “父皇,儿臣不着急招驸马,儿臣还想多陪父皇母后几年。” “驸马招来,你还可以继续住公主府,跟现在一样想进宫就进宫,没什么影响,朕看大司马家的公子就很好。” 大司马家的公子,上官景容。 她倒是有点印象,小时候,在赏花宴上见过一面,他当时在御花园里拿弹弓打鸟,被朝宁揍过。 从那以后,看见朝宁就躲着过。 他会愿意当她驸马? 看着朝宁似是陷入回忆,安庆帝又道:“他如今跟以前不一样了,长开了,一表人才,你见了定然喜欢。” 云皇后接过话头,“这上官景容确实不错,文武双全,长的还俊,倒是能配上朝宁。” 朝宁无语了,这种关键时刻,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在谈她的婚事? “父皇,母后,儿臣的驸马想自己挑。” “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做儿女的自己做主的道理?这不成了私相授受,无媒苟合了吗?”薛菲扶了扶头上的发冠,插嘴道。 朝宁冷笑,“说起私相授受,无媒苟合,七妹跟苏祁玉不就是吗?” “你……”薛菲气的眼眸通红,手指攥紧瞬间掐断了指甲。 “噗嗤……”坐在最后的德妃姜浅意笑出声。 她正憋了一肚子气,看到薛菲吃瘪,顿觉解气。 云皇后也忍不住压了压嘴角。 安庆帝无视二人的针锋相对,开口道:“你想挑什么样的?” 朝宁正要开口,皇帝又道:“殷暮宸不行。” 朝宁一急站了起来,然而皇帝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又道:“他不能入赘,你不能远嫁,你还是离他远些为好,朕在宫外给他选了一处质子府,已经收拾好了,从明日起,他就得搬到那儿去住了,一个异国质子,日日住在公主府像什么样子?” 此时禁卫军统领翟琢过来禀报,“陛下,凤藻宫已搜寻完毕,并未发现可疑之物。” 薛菲眉头一皱,没发现可疑之物,这怎么可能?她明明让彩月买通凤藻宫的人将毒物藏进了凤藻宫,怎么会搜不到? 薛菲急道:“全部都搜过了吗?娘娘的寝宫……” 翟琢迟疑道:“皇后娘娘的寝宫并未搜寻……” 翟琢说着看了一眼安庆帝。 安庆帝抬了抬下巴,翟琢会意,立刻带着人朝皇后寝宫而去。 一炷香之后,翟琢回来了。 “陛下,凤藻宫现已全部搜查完毕,确实没有发现可疑之物。” 谁都明白,这个全部自然包含了皇后寝宫。 薛菲的眉头拧成一团。 安庆帝发话了,“行了,都回,摆驾德修宫。” 一直不说话的德妃,恨恨地瞪了薛菲一眼,皇后的凤藻宫都被翻的底朝天了,她德修宫必然躲不过去。 她心里恨极,这个薛菲真是越发嚣张了。 众人走后,云皇后上前拉住朝宁的手臂,“宁儿……” 朝宁知道她想说什么,从怀里掏出一物。 一个状似灵芝的东西。 “这是?” “母后,这就是太后所中之毒。”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在母后的枕头里。” 云皇后皱眉,“这么隐蔽你是如何找到的?” “毒物放在明显的地方更容易被搜到,但同时也更容易被提前发现,所以儿臣就想,什么地方既不容易被发现,又容易被搜到,儿臣想到了床榻,于是就去床榻找,果然发现枕头有异样。” “时间紧迫,实在是来不及处理掉,儿臣索性藏在身上,左右他们是来搜宫,搜不到儿臣身上。” 云若芙拍着胸口,“宁儿,幸亏你反应的快。” 朝宁问道:“母后,能进您寝宫的,除了紫苏和白芷姑姑还有谁?” 云皇后思索片刻,道:“本宫的寝宫,一直是这二人打理的,除了荀嬷嬷偶尔会来。” 朝宁眉头微蹙,“紫苏和白芷跟随您多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个荀嬷嬷可以叫来审问一番。” 不多时,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细长眼,高颧骨的妇人走了进来,正是荀嬷嬷。 “皇后娘娘,六公主。” 云皇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荀嬷嬷,你跟着本宫多久了?” “回娘娘,奴婢跟着您十六年了,从六公主出生就跟着您。” “既如此,你为何要害本宫?”云皇后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 荀嬷嬷一听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奴婢听不懂娘娘的意思,奴婢怎么可能害娘娘?请娘娘明查。” 云皇后将毒物扔到地上,冷冷的道:“那你认得这个吗?” 毒物骨碌碌滚到她跟前,荀嬷嬷的脸瞬间惨白,“奴婢……不认得。” 朝宁一看她的神色就明白了,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腕,仔细看了一眼,“荀嬷嬷,据本宫观察,你这袖口粘有大量毒物残粉,你现在敢舔一舔衣袖吗?” 第45章 上官景容 荀嬷嬷闻言瘫坐在地上。 “怎么,不敢?”朝宁冷笑。 荀嬷嬷一脸惊惶,“奴婢” 朝宁一把拽起她的衣袖,“你不敢,是怕舔了以后中毒,那细作必然就是你了,来人,拖出去,乱棍打死!” 侍卫上前欲拖走荀嬷嬷,荀嬷嬷上前抱住皇后的腿,“不要啊!皇后娘娘,饶了奴婢,看在奴婢跟了您十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这一次。” 云皇后一脚踹开她,冷冷道:“跟了本宫十多年,你为何还吃里扒外?” 荀嬷嬷泪流满面,“奴婢奴婢也不想的,奴婢的女儿刚生产,夫家嫌她生了个女儿,把她赶出了家门,奴婢想要出宫照顾女儿和外孙女,就在这时,薛嫔找上了奴婢,说是让奴婢帮她办一件事,事成之后,给奴婢一笔钱,帮奴婢出宫。” 云皇后闭了闭眼,“这种事情,你为何不早点跟本宫说?本宫并非不通情理,若你早说,本宫会帮你将女儿安置好,你若想出宫,本宫也可以帮你,你何苦要帮薛菲害本宫?” “娘娘,奴婢知错了,请娘娘恕罪。”荀嬷嬷流下眼泪。 “如今,你既已做出这等事来,本宫断留不得你了,念在你有女儿要照顾的份上,留你一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将荀嬷嬷拖出去杖则五十,逐出皇宫。” “谢皇后娘娘开恩。”荀嬷嬷额头触地,泪水大颗大颗滚落,砸在地上,晕成一滩水。 荀嬷嬷很快被拖走。 这一日,后宫众人,人人自危,生怕从自个儿宫里搜出什么见不得人的物件,安庆帝今日精力格外充沛,带着禁卫军恨不得将各宫掘地三尺,毒物最后当然是没找着,各宫嫔妃都松了一口气。 薛菲在望淑宫里发了一通脾气,砸坏了几套名贵杯盏。 彩月捂着脸跪在地上,“娘娘恕罪,是奴婢办事不力,请娘娘责罚。” 淑妃一脚将她踹翻在地,“你该死!” 今日这么好扳倒云若芙的机会,居然给她躲过去了,实在可惜。 一定是朝宁,她进来的那一刻,薛菲就预感不妙,一定是她发现了毒物的藏匿地点,拿走了毒物,坏她好事。 薛菲的手指瞬间攥紧,断裂的指甲扎入手心。 下了一整夜的大雨,第二日雨终于停了,安庆帝的圣旨也随之到了公主府。 “殷国元贞帝第六子殷暮宸,在大楚为质多年,朕观其品性端方,温良恭俭,特赐府邸一座,望殷国质子即刻前往。” 殷暮宸跪地接旨,“谢陛下。” 孙公公将圣旨递给殷暮宸道:“殷国质子,还请尽快搬离公主府,前往质子府。” 殷暮宸慢慢站起来,转过身,和朝宁的目光相遇。 殷暮宸一言不发进了房间,承风已经在收拾行李了。 殷暮宸明白,安庆帝让他尽快去质子府,是为了将他和朝宁分开。 朝宁走过去,殷暮宸正将一摞书籍放到箱子里。 “药别忘了带,每月我会派人送一次药到质子府,你可要记得好好吃药。” 殷暮宸抬眸,好看的琥珀色眸子里,光华流转,“多谢公主殿下这段时间的照拂,暮宸无以为报。” “无以为报,那就保重好自己。”朝宁说完,转身走了。 事出突然,她也没想到,父皇动作会这么快,已经将质子府拾掇好。 殷暮宸垂眸,山庄那一日,迷糊中,他似乎隐约听到,朝宁说要对他负责,等他睁开眼,朝宁已经走了,他想这大概是个梦。 唇边勾起一抹苦笑,殷暮宸自嘲的想,其实那一夜,什么也没发生,之所以叫她负责不过是他的试探之举,想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究竟有多少分量,话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看得出来,她不愿意。 “主子,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走。”承风走过来,打断了殷暮宸的思绪。 殷暮宸回头看了一眼公主府,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帘放下,他幽幽开口,“走。” 下一刻,马车帘突然被掀开,朝宁的脑袋伸进来。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质子府有没有缺什么短什么。” 殷暮宸望着她,眼睫颤了颤,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忍住,朝宁已经坐下来,不由分说,捞起他的手腕,伸出三根手指搭上去。 “嗯,比昨日强一些。” 殷暮宸抬眸,“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公主以后,不必为我多费心了。” 朝宁不乐意了,“你这是什么话?为了保住你的命,我可是下了血本的,这两个月你吃了多少名贵药材,这可都是银子,你的命可金贵着呢!你现在想放弃,我还不答应呢!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劲儿才把你救回来?你若去了质子府,敢不好好吃药把自己折腾死了,小心我把你的尸体丢到乱葬岗喂狗!” 一口气说完,朝宁胸口剧烈起伏。 想死,没门! 殷暮宸:“” 承风在外头听到,差点一骨碌栽下马车,公主也太凶了! 此时,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紧接着一阵马匹嘶鸣声传来,周围百姓一阵惊呼。 朝宁一把掀开帘子,为首那人一身黑色劲装骑在马上,马蹄正高高扬起,马蹄之下,一个小女孩瘫坐在地上,似乎已经吓傻了,朝宁的心一瞬间揪起,就在此时,一位锦衣青年,长臂一展一把捞起瘫坐在地上的小女孩,一个翻滚,堪堪避开即将落地的马蹄,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喝彩声。 小女孩被吓傻了,此时被人抱在怀里,才晓得害怕,哇哇大哭起来。 一个妇人走上前一揖,“多谢贵人救小女一命,多谢” 锦衣青年将怀中小女孩递给妇人,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朝宁,似是朝宁的目光太过直白,他目光一滞,朝着马车而来。 面如冠玉的锦衣青年从容不迫的走过来。 “请问是长宁公主的车驾吗?” 侍卫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上官景容。” 第46章 刹那芳华 上官景容,是大司马上官云飞的嫡子。 小时候,两人还打过一架,当时他被父亲带着来参加赏花宴,朝宁养的一只八哥正巧飞到了御花园,被上官景容用弹弓打死了,朝宁把他按在地上猛锤,上官景容爬起来将朝宁推倒在地,正巧被护短的楚长渊看到了,当即上前揍了他一顿,以至于,好长时间,上官景容看到朝宁就绕道走。 没想到,今日能在这大街上碰到。 “上官景容,你有何事?”朝宁探出头问道。 “请问公主殿下的车驾,可是要经过南街?”上官景容抬眸,定定的望着朝宁。 朝宁点了点头,“正是。” “在下刚路过南街,昨夜大雨,南街地势低洼,积水颇深,道路难行,公主还是绕道而行为好。”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举止从容不迫,朝宁一瞬间想到了一个词,光风霁月。 跟小时候……还真是不一样。 视线下移,朝宁这才注意到,他衣角的颜色较深,像是被水浸湿,脚底粘泥,看来所言非虚。 朝宁笑了笑,“多谢上官公子提醒。” 殷暮宸转头将上官景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眸微微眯起。 许是感受到马车里一道不善的视线,上官景容朝里头望了望,和殷暮宸的目光正好对上。 上官景容顿觉浑身一凉。 朝宁吩咐车夫,“绕路去质子府。” 原来,马车上坐的是殷国质子,看来,长宁跟那个质子的传闻,果然非虚。 马车掉头,上官景容连忙让到一旁,等马车通过之后,拎着手里的点心,上了另一辆马车。 今日是母亲的忌日,他去京郊给母亲上坟,回来经过这长德街,顺道给小妹捎一份如意斋的点心,不想竟在这里遇到了长宁公主。 父亲前几日还跟他提到,安庆帝有意为长宁公主招婿,听父亲话里话外的意思,安庆帝属意上官家。 长宁公主是安庆帝唯一的嫡公主,自然也要配上官家的嫡子。 到了质子府,朝宁和殷暮宸踏进院子里。 刚下过雨的地面,还有些积水,院子里头几个侍从正在打扫,说是侍从,其实都是用来监视殷暮宸的,安庆帝原本将殷暮宸安置在归离宫放在眼皮子底下,后来朝宁将他带到了公主府,自然有公主府的人看着,如今来了这偏远的质子府,必然会派人时刻盯着他。 朝宁视线扫了一圈,质子府是个三进的院子,规模不算大,还算干净整洁。 承风将行李搬进屋。 “我拨几个护卫给你,你这地方有点偏,出了事也叫不来人。” “不必。”殷暮宸有些心不在焉。 朝宁四处逛了逛,卧室书房一应物品都不缺,稍稍放下心来。 “殷暮宸,你学过功夫吗?”那日在桃林,她还依稀记得他拿着匕首,手起刀落,动作利索。 “小时候学过一些,后来身子不好,走路都喘,就没有再练过。” “我给你找个武师傅!等你身子再好些,就可以跟着师傅学功夫了。” 前世殷暮宸能带兵打仗,想必功夫也是不弱的。 找谁合适呢?朝宁不由自主想到了路上遇到的上官景容,大司马家的公子武功自然是不弱的。 此时,璟和宫。 太后的毒一直没诊断出是哪种毒药,太医无从下手,安庆帝发了很大的脾气,寝宫内,太医跪了一地。 朝宁回了公主府就听说了此事,想起之前从凤藻宫搜出来的毒物,朝宁拿出那本毒经,一一对照,直翻到最后一页,也没找到与之对应的毒药。 这下,确实难办了,太医院那群太医多半解不了这个毒,要不用自己的血试试?自己的血到底能不能解毒她也没试过。 朝宁唤来锦月,“你去吩咐护卫抓两只老鼠过来。” “什么?抓老鼠……”锦月无比震惊,公主居然要抓老鼠。 “你没听错,就是老鼠,要活的。” 一个时辰后,护卫提了个笼子进来。 朝宁望了一眼笼子里的老鼠,脸皱成一团。 “把这个喂给其中一只老鼠。”朝宁将事先刮下来的毒粉递给护卫。 护卫将毒粉喂给老鼠,不多时老鼠开始抽搐。 朝宁拔出发簪,狠了狠心,朝手臂划去。 “公主你干什么?”锦月一阵惊呼,一把拽住朝宁的手腕。 “哎,锦月你别拦本宫,本宫有要事。” “你划奴婢的!奴婢不怕的,公主可不能伤害自己。”锦月死死拽着朝宁的手腕,说什么也不让朝宁划下去。 朝宁对着护卫道:“快把她拉下去。” 锦月被护卫拉走,朝宁对着手腕一划,鲜血流出来,滴进老鼠的嘴里。 朝宁拿出娟帕随便缠了下手腕,坐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老鼠。 半个时辰后,老鼠死了。 看来,是她异想天开了,她的血不能解百毒。 但是殷暮宸的血,她绝不能用。楚国皇室从未善待过殷暮宸,凭什么让他用血来救?况且一旦被人知道他的血能解毒,他的处境也会很危险。 既然血不能用,那耽误之急,还是得辨认出毒物,了解其毒性,尽快研制出解药。 或许殷暮宸能认得出? 第二日,朝宁来了质子府。 进了院子,没看到殷暮宸,承风端着空药碗走过来。 “公主,你是来找我家主子的,他在后院。” 朝宁抬脚进了后院,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漫天花雨下,一袭白衣的殷暮宸,手持长剑,身姿轻灵,腾挪翻转,翩若惊鸿,满树梨花被他剑气所伤,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美的惊心动魄。 殷暮宸,竟然在舞剑。 她见多了意识昏沉的殷暮宸,一身病痛意志消沉的殷暮宸,但是从来没见过如今日这般活力四射,意气风发的殷暮宸。 一时间竟看的有些痴了。 殷暮宸停下来,微微喘息。 “剑舞的真好,殷暮宸,你究竟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看到朝宁,殷暮宸脸微微发红。 昨夜他练了半宿,刚来楚国皇宫头几年,他还会经常练剑,后来身体越来越差,也就没再练了,如今好久没握剑,手都生疏了。 殷暮宸错开眼,“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了,看你舞的认真,没忍心打扰你。” “对了,我今日来是想找你认一样东西。”朝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幅图,上面画着一个状似灵芝的东西。 “殷暮宸,你见过这种毒物吗?” 殷暮宸仔细端详了片刻,眉头微皱,“刹那芳华……” “中此毒者,面色铅灰,意识模糊,三天后会陷入昏迷,五天后脏腑开始衰竭,七天若不服下解药,就会暴毙而亡。” 朝宁的面色渐渐变得凝重,“殷暮宸,你如何知道的这般详细?” 第47章 转危为安 梨花纷纷扬扬飘落。 漫天花雨下,殷暮宸望着朝宁,笑容有些苦涩:“因为……我中过。” “什么?”朝宁大惊。 殷暮宸的血不是能解百毒吗?为什么还会中毒?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殷暮宸缓缓开口:“我的血能解百毒,不代表我不会中毒。” 朝宁睁大了眼睛。 殷暮宸走到石凳旁坐下,幽幽开口,“任何毒在我身上都会起作用,只不过会逐渐消解掉,根据毒药特性,时间有长有短,短的第二日就能消解掉,长一些的三日五日也是有的。” 朝宁突然想到什么,“你……中过很多毒?” “自从三岁那年我被毒蛇咬伤,太医发现我体质特殊,为了试验,有段时间,他们给我喂了各种毒药……” 朝宁惊的说不出话来,殷暮宸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 怪不得殷暮宸的身子差,他的血能解百毒,但是毒药对他身体造成的伤害却是不可逆的。 “简直是丧心病狂。”朝宁一巴掌拍在石桌上,痛的立马弹起来。 殷暮宸捉住她的手腕,眸光一颤,“你这是怎么弄的?” 朝宁想要抽回手,殷暮宸已经解开了缠着的娟帕,“你自己割的?” “我就是想试试,我喝过你的血,我的血是不是也能解毒了。” 殷暮宸蹙眉:“到底是谁中了毒?” “是太后,不过我已经知道毒药特性了,回去就能研制解药了。” 只要能在毒经上找到相同症状的毒,按照上面的方子研制就错不了。 殷暮宸定定的望着她,“何必这么麻烦?用我的血不就好了。” 朝宁握住殷暮宸的手,望着他的眼眸,“不行,我不能再让你自伤,以血解毒本就不是正道,太后中毒非同小可,解毒过程也要旁人在场看着,到时候你体质特殊的事就瞒不住了,你将来的处境会很危险。” 殷暮宸觉得喉咙干涩,眼眶也有些酸胀,眼前这个少女,在设身处地的为他着想。 “那你先试试看,实在研制不出来,就带我去一趟璟和宫,一点血而已,不妨事的,我们可以想办法遮掩不被别人发现。” 朝宁动容,殷暮宸在楚国皇宫这些年,受尽凌辱,却还是愿意伤害自己去救楚国皇室中人。 朝宁离开质子府就直奔太医院。 太医院的太医看到朝宁颇为意外,“六公主,您这是……” “刘太医,帮我配齐这个方子上的药材。” 刘太医接过方子看了一眼,“请问公主这些都是干什么用的?” “你先帮我配齐,至于是干什么用的,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刘太医没有再问,转身吩咐药童去配药。 药配好,朝宁来到丹房,整整一下午,朝宁都泡在丹房里,傍晚的时候,解药的成品终于出来了。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朝宁炼了两颗解药,一颗试验用,试验成功后,再将另一颗拿给太后服用。 回了公主府,昨日抓的老鼠还剩一只,朝宁命护卫先喂了老鼠毒药,毒发之后,再刮下丹药粉末喂给老鼠,朝宁紧张万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半个时辰后,老鼠的手脚动了动,慢慢站了起来,成功了。 朝宁一刻不停进了宫。 明德殿里,安庆帝望着朝宁,眉头微皱,“你真能解太后的毒?” “儿臣有七成把握。”朝宁定定地望着安庆帝。 见安庆帝还在迟疑,朝宁又道:“既然太医都束手无策,不如让儿臣试试,皇祖母的毒再拖下去,儿臣怕她老人家身体受不住。” “既如此,那你就去试试。”安庆帝心思,朝宁说的有道理,母后岁数大了,毒确实拖不得了,况且他观朝宁这几个月来成长迅速,说不定,她真能解了母后的毒呢? 璟和宫门外,朝宁说明来意,兰若有些迟疑,太医都解不了的毒,她一个公主又如何能解? “兰若姑姑,你就让本宫试试!皇祖母的毒再拖下去很危险的。” 此时,薛菲站在台阶下,艳丽的唇轻掀,“解毒一事非同小可,太医都束手无策,六公主又如何能解?” 朝宁眉头皱了皱,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节骨眼来。 “薛嫔娘娘的意思,太后的毒太医解不了,其他人也不能解了吗?”朝宁挑眉。 薛菲扶着婢女的手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太后凤体金贵,来历不明的解药随便吃下去,万一吃坏了,谁负责?” “本宫若没把握,也不会前来,既然有希望,为何不一试?薛嫔娘娘,您是不希望皇祖母康复吗?” “六公主这话说的,未免太让人寒心,太后中毒,我寝食难安,日日到佛堂祈福,希望太后尽早康复,怎么六公主要如此误会我?” “行了,既然朝宁说了有把握,那就让朝宁进去试试。”安庆帝大步流星的走过来,身后跟着孙公公。 “陛下,臣妾这也是担心太后。”薛菲扭着纤细的腰肢,朝安庆帝走过来。 朝宁不再耽搁,跟着兰若进了璟和宫,来到寝宫,此时,太后已经昏迷不醒,脸色灰败,气息奄奄。 “兰若姑姑,帮本宫把太后扶起来。” 兰若将太后扶起来,朝宁拿出解药,塞进太后的嘴里,解药入口即化。 一炷香之后,太后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一个时辰后,太医刘清把脉之后惊喜道:“太后的毒,解了!” 兰若激动不已,走出璟和宫给安庆帝报喜,“陛下,太后已经转危为安了。” 安庆帝大喜。 薛菲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今日她本来是给太后解毒的,毒是她下的,解药一直在她手里,她料定太医必然解不了,想等到太后命悬一线之际,再来给太后解毒,这样,安庆帝一定会对她心存感激,恢复她的妃位,让她重回淑慎宫没想到,毒居然被朝宁给解了,她哪来的解药? 薛菲的手指逐渐攥紧。 安庆帝激动的扶住薛菲的手臂,“薛嫔,你听到了吗?朝宁真的解了母后身体里的毒。” 薛菲咬着牙,“恭喜皇上,太后洪福齐天。” 太后已经没事了,朝宁走出寝宫,安庆帝和薛菲还在。 安庆帝开口道:“朝宁,你解了太后的毒,立了大功,你想要什么奖励?” “什么奖励都可以吗?”朝宁挑眉。 第48章 培养一下感情 太后的毒终于解了,安庆帝此刻心情大好。 “你尽管提,只要是父皇能做到的。” 朝宁眨了眨眼,“儿臣还没想好,那父皇先欠着!” 回到公主府,朝宁命人将毒物焚毁,这害人的东西留着是个祸害。 翌日,上官府。 上官景容站在门前,有些迷茫,“不知公主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朝宁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勾了勾唇,“你武功怎么样?” 上官景容一愣,这位长宁公主上门是为了找他打架吗? “公主何意?” “就是问你武功好不好嘛!”朝宁挑眉。 “还可以。”上官景容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那就成了,本宫来是想请你当武师傅的。” 上官景容白玉般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公主要学武?” “不是教本宫,是教殷国殿下。” 殷暮宸学过一些功夫,底子还在,跟着上官景容学习一阵子,自保是没问题的。 上官景容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让他教朝宁就行。 “没问题。”上官景容答应的很爽快。 朝宁笑了,“那走!” “现在就去?”上官景容眉头微蹙。 “不然呢?今日天气这么好,择日不如撞日。” “公主稍等,我去取把剑。” 上官景容这人看起来,脾气极好。 片刻之后,上官景容一身靛青色劲装,手持长剑,出现在门口。 二人一起来到质子府。 殷暮宸看到二人一起进了院子,琥珀色的凤眸眯了眯。 “殷暮宸,这是我给你找的武师傅,以后就由他来教你功夫。” 上官景容打量了一眼殷暮宸,心道,这个殷国质子的容貌倒是极盛,就是脸色稍微苍白了些,身板也单薄了些,一看就知道身子不好。 殷暮宸的视线在上官景容的身上停留了片刻,此人器宇轩昂,武功定然不弱,面白如玉,丰神俊朗殷暮宸气息一沉。 上官景容上前见礼,“殷国殿下,在下上官景容。” 殷暮宸收回视线,抱拳道:“有劳上官公子了!” 此时,质子府后院。 上官景容耍了一套剑法,朝宁坐在石凳上观看。 跟身姿轻灵的殷暮宸不同的是,他身姿健硕,挥剑时力量感十足,一看就是常年习武。 白色的梨花瓣纷纷飘落,上官景容靛青色的衣摆翻飞,身手敏捷,矫若游龙,远远看去也是一幅绝美画面。 一套剑法舞毕,朝宁拍手叫好。 殷暮宸回头看了朝宁一眼,见她目光凝在上官景容身上,手指渐渐收紧。 “好漂亮的剑法,可以教给殷暮宸吗?”朝宁问道。 上官景容收起长剑,微微喘息,“这套剑法叫碧海云天,需要研习者力量达到一定程度,不适合质子,我准备教他另一套剑法,彩云逐月。” 一直坐着不吭声的殷暮宸,咬了咬腮边的软肉。 “名字还怪好听的,那行,你看着教。”回头又对殷暮宸道:“你慢慢学,别着急,累了就休息,不用逞强。” 上官景容侧目,朝宁倒是对这个质子蛮上心的,看来这个质子挺讨朝宁喜欢的,不过,那又如何?质子身子不好,也不知道能活几日,况且他早晚要回殷国,朝宁新鲜一阵子也就放下了。 来之前,父亲得知此事,特意交待他跟公主多多相处,培养一下感情,他明白,大司马手握重兵,本来就是扎在安庆帝心头的一根刺,若能结成姻亲,也能让安庆帝对上官家放下几分戒心,于是他点头答应了。 朝宁很放心的把殷暮宸交给了上官景容,独自走到了殷暮宸的房间。 殷暮宸的书桌上,放着一个雕了一半的人像,还没开脸,但看样子,是位女子。 服饰是殷国样式,是殷暮宸在殷国的青梅? 朝宁撇撇嘴,放下小像,四处打量了一下,殷暮宸的房间,一目了然,十分简洁。 朝宁走出来,看到院子里晾晒衣服的承风。 “承风,你主子最近有没有按时吃药?” 承风放下衣服走过来,“公主,主子最近都有按时吃药,就是” “就是什么?”朝宁问道。 “就是睡眠不好,我经常看到主子半夜坐在床头发呆,属下去问,主子就说睡不着,起来坐一会儿。” 睡不着?那太煎熬了,朝宁蹙眉,回头去翻翻医书,看有没有什么助眠的好方法。 “本宫知道了,你去忙。”承风继续回去晾晒衣服。 朝宁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承风,你主子的衣服都是你洗的吗?” “主子的衣服一直都是我洗,质子府的侍从只负责打扫院子和做饭,其他什么都不管。” 朝宁眉心一跳,只做饭打扫院子,质子府才多大,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那他们平时闲着都在干嘛? 朝宁脚步一转,来了前院,下人房里,大门敞开,几个侍从正在睡觉,口水流了一脸,隔壁房间里,几个侍从在打牌岂有此理,朝宁怒了。 此时,后院,上官景容拿着长剑示范动作,殷暮宸站在一旁认真观摩,他学东西很快,上官景容示范一遍,殷暮宸就学会了。 上官景容道:“你做一遍。” “对,就这样,手再高一些。” 殷暮宸照做,一套动作做下来,他已经微微流汗。 上官景容好像不知疲倦,愣是将一整套剑法全部示范完。 殷暮宸已经有些气喘,动作也渐渐慢下来,但是他不甘示弱,不愿意喊停,咬紧牙关坚持。 前厅,侍从乌压压跪了一地。 朝宁坐在椅子上,揣着手,“你们说,究竟谁才是这府里的主子?” 侍从们吓得不敢言语。 一个年纪小些的侍从,小心翼翼开口,“公主,这里是质子府,主子当然是那位殷国质子殿下。” 朝宁冷笑,“既然殷国殿下是主子,那你们不去后院伺候,躲在屋里睡觉打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主子呢。” 侍从们个个噤若寒蝉。 小侍瞄了一眼左右跪着的侍从,又开口道:“奴才想去后院伺候,但是他们不让,奴才只好去后院做些除草的杂活,刚刚才回来。” 朝宁注意到,小侍从脚上还粘着泥,手指也被染上了青色的草汁,看来没有说谎。 “你叫什么名字?”朝宁问道。 “奴才叫子清。” “好,子清,以后你就是他们的总管了,谁要是敢不听你的话,你就让承风来告诉本宫,本宫定会重重罚他。” 子清眼睛一亮,“多谢公主。” 时候差不多了,给侍从立完威,朝宁往后院走去。 此时,殷暮宸脚步虚浮,上官景容长剑向前一递,殷暮宸勉强接下一招,上官景容突然手腕翻转,正好击中殷暮宸胸口,他的手劲极大,殷暮宸后退数步,此时,朝宁轻轻走进来,殷暮宸耳尖微微一动,直接向后仰倒。 第49章 哪凉快滚哪去 上官景容一惊,想要去拉已经来不及,朝宁此时刚走进后院,看到殷暮宸向后倒去,面色一变,飞快上前接住殷暮宸。 此时殷暮宸满头大汗,脸色发白。 朝宁一惊,皱眉道:“殷暮宸,你有没有受伤?” 上官景容尴尬的站在一旁。 朝宁捞起殷暮宸的手腕,伸出三指按在他的脉门上。 上官景容舔了舔干燥的唇,上前一步道:“公主我” 朝宁摆摆手,“本宫知道,不怪你,殷暮宸身体弱于常人,极容易受伤,不是你的错。” 片刻后,朝宁松了口气,殷暮宸没什么大碍,只是有些劳累过度导致的气虚脱力。 上官景容蹙眉道:“也怪我忘了这一茬儿了,殷国殿下身子弱,我今日教的动作有些多,才导致他气力不济。” 朝宁朝上官景容笑了笑,“今日就到这里,明日再练,上官公子,多谢你。” 上官景容一愣,朝宁不仅不怪他,还对他这么客气,这跟他印象中的朝宁完全不一样。 想起小时候的初次见面。 小朝宁掐着腰,怒气冲冲道:“上官景容,你打死了我的鸟,你赔我的鸟。” 上官景容振振有词,“谁知道那是你的鸟?是它自己飞到御花园的,怪不得我。” 朝宁气疯了,上前就将他推倒,坐在他身上,死死压住他的腿,一顿暴锤,一边锤还一边嚷嚷,“打死你,为我的鸟报仇” 后来,他好不容易手脚并用爬了起来,一把推倒了朝宁,正好被路过的楚长渊看到,加入了战团。 再后来,他被打掉一颗牙齿,哭着回去找父亲告状。 最后安庆帝一番安抚,回去之后父亲告诫他,叫他以后离朝宁远一些。 从那以后,他一见朝宁就躲得远远的。 殷暮宸站起来,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我又让你担心了。” 朝宁佯装生气道:“你知道就好,都跟你说了,累的话就叫停,不要逞强,你非不听。” “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此时殷暮宸的眸子里,是朝宁从未见过的温软。 朝宁突然有点不适应了,这家伙唱的是哪出儿? 看着目光相对的二人,上官景容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他收起长剑,上前一步拱手道:“公主,殷国殿下,告辞。” 回到房间,朝宁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伸手去解他的衣服,殷暮宸抬手去拦,“做什么?” “当然是看伤啊!上官景容的身手是顶尖的,你被他锤了一下,就算没有内伤,外伤还是会留下的。” 殷暮宸不再阻拦,朝宁掀开他的衣服,果然,殷暮宸雪白的胸口处,一块拳头大小的淤青。 “伤药在哪?”朝宁问道。 “在床头抽屉里。” 朝宁取出伤药,细细的给殷暮宸上药。 手指点在肌肤上,又痒又麻,殷暮宸眼睫不住的轻颤。 “上官景容的功夫,在大楚是数一数二的,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你不要怕被他轻视,就硬撑着不喊停,就算让冼南冼北两人联合起来跟他对打,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所以,即便你将来以后输给了他,也不丢人,何况你现在这个身子,能在他手上过几招,已经相当不错了。” 殷暮宸眸光一颤,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了解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并站在他的立场设身处地安慰他,鼓励他。 殷暮宸心里一暖。 回到公主府,朝宁又拿起医书翻看。 殷暮宸睡眠不好,这是个问题,长期睡眠不足,对身体影响很大。 朝宁执笔,在宣纸上写下几个药方,想了想,他每日喝的药已经够多了,再加一副,非得喝吐了,朝宁想,要是将这些药材磨碎做成药囊放在床头,效果应该也不错。 揉费了几张纸之后,朝宁终于确定了几种药材。 翌日,朝宁命素荷按照方子抓好药,研磨成粉。 药粉磨好了,装药粉的药囊可难坏朝宁了,朝宁哪里做过女红,针都捉不起来,送殷暮宸的东西,她又不想假手于人,望着被自己裁剪的七零八落的锦缎,犯了愁。 此时,锦月匆匆来报,“公主,不好了,冼将军打伤了四殿下,此时正跪在明德殿外请罪。” “怎么回事?红英姐怎么会对上楚长泽?” 这两人明明八竿子打不着。 锦月道:“奴婢也是听说,不一定真。”锦月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据说是四殿下想要求娶冼将军,冼将军说,除非能打赢她,不然就哪里凉快滚哪里去” 这倒是冼红英的风格,不过楚长泽怎么会突然求娶冼红英? 时间来到一个时辰前,冼红英刚从宫里述职出来,一眼看到了对面站着的楚长泽。 见到冼红英出来,楚长泽抬脚走上前,扯出一抹笑,“红英,这个给你。” 冼红英蹙眉,“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无功不受禄。”冼红英直接拒绝,楚长泽的东西可不是好拿的。 楚长泽一噎,耐着性子道:“红英,这是本殿精心为你挑的,你不要辜负本殿的一番心意。” “下官不知,四殿下这是何意?” 楚长泽磨了磨牙,这个冼红英真是不知好歹,想他一个皇子,纡尊降贵,巴巴跑来给她送东西,她还几次推脱,简直是目中无人,若不是母妃看中冼红英手中的兵权,叫他来找冼红英套近乎,他才不热脸贴上来。 想起母妃在望淑宫里说的话:“长泽,你现在去求娶洗红英。” 楚长泽大骇,“母妃您是认真的吗?你让儿臣去娶那个整日里舞刀弄枪没一点女人味的洗红英?” 薛菲长叹一口气:“长泽,如今薛家刚被罚,你外公也被冷待,朝中近期无大事,一时半会儿你父皇不会将薛家拾起来重用,母妃现在又被将为嫔位,本想借着太后中毒,扳倒皇后入主凤藻宫,如今也被朝宁坏事,重回妃位无望,我们已经处于劣势,你现在去求娶冼红英还能力挽狂澜,冼红英一旦嫁给你,她手中的兵权就是我们的了,到时候即便谋不得东宫之位,你有兵权在手,他楚长渊即便是正统嫡出又有何惧?” 楚长泽强压下火气,深吸一口气,开口道:“红英,你还不懂吗?本殿爱慕你,想求娶你。” 冼红英从头到脚扫了楚长泽一眼,“四殿下,莫不是在说笑,你我并未见过几次面,如何谈得上爱慕?” 楚长泽拳头握紧,暗自咬牙,这个冼红英还真是油盐不进。 “虽然见面不多,但冼将军,飒爽英姿,长泽仰慕已久。” 说着,楚长渊欲上前拉住冼红英的手。 冼红英不动声色避开。 楚长泽一脸深情道:“红英,你跟别的女子是这般不同。” 冼红英压下心头恶心,笑了笑,楚长泽以为她被打动了,登时一喜,结果又听她缓缓开口:“想求娶本将军,先赢了本将军再说,不然,哪凉快滚哪去!” 第50章 滚出去 冼红英冷冷一笑,直接出招,楚长泽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一拳。 他顿时怒从心起,也顾不得来之前薛菲的叮嘱,狠狠抹了一把唇角溢出来的鲜血,上前递出一拳。 冼红英虽说是女子,但是常年在战场上历练,不管是从力量上还是技巧上,都胜过楚长泽,几个回合下,楚长泽逐渐捉襟见肘,脸上,肚子上,接连挨了好几下。 然而,冼红英并没有打算停下来,直揍的他抱着头求饶,“别打了,本殿……不求娶你了,别打了……” 此时,楚长泽已被冼红英揍成狗头,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冼红英停手,望着楚长泽的眼神像是望着一块破抹布,“愿赌服输,既然赢不了本将军,以后求娶之事,休要再提。” 谁知,冼红英前脚离开,楚长泽后脚就去望淑宫哭诉,薛菲怒气冲冲的带着楚长泽来了明德殿告状。 冼红英刚回到府邸,就得了消息,为了防止楚长泽添油加醋歪曲事实,虽然安庆帝尚未传诏,冼红英不得已又进了宫。 朝宁赶到朝天门外的时候,楚长渊也刚到,望着楚长渊心急的模样,朝宁安慰道:“哥哥别担心,是楚长泽轻薄红英姐在先,理在我们这一边,楚长泽也好,薛菲也罢,我们不惧他。” 楚长渊心下稍安,妹妹比他还小四岁,居然比他还冷静。 二人一起到了明德殿,只见冼红英正跪在明德殿门外,腰背挺得笔直。 朝宁走上前,去搀扶冼红英,“红英姐,你起来,错不在你,我们不跪,我去找父皇说。” 冼红英跪着不动。 “哥,你劝劝红英姐。” 楚长渊走上前,扶起冼红英,柔声道:“我都知道了,是楚长泽理亏,你揍的好,若是父皇罚你,我替你受。” “谁让你替我受,你一边儿待着去。” 冼红英说着,推开楚长渊,又跪回原地。 朝宁叹了口气,“我去找父皇。” 说罢提着裙子,踏上台阶。 此时,明德殿内。 薛菲正哭的梨花带雨,“陛下,你看长泽这脸……她冼红英拒绝就拒绝,何必把人打成这样,这若是破了相,长泽以后还怎么见人?” 安庆帝揉着太阳穴,只觉得脑仁疼。 朝宁推开门走进来,沉声道:“父皇,起因是四哥拦住红英姐的去路,求娶不成反轻薄红英姐,红英姐女中豪杰,哪里受的住这种折辱,所以才一时冲动动了手。” 薛菲看到朝宁进门,就怒火中烧,现在又听她这番说辞,更是气的咬牙切齿。 “六公主,休要胡言,我儿何时轻薄于她?光天化日之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休要污蔑我儿。” 楚长泽强压着心头火气咬牙道:“本殿不过是送个礼物给冼将军表达爱慕之情,谈何轻薄?六妹休要污蔑于我。” “是不是污蔑,我想四哥最清楚。” 朝宁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真的是因为爱慕红英姐才求娶的吗?” 最后一句,朝宁咬字极重。 楚长泽一震。 朝宁这一句既是质问又是提醒。 安庆帝迅速将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薛嫔来哭诉,他起初也是有些动怒的,也就差点被薛嫔带偏了,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楚长泽为何突然求娶冼红英? 要说老三楚长渊跟冼红英还有并肩作战的同撩情谊,那老四楚长泽跟冼红英拢共面都没过几次,却突然求娶,其目的…… 安庆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滚回去!” 安庆帝突然发火,正在哭诉的薛菲和跪在下首的楚长泽俱是一愣。 安庆帝这是叫谁滚出去? 扫了一眼朝宁,薛菲得意道:“六公主,陛下都发话了,你这回是真的惹恼了陛下,你还是回去,冼红英虽说是女将军,有功在身,但做错事也是要受罚的。” “该滚出去的是你们,薛嫔,带着长泽滚出去,此事休要再提!” 薛菲和楚长泽彻底懵了,怎么好端端的,陛下说翻脸就翻脸了?他们哪句话说错了吗? 薛菲诧异道:“陛下……” “滚出去。” 此时,安庆帝的脸色,如同暴风骤雨来临前乌云密布的天色。 薛菲慌忙扶着楚长泽站起来,迅速退出了明德殿。 安庆帝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良久,他才道:“朝宁,父皇是不是老了?” 朝宁一惊,心中顿时刺痛,眼中酸胀难忍,“父皇不老,父皇在朝宁心里,永远是那个以少年之肩扛起一国兴衰,北驱夷族,南抗蛮越,是当今最圣明的天子。” 安庆帝少年即位,正逢乱世,他以单薄的双肩扛起了即将倾倒的大厦,并且征南逐北,逐渐稳定局势,是不可多得的圣明之君。 前世若不是苏祁玉处处套话朝宁,让楚长泽得了先机,安庆帝也不会被楚长泽蒙蔽。 安庆帝眼中尽是动容之色,安慰的笑了笑,“回去!冼将军也不必跪着了!” 安庆帝摆了摆手,朝宁退出殿外。 冼红英还在殿外跪着,楚长渊不知道在和她说些什么。 朝宁擦干眼泪,走到冼红英面前,“红英姐,你起来!楚长泽挨了父皇一顿训斥,父皇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了。” 楚长渊问道:“父皇怎么说?就这么让红英回去?” “楚长泽求娶红英姐,是为了兵权,我只是在父皇面前稍微提了一嘴,楚长泽求娶红英姐并非因为爱慕。父皇英明,马上就想通其中关键,训斥了楚长泽和薛菲,自然也不会再追究红英姐。” 楚长泽恨恨的道:“楚长泽所图不小,父皇还春秋鼎盛,他就开始觊觎兵权了。” 朝宁道:“楚长泽这次触了父皇的逆鳞,短时间内,不会再来骚扰红英姐了,他们回去之后定会想明白的,你们放心。” 楚长渊扶起冼红英,三人一起朝宫门外走去。 “噗嗤……”朝宁想起楚长泽那个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楚长渊挑眉,“妹妹在笑什么?” “哥哥,你是没看到,楚长泽被揍那样子,红英姐出手,果然不一般,楚长泽被直接揍成了狗头。” 第51章 自幼相识 翌日,听风苑里。 朝宁正对着一堆废布料哀叹。 锦月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公主,怎么唉声叹气的?” “本想做个药囊,结果布料都被本宫裁坏了。” 锦月笑道:“奴婢来做。” “不行,本宫想自己做,要不,你教本宫。” 送给殷暮宸的第一个药囊,朝宁想亲自动手。 就是潜意识里觉得,殷暮宸的贴身之物,必须配戴自己亲手做的。 一个时辰后,一个针脚歪歪扭扭的药囊终于被缝好了。 朝宁长出一口气,虽然不尽人意,但也是她亲手做的,将药粉装进去,收好口袋,朝宁笑了笑。 此时,质子府。 上官景容今日照例来给殷暮宸授课。 经过昨日,上官景容不敢给殷暮宸安排太多课业了,只让他回顾了一下昨日那一套剑法,殷暮宸手持长剑,认真练习了一遍。 他极聪明,昨日还有些生疏的剑招,今日已经能够融会贯通,招式已经颇为标准连贯了。 上官景容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日暂且不教你别的剑法了,就把昨日学的复习几遍即可,你自己把握好,累了就休息,不用给我请假。”上官景容道。 殷暮宸持剑练了几遍,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他停下来走到石凳旁,坐下来休息。 承风给二人上了茶。 殷暮宸迟疑道:“上官公子跟朝宁,自幼相识?” 昨日他就发现了,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分明早就认识。 上官景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疾不徐的开口,“没错,小时候就认识。” 殷暮宸垂下眼睫,“那……朝宁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上官景容眉头微蹙,小时候的朝宁……脑海里又是她将自己压在地上,抡起拳头暴锤的画面。 “上官公子?”殷暮宸伸出手在上官景容眼前挥了挥。 上官景容收回思绪,“小时候……不提也罢。” 空气突然凝滞。 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上官景容开口道:“不知殷国殿下,又是如何与公主相识的?” “我在青丽湖上救过她……” 殷暮宸的眸子里,此时都是潋滟的水色,仿佛当年,日光倾泻而下的青丽湖面。 上官景容露出一丝恍然的神色,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那你们相识也有四载了。” 谁都知道长宁公主四年前坠落青丽湖。 那……自己好像晚来了四载,这感情……还能培养的起来吗?上官景容不禁有些忧愁。 “不……我们相识也才两个月。”殷暮宸眸中光华流转。 上官景容疑惑道:“为何?” “朝宁曾把四年前救她之人错认成了苏祁玉。” 上官景容恍然,原来如此,都说朝宁之前异常宠爱苏祁玉,他虽然对朝宁了解不多,但也听说朝宁对苏祁玉极其容忍,竟然是因为错把苏祁玉当做了救命恩人…… “那……公主现在知道真相了吗?”上官景容忍不住问道。 殷暮宸轻轻笑了笑,“知道了,两个月前知道的。” 怪不得,朝宁突然放弃苏祁玉,以雷霆手段惩治苏家,又忽然传出盛宠殷国质子的传闻,如今看来,朝宁对殷暮宸确实极为在意,此前曾不惜重金悬赏名医为他治病,现在又请他教授功夫,在殷暮宸身上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上官景容扯出一抹笑,“那不知,殷国殿下他日回国,公主又该如何?” 殷暮宸的笑容逐渐消失。 安庆帝不会允许他带走朝宁,他又不能不回殷国,母妃还在等他,受苦的弟弟还等着他去拯救。 “不说这个了,还是得感谢上官公子,这几日对我的帮助。” 虽然才两日,殷暮宸也能感觉到,上官景容对他很尽心。 “既是公主相托,那上官自当倾囊相授。”上官景容一字一顿道。 朝宁带着药囊来了质子府。 彼时二人还在后院相对而坐,悠闲饮茶。 朝宁看到二人相处的这么愉快,也放下心来。 此前,她一直担心,殷暮宸心气儿高,看到上官景容青年才俊,惊才绝艳,会自惭形秽,心里有落差,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上官公子,本宫带了些点心,一起尝尝。” 锦月上前,拿出食盒里的点心,摆到石桌上。 朝宁拿出一块,先递给了上官景容,殷暮宸侧目,眸色沉沉。 上官景容接过来,塞进口中,“嗯,味道不错。” 朝宁示意殷暮宸,“你也吃。” 殷暮宸坐着没动。 “是长德街如意坊那家?”上官景容开口道。 朝宁挑了挑眉,笑道:“没错,你吃出来了。” “嗯,我也经常买那家的点心,我小妹爱吃。” 上官景容的小妹,上官容微,自幼体弱,足不出户。 “哦,不知,上官小妹,如今身子如何了?” 上官景容一脸忧色,“还是老样子,不见起色。” 朝宁不再言语,家里有个病人,确实挺让人发愁的。 朝宁拿了块点心,细细咀嚼,扭过头看到殷暮宸一直坐着,面沉如水。 “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朝宁说着又要去捞殷暮的手腕,被殷暮宸巧妙避过。 殷暮宸抬眸,“我没事,今日课业早就完成了,我不累。” “你怎么不吃?” 朝宁拿了一块递给殷暮宸,殷暮宸没用手去接,直接张口咬住。 上官景容呆了一瞬,但看朝宁似乎习以为常,再次感叹,殷暮宸极合朝宁的心意。 上官景容走后,朝宁拉着殷暮宸一起回了卧房。 朝宁拿出药囊递给殷暮宸,“我听承风说,你最近睡眠不佳,所以回去做了这个助眠的药囊,你放在枕头边,睡觉之前嗅一嗅,能助你快速入眠。” 殷暮宸接过来,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笑了。 “这可是我第一次做女红,你不准嫌它丑。” 殷暮宸:“……” 想到昨日那个木雕小人,朝宁想问他刻的到底是谁?可是环视一周,都没看到到,殷暮宸是不想让她看见,将它藏了起来? 第52章 装什么矜贵 护国寺,每逢初一十五,香客便络绎不绝。 今日,正逢十五,大殿里烟雾缭绕,一座镀金大佛立于大殿正中,宝相庄严,周围传来阵阵诵经声。 此时,侍卫早已清场,楚欣然和楚欣悦,并排跪在蒲团上,额头触地,拜了三拜。 礼毕,二人走出大殿。 楚欣悦问道:“姐姐,你刚才求的什么愿?” 走下最后一层台阶,楚欣然垂眸一笑,“求姻缘。” 楚欣悦眼眸微亮,“不知姐姐喜欢什么样的少年郎?” 喜欢什么样的?楚欣然脑海里顿时浮现出殷暮宸那张俊美绝伦的脸。 “起码得长的跟殷国质子差不多。” 楚欣悦挑了挑眉,“那可难了,殷国质子那张脸,世间难寻。” 又听楚欣悦道:“不过妹妹听说,那个殷国质子已经搬出了公主府,独自住在质子府。” 楚欣然冷笑,“哼,朝宁怎么会舍得?” “是父皇下的旨,意在分开朝宁跟质子,父皇属意的驸马人选是大司马家的公子上官景容。” 楚欣然脚步一顿,“你是说,现在朝宁跟那个殷国质子已经分开了?” 楚欣悦迟疑道:“应该是。听说质子府离长宁公主府挺远的,二人应该也不常见面了。” 楚欣然心思百转。 “欣悦,我想起来,我下午约了张大人家的千金去宝月楼小聚,待会儿你自己先回去。” 楚欣悦撇了撇嘴,姐姐每次和这些千金聚会都不带她,生怕自己融入她的圈子,真是小气。 “行,那你快去快回。” 用过斋饭,二人出了护国寺,楚欣然坐上了另一辆马车。 待楚欣悦那辆马车走远,楚欣然吩咐车夫道:“去质子府。” 此时,质子府,殷暮宸刚练完一套剑法,正坐着饮茶。 上官景容坐在他对面,“这套剑法你已经练熟了,明日我再教你另一套,今日就先到这里了,不早了,告辞。” 殷暮宸站起来,笑得温雅,“上官公子,慢走。” 上官景容前脚刚走,楚欣然后脚就踏进了质子府。 “请问,您是……”质子府的小侍从未见过楚欣然,上前询问道。 楚欣然不悦道:“连本公主都不认识?” 侍从还在迟疑,楚欣然已经抬脚进了院子。 殷暮宸坐在院子里,手拿刻刀,正雕着一个木雕小像,没察觉楚欣然走近。 “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些小玩意儿。”楚欣然开口道。 殷暮宸抬眸,眉头一皱,“四公主……” “怎么,看到是本公主,不欢迎?” 殷暮宸眸色沉沉,声音清冷,“不知四公主到访,有何贵干?” 楚欣然勾了勾唇,“没事,本公主刚好路过此地,过来看看你。” 扫了一眼四周,楚欣然又道:“你这质子府倒是不错,挺清静的。” 承风正端着一碗药走进来,看到院子里站着的楚欣然,他当即一怔,“四公主……怎么是你?” 楚欣然斜睨了承风一眼道:“你这贴身侍卫挺不会说话的,本公主回头挑一个得力的侍卫给你,好不好?” 承风闻言翻了个白眼。 殷暮宸深吸一口气,“不必了,承风挺好的。” “主子,该喝药了。”承风放下药碗,瞪了一眼楚欣然。 楚欣然看了一眼黑漆漆的药汁,蹙了蹙眉,“你这是……生病了吗?” 殷暮宸没理会她,端起药碗,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楚欣然也不恼,伸手抓住了殷暮宸的手,“你生了什么病?本公主可以为你寻名医,只要你跟了我……朝宁能做的,本公主也能做。” 殷暮宸抽回手,站起身冷冷道:“请四公主自重。” 楚欣然冷笑道:“呵,你在长宁公主府住了那么久,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装什么矜贵?不识好歹!” 承风怒了,“我家主子清清白白,你休要胡说!” “本公主可没胡说,你家主子爬上了朝宁的床,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 承风气的眼睛通红,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四公主,话不能乱说,我家主子住在长宁公主府不假,但那是为了养病,外头的人不了解胡说八道也就算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出这种话也不嫌害臊。” 殷暮宸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傍晚了,楚欣然再不走,他真的会有麻烦了。 “承风送客。” 承风早已忍无可忍,闻言伸出手就要请楚欣然离开。 楚欣然却施施然坐了下来。 “别急呀,你陪本公主吃一顿饭,本公主就走,怎么,都是公主,长宁可以,本公主就不可以?” 殷暮宸垂眸不语,楚欣然撒娇道:“就一顿饭而已,质子不会这么小气。” 殷暮宸转过脸,沉声道:“质子府比不得皇宫,没有什么好酒好菜招待公主,四公主还是请回。” “不打紧,本公主来的时候,已经在宝月楼定了一桌菜,叫人送到质子府来,这会儿估计也该做好了。” 果然,不多时,宝月楼的伙计已经将菜送到了质子府。 菜品一一摆上,楚欣然倒了杯酒,递给殷暮宸,笑道:“陪我喝一杯。” 殷暮宸不接,冷声道:“抱歉,四公主,我不能饮酒。” 楚欣然倒也没有勉强,收回手,自顾自喝了。 承风气的磨牙,好歹是位公主,请也请不走,碰又碰不得,主子还得耐着性子陪着吃饭。 原以为离开皇宫就不会有这种事了,没想到来了质子府,这些人还能找上门。 圆月初升。 此时,朝宁刚做好一个药囊,殷暮宸睡眠不好,要多备几个换着用。 抬眸看到窗外一轮明月,朝宁眉头一皱。 “锦月,今日是十五?” “回公主,是十五。” 朝宁心里咯噔一声,殷暮宸十五月圆就会昏睡,他脉搏弱的,朝宁怕他一睡不醒。 “锦月,备车去质子府。” 锦月皱眉,“公主,现在去吗?已经这么晚了。” 月光洒进质子府院落,树影婆娑。 殷暮宸坐在桌前,眼睛已经睁不动了,楚欣然还是不肯离开。 殷暮宸踉跄着站起来,“四公主,我有些不舒服,就不奉陪了。” “承风,扶我回去。” 承风想起来了,今日十五,主子他…… 不敢耽搁,承风上来扶起殷暮宸就走。 楚欣然不明所以,他滴酒未沾,怎么好似喝醉了似的。 殷暮宸此时半个身子已经压在了承风身上,身子阵阵发软…… 承风将殷暮扶到床上躺好,带上门走出来,一眼看到楚欣然,刚要开口,后脑突然一痛,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楚欣然推开门,走了进去,殷暮宸正和衣躺在床上,双眸紧闭。 抬手拍了拍殷暮宸的脸,“殷暮宸?” 床上的人睡得很沉,毫无反应。 楚欣然唇角勾起,”这可是你给的机会,怪不得我。” 说着,楚欣然抬起他的下颌,将唇贴了上去。 第53章 他不是玩物 此时,质子府房顶。 两个暗卫掀开了房顶青瓦。 影二道:“她进屋了,要不要动手?” “先别急,看看她想干什么?”影一道。 “啊……她轻薄主子,还不动手?”影二急道。 影一刚要出手,耳尖一动,沉声道:“有人来了……” 朝宁踏进后院,一眼就看到了门口不省人事的承风。 此时房门半掩,殷暮宸躺在床上,床边还站着一个人,楚欣然正俯身贴着殷暮宸的唇…… 朝宁的火气瞬间被点燃,“楚欣然,你在干什么?” 闻言,楚欣然浑身一颤,仓惶起身。 朝宁正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 楚欣然脸色一白,眼神闪烁,支支吾吾,“我……路过此地进来看望质子,谁知……他突然晕倒……我进来查看他的情况。” 朝宁冷笑,“你自己信吗?” 此时,承风被朝宁带来的人叫醒。 “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想趁人之危,趁机轻薄我家主子。” 见承风醒来,朝宁问道:“是谁将你打晕的?” 承风看了一眼楚欣然,咬牙道:“是四公主的人。” 朝宁勾唇冷笑,“四姐姐,莫不是思春了?” 楚欣然咬牙道:“六妹,你跟他不可能的,父皇很快就会给你指婚,这个殷国质子,左右不过是个玩物……” “啪。”楚欣然话还没说完,朝宁一巴掌扇了过去。 楚欣然捂着脸后退数步。 不远处,她的侍卫,已被冼南冼北制住,无一人敢上前。 朝宁一字一顿缓缓道:“楚欣然,你听好了,殷暮宸是本宫的人,你,动不得。” 回头看了一眼昏睡的殷暮宸,朝宁又道:“他不是玩物。” 楚欣然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冷冷道:“朝宁,他不过是看中你嫡公主的身份,给自己找个靠山,你还真以为,他看上你了?” 朝宁挑了挑眉,“他看不看得上本宫,你都不配。” “你……”楚欣然瞪着朝宁,一双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还不快滚?” 楚欣然掏出手帕捂着脸,“我们走!” 朝宁在她身后幽幽开口,“四姐既然如此急不可耐,回头本宫去禀明父皇给你指一门好亲事,四姐就不用再登堂入室,干这丢人现眼的蠢事了。” 楚欣然的脚步一顿,转过身,“你敢……” 朝宁笑了笑,“冯大人的公子,冯周,倒是个不错的驸马人选。” 冯周,冯大人的儿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他,却是个秃子。 楚欣然一阵恶寒,转念一想,很快又冷静下来,“朝宁,你也就是过过嘴瘾,本公主的婚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说完,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质子府。 朝宁冷笑,到时可就由不得她了,谁叫她敢打殷暮宸的主意,今日幸亏她及时赶到,不然殷暮宸失去反抗能力,可就被她吃干抹净了。 朝宁走到床边,抬起殷暮宸的手腕,摸上他的脉。 还好,没什么事,这几日锻炼的原因,他的脉搏比之前强了不少。 不过这质子府,也太不安全了,楚欣然带人进来,以她的身份,侍从自然不敢拦也拦不住。 还是要拨几个护卫过来,朝宁又想到,殷暮宸明明是有暗卫的,之前揍楚长泽就动用过暗卫,为什么这次没现身? 出门朝房顶望了一眼,没看到人影,朝宁掐着腰冲周围大喊,“你们难不成是死的?你们主子被人欺负了,你们都不出现,废物,要你们何用?” 一嗓子下去,前院侍从接二连三跑过来,呼啦啦跪了一地。 朝宁扶着额头,“滚……没叫你们,滚回去。” 影一影二,此时正躲在一棵树上,闻言对视一眼。 影二抱怨道:“都怪你,非拖着不让我动手。” 影一道:“我本来正准备出手,那不是公主及时赶到了么,再说这里可是楚国境内,我们能不暴露尽量不暴露。” 无人回应,朝宁悻悻的闭了嘴。 “承风,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休息。” 承风走后,朝宁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 此时,殷暮宸和衣躺在床上,双眸紧闭,薄唇轻抿,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朝宁叹了口气,“瞧你,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好好的大白菜,被猪给啃了,朝宁很膈应,掏出娟帕,在殷暮宸的唇上,擦了又擦。 最后还是觉得不够,朝宁站起身,凑近他的唇,像盖章一样,深深地印了上去。 仿佛为了消除什么痕迹似的,又蹭了几下,才满意的离开。 翌日,御书房,朝宁推门进来。 安庆帝看到她,瞬间眉目一软。 “朝宁,今日怎么有空进宫?” “来看看父皇。” 安庆帝笑了笑,“说,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朝宁扶着安庆帝的手臂撒娇道。 “朕听说,你最近把上官景容弄去给殷国质子当师傅?” 朝宁眼睫一颤,这一定是安插在质子府的眼线汇报给安庆帝的。 “嗯,上官景容武功高强,性子也好,他当殷暮宸师傅很合适。” 安庆帝皱眉,“你在殷国质子身上花的心思,未免太多了些。” “儿臣最近也不常去,殷暮宸身子不好,儿臣这么做,也是为了给他锻炼身体,省得他还没来得及回殷国,就病死在大楚。” 安庆帝明知这套说辞不过是借口,也不戳破,开口道:“嗯,你借机多跟上官景容相处相处,朕挑来捡去,也就他勉勉强强能做朕的女婿。” “父皇,四姐五姐都还没成婚呢,儿臣不急。” 安庆帝道:“她们俩也快了,朕刚命人拟了一份名单,上头都是未婚适龄的儿郎。” 朝宁心思一动,“父皇,能让儿臣看看那份名单吗?儿臣也想给四姐五姐把把关。” 朝宁说的自然,安庆帝不疑有他,开口道:“孙大伴,把名单拿过来。” 不多时,孙公公呈上来一份名单。 朝宁展开一看。 果不其然,冯周也在名单之列。 朝宁手指点在两个名字上,开口道:“这两个倒是不错,尤其是冯周,跟四姐年纪相仿,腹有才学,性子也好,不过最终选哪个,还是得圣明的父皇做主。” 安庆帝被取悦了,拿过名单看了一眼,执笔勾住了冯周的名字,交给孙公公。 “就他了,拟旨。” 第54章 你本是明珠美玉 三日后,一道赐婚圣旨到了德修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昭仁公主,毓质淑慎,才德兼行。今礼部尚书之子冯周,名门之后,节操素励,经明行修。二人良缘天作,特旨赐婚,责宗人府备典,择吉日完婚。 钦此。 孙公公合上圣旨,递给楚欣然。 “恭喜公主,觅得良配。” 冯周的名字如惊雷般轰在头顶,楚欣然浑身颤抖,几乎拿不住圣旨。 德妃见状,替她接过圣旨,跪地拜谢,“谢陛下隆恩。” 孙公公走后,楚欣然瘫坐在地上,哭喊道:“我不要冯周,母妃,你帮我求父皇,我要退婚,我不要这个秃子当驸马。” 德妃心疼的抱着楚欣然,“这是圣旨,圣旨已下,断无更改的可能,欣然,你就认命。” “我不认命……凭什么让我认命?一定是朝宁,一定是她跟父皇说的,我不要冯周当驸马。” 姜浅意不解,“怎么会跟朝宁扯上关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欣然将那日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良久,德妃皱眉道:“你没事去招惹朝宁做什么?连薛菲在她面前都讨不了便宜,你糊涂啊!” “我哪知道,她会这般护着那个质子?不过是个爬床的玩物罢了,亲就亲了,她居然这般狠厉的报复我。”楚欣然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落下来。 德妃叹了口气,“谁人不知,殷国质子是朝宁看中的人,你千不该万不该去动她的人。” 楚欣悦心下了然,那日姐姐提到殷国质子,她不过是顺口提了一句,质子如今搬出了公主府,她这个蠢货姐姐就迫不及待的登堂入室了。 “姐姐,如今圣旨已下,这婚是退不得了!” 楚欣然勃然大怒,“你说退不得就退不得了?我现在就去找父皇。” 明德殿。 孙公公过来禀报,“陛下,四公主求见。” 安庆帝掀了掀眼皮,“请她进来。” 楚欣然一进来就嚎啕大哭。 安庆帝眉头一皱,不悦道:“哭什么?朕还没死!” 楚欣然一震,当即止住了哭声,抽噎道:“儿臣不想要冯周做驸马。” “为何?”安庆帝不解。 “他是个秃子。” 安庆帝一愣,冯周他倒是见过两次,每次他都戴着帽子,安庆帝只道他谈吐不凡,也没注意这帽子底下有没有头发,可是圣旨已经下到冯家,哪有前脚刚下圣旨,后脚就悔婚的道理? “人不可貌相,冯周人品可靠,才华横溢,是做驸马的不二人选。” “儿臣不同意。” 安庆帝压下火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你不同意?” 意思就是不嫁也得嫁了。 楚欣然回到德修宫又闹了一通,德妃被她闹得心烦,“与其在这里闹,不如去找朝宁认个错,你父皇最疼爱朝宁,兴许她原谅你了,回头找你父皇说个情,这婚事说不定就作罢了!” “我才不去,她那晚还扇了我一巴掌,让我去找她认错,门都没有。” “那你就好好待在宫里等着大婚!” 姜浅意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她膝下无子,和其他有皇子的嫔妃比,本就说不上话,这两个女儿,还都不得圣宠,这婚事她压根做不得主。 翌日,哭了一夜的楚欣然,来了公主府。 楚欣然一双眼睛肿的似核桃,期期艾艾开口:“六妹,那日是我不对,我色迷心窍,我不该对质子动手动脚,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帮我向父皇说个情,这婚事不作数了,行吗?” 朝宁冷笑,“四姐这话说的,圣旨是父皇下的,你找本宫有什么用?你该去找父皇才对呀!” 楚欣然一噎,“你……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朝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本宫不明白四姐的意思。” “六妹这是,不打算帮了?” 朝宁重重放下茶杯,“四姐的婚事何时轮到本宫做主了?” 楚欣然浑身一震,那日在质子府,她曾说过,她的婚事还轮不到朝宁做主,如今这现世报竟然应验的这般快。 她顿时觉得脸皮生疼,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质子府后院。 一套剑法被殷暮宸舞的飘逸灵动,如谪仙入凡尘,朝宁看的痴了。 殷暮宸收起长剑,走到朝宁跟前,“那日还得多谢公主及时赶到。” 那日的事,通过承风的描述,殷暮宸也知道了个大概。 看来朝宁说的没错,他这个每逢十五月圆就会昏睡的毛病,确实该治一治。 即便他不出门,也还是会有人找上门,一旦被有心人发现,处境会极其危险。 这次是楚欣然,下次又会是谁? “说起来,你不是有暗卫吗?怎么你的暗卫看到你被轻薄都不出现?” 那日之后,影一和影二曾来请罪,得知二人并非故意,他也就没追究。 “他们本来正打算出手,结果看到你来了,干脆躲了起来,且这府里都是眼线,在大楚暴露对他们不利。” 朝宁了然,原来是她来的太快了,没给他们表现的机会。 “不过你放心,楚欣然以后不会来找你了。” 朝宁笑了笑,又道:“她即将大婚,驸马是个秃子。” 殷暮宸挑眉,“你干的?” 朝宁狡黠一笑,“是父皇的旨意。” 殷暮宸明白,此事就算不是她干的,也跟她脱不了干系。 她竟为他做到这一步…… 殷暮宸的眸光凝在朝宁的侧脸,问道:“公主为何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值得啊!”朝宁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值得?”殷暮宸眉心微蹙。 就算青丽湖他舍身相救,可后来朝宁也舍命为他挡过致命一剑,早就相抵了,殷暮宸也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值得她一次次维护。 朝宁定定地望着殷暮宸的眼眸,声音清脆,“明珠蒙尘仍是明珠,美玉落瑕仍是美玉,别人的错与你何干?你本就是明珠美玉,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殷暮宸狠狠一震,明珠美玉,她竟是这般看待自己的? 长久以来,他觉得自己很不堪,在大殷九年,楚国为质八年,即便是皇子,在他被折磨,被羞辱,被唾弃之时,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不配,他本该如此,要接受,要顺从,不要反抗…… 然而所遭受的这些逐渐在他内心深处溃烂,从脓处长出一根毒刺,待有一天,拔出这根毒刺,他将刺死所有欺辱过他折磨过他的人,他觉得自己或许生来如此,只能躲在阴暗处伺机而动。 可是如今,朝宁说,他是明珠美玉,他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 殷暮的眼眶湿了。 第55章 谁也动不得 十日后,楚欣然与冯周大婚。 洞房花烛夜,楚欣然一把打掉了冯周头上的帽子。 冯周的头顶终于露了出来,头上稀疏的几根头发甚至连发髻都绾不了,难怪他无论寒暑都戴着帽子。 喜娘过来结发,踟蹰半晌,都无从下手。 楚欣然当场就哭了,打翻了合卺酒,撕毁了吉服,把洞房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个干净。 驸马冯周站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昭仁公主和新婚驸马不睦的消息第二日便传遍街头巷尾。 朝宁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坐在池塘边喂鱼,闻言一把将鱼食撒下,鱼儿瞬间争先恐后抢食,望着翻腾的水面,朝宁冷冷一笑,楚欣然也算自食恶果,报应不爽。 再过几日就是太后寿辰了。 凤藻宫内,云皇后拉着朝宁的手,“宁儿你看,这是母后为太后准备的寿礼。” 一个金灿灿的如意。 朝宁拿在手里掂了掂,眉头一皱,“母后这金如意可是实心的?” “这金如意是母后命尚宫局特意打造的纯金实心的,有什么问题吗?” “重量不对。”朝宁的眉头越皱越紧。 云皇后闻言连忙拿起金如意,放在手上掂了掂。 果然轻了很多。 云皇后大惊,“不对……这柄金如意被动过,重量轻了不少。” 朝宁将金如意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发现底部一个细小的接口,不细看很容易被人忽略,朝宁顺着缝隙将如意掰开,一个布团包裹着的东西从里头掉出来。 果然,这如意是空心的。 朝宁捡起那团东西,拆开一看,脸色大变。 “母后……你看……” 被布团里三层外三层牢牢包裹住的,是一个木制的人形雕像,看服饰是一个妇人,五官与太后有七八分相似,真正让人全身恶寒的是,这个木雕额头胸口四肢都插着铜钉,木雕背后还刻有太后的生辰八字。 云皇后大惊失色,抖着手,“这……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朝宁神色凝重,沉声开口,“母后,这柄金如意都有经过谁的手?” 云皇后迅速反应过来,唤来紫苏问道:“紫苏,这柄金如意可有别人动过?” 紫苏眉头微蹙,“回娘娘,这柄金如意,从头到尾都只有奴婢一人经手,事关太后寿辰,奴婢不敢假手于人。” 朝宁上前一步,盯着她的眼睛问道:“紫苏姑姑,你再仔细想想,你经手金如意的过程中可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 紫苏皱眉仔细想了想,迟疑道:“今早……奴婢奉命去库房取出金如意之时,遇到一队洒扫的太监,其中一个小太监在经过奴婢时不小心撞到了奴婢的手臂,装着金如意的匣子差点掉落在地,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还给了奴婢。奴婢打开匣子查探了一番,看到金如意完好无损,也就没有责备他。” 朝宁皱眉,“那个小太监人呢?” 紫苏迟疑道:“应该……还在凤藻宫。” “那你还能认出他吗?”朝宁问道。 紫苏抬眸肯定的答道:“能,奴婢能认出。” “母后,耽误之急,须迅速封锁凤藻宫,揪出那个小太监。” 云皇后一甩衣袖,厉声道:“来人,迅速封锁凤藻宫,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出入,将凤藻宫上下所有太监集中到大殿内,要快!” 半个时辰后,一群太监聚集在大殿里。 “都到齐了吗?”云皇后问道。 “回皇后娘娘,除了告假的小顺子和出去采买未归的小德子,所有人都在这儿了。”太监总管常公公恭敬答道。 “去把这两人也叫过来,不得有误。” “是。”常如海应声,转过身眉头却是一皱。 这般兴师动众,恐怕有大事发生。 一炷香之后,小德子搀扶着生病的小顺子进了大殿。 朝宁扫了一圈众人,对紫苏道:“紫苏姑姑,人都到齐了,您开始认!” 紫苏走过去一一辨认,眉头越皱越紧,直到走到最后一个太监那里,云皇后终于忍不住问道:“紫苏,认出来了吗?” 紫苏转身,为难的摇了摇头,“皇后娘娘,这里头……没有今早那个太监。” 云皇后一惊,“怎么会没有?你没认错?” 紫苏抬眸,肯定地答道:“娘娘,奴婢没有认错,确实没有。” 云皇后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气愤道:“岂有此理,本宫的凤藻宫居然由这些人来去自如。” 宫人胆战心惊地跪了一地。 朝宁上前环住云皇后的手臂,柔声安慰道:“母后,您先别急,幸亏我们发现的早,眼下还来得及。” 云皇后深吸一口气,坐回上首,“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你们都下去。”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迅速退出了大殿。 等人都走后,云皇后扶着额头,“好毒的心思,幸亏你发现的及时,陛下严禁巫蛊之术,若是就这么呈上去,一旦被发现,后果……” 云皇后没有说下去,后果可想而知,凤藻宫易主都是轻的。 云皇后咬牙切齿,“一定是薛菲,她上次下毒嫁祸本宫不成,这次又来借太后寿辰礼陷害本宫。” “母后,以后我们行事要万分小心了。眼下,太后的寿辰礼得重新准备了。” 云皇后深吸一口气道:“太后信佛,母后本来准备的是佛珠,后来想,金如意做工精巧,富贵逼人,更合太后的喜好,所以才换成了金如意。” “母后,能否把佛珠拿来给儿臣看看?” 薛菲既然做,能做一就能做二,谨慎点总归错不了。 佛珠是由东珠串成的,白色的东珠散发着莹润的光泽,朝宁一颗一颗仔细查看,确定都是实心的,不可能有东西藏进去,就放下了心。 “嗯,没问题,就送这个。” 两日后,朝宁早早的来到质子府。 殷暮宸在后院练完剑,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朝宁,他眉目一软。 “我给你带了早膳,你赶紧吃,吃完将这身衣服换上,我们进宫,上官景容那里我已经为你告过假了。” “进宫做什么?”殷暮宸一脸诧异。 “今日太后寿辰,你陪我一起去。” 殷暮宸微讶,“太后寿辰,为何要我去?” 按理说,他是殷国质子,本不用去参加楚国皇室这些家庭宴会,但是朝宁想让殷暮宸和她一同公开露面,也是为了给那些试图打他主意,找他麻烦的人,一个警告,殷暮宸是她楚朝宁的人,谁也动不得。 太后的寿宴在承恩殿举行。 换好衣服,殷暮宸从房里走出来,朝宁抬眸,登时眼睛都看直了。 第56章 以身试毒 二人抬脚步入大殿。 殿内霎时一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望着二人,尤其是殷暮宸。 殷暮宸身姿挺秀如竹,肤白胜雪,长眉入鬓,眼眸似上好的琥珀,高挺的鼻梁给他增添了一丝异域风情,淡粉色的唇似樱花,一身花青色绣燮纹锦服,袖口领口金线勾勒,清冷矜贵,风骨绝佳。 殿内在坐的贵女们看到殷暮宸出现的一刹那,几乎全都脸红心跳,满目含春。 朝宁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满意的笑了笑,挽起殷暮宸的手臂,从容不迫的落了座。 “早就听闻殷国质子容貌极盛,如今得见,当真绝色。”说话的是张大人家的千金张淑敏。 “一个男人长这么漂亮做什么?”旁边刘大人家的公子刘幸不屑的开口。 “长得漂亮也是一种本事,要不长宁公主怎么会看上他?”陈大人家的公子陈青开口道。 “哼,爬床的本事!”刘幸轻嗤一声。 殷暮宸纤密的睫毛颤了颤,垂眸遮住眼底的杀意。 朝宁斜睨了刘幸一眼,端起面前的酒杯,走到刘幸跟前,对着他的脸泼下。 被泼了一脸酒水的刘幸懵了,抹了一把脸,愤怒地站起身,“公主殿下为何如此无礼?” 朝宁冷冷道:“无礼的人是你,刚才的话你再说一次试试?” 刘幸脑袋里嗡嗡地,刚才的话原来公主都听到了…… 众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刘幸瞬间面红耳赤,他遮住脸难堪的出了大殿。 周围人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乱说话。 殷暮宸抬眸望着朝宁,眸中氤氲着盈盈水色。 从今日起,整个京城都会知道,朝宁不仅宠爱殷国质子,还对他极其尊重,不许任何人对他无礼。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 孙公公高声通传,安庆帝,太后,皇后依次踏入大殿。 安庆帝率先落座,一眼就瞧见了朝宁殷暮宸二人同席而坐,眉头皱了皱。 太后年俞六十,依旧是精神矍铄,一身绣团凤绯色宫装,头戴凤冠,由左右婢女搀扶着落了座。 云皇后一身正红宫装,头戴衔珠凤钗,优雅的在安庆帝右侧落了座。 德妃姜浅意坐在下首右侧,薛嫔坐在下首左侧,望着皇帝身边的凤位,薛菲眼眸微眯,早晚,那个位置会是她的。 宴会正式开始。 首先是献礼环节,由各宫嫔妃,皇子公主,高位大臣献上寿礼。 首先从大臣开始献礼,一番祝寿吉利话说完,就轮到皇子公主了。 楚欣然新婚不久,准备的是一个玉柄鎏金缎面团扇,做工精巧,别具一格,太后赞不绝口。 楚欣悦送上的一副贺寿图,太后不咸不淡的夸了两句就命人收了起来。 朝宁准备的是一尊通体碧绿的翡翠玉佛,太后见了十分欣喜。 “好孩子,你有心了,哀家很喜欢。” 朝宁笑了笑,“太后喜欢就好。” 楚娉婷献上一对玉镯。 楚长清献上一棵玉树,碧绿的翡翠叶子,红宝石做成的果实,匠心独运,太后开心的合不拢嘴。 她本就最心疼楚长清,楚长清生下来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母妃又去世,太后怜他孤苦,将他抱到璟和宫抚养,感情很是深厚。 “长清啊,你身子不好,又如此耗费心力给哀家准备礼物,累坏了身子如何是好,往后不许再这样了!” 楚长清含笑道:“谢皇祖母关心,孙儿不累的。” 楚长渊献上一对暖玉玉佩,他道:“此玉佩可温养身体,延年益寿。” 太后露出得体的微笑,“长渊有心了。” 楚长泽献上玉葫芦,寓意福禄双全,太后含笑收下。 接下来就是后宫嫔妃。 德妃薛嫔一一上前献礼。 最后压轴的是云皇后。 朝宁注意到,只有云皇后的寿礼是由其他人代为取出献上的。 面上闪过一丝诧异,母后乃后宫之主不用亲自献礼倒也正常,只是献礼过程却是由一个脸生的太监拿出佛珠放进托盘,再呈给太后贴身婢女,朝宁眉心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手臂一紧,殷暮宸忽然紧紧攥住朝宁的手臂,朝宁吃痛回眸,“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殷暮宸的脸有点发白,“不是,寿礼有问题。” 朝宁一惊,“什么问题?” 此时,太后的贴身婢女已经接过托盘呈了给太后,太后端详片刻道:“哀家听闻东珠极为难遇,居然还凑成了一串,皇后费心了!” 云皇后展颜一笑,“只要母后喜欢,儿媳花些心思不算什么。” 殷暮宸急道:“珠子上粹了毒,见血封喉。” 此时,太后伸出手正要抚摸珠子,朝宁大惊,猛然站起身,“且慢!” 众人的视线都望向朝宁。 云皇后不明所以,“朝宁,你这是怎么了?太后寿宴,不得无礼,快退下。” 安庆帝也注意到她的异状,开口道:“朝宁,什么情况?” 朝宁走到大殿正中跪下,沉声道:“皇祖母且慢,珠子有毒。” 此话一出,震惊全场。 薛菲最先开口道:“这珠子可是皇后娘娘献上的寿礼,怎会有毒呢?难不成……皇后要毒害太后?” 云皇后猛然站起身,指着薛菲道:“薛嫔休要胡说,本宫如何会毒害太后,又怎么会在自己准备的寿礼上下毒?” 云皇后眉头微蹙:“朝宁,你说珠子有毒,这珠子明明是你和本宫一起查验过的,当时我们并没发现问题,怎么现在又说有毒?” 朝宁声音朗朗,如珠落玉盘,“因为毒,不是当时下的,是刚刚才下的。只有母后您的寿礼是由其他人呈上的,中间经过了两人之手,才呈到了太后面前,儿臣请求迅速封锁大殿。” 好好的寿宴被搅了,太后不悦道:“朝宁,你口口声声说佛珠有毒,又如何能证明?别到时候看错了眼,搅了大家的好兴致。” 朝宁求助地回头看了一眼殷暮宸,她相信殷暮宸的判断,但是至于他是如何判断的,她不得而知。 殷暮宸连忙离席跪在殿前,朗声道:“太后娘娘,我观这佛珠,珠光有异,光下发乌,以此推断佛珠被粹了毒。” 薛菲冷笑,“这也未免太扯了,看一眼就能知道有没有毒?” 德妃因为女儿被朝宁算计嫁给了秃子,从此记恨上了朝宁,此时也添油加醋道:“是啊!空口白牙,你说有毒就有毒啊!” 朝宁明白,只有尽快证明珠子有毒,才能让父皇封锁现场,若是晚了,给那人逃脱或者销毁证据,那么母妃就彻底说不清了,朝宁有些焦急。 殷暮宸镇定开口,“我能证明。” 安庆帝眉头一皱,“殷国质子,你又如何证明?” “还请将佛珠拿来给我看看。” 安庆帝示意,太后的贴身婢女兰若,端着托盘走到殷暮宸跟前。 殷暮宸伸出食指和拇指,在其中一颗珠子上摩擦了几下,然后将手指伸进口中。 朝宁一凛,反应过来殷暮宸这是要以身试毒,来不及阻止,就听“噗”的一声,殷暮宸张口喷出一大口黑血,脸色瞬间灰败。 第57章 公主居然哭了 朝宁心神俱裂。 虽然知道殷暮宸的血能解百毒,不会毒发身亡,但是解毒需要时间,毒药盘踞在他体内对脏腑造成的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 朝宁握住殷暮宸的手腕,想要给他把脉,被他吃力的甩开,喘息道:“那人……手上必然粘有毒药,拦住他,你别管我……我不会有事……” 眼见事态不对,那个太监身形一动,就要溜走。 安庆帝发了话,“来人,快拦住此人!” 禁卫军迅速上前拦住那人。 殷暮宸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又吐出一口血。 朝宁明白他的意思,将他慢慢放在地上。 薛菲捂着胸口,“竟然真的有毒,皇后姐姐准备的寿礼有毒,这……谁知道是不是皇后姐姐事先下的毒呢? 朝宁正色道:“薛嫔娘娘,若真是母后下的毒,那本宫为何要当场力证这珠子被人下了毒?本宫与皇后是亲母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宫为何要自寻死路?” 安庆帝点了点头,“朝宁说的有道理,朕相信皇后,也相信朝宁,说起来上次太后的毒还是朝宁解的,她若想害太后,何必多此一举?” 薛嫔悻悻的闭了嘴。 朝宁跪地行了一礼,沉声道:“谢父皇信任儿臣,儿臣请求彻查此事,严审此人,还母后一个清白。” 安庆帝气息微沉,“将他带上来。” 小太监被押了上来,翟琢踹在他的小腿上,小太监膝盖一弯,跪在地上。 朝宁走上前,眸中泛着冷意,“毒药涂在手指上,对不对?你敢舔一下手指吗?若没被毒死,就证明你是无辜的,反之,你就是下毒之人。” 闻言,他迅速舔了一下中指。 “要十根手指全部舔完。”朝宁挑了挑眉。 小太监迟疑着,伸出手迟迟下不去口。 “怎么,害怕了?” 小太监额头很快出了一层冷汗,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朝宁指着面前的太监道:“父皇,儿臣建议请太医院的太医来查验一下他的手指。” “宣太医进殿。”安庆帝道。 一炷香后,刘太医进了大殿。 朝宁一把抓住跟前太监的手腕,道:“请刘太医检验一下这个太监的手指。” 刘太医上前,一番查探后,表情变得凝重,“陛下,此人手指上,粹了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 安庆帝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好大的胆子,敢公然在太后寿礼上下毒!” 太后抚着胸口气愤道:“究竟是谁几次三番的要害哀家?” 朝宁望着安庆帝,沉声道:“此人手指藏毒,欲加害皇祖母,陷母后于不义,请父皇严加审问,揪出幕后真凶。” 安庆帝一拍桌子站起身厉声道:“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薛菲此刻紧张的搅着手中的帕子。 楚长泽看了一眼薛菲,微不可查的朝她点了点头。 下一刻,那人迅速将手指塞入口中,朝宁大惊,欲上去拦,已经来不及。 须臾,那人吐出一口黑血,暴毙而亡。 朝宁转过脸,看了一眼薛菲,二人目光相对,火药味十足。 是她大意了,薛菲既然做了,必然万无一失,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想来,之前凤藻宫内,那个被掉包的金如意只是个幌子,真正的重头戏原来是这串佛珠。 若不是殷暮宸看出珠子光泽不对,断定有毒,佛珠一旦呈给太后,太后用摸过佛珠的手再去拿吃食,很快就会毒发,到时候,母后可就百口莫辩了! 一想到殷暮宸试毒,朝宁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朝宁连忙跑到殷暮宸身边,将他抱在怀里,“殷暮宸,你醒醒。” 安庆帝此时才想起来躺在地上的殷暮宸,急道:“刘太医,快去给质子看看。” 殷暮宸若是这个时候死了,楚国会有麻烦的。 刘太医上前把脉后道,“陛下,质子中毒,危在旦夕。” 安庆帝一震,“快救他,他现在还不能死。” “陛下,须先将质子抬到安静的地方。”刘太医道。 朝宁急道:“带他去长宁宫,快!” 质子府太偏远,公主府也在宫外,离承恩殿最近也是最合适的地方,唯有长宁宫。 殷暮宸的脉息很弱,眉头紧皱,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薛菲实在可恨,居然下了见血封喉的剧毒。 她好不容易才把殷暮宸养的长了些肉,现在全白费了。 朝宁坐在床边,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脸,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 殷暮宸曾说过,毒药会对他起作用,血液解毒的时间因毒药的毒性而定,有长有短。 大夫也曾说过,他脏腑衰败,气血双亏…… 朝宁担心若时间太长,毒虽然被解了,但是他身体却垮了。 “公主,您去休息,这里有奴婢守着。”锦月端着药碗走进来。 朝宁摇摇头,哽咽道:“本宫睡不着。” 锦月一惊,公主居然哭了…… 此时,望淑宫内,一地碎瓷。 薛菲气的双眼通红,她设了连环计,居然都给破了。 金如意她料到会被发现,所以又安排了后手,原本的计划,不管云若芙献上哪个寿礼给太后,她都难逃一劫,结果…… 薛菲的手指握着木制扶手,越握越紧。 若不是那个可恶的殷国质子,坏她好事,本来连朝宁都发现不了的。 翌日,朝宁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趴在床边睡着了,慌忙抬眸,殷暮宸仍旧静静的躺着,双眸紧闭,没有醒来的迹象。 朝宁伸出手去探他的脉,好在,脉象比昨日强了些,看来他的血在起作用了。 推开门走出去,锦月候在门外,“公主,质子他……” “他没事了,去打盆热水来。” 殷暮宸出了一身虚汗,一定很不舒服。 热水很快端进来,朝宁掀开殷暮宸被汗湿的衣衫,拧了帕子,细细为他擦身。 他最近长的胖了些,身上不再瘦骨嶙峋,又因为近期练武的原因,长了层薄薄的肌肉,胸肌,腹肌……该有的都有了。 朝宁解开他的腰带,两条修长的腿,看着也比之前结实有力了些。 为他擦干净身子,朝宁轻轻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有节奏的心跳声,朝宁喃喃自语,“殷暮宸,你做我的驸马!” 第58章 觊觎本公主 殷暮宸直到第三日才醒来,醒来后,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躺在长宁宫的大床上。 这三日,他深深陷入梦魇中,梦到自己被喂各种毒药,药师王一边眼睁睁看着他吐血抽搐,一边执笔记录中毒症状。 还梦到自己被绑在暗室里,药师王命弟子抽取他的心头血,殷红的血液被抽出,他一度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母妃流着泪,抱着奄奄一息的他,整夜整夜给他说话唱歌,一刻不敢停下,生怕她一个打盹,他就在她怀里断了气。 最后,他梦到了楚国,梦到了朝宁,梦里朝宁对他说,殷暮宸,你做我的驸马! 醒来发现是个梦,殷暮宸望着帐顶发呆。 朝宁推开门进来,看到殷暮宸已经醒来,她觉得眼眶有些酸胀。 “你傻吗?居然以身试毒。” 殷暮宸掀了掀干燥的唇,声音嘶哑,“左右我又不会被毒死。” 朝宁的眸中水色盈盈,蹙眉道:“可是你会难受啊!毒药对你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你的身体之所以这么差,就是当年被喂大量毒药,脏腑被毒药侵袭过留下了后遗症。” 殷暮宸望着她的眼眸,正色道:“当时那个情形,如果不尽快证明珠子有毒,我怕那人逃走,将手上沾染的毒物洗去,那样一来,就无法证明毒是他下的,皇后娘娘也将百口莫辩。” 朝宁想了想也是,等到太医过来查验,那人想必早就逃走,销毁一切证据,那么母后也就洗不清嫌疑了。 “那人招认了吗?”殷暮宸问道。 朝宁摇了摇头,“他死了。” 殷暮宸听了并没有多惊讶,“想来也是,这种事情,对方必定会灭口。” 朝宁望着殷暮宸,“那你以后,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 殷暮宸笑了,“好。” 午时,殷暮宸望着一桌子饭菜蹙眉,他其实没有胃口,但朝宁几乎每一道菜都夹了一块,放进他碗里。 迎着她期待的目光,殷暮宸都吃了下去。 朝宁看他饭吃的挺好,放下心来。 半个时辰后,殷暮宸胃里开始绞痛。 想必这个毒药,到底还是伤了他的胃肠。 他走出寝宫,扶着树,呕吐不止。 锦月看到吓了一跳,“质子,您这是怎么了?奴婢去请太医过来。” 殷暮宸摆了摆手,“不用,我没事。” 锦月皱了皱眉,“那奴婢去通知公主。” 殷暮宸拽住锦月的袖子,喘息道:“别告诉公主,我很快就好了。” 朝宁几日都没睡好,今日见殷暮宸醒来,绷着的弦松懈下来,此时正睡得香甜。 吐干净胃里的食物,殷暮宸靠着树喘了口气,随后走出了长宁宫。 归离宫如今已经人去楼空。 守门的太监德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四下无人,他推开院门。 不过才离开两个月,院里已经杂草丛生。 推开书房门,他走了进去,当时走的匆忙,他有样东西忘了拿。 书桌已经落了一层灰,地上还有些没来得及带走的画轴,殷暮宸蹲在地上捡起画轴慢慢展开,是一副画像,身穿鹅黄色春衫的少女,正一脸笑意的坐在游船上,她卷起裤腿,藕节般白皙的双腿垂落在船沿…… 殷暮宸轻轻勾唇,将画轴卷起收好,又在书架上一通翻找,终于在书架的最下面,看到那只玉笛,玉笛和一些画轴一起被插在花瓶里,他蹲下来抽出玉笛。 玉笛通体翠绿色,是他来大楚之前,母妃交给他的,上面刻着他看不懂的文字。 拿手帕擦了擦,殷暮宸对着玉笛吹了几下,脑子里似乎浮现出一首曲调,殷暮宸凭着记忆,断断续续将一首曲子吹完,体内躁动的血液平静下来,胃里的绞痛感也消失了。 仿佛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得到了安抚。 收好玉笛卷起那幅画,殷暮宸走出了书房。 回到长宁宫的时候,朝宁刚睡醒。 见到殷暮宸,她开口道:“你去归离宫了?” 殷暮宸点了点头,“当时走的急,落下了一样东西。” 朝宁看到他抱着一个画轴,问道:“那是什么?” 殷暮宸垂眸,“一幅画。” 朝宁挑眉,“能给我看看吗?” 殷暮宸有些迟疑,朝宁已经站起身走了过来,一把抽出画轴,展开一看。 是朝宁四年前在青丽湖游船上玩水的画面。 朝宁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殷暮宸的头微微垂着,睫毛轻颤,脸颊微红。 “好哇,原来你这么早就开始觊觎本公主了!” 殷暮宸的脸更红了。 那日,青丽湖上碧波荡漾,她索性脱了鞋袜,卷起裤腿,将脚伸进水里,微凉的湖水舔舐着她的脚丫,让她觉得无比惬意。 就在这时,身后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扑通一声,她栽进了湖中。 水源源不断的呛进肺腑,强烈的窒息感让她意识逐渐模糊,身体渐渐下沉,就在她要沉入湖底之际,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腰,随即温热的气息渡进她的肺腑,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朝宁死死拽住那人,本能的张口不断汲取着空气。 那人似乎被她吓到了,抬手推开了她的头。 后来朝宁就失去了意识,再睁眼只看到面前一个模模糊糊的少年轮廓,等她真正清醒过来,身边只有浑身湿透的苏祁玉。 以至于她一直以为是苏祁玉救的她,对苏祁玉极其容忍。 “殷暮宸,你当时是不是差点被我害死?” 殷暮宸耳根发热,朝宁当时吮住他的唇,将他肺腑的空气都吸尽了,他差点憋死。 “你那时意识不清,手脚并用的紧紧缠着我,我差点被你拖进水底溺毙。” 这回轮到朝宁不好意思了,脑海里出现一幕,她手脚并用抱着殷暮宸,贴在他的唇上不停吸吮的画面,朝宁的脸一热。 “那你当时,是不是后悔救了我呀?”朝宁眨了眨眼睛,低头凑近殷暮宸的脸。 殷暮宸睫毛颤了颤,抬眸望着她道:“快溺毙时确实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自量力,没救出人还把自己搭进去了。但是现在,我庆幸是我救了你……” 殷暮宸的声音清清润润,听到耳朵里像三月微暖的春风拂面,六月清凉的池水涤身。 庆幸是我救了你,而不是别人。 第59章 和亲公主 回到质子府,承风迎了上来。 “主子,我去公主府找过主子,他们说主子这几日都住在宫里。” 殷暮宸淡淡开口道:“嗯,遇到些事给耽搁了,就在宫里住了几日。” “主子,殷国送来一封信。”承风将信呈上。 殷暮宸将信件展开。 信是七弟殷时安写的,除了日常问安,还提到一句南越的动向。 南越北接楚国,西临大殷,所以殷国一直有派人盯着南越,一旦有动作,殷国就会提前知晓。 信中说,南越即将派出一位公主,前往大楚联姻。 至于是哪位公主,信中没说。 南越有五位公主,大公主和二公主已经成婚,剩下三公主赵若琼,四公主赵若琚,五公主赵若瑶,其中赵若琚的生母是南越边境小国月离国的公主。 据月离秘辛中说,月离国人世代饲养蛊虫,二十年前曾培养出一只优秀的蛊王,同年,月离国三公主月迟丽被奉为圣女,作为承载蛊虫的容器。 可惜一年后,月离国在殷国和南越两国夹击之下灭国,月离国圣女不知所踪,四公主月迟兰被南越国国主带回南越,纳入后宫,生下赵若琚。 殷暮宸眉头微皱,他有预感,南越国派出的和亲公主很可能是这位有着异族血统的四公主赵若琚。 而赵若琚前来和亲,和亲对象十有八九是楚长渊。 不知道楚国这边有没有得到消息。 听风苑里,琴音悠扬,朝宁正坐在院中听青莲弹曲子。 朝宁自从昨日回了听风苑,就听到隔壁墨云苑传来琴声,于是叫锦月将人带到了听风苑,一连两日,青莲都来听风苑给朝宁弹曲子。 “公主,殷国质子来了。”锦月道。 朝宁有些意外,自从搬到质子府,殷暮宸一次也没来过公主府,每次都是朝宁去质子府找他,今日倒是难得。 “请他进来。”朝宁道。 不多时,殷暮宸走进了听风苑,一身月白长衫,翩然而来,清冷如雪,风华如月。 “你找我有事?”朝宁开口道。 殷暮宸望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弹琴的青莲。 青莲垂眸而坐,心道,公主不发话,他就坐着不动。 朝宁朝青莲抬了抬下巴,“青莲,你先回墨云苑。” 青莲躬身一礼,“是,公主。” 看着青莲抱着琴离开,殷暮宸道:“我得到消息,南越即将派遣一位公主到大楚和亲。” 朝宁眉头一皱,问道:“哪位公主?和谁联姻?” “具体不知道是哪位公主,但联姻对象,大概率是三殿下楚长渊。” 朝宁的心微沉,他知道哥哥心仪之人是冼红英,可这和亲公主一旦来了大楚,婚事大概率就定了,安庆帝怎么着也不会再把人遣送回南越,这下麻烦了。 “你从哪得到的消息,可靠吗?”朝宁问道。 殷暮宸没有隐瞒,“我七弟来的信里提到的。” 既然如此,那使团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殷暮宸迟疑道:“青莲是楚长泽派来的细作,公主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我叫他来,也就听听曲儿,又不干别的。” 又不干别的,倒是还想干点别的?殷暮宸气息一沉。 “公主,上官公子来了。” “他有说来做什么吗?”朝宁问锦月。 “奴婢问了一嘴,说是上官公子邀请您去兰亭苑参加诗会。” 兰亭苑名仕聚集地,倒是可以结识不少人才,朝宁跃跃欲试。 “请他去前厅等候,本宫待会儿就来。” 殷暮宸正打算回去,刚抬脚,闻言又放下。 朝宁见他杵在这儿还不走,心里纳闷,“殷暮宸,你还有别的事吗?” 殷暮宸盯着脚尖,幽幽道:“身子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朝宁说着已经走到他跟前,一把捞过他的手腕。 刚按住他的脉门,朝宁就吓了一跳,“你这脉搏你是怎么弄的?” 朝宁眉头越皱越紧,殷暮宸体内那股力量倒行逆施,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将他的筋脉冲撞的七零八落。 此时,上官景容已经被引到了前厅。 朝宁叹了口气,对殷暮宸道:“你先在这儿等会儿,实在不舒服就进屋躺着,我去去就来。” 朝宁走后,殷暮宸望着她的背影勾了勾唇。 前厅,上官景容一身靛青色锦衣正坐着饮茶。 “不好意思啊,上官公子,本宫本来打算去的,但是殷暮宸突然不舒服,只能改日了。” 被拒绝的上官景容神色如常,笑容和煦,“既然是殷国殿下病了,那倒是我来的不巧了,改日再来相邀,告辞。” 上官景容站起身,又听朝宁道:“对了,上官公子,殷暮宸身子不舒服,这几日就不练武了。” 上官景容脚步一顿,转过身问抬眸望着她道:“公主殿下对质子这么好,是因为质子在四年前救过公主吗?” 朝宁被问得一愣。 仅仅是因为四年前,他舍命相救吗?朝宁自己也不知道,好像自从重生以来,她主动接近殷暮宸开始,殷暮宸就在不知不觉中渗透进了她的生活,一开始只是为了感化他,后来开始不由自主的关心他,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变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官景容见她迟疑,不再追问,转身走了。 跨进院门,一眼看见,殷暮宸正坐在院子里,翻着一本乐谱,是刚才青莲落下的。 朝宁拧着眉头走过去,“你今日别回质子府了,留宿公主府,就还住对面,你这个情况,回去很危险。” “公主喜欢听曲子,还喜欢作诗?”殷暮宸抬眸问道。 “先别说我了,说说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怎么搞的,他也不清楚,他不过是一时好奇,把玩玉笛,倒着吹了一首曲子,就开始气血翻涌,体内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一样。 殷暮宸乖乖地拿出玉笛,递给朝宁道:“吹完笛子就不舒服了。” 朝宁接过笛子,端详片刻,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倒像是 第60章 月离后裔 殷暮宸当晚留宿在公主府。 入夜,殷暮宸躺在床上,被扎成了刺猬。 “一个时辰后拔针,你可以先睡会儿,看你眼下发青,昨晚一宿没睡。” 殷暮宸点了点头,昨晚他疼了一宿,根本睡不着。 此时银针的作用下,体内躁动的那股力量,渐渐安静下来。 他也确实困了,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拔完针,见殷暮宸已经睡着,朝宁仔细端详着玉笛,观察玉笛上面的文字,眉头微蹙,这上头的文字,既不是北夷也不是南越,更不属于殷国。 翌日,信王府。 朝宁和殷暮宸并排坐着,楚长渊坐在对面眉头紧皱。 “和亲?消息可靠吗?” 殷暮宸点了点头道:“殷国既已得了消息,那使团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楚长渊皱眉,“北夷和大楚已休战,南越国主又病重,南越选在这个时候送公主来和亲,无非就是想止戈。” “这么说来,那南越公主岂不是要跟父皇和亲?”朝宁挑眉。 殷暮宸望着朝宁,摇了摇头,“那倒未必,三殿下和冼将军在长平军中颇有威望,若陛下欲攻打南越,长平军定然是主力军,所以南越很有可能派遣公主跟三殿下和亲。” 朝宁眉头微蹙,这个南越公主,还真是棘手。 果然第二日,楚长渊就被宣进宫,商量迎接南越公主的事宜。 听风苑里,朝宁一筹莫展。 “据说来和亲的是南越的四公主,赵若琚。”朝宁道。 “果然如此。” “你早就预料是四公主?”朝宁挑眉。 “四公主异族血统,是月离后裔,南越派她来和亲怕是目的不纯。” “你是说……” “目前还不知道,只有等她到大楚,看她下一步的动向。” 一个月后,南越使臣入京。 长长的队伍行驶在长德街上,周围不乏百姓驻足围观。 一只素白的手撩开车帘,赵若琚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大楚,果然富庶。” 楚长渊已在使馆门口等候多时。 赵若琚以纱覆面,手中握着一支玉笛,被侍女扶着,慢慢下了马车。 楚长渊走上前,肃声道:“公主舟车劳顿,请在使馆休整几日,待陛下召见。” 南越国力远不如大楚,安庆帝必然不会第一时间就召见他们。 赵若琚心里很清楚,也不恼怒,含笑道:“有劳三殿下了。” 到了使馆,赵若琚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异域感十足的脸,她的长相肖似其母兰妃,目深高鼻,跟南越的扁平长相截然不同。 “公主,奴婢看这位三殿下年轻英俊,玉树临风,跟公主倒是般配。”紫衣侍女道。 “般配又如何?还不是”赵若琚眉头微蹙,,话未说完又打住。 “大祭司”紫衣侍女行了一礼。 一身黑衣被称做祭司的人大步走进来,“你先下去。” “是。”紫衣侍女退了出去。 “赫哲大人,有何事?”赵若琚抬眸问道。 “这是这个月的血丹,请公主尽快服下。”祭司赫哲说着,递给赵若琚一颗暗红色的丹药。 赵若琚眉头微蹙,伸手接过来,又听赫哲道:“你体内的蛊虫,虽比不得蛊王,但是以血丹喂养多年,凶性已然养成,血丹服下之后,蛊虫躁动,你会难受一阵子,吹奏笛声可助它们平静下来。” “我知道,请赫哲大人放心。” 赫哲走后,赵若琚将血丹塞入口中,浓重的血腥味儿在口腔中漫延,赵若琚忍不住一阵作呕,她捂住嘴,面容痛苦,强行将血丹吞了下去。 虽然已经吃了这么多年的血丹,但她还是不习惯这个味道,没过多久,她体内气血翻涌,蛊虫闻到血腥味纷纷躁动起来,身体如同被千万只蚂蚁撕咬,赵若琚脸色惨白,浑身被冷汗浸湿,她颤抖着拿起玉笛,断断续续的音节传出,不成曲调,但是体内的蛊虫却渐渐平静下来,赵若琚收起玉笛,喘息着躺倒在榻上。 紫衣侍女推开门,急道:“公主,您怎么样了?” “紫英,备热水,本宫要沐浴。”赵若琚声音嘶哑。 翌日,南越使馆。 楚长渊神情有些为难:“公主若想四处逛逛,本殿可以给公主安排几个侍卫跟着,本殿这几日还有公事,实在抽不出时间。” “侍卫多没意思呀!只会在后头跟着,一问三不知。”赵若琚勾唇一笑。 楚长渊想了想道:“那本殿的妹妹跟公主年纪相仿,有她陪着想必公主不会无聊。” 公主府,听风苑内,楚长渊焦急道:“朝宁,这一回,你可一定要帮我。” “这个赵若琚是洪水猛兽吗?看把你吓的。”朝宁笑道。 楚长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红英会生气的。” “好,不就是逛个街吗?我陪她逛,包在我身上。” 殷暮宸这几日都住在公主府,朝宁怕他回去以后出事,一直将他留在公主府。 朝宁想正好带上殷暮宸,去会会这位南越公主。 南越使馆内。 赵若琚依旧是以纱覆面,见到朝宁,含笑道:“想必你就是长渊的妹妹,长宁公主了,这位是?” 赵若琚目光对上殷暮宸的刹那,内心没来由一阵慌乱,她连忙稳住心神,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五官深邃立体,看长相不像楚国人。 朝宁笑了笑,“他是殷暮宸,是本宫的朋友。” 殷是殷国的国姓,不用问,也知道眼前这位是在楚国为质的那位殷国殿下。 赵若琚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 使馆在京都中心地带,也为了让赵若琚尽快领略大楚的风土人情,所以三人并未乘坐马车。 赵若琚和朝宁走在前面,殷暮宸坠在后头,冼南冼北不远不近的跟着。 几人进了一家布匹店,“四公主,这些都是大楚特有的云锦,产自云州,质地柔亮,做成衣服穿在身上柔软贴身。”朝宁握着一匹云锦向赵若琚介绍道。 临近午时,朝宁抬头看到宝月楼的牌匾,“宝月楼的菜品一绝,今日本宫做东。” “几位,里边请。”宝月楼的伙计一看几人穿着不凡,连忙上前迎接。 此时,一个路过的乞丐突然倒地不起。 赵若琚一惊,“哎,你看那人。” 乞丐倒在宝月楼门前,挡住了几人的去路,宝月楼的伙计见状慌忙跑过来,想要将乞丐挪走,就在此时,突发变故,本来晕厥的乞丐,突然睁开眼站起来,手中多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朝着赵若琚刺去…… 第61章 黑袍祭司 望着眼前逼近的刀锋,赵若琚被吓懵了,反应过来,一声尖叫,连忙躲到朝宁身后,乞丐手腕一转,匕首向着朝宁刺来。 殷暮宸迅速挡在朝宁前面,抬手劈向乞丐手腕,咣当一声,匕首掉落在地,殷暮宸抬腿,一脚踹在乞丐肚子上,乞丐向后仰倒,冼南冼北迅速冲上去将乞丐制住。 “扭送到官府。”撂下一句话,朝宁抬脚进了宝月楼。 二楼雅间。 赵若琚捂着胸口,心有余悸,“刚才太吓人了。” 朝宁举杯道:“本宫敬公主一杯,给公主压压惊。” 赵若琚摇了摇头,“抱歉,本宫不能饮酒。” 殷暮宸抬眸看了一眼赵若琚。 赵若琚感受到他的视线,抬眸正对上殷暮宸的琥珀色的眼眸,她浑身一震。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第一眼见到这个殷国的质子,她就开始畏惧,离他越近,越恐慌。 赵若琚稳住心神,端起茶杯,“本宫以茶代酒。” 入夜,使馆内。 赫哲一身黑袍站在院中,几乎与周围夜色融为一体。 “赫哲大人。”赵若琚走过来。 赫哲道:“听闻,公主今日在街头险些遇刺,不要紧。” “还好,有惊无险。” “你没暴露蛊虫?”赫哲问道。 “没有。”赵若琚心道,那种危急时刻,她怎么来得及?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蛊虫,你知道它们的用处。” 赫哲转过身,又道:“别忘了你的任务,事成之后,我助你离开楚国,回到南越。” 赵若琚垂眸,“是。” 赵若琚走后,赫哲叹了口气,赵若琚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的容器,但是没办法,圣女失踪,连带着蛊王也消失不见,他培育了多年,也再难培育出一只同当年一样的蛊王,月离国皇室仅存月迟兰一人,已婚育,无法承载蛊虫,不得已他只能找上她的女儿作为承载蛊虫的容器,每月再以血丹喂养,将蛊虫的威力尽可能的提升到最大。 南越国主和他达成了一笔交易,事成之后,他就能回月离了。 待月离复国,百万月离人将不再流离失所。 夜阑人静,听风苑里。 朝宁捏着汤匙搅了搅碗里的甜羹,开口道:“殷暮宸,你说这个赵若琚会不会是装的?” “不会,人的第一反应作不得假。”殷暮宸道。 朝宁喝了一口甜羹,“我派人查了,这个赵若琚在南越曾经有过婚约,只是在大婚前一日,准驸马突然七孔流血死在府邸,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伤痕,但是内脏却被掏空了。” 殷暮宸挑眉,“所以,今日你故意演了一场戏。” 今日当街行刺的乞丐是朝宁故意安排用来试探赵若琚的。 “从她的反应来看,确实不像懂武功。” 放下碗,朝宁又道:“不会武功,若是会什么邪术呢?” 殷暮宸皱眉,“她若杀人,何必自己亲自动手?” 殷暮宸站起身,走到窗前,开口道:“南越有一位黑袍祭司,叫赫哲,很受南越国主信任,他这次也跟着使团来到了大楚,据说这位黑袍祭司手眼通天,很有本事。” “你是说,是这位黑袍祭司”朝宁眉头微蹙。 “有这个可能。” 翌日,安庆帝召见南越使团。 承恩殿内,安庆帝端坐上首。 孙公公拂尘一扫,“宣南越使团进殿。” 赵若琚与南越使臣一同步入殿内,朝宁注意到,赵若琚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想必就是南越的大祭司赫哲了,赵若琚一身藕荷色衣裙,身姿曼妙,只是脸上依旧戴着面纱。 “南越使臣,千里迢迢来到大楚,一路辛苦了。”安庆帝开口道。 赵若琚屈膝一礼,祭司赫哲垂首恭敬道:“谢陛下关心,微臣此番前来,乃是为了送靖安公主来大楚联姻,这是婚书,请陛下过目。” 孙公公接过婚书,呈给安庆帝。 安庆帝展开,看了一眼,又扫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楚长渊。 赫哲又道:“微臣还带来三万两黄金,布帛千匹,愿大楚与南越和平共处。” 安庆帝的眼睛亮了。 “靖安公主、南越使臣,请入坐。” “谢陛下。”赫哲垂首道。 南越使臣正好坐在了朝宁和殷暮宸的对面。 赵若琚在看到殷暮宸之时,呼吸一滞,赫哲的瞳孔骤然紧缩。 又听安庆帝开口道:“不知南越国主,近来可好?” 赫哲收回视线,心道,楚国皇帝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若不是因为南越国主重病,没有余力应付大楚,也不会千里迢迢将公主送过来和亲。 赫哲面上不显,含笑道:“谢陛下关心,国主尚好。” 几番寒暄过后,宴席正式开始,侍女鱼贯而入,端来各色菜品,酒水。 殷暮宸兴趣缺缺,只动了几筷子,就离席了。 朝宁一直观察着对面的赵若琚,见她目光一直锁定着楚长渊,期间过来给楚长渊倒酒,被楚长渊以袖掩面,偷偷倒掉了。 望着楚长渊桌子底下一摊酒渍,朝宁笑了笑,看来哥哥还蛮有警惕性的,她稍稍放下心来。 一炷香后,殷暮宸还没回来,朝宁有些焦灼,抬眸看到对面赫哲也不见了,心中一凛,起身出了大殿。 朝宁不知道,在她离席后,赵若琚敬完酒站起身,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转身之际她踩到裙摆,身形一歪,眼看就要摔倒,楚长渊下意识扶了她一把,赵若琚拖着楚长渊的手臂,慢慢站起身。 赵若琚垂首柔柔一拜,“多谢三殿下。” 此时,殷暮宸从大殿出来后一路来到御花园里,赫哲在后头紧追不舍。 殷暮宸突然停下,转过身冷冷盯着赫哲,“祭司大人为何一路跟着我?” 赫哲镇定开口,“殿下很像一位故人。” 此时朝宁出了大殿,四下不见殷暮宸,心里焦灼不安。 转过身看到门口值守的太监,朝宁连忙上前问道:看到殷国质子了吗?” 小太监很是机灵,当即答道:“公主,质子往东边去了。” 朝宁一路向东,绕过假山,一眼看到殷暮宸,他身后还站着一身黑袍的赫哲。 朝宁皱眉,殷暮宸认识赫哲? 殷暮宸垂袖而立,背对着赫哲,朝宁正待走近,下一刻,黑袍赫哲忽然屈膝一跪。 第62章 月离圣女 万顷日光下,婆娑树影间。 殷暮宸站着,黑袍祭司跪着。 朝宁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殷暮宸没有回头,赫哲急道:“属下之所以一路跟随,是因为属下在殿下身上感受到了蛊王的存在。” “蛊王?”殷暮宸眉头一皱。 “殿下,月离国在二十年前曾培育出一只蛊王,月离国三公主当即被奉为圣女,待蛊王成熟之后,与雌蛊一起被植入圣女的体内,作为承载蛊王的容器,如此说来,蛊王在您的体内,那您的母亲便是月离国的圣女月迟丽。” 殷暮宸的瞳仁瞬间紧缩,心中惊骇,母妃是月离国的圣女?这他还真不知道,父皇只唤母妃为阿丽,至于她的来历,父皇从不许人问起。 赫哲望着他的神色,沉声道:“月离圣女,需终身侍奉蛊王,不得婚育,直到寿终正寝,蛊虫自动脱离身体,寻找下一任宿主。如今看来,圣女怀孕,蛊王与雌蛊已随母体进入胎儿,殿下一生下来,蛊王就在您的体内了,您的血液里有千千万万只蛊虫,都是蛊王的子孙。” 赫哲激动不已,原以为,只有月迟兰之女赵若琚,才是唯一的月离国后裔,没想到,圣女还有一子,并且还继承了蛊王。 殷暮宸久久不语,赫哲有些焦灼。 “殿下是不信属下说的话?” “你说我身上有蛊王,如何证明?”殷暮宸神色复杂,开口问道。 “圣女从未告诉过您,如何驱策蛊虫吗?”赫哲问道。 殷暮宸摇了摇头,面上现出怀念之色,“没有,我也从不知道母妃是月离国圣女。” 赫哲心道,看来圣女十有八九并不知道蛊王已经随妊娠离开她的体内,被其子殷暮宸继承了。 赫哲解释道:“月离地处殷国和南越边境,夹缝中求生不易,当年,月离被殷国和南越共同所灭,月离圣女不知所踪,属下后来也曾派人到殷国寻找,但是遍寻多年无果,谁知,圣女竟然被藏在殷国后宫。” “所以,蛊王存在的证据到底是什么?殷暮宸问道。 “殿下,您是不是每月十五会感到精神疲乏,入夜之后就会陷入昏睡,那是因为蛊王在每月十五活动就会减弱,入夜会陷入沉眠的原因,这就是蛊王存在的证据。” 殷暮宸一震,长久以来困扰他的问题,终于得到了解释。 原来,他每到十五就会精神萎靡,晚间昏睡过去,就是因为蛊王这一日在他体内沉眠的原因。 朝宁远远站着,没有靠近,她想,殷暮宸若是信任她,自然会对她坦白一切,若不信任她,那便是不愿意她知道真相,那她此刻就更不应该靠近了。 “殿下,百万月离人还等着归国,您是圣女之子,便是我月离国圣子,请您助月离人复国。” 赫哲额头触地,久久未起。 朝宁站的有些累了,动了动脚,“噼啪”一声响,她正巧踩到了一截树枝。 “谁在那里?”赫哲迅速站起身,一脸警惕的问道。 殷暮宸回过头来,一眼瞥见不远处的朝宁,他眸光一软,朝她走了过来。 “殿下……”赫哲急道。 “月离的事,与我无关。”撂下一句话,殷暮宸转身离去。 留下赫哲意味不明的望着二人。 殷暮宸走过来,抬手摘下落在她头上的树叶,朝宁抬眸望他,殷暮宸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她的倒影。 朝宁的脸一热,慌忙错开眼。 赫哲眼眸微眯,拿出一截短笛,吹奏了几个音节。 殷暮宸突然张口“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朝宁面色剧变,急急开口,“殷暮宸,你怎么了?” 赫哲眼神阴鸷,冷笑道:“属下说的事,殿下还是认真考虑一下的好。” 殷暮宸揩净唇角的血迹,盯着赫哲冷冷道:“你威胁我?” “蛊王在您体内,属下也是不得已才这么做。” “若我不同意呢?”殷暮宸冷冷的道。 “那属下只能寻找下一任宿主了,蛊王离体,殿下必死无疑。”赫哲此刻的眼眸如一头恶狼,阴冷嗜血。 朝宁立刻挡在殷暮宸身前,“你想干什么?这里可是楚国皇宫。” 赫哲唇边勾起一抹冷笑,苍白的面容上布满阴翳,“公主殿下,您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殷国殿下。” “你……什么意思?”朝宁心头升起一股恶寒。 赫哲望了望天,开口道:“宴会结束了,公主该回去了。” 赫哲转身离去,那背影有种说不出的阴森。 “我们回去。” 一路上,殷暮宸面沉如水,朝宁也不问他。 殷暮宸想说时必然会说的,她愿意给他时间。 赫哲刚才当着她的面提到蛊王,朝宁猜也猜到了,长久以来,支撑他身体,为他续命的那股力量,就是来源于蛊王。 赫哲说若殷暮宸不同意,他将寻找下一任宿主,蛊王离体,殷暮宸必死,虽然不知道赫哲要殷暮宸同意什么,但是蛊王离体殷暮宸会死这点上,朝宁是信的,大夫也说过殷暮宸身体早就衰败,她也一直觉得殷暮宸脉象奇怪,若蛊王真的离体,他会没命的。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蛊王离开殷暮宸的身体。 回到公主府,殷暮宸没有下马车,朝宁抬眸问他,“你今日要回质子府住吗?” 殷暮宸点了点头,“在公主府住了好几日了,今日也该回质子府了。” 想了想,朝宁道:“你刚才吐血了,真的没事吗?” “无妨。”殷暮宸似乎累极,话毕就闭上眼睛靠在马车里休息。 回到质子府,殷暮宸脸色发白,承风看出不对,“主子,您不舒服?” “只是有些累了。” 殷暮宸回房,拿出那支玉笛,吹奏了一首曲子,这首曲子是母妃曾在他奄奄一息之时吹奏过,他终于想起来完整曲调。 一曲毕,殷暮宸体内躁动的血液安静下来,他知道,是蛊虫得到了安抚。 翌日,京郊大营。 冼红英刚操练回来,军营里突然一震骚动。 “快看,这是什么?” “虫子……密密麻麻的虫子。”一声惊呼。 楚长渊一把掀开帐子走了出来,“大惊小怪什么?不就是虫……… 楚长渊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从四面八方涌上来的,乌压压的,全是虫子。 第63章 万蛊之王 冼红英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推开楚长渊。 “快散开,用火烧。”冼红英急道。 士兵心惊胆战退开,几个跑的慢的,已经被虫子爬到身上,瞬间惨叫连连,面容狰狞倒在地上挣扎不止,越来越多的虫子赶来分食他们的身体,须臾,那几个士兵,只剩一副白骨。 士兵们见状,全都遍体生寒,四处奔逃。 冼红英和楚长渊慌忙上前安抚众人,“别乱跑,拿火攻!” 士兵纷纷点火,一个个拿着火把驱赶虫子,一阵阵虫子烧焦的糊味儿传来。 马槽里传出马匹痛苦的嘶鸣声。 楚长渊暗道不妙,急道:“分出一队人马,拿着火把去马槽护马。” 楚长渊心痛不已,那些可都是北境的战马,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极有灵性的好马,若是都被虫子啃了,该多可惜啊!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涌上来的虫子越来越多,营帐被咬的全是窟窿,好些士兵躲闪不及被啃食,士兵们,有的拿着火把挥舞,有的拿着兵器驱赶。 火把挥舞之下,越烧越短,最后渐渐熄灭。 一个士兵一边躲闪一边喊道:“将军,卑职现在去京城报信!” 冼红英皱眉,“马槽都被虫子围住了,你去看看有没有活着的。” 楚长渊伸出食指拇指放在嘴里,一声呼哨,一匹枣红色骏马,四蹄扬起,挣断绳索,自马槽脱困,朝着楚长渊,疾驰而来。 楚长渊对着那个士兵大喊:“骑我的马去!” 他不能去,他走了,这群士兵群龙无首,更得完。 此时,听风苑,朝宁正在翻看一本关于蛊虫的书籍,自从昨日听到赫哲提到蛊王,朝宁特意去书房找来这本专门记载蛊虫的书。 锦月突然急匆匆走进来,“公主,出大事了!” 朝宁面色一变,“出什么事了?” 自从昨日对上赫哲,朝宁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此时听到锦焦急大喊,一颗心顿时砰砰直跳。 “公主,刚才来报信的士兵说,三殿下在京郊的大营被虫子围困,现在所有人都出不来。” “虫子围困?”朝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群人还能被虫子围困? 随即她又想起,昨日赫哲在御花园里说的话:公主殿下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殷暮宸…… 是赫哲搞的,虫子……蛊虫。 “快,备马,去质子府。”朝宁急道。 楚长渊派人报信,那必然是十万火急的事,她不敢耽搁,马车太慢,朝宁决定直接骑马去。 快马加鞭到了质子府,门房还没看清来人,朝宁就冲了进去。 “殷暮宸……你快出来!”朝宁大喊。 殷暮宸此时正在后院练剑,听到朝宁呼喊,忙收了剑出来。 朝宁满头大汗,见殷暮宸出来,拉着他就跑。 殷暮宸一脸诧异,“发生什么事了?” 朝宁一边拉着他往门口跑,一边道:“虫子,许许多多的虫子围困了京郊大营,我哥还有红英姐都在大营里,我们得去救他们。” 殷暮宸脚步一顿。 “怎么了?你怎么不走了?”朝宁急道。 殷暮宸瞳仁猛缩,沉声道:“是蛊虫,你先别急,我去拿一样东西,马上就来。” 他要回房拿笛子,昨日赫哲就是用笛子驱动了他身体里的蛊王,令他突然血气翻涌,之前他也试过,倒着吹笛子,会令他浑身难受,想必笛声能够驱动蛊虫。 殷暮宸手持玉笛走出来,朝宁的马此时正停在门外。 “事情紧急,我没坐马车,骑马可以吗?” 殷暮宸点了点头,“没问题,走。” 二人共乘一骑,往京郊飞奔而去。 京郊大营。 朝宁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地上一片乌压压的,全是虫子,有的已经烧焦,一队援军在营外踟蹰不前,谁都知道,进去就是个死。 “退后,全体撤退。”校尉发出指令。 那队人马迅速撤离营地。 朝宁翻身下马,就飞快往大营跑。 殷暮宸一把将她拽回,“别乱跑,跟着我。”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殷暮宸所到之处,蛊虫纷纷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殷暮宸牵着朝宁顺着道路往里走。 远远的,就看到楚长渊挥舞着火把,驱散蛊虫,旁边冼红英拿着长剑挑开蛊虫。 “哥哥。”朝宁急道。 “别过来……危险。”楚长渊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喊出了声,随即看到二人所在的位置,单独被蛊虫空出来,蛊虫围着二人似乎不敢上前。 殷暮宸拿出玉笛,凑到唇边,一首不知名的曲调传出,蛊虫一滞,纷纷停止了攻击,逐渐围过来,笛声婉转,蛊虫从军营四面八方赶来,越聚越多,围在殷暮宸身边,不敢攻击,也不敢上前,似有臣服之意。 楚长渊一脸不可置信。 士兵们眼见蛊虫纷纷撤走,全都松了一口气。 此时,离京郊大营不远的一处山坡上。 赫哲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昨日公主做的很好。” 赵若琚勾唇,“楚长渊很警惕,他不肯吃本宫端来的任何东西,本宫只能出此下策,虽然效果是差了些,但总归让蛊虫上了他的身,此刻,京郊大营,怕是已经成了一个死营了。” 赫哲转身望了望正在驱动蛊虫的侍两个从,冷笑道:“楚国皇帝,估计怎么也想不到,南越来大楚并非为了联姻,而是为了深入大楚,杀了楚长渊和冼红英,顺带灭了长平军精锐。和亲?呵,安庆帝年事已高,楚长渊又心仪冼红英,和亲能保的了南越几时?” “还是赫哲大人棋高一着。”赵若琚笑道。 此时,笛声忽然一滞,正在驱策蛊虫的二人,齐齐弯腰吐出一大口血来。 赫哲和赵若琚,面色齐齐一变。 “什么情况?”赫哲上前揪住一个侍从的衣领问道。 “蛊虫驱策不了了,它们……突然不动了,好像有什么东西令他们……畏惧。”侍从战战兢兢答道。 赫哲马上反应过来,“是蛊王。” 赵若琚急道:“如今该怎么办?” 赫哲取出一截短笛,凑近唇边,一阵古怪的笛声响起。 殷暮宸突然气血翻涌,体内蛊虫开始躁动,“噗……” 他吐出一大口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殷暮宸……”朝宁大惊。 笛声被迫终止,本来已经静止的蛊虫,又纷纷开始行动。 第64章 月离圣子 殷暮宸抹了一把唇边的鲜血,将玉笛凑近唇边,不管不顾地继续吹奏。 体内躁动的蛊虫疯狂撕咬他,气血阵阵翻涌。 他强行压下喉中腥甜,笛音婉转,蛊虫再次静止不动了。 山坡上,赫哲身形一滞,突然弯腰喷出一口血。 赵若琚大惊,“赫哲大人……” 赫哲喘息不止,将短笛凑到唇边,继续吹奏。 然而这一次,蛊王没有动静。 赫哲瞳孔瞬间紧缩,“怎么会?” 他不甘心的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再驱策蛊王。 难不成?赫哲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蛊王认主了!”并且只认殷暮宸一个主,连他这个亲手将它培育出来,以血饲养的饲主都不认了! 赵若琚大惊,“是那个殷国质子?” “你都知道了?”赫哲问道。 “本宫第一次见到他,就对他没来由的畏惧,想必,蛊王在他身上,本宫体内的蛊虫,见到他就惧怕。” 赫哲道:“蛊王,乃万蛊之王,可驱策万蛊为他卖命,你身体里的,只是蛊虫的头虫,见到蛊王有畏惧臣服之意实属正常。” 望了一眼京郊大营的方向,赫哲又道:“这么多年,我再也培育不出,同当年那只一样的蛊王了,可惜这个蛊王已经彻底认殷暮宸为主了。” 赵若琚不解道:“可是殷暮宸一个殷国质子为何要帮大楚?灭掉长平军精锐,对大殷来说,也是极为有力的一件事,本宫实在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目的。” 听着赵若琚的话,赫哲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昨日那个楚国公主,御花园里,他驱策蛊王伤了殷暮宸,楚国公主挡在殷暮宸身前的样子,那个维护之意作不得假。 “大概是因为长宁公主的原因!”赫哲道。 赵若琚也想起来了,“那日,本宫约楚长渊陪本宫逛街,他不肯,后来让他妹妹朝宁来陪本宫,那个殷国质子当时是跟朝宁一起来的,现在看来二人关系果然不一般。” 赫哲抹了一把唇边的血,“走,回使馆,别让人发现我们不在。” 蛊虫已经撤走,京郊大营,一片狼藉。 冼红英指挥着士兵,将同伴的尸体抬走。 士兵死伤近百人,马槽里也死了尽一半的马匹,楚长渊心疼不已,他没想到,这些战士和战马,没战死在前线,却在京郊大营被虫子活活咬死。 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一切,楚长渊气的眼睛猩红。 殷暮宸放下笛子,身形一晃,朝宁眼疾手快,慌忙上前接住他的身子。 朝宁心下焦灼,殷暮宸口鼻流血,脸色苍白的不似活人。 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这下又回去了。 楚长渊走过来,“这里交给我!你赶紧带质子回去医治,这回多亏了他。” 楚长渊心里清楚,若不是殷暮宸及时赶到,不但他和红英都会折在这里,长平军精锐也会覆灭,对方的心思恶毒至极。 朝宁将殷暮宸带回了听风苑。 探着他的脉,朝宁眉头紧皱。 殷暮宸体内,蛊虫虽然已经平复下来,没有再横冲直撞,但是之前气血逆行蛊虫撕咬造成的伤害还在。 蛊虫她完全不懂,不知道如何下手。 翻了翻蛊虫的书,也没有关于蛊王的记载。 一眼瞥见他手里紧紧攥住的玉笛,朝宁掰开他的手指,抽出玉笛。 玉笛上的文字,如果她猜的没错,应该是月离国的文字。 殷暮宸跟月离国必然有关系。 “公主,南越使臣求见。”锦月匆匆进来。 朝宁气笑了,“南越使臣这会儿还敢来?” “公主,那奴婢把他打发走。”锦月道。 “不用,让他进来,本宫去会会他。” 前厅,黑袍赫哲正站在窗前。 他整个人如鬼魅般浑身透着一股阴森气,公主府的侍从全都站的远远的,不敢靠近。 朝宁走过去,“赫哲祭司。” 赫哲转过身来,苍白阴翳的面容勾起一抹浅笑,“长宁公主,殷国殿下此时如何了?” 朝宁冷笑,“你还敢提他?若不是你,他又怎么会伤成这样子?” 赫哲递过来一个瓷瓶,“给他服下,他会痊愈。” 朝宁没接,赫哲的药丸谁知道是什么害人的东西。 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赫哲勾唇,“公主是怕我下毒?经过今日,公主该知道他体内有蛊王的存在,蛊王能驭万蛊,也能解百毒,就算这颗药丸有毒,蛊王也能解了,公主为何不敢一试?” 朝宁恍然,原来,不是殷暮宸的血能解百毒,而是他体内的蛊王能解百毒。 朝宁接过瓷瓶,“本宫不明白赫哲大人为何要救他?” 赫哲笑了笑,“他继承了圣女体内的蛊王,他现在是我月离人唯一的希望。” 朝宁一惊,“你竟是月离国人?” “我是月离国的蛊师,殷国殿下体内的蛊王就是在下培育的,以血为饲亲自将蛊王培育成熟。” 朝宁心道,蛊王是他亲手培育的,怪不得前日在御花园里,他吹奏短笛就能驱策蛊王伤了殷暮宸。 朝宁挑了挑眉,“赫哲祭司告诉本宫这些,就不怕本宫去父皇那里揭发你吗?” 赫哲冷笑道:“公主没有证据,况且今日整个京郊大营的士兵,都看到殷国殿下进了军营,吹奏玉笛驱策蛊虫,公主还是先想好怎么向楚国皇帝陛下解释这件事情!” 朝宁眉头一皱,昨日情况危急,她想都没想就带着殷暮宸进了京郊大营,父皇若真问起来,这还真有点麻烦。 该不该让父皇知道殷暮宸体内有蛊王的事?若是父皇知道了,会不会更忌惮殷暮宸? “公主,感谢您长久以来,对我月离国圣子的保护,只是殿下被蛊王伤到,蛊王之伤非同小可,还请公主尽快给他服下,告辞。” 赫哲说完转身离去。 殷暮宸竟然是月离国圣子…… 握着瓷瓶,朝宁走到床榻前,殷暮宸还昏迷着,赫哲说这个能使他痊愈,该不该信?虽然不怕有毒,但若是有其他害人的东西? 朝宁决定,还是先不要给他吃了。 后半夜,殷暮宸突然吐血。 素荷过来禀报,朝宁立马起身,冲到对面房间,只见殷暮宸胸前一片暗红色血迹,唇角还在不断溢出鲜血。 第65章 已认他为主 朝宁不再犹豫,转身进屋,拿过瓷瓶,倒出一颗药丸,塞进殷暮宸嘴里。 半个时辰后,殷暮宸的情况稳定下来,看来赫哲没有骗她,这个药丸果然对殷暮宸有效。 朝宁松了一口气。 翌日,殷暮宸睁开眼,就看到朝宁趴在他的床边,似乎是睡熟了。 望着她毛绒绒的发顶,殷暮宸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 朝宁惊醒,睁开眼就对上了殷暮宸好看的琥珀色眸子。 “你醒了?你现在身上还痛不痛?”朝宁问道。 昨夜,他吐了那么多血,身体一定很痛。 “不痛了。”殷暮宸声音嘶哑。 朝宁迟疑道:“昨晚,赫哲来了。” 殷暮宸眉头一皱,“他来做什么?” “他给了我一颗药丸,说是可以治你的内伤,原本我怕他在药丸里做手脚,不敢给你吃,但是昨夜你情况不好,一直吐血,我实在没办法,就喂你吃了。” 朝宁抬眸,又道:“那你现在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殷暮宸坐起来,摇了摇头,“没有,你说赫哲专程前来就为了送一颗药丸过来?” 朝宁点了点头,“应该是的。” “那他有没有说别的?”殷暮宸问道。 “他说……你是月离圣子。”朝宁迟疑道。 “我也是刚刚得知,我母妃原是月离国圣女。” 殷暮宸将赫哲的话,对朝宁叙述了一遍,朝宁听完眉头紧皱,原来殷暮宸所有苦难的源头,竟是因为这个。 “你打算怎么办?”朝宁问道。 “月离国与我无关。” 也是,就因为殷暮宸继承了蛊王,就让他承担莫须有的责任,对他来说,太不公平了。 “可是……”朝宁又想起一事,“若赫哲重新寻找宿主,蛊王离体,你会死的。” 殷暮宸却笑了笑,“蛊王不见得愿意离体,昨日,一开始赫哲确实驱使了我体内的蛊王,但是后来,我强行控制住了蛊王,蛊王再没有被他驱使,他昨晚之所以过来送药,大概也是觉得,我这个承载蛊王的容器,他暂时还弃不了。” 这么一说,朝宁放下心来。 “公主,陛下请您和殷国殿下进宫一趟。”锦月进来道。 朝宁眉头一皱,“你过去告诉孙公公,殷国殿下受伤严重,进不了宫,本宫一个人去就行。” 朝宁皱眉,该怎么跟父皇解释呢! 到了御书房。 安庆帝正在批阅奏章。 朝宁进来跪在地上,“父皇。” 安庆帝头也未抬,“起来。” 朝宁跪着不动。 安庆帝掀了掀眼皮,“怎么,喜欢跪着?” 朝宁抬眸,“父皇,您招儿臣来是不是想问昨日京郊大营的事?” 安庆帝笑了,“呵,你倒是自觉。你准备怎么狡辩?” “就是他们说的那样子嘛,殷暮宸可以退虫,不管怎么说,他确实立了大功,若不是殷暮宸,此刻,京郊大营早就成了一个死营,不仅如此,若是虫子继续蔓延,整个京城怕是都要” 朝宁的话没有说完,想必安庆帝也明白其中利害。 安庆帝放下手中奏折,道:“有一点,你倒是说的没错,殷国质子此番确实立了大功,只是,他如此深藏不露,一旦回到殷国,怕是会成为大楚的一大威胁。” 朝宁眸光一颤,若是前世的殷暮宸无论有没有蛊虫,那还真是大楚的一大威胁。但是今世……昨日军营里,她眼见他不顾性命救了那么多大楚士兵…… 朝宁正色道:“不会的,父皇,他如今既然不顾自身安危,救了京郊大营这么多条人命,将来就不会再驱策蛊虫杀人,儿臣了解殷暮宸,他不屑于这么做,况且,驱策蛊虫杀人对身体伤害极大。” “哼,但愿如此。”安庆帝不屑的轻哼。 朝宁正要起身,又听安庆帝道:“殷国质子此番立了大功,又受了伤,朕决定再给他多配几个侍从,好生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朝宁听明白了,父皇这是不放心殷暮宸,要加派人手看着他了。 “父皇,耽误之急,还是要先查出,京郊大营这虫子从何而来,儿臣以为,此事跟南越使臣脱不了干系。” 安庆帝挑了挑眉,“你说跟南越使臣有关,可有证据?” 朝宁叹了口气,“儿臣若是有证据,刚才来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呈上了。” 没有证据便不能定罪,朝宁明白,但是这亲绝不能和。 朝宁接着道:“儿臣以为,大楚和南越这次联姻还是得慎重。此前,儿臣曾得到过消息,这靖安公主赵若琚,在南越曾有过婚约,只是还没来得及成亲,准驸马便七孔流血死在了府邸,浑身上下无伤痕,然而内脏却被掏空,此事一直为南越悬案,至今未解,如今看来,倒像是这虫子所为。况且,南越使团的人刚来,京郊大营便被虫子围攻,这也太巧合了!” 安庆帝眉头一皱,显然是有所怀疑了。 朝宁就是要把这颗怀疑的种子种下,她绝不能让哥哥和南越公主成亲,枕边人是条毒蛇,岂能安睡? 此刻,南越使馆内。 赵若琚道:“赫哲大人,昨夜可是去了长宁公主府?” 赫哲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嗯,去给殷国殿下送药,他昨日被我驱策的蛊王重伤。” 赵若琚不解,“既然这位殷国殿下不肯助月离复国,为何赫哲大人还要去救他?” 赫哲望着远方,幽幽开口,“如今,蛊王已认他为主,不再认我这个饲主了! 顿了顿,他又道:“殷暮宸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赵若琚心中惊骇,“这个殷暮宸竟如此厉害?” 赫哲笑了,“不要小瞧蛊王的威力。” “可惜,我们败了。”赵若琚叹气。 赫哲勾起一抹冷笑,“那倒未必。” 此时,信王府。 京郊大营这几日正在重整,楚长渊今日回了王府。 沐浴过后,他正要休息,突然觉得胸口一痛,随即喷出一口血来。 侍卫云逸大惊:“殿下……” 楚长渊面容痛苦,此刻,他的身体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撕咬,冷汗从他额头滴落,他痛的说不出话来。 第66章 玉白的小脚 朝宁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准备入睡,闻言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就跑了出来。 此刻,信王府。 楚长渊面色惨白,眉头紧锁,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太医前前后后来了三位,正围着楚长渊的床榻,一筹莫展。 “三殿下这症状好生奇怪,身上无任何伤痕,脉象却显示内伤。”刘太医捋着胡须道。 “不止,我观三殿下还有失血症状。”陈太医道。 张太医走过来,“咱们还得从长计议,商量个万全对策” 门被推开,朝宁带着殷暮宸走进来。 “你们先出去!”朝宁道。 三位太医闻言先后退了出去。 朝宁走过去关上房门,殷暮宸上前查探了楚长渊的情况,“是蛊虫。” 她当时听闻云逸叙述哥哥的症状,就猜到是蛊虫,想着殷暮宸身体里有蛊王,就连忙来了质子府,带着殷暮宸一同前来。 殷暮宸取出玉笛,放在唇边,一首悠扬的曲调从玉笛中溢出。 楚长渊面上的痛苦之色渐渐缓和下来。 殷暮宸放下玉笛,手中多了把匕首,拉过楚长渊的手臂,对着手腕一划,暗红色的血液瞬间流下来,朝宁注意到,血里头似有活物,凑近能看到慢慢蠕动着的幼虫,朝宁浑身一阵恶寒。 殷暮宸继续吹奏玉笛,待手腕处流出鲜红的血液,方才停住。 “三殿下已经没事了,只是伤口还需要包扎一下。”殷暮宸道。 朝宁忙唤来云逸,要来伤药绷带,替楚长渊将手腕上的伤包扎好。 楚长渊已经沉沉睡了过去,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朝宁咬牙,“南越简直卑鄙无耻,居然还留有后手。” 殷暮宸垂眸,盯着她的脚尖,朝宁竟慌的连鞋都没穿,此刻玉白的小脚粘了些泥灰,仿佛刚从池塘里挖出来嫩生生的藕节。 殷暮宸走过去,一把捞过她的纤细的腰枝,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朝宁大惊,“你做什么?” 殷暮宸闷笑一声,“你没穿鞋子。” 朝宁这才注意到,自己是光着脚的。 “云逸来报信儿,我吓得魂都要没了,哪顾得上穿鞋?”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云逸端着铜盆走进来,正看到殷暮宸打横抱着朝宁,吓得急忙退出门,结果被门槛绊倒,铜盆的水兜头浇下,他瞬间湿透。 这两位居然毫无顾忌的在他主子的卧房里亲热这太有伤风化了 朝宁目瞪口呆的望着门口,云逸反应过来,捂着眼爬起来跑了。 朝宁的脸一热,埋在殷暮宸胸口,“都怪你,被人看到了。” 殷暮宸笑了笑,“看到就看到,现在看不到,待会儿一样得看到。” “什么意思?”朝宁蹙眉。 殷暮宸没回答,下一刻,直接抱着朝宁出了门。 “哎,殷暮宸,你要做什么,放我下来。” “不放。” “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不放。” 朝宁无语,殷暮宸耍起赖来,她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信王府此时灯火通明,三个太医还在走廊里面面相觑,侍从们忙进忙出,殷暮宸抱着朝宁从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走过去。 “殷暮宸,你长胆子了啊!”朝宁锤着他的胸口道。 殷暮宸被她小拳头锤得闷哼一声,又低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殷暮宸抿着唇憋笑。 “呵,殷暮宸,你现在对本公主越来越放肆了。”朝宁又锤了他几下。 已经到了马车旁,殷暮宸将朝宁放到马车里,一撩衣摆坐在她旁边。 朝宁的脸还有些红,她这才发现,殷暮宸撩起来,还真是要命。 “回公主府。”殷暮宸吩咐道。 转过脸,殷暮宸又对朝宁道:“困的话,就靠在我肩上睡会儿,这里离公主府尚远。” 朝宁哪里好意思靠他肩上,自顾自闭上眼。 折腾了半宿,她确实困的不行,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殷暮宸听着她绵长的呼吸声,长臂一揽,将朝宁揽到怀里,并轻声吩咐了车夫慢点赶路。 到公主府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 陈管家迎上来,“公主” “嘘”殷暮宸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噤声。 下一刻,殷暮宸打横将朝宁从马车里抱了下来,一路抱到听风苑,将她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 朝宁是真困了,恍惚中感觉到两条腿一掂一掂的,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梨花香,她觉得很安心,睡意一阵阵袭来,她沉沉睡去。 殷暮宸走出房门,不多时,打来一盆热水,掀开被子一角,握住她的脚,细细为她洗去脚上的污垢,又轻轻擦干。 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当初在长宁宫时,朝宁仔细的为他手脚上冻疮膏的画面,上完还吹一吹,生怕他疼了。 还有无数个日夜,她守在他床边,为他把脉,疗伤,喂药。 殷暮宸唇角不自觉的勾起。 此时,南越使馆 赫哲站在窗前,望着沉沉天色,“你放进楚长渊体内的蛊虫,我感受不到了。” 赵若琚蹙眉,“怎么会?本宫放的不止一只,是一对,蛊虫一旦入体,会迅速繁殖,他此刻该是被掏空了内脏才是。” “是蛊王,殷暮宸来了。”赫哲叹了口气,转过身来。 赵若琚恨恨开口,“又是他,几次三番坏我们好事,此人不除,后患无穷,赫哲大人您就不该救他。” “他是一个很好的容器。”赫哲开口。 “再找一个便是,将蛊王引出来,本宫愿意做蛊王的容器。”赵若琚眼眸发亮。 有了蛊王,她就不用月月吞那恶心的血丹了,到时候所有蛊虫见到她都将臣服。 “我说过了,蛊王已不再认我这个饲主,我已经无法驱使蛊王离体,除非,殷暮宸自愿放弃蛊王,但是放弃蛊王他会死,你觉得他会愿意吗?” “若是他死了呢?蛊王是不是会自动离体,认本宫为主?”赵若琚眼眸一亮。 “这个,不好说,但我劝你别这么做,蛊王已与他骨血相连多年,若是他死了,蛊王又不肯认公主为主,到时候无异于杀鸡取卵,蛊王就彻底废了。” 顿了顿,赫哲又道:“如今我们失败了,公主只能留下来和亲了。” 赵若琚面色剧变,就在此时,侍从慌忙来报:“大人不好了,大楚禁卫军突然包围使馆。” 第67章 她不敢赌 禁卫军包围了南越使馆。 翟琢大步走进来,长刀未出鞘,却透着森然寒意。 “从今日起,还要委屈各位待在使馆内,不得离开半步。” “楚国此番行事,是何意?”南越使臣中一位身材瘦削的使臣问道。 “自从你们南越使团入京以来,先是京郊大营被蛊虫围攻死伤惨重,后是三殿下中了蛊虫险些丧命,陛下怀疑这一切都跟你们南越使团有关,特命尔等从即日起,待在使馆内半步不得出,配合我方调查,待事情水落石出,若果真与各位无关,陛下自会放你们离去。” 话音刚落,使臣里一阵窃窃私语。 “蛊虫?我等是来送靖安公主来楚和亲的,怎么会有那玩意儿?” “是啊!这楚国是不是搞错了?” 赫哲缓步出列,“既如此,那我南越自当配合。” “如此,甚好!”翟琢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楚长渊第二日就醒了,只是人还比较虚弱。 得知是殷暮宸救了自己,楚长渊眸中溢出复杂之色。 原本妹妹极为在意殷暮宸,他是不理解的,只道殷暮宸也就模样长的讨人喜欢。 如今看来,这个殷暮宸倒是还真有几分本事。 京郊大营当时那种情况,连他都绝望了,觉得此番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令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赶来救人的,居然是殷暮宸这个敌国质子,他最后硬是拼着受伤保住了整个大营,如今又救了自己。 看来妹妹没有白白维护他,这个殷国质子倒是个有良心的,比苏祁玉那厮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不对,苏祁玉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压根就没法跟他比。 “冼将军,主子在房里。”云逸侧身让到一旁。 冼红英推开房门。 楚长渊眼眸一亮,“红英,你来了!” “嗯,左右无事,我过来瞧一眼。”冼红英闻到药味,过来推开窗户。 抽出一把椅子坐下,冼红英又道:“说你菜你还真是菜,你怎么又被蛊虫上了身呢?” “我已经很小心了,赵若琚经手的吃食酒水我都没有入口,我也不晓得她这蛊虫是怎么进了我的身。” 冼红英似是想到了什么,讥讽道:“若是最后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你到时候当真与那公主成了婚,怕是蛊虫都能当家常便饭吃了!” 楚长渊面色很难看,“我是不会娶她的。” 冼红英扯了扯嘴角,有些苦涩,“婚书都递了,还能由得了你吗?” 楚长渊一听急了,“红英……我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冼红英眼眸一颤。 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不明白? 只是她冼氏家风,女子向来顶天立地,即便嫁人也从不为妾,更不允许丈夫纳妾,她冼家女子可以死在战场之上,但绝不能死在后宅的阴私之中。 若是嫁给楚长渊,他将来一旦做了皇帝,后宫之中又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个女人?要她和别的女人成日里争风吃醋,她宁愿不嫁! 朝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推开房门,殷暮宸正坐在院中悠闲的饮茶,他一身白衣随风而动,清雅如莲,风姿卓绝。 听到动静,他淡淡抬眸,不得不说,殷暮宸这张脸皮相绝佳,真是越看越好看。 朝宁忍不住想,若是他日后回了殷国,她可就再也瞧不见这样一张脸了,这样想着,朝宁有些忧伤。 果然,长的太美就是容易让人起贪欲。 “怎么了?” 殷暮宸看到朝宁愣神,起身走了过来。 “南越使馆虽然已被禁卫军封锁,但蛊虫来无影去无踪,很难找到证据,我怕到时候,查不出来,不了了之,哥哥还要跟赵若琚和亲。” 殷暮宸唇角微勾,“想查出来也不难,我们可以引蛇出洞。” 赵若琚此时突然一阵心慌,她眉头一皱,捂住胸口。 侍女紫英走进来道:“长宁公主和殷国殿下到访。” “本宫知道了。” 怪不得自己突然心慌,原是蛊王来了。 使馆正厅,朝宁殷暮宸正悠哉悠哉喝茶。 赫哲脸上现出一丝笑意,“殿下前来,是想通要助我月离了吗?” 殷暮宸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你说的事,我从不考虑,月离是月离,我是我。” “本宫有几句话想单独跟靖安公主说。” 赫哲闻言站了起来,“公主,请便!” 赫哲离开后,赵若琚薄纱覆面款款而来,“不知长宁公主到访,所为何事?” 朝宁懒得绕弯子了,直言不讳道:“靖安公主在南越的驸马,也是蛊虫杀死的!” 赵若琚面色一沉,冷冷道:“本宫不懂公主的意思。” 朝宁笑了笑,“本宫收到了一封来自南越的密信,关于准驸马横死案的卷宗。” 赵若琚面色微变,随后她又镇静下来,笑道:“既如此,公主又怎么会坐在这里,您该拿着密信去楚国皇帝那里揭发本宫呀?” 朝宁心下微沉,看来这个赵若琚没那么好骗。 “别急呀!据本宫所知,驸马沈南溪的家人一直没放弃寻找凶手,并且还掌握了证据。” 朝宁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得知公主来大楚和亲,沈南溪的家人已经来到了大楚。” 赵若琚一震。 这么多年,她知道沈南溪的家人一直在搜集证据,而且十有八九已经掌握了她御蛊虫杀人的罪证,若是沈南溪的家人真的携带证据来到大楚,面见楚皇,一旦证明她能御蛊杀人,那之前在大楚做的一切,矛头都将指向她。 在南越尚能利用皇权打压,在大楚她毫无底牌。但是南越距离大楚甚远,沈南溪的家人真能顺利到达大楚吗?朝宁该不会是为了诈她。 朝宁看她神色松动,继续道:“想想沈南溪也挺惨的,他不过是在宴席上被三公主赵若琼拦住去路,多说了几句话,扶了醉酒的三公主一把,回去就被掏了心肝,靖安公主,可真是狠心啊!” 赵若琚狠狠一震,眼睫轻颤,“沈南溪之死跟本宫无关,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朝宁叹了口气,“那可惜了,这沈南溪的家人在来的路上遇险,碰巧被本宫派去接应的人给救了,如今已经被带回了公主府,那既然跟公主没关系,也罢,那我们走。” 出了使馆,朝宁拍着胸口,“你说,赵若琚会信吗?” 殷暮宸轻轻笑了笑,“她不信也得信,她不敢赌。” 夜深人静。 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落入公主府后院。 第68章 太可怕了 夜深人静。 公主府后院一间房门外,黑影一闪,两个守卫尚未来得及开口,脖子就被扭断,二人无声无息软倒在地。 门被推开,房里两人正在酣睡,黑衣人上前飞快点了二人穴道,迅速扛起床上的人,奔出门外。 正要施展轻功离开后院,一张巨网从天而降,将几人牢牢罩住,一时间竟脱身不得。 围墙之外,接应的那人见状慌忙逃走,被埋伏在树上的冼南一箭射中后心,瞬间气绝。 周围顿时一亮,侍从点着火把,分列两侧,中间缓步走过来二人,正是朝宁和殷暮宸。 冼南冼北上前一步垂手道:“总共三个黑衣人,死了一个,还剩两个。” 朝宁扫了一眼被网牢牢覆住的二人,开口道:“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眼见被擒,喉结微动,口中瞬间溢出黑血,朝宁大惊。 殷暮宸身形一动,迅速上前,割开手指,将鲜血滴入其中一人的口中。 须臾,那人便悠悠醒转过来。 “将他押进密室,严加审问。”朝宁道。 殷暮宸负手走过来,朝宁一把扯过他的手臂,皱眉道:“你怎么又将自己割伤?” 殷暮宸轻轻笑了,“情况危急,我来不及多想。” 望着被拖走的黑衣人,朝宁恨恨的道:“真是便宜他了。” 殷暮宸的血可金贵着呢。 翌日一早。 朝宁正在吃早饭,冼北走了进来。 “他招了吗?” 冼北摇了摇头,“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死士,属下把能用的刑都用了一遍,他死活都不肯招。” 殷暮宸一身月白长衫,如清风明月般走了进来,“我去试试。” 冼北有些不服气,他和冼南二人,折腾了一夜都没能让那人开口,他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进去能干什么? “冼北,带殷暮宸过去试试。”朝宁开口道。 冼北领着殷暮宸往密室而去。 半个时辰后,殷暮宸施施然走了进来,“他已经招认了。” 朝宁并不惊讶,殷暮宸当然不是如表面这般清风朗月的公子。 冼北和冼南对视一眼,全都从各自的眼神里,读出了恐惧。 想起密室里的那一幕,殷暮宸进去以后,并没急着审问,而是气定神闲的坐了下来,从袖中抽出玉笛,凑近唇边,吹奏了一首曲子,然而没过多久,那人便开始浑身抽搐,而殷暮宸依旧风骨清雅的坐在那里,半个时辰后,那人便受不住招认了。 两人折腾一宿都没让死士招认,他只用半个时辰,就让死士招认了,这个殷国质子,真是太可怕了! 冼南冼北当然不知道,昨夜,死士服毒自尽,殷暮宸用自己的血解了死士体内的毒,血液里的蛊虫自然也进了死士体内,只需要吹奏玉笛,蛊虫便会在死士体内疯狂撕咬他的内脏,令他生不如死。 赵若琚一夜未合眼,在房里坐立不安的等待着消息。 可是一夜过去了,她派去的三个死士,竟没一个回来的,她的心慢慢沉下去。 这个沈南溪真是死了也不消停,赵若琚恨恨的咬牙。 不行,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朝宁说不定已经带着人证去面见楚皇。 她敲了敲赫哲的房门,“赫哲大人,您起了吗?” 门被打开,赫哲一脸苍白的站在门口,赵若琚也不避讳,抬脚便跨进了门。 “赫哲大人帮我。” 御书房。 皇帝眉头紧锁,“你说公主府昨夜进了南越的死士?” 朝宁点了点头,道:“是的。” “人在哪里?” “在公主府,已经招认了,是赵若琚派他来的。” 朝宁继续道:“昨日儿臣去了一趟南越使馆,儿臣谎称靖安公主前准驸马沈南溪的家人携证据来楚,而且人就在公主府,赵若琚当晚便派死士来公主府截人,被儿臣设计抓获。” 安庆帝明白了,这是引蛇出洞,赵若琚若不心虚,也不会派人夜探公主府去截人证。 那准驸马沈南溪无疑就是被赵若琚害死的。 “虽然证明不了京郊大营是他们的手笔,但是刺杀大楚公主非同小可,有人证在,他们不承认刺杀就得承认夜袭公主府是为了灭口沈家人。” 比起刺杀大楚公主,承认来公主府灭口的罪名,明显要轻的多,所以,只要能证明赵若琚跟沈南溪的死有关,那剩下的就好办了,起码这桩婚事是成不了的,大楚不会和一个有前科的公主联姻。 皇帝赞赏的笑了。 与此同时,南越使馆。 赫哲皱眉,“公主中计了!公主为何不跟我商量一下再行动?” 赵若琚急道:“赫哲大人,如今该怎么办?” 赫哲冷静下来,“如果我猜的没错,沈南溪的家人必不在公主府。你派去的死士之所以没有回来,要么是全部被杀,要么是被擒自杀,她手上并没有证据,公主怕什么?” 赵若琚松了一口气,“是本宫糊涂了。” 赫哲正要开口,侍从急匆匆敲门,“赫哲大人,禁卫军要将使团的人全部押入大理寺候审。” 二人面色齐齐一变。 半个时辰后,使臣聚集在使馆门外。 “凭什么抓我们?之前说我们放虫子袭击大营,现在又说我们派死士刺杀大楚公主,证据呢?” “对,证据拿出来,没有证据,我们不走。” 看到赫哲出来,一群人围上去,“祭司大人,你看他们” 黑袍赫哲垂袖而立,不发一言。 望了望天色,翟琢眉头一皱,“南越靖安公主,为何还不出来?是想让我带人进去搜吗?” 话音刚落,赵若琚覆面而来,只是覆面的薄纱此时变成了厚厚的黑巾。 翟琢抬手想去扯掉她面上的黑巾,被一声厉喝打断,“大胆,竟敢对靖安公主无礼!” 翟琢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赵若琚随即转身跟着禁卫军离去。 “都带走!” “且慢。”朝宁从远处走过来。 朝宁开口道:“靖安公主和赫哲大人,身怀御蛊之术,还请单独关押,最好是密闭的房间,中间不要和人接触。” 翟琢行了一礼,道:“多谢公主提醒。” 朝宁走到赵若琚面前,“公主最好别耍什么花招,大理寺的特制牢房,你们是跑不掉的。” 赵若琚不答,转身就走。 朝宁突然觉得,今天的赵若琚有些奇怪,但是哪里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翌日,大理寺,狱卒照例查房。 昨日关押了几位特殊的嫌犯,还是南越人,大人特意交待,查房要仔细着,不得出差错。 狱卒阿黄来到一间专门关押特殊犯人的牢房前,打开铁门上专门用来查探牢内情况的小洞,伸出头朝里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死了南越公主死了”,似乎又想到什么,连忙打开隔壁房门,“啊南越祭司也死了!” 牢房里瞬间炸开了锅,狱卒们纷纷跑过来查看,“快去通知大人。” 第69章 兰亭会 大理寺少卿,陆时川,年方二十出头,面白如玉,目若寒星,他抬手揭掉面前女尸脸上的面巾,沉声道:“这不是靖安公主赵若琚。” 随即又伸手在黑袍祭司的下颌处,撕下一层面皮,道:“这也不是赫哲。” 此时的赵若琚和赫哲已经逃出了京都。 城外一处民宅里,赵若琚咬牙切齿,“真是没想到,来的时候风风光光,此刻却如过街老鼠。” 赫哲唇角一勾,讥讽道:“若是公主稳住心神不上楚国公主的当,不派出死士被擒,起码还能风光大嫁。” 赵若琚咬牙道:“谁要嫁了?” “既然不想嫁,那无论输赢,我们都是要逃出大楚的,公主一开始不都想好结果了吗?” 赵若琚不说话了,结果是一开始就想好的,但同样是逃出大楚,输和赢的结果确是不一样的,若是成功,她就是镇国公主。若是失败,回去等着她的不过是个下嫁的命运。 赵若琚叹了口气,“但是我们失败了!” 赫哲望着远方,原本他们的计划是,御蛊袭击京郊大营杀了冼红英和楚长渊以及长平军的精锐,趁京都大乱之际潜逃出大楚,这样一来,等大楚反应过来,他们早已逃脱,长平军精锐损失惨重,将帅暴毙,大楚未来将无力南征,对南越来说是大功一件。 可是如今失败了,他日大楚来袭,百万大军压境,蛊王不在,凭赵若琚身体里的蛊虫,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赫哲回神,拿起一身粗布衣服,递给她道:“穿上!待会儿易了容再上路。” 赵若琚嫌弃的抖了抖手里的粗布衣裳,“就没有别的衣服了吗?这一股味儿。” 赫哲冷笑道:“公主可以不穿,我们分开走,省的公主被擒,连累本座。” 赵若琚身上穿的是侍女紫英的衣服,昨日禁卫军来拿人,情急之下,她让紫英扮成她的样子出了门,自己则换上紫英的衣服,躲在房间柜子里,待人都走后,二人从后门逃走。 赵若琚一听,赫哲开始摆祭司大人的谱了,气焰瞬间熄了,这位祭司的可怕,她是见识过的,不再多言,赵若琚拿着衣服回了房。 朝宁听说二人潜逃的时候正在吃早膳,闻言差点咬了舌头。 “我说,昨日见到赵若琚之时,觉得有些奇怪,原来那个时候,根本不是她,是我大意了,竟然给她逃了,不过哥哥终于不用跟她和亲了,还是可喜可贺的。” 殷暮宸挑了挑眉,正要开口,素荷进来禀报,“公主,上官公子来了。” 朝宁想起来,前几日上官景容来约她去兰亭苑,因为殷暮宸身体不适而作罢,现在南越和亲的事也解决了,正好抽出时间。 “估计是请本宫去兰亭苑的,请他进来。” 殷暮宸端着茶杯的手紧了紧,“公主,兰亭苑是什么地方?” “兰亭苑呀,是一个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来参加的雅士,可以尽情在兰亭苑里斗诗,争棋,弹琴,作画赢了的可是有彩头的,你也感兴趣?” 殷暮宸点了点头,“嗯,想去。” 难得殷暮宸感兴趣,朝宁遂决定,三个人一起去。 殷暮宸出现的时候,上官景容的脸色有些难看。 见门口只停了一辆马车。 “在下不知殷国殿下随行,这马车小了些。” 殷暮宸勾了勾唇,“不要紧,我和朝宁坐公主府的马车,上官公子请自便。” 咬了咬牙,上官景容道:“是在下考虑不周了,早知道殷国殿下也跟着,就准备个大点的马车了。” “不用自责,公主府还能缺马车?管家,备马车。” 上官景容今日特意选了辆精致的马车,想着两人共乘一辆,关系也能更近一步,不想…… 马车备好,朝宁殷暮宸上了马车,上官景容转身独自上了自己带来的那辆马车。 三人一起跨进兰亭苑。 兰亭苑规模不小,有诗台,琴筑,棋室,画廊,分列四角,中心地带开凿了一座人工湖,连通鸣玉河,水质清澈。湖中一座假山,假山上一座飞檐斗拱的凉亭是整个兰亭苑视野最高的地方,也称作登高亭,据说每年各领域拔得头筹之人能在登高亭上留下自己的成名之作,供后人瞻仰。 朝宁一脚踏进诗台,十多个书生打扮的少年,正围在一张书桌前,书桌后一个身着长衫的公子笔走游龙,正在作诗。 “公主要参加斗诗吗?”上官景容低声开口。 “没兴趣,就是随便看看,殷暮宸,你要斗诗吗?” “我也没兴趣。” 朝宁笑了,殷暮宸诗作的好她是清楚的,否则苏祁玉也不会偷他的诗。那既然他说没兴趣,自然是不想再出这个风头。 转身走出了诗台。 西南角是琴筑,朝宁被琴声吸引,走进去,却看到了一个熟人,楚欣悦。 她身穿鹅黄色春衫,站在台下,正等着出场。 朝宁转脸看了一下墙上公示的规则,参赛者轮流上台,选出一位最佳,彩头是一枚暖玉佩。暖玉佩倒是个好东西,寒冬握在手里是温热的,殷暮宸寒疾重,冬日里手脚冰凉,正好适合。 楚欣悦也看到了三人,目光在看到上官景容的时候,微微一亮,又害羞的低下头,一副小女儿情态。 一曲毕,轮到楚欣悦上台了。 她提着裙摆,款款走上台,一曲春江花月夜,仿佛徐徐展开一幅盛世夜景,一片祥和之音,一听就知弹奏者未经风雨,是盛开在深宫中的一朵娇花。 曲罢,周围不乏喝彩之声,她抬眸望着上官景容,脸上漾起红晕,上官景容眸色淡淡,没有多余的表情,楚欣悦有些失望的走下台。 朝宁抬脚跨上琴台。 殷暮宸抬眸望着她,朝殷暮宸点了点头,朝宁垂眸,铿锵有力的杀伐之声响起。 朝宁手指如飞,左手布阵,右手行军,一首十面埋伏,激昂的曲调让在场所有人精神一振。 殷暮宸的眸中氤氲着盈盈水色,几乎要溢出来。 上官景容目光灼灼,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台上的朝宁,一身红裙,容颜清绝,明明是娇弱易折的模样,却流露出的坚不可摧,气吞山河的强大气场。 这样的朝宁他从未见过,此刻,她垂眸坐在那里,身上却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 一曲终了,气氛已被带到制高点,众人久久未能平静。 “这是谁?弹的太妙了,杀伐果断,完全不似出自闺阁女子之手。” 楚欣悦望着上官景容眸中流露出的惊艳之色,死死咬着下唇,手帕被她攥成一团。 司琴款款上台宣布比赛结果。 “此次赢家是……” “等等,本小姐还未上台,等本小姐弹完再宣布结果不迟。”一个尖细的声音打断了司琴。 第70章 难逢一败 朝宁顺着声音回眸,得,这也是个熟人,张大人家的千金,楚欣然的闺蜜,张淑敏。 张淑敏一身粉色春衫,一脚踏进琴筑,看到殷暮宸,对他莞尔一笑,经过殷暮宸身边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有意,用胳膊肘戳了戳殷暮的腰窝。 朝宁眼眸一眯,来者不善! 楚欣悦本来一只脚已经踏出琴筑,她自知输定了,拿不到彩头,也没能引起上官景容的注意,没必要再待下去了,忽然听到张淑敏的声音,她脚步一顿。 殷暮宸全程垂眸盯着脚尖,朝宁对他的反应很满意。 张淑敏的琴技不在她之下,她是京都闺秀,从小诗书琴礼,其中琴更是她的强项,朝宁想,这暖玉怕是有些悬了。 前半段堪称完美,一首破阵曲,势如破竹。 可是弹到一半,张淑敏肩膀忽然抽动,好似浑身痒痒,左手和弦已经慢了节奏,右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她眉头微蹙,呼吸急促,左手颤音手一抖直接深按成了滑音,音准已失,胜负已分。 朝宁长舒一口气。 楚欣悦大失所望,今日若不是朝宁横插一杠,获胜的一定是她楚欣悦,本来还指望张淑敏能稳定发挥,搓一搓朝宁的锐气,谁知,她比自己还不济,看来这京都才女之称也是徒有虚名。 张淑敏败下阵来,嘟着嘴不甘心,“本小姐要重弹,刚才身上突然痒痒,没发挥好,算不得数。” 司琴有些为难,“张小姐,比赛规则一曲定输赢,若人人都说自己没发挥好要求重弹,那这胜负何时能分?” 台下众贵女纷纷附和,“就是,那我也说没发挥好,我也重来行不行啊!” “愿赌服输,哪有这样的?” 张淑敏脸上挂不住了,回头看了殷暮宸一眼,见他正望着朝宁,朝宁一手握住他的手腕。 眼圈一红,张淑敏跑出了琴筑,她才女之名响彻京都,见惯了众人追捧,何时受过如此奚落? 司琴走上台,获胜者是这位小姐,司琴指着朝宁,“请问您贵姓?” 朝宁笑道:“姓楚。” 司琴一愣,楚是国姓,眼前定是位公主。 “不知是哪位公主驾临?” “你不必知道,彩头拿来就行。” 司琴忙从一旁侍女托盘里拿过暖玉,躬身双手恭敬的奉上。 触手温热,果然是好物。 三人一起出了琴筑。 上官景容眸光复杂的盯着朝宁,几次欲言又止,他从来不知道朝宁会弹琴,还弹的这么好。 从琴筑出来,往北走,西北角是棋室。 棋室布置的很雅致,相比其他几个地方,这个地方安静的落针可闻,观棋不语在这里发挥到极致。 棋案正中墙上挂着一首《观弈棋》 木野狐登玉楸枰,乌鹭黑白竞输赢。 烂柯岁月刀兵见,方圆世界泪皆凝。 河洛千条待整治,吴图万里需修容。 何必手谈国家事,忘忧坐隐到天明。 朝宁凑近殷暮宸小声道:“去手谈一局?” 殷暮宸点了点头。 之前殷暮宸在江州跟裴珩下过几局,朝宁知道他棋艺很不错。 斗棋的规则,一人坐镇,其他人来挑战。连胜四局可得彩头,可换人坐镇。 彩头是一只翠绿的玉镯。 朝宁第一眼就看中了这只水色上层的镯子。 上一位棋手四局两输,挑战失败,黯然离场。 司棋道:“还有谁挑战,速速上台。” 殷暮宸清雅的走上台,端坐在方圆之间。 “阁下面生,鄙人让你两子,你先行。”坐镇的是个着青衫的青年,那人声音朗朗,风度翩翩。 “不必,前辈先行。”殷暮宸笑的儒雅。 青衫人不再推脱,修长的手指执起一枚墨玉黑子,落下一子,殷暮宸优雅的执起一枚白玉棋子,他的手指莹白如玉,骨节秀雅如竹。 二人酣战,场面恢宏。 这是一场高手的对决,在场众人,全都屏息凝神的紧张观战。 上官景容,安静的站在一旁观棋。 朝宁看的眼睛都要酸了。 上官景容贴心的拉过一把椅子,“累了就坐会儿。” 朝宁确实累了,抬眸道了声多谢,便坐下来。 青衫人许久未逢对手,下的很吃力。 殷暮宸额头也渗出了汗。 第一局难分胜负,最后以殷暮宸一百八十一子胜出半子,第二局殷暮宸胜出一子,剩下两局皆胜出二字。 满室哗然。 “天啊!难逢一败居然连败给了这个后生四局。” 朝宁瞪大了眼睛,难逢一败?那不是国手沈晏清吗?殷暮宸居然连胜他四局?他的水平何止不错啊!简直是国手级别! 沈晏清艰难地站起身,拱手道:“请阁下坐镇。” 殷暮宸道:“我不坐镇,我只要彩头。” 碧绿的镯子奉上,殷暮宸拿起来,走下案牍,白袍带起一阵清风,走到朝宁跟前,一把捞过她的手腕,套了上去。 上官景容眉心一跳。 他居然众目睽睽之下,就给朝宁套上去了。 朝宁晃了晃手腕,大小正合适,手镯翠色欲滴,更趁得她手腕细嫩幼白。 朝宁展颜一笑,“你怎么知道我看上这只镯子了?” 殷暮宸抿唇轻笑。 出了棋室,朝宁掏出那只暖玉,道:“这个也是给你赢的。” 殷暮宸接过来,眸中水色更甚,潋滟生辉,随即他勾了勾唇,戴在身上。 望着互送战利品的二人,上官景容只觉得自己就多余来这趟。 往东行不远,东北角画廊到了。 上官景容道:“听说公主喜欢收集书画。” 朝宁喜欢收集书画?殷暮宸心道,那还不简单? 抬脚正欲上前,上官景容已经先一步走到案前。 执笔泼墨,无尽风流。 很快,一幅江山烟雨图就画好了。 他细细吹干墨迹,白玉般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走下案台,捧到了朝宁眼前。 朝宁眼睛一亮,夸赞道:“没想到,上官公子不仅武艺高强,书画也是一绝!” 得到夸赞的上官景容勾唇一笑,恰如朗月入怀。 殷暮宸咬了咬腮边的软肉,走上前,被朝宁一把拉住,“不必画了,你已经连下四局,也累了,歇一歇,我们回家再画。” 殷暮宸的脚步一顿,最后一句我们回家再画,极大的取悦了他。 马车踽踽前行,朝宁问道:“殷暮宸,张淑敏弹琴时身上忽然发痒是你干的?” 第71章 雪地红梅 张淑敏上台弹奏,前半段一直弹的好好的,后半段突然失了水准,一看就是有突发情况,而在场之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做这一切的,除了殷暮宸,她想不出来还有谁? 殷暮宸垂眸勾了勾唇,算是默认。 朝宁注意到,他食指上有处新伤。 抓住他的手指,朝宁问道:“你每次放蛊,都需要自伤吗?” 殷暮宸抽回手,“一点小伤,无妨。” 想了想,殷暮宸又道:“不过你放心,我没有害人,蛊虫没进她体内,她顶多痒一会儿就好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区区一个张淑敏,不值得你伤害自己,她想赢就让她赢好了。” 殷暮宸眸光一颤,手指不自觉握了握腰间悬着的暖玉。 朝宁坐在院子里,摩擦着手腕上这支翠绿的镯子,阳光下,它发出莹莹绿色,着实赏心悦目,这是殷暮宸送她的第一件东西,朝宁勾了勾唇。 太平了几日,朝宁听闻,关押在大理寺那些南越使臣,被分开审问后,由于他们并未参蛊虫袭营事件,且不知情,在关押了几日之后,安庆帝便命人将他们驱逐出京,至于赫哲和靖安公主,安庆帝只是象征性的派些官兵,随便追捕了几日就作罢,毕竟真要在大楚境内处置南越公主和祭司,也确实难办,好在没有造成严重损失,那三万两黄金足够弥补了,安庆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转眼就到了夏日。 这几日天气闷热,朝宁吃不下睡不着的,整个人都蔫了。 锦月端进来一盘冰镇葡萄,朝宁拈起一颗扔进嘴里,冰凉的口感,缓解了暑热,朝宁舒服的眯了眯眸。 想起什么,朝宁吩咐道:“给质子府也送些过去。” “是。”锦月转身走了。 不多时,素荷走提了个食盒走进来。 “公主,上官公子差人送来了冰镇樱桃,说是给公主解暑。” 朝宁一听,眼睛亮了。 最近这天儿热的,院子里一丝风都没有,树叶都纹丝不动的,只要跟冰镇沾边的,都能极大的勾起她的兴趣。 樱桃端出来,晶莹的冰块中散落着颗颗艳红饱满的樱桃,如颗颗红宝石,晶莹剔透。 拈起一颗放进嘴里,酸酸甜甜,冰冰凉凉。 “锦月,你正好把这樱桃也一并送去质子府。” 随即想了想,自己好像有段时间没见过殷暮宸了,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些什么。 朝宁又开口道:“锦月,本宫跟你一起去。” 朝宁换了身凉快的雪白夏衫,清清爽爽的出了门。 殷暮宸这几日都是夜间练剑,没办法,白日里实在太热。 此时他正在补觉,听到脚步声,他攸地睁开眼,朝宁一身清凉的走了进来。 “殷暮宸,我给你带了些冰镇水果。” “天热,你何必亲自来。” 朝宁笑了笑,“左右无事,不过你这屋里倒是比公主府还凉快些。” 质子府背阴,周围都是大树,是要比公主府阴凉。 殷暮宸抬眸望了望四周,质子府这每一棵树上,可都蹲了人,没有一棵树是无辜的。 自从出了京郊大营的事,他这里的眼线比以前多了起码两倍,他能明显感觉到,除了他的暗卫,另外还有两股势力,盘踞在质子府周围。 一股是安庆帝的人。另一股,如果他猜的没错,应该是赫哲派来的人,蛊王在他身上,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赫哲的监视之下。 殷暮宸眯了眯眸。 “嗯……”朝宁捂着肚子,脸色发白。 殷暮宸一惊,“你怎么了?” 朝宁的肚子一阵绞痛,疼得她霎时出了一身汗。 她想起来了,她这几日该来癸水了,今日又贪凉,吃了太多冰镇水果,这应该是受了寒。 朝宁捂着肚子,艰难开口,“没……事。” “你是不是中毒了?”说着,掏出匕首就要割腕。 朝宁大惊,一把握住他持刀的手,“你干嘛?谁说我中毒了?” “那……你这是怎么了?病了吗?” 朝宁不晓得这种事,该怎么跟他解释,“也……不是病,我得回去了。” 说着就转身欲走,她得尽快回去了,她来的匆忙,什么都没拿。 脚还没跨出门,就听身后殷暮宸一声惊呼。 “怎么了?” 只见朝宁雪白的裙子后面,渗出点点殷红,如雪地红梅。 殷暮宸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到床榻上。 “你忍着点,我去叫大夫。” “哎,你别去,我真没事。” 朝宁忍不住扶额,殷暮宸这个小傻子,什么都不懂,不过想想也是,他来到大楚时尚年幼,身边连个侍女都没有,别的皇子在他这个年纪早就安排了通房丫头,他从小到大就没怎么接触过女人。 朝宁翻身下床,看了看床榻,“我把你的床单弄脏了,你回头扔了。” 叹了口气,她又道:“这是癸水,女孩子都有的,我是因为今日贪凉,才会腹痛。” 走到门口,朝宁突然意识到,她不能就这么出门,今日为了凉快,她穿的可是一身白,这血迹可太显眼了。 朝宁折回,水汪汪的眸子眼巴巴的望着殷暮宸,道:“借你件衣服,我这样太……” 殷暮宸二话不说,打开柜子,拿了身月白长衫,想了想,觉得颜色太浅,又翻了翻找出一件玄色长衫。 “你凑合穿!”殷暮宸转身带上了门。 殷暮宸的衣服有股淡淡的梨花香,现在梨花早就开败了,殷暮宸也没有用熏香的习惯,为何身上和衣服上总有股淡淡的梨花香?体香? 一个大男人还有体香,切,朝宁撇撇嘴,忍不住捧着衣服闻了又闻。 换好衣服,朝宁推开门。 殷暮宸虽然瘦,但是个子高,衣服穿在朝宁身上长了一大截。但是没办法,只能凑合穿。 “改日洗干净再还你,我走了。” 殷暮宸却是一滞。 朝宁皱眉,“怎么了?” 殷暮宸的衣服朝宁完全撑不起来,衣领松垮垮垂着,雪白的峰峦若隐若现…… 殷暮宸错开眼,耳根微红,“没什么。” 锦月一直候在马车里,看到朝宁穿着一身男装出来,那表情别提多精彩了。 朝宁一看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又多想了,“本宫来了癸水,弄脏了衣服,只能穿殷暮宸的了。” 锦月松了口气。 朝宁走后,殷暮宸去书房翻出了本医书,找到记载女人癸水那一页,他坐下来。 第72章 一对璧人 天癸水至,癸水病则必寒,气血淤滞,腹中绞痛,重则呕吐晕厥 抬眼望了望那盘冰镇樱桃,殷暮宸的眉头微蹙。 翌日,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天气总算没那么闷热了,朝宁让人将软榻搬到廊下,她喜欢在下雨天,听着雨声入眠。 躺在软榻上,朝宁捂着肚子。 这凉是真贪不得,昨晚痛的她一宿没睡,吐了好几次。 朝宁望着廊下滴落的水珠,朦胧的雨幕中,殷暮宸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走近,他的肩侧已经湿了一片,衣角和鞋子也都湿了,眼眸中氤氲着蒙蒙水汽,仿佛行走在江南烟雨中,温柔解意的世家公子。 朝宁眉心微蹙,“下着雨,你来做什么,别受了凉。” 朝宁下了榻,小腹顿时一阵剧痛,腿一软就要跌倒,殷暮宸眸光一紧,疾走两步,就在朝宁要一脚跌进水里的时候,殷暮宸丢了雨伞,一把捞起她的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殷暮宸水色涟漪的眸子里,映出她错愕的脸。 殷暮宸将她小心放回软榻上。 朝宁脸颊发热,微微错开眼,“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定要淋着雨赶来?” “你肚子还疼吗?” 朝宁一愣,他冒雨前来,原是担心她腹痛? “还是有些疼的。” 殷暮宸突然蹲下来,白皙秀雅的手掌随即覆上她的小腹。 朝宁一惊,“你要做什么?” 殷暮宸低声道:“别动。” 他的手在她小腹处,有规律的按揉,“好点了吗?” 朝宁长睫轻颤,勾了勾唇,“你在哪看来的?手法还挺独到的。” 殷暮宸没吭声,手上动作不停,掌心的温度隔着薄薄的夏衫传递过来,小腹慢慢升腾起一股暖意。 好像……真没那么疼了。 又听他道:“以后别再贪凉了。” “我忘记癸水的日子了,这几日天太热,就多吃了些凉。” 殷暮宸叹了口气,朝宁对他无微不至,但是对她自己却总是这般不上心。 殷暮宸站起来,眉眼柔和,“我去去就来。” “你做什么?” “很快,你等我。” 梨花香散去,殷暮宸撑着伞走远了。 一炷香之后,殷暮宸端着一碗红枣姜茶走过来。 朝宁挑眉,“你熬的?” “喝了它。”不容拒绝的语气。 朝宁微讶,殷暮宸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霸道了。 朝宁不喜欢姜的味道,眉头皱了皱。 看出她的抗拒,殷暮宸循循善诱:“我在里头放了石蜜,是甜的,你尝尝看。” 朝宁笑了,舀起一勺,放进嘴里,尝了一口,果然是甜的。 姜还被细心的去了皮,没那么辛辣了。 一碗红枣姜茶下了肚,朝宁觉得舒服多了,肚子已经不痛了,但是眼皮开始打架了,她昨晚痛的一宿没睡,此刻肚子舒服了,反而困的不行。 殷暮宸看出她精神不济,低声道:“困了就睡会儿。” 躺在软榻上,听着潺潺雨声,闻着淡淡的梨花香,朝宁很快沉沉睡去。 殷暮宸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她旁边。 锦月出来时,就看到这一幕,烟雨蒙蒙的廊下,朝宁长睫微垂,沉沉睡着,殷暮宸静静的坐在一旁,时不时望向软榻,那眼神,说不出的温柔缱绻。 锦月不禁在想,质子容颜盛极,人品贵重,性子也极好,若非是殷国质子,和她家公主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壁人,只是可惜了 一连下了十多天的雨,暑热渐消,公主府院子里的积水已经到了脚裸处。 听闻,大楚今年雨水颇多,各地都下了多场暴雨,很多低洼的乡镇城池已积水难行。 望着廊下深至台阶的积水,朝宁眉头微蹙。 普通百姓尚难糊口,若是再遭遇水患,实属祸不单行。 此刻,她还不知,大楚各地水患频发的奏折已如纸片般纷至沓来。 御书房的案头上,满满一摞关于灾情的奏折。 安庆帝任命赈灾钦差数名,前往各地治水。 连楚长泽都被派去淮州治水了。 一个月后,淮州水患不但没被有效遏制,反而还越来越严重,无奈,安庆帝又派出楚长渊前往。 临行前,楚长渊来了公主府。 朝宁眉头紧蹙,“哥哥,淮州有楚长泽在,你此行定然困难重重。” 她倒不是不相信楚长渊的实力,只是楚长泽这个人,能力不足,又刚愎自用,着实是根搅屎棍。 楚长渊跟他对上,论能力是远在他之上,但是论卑鄙那是望尘莫及。 朝宁不禁有些担心,到时楚长泽定然处处给哥哥使绊子。 “妹妹说的,我也考虑了,只是这楚长泽到淮州已有月余,却不知每日里到底在干些什么,淮州的水患越来越严重,受灾百姓也越来越多,父皇也是不得已,才又派我前去赈灾。” 楚长渊出发的第二日,朝宁就带着殷暮宸出发了。 京都的空气还有些潮湿。 天空中飘着蒙蒙细雨,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徐徐前行。 往南走了一日,已经能陆陆续续看到衣衫褴褛的灾民。 看来灾情比她想象中要严重。 水患来势汹汹,房屋被冲垮,良田被淹没,粮食定然紧缺。 据说淮州的粮价已经从六十文一斗涨到了一百二十文一斗。 朝宁这一行,沿路放了消息,淮州官府的救济粮告急,淮州将以一百五十文一斗的高价向各地征收粮食。 相信很快消息便会传遍大楚,各地粮商就会纷纷将粮食运往淮州。 这一日,天初晴。 距淮州一百里外的林州边境。 朝宁下了马车。 “给点吃的,孩子饿了好几天了!一个妇人领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正哀哀乞求道。 朝宁回过头问冼南冼北,“咱们还有干粮吗?给他们一些!” 冼北掏出干粮给了妇人,结果又围上来一堆难民乞讨。 “行行好,贵人,小的快饿死了……” “几天没得吃了,行行好,给点……” 殷暮宸拦住一个难民问道:“你们知州没有设粥棚施粥吗?” 那人被拦住去路:“哪有什么粥棚?连粮铺都被难民抢了,林州都没余粮了,唉,造孽啊,这得饿死多少人呐!” 粮铺都被抢,那必定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第73章 淮州水患 楚长渊一行人已经抵达淮州。 这淮州的水患竟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望着周围衣不蔽体的灾民,冼红英道:“话说,楚长泽不是提前一个月就到了淮州了吗?这一个月,他到底在干嘛?怎么灾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楚长渊冷笑,“我四弟要是能指望得上,父皇还会派我来吗?” 楚长渊一行人到的时候,知州一干官员已经候在城门外了。 淮州知州陈岚是个四十来岁的胖子,官袍穿在身上,像个不倒翁似的。 见了楚长渊,淮州知州陈岚迈着小短腿上前行礼,“信王殿下,下官已经备好酒席为殿下接风!” “酒席?”楚长渊冷笑,“这淮州里里外外,全是难民,陈大人还有心思喝酒?” 陈岚浑身一震,慌忙跪倒,“殿下恕罪,水患此次来势汹汹,下官采取了各种措施,实在是收效甚微。” “那么请问陈知州,都采取了哪些措施?” “回信王殿下,下官一直按四殿下的吩咐抢修堤坝,可奈何今年雨水实在太多,修好的堤坝一冲就垮了,现在淮州上下所有壮丁都被下官召集到河道修堤坝去了……” “谁问你治水的事了?本殿问你,城内外这么多难民你都安置了吗?设粥棚施粥了吗?” “这……这个……”陈岚抹了把额头的汗,支支吾吾没了下文。 楚长渊被气笑了,“现在,立刻,马上,召集官兵开粥棚施粥,建难民所供难民休憩。” “是……” 陈岚抖着一身肥肉颤颤巍巍走得极慢。 冼红英撇了撇嘴,水患已两月,竟然连难民都没有安置,这淮州估计已经死了不少人了! 死的人越多,尸体处理不及时,就容易引起瘟疫,到时候,饥饿加上瘟疫,这淮州怕是要沦为空城。 “陈知州,且慢。” 陈岚费劲的转过身,“这位是? “这是征北将军冼红英!”云逸忍不住提醒道。 陈岚又是一颤,这位竟然是让北夷畏惧不已的冼将军冼红英,还跟着信王殿下到淮州来了,可不得了了。 “请问冼将军还有何吩咐?” “分两队士兵出来,去处理淮州内外饿死病死的灾民尸体,记得要用火烧不要用土埋,谨慎些,处理不好可是会引起大规模瘟疫的。” 一提瘟疫,陈岚吓得的一激灵,忙吩咐知事章程,“快去调两队人马去城内外处理尸首,统统用火烧成灰,不得有误!” “是。”知事章程领命而去。 “去河道看看。” 吏目罗清立刻跨上马在前面给楚长渊引路。 河道沿途都是被淹没的庄稼,屋舍,赤膊上阵的河工忙忙碌碌搬运泥土石块,这点陈岚倒没说谎,淮州上下的青壮都集中在这里了。 到了河道,罗清下马恭敬道:“殿下,这里就是绥河河道了。” 楚长渊和冼红英都下了马,由于近日一直下暴雨,水早已漫过堤岸,淹没农田,水上到处飘浮着杂草树枝,淹死的动物死尸,混浊一片,根本看不出哪里是河道哪里是堤岸。 “这什么也看不出呀!”冼红英拿手遮眼瞅了瞅。 “有河道地图吗?”楚长渊问罗清。 “有,有的。”罗清从怀里摸出一张地图双手奉上。 楚长渊仔细端详片刻道:“堤坝你们修了多久了?” “回殿下,堤坝已修月余。只是水势太大,修了没多久就被冲垮,再修再被冲垮,循环往复,一直挡不住这来势汹汹的洪水。” 楚长渊冷笑,“光修堤坝有什么用?河道太窄,连日暴雨,积水根本来不及排出去,全都拥堵在河道,冲垮堤坝是必然。”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眼下,修堤坝的事先暂缓,把这些河工集中起来去挖河道,把河道拓宽,积水才能顺利排出,再修堤坝才能有效抗洪。” 罗清醍醐灌顶般眼睛一亮,激动的道:“原来如此,殿下英明!” “好了,去把他们都叫停!” “是。” “停下,大家都停下,今天不修堤坝了,跟着本官去挖河道。” “你不用亲自去,本王还有其他事要你去办,今日先休息,明日派个伍长领着他们去河道。” “是。” 河工们闻言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儿,茫然的站着。 “怎么又不叫修堤坝了,要去挖河道?” 一个精瘦的青年问道。 楚长渊踩着地上泥泞,走到众人跟前道:“今日先到这里,大家先休息,养好精神,明日一早去城门口集合。” “可是,四殿下让我等在此修堤坝,不得离开。” “这,该听谁的?” “对呀,到底该听谁的?”众人议论纷纷。 罗清觉得有点难办,两个都是皇帝的儿子,他哪个都得罪不起。 但是那位四殿下,已经来了淮州月余,除了要大家修堤坝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招儿了,结果就是修了垮,垮了修,浪费劳力。 反观这位三殿下,今日刚到就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所在,比那个四殿下靠谱多了。 “谁让你们停的?继续干呀!“ 楚长泽一嗓子打破了众人的议论。 众人被他指挥习惯了,继续埋头干活。 听说楚长渊今日到了淮州,没去州府修整直接到了绥河,他就赶紧赶过来了,可不能被他抢了功。 冼红英看到楚长泽就一阵恶心,忍了又忍,才堪堪忍住没一刀砍了他。 “四弟,据我所知这月余时间都在修堤坝,修了垮,垮了修,可见这个时候修堤坝毫无用处,劳民伤财,不如让这些工人先休息一下,喘口气,明日再去挖河道。” “三哥是在质疑本殿?本殿自来了淮州以后寝食难安,日日来这绥河巡视,脚都磨出了水泡了,你现在让他们停下,洪水来了没有堤坝阻挡,冲入城内谁负责?” “四弟误会了,本殿也是一时心急,没考虑到这点,这样!本殿出两倍的工钱,愿意跟本殿挖河道的,明天城门口集合,不愿意的,继续留在这里修堤坝。” 楚长泽气笑了,“两倍工钱,三哥有所不知,这淮州受灾已有两月,知州府每日负责这些河工的饭钱工钱已经捉襟见肘了,还能拿出银子来付这两倍工钱么?” 第74章 两倍工钱 楚长渊昨日接到朝宁的消息,不少粮商已经将粮食运往淮州了,河工的伙食已经不成问题了,至于工钱…… “工钱的事,就不用四弟操心了,本殿自有办法解决。” 河工听见有两倍工钱可拿,有一半人已经停下手中的活儿,另一半人还在犹豫。 “大锤,你真的要跟着信王殿下挖河道,知州府都没钱了,两倍工钱还不知道能不能拿到手?” 那个叫大锤的迟疑了一下,又默默退了回去。 冼红英上前,声音朗朗,“诸位,本将军是征北大将军,本将军向诸位保证,信王殿下说给两倍工钱,诸位就一定能拿到两倍工钱,不仅如此,愿意跟着信王殿下挖河道的,每日管两顿饭,管到饱。” 她刚才问了一下罗清,这些河工,每日只管一顿饭,一顿饭两个馒头,对于干了一天体力活的河工来说,两个馒头根本吃不饱。 冼红英提出管两顿饭,管饱,这些河工纷纷动摇了。 又能拿两倍工钱,又能多吃一顿饭,这种好事谁不愿意谁傻! 众人陆陆续续都站了出来。 楚长泽看着众人纷纷放下工具离开河岸,着急上火却又无能为力。 两倍工钱他不是出不起,只是他已经来了一个多月了,干了不少活却收效甚微,现在再去自掏腰包出钱,还是赶在楚长渊到的这日,到时候功劳全被他抢了不说,他出钱出力还不讨好。 他咬了咬牙,拾起一把扔在地上的铁锹,跑到河工劳作的地方,一锹一锹开始挖土。 冼红英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这个楚长泽真是蠢的可以。 “我们走。” 不一会儿,河岸走的只剩楚长泽和他的侍卫们。 主子都下去修堤坝了,他们几个当然不能光站着了,纷纷下去拾掇起地上的工具,“哎,殿下,交给小的来,您歇会儿。” “滚开。”楚长泽正憋了一肚子火气没出发泄,一把将侍卫甩出老远。 进城之后,楚长渊对罗清安排道:“明日你在城门口负责登记这些来报名挖河道的河工,整理好送到驿站。” “那两顿饭……淮州的余粮一天管河工们一顿的话仅够支持十日了,若是现在增加到一天两顿,顶多能支撑五日。” “五日够了,本殿的妹妹已经想出了筹粮对策,粮食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了。” 翌日,罗清守在城门口,登记前来挖河道的河工姓名。 城门口,贴了告示。 一群河工和灾民围在告示前。 “林西,你识字,你帮我们看看那上面写的啥?” 那个叫林西的青年拨开众人走过去,看了一眼,回头解释道:“是招河工去挖河道的,工钱是之前修堤坝的两倍,还管两顿饭,愿意去的上城门口罗大人那里报名。” 众人一听,两眼放光,“那敢情好啊!两倍工钱还管两顿饭,这好事上哪找去,我去。” 好几个心动的都跟着去登记姓名了。 加上昨日那些河工,待人数差不多了,罗清命伍长领着众人前去河道。 下游总共三处河道,楚长渊头一天已经在地图上标记好了位置,只要人一到齐,就可以开挖。 这边,楚长渊按照朝宁说的,从淮州粮商手里收购了一批高价粮食。 他此次带的赈灾银两不多,只收购两日,就见好就收了。 此时,林州城外,朝宁命冼南冼北,将此行带来的一车粮食,熬成粥,开设了粥棚,分发给难民。 朝宁和殷暮宸在林州逗留两日,第三日就听说淮州城门开设粥棚开始施粥,还增建了难民所,林州边境这些难民开始涌向淮州。 朝宁放下心来,看来哥哥一到淮州就采取了有效措施安置难民。 又过一日,朝宁一行人到达了淮州。 楚长渊到达淮州四日,淮州难民明显少了很多。 朝宁和殷暮宸到达了淮州驿馆,与楚长渊和冼红英汇合。 翌日,楚长渊和冼红英二人去河道指导施工。 朝宁和殷暮宸二人则来到了码头,此处各地粮商运来的粮食已经堆积如山。 粮商们急得焦头烂额,谷丰粮行的掌柜的江丰道:“殿下,不是说淮州缺粮,要以高价收购粮食吗?您看,我们这粮食已经运来一日了,你们还收不收了?” 周围粮商纷纷附和。 “对呀,我们得到消息才来的,你们给个准信儿,这几日多雨,一直堆在这里,要是被雨淋了,可就要发霉了!” 朝宁上前一步,声音如珠落玉盘,“各位,并非我们不收,而是已经收够了,官府已经准备明日开仓放粮了,你们这些粮食还是运回去。” 江丰一听急了,“什么?现在叫我们运回去,我们一文钱不赚,还要倒贴往返的运输费,这不是耍我们吗?” 四周粮商纷纷气愤不已,“你们说不收就不收了,我们怎么办?粮食堆在这里损失谁来承担?” 朝宁微微一笑,“你们说的倒也是个问题,只是我们确实已经收够了,并非戏耍你们。这样,本宫也退一步,不愿往回运的,把粮食低价卖掉,本宫就勉为其难收了,若是不愿低价抛售的就自行运回去,你们看如何?” 江丰问道:“草民斗胆请问殿下,您决定收多少文一斗?” 朝宁笑了笑,“也不能让你们赔太多,就原来的正常粮价六十文一斗,你们看,觉得合适就把粮食留下。” 周围又一阵窃窃私语,几个粮商聚在江丰身旁,商议着,“这……江掌柜,您看,咱们是运回去还是低价抛售了?咱们粮商来一趟淮州也不容易,这要再运回去……” 江丰叹了口气,“如今,再运回去已经不划算了,往返的运输费可不低,我们谷丰粮行准备就地低价卖掉,你们自便。” 粮商们最后达成一致,都不愿意再将粮食运回去。 于是,原本被哄抬到一百二十文一斗的粮食又按照正常粮价被收购了,粮食问题解决了。 冼南冼北留下来协助知州陈岚收购粮食。 粮商们本打算借此机会大赚一笔,结果反倒赔钱抛售,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此时,淮州驿馆。 楚长渊伸出手,揉了揉朝宁的发顶,笑道:“妹妹真是聪明,这个方法真是绝妙。” “粮食一事如今已经解决,只是还有一事……”楚长渊皱眉道。 “哥哥,还有什么事?” 楚长渊将组织河工挖河道一事,讲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如今知州府已经捉襟见肘,河工们的双倍工钱急需解决。” 一直坐着喝茶的殷暮宸,闻言抬眸,“我倒有一个主意,可以解决工钱的问题。” 楚长渊和朝宁异口同声问道:“什么主意?” 第75章 天下熙熙 楚长渊和朝宁一脸期翼的望着殷暮宸。 殷暮宸望着二人徐徐开口道:“可以向各地商行筹银。” 朝宁一听大失所望,“那可难了!他们一个个的都只会哭穷,这个方法早就有钦差试过,根本行不通。” 殷暮宸端起一杯茶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道:“我还没说完,直接让商行出钱他们自然是不肯出的,但若是三殿下许给他们一个天大的好处的话,他们自会心甘情愿出钱。” “什么天大的好处?”楚长渊好奇心已被勾了起来。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无非就是一个利字。想要这些商行拿钱出来,就要给他们足够大的利益。” “什么足够大的利益?哎呀,你别卖关子了,快说。”朝宁急了。 殷暮宸笑得温雅,“比如说,天家的嘉奖。捐银最多者,若是能得一面陛下亲手题的牌匾,挂在门前,这些商行必定世代以此为荣,家族生意也会因此更上一层楼。” 朝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不得不说,这殷暮宸的脑子确实好使。 楚长渊还有些顾及,迟疑道:“只是……父皇那边现在去请示,等消息传来,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若是不请示,本殿擅自做主,父皇到时不愿题字,怪罪下来……” “三殿下可以先写封信送往京都说明情况,事态紧急,殿下可以先将筹银消息放出去,等陛下收到信,各地都已知晓政策,只会道陛下圣明,陛下必然不会失信于人。” 顿了顿,他又道:“陛下只是亲笔题几个字褒奖商行,就能筹到赈灾银两,不用朝廷出银,何乐而不为?我想,陛下必不会怪罪殿下擅作主张。” 楚长渊眸光一亮,“本殿现在就去给父皇写信。” 楚长渊心道,这个殷暮宸的确极其聪明,若是他日回到殷国…… 妹妹曾说他会是下任殷皇,如今看来倒也不是不可能。 “哥哥先别急,除了银两,还缺药材,灾民众多,容易引发疫症,城门口还需增设药棚,给灾民提供预防瘟疫的汤药,我待会儿写几个药方,哥哥可以一并写上,捐银捐药材者最多者,可得父皇亲手题名的牌匾。” 第二日,楚长渊就公示了筹银政策,派人联络了各地知州,开始张贴公告。 不到三日,已有十多户商行,携带银两药材赶往淮州。 楚长泽听到消息后,气的咬牙切齿,“楚长渊才来几日,动作倒是挺大,居然敢到处粘贴告示,还把父皇亲手题名牌匾作为筹银交换条件。他这是擅作主张,拿父皇墨宝跟这些最低等的商人做交易呢!” 薛瑞宽慰道:“殿下别急,殿下可以写封信将楚长渊在淮州做的事,告知陛下,到时候,陛下必然恼恨他未经请示,擅作主张,说不定还会将楚长渊提前召回京都,楚长渊一走,功劳就是殿下的了。” 楚长泽一听眼睛亮了,“行,就这么办,拿纸笔来。” 临近午时,冼南冼北从河道监工回来,刚进驿馆大门,冼南就兴奋的大喊:“主子,你看,属下挖出了什么?” 朝宁闻言走出来,只见冼南冼北二人裤腿高高卷起,小腿上粘满泥浆,二人手里各提了一个木桶。 朝宁走近一看,竟然是一桶河蚌和一桶泥鳅。 “哪来的?” 冼南爽朗的笑道:“河道里头挖出来的,一铁锹下去到处乱窜,属下看着挺肥美的,就带了回来,这东西煲汤可鲜了!” “还有这河蚌也是刚挖出来的,都是活的。” 冼南冼北在岭南长大,临水而居,对处理河鲜很是擅长。 朝宁乐了,“交给你们了。” 不多时,隔壁传来一阵香味。 楚长泽肚子很应景咕咕的叫了几声。 这几日淮州缺粮,且灾情严重,很多新鲜食材运不过来,他已经连吃了好几日的粗茶淡饭了,昨日看着满桌绿油油的青菜,他差点掀了桌子。 此时闻到一股鱼汤鲜味,他咽了咽口水,“外头在做什么?这么香?” 侍卫淮安道:“是三殿下的人在小厨房里做河鲜。” “河鲜?哪来的?”楚长泽挑眉。 楚长泽不干了,凭什么他窝在这儿吃粗茶淡饭,他们却有河鲜吃? 淮安迟疑道:“属下……刚才在外头听到,好像是从河道里挖出来的。” 河道……又是河道,楚长泽咬牙,本殿倒要看看,不修堤坝,你们还能把这水给挖没了。 “你去给本殿端一份过来。”楚长泽发话了,淮安有些迟疑,但主子吩咐的他不敢不听。 片刻之后,淮安空着手回来了,“主子……他们不给端,还说……” 楚长泽磨了磨牙,“还说什么?” “说……若是主子想吃,自己去河道里挖……”淮安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因为楚长泽的脸色已经阴云密布。 “岂有此理!” 楚长泽一拍桌子站起来,随即“嘶”了一声,甩着手,他前几日亲力亲为修堤坝,被铁锹磨出一手的血泡,如今还缠着纱布。 冼南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泥鳅豆腐汤端上了桌,河蚌也被冼北处理好,做了一盘小炒蚌肉和蚌肉炖蛋。 霎时间,满屋飘香。 楚长渊率先盛了一碗泥鳅豆腐汤递给冼红英。 殷暮宸也呈了一碗递给朝宁。 朝宁尝了一口,夸赞道:“好鲜呀!冼南冼北的手艺真不错!” 四个人围着桌子,吃的正香,楚长泽突然推门走进来。 四人齐齐抬头,见到来人是他,又齐齐垂眸。 “吃什么呢?这么香?不知本殿有没有口福?” 朝宁眼皮未抬,“没有。” 楚长泽一噎。 “本殿看厨房还有剩余……” “那是给冼南冼北留的。”楚长泽话没说完,冼红英就打断了他。 意思就是没你的份儿。 楚长泽磨了磨牙,他都厚着脸皮开口了,想着好歹也得给个面子,分他一碗,居然给下属都不给他,岂有此理! 碰了一鼻子灰,楚长泽悻悻的回了房。 吃饭完,云逸走进来,“知州陈大人过来禀报,各地商行已经携银两药材到了淮州城了。” 第76章 七星堂 空气还有些潮湿,淮州城内。 各地商行聚集在知州府门外。 楚长渊迎风而立,朗声道:“各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接下来,本殿会派人清点数量,捐银及药材最多者将会被赐于陛下亲笔题书的牌匾一面。” 话音刚落,下头商行开始交头接耳。 “请问您是做什么行当?”茶商马岩问身旁一个胖子。 “我是药材商。”他闭了嘴,药材商只捐药材,威胁不到他。 松了口气,马岩又问身后一个瘦高个儿,“请问您是做什么行当?打算捐银多少?” 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我是做布匹生意的,打算捐一千两。” 马岩眉头舒展开,这个也威胁不到他,他打算捐两千两。 半个时辰后,知事章程已将数量清点好。 将手中册子双手奉上,楚长渊展开看了看,朗声道:“捐银最多者是织锦布行的掌柜,钱序,捐银五千两。” “捐药材最多者是,济世堂的掌柜,刘阳,捐药材十车。” “请二位到前头来领信物。” 为表诚意,楚长渊准备了两枚玉佩,届时玉佩可作为获得天子嘉奖的凭证。 马岩傻眼了,走上前的正是刚才说捐一千两的布商,这嘴里都没一句实话的。 钱序上前接过玉佩,天子亲书牌匾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他们商人,本就地位低微,不得不散财打点各路官老爷,从今往后,他也是有脸面的人了,那些官老爷都会卖他一个面子,他织锦布行,日后定能鸿运当头,生意越做越大。 药材商刘阳也难掩激动之色,得此殊荣,荫及后代。 朝廷和商贾,名和利,各取所需罢了。 朝宁站在人群后,心中感叹,殷暮宸真的很通透,也很懂人心。 朝宁转过脸望着殷暮宸,“走!我们四处逛逛。” 印象中,除了初到江州城那次,她鲜少跟殷暮宸就这样肩并肩地走在大街上。 一想到,殷暮宸迟早要回殷国,这种机会,以后会越来越少,她有点忧伤,殷暮宸归国,她会不习惯。 “殷暮宸,你想你母妃吗?” 殷暮宸神色微凝,声音低沉,“想,我都快忘了她长什么样子了。” 母妃曾是他唯一的牵挂。 如今,在楚国,他又多了个牵挂的人。 他日回大殷,他会想念她的。 那她,也会想念自己吗? 二人走着走着,天空又下起雨,今日出来的急,没带雨伞,也没让承风锦月跟着,知州府人手不够,冼南冼北也被派去下游河道监工。 殷暮宸长袖一展,遮在朝宁头顶。 “去前头茶楼避一避。” 茶楼里头很冷清,二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小二连忙过来询问:“两位贵人喝点什么茶?” “你们淮州本地有什么好茶?”朝宁抬眸问道。 “阳羡茶是我们本地的特色茶,客官可以尝尝。” “那来一壶。” 不多时,小二端了一壶茶过来。” 朝宁倒了一杯递给殷暮宸,“尝尝看这阳羡茶。” 茶汤金黄,入口甘醇,朝宁眯了眯眸。 热气氤氲,朝宁觉得眼前有些模糊,揉揉眼,正想开口,头就伏倒在桌子上,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朝宁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 心中一凛,朝宁急急开口,“殷暮宸……” 头顶响起殷暮宸低沉的声音,“我在。” 朝宁松了口气,她这才注意到,此时她躺在殷暮宸的怀里,鼻间萦绕着淡淡的梨花香。 脸一热,朝宁起身,望了望四周,“我们这是在哪?”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就在马车上了,手脚被缚,眼上蒙着黑巾,但是我们应该是出了淮州城。” “出了城?” “嗯,我听到城门守卫的声音。” “一定是楚长泽,就知道碰上他,准没好事。” 朝宁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在路边茶馆喝了口茶,也能被人下药掳走。 “我们得尽快想办法出去,我怕他们拿我来威胁哥哥。” 此时,楚长渊刚到驿馆门外,就感受到一阵强烈的杀气,他身行微动,抬手接住一支射来的羽箭。 云逸大惊,迅速抽出长剑戒备的护在他身前,然而一支羽箭过后,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楚长渊一眼瞥见,箭尖处系着一张娟帕。 扯下来一看,楚长渊面色剧变。 密室门被推开,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人提着灯笼走近,在距离二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住。 殷暮宸站起身迅速挡在朝宁身前。 那人蒙着黑巾,身形瘦削,“要委屈二位些时日了,待到楚长渊出了淮州城返回京都,在下自会放了二位。” 朝宁从殷暮宸身后走出,冷冷的道:“是楚长泽派你来的!” “我们七星堂,拿钱办事,不问名姓。” 七星堂,是江湖上一个神秘组织,绑票,刺杀,劫囚……只要钱给够,什么都干。 “那上次刺杀我的事,也是楚长泽找你干的咯?” “哦,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我们七星堂七位门主,所行之事互不干涉。” “听说你们七星堂,只要钱给够,不管对方是谁,无论什么买卖都接,楚长泽给了你多少银两,我出双倍,你放了我们。” 那人低低一笑,“我们七星堂有一条规矩,不接目标之人的买卖。” 殷暮宸眼眸眯了眯。 “唉,那可惜了,本来还想以后找你们办点事的。” “你可以找其他门主。” “既如此,那让我猜一猜,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你是这七星中的哪一位,免得我下次找你们七星堂办事的时候,又恰好找上你。” 天枢和天权在京城一带活动。天璇天玑在宿州三城,开阳在江州一带。就剩下玉衡和摇光,这二人行踪不定,但是据说摇光喜穿白色,而面前这人一身玄色长袍。 “你是玉衡,对?” 那人一震,却不答话。 朝宁挑了挑眉,“看来我猜对了。” 玉衡:“……” 玉衡转身欲走,朝宁又开口道:“若是等楚长渊回了京城,背后之人再次雇你杀了我们,你也是会接的对吗?” 玉衡脚步一顿,“当然。” 绑架是绑架,杀人是杀人,两笔买卖。 起码知道了,楚长渊不到京城一日,玉衡便不会杀他们,毕竟楚长渊一路都要得到二人活着的消息才肯离开。 但是,朝宁不能让楚长渊这时候离开,淮州治水初见成效,这时候走,等于把功劳拱手送给楚长泽。 “等等……” “还有什么事?”玉衡不耐烦道。 “我饿了,拿些吃的来。” 玉衡:“……” 第77章 我不敢赌 此时,淮州驿馆。 楚长渊双目通红地望着手中的绢帕,这是朝宁的绢帕,上面绣的凤穿牡丹是她惯用的绣样儿。 冼红英走进来,手按在他的肩上,“我已经派人通知了陈岚,官兵此时正在搜寻,刚才传来消息,有路人看到二人最后进了玉川茶馆。” 楚长渊红着眼睛,声音沙哑,“玉川茶馆?” “对,我刚派了冼南冼北去玉川茶馆” 冼红英话还没说完,楚长渊已经站起身大跨步走了出去。 楚长渊到玉川茶馆的时候,冼南冼北正在盘问茶馆掌柜的。 “主子,我们到的时候,店小二被扒了衣服,打晕扔在后院,我们……没找到公主和质子。” “小二呢?” 冼北将店小二提溜过来,店小二何时见过这阵仗,已经吓懵了。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小二战战兢兢道:“那二位来的时候,点了一壶本店的特色茶” “说重点。”楚长渊不耐烦的打断道。 “是小的刚把茶沏好,正准备给二人送过去,就被人打晕了,后面的事小的就不知道了。” “看清楚是谁打晕你的吗?” “没看清……那人动作很快,小的还没反应过来,就晕了过去。” 楚长渊的心沉了下去。 朝宁吃饱喝足,靠在墙上。 殷暮宸在墙壁各处敲敲打打。 “别费事了,他们既然做了,那必然是选了个万无一失的地儿来关押我们。” 殷暮宸停下来,叹了口气,“我的匕首被他们收走,玉笛也没有带,那个玉衡,武功远在我之上。” “玉衡一时半会儿不会杀我们,毕竟他们掳走我,是为了逼迫哥哥主动离开淮州,在这期间,哥哥为确保我还活着,一定会要求见到我的贴身物件儿。” 果然,第二日,玉衡就来取走了朝宁的发簪,还要求朝宁写了几个字。 朝宁讥讽道:“楚长泽能力不足,歪门邪道的心思倒是多的很。” 楚长渊很快就收到了朝宁的发簪和字迹,还有一张纸条,是绑匪写的,大致内容是,想要朝宁活命,楚长渊就要即刻启程离开淮州返回京都,否则,明日收到的就是朝宁的一根手指头。 楚长渊望着字条,一瞬间双眸猩红,一拳狠狠的砸在桌子上,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望着碎裂的桌子,冼红英咬牙道:“一定是楚长泽,我去揍他一顿,逼他说出朝宁的下落。” 冼红英转身,被楚长渊一把拉住。 “没用的,他不会承认的,我们手上没有证据,你打了他就是平白给他递了个把柄在手上。” “那现在怎么办?” 楚长渊叹了口气,“离开淮州。” “这时候离开淮州,等于把治水功劳拱手让给楚长泽,我们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工作,岂不是便宜了楚长泽?” “那又如何,治水的功劳哪里比得上朝宁的安危?” 冼红英望着他的眼睛,道:“就算你离开淮州返回京都,他们依然不肯放了朝宁呢?” “可我不离开淮州,明日就会收到朝宁的一根手指头,红英……我不敢赌。”楚长渊闭了闭眼。 “你放心,我会把后面的事情安排好。” “云逸,收拾东西,我们即刻返程。” “是。”云逸转身进屋收拾东西。 入夜,朝宁靠在殷暮宸的肩上。 “殷暮宸,你能把蛊虫放出来一只吗?” 殷暮宸正色道:“没用,我近不了他的身,无法将蛊虫放进他体内,玉笛不在无法驱使附近蛊虫,除非让蛊王离体。” 驱使他体外的蛊虫需要用玉笛,若是想驭万蛊远程袭击,那就需要蛊王离体带领万蛊袭击目标。 不过蛊王离体御万蛊,御蛊者一生只能操纵一次,蛊王一旦离体就会带走御蛊者所有生机。 朝宁挑眉,“你可以让蛊虫进我身体里呀!” 殷暮宸垂眸道:“你身体里已经有蛊虫了。” 朝宁恍然,她怎么忘了,那时她中毒,是殷暮宸的血解了她体内的毒。 此时,楚长渊刚出淮州,便收到了朝宁的一只耳坠,还有她亲书的‘安好’二字。 密室里,朝宁满头大汗,脸色潮红。 听到手下禀报,玉衡皱眉,“去请个大夫给她看看,隐秘些,别走漏消息。” 大夫请来,摸着朝宁的脉沉吟半晌,却是找不出病因,也无从下手。 接二连三有大夫前来,诊断结果都一样,都道没见过这病,不好开药。 眼见朝宁病的越来越重,出气儿多进气儿少。 这一日,玉衡亲自带人来了密室。 朝宁躺在殷暮宸怀里,气息微弱,脸色灰败。 玉衡蹲下来伸出手,殷暮宸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你做什么?” 玉衡冷笑,“别紧张,不过是看看她是不是快死了。” 殷暮宸松开手。 手腕处传来轻微的刺痛感,玉衡皱了皱眉,垂眸看到手腕上一点红痕,是殷暮宸的指甲刚才划到的,他没有在意,伸出三根手指按在朝宁脉搏上。 脉弱而迟,将死之相。 玉衡站起身,走到密室门口,吩咐道:“你们几个进去,将她身上所有随身物件儿都取下来。” 朝宁知道,他这是怕自己突然暴毙,所以提前来取下她的随身物件,用来一路上哄骗楚长渊。 玉衡走后,朝宁睁开眼。 “得手了吗?” 殷暮宸点头,“蛊虫已经进了他的身,你现在觉得如何?” 朝宁坐起身子,“不要紧,就是有些虚。” “虽然伤你的是子蛊,但你还是会难受一阵子。” 殷暮宸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控蛊去伤害朝宁,但是不这样做,他们别无他法。 上次在兰亭苑,他意外发现,放进对方身体的子蛊,即使不用笛声驱使,也可随他心念而动,虽然效果差了些。 殷暮宸叹了口气,“你忍着点,我给你疗伤。” 他的子蛊既能伤人,也能疗愈。 入夜,玉衡正在打坐,突然喷出一大口血。 身体里仿佛千百只虫子在撕咬。 挣扎间,他挥手拂落桌上杯盏,手下听到声音慌忙推门进来。 只见玉衡倒在地上,双眼凸起,眼球布满血丝,手指紧紧地捂住胸口。 手下大骇,“门主” 第78章 上来 我背你 一个时辰后,终于缓过一口气儿的玉衡,命人打开了密室的门。 朝宁此时正靠在殷暮宸肩头昏昏欲睡,听到动静,睁开了眼。 殷暮宸眸色沉沉,冷冷开口:“怎么样,滋味不好受!” 玉衡咬牙,“你对我做了什么?” 殷暮宸盯着他的脸,眸光森寒,“不过是放了一只小虫子而已。” 玉衡瞬间化手为爪,一把掐住朝宁的脖子,将她抓到身前,威胁道:“解了我身上的东西,我饶她不死,否则” 玉衡手上不断用力,朝宁被他死死掐住脖子,几近窒息。 殷暮宸面色一变,手指微动,下一刻,玉衡松开手,死死捂住胸口,一口血喷出,他跪在地上。 玉衡表情狰狞,咬牙道:“好……我放你们走” 月黑风高,山影重重。 玉衡声音嘶哑,“我已经按照二位所说,将你们放了,可以解了。” 朝宁挑眉,“那可不行,现在给你解了,你马上就会把我们抓回去,你武功高强,我们又不是你的对手。” “那你们想怎么样?”玉衡咬牙,他行走江湖多年,从来只有他威胁别人,还从来没被人如此威胁过。 “从现在开始,我们离开,让你的手下撤走,你也不许跟着,一个时辰后,我们会在沿途给你留下解药,解药服下再过一个时辰才会生效。” 两个时辰,足够她和殷暮宸逃脱了。 玉衡灰色的瞳仁微微眯起,“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在骗我?” “你没得选择。”说着殷暮宸手指微动。 玉衡又险些吐出一口血,额头青筋暴起,他咬着牙,“好,你们走。” 二人走后,玉衡唤来手下,“去通知雇主,计划有变,目标已经逃脱。” “是,门主。”手下飞快离去。 一个时辰后,朝宁的腿已经酸痛。 “这路,怎么这么难走?也不知道这该死的玉衡把我们带到哪了。” 殷暮宸望了望远处的黑沉沉的山影,缓缓开口,“淮州城百里处,有座山,叫月归山,我们现在应该是在这座山上。” 朝宁撇了撇嘴,“他可真会找地儿。” 殷暮宸蹲下来,“上来,我背你。” 朝宁拖着酸胀的腿,趴到了殷暮宸的背上,他的背看起来虽然不够结实宽阔,但却给人一种坚韧之感,人虽然瘦,但是经过一番锻炼,体质比之前强了很多,此时背着朝宁步伐稳健。 朝宁将脑袋搁在殷暮宸的背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昏昏欲睡。 殷暮宸在一棵树上留下了一颗药丸。 这颗药丸当然不是什么解药,是他平时吃的补药,朝宁嫌出门熬药不方便,专门命人将汤药制成药丸,给他随身带在身上。蛊虫无解,放这颗药丸无非是为了让玉衡放心,只要他不催动蛊虫,这蛊在他身上就相安无事,若是玉衡出尔反尔,他也好拿捏。 玉衡自然不会老老实实原地等待一个时辰,事实上,他只在原地只待了半个时辰,就朝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出发,此时,距离二人已经很近了。 殷暮宸背着朝宁,自然行的慢些,他脚步一顿,心念微动,感觉到子蛊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眉头微蹙,若是玉衡还带来了帮手 正想着,脚底一空。 下落之际,他迅速将朝宁从肩上拽进怀里,身形一转,将朝宁抱在怀里,背部朝下坠了下去。 月光穿过洞口洒进来,照在朝宁脸上,她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 感觉到自己压着一个软软的东西,朝宁转过脸,殷暮宸静静的躺着,双眸轻阖,表情安详。 朝宁大惊,她还记得落下来之前,殷暮宸将她牢牢圈在怀里,背朝下摔了下来。 拍了拍殷暮宸的脸,朝宁声音颤抖,“殷暮宸你醒醒。” 没反应,朝宁摸索着找到殷暮宸的手腕,探上他的脉。 脉缓而弱,失血过多。 朝宁拖起他的头,触手湿粘,她心中一凛。 当务之急,得尽快止血,朝宁脱掉外套,团成一团,按在他脑后。 殷暮宸这易受伤体质真是让她服气。 血渐渐止住,朝宁打量了一下四周,是个山洞,山洞墙壁上还长了些不知名的果子,透过月光能看出果子红彤彤的,不知道能不能吃 这几日为了装病迷惑玉衡,她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此时正饿的发慌。 要不先尝尝看,真要中毒了,大不了对着殷暮宸咬一口。 摘下来一颗放进嘴里,汁水充沛,酸酸甜甜。 朝宁想起来,曾经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有一种野生果实,多长在山洞背阴处,叫灯笼果,有生津止渴,补血补气的功效,外形跟这个果实很像。 又摘下两颗果实,朝宁蹲下来,捏住殷暮宸的下颌,趁他薄唇微启,将果实捏碎,让汁水流进殷暮宸口中。 做完这些,朝宁站起身,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洞口,太高了,且周围没有借力的地方,要爬上去,几乎不可能。 此时,有呼呼风声穿过她的侧脸,朝宁朝着风吹来的地方走了几步,果然看到前面有处洞口,挺深的,不知通向哪里。 “朝宁……”殷暮宸沙哑的声音传来。 朝宁一喜,跑过来,“你醒了?” “你有没有受伤?” “你觉得怎么样?” 二人同时开口。 “你放心,我没受伤,倒是你,摔伤了后脑,失血过多。” 殷暮宸抬手摸了摸后脑,难怪他醒来就觉得头痛。 “我们好像掉进了一个山洞,我找到了另一个出口。” 殷暮宸艰难起身,朝宁扶着他的手臂,“能走吗?” “能走。” 二人迈入洞口,洞口很宽,能容纳两人并行,殷暮宸注意到,洞壁有斧凿的痕迹,并非天然形成。 走了约莫一刻钟,二人被一座石门挡住了去路,石门上雕着虎头,虎头栩栩如生,虎口还衔了一颗石头珠子。 “这附近应该有机关,我们分头找。” 片刻之后,殷暮宸抬头望了望石门上面的虎头。 足尖一点,轻巧的跃上去,抬手转了转虎头上衔的那颗石珠,石门缓缓打开。 二人缓步迈了进去。 待看清里头情况,朝宁不由睁大了眼睛,殷暮宸也屏住了呼吸。 第79章 吾将归来 石门缓缓打开,两个迎客石人分立两侧。 两排鲛油灯遇空气瞬间点燃,周围霎时一亮。 朝宁和殷暮宸抬脚踏进去。 玉石金器杂乱的堆在地上,正中间类似一个祭台的建筑。 二人互望一眼,眼中都是不可思议。 “这里应该是一处古墓。”殷暮宸声音响起,周围传来阵阵回声。 “你看,这墙上还有壁画。”朝宁道。 就着鲛油灯的光线,能看清壁画的内容。 类似一些生活场景,朝宁扫了一眼,没什么特别的。 另一面墙上一幅祭祀场面,引起了朝宁的注意,一群小人伏地跪拜,中间一个穿着长袍祭司模样的人,立在祭台中央,在向天祈祷着什么。 朝宁回头看了一眼墓室中间的祭台,跟壁画上一模一样。 朝宁走到祭台旁,祭台呈圆形,四根立柱、伫立四方,立柱分别雕刻着,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代表四个方位。祭台中央刻着二十八星宿图,也是祭司祭祀时站立的位置。 殷暮宸翻了翻地上的玉器,眉头微蹙。 “你有什么发现?”朝宁问道。 “这些玉琮不像四国之物。”殷暮宸捡起地上散落的一个玉琮。 “这些是做什么用的?” 殷暮宸端详片刻,道:“这玉琮外方内圆,取天圆地方之意,应该是祭祀所用。” 玉器旁边还散落着一些石刻,因为年头已久,落了一层灰尘。 殷暮宸用袖子拂去上面灰尘,这文字…… “在看什么?”朝宁见他专注的盯着一块石碑,走过来问道。 “这也不是四国的文字。”殷暮宸将石碑放回原处。 朝宁抬眸,“前面还有扇石门。” 二人走到门前,门的正中间刻着一只眼睛,下面一群小人伏地跪拜。 朝宁目光微凝,“这图案倒是新奇,哪个国家崇拜眼睛?又为何会崇拜眼睛?” “据说西北海之外有烛龙神,人面蛇身,浑身赤红,眼睛凸起,他们拥有无尚神力,开眼为昼、闭眼为夜,还有盘古开天辟地,一只眼睛化成太阳,一只眼睛化成月亮,对眼睛的崇拜,也是对日月的一种崇拜,并不稀奇。” 朝宁恍然,“原来如此。” 殷暮宸又道:“倒是有一个崇拜眼睛的国家,叫东安国,据说东安国可上通神族,与神沟通,但是与周围各国都无往来,文化也不相通,独立存在数百年后,突然神秘消失。” “你怀疑这一切跟东安国有关?” 殷暮宸摇了摇头,“不确定,东安国与各国都无交流,文献也无记载,很难查证。” 殷暮宸抬手摸了摸眼睛中间凸起的眼珠,咔哒一声响。 石门轰隆隆打开。 殷暮宸牵起朝宁的手,迈了进去。 只见正中央摆放着一抬石棺,这里应该是墓主人的安息之处。 四周墙面都有壁画,朝宁走过去。 “这个树好奇怪,上头还有十只鸟。”朝宁指着一处壁画道。 殷暮宸走过来看了一眼,“这是扶桑神树,那十只鸟是十只金乌,金乌便是太阳,传说中,太阳东升西落,落下后便栖息于扶桑树上。” 朝宁对墓主人越发好奇了,走到棺木前,伸手就要触上。 殷暮宸一惊,“小心。” 殷暮宸身形一动,揽住朝宁的腰,就地一滚。 只见轰隆一声巨响,石棺周围一圈石板地面已经凹陷进去,凹陷处不断冒出黑漆漆的水,很快汇聚成一个圆圈,将石棺单独圈了进去。 望着凹陷的地砖,朝宁一阵后怕,若不是殷暮宸反应快,她此时已经掉下去了,许是这一路畅通无阻没有机关,让她大意了。 回眸正对上殷暮宸琥珀色的眼眸,朝宁心跳漏了一拍,两人离的这样近,近的呼出的热气都喷洒在彼此的脸上,淡淡梨花香钻入鼻腔,朝宁的脸顿时一热,轻轻错开眼,发现自己还压在殷暮宸的身上,殷暮宸的手正环在她腰上。 朝宁尴尬的撑起手臂,殷暮宸抽回手。 朝宁站起来,将殷暮宸从地上拉起来,“你没伤到?” 殷暮宸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没事。” 望了一眼石棺,殷暮宸又道:“看来,墓主人不想被打扰。” “那我们尽快出去,除了进来那扇门,东南北三面各有一扇石门,选哪扇?” 殷暮宸走到南边那道门前,只见石门上雕着一只鸟,又走到北边那道门,石门上雕着一只玄龟。 “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如果我猜的没错,整个墓室应该呈十字形,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是十字的中心,南北两扇门各通往两间耳室,都不是出口,我们进来那道门是西方白虎,东边这扇门,应该通往东方青龙,这扇应该是出口。”殷暮宸指着东边那扇门道。 哗啦一声,朝宁抬脚踢到一个青铜酒盏,那玩意骨碌碌滚到角落停住不动了。 朝宁注意到,那里有一个小小的箱子,落满灰尘,若不是酒盏滚到那里,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这里有个小箱子。” 殷暮宸走过来,仔细端详了片刻,“我来打开,你站远些。” 咔哒一声,箱子被打开,并没有预料中的机关弹出。 箱子里躺着一个淡青色玉环,上面飘着丝丝缕缕血丝一样的东西。 “这箱子上还有字。”朝宁念道:“月离于毕,吾将归来。” 月亮进入毕宿时,我将归来。 月经毕宿,是降雨之兆,冒雨归来? 朝宁拿出那个玉环仔细端详,玉质通透,手感温润,是块好玉。 殷暮宸眉头微蹙,算算时间,东安国消失没多久,月离国就在大殷和南越两国夹缝中建立,后又经历一百年,被两国所灭。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吗? 朝宁收起玉环,“天快亮了,我们得赶紧出去了。” 越晚,他担心哥哥离淮州越远。 东边那扇石门,门前依旧是雕着一个眼睛形状。 殷暮宸按下眼珠凸起部分,轰隆一声,石门打开。 第80章 送他一份大礼 二人迈进去,这里也是一间墓室,随葬品都是些青铜器。 殷暮宸猜的没错,墓室呈十字形,他们从西边进入,这里应该是东边十字形墓室的最后一间墓室了,对面果然有扇石门,正对着进来这扇石门,门上雕着龙头,龙口衔珠,和进来的那扇门一样。 殷暮宸足尖一点,转动石珠,石门渐渐打开。 朝宁回眸望了一眼,道:“我们走。” 天刚亮,离淮州一百多里外的林州。 休整一夜后,还未来得及启程,楚长渊就收到了朝宁的一只戒指,这只戒指还是朝宁十岁生辰时,楚长渊送她的生辰礼物。 楚长渊翻了翻包着戒指的布巾,除了一只戒指外,什么都没有,没有报平安的字条,前两日都有朝宁亲自书写的字条,今日却没有,楚长渊心下不安。 这几日他故意走的很慢,每隔一个时辰,就停下来休息半个时辰,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所以,朝宁被掳走四日,他也堪堪才出了淮州到达林州。 他明白,他离淮州越远,就是离朝宁越远,等于将朝宁完全置于危险境地,虽然他派出的暗卫仍然在四处搜寻,可若真出什么事,那便是鞭长莫及。 想到这里,楚长渊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我们折回淮州。” 冼红英闻言,眉头一皱,“出什么事了吗?” “今日没收到朝宁亲书的字条,我担心即便我回了京都,他们也未必会信守承诺放了朝宁。” 冼红英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跟你一起回去。” 楚长渊低声道:“不过,我们不能大张旗鼓的回去,楚长泽在淮州,必然会百般阻挠我们进城,我们乔装潜回淮州,让暗卫扮成我的样子,一路继续回京都。” 其实一开始他就想过这么做了,只是之前盯着他离开淮州的人定然不少,一旦被认出来,他担心会对朝宁不利,所以只能一路慢行拖延行程。 另一边,朝宁和殷暮宸从墓道出来,天还未大亮。 殷暮宸望了望远处的山峦,“看样子还没出月归山,此处离淮州城应该还有近百里。” 朝宁揉着酸痛的腿,恨恨的开口道:“楚长泽个混蛋,要是叫我回到淮州,我定要送他一份大礼。” “来而不往非礼也,这礼,我们一起送。” 殷暮宸走过来,蹲在她身边,“上来,我背你。” “还是不要了,你头上受了伤,我自己能走。”想到山洞里他流了那么多血,朝宁一阵心悸。 “我已经好了,不信你看。” 朝宁弯下腰伸手撩开殷暮宸后脑的墨发,果然,原本寸长的伤口,现在只剩下一点点大。 “看来灯笼果还有愈合伤口的奇效。” 殷暮宸挑眉,“什么灯笼果?” 朝宁顺势趴在殷暮宸背上,“就是我们掉下来的山洞里长的一种果实,我本来以为只有补血的功效,所以喂给你吃了,没想到还有疗愈伤口的功效。”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殷暮宸额头已经渗出一层薄汗,他抬眼望了望,“前方好像有个镇子。” 又过了半个时辰,从秋水镇锦绣成衣铺,一前一后走出来一个老婆婆和一个老头儿。 朝宁得意地挑了挑眉,“我的手艺怎么样?” 殷暮宸望了望自己蜡黄蜡黄的手掌,不光是手,他此刻整张脸,脖子和手臂全都涂了一层厚厚的姜汁。 “不错,话说你哪来的银子?”两人被绑架,身上值钱的物件儿早被搜刮一空,尤其是朝宁,为了让楚长渊相信,玉衡后来把她身上所有首饰全都拿走了。 朝宁嗤笑道:“你傻啊,那墓里那么多金器,随便掰下来块金子都够我们路上花了。” 殷暮宸露出恍然的神色,“受教了。” 也并非他不知道拿,殷暮宸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随便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看到那些玉器金银,他脑子里压根就没有揣兜里据为己有的意识。 “若是我猜的没错,楚长泽定然已经得到了消息,此刻正在满城搜寻我们,这城门口怕是不好进了。” 殷暮宸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又听朝宁道;“脚力太慢了,还是得买辆车。” 殷暮宸眨了眨眼,“你还有钱啊?” 朝宁展开手心,“你看,这是我从一个金酒壶上掰下来的,买两身衣服才多少钱,哪里花的完?我只抠下来一小块,那成衣铺的掌柜就两眼放光了。” 殷暮宸又露出恍然的表情,他对银钱,向来没什么概念。 一炷香以后,站在车市门前的殷暮宸傻眼了。 “你说的买辆车,就是这辆?” 面前是一头毛驴后头拖着一辆木板车。 朝宁笑了笑,“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乡下进城的一对老夫妻,坐驴车才符合身份,不容易引起怀疑。” 老夫妻,殷暮宸不断回味这三个字。 此时,淮州城。 楚长泽站在城楼上,望着下头进进出出的行人,眉头紧锁,今早他收到玉衡的消息,朝宁殷暮宸二人已经逃脱,他就立刻来了城门口,此刻城门口都是他的人。 淮安走到城门口,厉声吩咐道:“今日有贼人潜逃至淮州,都精神点,排查仔细了。” “是。”守城士兵立刻站直了身子。 朝宁坐着驴车到淮州城门外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城楼上站着的楚长泽。 “等等,你们是从哪来的,来淮州干什么?”守门的士兵拦住二人盘问道。 “我们是从隔壁林州来淮州看望女儿的。” 朝宁故意变了声线,楚长泽就在城楼上,若是被他听出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士兵仔细对着画像看了又看,画像上是年轻男女,眼前是对老夫妻,这明显年纪不符。 士兵挥了挥手,“进去。” “谢谢官爷。” 朝宁驾车正要离开。 “站住。”城楼上楚长泽突然探出半个身子。 朝宁心里暗骂了一句,晦气。 殷暮宸朝四周望了望,城门守卫比平时多了两倍,他正盘算着,若此时带着朝宁强行冲进去的胜算有多大。 正想着,楚长泽已经走下了城楼。 朝宁握紧手里的鞭子,正准备硬闯,楚长泽经过二人时脚步却未停,“你们两个抬起头来。” 朝宁回头看了一眼,后头正好有一对青年男女。 朝宁暗暗松了口气,驾着驴车飞快离开。 驿馆暂时不能回了,朝宁和殷暮宸在城内找了一家客栈暂时歇脚。 入夜,淮州驿馆内。 楚长泽沐浴完,刚掀开被子躺到床上,触手却摸到一个凉凉的东西。 他惊得一把掀开被子,瞬间汗毛倒竖,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声划破黑夜,驿馆上下的人瞬间被惊醒。 第81章 都吓尿了 淮州驿馆,楚长渊冼红英二人对视一眼,正要动手,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差点将二人从房顶上震下来,紧接着,驿馆的人被惊醒,纷纷跑出来查看情况。 冼红英揭开一块青瓦,瞅了一眼,低声道:“是蛇。” 楚长渊眉心一跳,“谁干的?难不成?” 难不成朝宁逃出来了?后半句卡在嗓子里,楚长渊不敢说出来,生怕希望落空。 冼红英马上会意,低声道:“有可能,六公主聪慧过人,想来已经逃脱也说不定。” 楚长渊心道,除了朝宁和殷暮宸,这整个淮州怕是也没有人敢这么整治楚长泽,楚长渊心下稍安。 他和冼红英白日里就乔装混进了城,想着趁楚长泽还不知道自己折返之际,将他掳走严刑逼问出朝宁的下落,谁曾想还没来及动手就看到这一幕。 “驿馆的人已经惊动,今日没法动手了,我们先回客栈。”冼红英道。 楚长渊点了点头。 如意客栈。 朝宁笑道:“楚长泽这会儿估计都吓尿了,没白费我辛辛苦苦抓了这一路的蛇。” 蛇鼠虫蚁,惧怕蛊王,从朝宁说要送楚长泽一份大礼之时,二人就在山上引蛇抓蛇了。 殷暮宸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又听朝宁道:“也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哪里?得想个办法尽快通知哥哥才是。” 殷暮宸放下茶杯,道:“这个好办,明日去知州府公开露面,让陈岚派人四处张贴告示,这样一来,三殿下不管在哪都能很快得到消息,楚长泽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公开露面,让所有人都知道,长宁公主还好好的待在淮州,楚长泽私下里也不敢再胡来了。 结果还没等到第二日。 朝宁就在走廊里遇到了楚长渊。 彼时,朝宁刚把脸上的姜汁洗去,一抬眸,楚长渊跟冼红英正明晃晃的站在房门口。 “哥哥。” “朝宁。” 二人同时开口。 得知了二人这几日的遭遇,楚长渊恨恨开口,“楚长泽这个混蛋,我早晚宰了他。” 楚长渊又道:“你怎的出个门连个侍卫都不带?你这几日可把我急死了!” “是我大意了,本来想着就出去一会儿,谁曾想,就是进茶馆喝口茶都能被下药,真是防不胜防。” 此时,淮州驿馆。 楚长泽躺在床上,脸色青白,额头都是冷汗。 大夫把完脉,沉吟道:“这蛇的毒性不致命,能解,就是贵人这段时日,手臂可能使不上力气,又受了惊吓,不宜动怒,要好好休养。” 楚长泽磨了磨牙,一定是朝宁干的! 为了逼楚长渊离开淮州,独揽功劳,他专门找了七星堂的人掳走朝宁,原本打算,等楚长渊抵达京城,顺便将朝宁处理掉,到时候推给匪徒,一箭双雕。 竟然这都能让她逃脱了,命可真大! 翌日,朝宁一行人大大方方的走进了淮州知州府,陈岚看到几人,心中一凛。 他前几日刚得到消息,楚长渊有急事赶回京都,本以为终于将皇帝的儿子送走了一个,能松口气。这才几日,人怎么又回来了? 陈岚擦了把额头的汗,斟酌着开口,“不知三殿下,六公主因何事而来?” 楚长渊一撩衣摆坐下来,“河道挖的如何了?” “已经挖通两条河道了,再过几日下游三条河道都将挖通,到时候,积水就能顺利排出,这几日,绥河水位已经下降了。” “很好,明日可以召集河工去修堤坝了。” “是,下官明日就派人去修堤坝。” 见楚长渊坐着不动,陈岚头上的汗又冒出来。 “这段时间,还要去陈大人府上叨扰几日。” 陈岚顿时反应过来,“三殿下和六公主光临弊府,弊府蓬荜生辉!” 陈岚的府邸自然是最安全的,几人住进陈府,若有什么闪失,陈家全家都要陪葬,陈岚必定会竭尽全力保几人万无一失。 安顿好,朝宁将途中遇到古墓的事,说给了楚长渊。 “哥哥,你说这是不是东安国的古墓?” “关于东安国的记载少之又少,我毕竟没有亲眼见到,无法断定,这样,你画个地图,明日我派冼南冼北进去探探。” 朝宁求助的望了一眼殷暮宸,殷暮宸会意,“我来画。” 几人大喇喇的住进了陈府。 楚长泽听到消息时,气的差点没撅过去,“叫你们看个人都看不好,废物!” “属下……昨日明明看到三殿下已经离开了林州……” “蠢货,那是假扮的,楚长渊现在已经住进了陈岚府上。” 本以为楚长渊离开了淮州,玉衡又有朝宁的贴身之物,还能继续诓骗楚长渊一路返回京都,朝宁可以留着慢慢收拾,楚长渊一走,治水的功劳就还是他的,总归计划还算成功,这下好了,楚长渊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折返回来,还与朝宁汇合,现在几人还住进了陈府…… “噗……”楚长泽气血上涌,吐出一口血来 淮安大惊,“主子,您不能动怒……你们几个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大夫请过来,把脉后眉头紧皱,“余毒未清,再加上急怒攻心” 淮安急道:“你昨日不是说毒已经解了吗,怎么又余毒未清?” “解毒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若贵人放平心态,按时服药,好好休养,这毒到今日便能全部排出体外,可是贵人不听劝,动了怒,导致肝火旺盛,气滞血瘀,这余毒就积聚在体内未能及时排出,才导致突然吐血。” 说白了,就是你自个儿气的。 大夫走后,淮安上前劝道:“主子,属下看,主子还是回京休养,淮州受灾,没有好药,又吃不好,属下怕耽误下去,主子身体受不住。” 楚长泽白着一张脸,咬牙道:“本殿若这个时候走了,功劳就全是他楚长渊的了。” 淮安无奈只能去找薛瑞,薛瑞是薛相嫡孙,也是楚长泽表弟,他的话,主子还是听的。 薛瑞走进来道:“殿下,都什么时候了,您还管什么功劳不功劳?身子要紧啊!这趟来淮州,姨母特意让我跟着,就是为了照顾殿下,若是殿下在淮州有什么闪失,我怎么跟姨母交待啊!” 楚长泽闭上眼睛不答话。 薛瑞急道:“楚长渊想要这个功劳给他就是,只有保重身子,才能从长计议。” 翌日傍晚,冼南冼北回来了。 朝宁不可置信地抬眸,“什么?没找到,东西两处入口你们都找了吗?” “都找过了,确实没有,地图上标的很清楚,我们也没走错路。” 冼北连忙说道:“对,西边那处山洞我们也下去看了,根本没有什么墓道,里头石壁上也没公主说的灯笼果。” 朝宁:“……” 第82章 上官容微 朝宁觉得太邪门了,那晚她和殷暮宸明明很轻易的就进了古墓,如今冼南冼北寻了大半日竟然一个墓道入口都没找到。 难道开启墓道入口,还需要什么特定的契机不成? 楚长渊道:“妹妹,你们说的时候我就在奇怪,若真有这么一个大洞,有这么一座古墓,早就被盗墓贼洗劫一空了,根本不可能留下大量金银玉器。” 朝宁愕然,“可我和殷暮宸那晚确实进去走了一遭啊!” “可能是那晚山中瘴气,你们误入产生了幻觉也说不定。” “不可能是幻觉,哥哥你看这枚玉环,是我从墓里头带出来的。”朝宁掏出那晚从墓室带出来的那枚玉环,递给楚长渊。 冼红英走过来,看了眼玉环道:“这个玉环好生奇怪,里头似乎还带血。” 楚长渊眉头微皱,“我倒是听说,有种玉,贴身佩戴久了,玉里头会生出血丝。” “也就是说,这玉里头本来什么都没有,被人贴身戴了很久才逐渐形成这种血丝纹路?” “应该是,不过话说,你们是从哪找到这玉的,该不会是从”该不会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朝宁瞬间明白楚长渊想说什么,当即答道:“当然不是,哥哥你想哪去了,死人身上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拿?是从墓里头一个不起眼的小箱子里头找到的。” 楚长渊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从死人身上拿的就好。 淮州驿馆。 薛瑞终于说动了楚长泽。 “收拾东西,我们即刻回京。”楚长泽有气无力道。 他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身体其实早就吃不消了,强留下来这几日无非是不甘心罢了。 他先到的淮州,然而一月多月过去了,却收效甚微,这一个多月来,他几乎日日跑堤坝监工,脚都磨出了水泡。而楚长渊不过才到了几日,就颇见成效,这叫他如何甘心? 此时安庆帝的回信也终于到达了淮州。 果然,正如殷暮宸当初所预料的那样,安庆帝没有怪罪楚长渊擅作主张。 提笔写几个字,就轻松解决了银两问题,为朝廷省下了一笔银子,安庆帝龙颜大悦,当即就大手一挥,写了两幅字命人做成牌匾,大张旗鼓地送到了锦绣布行和济世堂掌柜的手中。 淮州城门口,如今又增设了预防瘟疫的药棚,紧挨着粥棚,按朝宁的方子,命人熬成汤药,一同分发给前来领粥的灾民。 望着城门口络绎不绝来领粥的灾民,朝宁道:“听说楚长泽已经离开淮州了。” 楚长渊冷笑,“这个废物终于舍得走了,若不是他无能,淮州的水患也不至于拖的这般严重。” 朝宁撇撇嘴,“能力不行,就整天想些歪门邪道。” 又过三日,最后一条河道终于挖通,三条河道同时排水,绥河的水位终于降到了正常水位,再等过些时日堤坝建好,淮州的水患就彻底控制住了,剩下就是灾后重建工作。 朝宁辞别了楚长渊和冼红英,淮州的水患已经控制住了,楚长泽这根搅屎棍也回了京都,她和殷暮宸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马车徐徐行驶在官道上,多日来的阴雨天,也在今日彻底放晴。 回到京都已是半个月后。 翌日,朝宁刚起床。 锦月过来禀报,“上官公子来了。” “请去前厅,本宫随后就来。” 朝宁本想今日去上官府走一趟,送份谢礼,一来是为了感谢前段时间上官景容教殷暮宸功夫的事,二来是感谢上回夏日里他送来一盘冰镇樱桃,结果还没来得及去,他便登门了。 到了前厅,上官景容正青衫磊落的站在窗前,右手还提着一只八哥。 见朝宁进来,上官景容垂眸对着八哥道:“快问公主好。” “公主好。”鹦鹉扯着尖利的嗓子喊道。 顿时把朝宁逗乐了,“这八哥哪来的?” 上官景容笑得温雅,“一个友人府上养的,我看着好玩儿,就厚着脸皮讨要过来。” 朝宁笑道:“它还会说什么?” “会得可多了!公主若是喜欢,可以留下来慢慢教它,这小家伙可聪明啦!” 原来,他是为了赔小时候被他打死的那只八哥。 “其实,小时候的事,本宫早就不记恨了,你不用” “公主,上官府上突然来人叫上官公子回府一趟,说有急事。”话没说完,陈管家突然进来禀报。 上官景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公主,这八哥先放在你这里,府中有事,在下先回去了。” 说着把鸟笼往朝宁手里一塞,抬脚就走。 朝宁连忙将鸟笼递给一旁的侍从,跟着出了公主府。 “世子,您快回去看看,小姐她又吐血了”上官府的官家在门口急急开口。 上官景容面色剧变,一撩衣摆,正要上马车。 “等等。”朝宁急道。 “公主什么事?”看得出来,上官景容此刻心急如焚,但还是很有涵养的等着朝宁开口。 “稍等一会儿,本宫跟你一起去。” 上官景容不可置信的抬眸,“公主不必” 话没说完,朝宁已经抬脚进了公主府,“本宫回去取个东西,很快就好。” 朝宁跑到听风苑,拿了套银针就往门口跑。 公主府门外,上官景容的马车果然还在。 朝宁也顾不上男女大防,抬脚就上了上官景容的马车。 上官景容很是意外,见朝宁进来,连忙往旁边让了让。 马车一路往上官府行去。 上官景容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别急,本宫懂些医术,过去给上官小妹瞧瞧。” 上官景容抬眸,“公主,并非在下不信任公主的医术,只是小妹沉疴多年,在下早就不敢抱任何希望了。” “本宫知道,先让本宫看一看,实在不行,再想别的办法,不要轻易放弃,哪怕有一点希望也要一试,万一呢?” 上官景容眸光颤了颤,万一呢? 到了上官府,上官景容一路将朝宁带到栖霞苑。 推开门走进去,一股浓烈的药味儿,婢女撩开帘子,只见床榻之上的上官容微,脸色苍白,眼窝深陷,眼下青黑,口唇发绀。 朝宁伸手探上她的脉,又翻了翻她的眼睑,眉头微蹙,上官容微这症状,分明是 第83章 救命稻草 见朝宁神情凝重的走出房门,上官景容极力扯出一个温淡的笑容,“没关系的公主,这么多年来,我们为小妹四处求医,早就习惯了。” 朝宁抬眸看了他一眼,“借一步说话。” 上官景容立时明白,“公主,这边请。” 朝宁望着上官景容,郑重道:“上官公子,请问上官小妹的症状是从何时开始的?” 上官景容眉头微蹙,“小妹自幼体弱,生下来便先天不足,胎里带病,从小到大都泡在药罐子里,近些年来,随着年岁渐长,越来越严重。” 朝宁点了点头,恍然道:“冒昧的问一下,令堂又是因何故去世?” 上官景容眸光一颤,“这跟小妹的病有关系吗?” “有关系,还请上官公子务必如实相告。” 上官景容神情哀伤,垂眸道:“我母亲,生小妹的时候,伤了身子,小妹还未足月,母亲便撒手人寰。” 朝宁定定地望着上官景容,“若本宫猜的没错,你母亲并非是生产时伤了身子,而是中毒。” 上官景容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母亲竟是死于中毒?” 朝宁点了点头,“上官小妹也不是得了病,她也是中毒,这毒是胎里带的。” 上官景容猛然站起身来,一脸不可置信。 “中毒?难怪,母亲临终时,拉着我的手,叫我快去请父亲回来,说有重要的事要跟父亲说,父亲在军营,等得到消息赶回来时,母亲已经断气,眼睛都合不上……” 上官景容眼眸隐隐有泪光。 “你母亲怀孕时中了毒,毒又进入小妹体内,所以她生下来就体弱,所谓的胎里带病,其实就是你母亲体内的毒物残留。”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朝宁又道:“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是因为你母亲已将大部分毒吸收在体内,所以你小妹还未足月,你母亲就毒发了,不过,你小妹身体积弱已久,体质越发孱弱,这毒才会反扑。” “这毒……能解吗?”眼下,上官景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我刚才已用银针封住她的心脉,这毒……本宫可以一试。” 刚才朝宁检查了上官容微的身体,她的症状倒是跟太后之前中的毒极为相似,甚至搞不好就是同一种。 上次她炼了两颗解药,一颗已给太后服下,另一颗用来试验,当时她只刮下来一些粉末,还剩下一大半,如果上官容微中的就是刹那芳华,那这解药她完全可以用。 上官景容抬眸,眼中流露出些许期翼。 “本宫得回去一趟取样东西,你小妹这边,你得守着,别让人靠近。” 上官景容懂她的意思,母亲中毒必定跟后宅阴私有关。 朝宁回公主府取那颗剩下的解药,刚进听风苑,就看到殷暮宸风姿卓绝的坐在院子里,悠闲的喝着茶。 看到朝宁进门,殷暮宸放下茶杯开口道:“他们说你去上官府了,我在这儿等你。” “嗯,有点事。”朝宁说着脚步不停,径直进了卧房。 殷暮宸一怔,抬眸定定望着她。 朝宁取了解药出来,殷暮宸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就听朝宁道:“你先回去,我还得去趟上官府,今日没空陪你。” 殷暮宸站起来,朝宁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朝宁的背影,殷暮宸握着木雕小人的手紧了紧。 上官府,栖霞院。 朝宁将刹那芳华的解药给上官容微服下,半个时辰后,上官容微的面色逐渐恢复正常,唇色虽然苍白无血色,但也不再发绀。 看来解药是起作用了。 朝宁推开门走出来,上官景容站起来,眼眸通红,张了张干燥的唇,似乎是想问什么又怕失望。 “上官小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她身体积弱太久,至于什么时候会醒,本宫也说不准。” 上官景容笑了一下,笑容还没来得及扩散,又抿住唇,抬眸望着朝宁,眼眸中尽是感激,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多谢公主救命之恩,上官家感激不尽……” 能保住命,他已经想都不敢想了,大夫说,小妹就这几个月的时间了,家里人已经在准备后事了,乍一听到,没有生命危险,上官景容欢喜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好像即将溺死的人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后面的话,卡在嗓子里,他说不出来,大恩不言谢,上官景容直接跪了下来。 朝宁一惊,她知道这一跪的分量,跟平时行礼跪拜不同,不是弯折,不是屈服,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你快起来,你教了殷暮宸功夫,本宫救小妹也是应该的,你不用这样。” 朝宁将上官景容慢慢扶起来。 “景容,容微如何了?” 上官云飞大跨步迈进栖霞苑,急道。 看到朝宁他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施了一礼,“公主殿下也在。” “父亲,是公主殿下救了容微的命。”上官景容道。 上官云飞似是不可置信,他不知道安庆帝唯一的嫡公主竟然还懂医术。 朝宁笑道:“令千金已经脱险,等清醒过来就没事了。” 上官云飞面色一喜,躬身一揖,激动道:“公主大恩,老臣无以为报,定当肝脑涂地,孝忠陛下。” “大人客气了,既然令千金已经无事,本宫也该告辞了。” “若公主殿下不嫌弃,留在弊府用完膳再走不迟。”说着吩咐侍从,“快去备膳。” “不必了,本宫回去还有……”话没说完,就被上官景容打断,“公主辛苦一日了,若连晚膳都不用便走,岂不是让人说我上官家忘恩负义?” 既然这么说了,朝宁也不好再推辞。 席间,朝宁注意到,上官云飞的继室,正是薛菲的姊妹薛芳,长得跟薛菲有七八分相似,薛芳还是以妾的身份被抬成了正妻,育有一子,名叫上官景和。 朝宁心里咯噔一声,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这薛家蛇鼠一窝,没一个好东西,上官容微的毒大抵跟薛芳脱不开干系。 “尝尝这个,我们上官家厨子的拿手菜,鸳鸯翡翠鸡。”上官景容夹了块鸡肉放进朝宁碗里。 朝宁注意到,他用的还是公筷。 坐在对面的薛芳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都说公主殿下,兰心蕙质,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朝宁客气的朝她笑了笑,她不知道的是,薛芳藏在桌子下的那只手掐了掐上官景和的手腕。 上官景和踟蹰的站起身,正准备开口,膳堂突然闯进来一个侍从,急急开口,“老爷,夫人,不好了,小姐又吐血了!” 朝宁顿时一惊,腾的一下站起身。 第84章 他委屈了 朝宁连忙站起身往栖霞苑走。 上官景容追上她,开口安慰道:“公主不必忧心,小妹的身体我们都是知道的,就算不成,也都是命数。” 朝宁回眸,对他扯出一个笑,没说话,径直进了栖霞苑。 卧房内,上官容微躺在床上,头无力歪在一边,嘴角溢出一丝暗红色的血迹,枕畔都被血迹染红,朝宁走过去抓住她的手腕,伸出三指,搭上她的脉。 片刻之后,朝宁松了口气,毒已经解了,刚才吐出的血,不过是身体里的余毒,随着毒血排出,毒已从她身体里拔除,只是身子过于虚弱,才会一直不醒。 朝宁走出房门,倦倦的开口道:“她没事,吐出毒血就好了,身子虚弱可以慢慢补。” 上官景容眼圈红了,嗫嚅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晚膳看来是没法吃了,朝宁道:“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 殷暮宸不知道回去了没有。 上官景容扯出一个笑,“我送公主。” 上官景容连忙吩咐管家备马车。 马车安稳的行驶在官道上。 上官景容递过来一个纸包,温声道:“公主这一日为了救治小妹,连饭都没顾上吃,我让人包了些点心,还是热的,公主先垫垫肚子。” 朝宁接过来,一整日没吃饭,她确实饿了,拿出一块芙蓉酥,塞进嘴里。 到了公主府,朝宁下了马车,朝上官景容摆摆手,径直走进公主府。 望着朝宁纤细的背影,上官景容眸中光华流转,初见朝宁,她叉着腰凶悍的模样和眼前女子沉静端敏的模样重叠,他竟觉得,从前让他唯恐避之不及的小朝宁,此刻在脑海中,竟也甚是可爱。 刚踏进听风苑,锦月便迎了上来,“公主,可用过饭?” 朝宁摇了摇头,“还没。” “那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备膳。”锦月说着转身就走,想起什么,脚步一顿。 “公主,殷国质子,还没离开。” 朝宁一怔,这么晚了,殷暮宸一直在等她? 推开门,朝宁走了进来。 房内很黑,床榻上隐隐约约能看到个人影躺在那里。 朝宁寻思着,今日也不是十五,殷暮宸怎的睡得这般沉?她推开门的动静不小,他也没醒。 走过去,摸索着找到他手腕,探上他的脉。 朝宁心中一凛,血脉逆行,脉搏杂乱。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朝宁眉头微蹙。 黑暗中,殷暮宸抽回手臂,坐了起来。 “你回来了?”殷暮宸的声音有些沙哑。 见他醒来,朝宁过去将蜡烛点燃。 朝宁语气不善,“你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 晃动的烛光映在他眸中,他的眼眸此刻分外璀璨,“我无事。” “既然没事就忍着!我现在没劲儿给你扎针。” 殷暮宸转过脸,不再看她,也不说话。 朝宁瞅着他那个神情,眉眼低垂,竟有些委屈。 朝宁心头一软,开口道:“还没吃饭!我让锦月去备膳了,待会儿一起吃点。” 殷暮宸头也未抬,“我不饿。” 真是油盐不进,朝宁看他这副样子,有些气恼,她忙了一整日,累到现在饭都没吃,他还委屈了。 朝宁站起来就走,走到门口,咚的一声带上门。 殷暮宸身子一颤。 良久,他下床吹灭蜡烛,躺回床上,弓起身子。 翌日,朝宁推开对面房门,殷暮宸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床单皱成一团,能看出他昨晚不好受。 “锦月,殷暮宸何时离开的?” “公主,奴婢凌晨起来就没看到质子。” 半夜走的?朝宁有些不安。 “备车,去质子府。” 刚进质子府,迎面就碰上承风,“你主子回来了吗?” 承风迟疑道:“公主,主子昨日不是去了公主府吗?您没见到他?” 朝宁心里咯噔一声,离开公主府,又没回质子府,那他能去哪? 转过身,朝宁急道:“快去找!” 承风急了,撒腿就往外跑,跑了一半又顿住,他都不知道该往哪去找。 竹笙馆。 朦胧中,殷暮宸感觉到有一双粗粝的大手,抚过他的脸,然后是背,最后停留在腰臀处,掐了一下他腰上的软肉。 他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以一个屈辱的姿势趴伏在一张床上,入眼是紫色缎面床单。 身旁一个男人的声音,“美人儿,你醒了?” 殷暮宸心中大骇,他这是在哪?他只记得昨晚,离开公主府后,他一路往质子府走,半路上突然胃中绞痛恶心,他扶着树呕吐,吐干净胃里的东西,他觉得头晕沉的厉害,索性靠着树休息,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躺在这里。 “皮肤真白,你比这馆里其他小倌长得都白。”一个男人猥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殷暮宸一阵恶心,撑起手臂想翻身下床,发现此刻手脚软的厉害,房间里燃着一种不知名的香。 那男人看他挣扎,上来按住他的肩膀。 殷暮宸浑身汗毛倒竖,眼看男人就要压上来,他咬破了舌尖,一丝腥咸在口腔蔓延,力气恢复了几分,他翻身推开眼前的男人。 那男人四十多岁模样,一脸麻子,眼见殷暮宸要翻身下床,麻子上前扣住他的手臂,将他翻转过来死死压在床上,张嘴在他肩头咬了一口,肩膀被咬出血,殷暮宸闷哼一声。 麻子看他这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心里更痒痒了,“想跑,没门,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竹笙馆,都到了这儿了,还矜贵个什么劲儿,爷也就是看中你比其他小倌白嫩漂亮,你就乖乖地从了爷!让爷好好疼疼你。” 麻子昨晚来了这竹笙馆,一连点了几个小倌都不满意,半夜老鸨进来说,馆里又新送来一个小倌,这回绝对包他满意,他推开门走进来,床榻上躺着的人,肤白胜雪,眉目如画,墨发如绸缎般铺开在床头,他一眼就看上了。 此时看到殷暮宸白嫩的肩头溢出鲜血,麻子更兴奋了,粗暴的分开他的双腿,欺身压上来…… 第85章 因为他该死 殷暮宸额头青筋一根根凸起,他咬着牙,手指微动,一声惨叫,麻子倒在他背上,殷暮宸手脚恢复了些力气,一把将麻子掀下床,拾起地上的衣服。 麻子被掀翻在地,浑身不断抽搐。 殷暮宸披衣走下床,缓步走近麻子,眼神阴鸷,仿佛自地狱而来的修罗。 望着一步步逼近的殷暮宸,麻子吓得牙齿打颤,两腿乱踢着后退,后背撞到墙上,他退无可退,殷暮宸眯了眯眸,麻子瞬间七孔流血,双目圆睁,靠在墙上,慢慢不动了。 房顶上,暗卫影一影二搜寻了半夜,终于找到殷暮宸,正要动手,就听到一声尖叫。 门忽然被大力推开,老鸨站在门前,瞪大了眼睛,“杀人啦!” 朝宁已派人找了一上午,心急如焚,他还病着,能跑到哪去呢? “公主,人找到了!”锦月匆匆进来,急急开口。 朝宁刷的一下站起身,“在哪?” 锦月有些迟疑道:“在大理寺。” 朝宁眉心一跳,不敢耽搁,站起来就走。 大理寺大堂。 陆时川正拧着眉头坐在上首,堂下摆着一具尸首,死的是一个百长,有官职在身的,这有点麻烦。 苦主家属此时正跪在堂下抹着眼泪告状。 “就是他,杀了我家相公。” 陆时川抬眼看了看一身白衣风姿清雅的所谓凶手。 这更麻烦了,这位可是殷国的质子,还是长宁公主最宠信之人。 陆时川皱了皱眉头,开口道:“人可是你杀的?” 殷暮宸不卑不亢道:“正是。” 他竟承认了,倒是光明磊落。见多了来堂下喊冤的,头一回见一上来就直接承认的。 “那你为何要杀赵百长?” 殷暮宸眸光森寒,冷笑道:“因为他该死。” 陆时川一噎,“人证带上来。” 竹笙馆的老鸨被带上来,“你可是亲眼看到他杀了人?” 老鸨三十岁的年纪,皮肤白皙,风韵犹存,垂头应道:“是,奴亲眼所见,就是他杀了赵百长。” 凶手也承认了,人证也指认了,那没什么悬念了,陆时川开口道:“来人,将凶手押入大牢。” 殷暮宸前脚刚被押进大牢,朝宁后脚就赶到了大理寺。 陆时川见到朝宁,下来施了一礼,“公主。” 朝宁扫了一圈不见殷暮宸,问道:“人呢?” “公主请借一步说话。”打发走苦主,陆时川引着朝宁走进大理寺后院。 “公主,殷国殿下在竹笙馆杀了人。”陆时川开门见山。 朝宁眉心一跳,竹笙馆,那地方不是殷暮宸怎的会到了那种地方,还杀了人。 “大人,可问清楚,他因何故而杀了人吗?”朝宁问道。 陆时川摊手,“本官问了,他不肯说。” “他人呢?本宫去问他。” “他承认了杀人,本官刚命人将他押进大牢。” 拾级而下,陆时川在一间牢房外停住,“公主,您有什么话问,本官在上面等候。” 朝宁一路赶来出了一身的热汗,此刻大理寺地牢阴暗森寒,一身热汗被硬生生逼了回去,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只见,殷暮宸一身白衣,依旧纤尘不染,仿佛不是来坐牢,而是来喝茶的。 朝宁深吸一口气,道:“说,怎么回事?” 殷暮宸望着她,眸中水色更深,满满都是委屈。 “不说是打算待在这里坐牢?” 殷暮宸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他……”殷暮宸觉得难以启齿。 一听到竹笙馆,朝宁本也猜到了大半,只是不知道,他如何从公主府一路到了竹笙馆那种地方。 朝宁揉着眉心,“你怎的会到了竹笙馆?” “我我也不太清楚,在回质子府的路上,我突然不舒服,醒来就在竹笙馆了……”殷暮宸说不下去了。 朝宁听明白了,一准是他倒在路上,被人捡到,对方看他生的白净漂亮,遂又将他送到了竹笙馆,正巧遇到来竹笙馆寻欢的赵百长,这后面的事情,朝宁不敢往下想了。 “他有没有”后半句卡在喉咙里,朝宁说不出来。 “没有我是为了自保,才出手”殷暮宸头垂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朝宁松了口气,只要没得手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给她。 “我知道了,还得再委屈你一会儿。”朝宁说着,伸出手揉了揉殷暮宸的头。 殷暮宸抬眸望着她,他此时的眼神像一头初露野性的小兽。 此时,大理寺的后堂。 “陆大人,本宫已经了解清楚了事情始末,殷暮宸虽杀了人,但是错不在他。” 陆时川眉头一皱,“那是” 朝宁无法,只能一五一十说明。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真要追责,那个将他送到竹笙馆的路人,还请大人尽快寻到,将那人绳之以法,另外,竹笙馆的老鸨不弄清来人身份就将人扣下,还趁他神志不清之际直接将他送给赵百长,殷暮宸不过是为了自卫,不得已而为之。” 陆时川有些为难,虽说赵百长死在烟花之地,本就不光彩,但好歹也是有官职在身的,这恐怕不好打发。 朝宁见他面有难色,直言不讳道:“人,本宫带走了,有什么事,让他们来找本宫,本宫倒要看看,欺辱本宫的人是个什么下场。” 撂下一句话,朝宁头也不回的走了。 将殷暮宸从牢里捞出来,马车上,朝宁拉过殷暮宸的手腕,为他诊脉。 “你中了软筋散?” 殷暮宸抬眸看了她一眼,幽幽道:“不清楚,房里头一直燃着一种香,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浑身没力气。” “话说,你体内的蛊虫不是能解毒吗?” “可能跟我倒吹了御蛊曲子有关,气血逆行,蛊虫反噬,大概是解不了毒的。” 他这具身体,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小时候被毒蛇咬伤,也是到了第二日毒才解,蛊虫解毒需要时间他是经过多次中毒解毒才知道的,但是倒吹笛子,惹蛊虫反噬,解不了毒,他是今日才知晓。 朝宁扶额,“不是,我说,你好端端的,倒吹什么曲子?” 第86章 琉璃易碎 翌日,清晨,竹笙馆。 朝宁一脚踏进去。 老鸨打着哈欠迎上来,“贵客,公子们都还没醒,要不,您晚些再来?” 朝宁使了个眼色,锦月会意,举起手中的一块玉牌。 老鸨一看玉牌,吓得魂不附体,跪下磕头道:“不知公主……” 没等她说完,朝宁就开口道:“赵百长死在哪个房间?带路!” 老鸨领着朝宁一路到了出命案的房间,门上贴着封条,朝宁一把揭下来,走进房间。 掀开香炉盖子看了一眼,冷声道:“前天晚上,是谁将那位公子送进竹笙馆的?” 老鸨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支支吾吾道:“奴也不知那人是谁,他蒙着面。” “那他是怎么来的?身边可有帮手?” “坐马车来的,有个随从。”老鸨老老实实答道。 朝宁质问道:“那你为何不问清那位公子的身份就将人留下,并且当晚就将赵百长领到了这间房里?” “这”老鸨吞吞吐吐。 “说!”朝宁一厉喝,吓得老鸨不跌磕头。 “奴是问了的,可那位公子神志不清,眼睛都睁不开,一句话也问不出来,奴本想待第二日他醒过来问清是谁再行处置,可是,当晚赵百长一连点了几个小倌都不满意,无奈奴只得将生气的赵百长领进了这间房。” “啪!”朝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老鸨吓得浑身一抖。 “你还下了软筋散?” 软筋散是用来对付馆里那些不听话的小倌的,昨夜那位公子被送来,因为神志不清,又不知其来历,她怕人突然清醒以后挣扎反抗,所以在熏香里加了软筋散。 老鸨以头触地,吓得说不出话来。 “冼南冼北,把她拖出去杖责一百。” 老鸨慌了,求饶道:“公主饶命啊,奴知错了!奴不知道那位公子是公主的人,饶奴一命!奴可以帮您找到前夜将那位公子送来竹笙馆的人。”杖一百哪里还有命,自己的命和别人的命,那当然还是自己的命要紧。 朝宁冷笑道:“你不是说,不知道那夜送他来的人是谁吗?怎么现在又知道了?” 老鸨迟疑道:“他……不止一次送少年来竹笙馆,奴看上哪个会给他银子。” 原来,这已经形成了一个产业链。 “行,本宫等你的好消息。” “冼南冼北,一百就免了,杖责五十。” 老鸨瞪大了眼睛:“……” 回到公主府,朝宁倒头就睡,这两日她累坏了。 入夜,朝宁起了高热,整张脸潮红,呼吸急促。 “锦月,水。”朝宁感觉喉咙像是着了火。 不多时,朝宁被扶了起来,一杯水凑近她的唇,就着杯子,朝宁连喝几口,睁开眼才发现面前的人是殷暮宸。 “你怎么在这儿?”从大理寺回来,殷暮宸就没有回质子府。 殷暮宸抬眸,眸中水色迷蒙,“对不起,我又害你担心了。” “你知道就好,以后别再做傻事了。” 朝宁叹了口气,又道:“那日我不是故意要冷落你,实在是事情紧急,上官景容的妹妹病危,本宫去上官府上是为了给上官容微看病,也是为了感谢上官景容前阵子悉心传授你功夫,本宫不想欠上官景容的人情。” 殷暮宸眸光一颤,原来竟是为了他吗? “你只道我去了上官府一整日不理你,你明知倒吹曲子会让血液逆行伤害自身,你还故意为之,说,殷暮宸,你到底想干什么?” 殷暮宸垂下头,“我……” 朝宁看他那副模样,心底一软,叹了口气道:“去睡!我这儿有锦月守着就行。” 朝宁说着,躺回床上,她实在是撑不住了,浑身骨头酸疼,头也昏沉沉的。 朦胧中,感觉到额头被敷了凉凉的布巾,朝宁觉得头上舒服了些,很快睡沉了。 殷暮宸一直守在她旁边,隔一段时间,就把捂热的布巾换下,重新浸到凉水里,拧干再敷在朝宁额头上。 翌日,朝宁醒来就看到殷暮宸趴在她床边睡着了。 一头墨发如绸缎般散在床边。 朝宁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不由想起前世,在大殷皇宫里,殷暮宸最后一次来琉璃宫里看望她,临走的时候,半披的发尾曾擦过朝宁的手指,那头发的质感如枯草一般,是油尽灯枯之相。 那一日,他静静望着她半晌,那眼神似有千言万语,可最后却什么都没说,默默走出琉璃宫,衣袍随风而动,带起浓郁的药味儿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七天后,就传出他病逝的消息。 朝宁想着,好歹十年相伴,这十年他对她体贴入微,她也该去见他最后一面的。 朝宁拿着首饰来到长明宫,想着打点门口的刘公公,让她进去见他最后一面,毕竟她从未踏足过长明殿。 可是首饰塞进刘公公手里,他却推回来。 刘公公深深望着她,道:“娘娘不必如此,陛下生前曾不止一次交待过,娘娘若是来了,无论何时,不必通报,可直接进殿。” 无论何时,不必通报,可直接进殿…… 朝宁狠狠一震,他不止一次交待过,可她从未踏足过…… 刘公公打开殿门,朝宁轻轻走进去。 重重帷幔之后,殷暮宸毫无声息的躺在床上。 好看的琥珀色眸子此刻紧紧闭着,眼窝深陷,薄唇毫无血色,床边的帷幔还有点点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 朝宁伸出手,抚上他的脸。 他的脸冰凉僵硬,朝宁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最后,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出长明宫的,只记得,门口的刘公公对她说道,“陛下留有遗旨,娘娘可继续住在琉璃宫,娘娘放心,新帝也会善待您的。” 原来,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新帝是殷暮宸的七弟殷时安,殷暮宸一生无子。 一滴泪落下。 朝宁望着天空,一轮红日正缓缓西沉,残阳若血,她幽幽开口:“不必了。” 琉璃虽美,但是易碎。 琉璃宫她也住不长了,他们会在下面相见。 第87章 公主是我的 殷暮宸半伏在床上,纤密的睫毛垂着。 朝宁不自觉的抓起殷暮宸的一把头发,放在手中揉搓,发丝光滑柔顺,抓在手里就像是抚摸着一块上好的锦缎,手感极佳。 殷暮宸被惊醒,抬起头,眼神还有些迷茫,“你醒了?” 朝宁收回思绪,瞥见殷暮宸衣襟有些散乱,肩头处,若隐若现一个月牙形状的瘢痕。 朝宁抬手扯开他的衣襟,雪白的肩头上,一个深深的牙印,伤口已经溃烂红肿。 朝宁一阵心悸,挑眉问他,“那晚弄的?” 殷暮宸抿唇不语。 朝宁咬了咬牙,恨恨开口,“那夜让他死的太痛快了,真是便宜了他!” 殷暮宸想说,一点都不痛快,他是肠穿肚烂,内脏被蛊虫分食而死,死前极其痛苦,极度恐惧。 朝宁下床拿了伤药,修长的手指挑出药膏,细细的为他涂药。 “咬伤极不容易愈合,你也不吭声,任由伤口就这么烂着,现在还是夏天,更不容易长好了。” 因为发烧的缘故,朝宁的手指很热,殷暮宸的身上很凉。 她的手指点在他的肩头,丝丝温热蔓延到耳根处,凝成一抹红,殷暮宸眼睫颤了颤。 上好药包扎好,朝宁抬眸问道:“你身上还有别的伤口吗?” 殷暮宸摇了摇头,“只有这一处。” 想起那夜,若不是赵百长咬了他一口,蛊虫也无法那么顺利的进入他的体内。 朝宁望着他的眼睛道:“那晚将你送到竹笙馆的人,你还有印象吗?” 殷暮宸眉头微蹙,“我只记得当时胃里难受,停下来扶着一棵树呕吐,后来觉得头晕,就想靠着树歇一会儿,坐下来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朝宁瞪他一眼,“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倒吹曲子了!” 殷暮宸垂下头,“我错了……” 朝宁眸光一软,伸手抚上他的脸,跟前世病逝时躺在龙床上形容枯槁,冰凉僵硬不同,此刻他的脸颊光滑温润,手感很好。 前世走错的路,辜负的人,今生不能再错了。 锦月轻轻走进来,“公主,上官公子听说公主病了,特来探望。” “你告诉他,我已经好了,请他回去。” 见锦月站着不动,朝宁挑眉问道:“还有什么事?” “上官公子还带了补品来,公主您看……” 朝宁叹了口气,“请他进听风苑!” 让人带着礼物回去,太过绝情,礼物留下,人打发走走,又太薄情! 上官景容被请进了听风苑。 朝宁穿好衣服走出去,茶室里,上官景容盘腿坐着,手中正捧着一杯香茗,见到朝宁进来,他放下杯子站起身道:“公主身子可好些了?” 朝宁笑了笑,“好多了,上官公子不必这么客气。” “应该的,若不是给小妹治病,公主也不会累倒,所以,上官心里过意不去。” 朝宁心里清楚,突然发热,准是跟那天去大理寺地牢捞殷暮宸有关,那日她出了一身汗,地牢阴寒,空气混浊,她一身热汗被地牢内的寒气一激,当时身上就不爽利了。 朝宁唇边勾起一抹浅笑,温声道:“上官公子不必自责,本宫生病跟医治小妹无关。” 上官景容松了一口气,抬眸扫了一眼四周,“那只八哥,公主养的可好?” 朝宁才想起来这一档子事,拍了拍额头,“本宫这几日忙忘了,本宫去叫人将它拿进来。” “锦月,将前几日上官公子送来的那只八哥拿过来。” 不多时,锦月提着个鸟笼走进来。 “公主好。”一进门,这八哥就开口了。 朝宁展颜一笑,“你倒是挺有眼色的。” 随即八哥看到上官景容又开口了,“公主是我的。” 朝宁彻底被逗笑了,“什么你的我的?” 八哥又扯着嗓子重复着,“公主是我的,是我的。” 上官景容的笑容逐渐消失,这话不是他教的,这鸟放在公主府几日,突然就学会这么一句话…… 朝宁挑了挑眉,“谁教你的?” 八哥:“……” 朝宁抬眸笑道:“你说的没错,这小家伙的确聪明。” 上官景容:“……” 时间回到朝宁给上官容微治病那日。 殷暮宸一踏进听风苑,就听到一声尖利的声音,“公主好。” 四处望了望,原来是只八哥,殷暮宸问道:“这八哥哪来的?” 锦月答道:“是上官公子早上刚送来的。” 殷暮宸勾唇,“这畜牲倒是长了张巧嘴。” 话毕,拎着鸟笼进了卧房。 不一会儿,有笛声传来,锦月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心道,质子今日真有雅兴,公主不在,他自个儿躲在房里吹曲儿。 此时,紧闭的房门里,殷暮宸将脸凑近笼子,“公主是我的。” 八哥眨巴着豆子眼望了望他,不说话。 “快说,公主是我的。” 八哥还是不说话,殷暮宸想了想,抽出笛子,吹奏了一曲。 “公主是我的。”殷暮宸又道。 八哥终于开口了,“公主是我的。” 殷暮宸满意的笑了。 暮色四合,却仍不见朝宁回来。 殷暮宸望了望手中的木雕小人,神情哀怨的躺倒在床上。 “上官公子,光风霁月,风度翩翩,武功也好,家世也好,京中贵女无不倾心,咱们公主怕是也看上了上官公子。” “谁说不是呢!今日公主一大早就去了上官府上,中途回来一次又匆匆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我看啊,再过不久,上官公子就是公主府的驸马了!” “哎,秋葵,你说,若是上官公子成了咱们公主的驸马,殷国那位殿下怎么办?我看公主对他也很上心。” “这你就不懂了,正宫永远是正宫,那位殿下是比不了的,我看今日,公主明明知道殷国殿下来了公主府,仍然丢下他去了上官府,公主对他,也就新鲜一阵子,他很快就失宠了。” 房间不隔音,院子里这些话,一清二楚的传进了殷暮宸的耳朵里。 良久,他抽出笛子,笛声哀婉,到最后曲不成调。 锦月朝对面望了望,心道,这位质子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忧伤? 第88章 尽快成婚 上官景容走后,朝宁进了殷暮宸的卧房。 此时,他正和衣躺着,昨夜守了朝宁一整夜,他此刻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 听到动静,殷暮宸努力睁开眼,看到是朝宁,正想下床,被朝宁一把按住肩头,他闷哼一声。 朝宁连忙松了手,“抱歉,按到你伤口了。” 说着捞起殷暮宸的手腕,片刻之后,她道:“那日血脉逆行的伤害还在,你躺好,我去拿银针。” 银针很快拿过来,朝宁掀开他的衣衫,殷暮宸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朝宁已经抽出一根银针,果断扎进他脖颈处的睡穴。 殷暮宸的眼眸瞬间睁大,朝宁凑近他的耳侧,低声道:“睡。” 殷暮宸登时闭上了眼睛,头一歪。 这套针法功效主要是疗愈,小时候楚长渊身子骨弱,她翻遍医书,终于找到一套调理身子的针法,为此还专门请教了太医院的医正,学成之后,第一个试验对象自然也是楚长渊。 她还记得,哥哥当时趴在床上,疼得嗷嗷叫,一直在嚷嚷着,“妹妹,你手可别抖……啊……好疼。” “妹妹,你确定你没扎错地儿?怎么这么疼?” 这套针法,疗愈效果特别好,特点就是太疼了,楚长渊被扎几次之后,身体是好了很多,也不经常生病了,但是再也不敢让她扎了。 朝宁想,这份儿罪,还是别让殷暮宸受了,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所以果断一针先将他扎晕。 时辰差不多了,朝宁拔了银针,殷暮宸还沉沉睡着,面容安详,看来行针的整个过程,他都毫无知觉,感觉不到疼。 朝宁笑了笑,带上了门。 若注定他寿数难长,朝宁想让他余生尽量活的轻松些,少受些罪。 翌日,上官府传来消息,上官容微已经醒了。 上官府备了厚礼特来答谢朝宁。 公主府门外。 朝宁笑道:“大人太客气了,上官公子也帮了本宫很多。” 上官云飞声音洪亮,“犬子能为公主分忧是他的福气,不值一提,公主医治容微,公主对容微有再造之恩,理当如此,还请公主不要推辞。” “既如此,那本宫就收下了,本宫今日再去趟上官府,为容微检查一番。” 上官云飞激动道:“多谢公主。” 一脚踏进栖霞苑。 可能因为主人身子大好的缘故,朝宁觉得栖霞院比上一次来,多了些生机,院子里红白粉紫四色月季爬满墙头,微风吹来,送来阵阵清香。 上官容微依旧躺在床上,只是面色已经有了些血色,淡粉的唇,透露着身体正在好转。 见到朝宁,上官容微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朝宁一把按住,“别动,你刚好,身子还弱。” “听说是公主殿下救了容微的命,容微感激不尽。” “也是你命不该绝,本宫今日来是想为你再检查一番。” 闻言,上官容微主动伸出手臂,朝宁抬手探上她的脉。 片刻之后,朝宁笑了笑,“已经大好了,剩下的,好好养着便是,切记不要忧思过度。” 上官容微笑了,朝宁注意到,上官容微的长相跟上官景容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上官容微更秀气一些,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朝宁走出房门,一抬眼,上官景容正青衫磊落的站在院子里。 看到朝宁走出来,上官景容笑得温柔,“听说公主来给小妹复查,我过来看看。” 朝宁笑道:“小妹已经没事了,日后好好调理,定能恢复康健。” 上官景容面色一喜,“多谢公主,公主大恩……” “行了!”朝宁打断他,“说点有用的。” 上官景容一愣。 又听朝宁道:“查出是谁下的毒了吗?” 上官景面色一凛,垂下眼睫。 “并非本宫掺和贵府的家事,只是本宫钦佩上官夫人,不想她不明不白的被害死,凶手还逍遥法外。” 上官景容的生母,琼华郡主,乃先帝幼弟安王之女,庆历四年,也就是安庆帝即位第四年,北方发生暴动,当时冼青蓉镇守楚南边境,鞭长莫及,又逢朝廷动荡,无将可用,琼华郡主主动请缨,带领三万大军赴北平乱,仅仅用了三个月,就平定了叛乱。 可惜,就是这样一个女中豪杰,却被害死在后宅阴私之中,怎能不让人扼腕? 上官景容抬眸,眼圈微红,他低声道:“前几日,我去了母亲卧房,在她床榻的密格里找到了封书信,只是……” 朝宁声音冷肃,“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看看容微,她本来应该像京中各家贵女一样,健康无忧的长大,可惜却自幼缠绵病榻,凶手下毒之时,可没有顾及你母亲当年还怀有身孕,甚至凶手的目的就是一尸两命,只是容微命大,活了下来。” 上官景容一震,唇角微微颤抖。 朝宁说的没错,凶手志在一尸两命,只是容微顽强,活了下来,但是却从此缠绵病榻,甚至不能像其他贵女一样结伴踏青,弹琴作画,每日里灌下去一碗又一碗的苦汤药,常年病痛的摧残下,容微生的又瘦又小,虽然已经及笄,但是个头看起来不过才十二三岁的样子。 而这些,都是拜薛芳所赐。 朝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行了,本宫言尽于此,做与不做在你,告辞。” 踏进听风苑,朝宁轻轻推开殷暮宸的房门,殷暮宸还沉沉睡着,看来那一针的效果挺好,朝宁决定了,若以后殷暮宸失眠,就这样直接给他来一针,比吃药都管用。 锦月走进来禀报,“公主,陛下让您进宫一趟。” “好,你去告诉孙公公,本宫随后就来。” 御书房里,安庆帝正在批阅奏折,淮州水患已经彻底稳住了,灾民也得到了妥善安置,楚长渊不日就能回京了。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安庆帝放下奏折,抬起头,“朝宁,听说你治好了上官容微的病。” 朝宁点头,“没错。” 安庆帝笑得很是慈爱,“上官景容的确不错,如今你又救了上官容微,上官家也很满意这门亲事,依朕看,你俩都不小了,尽快成婚!” 第89章 公主招亲 朝宁一凛,豁然抬头。 安庆帝说,让她和上官景容尽快成婚。 事情发展成这样,是她始料未及的,救治上官容微本是她的无心之举,一来是看不得一个无辜的姑娘就这么香消玉殒。 二来也是为了感谢上官景容悉心教殷暮宸功夫,没想到反倒加深了她与上官景容之间的牵绊。 朝宁急道:“父皇,之前都说了,儿臣的驸马要自己挑的。” 安庆帝挑眉,“你自己挑,还能挑出比上官景容更合适的驸马吗?” 没等朝宁回答,安庆帝又道:“上官景容文武双全,品行端正,性子也极好,是做驸马的不二人选,让他做驸马朕才安心。” 朝宁跪了下来,“父皇,儿臣现在不想成婚,儿臣还想逍遥两年,等儿臣收了心,再成婚不迟。” “成了婚自然就收心了,上官景容今年都二十岁了,媒人把上官家门槛都踏破了,若不是朕提前暗示了上官云飞,上官景容现在说不定已经跟别人成亲了,你还想逍遥几年钓着他,你这不是耽误人家吗?” 朝宁承认安庆帝说的在理,只是并非她要钓着上官景容,而是,她就压根没想过跟上官景容成亲。 “父皇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儿臣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公开招亲,最终赢了的第一名就是儿臣的驸马,若他赢不了,那儿臣也不再耽误上官公子,上官家自可安排他跟其他女子成婚。” 安庆帝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如何公开招亲,比什么?” 朝宁挑了挑眉,道:“放出儿臣公开招亲的消息,京中家世清白的适龄儿郎都可参加,比赛设诗词,武艺,棋艺,书画,策论五项才艺比赛,赢得第一名者,便是儿臣的驸马!” 安庆帝松了口气,京中儿郎,文采好的,武艺略输,武艺高强的又多是莽夫,才艺较弱,上官景容是文武全才,拿第一几乎毫无疑问。 “行,就依你的,若上官景容赢得第一,你们便即刻成婚,不得再以任何理由推脱!” 朝宁望着安庆帝,郑重道:“那是自然,但若是上官景容没有赢得第一呢?那儿臣可就不从了,谁是第一,谁就是儿臣的驸马,到时候,父皇一言九鼎,可不许说话不算数。” 安庆帝笑了,“朕说话自然算数,你都说了,朕一言九鼎,第一名者为驸马。” 朝宁笑道:“谢父皇,届时还请父皇任命一个公正的司正。” 朝宁回到公主府时,殷暮宸已经醒了,正坐在院子里悠闲饮茶。 看到朝宁走进来,殷暮宸抬眸,“去哪了?” 朝宁眉头微蹙,“回了趟宫。” 殷暮宸心思敏感,一下子就察觉出朝宁情绪不对。 “出了什么事吗?”殷暮宸问道。 朝宁抬眸望了他一眼,沉声道:“父皇让我和上官景容尽快成婚。” 殷暮宸端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溅出来滴到他的手背上,他眼睫轻颤,眼眸一黯。 朝宁已经进了屋,咣当的一声,带上了房门。 长宁公主公开招亲的消息,很快传遍京都。 跟皇家结亲,还是中宫所出的嫡公主,不少勋贵子弟都跃跃欲试,各方势力,也在暗中操作将自己的人安排过去参加选拔。 质子府后院,殷暮宸坐在石凳上,有些心不在焉。 承风走进来道:“主子,属下听说长宁公主要公开招亲,现在不少世家子都在报名参赛。” 殷暮宸攸的抬眸,“公开招亲?” “没错,据说要比试才艺,得第一名者便是公主的驸马。” 闻言殷暮宸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玄王府。 楚长泽从淮州回京之后,由于治水不利被罚禁足一个月。 此时楚长泽站在窗前,薛瑞垂袖立在他身后。 “殿下,我已安排了几个我们的人前去报名了。” 楚长泽挑了挑眉,“可靠吗?” “殿下放心,选的都是文武全才,届时这些人里头,定能出一个拔得头筹,做长宁的驸马。” 楚长泽摩挲着拇指上的墨玉扳指,转过身望着薛瑞道:“上官景容可不是庸才,光武艺这一条,京中就没几个人能比,更何况他书画也是一绝,你最好准备的充分些,那些个徒有虚名的,就不要塞进去充数了。” “是。”薛瑞应道,心里想的却是,等人都塞进去,拿些好处打点司正,让司正放放水。 御书房里,安庆帝扫了扫眼前这一连串的名单,冷笑道:“倒是有不少浑水摸鱼的,妄想当朕的女婿。” “孙大伴。” “奴才在,陛下有什么吩咐?”孙公公垂首恭声问道。 “请老二过来一趟。” 安庆帝说的老二,正是二殿下楚长清。 半个时辰后,楚长清进了御书房。 “父皇,您找我?” 安庆帝看到楚长清,慈爱的笑了笑,“老二,最近身体如何了?” 楚长清垂眸道:“劳父皇惦念,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安庆帝的视线在楚长清脸上停留片刻,观他今日面色不差,开口道:“一直以来你身子不好,父皇怕你累着,不敢派重活儿给你,但眼下有一事,父皇思来想去,还是你去办最合适。” 楚长清抬眸,眸光清澈,“父皇想要儿臣办何事?” “你六妹公开招亲的事,朕需要一个司正来主持招亲大会,朕相信你定会公平公正,评选出一名最优作为你六妹的驸马。” 楚长清郑重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托。” 走出御书房,楚长清眉心微蹙,这差事还真是个烫手山芋。 父皇好不容易想起他来,却是派给他这么一个差事,偏偏他还不能拒绝。 若是最终得第一的驸马不是父皇中意的人选,那他就是吃力不讨好。但若是父皇满意六妹不满意,他恐怕还要得罪这位六妹。 听风苑,朝宁躺在软榻上,正在翻看礼部送来的招亲名册。 上官景容已经第一时间报名了,除了一些适龄世家子,另外还有几个人,朝宁的手指划过这些人的名字,是薛瑞的人,薛瑞是楚长泽的表弟。 朝宁冷笑,楚长泽的手倒是伸的挺长,敢插手她的婚事。 朝宁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面,眸中泛着冷意。 “公主,殷国殿下来了。” 锦月身后,殷暮宸踏着月光而来,衣袍随风而动,带来一股清新的梨花香。 殷暮宸眸中仿佛揉碎了月光,“我有资格参加招亲吗?” 第90章 月下一吻 千顷月光下,殷暮宸缓缓走来。 月光洒在他肩上,他的身形在夜色下有些朦胧。 朝宁望着一身清辉的殷暮宸,缓缓笑了。 方才,望着一连串的名单,她心里其实隐隐是有期待的,期待能在名单里看到他的,虽然她也知道殷暮宸在殷国还有牵绊,他早晚回国,她的期待不切实际,但是没看到他的名字,她还是有点小小的失望。 可是此时,他来了,站在她面前。 背对月光,朝宁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能参加招亲吗?”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忐忑。 朝宁站起来,一步步走向他,“你想好了吗?上了我的船,可就下不来了。” 殷暮宸点了点头,“想好了,我要竞选驸马。” 朝宁眸光一软,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做我的驸马,你父皇那边,你要怎么说服他?” 大殷皇子竞选楚国公主驸马,殷皇会气的吐血。 殷暮宸的目光泛着冷意,沉声道:“他早就放弃我了,他对我不仁,任由我在大楚自生自灭,那我何须再顾及他的颜面?既是弃子,那我今后所行之事,自然也该由我自己做主。” 朝宁望着他的眼睛,幽幽开口,“总归他是你父皇,他若极力阻拦,你又该当如何?” 殷暮宸的眸光透着一丝决绝,“大不了让他将我从玉蝶中除名,这皇子的身份不要也罢。” 朝宁笑了,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她当然不会真的让他为了自己被殷国皇室除名,没有这层身份,他在楚国会更危险,一个被敌国皇室除名的皇子,更不会有人顾及他的性命,而长宁公主驸马的身份是把双刃剑,有人会因为这个身份有所忌惮,而那些欲除掉她而后快的人,更会因为这个身份而对殷暮宸不利,比如楚长泽。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殷暮宸跟殷国皇室决裂。 何况,他在殷国还有牵挂。 朝宁望着他的眼眸,轻声道:“若你赢了,父皇就不会逼我跟上官景容成婚了,父皇就算不同意我们的事,但他一言九鼎也反悔不得了,只能尽量拖着。” 殷暮宸定定的望着她,“我不会输的。” “你好好准备,不可轻敌,各方势力都会塞自己的人进来参赛,虽然那些人里,不乏浑水摸鱼徒有虚名之辈,但是上官景容却是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朝宁接着道:“你的功夫是上官景容教的,武艺上你跟他虽然还有些差距,但是诗词书画棋艺都是你的强项,你也不用太紧张,稳定发挥即可。” 殷暮宸的眸光水色渐深,低声道:“好。” 朝宁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他今日没有束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在脑后随意绾了个髻,剩下一半的墨发,柔顺的散在肩头,慵懒中透着风雅。 朝宁发现他又长高了些,原先朝宁的额头大概到他鼻子那里,现在朝宁的额头只到他下巴那里。 “殷暮宸,你长高了呀。” 殷暮宸闻言一愣。 却见朝宁拿手比了比,手从额头平移到他的唇下。 “以前我只到你这里,现在,你看,都到这里了……你长高了不少。” 面前的少女,眸中氤氲着盈盈水色,双唇一开一合,红润如樱桃,让他忍不住想将她拥进怀中。 殷暮宸定定地望着她,眼眸中渐渐变得炽热,他伸出一只手拉下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揽住了她的腰,琥珀色的眸子清晰映出她的脸。 朝宁眼睫轻颤,殷暮宸却慢慢靠近,梨花香扑面而来,最终停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湿软的触感,让朝宁心脏漏跳了一拍。 见她没有抗拒,殷暮宸的胆子越发大了起来,湿软的唇下移,在她鼻尖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下一刻便含住了她的唇。 朝宁呼吸一滞,瞬间睁大了眼睛,眼前却忽然一暗,殷暮宸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 月光下的听风苑,此时只剩下二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侍从们早已退的干干净净。 眼睛看不见,感官就会被放大,殷暮宸俯身在她唇上辗转厮磨,既生涩又霸道,呼吸都被他掠夺,渐渐透不过气来,朝宁觉得头有些昏沉,腿也越来越软。 就在她要支撑不住滑下去之际,殷暮宸终于松开了她,将她打横抱进了卧房,放到床上,又亲了亲她的额头,顺势躺在了朝宁身侧。 “你起来,你躺这里做什么?” 绵长的呼吸声传来。 朝宁一惊,拍了拍他的脸,“殷暮宸?” 望了望天上那轮圆月,朝宁闭了闭眼,今日又是十五啊! 殷暮宸你是故意的,挑这个时候来,亲完倒头就睡。 “殷暮宸你给我起来!你这算什么?”朝宁气愤的推了推他,没推动。 朝宁摸了摸肿胀的唇,伸出脚想将他一脚踹到地上,想了想,万一摔坏了,累的还是她,悻悻地收回脚,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伸出手掐了掐他的脸颊,朝宁咬牙道:“殷暮宸,你个混蛋!” 床就这么被霸占了,朝宁只得抱着被子到软榻上凑合一晚。 翌日,殷暮宸醒来,望着帐顶发呆 他记得昨晚,他好像忍不住亲了朝宁,再后来,他就不记得了。 前厅,茶香弥漫。 上官景容握着一杯茶,神色有些悲伤,沉声道:“我已将证据呈给父亲,但他……似乎不愿再追究此事。” 朝宁心里一沉,不由的替琼华郡主不值。 当年琼华郡主何等风姿,到最后却落了个被毒死的下场,千挑万选的夫君和害死自己的凶手同床共枕多年,如今得知真相,还不愿替自己申冤。 朝宁神情冷肃,冷冷道:“你还是心慈手软了,你应该直接将证据呈给大理寺,公事公办!” 直接呈给大理寺,薛芳会被传唤审问,若证据确凿,很快就会被定罪。但是这样一来,他跟父亲会彻底决裂,到时候他只能带着妹妹分家了。 朝宁随即也想到了这一层,尴尬的笑了笑,“本宫也就随便这么一说,怎么做,在你。” 朝宁推开门,殷暮宸已经走了,桌子上放着一个木雕小人,朝宁拿起来一看,这雕的是…… 第91章 招亲大会(一) 朝宁拿起桌上的木雕小人。 小人穿着的服饰是殷国样式,但是五官跟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翻过来,朝宁发现,小人背后衣服的褶皱处,刻着两个小字,朝宁。 朝宁笑了笑,这原来刻的是她,可是为什么穿的是殷国服饰呢? 朝宁想起前世,在殷国皇宫,她手脚的伤彻底痊愈之后,殷暮宸曾派人送来一件正红色的殷国婚服。 下了朝,殷暮宸赶回来,盈盈如水的眸光中透着一丝喜色。 “这件礼服,可喜欢?”殷暮宸垂眸,秀雅的手指抚摸着婚服,眸中倒映出一簇火红。 朝宁望着他,没有说话。 殷暮宸水色潋滟的眸子望着她,温声开口,“朕想看你穿上这件礼服,可以为朕换上吗?” 朝宁唇含讥讽,声音冷肃,“亡国公主,只配着素色。” 楚国亡国之后,朝宁的衣橱里只有白色和黑色。 殷暮宸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但是十日之后却下旨封她为宁妃,赐住琉璃宫。 没有婚礼,没有任何仪式,她成了殷暮宸后宫中的宁妃,琉璃宫的主人。 朝宁收回思绪,想起昨夜那个吻,抬手摸了摸微肿的唇,殷暮宸真是出息了,人长高了,胆子也越发大了。 执笔,在名册最后一行,一笔一画的添上殷暮宸的名字,朝宁唤来锦月,“派人送去礼部,就说名单上又加上了一个人,叫他们仔细些,别漏掉了。” 公主招亲大会在三日后举行。 这几日,殷暮宸每天都坚持练武三个时辰,承风见了直咋舌。 三日后,风和日丽,碧空如洗。 参赛者从西华门浩浩荡荡入宫。 上官景容一身玄色深衣走在最前面,气度不凡,从容不迫,朝宁早就坐到了观景台二楼窗前,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下头,直看到队伍里一身月白,风姿清雅的殷暮宸,心下才稍安,走下观景台。 楚长清带着四名裁判入席,朝宁注意到,棋艺裁判是国手沈晏清。 最后是安庆帝,皇后,朝宁坐在皇后身旁。 上官景容看到殷暮宸的那一刻,面色一沉。 安庆帝和皇后面色一变。 云皇后皱着眉头,不悦道:“怎么殷国质子也在? 安庆帝眉头一皱,“孙大伴。” 孙公公躬身上前,“陛下可是有什么吩咐?” “朕记得当时送来的名册里不曾有殷国质子的名字,怎么他今日却来参加招亲大会?” “奴才去把名册给陛下拿来,请陛下过目。” 名册很快就被呈上来,安庆帝展开,直看到最后一行,才发现了殷暮宸的名字。 安庆帝合上名册,压下火气,沉声问道:“这是谁加上去的?” 朝宁起身走到安庆帝面前,跪了下来,“父皇,是儿臣加上去的。” 安庆帝面色微寒,“殷国质子不能参加。 “为何不能参加?” “殷国质子没有资格参加招亲。” 朝宁望着安庆帝,“招亲大会上明明写着,凡京中贵族未婚适龄男子均可参加。他也在京都,也是贵族,又是未婚适龄,哪里没有资格了?” 安庆帝一噎,“你这是狡辩!” 朝宁目光灼灼,“父皇是怕他赢了吗?” “哼,他赢不了。” 朝宁转头望了一眼人群中的殷暮宸,“那就让他试试!人都来了,再赶出去,传出去会说我们楚国做事不体面。” 安庆帝心道,质子身子不行,光武艺这关就过不了,大概率最后胜出的还是上官景容。 捏着眉心,安庆帝摆了摆手,“罢了,让他试一试,也好让他彻底死心,以后不要再肖想朕的女儿。” 才艺比赛开始,众人收敛心神,正襟危坐。 五场皆胜,五场胜四,五场胜三,以此类推。若同时有两位平局者,二者再进行比试。 第一场比试,诗词。 比赛规则,每人作一首诗,评选出一个最优。 时间是一炷香,很考验参赛者的文采学识。 只见台上众人,有几人抓耳挠腮,无从下笔。安庆帝嗤笑一声,一炷香时间做不出来一首诗还妄想尚公主。 上官景容只用了一刻钟就已经写了一首诗,吹干墨迹放在桌子右侧。 殷暮宸比他稍晚一些,他垂眸轻轻吹干墨迹,纤密的睫毛垂下,整个人沉静如水。 时间到了,作好的诗词送到裁判那里,统一裁决。 朝宁有些紧张,殷暮宸他是知道的,但是上官景容也很强。 朝宁注意到,裁判再跟楚长清商议着什么,楚长清一边侧身恭听,一边点了点头。 一炷香后,楚长清上台宣布,第一轮获胜者是殷国质子,殷暮宸。 朝宁松了口气,上官景容眸色一黯。 原本这个比赛,父亲是不愿让他参加的,陛下本就暗示了上官家,又整这一出儿,父亲的意思是,朝宁若愿意,自会跟他成婚。搞这出儿招亲,明显是朝宁不愿意,找借口推脱婚事,但他还是坚持来了,他想就算朝宁现在不同意,但是感情可以慢慢培养,等成婚,他有的是时间让朝宁慢慢了解自己,接受自己。 没事,还有四场,胜负未分,他还有机会。 殷暮宸安静坐着,好似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安庆帝气息微沉,第一局赢了,后头就不一定了。 云皇后秀眉微蹙,“陛下,您看,若是殷国质子最终赢了可如何是好?” “放心,有上官景容在,他赢不了。”安庆帝对上官景容很有信心。 云皇后心下稍安。 第二场是比试书画,和第一场规则一样,选出一名最优,时间是一个时辰。 众人都在埋头作画,朝宁百无聊赖,一抬眸,正看到楚长渊突然从西华门风尘仆仆地走进来。 朝宁一喜,站起身迎上去,“哥哥,你怎么来了?” 楚长渊回到京都就听说了朝宁要招亲的消息,衣服都没顾上换,马不蹄停就进了宫。 楚长渊笑道:“我刚到京都,就听到你要招亲的消息,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 “哥哥这一路可还平顺?” “淮州事已了,这一路都没什么大事。” “那就好。” 楚长泽巡视了一圈,停在一个青年身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青年手一抖,险些画歪。 楚长渊毫不客气,“你这画的虎还是猫啊?” 那青年脸憋的通红,也不敢答话。 一个时辰后,比赛结束。 裁判对比了众人的画作后,楚长清走上台。 “本轮胜出者是……” 第92章 招亲大会(二) 楚长清上台,宣布第二轮书画比试胜出者。 朝宁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楚长清朗声道:“本轮胜出者是,上官景容。” 上官景容似松了一口气,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现在,他和殷暮宸已经持平,后面三项比赛才是关键。 安庆帝和云皇后也同时松了口气,朝宁有些心绪不宁。 殷暮宸神色淡淡,一副宠荣不惊的模样。 “欣悦也来观赛?”安庆帝突然开口,朝宁回眸,只见楚欣悦提着裙摆登上了台阶。 内侍立即搬来一把椅子,楚欣悦坐上去,回眸对朝宁扯出一抹笑,“六妹,我看这驸马非上官景容莫属了。” 朝宁见她笑得勉强,不咸不淡开口道:“还有三场,且看着就是。” 楚欣悦手心汗湿,她掏出娟帕擦拭手指,刚才听到上官景容赢了,她既骄傲他赢了,又害怕他赢了,心情无比复杂。 转念一想,上官景容来参加招亲大会,不就是为了朝宁吗? 他不愿多看自己一眼,却来参加朝宁的招亲大会,想到这里,楚欣悦不由握紧手中的娟帕。 第三场是棋艺。 殷暮宸棋艺朝宁是见识过的,上官景容棋艺如何她就不清楚了。 这场的规则两人一组,胜出的一人,再和其他组胜出的人比试,第二轮胜出者再一一和国手沈晏清对决,赢了的就是最后的胜出者,如果最后都输了,输者再自行对决,选出最终胜出者。 得知最后要和沈晏清对决,已经有不少人弃权了。 最后场上只剩下八人,分了四组。 殷暮宸和刘幸一组,上官景容和陈大人的公子陈青一组。 刘幸见到对手是殷暮宸,顿时想起上次太后寿宴被朝宁当众泼了一杯酒的事。 眼神颇为不屑,讥讽道:“殷国殿下,要不要我让你三子啊?” 殷暮宸抬眸扫了他一眼,不卑不亢道:“不必,你先行。” “口气还不小,到时候输了可别怪我欺负你啊!” 朝宁冷笑,心道这个刘幸还真是狂妄,就看刘幸怎么变不幸。 比赛开始,众人埋头对弈,场上只闻落子之声。 楚长渊来了兴致,四张棋桌挨个看了一遍,最后停在了殷暮宸那一桌,连安庆帝也伸长了脖子。 殷暮宸持黑子步步紧逼,刘幸执白子仓皇对战,一时间汗流浃背。 本想好好虐一虐殷暮宸,结果被他逼的毫无招架之力,最后黑子将白子绞杀殆尽。 殷暮宸笑得风轻云淡,“承让,刘公子。” 刘幸脸憋的通红,艰难的站起身,这次若不是薛瑞找到他,他本不愿意来的,他上回得罪了长宁公主,若是最后胜出成了驸马,哪还有好日子过,可薛瑞要他一定赢,许给刘家很多好处,他答应薛瑞尽力而为。 直到这轮比试,当他看到对手是殷国质子的时候,他的好胜心彻底被激发出来,想着若是赢了这场比赛,也好报了上次太后寿宴害他丢面子的仇,没想到输这么惨。 此时上官景容也赢了陈青,四个胜出者又分为两组。 上官景容和殷暮宸各一组。 这一组用时较长,最后二人均胜出,真正绝胜负的时候到了,沈晏清走下台,上次他一连四局皆输给了殷暮宸,回去以后苦苦研究了当日二人的棋局,他自信此次定能扳回一局,赢了殷暮宸。 上官景容唇角勾起一抹温雅的笑意,“你先还是我先?” 殷暮宸笑得风轻云淡,“你比我年长,你先。 上官景容不再推辞,“前辈请。” 朝宁不太懂棋,扭头无意中看到楚欣悦两手交叠,右手手指紧紧掐着左手手背,目光紧紧盯着场上的上官景容,似乎比她还紧张,想起上次兰亭苑她看到上官景容的神色,朝宁瞬间明白过来,她此次前来是为了看上官景容的。 “前辈,我输了。”上官景容站起身,施了一礼。 “承让。”沈晏清笑得温和。 殷暮宸风姿清雅地走上台,含笑道:“前辈先行。” 沈晏清坐直了身子,他见识过殷暮宸的实力,自然不敢小觑。 朝宁也紧张起来,毕竟沈晏清可是国手,难逢一败,上次败给殷暮宸四局,恐怕回去之后没少研究他的棋路。 朝宁紧张的手心出了汗,却听旁边楚欣悦道:“六妹不必紧张,上回在兰亭苑,我听闻质子赢了国手四局呢。” 朝宁回眸扫了她一眼:“我瞧着方才上官景容上场时你比我还紧张呢,你当时是希望上官景容赢呢还是希望他输呢?” 楚欣悦一噎,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说想他赢,太违心,说想他输又暴露了私心。 “快看,质子赢了。”楚欣悦指着台上道。 朝宁看到殷暮宸已从台上走了下来,看到朝宁,对他勾唇一笑,仿佛在对她说:看,我又赢了一局。 朝宁偷偷朝他伸出大拇指,上官景容看到二人的小动作,眸光一黯,心中泛起一股酸涩。 安庆帝脸色很难看,他倒是小看了这个殷暮宸,三场比赛已经赢了两场,若是再赢一场,上官景容就危险了。 三场比赛下来,天色已暗。 剩下两场比试,只能明日进行了。 散场后,朝宁上前牵起殷暮宸的手,“怎么样?紧张吗?” 殷暮宸垂眸望了一眼二人交叠的手,勾了勾唇,“还好。” “明日的比赛才是重头戏,比武艺,京中年轻一辈没几人是上官景容的对手,这一场,要不你就随便敷衍两下得了,重点把策论那场赢了就行,上官景容已经连输两场了,只要策论那场你赢了,五局三胜最终还是你胜出。” 殷暮宸:“” “你今日别回质子府了,公主府离宫里近。” “不行。” 朝宁脚步一顿,“为何?” “我晚上要练武,会打扰你休息。” 朝宁一脸错愕,“不是,明日你还真打算跟上官景容实实在在打一场啊?” 殷暮宸没答话,只留给朝宁一个清绝的背影。 第93章 招亲大会(三) 天色渐暗,上官府。 前厅,上官云飞正坐着喝茶,见上官景容走进来,他放下茶盏道:“为父听闻,那个殷国质子也参加了招亲大会,并且还赢了两场。” 上官景容眉心微蹙,沉声道:“没错,不过明日还有两场,胜负还未定。” 上官云飞自顾自说道:“早就听闻长宁公主喜欢这个质子,这劳什子的招亲大会,不过是她不想和你成婚故意搞出来的。” 上官景容垂眸不语。 上官云飞又道:“若是明日输了,为父就再为你选一门亲事,这长宁公主不要也罢。” 上官景容抬眸,沉声道:“朝宁跟那个质子不可能的,就算质子赢了,陛下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上官云飞扫了一眼儿子,叹了口气,道:“原先为父说让你跟公主培养培养感情,那是陛下暗示了为父,欲将长宁公主许配给你,可是眼下,情况变了,公主明显不愿意,你也不要在她身上投入太多感情了。” 上官云飞说完,站起身,背着手走了。 上官景容站在原地良久,出了正厅。 不多时,后院木槿花树下,上官景容手持长剑,身姿俊逸,一套碧海云天剑法,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木槿花被他的剑气所伤,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残红。 与此同时,质子府后院。 梨花早已开败,树上挂满还未成熟的青梨,夜风吹来,果实轻轻晃动,殷暮宸一身月白长衫,身姿轻灵,若轻云蔽月,流风回雪。 彩云逐月这套剑法,虽说是上官景容所授,但是在保留剑法精粹的基础上,他又自创了些招式,弥补了剑法上的一些漏洞。 此时,一套剑法舞毕,殷暮宸的额头已出了一层薄汗,他停下来微微喘息。 承风端着一碗汤走过来,“主子,厨房熬了些生津止渴的汤,主子喝一些。” 殷暮宸接过碗走到石桌旁坐下来,他搅动着碗里的汤汁,眼眸眯了眯,“这汤是你看着熬的吗?” “这汤属下几乎全程看着,也就中途去了趟茅房,怎么了主子,这汤有什么问题吗?” 殷暮宸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没问题。” 说完,端起碗,一勺一勺,喝尽碗里的汤。 夜已深,御书房。 安庆帝坐在案头,端着薛菲刚送来的一碗莲子羹。 一个侍从模样的人正跪在下首,“陛下,他都喝了,奴亲眼所见,一滴不剩。” 安庆帝闻言,掀了掀眼皮,冷笑道:“很好,你回去继续盯着,有什么情况再来汇报。” “是,陛下。”侍从退下去。 翌日,天色有些阴沉。 参赛众人照例从西华门入宫。 待人到齐,安庆帝和云皇后也纷纷落座。 安庆帝扫了一眼下首参赛的众人,面色一变,眼眸眯起,原本按照计划应该在质子府昏睡不起的人,此时正好端端立在台上。 为防止今日他出现在台上,安庆帝命人往汤里下了泄药,又命人在他房里偷偷点了迷香,保证他今日绝对来不了。 昨晚安插在质子府的眼线也来禀报说,那碗下了药的汤,他明明都喝光了的,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 孙公公站在一旁,明显察觉到,安庆帝此时的脸色比今日的天色还要阴沉几分。 裁判望了望天色,宣布比试开始。 这一轮是比武。 两个人一组,被打落台下视为输,获胜者再分别进行下一轮比试,直到选出最后的胜出者。 知道有上官景容在,已经有不少人弃权了。 他们自知不敌,不上台还能少吃些亏,省的消耗体力,影响下一轮比试。 此时,台上只剩下八人。 分为了四组,为了公平起见,八人轮流进行抽签,抽到一样的,双方就是各自的对手。 刘幸很不幸,又抽到了和殷暮宸一组。 他心道,昨日对弈虽然是质子赢了,但谁都知道质子身子不好,这上台必然只有挨打的份儿,既然他不愿意弃权,那今日正好借机狠揍他一顿,把昨天丢了的场子找回来。 朝宁坐直了身子,武艺这一轮,她心里最没底。 虽说殷暮宸跟着上官景容学习过一段时间,但他身子亏损太过,体力上不及众人,她担心他受伤吃亏。 第一组上场的便是殷暮宸和刘幸。 殷暮宸迎风而立,衣袂飘飘,他身形一闪,已到了刘幸近前,刘幸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已经挨了一下,他手持木剑隔开殷暮宸的又一轮攻击,殷暮宸的木剑扫过他的下盘,他仓皇起跳躲闪,落地时背后已被冷汗浸湿,这个殷暮宸居然还有两下子,他不敢再轻敌,四五个回合之后,刘幸被殷暮宸一脚踹下了台,胜负已分。 刘幸趴在地上,抹了一把唇边溢出来的血迹,几人上前将他扶起来,他肚子上脸上都挨了好几下,鼻青脸肿,好不狼狈。 连着两天输给同一个人,还是他最嗤之以鼻的人,刘幸觉得从未有过的难堪,他甩开几人的搀扶,垂着头走下场。 赢了的四人,又抽签分了两组。 上官景容和殷暮宸各自一组,几个回合下来,毫无悬念二人都赢了。 此时台上只剩下二人。 安庆帝紧张地探出身子,云皇后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朝宁手心里都是热汗,楚欣悦早已坐在二楼观景台上,眼睛紧紧盯着下方擂台。 此时擂台上,一白一黑两道身影,相对而立。 上官景容足尖一点,飞扑上前,殷暮宸侧身堪堪躲过,手腕翻转,递出一剑,上官景容退后半步避过,长剑一扫,殷暮宸头后仰,微微下腰,长剑擦过他的鼻尖,殷暮宸迅速递出一剑,戳中上官景容的腰窝,上官景容闷哼一声后退数步,心中微讶,短短几日,殷暮宸不仅将剑法融会贯通,连剑法中的漏洞都补上了。若非他力量不足,此刻即便是木剑也会戳进他的身体。 上官景容面沉如水,剑招越发凌厉,殷暮宸已经有些气喘,他心道,比体力不行,上官景容力气极大,只能用巧劲儿,借力打力。 殷暮宸身形一转,手中剑反向刺出,上官景容马上反应过来,手腕翻转长剑递出…… 朝宁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安庆帝和云皇后同时瞪大了眼睛…… 第94章 招亲大会(四) 乌云遮住天光。 擂台之上的殷暮宸和上官景容,此时距离仅有一剑之遥,殷暮宸的剑尖戳中上官景容的胸口,上官景容的剑尖距离殷暮宸的脖颈只有毫厘之距。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裁判走过来和楚长清商议着,“这二人均未被打下台,即是二人均未输,且剑尖同时指向对方要害,也都未赢,此乃平局。” 楚长清点了点头,众目睽睽之下,判谁赢和输都会被视做不公。 楚长清走上台,朗声道:“第四场比试,上官景容与殷国殿下平局。” 二人互望一眼,神色凝重。 平局意味着,剩下那场策论比赛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若上官景容下局赢了,那他也是两赢一平一输的局面,和殷暮宸平局意味着,还要再次进行比赛,因为驸马只能有一个。 朝宁坐下来,松了口气,殷暮宸不仅没有受伤,居然还能跟上官景容打个平局,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想起昨日她还说让他敷衍两下,估计他当时定然觉得自己小瞧了他。 已临近中午,午膳过后,才开始最后一局,众人散场。 朝宁走到殷暮宸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可以啊殷暮宸,亏我为你捏了把汗,生怕你被上官景容打伤,没想到你竟然跟他打了个平手。” 殷暮宸眉眼温柔,抬手想将她额前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一眼瞥见,身后孙公公小跑过来,他的手一僵。 “六公主,陛下请您过去一趟。”孙公公一路小跑,气喘吁吁。 御书房里。 安庆帝眉头紧锁。 “看来你是认定了殷暮宸。” 朝宁盯着脚尖,瓮声瓮气道:“儿臣只是不愿耽误上官公子。” 安庆帝望着她的发顶,她的发旋儿正好长在头顶正中,小时候,朝宁坐在他的膝上,安庆帝抱着她批阅奏折,累的时候就喜欢拿手指轻戳她头顶的发旋儿,那时候她很乖,很听话,安庆帝不喜欢她做的事,她就不做,如今小丫头长成了大姑娘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尽管他一再提醒让她离殷国质子远些,也还是阻止不了她。 安庆帝叹了口气,“你要殷暮宸当驸马,他日回国,若是他死在殷国,你怎么办?” 朝宁依旧垂着头,不发一言。 皇帝又开口,“就算他活了下来,九死一生当上了殷皇,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还会舍得放弃来之不易的皇位,回楚国当你的驸马吗?” 安庆帝闭了闭眼,“无论他是生是死,你们今生都注定无缘。” 安庆帝说的,朝宁又何尝不明白。 只是没法跟安庆帝解释,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大楚。 若殷暮宸当真愿意留下来做她的驸马,那楚国必然也安全了,若他不愿,即便一去不回,那至少也能念在二人曾相濡以沫的情分上,放弃向楚国复仇,哪怕二人最终相忘于江湖,她也算护住了楚国,没有重来这一世。 况且,前世种种,她深知殷暮宸其实是个重情义之人,否则他也不会因为一件披风,屠尽楚国皇宫,却独独留下她一人。 “父皇言尽于此,你去!”安庆帝疲惫地摆摆手。 午膳过后,最后一场比试开始。 殷暮宸风姿清雅的端坐在案几上,铺开试卷,提笔疾书,上官景容也从容不迫的执起笔。 楚长渊从西华门进来,在众人试卷上巡视了一番,然后坐到朝宁身旁,开口道:“听说这次试卷很难,我刚去看了一眼,除了诗题和赋题,还融合了律法,吏治,时政,军事,赋税。你确定殷暮宸能行吗?他在大楚为质多年,虽然也有在尚书房旁听,但这两年他身子不好,学业也荒废了不少。” 朝宁回眸望着他,笑容很淡,“行不行,待会儿就知道了,他已经赢了两局,平了一局,就算这局输了,至少也能和上官景容打个平手,大不了,二人再比试一轮。” 殷暮宸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就剩最后一题了,答完就可以交卷了。 上官景容此时也答完了前九道题,只剩下最后一道,视线下移,他不由一愣。 楚长渊望着众人的反应,不由好奇的站起身,他倒要看看这最后的一道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考题,能让众人露出如此精彩的表情,楚长渊站在一个青年身旁,瞄了一眼最后那道考题,噗嗤一声笑了。 那人浑身一颤,以为自己哪道题答得不好,忙抬头忐忑不安地望着他。 楚长渊目露尴尬,摸了摸鼻子,道:“你继续,本殿不是笑你。” 楚长渊回到座位,凑近朝宁的耳侧,低声道:“妹妹你猜,最后一道题是什么?” 朝宁挑了挑眉,“我猜不着,到底是什么? 楚长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最后一题,驸马之德。” 朝宁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这能当考题?” 楚长渊乐了,“我倒觉得,这道题才是此次策论的关键,重中之重。” “你看啊。”楚长渊分析道:“这是选驸马,又不是科举选人才,我刚才还纳闷选驸马考什么时政和吏治,现在看来,这考的其实就是最后一题。” 朝宁点了点头,觉得有道理,“原来如此,不过,这考题是谁出的,能想出最后一道题的也是个人才!” 楚长渊低声道:“是父皇出的。” 朝宁不由自主的望了望安庆帝,安庆帝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开口道:“你们两兄妹,在嘀咕什么呢?” 楚长渊缩了缩脖子,朝宁笑得谄媚,“我们在夸父皇英明。” 安庆帝被取悦了,转过头勾了勾唇。 云皇后午膳后就没来,反正比赛结果会有人通知她。 时间到了,众人将试卷放在案几上,待内侍收走后,一一由裁判定夺。 几名裁判聚集在一处,低声讨论着众人的试卷。 半个时辰后。 楚长清上台宣布获胜者,众人都屏息凝视,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上官景容神情凝重,殷暮宸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最后一轮比试最终胜出者是” 第95章 预知未来 已近傍晚,铅灰色的云层聚集在上空,天色越发阴沉。 楚长清走上台,神情有些疲惫。 朝宁的手指不自觉的掐着手背,留下一个个月牙形的红痕。 “最后一轮比试最终胜出者是,殷国殿下殷暮宸。” 话音落,众人神色各异,惊讶有之,失落也有之。 尘埃落定,驸马人选,已经毫无疑问了。 上官景容垂眸,遮住眼底失落,手指渐渐收紧。 殷暮宸缓缓的笑了,齿如编贝,眸光璀璨如满天星辰,一扫往日的郁色,整个人散发着独属于少年人的鲜活朝气。 朝宁对着他展颜一笑,这样的殷暮宸才该是他本来的模样。 二楼观景台,楚欣悦抚了抚胸口,长出一口气,慢慢走下台阶。 楚长渊有些不可置信,在楚国为质八年,殷暮宸居然还能赢了这么难的考题,看来当初妹妹断言,他将是下一任殷皇,也不无可能,殷暮宸如此出色,殷皇其他几个儿子恐怕都及不上他,若真当上了殷皇,那楚国将来势必会多一位强劲的敌人。 朝宁不知楚长渊所思所想,她朝殷暮宸招了招手,殷暮宸朝她走过来。 “我们走,瞧这天色阴沉的,待会儿该下雨了。” 跟楚长渊告了别,二人并肩走出西华门。 上官景容望着二人背影,身形落寞。 “上官公子,你已经很优秀了。”不知何时楚欣悦已走到了他跟前。 上官景容回眸,淡淡开口,“多谢五公主。” 楚欣悦递给他一把雨伞,目光灼灼,“上官公子,快要下雨了,这把雨伞你拿去路上用。” 上官景容勉强扯出一抹浅笑,“多谢五公主,只是在下带了雨伞,在马车上,这把伞还是公主留着用。” 上官景容说完,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楚欣悦咬着下唇,眸中一热。 安庆帝似乎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多意外,他招了招手,“孙大伴,将上官景容和殷暮宸二人的试卷拿来。” 不多时,孙公公将二人试卷呈了上来,安庆帝展开一看,前九道题,二人答的不相上下,字迹虽风格迥异,但各有千秋,直看到最后一题,安庆帝一愣。 驸马之德,上官景容只有寥寥数语,写的却是君子之道,跟夫德完全不是一回事,安庆帝不由皱了皱眉。 而另一幅试卷,最后一题,殷暮宸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安庆帝一一看下来,眉头渐渐舒展开,看完之后通体舒畅。 他原本以为,这个殷国质子接近朝宁,不过是给自己在楚国找个靠山,能少受点罪,日子过得好一些,但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 安庆帝伸出手指弹了弹试卷,“怪不得,朝宁那么喜欢他,这个殷国质子,朕倒是希望他日后,真能如他今日所写这般对待朝宁。” 还没到公主府,便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朝宁掀开车帘望了望,开口道:“下雨了,要不你今日就别回质子府了。” 殷暮宸摇了摇头,淡淡开口,“质子府有你父皇的眼线,我若堂而皇之留宿,恐怕会惹你父皇不满。” 朝宁想了想也是,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殷暮宸刚赢了比赛,当晚就留宿公主府,父皇本来就不愿意他做驸马,听到消息定会不满。 殷暮宸没告诉朝宁的是,昨晚,安庆帝派人在他喝的汤里下了泄药,晚上还在他房里偷偷点了迷香。 也得亏他身上有蛊虫,否则今日定然无法前来参加决赛。 看来安庆帝是生怕他赢了,拐走他的女儿。 殷暮宸夺魁,朝宁的婚事因此被搁置下来,这也在她意料之中,招亲大会胜出者为驸马是安庆帝定下的规矩,如今已无法收回,只能拖着。 这一日,朝宁闲来无事。 锦月端进来一盘瓜果。 朝宁问道:“这几日京中可有什么八卦传闻?” 锦月想了想,道:“奴婢听说,四公主又纳了几个面首,驸马冯周因此跟她大吵了一架,搬出了公主府,住回了冯家。” 朝宁轻嗤一声,“楚欣然没成婚之前府上已经有四个侍君了,如今又广纳面首,如此欲求不满,难怪驸马受不了。” 朝宁拿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问道:“还有什么有意思的消息吗?” “奴婢还听说护国寺的住持了然大师,云游回来了,了然大师不仅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还能预知未来,如今京中贵人们都在递名贴,想要拜谒这位了然大师。” “预知未来?”朝宁来了兴致。 锦月点了点头,道:“没错,奴婢听说了然大师预测的事之后都应验了,不过想请了然大师卜卦可不容易,他只给有缘人卜卦。” 有缘人?这有点玄,什么才叫做有缘人? 护国寺,烟雾袅袅飘散,红烛莹莹跳动。 朝宁和殷暮宸步入大殿,三支线香插入香炉,二人在蒲团上拜了三拜。 礼毕,朝宁站起身。 却见殷暮宸仍旧跪在蒲团上,双目轻阖,薄唇轻抿,双手合十,一脸虔诚。 朝宁低声对一旁静立的小僧道:“小师傅,请您通传一声,长宁公主特来拜谒了然大师。” “您稍等。”小僧施了一礼,转身进了内殿。 不多时,小僧从内殿走出来,垂首恭敬道:“了然大师在内殿等候公主。” 朝宁回头对殷暮宸道:“你先去殿外等我,我去去就来。” 殷暮宸点点头,转身走出大殿。 进了内殿,浓郁的檀香味扑面而来,一位相貌清矍,身披火红袈裟的老僧正阖目端坐在蒲团之上,胸前还挂着一串沉香木佛珠。 见到朝宁,他睁开眼,一双睿智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人心,洞察一切。 “老衲昨日便算出,今日将会等来有缘人。” 朝宁眸光微亮,恭敬开口:“原来本宫竟是大师要等的有缘人。” 了然大师手指拨动佛珠,沉吟道:“老衲刚为公主卜了一卦,卦相显示,公主今生所求之事,皆能如愿。” 她今生所求之事,楚国安在,亲人安好。 没等朝宁开口,他话音一转,神情肃穆,“只是,公主重来一世,需知改天换命,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朝宁心中一凛,重来一世…… 他竟能看出她是重生的,看来这个了然大师果真是位高人。 朝宁神色凝重,沉声问道:“大师,请问本宫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第96章 一世长宁 殿外,一棵参天古树下,殷暮宸垂袖而立,身后是红墙青瓦,月白长袍随风而动,墨发在风里飞扬。 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幅古朴的壁画。 抬眸望了望远处连绵殿宇,朝宁一步步走下台阶。 “既然来了,我们四处逛逛。” 青石板路,蜿蜒至后山。 朝宁望着路边两排古树,幽幽开口,“你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殷暮宸望着她,扬唇一笑,“保密。” 朝宁轻轻笑了笑,没再追问。 殷暮宸转过脸,眸光凝在她侧脸,“你有心事?” 心思细腻如他,一眼就看出她的心不在焉。 朝宁望向长路尽头,“了然大师说,我今生所愿皆会实现。” 殷暮宸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处,“这不是好事吗?但你好像并不开心。” 朝宁脚步一顿,想起内殿那一幕。 “本宫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朝宁问道。 了然大师摇了摇头,将佛珠缠到手腕上,念了声佛号,肃声道:“天机不可泄露,也许将会是公主承受不起的代价。” 天底下有什么东西是她承受不起的? 朝宁眸色一黯,“可了然大师还说,我将付出的代价,可能是我承受不起的。” 殷暮宸眸中水色渐深,“承受不起的代价” 他方才在殿内,双手合十为她祈福,愿她一世长宁,和乐安康。 三根线香同时燃尽,佛祖当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那这代价就由他来承担。 朝宁踢了踢地上一颗小石头,摇了摇头,“不知道,了然大师不肯泄露。” 穿过一条小路,曲径通幽处,伫立着一棵挂满红绸的古树,红绸一端系着铜铃,风吹过,铜铃叮咚作响。 树下摆着一张长条桌,桌上有笔墨,功德箱,案头竹筐里堆着红绸。 朝宁一扫方才的阴郁,爽朗一笑,“我们许个愿。” 飞快跑到桌子旁,往功德箱里丢下一块碎银,朝宁执笔蘸墨,想了想,写下一行字。 听到身后殷暮宸的脚步声,朝宁故意转过身子,挡住他的的视线,“你不许偷看。” 殷暮宸失笑,连忙背过身去。 “我写好了,该你了。” 殷暮宸提笔,随即写好一行字,细细吹干墨迹。 朝宁握着红绸,抬手抛向树枝。 咣当一声,红绸穿过树枝,坠着铜铃的红绸掉落在地。 “还是我来,我保证不看。” 殷暮宸拾起地上红绸,一跃而起,足尖借力点在树干上,一手攀上树杈,一手将红绸缠绕在树枝上。 两条红绸系好,他一只手背在身后,衣袂飘飘,轻盈落地,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朝宁不由感叹,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真想把他锁在家里,搓扁揉圆,日日欺负。 马车徐徐前行,护国寺的钟声渐渐隐去。 了然大师最后的话,言犹在耳,“纵然天机不可泄露,但公主将来若是遇到重大抉择之时,还可再来找老衲一次,届时,老衲会再为公主占卜一卦。” 护国寺在京郊,离京城还有段距离。 朝宁坐在马车里,正昏昏欲睡,突然一股异香飘来,朝宁的眼前渐渐模糊…… 殷暮宸面色一变,正要开口,外头传来数声重物坠地之声,他抬手一把掀开车帘,侍卫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车夫也栽倒在地,抬脚正要下去查探情况,一只羽箭直直飞来,殷暮宸侧身徒手接住,又有数支羽箭飞来,殷暮宸卷起马鞭挥开,侧边又飞来一支羽箭,擦着马腹而过,带出一道血痕,马儿嘶鸣一声,四蹄扬起。 马儿受了惊吓,发足狂奔。 殷暮宸连忙稳住身形,回眸看到朝宁已经软倒在马车里,他连忙咬破手指,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将鲜血滴入她口中。 片刻之后,朝宁渐渐醒转,发现自己躺在殷暮宸怀里。 马车剧烈颠簸,她胃里一阵恶心,忙坐起身,捂住嘴,忍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什么情况?” 殷暮宸沉声道:“遇到刺客,马惊了。” “你抓牢了,我去稳住马。” 殷暮宸掀开车帘,伸手去拽缰绳。 就在此时,数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攀住马车,数柄闪着寒光的长剑齐齐朝马车里刺来。 朝宁一凛,殷暮宸一手捞起她的腰,躲过刺向她脖颈的一剑,三名黑衣人同时攻向殷暮宸,脖颈,胸口,膝弯三处,狭小的马车里,殷暮宸要同时躲避三处要害的攻击,只见他迅速侧身躲过朝他脖颈,胸口刺来的长剑,同时足尖一点堪堪避过横扫他下盘的剑气。 与此同时,另一个黑衣人趁机刺向朝宁的胸口,此时殷暮宸已无暇他顾,黑衣人手中长剑直直向她的胸口刺来。 朝宁顿时瞪大了眼睛,剑尖刺破衣衫,却是没能刺进去半分,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挡,黑衣人一愣,正准备收回长剑,殷暮宸劈手夺过黑衣人手中的剑,另一只手旋即将她拉到身后,长剑划过面前黑衣人的脖颈,鲜血喷洒出来,他手中寒光一闪,刺中另一个黑衣人胸口,手臂擦过最后一个黑衣人的剑刃,带出一道血线,他收回手,鲜血溅到朝宁胸口,朝宁心惊肉跳,殷暮宸手腕翻转,长剑刺进最后一个黑衣人腹部,他旋即伸出一脚将黑衣人踹开。 马儿四蹄飞起,发疯似狂奔,慌不择路竟一路绕到了后山,此时山路旁都是沟壑,车轮撞到路面一块石头,车身猛然一歪,朝宁瞬间被甩出马车。 “啊……”朝宁一只手攀住车沿,惊叫出声。 此时,她的一只脚已经踢到山道旁的碎石,风声从耳侧呼啸而过,吹乱她的发髻,她的手渐渐脱力,眼看就要掉进山沟。 殷暮宸一把抓住她手腕,用力往后一带,朝宁立时被带进他的怀里,撞到他的胸口,他闷哼一声。 “不好,前面是悬崖。”殷暮宸瞳仁紧缩,急急开口。 殷暮宸当即挥剑斩断缰绳,马车惯性的往前冲去……… 第97章 血玉环 马儿嘶鸣一声,前蹄踏空,坠入悬崖,扑簌簌惊起一群飞鸟。 此时,马车挂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殷暮宸一只手揽住朝宁的腰,一只手握着剑柄,剑尖牢牢插在岩石缝隙里。 他额头青筋一根根凸起,脸憋得通红,手指死死握着剑柄,剑身已经弯折,好在他足尖触到一块凸起的岩石,一脚踏上去,卸下一部分力。 朝宁忍不住朝下望了望,悬崖深不见底,一阵战栗,她声音发颤,“殷暮宸,这悬崖好深。” 殷暮宸艰难的喘了口气,道:“抓牢,别往下看。” 话毕,剑身顺着岩石缝隙下滑寸许,二人连带着下滑,朝宁不由得惊呼出声,殷暮宸的脚下踏空,剑身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眼看就要折断,殷暮宸连忙摸索着寻找借力点,然而足尖没有触到崖壁,脚下却是一空。 殷暮宸艰难的垂眸朝脚下望了望,喘息道:“这样悬着不是办法,早晚脱力,这下头崖壁有一处空洞,你抱紧我,我带你下去。” 殷暮宸抽回揽着朝宁的手,将长剑拔出,插进下方两块岩石缝隙中,然后一手揽住朝宁的腰,一手抓住下方剑柄,身形一坠又一荡,稳稳落入山洞。 朝宁惊魂未定,捂着胸口喘息不止。 殷暮宸一眼瞥见,朝宁胸口衣衫破了个洞,胸口点点血迹。 他顿时一惊,急道:“你受伤了?” 朝宁一愣,那一剑明明没有刺中她呀。 顺着他的目光垂眸望去,朝宁反应过来,“我没事,没受伤,这上头的血迹是你的,黑衣人那一剑没有刺进去,被这个挡住了。” 朝宁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环,正是之前在淮州时,二人误入古墓带出来的那枚,她觉得新奇,一直带在身上,没想到,误打误撞,今日还救了她一命。 朝宁仔细端详了一眼手中这枚玉环,发现里头的血丝似乎又多了些。 她神情微讶,“这玉里头的血丝好像又多了几条。” 殷暮宸拿过来端详,血丝确实比之前多了好几条。 朝宁抬眸望着他,问道:“殷暮宸,这玉” “嘘”朝宁话未来得及说完,殷暮宸伸出食指凑近唇边,示意她噤声。 此时,悬崖上方,数名黑衣人,正站在悬崖边。 “看样子,他们是掉下去了。” “下去搜,那位贵人说了,死要见尸。” 头顶脚步声远去,殷暮宸眼眸微眯,沉声道:“人已经走了。” 朝宁松了口气,看到殷暮宸拿着那枚玉佩,“你看,这血丝是不是多了些,刚才你手臂的血溅到我的胸口上,不会被它给吸收了。” 殷暮宸闻言将血玉环放到手臂的伤口处,伤口正在渗血,片刻之后,殷暮宸将血玉环拿下来端详,果然,里头血丝又凭空多了几条,血丝分布比之前更密集了。 捏着这枚玉环,殷暮宸开口,“确实如此,它吸血的。” 朝宁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这个东西吸血,听着就瘆人。 望了望朝宁胸口衣衫的破洞,殷暮宸又道:“不过,它救你一命,依我看,也并非是什么不祥之物。” 朝宁点了点头,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刚才若不是这玉环挡住,那一剑定会将她刺个透心凉。 一丝血腥气钻入鼻腔,朝宁一把捉住殷暮宸的手腕,垂眸道:“你在流血。” 殷暮宸看了眼手臂,漫不经心道:“无妨。” “不行,失血过多是会要命的。” 说着,刺啦一声,从裙摆撕下一条布料,一圈一圈缠到殷暮宸手腕上,系好。 “没有伤药,只能先止血。” 殷暮宸望着她没说话。 处理完伤口,朝宁打量着山洞。 山洞不大,也就大概一丈见深,不过容纳两人倒是够了。 天渐渐暗下来,鸟儿陆续归巢。 黑衣人又去而复返,“下头没人,往附近搜搜,马车已毁,他们跑不远,肯定藏了起来。” 待脚步声走远,朝宁望着洞口外的悬崖峭壁低声道:“殷暮宸,你能联系上你的暗卫吗?” “能是能,只是这信烟点上,先引来的是暗卫还是刺客就不得而知了。” 朝宁:“” 刺客就在附近,若此刻点上信烟,刺客很快就会发现这个处在悬崖上的山洞。 翌日,天光大亮,阳光洒进洞里,照在朝宁脸上,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殷暮宸见状伸出手,替她遮住照在眼睛上的刺目阳光。 朝宁眉目逐渐舒展开,舒服地躺在殷暮宸怀里,又睡过去,殷暮宸垂眸,神情温煦如清晨的日光。 半个时辰后,朝宁醒来。 见殷暮宸秀雅的手掌,撑在她眼睛上方,阳光照在他手上,指缝里透出橙红色的光线,他手上的脉络清晰可见。 朝宁笑了笑,“一直这么撑着不累吗?” 殷暮宸垂眸,声音微哑,“睡醒了?” 此时,洞口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二人一凛,瞬间站起身,却见影一影二麻利的翻进了山洞,跪在地上,垂首道:“属下来迟,请殿下责罚。” 马车已经驶离护国寺后山。 朝宁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后退的街景,道:“待会儿先送你回质子府。” 殷暮宸的目光凝着她,沉声道:“公主的后院失火了。” 朝宁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殷暮宸意有所指。 “我知道,这就回去清理门户。” “我跟你一起回公主府。” 到了公主府,下了马车,朝宁直奔墨云苑。 锦月迎上来,“公主,驸马,谢天谢地,你们平安无事。” 朝宁沉声道:“青莲呢?” 锦月一愣,不知道公主为何突然问起他,迟疑道:“他不是一直都在墨云苑吗?” 朝宁一脚踏进墨云苑。 只见青莲的房门大开,人却不见了。 “快去找。” 锦月马上反应过来,吩咐道:“你们几个,愣着干什么,快去找。” 朝宁抬脚步入房门,殷暮宸也跟着走进来。 “这里有血迹。”殷暮宸指着桌子上一滩暗红色血迹道。 第98章 血口喷人 血迹凝固后,几乎和桌子颜色接近,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朝宁走过去,指尖蘸了些血迹,看颜色,人不是今天失踪的。 锦月恨恨开口,“这个青莲真是吃里爬外,公主府上下哪里对他不好了,他居然背叛公主。” 朝宁却眉心一蹙,沉声道:“他不见得是自愿离开的。” 锦月迟疑道:“那是” 朝宁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那滩血迹,“他大抵是被人给掳走的。” 锦月皱眉,“谁这么大胆,敢上公主府抓人?” 朝宁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眸光森寒,冷笑道:“他们都敢一而再,再而三刺杀本宫,到公主府掳走个人算什么?” 回来的路上她就在猜测,她去护国寺的消息,只有公主府的人知道,那么公主府最有可能将消息传递给楚长泽的,只有住在墨云苑的青莲。 只是看到这滩血迹,她才断定,青莲怕不是主动将消息传给楚长泽的,很有可能是他不肯说,被楚长泽的人打伤带走,严刑审问下才透露出来的。 想到这里,朝宁有些欣慰,看来她没看错,青莲这孩子,心性的确不坏。 朝宁走到殷暮宸跟前,挑了挑眉问道:“你那个侍卫承风功夫怎么样?” “他轻功不错,虽然没什么用武之地。” 轻功好,正合她意。 “那正好,把承风借给我一用。” 她得把青莲救出来,那孩子,在楚长泽手里,会被折磨死的。 此时,玄王府,刑堂。 一个俊秀的少年被吊在刑架上,青色衣衫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缚的双手上,十根指甲已全被拔光。 楚长泽一脸阴鸷,上前狠狠掐着少年的脸颊,“公主府你也住了好几个月了,你还敢跟本殿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青莲索性闭上眼,不发一言。 楚长泽拿起一块烧红的烙铁,威胁道:“再不说,这烙铁可就烙在你这张好看的脸上了,以后你别说做面首,就是做奴才也没人愿意要你。” 青莲睫毛一颤,睁开眼,声音嘶哑,“你杀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死活对公主来说不值一提。” “薛大人。” 薛瑞背着手走进来。 “怎么,他还是不肯说?” 楚长泽磨了磨牙,“这小东西,在公主府住了几个月,便以为自己是公主的人了,嘴巴严的很,从昨日到现在,什么都问不出来。” “那就再给他用药,昨日用了药,他失了心智,不就道出了六公主去护国寺上香的消息吗?” 薛瑞掏出一个瓷瓶,从里头倒出来一粒药丸,楚长泽接过药丸,粗暴的塞进少年的嘴里,掐着他的咽喉强迫他咽下去。 咕嘟一声,药丸被咽了下去。 一炷香之后,少年双眼呆滞,手脚也软了下来。 眼看药已经起作用,楚长泽问道:“把你知道的关于朝宁的事,都说出来。” 少年呆呆地望着他,不说话。 楚长泽的耐心已经快要用尽,他上前狠狠掐住少年脸颊,“快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少年双眼发直依旧不发一言。 “殿下,我来问。“ 薛瑞走上前,直视着少年的眼睛,问道:“那你平时在公主府都做些什么?” 少年苍白的双唇,一开一合,“吃饭,弹琴,睡觉。” “除了这些呢?还干了什么?” 少年不语。 薛瑞望着楚长泽,摇了摇头,“看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六公主许是一直防备着他,什么都没让他知道。” 楚长泽咬牙道:“废物,入公主府几个月,居然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承风被请来公主府,人还有些懵,“主子,公主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啊?” 殷暮宸望了他一眼,淡淡开口,“你听公主吩咐便是。” 朝宁推开房门走出来,“锦月,去宫里通知母后,就说本宫跟楚长泽在玄王府门外起了冲突,让母后务必带父皇去玄王府。” “是。”锦月匆匆离去。 朝宁对着承风招了招手,承风走进来,“公主,您想让我干什么?” 朝宁示意他凑近点,承风上前一步,朝宁凑近他的耳侧,低声交待了几句。 承风面色一白,随后又一红,表情相当精彩,回头看了看殷暮宸,见他盯着脚尖,承风憋的脸色通红,“这一定要如此?” 朝宁点了点头,“照做就是,不然就让你主子替你去。” 承风脸色大变,“别,我去,别打我主子的主意。” 朝宁满意的笑了笑。 “备马车,去玄王府。” 上了马车,朝宁吩咐承风,“待会儿本宫引开大门口的侍卫,你趁机潜入玄王府,记住,一定要脱了衣服藏在他的床下。” 承风别别扭扭瞅了朝宁一眼,没好意思应声。 为了主子,他可以忍,谁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呢! 玄王府门外。 朝宁掐着腰,声音洪亮,“四哥,请将殷国殿下,交出来。” 门口侍卫面面相觑,这六公主今儿是唱的哪一出儿? “你去,叫楚长泽出来,对,就你。” 那个侍卫指了指鼻子,又推搡了一下旁边的守卫,“要不你去。” 旁边那人盯着脚尖装聋,无奈,他只得进去通报。 朝宁朝马车里的承风做了个手势,承风会意,身形一动,跃上房顶。 此时所有守卫都聚在门口,没人注意到他,承风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楚长泽气冲冲的踏出玄王府。 “六妹,你在闹什么?” 朝宁见他出来,冷声道:“还请四哥将殷国质子交出来。” 楚长泽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朝宁,“你在胡说些什么?本殿何时见过殷国质子?” “殷国质子,随本宫一同去护国寺上香,中途突然被掳走,那歹人言语中说是四哥指使,本宫自然要来玄王府要人。” “还请四哥,把殷国质子放出来。” 楚长泽气的眼睛都红了,“你分明是血口喷人。” “谁血口喷人了?” 安庆帝大跨步走来,身后还跟着云皇后和薛嫔。 第99章 是个断袖 安庆帝一身明黄常服,背着手走过来,朝宁松了一口气。 “父皇,殷国质子被四哥的人掳进府中,还请父皇下令搜查玄王府。” 楚长泽浑身一震,急道:“父皇,这分明是六妹诬陷儿臣,儿臣根本就没有见过殷国质子。” 薛菲急道:“你说我儿藏匿殷国质子,可有证据?没有证据就是诬陷。” 朝宁跪下来,言辞恳切,“父皇,儿臣听说,最近京城不少青年男子失踪,如今,质子又被掳走,若质子出事,那楚国该如何向殷国交待?” 转过头,朝宁又对薛菲道:“既然薛嫔娘娘想要证据,搜了不就有了吗?” 薛菲气的咬牙,“长泽好歹也是皇子,他的府邸,岂是说搜便搜的?传出去,叫他以后如何见人?” 薛菲今日到御书房本是给安庆帝送莲子羹,碰巧遇见皇后也在,又听皇后说朝宁跟长泽发生矛盾,她就赶紧跟着赶了过来。 云皇后缓缓走到安庆帝跟前,环住他的手臂,“朝宁说的是否属实,搜查一番便知,正如那日,太后中毒,陛下带人前来搜查凤藻宫,薛嫔说本宫作为后宫之首,理应首当其冲,本宫觉得很有道理,未有一句怨言,既然最近京中盛传青年男子失踪,为了平息流言蜚语,更要尽快查明,还玄王一个公道才是。” 云皇后一番话说完,安庆帝颔首道:“皇后说的在理,那日凤藻宫都搜得,那今日,玄王府如何搜不得?来人,进去搜。” 翟琢出列应道:“遵命。” 禁卫军迅速包围玄王府,翟琢带着一队人进了玄王府。 薛菲气的咬碎银牙,狠狠的瞪着云皇后和朝宁。 楚长泽脸色铁青,手心里都是冷汗。 禁卫军进去后,安庆帝也抬脚迈入了玄王府,云皇后和薛菲紧随其后。 待众人在正厅里坐定,翟琢上前禀报,“陛下,卑职发现一个青年男子。” 安庆帝刚掀开杯盖,正准备喝茶,闻言又放下杯子,沉声道:“带进来。” 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青年男子被带了上来,正是承风。 安庆帝抬眸,“这不是” 朝宁当即道:“此人正是殷国质子的侍卫,承风。” 楚长泽眼眸猩红,额头青筋暴起,指着承风道:“说,你为何会在此?” 安庆帝望着衣不蔽体的承风,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 “承风,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主子呢?“ 承风低着头,脸憋得通红,事先编好的说辞,他羞于说出口。 朝宁朝他使了个眼色,承风扭捏了半天,支支吾吾道:“四殿下带人欲掳走主子,属下怕主子有危险,所以,扮成了主子的样子,四殿下误将属下当成主子,想要” 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承风实在难以启齿。 看承风的反应,安庆帝也猜到几分,当即沉下脸,“翟琢,你是在哪搜到此人的?” 翟琢上前一步,沉声道:“卑职是在玄王殿下的床榻上找到此人的。” 翟琢的话,像一记重锤,锤在楚长泽的心口,他浑身一颤,脸憋的通红,“父皇,儿臣也不知这人怎么会在儿臣的府邸,请父皇明查。” 安庆帝将楚长泽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难不成,这老四,还是个断袖? 薛菲气极,手中紧紧攥着帕子,“陛下,臣妾想,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 安庆帝没搭理她,沉声开口,“继续搜!” “是。”翟琢领着人下去,继续搜查。 一炷香之后,翟琢进来禀报,“陛下,在刑房里又发现一名少年。” 安庆帝豁然抬眸,瞪了一眼站在下首的楚长泽,眼神如刀,仿佛要将他戳个窟窿。 “将人带上来。” 两个禁卫军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进了正厅,少年的双脚软趴趴的拖在地上。 朝宁走上前抬起他的下颌,惊道:“青莲?” 只见青莲双眼呆滞,闻言一点反应都没有。 朝宁心下一沉,楚长泽不知给他用了什么刑,竟将人折磨成这副模样。 安庆帝开口道:“朝宁,这是你府中的人?” 朝宁抬眸,沉声道:“回父皇,这是之前林大人送来的伶人,儿臣看他乖巧懂事,又弹得一手好琴,就将他留在府中,竟不知,他怎的到了四哥的府邸?” “老四,你解释一下,朝宁府中的人如何会到了你的府中?” 楚长泽浑身一震,支吾道:“这儿臣” 安庆帝重重的搁下茶盏,眼眸微眯,“朕记得,你还在禁足期间!” 楚长泽闻言扑通一声跪下来,“父皇,儿臣知错。” 薛菲面上挂不住,忙道:“陛下,这伶人本身就是供” “你闭嘴!”薛菲话没说完,就被安庆帝打断了。 安庆帝怒道:“你养的好儿子!” 薛菲一震,慌忙站起身,跪在楚长泽旁边。 “楚长泽,鞭笞五十,禁足两个月。”安庆帝无情的开口。 “陛下息怒”薛菲泪水涟涟,求饶道。 “你也禁足一个月。”安庆帝冷冷开口。 薛菲闭上嘴,再不敢求饶了。 楚长泽被拖了出去。 长鞭带着风声,狠狠地抽在楚长泽的身上,瞬间皮开肉绽,他咬着牙,额头冷汗淋漓。 薛菲紧紧闭着双眼,任泪水大颗大颗砸在地砖上,手指攥紧,骨节根根泛白。 云皇后冷眼看着这一切,始终不发一言,这都是薛菲母子自作孽。 入夜,墨云苑。 大夫将青莲身上的伤处理好,朝宁推开门走进来,问道:“他怎么样了?” “身上的鞭伤虽说都是外伤,但是行刑用的鞭子带倒刺,伤口怕是没那么容易愈合,此外,他还被喂了药,这药影响他的神智,所以他会出现意识不清。” 朝宁心里一寒,楚长泽为了对付她,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大夫走后,朝宁为青莲把了脉,他正在发烧,手腕热的烫手,他的情况也确实跟大夫所说,并无二致。 朝宁将他的手臂放回被子里,转身欲走,衣袖却被拉住,回眸一看,少年此时脸色潮红,眉头紧蹙,双眼紧闭,但是缠着纱布的手却紧紧地拽着朝宁的衣袖,朝宁扯了几下竟然没能扯开。 他的指甲都被拔掉,朝宁不忍心去掰开他的手指。 为难之中却听到青莲如梦呓般的低语,朝宁听不真切,于是将耳朵凑近他的脸,只听他道:“公主,奴没有背叛您奴什么都没说” 第100章 鬓间海棠 月上中天,墨云苑里,一灯如豆。 少年躺在床上,神志不清,口中一直喃喃重复着,没有背叛她…… 朝宁动容,凑近他的耳侧,轻声道:“本宫都知道了,本宫不怪你,你好好养伤。” 朝宁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只见少年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抓着她衣袖的手也渐渐松开了。 朝宁拧了块帕子,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转身带上了门。 一抬眸,殷暮宸正立在院子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温柔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一层轻纱,缥缈的不似这红尘中人。 朝宁望着他,开口道:“你还没回质子府啊?” 夜色下,殷暮宸的神色晦暗不明,他盯着青莲的房门,声音清冷,“公主这般大费周章,原来只是为了救一个背叛过你的人?” “他没有背叛我,楚长泽给他喂了失心的药,才问出我去护国寺的消息。” 殷暮宸垂眸,不再言语。 “我走了。”良久,他撂下一句话,转身出了墨云苑。 月白的衣角渐渐隐入月门。 朝宁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又生气了。 抬脚追出去,听风苑里,已经不见他人影了。 提着裙摆,一脚跨出大门,朝宁四处望了望,仍不见殷暮宸的身影。 朝宁撇撇嘴,“走这么快做什么?” “气性可真大。”朝宁跺了一脚,转身进了大门。 大门关上,殷暮宸从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望着紧闭的大门,他足尖轻点,轻盈地跃上了房顶。 听风苑里,一个木雕小人被扔在地上。 殷暮宸轻轻跃进院中,弯腰拾起地上的木雕小人,抿住唇,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吱呀一声响,殷暮宸慌忙将木雕小人放回原处,身形一闪,迅速翻上房顶。 门从里头被推开,朝宁走出来,拾起地上的木雕小人,拂去上头的泥灰,揣进怀里,进了卧房。 殷暮宸躺在房顶上,望着夜空中稀疏的几颗星星,勾了勾唇。 卧房里,朝宁阖眸躺在床上,正深深陷入梦魇。 云雾渐渐散开,阳光洒下来,琉璃宫在日光之下,更加光彩夺目。 琉璃为瓦,玉石砌地,宫内墙壁包着厚厚的锦缎,锦缎内塞满软布,手指摸上去,十分绵软,保证一头撞在墙上也死不了人。 琉璃宫里见不到任何利器,哪怕是一根绣花针也不行,她头上一根发钗也无,连发带都不准用,但凡她走出宫门一步,身后都会有一群宫人寸步不离的跟着。 朝宁步入院落,坐在池塘边,池塘的水在她上次跳进去之后已经被抽干了。 她最爱的两条锦鲤,因为池水干涸,也不知去向。 偌大的琉璃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宫人们除了日常起居一句话也不跟她多说。 “瞎了你的狗眼,连本宫的路都赶拦?”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 朝宁望着紧闭的院门,问道,“谁在外面?” “回娘娘,是皇后。”婢女彩珠垂目答道。 殷暮宸初登基时,皇位不稳,沈氏一族手握重兵,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将殷暮宸从皇位上拉下来,为了巩固皇权,殷暮宸不得不娶了慕容氏的嫡女慕容棠雪为皇后。 “请她进来。” “可是,陛下吩咐过,除了陛下无论是谁都不准踏入琉璃宫。” “琉璃宫太无趣,整日里就这么待着,实在是无聊,我想慕容皇后今日来此,定然也是为了给我解闷,你请她进来便是,陛下真要怪罪下来,我去跟他解释,不让你们为难。” 彩珠迟疑半晌,最终还是妥协。 慕容皇后带着一众宫人内侍,气势汹汹的步入琉璃宫。 一进来,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慕容皇后不由瞪大了双眼,举目打量着琉璃宫,眼底尽是惊艳之色,“琉璃宫,原来如此,相较之下,本宫的飞鸾宫也不过尔尔。” 一眼瞥见,院子里依旧悠然坐着的朝宁,慕容皇后眼底划过一丝厌恶,“宁妃,见了本宫,为何不下跪行礼?” 婢女彩珠慌忙下跪,“皇后娘娘,宁妃娘娘手脚曾受过重伤,行走不便,陛下免去了她一切繁杂礼仪,特许娘娘见任何人都不必下跪。” “呵,陛下待你倒是极好。”慕容皇后冷笑道。 朝宁神色如常,眸中并无一丝得意之色。 慕容皇后看到她这副神色,眼底的厌恶更甚。 昨日她好不容易才将殷暮宸请到了飞鸾宫用膳,还在汤里下了催情的药。 哪知,殷暮宸喝了她调制的那碗汤,还是没有留下来,而是急奔琉璃宫而来。 内侍进来禀报的时候,慕容皇后愤怒的一把将桌子掀翻,一桌子珍馐佳肴尽数倾倒。 她握着碎瓷,扎破手心也不觉得疼,若不是慕容家急需一个她和殷暮宸的嫡子来巩固家族地位,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身为皇后却无一子一女,地位如何能稳? 不仅她没有,后宫另外两位嫔妃也没有,殷暮宸甚至从未踏足过她们的寝宫,后宫除了宁妃,几乎无人得见圣颜。 朝宁望着慕容棠雪,笑得娇柔,“皇后此番前来,是为了昨日陛下留宿琉璃宫的事?” 被人如此直白的戳穿心事,慕容皇后一噎,怒道:“本宫倒要看看,你用了什么狐媚手段,将陛下迷的团团转。” 狐媚手段?朝宁想起昨晚,殷暮宸脚步虚浮,脸颊酡红,双眸氤氲着盈盈欲滴的水色,进来后就直直望着她,声音微哑,“朕能留宿吗?” 朝宁唇角微勾,抬眸望着他,“琉璃宫房间众多,陛下请自便。”说完头也不回步入寝宫。 宫门重重关上,隔绝了身后殷暮宸灼热的视线。 收回思绪,望着慕容皇后气急败坏的脸,朝宁将一缕碎发拂到耳后,抬手将枝头最后一朵海棠花摘下,别在鬓间,挑衅的勾了勾唇,“皇后娘娘,我美吗?” 慕容皇后的怒火再也遏制不住,“来人,宁妃目中无人,以下犯上,施以拶刑,即刻行刑。” 她被宫人按住双肩,彩珠流着泪不住磕头求饶。 琉璃宫里其他宫人也跪了下来。 手指被套上刑具,两个内侍使劲朝两边拉扯,朝宁痛的闷哼一声。 原来还是会痛的呀!朝宁自嘲的笑了笑。 慕容皇后怒火中烧,“还敢笑,你们两个不敢使劲吗?” 内侍更加卖力,朝宁却笑得越发嚣张。 慕容皇后见拶刑不能让她求饶,于是让人抬进来一口装满水的大缸。 “将她按进去。”慕容皇后无情的发号施令,彩珠上前抱住她的腿求饶,被她狠狠踢开。 头被死死的按进水缸里,冰凉的水灌进口鼻,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青丽湖。 第101章 朕可要亲你了 青丽湖上,碧波荡漾,青丽湖中,暖白色的光圈洒下来,温柔的将她包围,她伸出双手。 “皇上驾到。”刘公公尖细的声音,让慕容皇后浑身一震。 “快,把她捞上来。”慕容皇后急道。 殷暮宸身后跟着数名太医大步流星的踏入琉璃宫。 原本他正在勤政殿跟大臣们商议攻打南越行军粮草的事宜,内侍忽然来禀报,说是皇后带人去了琉璃宫,他预感不妙,传召了太医等在半路,火急火燎的赶来。 如今正看到朝宁被人从水缸中捞出,脸色苍白的被放到地上。 殷暮宸心神俱裂,疾步走来。 “陛下”慕容皇后迎了上来,正要行礼,殷暮宸已经越过她,一把抱起了地上的朝宁。 “朝宁。”殷暮宸轻轻摇晃着她的身子。 见她毫无反应,殷暮宸急道:“太医,快给她看看。” 太医伸出三根手指,按在她的脉上,随即面色一变,又抬手在她鼻下试了试,颤声道:“宁妃娘娘,已然溺毙,请陛下节哀。” 殷暮宸一把揪起太医的衣襟,一瞬间眼眸猩红,“你说什么?” 太医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宁妃娘娘已经没了气息” 几个太医轮流上前检查,都摇了摇头。 慕容皇后胆战心惊的跪在地上,等待着殷暮宸的发落。 殷暮宸回眸,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慕容棠雪,那眸光像是在冰水里浸过,冰冷刺骨,慕容棠雪瞬间遍体生寒。 原本她这次前来,只是想让这位深得陛下宠爱的宁妃,在她面前服个软,说几句好听话,象征性的罚她一罚就算了,毕竟宁妃至今也无所出,威胁不到她后宫之主的地位。 谁知,这位宁妃竟是这般高傲的性子,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在激怒她,以至于,事情突然演变成如今这样。 思虑间,却见殷暮宸抱起地上的朝宁疾步走进了内殿。 青丽湖的光圈,暖暖包裹住她,将她拖入湖底,她望着头顶越来越远的光圈,内心却一片平静,祥和。 原来死亡的尽头,是一片平静。 这次,她终于可以去见父皇母后和哥哥了。 任由自己沉下去,眼睛慢慢阖上。 下一刻,温暖的气息突然灌进肺腑,一下两下。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朝宁一瞬间分不清今夕何夕,她似乎真的回到了当年的青丽湖。 殷暮宸眼眸通红,颤抖的伸出手掌按在她的胸口,朝宁仍无反应,殷暮宸俯下身,将唇贴了上去,口对口给她渡气。 一炷香之后,朝宁眉头皱了皱,歪头吐出几口水,殷暮宸捏着她的手腕,感受到她脉搏微弱的跳动,才惊觉,虽已至深秋,但他竟出了一身的冷汗。 朝宁全身冰冷,在他怀中无意识的颤抖。 “将炭盆拿进来。”殷暮宸吼道。 炭盆很快被拿进来,殷暮宸揉搓着她冰冷的双手,却发现她手指红肿不堪,眸光霎时一寒,皇后竟对她用了刑。 太医又被请进内殿,哆嗦着诊完脉,道:“宁妃娘娘呛了水,窒息时间太久,再加上寒气入体,所以才会昏迷不醒。” 苦涩的药汁灌进嘴里,朝宁眉头一皱,本能的抗拒,她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要喝药? 乌黑的药汁被舌头顶出来,顺着嘴角流下来,殷暮宸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你若再不喝药,朕可要亲你了。” 深夜,慕容皇后依然跪在地上,寒意从四面八方钻入身体,她止不住瑟瑟发抖。 殷暮宸缓缓走近她,一股强烈的威压扑面而来,慕容棠雪艰难的抬起头。 殷暮宸蹲下来,手指捏住慕容棠雪的下颌,声音森寒如冰,“琉璃宫除了朕以外,任何人不准入内,皇后不知道吗?” 慕容棠雪颤抖着双唇,眼眸含泪,“臣妾只是来看望宁妃,可她句句话都与臣妾针锋相对,臣妾是被她激怒,盛怒之下才会” 殷暮宸的手指渐渐收紧,慕容皇后吃痛的流下一滴眼泪,“你给朕下药的事,朕可以不追究,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伤了她” 这琉璃宫,他百般布置,为了防止朝宁自尽,连墙壁都被包上了软布,尖利的发钗全部被收走,连发带都不许她佩戴,千防万防,居然今日给皇后钻了空子,差点害死了她,想起她毫无气息躺在他怀里的样子,殷暮宸一阵后怕。 站起身,殷暮宸呵出一口白气,声音比琉璃瓦上的青霜还要冷上几分,“刚才行刑的奴才是谁,拖出去,打成肉泥。” “皇后娘娘救命” 两个内侍毫不留情的被拖下去,求饶的声音渐渐远去。 “她什么时候清醒,你什么时候起来。” 殷暮宸撂下一句话,转身进了内殿。 十日后,朝宁的身体逐渐痊愈,一个消息传入琉璃宫,慕容皇后被废。 “瞧,我也算做了件好事,沈家已除,慕容氏一家独大,如今最大的仰仗慕容皇后也已被废,陛下可安枕无忧了。”朝宁抬手折断一支凤凰振羽,轻轻笑道。 “朕竟不知,宁妃那日以身犯险,居然是为朕谋划。”殷暮宸一身玄色深衣大步走进琉璃宫。 殷暮宸好看的琥珀色眼眸深深凝望着她,“做的很好,下次别做了,否则琉璃宫里这些宫人又该被换掉了。” 朝宁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 翌日,朝宁醒来,想起昨日那个梦,当时溺水之后,她昏迷过去,诸多细节她并不知情,如今竟然在梦境中清晰展现,朝宁唏嘘不已。 墨云苑,青莲已经退烧。 大夫刚给他换完药,朝宁推门走进去,“他醒过吗?” 大夫道:“醒过来一次,时间不长,又昏睡过去。” “之前,他被喂过丧失心智的药,那个药有后遗症吗?” 大夫摸着胡子,沉吟片刻道:“这个,还不好说,得等他彻底清醒以后,才能判断。” 朝宁点点头。 质子府后院,梨树下。 殷暮宸刚练完剑,承风匆匆走过来,“主子,殷国来了一封信。” 殷暮宸收起长剑,擦着额头薄汗,问道:“是我七弟的信吗?” 承风摇了摇头,“不是,是陛下的信。” 殷暮宸豁然抬眸,殷皇八年都未给他来过一封信,如今怎么会突然给他来信? 第102章 祸国妖妃 撕开信封,展开一看,殷暮宸顿时眉头紧蹙。 此时,安庆帝也收到了殷皇的来信。 朝宁被叫到了御书房,安庆帝望着她沉吟半晌,斟酌着不知如何开口。 “父皇,您找儿臣所为何事?”望着安庆帝为难的表情,朝宁忍不住问道。 “你看看这封信。”安庆帝说着,递给朝宁一封信。 朝宁接过信,眉头一蹙,“殷皇的信?” 安庆帝点了点头,“殷皇得知殷暮宸赢了招亲大会,即将做朕的女婿,特意写了这封信,告知了殷暮宸的身体状况。” 朝宁望着信中内容,殷皇在信里将殷暮宸贬得一无是处,说他身体怪异,不似常人,血液有异,恐对后代对子孙不利…… 朝宁简直被气笑了,握着信,气愤道:“无稽之谈,殷暮宸才不是他说的这样。” “朕知道,你在意他,但是,血液有异这件事,还是须得慎重,万一成婚后影响子孙后代,可不是件小事。” 安庆帝正愁找不到理由推脱这门亲事,殷皇就立刻来了这封信,看来殷皇也不愿殷暮宸在楚国当驸马。 什么血液有异,那是因为他身体里有蛊虫的存在,能解毒那是蛊虫的作用,居然也被说成身体怪异,只是殷暮宸身体里有蛊王这事,她不能让安庆帝知道,否则安庆帝定然寝食难安。 至于会不会影响后代这个事,朝宁还真不知道,前世,殷暮宸并无子女,不知道是因为蛊虫的原因,还是因为其他,他登基十年,未有一个孩子出生。 前世,慕容皇后被废,后宫无主,殷暮宸一度想立朝宁为皇后。 当时弹劾朝宁的奏章像纸片一样,纷纷扬扬,堆满了御书房的案头,慕容家为了泄愤甚至还编了一首童谣在街头巷尾传播,御史台口诛笔伐,骂她是祸水,妖妃临世,琉璃宫里夜夜笙歌,妖妃吸干君王精气,害君王至今无嗣 “皇后乃一国之母,统领后宫,宁妃乃异国公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萧丞相手持笏板,伫立堂下,声音朗朗。 闻言萧氏一党纷纷出列附和,朝堂之上,此起彼伏的反对之声。 “街头巷尾都在盛传,祸国妖妃,不堪为后,请陛下三思啊!”御史中丞徐良出列,神情激奋。 “后宫不可一日无后,萧丞相之孙女,恭谨淑敏,才貌双全,可堪为后,此外,陛下还应远离妖妃,多与其他嫔妃亲近,早日令后妃诞下子嗣,以绵延国祚。” 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殷暮宸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面沉如水,气息沉沉。 翌日,散播童谣的两名慕容氏门客,被割了舌头,挖了眼珠,尸体悬于闹市,背后的衣衫之上,以血书:传唱童谣,妄议后妃者,下场如此人。 殷暮宸以血腥手段,震慑众人,有眼无珠,多嘴多舌之人下场必如此。 那日之后,民间再无人敢传唱童谣,朝堂之上,也无人再敢骂她是祸国妖妃,只是后位却一直空悬。 暮色沉沉,琉璃宫内。 朝宁冷冷的望着殷暮宸,决绝道:“亡国公主摇身一变成了敌国后妃,苟活至今已是无耻偷生,若再统领殷国后宫,他日更无颜面对父兄以及死在殷兵刀剑之下的楚国亡魂,若陛下执意如此,我宁可绝食而死。” 殷暮宸握着后印的手紧了又紧,那卷册封她为皇后的诏书,最终没有宣之于众。 朝宁当着安庆帝的面,将殷皇这封诋毁殷暮宸的信,撕了个粉碎。 “简直是胡说八道,殷皇的话不能信,哪有父亲这样说自己亲生儿子的?” 安庆帝望着她,欲言又止。 回到公主府,素荷过来禀报说,青莲已经清醒了。 朝宁推开门,青莲正半靠在床头,眼眸微阖。 “伤口还疼吗?” 青莲睁开眼,看到是朝宁,一脸欣喜,“公主,奴不疼了。”说着要起身行礼,被朝宁一把按住。 “你现在有伤在身,不必行礼。” 青莲小鹿般的眼眸里一瞬间蓄满盈盈泪光,“公主,奴真想不到,还能活着见到公主,他们说,是公主亲自到玄王府将奴救出来的,公主大恩,奴无以为报,此生愿为公主当牛做马。” “本宫要你做牛马干什么?牛马又不缺你一个,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既入了本宫的府邸,便是本宫的人,既是本宫的人就不能让人随意欺辱了去。” 本宫的人青莲唇角勾起,公主说,自己是她的人哎。 在玄王府的刑堂里,他曾说,他的生死对公主来说不值一提,可是公主竟然为了他公然和四殿下作对,这叫他如何不感动呢? 公主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只是,奴不能为公主弹琴了,奴不当牛做马,还能为公主做什么呢?”青莲垂眸望着自己伤重的手。 “指甲没了,还能再长好,你可以等长好了再弹,不着急的,除了弹琴,你也可以做些别的呀,你还小,认字习武现在学起来也不晚,你想学吗?本宫可以找人教你。” “真的可以吗?”青莲瞪大了眼睛,他也想认字,以前看碧落整日里拿着书躲在屋里看,说不羡慕是假的。 “可以。只要你想学。” 殷暮宸站在门外,怔怔地望着屋内的二人,仿佛看到了之前在归离宫时,两人相处的情形。 朝宁的心很大,能装得下很多人,而自己,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他不禁自嘲的想,等他哪天回了殷国,她很快就会把自己抛诸脑后了。 朝宁走出门,闻到一阵熟悉的梨花香,而院中并无殷暮宸的身影。 回了听风苑,朝宁问道,“殷暮宸刚才来过吗?” “驸马来过,奴婢说,您在墨云苑,驸马去找您了,公主没看到他吗?” 看来殷暮宸刚才的确来过,只是为何一声不吭的走了呢?难道又生气了? 一连几日都没见到殷暮宸。 朝宁今日专门买了如意斋的点心带过来,刚踏入质子府,就看到殷暮宸身旁站着两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午后的阳光照在二人身上,将少女的身形勾勒的更加动人,可谓玲珑有致,修短合宜。 朝宁的眼眸不由的微微眯起。 第103章 月影剑 阳光穿过层层树叶,斑驳的光影中,殷暮宸身姿清雅的端坐在石桌旁,两名少女垂首站在他身侧。 抬脚步入院子,朝宁开口道:“殷暮宸,我带了点心。” 殷暮宸抬头,眸光一软,“你们两个先下去,这里不需要你们了。” “是,殿下。”二人屈膝行了个大礼。 其中一名穿紫色纱裙的少女迅速抬眸扫了一眼朝宁,不情不愿的下去了。 朝宁将点心放在桌上,朝少女离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他们两个是谁?” 殷暮宸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父皇送来两个侍女,紫鸢和红芍,说是我这里一直无人照料,他不放心,所以派他们二人过来照料我的饮食起居。” 朝宁冷嘲道:“八年不管不问,任你在楚国自生自灭,如今倒是装起慈父来。” 殷暮宸垂眸,他当然明白父皇突然送来两名侍女,并不是关心他。 殷暮宸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朝宁捏着一块糕点,直接塞进他嘴里,“尝尝看这鸳鸯卷。” 他的话咽回肚子里。 “看得出来,你父皇得知你在楚国竞选驸马的事,气坏了。” “不过不用担心,我当着父皇的面儿把你父皇那封信给撕了。” 殷暮宸瞪大了眼睛。 父皇在信里将他骂的狗血淋头,说他不孝,不顾及他的颜面,殷国国力如今强于楚国,他却自甘堕落给楚国伏低做小。 “什么身体怪异,血液有异,胡说八道,抽了你五年的血用来炼丹,还反过来说你是怪胎,哪有这样的父亲?” 殷暮宸垂眸,幽幽开口,“我父皇怎么看我,我早就无所谓了,只是你父皇今后会更加防备我。” 朝宁叹了口气,“他本来就不同意你做驸马,如今不过是又多了个理由,不急,我们慢慢来。” 翌日,上官景容带着上官容微登门拜访朝宁。 上官容微经过一段时间的将养,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面色红润,人也胖了些,不似之前眼窝深陷,骨瘦如柴的模样了。 “容微此番前来,是想亲自来拜谢公主,公主对容微有再造之恩,请受容微一拜。” 上官容微躬身一拜,朝宁没有再推辞,受了她这一拜。 二人落了坐,上官景容望着朝宁,沉声道:“我已与父亲分了家,我和小妹如今已经搬出了上官府。” “既然分了家,那说明你都想好了,往后没有上官大人的庇护,你的仕途会难一些。” 上官景容点了点头,“他不止我一个儿子,可我只有一个母亲,刚才来之前,我已将证据呈给了大理寺,相信不久之后,薛芳就会被定罪。” 朝宁点了点头,沉声道:“薛家还有薛相,虽然被罚,但是权力还在,恐怕不会任由女儿被处置。” “我如今在兵部任职,若薛相包庇,我会上奏陛下,我想薛相也不会为了一个庶女得罪陛下。” 朝宁笑了笑,上官景容既然决定分家,那必然是做好了跟薛芳死磕到底的准备。 琼华郡主,没能嫁一个好丈夫,但终归有个好儿子。 翌日,盛德坊,风云阁。 风云阁是有名的武器行,集合了四国各种珍稀武器。 伙计见她衣着华贵,气质不凡,便知身份不简单,直接将她引到了二楼。 风云阁的掌柜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细长眼睛,身材微胖。 “我需要一把削铁如泥的长剑,握在手里轻便些的。” 上次去护国寺遇刺,她就发现,殷暮宸没有一把趁手的武器。 掌柜微微探出头,询问道:“不知贵人是给男子用还是给女子用?” 朝宁朗声道:“男子,一个少年。” 掌柜的站起身,“贵人,请跟我来。” 推开一间房门,只见一屋子的各式宝剑,掌柜伸出手,道:“贵人请,这剑阁里头都是近些年我从各地搜集来的宝剑,贵人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步入剑阁,朝宁垂头挑选半晌,不是太笨重就是花里胡哨不合他的气质,挑来拣去竟没有一把满意的。 朝宁皱眉道:“还有吗?” 掌柜的见她不满意,拿出一卷画册,迟疑道:“贵人您看,这把宝剑,可喜欢?“ 朝宁展开画册,一眼就相中了这把宝剑,剑刃轻薄,刀柄精巧,长短合适。 掌柜的介绍道:“这柄剑叫月影,乃寒铁所铸,剑刃薄如蝉翼,削铁如泥,剑柄轻巧,只是要三日后方到,价格嘛,也贵了些。” 朝宁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月影剑倒是不错,多少银子?” “两千两,贵人若是有意,可以先付定金。” “行,三日后我来取。”朝宁使了个眼色,锦月会意,上前付了定金。 与此同时,质子府,殷暮宸刚练完剑回房,正看到紫鸢在他房里拾掇着什么。 殷暮宸眼眸微眯,冷声道:“紫鸢。” 紫鸢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捂着胸口道:“殿下,您什么时候来的,吓了奴婢一跳。“ 殷暮宸望着她,淡淡开口,“以后我的房间不用你们收拾。” “可是,陛下让我们来就是照顾殿下您的饮食起居,若连屋子都不收拾” 殷暮宸脸色一沉,冷冷道:“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听我的吩咐,不然,你就跟红芍一起回殷国去。” 紫鸢一震,忙垂首应道:“是。” 转身出了房门,紫鸢心道,殿下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小时候,殿下性子极好,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分给二人,二人在他面前也很大胆随意,殿下也从未苛责过他们,如今,殿下满眼都是那个楚国公主 紫鸢撇了撇嘴。 入夜,质子府,殷暮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抬手摸了摸枕畔,却没摸到朝宁给他做的助眠香囊,他连忙起身下床,点上蜡烛,四处翻找,连床下都找了一遍,香囊不见了 第104章 扔了她的药囊 三日后,风云阁。 朝宁望着这把月影剑,果真如掌柜的所言,剑刃轻薄如蝉翼,即便她不懂,也能看出是把好剑,玉制的剑柄触手温润,剑身精巧雅致,很合殷暮宸的气质。 殷暮宸练完剑从后院出来,一眼就看到坐在院子里的朝宁。 她今日穿着一身湖绿色的纱裙,交叠的衣领里露出一截皓颈,长睫低垂,正专注的拨弄着手腕上那只翠绿的玉镯,这玉镯还是当日在兰亭苑,他亲手为她戴上的。 殷暮宸目光一瞬间变得温暖和煦,慢慢走向她。 听到脚步声,朝宁抬眸,将手中的长剑往前一推,开口道:“送你的。” 殷暮宸抬手接过,抽出长剑,一道寒光映在他脸上,伸手弹了弹,剑身轻轻嗡鸣,“不错,是把好剑。” “它叫月影剑,我看它比较符合你的气质,就买下来送给你了,你试试看,合不合手。” 殷暮宸定定望着她,眼眸中光华流转。 他看得出来,这剑不是凡品。 “你这眼下青黑的,昨晚没睡好吗?”朝宁站起身凑近他的脸,抬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殿下,奴婢给您熬了补身子的汤,您喝一些。” 朝宁闻言转过脸,见紫鸢端着一碗汤风姿绰约地朝殷暮宸走过来。 殷暮宸目不斜视,淡淡开口,“先放着,我待会儿再喝。” 见紫鸢站着不动,殷暮宸眉心微蹙,回眸问道:“你还有事? “殿下,我见殿下枕畔放着的香囊做工粗糙,奴婢给殿下,又新做了个。”紫鸢说着拿出一个香囊递给殷暮宸。 殷暮宸没接,脸色却是一沉,冷声道:“我道香囊怎么不见了,原是你拿走了,快还回来。” 朝宁眨了眨眼,什么情况,她做的药囊居然被殷暮宸的婢女嫌弃了? 紫鸢见殷暮宸面色不善,支吾道:“奴婢奴婢看那个香囊已经旧了” “你把它扔了?”紫鸢话还没说完,殷暮宸就冷冷打断了她。 紫鸢低下头,攥着衣角。 殷暮宸的气息沉了下去,冷冷开口,“去找,找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紫鸢眼底含泪,瘪了瘪嘴,“是。” 朝宁眉心一跳,这婢女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私自扔了主子的东西,还敢堂而皇之的说出来,看来她是觉得殷暮宸的性子好拿捏。 也许是猜到了朝宁心中所想,殷暮宸叹了口气,道:“这两个婢女是母妃在我小的时候,亲自为我挑选培养的,小时候,我身子不好,兄弟姐妹没人敢靠近我,是这两个婢女从小陪着我,所以,我对他们二人,格外容忍了些。” 朝宁垂眸,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不就是一个香囊吗?丢就丢了,大不了,我再做一个给你。” 为了做这个香囊,朝宁的手指不知道被针扎破了多少次。 殷暮宸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抬眸望着她,“你这双手,哪是做这个的呀!” 朝宁张了张口,正组织着语言,下一刻,殷暮宸抬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虔诚的印上一个吻。 他的唇微凉,朝宁脸却一热。 紫鸢抹着眼泪进了厢房,正碰到红芍晾完衣服回来,见她红着眼,连忙问道:“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殿下的香囊旧了,我给扔了重新做了一个,殿下怪我了,让我把香囊找回来。” 红芍想了想,道:“你扔的香囊大概率是那位楚国公主做的,殿下应该是怪你擅作主张了。” 紫鸢撅着嘴,颇为不岔,“可是小时候,殿下的香囊都是我做的,他挂在身上,戴旧了我就扔了重新做,殿下从来没说过什么。” 红芍叹了口气,替她擦干眼泪道:“你也说了是小时候,现在殿下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们做奴婢的,不好再擅作主张的,况且,那是楚国公主送殿下的香囊,看得出来,殿下很在意这位楚国公主。” “她有什么好,哪比得上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依我看,她就是仗着公主的身份接近殿下,若她不是公主,殿下怎么会搭理她?方才,若不是她在场,殿下才不会怪我。” 红芍沉了气息,“紫鸢,你是不是对殿下有什么想法?” 紫鸢眼神闪烁,“没我没有,我哪能对殿下有想法呢。” “没有最好,别忘了你我的身份,虽说我们是和殿下自幼一起长大的,但殿下是主子,我们是奴婢,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才是最要紧的,即便是陛下和丽妃娘娘千里迢迢将你我送来,你也不要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否则触怒了殿下,我也救不了你。” “好了,我知道了,红芍,眼下你得帮我把香囊找回来,殿下说,找不回来,叫我也不要回去了。” 日光倾泻而下,两道身形交错。 朝宁拉着他坐下,捞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片刻后,朝宁眉心微蹙,“你最近虚火上行,是不是这几日都没休息好?” 殷暮宸望着他,乖乖地点了点头。 “那你待会儿跟我回公主府,我给你治一治,保证你一觉睡到天亮。” 方一进门,听风苑里那只八哥就扯着嗓子喊道:“公主好。” 见到殷暮宸,又开口道:“公主是我的。” 朝宁挑了挑眉,笑道:“殷暮宸,这句话是不是你教它的?” 殷暮宸嘴角轻扬,径直进了房,那神情,颇有些傲娇。 然而一个时辰后,傲娇的殷暮宸,就被朝宁一针撂倒了。 床上的人长睫低垂,沉沉睡着,朝宁伸出手指描着他的眉眼,擦过他高挺的鼻梁,最后落在唇上,他的唇触感柔软,朝宁忍不住俯身,在他唇上轻啄了一口,方带上门出去。 翌日,殷暮宸睁开眼,想起昨晚,朝宁说给他治疗失眠,结果他刚躺下,朝宁就给他来了一针,他瞬间失去了意识。 原来朝宁说的治疗失眠,就是简单粗暴的一针给他扎晕,殷暮宸有些无语。 吃过早饭,朝宁和殷暮宸正坐着喝茶。 锦月过来禀报道:“公主,竹笙馆的老鸨,在公主府门外求见,说是那日将驸马送去竹笙馆的人,有线索了。” 竹笙馆的老鸨,她倒是快忘了这档子事儿了。 第105章 别弄死就行 翌日,竹笙馆后门。 冼南冼北一瞬不瞬的盯着门口。 此时,朝宁正坐在竹笙馆对面的茶馆,悠哉悠哉的喝着茶,殷暮宸坐在他对面,时不时的望向竹笙馆后门。 昨日,竹笙馆的老鸨娟娘来公主府报信,说是今日戌时,那人将会送一位少年来竹笙馆,早在一个时辰前,朝宁便命人埋伏在竹笙馆附近。 端起一杯茶盏,朝宁道:“待会儿抓了那人,交给你来审问,如何?” 殷暮宸抿了一口茶,眸中寒光一闪,沉声道:“没问题。” 殷暮宸眼眸眯起,虽然赵百长被他杀了,但是罪魁祸首却是这个将他送到竹笙馆的人。 戌时刚过,一辆黑漆马车缓缓停住竹笙馆门前,几乎与周围夜色融为一体。 从马车下来一个蒙着面巾的黑衣男子,走到竹笙馆后门敲了敲门。 片刻之后,门被打开,从里头出来一个小厮,黑衣男子说了句什么,转身掀开马车帘子,紧接着从马车里头下来一个面容俊秀的少年。 黑衣男子将少年领进后门,冼南冼北紧紧盯着二人动向。 此时,后院一间厢房里。 娟娘含笑打量着面前的俊秀少年,“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少年长得十分白净,声音稚嫩,答道:“我叫书澈,今年满十四岁了。” 娟娘满意的点了点头,“模样儿不错,是自愿的吗?” 少年转了转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珠,道:“爹娘不在了,田地被亲戚霸占了,我一个人实在活不下去,罗叔说,入竹笙馆好歹还能有口饭吃。” “行,那我就将他留下了。”娟娘转过头对黑衣男子道。 “二百两。”那个被称作罗叔的人伸出两根手指。 娟娘不由皱了皱眉,道:“大户人家出来的落难公子才三百两,这个怎么这么贵?” “这孩子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家里遭了难,被送到乡下,寄养在农户家里,养父母又相继去世,他无依无靠才找上我,你瞧他这模样,农家田里劳作的孩子,哪会生的这般白净?。” “行,二百两就二百两,我去拿银票。”娟娘扭着腰肢站起身。 银票拿来,黑衣男子验过之后正要揣进怀里,门突然被踹开。 冼南冼北带着一队侍卫冲进来,少年吓得脸色发白,娟娘忙让到一边。 黑衣男子抽出匕首,被冼南眼疾手快一脚踹翻,侍卫迅速上前将他按在地上。 朝宁和殷暮宸一前一后步入厢房。 朝宁走到黑衣男子跟前,蹲下来,冷笑道:“认得他吗?” 黑衣男子艰难的抬起头,殷暮宸正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望着他。 他浑身一震,面前的少年正是那晚他在路上捡到的,当时少年靠坐在树下神志不清,他看这少年模样长得极好,就将人送到了竹笙馆,还赚了一笔银子。 黑衣男子咬着牙,“不认得。” 朝宁抬了抬下巴,道:“娟娘,你来说,此人是不是当时将这位公子送到竹笙馆之人?” “对,就是他,他当时还收了我五百两银子呢!”娟娘指着黑衣男子道。 “带走。” 公主府密室。 黑衣男子被绑在刑架上,朝宁背着手,对殷暮宸道:“交给你了,别弄死就行,明日还要将他移交给大理寺。” 不多时,密室里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嘶吼。 半个时辰后,殷暮宸云淡风轻的从密室里走出来,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朝宁望着一脸淡然的殷暮宸,挑眉道:“出完气了?” “嗯。不过,他又交待了一件事。”殷暮宸转过脸望着朝宁道。 “什么事?” “京城中最近的失踪男子。”殷暮宸正色道。 前日为了救青莲,朝宁利用了京中失踪男子的传言为借口,才得以让安庆帝下令搜查玄王府,今日就有了失踪男子的线索,看来失踪男子确有其事,并非传言。 据罗远交代,他干人牙子的生意已经五年了,遇到漂亮白净的就送到类似于竹笙馆这类地方,长的壮实的就卖给大户人家做奴隶。 翌日,京城六十里外的木樨村。 朝宁和殷暮宸,立在一座农舍前。 冼南冼北上前将门踹开,将农舍里里外外搜查一遍,禀报道:“公主,除了房主和其儿子,并未发现其他人。” 殷暮宸扫了一眼四周,沉声道:“再找找,看有没有密室和地窖。” 一炷香之后,冼南过来禀报,在后院找到了一处地窖。 地窖门被掀开,一股酸腐味扑面而来,朝宁忙掩住口鼻,待味儿散去,俯身一看,瞬间惊呆了。 昏暗的地窖里,足足有七八个青年男子,全都被铁链锁住,一个个仰着头胆战心惊的望着几人。 一老一少自称房主的人,已被冼南冼北五花大绑丢在屋里。 “这些青年是哪来的?弄来做什么?”朝宁手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仿佛催命符一般敲在二人心头。 二人抿着唇不吭声。 朝宁冷冷一笑,指着少年道:“不说是!拔掉他一根指甲!” 冼北抽出匕首,上去就撬掉了少年一根指甲。 少年痛呼出声,额头瞬间冷汗淋漓。 老者神色漠然,对少年似乎毫不在意,看来这二人并不是父子。 “还不肯说?”朝宁挑眉。 殷暮宸蹲下来,眸光森寒,冷冷道:“你们猜猜看,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者面色一变,“罗远在你们手里?” 殷暮宸笑得温雅,“聪明。” 本来这群青年今日一早便要秘密运走,结果罗远迟迟没来,原来是被人擒住了。 “我想,这些应该都是京中最近的失踪青年!你们要将他们运往哪里?去干什么?” 殷暮宸的神色温柔和煦,举手投足矜贵风雅,就像世家大族教养良好的清贵公子,但老者却明显感觉到,此人远比表面看上去的要可怕得多。 老者闭了闭眼,开口道:“这些青年本是要运往云州的,至于去做什么?草民就不知道了,我们这行当的规矩,只负责送人过去,从不问对方用来干什么。” 朝宁眉头微蹙,“云州大老远往京城要人?云州城本地没人吗?” “不止京城,各地都在秘密往云州送人,草民和云笙去送过一次,江州宿州的人牙子,也在往云州送人。” 朝宁神色凝重,云州要这么多青壮做什么用呢? 第106章 长安长生 三日后,翠玉河上,碧水微澜,两岸青山隐隐,一条乌篷船逆水而上。 殷暮宸一身月白长袍,手持月影剑,立在船头,风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他神色清冷,眉目如画,身姿挺秀如竹,仿佛游离于红尘之外的剑仙。 朝宁望着他,如今的殷暮宸,跟半年前已经判若两人。 那时,他连多说几句话都喘,整个人瘦成一把骨头,现在不仅长了些肉,也长高了,功夫更是精进了不少,每日流水一样花出去的银子,到底还是没白费。 “你挤着我了,你往那边挪挪。”冼北忽然开口。 冼南瞪他一眼,撇撇嘴,“你以为我愿意挨着你,这船总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嫌挤那还不是因为你最近吃胖了。” 冼北嗤笑一声,“你还好意思说我胖,你往翠玉河里照照,你这脸都快胖成猪头了,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 “噗嗤”承风忍不住笑出声。 冼南瞥了一眼承风道:“你笑什么笑?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一个人占了两个人的位置说的就是你。” 承风面色难看,“嘿,你俩吵架,稍带上我干什么?你懂什么,我这叫孔武有力,胖瘦合宜。” 云笙望着三人,动了动腿,往后挪了又挪,试图给三人腾出些空间。 朝宁望着云笙,调侃道:“你再往后挪就要掉进翠玉河里了。” “还有你们三个,谁也别嫌谁胖了,到了云州说不定把你们三个抓去做苦力,到时候,一个个指定瘦成皮包骨头。” 三人立时都闭了嘴,此去云州,怕是要吃些苦头。 五日后,水路换陆路,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在山路上。 正值午后,马车里,朝宁正靠在殷暮宸的肩上昏昏欲睡。 “把他扔下去,别叫他死在车上,多晦气。”一个粗噶的声音忽然传来。 朝宁瞬间惊醒,掀开车帘,隔壁一辆马车里,一个赤膊壮汉正在拉扯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 “别扔我弟弟,扔下他一个人,他会死的,求你们了。”马车上另一个穿着粗布衣衫的少年,抓住壮汉的手臂哀求道。 壮汉一脸嫌弃,“他病成这样,早晚也是个死,现在不扔,待会儿在车上咽了气,多不吉利。” 粗布衣服的少年恳求道:“那求你让我跟他一起下去,我娘说,我们兄弟俩,无论走到哪都不能分开。” “那可不行,少一个人我已经少赚一笔银子了,再让你下去,我不等于少赚两笔银子吗?”壮汉说着毫不留情的将病弱少年拖下了马车,狠狠扔在了地上。 病弱少年摔在地上,一阵眩晕,躺在地上不停的喘着粗气。 车上下来一个瘦高个儿对壮汉道:“要不,就留下他,多这一个也不多,等到了云州,若那位贵人果真瞧不上,再扔下去也不迟。” 壮汉皱着眉头道:“他这病万一传染,害这一车人都染了病,到时候云州那位贵人瞧不上这群弱鸡,我们此行一文钱赚不到不说,还要倒贴他们这一路的饭钱路费,还不如尽早将他扔下去。” 云州?朝宁眉头一皱,“停车。” 朝宁提着裙摆下了马车,朝另一辆马车走去。 壮汉看到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皮肤白嫩,娇俏可人的少女,登时眼睛都直了,“呦,哪里来的小娘子,长得真俊。” 话音刚落,壮汉突然“哎呦”一声捂住了嘴,鲜血瞬间顺着指缝流下来,他摊开手,一颗牙齿赫然躺在掌心。 壮汉悚然一惊,殷暮宸站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手上捏着颗石子,周身气息冷冽,壮汉瞬间遍体生寒。 瘦高个儿眼见情况不对,慌忙站到壮汉身旁,警惕地盯着二人,“你们是何人?” 朝宁没回答他,而是垂眸望着地上病弱的少年,冷冷开口,“这个少年只是得了伤寒,又不是什么治不好的大病,就这么将人扔在路上等死,也太没人性了。” “治病不得花银子吗?谁有那闲钱给他看病?” 朝宁抬眸望着壮汉,“他的病我能治。” 少年闻言,眼眸一亮,“贵人,您真能治好我弟弟吗?” 朝宁没答话,而是蹲下来,捞起少年的手臂,探上他的脉,是普通的伤寒,只不过拖得有些久了,烧一直没退下来。 朝宁让锦月拿来银针,轻声道:“你得了伤寒,我现在要给你扎几针退热。” 地上的少年虚弱的点了点头。 朝宁掀开少年的衣服,在少年身上几处大穴上,扎了几针,又拿出伤寒的药丸,给少年喂了一颗。 考虑到在外头熬药不方便,朝宁之前让太医院炼制了不少治疗伤寒的药丸随身携带,用的都是太医院上好的药材,普通伤寒,吃上几粒,睡上一觉就能恢复。 朝宁又掏出一粒药丸递给粗布衣服的少年,“我已经给你弟弟施了针,他睡一觉就能退热了,这粒药丸,等他睡醒给他吃了,明日就会没事了。” 少年接过药丸,感激道:“多谢贵人,我叫长安,我弟弟叫长生,请问贵人名姓?” 朝宁笑了笑,“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好好照顾你弟弟。” 转身上了马车,朝宁撩起车帘,见长安已经将长生扶到车上,她放下车帘,“我们走。” 两日后,一行人抵达云州。 云笙联络了接头的人,几人眼睛被覆了黑巾上了一辆马车。 城郊一处民宅里,一个身穿绀青色锦衣的中年人,坐在上首。 冼南冼北承风三人站在前排,朝宁扮成男子,和殷暮宸一起站在后头,两人事先在脸上涂了姜汁。 “贵人,您看,货还还行吗?”云笙指着几人开口道。 锦衣人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三人,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可以,都挺壮实,留下了,银钱上账房那里领。” 云笙拿了银两,三人被送出民宅。 走到门口时与另一波儿人擦肩而过,一个少年问道:“哥,他们要把我们送去哪里啊?能吃饱饭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大壮说能让我们吃饱。”是长安的声音。 朝宁脚步一顿。 掀开眼睛上的黑布,果不其然,刚才过去的正是长安长生兄弟俩。 “干什么?不许偷看。” 朝宁被推搡了一下,险些摔倒,一双手伸过来迅速揽住她的腰,殷暮宸眸光一寒,就要出手,朝宁忙按住他的手臂,摇了摇头,殷暮宸瞬间收敛了气息。 出了民宅的范围,朝宁抬眸望着殷暮宸清冷的眉眼,勾了勾唇,“听说云州红枫县,此时枫叶正红,我们一起去赏枫叶。” 第107章 晚枫如火 云州,红枫县,落霞山。 枫叶如火,层林浸染。 二人拾阶而上,走到半山腰,朝宁已出了一层薄汗。 殷暮宸递来绢帕,道:“休息会儿,我们又不赶时间。” “听说,这落霞山,最美的时候就是落日的时候,满天明霞似锦,枫叶如火如荼,美轮美奂,堪比仙境。”朝宁抬手摘下几枚红叶,摊在掌心。 殷暮宸举目望着天边云霞,眸中绯色渐深,淡淡道:“离落日还有段时间,不着急。”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近处是火红的枫叶,殷暮宸白衣飘飘,容颜秾丽,比这漫山红叶,都要美上几分。 朝宁望着他,不由感叹,果然美景还需配美人,她真想把这一幕画下来,妥善收藏。 不知行了多久,听到水声,朝宁眼眸一亮,“快看,前方有处瀑布。”说完提着裙子,往瀑布奔去。 殷暮宸抬手摘了几片枫叶,拢进袖中。 “公子,你看,仙女。”书童指着站在瀑布旁的朝宁惊艳道。 崔羽顺着书童的手指望过去,眼睛登时直了。 少女站在瀑布旁,水绿色长裙被倾泻而下的水汽激荡翻飞如仙,墨发飞扬,肤如凝脂,眸如点漆,仙姿佚貌。 他舔了舔唇,走上前搭讪,“不知姑娘从哪里来?” 朝宁闻言回眸,眼前的男子,细眼阔唇,眼神粘腻的盯着她,令她浑身不适。 见朝宁不答话,崔羽又上前一步,“天色不早了,姑娘一个人在此,恐怕不安全,不如与本公子同行,也能照应一二。” 朝宁抬眸望了望殷暮宸的方向,见他正往这边来,放下心来。 崔羽见她一直不答话,有些不耐,上前一把拽住朝宁的手腕,就要往怀里拉。 殷暮宸剑未出鞘,递出剑柄将崔羽挑开,抬脚踹到他小腹,瀑布旁的岩石早已长满青苔,崔羽后退数步,踩到青苔,脚下一滑,摔倒在潭水边。 “啊我的腿。”崔羽抱着腿,呲牙咧嘴。 “竟然敢对我家公子动手,你们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书童搀扶着地上的崔羽,对二人怒道。 朝宁挑眉冷笑,“哦,倒是忘了问了,这个登徒子是谁?” 书童站起来,耀武扬威道:“我家公子可是这云州知州崔杰的公子,崔羽。” 云州知州崔杰? 朝宁点了点头,笑得玩味,“崔羽,我记住了。” 殷暮宸不屑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崔羽,道:“我们走。” “站住,你们不能走,打伤了我家公子,这就想走?”书童拦住二人的去路。 殷暮宸勾唇冷笑,“凭你,拦得住我们?” 书童一噎,殷暮宸刚才的身手他是看到的,此时,护卫不在,他硬拦是拦不住的。 崔羽抱着腿,脸憋得通红,咬着牙,“本公子的腿断了,走不了路了,快去通知山下的护卫。” 朝宁翻了个白眼,拉着殷暮宸转身就走,“真扫兴,好心情都没了。” 落日的余晖洒下来,橙红色的光照在二人身上,此刻的殷暮宸,五官在光下更显昳丽夺目,朝宁忍不住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啧啧,你这张脸,当真好看的紧。” 殷暮宸闻言,纤密的睫毛颤了颤,俊脸微红。 朝宁失笑,殷暮宸还是这般不禁逗。 拾起一片红叶,朝宁又道:“下次也该带青莲出来看看,他整日待在公主府肯定很闷。” 殷暮宸的脚步一顿,气息沉了下来,冷冷开口,“公主的心可真大,装得下这天地,还装得下这么多人。” 朝宁一怔,自己这随口一提,竟惹这家伙不高兴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还要艰难些,殷暮宸大步向前,朝宁被落下老远。 “哎呦” 朝宁腿一软,摔了一跤。 殷暮宸脚步放慢了些。 “走这么快做什么?” 殷暮宸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殷暮宸,我摔了。” 殷暮宸转身折回,扶起她,声音依旧清冷,“还能走吗?” 朝宁活动了一下脚踝,皱眉道:“走不了,脚崴了。” 下一刻,殷暮宸蹲了下来,“上来,我背你。” 朝宁趴在他背上,嗅着好闻的梨花香,“殷暮宸,你用的什么熏香?真好闻。” 殷暮宸咬牙,“我从不用熏香。” “那就是你天生体香了?” 殷暮宸不吭声了,他自小身上就有梨花香,尤其是流血后或者出了汗,会更加浓郁,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夕阳西下,晚枫如火,二人的身影,在暮色下融为一体。 下了山,朝宁抬脚正准备上马车,一群人突然围了上来。 “刚才伤了公子的,是这两人?”一个护卫模样的人问道。 “就是他们。”书童指着二人怒道。 “跟我们走一趟,我家大人有请。”护卫抬了抬下巴道。 殷暮宸手持月影剑就要出鞘,被朝宁一把按住剑柄,冲他摇了摇头。 二人一路被带回了崔知州的府上。 红枫县知县崔杰,四十多岁模样,脑满肠肥,眼睛被挤成一条缝。 “大人,就是这二人,伤了公子。” 崔杰眨巴着眯眯眼,“你们因何故对我儿大打出手?” “他欲轻薄于我,我夫君揍他一顿不过分。” 殷暮宸眼睫一颤,不断回味着夫君二字。 崔杰不由自主望了一眼书童的方向,书童垂头不语,他就知道对方所言非虚,况且,他的儿子什么德行他最清楚。 “你将本官的儿子打伤,甭管什么原因,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来人,将他们二人,押入大牢。” 朝宁叹了口气,看来不亮明身份,是不成了。 “等等。”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朝宁目光冷凝,开口道:“崔大人既然是云州的知州,也当清楚大楚律法,轻薄公主该当何罪?” 崔杰眉心一跳,公主?他舔了舔唇,正要开口,一块玉牌举到他眼前。 崔杰揉了揉眼,凑近一看,顿时心中一凛,“长宁公主?” 朝宁点了点头,“正是。” 崔杰大惊,脸色瞬间发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不知长宁公主来此地,所谓何事?” “本宫听闻云州红枫县落霞山枫林绝美,所以,带着驸马前来游玩。”说着,朝宁上前捏住了殷暮宸的下颌,吐气如兰,“驸马,红枫县美吗?” 殷暮宸瞬间面红耳赤,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甚美。” 第108章 他就是这脾气 殷暮宸脸颊发热,呼吸一滞。 朝宁从未当着众人的面称呼他为驸马,更不会当众跟他亲热,殷暮宸自然看出她的反常是在做戏。 崔杰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心道,没听说这位长宁公主有成亲,那眼前这位定然也不是什么驸马,曾听上头提过,长宁公主跟殷国质子的传闻,想必,这位就是殷国质子了。 看她举止轻浮,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好色。 崔杰舔了舔干燥的唇,“小儿言行无状,得罪了公主,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计较,下官回去定会好好管教他。” 朝宁很大度的摆摆手,“既是崔知县的公子,那本宫就不追究了,总归,驸马也教训了他一顿,就这么算了。” 崔杰松了口气,“多谢公主。” 崔杰小心地望着二人,又道:“不知公主来此,下榻何处?” “本宫这一路游山玩水,今日刚从临县赶来此地,还未定好客栈。” 崔杰堆笑道:“既如此,若公主不嫌弃,就在弊府住下。” 朝宁清楚,她这尊大佛突然现身云州,必然会引起崔杰的怀疑,请她住进自家府邸,自然也是方便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朝宁勾住殷暮宸的脖颈,“驸马觉得如何?” 殷暮宸面皮又是一红,“甚好。” 朝宁笑了笑,“既然驸马愿意,那本宫也无意见。” 当晚,二人就住进了崔杰的府邸。 崔杰特意备了晚宴招待二人。 宴会上,朝宁夹了菜捏住殷暮宸下颌,“驸马,张嘴。” 崔杰忙尴尬的低下头,殷暮宸望了她一眼,当着众人的面,忍辱负重的张口咬住。 朝宁满意的笑了笑。 翌日,玉茗茶楼里。 朝宁和殷暮宸相对而坐,朝宁望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群,眉头紧锁,“昨日我让暗卫顺着他们留下的记号一路跟踪,刚才暗卫来报,他们进了乌木山之后,就失联了。” 殷暮宸眉心微蹙,“暗卫都找不到吗?” 朝宁摇了摇头,“乌木山有重兵把守,暗卫怕被发现,不敢靠太近。” “如今,只能靠他们自己想办法,将传消息出来了。” 此时,乌木山。 冼南冼北承风三人已经从日出劳作到日落了,一个个累得腰酸背痛。 “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冼南喘着粗气道。 “比蹲了一天的房顶都累。”冼北望着四周弯腰劳作的矿工道。 承风见二人停了下来,走过来低声道:“昨日你们二人可有一路留下记号?” 冼北迟疑道:“沿路是留下了,可是上了乌木山之后,看的太紧,我就没机会留。” 承风的心沉了下去,乌木山这么大,看守十步一岗,哪怕几人身手都不错,想要闯出去也难如登天。 “你们几个,又停下来偷懒?”看守扬着手中的鞭子朝着三人走来。 三人见状,迅速拿起铁锹埋头干活。 看守鞭子一转,抽到身旁一个少年身上,“你快点!磨磨蹭蹭的。” 那个少年被抽了一鞭子,一个趔趄,摔到地上半晌爬起不来。 看守见他倒地不起以为他在偷懒,扬起手腕又是一鞭子,地上的少年连挨两鞭,疼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 另一个粗布衣衫的少年连忙跑过来将他搂在怀里,“别打我弟弟,他病刚好,不是故意偷懒的。” 三人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这两个少年,正是路上碰到的长安和长生。 看守对着另一个监工道:“呵,病鸡也往这里送,回头跟工头说一声,这种弱不禁风的就别塞进来了,干不了重活儿,还不经打。” 说着抬手准备再来一下,鞭子高高扬起却没能落在二人身上。 看守抬眸,只见承风正一把抓住即将落在二人身上的鞭子,沉声开口,“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的。” “呵,人命?”看守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指着承风的鼻子嘲讽道:“人命在这里最不值钱,死了一个,明日能送来一车,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撒手!” 承风沉着脸拽着鞭子没动,看守急了,“我说撒手没听见?” 眼见气氛不对,冼南冼北赶紧围了过来,冼北按住承风的肩膀,冼南一把抓住看守的手臂,“好好说,别动手。”说着给长安使了个眼色,长安会意,连忙将长生搀扶起来,离开了此处。 其他监工也过来分开了二人。 傍晚,崔府。 朝宁和殷暮宸正在用膳,崔杰拍了拍手,一群少年鱼贯而入。 少年们站成一排,齐齐跪地行礼,“拜见公主,公主万福。” 朝宁正夹起一颗翠玉丸子,见状,惊得手一抖,丸子从筷子上掉落,骨碌碌滚下桌子。 “公主,这是下官为您精心挑选的美少年,您若喜欢,晚上就让他们留下来伺候您。” “那多不好意思啊!”朝宁眼睛都看直了,这群少年,清秀有之,英气有之,俊俏也有之,类型齐全的很。 崔杰见朝宁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群少年,轻视又多了几分,看来上头说这位公主好男色,果然不假。 他不由庆幸,云州城每日都有送过来的青壮,长的清秀些的都被他悄悄留了下来,想着哪日上头来人,也好将这些少年送去贵人卧榻旁伺候,没想到居然真的有用到着的一日。 殷暮宸的目光凝在朝宁的侧脸,见她眼睛都看直了,气息沉了下去。 崔杰笑道:“应该的,公主若是满意的话,下官这就将这些少年送去公主的院子里了。” 朝宁摸了摸鼻子,干笑道:“太……多了,这样,本宫挑一两个,剩下的崔大人领走。若都收了,本宫怕驸马不开心。” 崔杰这才注意到,旁边殷暮宸的脸色,已经阴沉如墨。 朝宁回眸,唇角轻扬,“本宫挑几个留下,驸马不会生气?” 殷暮宸猛然站起身,冷声道:“既然公主都决定了,又何必问我?”说完站起身,一把掀开珠帘,大步离去。 珠帘晃动不止,朝宁抚了抚垂落的发丝,尴尬的笑了笑,“别在意,他就是这脾气。” 第109章 两个做戏天才 殷暮宸大步离开,望着身侧晃动不止的珠帘,朝宁心道,这殷暮宸做起戏来,也是挺投入的嘛,能以假乱真了。 朝宁望着一群美少年,手指轻点,“就这两个。” 两个少年迅速出列站在她身侧。 崔杰堆着笑,“公主好眼光,这两个长的最漂亮,下官待会儿把他们洗干净给您送过去。” “你们父母呢?”朝宁问道。 二人互望一眼,其中一个少年道:“奴父母早已去世。” 另一个扭捏了半晌,开口道:“奴不知父母在何处。” 朝宁点了点头,这些少年定然也是各地运来的青壮里头挑选出来的。 看来云州没少霍霍这些青年男子。 算了算,这大理寺少卿陆时川也该来了。 来云州之前,朝宁将罗远和木樨村抓到的老者庄丰一起秘密移交给了大理寺,还暗示了他各地往云州送青壮的事。 相信很快,陆时川就会赶来此地彻查青壮失踪案。 可是左等右等,没等来陆时川,却等来了上官景容。 云州驿馆。 朝宁一脸诧异,“上官公子为何会来此地?” 上官景容望着他,“说来话长,是陛下派我来的。” “父皇?他知道了云州的事?” 朝宁此次前来,并未告知安庆帝是来查案,只说是出来游玩,安庆帝又是如何得知? 上官景容解释道:“各地青壮失踪案经过层层上报,已经直达天听,公主走之前又将罗远和庄丰移交给了大理寺,大理寺审问后,觉得此案非同小可,就秘密奏请了陛下,再加上各地频发的失踪案,陛下当即秘密任命我为钦差,来云州协助公主查案。” 其实安庆帝派他前来,还有一层用意,上官景容没说。 陛下得知朝宁和质子殷暮宸一同前往,恐二人相处过密,遂任命他前来协助查案的同时,隔开二人。 听了上官景容一番原委,朝宁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各地失踪人口频发,父皇怕是早就有所怀疑。” “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上官景容定定地望着她,“接下来,还请公主多配合。” 翌日,鸿运楼。 崔杰端着一杯酒,“下官敬上官大人一杯。” 云州各地知县也一同举杯。 上官景容笑容和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得知京城又来了一位贵人,崔杰心里越发不安,他小心翼翼开口,“不知大人此番前来云州巡视,所谓何事?” 上官景容没有答话,而是回眸望了一眼朝宁,眼神颇为幽怨,“公主带着殷国殿下到处游山玩水,倒是将在下抛到脑后了。” 崔杰肚子上的肥肉颤了颤,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 这位大人似乎对公主有意,早前倒是听闻,陛下有意为长宁公主招婿,且陛下意在上官景容,可惜招亲大会却让殷国殿下夺魁了,这婚事也就作罢了。 难不成,这上官景容对公主还不死心? 殷暮宸周身气息一寒,眼眸眯起。 朝宁摸了摸鼻子,干笑道:“本宫以为上官大人日理万机,定然没有闲情游山玩水,倒是本宫想岔了!” 殷暮宸冷笑道:“上官大人真是好兴致,百忙之中,只身前来,就为了追寻公主的足迹。” 上官景容面上现出一丝冷意,“殷国殿下如今还不是驸马,你能来得,本官为何来不得?公主身边人的位置将来是谁的,还未定。” 殷暮宸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上官景容也不甘示弱,站起身直视着他。 二人对视,眼神寒凉的,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朝宁眼见气氛不对,赶紧上前隔开二人,“都坐下,好好吃饭,你看你们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本宫不要面子的吗?” 崔杰也立即端着酒杯过来打圆场,“下官敬二位。” 崔杰被迫吃了个瓜,此时心里正在盘算,难不成这个上官大人来此是为了跟质子抢公主的? 这真是好大一出戏。 僵持半晌,二人慢慢坐了下来,却是将头扭到一边,谁也不搭理谁。 酒足饭饱,鸿运楼门外。 崔杰眨巴着细长眼,“公主,云州沁明河风光无限,下官租了一艘画舫,公主您看……” 朝宁转过脸,笑了笑,道:“驸马有兴趣吗?” 殷暮宸冷着脸,“没兴趣。” 上官景容笑的温柔,“这沁明河的夜景在下倒是有兴趣,公主若是不介意,那便由在下作陪了。” 朝宁勾唇浅笑,“上官大人既然有兴致,那我们一起。” 朝宁抬脚率先登上了画舫,还未站定,船头突然一阵摇晃,朝宁身形不稳,眼看就要一头栽下去。 一双有力的大手忽然揽住了她的腰,将摇摇欲坠的她一把捞了回来,朝宁惊讶的抬眸,只见上官景容白玉般的脸上,是货真价实的担忧。 朝宁一愣,这上官景容做起戏来也能以假乱真了。 然而还没等她稳住身形,腰身又是一紧,整个人被带下了船头,扑进一个散发着梨花香的清冷怀抱。 殷暮宸紧紧箍着朝宁的腰,脸色阴沉如墨,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此时黑沉沉的。 朝宁扶着他的手臂站定,抬眸问道:“驸马不是没兴趣赏夜景吗?怎么也上来了?” 殷暮宸眸色寒凉,声音清冷,“我再不来,公主待在别人怀抱里,可就不愿出来了。” 朝宁尴尬的笑了笑,“哪能啊!本宫这不是没站稳差点摔了,得亏上官大人扶了本宫一把嘛!” 殷暮宸放开她,没答话,自顾自的进了船舱。 上官景容也进了船舱,一撩衣摆坐定。 崔杰站在一旁,眼神闪躲,尴尬不已。见几人都已入座,忙吩咐船家开船,侍从端来茶水瓜果。 朝宁摘下一颗葡萄,凑近殷暮宸的唇,“来,吃个葡萄。” 殷暮宸却将脸扭到了一边,呵,这戏做的,朝宁都想给他竖个大拇指。 下一刻,手腕被一双手握住,上官景容张口含住了葡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湿软的唇轻轻擦过她的手指。 朝宁彻底懵了,这两个做戏天才。 第110章 哄不好了 夜凉如水,画舫慢慢行驶在沁明河上。 偶尔有夜鸟振翅,周围静的只余船身破开水面的声音。 气氛有些冷凝,朝宁颤了颤,慢慢转过脸,此时殷暮宸的眸子正凉凉地望过来。 朝宁顿觉浑身一寒,干笑道:“驸马,这是生气了?” 殷暮宸眼神落寞,自嘲道:“我还不是驸马,哪有资格生气?” 上官景容却是站起身,迅速脱下外袍,轻柔地披在朝宁的身上,“河上风大,公主仔细别着凉。” 朝宁心道,糟糕,更冷了。 这上官景容的戏是不是做的有点过了? 殷暮宸周身三尺之内,已经无法站人了,他这到底是做戏还是真生了气,朝宁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可上官景容叫她配合,搭在她肩头的这件衣服,到底是还回去还是继续披着? 殷暮宸此时气息沉沉,上官景容目光灼灼,而朝宁此刻如坐针毡。 只觉得,肩头此时重如千斤。 夜色渐深,画舫终于靠岸。 朝宁松了口气,麻利的站起身,避过上官景容伸过来要搀扶她的双手,将肩头的衣服脱下来,递给上官景容。 “上官公子,多谢。” 上官景容却是不接,唇角微勾,“公主不必急着还给在下,夜里凉。” 朝宁勾起一抹浅笑,“本宫不冷了,这会儿都出汗了。” 说话的间隙,殷暮宸与二人擦肩而过,目不斜视,自顾自走了,白袍带起一阵冷风,梨花香散在空气里。 朝宁这才注意到,秋日寒凉,殷暮宸此时还穿着夏衫。 仰头盯着殷暮宸的背影,朝宁有些心急,“上官公子住在驿馆,与本宫不同路,本宫先走一步,告辞。” 将外袍塞到上官景容手中,不待上官景容开口,朝宁拔腿就跑。 望着她的背影,上官景容叹了口气。 殷暮宸越走越快。 朝宁气喘吁吁的追在后头,“殷暮宸,你等等。” 殷暮宸恍若未闻,脚步不停。 朝宁脚一软,险些摔倒,急道:“殷暮宸,我的脚还没好。” 殷暮宸身形顿住。 朝宁瘸着腿,慢慢走近他,“真生气了?” 殷暮宸不答,眸中水色暗沉,“为什么不坐马车?” “那还不是为了追你嘛!” 只听殷暮宸叹了口气,下一刻,他弯下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将头靠在殷暮宸的胸口,朝宁觉得有些晕沉,也不知道是喝了酒还是殷暮宸的怀抱太醉人,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不许睡。”殷暮宸胸腔震动,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为何?”朝宁眼神迷蒙,声音暗哑。 “夜里凉,睡着了会着凉的。”殷暮宸闷闷开口。 朝宁低声笑了笑,“好,我不睡。” 但是说归说,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殷暮宸垂眸望了望她睡意朦胧的脸,不由加快了脚步。 到了崔府,方踏进朝宁住的院子,两个少年便齐齐迎了上来,“公主。” 朝宁悚然一惊,睁开眼睛,她都忘了,院子里还有这两个少年在呢。 正想着如何将人打发走,下一刻,殷暮宸抱着她的手突然一松,天旋地转,朝宁以为自己要摔下去了,殷暮宸却伸出一双手,稳稳的撑住了她的腰。 好险,没着地,不然当着两个少年的面摔个脸朝地,多影响她堂堂一国公主的形象啊! 朝宁打着哈欠,“你们两个,怎么还不去休息?” “奴在这里等公主。”两个少年异口同声。 朝宁尴尬了一瞬,殷暮宸衣袍带风,绕过几人,大步朝厢房走去,啪的一声带上了门。 气成这样,怕是哄不好了。 朝宁不禁有些惆怅。 “本宫今日困了,不用你们俩个伺候,你们自去休息。” 二人互望一眼,恭谨的行了个礼,“是。” 入夜,朝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殷暮宸生气了,她明日该如何哄呢? 这般想着,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大殷皇宫,长明殿。 朝宁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四肢剧痛,全身汗湿,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一般。 “陛下。”婢女躬身一礼。 “你们下去。” “是。” 珠帘晃动,一个玄色身影逐渐走近,朝宁努力想睁开眼,眼皮却异常沉重。 “她如何了?” 太医斟酌着开口:“楚国公主四肢的伤虽不致命,但是失血过多,又一路舟车劳顿,伤口溃烂引发高热,若是再不退热,恐有性命之忧。” “那就快想办法退热。”殷暮宸的声音陡然拔高。 太医胆战心惊,“是,陛下。” “咳咳”朝宁忍不住一阵咳呛,喉咙里泛起丝丝血腥味。 殷暮宸将她扶了起来,抱在怀里,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肺腑一阵剧痛,“咳咳……噗……”朝宁张口咯出一口血。 “朝宁”殷暮宸面色剧变。 带着体温的鲜血喷洒到殷暮宸的胸口,他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急道:“太医,快来看看,她这是怎么了?” 太医慌忙上前,探上她的脉,眉头越皱越紧。 殷暮宸一脸焦灼,“怎么样?” “是高烧引起的肺腑出血,乃脏腑衰败之兆。” 殷暮宸脸色发白,“能治吗?” 太医斟酌半晌,迟疑道:“北夷进贡的血莲丹可治。” “那就去拿。” “可是,陛下,这血莲丹现今只有一颗,可延缓脏腑衰败,珍贵异常,是太后留着,说是必要时给陛下服用的。” 伸出手替她抹去唇角的血迹,殷暮宸沉声道:“朕用不着这血莲丹,快去拿来。” “是。”太医默默退出长明殿。 重重帷幔掀开,一位三十来岁,身姿曼妙的宫装丽人,款款步入寝宫,“哀家听说,你要将血莲丹给这个楚国公主用?” 殷暮宸眼皮未抬,垂眸望着怀中昏迷的人,“她命悬一线,急需血莲丹救命。” 月迟丽眉头微蹙,“可这血莲丹,世间仅此一颗,若给她用了,你怎么办?” 殷暮宸语气幽幽,“朕暂时还用不着。” 月迟丽急道:“那将来呢?这血莲丹可延缓你的脏腑衰败之症,关键时刻,能为你续命。” 殷暮宸抬眸望着她,正色道:“母后,您都说了,只能延缓,不能治愈,于朕而言,意义不大,可这血莲丹此刻却能救她的命,况且,当日是朕丧失心智,才将她伤成这样。” “冤孽”月迟丽缓缓转身,叹息声回荡在大殿里。 血莲丹服下,殷暮宸凑近她的耳侧,低语道:“不这样,怎么把你留在朕的身边?” 第111章 你自是不一样的 崔府,正厅。 朝宁漫不经心的坐在上首。 “公主,您看,这是我们云州本地盛产的云锦,质地软滑,色泽淡雅,裁成衣衫穿在身上很显清贵雅致。” 掌柜双手拖着一匹云锦恭恭敬敬的奉上。 朝宁伸手摸了摸云锦,触手柔滑,满意的点了点头,“听崔大人说,你们是云州城手艺最好的裁缝,那本宫就将驸马的新衣交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能裁制出符合他清雅气质的衣衫,莫要辜负了他的美貌。” 几人点头如捣蒜,“公主尽管放心,小的自当竭尽全力,定能包公主和驸马满意。” “那就好,图样拿来本宫瞧瞧。” 掌柜的奉上图样,朝宁手指轻点,“竹纹,兰花纹,卷叶纹,云水纹这四样,各一套。” “是,公主眼光真好,这四种花样雅致又大气。”掌柜的夸赞道。 “公主,本店新到一批雪缎,质地轻薄,洁白如雪,清雅脱俗。” “都要了。” 崔杰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雪缎极其珍贵,千金一匹,这公主出手还真是阔绰。 朝宁摸了摸雪缎,当真如掌柜所说质地轻薄,殷暮宸穿上,必然风华无双。 正想着,一抬眸,正对上殷暮宸好看的琥珀色眸子,他站在门边,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来的正好,看看本宫挑的,合不合你的心意。” 殷暮宸徐徐走来,唇边含着一抹浅笑,“公主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朝宁冲几人抬了抬下巴,“既然驸马满意,你们就上前给驸马量尺寸。” 几人拿出软尺上前,一抬头,眼神里尽是惊艳之色,驸马果真姿容绝世,怪不得公主舍得为他一掷千金。 掌柜们走后,殷暮宸问道:“怎么突然要为我裁制新衣?” 朝宁勾唇,“昨日瞧着你的衣衫单薄了些,我们在云州恐怕还要待些日子,秋日天凉,多置办些,换着穿。” 五日后,第一批新衣就赶制出来。 云锦触感极好,绣工精致,淡雅出尘,确实适合殷暮宸清贵的气质。 待他换上走出来,朝宁却是移不开眼了。 殷暮宸一袭绣竹叶纹云锦长衫,随着他的步伐,衣摆轻轻浮动,竹叶刺绣在光照下泛着淡淡柔光,他未及冠,一头墨发仅一根白玉发簪束起,琥珀色眸子淡淡望过来,随意又让人难以忽视,他站在那里,风姿清雅,气质出尘。 朝宁满意的笑了笑,“走,陪我四处逛逛。” 这么好看的人,不能只她一个人欣赏。 从崔府走到庆正街这一路,几乎轰动了整个云州城,百姓驻足围观者之众,当真是掷果盈车的盛况。 嗯,可惜,朝宁今日没乘马车,不然热情的百姓往马车里投来的水果,绝对够吃上一个月的。 然而,走着走着,殷暮宸脚步却是一顿,朝宁抬眸,上官景容正站在不远处,那眼神瞧着竟有几分落寞。 上官景容笑容有些苦涩,“前几日就听闻,公主为博殷国殿下一笑,不惜一掷千金,今日得见,果真如此,公主待殷国殿下当真是极好。” 还没待朝宁开口,殷暮宸便一把扣住朝宁的腰,浅浅一笑,“公主待我的好,自是独一份的,公主,我说的对吗?” 朝宁回眸瞪了他一眼,殷暮宸真是不嫌事大。 但是又想到这家伙昨日气的不轻,若今日再拂了他的面子,他气性大的,指不定又憋出什么内伤来。 只得配合着他,目露深情,“没错,你自是不一样的。” 闻言殷暮宸勾了勾唇,笑容如春日暖阳般温柔和煦。 上官景容的眼圈却攸的红了,眸中的落寞更深了。 “公主眼中当真只有质子,如此,倒显得我多余了。” 说罢,拨开众人,冷着脸走了。 朝宁再一次感叹,这上官景容这戏做的真不错。 崔杰跟了一路,眼见公主似乎和这位大人闹僵了。 他连忙伸手拦住上官景容的去路,“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上官景容扫了他一眼,语气幽幽,“崔大人,陪本官喝几杯。” 崔杰正想拉拢上官景容刺探虚实,此时正是个绝佳的机会。 长宁公主为殷国质子一掷千金,惹上官景容嫉妒,二人关系因此破裂的消息,很快传遍了云州城。 于是一连几日,崔杰携各地知县,陪着上官景容到处喝酒玩乐,上官景容来者不拒,尽显纨绔做派。 崔府,密室里。 崔杰沉声道:“据我这几日的观察,这个上官大人,就是为了公主而来的,整日和那个质子争风吃醋,说公主厚此薄彼,说质子后来居上,我看,他也不像是正经做事的。” “还是小心为妙,长宁公主突然现身云州城,上官景容也跟着来了,上头委实不放心,命咱们看好他们,一旦有异动,立时上报。” 崔杰点头,“是。” 又过了三日,玉铭茶楼。 殷暮宸掏出一个荷包,沉声道:“我的暗卫顺着承风留下的标记,搜寻到了一处矿洞,这是从矿洞里装回来的土。” 朝宁皱眉接过,拆开布包,倒出一些土摊开在手心,借着灯火查看,散开的泥土中,发出细碎的金光。 朝宁挑眉,“是金矿。” 殷暮宸点了点头,“乌木山上有大量金矿,暗卫找到的这一处,矿工们已经撤走了,偌大的乌木山,这样的矿洞怕是不在少数。” 朝宁恍然,“难怪云州需要这么多的劳力,原是将这些青壮聚集在乌木山偷挖金矿,这崔杰怪不得长的肥头大耳脑满肠肥,云州城这么多年不仅喂肥了不少官员,还给这背后之人源源不断提供财力,难怪崔杰对我们提防至此。” 三日后,一声巨响,打破了云州城多年来努力经营的平静。 上官景容在所有人都没来及反应的时候,迅速控制了整个乌木山。 朝宁和殷暮宸赶到的时候,乌木山已被封锁,一众官员垂首而立,心下无不惴惴。 前几日还郁郁寡欢借酒浇愁的上官景容,此时正立在山坡上,神情凝重,衣摆随风而动。 见到朝宁,他眸光一软,“山上风大,公主怎么来了? 第112章 给公主暖床的人 乌木山上空浊气翻涌,空气中还能闻到泥土的腥味,想必是矿洞挖的太多,太深,将整个乌木山地底基石挖空,山体无法承重,才会忽然倾倒坍塌,但愿不要出太多人命。 也不知事先潜入矿洞的冼南冼北承风等人,是否已经借机控制住了矿洞看守,疏散了矿工。 朝宁望着他,“昨夜本宫听到巨响,今早得知乌木山山体倾倒,本宫特意赶来看看,上官大人可查出了什么?” 上官景容沉声道:“此事干系重大,本官已急奏陛下,还需陛下再作指示。” 朝宁望着远处山峦,呵出一口气,“既然事关重大,传本宫口谕,即刻封锁云州城,没有本宫允许,任何人不得离开。” 崔杰肥硕的身躯竟比平时利索几分,他连忙上前,冷冷开口,“公主,这是何意?发现金矿,本官自会上报,公主此举,是不相信本官吗?” 朝宁望着远处,面上现出一丝忧色,“崔大人误会了,本宫原本来此地只是为了游山玩水,可如今云州城竟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宫若是坐视不理,传出去,御史台岂不是要参本宫,只贪图享乐,不懂得为父皇分忧吗?” 崔杰眼眸微眯,开口道:“云州正值多事之秋,公主还是早些回去为好。” 朝宁沉下脸,“本宫做事,还轮不到崔大人置啄。” 崔杰紧紧攥着衣袖,“下官不敢。” 正在此时,一队官兵来报。 “启禀大人,卑职发现数处矿洞,里头有数千名矿工。” 上官景容眸光森寒,“竟有数千?” 为首那名官兵,眉眼低垂,“粗略来看,有数千,且山体垮塌,有不少死伤” 上官景容的气息沉了下去,朝宁能明显感到他此刻的心情异常沉重。 只是粗略估算,还没算上病死累死被打死的,这乌木山下不知究竟埋葬了多少尸骨。 上官景容面沉如水,压下一口郁气,“尽快将他们解救出来。” 上官景容迎风而立,指挥着官兵前往搜救。 傍晚,冼南冼北被一队士兵带了出来,他们身后绑了数百人,是被他们控制住的劳工看守们。 殷暮宸没看到承风,有些焦急,“承风呢?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冼南开口道:“殿下莫急,承风在后头。” 不多时,承风抱着一个少年从山路尽头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双目通红,一身脏污的少年,朝宁注意到,跟在他身侧的少年,正是当日前往云州城半路上救下的那个病弱少年,长生,那他怀中抱着的是 待承风走近,朝宁才看清楚,他怀中抱着的少年正是长安,少年手脚无力的垂落,双眸紧闭,脸色灰白,头上暗红色的血液已经凝结,朝宁抬手探向他的鼻息,已无气息,长安死了。 承风眼圈通红,声音嘶哑,“昨天夜里,矿洞忽然坍塌,碎石滚落,危急时刻,长安推开长生,自己被碎石砸中” “哥哥”长生攥着长安的手,声音哽咽。 那个曾说着跟弟弟永不分开的少年,终究还是离开了。 朝宁很自责。 殷暮宸走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膀,“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当时那个情形,我们若是带走二人,只会打草惊蛇,一路引人猜忌。” 原来,他都看出来了,看出朝宁后悔当日没有带走兄弟俩。 “人是很容易死的,一次意外,一个转身”朝宁眼眶发胀,声音很轻。 殷暮宸轻抚她的后背,眸中水色渐深。 矿工接二连三被解救出来,他们被奴役多年,大多沉疴已久,身体瘦弱,再加上山洞垮塌时被碎石击中掩埋的,伤者众多。 望着这些瘦骨嶙峋,奄奄一息的劳工,朝宁只觉心中悲愤,喉咙酸涩。 朝宁走过去,劳工们见她衣着光鲜,一看就是位贵人,受伤不重能动的,纷纷出来跪地乞求道:“贵人,给我们个活路,家里还有一家老小,求您了” “求贵人给条活路,我们快要活不下去了” 一个手臂带伤的青年,眼带不屑,轻哼一声,“求她有什么用?他们高高在上,我们这些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蝼蚁,不值一提。” 朝宁神情凝重,朗声开口,“你们放心,本宫正是来救你们的。” “哼,您又能管得了几时?您走后,这里又将恢复原样,云州依旧是个地狱。” “你放心,本宫既然管了,便会管到底,云州城很快就会天翻地覆。” 马车里,朝宁静静坐着,不发一言。 殷暮宸眸中隐有忧色,声音轻缓,“公主,崔杰是楚长泽的人,云州发现金矿的事被上奏陛下,楚长泽没了长久以来的财力支持,日后势必会千万百计对你不利。” “呵,他还是先想好如何收场!崔家很快会被问罪,若崔杰供出他,他就彻底完了。” 殷暮宸叹了口气,“但愿如此。” 朝宁眉心一跳,“你的意思” “楚长泽必然会弃车保帅,失去一个崔家,可保他无虞。” “你是说,崔杰不会供出他?”朝宁挑眉。 长安被安葬后,长生跟着一行人来到了云州驿馆。 朝宁望着少年,“长生,你家在哪里?父母还在吗?” 长生摇了摇头,“公主,我是宿州人,父母已经过世了。” “那你们家还有什么人吗?” 长生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恨,“还有两个叔伯,正是他们把我们兄弟俩卖给了大壮,我们才被骗到了云州。” 朝宁有些为难,这个长生该怎么安置。 只见少年双膝跪地,恭敬的磕了个头,“公主,您对长生有救命之恩,长生愿意当牛做马,追随公主。” 朝宁扶额,怎么动不动就是当牛做马? “既如此,那你跟本宫回公主府!但本宫不用你当牛做马……” 少年却是脸一红,支支吾吾,“公主,我……愿意做公主的……面首。” 朝宁瞳孔剧震,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长生,你知道什么是面首吗?” 长生面皮更红了,“知道,面首就是给公主暖床的人……” 第113章 不像我 心眼小 朝宁惊得张大了嘴巴,这小少年打哪听来的? “呃,长生你还是个孩子,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本宫不用你做面首。” 少年却是眼圈一红,“公主是看不上我?我还没长大没长开,我长大以后会好看的。” 这误会好像有点大。 朝宁扶了扶额,“不本宫不是这个意思,本宫的意思是,你还小,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 少年好看的眉眼,现出一丝迷茫,“学习?” “对,你入公主府,本宫找老师教你认字,读书。你想读书吗?” 少年睫毛轻颤,认真思考了片刻,点头道:“嗯,想,公主,我认得一些字的,小时候我家穷,付不起去私塾的钱,我就去私塾外头偷听,我会好多字呢。” 朝宁笑了笑,“那好,今后你就跟着本宫,但记住,本宫不需要你做面首,你只需要好好读书。” “多谢公主收留。”少年又磕了一个头。 “你去。”朝宁摆了摆手。 见少年站起身,朝宁勾唇,一抬眸,和殷暮宸的视线相遇,他站在门口,不知道站了多久。 “偷听别人讲话,可不是君子所为。”朝宁揶揄道。 “我刚来。” 殷暮宸说着施施然走过来,坐在朝宁身侧,“公主的后院又要添一人了。” “他不过是个孩子,你又别扭什么?”朝宁失笑。 “公主的心是真大,不像我,心眼小,成日里只会别别扭扭。”殷暮宸说罢,站起身一撩衣摆走了。 呵,殷暮宸这家伙说的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味儿? 上官景容一连几日忙得脚不沾地。 直到三日后,上官景容方回了驿馆。 “陛下的旨意已经下达,朝廷将派刺史暂时接管云州,崔府要被抄家了。” 彼时,朝宁正在欣赏裁缝店刚送来的第二批新衣。 雪缎的手感果真极佳,殷暮宸喜素净,这雪缎洁白若雪,上面用银线绣了云水纹,阳光下泛着淡淡银辉,殷暮宸若是穿上,整一个清冷似雪的清贵美人,不知道又要勾走多少姑娘的芳心。 朝宁笑了笑收回手,望着上官景容,郑重道:“崔家败了,崔杰是楚长泽的人,而楚长泽与薛家本就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怕你这次是彻底与楚长泽,与薛家为撕破脸了,朝中近一半都是薛相的人,你又刚与上官大人分家,以后仕途怕是更难。” 上官景容冷笑,“那又如何?薛芳下毒害死我母亲,还害得容微缠绵病榻十多年,整日里与药石为伴,左右我是不会饶了她的,我和薛芳早已不共戴天,和薛家也势必水火不容,如今也不差这一笔账了。” 朝宁点了点头,“那倒也是。” 三日后,崔府被抄家,整个崔家都被查封了,从崔府密室里搜出了崔杰与云州地方官员相互勾结的罪证,往来书信虽大部分已被烧毁,但还有些残留物件,大概是崔杰留作把柄拿捏那些地方官员用的。 私开金矿,上下勾结,蛇鼠一窝,搜刮民脂民膏,给楚长泽提供财力。 难怪楚长泽能雇得起像七星堂这种天价杀手组织屡屡来刺杀她,还有他在朝中,上下打点,出手极为阔绰,原来支撑他的财力全是来自云州的金矿,只可惜,这次搜查并没有发现楚长泽与崔杰勾连的直接证据。 朝宁觉得有点可惜,如此,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崔杰的口供。 只是,他会供出楚长泽吗? 崔杰一家老小被押入大牢,被殷暮宸揍成骨裂的崔羽,也被人架着拖出了崔府。 “崔公子,别来无恙啊!你还要跟本宫一路同行吗?” 崔羽闻言一哆嗦,一股骚臭味儿溢出,朝宁垂眸,只见他裤子很快湿了一片,他居然吓溺了。 朝宁捂着鼻子嫌弃的走开。 一场秋雨一场寒。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日,天便凉了。 朝宁庆幸,得亏她给殷暮宸提前裁制了几身秋衫,不然天气骤变,他又要冻病了。 上官景容一脚踏进驿馆,透过窗子,正看到朝宁在捣鼓一个类似香囊的东西。 “公主在做什么?”上官景容勾起一抹浅笑。 朝宁眼皮未抬,迅速将丝线打了个结,“给殷暮宸做个药囊,秋日寒凉,他咳疾容易犯。” 上官景容觉得喉头有些酸涩,他握拳掩住唇,轻咳了两声。 朝宁抬眸,见他脸色有些憔悴,“上官公子最近气色不太好,是不是这几日忙着崔家的事,给累着了?” 上官景容十分乖觉的点了点头,“也许……咳咳……”说着又咳嗽了两声。 朝宁想到这几日他作为钦差处理云州大小事务,确实挺累的,叹了口气,拉过上官景容的手腕,伸出三根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上官景容眸光轻颤,垂眸望着朝宁认真为自己诊脉的样子,顿觉心口发胀。 “上官公子最近有些劳累,再加上这几日天气突然变凉,风寒入侵,肺腑湿热,所以才会咳嗽。” 朝宁眨了眨眼,“上官公子若是信得过本宫,那本宫就给上官公子开上一副药。” 上官景容勾唇,声音低沉,“公主的医术,我自然是信得过的。” “只是……”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可能忙起来不太顾得上吃药,不如公主也送一个这样的药囊给我,不舒服了就嗅一嗅。” 朝宁不由失笑,“这药囊可代替不了药,只能起个辅助作用,你想要病快些好,还是得吃药的。” 上官景容抬眸,神色认真,“那公主开好了药,能否送一个药囊给我?” 朝宁眼神躲闪,“本宫做的药囊很丑,上官公子若真的想要,本宫回去让锦月帮你做一个。” 上官景容拿起那个药囊,端详片刻,道:“做的很好,公主不然就把这个送给我。” “这……”朝宁皱眉,“这药囊里头装的药不适合上官公子。” 那是她专门为殷暮宸配的。 翌日,上官景容踏出房门,正看到殷暮宸在院子里练剑,月影剑,光影交错,如月之华。 最后一招毕,他收起长剑。 上官景容正站在他不远处。 “这套彩云逐月,你已经练的炉火纯青了。” 殷暮宸唇角微勾,“还得感谢上官公子当日倾囊相授。” 上官景容笑容和煦,“殿下不必客气,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视线下移,殷暮宸的眸光猝然一紧,上官景容腰上赫然挂着一个药囊,这针脚分明是…… 第114章 失了心智 殷暮宸紧紧盯着他悬挂在腰侧的药囊。 上官景容垂眸,伸手摩挲着药囊,勾了勾唇,“这个药囊是公主为我做的,昨日她看我脸色不大好,为我把了脉,还开了药。” 殷暮宸登时一阵气血翻涌,他强压下喉中腥甜。 原来她对自己的好,并不是独一份的。 早膳的时候,不见殷暮宸。 朝宁出了膳堂,敲了敲殷暮宸的房门,“殷暮宸你在里面吗?” 门吱呀一声开了,殷暮宸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口。 朝宁凑近他,“你这脸色怎么这么差?” 说着便捞起他的手腕,探上他的脉。 “你这脉” 朝宁很难形容,脏腑失和,有失血的症状,但是人看着又没有外伤。 “你何时受了内伤?” 殷暮宸摇了摇头,“我没受内伤。” “没受内伤,脏腑却有出血的症状,你吐血了?” 殷暮宸睫毛一颤,眼神闪烁。 临近午时,冼南冼北回来,手里还抓了只野鸡。 朝宁正在缝制药囊,昨日那个被上官景容不由分说拿走了,她只好再给殷暮宸做一个。 “公主,属下抓了只野鸡,中午有烤鸡吃了。” 朝宁闻言抬眸,果不其然见冼南手里抓了只毛色鲜亮的野鸡。 “哪抓的?” “路过田里,顺手逮的。” 朝宁摇了摇头,顺手看这二人裤腿上的泥,保不齐在田里折腾了多久才逮到。 冼北拿起匕首,麻利的割开野鸡的脖子,野鸡踢蹬这两条腿,居然挣脱了束缚,鲜血瞬间撒的到处都是。 “快抓住它。”冼北急道。 殷暮宸正坐在院子里看书,闻言刚一抬眸,野鸡扑腾着翅膀就朝他飞过来,脖子涌出的鲜血,登时洒了他满脸。 他呼吸一滞,瞳仁霎时紧缩,体内的血液忽然躁动起来,四周登时变得血红,血红的墙,血红的树……脑子里嗡嗡作响,周围的声音变得聒噪。 朝宁刚把药囊封口,院子里突然一阵骚动。 朝宁一惊,推开门,殷暮宸满脸鲜血,被冼南冼北按在地上,不断挣扎,看样子像是失了心智。 承风听到动静,急急跑出来,“主子,是属下啊!你连属下都不认得了吗?” 殷暮宸恍若未闻,眼眸猩红。 朝宁胆战心惊,急道:“怎么回事?他怎么流这么多的血?” 冼南道:“公主,这是鸡血,冼北杀鸡的时候,鸡突然跑了,飞到了驸马身上。” 朝宁松了口气,不是他的血就好,但是殷暮宸这是怎么了? 眼见殷暮宸要挣脱开二人的钳制,朝宁迅速拿起桌上的绣花针,对准他睡穴飞快扎了下去,殷暮宸身子登时一软。 “将他扶到床上。” 朝宁把着他的脉,心中越发不安。 他的脉象很乱,血气上涌,经脉逆行。 一眼瞥见床头揉成一团的绢帕,朝宁拿过来展开一看,绢帕里都是血迹,他明明吐血了,却瞒着自己,难怪早上诊脉的时候,诊出他有失血的症状。 打来水,朝宁为他擦干净脸上的血迹,伸出两指,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殷暮宸的瞳仁没了往常的琥珀色,此时是血红色的。 朝宁心中忐忑,她不知道殷暮宸这个情况,会持续多长时间。 “冼南冼北,你俩进来把他绑了。” 承风上前欲拦,“公主,主子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绑着他?” “他丧失了心智,我担心他醒来还会发疯,先将他绑起来,等他醒来若是恢复了神志,再将他松绑。” 殷暮宸被牢牢绑在床上,承风看着心疼不已。 “承风我问你,你主子今天都有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 承风回忆着,“今早主子练完剑和上官公子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进了屋,早膳也没吃,说是没胃口。” 朝宁琢磨着,他先是早上见了上官景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吐了血。后来冼北杀鸡的时候,鸡飞到他身上,鸡血洒了他满脸,再一次刺激了他。 朝宁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前世,楚国被灭时,殷暮宸血洗皇宫,当时皇宫内外血流成河,殷暮宸拿箭射向她的时候,瞳仁也是血红的。 所以说,血才是导致他发疯的关键,先是受了刺激,后又见了血,才会丧失心智。 入夜,忙了一整日的上官景容方回了驿馆。 朝宁一直在厢房里等着他,听到动静推开门,上官景容看到朝宁很是意外。 “公主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你早上跟殷暮宸说了什么?”朝宁懒得绕弯子,开门见山。 上官景容一愣,“公主是何意?” “承风说今早你跟殷暮宸说了几句话,之后他就吐血了,本宫想知道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上官景容挑眉,“公主怀疑,我把质子气吐血了?” “可他今早只见了你” 朝宁垂眸,斟酌着怎么开口,不经意间瞥见他腰间挂着的药囊。 她瞬间明白了,殷暮宸准是看到了这个药囊,认出是她做的,给气着了。 “上官公子,这个药囊还给本宫。” “为何?” 朝宁叹了口气,“殷暮宸体质特殊,每日里需要喝的药实在太多,所以本宫才会做这些药囊,想着尽量让他少喝几副药,上官公子只是有些风寒,喝上几副药就好了,根本用不着佩戴药囊。” 上官景容笑容苦涩,“殷暮宸说的没错,公主对他的好,确实是独一份的。”说着,上官景容摘下药囊,塞进朝宁手里,转身走了。 推开房门,殷暮宸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安安静静躺着。 朝宁走到床边,凑近他的脸,见他的瞳仁颜色已经恢复正常,松了口气。 “你醒了,你还记得白天发生的事吗?” 殷暮宸动了动,发现全身上下被绑着,眸中现出一丝疑惑,“我怎么了?为何绑着我?” 朝宁望着他的眼眸,“你白日里突然失去心智,不认得人了,我怕你伤到人,让冼南冼北把你绑了。 殷暮宸一惊,转过脸望着她,“我不记得了,那我有没有伤到你?” 朝宁上前给他松了绑,“你放心,我没受伤。” 朝宁拿出那个药囊,“我问你,你是不是看到上官景容身上的这个药囊,以为是我为他做的?” 第115章 我不会怪你的 殷暮宸纤密的睫毛颤了颤,转过脸,不吭声。 朝宁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说中了他的心事。 朝宁叹了口气,摩挲着药囊上的花纹,“这个药囊我本是为你做来预防咳疾的,昨日上官景容忽然来找我,我看他气色不佳,就顺手给他把了脉,开了几副药,但他正巧看到这个药囊,一定要拿走,我也不好跟他抢,想着再为你做一个,谁知,他今早就挂在了身上。” 原是做给他的,被上官景容抢了去,他心里的郁气瞬间消散,随后又想到,自己白日里竟然失了心智,不认得人了,万一…… 殷暮宸坐起身,望着朝宁,目光灼灼,“若是我哪天再一次失去心智欲伤害你,你不要手软,一定要杀了我,我不会怪你的。” 朝宁眸光一颤,心里涌起一股酸胀,“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今日的事只是个偶然,你平时不都好好的吗?” “我琢磨着,你是早上受了刺激,气血翻涌吐了血,中午冼北他们杀鸡,鸡飞到你身上淋了你满脸的血,导致你又受了惊吓,这可能跟你体内的蛊王有关系,血腥气刺激了蛊王,蛊王躁动令你突然之间失了心智。” 前世他带兵血洗楚国皇宫时,浑身浴血,他当时瞳仁的颜色就是血红的,想必也是鲜血刺激了他体内的蛊王。 殷暮宸点了点头,“鸡血洒到我脸上之后,我体内躁动,眼前突然一片血红,之后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以后有事一定要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会憋出毛病的,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朝宁转身带上了门,想起殷暮宸从小到大,日子过得水深火热,经常担惊受怕,若不是他心智坚强,怕是早就精神失常了,今日一连受了两次刺激,突然发疯,看来以后不仅要注意他的身体,还要预防他受刺激。 上官景容一连审讯了五日,崔杰一力承担了所有罪责,没有供出楚长泽。 “也不知楚长泽许诺了崔家什么,崔杰居然没有供出他。”朝宁叹了口气。 殷暮宸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就算崔杰供出他,也难逃一死,私开金矿铁证如山,他死了陛下那边也算有了交代,对谁都好。” “所以,你早就料定崔杰不会供出楚长泽?”朝宁挑眉。 殷暮宸点了点头,“他供出楚长泽就会牵连薛相,朝中大部分都是薛相的人,牵一发而动全身,我想陛下就算清楚,也无法仅凭着金矿一案就清洗朝堂。” 虽然可惜,但朝宁不得不承认,殷暮宸说的有道理。 云州之事,已经了结。 失踪的青壮,朝廷给分发了银两遣送回家乡,此次意外死去的劳工也给了家属补偿。 尘埃落定,该启程回京都了。 上官景容要留下来等待接管云州的刺史来临,朝宁和殷暮宸先行。 马车缓缓驶离云州城。 “靠在我肩膀睡会儿。”殷暮宸望着她,声音很轻。 “好。” 朝宁合上眼,将头枕到殷暮宸肩膀上,嗅着好闻的梨花香,很快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了。 殷暮宸轻轻将她叫醒,“我们换辆马车。” 朝宁瞬间明白了殷暮宸的意思。 崔杰被抄家,即便朝宁手中并没有掌握楚长泽勾结崔杰的实证,但楚长泽此人疑心太重,不会放心她平安回到京都。 下了来时的这辆马车,登上了另外一辆外观朴素的马车,这也是殷暮宸为了不引人注意,故意为之。 整两日,平安无事。 第三日傍晚,到了宿州,一行人在客栈休整。 入夜,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殷暮宸攸的睁开眼。 抽出月影剑,他迅速从窗子翻出,到了隔壁客房。 朝宁猛然睁开眼,“谁?” “是我。”是殷暮宸的声音,朝宁松了口气。 下一刻,殷暮宸抬手飞快揽住她的腰,将她带离了床榻。 一支羽箭正好射中床榻。 “有刺客,保护公主。”是冼南冼北的声音。 “主子。”承风推开隔壁房门,发现里头没人。 “我在这里。” 外头动静越来越大,看来对方人数不少。 “承风,你去护着长生,不用管我。” “是。” 房顶传来打斗声,看来影一影二已与黑衣人交上手。 “对方人手众多,属下拖住他们,公主和驸马快走。”冼北急急开口。 门外打斗声愈来愈激烈,殷暮宸揽着朝宁的腰已到了窗前。 殷暮宸喉结滚动,“抓紧了。” 朝宁顿时一阵天旋地转,殷暮宸已抱着她,跳下窗,他一只手攀住二楼窗台,一只手揽住朝宁的腰,足尖一点,跃入客栈一楼后院。 朝宁惊魂未定,殷暮宸已然踹开后门。 后门被踹开,朝宁却是一惊,门外已经埋伏不少黑衣人,看到二人出来,挥舞着长剑齐齐涌向二人。 楚长泽果然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她。 殷暮宸手中月影剑寒光一闪,一剑划过黑衣人脖颈,手腕翻转刺向另一个逼近的黑衣人。 夜色下,殷暮宸身姿轻灵,月影剑仿佛与他身体融为一体,如月之华,尽数倾泻在他身上,他鬓间发丝被削断一截,青丝擦过朝宁的侧脸,一滴血溅在她脸上,朝宁一惊,殷暮宸的长剑正从一个黑衣人胸口透体而出,他迅速抽回长剑,黑衣人瞬间软倒在地上。 “走。” 殷暮宸从后院马槽里牵出一匹马,身形一闪,迅速跨上马,长臂一展,揽着朝宁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身前。 “驾。”一夹马腹,马儿朝前奔去。 “嗖……”后头传来阵阵箭矢破空的声音。 殷暮宸身形一滞,闷哼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潺潺水声,朝宁才惊觉,马儿受惊慌不择路,竟淌进湍急的河流,此时水已深至马腹。 殷暮宸身形晃了晃,从马上栽倒,朝宁大惊,忙伸出手拽住殷暮宸的手腕,殷暮宸双眸紧闭,脸色苍白,俨然受了重伤,朝宁咬着牙,紧紧拽着殷暮宸的手不放,就在此时,马儿一脚踏空,身形一歪,朝宁登时跌下了马…… 水流激荡,瞬间将二人卷走。 第116章 你很在意他 水流中,朝宁仿佛一片叶子,随波逐流,无能为力,她死死地抓住殷暮宸的手,心里只剩一个念头,不能松手,不然他会死的。 冰凉的水呛进喉咙,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朝宁缓缓睁开眼,入眼是灰白色的帐顶,脑子有些迟钝,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环顾四周,屋内一张竹桌,两张竹椅,陈设十分简单。 记忆回笼,她想起,她和殷暮宸不是被水冲走了吗?这是哪里?殷暮宸呢? 朝宁猛然坐了起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须发皆白,身穿青色粗布长衫的老者,端着一碗粥进了屋,看到朝宁醒来,他开口道:“女娃,你醒的正是时候,趁热把粥喝了。” 朝宁哪有心思喝粥,急急开口,“老伯,您有没有看到一个少年,十七八岁模样。” 老者将粥放在桌上,浑浊的眼睛望着她,“他啊!在隔壁房间,他伤的不轻,幸亏遇见我,不然早就没命了。” 朝宁闻言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床榻上,殷暮宸毫无生气的躺着,双眸紧闭,若不是胸口微微起伏,朝宁还以为他已经死去。 “他后背的箭伤离心脏极近,伤口又泡了水,为了保住他的命,我可是费了不少的劲儿,女娃,你打算如何报答我?” 朝宁伸出手轻抚他的脸,触手微凉,“你确定他不会死了吗?” “你很在意他?” 朝宁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床上的殷暮宸,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他会死吗?” “本来是必死无疑的,但他走运,碰巧被冲到药王谷,又碰巧遇到了我。” “药王谷,您是药王南澈?”朝宁抬眸。 药王谷早已闭谷多年,传闻都说,药王已经离世,没想到他们居然被水冲到了药王谷,还遇到了活着的药王南澈。 “女娃,你还没说怎么谢我。” 朝宁反应过来,“我有的是钱,您要多少,等我回去,派人给您送来。” 南澈低低地笑了,“公主殿下,我这一身医术可是千金难求。” 朝宁一惊,这人居然认出了自己。 “那您想如何?” 南澈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不如你留下来做我徒弟,我将这一身医术,尽数传给你,今后你就是我药王谷的传人。” 药王谷的医术冠绝天下,多少人想入药王谷做弟子,都被南澈无情拒绝了,所有人都以为南澈此生不会收徒弟了,可如今他居然让她做自己的亲传弟子。 朝宁眉心微蹙,“可我不能留下来。”她还有很多事没做,楚长泽和薛菲还没除去,她今生要守住楚国,守住她的亲人,她怎么能留在这里做药王谷的传人? “你不愿留下来,是因为殷国这位殿下吗?” 朝宁心惊,沉声问道:“你是如何识破我们身份的?” “我不仅知道你们二人的身份,我还知道,你自小对医术感兴趣,从小学医,而殷暮宸,从生下来便继承了蛊王。” 朝宁惊骇不已,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南澈却再次开口,“殷国国君昏聩,竟将这珍贵的蛊王宿体,当成炼制不老药的原料损伤至此,简直是暴殄天物。” 朝宁惊讶的已经说不出话了,“你到底是谁?怎么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南澈不答,笑容莫测,“做老朽的弟子,公主考虑好了吗?” 朝宁摇了摇头,“我不能答应你,你还是想想别的报答方式。” 南澈笑容更深,“另一个报答方式,恐怕公主更不会同意。” “什么方式?”朝宁挑眉。 南澈盯着床上的殷暮宸,眼睛微亮,“让殷国这位殿下留下来,我对他体内的蛊王感兴趣,想研究一二。” “不行,我绝不答应。”朝宁想都没想,拒绝的很干脆。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朝宁皱眉,“还有别的选择吗?” “二选一,不然,我就不治了,他现在虽说没死,但除了会呼吸,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了,顶多算个活死人。” 朝宁气极,“你你没有医德,治个人还只给治一半。” “你以为我不想将他彻底治好?把他捞上来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我紧急给他控水施针,他才恢复了气息,只是呛水时间太长,伤势太重,他醒不过来了。” 朝宁面色一白,“醒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就是当一辈子活死人,不过他脏腑衰败,一直昏迷不醒的话,也活不了多久。若你肯当我的徒弟的话,我就勉为其难,翻翻古籍,寻个法子,将他救醒。” 一辈子活死人,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又是脏腑衰败…… 朝宁急道:“你还需要翻古籍现学啊?你药王南澈不是很厉害的吗?” “嘿,你这女娃说话真不中听,我南澈再怎么厉害,也不医必死之人,自砸招牌。” “若是你真能将他救醒,那我就勉为其难当你徒弟了。” “女娃,你知道多少人一掷千金想要入我药王谷做我的徒弟,我都不答应,你还勉为其难?” “可我不能守在药王谷。” 南澈语气幽幽,“药王谷的传人不必常年守在谷底,你可以继续做你的公主,在寿终正寝之前,找到合格的传人,只要我药王一脉传承下去,公主就算是报答了我。” 朝宁不解,“只是要找个传承,你又何必选我?” “想入我药王谷的人,不乏沽名钓誉之辈,为了名利难以耐住寂寞研习医术,心术不正者也有不少,高超的医术若用来害人,那便是为害一方的祸害,还有些一看便是无福短命之人,多年来,我竟没寻到一个合适的传人。” 朝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合适?” “公主福泽深厚,品性纯良,天资过人,是我生平遇到的最合适做我药王谷弟子的人。” 朝宁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前两条我就承认了,天资过人,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第117章 简直是祸水 南澈却是不答,背着手,转身出了屋子。 “哎,你去哪啊?” 南澈头也不回,“去翻古籍,找治疗他的法子。” 还真是现学啊!朝宁无语了,不都说药王南澈看遍天下医书,无所不知吗? 南澈走后,朝宁伸出手指探上殷暮宸的脉搏,他的情况确实跟南澈说的一致,看来南澈并没有骗她,朝宁心中焦虑,但愿南澈能尽快找到救醒他的法子。 傍晚的时候,南澈回来了,身上还背了一个竹篓。 朝宁正坐在院子里,翻看医书,南澈的书房里头有很多医书古籍,都是当世难寻的孤本。 南澈走到朝宁面前,将竹篓放在地上,朝宁低头一瞥,顿时汗毛倒立,浑身恶寒。 “这是” “水蛭。” “这能吃?” “能入药。” 朝宁抬眸,“你找到救治殷暮宸的方法了吗?” 南澈努了努下巴,“这些水蛭就是。” 朝宁瞠目结舌,“你确定这些能救他?” 南澈摊手,“不确定,古籍上是这么说的,目前还没有人试过,不过,得先让水蛭吸饱血,风干以后磨成粉,才能入药。” 朝宁很快找到了重点,“吸饱血,吸谁的血?” 南澈望着她,没吭声。 朝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吸我的血?” “不然呢?这谷底,除了半死不活的那位质子,就只有你我二人,年轻人的血液更有活力,治愈的机率也更大。” 几乎没有犹豫的,朝宁开口道:“那好,只要能救他,我愿意的。” 朝宁视死如归,“开始。” “你都不问问,这么多的水蛭吸饱你的血后,你会怎么样吗?” 朝宁笑得很通透,“左右我不会死,我死了,你的亲传弟子不就没了吗?” 南澈深深望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公主,请随我来。” 半个时辰后,朝宁坐在床沿,脚边放了个到她膝盖深的木桶,里头密密麻麻都是水蛭。 “你可以把脚放进去了。” 望着蠕动的黑色水蛭,朝宁遍体生寒。 “等等,你能不能一针把我扎晕?我有点怕。” “不行,晕了之后,失血过多,你会有危险的。” 朝宁狠狠闭上眼,将脚缓缓伸进桶里,湿粘的触感,几乎让她本能的想一脚将木桶踹开,但是理智告诉她,一定要忍住,她要救殷暮宸。 须臾,水蛭就纷纷往她小腿处钻,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水蛭的身体越来越膨胀,朝宁逐渐感到疲乏,她知道这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半个时辰后,朝宁眼前开始阵阵发黑,疲惫感像潮水般向她涌来。 “可以了。”南澈过来将木桶取走。 朝宁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身子一歪,软倒在床上。 她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黑暗逐渐将她淹没。 南澈回来的时候,朝宁已经不省人事,他伸手探了探她的脉,只是失血过多造成的昏迷,并无大碍,不过人是得虚弱一段时间了。 他叹了口气,“你倒是个痴心人。” 两日后,水蛭彻底风干,南澈将这些风干的水蛭研磨成粉,入药后,给殷暮宸喂了下去。 朝宁趴在他的床边,紧紧盯着他的面色。毕竟古籍上的方法,从未有人试过,连南澈自己都不确定到底有没有效,朝宁心里忐忑不安。 翌日,朝宁端着一碗汤药,眉头紧皱,南澈给她熬的专门用来补血的汤药,这味道实在是 “这也太苦了?” “良药苦口,赶紧喝,喝完去认药材,再把我昨日教给你的针法,练习三遍。” “知道了。”朝宁撇撇嘴,这几日她已经开始跟着南澈学习分辨药材了,昨天南澈还把一套针灸绝学,传授给了她。 捏着鼻子将汤药一饮而尽,放下碗,朝宁推开殷暮宸的房门,刚一抬眸,正和他的目光不期而遇。 “你醒了?”朝宁一脸惊喜。 “南澈老头儿,殷暮宸他醒了,你快来看看。” 南澈闻言走进来,伸手探上他的脉,“嗯,醒了就没事了,背上的伤再养几日,就能痊愈了。” 殷暮宸第二日便能下床活动了。 他坐在房檐下,望着不远处正在辨别药材的朝宁,眸光温柔如春水。 南澈坐在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她很在意你,不惜忍受上百只水蛭吸血,也要救你。” 殷暮宸心惊,纤密的睫毛颤了颤,“上百只水蛭吸血?那她” “不过,你也确实有让人着迷的资本,月离的血统,简直是祸水。”还没等他说完,南澈便打断了他。 殷暮宸心里惊骇不已,朝宁那么娇弱的一个人,竟为了救他,忍受上百只水蛭吸血…… “上百只水蛭吸血,朝宁的身体…… “你放心,我已经给她补回来了,她现在已经没事了。” 殷暮宸闻言松了一口气。 南澈抿了一口茶,开口道:“这几日,我大致的检查了一下,你身上的蛊王,是个好东西,若不是它,你早就死了,不过蛊王嗜血,你要想办法控制它,不然哪天被刺激到,它可能会扰乱你的心智。” 殷暮宸心中一凛,“前辈可有克制蛊王的办法?” “没有,蛊王全天下唯有一只,就是你身体里的这只,朝宁这丫头又不肯将你留下来让我研究,我如何得知克制之法?” 殷暮宸:“” 将茶杯放到桌上,南澈上下打量他一眼,“你父皇早些年抽你的血炼药,殊不知,你这具能承载蛊王的身体才是个宝贝。” “南澈老头儿,药材我已经认完了,接下来做什么?”朝宁叉着腰,站在院子里满头大汗。 南澈望着她,神秘的笑了笑,“你想不想,快些习完医术?” “那还用问吗?当然想了。” “跟我来。” 出了竹屋,穿过一条曲折小径,行了约莫一炷香,听到水声,拾级而上,赫然一条银链从山顶倾泻而下。 朝宁微讶,“居然还有条瀑布。” 南澈抬了抬下巴,“随我进去。” 第118章 她只是太想你了 跟随南澈进入瀑布,穿过水帘之后,定睛一看,这瀑布里头竟别有洞天。 里头一张石桌,两把石凳,还有一张石床。石壁上画着详细的人体穴位图,想来是为了练习针灸所用。 “这里还能住人呢!”朝宁好奇的打量着四周,空间不大,也就一间厢房的大小。 南澈没答,望着水帘的方向,幽幽的道:“这里一年,外头不过才一日。” 朝宁瞪大了眼睛,“这里是仙境?” 南澈扯了扯松垮的面皮,笑道:“是不是仙境我不知道,不过这里的时间确实比外头慢上很多,不管你在这里待多久,且你的相貌不会变。” “难怪外头都说,药王谷世代传人都是天才,只需一两载就能学完别人一辈子学不完的医术,原来关键就在这里。” 在这里学个二十载,人世也才过了二十日,在外头的人看来,可不就是天才嘛! 朝宁啧啧称奇,没想到天底下竟真有这样一处风水宝地。 “我真是好奇,你们当初到底是如何发现这处瀑布后头,别有洞天的呢?” 南澈眉头微蹙,似乎陷入回忆,半晌他道:“据说发现这处洞穴的祖师爷,有一日为村民看病晚归,途径此地时,突遇暴雨,脚底一滑,一脚踏进瀑布,发现自己不但没有被水冲走,反而穿过水帘进入了后头的洞穴,他在洞穴躲避一夜方走出来,却发现外头依旧暴雨如注,于是又进了山洞躲避两日,再走出来暴雨依旧不减,洞内三日,外头不过弹指,才由此推断出,这洞里头的时间过得比外头格外慢。” 朝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如此,大千世界,果真无奇不有。” “既如此,那我们开始,不过来的匆忙我忘记带书了。” 南澈望着她,伸出手指点了点额头,“用不着,东西都在这里,为师念一句,你记一句。” 石桌石椅早已被朝宁磨的裎光光亮,她已经在洞里背熟了数十本医书,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洞内不分昼夜,没有寒暑。 朝宁每日在石床上醒来,喝下一碗南澈调制的甘露,就开始一日的学习,每日除了背各种口诀,就是在墙上人体穴位图上练习针法。 “你这双手如今已经越来越稳了。”南澈夸赞道。 朝宁展颜一笑,“那还不是师傅您教的好。”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的确是个好苗子,为师没有看走眼。” 朝宁挑了挑眉,“原来您之前夸我天资过人,不过是顺口胡诌的,其实您自己心里都没底,对不对?” “也不是完全没底,只是你远超为师的预期。” 被夸的朝宁一整日都心情大好。 日复一日,闲下来的时候,朝宁很想念殷暮宸,虽然外头不过才过了两日,但她已经有两年没见过殷暮宸了。 拔下头上发簪,朝宁在地上划拉着,不多时,一幅小像已经画成,画的是一个男子,眉眼清隽,墨发飞扬……正是殷暮宸。 他此刻在做什么呢? 朝宁对着画像,轻轻勾唇,洞里实在是太无聊了,无聊到只能用更无聊的事打发时间。 这一日,她背熟了最后一个口诀,南澈定定的望着她,郑重道:“为师已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你现在可以出去了。” 朝宁眼睛一亮,她已经有两年没见过外头的世界了。 踏出水帘,倾泻而下的瀑布,长满青苔的石阶,依旧如同来时一样,不一样的,是她多了两年的经历,她在洞中的度过了与世隔绝的两载时光。 终于回到竹舍,殷暮宸依旧如来时那样,云淡风轻的靠坐在竹椅上,静静翻看着一本书,整个人沉静如水,没有一丝烟火气。 朝宁眼眶酸胀难忍,她吸了吸鼻子,“殷暮宸……” 殷暮宸抬眸,见到是她,勾起一抹浅笑,“这两日你去了哪里?” 朝宁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殷暮宸。 殷暮宸被他撞的后退两步,方才稳住身形,他不知道这两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见到他,竟似久别重逢。 她将自己抱得这样紧,她认识的朝宁从来不会这样,她克制含蓄,心思细腻,但却不擅表达,对他从未如此热情过。 殷暮宸有些不知所措,他鼻子有些酸,心中一阵悸动。 良久,他伸出手轻抚她的后背,隔着衣料,她身上的温度传递到他微凉的手心,烫的他心中一痛。 感觉到她肩膀在抽动,她竟哭了。 殷暮宸顿时手忙脚乱,“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南澈前辈?” 南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可从不欺负小姑娘,她只是太想你了。” “不过才两日就这么想了呀?”殷暮宸的心里顿时又酸又胀。 “于你来说是两日,对她来说可是两载,你好好哄哄她!这么好的女娃,你将来可不许辜负她。”南澈说完,甩着袖子走了。 伸出手指揩净她脸上的眼泪,殷暮宸捧着她的脸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朝宁将洞中的经历,以及答应做南澈徒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殷暮宸。 良久,殷暮宸叹息一声,眼中尽是怜惜,他轻轻开口:“这两载,你受苦了。” 朝宁又流下泪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是怎么了,眼泪好像不值钱似的往外倒。 殷暮宸心疼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哄,好像越哄,朝宁掉下来的眼泪就越多。 最后索性,他俯身吻住了她的唇。 朝宁瞬间瞪大了眼睛,竟真的忘记了掉眼泪。 片刻之后,朝宁闭上眼,反客为主,长驱直入,殷暮宸反被她弄的气息紊乱,节节败退。 南澈瞬间紧闭房门,他靠在门后,咂了咂嘴,“年轻真好。” 走进卧房,他轻轻抚摸着墙上的画像,画中,肤如凝脂,螓首蛾眉的少女,正浅笑嫣然的望着他。 南澈眉目舒展,眸中是浓浓的思念,“可惜,我们没有共白头,如今我已经老了,可你还是这么年轻……” 第119章 我这一生最恨告别 秋高气爽,南澈背着鱼篓悠哉悠哉踏进院子。 他将鱼篓放到地上,声音洪亮,“宁丫头,为师今日收获不小,中午咱们炖鱼汤喝。” 朝宁正在院子里晾晒药材,闻言抬眸,“您老该不会是想让我下厨!” 南澈挑了挑眉,“不然呢?我岁数大了,那小子的伤还没长好,全谷上下就你一个劳力,你不下厨谁下厨?” 朝宁眨了眨眼,“说的也是,不过我炖的鱼汤能不能入口就另说了,您老确定让我炖?” 南澈扯了扯褶皱的衣袖,“吃不死人就行。” 朝宁眉眼弯弯,“那可未必。我哥吃了我做的东西几乎去掉半条命,他至今都不敢吃我做的任何吃食。” 朝宁心道,要是冼南冼北在就好了,这两人做河鲜最拿手。也不知道当时客栈那么多刺客,他们俩有没有受伤。 正想着,两道声音传来,“公主,您让我俩好找啊。” “公主,属下可找到您了!” 正是一身风尘仆仆的冼南冼北。 “公主,我家主子呢?”承风跟着冼南冼北踏进院子,后头还跟着长生。 殷暮宸闻言推开房门,“承风,我在这儿。” 影一影二昨晚已经先一步找到他了,想必是他俩将人引到了药王谷。 朝宁眼眸一亮,端起地上的鱼篓往冼南怀里一塞,“你俩来的正好,先把这鱼收拾了,炖成鱼汤。” 二人俱是一愣,怎么也没想到,刚找到公主,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俩处理鱼。 二人认命的端起鱼篓去了厨房。 承风领着长生走过来,“主子,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受了伤?” “已经没事了,你们有没有受伤?” “主子放心,我和长生都好好的。” 午时,冼南从厨房里端出一大锅鱼汤,几人围坐在石桌旁,眼巴巴的盯着鱼汤。 朝宁拎着勺子,将乳白的鱼汤盛到碗里,放到殷暮宸面前,“这是黑鱼汤,能促进伤口愈合,你多喝点。” 南澈吹了吹胡子,撇嘴道:“唉,为师以为你这第一碗鱼汤要盛给为师呢!好歹为师辛辛苦苦钓了一晚上的鱼,这黑鱼力气极大,可难钓了。” 殷暮宸闻言将鱼汤推到南澈跟前,笑道:“前辈先请。 南澈又推回来,“别,这是宁丫头给你盛的爱心鱼汤,我可不能喝。” 正说着,一碗鱼汤放到他面前,朝宁笑道:“您有所不知,这第二碗鱼汤才是最好的,汤和鱼肉各占一半,我这是把最好的留给您呢。” 南澈勾了勾唇,“狡辩。” 虽然明知朝宁在胡说八道,但他很受用,若是当年雪颜没死,他们的孙女也该有这么大了。 好在药王谷已经有了传人,诸事已了,他很快就能下去见雪颜了。 傍晚,朝宁拿着伤药推开了殷暮宸的房门。 “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殷暮宸睫毛颤了颤,垂眸自觉的脱掉上衣,又解开腰带,慢慢脱掉了裤子。 等等,伤在后背,为什么要脱裤子? 朝宁迅速反应过来,“哎,不用脱裤子……” 殷暮宸却是狡黠一笑,“我以为公主来是要给我扎针呢。” 朝宁的脸微红,“南澈那老头儿……喝醉了,所以……今日我来帮你换药。” 殷暮宸勾了勾唇,很自觉的趴到了床上。 这家伙现在怎么有点坏坏的? 这些日子以来,朝宁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后背的伤,忍不住倒抽一口气,伤口离心脏位置很近,皮肉翻卷,之前泡过水的原因,此刻有些红肿,挑出药膏涂在伤处,触手感觉到他的皮肤有些烫。 她蹙眉道:“你有些发热,还真被你说中了,你少不了得挨一顿针了。” 殷暮宸将头埋在枕头里,闷闷的嗯了一声。 朝宁将他的脸扳了过来,“你想把自己闷死?” 殷暮宸此时的眸子水光潋滟,脸颊微红,格外动人,朝宁呼吸一滞,连忙岔开话题,“呃……我已经让冼南冼北联系了暗卫,将我受重伤掉落悬崖的消息传回了京都。相信楚长泽很快就能知晓,我们迟些日子再回京都,你正好趁这段时间养伤。” 殷暮宸闷哼了一声。 朝宁的手一颤,“抱歉,我弄疼你了。” 包扎好伤口,朝宁取来了银针,推开门,发现殷暮宸光着上身乖乖的躺在床上。 朝宁的心漏跳了一拍,殷暮宸如今被她养的白白嫩嫩,身材比之前更好了。 错开眼,朝宁开口道:“针比较粗,会比较疼,我先刺你的睡穴,这样你也少受些罪。” “不……必……” 殷暮宸话还没说完,朝宁已经捏着一根银针飞快刺进了他的睡穴,他登时睁大了眼睛,朝宁轻轻转动银针,瞳孔渐渐涣散,他不甘心的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殷暮宸能忍,只是这套针法,扎的很深,针针入骨,极其受罪,她不想让殷暮宸吃这个苦。 银针拔出,带出晶莹的血珠,朝宁将他身上的血珠擦净,方才出了屋。 关上门,朝宁长出一口气,殷暮宸明日就能退热了,但是朝宁此刻的脸却开始发热了,这家伙的身材越发诱人了。 十日后,殷暮宸的伤口愈合,一行人也即将动身返回京都。 朝宁望着南澈紧闭的房门,有些惆怅。 “师傅,徒儿要走了,你不出来跟徒儿告个别吗?” “走,走,走,赶紧走,有什么好告别的?矫情!”南澈不耐烦的声音从房里传出。 朝宁提起裙摆,跪地一拜,朗声道:“师傅,请受徒儿一拜,愿您身体康健,松鹤延年。” 当初她不情不愿,又加上仓促间就入了瀑布洞天,到今日她才发觉,师徒两载,他们甚至没有举行过一个像样的拜师礼,她也从未给南澈敬过一杯师傅茶。 朝宁的眼眶酸胀难忍,“师傅,徒儿这回真走了,徒儿以后会回来看您的。” 待楚国事了,哥哥登基,她会来这里陪伴师傅的。 房门依旧紧闭,南澈始终不愿打开这道门与她告别。 朝宁叹了口气,“我们走。”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南澈抚摸着墙上的画像,喃喃道:“走,都走,我这一生最恨告别,却总在告别。” 第120章 长寿面 京都,金桂飘香。 朝宁回到公主府后,方听说,哥哥去西郊灵山督建祭台了。 大楚这几年天灾不断,不是雪灾就是水患,于是礼部官员奏请安庆帝,将在两个月后的立冬日举行祭天大典,以求得来年风调雨顺。 安庆帝对这次祭天大典也格外重视,楚长泽还在禁足,安庆帝遂任命楚长清和楚长渊一同前往灵山督建祭台。 这一日,质子府。 后院的梨树已经结满了黄澄澄的雪梨,风吹过,雪梨的清香弥漫在空气里。 殷暮宸正坐在梨树下垂眸看书,紫鸢端着一碗梨汤走过来。 “殿下,奴婢看你这几日有些咳嗽,刚好这后院的雪梨成熟了,奴婢炖了梨汤,您喝一些。” 殷暮宸眼眸未抬,声音有些沙哑,“放着,我待会儿喝。” 紫鸢将梨汤放在石桌上,踟蹰着不肯离开。 殷暮宸抬眸,“你还有事吗?” 紫鸢摸着袖口的花纹,迟疑道:“明日是殿下的生辰,以前在大殷翠微宫,每逢殿下生辰,丽妃娘娘都会吩咐膳房准备一桌好菜,亲自下厨为殿下做一碗长寿面,可是现在娘娘不在,奴婢想,明日奴婢下厨给殿下做碗长寿面可好?” 明日是他生辰?自从来了大楚,就再没有人为他过生辰了,他也早忘了这一天。 以前在归离宫,每到生辰这日,承风跑到膳房好说歹说,也求不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他就告诫承风,往后他再也不过生辰了。 “殿下?” 殷暮宸气息微沉,“不必了,我在大楚好些年都不过生辰了。” 与此同时,公主府厨房。 朝宁对着一堆食材发愁,她已经倒掉了两锅面了,还是煮不好这碗长寿面。 明日是殷暮宸的生辰。 她想亲自下厨为他做一碗长寿面,从上午折腾到下午,差点烧了厨房不说,煮出来的面不是太咸了,就是全断在锅里,捞都捞不出来。 锦月望着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朝宁,心疼道:“奴婢手把手教您!” “您看好了,先和面……” 朝宁学的很认真,到了傍晚,终于做出一碗像样的长寿面。 翌日,朝宁一大早就命人去质子府将殷暮宸请到了公主府。 殷暮宸穿着当日在云州城置办的雪缎长衫,翩然而来,这雪缎确实极其衬他,他皮肤本就白皙,雪缎更是衬得他肌肤白的发光,琥珀色的眼眸清冷,伤好了之后,唇也有了血色,整个人如一尊上好的雪玉瓷。 朝宁望着他,挪不开眼。 “公主找我?”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不知道以往在殷国你都是如何过生辰的,我就擅作主张为你操办了。” 殷暮宸定定的望着她,她居然连他生辰都知道。 在归离宫的那些年,他曾听闻,朝宁为苏祁玉庆生,每每一掷千金。送他的生辰礼更是稀世珍品。 那时,他所求不多,只期待哪日她能记起他,然而一次又一次,她和苏祁玉从他身边走过,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曾为他停留。 日子久了,他对她再也没有了期待。 直到除夕夜,醉意朦胧的朝宁,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本宫怎么瞧着你有点眼熟?” 他抬眸望着她,“公主看清我是谁了吗?” 她眯着眼,伸手抚上他的脸,“四年前,你可曾去过青丽湖?” 他眼眸一亮,正要开口,朝宁却指着天空喊道:“苏祁玉你瞧,有烟花哎!” 他浑身一颤,轻轻拂开她的手臂,冷声道:“公主认错人了。” 朝宁又拽住他的衣袖,“苏祁玉,你陪我一起看烟花,好不好?你都一连几日不理我了。” “公主,我家主子是殷国殿下,您真的认错人了。”承风上前扯开她的手臂。 朝宁踉跄着后退一步,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块石头,她登时向后仰倒,承风欲去扶,却已经来不及,朝宁后脑着地,当场晕了过去。 他大惊,欲上前将她扶起,苏祁玉却在此时走了过来,“殷国质子的侍卫承风伤了公主,快将他拿下。” 无论他怎么解释,承风还是被押入了地牢。 “殷国质子,我给你指条路,你去长宁宫外跪着,说不定等公主明日醒了,能对你那侍卫网开一面呢!” 雪地里跪一夜,他会没命的,苏祁玉就是想让他死。 “殷暮宸?”朝宁看他愣住,手指在他眼前挥了挥。 殷暮宸回神,“嗯……怎么了?” “我请了戏班子来公主府,马上就要开场了。”朝宁说着拉住殷暮宸的手腕往后院走去,后院戏台已经搭好,台下桌椅也已齐备,婢女端着茶水果盘鱼贯而入。 一把将殷暮宸按在座位上,朝宁扬了扬眉,“坐在这儿等我,很快就好。” 殷暮宸勾唇,“搞什么?” “你等着就是。” 一炷香后,朝宁端着个托盘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殷暮宸连忙站起身抬手接过,托盘里是一碗清汤面撒着嫩绿的葱花,上面还卧着一个鸡蛋。 殷暮宸惊讶的抬眸,“你做的?” 朝宁点了点头,“尝尝看,我保证,这回绝对能吃。” 殷暮宸唇角微勾,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面条却登时断做两截。 朝宁一惊,“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 “没事,一样能吃。”说着又挑起几根,依旧断成两截。 殷暮宸有些尴尬,“可能需要拿个勺子来吃了。” 朝宁有些泄气,练习了两日,还是失败了。 见殷暮宸还在用筷子努力挑起面条,她连忙将碗端走,“别吃了!我再去做一碗,这碗不能吃了。” 殷暮宸却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碗拿下来放到桌子上,摊开她蜷起的手指,“手都烫成这样了,别再去做了,公主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长寿面吃不吃的,不打紧的。” “可是,今日是你十九岁生辰……”她第一次给他张罗生日,居然被一碗长寿面毁了,朝宁有些难过。 殷暮宸凝着她的侧脸,笑容清浅,“不过就是个寻常日子罢了,没什么要紧,我们看戏。” 戏已开场,戏子们相继登台。 朝宁却兴致缺缺,长寿面断了,她总觉得不吉利。 第120章 长寿面 京都,金桂飘香。 朝宁回到公主府后,方听说,哥哥去西郊灵山督建祭台了。 大楚这几年天灾不断,不是雪灾就是水患,于是礼部官员奏请安庆帝,将在两个月后的立冬日举行祭天大典,以求得来年风调雨顺。 安庆帝对这次祭天大典也格外重视,楚长泽还在禁足,安庆帝遂任命楚长清和楚长渊一同前往灵山督建祭台。 这一日,质子府。 后院的梨树已经结满了黄澄澄的雪梨,风吹过,雪梨的清香弥漫在空气里。 殷暮宸正坐在梨树下垂眸看书,紫鸢端着一碗梨汤走过来。 “殿下,奴婢看你这几日有些咳嗽,刚好这后院的雪梨成熟了,奴婢炖了梨汤,您喝一些。” 殷暮宸眼眸未抬,声音有些沙哑,“放着,我待会儿喝。” 紫鸢将梨汤放在石桌上,踟蹰着不肯离开。 殷暮宸抬眸,“你还有事吗?” 紫鸢摸着袖口的花纹,迟疑道:“明日是殿下的生辰,以前在大殷翠微宫,每逢殿下生辰,丽妃娘娘都会吩咐膳房准备一桌好菜,亲自下厨为殿下做一碗长寿面,可是现在娘娘不在,奴婢想,明日奴婢下厨给殿下做碗长寿面可好?” 明日是他生辰?自从来了大楚,就再没有人为他过生辰了,他也早忘了这一天。 以前在归离宫,每到生辰这日,承风跑到膳房好说歹说,也求不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他就告诫承风,往后他再也不过生辰了。 “殿下?” 殷暮宸气息微沉,“不必了,我在大楚好些年都不过生辰了。” 与此同时,公主府厨房。 朝宁对着一堆食材发愁,她已经倒掉了两锅面了,还是煮不好这碗长寿面。 明日是殷暮宸的生辰。 她想亲自下厨为他做一碗长寿面,从上午折腾到下午,差点烧了厨房不说,煮出来的面不是太咸了,就是全断在锅里,捞都捞不出来。 锦月望着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朝宁,心疼道:“奴婢手把手教您!” “您看好了,先和面……” 朝宁学的很认真,到了傍晚,终于做出一碗像样的长寿面。 翌日,朝宁一大早就命人去质子府将殷暮宸请到了公主府。 殷暮宸穿着当日在云州城置办的雪缎长衫,翩然而来,这雪缎确实极其衬他,他皮肤本就白皙,雪缎更是衬得他肌肤白的发光,琥珀色的眼眸清冷,伤好了之后,唇也有了血色,整个人如一尊上好的雪玉瓷。 朝宁望着他,挪不开眼。 “公主找我?”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不知道以往在殷国你都是如何过生辰的,我就擅作主张为你操办了。” 殷暮宸定定的望着她,她居然连他生辰都知道。 在归离宫的那些年,他曾听闻,朝宁为苏祁玉庆生,每每一掷千金。送他的生辰礼更是稀世珍品。 那时,他所求不多,只期待哪日她能记起他,然而一次又一次,她和苏祁玉从他身边走过,却连一个眼神都未曾为他停留。 日子久了,他对她再也没有了期待。 直到除夕夜,醉意朦胧的朝宁,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本宫怎么瞧着你有点眼熟?” 他抬眸望着她,“公主看清我是谁了吗?” 她眯着眼,伸手抚上他的脸,“四年前,你可曾去过青丽湖?” 他眼眸一亮,正要开口,朝宁却指着天空喊道:“苏祁玉你瞧,有烟花哎!” 他浑身一颤,轻轻拂开她的手臂,冷声道:“公主认错人了。” 朝宁又拽住他的衣袖,“苏祁玉,你陪我一起看烟花,好不好?你都一连几日不理我了。” “公主,我家主子是殷国殿下,您真的认错人了。”承风上前扯开她的手臂。 朝宁踉跄着后退一步,身后不知何时多了块石头,她登时向后仰倒,承风欲去扶,却已经来不及,朝宁后脑着地,当场晕了过去。 他大惊,欲上前将她扶起,苏祁玉却在此时走了过来,“殷国质子的侍卫承风伤了公主,快将他拿下。” 无论他怎么解释,承风还是被押入了地牢。 “殷国质子,我给你指条路,你去长宁宫外跪着,说不定等公主明日醒了,能对你那侍卫网开一面呢!” 雪地里跪一夜,他会没命的,苏祁玉就是想让他死。 “殷暮宸?”朝宁看他愣住,手指在他眼前挥了挥。 殷暮宸回神,“嗯……怎么了?” “我请了戏班子来公主府,马上就要开场了。”朝宁说着拉住殷暮宸的手腕往后院走去,后院戏台已经搭好,台下桌椅也已齐备,婢女端着茶水果盘鱼贯而入。 一把将殷暮宸按在座位上,朝宁扬了扬眉,“坐在这儿等我,很快就好。” 殷暮宸勾唇,“搞什么?” “你等着就是。” 一炷香后,朝宁端着个托盘小心翼翼的走过来。 殷暮宸连忙站起身抬手接过,托盘里是一碗清汤面撒着嫩绿的葱花,上面还卧着一个鸡蛋。 殷暮宸惊讶的抬眸,“你做的?” 朝宁点了点头,“尝尝看,我保证,这回绝对能吃。” 殷暮宸唇角微勾,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条,面条却登时断做两截。 朝宁一惊,“怎么会这样?刚才还好好的。” “没事,一样能吃。”说着又挑起几根,依旧断成两截。 殷暮宸有些尴尬,“可能需要拿个勺子来吃了。” 朝宁有些泄气,练习了两日,还是失败了。 见殷暮宸还在用筷子努力挑起面条,她连忙将碗端走,“别吃了!我再去做一碗,这碗不能吃了。” 殷暮宸却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碗拿下来放到桌子上,摊开她蜷起的手指,“手都烫成这样了,别再去做了,公主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长寿面吃不吃的,不打紧的。” “可是,今日是你十九岁生辰……”她第一次给他张罗生日,居然被一碗长寿面毁了,朝宁有些难过。 殷暮宸凝着她的侧脸,笑容清浅,“不过就是个寻常日子罢了,没什么要紧,我们看戏。” 戏已开场,戏子们相继登台。 朝宁却兴致缺缺,长寿面断了,她总觉得不吉利。 第121章 偷梁换柱 玄王府,密室,烛光摇曳,将楚长泽阴鸷的面容映照的忽明忽暗。 “朝宁回京也有几日了,一直没动静,本殿了解她,她手上若是有本殿和崔杰勾连的证据,必然第一时间呈给父皇了。” 薛瑞点了点头,“只是崔家败了,我们的银钱供给也断了。” 砰的一声,楚长渊手中的茶杯脱手而出砸在墙上,落了一地碎瓷。 “可恨,竟叫她发现了云州金矿的事,害本殿痛失崔家,元气大伤。” 薛瑞望着他,“殿下想不想扳回一局?” 楚长泽咬牙道:“自然想了,只是,本殿如今正在禁足,行事多有不便。” 薛瑞唇抿了口茶,“正是因为被禁足,此事若成,殿下才更不容易引起怀疑。” 楚长泽探出身子,急切问道:“怎么做?” 薛瑞放下茶杯,拿出一卷图纸,“殿下,这是灵山祭台的图纸,陛下对此次祭天大典格外重视,若祭台在祭天大典当日轰然倒塌,楚长渊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楚长泽眼眸微眯,接过图纸。 与此同时,离京都一百多里外的灵山。 大帐内,楚长清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楚长渊掀开门帘大步走进来。 “二哥如何了?” 楚长清的贴身护卫雷七答道:“殿下今早起来就不舒服了,怕是旧疾复发。” “请大夫了吗?” “大夫来过了,只是此地偏僻,缺了好几味药材……” 楚长清睁开眼,虚弱道:“三弟别担心,我这是老毛病犯了。” 楚长渊眉头微蹙,“二哥还是回京都养病!我怕拖下去,你这病会越拖越严重。” 楚长清摇了摇头,开口道:“这怎么行?父皇派你我二人共同督建祭台,如今尚未完工,我怎么能提前离开?” “身体要紧,我想父皇不会怪你的,这里有我,不会出乱子的。” “如此,那只能辛苦三弟了!” 秋日的天气有些干燥,朝宁午睡刚醒。 管家抬进来一筐黄澄澄的雪梨。 “公主,这是质子府送来的雪梨,说是府中后院梨树成熟了,送来给公主尝尝。” 朝宁展颜一笑,走到近前,拿了颗雪梨,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清甜的果香钻入鼻腔。 拿出娟帕擦了擦,朝宁一口咬上去,“好甜。” 此时冼北走进来,递给朝宁一个纸条开口道:“公主,这是冼南传回来的消息。” 朝宁展开纸条,“二殿下因身体不适,回京医治……” 回京之后,她不放心哥哥,遂派了冼南去灵山打探消息。 朝宁眉头微蹙,“二哥这个时候回京,灵山就只剩哥哥了,若是最后出了什么差错,那便只能哥哥一人承担所有罪责了。” 朝宁想的却是,他这个二哥楚长清精明的很,明知道此次祭天大典责任重大,推脱不得,所以去了半个月就称病返回,无非就是不想趟这滩浑水罢了,他这般心思细腻的人,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翌日,天高云淡,碧空如洗。 一辆马车从京都一路向灵山驶去。 到灵山时已是下午。 灵山山脚下,云逸已经带着一队侍卫等候多时,“公主,殿下得知您要来,原本要亲自下山来接您的,不料临时出了些状况,特派属下前来接应公主。” 朝宁眉头微蹙,”出了什么状况?” 云逸道:“公主放心,没什么大事,山顶祭台棚顶垮塌,好在工匠们当时并不在山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朝宁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们去看看。” 暮色四合,灵山山顶。 楚长渊蹲在地上,垂眸望着地上的桩洞,眉头微蹙,明明桩子打得够深,今日又没刮风,怎么好好的棚顶会突然垮塌呢? 朝宁和殷暮宸到达山顶,只见祭台棚顶一角坠落在地,周围散落着碎石木屑,几个士兵正抬起倾倒的立柱。 “哥哥。” 楚长渊抬眸,眉目一软,“你刚到,怎么不歇着?” “我听云逸说,山顶祭台坍塌,上来看看。” 楚长渊望着她,“最近瘦了不少,看来云州之行吃了不少苦。” 朝宁心道,哪里是云州之行吃苦了,分明是在药王谷瀑布洞天,那整整两载的磨炼给生生累瘦的。 朝宁蹙眉道:“这好端端的棚顶怎会突然坍塌?” 楚长渊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桩子打得够深,今日既没刮风也没下雨,立柱也完好无损,毫无预兆的坍塌了。” 忽然一阵惊呼传来,紧接着是重物倾倒的声音。三人抬眸,只见那截正被抬走的立柱尾端重重砸在地上,负责搬运的士兵正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怎么搞得?没吃饭吗?”为首那人扭头训斥道。 “对不起,这立柱实在太沉了,属下记得山顶祭台这些立柱,当时抬上去的时候没这么沉啊?”站在最后那人抱怨道。 “这根立柱选用的是什么木料?”殷暮宸走到近前询问道。 领头那人恭敬答道:“回贵人,立柱选用的是上好的杉木,防腐防虫,且自重较轻,不易变形” 殷暮宸抬手在上头敲了敲,又俯身查看了一下木材纹路。 “你确定这是杉木?” “千真万确,这杉木都是工部侍郎高开高大人购入,三殿下亲自查验过没问题才抬到山顶的。” 高开?原来是高举的父亲,殷暮宸的眼眸眯了眯。 不远处的朝宁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走过来问道:“怎么?这根立柱有什么问题吗?” 殷暮宸神色凝重,沉声道:“这不是杉木,是桑木,而且还是浸过水的桑木。” 楚长渊闻言面色一变,“你说这是桑木?” 殷暮宸点了点头,“桑木虽然韧性高木质软,但却不适合做承重立柱,这根桑木浸水时间不短,重量远超正常杉木,即便没有外力,祭台棚顶迟早都会坍塌。” 朝宁心中一凛,这祭台果然有猫腻,怪不得楚长清要称病提前返京。 楚长渊眉心微蹙,“这些杉木都是我查验过才抬上去的,定是有人偷梁换柱,将原本的杉木换成了桑木。” 殷暮宸定定的望着楚长渊,“如此,那祭台其他几根立柱,应该也有问题,请问三殿下,能拿到图纸,并且能支开山顶守卫偷换立柱的人都有谁?” 第121章 偷梁换柱 玄王府,密室,烛光摇曳,将楚长泽阴鸷的面容映照的忽明忽暗。 “朝宁回京也有几日了,一直没动静,本殿了解她,她手上若是有本殿和崔杰勾连的证据,必然第一时间呈给父皇了。” 薛瑞点了点头,“只是崔家败了,我们的银钱供给也断了。” 砰的一声,楚长渊手中的茶杯脱手而出砸在墙上,落了一地碎瓷。 “可恨,竟叫她发现了云州金矿的事,害本殿痛失崔家,元气大伤。” 薛瑞望着他,“殿下想不想扳回一局?” 楚长泽咬牙道:“自然想了,只是,本殿如今正在禁足,行事多有不便。” 薛瑞唇抿了口茶,“正是因为被禁足,此事若成,殿下才更不容易引起怀疑。” 楚长泽探出身子,急切问道:“怎么做?” 薛瑞放下茶杯,拿出一卷图纸,“殿下,这是灵山祭台的图纸,陛下对此次祭天大典格外重视,若祭台在祭天大典当日轰然倒塌,楚长渊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楚长泽眼眸微眯,接过图纸。 与此同时,离京都一百多里外的灵山。 大帐内,楚长清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楚长渊掀开门帘大步走进来。 “二哥如何了?” 楚长清的贴身护卫雷七答道:“殿下今早起来就不舒服了,怕是旧疾复发。” “请大夫了吗?” “大夫来过了,只是此地偏僻,缺了好几味药材……” 楚长清睁开眼,虚弱道:“三弟别担心,我这是老毛病犯了。” 楚长渊眉头微蹙,“二哥还是回京都养病!我怕拖下去,你这病会越拖越严重。” 楚长清摇了摇头,开口道:“这怎么行?父皇派你我二人共同督建祭台,如今尚未完工,我怎么能提前离开?” “身体要紧,我想父皇不会怪你的,这里有我,不会出乱子的。” “如此,那只能辛苦三弟了!” 秋日的天气有些干燥,朝宁午睡刚醒。 管家抬进来一筐黄澄澄的雪梨。 “公主,这是质子府送来的雪梨,说是府中后院梨树成熟了,送来给公主尝尝。” 朝宁展颜一笑,走到近前,拿了颗雪梨,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清甜的果香钻入鼻腔。 拿出娟帕擦了擦,朝宁一口咬上去,“好甜。” 此时冼北走进来,递给朝宁一个纸条开口道:“公主,这是冼南传回来的消息。” 朝宁展开纸条,“二殿下因身体不适,回京医治……” 回京之后,她不放心哥哥,遂派了冼南去灵山打探消息。 朝宁眉头微蹙,“二哥这个时候回京,灵山就只剩哥哥了,若是最后出了什么差错,那便只能哥哥一人承担所有罪责了。” 朝宁想的却是,他这个二哥楚长清精明的很,明知道此次祭天大典责任重大,推脱不得,所以去了半个月就称病返回,无非就是不想趟这滩浑水罢了,他这般心思细腻的人,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翌日,天高云淡,碧空如洗。 一辆马车从京都一路向灵山驶去。 到灵山时已是下午。 灵山山脚下,云逸已经带着一队侍卫等候多时,“公主,殿下得知您要来,原本要亲自下山来接您的,不料临时出了些状况,特派属下前来接应公主。” 朝宁眉头微蹙,”出了什么状况?” 云逸道:“公主放心,没什么大事,山顶祭台棚顶垮塌,好在工匠们当时并不在山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朝宁点了点头,“那就好,我们去看看。” 暮色四合,灵山山顶。 楚长渊蹲在地上,垂眸望着地上的桩洞,眉头微蹙,明明桩子打得够深,今日又没刮风,怎么好好的棚顶会突然垮塌呢? 朝宁和殷暮宸到达山顶,只见祭台棚顶一角坠落在地,周围散落着碎石木屑,几个士兵正抬起倾倒的立柱。 “哥哥。” 楚长渊抬眸,眉目一软,“你刚到,怎么不歇着?” “我听云逸说,山顶祭台坍塌,上来看看。” 楚长渊望着她,“最近瘦了不少,看来云州之行吃了不少苦。” 朝宁心道,哪里是云州之行吃苦了,分明是在药王谷瀑布洞天,那整整两载的磨炼给生生累瘦的。 朝宁蹙眉道:“这好端端的棚顶怎会突然坍塌?” 楚长渊摇了摇头,“目前还不清楚,桩子打得够深,今日既没刮风也没下雨,立柱也完好无损,毫无预兆的坍塌了。” 忽然一阵惊呼传来,紧接着是重物倾倒的声音。三人抬眸,只见那截正被抬走的立柱尾端重重砸在地上,负责搬运的士兵正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怎么搞得?没吃饭吗?”为首那人扭头训斥道。 “对不起,这立柱实在太沉了,属下记得山顶祭台这些立柱,当时抬上去的时候没这么沉啊?”站在最后那人抱怨道。 “这根立柱选用的是什么木料?”殷暮宸走到近前询问道。 领头那人恭敬答道:“回贵人,立柱选用的是上好的杉木,防腐防虫,且自重较轻,不易变形” 殷暮宸抬手在上头敲了敲,又俯身查看了一下木材纹路。 “你确定这是杉木?” “千真万确,这杉木都是工部侍郎高开高大人购入,三殿下亲自查验过没问题才抬到山顶的。” 高开?原来是高举的父亲,殷暮宸的眼眸眯了眯。 不远处的朝宁也听到了二人的对话,走过来问道:“怎么?这根立柱有什么问题吗?” 殷暮宸神色凝重,沉声道:“这不是杉木,是桑木,而且还是浸过水的桑木。” 楚长渊闻言面色一变,“你说这是桑木?” 殷暮宸点了点头,“桑木虽然韧性高木质软,但却不适合做承重立柱,这根桑木浸水时间不短,重量远超正常杉木,即便没有外力,祭台棚顶迟早都会坍塌。” 朝宁心中一凛,这祭台果然有猫腻,怪不得楚长清要称病提前返京。 楚长渊眉心微蹙,“这些杉木都是我查验过才抬上去的,定是有人偷梁换柱,将原本的杉木换成了桑木。” 殷暮宸定定的望着楚长渊,“如此,那祭台其他几根立柱,应该也有问题,请问三殿下,能拿到图纸,并且能支开山顶守卫偷换立柱的人都有谁?” 第122章 想吃你 夜幕降临,山影重重。 三人从山顶下来,远处营帐已燃点灯火。 楚长渊望着跳动的灯火,沉声道:“能拿到图纸,并且能支开重重守卫的,除了刚刚离开的二哥外,就剩下工部尚书柴庆,和工部侍郎高开了,不过工部尚书柴庆只在搭建祭台的开工仪式上露过一次面,随后就被父皇召回京翻修紫宸殿了,走之前他已将工事全权移交给了工部侍郎高开。” 朝宁望着楚长渊,开口道:“八成是高开!毕竟其子高举因为我成了个废人,高开因此记恨上我,正好趁此机会偷梁换柱坑害哥哥,报复于我。” 楚长渊一脸诧异,“高举被废跟你有关?” 他只听闻高举出了意外成了废人,却不知道还有这层缘故。 朝宁将日月山庄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楚长渊。 楚长渊拳头攥紧,咬牙道:“居然还有这种事,楚长泽楚聘婷兄妹俩简直是卑鄙无耻。” 朝宁望着楚长渊,“那高开也是楚长泽的人。” “楚长泽尚在禁足,还能把手伸得那么长。” “准是我在云州端了他的金矿,断了楚长泽的财路,令他元气大伤,他借此机会陷害哥哥,父皇极其重视这次祭天大典,试想一下,这根立柱若是在祭天大典当日垮塌,那哥哥便会第一个被问责。” 楚长渊眉心拢起,朝宁说的对,幸好是今日垮塌,且没造成人员伤亡,若是祭天大典当日垮塌 后果不敢想象。 朝宁眉头紧锁,“问题是他们怎么避开重重守卫将这些桑木运送到灵山山顶的呢? 殷暮宸望着逐渐蔓延的夜色,“也许他根本就不用避开呢?” 二人齐齐望着他。 殷暮宸却是淡淡笑了笑,“明日我们再去山中查探一番。” 营帐前,架起了篝火,火光跳动,一阵阵肉香飘来。 楚长渊将两只烤鸡分别转了个面儿,撒上盐巴,香料,肉香味越发诱人了。 朝宁咽了咽口水,“好香,哥哥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楚长渊失笑,“说,你是不是想吃烤肉了才专门跑来?” “当然不是,我是收到二哥称病离开的消息,担心你这边被人使绊子才赶来的,这不,刚来就赶上出状况了!” 楚长渊叹了口气,“每一步我都亲自监督,但还是防不胜防。” “如今哥哥打算怎么办?” 楚长渊气息微沉,“那根浸水的桑木我已经留下来了,山顶立柱明日就要重修,高开一定还会有所动作,我等着他。” 朝宁点了点头,拿贼拿赃,人赃并获。 楚长渊将烤好整只鸡递给朝宁,开口道:“对了,我听闻你从云州回来的路上受伤坠崖,是真的吗?” 朝宁抬手接过,“那是我故意放出的消息,迷惑楚长泽的,我没受伤。” 楚长渊笑了,“我前脚刚听说,后脚就收到你要来灵山的消息,我就猜到你是故意为之了。” 朝宁撕下来一只鸡腿递给殷暮宸,“尝尝看,我哥做烤鸡可是一绝。” 殷暮宸抬手接过,吃相极其优雅斯文。 云逸拿来一壶酒,给三人倒上。 楚长渊道:“这是果酒,不烈。” 朝宁端起来,抿了一口,果然,清甜醇厚,不辣喉。 三人幕天席地,吃肉喝酒。 酒足饭饱,朝宁站起来准备回营帐,却听楚长渊道:“朝宁,我借走殷暮宸一会儿,你没意见?” 朝宁的脸微微发红,“你说什么呢哥,你跟他商量就行,做什么问我借?” 主帐内,楚长渊拿着一张图纸,“你看一下,这个图纸有没有什么问题?” 殷暮宸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图纸,仔细端详。 片刻后,他目光微凝,指着图纸中的一处,道:“这两处的立柱若再多设一根,整个棚顶会更稳定,三殿下您看呢?” 祭天大殿设了三处棚顶,祭台棚顶总共五个角,顶端一个尖角由一根立柱支撑,四个角分别有四根立柱支撑,除了山顶那处,通往山顶的台阶下,另有两处规模稍小一些的棚顶,分别是官员们和皇室宗亲站立的位置。 这两处分别只设置了三根立柱支撑。若遇到大风天气,三根立柱恐难支撑,棚顶有坍塌的危险。 楚长渊点点头,“棚顶过大过重,支撑的立柱太少,的确是个隐患。” 殷暮宸回来的时候,脚步一顿。 帐内灯火通明,帐子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倩影,云鬓高耸,侧脸线条柔和,纤细的脖颈下起伏的峰峦 殷暮宸的呼吸顿时乱了,喉结滚动,心跳加速。 半晌,他抬手掀开帐帘。 朝宁听到动静抬眸,火光在她眸中跳动,她的眼睛烨烨生辉,“你回来了?我看你刚才没怎么吃,从小厨房拿了些点心过来。” 殷暮宸缓步而来,坐在朝宁的对面望着她,朝宁捏着一块点心递给他,“吃一些垫垫肚子。” 见他不接,朝宁迟疑道:“怎么?不想吃点心?” 她水红色的双唇一开一合,双颊因为饮过酒的缘故,泛着桃花般的粉红,眼眸氤氲着盈盈水汽。 殷暮宸抬手扣住她的后颈,眸中蒙着一层水雾,声音沙哑,“想吃……你。” 梨花香扑面而来,殷暮宸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他微垂的长睫在灯下泛着浅棕色光泽,挺翘的鼻梁擦过她的鼻头,微凉的唇覆上她的唇。 朝宁顿时呼吸一滞,手中点心“嗒”一声掉落在地 意识到这里是郊外营地,营帐外时不时有人经过,若是被人撞见…… 朝宁的耳尖顿时红的滴血,撑起手臂欲推开他,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喝过酒的原因,她的手脚发软,推开的力道小的像是挠痒,丝毫无法阻挡他半分,她想错开脸,殷暮宸却是将她后颈扣的更紧,灵巧的舌尖试图撬开她紧闭的唇齿。 “停下……”朝宁张口,正好给了殷暮宸可趁之机,瞬间攻城掠地…… 两道交缠的影子,清晰的印在帐子上。 第122章 想吃你 夜幕降临,山影重重。 三人从山顶下来,远处营帐已燃点灯火。 楚长渊望着跳动的灯火,沉声道:“能拿到图纸,并且能支开重重守卫的,除了刚刚离开的二哥外,就剩下工部尚书柴庆,和工部侍郎高开了,不过工部尚书柴庆只在搭建祭台的开工仪式上露过一次面,随后就被父皇召回京翻修紫宸殿了,走之前他已将工事全权移交给了工部侍郎高开。” 朝宁望着楚长渊,开口道:“八成是高开!毕竟其子高举因为我成了个废人,高开因此记恨上我,正好趁此机会偷梁换柱坑害哥哥,报复于我。” 楚长渊一脸诧异,“高举被废跟你有关?” 他只听闻高举出了意外成了废人,却不知道还有这层缘故。 朝宁将日月山庄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楚长渊。 楚长渊拳头攥紧,咬牙道:“居然还有这种事,楚长泽楚聘婷兄妹俩简直是卑鄙无耻。” 朝宁望着楚长渊,“那高开也是楚长泽的人。” “楚长泽尚在禁足,还能把手伸得那么长。” “准是我在云州端了他的金矿,断了楚长泽的财路,令他元气大伤,他借此机会陷害哥哥,父皇极其重视这次祭天大典,试想一下,这根立柱若是在祭天大典当日垮塌,那哥哥便会第一个被问责。” 楚长渊眉心拢起,朝宁说的对,幸好是今日垮塌,且没造成人员伤亡,若是祭天大典当日垮塌 后果不敢想象。 朝宁眉头紧锁,“问题是他们怎么避开重重守卫将这些桑木运送到灵山山顶的呢? 殷暮宸望着逐渐蔓延的夜色,“也许他根本就不用避开呢?” 二人齐齐望着他。 殷暮宸却是淡淡笑了笑,“明日我们再去山中查探一番。” 营帐前,架起了篝火,火光跳动,一阵阵肉香飘来。 楚长渊将两只烤鸡分别转了个面儿,撒上盐巴,香料,肉香味越发诱人了。 朝宁咽了咽口水,“好香,哥哥的手艺越发精进了。” 楚长渊失笑,“说,你是不是想吃烤肉了才专门跑来?” “当然不是,我是收到二哥称病离开的消息,担心你这边被人使绊子才赶来的,这不,刚来就赶上出状况了!” 楚长渊叹了口气,“每一步我都亲自监督,但还是防不胜防。” “如今哥哥打算怎么办?” 楚长渊气息微沉,“那根浸水的桑木我已经留下来了,山顶立柱明日就要重修,高开一定还会有所动作,我等着他。” 朝宁点了点头,拿贼拿赃,人赃并获。 楚长渊将烤好整只鸡递给朝宁,开口道:“对了,我听闻你从云州回来的路上受伤坠崖,是真的吗?” 朝宁抬手接过,“那是我故意放出的消息,迷惑楚长泽的,我没受伤。” 楚长渊笑了,“我前脚刚听说,后脚就收到你要来灵山的消息,我就猜到你是故意为之了。” 朝宁撕下来一只鸡腿递给殷暮宸,“尝尝看,我哥做烤鸡可是一绝。” 殷暮宸抬手接过,吃相极其优雅斯文。 云逸拿来一壶酒,给三人倒上。 楚长渊道:“这是果酒,不烈。” 朝宁端起来,抿了一口,果然,清甜醇厚,不辣喉。 三人幕天席地,吃肉喝酒。 酒足饭饱,朝宁站起来准备回营帐,却听楚长渊道:“朝宁,我借走殷暮宸一会儿,你没意见?” 朝宁的脸微微发红,“你说什么呢哥,你跟他商量就行,做什么问我借?” 主帐内,楚长渊拿着一张图纸,“你看一下,这个图纸有没有什么问题?” 殷暮宸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图纸,仔细端详。 片刻后,他目光微凝,指着图纸中的一处,道:“这两处的立柱若再多设一根,整个棚顶会更稳定,三殿下您看呢?” 祭天大殿设了三处棚顶,祭台棚顶总共五个角,顶端一个尖角由一根立柱支撑,四个角分别有四根立柱支撑,除了山顶那处,通往山顶的台阶下,另有两处规模稍小一些的棚顶,分别是官员们和皇室宗亲站立的位置。 这两处分别只设置了三根立柱支撑。若遇到大风天气,三根立柱恐难支撑,棚顶有坍塌的危险。 楚长渊点点头,“棚顶过大过重,支撑的立柱太少,的确是个隐患。” 殷暮宸回来的时候,脚步一顿。 帐内灯火通明,帐子上勾勒出一道清晰的倩影,云鬓高耸,侧脸线条柔和,纤细的脖颈下起伏的峰峦 殷暮宸的呼吸顿时乱了,喉结滚动,心跳加速。 半晌,他抬手掀开帐帘。 朝宁听到动静抬眸,火光在她眸中跳动,她的眼睛烨烨生辉,“你回来了?我看你刚才没怎么吃,从小厨房拿了些点心过来。” 殷暮宸缓步而来,坐在朝宁的对面望着她,朝宁捏着一块点心递给他,“吃一些垫垫肚子。” 见他不接,朝宁迟疑道:“怎么?不想吃点心?” 她水红色的双唇一开一合,双颊因为饮过酒的缘故,泛着桃花般的粉红,眼眸氤氲着盈盈水汽。 殷暮宸抬手扣住她的后颈,眸中蒙着一层水雾,声音沙哑,“想吃……你。” 梨花香扑面而来,殷暮宸的脸在她眼前放大,他微垂的长睫在灯下泛着浅棕色光泽,挺翘的鼻梁擦过她的鼻头,微凉的唇覆上她的唇。 朝宁顿时呼吸一滞,手中点心“嗒”一声掉落在地 意识到这里是郊外营地,营帐外时不时有人经过,若是被人撞见…… 朝宁的耳尖顿时红的滴血,撑起手臂欲推开他,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喝过酒的原因,她的手脚发软,推开的力道小的像是挠痒,丝毫无法阻挡他半分,她想错开脸,殷暮宸却是将她后颈扣的更紧,灵巧的舌尖试图撬开她紧闭的唇齿。 “停下……”朝宁张口,正好给了殷暮宸可趁之机,瞬间攻城掠地…… 两道交缠的影子,清晰的印在帐子上。 第123章 你们走不了了 门外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宁心惊,一口咬住他的唇,铁锈味在二人口腔里蔓延。 殷暮宸吃痛放开了她。 “公主,殿下差我来给公主送醒酒汤。”是云逸的声音。 朝宁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云逸正站在门口,“殿下说,刚才的果酒虽然不烈,但也不能多喝,方才公主喝了不少,殿下担心公主酒醉,特命人熬了醒酒汤。” 朝宁笑了笑,“让哥哥多费心了。” 朝宁拿着醒酒汤,坐下来,望着殷暮宸,“你要不要喝一些醒醒酒?你刚才太冲动了,这里是郊外,我们在营帐里,一举一动,外头都看的清清楚楚。”朝宁此刻的唇泛着水润的光泽,气息紊乱,胸口微微起伏。 殷暮宸垂眸,水红的唇微启,“对不起。” 他此时的神情就像只做错事的小狗。 看他这副模样,朝宁的心一软,蹲下来抬起他的下颌,拇指点在他唇上的伤处,“被咬破了,明日可能会肿。” 殷暮宸被迫与她对视,此时,他琥珀色的眸子中水光盈盈,眼睫轻颤,一副弱小无辜,可怜巴巴的模样,仿佛被强吻的不是朝宁而是他。 朝宁无语了,忙松开手。 殷暮宸错开眼,声音沙哑,“无妨。” 站起身,朝宁垂眸望着他,“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门帘晃动,朝宁走出去,帐子上的两道影子顿时变成一道影子。 翌日,天有些阴沉,灵山半山腰一处山洞里。 “这里是他们偷藏桑木的地方。”殷暮宸开口,洞里回声阵阵 朝宁指尖抚过桑木表面的水痕,眉头越蹙越紧,“这些桑木至少浸泡了五天,木料纹理都已发胀。” 殷暮宸蹲下身,用匕首刮开一块桑木表皮,露出底下暗褐色的纹理,“桑木浸水后会增重三成,抬上山顶后表皮虽风干,但其实内里还是湿的,用来固定棚顶和立柱的木楔钉进去之后被木头里的水汽迅速腐蚀,所以棚顶一侧会坍塌。 洞外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 朝宁猛地转身,只见洞口阴影里闪过一道青灰色衣角,是灵山守卫的服饰!她刚要追出去,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低头一看,竟是一枚刻着“高”字的腰牌。 “是高开的人。”殷暮宸拾起腰牌,指腹摩挲着边缘缺口,“看来他们早就在监视我们。” 他忽然握住朝宁的手腕,将她拽到桑木堆后,“别出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朝宁屏住呼吸,透过木头缝隙看见两名守卫抬着一桶水走进来,其中一人低声咒骂,“高大人真是疯了,让咱们往桑木里灌水?要是被三殿下发现” “闭嘴!”另一个人狠狠推了他一把,“大人说了,等祭天大典结束,咱们都能去工部当差。你想一辈子在这破山上喝西北风?” 水浇在桑木上,哗啦作响,朝宁只觉得浑身一寒,仿佛全身血液被冻住。大量灌水的桑木一旦用于祭台承重,别说是刮风,就连轻微震动都可能引发连环坍塌。 却在此时听见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长两短的哨音过后,两名守卫面色大变,扛起铅桶就往外跑。 殷暮宸刚要追,朝宁忽然拉住他,指向洞壁的一处凹痕,“看那里,像是机关。” 殷暮宸走过去,手指按向那处凹痕,只听咔哒一声,洞壁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向下延伸的台阶。扑面而来一阵霉味,里头还隐隐约约夹杂着硫磺味,这是 “是火药,他们要炸山。”殷暮宸瞳孔骤缩,石阶尽头隐约可见一排排炸药。 朝宁一阵恶寒,灌水还不够,还埋了炸药,两手准备。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洞顶簌簌掉落灰土石块,殷暮宸拽着朝宁的手腕就往洞口跑,“轰”的一声响,朝宁被殷暮宸瞬间扑倒在松软的腐叶堆里。 爆炸声震得耳膜生疼,她看到他后背的衣料被气浪掀起,露出一处狰狞的伤疤,那是坠入药王谷之前,殷暮宸带着她从客栈骑马逃走时,替她挡箭留下的伤痕,朝宁心中一颤。 “你没事?”殷暮宸的声音有些嘶哑,灼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尖。 朝宁摇了摇头,却在手指碰到他腰间时,触到一手湿粘,她顿时一惊,猛地睁开眼,殷暮宸不知何时被炸飞的乱石划伤,鲜血渐渐浸透月白色衣衫。 “你受伤了!”朝宁脸色一白,掏出绢帕,却被殷暮宸按住手腕,“一点小伤,无妨,先出去再说。” 洞外浓烟滚滚,朝宁半扶着殷暮宸,他的脸色越发苍白,鲜血顺着腰间不断渗出,滴落在地上。 眼见就要走到洞口,光线却突然一暗。 塌了一半的洞口已被层层守卫堵住,为首那人戴着面具,“你们走不了了。” “杀了他们。” 面具人退后,守卫如潮水般涌来,殷暮宸眸光泛着寒意,抽出月影剑,挡在朝宁身前,殷暮宸长剑一划,一道血线飞溅,冲在最前头的守倒地,衣摆掀起,露出玄色绣暗纹的里衣,是暗卫的服饰,这群人压根不是灵山守卫。 朝宁心中一凛,手中寒光一闪,几枚银针飞出,瞬间刺中正准备偷袭殷暮宸的一名暗卫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倒地。 殷暮宸剑招越发凌厉,洞内狭窄,施展不开,暗卫挤在洞里反而捉襟见肘,殷暮宸迅速挑开数名暗卫,已经堪堪到了洞口。 洞外暗卫又增加了一倍,殷暮宸的伤口被撕裂,鲜血源源不断渗出,朝宁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楚长渊焦急的的怒吼,“拦下他们,他们不是灵山守卫。” 云逸带人迅速加入战斗,楚长渊也抽出长剑,斩杀数名扮成灵山守卫的暗卫。 面具人眼见形势不妙,趁乱往山洞深处跑去。 “不好,他要引爆炸药销毁证据。”朝宁喊道。 殷暮宸收回长剑,二人对视一眼,转身去追,朝宁飞快甩出几根银针,撂倒几个穷追不舍的暗卫。 山洞深处,面具人已经点燃了炸药的引线,火花噼里啪啦,迅速燃向炸药 第123章 你们走不了了 门外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朝宁心惊,一口咬住他的唇,铁锈味在二人口腔里蔓延。 殷暮宸吃痛放开了她。 “公主,殿下差我来给公主送醒酒汤。”是云逸的声音。 朝宁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云逸正站在门口,“殿下说,刚才的果酒虽然不烈,但也不能多喝,方才公主喝了不少,殿下担心公主酒醉,特命人熬了醒酒汤。” 朝宁笑了笑,“让哥哥多费心了。” 朝宁拿着醒酒汤,坐下来,望着殷暮宸,“你要不要喝一些醒醒酒?你刚才太冲动了,这里是郊外,我们在营帐里,一举一动,外头都看的清清楚楚。”朝宁此刻的唇泛着水润的光泽,气息紊乱,胸口微微起伏。 殷暮宸垂眸,水红的唇微启,“对不起。” 他此时的神情就像只做错事的小狗。 看他这副模样,朝宁的心一软,蹲下来抬起他的下颌,拇指点在他唇上的伤处,“被咬破了,明日可能会肿。” 殷暮宸被迫与她对视,此时,他琥珀色的眸子中水光盈盈,眼睫轻颤,一副弱小无辜,可怜巴巴的模样,仿佛被强吻的不是朝宁而是他。 朝宁无语了,忙松开手。 殷暮宸错开眼,声音沙哑,“无妨。” 站起身,朝宁垂眸望着他,“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门帘晃动,朝宁走出去,帐子上的两道影子顿时变成一道影子。 翌日,天有些阴沉,灵山半山腰一处山洞里。 “这里是他们偷藏桑木的地方。”殷暮宸开口,洞里回声阵阵 朝宁指尖抚过桑木表面的水痕,眉头越蹙越紧,“这些桑木至少浸泡了五天,木料纹理都已发胀。” 殷暮宸蹲下身,用匕首刮开一块桑木表皮,露出底下暗褐色的纹理,“桑木浸水后会增重三成,抬上山顶后表皮虽风干,但其实内里还是湿的,用来固定棚顶和立柱的木楔钉进去之后被木头里的水汽迅速腐蚀,所以棚顶一侧会坍塌。 洞外突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 朝宁猛地转身,只见洞口阴影里闪过一道青灰色衣角,是灵山守卫的服饰!她刚要追出去,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住,低头一看,竟是一枚刻着“高”字的腰牌。 “是高开的人。”殷暮宸拾起腰牌,指腹摩挲着边缘缺口,“看来他们早就在监视我们。” 他忽然握住朝宁的手腕,将她拽到桑木堆后,“别出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朝宁屏住呼吸,透过木头缝隙看见两名守卫抬着一桶水走进来,其中一人低声咒骂,“高大人真是疯了,让咱们往桑木里灌水?要是被三殿下发现” “闭嘴!”另一个人狠狠推了他一把,“大人说了,等祭天大典结束,咱们都能去工部当差。你想一辈子在这破山上喝西北风?” 水浇在桑木上,哗啦作响,朝宁只觉得浑身一寒,仿佛全身血液被冻住。大量灌水的桑木一旦用于祭台承重,别说是刮风,就连轻微震动都可能引发连环坍塌。 却在此时听见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三长两短的哨音过后,两名守卫面色大变,扛起铅桶就往外跑。 殷暮宸刚要追,朝宁忽然拉住他,指向洞壁的一处凹痕,“看那里,像是机关。” 殷暮宸走过去,手指按向那处凹痕,只听咔哒一声,洞壁缓缓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向下延伸的台阶。扑面而来一阵霉味,里头还隐隐约约夹杂着硫磺味,这是 “是火药,他们要炸山。”殷暮宸瞳孔骤缩,石阶尽头隐约可见一排排炸药。 朝宁一阵恶寒,灌水还不够,还埋了炸药,两手准备。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洞顶簌簌掉落灰土石块,殷暮宸拽着朝宁的手腕就往洞口跑,“轰”的一声响,朝宁被殷暮宸瞬间扑倒在松软的腐叶堆里。 爆炸声震得耳膜生疼,她看到他后背的衣料被气浪掀起,露出一处狰狞的伤疤,那是坠入药王谷之前,殷暮宸带着她从客栈骑马逃走时,替她挡箭留下的伤痕,朝宁心中一颤。 “你没事?”殷暮宸的声音有些嘶哑,灼热的呼吸拂过她耳尖。 朝宁摇了摇头,却在手指碰到他腰间时,触到一手湿粘,她顿时一惊,猛地睁开眼,殷暮宸不知何时被炸飞的乱石划伤,鲜血渐渐浸透月白色衣衫。 “你受伤了!”朝宁脸色一白,掏出绢帕,却被殷暮宸按住手腕,“一点小伤,无妨,先出去再说。” 洞外浓烟滚滚,朝宁半扶着殷暮宸,他的脸色越发苍白,鲜血顺着腰间不断渗出,滴落在地上。 眼见就要走到洞口,光线却突然一暗。 塌了一半的洞口已被层层守卫堵住,为首那人戴着面具,“你们走不了了。” “杀了他们。” 面具人退后,守卫如潮水般涌来,殷暮宸眸光泛着寒意,抽出月影剑,挡在朝宁身前,殷暮宸长剑一划,一道血线飞溅,冲在最前头的守倒地,衣摆掀起,露出玄色绣暗纹的里衣,是暗卫的服饰,这群人压根不是灵山守卫。 朝宁心中一凛,手中寒光一闪,几枚银针飞出,瞬间刺中正准备偷袭殷暮宸的一名暗卫胸口,那人闷哼一声倒地。 殷暮宸剑招越发凌厉,洞内狭窄,施展不开,暗卫挤在洞里反而捉襟见肘,殷暮宸迅速挑开数名暗卫,已经堪堪到了洞口。 洞外暗卫又增加了一倍,殷暮宸的伤口被撕裂,鲜血源源不断渗出,朝宁心急如焚,再这样下去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楚长渊焦急的的怒吼,“拦下他们,他们不是灵山守卫。” 云逸带人迅速加入战斗,楚长渊也抽出长剑,斩杀数名扮成灵山守卫的暗卫。 面具人眼见形势不妙,趁乱往山洞深处跑去。 “不好,他要引爆炸药销毁证据。”朝宁喊道。 殷暮宸收回长剑,二人对视一眼,转身去追,朝宁飞快甩出几根银针,撂倒几个穷追不舍的暗卫。 山洞深处,面具人已经点燃了炸药的引线,火花噼里啪啦,迅速燃向炸药 第124章 总归你得负责 朝宁心中大骇,眼见引线即将烧到炸药,殷暮宸及时赶到,手中长剑一挥,迅速斩断引线。 “该死!”面具人愤怒转身,挥剑刺向离他最近的朝宁。 朝宁瞪大了眼睛,就在剑尖即将刺向她胸口之际,殷暮宸月影剑递出,迅速挑开面具人的长剑,另一只手将朝宁拽到身侧,面具人反手一掌击中殷暮宸胸口。 殷暮宸“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捂住胸口后退几步摔在地上,面具人举剑就要朝他胸口刺下去,朝宁抬手朝他头上洒出一包药粉,面具人动作一滞,殷暮宸就地一滚,避开剑尖,咣当一声,面具人长剑落地,脖颈青筋根根凸起,他艰难开口,“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你猜!”朝宁冷笑。 “朝宁”是楚长渊焦急的声音。 朝宁一喜,“哥哥,我在这里。” 听到楚长渊的声音,面具人心中一凛,从袖中飞快甩出一颗铁球,铁球着地,迅速炸开一团烟雾,朝宁迅速掩住口鼻,待烟雾散去,四周已不见面具人的影子。 楚长渊只觉得烟雾中,有一团东西飞快撞了他一下,还没来得及出手,那团东西就已跑远,他心急妹妹安危,没有追出去。 “你没事!”楚长渊一把拉过朝宁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哥哥,我没事,是殷暮宸受伤了。” 楚长渊这才注意到殷暮宸腰间已经被鲜血浸透。 朝宁蹲下身,把着殷暮宸的脉,腰间的外伤并不严重,要紧的是他被面具人一掌击中胸口,受了严重的内伤。 殷暮宸面色苍白若纸,喘息道:“别担心,我无事。” 朝宁站起身将洞中捡到的一块腰牌递给楚长渊,“这腰牌是在洞里发现的,那些桑木都被浸了水,哥哥需尽快封锁此地。” 楚长渊接过腰牌,咬牙道:“还真是高开干的,这个畜生,还在里头埋了这么多炸药,楚长泽是想在祭天大典上把我们都炸死?” “哥哥,刚才那面具人已经逃了,不过他中了我的天溃散,回去之后,身上很快就会奇痒难忍,生出脓包,浑身溃烂而死。” 楚长渊迅速派人守住洞口,将里头的炸药清理出来。 营帐内,殷暮宸面色惨白,他身上的温度很低,朝宁正给他施针。 殷暮宸盯着帐顶,瞳仁有些涣散。 “撑不住就闭上眼睡会儿。”朝宁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殷暮宸眼皮轻阖,过了片刻又不甘心的睁开,他在抵抗睡意。 朝宁的指尖在他身上游走,又痒又酥又麻,他有些贪恋此刻,不甘心就此睡过去。 朝宁见他困的厉害,又死撑着不肯睡,准备往他睡穴扎上一针,手腕刚移到脖颈睡穴处,还没来得及下针,殷暮宸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别扎,我不想睡。” “你困的眼睛都睁不动了,你到底在死撑什么?” 殷暮宸掀了掀干燥的唇,瞳仁比方才凝聚了些神采,“以前身子不好的时候,睡的时间太多了,现在不太想睡了。” 朝宁心里微微刺痛,“好,我不扎你睡穴。” 殷暮宸虚弱的笑了笑,“陪我说说话。” 朝宁失笑,“你也不怕我说话的时候分神,万一哪一针给你扎错了地儿了,受罪的还不是你。” 殷暮宸的笑容更深,“我受着,总归你得负责。” “殷暮宸,你何时学会了耍赖?”朝宁挑眉。 “我原本就如此,你不知道,说明你对我不够了解。” “那为了更深入的了解你,聊聊你在殷国的事!” “你在殷国可有什么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朝宁眸光流转,试探道。 殷暮宸的呼吸一滞,急道:“我没有。” 叹了一口气,他又道:“别说青梅竹马了,因为经常被取血,我晕倒过几次,除了七弟殷时安,其他兄弟姐妹都不敢靠近我。” 朝宁捏着银针的指尖一颤,险些扎偏。 “那你小时候一定很寂寞!” “还好,他们不理我,我也懒得理他们,我书念的比他们都好,老师经常夸我,他们反倒经常受罚。” 别说在殷国,就是在大楚,虽然他只能旁听,殷暮宸的书也念得很好,在少傅那里,因为他是敌国质子的原因,少傅不便夸赞他,但每每出的难题,他总是第一个答出来。 小时候他听楚长渊跟她抱怨过,说本来他是第一,殷暮宸来了以后,他就成了第二。 朝宁点点头,表示赞同,“你是天之骄子,惊才绝艳,确实没有必要搭理那些庸才。” 殷暮宸眉目舒展,天之骄子,惊才绝艳,这八个字取悦了他。 “你七弟殷时安,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常听你提到他。” “他呀!小时候可爱哭鼻子了,跟在我身后就像个鼻涕虫。” 鼻涕虫怎么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殷暮宸陷入回忆。 那日,殷暮宸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看书,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寻着哭声走去,假山上,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在哭泣。 “你哭什么?” “呜呜我的风筝挂到树上,我爬到假山去够风筝,下不来了呜呜” 殷暮宸失笑,三两下爬上假山,“手给我,保证摔不着你。” 殷时安抹了把眼泪,鬼使神差的,他将手伸了过去,这个小哥哥的话,让他无端信任。 殷暮宸将小他两岁的殷时安从假山上抱下来,然而他也只比殷时安大了一岁,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殷时安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手掌触碰到他胸口取血处刚凝结的血痂,他胸口一痛,站立不稳,背朝地仰倒,殷时安摔在他胸口,殷暮宸顿时眼前一黑,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殷时安被吓坏了,摇晃着他的身子,抹着眼泪,“小哥哥,你醒醒,你别吓我。” “咳咳我说摔不着你,没说错” 殷时安见他睁眼,哇的一声哭了。 殷暮宸无语,“摔得是我,你哭什么?” 殷时安抽抽搭搭,“可你为了救我摔晕了” 殷暮宸终于熬不住,昏睡过去。 朝宁拔完针替他掖好被子,望着他安静的睡颜,朝宁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第124章 总归你得负责 朝宁心中大骇,眼见引线即将烧到炸药,殷暮宸及时赶到,手中长剑一挥,迅速斩断引线。 “该死!”面具人愤怒转身,挥剑刺向离他最近的朝宁。 朝宁瞪大了眼睛,就在剑尖即将刺向她胸口之际,殷暮宸月影剑递出,迅速挑开面具人的长剑,另一只手将朝宁拽到身侧,面具人反手一掌击中殷暮宸胸口。 殷暮宸“噗”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捂住胸口后退几步摔在地上,面具人举剑就要朝他胸口刺下去,朝宁抬手朝他头上洒出一包药粉,面具人动作一滞,殷暮宸就地一滚,避开剑尖,咣当一声,面具人长剑落地,脖颈青筋根根凸起,他艰难开口,“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你猜!”朝宁冷笑。 “朝宁”是楚长渊焦急的声音。 朝宁一喜,“哥哥,我在这里。” 听到楚长渊的声音,面具人心中一凛,从袖中飞快甩出一颗铁球,铁球着地,迅速炸开一团烟雾,朝宁迅速掩住口鼻,待烟雾散去,四周已不见面具人的影子。 楚长渊只觉得烟雾中,有一团东西飞快撞了他一下,还没来得及出手,那团东西就已跑远,他心急妹妹安危,没有追出去。 “你没事!”楚长渊一把拉过朝宁查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哥哥,我没事,是殷暮宸受伤了。” 楚长渊这才注意到殷暮宸腰间已经被鲜血浸透。 朝宁蹲下身,把着殷暮宸的脉,腰间的外伤并不严重,要紧的是他被面具人一掌击中胸口,受了严重的内伤。 殷暮宸面色苍白若纸,喘息道:“别担心,我无事。” 朝宁站起身将洞中捡到的一块腰牌递给楚长渊,“这腰牌是在洞里发现的,那些桑木都被浸了水,哥哥需尽快封锁此地。” 楚长渊接过腰牌,咬牙道:“还真是高开干的,这个畜生,还在里头埋了这么多炸药,楚长泽是想在祭天大典上把我们都炸死?” “哥哥,刚才那面具人已经逃了,不过他中了我的天溃散,回去之后,身上很快就会奇痒难忍,生出脓包,浑身溃烂而死。” 楚长渊迅速派人守住洞口,将里头的炸药清理出来。 营帐内,殷暮宸面色惨白,他身上的温度很低,朝宁正给他施针。 殷暮宸盯着帐顶,瞳仁有些涣散。 “撑不住就闭上眼睡会儿。”朝宁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殷暮宸眼皮轻阖,过了片刻又不甘心的睁开,他在抵抗睡意。 朝宁的指尖在他身上游走,又痒又酥又麻,他有些贪恋此刻,不甘心就此睡过去。 朝宁见他困的厉害,又死撑着不肯睡,准备往他睡穴扎上一针,手腕刚移到脖颈睡穴处,还没来得及下针,殷暮宸忽然伸出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别扎,我不想睡。” “你困的眼睛都睁不动了,你到底在死撑什么?” 殷暮宸掀了掀干燥的唇,瞳仁比方才凝聚了些神采,“以前身子不好的时候,睡的时间太多了,现在不太想睡了。” 朝宁心里微微刺痛,“好,我不扎你睡穴。” 殷暮宸虚弱的笑了笑,“陪我说说话。” 朝宁失笑,“你也不怕我说话的时候分神,万一哪一针给你扎错了地儿了,受罪的还不是你。” 殷暮宸的笑容更深,“我受着,总归你得负责。” “殷暮宸,你何时学会了耍赖?”朝宁挑眉。 “我原本就如此,你不知道,说明你对我不够了解。” “那为了更深入的了解你,聊聊你在殷国的事!” “你在殷国可有什么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朝宁眸光流转,试探道。 殷暮宸的呼吸一滞,急道:“我没有。” 叹了一口气,他又道:“别说青梅竹马了,因为经常被取血,我晕倒过几次,除了七弟殷时安,其他兄弟姐妹都不敢靠近我。” 朝宁捏着银针的指尖一颤,险些扎偏。 “那你小时候一定很寂寞!” “还好,他们不理我,我也懒得理他们,我书念的比他们都好,老师经常夸我,他们反倒经常受罚。” 别说在殷国,就是在大楚,虽然他只能旁听,殷暮宸的书也念得很好,在少傅那里,因为他是敌国质子的原因,少傅不便夸赞他,但每每出的难题,他总是第一个答出来。 小时候他听楚长渊跟她抱怨过,说本来他是第一,殷暮宸来了以后,他就成了第二。 朝宁点点头,表示赞同,“你是天之骄子,惊才绝艳,确实没有必要搭理那些庸才。” 殷暮宸眉目舒展,天之骄子,惊才绝艳,这八个字取悦了他。 “你七弟殷时安,是个什么样的人?经常听你提到他。” “他呀!小时候可爱哭鼻子了,跟在我身后就像个鼻涕虫。” 鼻涕虫怎么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殷暮宸陷入回忆。 那日,殷暮宸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看书,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声,寻着哭声走去,假山上,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在哭泣。 “你哭什么?” “呜呜我的风筝挂到树上,我爬到假山去够风筝,下不来了呜呜” 殷暮宸失笑,三两下爬上假山,“手给我,保证摔不着你。” 殷时安抹了把眼泪,鬼使神差的,他将手伸了过去,这个小哥哥的话,让他无端信任。 殷暮宸将小他两岁的殷时安从假山上抱下来,然而他也只比殷时安大了一岁,高估了自己的力气。 殷时安的重量压在他身上,手掌触碰到他胸口取血处刚凝结的血痂,他胸口一痛,站立不稳,背朝地仰倒,殷时安摔在他胸口,殷暮宸顿时眼前一黑,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殷时安被吓坏了,摇晃着他的身子,抹着眼泪,“小哥哥,你醒醒,你别吓我。” “咳咳我说摔不着你,没说错” 殷时安见他睁眼,哇的一声哭了。 殷暮宸无语,“摔得是我,你哭什么?” 殷时安抽抽搭搭,“可你为了救我摔晕了” 殷暮宸终于熬不住,昏睡过去。 朝宁拔完针替他掖好被子,望着他安静的睡颜,朝宁在他额头印下一吻 第125章 胸口痛 天初晴。 阳光透过帐帘,落在眼皮上,殷暮宸纤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慢慢睁开眼。 他腰间的伤已经被包扎好,胸口时不时的闷痛,提醒他昨日受的内伤还在。 不多时,门帘被掀开。 殷暮宸转过脸,见是朝宁,他眉目一软。 “你醒了?我让小厨房熬了些软烂的粥,你起来喝一些。”朝宁提着食盒走进来。 殷暮宸坐起来,接过朝宁递来的粥,小口小口喝着。 待他喝完,朝宁又端出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原本你的药已经减量了,昨日你受了内伤,我又加了两副治内伤的药。” 殷暮宸望着她,端过药碗,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看他乖得不像话,朝宁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殷暮宸却是抬手捉住她的手腕,逐渐下移,放到胸口上。 朝宁的笑容逐渐凝固,“怎么了?” “胸口痛。”殷暮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我看看。”朝宁说着解开他的衣襟,胸口处的青紫瘀痕比昨日更深些。 朝宁心惊,捞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血瘀气滞,脉缓而弱,是重伤之相。 “你躺下,我听听心跳声。” 殷暮宸闻言乖乖躺好,朝宁趴在他胸口,仔细听着他的心跳。 殷暮宸渐渐觉得胸口有些发烫,呼吸微乱,心跳越来越快 半晌,朝宁抬起头,“你心脏的杂音有些重,是受了内伤的原因。” 他之前心脉脆弱,经过调理,已经强了不少,昨日受了内伤后,心脉竟比之前还不如。 朝宁眉头微蹙,一定得想办法,给他调理过来。 楚长渊天不亮就带人去了山顶祭台,将所有立柱查了个遍,发现又有两根立柱是浸过水的,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棚顶必然会倾斜,造成一边坍塌。 楚长渊脸色铁青,抬手一把掀开高开的门帘,里头空无一人。 “高开人呢?躲哪去了?” 侍从小心翼翼上前,“殿下,昨日下午我家大人,上山去勘查祭台附近地形,晚上可能会宿在山里。” “呵,勘查地形,他倒是用心良苦。” 楚长渊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快去找!” 昨日他已将祭台发生的事,上奏了安庆帝,这高开今日就不见了。 玄王府,密室。 楚长泽眸中闪过一丝戾气,“被发现了?你也太没用了!” 高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牙齿打颤,“都怪那个殷国质子,若不是他发现浸水桑木又一路找到山洞,根本不可能败露。” 薛瑞磨着牙,肉疼不已,“山洞里原本埋了炸药,就算桑木当日没倒,我们还有后手,引爆炸药照样能毁掉祭台,可是如今……” “殿下救我!”高开抖得越来越厉害。 “嗒”一声,他面具下的脓包脱落,脓液溅在地上。 楚长泽面色剧变,“你怎么了?” 高开双手不停抓挠着脖颈,后背,前胸,声音发颤,“我中了毒。” 薛瑞闻言一震,上前一把掀开他的面具,瞬间倒抽一口气。 只见高开整张脸,布满脓包,如烂掉的柿子,往下滴着脓液。 楚长泽咽了一口唾沫,嫌恶的后退几步。 高开欲上前抱他大腿,楚长泽急吼,“别过来!” “殿下,看在卑职曾在薛相手下做过侍卫的份上,救救卑职。” 高开曾经是薛相的贴身侍卫,屡次救过薛相,后因受伤退下来,薛相感念其忠心,安排他参加科举,暗中操作替换了一个考生的试卷,中了进士后,一路提携他去工部做了侍郎。 薛瑞舔了舔干燥的唇,道:“是谁下的毒?” 高开抬眸,“是长宁公主。” “又是她。”楚长泽咬牙切齿。 “这是一颗玉息丸,可暂时压制你身上的毒,你先回去!你不在,楚长渊会怀疑你的,本殿会想办法给你弄解药。” 高开接过玉息丸,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高开回到灵山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一撩帐帘,一眼看到楚长渊正大喇喇的坐在主位上,他顿时一惊,随即恢复镇定。 “三殿下深夜来此,是有事找下官?” 楚长渊勾唇,笑意不达眼底,“你去哪了?” “下官去山里勘察地形了,此次祭天大典非同小可,一路途径地况都要勘察清楚,以免大典当日出状况,所以,耽搁的时间长了些。” 楚长渊冷笑,不再绕圈子,“山顶祭台的杉木立柱被替换成浸水桑木你可知晓?” 高开心中一凛,不动声色,“竟有此事?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楚长渊气笑了,“本殿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陛下派三殿下来监工,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三殿下尽快查明此事,工期不得拖延。” 楚长渊站起来,走近他,“你脸怎么了?怎么这么多疤?” 高开咽了口吐沫,退后一步,“山中勘察地形时,不慎捅了马蜂窝,被蛰得。” “是吗?”楚长渊眼眸微眯,冷笑道。 高开舔了舔唇,“三殿下是怀疑下官?” 楚长渊定定望着他,“高大人是否丢了什么东西?” 高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楚长渊拿出一块腰牌,挑眉道:“这块腰牌是高大人的?” 高开手指迅速摸向腰间,腰牌果然不在。 “昨日下官的腰牌在山中遗失,竟然被三殿下捡到,真是万幸。” “来人,将高开擒住,待明日天亮押往大理寺候审。” 高开慌了,“三殿下这是何意?” “也罢,让你明白些,这块腰牌,本殿是在存放浸水桑木的山洞里找到的,另外本殿还发现了炸药,证据确凿。” “押走!” 两个侍卫迅速进来将高开押走。 此时,一千多里外的殷国。 长明殿,灯火通明。 殷南旭拈着一颗丹药,皱眉道:“老八的血不成?” 须发皆白的药师王静立在下首,“回陛下,卑职反复验过,八殿下的血,平平无奇,并无解毒功效。” 殷南旭扔掉手中药丸,咬牙道:“一母所生,怎会如此? 第125章 胸口痛 天初晴。 阳光透过帐帘,落在眼皮上,殷暮宸纤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慢慢睁开眼。 他腰间的伤已经被包扎好,胸口时不时的闷痛,提醒他昨日受的内伤还在。 不多时,门帘被掀开。 殷暮宸转过脸,见是朝宁,他眉目一软。 “你醒了?我让小厨房熬了些软烂的粥,你起来喝一些。”朝宁提着食盒走进来。 殷暮宸坐起来,接过朝宁递来的粥,小口小口喝着。 待他喝完,朝宁又端出一碗黑漆漆的药汁。 “原本你的药已经减量了,昨日你受了内伤,我又加了两副治内伤的药。” 殷暮宸望着她,端过药碗,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看他乖得不像话,朝宁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殷暮宸却是抬手捉住她的手腕,逐渐下移,放到胸口上。 朝宁的笑容逐渐凝固,“怎么了?” “胸口痛。”殷暮宸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我看看。”朝宁说着解开他的衣襟,胸口处的青紫瘀痕比昨日更深些。 朝宁心惊,捞起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血瘀气滞,脉缓而弱,是重伤之相。 “你躺下,我听听心跳声。” 殷暮宸闻言乖乖躺好,朝宁趴在他胸口,仔细听着他的心跳。 殷暮宸渐渐觉得胸口有些发烫,呼吸微乱,心跳越来越快 半晌,朝宁抬起头,“你心脏的杂音有些重,是受了内伤的原因。” 他之前心脉脆弱,经过调理,已经强了不少,昨日受了内伤后,心脉竟比之前还不如。 朝宁眉头微蹙,一定得想办法,给他调理过来。 楚长渊天不亮就带人去了山顶祭台,将所有立柱查了个遍,发现又有两根立柱是浸过水的,一旦有一点风吹草动,棚顶必然会倾斜,造成一边坍塌。 楚长渊脸色铁青,抬手一把掀开高开的门帘,里头空无一人。 “高开人呢?躲哪去了?” 侍从小心翼翼上前,“殿下,昨日下午我家大人,上山去勘查祭台附近地形,晚上可能会宿在山里。” “呵,勘查地形,他倒是用心良苦。” 楚长渊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快去找!” 昨日他已将祭台发生的事,上奏了安庆帝,这高开今日就不见了。 玄王府,密室。 楚长泽眸中闪过一丝戾气,“被发现了?你也太没用了!” 高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牙齿打颤,“都怪那个殷国质子,若不是他发现浸水桑木又一路找到山洞,根本不可能败露。” 薛瑞磨着牙,肉疼不已,“山洞里原本埋了炸药,就算桑木当日没倒,我们还有后手,引爆炸药照样能毁掉祭台,可是如今……” “殿下救我!”高开抖得越来越厉害。 “嗒”一声,他面具下的脓包脱落,脓液溅在地上。 楚长泽面色剧变,“你怎么了?” 高开双手不停抓挠着脖颈,后背,前胸,声音发颤,“我中了毒。” 薛瑞闻言一震,上前一把掀开他的面具,瞬间倒抽一口气。 只见高开整张脸,布满脓包,如烂掉的柿子,往下滴着脓液。 楚长泽咽了一口唾沫,嫌恶的后退几步。 高开欲上前抱他大腿,楚长泽急吼,“别过来!” “殿下,看在卑职曾在薛相手下做过侍卫的份上,救救卑职。” 高开曾经是薛相的贴身侍卫,屡次救过薛相,后因受伤退下来,薛相感念其忠心,安排他参加科举,暗中操作替换了一个考生的试卷,中了进士后,一路提携他去工部做了侍郎。 薛瑞舔了舔干燥的唇,道:“是谁下的毒?” 高开抬眸,“是长宁公主。” “又是她。”楚长泽咬牙切齿。 “这是一颗玉息丸,可暂时压制你身上的毒,你先回去!你不在,楚长渊会怀疑你的,本殿会想办法给你弄解药。” 高开接过玉息丸,磕了个头退了出去。 高开回到灵山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一撩帐帘,一眼看到楚长渊正大喇喇的坐在主位上,他顿时一惊,随即恢复镇定。 “三殿下深夜来此,是有事找下官?” 楚长渊勾唇,笑意不达眼底,“你去哪了?” “下官去山里勘察地形了,此次祭天大典非同小可,一路途径地况都要勘察清楚,以免大典当日出状况,所以,耽搁的时间长了些。” 楚长渊冷笑,不再绕圈子,“山顶祭台的杉木立柱被替换成浸水桑木你可知晓?” 高开心中一凛,不动声色,“竟有此事?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楚长渊气笑了,“本殿也想知道,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陛下派三殿下来监工,此事事关重大,还请三殿下尽快查明此事,工期不得拖延。” 楚长渊站起来,走近他,“你脸怎么了?怎么这么多疤?” 高开咽了口吐沫,退后一步,“山中勘察地形时,不慎捅了马蜂窝,被蛰得。” “是吗?”楚长渊眼眸微眯,冷笑道。 高开舔了舔唇,“三殿下是怀疑下官?” 楚长渊定定望着他,“高大人是否丢了什么东西?” 高开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楚长渊拿出一块腰牌,挑眉道:“这块腰牌是高大人的?” 高开手指迅速摸向腰间,腰牌果然不在。 “昨日下官的腰牌在山中遗失,竟然被三殿下捡到,真是万幸。” “来人,将高开擒住,待明日天亮押往大理寺候审。” 高开慌了,“三殿下这是何意?” “也罢,让你明白些,这块腰牌,本殿是在存放浸水桑木的山洞里找到的,另外本殿还发现了炸药,证据确凿。” “押走!” 两个侍卫迅速进来将高开押走。 此时,一千多里外的殷国。 长明殿,灯火通明。 殷南旭拈着一颗丹药,皱眉道:“老八的血不成?” 须发皆白的药师王静立在下首,“回陛下,卑职反复验过,八殿下的血,平平无奇,并无解毒功效。” 殷南旭扔掉手中药丸,咬牙道:“一母所生,怎会如此? 第126章 殷寒星 殷国,翠微宫。 深夜,一个宫装丽人坐在台阶上,失魂落魄的望着紧闭的宫门。 “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门被推开,内侍怀抱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孩走进来。 婴孩脸色苍白,气息奄奄。 月迟丽浑身一震,心惊胆战的站起身,慌忙迎了上去。 内侍将婴孩递给月迟丽,“丽妃娘娘,八殿下已经取完血,也喂过参汤了。” 月迟丽颤抖着双手接过襁褓中的婴孩,眸中含泪,“你们到底取了他多少血?他还不到一岁,还那么小,他经不住的呀!” “丽妃娘娘,您不清楚吗?之前六殿下也被月月取血,奴才以为您已经习惯了呢!”内侍阴阳怪气道。 提起殷暮宸,月迟丽心中一痛,“你们还好意思提宸儿?他被你们害的身子那么差,现在你们又来害我的寒星。” “这是陛下的意思,娘娘可怪不得奴才。” 内侍脚步声远去,月迟丽慌忙抱着婴孩步入寝宫。 月迟丽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婴孩的鼻息,“寒星,别睡太沉” 将脸贴在怀中婴孩微凉的额头上,月迟丽喃喃道:“寒星,是母妃对不住你。” 月迟丽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想起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儿子,“宸儿,你在楚国还好吗?母妃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这样的日子,她曾经过了五年,现在,噩梦又开始了。 两年前,许久未见的殷南旭突然来了翠微宫,一连临幸她一个月,直到她怀上寒星,她深知殷南旭的意图,他是想要她再生下一个孩子,供他炼药所用。 怀上寒星两个月的时候,她曾喝堕胎药试图堕胎,谁知刚喝下去就被内侍发现,禀报给了殷南旭。 她还记得当日,殷南旭带着太医气势汹汹踹开了翠微宫的大门。 “她喝进去多少?”殷南旭裹挟着滔天的怒意质问道。 内侍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答道:“回陛下,丽妃娘娘喝了一大碗。”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吐出来?”殷南旭转过脸问随行的太医。 太医哆嗦着,“最快的办法是抠嗓子。” 话毕,殷南旭蹲下来,一把掐住月迟丽的脸颊,迫使她张嘴,月迟丽愤恨的盯着他,死死咬住牙关。 殷南旭的手不断用力,月迟丽吃痛松开了牙关,殷南旭手指粗暴的伸进去 “呕”堕胎药混着嗓子被抠出的血吐出来,地砖上一滩暗红。 似乎是怀疑她没吐干净,殷南旭再一次掐住了她的脸颊。 直到吐出胆汁,才罢手。 月迟丽伏在地上,痛苦的捂着喉咙,喘息不止。 亡国公主,毫无尊严至此,还不如就此死去,若不是牵挂着宸儿,念着再见他一面,她早就自我了断,现在,殷南旭要她再生一个孩子,用于取血炼药,想起宸儿被取血,被百般折磨的五年,如今还要再重演一次 她望着翠微宫朱红色的宫墙,眸中现出决绝的神色,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朝宫墙撞去 “快拦住她。”殷南旭怒吼。 内侍去拽她的手臂,只来得及撕下一片衣袖。 离宫墙只有一步之遥了,眼看就要一头撞上,殷南旭操起桌上的空碗,砸向她的腿,小腿突然吃痛,膝盖一软摔倒在地。 殷南旭蹲下来捏着她的下颌,声音冰冷,“想死?没那么容易,再有一次,朕就将你翠微宫上下所有宫人都做成人彘!” 站起身,殷南旭冷冷的扫了眼众人,“她哪来的堕胎药?” 几名太医心惊胆战跪下来,“微臣用项上人头担保,微臣从未给丽妃娘娘开过堕胎药。” “微臣也未曾开过堕胎药给娘娘。”其他几位太医附和道。 “将她的贴身婢女带过来。”殷南旭咬牙道。 月迟丽惶恐的抬眸,“跟她无关。” 婢女莲若被带进来。 “说,丽妃的堕胎药是哪来的?” 莲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 “杖毙!” “陛下饶命啊娘娘救我”莲若带着哭腔求饶道。 月迟丽上前抱住殷南旭的腿,泪水涟涟,“陛下,饶了莲若,是臣妾吩咐她的,她也是听命行事,再也不会了,臣妾保证不会再喝堕胎药了” “拖出去!” 殷南旭眼神寒凉,“看好她!若是她腹中胎儿不保,下场……” 殷南旭声音顿住,眸光凉凉的扫过跪地的众人,仿佛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悬在头顶,翠微宫上下全都不寒而栗。 殷寒星生下来,刚满三个月,就被抱走取血了。 月迟丽哭哑了嗓子,也未能阻止。 大殷皇宫里,人人都道丽妃复宠,却不闻翠微宫里她夜夜绝望的悲哭声。 “母妃”殷暮宸猛然惊醒。 一双柔软的手按住他的肩膀,朝宁的脸映入眼帘,“做噩梦了?” 殷暮宸额头冷汗淋漓,喘息道:“我梦到了母妃” 朝宁掏出绢帕为他拭去额头的汗水。 殷暮宸环顾四周,“我怎么会到了公主府?” “祭台的事已了,我就带你回来了,你心脉受损,这几日一直嗜睡,我不放心,就将你留在了公主府。” 这几日他喝的药里,朝宁都加了安神的药进去,为的就是让他多睡,内伤不容易痊愈,休息不好,拖的时间更久,但偏偏他又是个死撑着不肯睡觉的,无奈朝宁只得加重了分量,这一睡,便睡了两日。 翌日,西城破庙。 庙门口比平时多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们浑身脏污,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长相,但是双眼却透着精光。 暮色四合,公主府大门外。 朝宁望着殷暮宸,“这几日你就别练剑了,你现在心脉很弱,回去之后一定要好生休息,这是这几日的药,我不在,你要按时吃药。” 朝宁絮絮叨叨的说着,殷暮宸望着她,眉目含笑。 “都听你的,我走了。”说着转身登上马车。 朝宁朝他挥挥手,转身之际,一眼瞥见车夫脸色青灰,她眉头一皱,“一定要将殷暮宸安全送到质子府。” 车夫堆笑,“请公主放心。 没什么异常,许是她多心了,见马车走远,她转身进了大门。 第126章 殷寒星 殷国,翠微宫。 深夜,一个宫装丽人坐在台阶上,失魂落魄的望着紧闭的宫门。 “吱呀”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门被推开,内侍怀抱一个不到一岁的婴孩走进来。 婴孩脸色苍白,气息奄奄。 月迟丽浑身一震,心惊胆战的站起身,慌忙迎了上去。 内侍将婴孩递给月迟丽,“丽妃娘娘,八殿下已经取完血,也喂过参汤了。” 月迟丽颤抖着双手接过襁褓中的婴孩,眸中含泪,“你们到底取了他多少血?他还不到一岁,还那么小,他经不住的呀!” “丽妃娘娘,您不清楚吗?之前六殿下也被月月取血,奴才以为您已经习惯了呢!”内侍阴阳怪气道。 提起殷暮宸,月迟丽心中一痛,“你们还好意思提宸儿?他被你们害的身子那么差,现在你们又来害我的寒星。” “这是陛下的意思,娘娘可怪不得奴才。” 内侍脚步声远去,月迟丽慌忙抱着婴孩步入寝宫。 月迟丽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婴孩的鼻息,“寒星,别睡太沉” 将脸贴在怀中婴孩微凉的额头上,月迟丽喃喃道:“寒星,是母妃对不住你。” 月迟丽的眼泪一滴滴落下,想起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儿子,“宸儿,你在楚国还好吗?母妃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这样的日子,她曾经过了五年,现在,噩梦又开始了。 两年前,许久未见的殷南旭突然来了翠微宫,一连临幸她一个月,直到她怀上寒星,她深知殷南旭的意图,他是想要她再生下一个孩子,供他炼药所用。 怀上寒星两个月的时候,她曾喝堕胎药试图堕胎,谁知刚喝下去就被内侍发现,禀报给了殷南旭。 她还记得当日,殷南旭带着太医气势汹汹踹开了翠微宫的大门。 “她喝进去多少?”殷南旭裹挟着滔天的怒意质问道。 内侍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答道:“回陛下,丽妃娘娘喝了一大碗。” “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吐出来?”殷南旭转过脸问随行的太医。 太医哆嗦着,“最快的办法是抠嗓子。” 话毕,殷南旭蹲下来,一把掐住月迟丽的脸颊,迫使她张嘴,月迟丽愤恨的盯着他,死死咬住牙关。 殷南旭的手不断用力,月迟丽吃痛松开了牙关,殷南旭手指粗暴的伸进去 “呕”堕胎药混着嗓子被抠出的血吐出来,地砖上一滩暗红。 似乎是怀疑她没吐干净,殷南旭再一次掐住了她的脸颊。 直到吐出胆汁,才罢手。 月迟丽伏在地上,痛苦的捂着喉咙,喘息不止。 亡国公主,毫无尊严至此,还不如就此死去,若不是牵挂着宸儿,念着再见他一面,她早就自我了断,现在,殷南旭要她再生一个孩子,用于取血炼药,想起宸儿被取血,被百般折磨的五年,如今还要再重演一次 她望着翠微宫朱红色的宫墙,眸中现出决绝的神色,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朝宫墙撞去 “快拦住她。”殷南旭怒吼。 内侍去拽她的手臂,只来得及撕下一片衣袖。 离宫墙只有一步之遥了,眼看就要一头撞上,殷南旭操起桌上的空碗,砸向她的腿,小腿突然吃痛,膝盖一软摔倒在地。 殷南旭蹲下来捏着她的下颌,声音冰冷,“想死?没那么容易,再有一次,朕就将你翠微宫上下所有宫人都做成人彘!” 站起身,殷南旭冷冷的扫了眼众人,“她哪来的堕胎药?” 几名太医心惊胆战跪下来,“微臣用项上人头担保,微臣从未给丽妃娘娘开过堕胎药。” “微臣也未曾开过堕胎药给娘娘。”其他几位太医附和道。 “将她的贴身婢女带过来。”殷南旭咬牙道。 月迟丽惶恐的抬眸,“跟她无关。” 婢女莲若被带进来。 “说,丽妃的堕胎药是哪来的?” 莲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奴婢” “杖毙!” “陛下饶命啊娘娘救我”莲若带着哭腔求饶道。 月迟丽上前抱住殷南旭的腿,泪水涟涟,“陛下,饶了莲若,是臣妾吩咐她的,她也是听命行事,再也不会了,臣妾保证不会再喝堕胎药了” “拖出去!” 殷南旭眼神寒凉,“看好她!若是她腹中胎儿不保,下场……” 殷南旭声音顿住,眸光凉凉的扫过跪地的众人,仿佛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悬在头顶,翠微宫上下全都不寒而栗。 殷寒星生下来,刚满三个月,就被抱走取血了。 月迟丽哭哑了嗓子,也未能阻止。 大殷皇宫里,人人都道丽妃复宠,却不闻翠微宫里她夜夜绝望的悲哭声。 “母妃”殷暮宸猛然惊醒。 一双柔软的手按住他的肩膀,朝宁的脸映入眼帘,“做噩梦了?” 殷暮宸额头冷汗淋漓,喘息道:“我梦到了母妃” 朝宁掏出绢帕为他拭去额头的汗水。 殷暮宸环顾四周,“我怎么会到了公主府?” “祭台的事已了,我就带你回来了,你心脉受损,这几日一直嗜睡,我不放心,就将你留在了公主府。” 这几日他喝的药里,朝宁都加了安神的药进去,为的就是让他多睡,内伤不容易痊愈,休息不好,拖的时间更久,但偏偏他又是个死撑着不肯睡觉的,无奈朝宁只得加重了分量,这一睡,便睡了两日。 翌日,西城破庙。 庙门口比平时多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们浑身脏污,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长相,但是双眼却透着精光。 暮色四合,公主府大门外。 朝宁望着殷暮宸,“这几日你就别练剑了,你现在心脉很弱,回去之后一定要好生休息,这是这几日的药,我不在,你要按时吃药。” 朝宁絮絮叨叨的说着,殷暮宸望着她,眉目含笑。 “都听你的,我走了。”说着转身登上马车。 朝宁朝他挥挥手,转身之际,一眼瞥见车夫脸色青灰,她眉头一皱,“一定要将殷暮宸安全送到质子府。” 车夫堆笑,“请公主放心。 没什么异常,许是她多心了,见马车走远,她转身进了大门。 第127章 你跑不掉的 日头西斜,天色渐暗。 本来半个时辰就能到达质子府,此时马车已经行驶了一个多时辰。 殷暮宸坐在车里,昏昏沉沉,今日是十五,蛊虫沉眠,又因为受了内伤的缘故,他精神有些不济。 车轮不知撞到了什么,忽然一阵颠簸。 殷暮宸猛然惊醒,掀开车帘,外头已然漆黑一片。 察觉到不对劲,他开口道:“车夫,还有多久到?” 车夫一言不发,继续赶路。 马车越来越快,他眼前阵阵发黑,手脚发软,意识越发混沌。 不能睡他抬手狠狠掐着虎口,努力维持着神志。 朝宁坐在窗前,右眼皮一直跳,不知怎的,她心中莫名不安,一眼瞥见桌子上刚做好的药囊,刚才走的急,她忘了将药囊给殷暮宸了。 殷暮宸这会儿应该早就到质子府了。 天彻底暗下来,锦月进来将蜡烛点上,“公主怎么一个人坐着也不点灯?” 朝宁蹙眉,“不知怎的,本宫这心里,总感觉有点不安。” “公主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此时,质子府。 承风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他提前收到消息,主子今日回来住,晚饭都已备好,却迟迟不见人。 半个时辰后,管家来报,“公主,侍卫承风求见。” “他来什么事?”朝宁蹙眉,承风这个时候来,是殷暮宸又不舒服了吗? “承风来问驸马何时回去?” 朝宁一惊,“殷暮宸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奴才奴才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承风说驸马没有回质子府。” 朝宁的心一沉。 “备马!” 西城一处民宅里,烛光摇曳。 楚聘婷理了理头上的发髻,“哥哥,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呀?” 楚长泽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可怖,“带你来看场好戏。” “什么好戏?” 楚长泽冷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炷香之后,马车停在民宅门外。 “来了。” 楚聘婷不明所以,却听门吱呀一声,暗卫抬着一个人进来。 “主子,人已经抓来了。” 楚长泽上前抬起殷暮宸的下颌,“没错,是他。” 楚聘婷上前一看,面色大变,“哥,你怎么把殷暮宸弄来了?” 楚长泽眼神阴鸷,“今日十五,我偶然得知殷暮宸在十五日晚上会陷入昏睡,巷子口对面的破庙里,我专门为他准备了十多个乞丐,你说,若是将他丢进去,会怎么样?” 楚聘婷舔了舔唇,望着床上殷暮宸如玉的脸,这么个清雅的美人若是被那群脏兮兮的乞丐 楚长泽勾起一抹冷笑,居高临下的望着床上双眸紧闭的殷暮宸,“今日之后,我看朝宁还要不要你,嫌不嫌你脏!谁让你屡次坏本殿的好事呢!” 圆月当空。 夜晚寂静的街道上,急促的马蹄声划破黑夜。 今日又逢十五,殷暮宸在这个时候被掳走朝宁心急如焚。 “这里有车轮印。”冼北指着地上一处灰黑的印记道。 与此同时,民宅里。 楚长泽面容扭曲,“来人,把他丢到破庙里去。” 两个暗卫走进来,正要动手,淮安推门走进来,低声道:“主子,薛公子说有重要的事找您商议。” 楚长泽眉头一皱,“这个时候?” “对,关于高大人的。” 楚长泽眸光一凛,大步走出去。 楚聘婷挥了挥手,“你们两个先出去。” “是。”暗卫退了出去。 楚聘婷走到床前,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怪不得朝宁这么喜欢你,你这张脸还真是个祸害。” 他想睁开眼,但眼皮沉重的好似灌了铅,强烈的睡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努力维持的最后一丝清明即将溃散。 不行,不能睡,手指动了动,他凝神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咬破舌尖。 楚娉婷俯身抬起他的下颌,正要吻上他的唇,一丝鲜血从他唇角溢出,楚娉婷慌忙松开他,“什么情况?怎么还吐血了?” 鲜血源源不断从嘴角溢出,被鲜血强行唤醒的蛊虫狂躁不已,血液瞬间沸腾,殷暮宸攸的睁开眼。 “你,你,你怎么醒了?”楚娉婷吓得瘫坐在地上。 殷暮宸坐起来,走下床,弯腰一把掐住楚聘婷脖子,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楚聘婷吃痛,“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一把匕首抵在她脖颈,殷暮宸冷冷道:“开门。” 楚聘婷抖着手打开门,暗卫见到殷暮宸挟持着楚聘婷出来,俱是一惊,手中长剑瞬间出鞘,在黑夜里闪着寒光。 “不想她死的话就别动。”殷暮宸匕首逼近,刀刃瞬间划破楚聘婷的一层皮肉,一丝鲜血溢出。 暗卫心中一凛。 “退后。”暗卫互望一眼,退后几步。 楚聘婷眼泪大颗大颗滚落,“都退下。” 楚长泽听到动静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看到殷暮宸挟持着楚聘婷,他一脸不可置信,“你不是怎么可能?” 西街,几匹马停在巷子口。 朝宁望着黑漆漆的小巷,“车轮印到这里就没了,人应该就在附近。” “那儿还有个破庙。”冼南指着不远处的破庙道。 几个乞丐从破庙里探出头。 “不是说要送来一个小郎君给咱们开开荤嘛,怎么这会儿了还没送来?”一个乞丐道。 朝宁耳尖一动。 冼南冼北已经上前,迅速将那个乞丐拖出来,按在地上。 朝宁翻身下马,走到近前,蹲下来,“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殷暮宸挟持着楚聘婷已经堪堪到了门口,几名暗卫守在门口,不肯移动半分。 “看来你们是想让她死。” 殷暮宸手指微动,楚聘婷身体里仿佛千百只蚂蚁撕咬般,她痛的弯下腰。 为了钳制楚娉婷,威胁楚长泽,刚才趁她脖颈出血的功夫,殷暮宸驱使蛊虫进了她的体内。 “都闪开,让他走。” 楚长泽发话了,暗卫纷纷让开一条路。 民宅门被打开,殷暮宸挟持着楚娉婷一路到了巷子口。 楚长泽朝暗卫比了个手势,暗卫悄悄朝殷暮宸围拢过来。 “你跑不掉的。”楚长泽冷笑道。 第127章 你跑不掉的 日头西斜,天色渐暗。 本来半个时辰就能到达质子府,此时马车已经行驶了一个多时辰。 殷暮宸坐在车里,昏昏沉沉,今日是十五,蛊虫沉眠,又因为受了内伤的缘故,他精神有些不济。 车轮不知撞到了什么,忽然一阵颠簸。 殷暮宸猛然惊醒,掀开车帘,外头已然漆黑一片。 察觉到不对劲,他开口道:“车夫,还有多久到?” 车夫一言不发,继续赶路。 马车越来越快,他眼前阵阵发黑,手脚发软,意识越发混沌。 不能睡他抬手狠狠掐着虎口,努力维持着神志。 朝宁坐在窗前,右眼皮一直跳,不知怎的,她心中莫名不安,一眼瞥见桌子上刚做好的药囊,刚才走的急,她忘了将药囊给殷暮宸了。 殷暮宸这会儿应该早就到质子府了。 天彻底暗下来,锦月进来将蜡烛点上,“公主怎么一个人坐着也不点灯?” 朝宁蹙眉,“不知怎的,本宫这心里,总感觉有点不安。” “公主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 此时,质子府。 承风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他提前收到消息,主子今日回来住,晚饭都已备好,却迟迟不见人。 半个时辰后,管家来报,“公主,侍卫承风求见。” “他来什么事?”朝宁蹙眉,承风这个时候来,是殷暮宸又不舒服了吗? “承风来问驸马何时回去?” 朝宁一惊,“殷暮宸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奴才奴才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承风说驸马没有回质子府。” 朝宁的心一沉。 “备马!” 西城一处民宅里,烛光摇曳。 楚聘婷理了理头上的发髻,“哥哥,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呀?” 楚长泽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可怖,“带你来看场好戏。” “什么好戏?” 楚长泽冷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一炷香之后,马车停在民宅门外。 “来了。” 楚聘婷不明所以,却听门吱呀一声,暗卫抬着一个人进来。 “主子,人已经抓来了。” 楚长泽上前抬起殷暮宸的下颌,“没错,是他。” 楚聘婷上前一看,面色大变,“哥,你怎么把殷暮宸弄来了?” 楚长泽眼神阴鸷,“今日十五,我偶然得知殷暮宸在十五日晚上会陷入昏睡,巷子口对面的破庙里,我专门为他准备了十多个乞丐,你说,若是将他丢进去,会怎么样?” 楚聘婷舔了舔唇,望着床上殷暮宸如玉的脸,这么个清雅的美人若是被那群脏兮兮的乞丐 楚长泽勾起一抹冷笑,居高临下的望着床上双眸紧闭的殷暮宸,“今日之后,我看朝宁还要不要你,嫌不嫌你脏!谁让你屡次坏本殿的好事呢!” 圆月当空。 夜晚寂静的街道上,急促的马蹄声划破黑夜。 今日又逢十五,殷暮宸在这个时候被掳走朝宁心急如焚。 “这里有车轮印。”冼北指着地上一处灰黑的印记道。 与此同时,民宅里。 楚长泽面容扭曲,“来人,把他丢到破庙里去。” 两个暗卫走进来,正要动手,淮安推门走进来,低声道:“主子,薛公子说有重要的事找您商议。” 楚长泽眉头一皱,“这个时候?” “对,关于高大人的。” 楚长泽眸光一凛,大步走出去。 楚聘婷挥了挥手,“你们两个先出去。” “是。”暗卫退了出去。 楚聘婷走到床前,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怪不得朝宁这么喜欢你,你这张脸还真是个祸害。” 他想睁开眼,但眼皮沉重的好似灌了铅,强烈的睡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他努力维持的最后一丝清明即将溃散。 不行,不能睡,手指动了动,他凝神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咬破舌尖。 楚娉婷俯身抬起他的下颌,正要吻上他的唇,一丝鲜血从他唇角溢出,楚娉婷慌忙松开他,“什么情况?怎么还吐血了?” 鲜血源源不断从嘴角溢出,被鲜血强行唤醒的蛊虫狂躁不已,血液瞬间沸腾,殷暮宸攸的睁开眼。 “你,你,你怎么醒了?”楚娉婷吓得瘫坐在地上。 殷暮宸坐起来,走下床,弯腰一把掐住楚聘婷脖子,将她从地上拽起来,楚聘婷吃痛,“别杀我,我再也不敢了。” 一把匕首抵在她脖颈,殷暮宸冷冷道:“开门。” 楚聘婷抖着手打开门,暗卫见到殷暮宸挟持着楚聘婷出来,俱是一惊,手中长剑瞬间出鞘,在黑夜里闪着寒光。 “不想她死的话就别动。”殷暮宸匕首逼近,刀刃瞬间划破楚聘婷的一层皮肉,一丝鲜血溢出。 暗卫心中一凛。 “退后。”暗卫互望一眼,退后几步。 楚聘婷眼泪大颗大颗滚落,“都退下。” 楚长泽听到动静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看到殷暮宸挟持着楚聘婷,他一脸不可置信,“你不是怎么可能?” 西街,几匹马停在巷子口。 朝宁望着黑漆漆的小巷,“车轮印到这里就没了,人应该就在附近。” “那儿还有个破庙。”冼南指着不远处的破庙道。 几个乞丐从破庙里探出头。 “不是说要送来一个小郎君给咱们开开荤嘛,怎么这会儿了还没送来?”一个乞丐道。 朝宁耳尖一动。 冼南冼北已经上前,迅速将那个乞丐拖出来,按在地上。 朝宁翻身下马,走到近前,蹲下来,“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殷暮宸挟持着楚聘婷已经堪堪到了门口,几名暗卫守在门口,不肯移动半分。 “看来你们是想让她死。” 殷暮宸手指微动,楚聘婷身体里仿佛千百只蚂蚁撕咬般,她痛的弯下腰。 为了钳制楚娉婷,威胁楚长泽,刚才趁她脖颈出血的功夫,殷暮宸驱使蛊虫进了她的体内。 “都闪开,让他走。” 楚长泽发话了,暗卫纷纷让开一条路。 民宅门被打开,殷暮宸挟持着楚娉婷一路到了巷子口。 楚长泽朝暗卫比了个手势,暗卫悄悄朝殷暮宸围拢过来。 “你跑不掉的。”楚长泽冷笑道。 第128章 给你出气 楚长泽从巷口阴影里走出,在距离殷暮宸两丈距离堪堪停住。 殷暮宸冷冷望着楚长泽。 两道身影在月下被拉得修长。 “哥,救我” 楚娉婷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 一名暗卫不知何时绕到了殷暮宸背后,长剑刺出,他身形一闪,剑尖险些刺中楚娉婷。 暗卫一惊,连忙收回长剑。 “退后。”殷暮宸声音冷肃。 暗卫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迅速将他包围。 殷暮宸站在夜深人静的街心,身侧是瑟瑟发抖的楚娉婷,周围是蠢蠢欲动的暗卫。 “给我准备一匹马。”殷暮宸望着楚长泽,冷冷道。 “你在想什么?”楚长泽冷笑。 就在此时,暗卫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有打斗声传出,包围圈被撕开一个缺口。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殷暮宸,快上马。” 朝宁策马奔来,马蹄踏碎月光,她身披银辉,朝他伸出手来。 殷暮宸回眸,心中一烫。 他的光,又一次将他带离了黑暗。 一把推开楚聘婷,握住朝宁递向他的手,借着她手臂的力量,轻巧的翻身上马。 冼南冼北二人将暗卫的包围圈,彻底撕裂。 马儿冲出去十多米,朝宁却勒住马,掉头朝楚聘婷而去。 殷暮宸不解,“你做什么?” “给你出气。”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朝楚聘婷头上撒去。 楚娉婷尚未来得及反应,一包药粉兜头撒下。 她“啊”的一声尖叫出声,顿时浑身发痒。 “早说了,别惹本宫。”朝宁冰凉的声音,回荡在夜色里。 马蹄声渐渐远去。 楚长泽追了出来,“娉婷,你没事?” 楚娉婷手上不停抓挠,“朝宁不知给我撒了什么药,哥,好痒啊!” 朝宁带着殷暮宸一路狂奔,楚长泽没有再追出来,他此时正自顾不暇,楚娉婷把整张脸都抓破了,白皙的脸色布满道道血痕,他不得不命人将楚娉婷绑在床上,楚娉婷手脚被缚,浑身奇痒难耐,哀嚎不止。 马蹄哒哒划破黑夜,耳边风声呼啸。 殷暮宸的头无力的靠在朝宁的肩头,今日本来是蛊虫沉眠日,他咬破舌尖强行唤醒了体内的蛊虫,此刻蛊虫正狂躁的冲撞着他全身筋脉,令他阵阵气血翻涌。 “殷暮宸,不能睡,现在不能睡” “难受”背后的人,声音闷闷的。 “你撑住,就快到了。”朝宁忧心忡忡。 背后人不答,身子软软的伏在她背上,像是一片枯叶,随时会从枝头跌落。 朝宁心惊,解下头上发带,一头青丝瞬间倾泻而下,她将发带缠到殷暮宸的腰上,将他和自己牢牢的绑在一起。 深夜,听风苑里,灯火通明。 殷暮宸躺在床上,衣襟敞开,如玉的胸膛上,银针闪着点点寒光,朝宁正捏着一根银针,刺进他的膻中穴,手指轻轻转动。 床上的人眉头一皱,歪头吐出一口血。 朝宁心惊,把着他的脉。 刚在灵山受了内伤,如今又强行唤醒了蛊虫,引蛊虫反噬 他现在心脉脆弱的仿佛风中残烛,风一吹就会熄灭。 朝宁叹了口气,这又要好长一段时间将养了。 翌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朝宁端着一碗粥轻轻走进来。 见他睁眼,朝宁将粥放到床头桌子上,“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还好。”他扶着床坐起来。 将粥递给他,朝宁道:“先把粥喝了,这粥煮的很烂,入口即化。” 这粥在厨房熬了两个时辰,异常软烂,只因昨日她给殷暮宸喂水的时候,发现他舌头上有伤,知晓他是为了唤醒了蛊虫才将舌尖咬破,所以今早特意命厨房将粥煮的久一些。 殷暮宸接过粥,深深望着她的眼眸,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 “我已经查明了,昨日那个车夫被下了药。” “也怪我,临走前,明明瞧见他面色不对,也没多想。”朝宁有些自责。 殷暮宸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粥,抬眸道:“不怪你,要怪就怪楚长泽。” “楚长泽选在昨晚对你下手,他应该是早就摸清了你的身体情况。” 殷暮宸放下碗,望着她,“你还记得日月山庄桃林里突然闪过的那道黑影吗?楚长泽就是在那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朝宁点了点头,眉头拧紧,“记得,原来他早就知晓了,这次突然对你下手,估计是记恨你发现了祭台浸水桑木的事。” 想起昨晚,朝宁一阵后怕,昨晚她听到了乞丐的话,逼问乞丐,方知道楚长泽的计划,当即气的浑身发抖,若是殷暮宸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被丢进破庙 他那般清雅如莲的人,如何会受得了?楚长泽太懂得杀人诛心,这比直接杀了他,更要他的命,朝宁的手指根根攥紧。 望淑宫,楚娉婷脸上蒙着一层薄纱,即便隔着薄纱,也能看到她的脸上,布满道道血痕,血痕结痂又被抓破,此时已经流脓,发出难闻的气味。 太医刘清隔着厚厚的帘子,正为她把脉。 见刘清眉头越皱越紧,薛菲攥紧衣袖,愈发忐忑不安,“怎么样?聘婷的脸还能恢复吗?” 太医刘清斟酌着开口,“娘娘,七公主是中了毒,至于是什么毒,天下毒物万千,微臣一时半刻也无从分辨,眼下需得尽快找到下毒之人,拿到解药,否则 “否则什么?”薛菲焦急的探出身子。 “否则,七公主的脸会毁容。” “嘶”薛菲倒抽一口气。 楚聘婷瑟瑟发抖,“母妃,救我,我不要毁容” 太医走后,薛菲坐在床边,“聘婷,你说实话,你是怎么中的毒?” “是朝宁” 薛菲咬牙切齿,“怎么又是她?” 楚聘婷将昨晚的经历一五一十告诉了薛菲。 半晌,她抚上楚聘婷的脸,“你还没成婚,若是脸毁了,以后该怎么见人?” 薛菲闭了闭眼,“母妃去求她。” 楚聘婷摇了摇头,哽咽道:“她不会给的。” 薛菲眼眸眯了眯,“那母妃就让她不得不给。” 第128章 给你出气 楚长泽从巷口阴影里走出,在距离殷暮宸两丈距离堪堪停住。 殷暮宸冷冷望着楚长泽。 两道身影在月下被拉得修长。 “哥,救我” 楚娉婷带着哭腔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为清晰。 一名暗卫不知何时绕到了殷暮宸背后,长剑刺出,他身形一闪,剑尖险些刺中楚娉婷。 暗卫一惊,连忙收回长剑。 “退后。”殷暮宸声音冷肃。 暗卫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迅速将他包围。 殷暮宸站在夜深人静的街心,身侧是瑟瑟发抖的楚娉婷,周围是蠢蠢欲动的暗卫。 “给我准备一匹马。”殷暮宸望着楚长泽,冷冷道。 “你在想什么?”楚长泽冷笑。 就在此时,暗卫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有打斗声传出,包围圈被撕开一个缺口。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殷暮宸,快上马。” 朝宁策马奔来,马蹄踏碎月光,她身披银辉,朝他伸出手来。 殷暮宸回眸,心中一烫。 他的光,又一次将他带离了黑暗。 一把推开楚聘婷,握住朝宁递向他的手,借着她手臂的力量,轻巧的翻身上马。 冼南冼北二人将暗卫的包围圈,彻底撕裂。 马儿冲出去十多米,朝宁却勒住马,掉头朝楚聘婷而去。 殷暮宸不解,“你做什么?” “给你出气。”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朝楚聘婷头上撒去。 楚娉婷尚未来得及反应,一包药粉兜头撒下。 她“啊”的一声尖叫出声,顿时浑身发痒。 “早说了,别惹本宫。”朝宁冰凉的声音,回荡在夜色里。 马蹄声渐渐远去。 楚长泽追了出来,“娉婷,你没事?” 楚娉婷手上不停抓挠,“朝宁不知给我撒了什么药,哥,好痒啊!” 朝宁带着殷暮宸一路狂奔,楚长泽没有再追出来,他此时正自顾不暇,楚娉婷把整张脸都抓破了,白皙的脸色布满道道血痕,他不得不命人将楚娉婷绑在床上,楚娉婷手脚被缚,浑身奇痒难耐,哀嚎不止。 马蹄哒哒划破黑夜,耳边风声呼啸。 殷暮宸的头无力的靠在朝宁的肩头,今日本来是蛊虫沉眠日,他咬破舌尖强行唤醒了体内的蛊虫,此刻蛊虫正狂躁的冲撞着他全身筋脉,令他阵阵气血翻涌。 “殷暮宸,不能睡,现在不能睡” “难受”背后的人,声音闷闷的。 “你撑住,就快到了。”朝宁忧心忡忡。 背后人不答,身子软软的伏在她背上,像是一片枯叶,随时会从枝头跌落。 朝宁心惊,解下头上发带,一头青丝瞬间倾泻而下,她将发带缠到殷暮宸的腰上,将他和自己牢牢的绑在一起。 深夜,听风苑里,灯火通明。 殷暮宸躺在床上,衣襟敞开,如玉的胸膛上,银针闪着点点寒光,朝宁正捏着一根银针,刺进他的膻中穴,手指轻轻转动。 床上的人眉头一皱,歪头吐出一口血。 朝宁心惊,把着他的脉。 刚在灵山受了内伤,如今又强行唤醒了蛊虫,引蛊虫反噬 他现在心脉脆弱的仿佛风中残烛,风一吹就会熄灭。 朝宁叹了口气,这又要好长一段时间将养了。 翌日,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朝宁端着一碗粥轻轻走进来。 见他睁眼,朝宁将粥放到床头桌子上,“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还好。”他扶着床坐起来。 将粥递给他,朝宁道:“先把粥喝了,这粥煮的很烂,入口即化。” 这粥在厨房熬了两个时辰,异常软烂,只因昨日她给殷暮宸喂水的时候,发现他舌头上有伤,知晓他是为了唤醒了蛊虫才将舌尖咬破,所以今早特意命厨房将粥煮的久一些。 殷暮宸接过粥,深深望着她的眼眸,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她。 “我已经查明了,昨日那个车夫被下了药。” “也怪我,临走前,明明瞧见他面色不对,也没多想。”朝宁有些自责。 殷暮宸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粥,抬眸道:“不怪你,要怪就怪楚长泽。” “楚长泽选在昨晚对你下手,他应该是早就摸清了你的身体情况。” 殷暮宸放下碗,望着她,“你还记得日月山庄桃林里突然闪过的那道黑影吗?楚长泽就是在那时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朝宁点了点头,眉头拧紧,“记得,原来他早就知晓了,这次突然对你下手,估计是记恨你发现了祭台浸水桑木的事。” 想起昨晚,朝宁一阵后怕,昨晚她听到了乞丐的话,逼问乞丐,方知道楚长泽的计划,当即气的浑身发抖,若是殷暮宸在不清醒的状态下被丢进破庙 他那般清雅如莲的人,如何会受得了?楚长泽太懂得杀人诛心,这比直接杀了他,更要他的命,朝宁的手指根根攥紧。 望淑宫,楚娉婷脸上蒙着一层薄纱,即便隔着薄纱,也能看到她的脸上,布满道道血痕,血痕结痂又被抓破,此时已经流脓,发出难闻的气味。 太医刘清隔着厚厚的帘子,正为她把脉。 见刘清眉头越皱越紧,薛菲攥紧衣袖,愈发忐忑不安,“怎么样?聘婷的脸还能恢复吗?” 太医刘清斟酌着开口,“娘娘,七公主是中了毒,至于是什么毒,天下毒物万千,微臣一时半刻也无从分辨,眼下需得尽快找到下毒之人,拿到解药,否则 “否则什么?”薛菲焦急的探出身子。 “否则,七公主的脸会毁容。” “嘶”薛菲倒抽一口气。 楚聘婷瑟瑟发抖,“母妃,救我,我不要毁容” 太医走后,薛菲坐在床边,“聘婷,你说实话,你是怎么中的毒?” “是朝宁” 薛菲咬牙切齿,“怎么又是她?” 楚聘婷将昨晚的经历一五一十告诉了薛菲。 半晌,她抚上楚聘婷的脸,“你还没成婚,若是脸毁了,以后该怎么见人?” 薛菲闭了闭眼,“母妃去求她。” 楚聘婷摇了摇头,哽咽道:“她不会给的。” 薛菲眼眸眯了眯,“那母妃就让她不得不给。” 第129章 舌头疼 吃不下 翌日,薛菲着一身浅绿宫装登门了。 彼时,朝宁正在给殷暮宸扎针,听到锦月禀报,她头也未抬,“请她进客厅等着!就说殷暮宸昨晚被楚长泽伤了,本宫正在给殷暮宸治伤,实在抽不开身。” 殷暮宸望着她,“薛菲想必是为了楚聘婷要解药来的。” “薛家人的脸皮比我想象的厚多了,经过昨晚,她居然还敢来公主府找我要解药。” “你打算给吗?” “当然不给,我有那么好说话吗?昨日楚长泽不干人事,但凡你没能及时醒过来,我没能及时赶到,后果都不堪设想。” 殷暮宸叹了口气,“跟薛菲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能除掉,只怕这次你不给,她回去之后,也会想方设法逼你交出解药,不如我将蛊虫放出来……”殷暮宸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朝宁连忙拿下他的手,“不行,你千万别趟这滩浑水,父皇会怀疑你的,一旦让他知道你在大楚御蛊杀人,更不会轻易放你回大殷了。” 笑了笑,朝宁又道:“你别担心,我跟薛家早就撕破脸,有没有这档子事儿,都是注定要斗个你死我活的,迟早的事,我的事,我自己解决,只是……以后每逢十五你需得加倍小心了。” 殷暮宸眼眸一暗,“昨日是我疏忽了,碰巧赶到十五出门。” 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朝宁道:“楚长泽既然知晓了你的秘密,就算你昨日不出门,他也必然会找机会对你下手。” 薛菲在客厅等了半个时辰,连灌了三杯茶,却迟迟不见朝宁的影子,气的差点摔了手中的茶杯。 朝宁缓缓步入客厅,“抱歉,让薛嫔娘娘久等了,殷暮宸伤重,本宫实在脱不开身。” 薛菲见她来了,勉强挤出一丝笑,“朝宁,我这次来,特意带了些补品给质子补身子。” “薛嫔娘娘客气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您还是拿回去!”开玩笑,薛菲的东西她哪敢要,怕是里头都加了料的。 薛菲一噎,转了转眼珠,开口道:“昨晚的事是长泽一时糊涂,但是聘婷是无辜的,她没参与,朝宁,你气也出了,把解药给我们,聘婷毕竟是你妹妹,还没成婚,脸被毁了,你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又是一时糊涂,这个词儿您都用烂了,楚长泽昨晚心思何其歹毒?他平时对付本宫就算了,他千不该万不该对殷暮宸下手,殷暮宸是本宫的底线,谁动了他,本宫绝不手软!至于楚聘婷,她出现在西城民宅,本就不无辜,更何况她以往干的那些个缺德事,只是让她毁个容而已,已经算本宫大度了!” “你”薛菲气结,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气。 “朝宁,我好声好气跟你商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赶紧把解药交出来,你给聘婷下毒的事,我可以不告诉陛下,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朝宁一听笑了,“薛嫔娘娘您没搞清楚一点,不是您不告诉父皇,而是您该庆幸本宫没有将这事儿捅到父皇那里去,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旦被父皇知晓,您觉得父皇会怎么做?本宫记得,四哥还尚在禁足期。” 薛菲一震,紧紧攥住衣袖,“朝宁,到底如何你才肯给?” “没有解药。”朝宁摊手。 “你说什么?”薛菲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寻常的痒痒粉,痒一阵药效就过去了,根本没有解药,是她自己受不住抓烂了脸,落下了疤,没办法。” “你你怎么不早说?”楚聘婷身上早就不痒了,唯余脸上的疤,早知道没有解药,她何苦舔着脸来这趟? 薛菲指着朝宁,气的发抖,“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薛菲说完,拂袖而去。 朝宁在她身后缓缓开口,“薛菲娘娘,别忘了把您拿来的东西带走。” 薛菲脚步一顿,冷冷开口,“你扔了!” 薛菲前脚刚走,上官景容后脚就来了。 自从上回云州一别,朝宁就再未见过上官景容,还以为他生气不再理她了,此时见他一身宝蓝锦服,袖口领口银线织就的云纹在光下散发着淡淡光泽,端的是玉树临风,光风霁月。 朝宁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好久不见,上官公子。”确实好久不见,她在洞里待了两年。 上官景容明显一愣,不过才一月未见 “回京时听闻公主身受重伤,坠落悬崖是真的吗?”上官景容眸中闪过一丝忧色。 “坠落悬崖是真,不过受重伤的不是我,是殷暮宸,他为了保护我,被楚长泽派来的杀手重伤。”朝宁说这话时,脸上像镀了层柔光,着实好看。 上官景容心里不是滋味,每次她有危险,都是殷暮宸在她身边。 想起来意,上官景容道:“薛芳已被下狱了,证据确凿,只是” “只是什么?” 上官景容笑容有些苦涩,“我父亲交了一半兵权来保薛芳,她又被放出来了。” 朝宁眉心微蹙,居然是这个结果,上官云飞居然为了一个继室,放弃了一半兵权,看来这个薛芳也确实有些手段。 而父皇本就不放心上官家,上官云飞此举正中安庆帝下怀,这事她管不了。 “别急,善恶终有报,薛芳早晚会付出代价的。” 上官景容点了点头,眼尾泛红,“我已将母亲的牌位移出了上官家,我想她定然不屑待在上官家的祠堂里。” 琼华郡主何等英姿,自然是不屑的,上官家配不上她。 朝宁勾了勾唇,“你做的很好。” 回到听风苑时,殷暮宸已经睡着了,想必是喝了药实在扛不住了。 朝宁轻手轻脚走到床前,捞起他的手腕,为他把了把脉,脉象比昨日强了些。 将他的手腕塞回被子里。 “你回来了?”殷暮宸睁开眼,眼神有些迷离。 “抱歉,我把你吵醒了。” 殷暮宸摇了摇头,“我在等你一起用饭。”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不用等我,你先吃就是。” 殷暮宸可怜巴巴望着她,“舌头疼,吃不下” 我来了,就不疼了?朝宁想着,却没有问出口。 俯身捏着他的下颌,“张嘴,我看看。” 第129章 舌头疼 吃不下 翌日,薛菲着一身浅绿宫装登门了。 彼时,朝宁正在给殷暮宸扎针,听到锦月禀报,她头也未抬,“请她进客厅等着!就说殷暮宸昨晚被楚长泽伤了,本宫正在给殷暮宸治伤,实在抽不开身。” 殷暮宸望着她,“薛菲想必是为了楚聘婷要解药来的。” “薛家人的脸皮比我想象的厚多了,经过昨晚,她居然还敢来公主府找我要解药。” “你打算给吗?” “当然不给,我有那么好说话吗?昨日楚长泽不干人事,但凡你没能及时醒过来,我没能及时赶到,后果都不堪设想。” 殷暮宸叹了口气,“跟薛菲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只能除掉,只怕这次你不给,她回去之后,也会想方设法逼你交出解药,不如我将蛊虫放出来……”殷暮宸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朝宁连忙拿下他的手,“不行,你千万别趟这滩浑水,父皇会怀疑你的,一旦让他知道你在大楚御蛊杀人,更不会轻易放你回大殷了。” 笑了笑,朝宁又道:“你别担心,我跟薛家早就撕破脸,有没有这档子事儿,都是注定要斗个你死我活的,迟早的事,我的事,我自己解决,只是……以后每逢十五你需得加倍小心了。” 殷暮宸眼眸一暗,“昨日是我疏忽了,碰巧赶到十五出门。” 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朝宁道:“楚长泽既然知晓了你的秘密,就算你昨日不出门,他也必然会找机会对你下手。” 薛菲在客厅等了半个时辰,连灌了三杯茶,却迟迟不见朝宁的影子,气的差点摔了手中的茶杯。 朝宁缓缓步入客厅,“抱歉,让薛嫔娘娘久等了,殷暮宸伤重,本宫实在脱不开身。” 薛菲见她来了,勉强挤出一丝笑,“朝宁,我这次来,特意带了些补品给质子补身子。” “薛嫔娘娘客气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您还是拿回去!”开玩笑,薛菲的东西她哪敢要,怕是里头都加了料的。 薛菲一噎,转了转眼珠,开口道:“昨晚的事是长泽一时糊涂,但是聘婷是无辜的,她没参与,朝宁,你气也出了,把解药给我们,聘婷毕竟是你妹妹,还没成婚,脸被毁了,你让她以后怎么见人?” “又是一时糊涂,这个词儿您都用烂了,楚长泽昨晚心思何其歹毒?他平时对付本宫就算了,他千不该万不该对殷暮宸下手,殷暮宸是本宫的底线,谁动了他,本宫绝不手软!至于楚聘婷,她出现在西城民宅,本就不无辜,更何况她以往干的那些个缺德事,只是让她毁个容而已,已经算本宫大度了!” “你”薛菲气结,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气。 “朝宁,我好声好气跟你商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赶紧把解药交出来,你给聘婷下毒的事,我可以不告诉陛下,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朝宁一听笑了,“薛嫔娘娘您没搞清楚一点,不是您不告诉父皇,而是您该庆幸本宫没有将这事儿捅到父皇那里去,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旦被父皇知晓,您觉得父皇会怎么做?本宫记得,四哥还尚在禁足期。” 薛菲一震,紧紧攥住衣袖,“朝宁,到底如何你才肯给?” “没有解药。”朝宁摊手。 “你说什么?”薛菲瞪大了眼睛。 “这就是寻常的痒痒粉,痒一阵药效就过去了,根本没有解药,是她自己受不住抓烂了脸,落下了疤,没办法。” “你你怎么不早说?”楚聘婷身上早就不痒了,唯余脸上的疤,早知道没有解药,她何苦舔着脸来这趟? 薛菲指着朝宁,气的发抖,“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薛菲说完,拂袖而去。 朝宁在她身后缓缓开口,“薛菲娘娘,别忘了把您拿来的东西带走。” 薛菲脚步一顿,冷冷开口,“你扔了!” 薛菲前脚刚走,上官景容后脚就来了。 自从上回云州一别,朝宁就再未见过上官景容,还以为他生气不再理她了,此时见他一身宝蓝锦服,袖口领口银线织就的云纹在光下散发着淡淡光泽,端的是玉树临风,光风霁月。 朝宁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好久不见,上官公子。”确实好久不见,她在洞里待了两年。 上官景容明显一愣,不过才一月未见 “回京时听闻公主身受重伤,坠落悬崖是真的吗?”上官景容眸中闪过一丝忧色。 “坠落悬崖是真,不过受重伤的不是我,是殷暮宸,他为了保护我,被楚长泽派来的杀手重伤。”朝宁说这话时,脸上像镀了层柔光,着实好看。 上官景容心里不是滋味,每次她有危险,都是殷暮宸在她身边。 想起来意,上官景容道:“薛芳已被下狱了,证据确凿,只是” “只是什么?” 上官景容笑容有些苦涩,“我父亲交了一半兵权来保薛芳,她又被放出来了。” 朝宁眉心微蹙,居然是这个结果,上官云飞居然为了一个继室,放弃了一半兵权,看来这个薛芳也确实有些手段。 而父皇本就不放心上官家,上官云飞此举正中安庆帝下怀,这事她管不了。 “别急,善恶终有报,薛芳早晚会付出代价的。” 上官景容点了点头,眼尾泛红,“我已将母亲的牌位移出了上官家,我想她定然不屑待在上官家的祠堂里。” 琼华郡主何等英姿,自然是不屑的,上官家配不上她。 朝宁勾了勾唇,“你做的很好。” 回到听风苑时,殷暮宸已经睡着了,想必是喝了药实在扛不住了。 朝宁轻手轻脚走到床前,捞起他的手腕,为他把了把脉,脉象比昨日强了些。 将他的手腕塞回被子里。 “你回来了?”殷暮宸睁开眼,眼神有些迷离。 “抱歉,我把你吵醒了。” 殷暮宸摇了摇头,“我在等你一起用饭。”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不用等我,你先吃就是。” 殷暮宸可怜巴巴望着她,“舌头疼,吃不下” 我来了,就不疼了?朝宁想着,却没有问出口。 俯身捏着他的下颌,“张嘴,我看看。” 第130章 要求还挺多 殷暮宸乖乖张口,昔日粉嫩的小舌,此刻又红又肿,尤带血痕。 看起来触目惊心。 伤口太大,没长好。 当时情况危急,他该是用了全部力气咬破舌尖,才强行唤醒了沉眠的蛊虫。 朝宁松开他,“我还是再给你开副药!不过这几日你只能吃流食。” 殷暮宸蹙眉,“药还是不开了,喝的想吐。” “那你说怎么办?”朝宁摊手。 “它可能需要一点安慰。”殷暮宸垂眸,纤密的睫毛轻轻颤动。 “什么安慰?”朝宁歪头问他。 殷暮宸伸出修长的食指点在唇间,脸颊微红。 朝宁懂了。 俯下身,对着他的唇瓣,轻轻啄了一下。 耳根发热,朝宁望着他,“有没有被安慰到?” 殷暮宸点点头又摇摇头。 朝宁眉头拢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快了。”殷暮宸眼神幽怨。 殷暮宸你胆肥了是不是? “要求还挺多。”朝宁白了他一眼。 “我可是个病人……” 殷暮宸琥珀色眼眸眨呀眨的,有点可爱。 行,看在你今天这么可爱的份上。 朝宁俯身启开了他的唇,甜腥味在口腔弥漫 轻轻挑动他的舌尖,殷暮宸顿时浑身一颤。 良久,朝宁气喘吁吁的放开了他。 “现在可以吃饭了吗?”朝宁垂眸望着他。 殷暮宸的唇如刚摘下的樱桃,鲜红水润,眸中氤氲着迷蒙水汽,煞是好看。 他点了点头,脸颊绯红。 朝宁传了膳,都是些软糯易克化的汤羹药膳。 殷暮宸吃的很慢。 一碗汤羹吃了近半个时辰才见底,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 朝宁看不得他受罪,决定明日给殷暮宸配些止疼的药。 大理寺,天牢。 已至深秋,天气寒凉,几片枯叶从窗口滑进牢房,落在高开脚边。 之前朝宁下在他身上的毒在押往大理寺的当日就解了,楚长渊想让他供出楚长泽,自然不会让他轻易死了。 深夜,高开蜷缩在草堆里,突然听见墙根传来细微的抓挠声,一只灰鼠不知从何处窜进牢房,脖颈上还系着个布条,高开一把捉住灰鼠,解开它脖子上的字条展开来,上面写着:“西墙第三块砖,假死药。” 他眼睛一亮,看来楚长泽没有放弃他。 将字条吞入腹中,他颤抖着摸向那块青砖,松动的泥灰扑簌簌落下,果然,楚长泽没有骗他。 子时,月光照进天牢,一地斑驳,高开悄悄抽出那块青砖,墙后竟真的藏着个药瓶,他拔出瓶塞,倒出药丸,塞进口中。 翌日凌晨,狱卒来查房,走到高开的牢房时,无意中一瞥,登时惊得张大了嘴。 天牢里,高开半靠在墙上,脸色铅灰,双目圆睁,七孔流血,已死去多时。 听风苑里,楚长渊握着一杯茶。 “高开死了,被毒死的。” 朝宁瞪大了眼睛,“解药不是已经给他吃了吗?” 楚长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楚长泽下的毒,他派人凿开了天牢西墙那块砖,将毒药放在了里头。” 朝宁眉头微蹙,“高开是自愿赴死?” 楚长渊摇摇头,“不清楚,是不是自愿已经不重要了,大理寺对外公布的结果是畏罪自尽,他死了,祭台立柱被偷换的罪责就止步于此,无法再查下去了,我今早刚给父皇述完职,父皇的意思也是不深究了。” 朝宁点点头,并没有多惊讶,金矿那么大的事都没扳倒楚长泽,何况是这次。 “我走了,灵山那边就快完工了,我得盯着。” 楚长渊走后,朝宁想起来要给殷暮宸配止疼药的事。 院子的一些草药已经晾干,她很快就配好了一副药,命厨房煎好后,端到了殷暮宸卧房。 “试试看。”朝宁双手拖腮望着他。 “这是什么?”殷暮宸望着又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蹙眉。 “我看你吃饭的时候太艰难了,专门为你熬制的止疼药。” 殷暮宸对朝宁极其信任,端着碗一饮而尽。 一炷香之后,殷暮宸望着她含糊道:“我舌头麻了!” “呃可能是止疼药的分量下的有点重了。”朝宁挠着头,有些尴尬。 又过了半个时辰,殷暮宸整张脸都麻了。 朝宁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真没感觉?” 殷暮宸闭着眼挠了挠她手心,他说不出话也睁不开眼,除了意识清醒,脸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朝宁捏着他的脉,脉象倒是平稳,没什么大碍。 南澈只教了她治病,没教过她怎么给病人止疼,这止疼药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还没试验过,就直接给殷暮宸用了,是她大意了。 “起码你不疼了,明日我把止疼药的分量减半就成了。” 殷暮宸想说不必了,但他舌根发麻,一句话也说不出。 朝宁却来了兴致,拿着毛笔蘸了墨,在他额头上写了个王,鼻头描黑,唇角两侧各画了三根胡须,一个老虎头画好了! 翌日,殷暮宸推开房门,听风苑的婢女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偷笑,殷暮宸不明所以。 锦月见状端着铜盆过来,“驸马,您看。” 他垂眸,铜盆里映出一张墨迹斑斑的脸,睡了一夜,脸早就花了。 “朝宁……”殷暮宸咬牙。 立冬清晨,整个灵山笼罩在霜雾之中。 祭台上,各类祭祀器具摆放整齐,玉璧、玉琮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青铜鼎中,檀香袅袅升腾,烟雾缭绕。 安庆帝携百官站立台下静静等候。 楚长清,楚长渊,楚长治站在祭台东侧,楚长泽仍在禁足,朝宁和殷暮宸随百官站在祭台西侧。 原本这次朝宁没想让殷暮宸来的,他的身份属实没必要参加楚国皇室的祭天仪式,只是临行前,殷暮宸心神不宁,就索性随她一同前来。 “吉时已到!”司礼太监尖锐的声音划破层层浓雾。 安庆帝身着玄金冕服,缓缓登上祭台,他步伐沉稳,神情肃穆,一举一动都严格遵守礼制。 紧接着,祭祀牲畜被牵上祭台,个个膘肥体壮,毛色油亮顺滑。 长刀高高举起,祭台上待宰的牲牛却突然变得焦躁不安,鼻孔喷着粗气,狂怒的挣脱了缰绳,台下一阵惊呼,安庆帝吓的脸色苍白,“来人,快拦住它们。” 三头牲牛发了疯似的冲下祭台,朝百官站立的位置狂奔,一队侍卫上前去拦,然而发疯的牲牛力气极大,十多个侍卫接连被掀翻,滚落台阶。 第130章 要求还挺多 殷暮宸乖乖张口,昔日粉嫩的小舌,此刻又红又肿,尤带血痕。 看起来触目惊心。 伤口太大,没长好。 当时情况危急,他该是用了全部力气咬破舌尖,才强行唤醒了沉眠的蛊虫。 朝宁松开他,“我还是再给你开副药!不过这几日你只能吃流食。” 殷暮宸蹙眉,“药还是不开了,喝的想吐。” “那你说怎么办?”朝宁摊手。 “它可能需要一点安慰。”殷暮宸垂眸,纤密的睫毛轻轻颤动。 “什么安慰?”朝宁歪头问他。 殷暮宸伸出修长的食指点在唇间,脸颊微红。 朝宁懂了。 俯下身,对着他的唇瓣,轻轻啄了一下。 耳根发热,朝宁望着他,“有没有被安慰到?” 殷暮宸点点头又摇摇头。 朝宁眉头拢起,“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快了。”殷暮宸眼神幽怨。 殷暮宸你胆肥了是不是? “要求还挺多。”朝宁白了他一眼。 “我可是个病人……” 殷暮宸琥珀色眼眸眨呀眨的,有点可爱。 行,看在你今天这么可爱的份上。 朝宁俯身启开了他的唇,甜腥味在口腔弥漫 轻轻挑动他的舌尖,殷暮宸顿时浑身一颤。 良久,朝宁气喘吁吁的放开了他。 “现在可以吃饭了吗?”朝宁垂眸望着他。 殷暮宸的唇如刚摘下的樱桃,鲜红水润,眸中氤氲着迷蒙水汽,煞是好看。 他点了点头,脸颊绯红。 朝宁传了膳,都是些软糯易克化的汤羹药膳。 殷暮宸吃的很慢。 一碗汤羹吃了近半个时辰才见底,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 朝宁看不得他受罪,决定明日给殷暮宸配些止疼的药。 大理寺,天牢。 已至深秋,天气寒凉,几片枯叶从窗口滑进牢房,落在高开脚边。 之前朝宁下在他身上的毒在押往大理寺的当日就解了,楚长渊想让他供出楚长泽,自然不会让他轻易死了。 深夜,高开蜷缩在草堆里,突然听见墙根传来细微的抓挠声,一只灰鼠不知从何处窜进牢房,脖颈上还系着个布条,高开一把捉住灰鼠,解开它脖子上的字条展开来,上面写着:“西墙第三块砖,假死药。” 他眼睛一亮,看来楚长泽没有放弃他。 将字条吞入腹中,他颤抖着摸向那块青砖,松动的泥灰扑簌簌落下,果然,楚长泽没有骗他。 子时,月光照进天牢,一地斑驳,高开悄悄抽出那块青砖,墙后竟真的藏着个药瓶,他拔出瓶塞,倒出药丸,塞进口中。 翌日凌晨,狱卒来查房,走到高开的牢房时,无意中一瞥,登时惊得张大了嘴。 天牢里,高开半靠在墙上,脸色铅灰,双目圆睁,七孔流血,已死去多时。 听风苑里,楚长渊握着一杯茶。 “高开死了,被毒死的。” 朝宁瞪大了眼睛,“解药不是已经给他吃了吗?” 楚长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是楚长泽下的毒,他派人凿开了天牢西墙那块砖,将毒药放在了里头。” 朝宁眉头微蹙,“高开是自愿赴死?” 楚长渊摇摇头,“不清楚,是不是自愿已经不重要了,大理寺对外公布的结果是畏罪自尽,他死了,祭台立柱被偷换的罪责就止步于此,无法再查下去了,我今早刚给父皇述完职,父皇的意思也是不深究了。” 朝宁点点头,并没有多惊讶,金矿那么大的事都没扳倒楚长泽,何况是这次。 “我走了,灵山那边就快完工了,我得盯着。” 楚长渊走后,朝宁想起来要给殷暮宸配止疼药的事。 院子的一些草药已经晾干,她很快就配好了一副药,命厨房煎好后,端到了殷暮宸卧房。 “试试看。”朝宁双手拖腮望着他。 “这是什么?”殷暮宸望着又一碗黑漆漆的药汁蹙眉。 “我看你吃饭的时候太艰难了,专门为你熬制的止疼药。” 殷暮宸对朝宁极其信任,端着碗一饮而尽。 一炷香之后,殷暮宸望着她含糊道:“我舌头麻了!” “呃可能是止疼药的分量下的有点重了。”朝宁挠着头,有些尴尬。 又过了半个时辰,殷暮宸整张脸都麻了。 朝宁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真没感觉?” 殷暮宸闭着眼挠了挠她手心,他说不出话也睁不开眼,除了意识清醒,脸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朝宁捏着他的脉,脉象倒是平稳,没什么大碍。 南澈只教了她治病,没教过她怎么给病人止疼,这止疼药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还没试验过,就直接给殷暮宸用了,是她大意了。 “起码你不疼了,明日我把止疼药的分量减半就成了。” 殷暮宸想说不必了,但他舌根发麻,一句话也说不出。 朝宁却来了兴致,拿着毛笔蘸了墨,在他额头上写了个王,鼻头描黑,唇角两侧各画了三根胡须,一个老虎头画好了! 翌日,殷暮宸推开房门,听风苑的婢女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偷笑,殷暮宸不明所以。 锦月见状端着铜盆过来,“驸马,您看。” 他垂眸,铜盆里映出一张墨迹斑斑的脸,睡了一夜,脸早就花了。 “朝宁……”殷暮宸咬牙。 立冬清晨,整个灵山笼罩在霜雾之中。 祭台上,各类祭祀器具摆放整齐,玉璧、玉琮散发着温润的光泽,青铜鼎中,檀香袅袅升腾,烟雾缭绕。 安庆帝携百官站立台下静静等候。 楚长清,楚长渊,楚长治站在祭台东侧,楚长泽仍在禁足,朝宁和殷暮宸随百官站在祭台西侧。 原本这次朝宁没想让殷暮宸来的,他的身份属实没必要参加楚国皇室的祭天仪式,只是临行前,殷暮宸心神不宁,就索性随她一同前来。 “吉时已到!”司礼太监尖锐的声音划破层层浓雾。 安庆帝身着玄金冕服,缓缓登上祭台,他步伐沉稳,神情肃穆,一举一动都严格遵守礼制。 紧接着,祭祀牲畜被牵上祭台,个个膘肥体壮,毛色油亮顺滑。 长刀高高举起,祭台上待宰的牲牛却突然变得焦躁不安,鼻孔喷着粗气,狂怒的挣脱了缰绳,台下一阵惊呼,安庆帝吓的脸色苍白,“来人,快拦住它们。” 三头牲牛发了疯似的冲下祭台,朝百官站立的位置狂奔,一队侍卫上前去拦,然而发疯的牲牛力气极大,十多个侍卫接连被掀翻,滚落台阶。 第131章 别看 太血腥 禁卫军持剑上前试图控制发狂的牲牛,却被牲牛的蛮力一次次逼退。 楚长渊上前举剑欲刺,差点被迎面而来的牲牛掀翻,眼看发疯的牲牛就要冲到人群里,百官及皇室宗亲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四散奔逃。然而四周都是山路,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笛声,朝宁惊讶的回眸,只见殷暮宸正横笛在唇下,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翠绿的玉笛,一首婉转悠扬的曲调从笛孔溢出,发疯的牲牛登时停住了脚步,眼眸的戾气消散,逐渐变得温驯。 侍卫惊魂未定的爬起来,迅速上前将牲牛重新赶上祭台,安庆帝朝殷暮宸这边望过来,朝他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即面色阴沉,眉头紧锁,祭天大典关乎国运,出了这样的状况,是为不详之兆。 负责运送宰杀牲畜的内侍,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等待着安庆帝的发落。 钦天监监正张弘一出列,沉声道:“陛下,此乃异相,恐是上天对我朝有所不满,需即刻彻查缘由,以平息天怒。” 薛相年逾五十,身材清瘦,白面有须,一双眼睛透着精光,此时也施施然上前,朗声道:“陛下,这些牲牛之前还好好的,上了祭台之后,突然发狂,恐是祭台出了什么问题引起的,请陛下彻查此事。” 楚长渊瞥了眼薛相,一撩衣摆跪倒在地,沉声道:“父皇,灵山祭台整个建造过程都由儿臣亲自督建完成,有问题的部分儿臣已及时更换调整,并再三检查,以确保万无一失,今日这牲畜突然发狂,很可能是受了惊吓所致,请父皇明察。” 礼部尚书王谦则上前一步道:“陛下,缘由可稍后再查,祭天吉时不能耽搁,礼制不能废。” 皇帝赞同的点了点头,只是面色依旧阴沉,显然对刚才的突发状况极为不满。 此时,云开雾散,一轮朝阳升上天空,淡金色的阳光普照在灵山祭台之上。 安庆帝垂袖立在祭台上,身形像被镀了一层金光。 朝宁见状神情微动,款款走上前,声音清脆,“父皇,牲牛发生异状之后,灵山雾霭顷刻散尽,霞光万丈,父皇立在祭台之上,身形仿佛沐浴着天光,儿臣认为,此乃逢凶化吉之兆。” 安庆帝闻言紧锁的眉头,攸的舒展开,朝她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 他面向众臣,神情郑重,掷地有声,“长宁说的有道理,灵山此刻云蒸霞蔚,红光漫天,是为吉兆,祭天大典不得耽误,仪式继续。” 薛相眉头微蹙,见状一甩袖子,不甘心的退了回去。 众臣见状连忙跪地附和,“陛下洪福齐天,得天独厚,来年大楚必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大典继续,牲畜被内侍整齐划一的一刀割破咽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顺着石阶蜿蜒而下,染红祭台。 殷暮宸收起玉笛,望向祭台,下一刻,眼前忽然一黑,一双柔软的小手,捂住他的双眼。 殷暮宸一脸诧异的转过脸,却听朝宁道:“别看,场面太血腥了。” 殷暮宸抬手欲拿下朝宁的手,她却捂得更紧,踮起脚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上次被鸡血淋了之后发疯的事,你忘了吗?” 殷暮宸失笑,原来是怕他再次发疯。 他闷笑道:“好,我不看。” 祭天大典结束,安庆帝车驾先行,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灵山,返回京都。 灵山祭台清静下来,朝宁楚长渊二人登上祭台,殷暮宸被朝宁命令留在原地不准上来,祭台上一片血污,她怕殷暮宸见血腥再受刺激,出现血瞳。 此刻二人望着祭台,牲牛发疯绝非偶然,不是祭祀香案出了问题,就是祭台本身有人做了手脚。 朝宁走到铜鼎前,伸手捻了一把香灰,放在鼻下轻嗅,片刻后,她道:“这香并无异常。” 楚长渊走到祭台的棚顶之下,一丝异香忽然飘来,他眸光一动,伸手摸了摸立柱,触手油滑,放在鼻下闻了闻,刚才的异香正是来缘于此处。 楚长渊咬牙道:“这立柱被人涂了导致牲畜发狂的香料,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朝宁摸了摸立柱,“应该是不久之前刚刚涂上的,今日若不是殷暮宸及时驯服牲牛,后果不堪设想。” 楚长渊拳头握紧,“为了对付我,楚长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先是用浸水桑木替换掉承重的杉木,后是设计祭祀牲畜发狂,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歪门邪道。” 朝宁望着远山,幽幽开口,“所以哥哥,你一定要赢,将来一旦让楚长泽这种卑鄙小人坐上皇位,朝堂必定乌烟瘴气,大楚必将民不聊生。” 走下台阶,殷暮宸背对着她,衣袂飘飘,背影清隽,一头墨发在风里飞扬,就像一个风骨清绝的浊世佳公子。 着实让人赏心悦耳。 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朝宁开口,“走,回京都。” 马车徐徐前行。 朝宁靠在车壁上,发髻有些散乱,她索性将头发散开,此刻,她一头青丝柔柔的披在肩头。 “殷暮宸,你今日是怎么想到用笛声驯服牲牛的呢?” 殷暮宸侧目,望着她柔亮的长发下,精致的侧脸,不由心神一荡,眼眸炽热的盯着她。 朝宁被她盯得脸热,“哎,问你话呢,你盯着我做什么?” 他错开眼,声音清润,“当年来大楚,跨越千里,途经四季,我曾在夏日的田野上看到过牧童吹奏短笛唤回走远的水牛。方才我就在想,或许笛声对牛有用,当然了,我也不确定,情急之下,就拿出笛子试了一试,歪打正着了!” 殷暮宸的眼眸中都是当年夏日田野的盎然之色,鲜活,生动。 清晨,薄雾尚未散尽,大楚西境城关。 一队人马候在城下,车队首尾各插着两面鎏金玄鸟旗,正是殷国皇族徽记。 为首马车里,殷时安摩挲着袖中玉佩。 “六殿下,前面就是大楚境内了!” 殷时安掀开车帘,望了一眼高高的城门,开口道:“六哥,我来了。” 与此同时,殷楚边境,一封奏折,经过层层上报,正快马加鞭递向京都。 第131章 别看 太血腥 禁卫军持剑上前试图控制发狂的牲牛,却被牲牛的蛮力一次次逼退。 楚长渊上前举剑欲刺,差点被迎面而来的牲牛掀翻,眼看发疯的牲牛就要冲到人群里,百官及皇室宗亲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四散奔逃。然而四周都是山路,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笛声,朝宁惊讶的回眸,只见殷暮宸正横笛在唇下,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翠绿的玉笛,一首婉转悠扬的曲调从笛孔溢出,发疯的牲牛登时停住了脚步,眼眸的戾气消散,逐渐变得温驯。 侍卫惊魂未定的爬起来,迅速上前将牲牛重新赶上祭台,安庆帝朝殷暮宸这边望过来,朝他赞许的点了点头,随即面色阴沉,眉头紧锁,祭天大典关乎国运,出了这样的状况,是为不详之兆。 负责运送宰杀牲畜的内侍,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等待着安庆帝的发落。 钦天监监正张弘一出列,沉声道:“陛下,此乃异相,恐是上天对我朝有所不满,需即刻彻查缘由,以平息天怒。” 薛相年逾五十,身材清瘦,白面有须,一双眼睛透着精光,此时也施施然上前,朗声道:“陛下,这些牲牛之前还好好的,上了祭台之后,突然发狂,恐是祭台出了什么问题引起的,请陛下彻查此事。” 楚长渊瞥了眼薛相,一撩衣摆跪倒在地,沉声道:“父皇,灵山祭台整个建造过程都由儿臣亲自督建完成,有问题的部分儿臣已及时更换调整,并再三检查,以确保万无一失,今日这牲畜突然发狂,很可能是受了惊吓所致,请父皇明察。” 礼部尚书王谦则上前一步道:“陛下,缘由可稍后再查,祭天吉时不能耽搁,礼制不能废。” 皇帝赞同的点了点头,只是面色依旧阴沉,显然对刚才的突发状况极为不满。 此时,云开雾散,一轮朝阳升上天空,淡金色的阳光普照在灵山祭台之上。 安庆帝垂袖立在祭台上,身形像被镀了一层金光。 朝宁见状神情微动,款款走上前,声音清脆,“父皇,牲牛发生异状之后,灵山雾霭顷刻散尽,霞光万丈,父皇立在祭台之上,身形仿佛沐浴着天光,儿臣认为,此乃逢凶化吉之兆。” 安庆帝闻言紧锁的眉头,攸的舒展开,朝她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 他面向众臣,神情郑重,掷地有声,“长宁说的有道理,灵山此刻云蒸霞蔚,红光漫天,是为吉兆,祭天大典不得耽误,仪式继续。” 薛相眉头微蹙,见状一甩袖子,不甘心的退了回去。 众臣见状连忙跪地附和,“陛下洪福齐天,得天独厚,来年大楚必能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 大典继续,牲畜被内侍整齐划一的一刀割破咽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顺着石阶蜿蜒而下,染红祭台。 殷暮宸收起玉笛,望向祭台,下一刻,眼前忽然一黑,一双柔软的小手,捂住他的双眼。 殷暮宸一脸诧异的转过脸,却听朝宁道:“别看,场面太血腥了。” 殷暮宸抬手欲拿下朝宁的手,她却捂得更紧,踮起脚在他耳边低声道:“你上次被鸡血淋了之后发疯的事,你忘了吗?” 殷暮宸失笑,原来是怕他再次发疯。 他闷笑道:“好,我不看。” 祭天大典结束,安庆帝车驾先行,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灵山,返回京都。 灵山祭台清静下来,朝宁楚长渊二人登上祭台,殷暮宸被朝宁命令留在原地不准上来,祭台上一片血污,她怕殷暮宸见血腥再受刺激,出现血瞳。 此刻二人望着祭台,牲牛发疯绝非偶然,不是祭祀香案出了问题,就是祭台本身有人做了手脚。 朝宁走到铜鼎前,伸手捻了一把香灰,放在鼻下轻嗅,片刻后,她道:“这香并无异常。” 楚长渊走到祭台的棚顶之下,一丝异香忽然飘来,他眸光一动,伸手摸了摸立柱,触手油滑,放在鼻下闻了闻,刚才的异香正是来缘于此处。 楚长渊咬牙道:“这立柱被人涂了导致牲畜发狂的香料,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朝宁摸了摸立柱,“应该是不久之前刚刚涂上的,今日若不是殷暮宸及时驯服牲牛,后果不堪设想。” 楚长渊拳头握紧,“为了对付我,楚长泽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先是用浸水桑木替换掉承重的杉木,后是设计祭祀牲畜发狂,全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歪门邪道。” 朝宁望着远山,幽幽开口,“所以哥哥,你一定要赢,将来一旦让楚长泽这种卑鄙小人坐上皇位,朝堂必定乌烟瘴气,大楚必将民不聊生。” 走下台阶,殷暮宸背对着她,衣袂飘飘,背影清隽,一头墨发在风里飞扬,就像一个风骨清绝的浊世佳公子。 着实让人赏心悦耳。 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朝宁开口,“走,回京都。” 马车徐徐前行。 朝宁靠在车壁上,发髻有些散乱,她索性将头发散开,此刻,她一头青丝柔柔的披在肩头。 “殷暮宸,你今日是怎么想到用笛声驯服牲牛的呢?” 殷暮宸侧目,望着她柔亮的长发下,精致的侧脸,不由心神一荡,眼眸炽热的盯着她。 朝宁被她盯得脸热,“哎,问你话呢,你盯着我做什么?” 他错开眼,声音清润,“当年来大楚,跨越千里,途经四季,我曾在夏日的田野上看到过牧童吹奏短笛唤回走远的水牛。方才我就在想,或许笛声对牛有用,当然了,我也不确定,情急之下,就拿出笛子试了一试,歪打正着了!” 殷暮宸的眼眸中都是当年夏日田野的盎然之色,鲜活,生动。 清晨,薄雾尚未散尽,大楚西境城关。 一队人马候在城下,车队首尾各插着两面鎏金玄鸟旗,正是殷国皇族徽记。 为首马车里,殷时安摩挲着袖中玉佩。 “六殿下,前面就是大楚境内了!” 殷时安掀开车帘,望了一眼高高的城门,开口道:“六哥,我来了。” 与此同时,殷楚边境,一封奏折,经过层层上报,正快马加鞭递向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