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楼记》 第1章 小镇的夜晚 【千柳镇】的夜晚十分宁静。 这座边远山区的小镇距离市区很远,青壮年绝大多数都离开了落魄的小镇,只剩下一些年纪大的、以及极少数青壮年的后代们—— 大概,他们就是人们口中的【留守者】。 不过年轻一代中也有不愿离开的,他们不是厌倦了大城市的高压生活和吓死人的物价、最终又回到这里的人,就是一些十分顾家恋旧的、喜欢宁静生活的人。总之不管是哪种,这类人都少得可怜—— 就像小镇中屈指可数的高层建筑一样。 较少的工作机会、相对于大城市来说不那么方便的生活、以及【穷】这个所有没落小镇都有的通病的缘故,【千柳镇】无论是治安环境还是人文环境都十分平和。在这个地方,人们甚至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警车,镇上唯一一个警局的门口已经长满了杂草,常驻的几位警员自从调到这边以来,办过的最大的案子,大概就是帮助镇口刘大爷找回他家的那只大黑狗。 ——或者是帮89岁的赵奶奶修一修家里漏水的水管?总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镇不仅很和平,而且也很平和——每到傍晚,在镇东方的那条小河旁就会聚集很多老人,他们聊着过去,累了便拎着小凳子回家。彼时,小镇便会从许多烟囱中涌出的炊烟中,慢慢步入黑夜。 慢慢的,就像这座小镇的生活节奏一样。 只是,这座小镇中,偶尔也会有一些声音打破夜晚的宁静,比如镇南方偶尔驶过大型车辆的公路,天空偶尔经过的飞机,以及…… 以及,一阵不寻常的、急促的奔跑声。 奔跑声伴随着轻微的喘息,在大街小巷中穿梭着,当事人似乎在被什么东西驱赶一般,漫无目的地东躲西藏。忽然,一盏难得没有熄灭的路灯下,快速地闪过一个影子——她便是奔跑声的主人。可令人不解的是,少女的身后并没有什么追着她的人,或者是野狗什么的,在她跑过路灯很久,也没有什么从后面跟上去。 少女的体力十分旺盛,她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可见已经跑了很久了。可饶是再旺盛的体力,也总有枯竭的时候——终于,她靠着两座院子之间的拐角处停了下来,靠着院角的墙壁大口地喘息,汗水从她的短发末端滴在了地上,随即隐没在了被黑暗笼罩的泥土中。 短暂休息了一会,她深深吸了口气,悄悄探出头去,望向自己来时的方向——就像【一般人】眼中看到的那样,那条路一如往常般宁静,甚至连飞虫的声音都听不见—— 是的,听不见。现在是早秋,刚过九月份,像这种三面环山的小镇中,根本不可能听不见任何虫子的声音。而那些声音现在就像周围的黑暗一样,完全停滞了下来。 少女知道自己还没有摆脱【那家伙】,在进行了三次深呼吸之后,她紧了紧身上的背包,想要再次逃走——只要再跑一会儿就行了,等进了学校、人多起来,【那家伙】大概就不会再追自己了。 可她才刚刚迈了一步,就立刻跪在了地上,一抹殷红立刻透过了她右膝雪白的宽松长裤——她只感觉自己两腿发软,别说跑,现在连走一步都做不到。 ——少女已经奔跑了三个小时,作为一个大一新生来说,她的体能已经相当不错了。可惜,她并不是体育生,体能也不是无限的——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身后不远处传来的沉重脚步声。 少女咬紧了牙关,拼命向前爬去,现在已经不是在意形象的时候了。如果不快一点脱离身后那家伙的话—— 忽然,少女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希望。就在她面前不远处,有一个半开的院门,门内透出了一缕光亮。看到这丝希望之光,少女心一横——反正自己也做过不少这种事了,厚脸皮就厚脸皮,总比被身后那家伙追上要好! 想着,她拼尽全力朝院门爬去。当她摸到门槛的时候,少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院子里面喊道—— “收废品!!硬纸板三毛五!!塑料瓶一分钱一个!!不要铁罐铝罐!!——” 当她喊出这句话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了沉重的回响,仿佛有什么重物在她身边落下一般。可如果以【一般人】的视线看去的话,那里却什么都没有。 下一秒,一团墨绿色的粘液凭空出现,一团比少女的体积还要大上两倍的粘稠液体落了下来,正好砸在了她的身上。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周围的虫叫声再次响起——除了虫叫之外,还有一阵后槽牙的摩擦声。 少女差点儿咬碎了自己的后槽牙,她用力捶了一下地面,暗骂了一句该死—— 想不到最后还是没躲过去,这个月的生活费又要吃紧了。 就在她懊恼的时候,一阵脚步声来到了她的面前——这次是【人类】没错了,因为伴随着声脚步声出现的,还有一双踩着人字拖的脚。 看到这双脚,少女的耳朵更红了——之前是因为生气和懊恼,现在则是因为害羞。尽管她刚刚的喊声是想引起院子里面住着的人的注意力,但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她并不是很想和别人接触。 ——尤其是像现在这种尴尬的窘境。 “抱歉,打扰了……”少女没有抬头,她挂着满身浆糊一样的粘液慢慢站起来,连头都没敢抬,默默地道歉后转身想要离开。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那只手中,握着一条毛巾。 少女抬头望了一眼手的主人,这一眼看下去,让她稍微吃了两惊—— 面前的男人很高,对比自己170的身高,对方至少也得有190了。他的头发很乱,看上去好像很久没打理了,下巴上的胡茬也有不少。男人的上身穿着一件半袖格子衫,格子衫敞着怀,露出了精壮的身体——少女承认,在看到八块腹肌的时候,自己可耻地咽了口口水。 下身是一条短裤——男人的腿很长,长到同样能让她吞口水的地步,再下面就是刚刚自己看到的人字拖—— 男人的表情很冷漠,但借着院内的灯光,她仍旧能清晰地看到他长长的睫毛——男人很帅,帅到足以甩网络上那些【偶像】们几条街的程度。她毫不怀疑地想,如果他能好好拾掇拾掇,就凭这张脸、这个身高和这副身材,当场出道根本就不是问题。 ——只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埋没在这种落寞的小镇中?那些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星探】们都瞎了么?! 少女吓一跳是因为男人的长相,而【第二跳】,则是她在失魂落魄中接下男人毛巾的时候,看到了他的眼睛。 ——他的瞳孔会随着光线的明暗而变化。 是的,就像某种野兽一样。 第2章 【柳仙大学】 “……钰。” 恍惚间,少女感觉好像有人在叫她。 “……小钰、小钰?……司马钰!!” 司马钰打了个哆嗦,慢慢睁开眼睛——昨晚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她实在是太困了。可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张满是皱纹、怒气冲天的脸—— 这一刻,少女感觉自己完蛋了。因为眼前这位不是别人,他可是江湖人称【赵阎王】的、【工程力学】的教授。之所以有这么个外号,是因为这家伙平时严格过头了—— 她所在的这所大学就建在【千柳镇】镇外的半山腰上,这已经不能是偏僻了,司马钰曾一度觉得建造这所大学的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就算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非得将学校盖在这个破地方,就不能把这几个破楼放在平地上? 建在山腰是什么意思?是想向外界证明自己【土木工程学院】的实力么?! ——不过话说回来,能在这种地方建一座学校,设计师确实也是有两把刷子。【千柳镇】的周围是一片丘陵,大大小小的山包数不胜数,只有两条路与外界相连。那些丘陵有很多都比较陡峭,作为【柳仙大学】的下设二级学院,【柳仙土木工程学院】的院校建址就在一座陡峭的山坡上。除了要在学校内忍受起伏的路面之外,出入校园的时候还要爬一段333级的台阶—— 冲着这三百多级的陡峭阶梯,绝大多数学生基本选择住校——唯物主义战士马克思老人家在上,他们宁愿忍受学校食堂里令人想要掀桌的饭菜,也不想爬这段阶梯。 而就在这座近乎与世隔绝的学院中,最有名的就是这位【赵阎王】了。据说从建校以来,从这家伙手中挂科的倒霉蛋数不胜数——不知道这个半秃的小老头跟校长是亲戚还是怎么着,他的【工程力学】这一门课程的学分都是由他来定的。 说句简单点,就是他说你平时多少学分,就是多少学分。 ——除非你能在难得要死的考试中直接达到及格线,不然就算学校中最不服管教的家伙,平时也得看这家伙的脸色。 不仅如此,平时【赵阎王】管得也宽,大到学分学术,小到学生课堂纪律和行为举止,只要他看不惯的、被他发现了的,百分之百会被念上两句。 学生们不是没向上反应过,可惜都没什么结果。这个小老头似乎真的权力很大,就算到【柳仙大学】的官网上说这件事、大家伙儿都看到了,最后的处理结果也是不了了之。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千万别得罪这个家伙,因为他能直接让你毕不了业——【工程力学】可是核心学科,这个要是挂了,基本上就和毕业证“来年再见”了。 司马钰作为大一学生虽然暂时不用担心毕业证的事,不过得罪了【赵阎王】也不是什么好事——这个性格古怪的严格小老头最无法忍受的就是有人在他的课上睡觉——别的教授都不管这些的,因为地处偏僻,这所学院人气并不高,来这里的不管是学生还是教师们基本上都抱着混日子的念头——教师们混个退休金,学生们混个毕业证,只有他死板地执行着每一条规矩,搞得好像学校是他开的一样。 现在她得罪了【赵阎王】,这下平时的学分肯定要被狠狠砍一刀了。 “你昨晚到底干嘛去了,平时没精神也就算了,怎么连【赵阎王】的课也敢睡觉。”中午吃饭的时候,秦月给司马钰夹了块琵琶腿——两人同为这所学院中为数不多的走读生,而且又都是外地人,便一同在校外租了个房子。 租房子的原因只有一个——两人都挺穷的,除了上学之外,她们还必须在外面打工维持生活。如果住学校的话,两人就会面对晚上打完工以后还得面对三百多级台阶这种令人绝望的画面。 镇上的房租很便宜,几乎和学院宿舍差不多,比起住在校内,校外的生活相对来说要方便一些。 “……别提了。”听到室友这样问,司马钰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说在她的心中有哪件事能比应付【赵阎王】更重要的话,那就是昨晚发生的事了,“有空再和你细说,对了我们下午没课是不是?我得先走了,今晚你自己吃不用等我,我回家最早也得半夜了。” “你换工作了?”看着狼吞虎咽之后背起背包就要离开的室友,秦月皱了皱眉,“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和我说,最近我还是有点闲钱的,别把自己搞得这么累。” “谢了,暂时还不用,不是钱的事儿。”司马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站起来的时候看到了秦月的手。她稍微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自己最好朋友的肩膀,“……倒是你,虽然劝过你很多遍了,但你那个‘工作’……能不去就别去了,我打工的便利店还缺人,不行我把你介绍给老板认识……” “……以后再说,那我晚上就不给你留饭了。”秦月不置可否,悄悄将满是伤痕与乌青的双手往下缩了缩——她的手很好看,司马钰说,秦月的手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可惜这双手的骨节上却总是有着消不去的红肿与伤痕。 “行,回见。”司马钰没有再说什么,与好友道别之后便离开了学院。 三百多级的阶梯下面有一个小停车场,里面停放着学生们的自行车,司马钰找到了自己那一辆除了车铃不响哪里都响的破车,骑上它去了自己的目的地。 ——说实话,她这车也不需要车铃,拿秦月的话说,隔着三条街就能听到这辆破车链盒子【哗啦啦】的响声,比车铃好使多了。 骑过了几乎没人的大街小巷,司马钰最终停在了一座小院前——这是昨天她和人定下的约定,她必须要来这里一趟。 为了还人家一个人情——她从不欠别人什么。 第3章 骆青 站在院门口许久,司马钰也没有勇气敲响院门——她不是很想和这座院子打交道。 虽然院子的主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个好【人】。 ——昨晚被弄了一身黏糊糊的液体之后,司马钰只恨自己平时的训练还不够。等回去的时候,一定要让秦月将自己的【体能训练课】再增加一些。 那身黏糊糊的液体不是别的,就是口水——不过不是【人】的口水,而是一只【蟾蜍】的。 是的,【蟾蜍】。 成为了【妖物】的蟾蜍。 传说一些生物若是活得足够长久,便有可能成为【妖物】,【妖物】平时也会伪装成从前的样子,但当【它们】以【本来面目】出现的时候,一般人的眼睛是看不到的。 不幸的是,司马钰就有这样一双眼睛——她的眼睛不仅能看到【妖物】的原身,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死去的【人】。 ——她不知道该怎样称呼那些【人】,从古书上的定义来看,那些【人】更适合称之为【鬼】,但司马钰可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哪怕是亲眼看到了,也认为这些只是人类暂时还无法解释的某种【特殊现象】而已。 一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会感到好奇,直到小时候的某一天,母亲还在身边的时候对她说,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她能看到这些【东西】,不然就会被别人当成【奇怪的家伙】。小时候的司马钰十分听母亲的话——她很喜欢自己的母亲,有时候司马钰会大逆不道地想,如此温柔贤惠又美丽、善解人意、厨艺无敌的母亲,是如何看上自己那个整日邋邋遢遢不思进取、又总喜欢去黑麻将馆打麻将、天天不着家的亲爹的。 某时她甚至还怀疑过,是不是因为自己那个倒霉的爹给母亲下了什么药,有了自己之后才把母亲捆在身边的。虽然后来母亲说,她是真的喜欢和勇敢而正直的父亲在一起,但这种话听在司马钰的耳中,总感觉好像哪里出了问题一样—— 勇敢?正直?那个邋遢的赌鬼? 看在马克思的份儿上,别闹了。 本来司马钰认为,自己只要乖乖听母亲的话,她这辈子就会一直风平浪静,但不知道是哪一天——大概是自己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母亲忽然消失了。父亲只是解释母亲是回娘家办点儿事,过段时间就回来。可【这段时间】一过,就是整整八年。直到现在自己十八岁了,母亲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她有好几次都和父亲提出想要去母亲的娘家看看,结果都被父亲用各种理由搪塞了回去。在自己初中毕业的那一年,她曾想偷偷去看看——母亲在户口本上的籍贯上写了地址,当时的司马钰觉得自己应该能找到了——可就在她拿到高中毕业证那天,父亲也消失了。 不同于母亲悄无声息地离开,父亲【消失】得可以说是轰轰烈烈——当天晚上,司马钰刚买完了车票,打算第二天就离开,结果却听见疯狂的砸门声。等她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群人高马大的壮汉,有几个脸上还带着刀疤—— “丫头,你爸呢?”其中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上去还算和蔼的男人和她打了招呼。 “没下班呢,要不然你们去楼角的【老六麻将馆】看看?”司马钰当时没考虑别的,只是觉得可能是父亲的朋友,便将父亲有可能去的地方说了出来。 “……你什么都不知道?”金丝眼镜男人听完稍显惊讶,上下打量着司马钰,在确定对方确实没有说谎之后,又看了看她身后屋里的摆设,才随意摆了摆手说以后再来,便带着人离开了。 就是从那天开始,司马钰知道了什么是【赌博】,什么是【高利贷】,什么是【讨债人】。 父亲什么都没有留下——母亲离开之后,父亲便开始愈发地变本加厉——成天不回家不说,有时还会将家里的东西带出去。没过多长时间,除了她卧室里的东西还没动之外,就只剩下一张床了。直到她看到父亲留在窗台上那封【告别信】之后,才知道父亲赌输了全部身家,还借了不少钱,就连房子都抵押出去了。 现在的家中,已经是一无所有。 【我去外面躲几天,你去二舅爷家住一段时间,过几天等风头过去了,我再回来搞点钱把债还上。】 ——再加上下面附送的地址,就是【告别信】的全部内容。有时候司马钰也会想,是不是什么地方出错了——难道自己其实不是这个邋遢男人的孩子?! 要不是【讨债人】带着亲子鉴定的文件过来,她几乎都要相信了——金丝眼镜男人再次来的时候,好心地提醒她这间房子已经被抵押出去了,她父亲也签了字:“丫头,我们不是不讲情面,只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是你实在没处去的话,要不然哥哥给你安排一个……” “不必了。”或许是她的这双眼睛见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东西的缘故,司马钰平时的处事风格和行为模式都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面对着眼前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伙,她并没有表现出与其年龄相符的、应有的恐惧与慌张—— 这有什么,跟在这帮家伙后面的、又是断头又是断手、还有个眼球都脱离了眼眶挂在脸上的家伙,可比这群人要恐怖多了。 “房子你们拿走,我就带走一点私人物品,不值钱的,至于我那个老爹怎么样……你们看着办。”说完,她便在一群人的目瞪口呆中,背着一个小号的旅行包,独自离开了家。 ——临走时,她甚至还向这群人身后的那些【鬼】打了个招呼。 ——并不是所有的【鬼】都有怨气什么的,一般的鬼只是对人间还有留恋,要不然就是对某个人、某件事还有执念,所以才舍不得离开。司马钰觉得,这些留恋、执念什么的,就是让这些死去的【人】无法离开的纽带—— 看,某些东西还是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嘛,只是【科学】现在还解释不了【鬼】这种存在而已。 离开了家的司马钰去了父亲留下来的地址。可不幸的是,在她来的第二年,二舅爷也与世长辞。二舅爷打了一辈子光棍儿,最后他的那间小房子也留给了她 司马钰不打算再去投靠别的亲戚了,反正一个人过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自从母亲不告而别之后,她早就习惯了。就这样念完了高中三年,本着将来能找个好点工作的人生规划,她还是参加了高考,最终以一个不上不下的成绩考上了现在这所倒霉的大学。 ——好歹也算个本科嘛,她也不求什么了。 卖掉了二舅爷留下的房子,司马钰用这些钱交了学费,找了个同样走读的同学合租了一间便宜的房子——本来她觉得自己这样过下去,可能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至少等自己毕业了,工作了,有时间了,存了点钱以后,可以去找自己的母亲。但…… 这座小镇周围的精怪们实在是太讨人厌了。 她本来就是能够吸引这些精怪鬼灵什么的体质,有时也不乏遇到一些怨气重的,再加上这里处于群山之间——在城市里的时候还好,人气重,精怪鬼灵之类的还知道克制,这回可好,别说是鬼灵,连个成精的蛤蟆都能骑到她头上来。 ——饶是司马钰脾气再好,被恶作剧了无数次之后也是爆发了。说实话昨天晚上若不是心疼自己花了半个月的打工费买的一双新鞋的话,她早就撸起袖子跟那个弄她一身口水的癞蛤蟆动手了。 ——反正自己一无所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还不是一条命了?! 以往她遇到怨气重的家伙的时候就是这样干的,每次都是化险为夷——鬼的怨气重,她比鬼的怨气还重——父母都在,但都玩了失踪,身上分文没有,想要花钱吃个鸡腿都得先算算上个月欠的水电费能不能还上。眼看着自己都要要饭了—— 日子混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必要怕鬼么? ——就比如现在,她在院子外徘徊了很久,一直到了晚上也没决定是否要进去。直到一个看上去就不怎么好惹的鬼打算对她动手动脚的时候,司马钰二话不说就脱了外套,抄起砖头就冲了上去。 正常人是看不见、也摸不到鬼的,有些人就算是巧合看到了鬼,也是触摸不到的。但司马钰不知为何,既能看见也能触摸到——这就是她敢跟对方动手的资本。 鬼见她动手了也没敢怠慢,在尝试惊吓对方无果之后,便与司马钰扭打成一团——它是真的想跑,奈何被司马钰揪住了,为了脱身不得不挣扎一下。等到院子的主人听到打斗声打开门的时候,司马钰已经将那个鬼揍跑了。 “呸!废物。”司马钰吐了口口水,抹了一把鼻血,随手将砖头扔在了地上。然后—— 她看到了愣愣地望着自己的骆青。 “……晚上好,大叔。”司马钰尴尬地笑了笑,窘迫地整理了一下被鬼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让自己看上去尽量体面一点,“路上有些事耽搁了,所以现在才……” “进来。”骆青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进了屋子,给她留了院门。 司马钰有些不好意思,捡起了外套胡乱披在了身上,悄悄跟着进了院子。 ——什么?自行车? 这么破的玩意儿,就在这扔着。 傻子才会去偷一堆生锈的废铁。 第4章 工作 院子的摆设很简单,和【千柳镇】绝大多数的院子一样,院门两侧是用作仓库的门房,通过门房之间狭长的通道便是主院。主院过道的两侧种植着一些简单的农作物,靠近大门位置的木桩上还拴着一条无精打采的德牧犬。 主房的外观也很普通,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墙壁上还有修补过的痕迹。房子的门也是木头的,也不知道冬天的时候能不能抵住寒风。 司马钰乖乖地跟在了骆青后面——说实话,她对这个男人并没有多少好感。尽管他看上去很帅,甚至在某些方面还长在了自己的审美点上。但他不修边幅的邋遢模样总让她想起自己那个不着调的父亲——之前一直在门外犹豫要不要进来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这个,她可不想再和像父亲一样的男人扯上关系了。 ——谁知道这家伙是不是个赌鬼。 等到进屋之后,她才知道自己错了。这家伙不是个赌鬼,而是个酒鬼—— 刚一进门,司马钰就差点儿被屋内浓重的酒味呛得差点儿昏过去。等到借着昏暗的老式灯泡的光芒仔细观察了一下之后,她才弄清楚了这股子酒味的来源—— 屋子也是很平常的左中右三间,右手边是卧室,正中间是炉灶、水缸、脸盆,酒香是从左手边的屋子里传出来的。从帘子的缝隙中,她看到了摆满了整墙的玻璃酒桶——二十斤装的那种——酒桶里泡着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光是从这个缝隙中能看到的,就有壁虎、人参、海马…… 当时司马钰就下了判断,这家伙如果不是卖酒的,那就是个纯纯的酒蒙子。 “那个……昨天谢谢你了。”司马钰将包里的衣服拿了出来——昨晚这个男人不仅收留了自己,还借给自己浴室洗了个澡,以及一身干净的衣服。虽然衣服有些大一号,总比穿着一身蟾蜍的口水回家要强。 男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拿出了一张纸放在了她的面前。这张纸司马钰见过——昨天晚上骆青也给她看过。当自己对【常人看不见的蟾蜍】给出反应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已知道自己能看见【妖物】了。令她有些惊讶的是,这个男人并没有对她表现出像其他人那样的畏惧或嘲弄—— 长大了以后还好点,小时候总有说漏嘴的时候。那时候司马钰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表情——同龄人觉得她吹牛或是很可怕,大人倒是还好点,顶多是说一句:这孩子真奇怪。 除了母亲的告诫之外,周围人的看法是让司马钰对自己这双眼睛闭口不谈的另一个原因。 本来自己不说的话,肯定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早就不相信鬼啊神啊什么的了,也就个别上岁数的老太太还在讲究这些。如果可能的话,司马钰想要将这件事永远瞒下去。 可自己这个秘密,昨晚被轻易地戳穿了。 可对方并没有表示什么,自称【骆青】的男人只是借给她浴室和衣服,之后便是拿出了这张纸——纸上写的是合同,大概意思是让她来这个院子里帮忙。至于帮什么,等她第二天来了再说。 “你想让我帮什么?”司马钰看着那张纸——虽然最近感觉有些暴躁,但总体来说她还算是一个恩仇分明的人,昨晚骆青帮了自己,今天回报一下也没什么,只是—— 别提钱,要钱没有。 她裤腿上现在还有个洞呢。 “送货。”骆青的话很少,属于惜字如金得到那种。他指了指对面屋子陈列的那些酒,“包吃,包住,每个月三千块,管保险,有提成。” “……你是卖酒的?”司马钰之前就已经有这个猜测了。 “嗯。” “我还以为那些是你自己喝的。” 说实话,这个条件让司马钰狠狠地心动了——要知道现在这个大环境下,三千块钱底薪、包吃包住、还管保险、带提成的工作已经很难找了,尤其是应届的大学毕业生,别管是本科还是什么的,就业的压力都不小。 “……我能再介绍一个人么?”司马钰小心地问道——秦月平时挺照顾她的,因为自己那好室友打工赚到的钱比自己多多了,平时自己有个什么资金方面的困难的时候,秦月一直是倾囊相助。 有这样的好事当然要带着点自己的好室友——虽然赚的比那家伙现在的工作少多了,但好在安全,至少不会下班了就带一身伤回家。 “那个人也像你一样能看到【那些东西】?”男人没有立刻答应,反而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大概不能。”司马钰平时有注意这点,她们俩现在住的地方偶尔会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进进出出,她曾小心地观察过秦月的反应,那家伙大概应该是看不见—— 不然就算她胆子再大,也不可能面对一个脸皮都没有了的【东西】而无动于衷。 “那就不行。”骆青摇了摇头,“收货的【人】大概只有你看得见,【看不见】的人做不了这个。” “……你要给【谁】送货啊?!”听到这个,司马钰吞了口口水,她开始感觉这件事不简单了—— 【看不见】?!如果只有【看得见】的人能胜任这份工作的话,那是不是就说明【收货】的…… 有可能不是【人】? “昨晚你碰到的那些。”骆青说得很清楚,并没有隐瞒什么,“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以现在就走。” 他说的是那些【妖怪】——司马钰一下就听明白了。她千防万防,就是想离【那些东西】远点,没想到最后竟然还有这样一份工作找上门来。 早知道昨天就不喊那一嗓子了。 真不该和这个破院子扯上关系的。 “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似乎看出了司马钰的动摇,男人继续说道,“你在这里工作之后,【那些东西】就不会再骚扰你的生活了,至少能让你过得平静一点。我现在很缺人手,留在这里无论对你还是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坏处。” 说完,骆青看了看窗外院门的方向,稍微【提醒】了一声:“门外那辆自行车是你的,我可以给你配一辆电动的。” 两句话,把司马钰反对的念头全都压了下来——不得不说,男人开出的条件很诱人。确实,自己最头疼的就是和【那些东西】碰面,现在有了一个能免于骚扰的机会,她真的开始考虑要不要在这做了。 而且男人还准确地看出了她最大的弱点:穷。 自己确实很穷,穷到连买条裤子都得下好几天决心的那种。司马钰承认自己不是一个物质的女人,但保持日常生活最基本的体面还是需要的——更何况她已经蹭了秦月半个月的饭了,现在打工那家超市实在是不景气,老板已经拖欠了她半个月的工资,她早就不想干下去了。 “……你确定能保证我的安全?”过了很久,司马钰才小声地问了一句。 “确定。”男人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成交,不过我不打算和我朋友分开,我还想附加一个条件。” “说。” “我想和她一起住进来,她那份房租我来出。”思来想去,司马钰觉得只有用这个方式来回报一下好友了。 “只要你答应,我免你们两人的房租。”骆青也很痛快,并没有讨价还价,看来他是真的很缺人手。 听到这,司马钰不再犹豫什么,提笔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还按了一个手印上去。 “什么时候上班?”司马钰擦了擦手指上的印泥,痛快地将合同递了过去——穷人能有的选择很少,有时候很多事都身不由己。 尤其是和【钱】相关的地方——她需要钱,比任何人都需要。 “随时。”骆青看了看合同,随手放在了一边的柜子里,并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两把钥匙递给了她,指了指西边说道,“那座五层楼就是宿舍,一单元的三楼还空着,里面有一些基础生活用品,还缺什么就和我说,我给你们置办。” 司马钰接过钥匙看了一会,也没再说什么,朝骆青点了点头就离开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骆青向来毫无波澜的双眼中,忽然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来: “……天意。” 他等了梦中的女人那么久,最终却等来了她的女儿——一时间,男人的表情变得有些伤感,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做那件事的话…… 可惜,骆青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外面传来的、司马钰的骂声给打断了—— “哪个王八蛋偷老娘的自行车啊,啊?!穷疯啦!这种破烂也有人偷!骑出门了也不怕让车给撞死!!老娘祝你们全家过不去今年腊月!!” …… 听着司马钰渐渐远去的骂声,骆青忽然笑了出来—— “……性格也和当初的你一样呢,”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那是一张合影,只是女人的面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骆青望着照片,自言自语地说道,“……都是这么泼辣。也不知道你和那小子成亲之后,是不是还这个样子。” 第5章 【百香楼】 “……小钰,你别让人给骗了。” 好不容易走回了自己的住处,司马钰累得连骂人都没力气了。还好这座小破镇子并不大,就是那些上下坡搞得她很累。 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一点了,这一路上难得没碰见【那些东西】。秦月早就回家了,司马钰进屋的时候,她正在用纱布缠着自己的拳头。纱布下隐隐透着红色——每次回家的时候,她的拳头总是会带着伤。 没办法,秦月在一个不怎么正规的武术俱乐部中打黑拳——她是虚报了年龄才参加的,虽然擂台不那么正规,但也不想触及【未成年人】这条线。组织擂台的老板虽然经营着一些不怎么正规的生意,但人还算不错。老板没有戳穿秦月的谎言,将她留了下来,并每个月都给她安排几场危险性很小的比赛,也算是变相地帮她了。 不过老板显然小瞧了秦月的本事,她不光能打,而且很能打——别说给她安排的那几个【对手】,就算是和一些职业的拳手私下切磋,也能够打得有来有回。就这样打了两个月,秦月竟然成为了地下拳场中最有人气的选手。 虽然她不是冠军,但一个看上去很瘦弱的女生能有这样的战斗力,本身就是一件很吸引人的事情。 所以秦月其实并不是很差钱——她打赢一场,老板就会给她个一两万,每个月最少也能揣兜里三万块左右。扣除平时的吃穿用度,再加上医药费什么的,最后还能剩下来不少。当她听见司马钰说了一个送货的工作,待遇还这么好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就警惕起来。 这年头骗子太多了,自己这个室友又是倒霉体质——关于倒霉这件事,秦月一开始还不以为然,她认为一个新时代的大学生不应该相信那些玄乎的东西。一件事是好是坏,除了看做的方法之外,结果完全就是随机的,所谓的【运气】也只不过是这些【随机】的另一种好听一些的称呼而已。 直到她遇到了司马钰—— 开门钥匙断在锁眼里,刷牙的时候停水,下楼的时候踩空,考试的时候涂错了答题卡,走路掉阴沟,打工的时候收到几可乱真的假钱,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出门丢钱,回家停电…… 这些事若是只发生一两件,秦月还不会多想。但这些事中的大部分如果每天都发生一遍,那就不一样了—— 原本她和司马钰一样,是个纯粹的唯物主义者,结果一起住了几个月,硬生生被逼得想要出门找人替她算算命。 ——秦月的信仰终于动摇了。 就像现在,看着自行车被偷的室友,她甚至连安慰的话都不想说——秦月知道,这家伙大抵是已经习惯了。 “骗就骗呗,他还能骗走我什么?”司马钰哼了一声,指了指自己上楼时摔破的、裤子的膝盖部分。 马克思先生在上,这可是她为数不多的能穿出门的裤子了。 她们俩现在住的是【排排房】,就是一共两层,每层有几间屋子,每个屋子都是独立的一家,而且隔音极差的那种简易出租屋,墙壁也就比集装箱的铁皮稍微厚那么一点,勉强能抵御一下冬天的寒风而已。现在两人住的是二楼,想要回家就得爬一条铁皮楼梯。今天上午刚下过雨,铁皮楼梯的表面很滑,报销了司马钰最后一条比较完好的裤子。 “……说的也是。”秦月看着好友磕破了的膝盖,熟练地从自己的医药箱中抽出一块纱布和一卷医用胶带,帮司马钰脱了裤子上药,再细心地包扎好。 “谢谢……不过说真的,那座楼我离开的时候看了,比这破房子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而且隔音也比较好,至少不用听左右下三家的呼噜声。”司马钰拿出了钥匙串晃了晃,两把钥匙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估计在二人之前有不少人用过。 “而且离我们学校也比较近,离你打拳的地方也不远,骆先生说还能免房租——前提是我们俩住一间。” 司马钰说了一大堆,总之就是不想和秦月分开——她没有朋友,偌大的地球现在就这一个能说得上话的。 秦月大概也懂了司马钰的意思——相处了这几个月,她早就将自己这个倒霉室友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行,那就过去陪你住,反正我自己一个人住也没什么意思,总不能回宿舍——要是让赵阎王知道我在外面打黑拳,百分之百会把我给开除了。” “嘿嘿,小月最好了!” “傻样。” 第二天周六,没课,二人先是联系了之前的房主退租,房主也挺痛快,结算了房租水电费和押金之后就把两人给放了。忙活了整整一上午,两人才拎着大包小裹来到了小楼前—— “百香楼——好家伙,名字和饭店一样。”秦月看着面前这座三个单元的独栋五层小楼——除了名字带着一股子葱花味之外,她对这座楼的第一印象还不错。楼面的保温层看上去就很新,冬天的时候肯定没问题。对于要在这座小破镇子上住至少四年的她们俩来说,有个冬暖夏凉的地方何其重要。 就是不知道里面的设施怎么样——怀着这样的心情,秦月踏入了小楼所在的院子。 司马钰比她慢了几步,因为在秦月念出【百香楼】这三个字的时候,她也看到了院门口的牌匾。只不过在她的眼中,那三个字却是另外的样子—— 【万妖楼】。 这一刻,她有些后悔将秦月拉下水了——本来她还以为住的地方怎么着也得正规一点,况且这座楼从外表上来看也确实没什么问题。只是没想到,就连院门口的这块匾都带着猫腻。 “小钰?”见她原地没动,秦月回头看了她一眼。 “走神了,这就来。” 司马钰没有说什么,她想要暂时相信一下骆青——既然那家伙说没问题,那就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不知为何,司马钰觉得这个帅气、邋遢的大叔给她一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应该是不会骗她的。 两人的房间是【132】——一单元三楼二号,打开大门之后,两个丫头立刻被这间南北通透的小套间给吸引住了。就像骆青说的那样,屋子里的设备从冰箱、热水器、电视机到沙发、两个卧室中的两张双人床、客厅中铺着的地毯一应俱全,基本上不用再换什么了。拿到市面上来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拎包入住精品房】。 “……我俩真的可以住这里?!”秦月扔了手中的行李,站在门口半天也没迈动步子——以她们家那边的物价来说,这间目测差不多八十多平的房子至少也得上百万——两人家庭都不是很有钱,一百万对两人来说,已经算是天文数字了。 比起秦月的惊讶,司马钰当时就拿起了自己的破电话,拨通了骆青的号码。 【喂?】骆青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 “我后悔了。”司马钰果断地说。 【……为啥?】除了电话中传来的、杂音很重的骆青的声音之外,旁边的秦月也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好友,不知道她为啥又变卦了。 “你这屋东西,碰坏了我可赔不起。”她一边说一边看向了那张一眼就能看出是真皮的沙发,语气变得愈发坚定,“骆先生,您可能对我的【穷】还没有一个具体且全面的认识,这么和你说,我挺便宜的,和你这个屋子有点不配套。” 【……】 骆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司马钰【诚恳】的话中回过神来。 【你下楼,我们再签个合同,】男人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且无奈,【就算屋子里的东西弄坏了,你们也不需要赔偿。】 “好嘞。”司马钰转头就下了楼梯。十分钟后,她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你下楼跟人打架去了?!”看着司马钰的鼻血,秦月实在是不知道她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成这个样子。 “没事,刚刚下楼的时候踩空了。”司马钰摸了摸脸上的灰尘和血迹,虽然样子有些狼狈,精神头却一点沮丧都没有。她锁门脱鞋进屋,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将两只脚搭在了面前的茶几上,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朝着天花板喊道,“总算是摆脱那个破地方了!上个厕所都得小心翼翼的,那破房子老娘这辈子也不要住了!!” 就这样,两人在这里住了下来。收拾自己的东西一直到晚上——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两人的行李少得可怜,除了一点贴身衣物和牙刷、毛巾之类的私人物品之外,她们一无所有——坐在了阳台,看着入夜静谧的小镇,司马钰第一次感觉到了安心。 ——自从母亲离开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第6章 【积德寺】 在百香楼住下来之后,司马钰和秦月的精神好了许多——在晚上没有隔壁的呼噜声、旁边马路上时不时传来的、车辆经过时的引擎声、又或者是连关上窗户都遮不断的虫儿叫声的情况下,她们的睡眠十分充足,白天上课的时候也不怎么打瞌睡了。 唯一让司马钰有些在意的,就是秦月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停止打黑拳——有一说一,这种危险的运动根本就不适合她们这种一般人,尤其秦月还是女生。但她似乎很需要钱的样子,就算赚得那么多,也没见她平时给自己买过什么奢侈品。 别说奢侈品了,就连下顿馆子,秦月都会思考半天,然后从菜市场买回自己喜欢吃的菜,自己去厨房做出来。 司马钰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她,秦月也只是含糊其辞、甚至避而不谈,好像很不愿提起这件事。对此,司马钰也没有太过深入,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有些事如果说开了的话,或许就会失去什么。 ——就像自己这双眼睛一样。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这天晚上秦月照例出门【打工】,司马钰在叮嘱过她要小心之后便去洗了个澡,就在打算早点休息的时候,她的那台老破电话响了起来—— 铃声很响,因为这个手机还是她爸爸用过的,连按键都是软胶的那种,屏幕也是黑白像素风的——据说这种手机已经停产很多年了,听秦月说,上次看到司马钰的这款手机,还是在一次上个时代的手机博物馆中。 是的,博物馆,这玩意儿除了电池还很硬朗之外,剩下的已经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但司马钰却拿它当成了宝贝,就算连聊天软件都无法使用,就算只能通过短信来给对方留言,就算电话接通时里面的杂音仿若置身于电磁场—— 可这是她唯一能与外界联系的手段。 没办法,穷嘛,她也想换手机,不过要等到以后攒下钱来再说。 按下了接听键,她将听筒离耳朵稍微远了点——手机喇叭的声音还是挺大的,再加上电流杂音,直接贴在耳朵上真的受不了。 “您好,哪位?”司马钰客气地问了一句——她的手机可没有来电显示这玩意儿。 “……骆青。”对面显然没想到她没有来电显示,不过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下楼,送货。” “……好嘞。”司马钰二话不说就挂了电话,快速穿好了外出的衣服——自从自己【入职】以来已经过了两天,她几乎都快把送货这件事给忘了。 当初签合同的时候骆青就说过,什么时候有工作什么时候联系她。看来今天晚上,就是自己第一次送货了。 要说不紧张是假的,因为她要打交道的【东西】都不是人,不过现在硬着头皮也得上了,不为别的,就为这每个月的三千块钱。 ——比之前在便利店打工的时候多了三倍还多!! 她需要钱,因为钱能让自己活下去。 再三确认锁好了大门,司马钰转身就往楼下跑——这座楼就五层,压根没有装电梯的必要。就在她经过第一个拐角的时候,一个一身黑的女人忽然出现,司马钰差点儿和她撞了个满怀。 现在是晚上十点,她没想到居然会在这个时间碰到邻居,赶紧为自己的冒失道歉。对方在她的面前站了几秒钟,什么都没说,直接与她错身而过。没有得到回应的司马钰偷偷看了一眼—— 女人很高,比自己起码高出一个头,至少也有一米八以上。上身穿着短夹克,里面那层是黑色的t恤,下身是黑色的皮裤,脚上踩着一双擦得很亮的黑色皮鞋。她的头发也很长,马上就要到腰了—— 说实话,光是看这个背影,司马钰立刻小小地自卑了一下——好家伙,就这个身材,在大街上晃一圈,不知道能吸引多少男人的目光。 尤其是那个腰——马克思先生在上,【盈盈一握】说的大概就是她这样了。再加上她身上传来的浓重的香气,让司马钰一瞬间有种恍惚的感觉。 直到对方回敬她一眼的时候,司马钰才察觉自己一直盯着对方似乎太不礼貌了,赶紧低下了头。而就在这一瞬,她看到了对方的脸—— 女人的妆很淡,却有种说不出的妖艳,而且那双眼睛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在目光交汇的时候,司马钰感觉自己好像被蛇盯住了一样,冰冷、战栗而危险。 好在对方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进屋了——是的,她就住在司马钰的对门。看着慢慢关上的门,司马钰愣了好久才发觉自己应该赶紧去骆青那里了。 ——第一次接到工作,她可不想去得太晚。 “怎么才到。”骆青并没有对她的迟到表现出不满,他将一个包裹和一把钥匙给了司马钰,“包裹上有地址,电动车停在西侧门房里,以后它是你的了。” “哦。”司马钰已经做好了被骂一顿的准备——之前自己工作的便利店的老板有个多事的老婆,那个丑女人大概是嫉妒自己年轻漂亮,时不时就找自己的事儿,隔三差五就骂自己一顿。 对于这种事,司马钰也没怎么计较,因为她已经报复过了——她偷偷将臭豆腐汁倒进了那女人的挡风玻璃上,整整一个星期,只要那个丑女人一开空调,满车都是令人无法忍受的臭味。 ——她自诩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受气可以,但一定要报复回去。至于手段,哼,反正是为了撒气,谁管光彩不光彩。 “……对了。”在就要离开的时候,司马钰忽然想起了什么,“我对门住的那家——就是131那屋。” “怎么了?”骆青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看得司马钰赶紧移开了目光——她一直都不敢直视骆青,因为对方的容貌,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带着一般女人难以抵抗的杀伤力。司马钰觉得自己不是个花心大萝卜,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哪有人不喜欢看好看的皮囊的? “没什么,刚刚碰到了。”司马钰将刚刚的事说了一遍。 骆青听过之后没有多说什么,只说尽量不要和楼里的住户交流太深,因为能住进那座楼里的,除了司马钰和秦月之外,都不是普通【人】。 “她叫穆小雅,不太喜欢与人交流。哪怕在【同类】之中……也是很孤僻的那种。” 司马钰没有再问,她知道骆青的话是什么意思—— 妖怪啊,那算了,比起妖怪,如果有条件的话,她还是想和一个正常的人类交流。至于妖怪嘛,呵——你好,再见。 小电动车很新,看出来没用过几次,坐垫也很软,和自己被偷的那辆破车简直是云泥之别,至少不用担心鞍座里面随时会弹出来扎人的弹簧。她一边赶路一边看着地址——包裹上的地址很贴心,甚至还画了一个简单的图,顺着简单地图的指示,司马钰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了目标地点—— 然后,她摘下了安全帽,望着眼前通天的阶梯发愣。 地图指引的终点是一座矮山的山脚,矗立在司马钰面前的是一块破旧的牌坊,用手电照了照,那块破得随风飘摇的木板上赫然写着【积德寺】三个大字。 看清楚这块牌匾的时候,司马钰一度以为自己找错了。她闻了闻包裹中散发出的酒香,又看了看【寺】这个字—— 现在的和尚们都没什么忌讳的么?! 不过她并没有纠结太久——和尚是什么样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就是来送货的,送完了就走,别的跟她没有一毛钱关系。 二十分钟后,她把眼前的这座破旧寺庙在心中骂了三百多遍—— 这阶梯实在是太长了,她爬了整整二十分钟,中途还因为山路太黑,好几次差点踩空滚下山去。 等到气儿喘匀了,司马钰调整了一下心态——自己是来赚钱的赚钱的赚钱的,无论阶梯再长,总不能跟钱过不去。现在自己需要钱,再不搞点钱来,下个月她就还得厚着脸皮和秦月借。 “……您好?请问有人在么?” 司马钰朝里面喊了一嗓子,还敲了敲门上的铜环——她不敢用力,这破铜环一敲都直往下掉绿渣,天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修缮过了。万一自己使大劲再把门弄坏了,她可赔不起。 ——多破都赔不起,她没钱。 敲了很久,才从里面传来了一阵不耐烦的脚步声,紧接着是一嗓子不耐烦的回应:“谁啊大半夜的,叫什么魂儿呢!要布施、求签、拜祭的话明早八点以后!本寺八点前不营业……” 门在一声声听上去就没睡醒的牢骚声中打开了,还从顶上掉下来一堆土。等到门楣上的灯打开,双方才确认了对方的样子。 “……您是哪位?大半夜的找贫僧何事?!” “那个……大师?”司马钰看着对方半披的僧袍和袈裟,脸颊抽了几下将包裹递了过去,“有您的货,请签收一下……” 第7章 “万妖楼” 在看到司马钰怀中包裹的时候,和尚立刻换了一副表情,无论怎么看,也无法和刚才被人叫了清梦、满腹牢骚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变脸速度之快,让司马钰一度觉得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和之前满嘴牢骚话的家伙是两个人。 “无量寿佛,善哉、善哉……”和尚念了一句佛号,竖起右手朝司马钰行了个礼,“这么晚了还劳烦小施主您为贫僧送来,小施主您辛苦了……” “没事没事……”见对方一下子客气下来,司马钰赶紧摆了摆手,她这个唯物主义者可不想和这些搞玄学的扯上关系。二者就是简单的快递员和收货人的关系,她是多一句话也不想说,“您检查一下货物是否有破损,如果没问题的话,请在这上面签字,然后结一下账。” “小施主请稍等,贫僧这就取钱来。”老和尚将包裹放在地上,转身进了寺院,再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些零钱,“小施主确认一下钱数。” 数过了钱确定没差,司马钰就打算告辞——就算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者,大半夜的爬了这么久的深山小路,心里也总是有些发毛。可就在她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和尚又叫住了她。 “小施主……” “大师您还有事?”司马钰尽量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找一份工作不容易,她可不想收到差评什么的。 “没什么,只是……”和尚沉吟了一下,白色的眉毛快皱到一起了,“贫僧多句嘴,小施主您最近是否经常厄运缠身?而且还会碰到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 听到这,司马钰心中咯噔一声。 “小施主莫怕,贫僧只是见您印堂发黑,既是在此碰面便是有缘,如果小施主您有什么困扰的话,贫僧倒是可以稍微帮帮。”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小荷包,上面画着乱七八糟的、好像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如果您想摆脱厄运的话,这块符大概能帮上您的忙,看在你我缘分的份儿上……您给三万块就行了。换做别人来求,贫僧至少也得……” “大师啊……”司马钰在听前面的话的时候,感觉这个和尚似乎还有点本事——自己确实一直都在莫名其妙的倒霉,有些霉运甚至令人匪夷所思。能一眼看出这点来,她一度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碰到高人了。 直到她听到了【三万块】—— 司马钰指了指自己这身衣服,对和尚说道:“您那只眼睛看出来我能拿出三万块的?实不相瞒,最近小女子一直与馒头咸菜为伴,要是买了您这符,估计我的厄运就更大了。” “——告辞。” 说完,也不等老和尚说什么,司马钰转身就下山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老和尚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他慢慢低下头,手中的小荷包上用红色朱砂写着【真言】的纸,已经开始慢慢变黑。 “小施主,前路凶险,且行且小心……无量寿佛……” 破旧的寺门慢慢关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仿佛从未开过一般。 回到了骆青的家,司马钰将签字的货单和钱给了对方,并且把车钥匙也还了回去——她并不是不想要这辆小电动车,只是寄存在这里,怕自己平时出门再被偷了。吸取了上次那辆破自行车的教训,这一次司马钰可是借来了骆青家里那条拴狗的链子。 链子的铁条足有一根手指粗,司马钰在停车的时候,将小电动车锁在了电线杆子上——看这回谁还能偷走。 “货送完了,下一个呢?”司马钰很快调整好了心态——毕竟工作还是要继续做的。 “没了,今天就这一个。”骆青连看都没看,随手将收货单塞进了墙上的木箱里,“你可以回去了。” “……你不确认一下?”司马钰对自己这个新老板的好脾气有些惊讶——至少也要检查一下是不是伪造的?! 她们俩算今天才第三次见面,对自己这么信任的么? “没什么可确认的,一坛酒而已。”骆青摇了摇头,“倒是你,觉得这份工作怎么样?” “……也没怎么样,”司马钰思考了一下,“那老头也是……【那东西】?” “他是人类。” “……我还以为他也是妖怪。”司马钰讪讪地抓了抓头发,“话说他可是和尚,喝酒就不怕破戒?” “我只管卖酒,别的事不问。”骆青不置可否。 “行,”司马钰点了点头,“那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别走门口那条路,从院子后面绕过去。”骆青在司马钰出门之前,忽然提醒了一句。 “……”司马钰回头想问什么,却见骆青已经关上了门。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她出了院门左右看了看——西边就是【百香楼】,走路两分钟就到。明明这么近,为什么要让自己从院子后面绕过去? 司马钰是个听人劝的,她知道这个男人不简单,也知道自己的倒霉体质,还知道这个世界上确实有着不少科学解释不清楚的东西存在着——她可是见识过的。既然对方让自己从后面绕着走,那就照他说的做。 出了骆青小酒坊的院子向东,经过拐角向北,再过一个拐角向西,也就多花了两三分钟而已。当她来到【百香楼】后院大门、一只脚刚刚踏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司马钰抬头看了看,【百香楼】没几家亮灯的,其中一家还是自己的132室——估计秦月回来了。 之前她就一直对这栋楼感觉不太好——因为骆青之前说,【一单元的三楼还空着】——这说明【百香楼】应该已经住了不少人了。但今天看来,这座还比较新的五层小楼似乎并没有住多少住户的样子。 至少这三天来,除了今天碰到的、住在对门的穆小雅之外,她还没见过有任何人进出过。 平时这座楼总是静悄悄的,月色下的【百香楼】也显得有些阴森,再加上耳边传来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 司马钰打了个哆嗦,觉得幸亏听了骆青的警告。她赶紧从楼的后门进去,悄悄爬上了楼梯,连感应灯都没敢惊动。 在变得有些阴冷的楼道里好不容易捱到了三楼,司马钰哆哆嗦嗦地摸出了钥匙。在钥匙插进锁眼的时候,她的心稍微安稳了一些。忽然间,她对刚刚听到的那些私语声有些好奇——从刚刚的感觉上来看,那些私语声似乎是从南院——就是【百香楼】正门那边传来的,似乎在搞什么活动一样。或许……只是这栋楼的住户们有事聚在外面呢? 她忽然想从楼道的窗户向外看看,但理智还是压住了她的好奇心——要看也行,进屋看也一样的,不然等下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她连躲都没地方躲。 ——至少骆青说过,这间房子是绝对安全的,那些【东西】们绝对不可能进来。 想着,司马钰开门进了屋,秦月房间的灯亮着,人却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地上散落着一些带血的纱布,看来今晚她又打了一场硬仗。替秦月收拾好了那些纱布和随处乱丢的衣服,轻轻替她关上了房门,司马钰回到了南侧自己的房间,想要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悄悄挑开了窗帘,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缝,悄悄探出头向外看去。 ——就是这一眼,让她往后做了整整一个礼拜的噩梦。 外面确实有声音,也确实有一场小聚会,只不过聚会的成员…… “哎,听说一单元三楼新来了住户,好像是两个人类丫头。”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趴在柔软的垫子上,撕咬着面前的生肉,她的声音很尖,让司马钰感到有些刺耳。 “是青哥哥新招来的送货员,锦小子前一阵不是离家出走了么,最近一直都是青哥哥自己在忙活,又不肯让我们帮忙,不过……青哥哥为什么要招两个人类来啊?”在狐狸的对面,一条足有水桶粗的蛇盘在那里,旁边堆着几头死牛。在说完话之后,它张开血盆大口,将一头被自己的身体勒得细长的牛吞了下去。 ——跟吞个维c片似的。 “不知道呀,不然我们哪天去拜访一下那两个丫头?~既然当了邻居,互相了解一下总归是好的嘛~”这次说话的是一只蝙蝠,它倒吊在院门的门楣上,时不时飞出去,将楼门口挂着那盏灯笼附近飞舞的小虫吃个精光。 “还是别了,青哥哥不是通知过我们了么,谁都不准进那个房间。” “难道是因为这两个丫头?” “大概不是,在这两个丫头来之前,青哥哥不是也不许我们进去么,听说……好像是给什么人留的。” “那我们在外面等着总行了?等她们出门来个【偶遇】什么的?~” “这样大概可以,不过哎,那两个丫头可够倒霉的,居然和小雅住在对门,她可不那么好相处。” “哎呀没关系嘛,等住的时间长了,大家熟悉了就好了~小雅只是性格孤僻了点而已嘛~” “……” 除了蛇、狐狸和蝙蝠,还有许多动物都在聊天——说的可都是普通话,偶尔还掺杂着一些地方方言。司马钰看得心惊肉跳,默默地将窗户关好,将一本书捧起来紧紧抱在了怀中—— 伟大的马克思先生啊。 求您显灵、告诉小钰,这都是一场梦。 ——司马钰捧着《资本论》,向她的偶像兼人生导师不停地祈祷着。 第8章 火锅 “你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看着对面连吃饭都走神的司马钰,秦月好心地提醒了一声。最好的朋友打了个哆嗦作为回应的样子,让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两天了,这家伙就好像丢了魂一样,连赵阎王的课的书都拿错了。 不用想,这家伙的【工程力学】百分之百会挂掉。 回过神来的司马钰看着眼前的勺子,对秦月道了声谢——如果没有好友的提醒,她这勺土豆丝下一秒就会塞进自己鼻子里。 “……没事,想着怎么挣点儿学分去。”她也知道自己的【工程力学】应该是够呛了,再不想想办法,也许真的会威胁到自己的毕业证—— 她需要毕业证,比起整天和妖怪打交道,司马钰还是想毕业后尽可能找份正常点的工作。 只是在那之前,自己还需要这份工资活下去。 “搞得这么拼命干嘛,实在不行,姐养你!”秦月的心思很单纯,一般不会多想什么,就像地下拳场的老板和观众们对她的评价一样——她的拳路直来直去从不拖泥带水,唯一的技巧就是速度和力量。看她打拳无论结果输赢,都会让人感到一种畅快。 “谢了。”司马钰回报了一个微笑,她知道秦月是个说到做到的家伙,很少见她开玩笑。不过司马钰不想依靠任何人——这并非是她拥有着独立的思想与能力,而是没办法轻易地去信任和依靠什么。 连亲生父母都靠不住,她还能去依靠谁? 这几年硬撑着过来,她一直都是依靠自己。秦月帮了她一些忙,但事后有了钱,就算是勒紧裤腰带,她也会将人情和欠债先还上。 “倒是你自己,攒那么多钱想要干嘛?一个月一两万还不够你花的?”借着这个机会,司马钰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问。她并不期待得到回答,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这个嘛……以后再告诉你,总之很有用就对了。”秦月再次含糊了过去,像以前一样。 “……需要帮助就告诉我。”司马钰举起了自己的工资卡晃了晃,朝秦月呲牙一笑,“姑奶奶马上也有闲钱了。” “你那点儿钱啊,留着过日子!” 吃过了饭,秦月先离开了——每周四下午她都会独自离开,据说是拳场那边的事。司马钰不打算过问什么,在图书馆借到了今天想看的书,她便开着【11路】准备回【百香楼】。 【百香楼】离学校也就一站地,这么短的距离实在是犯不上花一块钱坐公交车,走回去是最有性价比的,还能锻炼身体——司马钰给每个省钱的行为都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就好像在说服她自己:姑奶奶不抠,只是没必要花这些个冤枉钱。 只是来到楼下的时候,司马钰总是会从后院的门进去——前几天正门那场【妖精大会】属实是把她给膈应到了,她想过这座楼不简单,毕竟光是楼牌,在正常人的眼中和她这种【非正常人】的眼中就不一样,更别说里面的住户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这栋三个单元的五层楼居然只有两个【活人】住户——剩下的不是什么小动物、就是脚跟不着地的、一看就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的鬼魂状【生物】——姑且算是生物,不然她这个唯物主义者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些半透明的、飘在半空中的东西。 更让她腿软的是,不仅是动物和死鬼,就连正门那两棵长势旺盛的老槐树、以及绕着院子猛烈生长的那圈垂柳都能说话。 司马钰亲眼看到一只王八在向一棵柳树借钱。 对方竟然还他娘的真借给它了。 当时她抽了自己七八个耳光才确定自己没有做梦,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拉开过窗帘。 ——那两棵老槐树的树枝已经比她的窗户还高了,天知道树枝上长没长眼睛。 倒不是司马钰怕走光——让一棵树给看了有什么可怕的?主要是这棵树还会说话,而且还是话唠的那种,那天晚上司马钰听这个老家伙说了这栋楼好几家的趣事,都是没关窗帘被它给看光的,搞得一只黄鼠狼和一个麻雀差点儿要放火烧了这老东西。 马克思先生在上,自己的睡相挺差的,还是别在这些【邻居】之间出名了。 站在后门处感慨一番,司马钰叹了口气,虽然住在一堆妖怪中间,但这群妖怪好歹也算是懂规矩。自己和秦月来这里住了快一星期了,如果妖怪们想要对自己二人不利的话,恐怕第二天就能把她们俩给吃干抹净——物理学和生物学双重意义上的吃干抹净,不吐骨头的那种。 能活到今天还没事,就说明应该没什么问题,妖怪们总不可能想把她养胖了再吃。 就自己这点儿破工资,还有最近几年吓死人的物价,以及自己时常营养不良的偏瘦体质,想胖真的是太难了。 一边想着事情一边走,司马钰在上楼的时候和一个人擦肩而过,她下意识地打了声招呼,在说完之后才回过神来——这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与人的空间】,而是【人与妖怪共存】的地方,贸然和别人打招呼,或许会碰到什么麻烦。 而之后闻到的那阵浓浓的香水味,让她一下子想起了住在对门的那个女人。 ——穆小雅。 完了,骆青还嘱咐过自己不要招惹这家伙的。 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来着?你好?下午好?还是午安?!能不能把刚才那句话撤回来!! “嗯。” 就在司马钰手忙脚乱的时候,一个清冷如寒涧滴入冰潭的水滴般动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得她耳朵一下子就红了——这个嗓子,这种声音,不去做播音员、歌手什么的,简直就是纯纯的浪费!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对方已经走远了。司马钰懊恼得捶胸顿足——或许自己不应该听取骆青和那帮妖怪们的一面之词,这家伙不是挺好相处的么?!起码还能给她的招呼回应一声。至于众妖口中的【孤僻】——确实穆小雅的外表看上去高冷了一些,但司马钰觉得,她绝对还没到【孤僻】的地步。 整整一个下午,司马钰都坐在书桌前想着穆小雅的事,连窗帘都忘记拉上了,从图书馆借来的那本小说也一直摊在面前,一页都没翻过。直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她才察觉现在已经下午五点了——今天轮到她做饭了,却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赶紧离开椅子跑到外面,刚好撞见刚刚进屋的秦月。后者看了看没开灯的厨房,朝司马钰勾了勾嘴角:“睡着了?” “抱歉我现在就去做……”司马钰说着就要去厨房——她和秦月认识之前,都是自己一个人住惯了的,做饭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话下,分分钟就能吃上一顿热乎的。可还没走两步,她的手腕就被秦月拉住了。 “幸好你没做,今天吃这个~”说着,秦月举起了右手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羊肉片和一些蔬菜,“搬来这里之后还没好好庆祝过,今晚吃火锅补回来!” 火锅很简单,电磁炉和自来水就能解决一切前序工作。两人边吃边聊,从深山中的积德寺一直聊到了地下拳场各种复杂的规则——说是打黑拳,并不像其他地方那样毫无规则、生死不顾的那种。这家拳场只是没办相关证件,规则和护具什么的都挺全的。毕竟,老板做的是生意,谁也不想摊上人命官司。 而且拳场还有专业的裁判和安保,都是以前当过兵、或者当过武术、散打等格斗技术教练的人,安全性绝对有保障。 ——不然的话,就这么丁点儿大的小破镇子,派出所早就来破案了。 老板是个很会经营的家伙,这座拳场被经营成了一个俱乐部,不卖门票,只卖茶水点心和酒,擂台也就是娱乐性质,除了固定几个人之外,剩下的人只要想玩玩谁都可以上去,由于【擂台】这方面是非盈利性质的,官方也管不了那么多,就算每次来查访也只是提醒一声注意安全,别的也不会说什么。 况且老板似乎和派出所那边的人认识,好像还签了什么什么保证书之类的——秦月将这些事借着酒劲都说了出来,她今天似乎十分开心,司马钰猜想这家伙是不是今天发工资了才会这样。 是的,喝酒,两人都过十八岁了,喝点酒也没什么。而且,秦月暂且不论,以司马钰的倒霉人生来看,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劝她不要喝酒。 有些烦恼,只有喝醉了才能忘一忘——司马钰原来是这样想的,可后来才发现,这些烦恼在喝醉了之后,只会被失控的情绪放大无数倍。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酒精的作用。并不是要忘记烦恼,而是借着酒劲把烦恼好好发泄一下,毕竟无论事后发生了什么、被人看到了什么,都可以用酒精当作借口来逃避。 这是属于她的无可奈何。 第9章 蛤蟆 “安全就行,别因为钱把身体都搞坏了,犯不上。”司马钰的酒量不好,一瓶就到量了,“身体可是一切的本钱。” “这个我比你清楚。”秦月晃了晃自己的手,“况且就这个小地方,我不觉得有什么人能是我的对手。” “——不过老板娘除外。”想了想,秦月随后又补了一句,“说实话,我们老板娘是真能打,一开始去那边的时候,我跟她过了两招,打不过。” “嚯,”听到秦月的话,司马钰稍微愣了愣,“还有你打不过的?” 对于秦月的实力,司马钰有一个大致的概念——在八月份来学院报到那两天,晚上的时候司马钰正准备去找住的地方。那是她第一次来【千柳镇】,人生地不熟,既然决定了来这里念书,又要兼顾打工,她想要租一个房子。可找了整整一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主要是价钱不合适。 【千柳镇】租房的价格并不高,奈何司马钰更穷,她得找个最便宜的才行。兜里就那么两个子儿,已经不能去考虑居住环境什么的了。 就在她拿着一堆租房信息,想要用她的破手机联系下一个房东的时候,几个外地口音的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当她想着该怎么脱身的时候,是秦月挡在了她和那几个男人的中间。 ——秦月是真能打,四个中年人都打不过她一个。等派出所的人到的时候,那四个男人已经全都躺在地上了。 录了笔录,秦月最终被认定为自卫——也只能认定为自卫,不然呢?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妙龄少女揍了四个三十来岁的大老爷们? 别闹了,说出去谁都不会信的。 那之后,秦月将司马钰带到了那间隔音不好的出租屋,两人分摊了房租,就这么认识了。说实话,司马钰一直挺崇拜秦月的,这个姑娘十分坚强,而且很强大,就算满身伤痕,也没见她向谁低过头。 但这次,她竟然坦率地承认自己不是老板娘的对手——听到这,司马钰喝光了纸杯中的酒,心说还真是人上有人。 ——直到,秦月将老板娘的照片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就是我们老板娘,”秦月将手机举了起来,上面有一张照片——她的生活状况比司马钰好很多,虽然都是一个人过,但还是买得起智能手机的,“别看她细胳膊细腿儿的,收拾我这种选手,一只手就够了。” 司马钰扫了一眼照片,下一秒,口中的酒差点儿没把她给呛死—— “咳咳咳……咳咳……她……咳咳……” “怎么这么大反应。”秦月笑着将纸巾递了过去,“我们老板娘是好看,但也不至于……等等。” 说着,她放下了手机,捏着自己的衣领向后退了几步:“小钰啊,你不是对女人……” “呸!姑奶奶喜欢男人!”司马钰【呸】了一声,抹了抹眼睛拿起手机仔细看了看——没错,这张脸她认识。 是住在对门的穆小雅。 “她是你们家老板娘?!”司马钰指着照片中高傲冷漠的女人,对秦月吼道。 “是啊,怎么样,漂亮。我跟你讲啊,虽然没参加过什么正式比赛,但我们老板娘那绝对是……”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秦月将她所知道的老板娘的印象都讲给了司马钰,包括如何收留刚刚来到镇上、走投无路的自己的。 “……别看老板娘平时不苟言笑,其实是个很善良、很温柔的人,我比你早来差不多一个月,那时候我还没过十八岁生日,严格来说不算成年,是不允许打拳的。但我跟她说,我真的很需要钱之后,她就收留我了。不过在我十八岁生日之前,她都不让我上擂台,只是干一些打杂一类的工作而已。” “要是没有老板娘,我俩的情况大概也差不多,大概就像你和骆先生之间的关系,算是我的恩人。”似乎是说得高兴了,秦月又开了一瓶。 “……你们老板娘姓【穆】?”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你见过?”听到司马钰说出了老板娘的姓氏,秦月有些惊讶,“老板娘轻易也不和别人说话,知道她姓什么的也就少数几个,我还是有一次无意间偷偷看到了她的身份证复印件才知道的。” “叫穆小雅。” 秦月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知道?!” “你们家老板娘……”司马钰的嘴抽抽了几下,心说那你打不过正常了,因为你们家老板娘可能压根儿就不是人——先不说是否住在这栋楼里,那天听楼下聚会的那帮妖怪们嚼舌根的时候,大概已经知道了穆小雅和【它们】算是【同类】。 原形是什么不知道,总之大概也算是什么妖怪之类的。 想着,司马钰叹了口气,心说这世界的妖怪还真多。 “老板娘她怎么了?”秦月打了个酒嗝。 “……就住在我们家对门。” 这次,换秦月被酒呛到了。 —————————————————— 隔天晚上,司马钰接到了骆青的电话,有一批货要去送。司马钰毫不犹豫就赶了过去——说实话,她这钱赚得有些亏心,从入职到现在,算上今天的也才工作了两天,剩下的时间都在休息。如果这样还能每个月拿三千块,实在是让她有些于心不安。 某一时,她甚至感觉骆青是不是在变相地施舍自己。 但今天的货送到了之后,这种念头就烟消云散了——因为这次买酒的人她认识,就是那天在骆青的院子外面、弄自己一身口水的那只大蛤蟆。 蛤蟆化形成了人,不过那个长相其实也没改变多少——灯泡眼、青春痘、大嘴巴、五短身材挺个大肚皮。认出他来并非是因为长相,而是在见面的时候,蛤蟆说,哟,小姑娘,没想到是你来送的。 “我们认识?”司马钰皱了皱眉,她是真的没见过这家伙。 “那天我追你到骆先生院门口的时候,你不是还装作收废品的么?~”蛤蟆笑得很欠揍。 ——哦,他叫哈雷,别问为什么起个摩托的名字,司马钰也不知道。 “原来是你!”一提到这个,司马钰心中的火当时就起来了。将酒坛放在一边,二话不说冲上去将那家伙按在地上一顿胖揍—— 当天不揍他是因为怕发出太大的声音引起别人注意。司马钰深知这些妖怪们以本体出现的话,平常人是看不见的。如果动静太大了吵醒了周围的住户,看到的景象就会是她和一团空气在打架。 司马钰确实不在乎形象,但也不想被人当成神经病。 至于她的胆量——其实司马钰也怕妖怪,但经过这么多年倒霉倒过来,她心中的怨气已经将恐惧狠狠压了下去——别说这家伙是只蛤蟆,就算路过一个鬼,她都敢上去抽两个耳光。 ——有能耐你弄死我?反正这辈子她算是过够了。 哈雷哈先生被揍得吱哇乱叫差点儿现了原形,等到司马钰累了才从他身上下来,坐在玄关靠着大门喘着粗气。 蛤蟆自知理亏——那天其实他没什么恶意,只是化形去河里洗澡的时候,刚好和路过的司马钰对上了眼。对于这个能看见自己本体的姑娘,他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便跟上去想问个究竟。没想到对方撒腿就跑,就算自己连蹦带跳的也只是将将能跟上对方的脚步。 ——司马钰听到的【沉重的脚步声】,实际上是蛤蟆一蹦一跳地前进时落地的声音。 好不容易追上了对方,蛤蟆刚想张嘴问问缘由,就被司马钰一句【收废品】给吓到了,要说的话还没说出口,怕被人察觉到什么,赶紧离开了现场。 ——那天的口水,他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说话没说出来、嘴巴没来得及合上带来的副作用。蛤蟆嘛,嘴巴都大,控制不住口水也正常。 什么?蛤蟆有没有口水?这玩意儿都张嘴说话了,还计较他口水的问题?! “那天对不起啊。”哈先生从地上爬起来,他并没有对挨揍这件事表现出什么反感,毕竟以人类的身体想要对【妖】的身体造成伤害,不依赖工具的话基本上没什么影响。 “……你为什么追我。”司马钰坐在那里越想越委屈——自己确实遇到了贵人,但并不代表这就能够让她忘记这些年的苦难——为了躲避【妖怪】,她连走路都不敢抬头,生怕和这些东西对上视线。可即使如此依旧有不少妖怪对她的生活造成了影响,高中整整三年,除了应付那些问自己父亲下落的讨债人之外,她连朋友都没敢交一个。 除了上学之外,平日里更是连门都不敢出。司马钰不是没想过解决办法,她也找过一些所谓的【大师】什么的,又是算命又是买一些驱魔的符咒之类的东西,但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江湖骗子,吃过一些亏之后,司马钰就再也不相信【大师】什么的了。 所以她才会对积德寺的那个和尚敬谢不敏——像他那样说话的,基本上都是骗子。 “……就是想问问你为啥能看到我。”哈先生有些不好意思了,“还有,刚刚你骂我的时候,【哈】这个字当作姓氏的话,不读一声,读三声。” “下次别骂错了。” 第10章 被牵住的手 司马钰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感觉一阵难以压制的委屈——同样都是人,凭什么自己就不得不和这帮子妖魔鬼怪混在一起? 她也想有完整的家庭可以依靠,她也想像普通的大学生一样享受全新的生活,她也想和一般女生那样逛街、买东西、去ktv、下馆子吃饭,再把这些全都拍成照片,留作人生中最美好的风景。 可现实是,就算自己白天上街,也不敢抬头走路。天知道哪里会冲出来一只什么什么妖怪,只要对上视线,就会向面前这只好奇的蛤蟆一样凑过来。 无论对方是否对自己怀有恶意,她都无法在与对方面对面的情况下保持镇定——逃跑或反击,不管最后选择的是哪种,她都会被周围的人当成怪胎来看待。 ——这不公平。 可她也没有办法。 “……要不然你再揍我一顿?”哈雷看着坐在玄关强忍眼泪的司马钰,一时间愧疚得无以复加——【妖怪】既然选择化形为人、像【人类】一样去生活,自然也要知晓如何与人类相处。这对妖怪们来说很难,却是让【它们】融入人类世界的最佳方法。 听着蛤蟆的话,司马钰默默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货单递了过去——说实话,她讨厌妖怪,比任何人都讨厌,因为她真的【看得到】。但现在她还是不能辞去这份工作,轻不轻松暂且不论,她暂时很需要这些钱。 哈雷也看出了司马钰不愿与自己说话,识趣地在货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得到收货确认之后,司马钰转头就走—— 蛤蟆的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但不知为何,司马钰就是一秒钟也不愿多待下去。 骑着小电动车,吹着微凉的秋夜独有的微风,某一瞬间,司马钰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她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种感觉,没成想到了最后还是无法适应。 再忍忍,司马钰这样想着,再忍几年就好了,等自己拿到了毕业证,一定要离这种偏僻的山沟小镇远远的,尽量去大城市人多的地方待着。妖怪什么的最不喜欢人气重的地方,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彻底远离【它们】,至少能够最大限度的避开。 回到骆青的小酒坊,司马钰木讷地将签好名字的货单放在了桌上,骆青似乎睡着了,并没有等她。 司马钰也不在意,就算骆青伪装得再像人,他也肯定是某种妖怪——人类是不可能有像那种野兽一般的瞳孔的。这是她的经验之谈,妖怪可以在任何方面伪装成人类,这种伪装就连她的这双眼睛也无法分辨真假。但无论外表怎么相似,【它们】的眼睛在自己的眼中是完全无法伪装的。 她可以透过眼睛,看穿对方是人还是妖怪。 骆青是妖怪——司马钰不在乎他的原形是什么,那与她毫无关系。在她的眼中,双方只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仅此而已就够了。 回【百香楼】的路上,司马钰有些失魂落魄,一时间忘记了骆青的嘱托——太阳落山之后,尽量不要从【百香楼】的正门走——这时候的司马钰正在调节自己的情绪,她不想让好友秦月为自己担心。作为朋友,秦月为她做得太多了,如果让她看出自己情绪低落的话,一定会多心的。 ——于是,她下意识地走了【百香楼】院子的正门。 还差点儿和蝙蝠撞个满怀。 等司马钰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此时的她正保持着躲避那只一米多长、倒挂在院门门楣上的蝙蝠的姿势,一只脚踏进院子里面。 就像上次一样,院子里热闹极了。可所有的聊天声都伴随着她踏入院子那一刻安静了下来。 司马钰的冷汗当时就下来了——在她的右手边,一只巨大而强壮的、长着一颗牛头的家伙正拎着茶壶,为每一个举起杯子的各种生物倒茶。 ——闻了闻味道还是花茶,这帮家伙还挺知道养生的。 一时间不知是继续往前走还是转身逃跑——妖怪有只喜欢恶作剧这种“和善”类型的,当然也有比较凶恶的类型的。前者类似弄自己一身口水的那只蛤蟆,后者是那种排异类型的,尤其是排斥人类。一旦遇到这种类型的,如果身处的是人类比较少的地方的话,估计就凶多吉少了。 妖怪嘛,会吃人也并不稀奇。 不过这两种总归还有的商量,司马钰遇到的最头疼的那种是【恶灵】,就是怨气很大不愿投胎、一直徘徊在人界的那种。她本身不会招惹任何【非人之物】,只是那次比平时更倒霉一些,被卷进了一场法事中。做法的大师好像是个江湖骗子,本身并不会降服恶灵,最后那只恶灵被激怒了,开始肆无忌惮地对周围进行无差别攻击,司马钰右肩后方那道长长的伤疤就是被卷进恶灵疯狂举动的结果。 好在那次自己命大,总归是跑出去了,至于那恶灵最后如何,她也没心思去打听,而现在—— 要不然,自己还是先跑再说?司马钰死心了,她不确定这几十只妖怪都是什么性格,万一有一两个脾气不好的,自己恐怕很难见到明早的太阳了。 算了,就当自己是个穷命,连每个月三千块都不配赚。 就在她下定决心转身想跑的时候,身后的一个声音却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跟我走,我找你有点事。” 伴随这阵声音而来的,是一阵浓烈的香气。 转过身来,司马钰看到了她对门的邻居——穆小雅。后者从她身边绕了过去,拉住了她的手腕也没多说什么,直接走向了楼道的方向。从院门到楼门这段二十米不到的路程中,司马钰感受着两边灼热的目光。她不敢抬头,甚至感觉有些迈不动步子了,但却不知为何,自己没有挣脱开穆小雅的手。 ——她讨厌妖怪,穆小雅一定也是妖怪,而且还是脾气不怎么好的那种,这一点从两边的妖怪们虽然喜欢在背后嚼她的舌根,却没有一个敢当面和她说话一样,甚至连邻里间平常的打招呼都没有。司马钰感觉这并不是什么疏离感——因为在二人经过拿茶壶的那头牛头怪的时候,司马钰看到对方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连眼神都不敢落在穆小雅的身上。 这种行为简直太熟悉了,曾经有一段时间,司马钰每天都活在这种感情中,甚至到了现在,这种感情也不曾变淡多少—— 【恐惧】。 而且是那种来自生物本能的、面对着捕食者时候的恐惧。 原来妖怪之间也会保留着原形时的关系么?仔细想想,司马钰那天在窗户向下偷看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动物不是草食系的就是杂食系的,除了一条不停刨着地面,不知道在找些什么的、像哈士奇一样的狼之外,她还真就没看到纯肉食系的。 ——后来她才从别的妖怪那里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像哈士奇一样的狼】,那就是一条普通的哈士奇,会拆家的那种,养它的主人就是倒茶的那个牛头怪。 二十米的距离说长不长,当司马钰的两只脚都踏入楼道的时候,穆小雅放开了手,头也没回地率先上了楼梯:“虽然不知道骆青为什么会让你住进来,但【能看见的人类】最好还是在太阳落山之后从后面走,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谢谢。”穆小雅的声音很好听,将司马钰在蛤蟆那里的委屈冲淡了大半。她朝对方道了谢,穆小雅也停了下来,转头望了她一眼。 “……不客气。” 回到了三楼,秦月照例先睡了,她打拳消耗体力比较大,平时很早就会休息。司马钰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刚的事情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她不知道穆小雅为何要帮自己,不过无论如何,能平安回来就是好事。 ——看来对门那个邻居真的不像骆青说的那样,或许她只是不想主动与人交流而已,至少在自己这边,她并不是什么坏家伙。 要不然……等自己发工资了,给这位好邻居买点礼物感谢一下,毕竟如果不是她,自己大概早就逃走了——能不能逃走再说,这份工作肯定是丢了,而且还把秦月一个人扔在了这里。 想到这,司马钰就想抽自己几个耳光——平时自己不是自我感觉挺良好的么,遇到事了还不是吓得像孙子一样。 这一晚,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除了一些胡思乱想之外,就是听窗外那些妖怪们的窃窃私语——她没关窗户,只是拉上了纱窗。九月的晚上虽然变得凉爽了一些,但盛夏的尾巴还留着,白天的炎热让屋子里有些闷。况且现在家家几乎都开窗通气,就她一个门窗紧闭,难免也会让人——哦不,让妖怪怀疑—— 很明显这些家伙在议论自己和穆小雅,不过大多都是好奇的语气。这些议论声直到天快亮了才停下,司马钰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从床上起来,一晚上没睡让她很难受,不过也让她想开了一些事情—— 既然那些妖怪们并没有对她显出敌意,那么…… 要是自己主动接近对方呢? 第11章 邀请 司马钰让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这并非是自己一时脑热想出来的,她没有家庭做靠山,也不想寄生在秦月的身边——秦月的钱肯定有她的用处,不能因为自己想要寻求一个庇护就拖累她。况且司马钰觉得,自己和秦月总归是两条路上的人,她不排斥和秦月成为朋友,但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倒霉体质和这双能看见妖怪的眼睛拖累对方。 既然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妖怪们的干扰,那么…… 为什么不在妖怪中找一个能依靠的家伙? 这种想法很卑鄙,但司马钰也没别的办法了,她只是想平安地活下去,生活虽然给了她很多苦难,但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很多美好值得去留恋的。 至于骆青——虽然司马钰觉得这个男人挺有本事,能让这栋楼的妖怪没法动她,而且自从自己入职之后,大街上骚扰自己的妖怪和鬼魂明显变少了许多,但不知为何,她对这个男人就是有一种本能地排斥感。 ——再帅也没用,她的潜意识里就是不想和骆青牵扯太深。 这件事她整整想了一天,秦月似乎也习惯了最近总是走神的司马钰,除了安慰几句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其实秦月也察觉到司马钰有着自己的秘密,但既然她不愿意说出来,那自己也不会去探究。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发现的秘密,自己又不是记者,没必要去干那些招人烦的事。 “今晚我要去亲戚家住一晚,明天中午之前能回来。”周五中午的食堂中,秦月拍了拍旁边的背包,“表亲那边托我买点东西,他一个人住不方便,我去给他送一趟。有点远,晚上我睡那边的酒店。” “……嗯。”司马钰回过神来,还在为今天早上的决定走神,“那明天我给你留午饭。” “好。”秦月点了点头,略微有些担心地看了司马钰一眼,“你自己……真的没问题?总感觉你最近心事重重的。” “没事啦,就是昨晚给人送酒搞得太晚了,睡眠不足而已。”司马钰笑了笑,“倒是你,路上小心点。” “你也一样。”见司马钰笑了出来,秦月的心也稍微放下来了一些——和司马钰一样,秦月也将她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她觉得自己的处境和司马钰其实也差不多——在人生地不熟这方面,而且因为打工的兴致,也只有她们俩能走到一起,剩下的所谓【同学们】都是一群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至少到目前为止,秦月还没发现学院中还有谁出来勤工俭学的。 两人也算是同病相怜了,无亲无故,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牵挂自己,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和从对方身上获取的些许温存,才能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带着无法离开的理由继续生存下去。 送走了秦月,司马钰离开了食堂,她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镇上唯一一条商业街——说是商业街,其实就是一条两边都是小卖铺的狭窄街道,一点大城市【商业街】的繁华都没有,只是空有一个名字而已。她来这里是想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存款,给穆小雅买个礼物——既然两人搭上话了,那么从她这里下手是最方便的,就算不能得到庇护,至少也得从对方的口中尽可能得到这栋楼一些住户的信息。 比如,谁有可能成为她的【保护伞】。 她不知道穆小雅的爱好,毕竟两人算上昨晚才见了三次,加一起对话也不超过三句,只能通过对方的穿着来判断对方的喜好——这三次中,她总是看到穆小雅穿着一身黑,还喜欢打领带,皮鞋也擦得很亮,衣服品味偏向中性,留着很长的头发—— 依靠这些线索,她在一家饰品店中挑了一款领带夹——穆小雅的领带上空空如也,送这个就算对方不喜欢,起码应该也不会踩雷,还能表达一下自己感谢的心情。 从商店街出来,司马钰又去了一趟菜市场——她得有个备用方案,饭店的东西太贵了,司马钰对自己的厨艺颇为自信,与其花冤枉钱,不如自己做一道拿得出手的菜。 准备好了一切,司马钰回到家,照着从图书馆借来的一本食谱上写的,做了一道看上去就令人食指大动的菜。接下来就是等穆小雅回家了——从之前三次的偶遇来看,对方回家的时间大概在晚上9点以后、半夜十二点半之前。这段时间她不敢睡觉,一直守在门镜前等着。 ——反正明天是周六,熬夜就熬夜,大不了明天白天再补回来。 午夜十一点四十分,就在司马钰瞪得俩眼睛全是血丝的时候,楼道的感应灯终于亮了。司马钰快速用旁边准备好的毛巾擦了把脸,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拿上精心包装好的礼物盒打开了大门。 “——穆女士!”就在穆小雅打开门快要进去的时候,司马钰赶紧叫住了对方。后者身子稍微顿了顿,慢慢转过身来,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向了司马钰。 “有事?” 真是高冷——司马钰心中这样想着,回答得还真是简洁明快。 “……也没什么事。”司马钰鼓起勇气,笑着朝对方走近了一步,将礼物盒递了过去,“嗯……就是昨天嘛,谢谢你带我进来,要是只有我一个人,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说实话,当时我至少起了五次逃跑的念头。” “……没什么,你一个人类,还是尽量不要和【我们】牵扯太深比较好。”穆小雅看了一眼礼物盒,并没有接过去,“骆青把你安排在这里自有他的意思,你最好还是听他的话,平时不要乱跑比较好。毕竟能住在这里……肯定也有无法离开的理由。” 说着,穆小雅就想要回去,司马钰当时就急了——话说得让人听着很温暖,说实话她没想到对方会和她说这些。但司马钰的目的可不是这个,而是想要得到妖怪的【庇护】—— “还有——”将对方马上就要关门,司马钰赶紧再上前一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接近一个妖怪——用力按住了防盗门,司马钰尽可能让自己笑得人畜无害,“——今晚我的室友出门了,明天才会回来!我自己做的菜有些多了,能帮我分担一些么!” 话说完,连司马钰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讨好了——这一刻,她感觉这次【行动】差不多应该已经失败了——这几句话的目的性太强,对方估计会听出什么破绽来。 毕竟,古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不过事到如今,司马钰也只能最后再挣扎一下,穆小雅这么晚回来,大概率不会吃饭——上次吃火锅的时候,她曾听秦月提过地下拳场的【穆老板】——就是穆小雅——从未见过她在拳场吃饭,从拳场离开之后也是直接回家,从未见她去过什么便利店、或者是营业到很晚的饭店之类的地方。 自己做了一下午的菜,虽然已经凉了,但她还是指望凭借这道菜和对方拉近一下关系。 ——毕竟自己一无所有,囊中羞涩,只能依靠这种廉价的方式,希望能博取到对方的一些好感。 这很卑微,但她没什么好办法了。 “一整只蜜汁烧鸡,我实在是吃不完了,放在冰箱里又怕明早变味……”司马钰说出了自己做的那道菜,希望对方会因此心动,不过也并不抱太大希望——人家可是地下拳场的老板,随随便便就能给秦月支付上万薪水的那种,什么场面没见过? “咕嘟……” 嗯? 正当司马钰在对方的沉默中渐渐绝望的时候,她听到了面前这个女人吞口水的声音。 ——行了,有戏! 不管怎么说,对方有反应了就行,总比回一句【不喜欢吃】要强! “原本我打算给室友留的,但一直留到现在,结果刚刚这家伙打电话说晚上不回来了,要去一个表亲家,所以……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司马钰一边说一边小心地留意着对方的反应,直到她的目光落在穆小雅同样扶着门边的手背上已经开始凸起青筋的时候,她知道这件事差不多应该能成了。 果然,犹豫了一分钟之后,穆小雅小声地说道:“……我去换身衣服,等下会登门拜访。” “期待您大驾光临!”司马钰后退了半步,给对方留出了关门的空间,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下了一半,心说总算是创造出能与对方说话的条件了。接下来就是按照计划,在吃饭的时候讨好对方—— 就在她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时候,忽然,司马钰看到了门上的一处痕迹。 痕迹和手指的形状很像,而且回想一下,刚刚穆小雅的手扶着的地方……似乎大概就是这个位置。 ——好家伙。 司马钰心中咯噔一声——这扇防盗门看上去就价值不菲,能在这样的门上依靠手指的力量直接捏出了一个如此深的痕迹…… 这个穆小雅的原形,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12章 回礼 “打扰了。” “哪里哪里,家里有些乱,让您见笑了。” 见对方真的来了,司马钰赶紧客气客气,屋子说实话很干净,就算秦月偶尔会因为太累了而邋遢一点,平时两人还是有很好地打扫房间的。 两人都没有可回去的地方,所以无论住在哪里,她们都会将这里当成临时的【家】来对待。 穆小雅换掉了外面那身黑色的外套和裤子,改穿了一件深色的衬衫和七分裤,皮鞋也换上了软底的休闲运动款——看着对方的穿搭,司马钰感觉这个女人还真是喜欢中性一些的衣服。而且…… 原来那件黑色的衣服有些限制身材,但现在这件比较贴身一些的休闲装则不一样。看着对面的波涛汹涌,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一马平川——这一刻,她再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不公平。 该死的,这个女人竟然如此有料。 “随便坐,我去厨房一下。”司马钰将对方请进来,之后便走向了厨房,没敢让对方察觉到自己那副因嫉妒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 ——同为女人,说自己没有身材焦虑那绝对是假的,天下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貌若天仙前凸后翘还有一双能迷死天下男人的大长腿的?只是奈何物种是存在多样性的,同一物种的个体也存在着差异。就算知道穆小雅是妖怪、这副人类的外表大概也只是她的伪装而已,可她还是感到有些不甘心。 要不然,等下自己向这帮妖怪们请教一些化形的方法好了,她不贪心的,只要让自己身上多余的肉去它们该去的地方就行了…… 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晃出去,司马钰从烤箱里拿出了蜜汁烧鸡——烤箱是这间屋子自带的家具,她可没这个闲钱去买这种【高级】的厨具——她花了好大功夫才烤好的。小心翼翼端着盘子,将之放在了穆小雅的面前。 司马钰悄悄观察着对方的反应,这道菜她做得很谨慎,生怕不合对方的口味。而现在…… 从她端来蜜汁烧鸡开始,穆小雅的目光就一直没离开这只烤得外皮金黄、香气四溢的烧鸡,如果眼神能吃东西的话,恐怕现在的盘子里早就只剩下一堆骨头了。 ——自己的厨艺居然这么好?!司马钰稍微愣了愣,打小她便开始自己做菜,虽然有一些心得,但她心里清楚,自己这两下子距离厨师还远远的。就算再努力,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吸引眼前这位一看就吃遍了山珍海味的女大佬。 “您先吃着,我去给您倒点……对了您喝酒么?” “不喝。”穆小雅摇了摇头,她的视线收敛了一些,但还是时不时地瞟向桌上的蜜汁烧鸡。 “那我去拿果汁。” 果汁也是司马钰下狠心买的,平时她都是带着一个装满凉白开的廉价保温杯四处跑的。 拿果汁一来一回也就几十秒,再回来的时候,总感觉少了些什么,不过她并没有在意,认为自己只是神经有些过敏了——穆小雅就好好地坐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没动过。 看来最近自己要早点睡了,司马钰不禁这样想着。这阵子无论是妖怪的事还是学院赵阎王的事,让她实在是有些疲惫了。等过阵子稳定下来之后,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 想着,司马钰再次进了厨房拿碗筷和刀叉——她不知道穆小雅在吃饭的时候习惯哪种餐具,从一些小说和电视剧中所了解到的这种女大佬有不少都是用刀叉吃饭的,在不知道对方习惯的前提下,还是先准备一下比较好。 而当她回到桌前的时候,那种【少了些什么】的感觉又来了,而比刚刚更加强烈。当她觉得或许是自己应该去诊所看看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那盘蜜汁烧鸡上—— 烧鸡的两条腿,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盘子的边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根排列得很整齐的骨头。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的一分多钟的时间里。 司马钰打了个哆嗦,现在她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正在和一只妖怪打交道——人类的外表不过是【它们】的伪装,事实上【它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 ——哦,或许会吐骨头,就像这两只鸡腿一样,大概【它们】在化形成人之后的身体也无法消化这些比较硬的骨头渣子。 硬着头皮将碗筷摆到桌上,强迫自己抖得都快站不住了的双腿镇定下来,咬着牙坐在了桌子对面,挤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很难看的笑容:“……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说,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穆小雅显然不傻,她知道对方忽然请客肯定是有事想求自己来办。看在这盘蜜汁烧鸡的份儿上,如果要求不过分的话,她倒是不介意给对方解个惑什么的—— 主要是,她有些难以抵抗眼前这道美食。 “没有啦,”被看穿了心思的司马钰尴尬地笑了笑,她不太擅长与人交流的,从小到大都在避开人群生活,偶尔的交流也只会带来伤害,与其让自己的伤痕增加,倒不如断开大部分与外界的联系,“就是作为邻居,想和您……打好关系而已。” “你知道我不是【人】,”穆小雅眯起了眼睛,望着有些窘迫的司马钰说道,“你不害怕?” “……我怕您干嘛,您又不会吃了我……对?”司马钰心中忐忑,她有些后悔自己想到的这个馊主意了。 “可你看上去就是很怕的样子。”穆小雅的视线下移,看着对面少女左手的叉子和右手的筷子,两套餐具还在不停地颤抖。 司马钰赶紧扔了筷子和叉子,她现在都快哭出来了——马克思先生啊,您出来救救可怜的小钰,小钰和您保证,明天就从这鬼地方搬出去,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了。 “……你想问什么,我回答你就是了。”看着司马钰的反应,穆小雅觉得有些好笑,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生怕自己怕成这样却还是要邀请自己回家来——要知道这间132号房间,如果没有主人允许的话,任何妖怪都无法进入。 这可是骆青亲自下的禁制。 “……我想找个人保护我……”司马钰不敢看对方的眼睛,在她的眼中,穆小雅的双眼并非是人类的样子,而是和某种野兽一般充满了进攻性和压迫感,现在她算是知道【如坐针毡】这四个字怎么写了——如果自己的双腿不是软到站不起来了的话,她真的宁愿站着,起码逃跑的时候还省得“站起来”这个步骤。 “啊?”听了女生的话,倒是穆小雅稍微愣了愣,“保护你?你得罪谁了?” “……谁也没有,就是怕以后……” “怕这栋楼的住户会伤害你?”至此,穆小雅算是明白她为什么会请自己来了——估计是看自己不合群,又比较有威慑力,所以想拉自己当个靠山。 可惜,这个丫头真是想多了。 “那倒不必,首先你为骆先生工作,骆先生的人是不能动的,这是【九岭山】这片的规矩。”穆小雅从桌上捡起了司马钰丢在那里的叉子,又拿起了餐刀,这一次她用很优雅的方式切下了一块鸡肉放在自己的盘中,“其次,这栋楼的妖怪……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危险,我不知道你以前生活的环境是怎样的,但【妖】也有【妖】的规矩,在一般情况下,绝不会对人类做什么的。” “不仅是【妖】,【鬼】也一样,只要你没有对【我们】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完全可以将【我们】当成【人类】来看。毕竟……想要成【仙】,人间这一途是必经之路。既然留在人间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和法律,再加上【妖界】和【仙界】的那些规则和限制……其实对你来说,【妖】比你想象中要安全得多。” “嗯……”司马钰愣愣地听着,说实话,她活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对【妖怪】这些生物进行深入的了解。或许是某些书籍和电视剧的影响,让她觉得【妖】、【鬼】这些东西就是来害人的、吓人的,却从未想过【妖】和【鬼】为何要在人间隐藏起来——它们那么强大,如果聚到了一起,怎么着做个土皇帝什么的肯定是没问题的。 如今听了穆小雅的话,她的心倒是稍稍放下来了一些——无论如何,只要不吃了自己就行,自己胆小,连自杀都不敢,如果【好死】和【赖活着】让司马钰选一个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见女生还是有些不安的样子,穆小雅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绳子,绳子的末端拴着一只漆黑长条状的物体,“把这个戴在身上,就算有别处陌生的【妖】、【鬼】什么的来到这边,只要你拿出这个来,对方肯定不会再为难你。不管怎么说……我的气息,很多【妖】都还是很熟悉的。” “谢谢……”司马钰感恩戴德地接了过来——虽然靠山没找到,但如果这玩意儿真像对方说的那样的话,那也和找到靠山没什么区别,“……这是什么东西啊。” “我的爪子。”穆小雅吃着鸡肉,轻描淡写地说道。 第13章 恶灵缠身 “爪子?!”看着那个差不多有五寸长、纺锤形的黑色物体,司马钰吞了口口水——好家伙,这得是什么生物啊能有这么大的爪子?! “嗯。”穆小雅点了点头,吃人嘴短,反正也要当一阵子邻居,就满足一下她这小小的好奇心。说着,她拿出了手机,点了几下之后举到了司马钰的面前,“这个认识么?” “熊?!”司马钰感觉自己的脸都要抽筋了,差点儿没维持住最后的笑容—— 行,怪不得秦月说打不过她。 跟一头熊对着来,呵。马克思先生以及达尔文先生在上,可别闹了。 “是——灰熊。”穆小雅纠正了一下,“按照你们人类的分类,我算灰熊那一类的,虽然在【我们】之间大概也就像你们人类的黄皮肤、白皮肤和黑皮肤一样,仅仅是种类不同,但为了方便你区分,还是稍微细致点比较好,毕竟你家楼上还住着一头黑熊。” 司马钰翻着眼睛看了看天花板:“黑熊哈……没见过呢……” “那家伙懒透了,再加上马上就要冬天了,他的最长记录是一百一十天没出门。” “……冬眠?”司马钰小心地猜测着。 “能够化形为人之后,以前的习惯虽然也会保留下来,但其实不去做也行。【我们】冬眠是因为从前冬天的食物比较少,睡觉能减少身体脂肪储存的能量流失。而人类的世界就算是冬天,食物依旧很充足,住的地方也很温暖,也可以不需要冬眠的。”穆小雅补充了一下,和她一起看了看楼上,“那家伙就是纯粹的懒,外加是个死宅,重度社交恐惧症患者,而且胆子比较小——” 说着,穆小雅的目光落在了司马钰的身上:“——比你胆子还小,上次他让一个老鼠吓得跑到了楼顶又摔了下来,已经成为【万妖楼】最大的笑柄了。” “啊哈哈……”司马钰不知道该评价什么,只觉得听穆小雅说过这些之后,自己对妖怪的恐惧少了一些。再联想到前几天哈雷先生说过的话——或许【妖】接近她,真的只是出于【好奇】的心态。 想着,她将爪子举到面前,轻轻抚摸着冰凉光滑的饰物——这个礼物是她从小到大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之一了,有了这个,至少将来就算离开了这个镇子、离开了【九岭山】这片地盘,也不用担心别的妖怪会对自己做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可就在她稍微放下心来的时候,忽然,她刚刚触碰到的、穆小雅的爪子上,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响动,紧接着—— 爪子原本光滑的表面,忽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穆小雅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脸色也忽然变得凝重了许多。她放下了刀叉一把夺过了爪子,皱着眉看着上面的裂痕,目光在爪子和司马钰之间来回游荡—— “……怎么会这样。” “……发生什么了?”司马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自己把这个珍贵的护身符给弄坏了,有些紧张地绷直了身体。 穆小雅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走到司马钰的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就是这一个动作,让她的脸色又变得阴沉了许多——刚刚拉着她手腕进楼道的时候隔着一层衣服,现在直接触碰到了她的身体,令穆小雅产生了一种十分明显的不适感。 ——这种不适感,她以前也感觉过,很熟悉,却又令她难以置信。 “……穿衣服,跟我走。”穆小雅果断地走到了玄关,“我去换衣服,你在楼下等我,我要准备几分钟。” 说罢她便离开了,留下司马钰在原地发愣,回过神来之后,她觉得还是照对方说的做比较好。 ——穆小雅应该不会害自己的,起码她没把自己端上饭桌给吃了。 十分钟后,穆小雅才从楼上下来,司马钰已经快尿裤子了——楼下的妖怪们聊完天,已经开始陆续上楼了。她侧身站在楼道中,看着各式各样的动物从自己身边经过,有些还好奇地凑到自己身边闻闻。某一刻,司马钰甚至觉得自己好像陈列在玻璃展柜中的蛋糕,这些【妖】们就是排队选蛋糕的顾客—— 马克思先生啊,实在不行的话——您就带小钰走了…… ——司马钰的心中不断哀嚎着。 还好穆小雅下来了,她拉着自己的手穿过了大群的【妖】们,直接出院门左转,进了骆青的小酒坊。 小酒坊的院门常年不锁,但屋门还是要锁上的——原本屋门也是不锁的,但在以后院的李寡妇为首的众多少女、少妇、甚至是大姨级别的时不时就来骚扰他之后,骆青就养成了锁门的习惯—— 没办法,他这张脸对女人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而且还是大小通吃的那种。别说三十几岁风韵犹存的李寡妇,就算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和七八十岁的老奶奶这两个极端群体,在他这张脸的面前都会表现得十分矜持。 ——这很正常,虽然内涵很重要,但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还是看脸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不过穆小雅显然不在【矜持】之列,只见她来到屋门前,连敲门的动作都省了,一脚就让那扇破旧的铁门永远离开了它的岗位。踏着已经变形了的铁门进了屋,刚好碰见了听见声响爬起来、睡眼惺忪的骆青。 “这姑娘是怎么回事。”穆小雅没有废话,直接将她裂开的爪子丢给了对方。 骆青接住了爪子仔细看了看,眉毛皱在了一起:“……你拿它砸核桃了?我帮你把它炼成护身符可不是让你做这种事的,想吃核桃就去用锤子……” “我吃个锤子的核桃,”穆小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她碰了一下,就变成这样了。” 骆青一下子精神了,他的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拿着爪子转身进了屋,片刻之后带着一个包袱出来。将包袱放在旁边的桌上摊开,里面是一大堆司马钰根本连见都没见过的奇怪物品—— 小镜子,不知道装着什么的、黑色的小盒子,梳子,镊子,好像是坩埚一样的东西,还有不少的瓶瓶罐罐…… 男人拿起了一个淡青色半透明的、椭圆形的薄片状东西和爪子碰了碰,然后回头丢给了司马钰:“拿着。” 司马钰赶紧接在手中,可就在她刚刚接触到那东西的时候,椭圆形的薄片瞬间碎裂成了几块,吓得司马钰赶紧松手,碎块随即掉在了地上。 那些碎块上,似乎还冒着阵阵的黑气,淡青色的表面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黑,没到一分钟,就变得好像木炭的碎块一样。 “还有这个。”骆青再次递过去了一只小荷包,样子看上去和那天在【积德寺】的老和尚手中拿着的那只差不多。 这一次,司马钰压根就没接在手中——因为在那只小荷包接近她的时候就开始烧了起来。不仅冒着黑烟,就连火焰也是诡异的黑色—— 这个世界上是有黑色的火焰的,这一点科学也证实过,但只会在一些特定条件之下才会出现。而现在的状况,很明显不符合那些条件。 也就是说,眼前这朵【黑色的火焰】是科学暂时无法解释的,这就意味着,它属于……【妖界】。 或者…… 【鬼界】。 反正不属于人界就是了——至少在科学能够解释之前不属于。 “……这是什么东西……”司马钰看着掉在地上、迅速烧成一堆灰烬的小荷包,下意识吞了口口水——好家伙,今天算是开了眼了。 另外两人都没有回答,而是面色凝重地看着地面上的灰烬,良久,骆青看着穆小雅,说道:“……你和我进来一下。” “不应该瞒着她,”穆小雅拉住了想要后退半步的司马钰,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她有知道的权力,况且……她已经半只脚踏入了【我们】这边的世界,让她知道一些没什么坏处。而且【那件事】已经过去几百年了,就算是……” 话说一半,骆青便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起身进了旁边有着摆满酒的架子的屋子,还示意二人跟上来。 司马钰还是第一次进这个房间,之前骆青委托她送酒都是直接拿出来的,再加上司马钰不太喜欢这种白酒——比起白酒,还是度数低、气泡多的啤酒更适合她。 进去之后,骆青掀开了地上的木板,下面是通往酒窖的阶梯。骆青说过地下有个酒窖,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可当司马钰下去之后,才发现酒窖还有下一层—— 再下一层中,是一个相对地面以上大许多的房间,房间中挂满了各种不知名的道具,桌子上也有不少画着乱七八糟东西的黄纸。骆青在二人下来之后直接将一串刚刚司马钰拿过的、淡青色椭圆形薄片做成的挂饰挂在了入口,这才找了几个木凳出来,示意二人坐下。 “说说看。”骆青皱着眉望着司马钰,“你身上的那只【恶鬼】,是什么时候开始缠着你的?!” 第14章 【六途】 “啥?!”司马钰听见骆青的话,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恶鬼】?自己身上有【恶鬼】? 如果骆青是自己以前碰到的江湖骗子那类人的话,她一定会上去揍对方几拳——【妖】与【鬼】的客观存在是司马钰无法反驳的,但并不代表她可以容忍别人跟她胡说八道。 可眼前这个人不一样——他本身就是【妖】。虽然不知道原形是什么,但至少不会在这种事上信口开河。 看着司马钰的反应,骆青和穆小雅对视一眼,双方心中已经有数了。 这个傻丫头,是在不知不觉中上套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刚刚说有什么东西……”司马钰明显感觉这两人好像知道些什么,她想知道其中原因——毕竟自己是当事人,虽然自己现在还活着,但难保以后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对自己的倒霉体质太自信了,好事儿向来都是躲着自己走的,能频繁找到自己身上来的,基本上都是麻烦事。 对此,司马钰早就习惯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穆小雅有些怜悯地望了一眼这个努力而又笨拙的姑娘,被【恶鬼】缠上这件事应该是纯属偶然,她没从司马钰的身上感受到任何对【妖】和【鬼】等非人之物能够利用的地方,“方便的话,能和我们说说……你一直以来的生活么?” 穆小雅是想从司马钰的经历中找到她的生活忽然产生变化的【点】,再通过这个【点】所处的时间来追查位置——【恶鬼】缠着一个人的首要条件就是被缠着的人和【恶鬼】产生了某些直接接触,确定了位置,至少能找到【恶鬼】的本体,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在【鬼】界的规矩中,绝大多数的【鬼】都无法离开自己死去地点周围一定范围,超出这个范围之后想要对被缠上的人产生影响,就需要对方身上带着某件和【恶鬼】有关的物品。如果缠身时间较短的话,只要丢掉物品就没事了,一旦超过了某些时间,【恶鬼】就会对被缠上的人产生一些不可逆转的伤害。 一开始【恶鬼】会吸取目标的【生机】,【生机】是每个生命都有的、连接着【肉身】与【灵魂】的媒介,若是【生机】消失,【灵魂】将无法再寄宿在【肉身】之中。但【灵魂】通过这种方式离开【肉身】之后,【肉身】并不会立刻死去,而是会变成永远也醒不过来的【空壳】。 现代医学中,一般把这种失去了【灵魂】的【空壳】,称呼为【植物人】。 而对于【鬼】来说,【生机】会令其【灵体】变得更加强大,能够留存于【人界】的时间也更长,可以说是【鬼】最好的食物与补品。一般来说,【鬼】到最后都会去地府报到——在不为人类所了解的领域中,【人】、【仙】、【鬼】、【妖】、【畜】、【物】是一个【轮回】,被称之为【六途】。【人】死为【鬼】,【鬼】去地府被审判,功德无量之人位列仙班即为【仙】,功过相抵重回人界为【人】,过大于功德则入判官席,经由判官定罪来确定其进入【畜】、【物】两途。 所谓【万物皆有灵】,就算是一块石头也一样。罪大恶极之【鬼】便会被判为石头、树木、河流等无法控制自身的样貌,被众生利用、践踏、修整,以此来进行赎罪;而【畜】一途则是剥夺其大部分权力,以牛羊猪、山林野兽、飞鸟等畜牲形态赎罪,其罪行比【物】这一途要轻一些,起码能对周围的环境有所感知。 但上天向来有好生之德,坠入【畜】一途的生灵们可以通过积攒功德、或紧守本分来获得不同的奖励,不同于【人】一途的来生报,【畜】一途一般都是现世报,做了坏事会立刻被惩罚,而做了功德无量之事,则被允许直接从【畜】一途升到【仙】一途。 【百香楼】——不,【万妖楼】的众妖们就是这样,想要从【畜】一途中位列仙班,需要首先回到【人】一途,再通过较长的寿命通过【人】一途直接通往【仙界】,这是【天道】——也有人称呼其为【命运】、【命途】的——留给【畜】一途的生灵们的一条翻身之路。 这条【翻身之路】,便是【妖】一途——非人、非鬼、非畜、非物、非仙,但却又和另外【五途】皆有联系,是比较特殊的一个群体。 至于什么是【天道】、【命运】,包括【仙】们在内,没有任何人能够说得清楚,谁也不知道这些规矩是什么时候、被谁定下来的,只能被动服从。也有许多生灵去探索过答案,却从未有任何生灵成功过。 在这【六途】中,也不乏有【物】成【仙】的先例,但数量太少了,从有相关记载到现在一共也不超过五个,所以【物】成【仙】这一过程已经被完全忽略——在连动都没法动的状态下积攒功德真的是太难了,还得去抵消成为【物】的罪孽,基本上可以不用考虑这种方法。 【六途】各不相同,但唯有一点共通,那便是【生机】——【仙】无生机则归于自然、消弭无形;【鬼】无生机则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其余四途没了生机,则会成为虚弱的【鬼】。正常情况下,【生机】几乎是无法自然断绝的,除非是当前身体寿数已到终点。但还有一种特殊情况,那便是【生机】被别人所夺—— 能够直接触碰【生机】的,就是与其拥有着直接联系的【鬼】——便是众生的【灵魂】——一般来说,夺取【生机】这种事是不被【天道】所允许的,但某些【鬼】可以通过一些特殊途径暂时性地避开【天道】的检查,通过夺取【六途】生灵的【生机】来壮大自己,以此长久对抗【地府】的审判。 这种夺取【生机】的【鬼】,便被称呼为【恶鬼】。 【恶鬼】会通过各种手段来夺取生机,【六途】中相对较弱的【人】与【畜】两途便是最好下手的对象——【物】倒也可以,但其【生机】实在是太少,与付出的工作量实在不成正比,便没有【恶鬼】这样做。【仙】与【妖】又太强大,自身不够强的话,是无法从这两途的生灵那里夺取【生机】的,除了一些穷凶极恶的【恶鬼】之外,没必要考虑【仙】和【妖】,搞不好弄个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悲剧了。 至于【鬼】——【鬼】一途的生灵本就无法在人界维持太久的形态,正常的【鬼】都会在成为【鬼】的七日之内被招致地府参加判决,再加上其本身飘忽不定,所以除非偶然间碰到了,不然【恶鬼】也很少会主动对【鬼】一途的生灵下手。 ——当然,也有一部分执念特别深的【鬼】,这些【鬼】的对某人或某物的思念和执着会使其保留较多的【生机】,能让它们在地府之外游荡很长一段时间,司马钰经常看到的许多【鬼】大多数就是这种类型。 这种【执念】能够保留最多【生机】的情感便是【仇恨】,其余的情感虽然也能保留一些,但相对较少。总体来说,【鬼】的【生机】远远不如【人】、【畜】两途充沛。 简单来说,夺取【人】、【畜】两途的【生机】,性价比是最高的,成功率也是最高的。而在这两途之中,【人】的【生机】又是最多的,而且相对来说,比某些【畜】还要容易对付。 骆青和穆小雅不知道司马钰被吸取了多久的【生机】——只知道这种黑色的火焰是【恶鬼】们特有的,火焰的颜色越浓郁、越幽深,说明【恶鬼】的实力越强,驱逐起来也就越麻烦——如果时间长的话,那他们俩可要抓紧了。 搞不好现在司马钰的【生机】已经所剩无几,天知道她还能做多久的【人】。 不过只要能从她过往的经历中查到其持有过什么可疑物品、或者在什么地方接触过奇怪的东西的话,就能从根源上除掉【恶鬼】——【六途】中有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无论某个生灵现在在做什么,除掉【恶鬼】能得到的【功德】是最高的。 而且还不算违背【杀戒】。 司马钰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能将自己记事起经历的所有事大概全都回忆了一遍——听完了司马钰的讲述,别说穆小雅开始抹眼泪,就连骆青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带上了深深的同情。 ——这个傻姑娘,几乎把一个人类这辈子能倒过的霉全都倒了一遍,就差喝口凉水都塞牙缝了。当司马钰讲到自己去市场买一趟菜,从【被擦身而过的自行车刮坏了塑料袋、蔬菜全都掉进泥坑里、还被路过的熊孩子踩了好几脚】到【钱包被偷、回家开门钥匙断在了钥匙孔中、开锁师傅带错了工具,错把胶水当润滑油塞进有着半截钥匙的锁眼中】为止——这一段的时候,穆小雅缓缓地将她抱在了怀中,泪眼婆娑地向她问道—— “孩儿啊,你是咋活到这么大的啊……” 第15章 线索 司马钰讲完自己的故事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还好是周末没课,不然肯定还会再惹恼一次赵阎王——赵阎王不仅是【工程力学】的教授,还是她们系的导员,手里握着全系学生的生杀大权。 她已经得罪赵阎王好几次了,可不能再找事,不然那个半秃的家伙肯定会让她留级。 留级意味着延迟毕业,甚至还有可能劝退——无论哪种都会影响到她的未来走向。这几天她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赵阎王对自己稍有改观,这个时候出事会让自己付出的一切都白费。 骆青和穆小雅也满眼血丝——他俩确实是从【畜】修成了【妖】,但精力也不是无限的,该睡觉还得睡觉。只是眼下这件事,让两人实在是睡不着。 再加上听了司马钰悲惨的人生,让他们一度忘了自己的目的——这个姑娘的人生过得太惨了,爹不疼娘不爱的,还随时跟着一裤兜子的倒霉事——在听故事的时候,穆小雅将自己带入了司马钰的角度,她甚至怀疑自己在经历了这些之后,是否还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骆青的想法更是直接——日子过成这个样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当然,他们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这个姑娘已经够可怜了,不能再做【在她的伤口上撒盐】这种缺德事。 不过听到最后,收获还是有的——【恶鬼】缠上司马钰的时间大概是在她九岁的时候,那一年她去河边玩,结果掉到了河里—— 其实按照司马钰的叙述,她本应该掉不进去的,因为当时她距离那条不怎么深的小河还有十多米。具体的过程大概是这样的—— 司马钰出去玩,在距离河边十几米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个闪亮的东西,想去看看那是什么。当她走下小路的时候,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顺着路边的斜坡滚了下去。摔下去的动静惊扰了一窝老鼠,司马钰因为害怕而逃走,不得已躲进了一个废弃的铁皮垃圾箱。这时路上开来了一辆三轮车,三轮车为了躲避蹿上小路的老鼠们也冲下了小路,刚好撞在了司马钰躲着的铁皮垃圾箱里。 垃圾箱被撞出去了几米,司马钰因为脑袋撞到铁皮垃圾箱的内侧,有些头晕,出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想要接着跑,却被一阵风带来的沙子眯了眼睛,就这么自己走进了河里。 还好三轮车车主眼疾手快把她从河里救了上来,不然那天就是小司马钰人生的终点了——河水虽然不深,但淹没九岁的小司马钰还是很轻松的。 那之后,司马钰生了一场大病,彼时她的父母都还在身边,母亲没有无故消失,父亲也还没沾上赌钱,她的家庭还算完整。父母带她看了很多医生都治不好,最后还是一个路过的算命先生说,这丫头命里有此一劫,必须要带她去庙里住一段时间才行。 父母总是担心自己的孩子的,只要能让孩子好起来,别说是拜佛,再离谱的事他们都会相信。而事实上,司马钰在那之后确实好了,只不过在她的病好了不久,母亲就离开了家消失了,父亲也开始酗酒赌博、成天不回家。直到她上高中之前,父亲也因为躲债人间蒸发,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那次是她的人生转折点,也是除了她这双眼睛之外,第一次和【人】之外的事情产生联系。 讲完这些,司马钰就睡着了——她实在是太困了,【人】的精力终究比【妖】差了许多,昨天上了一上午的课,下午又去商店街准备了一大堆东西,又花时间精力做了一道麻烦的菜,还费尽心思地去讨好一个令自己恐惧的【妖】,再回忆了一下这辈子所有的倒霉事—— 说实话,现在她【入睡】这个行为,或许已经不仅限于【疲惫】了,还有可能是触发了大脑对【恐惧】、【郁闷】等多重精神打击产生的自我保护机制。 嗯,这些回忆对司马钰来说,已经可以算作是某种【侮辱性攻击】了。 穆小雅将司马钰抱到了骆青的炕上——嗯,骆青睡的是火炕,烧得很热,这个可怜的丫头应该会睡个好觉——从屋里出来,她坐在了骆青的对面。 “是那条河的事?”穆小雅喝了口水,她也有点困了。 “不一定,”骆青摇了摇头,去旁边的水盆边洗了把脸,“不过……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 “你是说……” “嗯……”骆青面色凝重地回到桌边,“我怀疑……是【它们】回来了。” “……怎么可能,【仙主】大人的【封印】至少还能持续一百年,就算【它们】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冲破【封印】的。” “如果对【封印】造成影响的不是【它们】,而是外界的某种力量呢?”骆青的手指敲着桌子,目光透过北墙的窗户,望向了遥远的北方。 “有人将【那件事】泄露出去了?!”穆小雅揉着自己的眉心——她本来只是想帮帮那个可怜的丫头,没想到居然会牵扯到【那件事】,“……骆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那场大战之后活下来的就只有我们几个,连【仙界】都损失惨重,如果这件事属实的话……我们还没有准备好,如果【它们】现在出来了,【六途】的下场可能……” “没有那么快。”骆青摇了摇头,“你想太多了,【鬼魔灵】想要复活除了冲破那道【封印】之外,还要瞒过天道寻求一副足以匹配其强悍实力的身体,不然仅仅是【灵魂】状态的话,地府那边有至少三十种方法对付它,而且还是必定成功的那种。在那之前,【鬼魔灵】是不会露面的。” “至于它手下的众【恶鬼】,在【鬼魔灵】展示它的强大实力之前是不会归顺它的,你也知道【恶鬼】是什么德行,那帮自私的家伙们只会跟随能够给它们带来最大利益的领袖,如果实力差距不大的话,它们是不会冒险、站到明面上与【六途】作对的。” “我猜的是……有人,或者【鬼】,当然也有可能是【妖】,想要利用【鬼魔灵】做些什么,或者是暗中受到了【鬼魔灵】的蛊惑——后者的概率比较大一些——在帮助【鬼魔灵】恢复力量的同时,寻找着突破封印的办法。【这个人】,或者是【这群人】,肯定从【鬼魔灵】那里获得了一些力量,不然的话……” 说着,骆青看向了地面上小荷包的那堆灰烬,沉吟了一下继续说道:“不然的话……黑火焰的颜色不可能深到这种程度。” “这是【鬼魔灵】的黑火焰独有的感觉。” “那么……要不要我带这个丫头去她说的那条河那边看看?无论对方是谁,既然小钰是在那边着了道的,对方也无法离开那附近太远,就算找不到本尊,起码也能发现一些线索什么的。”穆小雅坐不住了,骆青的分析令她如坐针毡,尽管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千四百年,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场战争,损失真是太大了——上代【妖王】陨落;【鬼王】献祭了自己、打破了【鬼魔灵】对【天道】的遮蔽;人类这边的军队死伤无数,就连【仙主】的修为也毁去大半。 回看现在,【仙界】那边已经安逸了这么久,最近甚至很少听到那边的消息了;拥有强大妖力的【妖】们也被现代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一个个修行不思进取,只想在人间流连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至于地府那边——人类的数量在近代疯长,那边的工作量已经压得各大鬼差喘不过气来,现如今游荡在人间那么多的【鬼】,就是地府力不从心的证据。 穆小雅前几年曾去地府办过一次事,那里冲天的怨气让她连喘气都费劲——倒不是说地府中有多少【厉鬼】,人间生活变得好起来之后,【厉鬼】的数量已经少多了——这些怨气的来源是各大鬼差和它们手下的公务员们。据【统计处】的一名小鬼说,它们的处长已经住院无数次,繁重的工作量令这些维持【六途】秩序的工作人员们连年加班加点。若不是在地府工作能让它们快速积攒功德、早日飞升仙界的话,恐怕这帮子鬼差们早就辞职不干了,也不至于被巨量的工作压得怨气冲天。 听那个小鬼说,别说什么【仙】还是【鬼差】,就算阎王爷来耽误了它的工作,它都敢站起来扇对方两巴掌。 在人界,处于这种高压工作环境、酬劳还不高的群体被称之为【社畜】。 在地府,同样的工作环境下的这批小鬼们,则被称之为【鬼畜】。 ——都挺难的其实,谁也别说谁。 人界就更别提了,随着科学的发展,认同它们这些【非人之物】存在的人类是越来越少——人界有一个专门应对【非人之物】的秘密机构,这个秘密机构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最近甚至已经有传言,秘密机构似乎都要被取缔了。 至于剩下的【畜】一途和【物】一途这两个纯粹是作为【被惩罚者】存在的两途,根本就不用指望它们能做些什么。 如果【鬼魔灵】现在卷土重来,【六途】能够与其对抗的力量已经不剩下多少了。 前途,堪忧。 第16章 【河仙】 只是,无论现在的【六途】变成什么样,该努力的还是需要努力一下子,【鬼魔灵】的理想可是打破所有【天道】划分出来的各种阶级和种族,创造出一个只有【鬼】存在的统一世界——这家伙很执着,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它的目标大概也不会变。 【天道】分化出【六途】来自有它的道理,不是凭谁谁谁一己之力就能颠覆的,不然【仙界】的那帮已经修行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老家伙们早就打破这些规矩了——不管怎么说,【人人成仙】总是要好过【人人成鬼】。 其实在【鬼魔灵】之前,也曾有人和仙尝试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传说了。过程怎么样已经被传得面目全非,但结果却是统一的——他们失败了,【天道】不可违逆,唯有顺应。 —————————————————— “看见那块石头了么?我的右手在那边摔得脱臼过。”司马钰指着村口的一块大石头。 “看见那棵树了么?树枝掉下来把我砸晕过。”司马钰指着大石头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 “看见那面墙了么?墙皮子掉下来,我的脑袋去医院缝了六针,现在头发下面还有个疤痕。”司马钰指着一面年久失修的老院墙。 “看见那片田地了么?我骑自行车掉下去过,脸朝下,差点儿毁容。”司马钰指着旁边的一块田地——那块田地已经荒废了,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在里面种些什么。 穆小雅一边听一边偷偷抹眼泪,从她的路虎开进司马钰从小长大的【里河村】开始,司马钰便指着周围的一草一木说着自己当年的【光辉事迹】。这一路上她已经指出了至少三十多个点,让穆小雅在同情这个天生倒霉的姑娘的同时,感慨她顽强而旺盛的生命力—— 再换一个孩子,可能经历不到她三分之一的灾难就得先夭折了。 “……哦对了,我得给小月报个平安。”司马钰似乎说累了,这才想起应该告诉秦月一声、自己今天大概率回不去了。她拿出自己的破手机按着上面的塑胶按键,看得穆小雅越来越心酸。 等司马钰报了平安,她才从副驾驶拿出了一个备用的旧手机递给了对方:“这个我不用了,本来打算扔了的,不嫌弃的话你就拿去用。” “谢谢。”司马钰一点都没客气,从看见穆小雅这辆车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女人挺有钱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除了那座地下拳场,穆小雅还承包着两座山的果园——至少比她想象得有钱多了。 眼前的手机看上去确实挺旧了,但也总比她现在手中的这个破玩意儿强。 “……不插卡?”看着副驾驶的可怜姑娘小心地将【新】手机收起来,穆小雅一边转弯一边问道,“现在就换上,这个手机信号还可以。” “插不进去。”司马钰倒是想用,可惜她的手机卡是老式的,想要用新的智能机,得回去办一张新卡。 “……行。”穆小雅点了点头,心想以后还是对这个苦命的姑娘好一点。 二人聊着,车子很快到达了目的地。本来穆小雅还想问问司马钰要不要去村中认识的人家打个招呼什么的,结果以她【不想打扰别人的正常生活】为理由拒绝了。说这个理由的时候,司马钰的目光有些躲闪,见她这个样子,穆小雅也没有再说什么。 眼前的这条河——说是河都有些抬举它了,宽不过五米,最深的地方也就一米多一些,水流也并不急,水下甚至没有多少淤泥——河水十分清澈,河底有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除了被水流冲刷得圆润的石头之外,就是零星一些小鱼在游荡,看见人了纷纷躲进石头缝隙里。 除了小一点之外,这条河还是挺漂亮的,【里河村】交通不太方便,少有外人会进来——说实话,要不是穆小雅那辆路虎底盘够高,兴许都开不进来——确认了当年司马钰掉下去的地方,穆小雅当时就脱了鞋子,挽起裤腿蹚进了清澈的河水中。她没有向里面走太深,而是用石头在水中搭起了一个四棱锥形状的石堆。 石堆的尖部露出水面,在确定石堆稳定之后,她擦干了手,从怀中拿出了几根线香来。 “……这是干嘛呢?”司马钰好奇地凑过来问道。 尽管掉下去过,但她并不怕这条河——一个人偶尔倒霉或许会觉得晦气,但倒霉成了习惯之后就无所谓了。别说这条压根就淹不死现在的她的小破河,高中时期她甚至从学校的三楼掉下来过,现在不也是活蹦乱跳的? “找当地人问问。”穆小雅将线香点燃插进了石缝中,朝石堆拜了拜。司马钰也没敢出声——说实话,以前听那些【假大仙】们吹得天花乱坠,一个个说能请神请鬼的,到最后也没见一个成功的。现在听穆小雅要问问【本地人】,让她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穆小雅是【妖】,她请的【本地人】大概率也不是什么正常人类。 就在司马钰小心地环顾四周、想要看看这个【本地人】会不会像电视里一样、一阵青烟就冒出来了之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两声喇叭声。 两人回头一看,发现一个全身黝黑的、农民模样的人开着一辆不停冒着黑烟的拖拉机,在穆小雅的路虎后面按着刺耳的喇叭。 “……我们挡路了?”司马钰皱着眉看着拖拉机——路那么宽,别说他一个拖拉机,三辆并排走都够了。 就在她问话的时候,穆小雅已经上了岸,光着脚走向了拖拉机那边。 老农民的目光一开始还在二人身上来回游荡,可当他看到穆小雅的脸的时候,立刻给拖拉机熄了火,手忙脚乱地跳了下来,一路小跑到穆小雅的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不知穆大姐大驾光临,小仙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恕罪……” 啥? 【小仙】?! 这个一看就知道揍人挺狠的大叔是【小仙】?!他就是穆小雅想找的【本地人】?! 仙风道骨呢?! 鹤发童颜呢?! 慈眉善目呢?! 和蔼可亲呢?! 哼,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带我们去个安静点的地方,我有事要问你。”穆小雅拎起了自己的运动鞋走向了路虎,农民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率先发动了拖拉机——看这家伙摇着摇杆的那膀子力气,真是很难让人把他和【仙】这玩意儿联系到一起。 不行,心理落差太大了。 就在司马钰还在做心理建设的时候,穆小雅已经将路虎调了个头,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上车。司马钰晃了晃脑袋,心说自己以后肯定免不了接触到这些【东西】,还是将以前从电视上得来的那些刻板印象什么的先放一放。 没办法,人嘛,总是要适应现在的。 跟着不断冒黑烟的拖拉机,二人一路来到了村子北口,在一座小砖房旁边下了车。农民将二人规规矩矩地让进屋里,还特地倒了热水。穆小雅看着盛热水的那只脏兮兮的碗,压根儿就没打算喝。倒是司马钰毫不在意,吹了吹之后仰头就喝了一大口。 ——她穷惯了,而且以前也是住在这个村子里的,这种看上去脏兮兮的碗其实只是用得时间长了,并不脏的。 “河仙,在你管着的地方死过人么?”穆小雅强忍着周围有些脏的环境——同样是平房,骆青那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就算用得同样是土灶,二者的差距也实在是太大了。 “死过。”被称作【河仙】的老农民一边说一边从房里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类似账本一样的东西,翻开查看一番继续说道,“从小仙接任以来,一共在辖区内死过五十七人,其中六人中有两个是因为喝多了、失足摔倒,脑袋撞在了河边的石头上,最后滚落到了小仙的……” “行了行了,”穆小雅摆了摆手,她对这些没兴趣,“有没有不守规矩的【鬼】?” “没有。”【河仙】几乎立刻回答道,“小仙虽然官小,好歹也是这【里河】的一河之主。水鬼倒是有,不过都很守规矩,现在全都留在小仙的祠堂里,拿着号码牌等着地府那边的传唤,从未有过什么不守规矩的家伙。” “你确定?” “确定。”【河仙】肯定地点着头,将手中厚厚的账本转了个方向推到了穆小雅的面前,翻到了一个页码上,“这是小仙就职的时间,往后翻一直到现在,所有【鬼】的记录,请您过目。” 穆小雅翻着那本账本,旁边的司马钰也好奇地凑了过来——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写得很乱,不过每一段前方都标注了数字,虽然读起来有些费力,也还是能看懂的。 “哟,这位姑娘。”见司马钰的眼睛来回扫着,【河仙】略微有些吃惊,“您也看得到这书上的字?” 第17章 已死之人 听到对方这样问,司马钰心生疑惑——这有什么看不到的,字丑得像蚯蚓爬一样,自己用脚写都比这好看。 就在她想说什么的时候,穆小雅先说话了:“她的眼睛有些特殊,别的别问。” “是,小仙僭越了。” 【河仙】在穆小雅的面前显得很卑微,司马钰有些好奇这点——虽然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农民被称为【仙】,但在穆小雅这个【妖】面前却显得很卑微。从昨天晚上的对话中,她对【天道】安排的【六途】的系统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在这六种不同的地位中,【仙】的地位应该是最高的,无论怎么说,也不必在【妖】的面前表现成这样。 不过她并没有问出来,有些事还是等回去的时候私下问穆小雅,万一自己的问题冒失了,搞得双方的面子都下不来就不好了。 司马钰尝遍了苦难,虽然刚满十八岁不久,但对人情世故什么的还是很在行的。 想着,她也不再说话,而是继续好奇地看着那本账本。 账本上记着很多名字,这些名字后面都有一个【奠】字,代表着这个名字的主人已经死去了。还有一些【奠】字的后面多了【已入轮回】几个字,大概是已经去了地府那边、准备或已经开启了新的轮回了。 页码上标注着数字,大概是某种记年方式,和人类这边的记年方式不同,司马钰有些看不懂,不过从数字上来看,【河仙】似乎已经做了很久了。 那些名字后面写着大致的死因,看来【河仙】对自己的工作很是负责——怪不得他能立刻对穆小雅的问题做出回答,想必也是依靠着这个。 穆小雅静静地翻着账本想要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比如某些比较奇怪的死因。既然【鬼魔灵】那边的【鬼】们在为它们的主子工作,总会找到一些破绽的。可就在穆小雅第六次翻页的时候,她和司马钰全都愣在了原地。 “……怎么了?小仙的记录出错了?”【河仙】见穆小雅的脸色变了,赶紧凑上前来一起看——对他来说,眼前这位可得罪不起,人家的道行和资历都比自己高太多了,不是他这种小神仙能比的。 【河仙】将眼前这页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只能垂着手站在一边,用询问的目光望着穆小雅。后者沉默了一阵,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说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死的。” “这个人啊,拿人界的时间来算的话,大概是……”【河仙】仰着头算了算,随后说出一个时间来,“那一年就死了她一个,而且早就领了地府的号码牌、入了轮回去了,怎么,穆大姐,这人有问题?” “有大问题……”穆小雅的一对豆豆眉都快拧到一起去了,她有些疲惫地靠在了破旧的木制椅背上,说道,“……这个叫【司马钰】的人,最后不是被救上来了么?!” “救上来?怎么可能。”【河仙】摇了摇头,“小仙虽官职很低,但平时也算兢兢业业,【里河】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虽然已经过去了九年,但小仙的记忆还是很好的——看到这个名字,小仙就能记起当时发生的事情。穆大姐,小仙用顶戴乌纱跟您打包票,这个【司马钰】绝对已经入轮回走了,当时她肯定已经死了,不存在记错的。至于您说有人救她——别的不说,河边这条破路从前就极少有人走,自从十几年前村子修了柏油路之后,这条路就更是没几个人走了,有时甚至几个月也不会经过一个人。” “当天经过这条路的就只有一名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小姑娘,她好像去河里找什么东西,”【河仙】一边说一边回忆着当天的情景,“至于找什么,小仙不知道,但最后她是脚下一滑掉进了比较深的地方,当时就淹死了,除了她之外,这条河边的小路那天根本就没有别人经过。” 司马钰在一边听得浑身发凉——她能跟马克思先生发誓,那天自己确实是被那个骑三轮车的人救了上来——当天的事怎么样先不说,如果自己那天就死了,那现在自己为何还…… “你确定?”穆小雅看了看【河仙】,又转头看了看司马钰——她是在同时问这两人。 “确定!”两人同时给出了肯定的回答。说完,【河仙】又看了一眼司马钰——在穆小雅面前的时候,【河仙】一直都是低着头说话的,从一开始就没注意他的【穆大姐】身边的这个姑娘。现在仔细看过去,【河仙】的眼中慢慢爬上了一丝惊恐—— “你——你——你就是那天的——” 【河仙】的话都快说不利索了,显然,他认出了司马钰的这张脸。 “这不可能!小仙当年明明看着你被冲到了下游!还是村西头摆渡的赵老三把你的尸体捞上来的!”【河仙】忽然后退了一步,好不容易憋出这句话来之后,又开始变得磕磕巴巴的。 “安静点!”穆小雅瞪了【河仙】一眼,后者立刻不说话了,但眼睛还时不时地瞟向司马钰那边,“今天这件事,事关重大,不准任何人知道,如果有人逼问你,你就让对方来找我。” “是……是……”【河仙】赶紧点头,先不说眼前这人是谁,光是【死者复生】这一条就已经违反了【天道】。都不用【仙界】的【执法队】来查,【天道】自会将复生的死者抹除掉,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就算有人能用术法瞒得过【天道】一时,也无法永久隐藏下去。在知晓【六途】存在的人的认知里,【天道】无所不能,不可违逆,被发现只是早晚的事儿。 ——数千年前那场由万鬼挑起的大战又如何,最后不还是在占尽优势的前提下被【六途】的联军打败? 一切自有【天道】定数,没有任何人能够从中逃离。至于这个姑娘最后会如何…… 那已经不是他这种【小仙】可以过问的了。 穆小雅有些不会玩了,她没想到查到现在居然查出现在这么个结果。不过她知道继续在这里待着也没什么意义了,用手机将穆小雅的这条【死亡记录】抄写下来,便起身带着司马钰离开了。 她必须回去,问问骆青该怎么办。 回去的路上,气氛一直都很压抑。本来穆小雅就是外表高冷那种类型的,如果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就会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再加上她此时心中有事,让她表现得更加令人难以接近。 司马钰有些受不了这种气氛——对于自己是死是活这种事,当时感觉还挺害怕的。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可是一路倒霉到今天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对,应该是【什么大坑大坎没见过】?况且往好了想,自己是个怕死的胆小鬼,如果自己早就已经【死】了的话,那么反而还不用担心什么了。 反正是爹不疼娘不爱的烂命一条,死了就死了,就是欠着秦月、骆青和穆小雅这三个人的人情,估计要下辈子才能还了。 “我看那【河仙】的称呼里有个【仙】字……他的地位应该比你高?”司马钰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心挺大的,有些烦心事,想着想着也就过去了。 能活到今天,还得多亏她这大条的神经。 “……【妖】中也有地位高的,这个不能以【途】来分。”见司马钰恢复如常,穆小雅顿觉一阵心疼——这得是经历了多少,才能从如此诡异的打击中恢复得这么快? 她换位思考了一下,发现自己大概是做不到像司马钰这么坚强。道行高深和心理素质是两回事,有些修炼了四千多年的大妖脾气还暴躁得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 ——比如自己那个拿熊掌拍蚊子的师父。 “不管是【仙】还是【妖】,还有【人】——在这【上三途】中,地位高低全看个人修为,有些【妖】和【人】的修为早已可以位列仙班,但是否飞升是由自己决定的,只要遵守【天道】和【仙界】的规矩,成不成【仙】都无所谓。世人都想成【仙】,无非是听说了【仙人】的生活有多逍遥,而实际上并不是那样的,尤其是到了现代。” “若是古时候,经常受压迫的百姓还真就都向往【神仙】的日子,因为【仙界】没有战乱、没有饥饿、没有死亡,每个【仙】都很有修养,而且很自由,只要不违背【天道】和【仙律】,想做什么都可以,是真正的【理想乡】。但现代就不一样了——人界的物质生活飞速发展,导致许多【仙界】的人都想下凡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穆小雅将车窗打开,风吹拂着她的长发,乡下干净的空气让她十分享受,“现在的人界比【仙界】好玩。为了应对大量【仙人】们想要下凡的请求,【仙界】的【长老会】甚至安排了诸如【人界七日游】这种旅行服务,只要遵守相应的规则,任何【仙】都可以来人界。” 第18章 修为与术法 “嚯……”司马钰掏出了果汁喝了一口,就当听故事了,“【仙界】那边还真是开放……照你这么说,【仙】要下凡还得先办个签证什么的?” “呃……差不多?”穆小雅听得一愣,她还从未想过还能有这种解释,“不过按照那边的传统,一般来说不叫签证,离开【仙界】叫【下凡】,回到【仙界】叫【飞升】……行,确实麻烦了点,你可以当作这个过程就是【签证】。” 将这些传了上万年的传统念了一遍,觉得既然现在是在【人界】,有些名词还是照【人界】这边的习惯来。 传统值得尊重,但有些传统需要的是【记念】和【传承】,而不是【使用】。现在的【人界】对信息的处理方式,确实要比相对保守许多的【仙界】和【地府】要简单明了得多,也要更加的方便。 “也就是说……我们这些凡人也可以去【仙界】?”司马钰忽然来了兴致——她倒是从不少电视剧中看到过一些关于【仙界】的描述,很早之前就对这种神秘而美丽的地方充满了向往——或许,自己的【倒霉体质】在那边可以稍微缓一缓? “并不是谁都能去【仙界】的。”穆小雅专注地开着车——她们现在行驶在盘山道上,进出【里河村】的路可不那么平整。【里河村】处于一个大山沟中,想要出入就只能走一条很破旧的山路,“首先你的德行要过关,许多凡人对进入【仙界】有一个误区——那就是觉得只要修为够了,就可以直接【飞升】。” “但实际上,比起修为,【仙界】更看重的是个人的品格和性情——如果品格和性情不过关的话,就算修为再高,也是不允许进入【仙界】的。毕竟那里有着掌控【六途】规则的地方,若是被坏人混进去,可就不好收场了。” “比如……你口中的那个【鬼魔灵】?”司马钰忽然想起了这个名字——她注意到昨晚穆小雅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那种忌讳的表情,似乎很不愿意提到这个名字一样。 “……嗯,它是自从有【仙界】以来,第一个绕过【飞升】的必要途径、用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方法进去的,用【人界】的话来说就是【非法入侵】。当时它用自己的力量污染了【仙界】的核心【白羽圣石】,通过从中获得的力量强化了【鬼术】——哦对了,你还不知道什么是鬼法。” “所谓的【鬼术】只是一种称呼,用【人界】的统一说法,【鬼】用的【鬼术】、【仙】用的【仙法】、【妖】使用的【妖力】和【人】使用的各种法术都是一个东西,你可以统称为【法术】,但因为【六途】对自己的法术都有相应的传统,所以叫法上会略有不同。” “……原来法术什么的真的存在?我还以为只是电视上面瞎编的……”司马钰听得唏嘘不已,她发现自己越是接触这些超自然的东西,就越是动摇自己的【唯物主义】思想。 “电视上确实是瞎编的,”对于这点,穆小雅不屑地哼了一声,“艺术创作嘛,总得加上一些想象力。但人类的想象力好像丰富过头了——法术确实是有,但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 “比如动不动就毁天灭地、召唤个陨石什么的下来,又或者让某某地点闹洪水、地震什么的……要是我们真有那个本事,你觉得还轮得到【人】来做主人?” “也是……”司马钰抓了抓头发,嘿嘿笑了几声——小时候她还真就幻想过、将来长大了去学一些强大的法术什么的,再去成为奥特曼、超人那样的英雄守护世界、被万人敬仰。 如今再回头看看自己当年的那些【梦想】,她只觉得自己可笑——呵,还拯救世界?她现在恨不得这颗倒霉的破地球裂成八百块。 什么破世界,什么破人生,都毁灭算了。 “……我能学法术么?”晃了晃脑袋,将一大堆消极情绪甩出去,司马钰悄悄叹了口气——她想毁灭这个世界,也想毁灭自己的人生,因为她的人生实在是太糟糕了。但同时,她又很爱这个多彩缤纷的美丽世界——尽管承受了许多苦难,但她依旧不想放弃曾经、现在和将来有可能遇见的一切【美好】。 对遥远【美好】的期待,大概是她心中唯一一片净土了。 “理论上来说可以,”穆小雅点了点头,“不过这东西是要看天赋的,天赋很高的话,学习的速度就会很快;而没有天赋的人虽然也能学会一些皮毛,但想要再深入发展的话,受到的阻碍会很大——怎么,你想学?” “想,因为觉得好玩。”司马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行,等有空了,我教你一些。”穆小雅欣然答应,法术什么的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难,比起后面的修行,法术的最难点就在【入门】。 有些人一辈子也入不了这个门,这并不是说这些人天赋不行,而是方法没找对——想要学【法术】最先要准备的不是什么理论知识,也不是体力方面的苦修,而是找对一个【师父】。 【师父】的作用除了教授一些法术之外,最重要的作用就是让弟子体会到什么是法术。和别的不同,法术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技巧,想要学会法术,首先得要先见识到法术的基本运行原理。 这个光靠学是学不会的,需要【师父】在徒弟面前进行亲身演示——这就是【人界】会术法的人少的根本原因。 现在绝大多数人都根本不相信什么法术,更别提拜师学艺了。而且在【人界】中,能够代替【法术】的东西比比皆是—— 比如【移山术】,人类这边有挖掘机、盾构机;比如【避水术】,人类这边有氧气瓶、潜水艇;比如【御风术】,人类这边有喷气机、直升机;比如【焚焰术】,更简单了——小到打火机,大到核武器,哪个都是点火的利器。 又或者是类似于【鬼术】中的杀生之术——【诅咒】,先不说其种种使用限制,单是效率来说,就远远不如手枪来得快。 要么是【仙法】中的【回春之术】,人类现在的医学已经十分发达,除了一些疑难杂症无法与【回春之术】相媲美之外,绝大多数基本都是吃点药、打两针就好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神仙】来悬壶济世。 再加上随着时间的推移,【六途】的各种法术要么失传了,要么就是一脉单传、传内不传外的那种,相当一部分术法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再加上【人界】科技的发展,已经没几个人愿意去研究了。 至于所谓的【修为】——现在绝大多数想要入【仙籍】的修仙者基本上都是在【修心】,很少有【修身】的——对【仙界】来说,【修心】和【修身】是等价的,【修心】是只丰富自己的知识储备、提高自身的涵养;【修身】则是令自己在身体素质及技巧方面变得强大,对于【仙界】的审查来说,哪个都可以,只要达到了某种标准,就可以被允许进入【仙界】。 【修心】可比【修身】要轻松多了,这也是大量法术消失的原因之一——在科技从某种程度上解决了人类【懒惰】的问题之后,人们更倾向于轻松一些的【修心】。 ——毕竟,以人类的惰性而言,【修身】要流汗甚至流血,虽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但实在是太累了。而【修心】,只需要认识字儿就行。 “……有没有更简单的方法。”听完了穆小雅对法术和修为的相关讲述,司马钰的头顿时疼了起来——因为自己长时间营养不良,虽然精力很旺盛,但体力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修身】肯定是勾起了。 至于【修心】——她现在应付赵阎王和即将到来的、能够左右她是否留级的【期中考试】,就已经透支了精力和大脑,要不是秦月逼着自己,她是真的一个字儿都看不下去——学业尚且一塌糊涂,更别提【修仙】了。 “人懒也应该有个限度……”穆小雅轻轻叹了口气。 “我又不是要成仙……就我这个品格,估计仙界也不能要我。”司马钰对自己是什么德行的很有自知之明,自认为没资格去当什么仙人——自己连个【凡人】都当不好,哪有资格成仙。 她只是想学个法术玩玩而已,单纯就是一个好奇。 “行……等回去把你的事弄明白了,我就教你几个玩玩。” “谢谢穆姐姐!” “出息。” 后半段的路程,司马钰累得睡着了,毕竟她现在是凡人之躯,比不过【妖】的体力那么旺盛。当司马钰的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是穆小雅在叫她到站了。 两人下了车,疲惫地走进了骆青的小酒坊,就在两人马上要推门而入的时候,从屋里却传来了一阵谈话的声音。 “……你还是不想回去?” ——这个声音,不是骆青的。 第19章 运德大师 “要不我们先离开?”听着里面的说话声,司马钰小声对穆小雅说道,“偷听别人谈话不太好,不然先去我家坐坐?至于【里河村】那边的事儿也不着急,等明天再找骆先生聊聊。” 穆小雅刚想答应下来,却听见旁边的窗户忽然打开了。 “回来了就进来,不是外人。”骆青的声音从窗口飘了出来。 听见他这样说,穆小雅也没有了顾虑,直接撩着帘子进去了——原来那扇坚固的防盗门已于昨晚毙于穆小雅的玉足之下,寿终正寝,骆青还没来得及买新的。反正最近气温很高,他的屋子里又全是酒味、蚊虫不近,也不急于换个新的。 可惜,他忘了,那扇报废了的防盗门上,画着一道隐藏气息的符纸——这个法术是他自创的,并不是对任何人都隐藏气息,符纸的针对目标,只限于【仙界】的【仙人】们。 果然,昨晚门坏了,今天下午【仙界】的人就来了——跟司马钰和穆小雅走了个前脚后脚。 两人进了屋,看到了骆青正一脸无奈地坐在炕头,面前的小桌上摆着晚饭。晚饭早就凉透了,看来吃了很久。帅得几乎男女老少通吃的男人无奈地摆弄着手里的筷子和遥控器,百无聊赖地换着电视频道。 在炕稍的位置坐着一个年轻的【小帅哥】——在看到这人的时候,司马钰本能地觉得这家伙大概率也不是个人类——这倒不是她看出来了什么,主要是能进出这个院子、这个屋子的,有几个是正儿八经的【人类】? 看着小帅哥的容貌,司马钰【吸溜】了一下差点儿流出来的口水,心说你们神仙、妖怪之类的非人之物,变成人类之后,颜值都是这么逆天的么? 骆青是这样,穆小雅也是位大美人,还有炕稍这个小帅哥——司马钰觉得自己真的是毫无立场的家伙,因为她又一次可耻地心动了。 ——还好,她忍住了想要扑过去拥抱的冲动。不然自己已经拉丝了的口水甩到人家身上就不好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那并不是自己变蠢的理由。 “骆先生,我这次代表【仙界】的临时司法长而来,再一次请求您回去。”年轻男子请求叹了口气,从他裤子上西装的褶皱来看,好像已经在这待了很长时间了,“您不应该如此堕落,尤其是……” 小帅哥咬了咬牙,决定拿出那剂自以为能有效果的话来:“……尤其是,您竟然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仙界】原本自己的位置,您就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些……” “……【仙界】的司法可不管这个。”似乎小帅哥的某个字触动了骆青的禁区,男人咳嗽了一声,有些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而且我是走合法程序回来的,早在七十年前我就已经放弃了【仙界】的身份,按照仙界律法,我不可能再回去的。” ——这下小帅哥没辙了,骆青这样说,他可做不了主了。 毕竟对方抬出来的是【仙界】的律法,自己再劝,就是藐视【仙界】的律法。 ——他还是代表着司法长来的,更是不能犯这种错误。 “那……”小帅哥的表情挣扎了一阵,最后也是放弃了,“……那晚辈就先告辞了,骆先生,仙界真的很需要您,希望您能……好好考虑考虑。” 骆青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身不再看他,而是专注地吃起了眼前的红烧肉炖土豆——拜这位不速之客所赐,他这顿饭吃得冰凉。 “上面的人?”见小帅哥出去了,穆小雅坐在了其原本的位置上,同时示意司马钰随便坐。 司马钰当然不客气,一屁股就坐在了沙发中——沙发是从收破烂的手中买来的,翻新是他自己做的,还特别铺了一层硬毡子用来对抗那些随时可能弹出来的弹簧,同时还能让这个破沙发坐上去更软一些。 “嗯,”骆青点了点头,没有提门的事——他看出穆小雅情绪不高了,没必要再触这个霉头,“说说你们的收获。” “说来话长,”穆小雅叹了口气,她是真的感到有些累了——主要是这件事太费脑子了,以她的状态根本就不适合再动脑子,“……我长话短说。” 她将两人在河边遇到【河仙】以及周围的一切事业全都说了一遍,骆青一边听一边打量着坐在沙发中的司马钰,简单思考了一下之后就给出了答案—— “障眼法,对方估计能够瞒过【河仙】的眼睛,就可以将真相藏起来——或许那些藏在幕后的家伙们以为这样做就可以了。事实上……你别紧张。”骆青看了司马钰一眼,说道,“对方伪造了你已经死了的幻象,让【河仙】信以为真,实际上你并没有死,或者说……对方觉得你活着比死要有价值得多。” “算半个好消息,至少对方短时间内不会来动你。因为你活着有用。”骆青给出了结论。 “也就是说……对方将来一定会来找小钰?”穆小雅上下打量着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少女,一边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那对方想要小钰什么呢?难道是……” 忽然,穆小雅长长的睫毛颤了颤,扭头望向了骆青。 “……眼睛?” “不清楚。”骆青打摇了摇头,指了指墙角放着的电饭锅说道,“天大的事先吃了饭再说,这家伙肚子里【咕咕】的声音,隔着两米都能听见了。” “不过……”招呼两人上了桌,骆青放下筷子,靠着炕头的被褥思考着,“……算了,都是我的猜测而已,还没有什么证据,不要担心这个。不过,现在附身在小钰身上的【恶鬼】——不,现在基本已经确定是某个【鬼】的【鬼术】了——想要持续输出【鬼术】,需要一个固定的媒介。这个媒介不能距离太远,大概也就是【千柳镇】前后几个矮山中。只要将媒介挖出来,至少不必担心体内的【生机】会被慢慢吸走。” “至于以后如何——敌在明我在暗,没法查得太透彻,只能后发制人,等对方先过来。自己这边再顺藤摸瓜,总会找到对方的破绽的。” “你查到媒介在哪了?”穆小雅吃得毫无形象,近乎狼吞虎咽。现在司马钰算是知道那两只鸡腿是怎么没的了。 “没有,但关于【鬼】的事,有人比我更了解。” “谁?” “【积德寺】。” 司马钰打了个哆嗦,脑袋里一下子就想到了某个不着调的和尚。 以及一条长的要死的阶梯。 上一次,她爬了整整二十分钟,够够的了。 “……能明天再去么。”司马钰缩了缩脖子,她现在已经很累了,可不想再往外跑了。 “不行,今晚时辰不错,适合【鬼】出没,想要办事最好还是在今晚。毕竟……过了今天,就还得等一个月。这一个月带来的变数太多,最好还是今天就解决。” “那和尚有这本事?”司马钰一边努力回忆着和尚的面容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事,“还是说他们的寺里卧虎藏龙,还有什么高人没露面?” “不。”骆青摇了摇头,“【积德寺】就只有一个方丈在那里生活,怎么可能还有另外的人。” “啊这……你说那个和尚是……”这下换司马钰愣住了,她一直以为那个和尚只是个看门的弟子。 “他就是【积德寺】第七代方丈,法号运德。人类之中,他的法术修为是最高的。” “……确定不是‘缺德’?那家伙一个护身符竟然要我三万。”司马钰怀疑地望着骆青,对于那天自己差点儿被坑了三万块的事,她一直记到了现在。 “……大师虽然品行有些……特性,但人还是不错的,而且法力高深,应该能帮你解决一下身上的【恶鬼】的事。”骆青的脸抽抽了一下,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称呼那位值得令人尊敬的人类【缺德】。 “那行,只要他不管我要钱,剩下的什么事我都没意见。”司马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放下了筷子躺在了热炕头附近,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总之……我先睡会儿,实在是顶不住了……” 说完司马钰倒头就睡,嘴角还沾着一颗饭粒。 —————————————————— 到了午夜,司马钰被强行叫了起来。她困得直打晃,好不容易挨到了【积德寺】大门外,她和穆小雅对视了一眼,敲响了破旧门扉上的铜环。 ——穆小雅本来不用来的,但还是跟了上来,一来想要见识一下【运德大师】的本事,二来也是想要保护司马钰——有句话叫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经淌进了这趟浑水,那就一直陪她走下去。 反正也不差最后这几步了。 这一次,门很快就开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披着袈裟、似乎已经等待她们很久了一样。 “无量寿佛……贫僧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两位美女……啊不,女施主请随我来。” 第20章 墓地 司马钰和穆小雅被让进了禅房,接着运德和尚就去准备东西了——和尚似乎早就预料到她俩会来,好像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这和尚……品味不错啊。” 在进入寺庙之前,司马钰幻想过许多次里面的摆设。从破旧的大门来看,里面的装修应该也是十分简朴。毕竟那扇破门看上去几乎摇摇欲坠,开门关门时门轴发出的那种令人牙酸的声音,让她怀疑这扇破门能不能撑到年底。 ——都不用人去拆,只要风稍微大点儿,破门随时都有散架的可能。 然而当她进来之后,却发现里外完全不是一回事——先不说院子里那座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自带水循环的假山,也不说从院门一直铺到禅房门口的大理石路面,光是挂在禅房正厅中那幅画,也许就是她奋斗一辈子都买不下来的高级玩意儿—— 司马钰看不出来真假,是穆小雅告诉她,这幅画据说是七百多年前某个朝代的一位大师流传下来的,市值起码也得九位数。 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以【亿】为结尾来衡量某物的价值,搞得她坐在坐垫上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又是某个朝代传下来的古董。 “坐垫没事,商店街街口的打折货,十块钱三个,买三赠一。”穆小雅规规矩矩地坐下,“我家有同款的。” “这和尚好有钱啊……”现在司马钰有些相信这运德和尚是真有钱了——除非这家伙抢过国库,不然这座破庙绝不可能有这么多价值连城的装饰品。 她从电视上看过某些大师给人看运势什么的,收费好像都很高——正常来说和尚看得都是【缘】,只要缘分到了,钱不钱的也就那么回事。但事实上许多【假和尚】们对于【缘】这个字的衡量,却是要通过【钱】—— 这很矛盾,但也不矛盾——【缘】这个字的价值怎么衡量全靠化缘的人,对方愿意给的多,谁也说不出来什么。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 司马钰不知道运德和尚是不是那种【假和尚】,但从穆小雅的态度来看,应该差不多是真的——穆小雅是什么人?从她和骆青的对话中,司马钰听得出来这两个家伙似乎都活得很久了,能让活得这么长的【妖】对一个凡人用【大师】来称呼,想必也是有着真本事的。 “对了……”想到这,司马钰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位运德大师……是【人类】?” 她也是突发奇想,万一这家伙也是个【妖】什么的,那么一切事就都好解释了,包括这一屋子价值连城的东西——活得长了,攒下这么多东西也很合理不是? “哈哈哈……贫僧与穆施主不一样,是正儿八经的【人类】。”二人正聊着的时候,运德和尚拿东西回来了——他的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除此之外,禅杖和袈裟也都披上了,再加上他笑起来慈眉善目那个样子,别说,看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 ——如果这家伙的眼睛没有时不时地瞟向穆小雅的身体的话。那色眯眯的贱样让司马钰总想揍他一顿。 ……回头想想还是算了,现在求人办事呢,还是客气点——再说人家穆小雅都没说什么,她一个局外人瞎掺和什么?唯一让她有些不爽的地方,就是这个和尚一眼都没看自己。 好,司马钰承认自己是钢板身材,长相也不如穆小雅那般清冷脱俗,也没有她那一头黑色瀑布般的长发。但——自己好歹也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怎么着就不能让他多看一眼了?!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被人看了说对方是流氓,没人看又说别人没品位。就算司马钰自己也是女人,也感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别扭。 “两位女施主,请随我来。”运德和尚察觉到了司马钰别扭的目光,也没说什么,只是邀请二位动身。 “……你还没问我们来干嘛的呢?!”司马钰有些吃惊——她还没说明来意,这个和尚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难道这家伙真的会算命什么的?还是能预测未来? “上次贫僧见司马施主的时候就已经说了,施主您印堂发黑,恐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从那之后贫僧就一直在准备,您早晚有一天会找来的。”运德和尚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司马钰的身上,只是那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一瞬间就变得十分慈爱,一点色眯眯的感觉都没了。 司马钰差点儿咬碎了后槽牙。 “从您离开之后,贫僧一直在追查缠绕在您身上的那团黑气的来源,总算是有了些眉目。今日您能来贫僧这【积德寺】,想必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运德和尚说得有理有据,司马钰在佩服的同时,默默地掏出了自己的钱包。 她的钱包里基本上没多少钱了,只有一些应急用的零钱和一张银行卡。银行卡里面还有两万块,是她卖掉了二舅爷的房子之后,付了学费书费、又租了房子、再添置一些生活必备的物品,最后剩下来的。二舅爷那破房子本来也不值几个钱,就连讨债人得知了她卖了房子、想要上门要债,都在看到成交价之后摇了摇头离开了。 ——他们是要债的,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要赶尽杀绝,总得给人留条活路不是?再加上现在查得那么严,违法的事可不能干。 总而言之,这两万零三十六块钱就是司马钰现在全部的身家,如果没有骆青给她的这份送酒的工作,她得靠这个钱和自己那微薄的打工费一直撑到毕业之后找到正经一点的工作的头一个月工资。 四年,还得交学费,两万块钱实在是有些紧巴。 “缺德……阿不,运德大师,我实在是没有多少钱,手头就这么点儿,您看……”司马钰挤出了一个笑容,将零钱和银行卡都递了过去,尽量掩饰自己的肉疼——这和尚一个护身符就要三万,现在请人出山办事,也不知道这点儿钱够不够。 看到银行卡和那三十六块钱的零钱,运德和尚稍微愣了愣,随后笑声回荡在禅房中长达三分钟之久,让司马钰不禁感叹这老头身体素质真不错,一点也不像六十多岁的样子——既然和尚说他是人,那么从外表来看,差不多也应该是这个岁数了——就听这笑声的动静和持久性,司马钰估摸了一下自己的体力和肺活量,心说自己用这种方式笑到一半就得脑缺氧。 “小施主,贫僧这次……为您排忧解难。”运德和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缓了好一会儿才顺过气儿来,“而且您是骆施主和穆施主介绍来的,你我之间……也算是有缘。” “……真的?”司马钰有些不敢相信,她生活的环境一直都是等价交换,自己不欠任何人的,谁也别来欠自己什么。让别人为自己义务劳动这种事,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陌生。 “出家人,不打诳语。”说着,和尚先走到了院子里,“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出发,今晚阴气较重,容易抓到那只小鬼的蛛丝马迹,错过了今天,至少还要再等一个月。小施主,您的时间应该很紧。” “走!”听到这,司马钰赶紧揣好了钱包,心说无论今天欠谁的人情,自己以后再还了就行了,人命关天,她还真的不敢耽搁。 午夜风高摇杨柳,今晚虽有月亮,但月色看上去却是阴沉沉的,看着有些瘆人。司马钰和运德和尚坐在穆小雅的车上,按照运德和尚的指示,三人来到了【千柳镇】正东方一座山的山脚下。山上几乎全是柳树,垂下的枝条让眼前唯一一条小路看上去十分阴森恐怖。 运德和尚拿着禅杖走在最前面,旺盛的体力让司马钰佩服得五体投地。从下车到现在二十分钟了,老和尚走路的速度丝毫不减,倒是自己,连续爬了这么久的山坡、路又不好走,早就气喘吁吁了。 穆小雅一直在自己身边警戒着——没错,警戒,司马钰能感觉到这位清冷美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攻击性,好像随时都要冲出去咬人一样。 莫非……这里真的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成? 她的唯物主义信仰已经被自己的眼睛和骆青、穆小雅这样的存在动摇不少了,说实话,司马钰现在已经不确定自己一直相信的东西是否正确了。说起来,所谓的【唯物主义】好像一直都是她欺骗自己的借口,实际上,她只是不愿意面对这些超自然的东西。 自欺欺人罢了。 话说自己这次真的是欠了好大一个人情啊,虽然不知道这些【妖】啊、大师啊为什么会帮自己——也许他们只是为了达成他们自己的目的而已——但事后自己一定要好好感谢一下这帮人。哪怕自己没什么钱,也要用其他的方式来报答。 不欠别人什么东西,是她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 “……到了。”就在司马钰胡思乱想的事后,老和尚底气十足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听得出来,运德和尚将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惊扰到了什么一样。 司马钰拨开了柳条,顺着和尚面对的方向看过去,当时差点没背过气儿去—— 好家伙,这么大一片墓地。 自己到底得罪到什么东西了?! 第21章 大慈大悲 乌云遮蔽了一半的月亮,余下的月光令现场的气氛阴森到了极点。司马钰不禁打了个哆嗦——她向最敬爱的马克思先生发誓,自己这辈子都没来过这个地方,怎么会和这片墓地产生联系的?! “小施主,困扰你的根源之一就在这里。”老和尚躲在一片大石头后面,指着墓地的方向说道,“想要解决你身上缠绕的黑气,就要解决这里面的东西。” 司马钰没说话,只是缩在了一棵柳树后面。柳树有些年头了,粗壮的树干足够遮蔽她偏瘦的身形。穆小雅倒是没有躲起来,而是直面着那片墓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把那东西引出来。”老和尚放下了旅行背包,加大的旅行包掉在地上砸起了一片灰尘——看得出来,这个旅行包挺有分量的。 “……怎么做?”司马钰吞了口口水,看着两人忽然望向自己的目光,心中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当然是小施主您走过去,黑气的主人察觉您到了附近,一定会有反应的。只要它现身了,贫僧自有办法解决它。”老和尚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禅杖横着放在腿上,背包放在身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嘴里低声念着什么东西。 “我……?走过去?!”司马钰当时就想跑了——她的胆子还没大到后半夜去墓地、招惹什么自己完全得罪不起的玩意儿。 ——马克思先生在上,这可是墓地,【睡】的都是死人,不是谁都能进出的博物馆。 而且还要把什么【东西】引出来——墓地里能出来什么东西?! 这些人口口声声说自己身上有黑气,还牵扯到了什么【鬼魔灵】之类的玩意儿,但实际上除了倒霉一些之外,也没对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造成多大的威胁。说实话,她有些打退堂鼓了。 老和尚没有再说话,倒是穆小雅上前一步,转头对她说道:“没关系,我陪着你,不管这里有什么,我可以保护你。” “……非去不可么。”司马钰感觉两腿发软,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平时见到些妖魔邪祟之类的东西已经习惯了,况且那都是在人多的地方,而且不知为何,平时那些【妖】啊【鬼】啊什么的,还真就没进过她住的地方。只要保持不要和对方的视线对上,基本上不会出什么事的。就算对上了,也只是会像和那只蛤蟆一样被搞一些恶作剧之类的。现在要去主动招惹这些东西—— 她摊牌了,她不敢。 “那东西会一直吸取你的【生机】,现在或许没什么感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你早晚都会死于非命。”穆小雅走到她身边,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于私,我和骆先生想查清你身上背后的问题,于公,你是个好姑娘,蜜汁烧鸡做得很好吃,我不想看你死在这些下三滥的手里。” “所以……小钰,勇敢点,我不会让你出事的,相信我,嗯?” 不知道是穆小雅的真诚给了她勇气,还是马克思先生那一直支撑她走到现在的伟大思想,司马钰犹豫再三,最终还是从柳树后面走了出来。 这一步,将彻底改变她的人生。 “……我的银行卡密码是六个零,如果我出什么事了,这些钱就当是感谢你们……我也拿不出什么更多东西了。还有学费,你们想着帮我退了——赵阎王说学费如果中途有什么意外的话是可以退的,我之前都打听好了……还有秦月,就是我的室友,你跟她说我房间里所有的东西,比如洗发水、保湿霜还有香皂牙膏什么的都归她了,最后……” 司马钰交代后事一般把能想到的事情全都捋了一遍,等到实在没什么想的了,才对穆小雅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你愿意陪我涉险,骆先生也帮了我那么多。如果有来生的话……司马钰愿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傻丫头。”看着司马钰咬牙切齿的样子,穆小雅不禁莞尔,她拉着对方的手,两人一起走向了那片墓地。 墓地十分荒凉,满地都是杂草,看上去很久没人来过了。就连看上去最新的贡碗也都积满了灰尘,也不知道这片墓地是谁、为了什么才建造的。两人拉着手在墓地范围内来回走着,司马钰的紧张也渐渐被疲惫替代——她们已经走了快半个小时了,眼看着就要凌晨两点半,周围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就在司马钰觉得是不是找错地方了的时候,墓地的西北角落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她立刻紧张起来,和穆小雅二人站在了原地,仔细辨认着声音的方向。 声音很微弱,听上去好像是某种摩擦声,但在静谧的柳树林中却显得十分清晰。与此同时,运德和尚也微微睁开了眼睛,一丝精光带着难以掩饰的杀意从微睁的双眼中倾泻而出——天知道他一个和尚是哪里来得如此之重的杀气的。 “往前走。”二人的位置离和尚不远,后者底气十足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了二人的耳中。伴随着老和尚的声音,她们听见了拉链拉开的声音。 ——估计是老和尚在取什么法器。那个大旅行包里面装着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野营用品。 这次没等穆小雅说话,司马钰先一步迈了出去——反正自己的后事已经交代完了,怕死归怕死,事情该解决也得解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今儿就跟它拼了! 穆小雅紧跟了上去,二人差了半步的距离。当司马钰走到声音来源附近的时候,穆小雅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然后—— 声音停止了。 司马钰站在原地半天,见声音没了,悄悄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出完,就感觉自己脚下的土地有些动静。猛然低头,只见一双苍白的手从下方伸出,眼看就要抓到她的脚腕。 现在躲开已经来不及了,那双苍白而干枯的手近在咫尺——千钧一发之际,她感觉自己的腰被两只手握住了——穆小雅也发现了突然出现的手,赶紧抓住了她的腰将她向上用力一提,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司马钰举了起来。后者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穆小雅抱着飞快地向后跑去。 “那是什么东西!!”司马钰惊魂未定,回头看着还在追她们的那双手——双手一边分开泥土前进一边向上伸着,眼看正主就要出来了。 “是施法的中转站,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手机的信号站。”穆小雅要冷静许多,对付这双手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她并不敢保证打起来的时候不会误伤司马钰。而且也不知道这样的东西有几个,现如今还是先尽量躲开才是上策。 ——她是来保护人的,打架不是主要目的。 “啥意思啊?!” “距离太远的时候,对方施法需要有一个强化法术的信号站,这个【信号站】一般都会用画在某处的符咒来代替。不过【信号】最好的……是用活着的东西来当祭品,比如……一个活人,或者说,一个【活尸】。”穆小雅一边躲一边简单解释着,尽管公主抱着司马钰,她的气息却从未乱过,好像司马钰的重量在她的手中可以忽略不计一样。 “你是说这玩意儿是尸体?!”司马钰大声喊着——她不得不大声喊,因为穆小雅的速度太快了,而且总在不停地变换方向,倒是她的呼吸变得乱七八糟。渐渐地,司马钰感觉自己的恐惧渐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眩晕和呕吐感—— 被人抱着上蹿下跳,还时不时地猛然转向,简直比过山车还刺激。 “是的,但它是【活尸】,嗯……你要是经常看电影、电视剧什么的话,可以把它叫做【僵尸】——死了,但还能动的那种。” “哪个王八蛋想害我啊!!”司马钰听懂了之后顿时想要骂娘——她就是一倒霉蛋,这么处心积虑对付自己,到底有什么价值?! 可这些怨气在看到完全从土里出来的【活尸】之后就烟消云散了——先不说对方破破烂烂、衣不蔽体的样子,光是那张爬满蛆虫的脸,她就觉得至少得抱着马克思先生的着作睡一个礼拜。 ——不然一准儿做噩梦。 “穆姐姐!!您还能再快点么!!”司马钰都快哭出来了,“僵尸那玩意儿跑得不都挺慢的么!!” 就在司马钰想要跳下来自己跑的时候,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了整片山头。别说司马钰,就连穆小雅也吓了一跳,差点儿把手里的倒霉丫头给扔出去。 与此同时,追上来的【活尸】身子顿了一下,动作一下子变得慢了许多,好像受到了什么重创一样。 不过【活尸】显然不打算放弃,继续追了上来。可刚跑了一步,另一声巨响传来,直接让它扑倒在了地上。这一次,没有等它再有什么动作,第三声巨响紧随而至,让它的脑袋像爆开的西瓜一样炸裂。 【活尸】原地抽动了几下,慢慢安静了下来,那双苍白的手还在向前伸着,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 看着眼前变成【真尸】的【活尸】,穆小雅连把司马钰放下来这件事都忘了,二女愣愣地看着地面,一时间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无量寿佛……善哉,善哉。”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二女木讷地转过头,只见运德和尚肩扛着一杆巨大的狙击枪,身上挂着两排弹带,腰上还挂着一杆奇形怪状的、有着六根枪管的少见武器,背上也交叉背着一对步枪;腿上多了两个绑带,上面插满了各种手枪。 运德和尚来到二女身边,将肩上扛着的、一人来高的大狙放下来,还吹了一口枪口冒着的烟——他将大狙随意靠在一边的墓碑上,解下了腰间那杆看上去就奇重无比的六管枪——后来司马钰查资料才知道,这玩意儿似乎叫【加特林】,六支枪管是怕射速太高枪管过热,一边旋转一边散热用的。据说这种型的【加特林】机枪每分钟平均至少发射4000发子弹—— “善哉、善哉……”运德和尚带着慈祥的笑容将六支枪管朝下,对准了被爆头、穿胸、断腿的可怜【活尸】,念了一句佛号之后,笑容开始变得逐渐狰狞,“……善了个哉的,贫僧这就替大慈大悲的佛祖,超度了你这不自量力的害人东西!” 那一晚,【加特林】的声音回荡在山头。 久久不曾散去。 第22章 把佛经刻在…… 射速每分钟至少4000发是什么概念?司马钰不懂军事方面的问题,但她看到了切实的效果。 运德和尚手中的那支六根枪管的机枪响了五分钟,停下来的时候,和尚身上背着的弹带几乎快没了,弹壳也彻底埋住了他的布鞋。那些弹壳的尾端好像还画着什么——仔细看看,竟然是一串串细小的梵文。 ——老和尚将佛经刻在了弹壳的尾部。 不仅是弹壳,就连他身上背着的那些个枪支什么的,每支枪上都刻有类似的梵文。 “在看这个?”运德和尚察觉到了司马钰的目光,将打空弹带的加特林举起来,三十多斤的铁块在他手中仿若无物,“这个呀,是《大悲咒》;还有这个,是《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后面这几支上还有《金刚经》、《妙法莲华经》、《无量寿经》……” 司马钰傻了一样站在那里,听和尚如数家珍一般介绍着他的【宝贝】们——看得出来,运德和尚平时对这些枪很好,每把枪都是一尘不染。 此时在她的眼中,运德和尚的形象已经和刚刚出门的时候大不一样——和尚慈眉善目的样子倒是没变,只是脱了一半里面的僧服,光着半边膀子披着袈裟,袈裟外捆着各种型号的弹药。在露在外面的、强壮得如同健美先生一般的半边肩膀上,司马钰看到了许多伤疤——她不知道那些伤疤是怎么来的,但从长度上来看,留下伤疤的时候肯定在经历一场恶战。 ——这和尚到底是干嘛的?! “无量寿佛……”和尚整理好了剩下的枪支,小心地放回旅行包中,又将那把巨大的狙击枪拆开——司马钰现在才发现,这杆狙击枪拆完再组装一下,刚好就是和尚手中的禅杖——最后将脱掉的半边僧服穿好,和尚将禅杖横在臂弯中,双手合十慢慢坐在了满地的弹壳中,面对着刚刚【活尸】最后一刻待着的位置,小声地念起了《往生咒》。 司马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看向了运德和尚面前不远的地方——也真亏这老和尚能找到位置。经过加特林雨点一般子弹的洗礼,原本【活尸】趴着的位置已经变成了一个不断冒烟的大坑。至于那只【活尸】…… 看着铺满坑内的黑色粉末状物体,她宁愿相信刚刚这个【活尸】是被就地火化的。 ——这和尚如此残暴,他们家佛祖知道么?! 司马钰和穆小雅不知道怎么回到【积德寺】的,两人互相搀扶着下山,双方都从彼此冰凉的手心中感受到了对方此刻的心理状态。还好眼看就天亮了,路上也没什么人,穆小雅这一路开得还算平稳。当再次坐在装修得富丽堂皇的禅房中回过神的时候,运德和尚已经为二人倒了热茶过来。 “大师您太客气了。”司马钰的态度当时就好了起来,双手接过了茶杯,恭恭敬敬地喝了一口。 “怎么,不叫贫僧【缺德和尚】了?”运德和尚故意调侃她,依旧笑得十分慈祥——好像真的是一位下凡来普度众生的什么什么佛一样,那张脸看着就令人如沐春风、充满了安全感。 “大师您见笑了,小女口误、口误……”司马钰赶紧道歉,“大师您文武双全,精通佛法,小女实在是佩服,佩服……” 她还敢说什么?这家伙可是有枪,枪!别的不说,就他刚刚亮出那几样,就算请最好的律师、往最好的结果努力,至少也得判个个无期,上法院都算是走个过场的那种。 也不知道当地的派出所到底是干嘛的,这种危险品居然被一个如此狂暴的家伙持有,而且还持有这么多——看着运德和尚人畜无害的笑容,司马钰暗暗决定,以后尽量少来这【积德寺】。 能不能积德先放在一边,万一哪个东西走了火,再崩到自己身上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不是司马钰悲观,也不是她吓唬自己,而是她这辈子倒霉惯了,这种低概率的事放在别人身上可能还小点,但放在她身上绝对一来一个准儿。 她可不想主动来找晦气。 不过想归想,运德和尚接下来的话让她的这个想法当场破产。 “小施主,尽管作为中转媒介的【活尸】已经被毁,但您身上的【黑气】只是淡了许多,还没有完全去除……贫僧觉得,您大概还带着某种能让这吸取生机的邪恶法术生效的物品,这件物品可以继续保持施术者和您之间的联系。这样,容贫僧准备一下,若您不介意的话,贫僧可以为您做一场法事,帮您找到那件物品。” 司马钰的脸当时就抽了抽,她的眼睛瞟了一下门口还没收起来的旅行包和禅杖——现在她对运德和尚已经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这家伙口中的【做法事】,搞不好还会用到这些能够物理意义上超度【活尸】的【法器】们。 马克思先生在上,她的那几件破衣服和破被褥可禁不起子弹的洗礼。 ——没看见那只【活尸】直接被就地火化了么?! 更何况…… “小施主您放心,这次不需要使用法器,只是寻找物品而已,没有那么大的危险……”似乎察觉到了司马钰的目光,运德和尚赶紧补充了一句——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除魔】方式可能不太容易让人接受,所以特别补上了这一句。 “不不不,大师,小女担心的不是这个……”司马钰赶紧摆手——她倒是不太担心自己的衣服和床铺,只是自己住的地方,可能不太适合这位【法力高强】的大师出入。 说着,她朝穆小雅的方向看了一眼,后者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大师他知道【万妖楼】的事,【妖】和【魔】是两个概念,【魔】是作恶多端的意思,并不是每个【妖】都是【魔】,普通的人类也有【魔】。况且如果大师是逢妖必除的那种人的话,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正是如此。”运德和尚微笑着说道,“那里的【妖】,贫僧差不多都认识,也都来找过贫僧帮忙。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佛慈悲,无论是【六途】中的哪一途,只要走在正道,那便是与贫僧同行。” “……大师真是好觉悟。”聊到这,司马钰对这个有着两副面孔的和尚忽然有了一丝好感——尽管这家伙举着重机枪突突那只【活尸】的时候犹如怒目金刚下了凡,但平时给人的感觉却是很慈祥。 ——如果没算上他时不时瞟向穆小雅那边的那种色眯眯的目光的话。 运德和尚或许某些方面不太正经,但人无完人嘛,也不能对人要求太高了,况且人家还有枪…… “那就有劳大师了……” —————————————————— 作法被安排在了一个星期后的周末——秦月下周还有事要离开一晚上,司马钰不想因为这种事牵连到自己最好的朋友。现在秦月对【妖】、【鬼】之类的事情一无所知,如果可以的话,就让她永远活在无知的幸福中。 有些时候,知道得太多了反而平添许多困扰。 就像自己一样。 周一的课上得很安稳,为了稳住赵阎王,司马钰可真是下了功夫念书。再被那个半秃多事的教授发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铁定会把自己给挂在【留级】的板报名单上。 由于司马钰最近的表现还算可圈可点,赵阎王的火气也消了不少。只是苦了她这几天几乎没怎么睡——白天的时候要强打精神应付课时,晚上回去之后,上半夜还要忍受窗外的窃窃私语——一开始她还没怎么注意,当她第一次听到窗外【妖】们的聚会之后,每天的注意力都会放在这上面。倒不是她喜欢偷听,而是最近【妖】们的话题,似乎都在她的身上。 “哎,你们感觉到没?132室那种令人讨厌的感觉好像消减了不少,那两个人类姑娘没事?” “不知道啊,不过听林岳说,穆小雅好像带着其中一个姑娘去找了运德大师,估计是大师做了些什么。” “……那就好,既然运德大师插手了,那肯定就没问题了。我还担心那些黑气会不会飘到我家来,我家养的那几只小狗对这些事很敏感,还怕吓到它们呢……” “哎呀别那么说人家嘛,好歹也是邻居,骆先生把她们安排到那间屋子住肯定有他的道理,搞不好以后我们还会成为好邻居呢!” “也是哈,是我多嘴了嘿嘿,等以后熟悉了,我给她弄些好吃的当见面礼。” “拉倒,你这头吃素的牛,搞不好人家喜欢吃肉呢。” “那就请包先生给她做几道肉菜呗,包先生的厨艺可好着呢,人家可是特级厨师。” …… 听着这些聊天,司马钰忽然觉得这些【妖】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或许…… 是自己对【妖】、【鬼】之类的概念先入为主了。 都怪那些可恶的电视剧。 第23章 【重点】交换 对【妖】的看法先放在一边,司马钰现在还有个最大的困难需要跨过去。这个困难解决与否,关系到自己能否毕业,能否快点找到一份【正经工作】,能否在未来的四年后养活自己。 那便是期中考试。 如果在几个月之前,一场考试的某科考了六十分的话,司马钰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从教学楼上跳下去——那时自己还在上高中,刚刚达到及格线的成绩已经代表了她一片灰暗的前途。 她孤身一人,没有家庭可以依靠,没有父母替她兜底,成绩是她唯一能得到的、稍微好一点的出路。说跳楼可能严重一点,但找不到什么好工作是肯定的。 除了一些提供打工岗位的场所之外,没有什么大公司会在现如今大学生满地都是的情况下,要一个只有高中毕业证的人的。 她想要钱,很多很多钱,多到能让自己安身立命的同时,还能活得稍微舒服一点。 如此,文凭对她十分重要。 而现在,她只会为考到六十分而庆幸——在大学中,只要达到了及格线,至少能保住毕业证。 可这六十分对司马钰来说却是难上加难——上半夜一直在听这些妖怪们的闲言碎语,根本无心学习,只能等半夜十一点之后,这些妖怪陆续回了自己房间的时候,才能开始努力一下子。 “那么拼命干嘛,区区六十分也值得你熬到这么晚?”秦月端了一盘水果过来给她提神,最近不知为何,秦月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以往这个坚强的姑娘虽然也保持着活力,但眉宇间却总是有着一种难以驱散的阴霾。司马钰知道她或许有心事,也旁敲侧击地想要了解一下,却都被秦月以各种理由搪塞了回去。 ——既然她不愿意说,司马钰也不打算深究,这是基本的礼貌问题。再好的朋友也需要有自己的秘密,如果所有秘密全都共享出去的话,那么两人之间的关系除了亲密之外,还会有着一丝【提防】—— 这不是司马钰悲观,而是人之常情。【秘密】在自己身上叫【秘密】,在别人身上就有可能成为【把柄】。她从不介意自己以最坏的结果去看待人和事,这样做虽然偶尔会有些心结,但好歹不会得罪别人。 拿到朋友之间,这种【距离感】便是保持长久交往下去的必要条件之一。 “怕赵阎王把我挂墙上。”司马钰揉了揉鼻梁,拿起一只大白梨吃了一口。大白梨含糖量很高,而糖分能让人心情愉悦,这是省吃俭用的二人能得到的最廉价的快乐之一,“谢谢。” “要不要我教教你?上次你睡觉的时候赵阎王画了一些可能必考的地方。”秦月坐在了司马钰的床上,两人的床都很硬,上面都没有什么被褥,薄薄的褥子下面就是硬木板。为了缓解木板的硬度,两人在木板和褥子之间还垫了一些硬纸板。 穷嘛,自有穷的生活方式,能舒服一点是一点。 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 “秦老师!帮帮学生!”司马钰毫无底线地抱住了秦月的大腿——她是真的不知道有这回事,回想起来,倒是有几次自己睡得昏天黑地,还真不知道赵阎王和其他教授到底画了什么重点。 “行是行,不过……”看着司马钰谄媚的样子,秦月坏笑了一下,故意拉了个长音吊着她。 “秦老师您说,只要不超过两万块,能帮您的地方,小的一定尽力而为!”司马钰豁出去了,两万块可是她的全部家底。 “你那点儿钱自己留着,”秦月赶紧摆了摆手,“是这样的……期中考试之后,学院有个运动会,这事儿你知道?” 司马钰给出的回应是一脸茫然。 “……行,最近你睡得可真是够多的。”秦月耸了耸肩膀,继续说道,“考试之后的星期一开运动会,听说上面还会下来人视察,搞得挺正式的。赵阎王让我们系出四个人跑接力,还差一个,这个位置你补一下?” “……大姐,您真看得起我。”司马钰苦笑了一下,举起了胳膊撸起了袖子,“您看小的这胳膊腿儿,像是搞运动那块料么?” “可以练嘛,谁也不是一下生就是坐火箭出来的~”秦月将双手伸到了司马钰的腋下,轻松把她提了起来——由于秋老虎刚刚过去,秦月在不打拳的时候又有每天晚上健身的习惯。现在她刚刚洗完澡,只穿着抹胸和短裤,头发都还没干。看着她结实的手臂和整齐排列的腹肌,司马钰的口水差点儿流了出来。 ——大概是长时间运动的关系,秦月看上去比较中性。司马钰不止一次想过,如果这家伙是个男人的话,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沦陷进去。 这家伙的身材,实在是太完美了,难怪会在系里得到【王子】这样的称呼。 男生先不论,已经有一大群女生被她的身材给迷倒了——现在搬了新家姑且也就这样,之前住在那间不隔音的小破屋子里的时候,她们都是在学院的公共浴池洗澡的。每次和秦月去洗澡,她都会被挤出很远。在秦月的周围全都是争抢位置的女生,有她们系的,也有别的系的,甚至还有人为了争夺离秦月最近的那个花洒而打起来。 那场面,跟争风吃醋似的。 换了房子之后这种情况才少了许多,即使如此,依旧有不少女生在下课后跟在秦月的后面,甚至还有一些胆子大的在她的书包里塞情书,看得系里的那些男生眼红不已。 “我就是怕拖后腿……”司马钰对自己的体能是真的没什么信心——平时被【妖】、【鬼】之类的追赶的时候,都是出于【逃命】的心态狂奔的,如果平常跑的话肯定会掉链子。 “没事,区区一场比赛,输了赢了无所谓的。赵阎王让我找人,其实是他自己没办法了——没人想参加跑步类的项目,先不说咱这个4人接力,除了这个之外,我还有一项1500米、一项3000米、一项400米个人短跑、一项……” “行行行,输赢无所谓就行,我答应你了。”司马钰赶紧举手投降,“好家伙,参加这么多,你也不怕死在跑道上。” “那咋办,赵阎王安排下来的,谁让本姑娘平时名气大呢,真是枪打出头鸟……”秦月摊了摊手,“总之靠你了——别人我都抓不来,就缺一个了,最近几天拳场那边还有点事,往后三天晚饭不用等我,你自己吃就行。” “连续三天,你受得了?!”听到这个消息,司马钰愣了愣——连续三天?!平时一天这家伙就会带一身伤回来。连续三天——“干嘛这么拼命啊!你欠人家钱了?!” “有钱赚干嘛不干,况且体重差不太多的情况下,可没几个人能赢老娘。”秦月自信地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司马钰的肩膀,接着回到自己房间,将自己的几本课本拿了过来,“重点差不多都在这,你照着画就行,我先睡了,晚安先~” 秦月打着呵欠回房间了,外面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司马钰赶紧打开书照着画重点内容,等到都忙活完,差不多也快到凌晨三点了。洗漱完上了床,司马钰睡了最近以来虽然短、却十分安稳的一觉。心中的麻烦已经大致解决得七七八八——有了秦月的帮助,考试差不多应该能过。至于缠绕在身上的那些连她自己都感觉不到什么的黑气,等神通广大的运德和尚替自己做一场法事之后,估计也就差不多根除了。 至于运动会——加油呗,不然她还能怎么办呢? 隔天一早,司马钰五点就起来了——第一堂课在八点半,她从【百香楼】走到距离校门口很近的教学楼也就二十分钟,再加上小破镇子平时也不会有什么堵车、修路之类的情况,平时八点出门刚刚好。 之所以起来这么早,完全是想锻炼一下身体——她不在乎输赢,只是不想输得太难看。4人接力,每人要跑400米——马克思先生在上,这已经足够能要她老命了。 一边在无人的小路上慢跑,司马钰一边想着考试的事。想着想着,思维不知怎么着就飘到了别的方面——她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照理说自己从小到大被【妖】啊【鬼】啊之类的追得满街跑的次数几乎快数不过来,可自己的体能却一点都没见涨。司马钰倒不是奢望自己能练成秦月那副体格,只是觉得按照人类身体的基本构造,就算自己最近几年一直营养不良,但运动量这么大的情况下,体能也不该如此不堪。 想来想去,她想到了和尚说的【生机】问题——难道是黑气很早之前就缠着自己了?如果【生机】和【体力】什么的还能挂上钩的话,倒也能解释自己的运动神经为什么会菜成这样。 司马钰叹了口气,心说这周末赶紧来,等运德大师将自己的屋子检查一遍,赶紧趁早和这股子黑气断了。 她可不想再和这些东西有什么牵扯了。 第24章 檐下魅影 周末,秦月照例去表亲家了——她没说具体去干什么,只是说那边有些小事要办,最近会稍微忙一些。 对于这位室友兼好友的脑子,司马钰还是有些嫉妒的——这家伙平时也没见怎么学习,却在平时的课上能对赵阎王提出的一些刁钻的问题对答如流。 大概有些事情真的是看天赋的,像秦月这种不仅脑子好用、身体素质也强得变态的家伙,将来无论在什么环境下,估计都能混得风生水起——就像现在这样,系里所有人都在头疼考试的事情,唯独她,该打拳打拳,该出门出门,书也念着钱也赚着,几乎兼顾了所有的方面。 一边佩服着自己的室友,司马钰一边叹着气,带着运德和尚从后门进了【万妖楼】。和尚说可以从正门进的,但一想到院门到楼门之间可能会经过一大群嚼舌根的妖魔鬼怪,司马钰的勇气就散得一干二净。 她只是神经大条了点,还没到无惧无畏的地步。 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司马钰开门想将运德和尚让进来,却没想到对方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是拿出了一只木鱼和一个坐垫,就在门口坐了下来。 “这屋子有特殊意义,不是我能进去的地方。”看着头上的门牌,运德和尚不知为何,仿佛有些感慨一般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坐在了地上,和尚闭上了眼睛,对司马钰说道,“小施主,您进去,贫僧在这里做完法事会自行离开。” “呃……”司马钰被搞得满头雾水,不过自己也只能照做——毕竟人家才是【专家】不是?让自己怎么办,自己照做就好了,“那……辛苦大师了?” “无量寿佛……”运德和尚没有再说别的,只是念了一句佛号之后,便开始敲起了木鱼。 悄悄关上了门,木鱼的声音立刻被隔断。和尚敲得很轻,似乎怕打扰到周围的邻居一样——事实上这个时间点上,周围应该不会有人——啊不,应该是【妖】——在楼里的。听穆小雅说,【万妖楼】中的妖怪们为了能够融入人界,也都有自己的工作,白天的时候很少会在家待着。就算有在家休息的【妖】,除了半夜十一点回去睡觉之外,剩下的时间它们几乎都会聚集在楼前院内的空地上聊天。 想到这,司马钰来到自己房间的窗口向外看去,果然,有十几只动物在楼前成群聊着什么——说起来,根据穆小雅的讲述,她觉得【妖】其实也挺不容易的,除了【妖界】应有的规矩之外,它们还要遵守人界的法律,以及【仙界】那边订下的一些硬性规定——比如不准吃人之类的——一旦违背任何一条,都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就好像来到一个国家的外国人一样,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这样的感觉大概挺不好受的,不过换来的是能够享受科技发达、娱乐项目繁多的【人界】的各种福利,只要不犯什么事,也不会有人来说什么。 感慨了一番之后,司马钰忽然感到有些困了——现在才刚刚下午四点半,平时自己如何累,也没有这个时间就困的,而且还是困到眼睛都睁不开的那种。 大概是最近念书用脑过度了——司马钰这样想着,为了应付考试,最近她确实搞得挺累的。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司马钰爬到了床上,连衣服都没换。 ——临睡之前,她好像感到有谁在叫她的名字,这个女人的声音十分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秦月?不可能,这家伙才不会用这么轻的声音和自己说话;穆小雅?也不对,穆小雅的声音偏向清冷中性一些,听上去酷酷的,颇有些御姐范儿,而这个声音却很柔和,仿佛置身于棉花的海洋一般。不仅如此,她还从声音中听出了一丝…… 慈祥的感觉?司马钰不敢确定,因为已经很久没人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了。 再接下来,思考慢慢停止,司马钰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她睡着的时候,门外运德和尚敲木鱼的动作停了下来。老和尚慢慢睁开了眼睛,再次望向了头顶的门牌。过了很久,和尚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悄悄下楼离开了—— 当来到132房间门口的时候,和尚着实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司马钰住的地方,竟然会是这间屋子。对他来说,132房间十分特别,曾经这里的住户,对自己恩重如山。如果没有她,自己恐怕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埋土里了,根本就不会接手现在的【积德寺】。 她,改变了自己的后半生,是他所犯下的罪恶的唯一救赎。 “师父,您放心,徒儿不会让小施主受到任何伤害的。”和尚从后面离开了【万妖楼】,感受着身后渐渐远去的熟悉感,运德和尚自言自语地说道,“不管对方是【鬼魔灵】还是什么,只要我运德还有一口气在,定护她一生平安。” 和尚走得很慢,背影看上去也有些落寞,但他落下的每一步,都坚定无比。 “无量寿佛——……” —————————————————— 司马钰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她是饿醒的。 从中午秦月走了之后,她便借了骆青的小电驴去积德寺接和尚过来,然后就是回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直到现在。 掀开被子下了床,司马钰先喊了几嗓子秦月——她睡着的时候肯定没盖被子,但刚刚被子是盖在身上的,有这间房间钥匙的除了自己就是秦月,除了她,没人会进来。 至于是否会是小偷什么的——先不说小偷会不会帮她盖被子,光是周围那群妖怪这关就过不去。别管小偷【看】不【看】得见,妖怪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所以只能是秦月做的,不过喊了几嗓子没得到回应,估计是这家伙忘了什么东西,临时回来取的。 不管了,自己先吃。 随便泡了碗面,司马钰拎着垃圾下了楼——她得去还小电驴,临出门时,司马钰看了看前院,发现那些【小动物】们都没了,想来这个时间,它们也应该回去休息了。 那自己就能从前院走了——【万妖楼】的院子还是挺大的,走前面比绕后面要快多了。 小电驴停在了后院。司马钰将它推到了前院,就在她准备推开院门的时候,院中的柱灯忽然闪烁了几下,紧接着传来了一个令她汗毛倒竖的慵懒声音—— “丫头,这么晚还出门?~” 随着声音一起传来的还有一阵猫科动物特有的【咕噜】声,只不过比平常的猫咪发出的声音要大许多。司马钰不敢动了,她本能地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这是来自本能的恐惧,好像老鼠看见了猫一样。 当然,自己不是老鼠,对方也绝对不可能是猫那么简单。就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了一阵热气,还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在挠着自己的脖颈。 司马钰慢慢抬起头,和趴在院门门檐下的横梁上垂着尾巴、一边舔着嘴唇一边低头望着自己的大型猫科动物打了个照面。 时间仿佛凝固了,过了许久,司马钰才扯出了一个难看到极点的微笑—— “大姐,您还没睡呢哈~” 阴影中的猫科动物愣了愣,随后忽然笑了起来——这家伙笑得十分放肆,光是笑也就算了,还伸出一只爪子用肉垫不断拍着司马钰的肩膀。 还好它没伸出锋利的爪尖,不然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等到笑够了,猫科动物从梁上跳了下来,以一个及其优雅的姿势悄无声息地稳稳落地——无论是家猫还是大型猫科动物,【优雅】二字似乎就是为它们所创造的——再加上它柔和缓慢的声音,让司马钰产生了一种自己正面对着一个沾满风尘的美丽女子的错觉。 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它抬头望着司马钰,抬起双爪趴在了小电驴的车把上:“丫头,这不是挺幽默的嘛,多大了?~” “……十八。”司马钰心中的恐惧已经被刚刚这家伙的笑声搞得消弭了大半,借着月光和灯光,她看清了对方的身形—— 那是一只豹子,浑身都是铜钱一般的斑点。金钱豹?花豹?司马钰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对动物其实并不了解的,只有一些小时候看画册时的模糊记忆。 “啧啧……长得真水灵,人类的十八岁还真是令人羡慕。”花豹的眼睛在柱灯下面变成了一条竖线,上下打量着司马钰,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她的眼睛上,“你的眼睛很特别,这么晚出门,肯定会看见什么对人类来说不怎么好的东西,怎么样,要不要姐姐护送你?~” “不、不必了哈~”硕大的豹头就离自己的鼻尖不到十厘米,司马钰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四颗硕大的犬齿——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到猛兽的牙齿。好家伙,这一口下来,估计自己就要对这倒霉的人生彻底说拜拜了,“我、我就是去隔壁、隔壁院子还车,不走多远的哈……就不劳您费心了……” 第25章 花姐 “原来是去骆先生家,那我就不多管闲事了~”花豹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还以为你要出远门呢……骆先生家还是很安全的。” 说着,它将爪子从车把上放下来,让出了出院门的路,“快去,丫头,我给你留门~对了,你叫什么?” “……司马钰。” 话说出口,司马钰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听说某些妖怪只要得知了对方的名字,就可以利用这一点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不过这点后悔在一秒钟之后就没了。 这家伙弄死自己估计也就是一口的事儿,还用得着知道名字那么麻烦? “复姓司马?真是稀少的姓氏~”花豹的声音好像没睡醒一样,它上前几步,用自己的身体在司马钰的腿上蹭了蹭,“钰,金玉其中——你的父母给你取了一个好名字呢。” “对了,我叫花沐晨,如沐晨光的意思,就住在312室,基本白天不出门。晚上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来找我~“ 说着,花豹敏捷地爬上了旁边的一棵老槐树,趴在一支比较大的树枝上舔着毛发,还朝她挥了挥手。 司马钰点了点头,逃命似的赶紧出了院子。 ——看来自己真的不适合和妖怪们打交道,以后还是听骆青的话,尽量少从正门走。 毕竟,听人劝,吃饱饭不是? 骆青少见地出门了,司马钰也没在意,她可没兴趣干涉一个中年邋遢大叔的私生活。将小电驴锁在门房中,便从后院绕回了家——这几天她可得休息好点,后天可就是期中考试了。 —————————————————— 【积德寺】,禅房。骆青依旧是一副邋遢的样子,在他的对面,坐着运德和尚。 “无论如何也做不到?”骆青额前乱七八糟的头发遮住了眼睛,令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做不到。”运德和尚摇了摇头,“对方盯上的是小施主的身体,除掉【活尸】之后,剩下的【咒】的威力只能确定小施主的位置,不会再对她造成什么损伤,关于这点您大可放心。” “……盯上身体?”骆青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什么意思。” “骆施主,您知道小钰施主的身份特殊这件事了。”运德和尚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反问了回去。 骆青没有说话——他默认了。 “小钰施主既不算【人】,也不算【妖】,而是介于这两者之间的一种微妙存在。之前通过【活尸】的那部分【咒】的目标是抽干小钰施主的【生机】,令她成为一具空壳,而这具空壳对某些家伙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容器】。”运德和尚起身去拿茶壶,在他的身后堆满了大量古老的书籍——从【万妖楼】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查相关的资料。 原本他打算彻底根除缠绕在司马钰身边的黑气——那些黑气是某种操纵距离很远的【咒】,这种【咒】只有极少数【鬼界】的人才能使用,而且都是【禁咒】——无论是【鬼】还是【六途】中别的人使用,都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但直到今天他去了132室门口才发现,剩余的【咒】并非是附着于某件物体上的,他没有从132室中感受到任何相关气息。但【咒】却依旧存在,这就说明剩余的那些【咒】是直接附着在司马钰身上的。 她的身体,早就在某个时刻被直接下了【咒】。 根据现有的证据推断,这个时间大概就是司马钰九岁时掉进河里的时候——只有那个时间是最有可能的。 替自己和骆青倒了茶,运德和尚将自己的推断说了出来,骆青听完没说什么,只是在低头思考。 “现在想想,【河仙】的话或许没错,”见骆青没说话,运德和尚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小钰施主那时候确实是【死】了,但【死去】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 “你是说……” “是的,小钰施主【死去】的是【人】的那部分,但剩余的【妖】这部分却保存了下来,贫僧不知这会对小钰施主有什么影响,但躲藏在暗处的【施咒者】显然没有放弃,如果再被他们夺走【妖】这一部分的话,恐怕小钰施主就真的有大麻烦了。”和尚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这个【咒】,贫僧也在一直调查,但也只是查到了来历而已,具体的施咒方式却没找到记载,只要找到施咒的方法,贫僧应该能够解开。” “她一直以来的境遇也是因为这个【咒】?”骆青回想了一下司马钰说过的那些倒霉事——正常人不可能倒霉成这样,但如果有【咒】影响的话就能说得通了。 “您是在说小钰施主的倒霉体质?哦,这和【咒】无关,倒霉就是倒霉,没听说过哪个【咒】能让人倒霉一辈子的,最多也就是在一个月之内让施咒目标的运数变得不顺一些而已。”运德和尚摇了摇头,否定了骆青的说法。 “……行。”骆青点了点头,心中小小地同情了一下司马钰。 能倒霉成这样,她也算是有一个全新的活法了。 只是这种生活,大概没人想要。 “骆施主,贫僧与小钰施主既是有缘,便不会坐视不管。但终究只是凡人之躯,且罪行累累、无法行走于人前。骆施主在这【九岭山】人脉……妖脉广泛,贫僧建议还是尽量不要让她离开您的势力范围为好。” “多谢运德大师……”骆青点了点头,向和尚道了谢,便要起身离开。在他快要走到禅房门口的时候,运德和尚却忽然开口将他叫住了。 “骆施主……”运德和尚欲言又止,骆青也站在了原地,过了一阵,运德和尚似乎下定了决心,张口问道,“师父她……还是下落不明么?” “……我也在找她,”骆青稍微愣了愣,随即轻轻叹了口气,“这八年我派了许多人出去,结果都是一无所获。” “贫僧也一直在找她,也托了不少派出所的【朋友】帮忙,但师父她……好像消失了一样。贫僧甚至觉得……师父她是不是已经离开【人界】了?”运德和尚一向慈祥的外表此时看上去有些沮丧——这么多年来,不仅是骆青在派人四处找,他也托了许多关系、查了很多地方的监控,结果却都是一无所获。 “不可能,出入【界】需要很繁杂的手续,她的身份特殊,【界线】的守卫不会轻易让她通过的。就算她硬闯,消息也会第一时间传到我这里。”骆青摇了摇头,“我会继续让人找的,等有了消息……我会让人来通知你的。” “无量寿佛……贫僧多谢骆施主了。” —————————————————— 最痛苦的两天过去了,在离开考场的那一刻,司马钰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快被抽出去了。成绩明天就会出来,不过在那之前,她决定今晚好好补一觉。 ——马克思先生在上,看在自己这一个多星期如此拼命的份儿上,就让自己得一次卑微的六十分。 可惜,她倒是想休息,骆青的电话却忽然打了过来。 小镇西方,【客来饭店】,有一桌人点了骆青的酒——原本【客来饭店】中还有存货,但那点儿存货被一个笨手笨脚的小伙计给打破了,不得已只能临时向骆青那边再订一批。 接到电话的司马钰咬着牙将已经放在后院门上的手缩回来,拍了拍自己的脸精神了一下,转身走向了骆青的小酒坊。等她进院的时候,骆青已经将两大坛酒挂在了小电驴后座的两侧。看着后轮的减震弹簧下沉了许多的电动车,司马钰估摸了一下这俩玩意儿至少一百斤起步。 ——喝!喝死你们得了!一帮酒蒙子! 带着这样的想法,司马钰恨恨地骑上了小电驴,朝送货地点疾驰而去——要不是为了钱,她才不会用现在的状态去送货。 好不容易找到了地址,司马钰叫出了里面的小伙计搬酒,自己则坐在一边休息。 今天的【客来饭店】人很多,听小伙计说,好像是哪个公司在开庆祝会——司马钰直到现在才知道,这座鸟不拉屎的小破镇子竟然还有【公司】这种高档东西存在——公司虽然不大,但也有个四十多人,整个小饭店都被包了下来,坐在外面都能听见屋里传出的乱哄哄的声音。 而就在这些乱哄哄的声音中,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忽然传入了她的耳朵—— “哟,丫头,考得怎么样?” 回过头来,只见一名女子拍着她的肩膀,蹲在了她的身后。 “……您是?”司马钰看着女子皱了皱眉——她向马克思先生发誓,自己绝对没见过这女人。但从对方的语气上来看,似乎对自己很熟悉的样子。 “昨天早上我们还碰过面了,这么快就忘了?” 尽管已经到了深秋,女子的穿着却依旧很大胆。上半身的半截小夹克和里面的吊带露脐小背心下面是结实的六块腹肌,在下面则是皮裤和粗跟的女士商务皮鞋;脸上的妆画得很淡,耳朵上挂着许多耳饰,手上也戴着好几种不同类型的指环,乍一看好像是某种深夜非主流暴走族的装扮一样。 ——就连齐耳短发的颜色也是金色的,再加上一身酒气,似乎就是饭店里参加庆祝会的这家公司的人。 一瞬间,司马钰有些怀疑这家公司是否正常了——有这样的员工,别的家伙能好到哪去? 至于她说昨天早上和自己碰面——司马钰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天是考试的第一天,早上除了和秦月一起出门之外,就没有和任何人…… 等等—— 司马钰忽然想到了什么。 在昨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再次看到了那只花豹,它还趴在院门门檐下的横梁上。现了原形的【妖】只有自己的眼睛能看到,秦月是看不到的。就在两人出门的时候,那只花豹向自己招了招手。 ——而自己也下意识地回礼了。 “花姐?!” 司马钰好像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了。 第26章 拳手 “哟,居然认出来了,还以为能逗逗你。”花沐晨咬着根牙签,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看着司马钰笑着,“骆先生托你送来的?才考完就出来跑货了?” “赚人家的钱嘛。”司马钰取下了安全帽和手套,叠在一起拍了拍,“拿人家的工资自然得干活。” 对于这只花豹,司马钰意外地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或许是对方的性格比较随和,又或者从她的身上,司马钰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攻击性,再加上猫科动物本身就比较讨人喜欢。 总之这些加在一起,她对这位【花姐】并没有防备。 “倒是你,什么公司啊大白天就喝这么多,”司马钰调侃了回去,还从兜里拿出了一颗巧克力糖递了过去,不过转念一想,又往回缩了缩,“……猫科动物吃巧克力没关系?” “【妖】这种东西啊,”花沐晨从司马钰手中接过了巧克力糖,撕开包装扔进了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早就和一般的动物不一样了,什么能吃不能吃的,我现在是人形,不也照样能吃猫粮?” 说着,她把手伸进了口袋里,再拿出来的时候多了一个三根手指粗的小罐子,里面装着颗粒状的猫粮。当着司马钰的面,她拧开盖子往嘴里倒了一点,一边吃一边将罐子凑到了司马钰的面前:“来点儿?进口的,两百八十块一斤,比你们人类的大米贵多了。” 感受到一阵扑面而来的腥味,司马钰的嘴角抽抽了两下,屁股不自觉地向旁边挪了挪:“多谢好意,算了。” ——行,这倒是她没想到的,原来从【畜】成为【妖】之后,不仅一些忌口的食物变得不再有问题,就连原本的习惯也会保留下来。看着那只小罐子,司马钰暗暗点了点头——有些时候,猫科动物对这玩意儿的味道好像真的无法抵抗。 “对我们公司好奇?”花沐晨收起了罐子,见司马钰的目光不时地看向小饭店里面,也跟着向里面看去,“运输公司,我们都是开半挂车的,最近老总拿下了一个大单子,送水果的,能赚不少钱,所以提前带我们出来庆祝一下——开车不能喝酒嘛,等明天酒醒了,我会出趟远门——哦对了。” 说着,花沐晨似乎想起了什么,将一把钥匙递给了司马钰:“帮个忙,我家的钥匙,今晚我不回去了,接下来我会出门十天左右,家里有几盆花挺娇贵的,你帮我勤浇水,等我回来了给你带土特产。” “我俩算今天才第三次见面,就这么放心把钥匙给我?”司马钰没有立刻接,心说这只大猫也太没防备心了。 “你可是能住进132那间屋子的人,光是这一点就说明你对骆先生很重要,能让骆先生信任的人,怎么着也不可能是坏人。”花沐晨笑着将钥匙塞进了她手中,“就浇个水就行,花盆上都有相关说明,浇多少水一目了然。” “……行。”司马钰收下了钥匙,没有再拒绝,反正自己也不会干什么坏事。 就在两人聊天的这几分钟,小伙计已经把空的坛子挂在小电驴上了——这是骆先生那边的规矩,第一次买酒送坛子,第二次开始就要把旧坛子送回去,再用新坛子送酒过来。 听一些客人说,骆先生对酒的味道很讲究,装过其中一种味道的酒的坛子,就不会装另外一种了。 司马钰起身告辞,她可是真的累了,连续两天的考试几乎燃尽了她所有对生活的热情。然而就在她跨上小电驴的时候,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向她招手告别的花沐晨问道:“132室……之前住的是什么人?穆姐这样说,缺德和尚这样说,连你也是……” “那间屋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这个问题在司马钰心中徘徊很久了,一直没机会找人问问。现在刚好提到了,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无论是【妖】还是那个不着调的和尚,似乎都知道一些那间屋子的事情。 “那间屋子啊……”花沐晨抓了抓头发,正思考着该从哪讲起,忽然从里面传来了一阵吆喝声。花沐晨扭头应了一声,转身对司马钰说道,“这个说来话长,你先走,等我出差回来再聊!” 说着也不等司马钰再问什么,转身就进了小饭店。隔着不太干净的窗户,她看到花沐晨举着一个大碗,仰头将里面的东西喝光了,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喝彩的声音。 好一个酒蒙子,也不怕现了原形——司马钰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随后想想【万妖楼】里的妖怪们都活得有些年头了,这种事哪里轮得到自己操心? 还是先担心自己的考试成绩。至于那间屋子…… 有机会再说,反正自己也只是好奇而已,对于【好奇】,司马钰一向点到为止,从来都不会强求。 ——不然的话,对每样东西都好奇,她可能就活不到这么大了。 回去的时候,司马钰特别绕了一趟商店街,买了些菜和生活必备品,回去还了小电驴,上楼开门,发现秦月居然在家待着。 平时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出门了——就算没有比赛,她也会时常泡在拳场那边,也不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对这种暴力运动如此热衷。 “今天不打拳?”司马钰去了厨房,今天轮到她做饭了。 “打,晚点儿去,今天的对手不怎么样,是个新人,不用太放在心上。”秦月见司马钰进了厨房,舔着嘴唇跟了过去——对于自己这位倒霉室友的厨艺,她还是十分欣赏的。 拿秦月第一天和司马钰合租时候的话来说——她从司马钰炒的菜中,吃出了大饭店酒席的感觉。 对于这种称赞,司马钰也只是谦虚了一下——毕竟她以前真的干过黑厨师。那时候她还未成年,一个老师傅被她求得烦了,才带她出去给农村那种露天酒席帮忙。一来二去,老师傅发现她的手艺还行,便教了她一些东西。 她的厨艺就是那时候练出来的——有些时候,这些没有厨师证的【黑厨师】们做出的菜,比许多大饭店的正牌厨师味道还好。 也许是他们炒出的菜更贴近百姓的口味。 后来老师傅甚至还想要收她当弟子,没想到二舅爷那时候忽然病逝了,司马钰必须要料理一些后事,遗憾地错过了这次机会。当司马钰办完后事想要再去找老师傅的时候,后者的邻居却说老师傅搬到城里去住了。 再后来,司马钰便去找了别的打工——大腿走了,自己也总得吃饭不是?也不能总靠着卖二舅爷的那个房子得的钱坐吃山空?再加上卖房子的钱扣除了给二舅爷料理后事的那部分也剩不下多少了,再不省着点儿用,她连书都要念不起了。 书必须得念,这是她唯一一个能回归正常生活的渠道了。 从那之后,司马钰不时地谎报年龄去超市、小饭店、工地之类的地方赚钱,还得找小时工,因为她得等放学之后才能做这些工作,还得偷偷摸摸的不能让教导处那帮多事儿的家伙发现了。久而久之,她的厨艺便慢慢到达了如今的程度。 每当她炒菜的时候,秦月就会在一边看着,等到美味出锅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吃到嘴里。 “看你那馋样!”司马钰被气笑了,将她从灶台边赶走再把菜倒盘子里。后者也只是退了一下,趁着司马钰转身的功夫,秦月的筷子已经伸过去了。 “时间紧嘛!特地等到现在就是为了吃你这口热乎菜,不然等晚上回来再吃就凉透了。”秦月满不在乎吃了好几口,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了筷子——一般来说,在她出去打拳之前都是不吃饭的,怕胃里有东西、打起来的时候万一击中了肚子,会很难受的。 不过司马钰炒菜的时候除外——她必须吃两口再走,这可是她的源动力之一。拿秦月自己的话来说,人活着就是冲着小钰这口菜来的。 “我走啦,你自己慢慢吃,客厅的灯给我留着!”放下了筷子,秦月背起了背包,里面是她的拳套、护具一类的物品,“明晚你想吃什么开个单子,下课了我去买!” 听着关门声,司马钰放下了锅铲,慢慢走到了自己房间的窗口——她看着秦月从一群妖魔鬼怪中若无其事地穿行而过,良久,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说实话她挺羡慕秦月的,阳光、充满青春活力、开朗、强大——最重要的是看不见【那些东西】——这样的女孩,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司马钰时常这样想。 —————————————————— 【黑森林搏击俱乐部】。 秦月从后门进去来到了换衣间,看了看比赛的时间表——还有二十分钟才轮到她的场次,在那之前还可以稍微热个身。想着,她换上了自己的装备,检查一下没什么问题之后便离开了换衣间。 “穆姐。”刚一出来就和穆小雅打了个照面,秦月礼貌地打了招呼——在得知这位冷美人就住在自己家对门之后,秦月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相处了。经过很长时间的犹豫,她决定就当不知道这件事——毕竟穆姐是自己的老板,有些时候和【老板】之间还是别走得太近了,不然容易招一些闲言碎语。 “嗯。”穆小雅点了点头,抬腕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了,该你了。今天你的对手是新人,手下留情点。” “好的穆姐。”秦月碰了碰自己的拳套,翻身上了擂台。只见擂台的另一个角落里站着一个青年,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留着一头精神的短发。看着对方带着一丝文弱书生气的脸,又打量了一下对方的身材,秦月轻轻【呵】了一声,心说可惜了这张帅脸了—— 明明长得还不错,身材也算是同龄人中数一数二的,干嘛要来这种地方玩无限制格斗?万一打坏了岂不可惜? ——这种想法只持续到了比赛开始的时候。当钟声响起之后,二人互相碰拳行礼。秦月本来抱着和对方玩玩的想法,但当对方一记快到她差点儿没躲开的【刺拳】打过来的时候,秦月才在一阵惊讶中后退了半步、收回了玩乐的心情。 ——这个家伙可不是新人。 他是专业的。 第27章 冰镇绿豆汤 年轻男子的攻势很猛,而且体力和持久力都很优秀,一时间竟压得秦月没有还手的机会。好在对方的经验似乎不是很丰富,两轮过后,秦月慢慢找回了主动权,开始反过来进行压制。 擂台下的欢呼声很热烈,秦月是个很不错的格斗家,原本人气就很高。这一次不但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这个对手的颜值也和她不相上下——来这里看格斗的人大部分都是外行,只是看个热闹而已,顺便互相之间再玩个【猜结果】什么的打赌。当擂台上的两个对手颜值都很出众的情况下,更是能调动他们的热情。 说实话,穆小雅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是这家【黑森林搏击俱乐部】的老板,来这里看自由搏击的人不需要买门票,谁都可以任意进出。但观众的情绪高涨起来的话,会给她增加许多额外的收益—— 比如茶水、酒水、各种零食之类的。看客们一直大声欢呼总有口渴的时候——当然,你也可以忍着,这里没人强买强卖。 总之,擂台上的搏击越精彩,她的【额外收益】就越好,尤其是酒水——看搏击的绝大多数都是男人,情绪高涨的时候,怎能没有酒的陪伴? 反正楼上就是酒,酒之类的饮料,她有的是。 搏击越精彩,穆小雅赚得就越多——不过现在,她倒是有些担心起秦月来。 对于这个姑娘,说得直白一点,秦月虽然只来了短短几个月,但已经算是她手底下第一头牌了。女性打拳的人本来就很少,女大学生更少,长得漂亮、身材又好的女大学生更是凤毛麟角。说实话她不在乎秦月是否能战胜对手,只要她带着【美丽的女大学生拳手】这个噱头往这一站,每天来看她的人就会络绎不绝。 ——至少在她的热度消退前,自己可以赚不少钱。 再加上秦月努力打拳时的样子——穆小雅十分欣赏她这种要强的女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不希望秦月受伤。而眼前这个【新人】明显是在扮猪吃老虎,尽管经验方面有些生疏,但他的格斗风格却狂妄而富有侵略性,一看就是个练过的。 一开始穆小雅还在考虑要不要将秦月先换下来,不过后来见她逐渐掌控了局面,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来一些。对方的实战经验明显不如秦月,从第三轮开始,秦月开始占了上风。直到第四局结束的时候,秦月找到了对方的破绽,虚晃一招让对方露出了右侧肋下,随即压低身子、快速打出一记左摆拳—— 靠近擂台的人都能听见男子的闷哼声,显然这一拳让他受到了一些损伤。接下来的时间毫无悬念,男子因为伤痛和经验不足频频出错,数次被秦月破开防守击中要害。十分钟后,男子在秦月一记顶膝下倒在了地上,裁判赶紧上台拦在了两人之间,在倒数结束的时候,裁判举起了秦月的手—— 她赢了。 “查查对方什么来头。”见秦月赢了,穆小雅也没有看下去的必要,转身离开了地下拳场,临走时,她吩咐手下查查秦月的对手—— 直觉告诉穆小雅,这名男子似乎不简单。 秦月赢得十分辛苦,离开了擂台回到了休息室,仰头先灌了半瓶清水,心说还好自己管住嘴了,不然刚刚自己绝对挨不住腹部的那一拳——这个对手确实是新人,战斗经验几乎为零。但他的力量和速度绝对没得说,秦月承认,如果假以时日,自己恐怕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打得不错,我认输了。”就在她休息的时候,耳朵后方忽然感到一阵冰凉,紧接着是一句话。秦月本能地抬肘顶了过去,却被一条健壮的小臂挡住了。 ——挡住了一半,巨大的力道让对方后退了一步,手上的易拉罐差点儿洒了。 “……是你?”秦月看清了身后的人——是刚刚自己的对手,脸上还带着淤青,伸向自己的手中却拿着一罐冰镇的绿豆汤。 “防备心好重。”男子笑了笑,将冰镇绿豆汤放在了秦月身边,自己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了下来,打开了手中的冰咖啡,“秦月,土木工程系的,大一。” “你认识我?”秦月挑了挑眉毛——她留在拳场的名字是假名,没有相关执照就来打黑拳这种事被赵阎王发现了肯定会被记过的,所以只能留假名。如今对方不仅说出了她的名字,还将自己是哪个系的、几年级的都说了出来—— 这家伙认识自己?那自己怎么没印象? “隔壁商务学院的,会计系,大二。”男子友好地朝她伸出手,“虽然我们两边没什么交集,但你的大名早就传到我们那边了。” “……啊?!”秦月吓了一跳,心说这回完了——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出去的,但赵阎王知道了肯定得拿着个说事儿。 “啊,别紧张,不是你在这里打拳的事儿。”男子见她紧张的样子赶紧摆了摆手,“刚开学那两天,你在校门外不远处揍了几个不务正业的闲散人员这件事被我们这边的人看到了,从那之后,就一直在传【土木工程系有个很能打的新生妹子】这件事。我们都不知道你叫什么,直到昨天早上,那个跟你一起走的同学喊你名字、提醒你笔袋忘带了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叫秦月。”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打拳的。”秦月用毛巾擦着汗,依旧没有信任这家伙——现在自己的身份暴露了,有把柄落在对方的手里,怎么说也该警惕一点。 最坏的结果就是不能来打拳了——可她不想放弃这份工作,说实话她一点都不喜欢打拳,但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因为…… “我说了别紧张,我拿我的毕业证跟你保证,绝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男子举手发了个誓,秦月看着他的眼睛,感觉这个家伙好像没有说谎。 “那你……” “我家是开格斗运动用品店的,我爸也是自由搏击爱好者,从小耳濡目染,我也爱上了这种运动。但你也知道,自由搏击算是小众运动了,没几个人喜欢玩,在得知你的事情之后,感觉你也是练过的,就想和你认识一下。”男子指了指秦月身边的冰镇绿豆汤,笑着说道,“虽然输了,但打得很痛快——同龄人中很少有能打败我的。这杯绿豆汤请你喝的……哦对了,我姓方,双名梦鱼——【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的【梦鱼】。” “……秦月。”似乎被对方的开朗所感染,秦月也慢慢伸出了手,与对方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握,“虽然你知道了……但还是介绍一下比较好。” “我记住了。”方梦鱼还在笑着,似乎笑就是他的标志一样,就算打输了比赛也不见他有丝毫的沮丧,“你经常来这里打拳?” “……嗯。” “我还能来找你切磋么?”方梦鱼的眼中满是期待,倒是令秦月有些局促了——她还从未和异性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 “……可以。”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来的这几个字。 “那,如果你方便了就打这个电话,或者加这个聊天软件也行。”见她同意了,方梦鱼兴奋地从包里拿出了纸笔写下了两串数字,“晚上五点以后我都有时间,不过……” 顿了顿,方梦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有些遗憾地说道:“虽然还想和你聊聊搏击方面的事……但现在我得回去了,你知道,宿舍那边有门禁,回去晚了扣学分。秦同学,回见~” 说完,这个开朗得如风一般的男人连衣服都没换,转身便离开了休息室,还差点儿和想要进来的穆小雅撞个满怀。秦月听着他逐渐远去的道歉声,拿着手中的纸愣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你认识他?”穆小雅看着风风火火跑走的方梦鱼,走进了休息室轻轻关上了门。 “算是……我的学长,都是【柳仙大学】的,他是商学院那边的,大二。”秦月拿起了旁边的冰镇绿豆汤喝了一口——很甜,也很凉爽。 “嗯。”穆小雅点了点头,这个信息和她查到的完全一致——她的地下拳场擂台接受任何挑战者,但每个挑战者都必须知道底细。不然进来个残暴的变态狂、闹出了事,被派出所介入了就麻烦了。 她做的是生意,赚的是钱,不是聚众斗殴的组织者。 “这家伙偶尔会和人去楼上的酒玩,估计是那时候看见你的。”穆小雅让人查过监控了,发现有几次这个【方梦鱼】都和秦月有过照面,只是之前几次似乎并没什么交集。直到上周末的那场比赛,方梦鱼也来到了地下拳场,大概就是那个时候看清楚秦月长相的。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秦月没想到自己竟然那么出名——地下拳场也就算了,连学院中也有那么多人在传自己的事——虽然那些人并不知道当时揍了那几个闲散人员的人就是自己。 “哪有,托你的福,今天赚了不少。”穆小雅将一个信封递了过去,“这个月的薪水,刚刚那场的奖金我也算进去了。” “这么多?!”秦月打开信封一看,厚厚的钞票让她一下子呆住了——粗略一看,钞票的数量比上个月至少多出几十张。 “按照合同上的提成而已,这是你应得的。”穆小雅拍了拍秦月的肩膀,“年轻是好,但也要注意分寸,安全第一,该认输就认输,你的提成并不是根据你打赢了多少场来计算的,希望你能记住这一点。打拳是娱乐,卖酒才是我们的主业。” “当然——如果你愿意玩的话,我也不会说什么,但要知道你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可能,不应该在这种地方受伤,明白么?” “明白……谢谢穆姐。” 第28章 临时队友 “这么帅的?!”食堂中,司马钰看着手机中的照片,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自从穆小雅送她这台智能手机之后,她还是第一次使用。之前她只是看别人用手机上网,可惜自己从前那个橡胶按键、黑白像素屏幕的破手机实在是无法实现这个功能。如今在秦月的指导下登录了校园网、看到了方梦鱼的照片之后,不由得感叹科技的便利。 方梦鱼在校园网内的照片虽然只是证件照,但那张帅气的脸再搭配上开朗到令人看一眼就觉得天晴了的笑容,还是十分吸引人的。 “……你小点声。”司马钰的声音有些大,秦月赶紧四下看了看——还好这破食堂菜的味道实在是难以恭维,许多之前不愿意走校门口那条又陡又长的阶梯、发誓要和食堂死磕一辈子的学生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折磨,终于集体放弃了。 ——要不然等晚上查寝过后偷偷做自热火锅,要不然舍得两条腿、爬楼梯去外面吃,总之打死他们也不想进食堂了。 所以现在食堂中的人很少,除了她们俩之外就只剩几个打饭窗口的大妈们了。 “昨天你把这家伙按地上揍了一顿?没打脸?”司马钰有些担心地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这么好看的脸,打坏了可惜了。” “看你那花痴样,喜欢的话哪天介绍给你。”秦月哼了一声,低头扒了一口饭,习惯性地吐出一粒沙子来。 ——吃出沙子已经算很不错了,至少不是什么活着的小动物。 比如苍蝇什么的。 “我可不要。”听到这,司马钰划走了照片,将手机放在了桌上专心吃饭,“人家明显就是冲你来的,而且这家伙虽然长得帅,却并不是我的菜。” 说完,司马钰拿眼角扫了一下低头吃饭的秦月:“不过看上去和你倒是挺配的,都喜欢打拳。” “谁跟你说我喜欢打拳了,”秦月白了她一眼,“生活所迫而已,况且我也没打算找什么男朋友,自己一个人过得多逍遥。” “哼,也不知道谁的手机昨晚亮了一宿。” “你偷窥我?!” “上厕所时看到的,”司马钰坏笑了一下,“凌晨三点半。” “……我又没看他。”秦月眼神躲闪,将碗里的饭全咽了下去,“只是在查一些资料。” “瞅你那点儿出息!喜欢就上啊!再不上小心让别人给勾搭跑了!”司马钰看着秦月扭捏的样子,心说自己这好友真是个直性子,一点谎都不会说。这么大的破绽,就差把【我想认识他】这几个字写脸上了,“怎么样,要不要姐们帮你搭个桥牵个线什么的?” “胡说八道什么呢!”秦月瞪了司马钰一眼,“老娘要是想找,还用得着你插手?倒是你!再过几天就是校运会了,短跑没问题了么?!” “啊哈哈……”提到这个,司马钰立刻顾左右而言他——最近光是想着怎么不挂科就已经够她喝一壶了,平时倒是有注意练习短跑,只是完全没什么效果。 ——没办法,能跑和跑得快是两码事,就算后面有个妖怪追她,她也跑不出个四五六来。说实话,她已经做好拖后腿的准备了。 “……明天开始给你特训。”秦月叹了口气,一看好友的样子就知道她没什么办法——一起住这么久了,很容易就能看穿这个神经大条的好友的想法。 “干嘛那么急,一个短跑接力赛而已,又不是什么奥运会……”“赵阎王说,我们系要是赢了,所有参加者每人最多15学分。”秦月冷冷地打断了好友的话。 司马钰当时就摔了筷子。 “娘的,不用明天了,今天就开始特训!!” 土木工程系的都知道想从赵阎王嘴里抠出学分来有多难,这种机会可不多见。学分对司马钰来说高于一切——尤其是之前得罪了那么多次赵阎王——如果能在校运会中表现出彩的话,不仅能赚到学分,还能让赵阎王给自己的脸色好看一点。 一举多得。 可惜,她想得倒是很好,事实却与想象一点都不一样。 第二天一早,秦月五点就起床了——她平时都是这个点起床,然后换上跑步用的胶鞋,出门跑到两公里外的商店街再跑回来;之后便是去隔一条街的公园那里将所有的健身器材玩一遍,等到回来洗完澡刚好六点半。 而这个时间,司马钰才刚刚起床,还是在她负责早饭的前提下,不然这家伙能睡到七点钟。 反正八点上课,一个小时足够她吃个早饭再赶到学校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小镇的清晨十分安静,连家家院子里拴着的狗都还没睡醒。司马钰的腰上系着两寸宽的牛皮腰带,里面垫着大号的浴巾,牛皮腰带的前边系着一根绳子,绳子的末端握在了秦月的手中。 五点二十分——正常这个时间够跑一个来回商店街了,而今天却刚刚开始返回。秦月一脸无奈地牵着绳子慢跑着,身后跟着吐着舌头、半死不活的司马钰。这家伙已经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直摆手让她停下。 秦月假装没看见,直到手中的绳子一紧,她才无奈地回过头。只见司马钰抱着一根电线杆子死活都不撒手,跟刚捞上来的乌贼一样。 “……大姐啊,才两公里多一点。”秦月走过去解下了绑在大腿上的水瓶,司马钰立刻夺了过来,仰头喝得一干二净,缓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语言功能。 “你的两公里……是我的两万里……”司马钰累得语无伦次,喘得像条狗一样,连路过的【鬼】看见她都向旁边绕了几步。这时候的司马钰已经不在乎自己能看见什么了,只想快点回去,然后找个地方好好补一觉,“而且……咱跑的是短跑接力……用得着……搞这种魔鬼训练么……” “因为我还给你报了个一千五。” “你想杀了我啊!!” “短跑接力拿第一的话给五分,一千五前三名给五分,八百米第一给五分……” “你不是说参加就有十五分么?!” “哪有那种好事儿,怎么着也得拿出点成绩来啊!而且我说的是‘最多’十五分。”秦月摊了摊手,看着面色纠结的司马钰,“还跑么?” “……跑!”司马钰咬牙切齿地将水瓶还给了秦月,依依不舍地放开了电线杆子,继续毫无形象地伸着舌头被秦月拽着跑。 那表情,狗看了都闭嘴。 两人五点四十才回了家,秦月没有再带她去公园——因为这家伙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连洗澡都是自己伺候的。 “算了你去睡会,这几天早饭我包了。”秦月将司马钰抱到了沙发上,后者根本就没用她提醒,早就睡着了。 白天的课上得也是浑浑噩噩,还好秦月一直在一边提点才没出什么错,等到下午课结束、司马钰想要赶紧回家睡一觉的时候,秦月再次拉住了她。 “短跑接力赛,今天开始要在一起练习。”秦月的话让司马钰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 “还跑啊?!” “五学分。” “……豁出去了。”司马钰咬碎了后槽牙,心说以后平时一定好好表现,可不想再干这种玩命的事儿了。 跟着秦月去了室外操场,已经有人先等在那里了——原本秦月是想将她们带到室内体育场去的,但那里的好位置已经被提前预订出去了,只能在这边练习。她自己倒是不在乎室内室外,主要是另外这三个人不太好搞定。 “哼,让人先来等你这么久,你这【队长】的架子挺大啊。” 两人还没打招呼,等待着的两人中其中的女生就先开了口,话里带的全是刺儿。 “队……队长好……”另一个是个男生,看上去唯唯诺诺的,好像很怕生的样子。 司马钰拿眼神询问秦月,后者在看到另外两人之后,眉毛顿时快皱到一起了。 “这位是司马钰,我们的第四人,”秦月先介绍了司马钰,然后指着对面的两人说道,“这位【大小姐】叫魏欣,另一位叫林默,平时虽然不怎么见面,但……这一次我们是队友,无论如何,希望我们能配合好点。” “你们好。”司马钰率先伸出了手——虽然都是同学,但因为自己是走读,平时也和周围的人没什么交集,很多人她都不认识。严格来说,今天还真算是第一次见面。 可惜她的礼貌并没有得到回应——魏欣大小姐压根就不屑于和她握手,林默则一直畏畏缩缩、别说握手了,他连正眼都没敢看司马钰,底下的手也犹犹豫豫、要伸不伸的样子。 尴尬地看了秦月一眼,司马钰总算是明白刚刚她眉毛忽然皱紧是为什么了—— 到目前为止,这一个队的四人除了秦月正常点之外,剩下那仨都是问题儿童——一个体能稀烂,一个大小姐脾气,一个重度社交恐惧症患者—— 想着,司马钰轻轻叹了口气,伸出的手拐了个弯,轻轻拍在了秦月的肩膀上,小声地在她耳边问道:“把我们几个聚到一起,你到底咋想的?!” 第29章 鬼小姐 “你是怎么跑的?!没看见本小姐已经把接力棒给你了么?!反应这么慢还来跑团体赛?!” 操场上没什么人,魏欣大小姐的声音回荡在半空,司马钰感觉自己的脑袋至少有两个大——她刚刚明明已经接稳了,只是因为早跑了一步晚接了不到一秒钟就被狠狠地嫌弃了一顿。 这还算是好的,更让她头疼的是另一个——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林默在一边玩了命的道歉,好像对不起天下人一样。而且这家伙就算是道歉也不敢直面对方——别说道歉的时候,就连平时说话,这家伙的眼神也总是四处躲闪、能不回答就不回答,属于使了牛劲也榨不出来一句话的那种。 四人小队练得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捱到了休息的时候,司马钰坐到了秦月的身边,问出了一个小时之前就想问的话:“你从哪找来的这两人啊?!” “都是交易……”秦月的表情都快哭了,第一次四人一起练习,成果却惨不忍睹——魏欣体力倒还不错,就是太自傲了,跑到自己的位置之后就一步都不带动的,而且从不在自己身上找问题;林默则是重度社恐人士,挺大一个老爷们说话都不敢大声,连魏欣递过去的接力棒都不敢接;然后就是自己的好室友——她只需要跑两百米就行了,头五十米还凑合,之后就开始减速,等到最后几步的时候几乎就是走着过去的。 想要把这个队伍带起来,真是太难为她了。 “交易?”司马钰用毛巾抹着脸,嗓子都累哑了——她是真的不擅长跑步,不知道为啥,一开始还行,跑几步之后体力就会快速流失,好像一只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怎么都控制不住。 “那个魏欣,”秦月看了一眼还在不停数落着林默的大小姐,“她是校长的女儿,家里管得挺严的,她和家里打赌,如果这次校运会能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就让家里人少管着她点儿。” “校长?我们校长姓刘啊?”司马钰愣了愣,一个姓刘一个姓魏,难道是私生女? “你说的是我们土木工程学院的学院长,”秦月摇了摇头,“她是【柳仙大学】许嬛许校长的女儿,刘院长见了她都得客客气气的。” “啊这……”司马钰一时语塞,没想到魏欣居然还有这个身份。 “至于林默……”提到这个,秦月的表情更郁闷了,“……是穆老板托付给我的,她说这个男生平时不喜欢与人接触,想要借着校运会让他稍微改变一些……哦对了,他是穆老板的表弟,就住在我们家楼上。” “阿噗——”司马钰一口水全喷了出来,好悬没把自己给活活呛死,“你说啥?!林默是谁?!住哪?!” “……你咋了?”秦月递过去一张纸巾,“你认识他?” “不认识。”司马钰赶紧摆手,她虽然不认识,但她听穆小雅说过——她家楼上住了一头黑熊,平时很懒,而且不喜欢与人接触,“他和我们一届的?” “严格来说……比我们大两届,但因为总是缺席学分不够,已经留两次级了,”秦月重重地叹了口气,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黑暗,“刘院长都找穆老板谈了,如果这学期再留级的话,就要开除他。” 听到这,司马钰了然—— “所以,我是被你拉来充数的。” “……你发现了?”秦月笑得有些尴尬。 “废话,校运会早就公布时间了,你在考试前才找我,我猜应该是别人受不了这俩人的脾气,不得已只能让我来顶位置的。”司马钰自觉不是个聪明人,但也不傻,一看秦月的表情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小钰啊,帮人帮到底……”秦月赶紧赔上笑脸——这两个麻烦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再找人实在是不好找,“算我欠你的,以后肯定报答你……” ——她也是没有办法了,带魏欣是因为这家伙不知道从哪打听的、学院中哪个家伙运动方面比较出众。众人推荐秦月并不是知道她身体素质好,而是她不合群。谁都受不了魏欣这个还带着些洁癖的大小姐性格,整个学区在外面租房子的就她和司马钰,说实话这个大麻烦推给她们俩谁都行,秦月只是比较倒霉的那个。 这可是块烫手的山芋,万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大小姐,回头她再找许校长一聊,那自己的前途就完了。 至于另一位,林默——他是自己的老板托付过来的,涉及到每个月丰厚的薪水,她更是不敢得罪。至于为什么林默一个男生会混进女生的短跑接力赛中,一来是因为土木工程系的女生实在是太少了,校方特别规定土木工程系的女生团体赛中可以找一个男生当外援;二来是实在没人认识林默——这家伙在得到第二次留级的通知之后更加社恐了,在家里宅了整整四个月没出门,系里大一的都以为他是转校过来的,在男生那边没什么朋友,便理所当然被秦月塞到了自己的队伍里。 再加一个看上去身体虚得跟假人一样的司马钰—— 说实话,秦月的压力挺大的,她不敢输,除了司马钰之外,另外两人她哪个都得罪不起。 “……算了,过几天请我下馆子,我看上了一家火锅店,自助的。”看着秦月苦恼的样子,司马钰也没再说什么,毕竟她自己也是个拖油瓶,只能安慰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我请你吃一星期,放心,供得起。”秦月紧紧握着司马钰的手,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果然,出门在外,还得靠朋友。 接下来的训练在魏欣的指手画脚和林默的不断道歉中结束了,回到家,秦月早早就睡了过去。对她来说,处理这几个人的人际关系比她打一晚上拳都累。倒是司马钰因为全身肌肉酸疼,压根儿就睡不着觉。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决定下楼散个步。悄悄穿好衣服出了门,因为已经过了十一点,前院的妖怪们都回去休息了,【万妖楼】的大院中一片寂静。从前院走出去,感受着微凉的秋风——已经快立冬了,温度下降得有些快。司马钰裹紧了外套,低头看了看脚上的胶鞋,深吸了一口气,绕着院墙慢跑了起来。 听秦月说,如果肌肉酸疼的话,不能立刻休息,还需要做一些什么缓冲运动之类的,不然第二天早上恐怕连床都下不来。对现在的她来说,慢跑或许是一个好选择。 可就算是慢跑,结果也是一样——头两圈还好,从第三圈开始,她就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司马钰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要说自己体力不好,无论是跑步还是什么,一开始都完全没有任何压力,可一旦超过某个界限,体力就会快速流失,整个人都会变得十分疲惫。 从小开始便是这样,比如现在,跑了三圈之后,她不得不坐在墙根下休息。懊恼地用袖子擦着满头的虚汗,司马钰一边叹气一边自言自语地说道:“问题到底出在哪呢……难道自己生什么病了?” “大晚上的不睡觉,出来跑步?” “别提了。”司马钰摆了摆手,“这不是快校运会了么,好友找我帮忙来着,我想练练体能,不想拖她的后腿。” “体能?这个你就别想了,你练不出来的。” “为啥啊,我又不比别人少什么,你怎么就知道……” 司马钰忽然不说话了。 刚刚太累了没反应过来,现在才想起来——整个院子周围就自己一个人,是谁在和自己说话?! 声音是从头顶传来的,司马钰吞了口口水,感觉自己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慢慢抬起头,只见一颗人头从墙中探了出来—— 是的,从【墙】中。直到现在司马钰才记起,自己住的这栋楼,除了自己和秦月这两个正经活人之外,剩下的不是【妖】就是【鬼】。 她想逃跑,可现在自己两腿发软,别说跑了,连站起来都费劲。好在有过穆小雅和花姐的经历,她已经并不像之前那样害怕了。尤其是看到这位【鬼小姐】的头是从墙内伸出来的时候——骆青说过,【万妖楼】的院子只有拿着钥匙的、或者受到主人邀请的才能进来。如果是这栋楼的住户的话,应该不会伤害自己的。 “我当然知道。”【鬼小姐】慢慢从墙内飘出来——她的头发很长,已经拖到地上了,再配上她这一身…… 粉红色带着小猪图案的睡衣?! 看到这的时候,司马钰心中的恐惧已经没剩下多少了——喜欢穿这种睡衣的,无论是人是鬼,肯定不是什么坏家伙。 “因为啊,丫头,你现在只算是【一半】,另外的【一半】已经不在了。只有【一半】的【妖】,是无法长时间活动的。能这样继续活着,肯定有谁在背后保护你。”【鬼小姐】说着飘到了她的前方,凑近她的脸闻了闻,“——果然,和我想得一样。” “你是个不完全的【半妖】。” 第30章 在大楼的阴影中 【鬼小姐】的话令司马钰愣了半天——那几个字每个都能听懂,但连在一起却让她一头雾水。 一半?自己只有【一半】?【半妖】? 别开玩笑了,自己的爹妈可都是人,虽然有点不负责任,但至少在自己的记忆中,母亲经常会带自己去家附近的小公园玩,后来母亲不告而别,父亲因为过于思念母亲、不想触景生情,再加上自己学业的缘故,她和父亲搬到了城里,离开了那个小村子。 就算父亲经常出去耍钱,但每晚依旧会回来给自己做饭、照顾自己平时的生活。对于这样的父母,司马钰有些不好评价,但她知道,爸爸妈妈应该是爱着她的。 无论在城里还是村里,父母都有很多朋友,他们与邻居们相处得都很好,百分之一百是人类。 两个人类,怎么可能生出一个【妖】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听司马钰这样说,【鬼小姐】摊了摊手,“我说的只是我看到的而已,对了,你是骆先生介绍来的,别的不说,能住进这栋楼里的不是【妖】就是【鬼】,要不然就是修为很高的人类,普通的人类是进不来的。丫头,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万妖楼】的规矩是【没有邀请】就【进不来】么?” “这……”司马钰一时语塞,她还真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对于这条奇怪的规则,一开始她只以为是骆青定下的规矩而已,从未向深处想过。 “【妖】、【鬼】与修为很高的【人】,这些接近【六途】本源规则的存在所能看到的与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话……”【鬼小姐】飘到了司马钰的身后,轻轻抱住了她的脖子,司马钰身子顿时一紧,感受到了她的紧张,【鬼小姐】出言安抚道,“放轻松,我稍微附个身,让你用普通人的眼睛看看这栋楼……” 也许是并没有察觉到恶意,司马钰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些。附身的感觉很奇妙——感觉身体好像一下子不属于自己了,但意识却还能保持清醒。两只脚也像踩着棉花一样轻飘飘的,没有着力的地方。如果从外人的角度来看的话,会发现她正在踮起脚站着,好像鞋子底部多了一个看不见的【鞋跟】一样。 【鬼小姐】控制着她的身体慢慢转过去,司马钰只感觉双眼周围有些冰冷,而接下来的景象却让她张大了嘴巴—— 身后本应该是院墙的地方空无一物,只有脚下一片残破的废墟。再往院内看,三个单元的五层小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破败的平房,平房已经塌了一半,玻璃全都碎了,房子周围长满了杂草,看上去已经许久没人住过了。 “看见了?”【鬼小姐】借着司马钰的口说出了接下来的话,“在普通人眼中,这里就是一处落魄的房子,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楼房,只有【妖】、【鬼】和修为很高的【人】才能看到本质。【受到邀请】的意思是能让来客看到【万妖楼】的样子,这就是这座楼的【规则】。” 说完这些,【鬼小姐】便解除了附身,司马钰一个没站稳差点儿摔倒,在【鬼小姐】从她身上离开之后,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得正常起来。她站在原地缓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刚刚发生的事令她有些无法接受——现在她还没搞清楚究竟哪一边才是真实、哪一边才是幻象。 忽然,她想到了一件事,猛然抬头看向了三楼——她并不是自己住,还有一个秦月和她住在一起。 “在想你的室友?”【鬼小姐】坏笑了一下,挑着眉毛说道,“刚刚我说了,能住到这栋楼里的,要么是【妖】,要么是【鬼】,要么是修为很高的【人】,再不然就是有谁【邀请】过了她。你猜你的室友……属于哪一个?” 司马钰靠着墙慢慢地坐了下来,她不敢动了——其实【鬼小姐】说的这些话,她从一开始就应该考虑过,但因为秦月平时表现得十分正常、自己这边的事又一大堆,让她没有时间细想。现在回想起来,秦月在住进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难道是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对她发出了【邀请】一类的行为? 这大概是唯一的解释了,秦月绝对是【人】,因为她看不见前院的那些现出原形的【妖】们。 ——那自己又是怎么回事?! 司马钰想过自己可能某些地方不太正常,毕竟自己这双眼睛和【普通人】三个字压根儿就不沾边——普通人哪个能看见鬼的?!只是或许是因为习惯了,又或许是因为自己不愿去面对这点,她从未往深处想过。在听了【鬼小姐】这些话之后,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难道自己真的是…… 想着,司马钰抱紧了双臂,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哎哎,其实你也不用那么苦恼嘛,做个【妖】有什么不好的,这栋楼里每个【妖】、【鬼】都已经融入了【人界】,前几天和你说话的花姐是开半挂货车跑长途的,住在你对门的穆大姐经营着酒、地下拳场和果园——每个住户都有自己的工作,不也一样像【人】一样【活着】?” 见她这个样子,【鬼小姐】心生不忍——她一开始只是想恶作剧、吓这个新住户一跳的。毕竟【鬼】嘛,吓唬人也算本职之一,而且她也没做得太出格。就算偶尔吓吓路过的普通人,也只是推倒个罐子、抖一抖路边的塑料袋之类的、弄出一点声响来营造一下稍微恐怖一些的气氛——她吓人的时候都是在半夜,这个时间其实也没多少人的。 但司马钰无助的样子让【鬼小姐】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过分了——她以为司马钰应该知道一些自身的事情的,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一无所知,搞得她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 “就比如我,”见司马钰还是没动静,【鬼小姐】索性摇身一变,原本阴森的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长发及腰、身穿白色连衣裙和高跟鞋的、温文尔雅的二十多岁女性,“我也有工作啦,就在穆大姐的酒当驻唱——要不然、要不然我给你唱首歌?别看我这样,我可是酒夜场后半段最红的歌手!” 【鬼小姐】说着还真就唱了起来,一首过后,司马钰总算抬起了头,也不知道是想没想通,总之眼中的恐惧和迷茫是消退了不少。 “有一说一。”司马钰吸了吸鼻子,她好像有些着凉了,“你们酒的夜场后半段是不是没什么人?”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唱得太难听了。” 【鬼小姐】后退了半步,差点儿没站稳坐在地上,看上去很受伤的样子—— “……可以认为你这是在报复我么。” “自信点,把【可以认为】和疑问的语气去掉。”司马钰重新站了起来——她听出了【鬼小姐】是在安慰自己,但她安慰人的本事可真是不怎么样,就像她一首歌跑了至少十来个调的歌一样,“外面有些凉……我能和你好好聊聊么?” “我快上班了……”【鬼小姐】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不过思考再三,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算了陪你一会,反正就像你说的,我唱的歌也没人喜欢听。” 两人回了院子,她们没有去对方任何一个人的家,而是去了312室——花姐走之前将钥匙给了司马钰,托她照顾屋里的花花草草——今天不是她第一次进这间屋子,昨天下课之后抽空来了一趟,才知道花姐委托她照顾的植物是什么。 ——那是好几盆的猫薄荷。 看来不管大猫小猫,对这玩意儿都没什么抵抗力。 花姐的屋子很干净,就是垃圾桶里时常有不少的毛发。在照顾完那几盆猫薄荷之后,司马钰和【鬼小姐】坐在了沙发上,还借花姐的厨房泡了杯茶。 “那个……”司马钰将茶杯推过去,忽然之间想起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萧琳,251室的。”【鬼小姐】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从司马钰手中接过了茶杯,“谢谢。” “你之前说……我是什么【半妖】来着?”司马钰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好奇——如果真的如这位【鬼小姐】说的那样,那么自己的父母之中……大概率有一个不是【人】。 除非这两个不负责任的家伙是什么科学怪人,不然两个人是生不出一个【妖】来的,这压根不合逻辑。 “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司马钰诚实地摇了摇头。 “嗯……”【鬼小姐】萧琳靠着沙发思考了一下,似乎在想着该从哪里说起,“……无论是【妖】、【鬼】还是【人】,以及【六途】中的另外三途,以【我们】这边的话来说,所有的生灵都是由三个部分组成的,一个是完整的【灵魂】,一个是完整的【生机】,另一个是完整的【身体】。” “哦别看我。”见司马钰盯着自己,【鬼小姐】萧琳摆了摆手说道,“【生灵】是相对而言的,严格来说,我算是【死灵】,【死灵】和【生灵】最大的区别,就是不需要【身体】。” “所以我才能出去吓唬人嘛。” 第31章 猫舍夜谈 “合着你们【鬼】干的就是吓唬人的……不对不对。”司马钰晃了晃脑袋,现在不是吐槽的时候,她得先弄明白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萧姐姐……” “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小琳,或者直接叫名字就行。”萧琳摆了摆手说道,“我死那年十六岁,【鬼】是【死灵】,不算死后的时间的,毕竟连身体都没有嘛,所以我算比你小。” “好,那……小琳。”虽然有些别扭,但司马钰不是个纠结这些小事的人,她也纠结不起——不然真要较个真,骆青和穆小雅都活了好几千年了,自己岂不是得叫这二位【祖宗】?“那我身上少了的那一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想要查清楚这件事,最好还是去问骆先生,他是【九岭山】的【管理者】,在这片范围之内,所有的事情都要经过他,所以他知道的会比较多一些。我能告诉你的就是,你的【灵魂】和【生机】都只剩下了一半,就好像……怎么跟你形容呢……” 萧琳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最后看向了手中的茶杯。仰头将杯中茶喝掉了一半,晃着手中的玻璃杯,萧琳对司马钰说道:“就好像一架河边的水车,你的【灵魂】就是那条河,【生机】让河水流动起来,水车就是你的【身体】。河流和流速减半,水车旋转的速度自然就慢了下来。简单来说就是功率不够了,你身上剩余的一半【灵魂】和【生机】,不足以完全驱动你的【身体】。” “……简单明了。”司马钰朝萧琳竖起了大拇指——她想过一万种自己和妖魔鬼怪接触的方式,唯独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和一只【鬼】聊天,解释问题的方法居然是用如此先进的词汇。 “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历过什么事?或者遇见过什么不讲规矩的【恶鬼】、【孽妖】之类的?”萧琳对她也开始好奇起来,正常来说没了一半灵魂、一半生机,不管是【人】、【鬼】还是【妖】都活不了多久——对生灵来说,【生机】是联系【身体】和【灵魂】的必要纽带,任何一个只要有一点损伤、打破了这个平衡,都会造成连锁反应,让整体逐渐衰败。 对【死灵】来说更是危险,如果修补不及时,甚至会有彻底消失的危险——不入【六途】轮回的那种消失。 而眼前这个女生看上去却很健康——除了身体方面的问题有些力不从心之外,其他的几乎一切正常,无论是剩下的【灵魂】还是【生机】,都没有继续衰败的迹象,就连【身体】也能维持完整。 严格来说这已经算是奇迹了,萧琳是真的想知道这个女生是怎么以【半妖】的形式存活下来的。 “不记得了……”面对萧琳的问题,司马钰也只是摇了摇头,她隐约感觉好像和自己九岁时掉进河里那次有关,不过不敢确定,看来哪天还真得再去找骆青问问,那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这个先放在一边,她还有另外一件事要问,“那你说……我是【妖】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是从你的眼睛看出来的。”一提到这个,萧琳立刻精神了,“不知道你注意没有……算了你肯定没注意,每个【妖】的眼睛都是不一样的,对于【妖】来说,眼睛是个很重要的部位,无论是施展法术还是【咒】,都需要通过眼睛进行,具体的过程很复杂,你可以去问问穆大姐,别看她的原形是头熊,她对法术和【咒】方面可精通了。” “你的眼睛是我见过的所有【妖】中也算是十分特别的,一般来说,眼白和瞳孔之间的虹膜的颜色越接近红色,说明这只【妖】的天赋越高、或资历越老。也许在普通人的眼中,你的虹膜十分平常,但在【我们】的眼中……你的虹膜是鲜艳的红色,已经十分接近【深红】了。有机会的话,你可以看看骆先生的虹膜,或穆大姐的,他俩的眼睛已经接近深红色了。” “这……”司马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茶几上的小镜子。 “一般人是注意不到的啦,”萧琳对她摆了摆手,“谁会特地去看自己虹膜的颜色啊,这东西平时都很容易被自己忽略的——你洗脸的时候会特别注意一下虹膜颜色么?” 司马钰想了一下,还真是。看着自己鲜红色的虹膜,平时自己还真就没特别注意过——这大概就是类似【认知死角】一类的现象。 “拥有着这样的眼睛,说明你一定是【妖】——【鬼】的虹膜是灰白色的,和眼白的颜色很接近,只有瞳孔依旧是黑的;【仙】的虹膜是金色的、带着金光的那种;【人】和【畜】的虹膜颜色不固定,看生存环境如何,也有蓝的和浅黄色、褐色的。在所有的【生灵】和【死灵】中,只有会化形的【妖】将虹膜的颜色作为识别对方的最好选择。” “……我觉得,可能真得找骆先生谈谈了。”听完这些,司马钰叹了口气,她隐约感觉骆青好像知道些什么,就连她知道【鬼魔灵】这件事都是在半梦半醒中偷听来的,显然当时骆青和穆小雅不打算让自己知道这件事。至于【鬼魔灵】是个什么玩意儿,司马钰是一点都不关心,她只想弄清楚自己身上出的问题而已。 想要健康——还需要什么理由么? 但现在,她感觉骆青好像真的在瞒着她一些事,等手头这点麻烦解决完,她打算去找骆青深谈一次。 ——不说没关系,她有的是磨人的功夫。 ——磨人这东西,说白了就是死缠烂打不要脸呗?自从父亲司马龙欠一屁股债、扔下自己跑路之后,为了活下去,她早就不在乎自己这张脸了。比如打工的时候老板问她多大了,不管自己多大,统统说成十八,要证件就说丢了,不录用自己就天天上门,直到对方雇用自己为止。 脸?脸在饭面前,值几个钱? 不过现在她可没这个时间去磨人,她还得应付校运会的事儿——一想到这,司马钰的眉毛就拧成了一个疙瘩,连自己身世的事儿都不那么着急了。 先不说自己这倒霉体质和漏水的脸盆一样流失迅速的体力——魏欣大小姐还算能跑一点,就是洁癖有些麻烦,最令人头疼的就是林默这个大怂包——一米八九的大高个子,说话唯唯诺诺的像个娘们儿一样,耗子的胆子都比他的大一圈。司马钰甚至一度怀疑,自己说话声音再大一点会不会把这家伙给吓死。 说实话,她们四个条件都不错,自己和秦月都一米七,腿也够长,魏欣大小姐一米七五,林默一米八九,而且都不是胖子,正常来说这个队伍只要稍微练习一下,拿个第一名也就是分分钟的事儿。 唉,也就是苦了秦月了,一个人带这么三个拖油瓶,还是不得不带的那种。 真亏她每天还能硬着头皮带着她们训练。 “怎么,还有什么烦心事?”似乎看出了司马钰的苦恼,萧琳好奇地问道,“我们也算认识了嘛,而且都是邻居,说说看,或许我能帮上什么忙?” “这个你恐怕帮不了。”司马钰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这可不是谁能帮忙的事。 花了十几分钟,她将临时队伍的问题全都列了出来,听得萧琳直摇头—— “林默啊,那没事了,你们听天由命。”萧琳同情地拍了拍司马钰的肩膀,“那家伙的事儿我可没办法——那孩子出了名的胆小,一个大学念了几十年都没毕业——别说毕业了,连大二都没上过,大一开始就留级,一直留到被开除……” “等等等等……几十年?!”听到这个词,司马钰赶紧摆手打断,“他念了几年大学?!” “你不应该问【几年】,而是应该问【几个】。”萧琳在【万妖楼】住得比较久,对许多住户都很了解,尤其是像林默这种出过大名的,“那家伙关里关外上了十几个大学了,以个人名义参加考试的那种。要说他的脑子还真是够用,就是太怕生了,一跟陌生人说话就哆嗦。这次估计是穆大姐实在没办法了,才求到你的室友的。哎,说起来真是可怜了穆大姐,那么强势一个【妖】,却有个这样的表弟,真是家家有家家的……” “你说什么?”萧琳的话没说完,就被司马钰忽然冒出的一句话再次打断。 “我说穆大姐那么强势的一个……”“不是这句,前面的。” “穆大姐实在没办法了才……”“再前面一句。” “太怕生了,一跟陌生人说话就哆嗦……”“就是这个!”司马钰忽然捶了一下手心吓了萧琳一跳,“我可找到病根儿了!太谢谢你了小琳姐!” “啊——”萧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司马钰抱在怀中狠狠亲了一口,好像一个小时之前怕自己怕得要死的是另外一个人一样。 “明天开始,我要让林默彻底改变!”司马钰拍着溜平的胸脯,说着让萧琳难以评价的豪言壮语。 “你……加油……”萧琳耸了耸肩膀——她还能说什么呢?林默那个性格,他表姐教育了那么久都没改过来,就凭她一个【半妖】? 别闹了,天方夜谭一样。 第32章 林默的家 第二天放学后的集训几乎没有任何改变,有着轻微洁癖的魏欣大小姐依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林默也还是唯唯诺诺——秦月甚至已经开始吃止疼片了。 她的头疼得厉害,因为林默的关系,穆小雅给她放了带薪假,让她专心处理表弟的问题。这本来是好事儿,对秦月来说,跑步什么的比高强度的擂台对抗要简单多了。可事实却和她想得完全不一样,带这个四人队是另一种【累】——体力什么的倒是消耗得不多,也没什么危险性,就是操心—— 某一刻,秦月的眼前甚至出现了从前在老家的时候、带着那些熊孩子后辈们的既视感——教也教不会、听也不认真听、甚至还有身体状况完全不达标的。 算上今天一共才第二天,秦月却感觉已经过了两个月之久。 真是度日如年。 “没事,林默那边我帮你搞定。”休息时,看着好友苦恼的样子,司马钰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了旁边,递给她一罐凉茶。 “……你有办法?”秦月接过凉茶仰头喝了一半,“谢谢。” “差不多,至少我找到病根了,”司马钰点了点头,她研究了一白天,上课的时候都在偷偷用智能手机查东西——自从穆小雅送了这台手机,算是让她体会到了科技带来的便利。想要查什么东西再也不必去忍受校内那几个慢的要死的老式电脑了,只需要付出很便宜的流量费用,就能随时随地查到想要的东西,“今晚不用等我吃饭,晚上我要出去办点事。” 几乎毫无成果的集训结束之后,司马钰率先离开了。她找骆青借了小电驴,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商店街。进入最大的那家超市、看着陈列架上写着的那一串串令人肉疼的数字,司马钰咬咬牙,心一横花了大价钱买了一罐蜂蜜回去。 她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因为甜的东西除了白糖之外都挺贵的,吃着肉疼。这罐蜂蜜是拿来送人的—— 没错,就是她即将拜访的这家——【万妖楼】一单元4楼2号,她家的楼上。 司马钰站在门口按了半天的门铃也没人开门,不过她知道林默就在里面,搞不好现在应该用门上的【猫眼】观察外面呢。她并不着急,只是将蜂蜜罐子举高正对着猫眼,然后继续按门铃。 ——没有任何一头熊能抵抗蜂蜜的诱惑,她表姐那种几千年的大妖怪都被自己一顿蜜汁烧鸡给勾搭过去了,更何况他这头小熊? 不止举着蜂蜜罐子,司马钰甚至将罐子打开,让蜂蜜的味道飘出去。如果里面住着的是一个人类的话,肯定是闻不到的。但林默是头熊,猛兽的嗅觉肯定比人类更加灵敏,他应该可以闻到。 果然,经过半个多小时的不懈努力,门锁终于传来了声响——听这动静,这家伙甚至在里面还有几道锁。 这小子到底有多社恐啊?! “请、请问您、您有什么事么……” 门开了一条缝,即使如此,司马钰依旧能看到门和墙之间还有四道链锁。 “蜂蜜,吃么?”看着林默不停吞口水的样子,司马钰将蜂蜜罐子凑到了门口,距离林默大概有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距离,“我买多了,想要跟你姐分享一下,但你姐没在家,所以想问问你吃不吃。” 看着林默渴望而纠结的目光,司马钰心说你敢说一句不吃,我就把这罐蜂蜜当你面全吃了,一滴都不剩的那种。 “我……” 林默真的没敢说【不吃】——这玩意儿对他的诱惑太大了,光是闻味道就让他的口水不受控制,再加上黄澄澄的颜色,少年差点就要把手伸出去了。 “而且看你这两天好像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想来找你聊聊天,虽然不能帮你解决什么,但好歹可以听你说说烦恼什么的,至少能帮你分担一点。”司马钰没说自己知道他们都是【妖】这件事,只说想要和他聊聊天之类的,这样说比较容易让人接受。 她从初中就开始出门打工了,平时遇见过很多人,该怎么说话,她比大多数同龄人都要懂。 “……你认识我表姐?”林默的声音很小,耳朵也有些发红,看得出他是真的怕生。这样的家伙被穆小雅逼着去学校这种人多的场合,真的是一种折磨。 就好像……高中时自己替自己开家长会的时候,被周围异样眼光包围的那种孤独感一样。 “认识啊,我们住对门嘛,平时偶尔也会聊天,哦对了,前阵子你姐还来我家做客,我还请她吃过蜜汁烧鸡。”见穆小雅这个话题行得通,司马钰立刻向这个方向靠拢,“所以我才知道你是她表弟的嘛。” 眼看着林默的表情有些松动,司马钰赶紧趁热打铁:“我都在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了,不请我进去坐坐?哪有你这样把女生晾在门外的。” “……请、请进……”犹豫了一会儿,林默费力地打开了四道链锁,将门打开了一些。 “谢啦!” 能进这个门,对司马钰来说目标就已经完成了一半,对这种孤僻的人来说,能进入对方的房间,基本上就代表他已经从表面上接受自己了。 屋里很暗,只有客厅的电视发着幽幽的光。司马钰配合地没有开灯,这样可以尽可能给对方带来最大的安全感。借着微光,她四下打量了一下,发现林默虽然很宅,但屋子收拾得却很整洁,并不像电视上纪录片中那些孤独症患者们家里乱七八糟的样子。唯一有些乱的就是电视前方的那一块。 电视的正下方是一个很大的电视柜,里面塞满了各种游戏的软体,摆在电视柜上的有许多个游戏机。司马钰在游戏机商店打工的时候见过,虽然分不清,但认得出都是ps几之类的。不同的是,她打工的地方卖的都是盗版,眼前这几个很明显都是正版货。 正版货都挺贵的——看到这些,司马钰觉得好像每个【妖】都挺有钱的,穆小雅就不用说了,骆青地下室的那座酒窖也不是一般人玩得起的,就连花姐的屋子里,不管是床、沙发还是各种家电,都是价值不菲的高级货。 就连楼下自己住的那间屋子,里面的家电什么的都是最新款的,所以她在住进去的第一天才和骆青签了【家中装修物品无责任合同】。 ——哪种都得好几万起步,她是真的赔不起。 林默这间屋子也一样——光是电视柜这个范围的,估计至少也得十几万,甚至有可能几十万——游戏软体都是正版,甚至还有几种是绝版的,拿到市面上肯定有不少人抢着收藏。 真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搞来的。 “……喜欢玩这个?”林默见司马钰一直盯着他的游戏机,小声地问了一句。 “我……”司马钰本想说不喜欢——她玩不起这些高级玩意儿,也没什么兴趣,比起宅在家玩游戏,司马钰更喜欢出去看看那家店还有打工招聘的信息——但见到林默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带着的些许光芒,司马钰思考了一下,说道,“……有【忍者猫】么?” ——这是她玩过的唯一一款游戏,还是父母都在的时候,去城里的亲戚家串门时和那家的熊孩子一起玩的。 “很老了,不过……”林默立刻坐在地上翻着,不一会就找到了一个盒子,将里面的软体放进游戏机中,电视上立刻出现了熟悉的画面和音乐,“……玩么?” “一起!”感受着林默逐渐有些高涨的情绪,司马钰捡起了地上的游戏手柄坐在了垫子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小时候用老式彩电玩的,就是旁边有个旋钮用来换节目的那种,从来没体验过用这么大的屏幕……话说你家电视多大的啊?” 看着占了三分之一面墙大小的电视机,司马钰实在是没个概念。 “……100英寸的。” “……那是多大?” “长两米二多一点,宽一米二多一点……” “好大!” “嘿嘿……” “我玩得挺菜的,而且好久没玩了,你多提醒我点。” “……行。” 昏暗灯光的屋子里只有电视机的画面在闪烁,林默玩得很投入,好像所有的烦恼都飞走了一样。他的眼中闪着光辉,似乎在这一刻,他就是游戏中的主角,为了打倒强大的敌人过关斩将,将自己的人生——啊不,【妖】生——与现实彻底割裂开来。 司马钰一边玩一边偷偷看着林默,她发现这个少年——或许他也挺大岁数了,但外表看起来似乎比自己还年轻,司马钰觉得还是姑且先将他当成同龄人看待。不然和每个【妖】都计较年龄的事,她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了——林默或许并非是喜欢独自一人,只是没有一个与他兴趣相投的朋友而已。 只要这个人出现,林默也一定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的。 第33章 大桶蜂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得不说沉浸在游戏中的时候,时间过得确实很快。当两人把【忍者猫】打通关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十一点了。 如果是林默自己来的话,通关会更容易一些,之所以拖到这么晚完全是在照顾司马钰。司马钰有点玩游戏的底子,但不多,许多场面都是林默自己撑过去的。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收拾着司马钰犯下的错误、偶尔还能指点她一下该怎么玩。 “不玩了,好累——”司马钰放下了手柄,仰头躺在了地板上——虽然是一款几十年前的老游戏,但对她这种平时根本就不碰电子游戏的人来说还是很难的。一开始她还能抽空观察林默的反应,到后来就只剩下了手忙脚乱。 “这个对你来说……或许难了点,下次……我们玩个……简单一些的……”林默的声音依旧很小,但已经比一开始的时候清晰多了。说完,少年的眼角偷偷地看了几次旁边的女生,小心地询问道,“下次……我们……还能一起玩么……?” “行啊,不过我很忙,一个礼拜最多能陪你一次。”司马钰没有说谎,骆青的送货工作一周至少3、4次,每次都得折腾几个小时,再加上平时要做饭、收拾房间什么的,最近又新加了一个照看花姐的312室的那几盆猫薄荷都的工作—— 说实话,她其实挺忙的——哦对了,还有即将到来的、能拿到最多15学分的校运会。 “这样啊……”听到一周一次,林默似乎有些失落的样子,看来他真的很喜欢和别人一起打游戏。 “我其实挺菜的,不过学院里应该有不少游戏高手,为什么不出去交几个朋友一起玩?”司马钰躺在地上枕着自己的胳膊,歪着头看着林默。电视机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少年的背影更加孤独。 “我其实……不太喜欢和别人……” “……行。”司马钰并没有深究,她不是一个喜欢挖掘别人秘密的家伙。林默不愿意说出来有他的道理,再深究就讨人厌了,“不过朋友嘛,还是要有一两个的,至少能聊聊天解个闷什么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司马钰坐了起来,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要不要把我当第一个朋友试试看?” 林默稍微愣了愣,慢慢转过头,第一次正视了别人的眼睛。他看着眼前笑得露出雪白牙齿的女生,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应该【握手】。”司马钰的手指勾了勾,示意对方伸出手来。林默愣愣地伸出了手,被司马钰一把抓住,还用力握了握,“对嘛,交个朋友又不会掉头发,从今天开始,每周的周末我都来找你玩,不过下次可能不会带蜂蜜来了,毕竟我挺穷的,嘿嘿……” “那你为什么还要……”林默看向了一片漆黑的厨房——虽然偶尔也用,但他吃一顿饱的可以连续好几天不吃,所以许多厨具都还很新——厨房的柜台上,放着那罐十斤装的蜂蜜。 “见面礼嘛,我们又是同学又是邻居的,我算是初来乍到,怎么也得表示一下。你要是喜欢吃,等我领了工资再给你买。”说着,司马钰站起来走到了门口,“拜拜,我玩得很开心,对了,明天放学别忘了操场老地方,这场校运会对我的学分挺重要的,你可千万别缺席了。” “……好。”林默轻轻点了点头,他回答问题的速度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犹犹豫豫的了。这些变化司马钰看在眼中,虽然不至于一下子改变他多少,至少……算个好的开始? 总之这趟不白来,少女打了个呵欠,穿鞋准备回去了。可就在她准备开门的时候,忽然感觉衣服被拉住了。 “还有什么事么?”司马钰扭头望着比她高将近20公分的少年。 “你最好……等一等再走。”林默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指了指外面,小声地说道,“【它们】……快回房间了。” “……【它们】?”司马钰皱了皱眉,忽然想起来现在这个时间,外面的那些妖怪们差不多也该回各自的家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总在这个时间回房间——似乎每天都是这样,当午夜十一点到来的时候,除了【鬼】和一些夜行习惯很重的动物之外,剩下的几乎都会这个时间回家。 “……没什么,就是……”林默不知该如何解释,他知道这个女生能住进这栋楼,多少也会知道一些【它们】的事,但有些住户回家并不都是用【人形】,狭窄的楼道有时根本错不开身。 “那就等一会。”司马钰属于听人劝吃饱饭那类的,她也不想碰见什么心理阴影,便又脱了鞋子进了客厅。 两人一起坐了一小会,林默起身去烧了水,司马钰在用手机查着东西。没有了游戏音效作背景,房间中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你……为什么会住到这里来?”让司马钰没想到的是,这次居然是林默先开的口,看来自己这一趟拜访让两人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因为啊,骆先生说只要替他工作,就可以住到这里来。我不是说了我很穷嘛,有的地方当然要住。” “你知不知道我们这里的住户都是……” “知道,骆先生说了,不过也无所谓,”司马钰耸了耸肩膀,语气显得有些无奈,“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住在哪里都一样的。” “那……你的家人呢?” “老妈离家出走了,老爸欠了一屁股债,出去躲债了,别的亲戚什么的平时也很少来往,基本上都不认识了。说来也不怕你笑话,高一的时候我就一直自己住,至于家人嘛……现在我的室友算是家人了,她也是自己出来的,虽然不知道她家是什么情况,不过看上去和我也差不多。” “……你好坚强。”林默听完沉默了一下,“像你这样的性格……朋友应该很多。” “不巧,就我的室友一个。”司马钰摊了摊手,“因为某些原因,没人想和我做朋友——他们更想把我送进精神病院之类的地方。” 她没有说谎,因为自己的眼睛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平日里时常会被那些【东西】吓一跳。在别人的眼中,她看上去有些神神叨叨的,对她的恐惧已经远大于好奇。别说朋友了,甚至都没几个人敢和她说话。 “但你看上去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没朋友】这种事可不是我折磨自己的理由。”司马钰摇了摇头,“说实话,我想要摆脱现在这样的生活,想要有很多很多朋友,想要去世界各地旅行、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想要吃各种各样的美食,想要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人这种东西啊,如果被周围的环境给拴住了,那一辈子过得才难受呢。” “现在可能过得难受点,不过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过上我想要的生活的。”司马钰喝了口水,用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着林默,仿佛这些话是在对她自己说一样,“一定会的。” 林默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司马钰离开,他仍旧坐在沙发上发呆。良久,他的视线再次落在了厨房的那桶十斤装蜂蜜上,注视了很久很久。 离开了林默的家,司马钰并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再次下了楼,在静默的街道上活动了一下身体之后,像昨天一样开始了慢跑。 ——她知道自己的体能可能就像【鬼小姐】萧琳说的那样,永远无法持续太久,但司马钰从来都不想认命,就像她一直努力活到今天这样。 缺失了一半的【灵魂】和【生机】又如何?如果自己再努力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只要能再多坚持一秒钟,或许就会看见不一样的世界。 她不管自己究竟是【妖】还是【人】,这种事和她想要过上好日子这个梦想并不冲突,就像这栋楼里的【妖】和【鬼】,【它们】不也是在努力地融入五彩缤纷的【人界】么? 人活一世,总得有些追求才行。 “又在练啊,”【鬼小姐】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过司马钰对此已经并不害怕了,通过昨天的交谈,她已经对这位热心的【鬼小姐】没有了任何的抵触,“不是和你说过了么,你的体能和练习什么的没有关系,而是……” “万一还能多跑一秒呢。”司马钰气喘吁吁地回应着,在感受体力快速流失的同时,尽可能让双腿往前再跨一步。 “……干嘛这么拼命啊,校运会给的奖金很多?”看着司马钰努力的样子,【鬼小姐】也没有再劝——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不同,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再劝什么。 “给……给学分啊……考试结果还没……没出来……我得留个后手准备……不然……万一留级了……呼哧……” 司马钰跑了两圈就喘不过气了,不得已只能靠着墙休息。【鬼小姐】萧琳跟她飘了一圈,看着大口喘气的少女,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倒是有个方法能让你轻松一点。” 第34章 【附身】 “嗯?”司马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忽然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或许能帮帮你。”【鬼小姐】萧琳抱着胳膊来回飘着,轻飘飘的样子加上认真思考的表情,让她看上去有些滑稽,“你看,你现在不是只有【一半】么?” “……然后呢?”司马钰对自己只有【一半】这种事也就是想想就算了——自己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么?除了出去送酒时经常遇到修路、上课时莫名其妙地忘带一些东西、逛街踩到狗尾巴等等一如平常的倒霉之外,也没见自己与平常人有什么不同。 一半就一半,司马钰一向奉行【能解决的事情叫麻烦,不能解决的事情叫现实】这个观点,麻烦是能解决的,现实只能被动接受——自己只有【一半】这件事就是现实,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所以她接受得很坦然,这是她一贯的生存方式。 “然后……我可以补上你的另一半——你看啊,你是【生灵】,有着【灵魂】、【生机】和【身体】;而我是【死灵】,只有【灵魂】和【生机】,如果我进入到你的【身体】里的话……会不会暂时补上缺失的那一半?”【鬼小姐】萧琳掰着半透明的手指头梳理着现有的条件,随后打了个响指,“昨天就是最好的验证——我发现你比一般人更容易附身,过程中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阻力。如果能善用这一点的话……” “……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司马钰有些担心地看着萧琳——她不是不相信【鬼小姐】的理论,而是不相信自己的运气。 生而为人十八年,她已经把一个普通人大半辈子经历的倒霉事儿几乎全都过一遍了。附身倒是简单,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比如自己的【灵魂】被挤出去了之类的——那可就搞笑了。 “不会的啦,我又不是要【夺舍】,只是简单的【附身】而已。”萧琳连连摆手,【夺舍】这种事在【鬼界】可是大忌。 每个死去的【生灵】在地府那边都有记录,如果发生【夺舍】事件,会让【死灵】的数量有偏差。每年七月十五的时候,地府的那些社畜们——哦,是【鬼畜】们——都会核对这一年【死灵】的名单,如果有错误的话,【鬼畜】们就会从头开始再核对。 这可是十分巨大而恐怖的工作量。 阎王和判官不管这些小事,阎王只管统筹地府的大方向,管理整个【鬼界】,判官只管审判【死灵】生前死后的功与过,真要出问题了,担责任的还是那些最底层的【鬼畜】们。 因为【死灵】数量众多,现在【鬼畜】的怨气一年比一年大,惹恼了他们,比惹恼了阎王还麻烦——他们可不管你生前是什么达官贵人还是落魄乞丐,只要敢给他们找麻烦,肯定往死了整你。 ——大不了辞职不干、入轮回重生去呗!都是【鬼】,谁还欠谁的了?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鬼界】最忌讳的就是【夺舍】,一般犯下这种错误的【鬼】都会被收拾得很惨——比如生前、死后的履历上被偷偷加上一笔乱七八糟的账什么的。就算判官最后纠错了,被改过履历的【鬼】也已经受了不少罚,该遭的罪也都遭了一遍。 ——小鬼是最不好得罪的,尤其是连年加班、连休息日都没有的【鬼畜】们。 萧琳不会犯这种错误,她有个朋友就是脑袋一热夺舍了一个凡人,结果被搞得地府的十八座监狱——就是十八层地狱——挨个都经历了一遍,被折磨的奄奄一息才重新判决入了轮回,而写错履历的那个【鬼畜】早在审判前就辞职不干了,听说还修成了仙人,现在还在【仙界】活得好好的。 【人】有【人】的规矩,【鬼】也有【鬼】的规矩,就算侥幸躲得过一时,也早晚有被发现的一天。 “总之,先试试看,万一出什么事了我直接跑出来不就行了。”萧琳摩拳擦掌,似乎对这种事很有兴趣——严格来说【附身】也是违反规矩的,但如果当事人同意的话就没问题了。这么多年流连人间,萧琳对于那些繁杂的规矩一步都不敢逾越,现在有了一个好说话的对象,当然要好好玩玩。 ——哦不,是【帮忙】。 “……行。”司马钰思考再三,最终还是同意了——反正自己已经足够倒霉了,再倒霉一点也无伤大雅。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还不愁呢。 “行嘞!你站那别动!”鬼小姐绕到司马钰的身后,在她的后脖颈处用手指画了一个什么符号,一边画还一边解释说:“这个是你同意我附身的【鬼术】,简而言之就是一个合同,意思是你答应让我上你的身了。” 司马钰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后面画符的手指便停了下来,紧接着后脑一阵冰凉,四肢也开始变得有些僵硬。 “别动啊,别动!我现在放开你身体的控制权,让你自己能控制。”【鬼小姐】萧琳借着司马钰的嘴巴说道,“过程稍微有点长,我也是第一次做嘛,你别着急哈~”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司马钰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不那么僵硬了,也能重新掌控一些部位。第十分钟的时候,除了感觉后脑有些发凉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这次试着跑一跑?”萧琳的声音从她的耳边响起,这一次并没有操纵司马钰的嘴巴。后者点了点头,紧了紧鞋带之后,开始沿着【万妖楼】的外墙跑了起来。 一圈。 两圈。 三圈。 四圈…… “哎这个挺好用啊!”司马钰越跑越兴奋,体力快速流失的感觉没了——她从未感觉自己的身体如此轻盈过。某一刻,拼命奔跑的女生甚至感觉,自己可以永远这样跑下去。 “停!停停停!!”就在司马钰打算跑第十圈的时候,耳边传来了萧琳急切地叫声。 “怎么了?”司马钰停了下来,她跑得满身是汗,却感觉有用不完的力气。 “到此为止!”一阵凉风吹过,萧琳从司马钰的体内出来了。只见半透明的【鬼小姐】扶着墙好像很累的样子,一边摆手一边疲惫地说道,“你倒是……跑得爽了……没想到累得是我……好家伙……你到底是什么【妖】?!怎么消耗这么大的?!” 从司马钰身体里出来,萧琳大惊失色——她没想到附身到司马钰身上的时候,消耗居然会如此之大。虽然自己第一次【附身】别人就是帮司马钰看清【万妖楼】的本质,但之前她听许多【前辈】们说过,【附身】其实很简单的,而且只会消耗【宿主】自身的能量,不会对【附身】的【鬼】产生什么影响的。 这名女生与普通人完全不同——在完全让出身体控制权的一刹那,萧琳就觉得自己的【生机】开始流失——流失的速度并不快,但随着运动量的增加,这些流失的【生机】的总量慢慢积累起来,已经让萧琳有了【消失】的危机感。 【消失】——用【鬼】的话来说,就是【魂飞魄散】。 这丫头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构造?!竟然能以【鬼】的【灵魂】与【生机】当成燃料?! “你……你没事。”司马钰见萧琳这个样子,有些担心地问道——人家好歹也是来帮自己的,最后却因为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她的心中一下子多了许多愧疚感。 “还好……我及时出来了。”萧琳飘在半空中惊魂未定,“要不然搞不好会被你给吸干——你确定你爸妈都是人类么?!” “这……”司马钰不知该怎么接话,她对此完全一无所知——虽然不管从记忆中的哪一处看,她的父母都是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但经过这么多事情,她现在也有些不敢确定了。 “……算了算了,反正损失也不大,回头买点东西补一补就好了。”看着司马钰愧疚的表情,萧琳也没计较——因为及时喊停了,她的【生机】流失得并不多。与【生灵】不同,【死灵】的【生机】并非是联系【灵魂】与【身体】的,而是连接【灵魂】与【周围环境】的。生机若是消失,无所凭依的【灵魂】就只有消散一途。 “……不然我请你吃饭,这个损失算我的。”司马钰不欠别人什么,既然因为自己造成了这个麻烦,那她就会尽全力补救。 “……这个倒是可以有。”萧琳本想拒绝,不过转念一想又答应了,因为她想起了自己有点事要办,“正好我最近缺点钱,你给我烧点钱过来。” “明天我就给你买黄纸和冥钞去。”司马钰满口答应,这点小事还是没问题的,况且黄纸和冥钞并不贵,随便找个殡葬一条龙的店就买得到,“面值烧多少的合适?十亿的还是一百亿的?” 第35章 真正的【鬼钱】 “别拿那种东西糊弄我。”听到司马钰说【冥钞】,萧琳轻蔑地哼了一声,“那都是你们人界自欺欺【鬼】的东西,跟烧一坨报纸没有任何区别。要真能给我送那么多钱,【鬼界】的经济早就崩溃了。” “那……我该买什么?”司马钰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在烧纸钱方面被一个真正的【鬼】教育了一顿。 “就是正常的表芯纸——就是老一辈口中常说的【黄表纸】,上面没有任何痕迹的那种。”萧琳掰着手指头数着一条条的规矩,“现在市面上卖的那些都是机器压出来的,那样的东西根本没用。真正有用的,都是用锤子和模子一锤一锤打出来的那种才有用。因为自己打出来的、印有【铜钱】样式的黄表纸中,每一锤都带着【生灵】对【死灵】的思念和尊敬,这样的【钱】才能在地府流通。” “机器有感情么?它们知道什么是【祖先】、什么是【祭祀】么?” “这倒也是……”司马钰抓了抓头发,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儿——现代人快节奏的生活已经将这些老理儿全都忘一边去了,祭祀祖先什么的也只是走个形式,还有几个能将一锤一锤的心意寄到故去的亲人朋友那里的? “至于什么【冥币】,那种动不动就面值好几百亿的那种,更是纯扯淡——就算给我送过来,也只是一张画而已,我要真拿着这玩意儿去【鬼界】那边的银行存钱,分分钟就能把我抓起来。” 听着【鬼小姐】萧琳的话,司马钰赶紧表态:“明天我就去买黄表纸,没有痕迹的那种,然后……” “不用了,我家就有。”【鬼小姐】笑得很贼,搓着手对司马钰说道,“你跟我回去拿,我那边模子、锤子都有,等明天你找个没人的地方,给我敲个百八十张的就行了。” “……你有?那你为啥自己不敲?!” “哼,你以为【地府】的规矩都是假的么?”萧琳说完转身穿墙消失了,片刻之后又回来,手中拿着几张黄表纸、一把锤子和一个模子,“你看着啊。” 她将纸铺在地上,摆正了模子,抬起锤子用力敲上去——好家伙这是真用力了,铁锤和铁模子之间都崩出了火花——可当她抬起模子的时候,黄表纸上却什么痕迹都没有。 “【鬼】没办法给自己打钱的,只能由【生灵】来做。而且深浅也有讲究,最好是每十张为一组,这样打出来的【钱印】不深不浅刚刚好——少了容易把纸打漏,多了最下面一张又印不清楚。而且要横着八次,竖着也要八次,一张黄表纸上要刚好打出六十四个印子。” “……好多规矩啊。”司马钰拿起了锤子和模子,照着萧琳的指示敲了一下,果然,十张纸每张都很清晰,而且纸张也没破,“这样子就行了?” “行了行了!”见司马钰打出了印子,【鬼小姐】的灰白色的眼中都开始闪烁星星了,“啊——不过现在别打了。” 见司马钰还要打,【鬼小姐】赶紧出手阻止。 “为啥?” “大半夜的,吵到街坊邻居的不好……”萧琳指了指旁边的大楼。 “……行,我白天敲。” 见司马钰答应了下来,萧琳的明显开心多了:“多谢啦,你帮我送钱,我会报答你的。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你们校运会的时候,我会用【附身】帮你,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 “可是你的身体……能撑住?”想起刚刚萧琳的状态,司马钰有些担心地说道——她现在是彻底不怕这位【鬼小姐】了,虽然以前从未设想过能和一个【鬼】当朋友,但实际做起来…… 感觉好像也不赖。 “放心,不就是接力的二百米么,区区二百米我还不放在……”“还有个一千五长跑,八百米中长跑……”司马钰眼神躲闪地补充了一句——马克思先生在上,她可不是有意隐瞒的,只是对方没问而已。 听到这俩数字,【鬼小姐】萧琳愣了半天,最后又开始掰起了手指头—— “你算什么呢?” “算我当【鬼】之后剩下的寿命够不够你跑完这些的……”萧琳显然不想放弃这么一个方便的【印钞机】。 ——她不敢拜托别的【妖】,也不敢去找【人】,只能挑司马钰这个看起来不那么聪明的家伙。说实话,她从一开始接近司马钰就有这个意思了。 没办法,【鬼】也是要花钱的嘛,她又没有家人烧给她…… 最终,这一人一鬼以一千张黄表纸的价格谈拢了,萧琳决定为司马钰【卖命】,司马钰也会打好一千张黄表纸送给萧琳。达成口头协议之后,司马钰回家睡觉,萧琳也出发去了穆小雅的酒,继续做她这个五音不全的驻唱。 隔天早上,司马钰再次被秦月拉起来晨跑——她没敢和好室友说自己已经和一个【鬼】达成交易这件事,怕吓到她,只能认命地被拴住了腰,跟一条狗一样玩命地在大街上跑。剩下的时间一如昨日,只是到晚上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司马钰颇为欣慰的事。 ——林默开始表现得有些主动了。 他身高一米八九,本来腿就长,再加上原形是头黑熊,体力方面也不成问题。少年奔跑时的表现令秦月刮目相看,尤其是二人交棒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秦月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跑得赢这个少年。 她自认为自己的体力、速度和反应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佼佼者了,尽管想过会遇到对手,却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一个能够数月不出门的死宅追平。 再加上他本来就清纯英俊的外表,刚刚训练十分钟,就有不少各系的女生过来围观,甚至还有几个胆大的直接来要手机号和社交软件的号码。 当然,这些女生都被婉拒了——林默这种超级社恐,怎么可能会有社交软件这种东西?又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别人? 不过被婉拒这种事并没有影响那些狂热女生们的热情——这座建在半山腰上的破学院少有能看的男生,现在忽然发现了一个,她们当然不可能就此离去。 看着在女生们的欢呼中重新躲到司马钰身后的林默,秦月叹了口气,不得已只能带着几人换了个地方。 就在离校门不远的【万妖楼】——哦,在秦月的眼中,这里还是【百香楼】。 魏欣没什么意见,她只是想拿第一,然后在母亲面前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处处都要依赖她的人,在哪练习都无所谓;秦月不在乎场地,她只想校长、老板两边都不得罪,让自己的大学生活能稍微平静一些。 意见很大的,是司马钰和林默。 下午课结束之后就是四点半了。 在学校又耽误了一点时间。 现在回到【万妖楼】这边继续训练的时间,是五点半。 而这个点儿,正是满楼的【妖】和【鬼】聚在前院儿、扯着东家长西家短的时间。 【万妖楼】的院墙、南北两面是铁栅栏,东西两侧才是实心的砖墙。这也就意味着,司马钰在做什么,这帮【妖】和【鬼】们看得一清二楚。 事情当时就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原本就社恐的林默变得更社恐了——大概是与他不久前被一只老鼠吓得从楼顶上跳下来、并且已经传遍了街坊邻居这个黑历史有关,别说训练了,他连头都抬不起来。大小姐魏欣不知道刚刚表现得还不错的林默为何又变成这样,指着他的鼻子又是一顿数落—— 当着众多【妖】、【鬼】的面被一个人类骂得体无完肤,让林默几乎快把头埋到土里。 至于司马钰则更加尴尬——她必须得装作看不见那些【妖】和【鬼】——因为秦月和魏欣是看不见的,如果自己表现得【能看见】,势必会被秦月送进医院好好检查一番。 她的好室友是不会看不起她的,这点司马钰已经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品出来了。但她更确定的是,自己的好室友一定会担心自己的身体健康。 她肯定会以为自己是因为劳累过度而产生的幻觉。 但司马钰又无法演得那么自然——眼前好几十人——啊不对,是好几十个【妖】和【鬼】——在那晃悠,想表现得视而不见实在是太难了。 ——更何况,那些不着调的【妖】和【鬼】们,还在时不时地冲着自己和林默吹口哨、拍手喝彩。司马钰恨得牙痒痒,却又拿这种局面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去缺德和尚那里借来那杆写满了经文、有着六支枪管的机关枪,把这群不嫌事儿大的家伙们一并全都给【突突】了。 现如今,她只能先忍下来,就在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该用什么借口让秦月把训练地点挪到不远处的小公园的时候,更麻烦的事情来了。 校内那群一天天闲得闹心的女生们,追着林默过来了。 司马钰顿时两眼一黑。 ——马克思先生啊,您行行好,就带着可怜的小钰走了! 第36章 众目睽睽之下的尴尬 “……你俩怎么了?刚刚不还好好的?” 秦月将三人直接带到了院子里,她也看到了远远追过来的那群女生们。本着不想惹麻烦的心态,最终决定将训练安排在了前院。 有了三个住户在前面,再加上秦月说了【不如我们去院内练习,反正她们再怎么追也不可能追到这座门禁很严的院子里的】这种话,也算变相地邀请大小姐魏欣进来了。而就在她们四人进入院子之后,追过来的那群女生们却贴着院门跑了过去,似乎并不是来找林默的。 ——事实上秦月不知道的是,在没有受到邀请的人的眼中,这里不过是一处荒凉破败的院落。关于这点,就连这栋楼的妖怪也说不清楚究竟大楼是伪装还是破旧的院子是伪装。总之在普通人的眼中,这座脏乱差的破院子里什么都没有。 包括刚刚进去的几个人。 女生们不知道自己最新发现的【偶像】不知何时消失了,只能沿着路寻找,想必最后如果找不到的话,也只能先回去了。 倒是司马钰和林默,这下子更尴尬了。 周围的【妖】和【鬼】们都是一副不嫌事儿大的表情,默默地将自己的小板凳什么的搬到了楼根底下,尽量将院子给几人让出来。刚刚睡醒的【鬼小姐】萧琳甚至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袋瓜子,和另外几只鬼一起飘在阳台附近,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热闹。 林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对他来说,眼下的情况如同凌迟一般,周围的每一道目光都像一把小刀、纷纷从他的身上往下割肉;司马钰更惨,她现在是【看见】也不是、【看不见】也不是,索性仰头看天,就当自己是个盲人了。 院子里绕着楼一圈差不多就是三百多米,虽然是二百米一换人,但稍微加强一些训练强度总是好的。虽然不知道司马钰和林默这两个家伙在搞什么,不过眼下训练优先——就剩三天的时间了,三天后、第四天早上就是校运会,到时候就没时间再给他们磨合的时间了。 无论如何剩下的这三天里也得做出点成绩来,不然她可两边都没法交代。 “准备!还是林默第一棒、小钰第二棒、魏欣第三棒、我收尾。”秦月将计时器放在了旁边的石凳上,对林默说道,“最后的计时交给你了。” “……好。”林默脸色发青,颤颤巍巍地站在了起跑线上——他是第一棒,可以不用顾及以后的几棒来统计秦月最后跑到终点时的时间。 “准备……开始!”秦月一声令下,林默咬紧牙关,心说豁出去了——自从那日与司马钰谈过之后,林默便下定决心想要改变——至少要为自己这位绝无仅有的【朋友】稍微改变一下。 她没有嫌弃自己是个家里蹲,没有看不起自己懦弱的性格,更不在乎自己是什么身份——对林默来说,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个愿意与自己平等相处的【友人】。 凭这些,林默觉得必须要拼一把——哪怕最后再次成为了众【妖】、【鬼】的笑柄也无所谓,这位名叫【司马钰】的姑娘值得他这样做。 她那么漂亮,那么坚强,又那么善良。 自己绝不能让她失望。 当秦月喊出【开始】之后,林默先抽了自己一个耳光,随后便甩开了两条大长腿,风一般冲出了起跑线——不仅是秦月几人,就连周围的众位【妖】、【鬼】都惊呆了。说实话,【万妖楼】的住户们原本是看笑话来的,【它们】其实并没有恶意,只是觉得林默好玩而已。但此时林默的态度令【它们】惊讶—— 这还是那个平时唯唯诺诺、连门都不敢出的小黑熊么?! 他看起来自信得就像当年他的父亲一样。 三百米一圈,林默只用了三十四秒就跑完了——这还是他收着跑的,因为人类的短跑记录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间了。他知道秦月和魏欣都是人类,不想给她们俩太多的困扰。毕竟从客观上来说,一个休学很久、只懂得家里蹲的死宅男是绝不可能拥有超过世界纪录的速度的。 这也是所有混迹于【人界】的所有其它【六途】的【生灵】或【死灵】们默认的共识,想要在繁华的【人界】安稳地享受生活,就要过得普通一些。太过引人注目,只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司马钰跑的是第二棒,短短的三百米,她跑得同样不轻松——虽然知道这栋楼大部分的【妖】和【鬼】都不会害她,也知道自己从根本上来说或许属于【妖】这一边——直到现在,她也没想清楚自己父母到底哪边属于【妖】、又或者两边都是,但在不得不做出选择之前,她还是希望以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 她熟悉这个美丽的【人界】,尽管有着许多怨气,但仍旧舍不得【这边】的美好。 所以她尽量不去和别的【妖】和【鬼】产生关系——在奔跑的时候,司马钰尽量不去看两边,一门心思朝向终点,哪怕体力开始迅速流失也没有丝毫松懈——只要自己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估计就不会去注意两边的目光了。 前150米还好,到了后面,强烈的疲惫感一下子蔓延到了她的全身。司马钰知道自己的体力开始衰减了,以她现在的速度,后面的50米一定会被别的队伍超过去。虽然有些对不起林默之前的努力,但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尽力而为—— 忽然,就在她感觉迈开腿开始变得吃力的时候,体力的流失开始减缓,最后竟然慢慢恢复起来。 “跑,没事,我在呢。”【鬼小姐】萧琳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附身到了司马钰的身上。 “……这只是练习而已,其实不用这么早就……” 关于【附身】一事,司马钰还是比较担心的,不过担心的是萧琳的状态——虽然她自己没感觉到什么,但附身到自己身上,似乎对这位【鬼小姐】的消耗十分巨大。 “没事,回头你给我多烧点钱就行,我能找地方补回来——周围的山区里有【鬼市】,是专门对【鬼】做生意的地方——地府常年人满为患,许多【鬼】被迫留在【人界】这边统一管理。为了保障这边的秩序和生活环境,地府那边特别在【人界】不起眼的地方设立了许多【鬼市】,我在那边能买到不少补品。” “……一会我就找地方给你烧一批过去先。”司马钰感激【鬼小姐】的付出,在跑到终点之后,又是给秦月她们和周围的【住户】们一个不小的震撼。 【住户】们都能看到发生了什么,比如司马钰背后趴着的萧琳。显然【它们】也不知道萧琳为何要这样做,只是对这四人组愈发好奇起来。 看来每晚十一点前的夜谈,话题少不了她们几个了。 魏欣大小姐也难得没发脾气——大概是因为林默和司马钰表现得都很出色。看着队友们都变得靠谱,秦月也超常发挥,在通过终点时,林默按下了计时器的按钮,最终的成绩是两分零一秒。 这个成绩几乎已经可以稳拿第一名了。 毕竟她们不是专业的运动员,能跑出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之后又练习了几次,秦月觉得差不多了,便解散了小队各回各家。司马钰找了借口出去买饮料庆祝一下,独自带着黄表纸和模子、锤子以及一支笔去了学校外的停车场附近。那里没有人家居住,敲出再大的声音也没人在乎。 打纸钱这种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不那么轻松。模子是纯铁的,锤子敲上去给扶着模子的那只手带来很强的震动感。头几摞还好,从第四摞开始,司马钰左手的虎口就有些麻了,还不小心敲到了手指,差点敲碎了指甲。 对此,司马钰并没表现出太过激烈的样子——倒霉事儿嘛,她已经习惯了。掏出常备的创可贴简单包扎一下,便又继续敲敲打打。等十摞纸钱敲完,她的左手已经被震得快没知觉了。 “萧……琳……” 将打好的黄表纸拢到一起,按照【鬼小姐】的说明写上了名字和生辰八字,又找了一处安全的地方、用木棍画了一个圈出来,司马钰掏出了打火机,先烧了那张写有【鬼小姐】生辰八字的纸,再将打好的纸钱一张张点燃烧掉。 “这样你就能收到钱了?”司马钰一边向燃烧的火堆中扔着黄表纸,一边问着身边的【鬼小姐】萧琳——这种感觉十分怪异,她倒是给祖先什么的烧过纸钱,但还从未像现在这样,一边烧一边问对方是否能收到的。 “当然不可能直接收到。”【鬼小姐】萧琳兴奋地看着一张张黄表纸变成灰烬,高兴地说道,“等下会有相关的【鬼差】来取,之后会在扣除一定个人所得税之后打入我的账户里。” ——行,司马钰点了点头,心说【鬼界】的规矩还真多。 第37章 鬼也有鬼的难处…… 司马钰烧完了最后一张黄表纸,打算等火灭了之后再走——毕竟不远处还是有不少植物的,万一风大了点吹过去、引发了火灾什么的就麻烦了。 就在她等待的时候,鬼小姐忽然附身到了她的身上,司马钰不知道她想干嘛,刚想问一句,就被萧琳在耳边【嘘】了一声。 “……别出声,也别抬头,低头看着这堆灰烬就行了,剩下的什么都别问,等下我给你解释。”萧琳的声音有些急。说话的语速也快了点。司马钰还真想问什么,听对方这样说,张开了一半的嘴巴又闭上了。 就在她心中嘀咕的时候,忽然,身边传来了一阵机械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司马钰感觉一阵寒冷得直入骨髓的邪风直往自己衣服里钻。她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就是这一个动作,让她的眼角朝旁边偏了偏。 这一瞥,让她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事——两双黑色的靴子出现在了视野范围内,靴子看上去好像统一制作的,连靴帮上面的花纹都一模一样。两双靴子的主人在刚刚烧黄表纸的位置站了一会儿,紧接着传来了一阵收拾东西的声音、以及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对话—— “嚯——萧琳,这家伙的亲戚还挺有钱的,一次就烧这么多,而且是手打的,不是那种拿机器糊弄我们的。” “萧琳,嘶——我记得这丫头好像死了有些年头了,她家里都不怎么管她的,隔了这么久竟然还有人给她送钱,难道是她们家的后代?” “你怎么知道这萧琳的事儿?” “废话,当初这丫头的魂魄就是老子拘的,那天谢大人和范大人很忙,就把我临时分到那座小村子拘押那边新死的人了,那还是我头一次干【拘魂】这种工作,第一个拘押的就是那个丫头——我记得当时还跟她聊了不少。” “你这算开小差了?” “开什么小差,就是聊聊而已。我还记得当时……正常【拘魂】按流程来说,刚刚成为【鬼】的时候要先通知一声对方,因为许多新死的【鬼】都还不知道自己死了。然后要等七天,给【鬼】一个处理自己最后念想的时间,七天之后才能带走。按常理来说,这七天,每个新死的【鬼】都会收到不少钱——那个时候【人界】还没什么机器,都是能在【我们】那边流通的钱。哪像现在这样,都是糊弄事的——” “但那个丫头却没收到多少钱,听她说,好像她们家不太喜欢女孩子,死了之后就是简单办一下丧事,之后草草下葬了,不会有人给她送钱的。当时我还安慰她来着,再加上她是老子第一个拘的魂,所以印象比较深刻嘛。” “……后来呢?” “后来……地府那边因为【鬼】太多了,不得已只能在【鬼界】地府之外的地方安置这些【鬼】——恰逢那时出了一个新的法令,由地府外派的判官简单审讯过后,可以选择留在【鬼界】等待轮回,也可以选择回到【人界】,在遵守一定规则、不打扰【人】的生活的前提下,可以暂居人界,而且要服从当地城隍庙的管理,直到愿意再入轮回的时候、再回到地府那边领号排队。”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萧琳这丫头选择暂时留在【人界】,暂时不入轮回。后来也听过几次这丫头的消息,过得挺惨的反正,一天天穷哈哈的给一个大妖怪打工,赚的钱差不多也就够她日常花销什么的。至于她的家人……你也知道,那个年代的【人界】特别重男轻女,女孩子的待遇总是比男孩子要差许多的,或许也没人给她送钱。” “嚯……三哥,你知道的可真多。” “嘿,多跟哥学着点儿,你才入职几天,这里面的故事有的是,说上个几年也说不完——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破事,到了后来我也不打听了,不过这里面的道道还是要知道的——比如那些机器印刷出来的【假钱】。【假钱】肯定是不让流通的,不过阎王老爷也知道大伙儿都不容易,还设立了一个什么【最低保障金】之类的,让那些收不到钱的【鬼】也能过得好点,数量好像是按照送过来的那些钱的百分之几来着……忘了,反正不多。至于那些面值好几十、上百亿的破画,哼,那种偷懒的东西一分钱都不作数。” “原来如此……三哥,还是您懂得多!那现在给这个萧琳送钱的人……司马钰?这是她远房亲戚?” “谁知道了,这事儿我们不问,有人给她送,而且还是手打的真钱,说明两人之间有情谊在,我们押运的鬼差不管这个,只管点钱,别出错了就行。” “得嘞三哥!都听您的!” 一阵纸张翻动的声音过后,两名鬼差的声音再次传来,似乎在核对数量。在确定没问题之后,两双靴子向来时的方向走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机械摩擦的声音。 司马钰吞了口口水,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不远处,一辆由两匹只剩白骨的马拉着的马车上坐着两个有些飘忽的身影——明明马车经过了最近的路灯,却没有在地上留下任何影子。随着马车的行驶带来的晃动,车厢后方的帘子也随之摆动。从帘子的缝隙中,司马钰看到了车厢中明晃晃的金银财宝—— 敢情这两位,大概是类似于地府那边银行的【保安押运】一类的【运钞鬼】。 车子行驶没多远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司马钰这才抹着头上的冷汗想站起来,一使劲才发现自己的两条腿都蹲麻了,别说站起来,连知觉都没了。 萧琳从她身体里出来,将她扶到了附近的长椅上,休息了一会才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应该先提醒你烧完了快点走的,你的眼睛能看到鬼差……抱歉,让你留下不好的记忆了。” 她知道司马钰一直在避开【它们】,无论这个倒霉的女生是【人】还是【妖】,似乎更想以一个【人】的身份生存下去,并不想与【它们】产生太多的牵扯。 而就在刚刚,司马钰颤抖的指尖和恐惧的心情,萧琳从头到尾体会了一遍。 “没事……习惯了。”司马钰长出了口气——她是真的有些习惯了,虽然还是有些怕,但自己已经被【鬼】上身那么多次,多少也有些无所谓了——都是鬼,谁还比谁多点啥? “倒是你……”司马钰随口一问想安慰一下对方,却忽然发觉自己想问的事有些不合适——她想问问萧琳为什么没人给她送钱的原因来着,转念一想发现这或许是对方的伤疤。 人有人的难处,鬼也有鬼的难处,揭人伤疤的事儿太讨人厌了。 “……嗯?”萧琳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猜到了司马钰接下来想要问什么,不过对方问出口的,却让她愣在了原地—— “我给你烧的那些东西,也会变成那些金银财宝?” “呃……”萧琳一下子愣住了,她正在想怎么和司马钰说自己家里那点儿腌臜事,却没想到对方问的,仅仅是这种小事而已,“——也算是,有时车上的钱太多了,鬼差大人们就会去最近的、设立在【人界】的【鬼界】专门的银行兑换成大面额、比较方便携带的样子。地府那边是不承认什么金银首饰这种东西的,只认黄表纸烧过去的钱。你想想啊,要是这边烧什么那边得到什么,【鬼界】的经济不早就乱套了!” “……通货膨胀?”司马钰尝试着说了一个比较专业的词儿。 “膨胀大发了——打一桌麻将都得至少几兆起步的那种,买块糖都得拎几桶钱去。”萧琳耸了耸肩膀,她发现这个女生……不仅很好相处,而且很善良、还懂得人情世故,“总之……今天谢谢你啦,平时都是穆大姐给我发工资时才烧的,你这个算我合法的意外之财……放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校运会的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看着拍着胸脯保证的【鬼小姐】萧琳,司马钰忽然觉得【它们】好像和人类,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存在形式有些不一样而已。 “对了,你不是要买饮料来的么?”萧琳看了看天色忽然说道——两人九点多出来的,现在已经十点多了。 “……我都给忘了。”司马钰话未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见她这么久没回去,秦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还以为她像上次一样又掉沟里了。 跟秦月说马上回去之后,司马钰赶紧往回赶,到了【万妖楼】大院后门的时候才察觉两手空空。就在她打算折回学校那边、在自动售货机里随便买几瓶什么的时候,【鬼小姐】萧琳却拎着一个袋子跟了过来。 “算我请你的。”萧琳递过了袋子。 “……你们那边的钱还能流通到人界的?”司马钰有些诧异。 “当然能,”萧琳眨了眨眼,咧嘴笑着说道,“有专门兑换的地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留在人界啊,赚的钱花不出去,那我还不如去轮回了——不过也是有限制的,只能自己花,买来的东西也只能自己用,若是将兑换的钱给别人、或者买来的货物给别人的话,就会变成纸糊的。” 说完,【鬼小姐】歪头想了想,晃了晃手中的袋子补充了一句:“——食物除外,能进嘴里的都可以送。” “谢了。”司马钰没有拒绝,接过那袋饮料道了声谢,“改天再给你多烧点。” “行!” 第38章 过关了 “干嘛去那么久,饭都凉了。”今天轮到秦月做饭了,刚刚司马钰出去买饮料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没想到这家伙一去就是一个多小时,“……你身上怎么一股子烧焦的味道?” 秦月皱着眉闻了闻,司马钰见状赶紧将手中一兜子饮料塞到了对方怀中:“路过马路边有烧纸钱的,风刮了一身。小镇嘛,平房多,楼房都没几个,这种旧习俗肯定会有的。” “……你把人家商店给包圆儿了?!”秦月拉开袋子往里看了看,好家伙十几瓶饮料,还都是很贵的那种牌子,像她们俩这种省吃俭用、平时买瓶冰糖雪梨都算犒劳自己的抠门儿选手,袋子里某些十几块、几十块一瓶的饮料她们连想都不敢想。 “呃……小卖铺有抽奖,我中的!”司马钰绞尽脑汁地想着理由,她没成想萧琳竟然会给她买这么多贵的——早知道确认一下了,现在连解释都不好解释。 “中奖?就你这个运气?啊?倒霉的小钰小姐?”秦月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好友,苦口婆心地劝道,“小钰啊,咱穷归穷,可不能干犯法的事儿啊,因为这个进去了、搞得最后弄不到毕业证,那可太不值了。” “没有啦真是中奖!”司马钰死鸭子嘴硬——说实话,短短的几分钟里,她至少产生了5次向秦月坦白一切的念头,但都忍下去了。 人这辈子本身就挺难的,就别把她拖进自己这边乱七八糟的麻烦里了。 “……算了,信你一次,赶紧洗手吃饭!今晚麻婆豆腐加蒸排骨!”秦月没有再问什么——虽然自己的好友满脸都写着【我在撒谎】这几个字——不过她并没有深究。谁都应该保有属于自己的秘密,就算两人关系再好,只要对方不说,那么她就无权过问。 ——她自己,又何尝没有无法与人述说的秘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到了校运会的当天早上—— 有了三天前的经验,司马钰这次随身背着黄表纸、模子和小铁锤,趁着午休的时间找借口出去打纸钱。打完的纸钱会在放学回家的时候顺便存在花姐的一楼那里,等过几天找机会一并给萧琳烧过去。 整个校运会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有了【鬼小姐】萧琳的帮助,再加上拼命表现的林默,秦月的队伍赢得很轻松——她自己自不必说,司马钰的【身体】部分其实挺结实的,只是没有足够的动力来驱动这副身体而已;林默身为【妖】,需要考虑的不是跑多快,而是尽量跑慢点,以免吓到了周围的观众和评委;至于魏欣——从小受着高档教育、养尊处优文武双全的大小姐从来就没有担心过有谁能比她更优秀,哪怕只是简单的跑步也一样。 这大概就是来自大户人家的自信和强大。 后面的800米和1500米,司马钰也跑得游刃有余——赵阎王说前三名就给学分,这两项她都恰好跑了第三名。 司马钰可以拿第一的,但她不想那么做。不然的话就会像—— 对,就像刚刚还躲在自己身后、躲避着校报的采访以及一群眼中满是崇拜的小星星的狂热女生们的那头小黑熊一样。 枪打出头鸟,有时候还是折中一下,明哲保身才是王道。况且自己这算是作弊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拿第一——有学分就行了呗,费力搞那么多事干嘛? 在她最后一项的1500米跑完的时候,还有另一个好消息等着她。秦月教她如何用手机查分,在输入自己的系号、学号之后,司马钰发现自己的全科都过了。 ——险过,最高分63,最低分60,刚刚好擦边。 再加上今天校运会给的15分算作课时分,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她的期末应该也算安全了。 ——无论如何,好歹也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关了。 总的来说,今天算是司马钰过得比较顺利的一天了,鞋带没有断开,闹钟没有出故障,也没有坏肚子之类的突发情况。和秦月的所有项目全都结束之后,两人准备奢侈一下,去镇上的一家烧烤店搓一顿。但当她们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却发现早有人等在那里了。 “嗨,有空一起去吃个东西么?我请客。”有着不输林默外貌的方梦鱼朝秦月招了招手,又向司马钰点了点头,“当然,可以带着你的好朋友一起。” 秦月看着对方的脸,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男生是谁——他就是那晚和自己在地下拳场打得有来有回的、隔壁商务学院的大二学长。 “我还有打工,你们俩去玩。”司马钰赶紧向侧方走了一步——她可没兴趣当电灯泡。 瞎子都看得出来方梦鱼对秦月有那么点意思,有一说一,这个男生给人的第一印象还不错,戴着眼镜文文静静的,衣服也穿得很朴素,不像是会乱搞的那种人,她觉得秦月可以试试。 “我……”秦月的表情稍微有点为难,说实话她不在学校宿舍住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想和别人有太多牵扯,对于方梦鱼,秦月确实有些好感,但她知道自己大概率应该不会和对方在一起的。 ——在自己家里那群麻烦找来之前,她想尽量多赚一些钱,别的方面目前没有多想过,比如和谁维持一段长久的关系之类的。 就连自己的好室友司马钰也包括在内,或许总有一天,两人就会天各一方、再无联系。 “去玩玩,这么帅,又文静又能打的男生不好碰,先别想结果如何,就算未来没结果,至少也能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不是?”司马钰小声在一边说着,她觉得这两人其实挺配的。 “……你自己一个人可以?”抛开别的不论,眼下秦月只是担心自己的好友。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司马钰疑惑地望了回去。 “昨天你还掉沟里了,我要是不拉你一把,今天你都参加不了校运会。”秦月提到了昨晚回家路上发生的事,“那条水沟可挺深的。” “……行啦,我今天换条路走还不行?”司马钰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关于倒霉这种事,她早就习惯了,“赶紧去,顺便考察一下这人怎么样,听姐一句劝——遇见好白菜该拱就拱,你不拱可就便宜别的猪了。” “……敢说老娘是猪,行,等回去再跟你算账!” “大人饶命!小的知错了!”司马钰笑着跑开,率先下了楼梯。 秦月走到方梦鱼身边想和对方说些什么,却发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方梦鱼大概也是这样的情况——他也参加了校运会,不过是跳高和跳远项目,而且比赛结束得很早。等自己的项目结束,方梦鱼立刻跑到了秦月这边。 赛场上少女奔跑的身影深深印入了他的眸中——一开始方梦鱼确实只是想和对方认识一下,顺便找个有共同话题的人聊聊他热爱的自由搏击,但自从那晚比赛过后,秦月的身影就时不时地出现在他的梦中。等到某一天早上起床,室友调侃地问他说梦话时的那位【秦月】是谁的时候,方梦鱼才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喜欢上这个姑娘了。 然后就是今天的操场,秦月奔跑时的每一步都令他的心跳加速——本来这个时间他应该和室友一起去镇上唯一的ktv唱歌的,不过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来秦月这边。 ——被骂成重色轻友就重色轻友,大不了之后给寝室里那三位【义父】带一个星期的饭赔罪好了。 他实在是不想错过秦月,无论自己是否能吸引对方,至少也要先努力一下。 只是在面对眼前令自己心动不已的少女的时候,他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明明上午的时候已经想了许多种见面时要说的话,可现在那些话就好像自己长腿儿跑了一样,一个字儿都没留下来。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就在双方都鼓起勇气想要开口的时候,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是重物掉落的声音—— “没事!你们继续!我先走了哈!”从校门外楼梯上滚下去的司马钰毫不在乎地拍着身上的尘土,无所谓地朝楼梯上方的二人挥了挥手,接着飞也似地跑了。 “……你朋友……好有活力哈……”方梦鱼心惊胆战地看着阶梯,心说这姑娘身体够结实的——虽然没看见她从哪里开始滚下去的,但能在掉下去之后还无所谓地离开,也算是个人才了。 “她平时就是倒霉了点……”秦月也不知该如何评价——她是不太相信什么玄学的,但身边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时刻都在提醒她,至少【倒霉】这种和玄学有关的事,应该是真的。 “我爸爸认识一个比较有道行的大师,改天我去求个平安符回来送给她,那位大师的符都挺灵的。” “或许她真的用得上?”秦月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走出了校门。 第39章 沉默的重逢 司马钰是真的有工作,上午的时候骆青就联系她了,晚上要送一批酒出去。本来她打算和秦月吃完饭再去的,既然她那边有约了,自己也倒是乐得成全。 毕竟和自己接触越多,【万妖楼】的事就越容易暴露出去。虽然挺无奈的,但秦月算是她现在唯一一个【人类】朋友,她不想失去对方。 不求这种朋友关系天长地久,只求将来有一天回想起这段时光的时候,不要有什么遗憾——这是司马钰唯一的追求。 现在好友有可能步入【爱情】的围城,自己当然要先祝福一下,电灯泡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去做的。而且就算和秦月一起回来,她也要提前一些时间来骆青这边—— 她还有些事要问自己的老板。 “怎么这么早就到了,我不是说晚上再……算了,货在院子里,地址在酒桶上贴着。”骆青的话仍旧很少,比起上次见面,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似乎最近很忙的样子。 “老板,”司马钰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早就想好该怎么问了,“我想跟你谈谈。” “我很忙。”骆青没有停下回屋的脚步,似乎并不想和她多说什么。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司马钰料到对方或许会回避自己的问题——毕竟从一开始,这家伙就什么都没打算和自己说,“你知道我其实是……【妖】这件事?” 骆青的脚步停住了,沉默了一阵,才用疲惫而嘶哑的声音回应道:“……你听谁说的。” “不重要,而且现在是我在问你。” “我要是不说呢?” 司马钰没说什么,只是掏出了132的钥匙,放在了房门口旁边的窗台上。 看着司马钰的动作,骆青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他轻轻叹了口气:“……进来。” 跟着走了进去,司马钰发现屋子里似乎并不只有骆青一人——屋子里全是烟,她在网打工过,知道这个烟量绝对不是一个人能抽出来的。如果真的只是一个人抽出来的,那对方肯定是个老烟枪,还得是快要进骨灰盒的那种【死尸级】烟民。 而骆青,是不抽烟的。能让他忍受对方这样抽烟,说明双方的关系应该还不错。 可当司马钰见到屋内之人的时候,不仅是身体,她觉得甚至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抽烟的人真的只有一个,而且这个人,她还认识——不仅认识,而且还是十分熟悉的那种。 “哟~”见到司马钰的时候,抽烟的男人有些意外,但随后便恢复了一贯吊儿郎当的表情,掐了手中的半支香烟之后,抬手朝她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了。” 骆青进来之后直接坐在了炕头,拿起了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倚着桌子慢慢地品着——他知道,这两人的见面,自己是插不上话的。 司马钰没有说话,此时她的心中翻滚得像烧开的水一样——愤怒、痛苦、安心、喜悦、伤心、怀念……无数种情感交织在一起,不断地冲击着她每一根神经。就这样直愣愣地站了足有十分钟,她才越过东屋的门槛,慢慢走到了重新点上了一支烟的男人面前,抬手将那支烟从他的唇间取下,塞进了当作烟灰缸的、几乎已经塞不下烟头的易拉罐中熄灭。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男人愣了愣,片刻之后,那双总是让人感觉到轻浮的眼睛,慢慢充满了愧疚。他慢慢伸出手,想要拉住面前少女的手腕:“小钰,我……” “别碰我。”司马钰后退了半步,躲开了男人的手——她的声音十分平静,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有些怕了。这几年,司马钰不止一次幻想过现在的场景,也幻想了无数次再次见面时的自己应该是什么反应。但当这一刻来临之时,她发现自己的心却不见了波澜。 ——她想告诉他自己这么多年的辛苦。 ——她想告诉他自己这么多年的思念。 ——她想告诉他自己这么多年的孤独。 ——可她现在,却什么感情都没有。 “爸爸只是想……” “你还知道是我爸?”司马钰垂着眼睛看着他,看着眼前这位自己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债都还完了?” “……” “又去哪里赌了?” “……” “这次是跑回来躲债的?” “……” “说话,哑巴了?”司马钰皱了皱眉,她的父亲曾经可是一个话痨,就算母亲离开以后,为了哄自己开心,他那张破嘴也从未停歇过。 怎么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司马钰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累——这是她从未想过的结局。无数日夜的思念和千言万语,最终只是【算了】二字就将之全部概括。 “最后我只问你一句,回不回答是你的事,我也不一定需要答案。”再次的沉默过后,司马钰决定问他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人】,还是【妖】。” “人。”司马龙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谢谢。”司马钰点了点头,拿起了桌上小电驴的钥匙,转身离开了小酒坊。 听着院中搬货的声音、小电驴启动的声音、以及轮胎摩擦声渐渐远去的声音,骆青仰头喝光了剩下的半碗茶,对着看上去和他几乎一样颓废的男人问道:“……不追过去?” “不追了,”男人摇了摇头,“倒是你,为什么要带她进来?” 司马龙起身来到了炕沿,和骆青隔着一张小桌坐着。他拿过了对方的茶碗,拿着茶壶将之倒满了茶,仰头喝光、又给自己点了支烟:“你是故意的?” “她早晚会知道的,越是往后,她就越恨你们。”骆青靠在身后的墙上,直视着司马龙的眼睛,“她是你和小水的女儿,我不想看事情变成那样。她已经被牵扯进来,就算无法善终,至少也不应该……” “……那是我们家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司马龙摆手打断了对面男人的话,当他最后一个字刚刚出口的时候,【砰】的一声,骆青手中的茶碗和桌子的一角同时被捏碎了。阴森的寒冷在一瞬间充斥了整个小酒坊,就连门外墙根的杂草也因为这阵寒意而迅速枯萎。 司马龙也感到了寒冷,不过也只是拉过了旁边的毯子裹在身上,可当他再次拿起茶杯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的茶水已经结冰,只能悻悻地放回了桌上。 “……抱歉。”骆青瞪了对方一会,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握着拳头将碎掉的茶杯和桌子的木屑丢进了垃圾桶里。 “原谅你了。”司马龙倒是显得很大度的样子。 “有时候真想活吞了你,”收拾好了炕上散落的碎片,骆青重新坐回了原位,“早知道会变成今天这样,当年就算用强的,我也要把小水带走,省得她嫁到你这个废物身边跟着遭罪。” “小水她挺幸福的,”提到自己的妻子,司马龙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结婚那么多年,我可没舍得让她受到一点委屈,说句不好听的,那时候家里养的那条大黄狗是最恨我的,因为她们娘俩的剩饭剩菜都是我吃的,都没有狗的份儿。” “还有她们娘俩的衣服、她们娘俩的鞋、她们娘俩的……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眼见骆青又要发作,司马龙赶紧住了口,“总之,我为了小水付出了一切,我让她成为了最幸福的女人。要不是必须掩盖她的身份,我早就带她去最繁华的城市里生活了。” “就是小钰这孩子……唉,都是命,”提到自己的女儿,司马龙的脸色垮了下来——他这辈子做事问心无愧,唯独亏欠了他的女儿,“我还以为我的基因足够强大呢,谁曾想她竟然将她老妈那边全都继承下来了。” 说到这,两个男人沉默了很久,最终骆青从被褥下面拿出了一块绢布,绢布看上去有年头了。将之摊开放在桌上,便成了一幅地图。 ——只是这幅地图,不属于现世的任何一处。 “说正经事,这么多年,你查到多少了?”骆青用手指敲着地图,他很讨厌这个男人,因为对方抢走了他最宝贝的师妹。 他应该恨这个人的,但看着师妹婚后那些照片中的笑容,又让他感到庆幸和释怀—— 那是他给不了她的幸福。 “线索很杂,但并非无迹可寻。【鬼魔灵】并非铁板一块,我已经抓到了不少【恶鬼】,根据【它们】的口供……”提到这件事,司马龙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老烟枪又点了一支烟,从随意放在一边的背包中拿出了一件仪器。将仪器放在地图上打开开关,上方立刻出现了一幅立体影像。慢慢调整着仪器的位置,直到其和骆青拿出的地图垂直方向重合之后,他将那块区域放大,指着其中某一处说道,“小钰的【人】那一半的【灵魂】和【生机】,最近一次被带到了这里。” “只是这个地方,【我们】是进不去的,”司马龙弹了弹烟灰,看着被笼罩在烟雾中的骆青,眯起眼睛说道,“接下来,就要靠【你们】了。” 第40章 当局者迷 “哟~”正在扫地的秦月看见司马钰开门回来,挥手向她打了声招呼。秦月的心情看上去还不错,似乎刚刚那顿饭聊得挺融洽的,“吃饭了没?我打包回来了鸡翅和……” 好友没精神的样子让秦月稍微愣了一下,放下了扫帚走到门口,将手背轻轻贴在了好友的额头:“你怎么了?生病了?” “没,就是累了而已。”司马钰轻轻摇了摇头,放下背包脱了鞋,无力地走到沙发那里坐下,一转身的功夫,已经将疲惫之外的表情全都收敛起来,“我没什么胃口……先放冰箱里,明天热热再吃。倒是你,跟那小子相处得怎么样?” “还、还不错~”秦月没有多问——刚刚跑完校运会就接到了工作的事,一直折腾到现在快十点钟了,想来她也确实是累了——至于好友问的事情,秦月眼神飘忽,嘴角却有些控制不住地上扬,“就是吃顿饭聊聊天而已。” “哦?~只是【聊聊天】?~”看着秦月的表情,司马钰坏笑了一下,“确定没出去干点儿什么‘好玩’的事?” “还能干、干什么……”秦月赶紧抓起了扫帚,继续扫着刚刚已经扫过了的地方,“真的就是去吃顿饭而已。” “哼,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猜不到,能让我们不会说谎的秦大小姐躲躲闪闪的,老实交代!那家伙是不是欺负你了?老娘找他算账去!” “他还敢欺负我?呵,手下败将!”听到这,秦月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说道,“刚刚我俩还在校门口动了手,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他早就……” 话说一半,秦月就停下来了——才发觉司马钰是在诈她。 幸亏俩人吃过饭、打了一架就结束了,不然真做了什么事的话,肯定会被自己这诡计多端的好友给套出话来。 “好哇,你套我的话!”反应过来的秦月一下子扑向了司马钰,将她按在沙发上使劲挠痒痒。司马钰被折腾得连连求饶,一直到秦月尽兴了才被放开。 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秦月歪着头看向了自己的好友:“真的没什么事?刚刚你回来的时候,感觉情绪有点不对劲。” “……真没什么事,”司马钰差点儿就想说出来了,只是看好友这么开心,实在是不想拿自己那些糟心事破坏了她的好心情。况且有些事是不能说的,司马钰清楚秦月的性格,如果自己把【妖】的事情说出来,这家伙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掺和进这趟浑水,“就是有点累了……我先去睡了啊,省得明天又因为缺觉、上课打瞌睡,我可不想再让赵阎王抓住什么把柄。” “……行,那我也睡了,明晚开始连续三天我都要去打拳,不用给我留饭了。” 二人各自回了自己的卧室,秦月倒是睡得很踏实,司马钰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虽然见到了自己的父亲,但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她本来是想骂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一顿的,可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没什么意思,自己已经成年了,这么多年过来,她已经证明了自己不需要依靠他也能活下来。 只是要说释怀了也是不可能的,她还是有些怨恨接连离开自己的父母——她本来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某时她也曾想过如果这两个人都在的话,自己会不会像别的女生们一样无忧无虑,可终归到底,她连想象的空间都没有——自从十岁那年母亲离开之后,她就没过过几天正常的生活。 还好那几个追债的人还算有良心,没有太为难她一个孤家寡人,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生活下去。 越想心就越乱,在不知道第几次翻身之后,司马钰索性起床穿衣服,悄悄推门出去了。 已经快十二点了,今晚的月色很亮,温度却更加接近冬天——现在已经是秋末了,午夜的风总是会令人感到寒冷。偷偷瞄了一眼前院,见【妖】们已经回了房间,她才放心地走出去。司马钰先去了312花沐晨的房间,这几天她每天都会抽空来一趟,除了简单收拾一下屋里的灰尘、开窗通一下风,还按照花沐晨的要求给那几盆猫薄荷浇了水。 做完这些,司马钰小心地锁好了房门,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望着天空发呆。 几缕发丝遮住了她的视线,【鬼小姐】萧琳悄无声息地飘了过来,还特地做了个鬼脸—— “哇!”萧琳忽然叫了一声,却见仰着头的女生没有任何反应。 “算了小琳姐,你没有吓人的天赋的……”司马钰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最近附身的次数比较多,她感觉自己和萧琳之间仿佛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比如在对方接近自己的时候,她就会有所感应。 “行。”萧琳摊了摊手飘到了司马钰的前面,“倒是你,这么晚了还不去睡,坐这干嘛呢?” “睡不着。”司马钰叹了口气。 “别总叹气啦,好运都被你给吹走了。”【鬼小姐】萧琳赶紧伸手在半空中扣住了什么,反手又扣在了司马钰的嘴上。 “要是真这样就好了。”萧琳的动作让司马钰觉得有些好笑——真不知这家伙是从哪学来的。从前几天两位【鬼差】那里,她隐约猜到了萧琳或许已经死了很久了。但即使在【人界】飘了这么久,这家伙还总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要是自己也能像她一样,神经再大一点就好了。 “有什么烦心事?跟姐姐说说,没准姐姐能给你出个主意什么的?”一开始萧琳还说按照自己死那年的年纪,应该是比她小的。但随着司马钰一声声的【小琳姐】,她感觉就这样其实也不错。 很早之前,她就想有个妹妹了,可惜,当时自己的【家】里,一点也不喜欢女孩子。 “……小琳姐。” “嗯?” “你说……一对父母究竟要不负责任到什么程度,才能将自己的女儿抛下、独自离开呢?” 思虑再三,司马钰还是决定找个人好好倾诉一下——她在【千柳镇】就认识这么几个人——秦月肯定不行,她不想将好友拉到自己这边的世界来;骆青太不靠谱,这家伙肯定还瞒着自己一堆事,除了工作上的事之外,她不想找这家伙说话;林默的性格太软弱,估计也给不出什么靠谱的意见;穆小雅的气场又太强,说实话如果让自己面对她的话,司马钰觉得自己可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相较之下,【鬼小姐】萧琳似乎是个最好的选择——她倒不是想将萧琳当作情绪垃圾桶,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况且自己前几天抡着膀子给这家伙敲了那么多张纸钱,敲得手麻肩膀酸的,就当是收点利息了。 “这个嘛……”萧琳飘到了一边的石桌上,在半空中抱着胳膊想着,“……那得先看这家人是不是重男轻女了。” “一视同仁,而且……好像更喜欢女孩子的样子?”司马钰简单回忆了一下,发现在母亲离家之前,两人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父亲,这家伙总是买一大堆新衣服,然后让自己换着穿,一直换到连自己都感到厌烦了为止。 “那或许是因为……他们俩有什么要紧事要做?”【鬼小姐】萧琳在半空中换了好几个姿势,“首先,按照你所说的,两人并非不喜欢女儿——甚至完全相反——那么从理论上来说,他们完全没有任何抛下女儿的理由。打个比方,小钰,你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 “钱。”司马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呃……行……”好像是被她的果断吓了一跳,萧琳稍微愣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就比如,你手里有一百万,现在让你把这一百万给扔了,你愿意么?” “我傻啊?!” “这就对了嘛!既然这对父母喜欢自己的女儿,那就不可能做出【抛下】这种事的,既然如此的话……”萧琳用半透明的手指卷着自己的发丝,肯定地说道,“……那两人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这件事事关一个对他们很重要的东西,如果不去做的话,这样【东西】就会遭遇【毁坏】或【丢失】之类不好的事。” “……比他们的女儿更重要?” “小钰,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萧琳一翻身飘到了司马钰的身边,灰白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得她有些发毛,“……这个很重要的【东西】,就是他们女儿本身?” 司马钰一下子愣住了。 说实话,关于这个可能,她压根就没去想过——母亲离开的时候自己还小,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父亲的离开又是因为躲债,当时的司马钰还在想该如何将债顶上、同时自己还能活下去,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想这些事。 再加上当局者迷—— “小琳姐。”稍微有些想通了的司马钰看向了萧琳,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还用力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萧琳现在还是【灵魂】状态,【灵魂】想让别人接触到,只能通过干涉对方大脑的各种感觉来做到,不然【生灵】是永远都无法触及到【死灵】的。但司马钰,是可以接触到【鬼】的。 “……干嘛?”【鬼小姐】萧琳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 “谢谢你!回头我再给你烧一批过去!”说着,司马钰起身跑出了院子,一边跑还一边喊道,“你要多少!我就给你烧多少!” “那敢情好!不过你跑慢点!而且要从后面绕!大楼周围正在修水管!挖得都是……” 萧琳刚提醒到一半,就听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惨叫。她赶紧追了过去,只见司马钰从大坑的另一端爬了起来,朝她挥了挥手之后跑走了。 “……真青春呀。”看着司马钰充满活力的背影,萧琳轻轻叹了口气——倒霉归倒霉,这丫头的活力真是没话说。 体格也挺棒的——那坑最少两米五,一般人掉下去可得缓一会儿,这家伙居然爬上来就走了,真不知让【鬼】如何评价。 第41章 坦白 司马钰要去的不是别处,正是隔壁骆青的小酒坊。 在与萧琳聊过之后,她感觉有必要再和自己的老板谈一谈。 ——如果有可能的话,再当面问问自己的父亲。 小酒坊的院门照例没锁,但房门却锁上了。不过这难不倒司马钰,因为她压根就没打算走门。 骆青已经睡了,最近他有些忙——一来是因为司马龙回来找他的事——司马龙不是今天才回来的,他已经回来快一个星期了,由于带回来的消息和线索有些多,搞得骆青每天都忙到很晚。 此时他刚刚睡下——骆青的卧房摆设很简单,挨着窗户是一座火炕,炕梢一座衣柜,衣柜旁是自己打的木架子,架子上放着一台老式的彩电,而且已经很久都没开过了。再就是一台老式缝纫机、还有一个放旧物的柜子。平时吃饭都是将小桌放到炕上,除此之外,就剩下外屋的水缸、脸盆和灶台了。 ——标准的平房配置,骆青不穷,相反很有钱,旁边的【万妖楼】就是他的,但比起那些豪华的家电和家具,他更喜欢接地气一些的东西。 要说这座破旧的小房子里最得他喜欢的东西的话,那就要数这座小火炕了——睡起来就像他以前的【巢穴】一样,而且还不冷,充满了安全感。 而现在,这份安全感被打破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骆青忽然听到一阵敲窗户的声音,他还以为下雨了,想要看看窗户关没关。可当他掀开窗帘的时候,却发现一张扭曲的脸皮贴在了玻璃上。 【九岭山】的【妖王】先生差点儿没吓得尿了裤子。 ——哦,他现在没穿裤子。 揪着毯子裹住身体、光脚站在地上、惊恐地望着掀开的窗帘,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狂跳的心脏——说实话,自从能化形为【人】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心惊肉跳,几年前冲进他卧房的李寡妇给他的冲击都没今天这么大——这张脸皮不仅在玻璃上来回蹭着,旁边还有两只手不停的拍玻璃。 今晚月光很亮,他的屋子里又没开灯,反差之下,让这张脸比【鬼】都吓人。 而后,这张脸说话了—— “老板!开门!” “司马钰!!”听出了对方的声音,骆青老脸一红,使了吃奶的劲儿才把到了嘴边的脏话给硬生生咽了回去,“你给我转过去!!我马上就给你开门!!” 为啥转过去? 他没穿衣服呗! 十分钟,脸色铁青的骆青在茶碗中倒上了开水,满脸怨气地看着床对面的司马钰,瞳孔已经缩成了一条细细的竖线——要不是怕犯了天条,他真想一口把这丫头给吞了。 当然他也就是想想而已,犯不犯天条是一回事,真让他吞,他还真舍不得。 “干嘛黑着个脸,谁知道你一大男人睡觉还啥都不穿的。”司马钰也察觉到自己这事儿办得有些抽风,不过她是真想不到这家伙还有裸睡的习惯。 “有话赶紧说!”骆青哼了一声,眼中早已爬满了血丝。 “咳……”司马钰咳嗽了一声,将茶碗放在桌子上,用手扶着不停地转着圈——她在想该怎么开口,“那个……我爸还在么?” “滚蛋了,”一提到司马龙,骆青的脸色更难看了,“刚滚蛋不一会儿。” “骂得好。”司马钰先是竖了个大拇指,接着继续问道,“骆先生,接下来我要问的话很认真,希望您也能认真回答我——不管你和我爸在预谋些什么,其实你们都不用背着我的,因为我已经过完十八岁生日,是个成年人了,我觉得我有权知道一些真相,也有能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和心情。” “你……”骆青还想说些什么,可当看到司马钰坚定的双眼的时候,他动了动嘴,将要说的话慢慢咽了回去,“……你问。” 骆青妥协了,因为这双眼睛,和【她】倔起来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第一,我妈离开,是不是因为我。” 听到她问的是这个,骆青本想找个别的话题逃避一下,可在接触到少女的眼睛的时候,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有些事,也该让她知道了。毕竟,自己和司马龙、还有小水,不能瞒着她一辈子。 “……是。”邋遢的男人点了点头。 “第二,我爸离开,并不是因为欠了债,也是因为我。” “……是。” “第三,从前我发生了什么事——大概是我九岁时掉河里那件事,对?他们俩,是不是因为这个才离开的?” “……是。” “第四,【万妖楼】的住户说,我只有【一半】,那么我的【另一半】,是在掉河里的时候失去的。” “……是。” “第五,我现在这一半是【妖】,但我爸却是人——那就意味着……我妈她,是【妖】。” “……是。” “【人】跟【妖】结合生下了我?!你们口口声声的【天条】什么的不管这玩意儿的么?!”司马钰问着问着差点儿掀了桌子——这是可以允许的么?!当年两条四川的蛇为了一个浙江的男人跟一个河南的和尚打起来还淹了江苏的百姓——那件事闹得这么大、惊动了漫天神佛,怎么到现在就可以了?!“他们俩对得起江苏人么?!” 骆青差点儿没被噎死,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司马钰说的是《白蛇传》的事儿:“那都是电视剧,电视剧都是编的,现实中哪里管得那么宽。只要不犯【六途】的律法,谁和谁结合都是自由的,至于寿命什么的……既然在一起了就等同于愿意承受这种后果,【天条】又不是老妈子啥事儿都管……” “行行行……”司马钰深吸了口气——她不是为了这种无聊事来的,比起民间传说,她更想搞清楚自己的事,“……骆先生,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我】,究竟是什么?他们俩为什么要离开我?” “……这是两件事。”骆青指出了她的错误。 “……这不重要。”司马钰两手扶着桌沿,骆青赶紧抱起了他的紫砂茶壶——那可是他最宝贝的东西,是七百多年前一个皇帝赏给他的,一直保存到了今天,已经可以算作文物了。 “好,”骆青抱着茶壶,简单想一下之后,说道,“这件事应该从一万四千年前说起……” “先给我说说十四年前的。”司马钰赶紧打断了对方。好家伙,一万四千年,那时候有人类么?! 哦,有,只不过是披着兽皮、拿着木棍、石矛狩猎的那种——司马钰的历史学得相对而言还算不错,隐约记得那时候的人类好像是叫什么……【马鹿洞人】? “行,那就十四年前的。”骆青点了点头,“说得简单点,一只妄图毁掉【六途】的【恶鬼】复苏了,它想要复活,但需要一个容器来做它重入轮回的道具,你的身体就是最好的容器。” “……啊?!”司马钰听得差点儿没掉了下巴,“为啥啊?!那么多【妖】!那么多【人】!为啥挑我啊?!” “那得从一万四千年前说起,你还听么……”骆青顿觉有些头疼——司马钰像她的母亲这点令他十分欣慰,但同时也觉得头疼。尤其是现在,他感觉眼前这个女生和她的母亲几乎一模一样——只想弄清楚自己的问题,不想知道整体的前因后果,就是这种不讲道理的样子,这娘俩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像现在这样,被他的【小水】烦得想杀人。 “不想听。”果然,司马钰摇了摇头,让骆青的血压又上升了十好几个点,“他俩是去帮我解决问题了么?” “……是的。”骆青拿出了手机,开始查找最近的24小时药店在哪。 他平时很少出门的。但现在感觉还是常备一些降压药比较好,毕竟自己师妹这一大家子实在是太能磨人了。 “那么……有什么我能做的?” 司马钰这句话一说出口,骆青的手指立刻停在了手机屏幕前。 他想起了一个小时之前,那个抢走他师妹的该死男人还在的时候,两人商量出来的结果—— 就如司马钰猜测的那样,她的父亲司马龙和母亲云若水确实是因为她才离开的,就是为了她的身体即为【容器】这件事。这段时间,他和司马龙一直在讨论的事情,就是如何能让司马钰不需要掺和进来的前提下让她远离危险。 但并没有讨论出合适的方法——想要寻找到司马钰失落的【另一半】的碎片,只能由她本人到场。司马龙几乎将手头能用的所有搜索仪器全都想了个遍、骆青也将所有能想到的【术】和【咒】查阅了一遍,也没有找到能让她置身事外的办法。 说得简单一点,想要令她变得【完整】、同时让她远离被【夺走】的风险,这两点是冲突的。 想要找回【全部的司马钰】,只能由她本人来做。 “很困难?”司马钰看着骆青有些纠结的表情,小心地问了一句。 “嗯,而且很危险。”骆青再次叹了口气。他活了几千岁了,从未感到一件事如此麻烦。 “我爸和我妈……一直在做这些困难且危险的事?” “……嗯。” “那我更要加入了。”司马钰没有任何犹豫,反而感到了一丝释然—— 至少她确定了一件事——爸爸妈妈并非是抛下了她,而是为了拯救她在四处奔波。 “我知道老爸和老妈不想让我有危险,但……我也不希望他们出事。骆先生,我失去他们太久了,希望您能理解这一点。” “你……”骆青张了张嘴,看着少女坚定的目光,满心的忧虑最终化作一声轻笑,“……呵,你和你妈,简直一模一样的。” “你答应了?” “嗯,”骆青点了点头,他无法拒绝这双眼睛——就像曾经,他无法拒绝师妹的一切请求一样,“不过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你回去等消息。” “得嘞!”司马钰开心地跳下了床——她不在乎危险,比起危险,她更不想和爸妈分开。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她的事,她不能一直被保护下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司马钰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转头对骆青说道,“下次……我爸再来的时候通知我一声,我想……我想和他好好谈谈。” 下午的会面并不是很愉快,司马钰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误会父亲了,她想找机会弥补一下。 “嗯。”骆青没有回头,只是朝她挥了挥手,并将一个信封递给了她,“下次按门铃,我听得见的,还有,这是你这个月的工资。” 看着窗外少女离开时的身影,骆青靠在床边,思绪渐渐飘向了从前—— “师兄!借我点钱呗?我想买个簪子!下个月还你!” “师兄!隔壁山头的熊瞎子欺负我!帮我叫点人!我要去找回场子!” “师兄!嘿嘿……本来想送你衣服当生日礼物的,但钱都让我买糕点了,这双袜子你先凑合一下呗……” “师兄!师父要揍我!帮我挡一下!就说我下山了!” “师兄!小水要结婚了!记得要来哟!” “师兄!……” 往事如烟,时聚而散,骆青轻抚着手上已经有些褪色的、师妹的单人婚纱照,伴随着晚秋的风声,一夜无眠。 第42章 外来者 在司马钰让骆青一晚上睡不着觉的那场谈话的过程中,哈雷先生提着一袋生活垃圾推开了院门。【千柳镇】的卫生方面一直做得很好,每隔五十米左右就有一对垃圾桶,每天凌晨的时候,都会有许多环卫工人开着垃圾车、将整座小镇清扫一遍。 所以大街上虽然比较荒凉,但却十分干净。 哈雷先生家院子西北角就有一对垃圾桶,每天临睡觉前,他都会扔一次生活垃圾。 今天也不例外,只是在他扔垃圾的时候,有几个陌生的脸孔与他擦肩而过。哈雷先生还特地回头看了一眼,心说小镇上的人自己不说全部认识,起码也都脸熟,这几个人不光看上去陌生,身上的味道也与平时遇见的镇民格格不入。 “最近还有陌生人来这里?真是稀奇……”哈雷先生嘟囔了一句,他的心情不是很好,因为刚刚和老婆就私房钱的事吵了一架——他存了大半年、想要换一根新的钓竿的钱原本藏在了一本书里,结果他老婆刚好想看那本书,很不幸被发现了。 哈雷先生大半年的省吃俭用瞬间付之东流。 在这座生活节奏很慢的小镇中,许多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当作生活的调剂,包括一场无伤大雅的小小吵架。 不过哈雷先生也没有管太多——说不定人家是来走亲戚的呢,毕竟这座小镇上留守的老人还是很多的,有子孙回来看看也无可厚非。 但……有必要大半夜还出门的么?镇上倒是有酒、ktv什么的,但这几个人前进的方向明显不是去那些娱乐场所的。 想着,哈雷先生摇了摇头——比起关心陌生人的事,他还得考虑下一个藏私房钱的地点。 书里肯定不行了,暴露过一次,下次肯定不顶用了。实在不行……有空在瓦片下面装个暗阁。 ——他那铁公鸡一样的老婆总不能上房去掀瓦片?! 看来,无论是【妖】还是【人】,男人,都挺难的。 小小的插曲一闪而过,小镇的角落再次回归宁静。直到—— “是这里?” 刚刚与哈雷先生擦肩而过的三个陌生人停留在了一片废墟前,其中一个人手中拿着地图,将手中的地图翻来覆去转了好几圈,最后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座破败的院子。 “师妹真的……住这儿?!”说话的人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样貌,“你确定?!” “呃……”另一个被问话的人一时语塞——他确实找到了师妹的下落。之前只是觉得偶然间遇到的一名少女和师妹很像,他一直跟踪了很久才确定了师妹现在就在【柳仙大学】附属的土木工程学院。为了更加确认自己的猜测,他甚至还应聘了校内的保洁,潜藏了整整一个月,还偷偷进过了教务处,查找到了师妹的个人资料。 根据新查到的资料、以及之前没来得及销毁的旧资料,他查明了师妹自来到这座小镇之后曾住过两个地方,一个是环境很差的双层单人公寓楼,另一个地址便是这座破院子——破院子还是师妹的现居住点。 可这个地方……真的能住人么? “师侄诡计多端,也许这是她的障眼法?”第三个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听上去似乎辈分高一层,他低头思考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师父——就是你们师爷曾教过我们不要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与落脚点,说不定师侄只是……” “嘘——有人来了。”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打断了他的话,示意另外两人噤声。下一秒,三人快步移向了隔壁院墙的阴影下——明明看上去三人都很强壮,声音低沉的男人还挽着袖子、露着健壮的小臂,可他们跑起来时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在三人刚刚藏好身形的时候,只听得一阵石子掉落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一声闷哼,紧接着传来的是一名女子的骂声。 “挖坑挖坑一天就知道挖坑!买个警示牌、路障什么的是能让你们倾家荡产还是怎么着?!马克思先生就是这么教育你们建设国家的?!哎呦……痛死我了……” 片刻之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三个男人从墙边探出头,只见一名女生从挖开的大坑中骂骂咧咧地爬了出来——大坑中有着新铺设的管道,还没来得及填上,附近的路灯又坏了一个,他们仨大男人也差点儿掉进坑里。 三人疑惑为何这么晚了还有人出来,随后便看到了让他们难以置信的事情——女生一边揉着摔疼的地方走到了破院子的院门处,抬脚走了进去,然后—— 然后这名女生,就在他们仨的注视中,凭空消失了。 在学院中卧底保洁的男人当时就拿出了一串佛珠,从头开始念《大悲咒》——虽然不知道好不好用,起码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祖师爷在上,大半夜的身居异乡,竟然碰到鬼了。 另外两人虽然没他那么夸张,但也心下骇然——在进入这座小镇的时候,几人就都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寒意。一开始他们还以为小镇处于群山之中,温度比城市会低一些,现在看来,这丝寒意的来源,或许并不是自然环境。 而是某种……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在女生消失后不久,三人才敢从阴影中出来。他们重新来到了破败的院门处,声音低沉的强壮男人胆子比较大,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脚迈进了院子——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男子回头看了看另外两个同伴,三人的眼中除了疑惑,就剩下了难以掩饰的惊恐。 见有人安然无恙地踏入了院子,另外两人也跟着进去。他们将整座院子搜索了一遍,每个角落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老吴,明天你跟着点师妹,看看她到底去哪。”鸭舌帽男人朝拿着佛珠的人说道,“无论如何,她晚上都得有个住的地方,况且她既然伪装成了学生,自然不可能睡大街。还有,多在学校里打听一下,看看师妹是不是住在学校里的什么地方——现在的大学内部设施都很多,想找个藏身之处很容易。” “遵命,三师兄。” “侯师叔,你在这里盯着点。”说完,鸭舌帽男人又看向了声音低沉的人,“随便找个地方先住下,这座小镇有点诡异,我回去叫几个懂这方面的人过来,或许师妹她……得了能人相助。” “嗯。”被称作【侯师叔】的男人点了点头,“来的时候我留意不少民宿都空着,我就去镇东口的那家,你回来的时候可以去那里等我。另外……冯宇,你自己也小心点,大师兄远游未归、局势尚好控制,但动作别太大,被人察觉了什么的话,会对我们很不利。” “我明白,侯师叔。”冯宇正了正自己的鸭舌帽,朝着另外两人点了点头,“那我就先走了,你们二位小心。” “嗯。” 三人说完便离开了破院子,分开两个方向走了。侯师叔和老吴同路,两人没走多远,侯师叔忽然感觉有谁在看着自己——那眼神冰冷刺骨、锋利如针,饶是他这个身经百战的优秀武者,也被惊得出了满额头的冷汗。 “侯师叔,您怎么了?”老吴回头看了一眼,侯师叔正保持着看向身后的姿势。 片刻之后,侯师叔摇着头转过身来,对他说道:“……没事,错觉,我们走。” 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就在他们身后的【万妖楼】上,所有还在家的住户的窗户上,都映出了数点寒芒。 那是被隔离在【现世】之外的、夹缝住民的眼睛。 “……这三只虫子什么来头。” 1单元顶楼,【鬼小姐】房间紧挨着的152室阳台窗户大开着,一只巨大的黑色蛇头从窗口伸出,一边吐着信子,一边用冰冷的视线注视着三人离开的方向:“那只老虫子……直觉挺准的,还知道回头看看。” “谁知道了……”【鬼小姐】家楼下241室,一只狐狸打着呵欠,甩着数条尾巴慵懒地趴在阳台的窗边,舔着自己满嘴锋利的牙齿,“……唉,发现晚了,不然还能尝尝味道……老娘几百年没吃过人肉了……” “人肉有什么可吃的,不如喝点血,啧啧……一群没品位的家伙。”时常挂在院门横梁上的黑色蝙蝠从【鬼小姐】家对门的252室阳台中飞出来,倒吊在了房檐上,“……还不用嚼,滋味儿也足够,而且营养丰富。” “……那得多腥啊,我都放葱姜蒜的!”狐狸鄙视地看了一眼蝙蝠,夸张地撇了撇嘴,“真野蛮。” “……我最近也会放料酒了,而且商店街的血豆腐做得多好吃,每次买回来不是你第一个吃光的!”蝙蝠嘴上不服输。 “还是直接生吞了省事,不过比起人肉,还是商店街的包子……”“哎呀行了行了,别在这胡思乱想了。”狐狸打断了大蛇的话,有些烦躁地挥了挥尾巴,“睡觉睡觉,明早还得上班呢!阿芙你上夜班,没事儿的时候盯着点,那几个再回来了,喊我们俩一声就行!” “得嘞~”蝙蝠欣然应允,说完,【嚼舌根三人组】便关上了窗户,其他住户也都拉上了窗帘。 【万妖楼】再次安静了下来,只有老槐树和老柳树的树枝在晚风中摇曳,干枯的树叶发出了【沙沙】的响声。 夜深人静,妖邪入梦…… 待天明。 第43章 接触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司马钰并不知道,此时她正坐在沙发上,让秦月帮自己包扎伤口。 “谁让那个破坑周围连个警示牌都没有的,旁边的破路灯还……哎疼疼疼疼疼!”司马钰咧着嘴,眼睛都疼得眯起来了。昨晚从坑里爬上来,她只是给自己能碰到的地方上了药,但还有几处撞伤在后背上,她自己擦不到,只能趴在床上将就了一晚。 反正第二天是周末,让秦月帮自己上药好了。 秦月因为经常会受到打击伤,常备着中药喷雾,刚好让她用上了。 “下次你从西边绕,东院墙下边那条沟还得几天才能填上呢,听说好像是更换输水管道,最近很多地方都停水了。”秦月小心地替好友贴上了透气贴,“这几天小心点,有一处差点儿就撞到骨头了,就你这个运气,最近能不出门就别出门了。” “我倒是想,不过……”司马钰说着拿出了一个信封晃了晃,炫耀地说道,“昨天发工资了,四十三张大票!今晚我请客,想吃什么?~” “这么多?!”秦月看着信封惊叹了一声,“骆先生还是挺靠谱的嘛,送货一次给一百块的提成?!” “偶尔我也是有好运气的~”司马钰越说越得意,将一摞钞票在手里晃着,“快说,晚上想吃什么,我今天休息,要不然出去搓一顿大的?” “请客的事改天再说,我还要去拳场。”说着秦月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运动背包,“今天有一场表演赛,我有四场,估计打完了也晚上了,晚饭你自己吃,不用等我。” “要不然……那么危险的打工就别去了,姐养你啊,起码让你顿顿吃饱还是没问题的。” “看把你嘚瑟的!”秦月笑骂了一句,扛起了背包走到门口,“过几天等我休息的,看我不吃穷你!” —————————————————— 秦月有自己的自行车,这是她在期中考试之前咬咬牙买的。平时上课的时候不会用,因为出门走没多久就会到学院那边,根本不需要骑自行车。 车是她平时出远门的时候用的。 离开【千柳镇】只有两条路,东边和南边各一条。因为镇子地处偏远,公交车一天只有一个来回。错过了再想出镇子,除了找熟人搭车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自行车就是为这种时候准备的,秦月戴好了安全帽,跨上自行车向东方驶去——是的,她要离开一趟。 其实秦月并没有说谎,今天确实有表演赛,不过是晚上。她这么早出门,是要去看一个人。 东边的路修得还算不错,骑行起来没什么难度。再加上秦月的体力很好,六十公里的路程她只需要两个多小时。 【千柳镇】的东边是【柳仙市】,城市虽然不大,但还算挺繁华的,大城市有的这里都有,而且物价很低,许多在大城市混不下去的、或者厌倦了快节奏生活的人,有不少都会选择在这座城市定居。 秦月先去了一趟市中心的百货大楼,买了几件衣服,又去了水果超市买了一兜子水果,最后进了一家老中医馆,取了几包中药出来。再三清点一遍没有忘记的,这才骑着挂满了大包小裹的自行车,朝一个小区方向驶去。 小区挺高档,向物业表明了身份,秦月推着车进去,锁好了自行车之后,带着大包小裹进了一栋楼。乘坐电梯上去,最终站在了十三楼的门口,抬手敲了几下门。 门上装有门铃,但秦月不会去用的,她只会敲门——而且敲门的时候,还有一个只有她和这里的住户才能听得懂的暗号。 最后一下敲完的时候,门立刻就开了,好像门内的人一直在等着一样。 “师姐!”门开的那一刻,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从里面扑了出来,差点儿把秦月扑倒在地。后者踉跄了一下并没生气,而是空出一只手来摸着对方的头发。 “等急了?”秦月的目光满是宠溺,一边摸着头发一边劝道,“先让师姐进去再说,你不想吃蛋糕了?” “想!”少女赶紧从她身上下来,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关好了大门,秦月将买来的水果、蛋糕一类的东西摆在桌上,少女立刻坐在一边大吃起来。看着师妹的吃相,秦月轻轻笑了笑,打开衣柜将刚刚买的衣服挂了进去。 “最近出门了么?” “出了,”少女吃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满手都是奶油和水果的汁液,“不过按照师姐您吩咐的,就在小区院子里,没有去外面。” “真乖……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挂完了衣服,她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坐在窗边看着师妹的吃相——在确认了这丫头安全之后,秦月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少女叫黎霜,她就是秦月每周都要离开一次的理由。每隔一周的时间,秦月都会带着许多生活用品过来——因为一些原因,黎霜不能在人前露面,她自己又因为要赚钱、上学,所以不能将师妹带在身边。 只是,原本秦月都是周五晚上过来的,因为夜晚行事很安全,不那么引人注目。但最近一段时间,秦月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不仅是在学校,有时连自己回家、甚至去打拳的时候,都好像有人一直跟着自己。 在学校时没办法,秦月只能表现得一无所知,一旦离开了学校,她就会不动声色地将跟踪她的人甩掉—— 只要她愿意,没人能跟上自己的脚步,毕竟,她可是【村子里】年轻一代中,最有可能被选为【村长】的那个。只是…… 那个【村子】,最终却成为了她和师妹不得不逃离的地方。 甩掉跟踪者是不想给好友和穆大姐带来麻烦,她们只是普通人而已,没必要卷入自己这边的漩涡——对于未来,秦月其实早就规划好了,等到钱攒够了,她就向学校申请去国外留学,到那时就能带着师妹黎霜远走高飞。 【村子】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国外去。 秦月不想背井离乡,她喜欢将自己生养大的这片土地,但她实在是没办法了。【村子】对【叛逃者】从不留情面,如果不走,等待她们的,就只有【村规】的制裁。 一旦被抓住,就什么都完了。 “……小霜。”等到师妹吃得差不多了,秦月放下了水杯,思考了一下之后,还是不得不说出残酷的事实,“等过几天……我们就走。” 黎霜听完稍微愣了一下,随后目光慢慢垂了下去:“【他们】……来了?” “不知道,”秦月摇了摇头,“不过最近总有人跟着我,估计是暴露了。” “……万一不是【他们】呢?” “我不敢赌,”轻轻叹了口气,秦月起身来到师妹的身后,替她整理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这丫头一看就是刚睡醒,自己交代她练功这事儿想必也是懈怠了,“你知道【村子】的规矩的,擅自离开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 “那……”黎霜吞下了口中的蛋糕,将头轻轻靠在了师姐的身上,语气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恐慌,“……我们还能逃到哪去呢?” “听天由命,不过……”秦月轻轻抚摸着师妹的头发,替她将嘴角的奶油拭去,“……师姐会保护你的,嗯?” “都听师姐的。” 再三嘱咐了黎霜不要给陌生人开门,并叮嘱她一旦察觉到什么不对劲就给自己打电话之后,秦月便踏上了归途。她已经决定要离开,但在那之前,她必须要保持平时的状态,不能让【他们】察觉到什么。今天选择白天出门也是如此——她穿着最近才买的新款休闲装,还将藏起来的许多装饰品都戴上了,让人一看就是出去玩的那种。进了城市之后也是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就算有人跟着她,这种方式也是最容易将人甩掉的——既然已经被盯上了,那她就不可能再晚上出门了,不然反而会让人怀疑。 回到【千柳镇】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了,秦月直接去了拳场,在更衣室换好了衣服、和穆大姐打了招呼之后,便踏上了擂台。 今天确实是表演赛,所谓的【表演赛】其实就是接受一些搏击爱好者们的挑战——由于对方是业余的,所以并没有什么风险。秦月的人气本来就很高,因此挑战她的人也有不少。 前两个确实挺业余的,先不说拳头怎么样,首先下盘就不稳。因为只是表演而已,秦月也并没有下重手,只是陪对方玩玩就结束了——关于什么时候结束这点是由裁判说了算,裁判是穆大姐的人,而且听说还是某届世界锦标赛的亚军,很有实力的那种,将胜负交给这样的人评判是最公平、也是最安全的。 打完两场,秦月便先下去休息了,等到一个小时之后再上场的时候,她注意到对方似乎有可能也是练过的——玩她们这种运动的都知道,她们的拳头和普通业余爱好者的拳头是不一样的,有几个骨节会显得很突出。 女生不喜欢玩自由搏击就是因为这点——凸出的骨节看上去会很丑。但秦月不一样,她的手指很长,而且很瘦,凸出的那部分骨节让她的双手看上去很骨感,反而还有种特殊的美。 对方的指骨差不多也是这样,看来她得稍微认真一点了。 比赛在裁判的钟声中开始,她礼貌地和对方碰了碰拳套,对方也表示了相同的礼节,只是看上去有些生疏,好像现学的一样。随后双方便开始交手,几个回合之后,秦月抓到了对方的一个破绽——只要用上勾拳就能破开对方的防守,再象征性地击打一下对方身上的得分点就可以了,之后的事就可以交给裁判。 可就在她顺利破开对方的防守、拳头即将触碰到对方身体的时候,男人却趁她接近时用自己的拳头与她的拳头相抵,趁机接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总算找到你了,黎月师姐!” 第44章 逃跑 听到【黎月】这个名字,秦月心头一惊——这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真名? 她已经躲到这么远了,竟然还有人找过来?! 这一刻,秦月心中生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逃,然后赶紧去师妹黎霜那边。她不确定黎霜的行踪是否暴露了,以自己的本事,逃跑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但师妹那边就不一样了。 师妹从小体弱多病,这就是她带着黎霜逃跑的理由——村子里,每个人成年之后都要经过一场考核,考核成功的人会被安排到各个职位,而考核失败的人…… 拿村里老一辈人的话来说,就是【没有存在的价值】。 已经有好多师兄师姐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就凭黎霜的那两下子,别说整场考核,就连第一关她都过不去,天知道最后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师妹于自己有恩,她不能就这样看着黎霜走向末路,于是便带着她逃了出来。但村子最重要的一条规矩就是禁止私自离村,一旦被抓住,轻则被关一辈子,如果有反抗的话,不排除【当场格杀】这种极端手段。 她化名【秦月】带着师妹躲藏了两年,第一年两人一直藏在【柳仙市】市郊的一栋动迁楼中——有几个钉子户一直都没走,开发商也拿这几个头铁的住户没什么办法,便一直耽搁了下来。不过刚好给秦月行了方便。有不少搬空的房子暂时给了她们俩栖身之所,秦月也趁机出门了解了一下外界—— 说实话,对于一个从小在封闭村子里长大的姑娘,对外面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在这一年里,秦月不停找地方打工——她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更快地适应周围的环境,这一点村子里是教过的。关于钱的事,之前她从村子里偷了一笔钱出来,数量不多,但足够她和师妹两人短时间的生活需要。 她花了整整一年才做到不被别人当成【傻姑娘】,刚刚够一个【普通人】的标准。除了适应周围的环境,她还要为师妹添置被褥、食物和补品药物之类的。师妹体质天生孱弱,她没有多余的钱带她去大医院,也不敢去,怕暴露了二人的行踪,一直都窝在那栋拆迁楼里。 在这段时间里,秦月打听到了躲避村子追查最好的方法——出国,但以两人的财力,短期生活还可以,出国是远远不够的。再后来,她从打工的老板那里听说,西边的【千柳镇】中【柳仙大学】的附属学院有出国留学的路子,且需要花的钱相对较少。如此,秦月便通过老板的关系,找到【柳仙大学土木工程学院】的招生办,花了钱给自己买了个借读的名额—— 她知道这样做不对,还违法,但她没办法了,冒着暴露的风险,她也要铤而走险一次,不然留在国内的话,以村子的势力网早晚会查到她的一切。 为了更加隐蔽一些,秦月给师妹在柳仙市中租了个房子,还把剩下的钱都交给了她,并叮嘱她千万不要出门。如果到了万不得已必须要逃跑,那就带着这些钱远走高飞——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走到天涯海角,走到没人认识她的地方。 至于自己的生活——秦月必须要继续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学习也不能落下——就算村子里的人没查到她,她也必须要依靠学校来搞到一个出国的名额,只要离开这个国家,村子就不可能再找自己了。 秦月必须赌一把,可现在看来,她赌输了。 村子已经找到了自己——秦月不敢去想另外一个可能,只希望尽快脱离眼前的纠缠。想到这,她不打算再留手了。 在对方接住她的拳头之后便一直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只是想缠住她而已,想必是等待增援—— 不错的战术,可惜,对她没用。 想通了的秦月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在下一刻将肺中所有的空气全都挤了出去。大约半秒钟后,另一只拳头快速击向了对方的耳朵。 耳朵部位是有着缓冲头盔保护的,但即使如此,只要冲击力度够大,头盔能起到的缓冲作用也有限。对方显然知道了这点,一声冷笑过后,在全场观众的惊呼声中,脖子朝另一边、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扭了下去。 秦月没有惊讶,因为她从小受到的,也是这种训练——在对方的脖子歪下去的同时,秦月快速转身,无视了对方正控制着她的左手——在观众又一声惊呼中,秦月的左臂被扭了至少一圈半。换作平常人或许早就脱臼、要么就会因为疼痛而半路停止。但秦月好像没有感觉一样,任由自己的手臂被扭得像个麻花一样。当她的双脚再次站稳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移动了大半个身位,右臂的肘部刚好迎上了对方扭过来的头—— 从她有动作到将对方击昏在地,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观众的第二声惊呼甚至还没散去。秦月将扭得变形的左臂从昏迷的对方手中挣脱,肩膀一抖,手臂便回到了原来的样子。随后她不再说什么,只是看向同样一脸惊讶的穆大姐,朝她抱歉地笑了笑之后,便扔下了自己的头盔和拳套,飞身越入人群消失了。 从第三场开始到秦月逃走不过几分钟的功夫,穆小雅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她的表情很是吃惊,不过并不是吃惊秦月的关节和肌肉会如此灵活,她吃惊的是——像【修罗战舞】这种拿来暗杀的古老武术,竟然还有人在传承。 ——她还以为这玩意儿早已随着封建时代的结束而消失了呢。 是的,穆小雅认识这种武术,但现在早就已经过时了——古时候想要暗杀一个人,需要暗杀者有极强的个人素质,从伪装到速度、侦查、武艺等各种相关知识都要精通,【修罗战舞】就是其中最残酷、最凶险的一种武术。如果放在封建时代的话,一旦被会用【修罗战舞】的人盯上,基本上就已经宣布死刑了。 不过现在几乎没有人用了,因为比起从小到大训练的高级武术,一把手枪更加有性价比。听说前阵子不是还传出了某某国家的领袖级人物在大庭广众之下演讲时、被一个平民用手枪给刺杀了。 ——而且这位平民的手枪,还是自制的。 一个平民在拥有【手枪】这种方便东西的时候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们? 武术这种东西是上个时代的东西了,现在也就是拿来表演的东西。至于【修罗战舞】这种实用性、目标性极其明确的武术,除了好看之外,基本上已经失去了其存在价值。 就在穆小雅愣神的时候,人群中忽然乱了起来,紧接着冲上来了几个人——那几个人上台查看了被击倒的那位,确定其还活着之后,便走向了她所在的位置。 “派出所的,”对方亮了一下证件,“调一下监控,请配合调查。” “……行。”穆小雅没有抵抗,她不管这几个所谓【派出所】的人是真是假,只是不想在自己的拳场闹出什么乱子来——毕竟,她还是要赚钱的。 至于如何帮那个丫头——像她这种【身份】的人,不必使那些光明正大的手段。 不过她也不想任那些人查到秦月的下落,在转身的时候便朝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立刻明白了过来,率先跑到监控室将最近记录的内存盘全都拔了下来收好,再重新塞进去几个新的。做完这一切,他给看守监控的保安下了指示—— “大姐交代的,把这屋子砸了,你能看到的都砸碎。”手下指着眼前的几个显示器说道。 “嗯。”保安没说什么,他认识这个手下,知道是穆大姐的贴身狗腿子,不可能说乱七八糟的事,更何况刚刚在监控中也看到了穆大姐面前的人手中拿着什么——只有亮明证件的时候才会做这种动作。 保安手脚很利索,没到一分钟,几台机器就在他手中变成了一堆废铁。随后保安抄起凳子砸向了窗户,给穆大姐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之后朝外面大声喊道:“欠老子俩月加班费!老子不陪你玩了!” 等【派出所】的人和穆小雅进来的时候,保安已经跳窗户跑了——监控在拳场的楼上,酒,就是一楼,没遮没拦的说跑就跑。 “小兔崽子!给老子站住!”穆大姐的手下一看【急了】,抄起棍子跟穆大姐交代了一声就追了出去,一边追还一边喊人。 “如你们所见。”穆大姐点了支烟,悠然地抽了一口,看向了那几位【派出所】的,“现在的人啊,真是不懂得感恩,亏我每个月还给他开两千块——这已经是镇上保安最高的待遇……” 【派出所】的明显没有听她说下去的意思,在废墟中扒了几下、找到了几块看似内存盘的东西之后便走了。看着他们匆匆离开的背影,穆小雅先给【千柳镇】派出所所长打了电话,确定了今晚没有任何出警行动之后,才眯起眼睛看着那几个人离开的方向,哼了一声:“在我面前玩这些真真假假的……哼,不自量力。” 说罢,又朝窗外喊了一声:“滚进来!人走了!” 第45章 师兄 “大姐。” 听见穆小雅的喊声,手下带着保安又从窗口跳了回来——俩人压根没走远,只是跑到墙角那里抽了根烟而已。 反正是陪大姐演的戏,没必要真跑。 这个忠诚的手下叫【柱子】,跟大姐混了很多年了,互相之间早就有了默契。 “带人跟着刚刚那几个假货,看看他们要干什么,随时跟我汇报。”穆小雅在【千柳镇】待了这么久,本地的关系早已经打点得七七八八——她一直在照规则办事,从不会找什么麻烦,认识的人也不少,那几个装模作样的家伙是真是假,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是!”柱子听完就要走,却又被穆小雅皱着眉叫了回来。 她这个手下哪都好,就是性子太急了。 “还有,把这封信送到这个地址。”穆小雅说着掏出纸笔,写了一些看不懂的外国文字之后,装进了一个空白的信封交给了柱子,“楼下的场子让老高看着点,那家伙知道该怎么做,我有事要先离开一趟,最近几天有可能回不来。” “是!” 又交代了一些生意上的琐事,穆小雅开车离开了拳场——她要回去先看看司马钰。对方既然来找秦月的麻烦,或许也会牵连到那个倒霉的丫头。 对穆小雅来说,司马钰是骆青特别照顾的人,骆青是她的顶头上司,她必须办得小心点。 —————————————————— 秦月逃走之后并没有回【百香楼】,而是骑着自行车一路狂奔——她要赶去【柳仙市】,无论黎霜有没有被找到,这个地方都不能待了。 虽然有些舍不得一些人际关系,但当断则断——她不想将自己仅有的朋友卷进来。 一边用力踩着自行车,一边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号码,在令人焦心的等待中,对面终于接通了。 “……师姐,这么晚了干嘛呀……”对面传来了黎霜困倦的声音,看样子似乎真的没什么事。 “小霜,你收拾一下东西,村子的人找来了。”秦月尽量保持声音镇定,却仍旧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慌乱。 “……是谁追来的?”对面的声音一下子清醒了,“黎江?黎风?还是……” “不知道,总之你先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就走。”秦月没时间确认这些,虽然她知道能找到她们的人中,同辈的【黎】字辈师兄弟们的可能性最高,但她不敢赌了。毕竟已经赌输了一次,她不能再大意。 对面应了一声立刻挂了电话,估计是去收拾东西了。秦月收好了手机,一边赶着路,一边祈祷村里人还像以前一样封闭,连汽车都不会开。 ——虽然她知道这基本是不可能的。 两个多小时的路,秦月用一个半小时就赶到了。晚秋午夜很凉,她却累得满身都是汗。在进入师妹住的【御景苑】小区之后,马不停蹄地来到了3栋13楼。依照暗号敲开了门,黎霜已经拎着一个旅行箱等着她了。 “走。”秦月拉起师妹的手就走——接下来要去哪,她在路上就想好了。先搭出租车去【柳仙市】北面的公墓,在徒步进入【九岭山】的山区——比起处处都有监控的市区,山区明显更适合躲藏。还好平时她在黎霜这里存了不少应急食物和用品,两人在山区中至少可以生活一个星期以上。 再往后就是穿过山区向西,绕过【千柳镇】的北面去隔壁的城市,再从那个城市坐火车或长途公交车——哪里远、哪里快,她们就去哪里。 “我们这次……要躲到什么地方去?”黎霜有些担心地看着师姐的背影,小声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秦月的心中莫名地升起一阵孤独感。说实话,她也不知道偌大的世界,哪里能给她们师姐妹两人躲藏,只能尽可能地逃,逃得越远越好,“……不过别担心,有师姐在,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师姐……” 两人按照计划来到了公墓——大半夜搭出租车去公墓,差点儿没把胆小的司机吓死。尤其是二人说最后在公墓边缘停下、没有停在正门的时候,司机还以为是碰到俩女鬼了,连车钱都没要,求爷爷告奶奶让她俩下车之后,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那速度,专业赛车手来都得叫他一声【父亲】。 接下来就是山路了——秦月早查过这座公墓,在东侧有一条路是上山的,只要进了山,差不多就应该安全了。可就在两人来到山脚下的时候,身后的一个声音却让她们停下了脚步。 “两位师妹……别来无、无恙啊……呼哧……呼哧……” 一名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扶着一棵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跟她们打着招呼。二女慢慢转身,在看到对方的脸的时候,黎霜的脸都白了,秦月的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好家伙……呼哧……月师妹……你这自行车蹬得……挺有水平啊……呼哧……差点儿把师兄的腿给跑、跑断了……呼哧……”少年上气不接下气,鞋都丢了一只,看起来十分狼狈,“要不是……师兄我平时、没疏于练习体能……恐怕还真……真撵不上你……呼哧……” “……黎江师兄。”秦月皱着眉打了声招呼。 “哎哎哎……”黎江应了一声,靠着树给了秦月一个微笑,“还认我这个师兄就行,要不是冯宇那小子通知我,我还真找不到这里……” 说着,少年慢慢走向了秦月,不带着任何敌意。当来到面前的时候,黎江上下打量了一眼秦月和黎霜,有些心疼地说道:“……都瘦了,这两年没少吃苦……” “不劳师兄费心,”秦月不动声色地将黎霜护在了身后,“……是大长老让你来的?为了抓我一个叛徒,竟然能让你出门,看来村子真是下了血本了。” “别说什么叛徒不叛徒的,多难听。”黎江摇了摇头,表情颇为无奈地坐在了一边的石头上,掏出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朝秦月摆了摆手,“【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我们【黎】字辈师兄妹六人从小感情就不错,说真的,在追你这一路上,我都在考虑要不要放了你们……” “那你……”“但规矩就是规矩,”黎江叹了口气,打断了秦月带着些微希望的话,“就算我放了你们,【长老会】的人还会派别人来的,落在我手里还能给你们个痛快,要是落在黎愁那个变态手里的话……天知道会怎么虐待你们。你知道的,那家伙最喜欢折磨人了。” 听到【黎愁】这个名字,身后的黎霜打了个哆嗦—— 村子里,【黎】字辈这一代通过最后选拔的人只有六人,三女三男。秦月是三个姑娘中的大师姐,【黎落】和她黎霜是按辈分往下排的;黎江是大师兄,年纪最大,性格也最沉稳,二师弟【黎枫】和三师弟【黎愁】比秦月小点,但比黎落要大上一些。 这其中,黎愁的性格比较扭曲,对内部或许看不出什么,可一旦面对的是村子外面的人,他的杀人手法和过程都是最残忍、最变态的。秦月不知道这家伙心理上出了什么问题,但从他的实习任务报告来看,就连【长老会】的人对他都十分忌惮。 总之不是什么好家伙就是了。 “其实今天这个局面,我也有责任的。”黎江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躲在秦月身后的黎霜,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古书扔了过去——古书已经有些湿了,看来是被他的汗给浸透的,“我常年在外执行任务,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在小霜参加毕业试炼之前,给她找一个能调理好身体的方法——小霜比你小一岁,今年十七了?还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应该可以改变一些她的身体素质。” “我是两年前离开的,没想到你们俩在我刚刚离开不久就逃出了村子,也怪师兄我没和你们说要去做什么,要是当初多句嘴就好了……”黎江掐了烟头,起身面对着秦月,抬手指向了她的身后,“让小霜走,她对我们都有恩,当年如果不是她的话,我们六个人,一个都活不下来。但小月,我得把你的人头带回去,如果没个交代的话,他们不会放过小霜的。” “不行!师兄,你不能动师姐!她……”“小霜,走,”秦月阻止了黎霜的话,将地上的书捡起来塞到了她手中,“你好好研究一下这个,别浪费了大师兄的一片心意。后面的路……可能要你自己走了。” “我不!师姐,我要跟你一起!” “师父说过,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主院和其他偏院的师兄弟们也有失手离世的,就算我们没有逃离村子,早晚有一天我们也会生死相隔——这是【修罗村】的宿命,我们谁都逃不开。”秦月分开了黎霜紧紧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替她抹去了眼泪,“乖,小霜,你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有机会跳出这个圈子的,听话,快走。” “可是……”黎霜话未说完,一阵带着杀意的风压骤然靠近,秦月一把推开了黎霜,用尽全力接下了师兄的拳头。 “快走!” 见与黎江缠斗在一起的师姐,黎霜也知道再磨蹭下去可能谁都走不了。自己若是逃走了,师姐还能有个替她收尸的——她知道师姐很厉害,但村子里还有许多更厉害的。 这一别,可能就是永诀了——师姐是不可能打的赢那么多人的。 看着跑向山里的黎霜,秦月稍微松了口气。她看向了面前的黎江,扭了扭手腕笑道:“想不到一向堂堂正正的大师兄,也喜欢玩偷袭这一套的。” “……这不是为了把她吓跑么。”黎江脱下了衬衫,露出了满身的伤疤和精壮的身材,“抱歉了小月,你俩只能活一个,想必你也会选择让小霜活下去。” “那是自然,不过……想取我【黎月】的人头,还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秦月和黎江是同辈人中天赋最高的,也是最用功的,就连村长都表示,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两人或许会成为村里最年轻的领导层——【长老会】成员之一。 可惜,现在却站在了对立面。 “我也早就想和你切磋一下了,可惜没什么机会……不过你放心,师兄会让你死得痛快点的。” 说完,黎江长长地呼了口气,似乎将肺中的空气全都挤出去一样,整个人的气息都消失了——【修罗战舞】是暗杀武术,最重要的就是要隐藏自身。在古代,消除自身全部的气息,可以更加稳妥地接近目标而不被察觉。 ——当然,现在不行了,因为现在满大街都是监控,【修罗战舞】能让人的行动悄无声息,但很遗憾,没有隐身的功能。 武术啊,无论哪种,除了表演之外,或许真的没什么存在价值了。 秦月也是一样,两人在夜色中仿佛不存在一般,就连风似乎都穿过了二人的身体。忽然,黎江动了,速度奇快无比,秦月也在同时动了起来。可就在两人即将交锋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他们同时停手了—— 那是发动机的声音,一辆豪车停在了二人身旁的小路上。 穆小雅从车上下来,抬手示意豪车可以先开走了。等车子消失在夜色中,她已走到了剑拔弩张的二人身边。 “谁敢动我穆小雅的人?” 第46章 明明白白的合同 “穆大姐?!” 在看到穆小雅的时候,秦月心中还是十分震撼的。她与【黑森林搏击俱乐部】不过短短几个月的联系,平时与穆大姐的交流也只限于最基本的打招呼。说实话,她不觉得两人之间能有多深的情谊。 按道理来说,就算她对这件事放任不管,自己也不应该有任何怨言——一段只比陌生人稍微好一些的关系,还不至于大半夜追到公墓这边来找自己。 至于穆大姐说的,自己是搏击俱乐部的头牌这件事——秦月知道,穆小雅很有钱,有钱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她随时都能再养一个头牌出来,根本就犯不上大半夜冒着出意外的风险亲自出来找自己。 ——更何况,现在的局面并不是穆大姐能够解决的。秦月知道这个女人很强,她曾经和穆小雅交过手,虽然只是一次简单的交锋,穆小雅强悍得令人匪夷所思的体力也让秦月为之震惊。尽管自己并没有使用【修罗战舞】这种诡异的暗杀技术,但秦月知道,就算自己用了,也很难短时间制服她。 有些时候,处于绝对优势的体能可以碾压许多技巧。 不过现在自己面对的,可不止是师兄一人——她知道【修罗村】的人很快就会聚集到这里,这也是为何黎江让黎霜快点走的原因。只是对抗黎江一人就已经很吃力了,等对面的人一到,自己连脱身都不可能。 更别提保护穆小雅了。 “你违约了。”穆小雅并没在意黎江的存在,轻描淡写地与少年擦肩而过,一边走还一边拿出了一个塑料文件夹。翻开了封面,穆小雅念起了上面的条约,“今天你本该打四场比赛,但你只打了三场,少打了一场,扣1000块。” “擅自早退,还没有提前请假,扣1000块。” “将对手打成重伤,以至于派出所那边的人介入此事,连同医药费和对俱乐部的不良影响,总共扣5000块。” “全勤奖没了,这个月2000块你没资格领。” “还有保安室的监控设备损失也要算在你的头上,毕竟是在给你打掩护,一共……9500块。” “综上所述……”穆小雅掏出了手机,拿出计算器按了几下,将最后的数字举到了秦月面前,“你的底薪一个月一万块,本月到现在加上奖金和全勤本应得块,扣掉之前的损失……” “这个月你还欠我1500,有问题么?” “何等恶毒的资本家!!”黎江听得后退了半步,大惊失色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随后又看向了自己的师妹,“小月啊,你就给这种人打黑工?!哪有这么扣钱的?!我要举报!!劳动仲裁!!打倒黑心资本家!!” 说着,他还真的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一边四处搜着信号,一边试图打开某个软件。 “咳……那个……师兄,在那之前,我们是不是还有别的事……”秦月从师兄那里得到的震惊比穆小雅那里还多—— 这关你什么事啊?!搞得好像被扣钱的那个人是你一样! “哼,白纸黑字合同上写的,秦月可是签了字的,劳动仲裁?我可是合法单位,而且还有专业的律师。这位先生,收起你那幼稚的举动,不然我可要起诉你污蔑本公司名誉。”穆小雅扶了扶眼镜,居高临下地看着黎江,“还有,合同上还有一条,未经我的允许,禁止在俱乐部之外与人发生肢体冲突,万一受伤了,损害的还是俱乐部的利益。刚刚我可看到你俩动手了——秦月,你又违约了,扣一万。现在你欠我……了。” “也就是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你应该给我白做工。”穆小雅下达了最后通牒,“现在跟我回去,我还可以考虑没看见你刚刚的所作所为。” “还有你,这位先生,”对秦月说完,穆小雅又看向了黎江,“你的行为已经威胁到了本俱乐部员工的人身安全,稍后我会让律师起诉你,对我的员工进行相应的赔偿。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去俱乐部找我的律师说,在那之前,我有权对你的一切问题保持沉默。” 黎江瞪大了眼睛,张了好几次嘴也没说出话来——憋了整整两分钟,他的视线一直在秦月和穆小雅之间来回游荡,连耳朵都憋红了。 秦月此时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不知为何,从她的穆大姐身上,总是透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神秘与强大,那种压迫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应该提醒穆大姐赶紧跑的,可自己就是张不开嘴。 “还看什么呢?快点跟我回去!俱乐部给你的处分文件已经准备好了,今天不把字签了,就算你旷工,到时候还得再扣你……” 穆小雅话未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奔跑的声音,那群人的速度很快,片刻便到达了身边。 “黎江师兄,抓到黎月了?黎霜她在哪里……”冯宇带着侯师叔和仆从老吴,以及十几位穿着古旧长衫的人将秦月和穆小雅围在了中间,他们都知道这个师妹天赋异禀很难对付,因此叫了很多人过来。只是话说一半,冯宇才发现师妹的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师兄,这位是……?” 冯宇和黎江分属不同的偏院,按照辈分来分的话,他比黎江小点,比秦月大点,因此在黎江面前,他还是要保持尊敬的。像【修罗村】这种守旧封闭的村子,辈分的规矩是十分严格的。 “侯师叔。”黎江先跟师叔打了声招呼,随后愤愤然看向了穆小雅,“她是恶毒的资本家,剥削小月师妹的黑心商人,有钱有势的坏人,尖酸刻薄的老女人,近视眼,掉头发,脾气恶劣性格扭曲……” “哎哎哎你过分了啊!”黎江每说一个字,穆小雅额头上的青筋就暴起一根,到最后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前面的我都认了,从有钱有势开始往后都是什么东西?!小心老娘告你诽谤!” 冯宇和侯师叔在一边听得嘴角直抽抽——他俩是村子里少有的被允许外出走动的人员,专门负责搜集外界的信息、以及和【上面】、【下面】双方接洽,不过代价就是永远都进不去主院,永远都只是边缘人物——这俩人也算常年在外、见识得比较多了,可听过黎江的形容之后,顿觉自己的修行或许还不够—— 世间险恶,竟然还有这等恶劣之人?! 想着,二人看向了穆小雅,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二位都知道,这样的人尽量别去惹。 “这位姑娘……不对,女士……也不对,”侯师叔在这里辈分最大,剩下的都是年轻一代的,与外面接洽理应是由他张口。试了几个称谓之后,侯师叔上下打量了一下穆小雅,最终确定了一个,“这位……夫人?” “夫你个大西瓜!老娘单身!!”穆小雅眼里的血丝都快爆开了——她最忌讳别人提这个。曾几何时,自己教训那个不成器的内向表弟林默的时候,被对方一句【单身了好几千年的老女人】给彻底伤到了,从那之后,谁跟她提这件事,她就跟谁急。 “对不起对不起……”侯师叔赶紧道歉——他们是来抓人的,可以的话尽量不要牵扯到一般人,这也是村子的规矩——【修罗村】必须隐匿在阴影中,只有他们侍奉着的主子发话了才能活动,“那个……这位小……女士,您贵姓?” “穆。” “穆女士,几位晚辈失言,多有得罪还请多包涵。这位黎月姑娘是我们村子的人,她坏了村子的规矩、独自跑了出来。现在吾等想将她带回去——在下向您保证,绝不会干扰到您的生意。至于黎月对您造成了多少损失,在下赔给您就是了……” 说着,侯师叔还真的掏出了钱包。 “你想买断她?行啊,等着。”穆小雅又掏出了手机,打开计算器飞快地按了起来,半分钟后,她将手机屏幕举到了侯师叔面前,“她跟我签了一年合同,想要买断她,行,五十万。” 侯师叔的钱包当时就掉在了地上。 【修罗村】太封闭了,基本上处于自给自足的状态,【钱】这种东西说实话,在村子里基本没什么用。侯师叔和冯宇身上带着的钱都是村长和【长老会】的人跟上面申请的,数量极其有限——就比如现在,别说侯师叔了,这一大群人的钱包全都掏空了,能凑出八百就算不错。 五十万,把他们一堆人论斤卖了都凑不齐。 “那个……大姐……啊不是,穆女士,”侯师叔掏出了手帕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能不能……能不能便宜点……” “少一个子儿,今天这人谁都带不走。”穆小雅将合同扔到了侯师叔面前的地上,“自己打开看看,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别说老娘我黑心,该给的工资,别的不说,你去镇上打听打听,哪个拳手的薪水能赶上她的一半?我告诉你们,别以为你们人多老娘就怕你们,你们敢动手,老娘就敢……” 话说一半,一点寒芒忽然从穆小雅的背后闪过,紧接着她的身体向前一个踉跄,抬手摸向了自己的脖子后面—— 随后,她拔出了一根针。 第47章 熊掌 穆小雅看着手中的针,接着就感到脖子后面一阵麻痹感。 “……这是谁扔的。”一只手举着针,一只手捂着脖子后面,穆小雅转身看向了身后—— 后面的人立刻背着手看着天,有几个还吹起了口哨,纷纷表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种针上面有麻醉药,是【修罗村】中的药师特别配置的,为的就是应对像今天这样的突发状况——万一碰到了有普通人干涉、对方还纠缠不休的情况,就会用这种麻醉针让对方陷入昏迷,还不会伤害对方的身体。 村子有村子的规矩,没有【上面】的人的命令,村子的人是不准对普通人动手的。毕竟【修罗村】行事向来隐蔽,能不跟普通人动手就尽量不动手,不然处理起来也很麻烦。有了这种麻醉针可以应对绝大多数情况,只要安全地将普通人弄出局,他们就能更方便地做许多事。 “行,都不承认是?”穆小雅将针插进手帕中妥善保存起来,“你们的所作所为已经构成了【攻击行为】,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说完,她拉起了秦月的手就要离开,【修罗村】的人没动,他们知道最多一分钟,麻醉药就能生效。到时候这个女人就算再难缠也会乖乖地睡过去,带走叛徒【黎月】将不会再有任何阻力。 所以他们静静地看着穆小雅带着秦月离开,不出意外的话,不用到山脚,这个女人就会倒下。 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别说倒下了,这个女人甚至没有任何不良反应——冯宇第一个站不住了,他的天赋还算可以,但心性差了些,不够稳重,所以才会被派到【外面】。在一分钟过去的时候,沉不住气的冯宇给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接着几个人快步冲到了穆小雅的身边,想在其他人牵制住秦月的时候,自己用手刀打昏这个多事的女人。 他的计划前半段进展得很顺利,秦月被几个人同时缠住、分不出手来帮穆小雅。可就在冯宇的手刀即将斩到穆小雅的脖子的时候,他的手腕却被抓住了。 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痛,伴随着骨头断开的声音,冯宇大声痛呼起来——穆小雅仿佛身后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以惊人的力量直接捏碎了他的骨头。 冯宇大骇,当时就想后退,可这个女人的手仿佛铁钳一般,别说挣脱了,他连动都动不了。 “不自量力的东西。”穆小雅哼了一声,像甩一条抹布一般,随意将冯宇提起来,以他的身体当作武器扔出去,瞬间逼退了缠住秦月的那几人。 “往山下走,我的车就停在那,给我老老实实地回俱乐部,过后我要找你好好谈谈。”穆小雅看着秦月,以不容拒绝的口气说道。 秦月没有说什么——或者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感觉到了穆大姐身上散发出的恐怖气势——在【修罗村】待着的时候,她曾见过村长一次。【村长】这个职位不是谁都能当的,除了要有管理手段之外,还必须是整个村子最强的人才行,村长下面就是【长老会】,每个长老的武艺都是村中的佼佼者。 而现在,从她的穆大姐身上,秦月仿佛感觉到了和村长不相上下的压力。 她的穆大姐……究竟是什么人?! 侯师叔那边也沉不住气了,见到自己的人轻易被制服,也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赶紧想上来帮忙。看着冲上来的十几个人,穆小雅眯起了眼睛,一只手将秦月拉到了身后,另一只手高高举起,随后—— 用力拍在了地面上。 与此同时,冲向她的人同时感受到了来自头顶的巨大压力——并非是精神上的,而是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从正上方压了下来。侯师叔反应比较快,赶紧向旁边滚去,那些后辈们就遭殃了,纷纷被这奇怪的压力按在地上。 在众人倒地的瞬间,脚下的土地激起了大量烟尘。远处没有动作的黎江顿时睁大了眼睛——他没有跟着众人一起上,因为他觉得这么多男人跟两个女人动手实在是有失风度。而正是他的风度,让他幸免于难—— 黎江确确实实地看到了半空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动,那东西速度很快,快到这些学艺不精的师兄弟们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连身经百战的侯师叔也是勉强才能躲开——侯师叔是长老会的备选人员,比他和其他人都要强很多,连他都躲得十分勉强。 那【东西】随着穆小雅的手的动作快速压下,将他的师兄弟们全都压倒在地。当烟尘散去过后,月色之下,黎江和侯师叔全都看清了,在那些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后辈们的周围,俨然被压出了一个深坑。他们就倒在深坑里,同时没了动静。 黎江站在高处看得比较清晰,他看清楚了深达半米的大坑的形状—— 那是一只熊掌。 肉球、爪尖清晰可辨。 “还有谁?”穆小雅脸色阴沉地看着呆愣在原地的侯师叔和黎江,低沉着声音问道。过了一会儿两人没有回答,她才拍了拍手,扶正了眼镜,朝地上嫌弃地吐了口口水,“是你们先动手的,哼,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三脚猫功夫也敢出来丢人现眼,跟老娘打架?上一个敢跟老娘动手的,现在看见我还得规规矩矩地叫一声姑奶奶。” “这次就先放了你们,有什么话去我那里找我的律师说,再搞这种偷袭的下三滥手段……”穆小雅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后面,忽然,眼镜后面的那双眼睛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散发出了一种危险的气息。这种气息就好像…… 在森林迷路的时候,遇见了某种猛兽一样。 那是来自生物本能的恐惧和战栗。 “……老娘就生吃了你们。” 黎江和侯师叔同时打了个哆嗦——不知为何,他们有一种感觉。 这个女人说的【生吃】,或许就是字面的意思,并不是什么搞笑的形容词。 十分钟后,地上躺着的人都被黎江和侯师叔用特殊手段叫醒了——看上去对方手下留情了,自己这些人虽然身上都有伤,但重要部位都安然无恙。 “那女人……究竟是什么人?”侯师叔一边检查着冯宇的手臂一边对黎江问道,直到现在他还对刚刚那个女人的眼睛心有余悸。 ——还好她直接带着秦月离开了,没有进一步的进攻行为,不然真出现了什么伤亡,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跟【长老会】交代。 “她是恶毒的资本家,剥削小月师妹的黑心商人,有钱有势的……”“我没问你这个……”侯师叔叹了口气,心说黎江这小子别是吓傻了,“我问的是她的来路。” “不知道。”黎江也跟着叹了口气,他的双腿到现在还在发抖——说实话,自从通过村子的毕业考试、独自外出执行任务以来,大大小小的战斗他也经过了数十场,也碰到过拳击高手、职业的格斗家,但没有一个人能给他如此的压力,“目前所知的,就只有【她是黎月师妹的老板】这一点。” “还有恶毒的资本家,剥削小月师妹的黑心商人,有钱有势的的坏人,尖酸刻薄的老女人……” “我听得见。”一个声音忽然从喋喋不休的黎江身后传来,少年回头一看,正和穆小雅阴冷的脸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一秒钟之后,少年跟个猴儿一样蹦了起来,四肢着地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十余米,边跑嘴里边喊着【鬼啊!】,搞得穆小雅的脸色又阴沉了许多。 “穆女士!”侯师叔也立正站好,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脸上堆起了一个还算是能看的微笑,两排雪白的牙齿在月色下泛着谄媚的光辉,“您您您您回来了!” ——他是真的怕了,不光是他,刚刚被揍趴下那十几人也怕了,纷纷学着黎江的样子爬出大坑,不是躲在树后就是卧倒在地,一边抱着头打哆嗦一边念叨着自己家祖宗的名号。 出了事开始求祖宗了——早干嘛去了?! “您您您您还有什么事么?!我我我们明天就上门拜访!!关于赔偿以及相关方面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尽全力配合!!” 识时务者为俊杰,侯师叔就是这样的人。 “我有事要问你们,都上前来。”穆小雅对这些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先不说抢不抢她的优秀员工这件事,单是刚刚那根针,她就能记一辈子—— 有能耐光明正大的来啊,搞这些下三滥的有什么意思。 “好的穆女士。”侯师叔赶紧招呼那些后辈,可包括黎江在内,所有人都同时向后蹭了蹭。 ——这女人绝对不是什么正常人,先不说那熊掌是怎么来的,光是那股子怪力,就不是他们能应付的。 或许村长和【长老会】的人能对付她,但无论如何,也不是自己这些人能掺和的。 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级别上。 如果是执行任务的话,他们还不至于怕到这种程度,但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而且还是个女人——揍成这个样子,实在是让人很受伤。 想着,在侯师叔怒其不争的视线中,众位后辈又向后蹭了蹭。 【师叔,全靠你了。】 ——这是后辈们用眼神给他这个师叔的回答。 第48章 识时务者 人啊,有些时候得懂得变通,稍微圆滑一点不是坏事,起码在某些无法控制的突发事件上可以保命。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侯师叔就是这类人,他被派到村外、无法进入核心层的【长老会】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人太过圆滑。【修罗村】的首要准则便是要对【上面】的人忠诚,【村子】是工具,是【主人】的刀,为【主人】铲除一切障碍的武器。武器是不需要有自己的意志的,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行了。 所以侯师叔虽然和长老会那边同辈,但只适合在外面。不过也变相地将他【圆滑】这一特点很好地发挥了出来,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不算是屈才。 如今的侯师叔面对的就是已经失控了的现实——眼前这位女士实在是太过诡异,说不清她练的功夫到底是什么路数,总之无论从力量还是技巧上,自己这边都不占优势。现如今之计,在不损害己方利益的大前提下,最好不要触这个霉头。 “女士,您有何吩咐直接和在下说就行了,他们都是小辈,见识少,怕冲撞了您,您只需要将事情吩咐给在下,需要用到他们的地方,自由在下去调遣。”侯师叔先施了一礼,将【尊重】与【礼貌】两个词语表达得淋漓尽致,无论从言语还是神态上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见对方这样,穆小雅的气也消了些——她本来就没打算和这些凡夫俗子计较什么,教训一下得了,虽然有很多事想问秦月,不过还是将手头两件事先办好再说。 她回来有两个目的,第一个就是在将秦月送上车之后,对方忽然说要去山里——她还有一个名叫【黎霜】的师妹逃进山里了,想要找回来。穆小雅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去——虽然是【妖】,而且外表看上去给人一种冷傲的感觉,但穆小雅其实是个热心肠的【熊】,属于特别重感情的那种,不然也不能为了一个司马钰东奔西走——她没有这个义务,对自己来说,司马钰不过是一面之缘、一饭之交,而这个少女背后的东西可是一个大麻烦。 说句简单点的,穆小雅犯不上和司马钰扯上关系,只需要直接将其交给骆青就可以了。 但她还是掺和进来了——因为她实在是不忍心看着这个倒霉的可爱姑娘出什么事。 对秦月也是一样的,比起司马钰,秦月和她的交情要深一些,那就更让她难以放下。再加上穆小雅有些护犊子—— 所以对于秦月的要求,她无法拒绝。 嘱咐手下【柱子】将她先送回去,穆小雅独自折了回来。【山峦】和【森林】对【人类】来说或许很危险,但对于她这个原本就属于那里的猛兽来说,就和回家了一样。只是才回来就听那小子说自己的坏话,着实让她有些不爽。 “你见过这两个人么?”穆小雅掏出了两张照片,第一张是黎霜和秦月的合照,秦月已经送走了,她要找的是黎霜。 第二张照片上,赫然就是司马钰——是的,她救下秦月只是顺路刚好碰上,穆小雅已经安排了人寻找并保护秦月,就算她不来,也会有人带着枪赶过来帮忙。别管什么【修罗战舞】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武术,在枪的面前都得老老实实地抱头蹲在地上。 对人类来说,热武器仍旧是最有效的威胁手段,没有之一。所以就算她不出现,秦月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她来这里,是为了找自己家那位倒霉的对门邻居—— 事情还要从八个小时之前说起,在秦月出门之后,司马钰美美地睡了个回笼觉,下午的时候才起床,之后便去市场买菜。而就在她刚刚想出门的时候,骆青的电话响了。 有工作,送酒,而且这次送得还比较远。 司马钰倒是无所谓,在拿到工资之后,她对送货的对象已经不排斥了——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给钱,只要安全,其他的都不重要。 于是,下午四点半,司马钰随便对付了一口面包就去了骆青那里,取了货之后就骑着小电驴走了。然后—— 八个小时过去了,杳无音信,连手机都没人接。 在第五次电话未接通的时候,骆青就有些慌了,毕竟现在的局势有些紧张。他赶紧给穆小雅打电话。但当时穆小雅正在联系人解决秦月的事情,电话一直在占线,直到午夜十一点的时候才打通。在说明了问题之后,穆小雅答应帮忙寻找,然后就发生了公墓旁边的那一幕——她和村子的人碰上了,还碰到了秦月。 所以她拿出的是两张照片。 “这……”侯师叔看着那两张照片,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这丫头我认识,叫黎霜,是我们村子的人,但另外一个……您稍安勿躁,在下去找那帮小兔崽子问问。” “尽快,我赶时间。”穆小雅抬腕看了看手表,“给你五分钟。” “好嘞。”侯师叔谄媚地笑了笑,赶紧捧着照片跑到了那群躲得远远的后辈们那里。 在问过一圈之后,只有少数几个人认识黎霜,而对于穆小雅,所有人都摇着头。就在侯师叔打算回去给那个恐怖的女人答复的时候,冯宇忽然吸了口凉气:“……侯师叔,这人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他手中拿着的,是司马钰那张照片。 “哦?你见过他?”侯师叔挑了挑眉毛,看着自己比较信任的师侄。 “不光我,师叔,你应该也见过,还有老吴。”冯宇又看了老吴一眼,后者也凑了过来,仔细端详了一阵之后,忽然拍了一下手—— “师叔,这不是那天晚上掉坑里那丫头么?!” “谁?”侯师叔还是没想起来——人上了年纪,记性也不如年轻时那么好了。 “您忘了,上次我们仨去找黎月的住处,旁边正在铺设管道,坑还没来得及填上,有个姑娘经过时掉下去了,爬上来的时候还骂骂咧咧的,最后进入那间院子消失了……” “是她!”提到【消失】这件事,侯师叔也想起来了——那晚他们本以为找到了【黎月】的住处,没想到却碰到了诡异的事。现在仔细想想,当初遇到的那名掉坑里的姑娘,好像就是照片里这个人。 “可从那之后我们就没见过了。”老吴看了看另外两人。 “确实,”冯宇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他的师叔,“侯师叔,你不会打算……替那个女人办事?” “小宇啊,你带着其余师兄弟先找个地方住下来,这件事得慢慢来。”侯师叔略微一沉吟,对冯宇说道,“你也看到这女人了,以目前我们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与之对抗,眼下之计是缓而图之,强硬手段不行,我们就得走怀柔路线了。” “要不然……我再回村子找点人过来?”老吴透过侯师叔的身侧,偷偷地看了穆小雅一眼,后者一边看着腕表一边环顾四周,看上去确实很急的样子。 “老吴,不能再叫人了……”侯师叔摇头叹气,这次带了这么多人出来,连两个女娃都抓不回去,再回去搬救兵,脸面上实在是有些过不去了。 ——回去怎么说?自己这一大帮子从小习武的人,被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给打得落花流水? 别闹了,虽然被外派,但他还是想回村子混的,这张老脸多少也得留点。 “总之你们先找地方休息,等以后再……”侯师叔话说一半,只见冯宇和老吴皆是面露难色,“……怎么了?有什么困难跟师叔说。” 侯师叔这人虽然圆滑,但也只是本性使然,在对他的这些徒儿们这方面还是没得挑的。 “那个……师叔啊,”冯宇掏出了自己的钱包,“咱好像……没钱了。” 他可没说谎,而是真的没钱了——本来以为这次找到了【黎月】和【黎霜】就能直接带回去的,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了这么个人物。几人出门前本来就没申请多少盘缠,而住旅馆,可是要花钱的。 “呃……”侯师叔也犯了难——他也没钱了。思考再三,侯师叔看了看四周还带着伤、可怜兮兮的后辈们,又扭头看了看愈发不耐烦的穆小雅,一咬牙一跺脚,心说自己这张老脸不要了也罢,“……师叔给你们想办法!” “商量完了?”穆小雅见侯师叔向她走了过来,迎上去问道,“谁见过这俩人?” “都见过,但都不知道去哪了,不过……”侯师叔看着穆小雅的脸色,试探着说道,“……我们可以帮忙找!也算刚刚对您冲撞的补偿。但有个问题……” “说,婆婆妈妈的,亏你还是个男人。”穆小雅最看不上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她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的。 “是这样的……我们这次从村里出来没带多少钱,如果您肯支付一些报酬的话……”侯师叔没敢把话说完,说了一半就话锋一转,“当然,帮您的忙是应该的,只是在下这些后辈们出门都没带多少盘缠,本来想带人就走的,没想到……唉,说来惭愧,就当是在下厚脸皮向您借的,回头在下肯定还给您。” “……你倒是挺会照顾那些小子的。”看着表面年龄比自己还大、说话却低声下气的侯师叔,穆小雅没说什么,只是掏出了自己的钱包,拿了一摞钞票出来丢了过去,“劳务费,俩人都在山里,我的人在从西面向这边找,你和你的人从这里开始往西面找就行。” “谢……谢穆女士赏!”侯师叔感觉自己的腿肚子在发抖——第一代村长在上,他活了五十多岁了,这辈子加一起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控制住自己快要跪下去的膝盖,侯师叔颤颤巍巍地接过了钱,“在下等人定全力以赴!” 第49章 迷路了 荒山野岭,时不时地传来一声不知名的鸟叫,晚秋最后几只虫儿的嗡鸣声有气无力,在天气变冷之前,也没几天蹦头了。 司马钰背着一个空酒坛子,衣服裤子上全都是泥土,每走一步,肚子就饿得叫几声,伴随着她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加入了这场深山老林的末路交响乐中。 ——她迷路了。 八个小时以前,她接到了骆青的电话,说要送一趟货,还特别提醒她路途有些远,还有一段山路,让她穿上远足用的鞋子。 司马钰挂了电话,看了看鞋柜里自己仅有的三双鞋——一双旧旅游鞋、一双棉鞋、以及一双前阵子为了校运会、下狠心买下来的跑步用的便宜胶鞋。 她实在是舍不得那双陪了自己许多年的旅游鞋去走山路,思考再三,司马钰决定穿那双比较结实的胶鞋。虽然鞋底有些硬,而且不透气,但胜在结实。 系好了鞋带出发,去骆青那里取了货和小电驴,便马不停蹄地赶向镇北——她想得很好,快去快回,应该来得及赶上商店街的促销。 虽然发了工资,但也不能浪费,毕竟还有好几年的大学生活要过,她得省着点儿。商店街晚上九点关门,八点到九点之间是蔬菜区打折的时间,现在才四点半,如果自己跑得快点,应该能在八点前赶到商店街。 司马钰风风火火地出门了,直到来到了【千柳镇】北边的边缘地带,她才感到自己有点太过于乐观了——骆青给她画了张地图,地图上标注了进山的入口。这次的送货地点,在【九岭山】的群山之中。 能住这种地方,八成也是个【妖】,要不然就是【鬼】——不过无所谓,哪边都行,司马钰已经看开了,干一行吃一行的饭,只要别耽误自己赚钱就行。而且骆青的面子感觉挺大的,送这么多次货都没问题,这一次应该也不差什么。 山路很难走,刚走一半,司马钰的脚就开始疼了。她不得不放慢脚步,继续沿着地图上画得歪七扭八的路线前进。再加上还背着一个大酒坛、以及自己走一段路就得歇一歇的体质,一直到八点钟,她才将酒送到目的地。 收货的人姓黄,是一名耄耋老人,骆青说,她可以叫对方【黄婆婆】。此时司马钰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当她将酒桶放进对方深山中的小院子里的时候,黄婆婆千恩万谢,直说自己年纪大、眼睛坏了下不了山,真是多亏了她能给送上门。 司马钰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直说没关系,可就在她开口的时候,黄婆婆却稍微有些惊讶的样子。 “哎呦……是个女娃?小书那孩子呢?怎么不是他来送的?” “小书?”司马钰皱了皱眉,随即想到了或许是之前送酒的那位——骆青曾提过在她来之前还有一位送货工,估计是眼睛不好的黄婆婆将自己和对方搞混了,“我是一个月前开始送货的,您说的估计是在我之前那位送酒的?” “这样啊……小书他又跑出去玩了……哎,这孩子真不让骆先生省心……”黄婆婆一脸慈祥,轻轻叹了口气,将酒钱包好递给了司马钰,“丫头,你可要多做些时日,若是小书一直不回来,骆先生一个人很寂寞的,且多陪陪他。” “嗯……行。”司马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她确实得多做些日子,毕竟如此轻松还能拿这么多薪水的工作真的不好找了,想上一个自己在便利店打工时,抠门儿的老板每个月也就一千左右,甚至直到现在还拖欠着自己半个月的工资没给,看那小破店快倒闭的样子,她也没好意思去要。 于情于理,这份月薪三千保底、还带提成的工作,她没有理由辞去。 至于骆青是否寂寞——管他呢,虽然自己也有一半【妖】的血统,但她可不管一个真正的【妖】过得如何。 她连自己都快顾不上了,哪里还有精力管别人的事儿? “那敢情好,丫头,这个你拿着,老身看你的身子……有些虚,带着这个可以稍微缓解一下。”黄婆婆说着,递给了司马钰一个小挂饰,挂饰上垂着一只小锁头,看上去是黄铜的,有些重量,而且样式也有些古旧,估计是有些年代的东西了。 司马钰犹豫着自己要不要收——对方一片好意,这玩意儿看上去也不那么值钱,收下应该没问题的。但黄婆婆好歹是骆青的客户,自己往大了说算是个快递员,私下收礼物好像不太合适。 “拿着,丫头,没关系的,骆先生也不会说什么的,他问起来,就说是老身送的就行。”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黄婆婆笑着补充了一句,“而且……你会需要这东西的,算是你陪着骆先生的一点点小报酬。”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见对方盛情难却,司马钰也不好再推脱,想着一会儿去骆青那里汇报一声,如果自己能拿,那就拿着;如果不能拿就暂时寄存在骆青那里,找机会再给黄婆婆送来就好了。 “好丫头,快回去,天色不早了,下山的时候注意点路,这一带很容易迷路的。” 背着换来的空坛子,告别了黄婆婆,司马钰准备按着来时的路回去,可往回走了十分钟左右、想掏出地图看看路的时候,才发现地图好像丢了—— 司马钰的汗当时就下来了。 完蛋,这回算是废了——自己从下了小电驴、进入山区开始、直到找到黄婆婆的院子,整整用了两个半小时。山路的两个半小时可不比镇上,镇上好歹有路,山上走两步就是一条岔路口,她是真的分辨不出来自己从哪来的了。 想着,她赶紧往回走——黄婆婆应该知道下山怎么走,可当她按原路返回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个小院子了。 恐慌在她的心中蔓延——倒不是怕周围阴森的环境,也不是手电筒的光芒渐渐变弱,更不怕山中鸟、虫的声音。她怕自己万一走不出去,可就要成为孤魂野鬼了。 【鬼小姐】萧琳说过,死后没人安葬、没有墓碑的就是孤魂野鬼,孤魂野鬼是很惨的,没人吊唁、地府那边的银行就没有记录,无论给烧多少纸钱都是收不到的。 司马钰穷了这么久,不想做了鬼以后,还要这样穷下去。她不是想当什么富豪,只是想活得衣食无忧一点——她不挑吃不挑穿不挑住,只要吃饱穿暖、有个避风的地方就行。当个孤魂野鬼什么的,真的不要啊。 “有……有人嘛?!”司马钰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周围的树木太密集了,甚至连回声都听不清楚。又喊了几声,别说回应了,就连周围的鸟叫、虫叫声都停了下来。 “救命啊!!”此时她也不打算要脸了——丢人就丢人,总比死在这种地方强。如果死在外面,最起码还能混个墓碑什么的——虽然自己没什么朋友,但秦月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她肯定会给自己找个合适的地方埋了的。 喊了半天,结果当然是徒劳无功。最后司马钰放弃了,她迈开双腿,朝记忆中的方向走了下去——在确定没人能帮上自己的前提下,还是靠自己先走。 ——万一运气好,能走出去呢? 事实证明,她太高估自己的【运气】了,在自己这倒霉的人生中,最陌生的词,或许就是【运气】。 天知道她走了多久——手电筒没电了,她想掏手机照明,结果发现手机也丢了。想着那台看上去就很贵的手机,司马钰只感觉肉疼——她自己平时省吃俭用,别说手机了,买双鞋胶鞋都得考虑个两、三天,丢了这么大件的东西,懊恼得她直跺脚。 ——然后就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不深的坑里。等到摔得七荤八素的她重新爬上来的时候,更分辨不出方向了。 更恼人的是,刚刚的坑里还有积水——虽然不知道衣服最后还能不能穿,反正现在是难受极了,尤其是那双不透气的胶鞋,让她每一脚都好像走在烂泥里。 就在她濒临绝望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点亮光,司马钰兴奋地向前跑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可能是绝处逢生的兴奋感。每距离亮光近一步,她就越是安心,直到她拨开前方的树丛、向对面看去的时候—— 两声尖叫响起,惊起了漫山的飞鸟。 她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那张脸白得比她死了三天的二舅爷的脸还白——马克思先生在上,她并没有对二舅爷不敬的意思,这只是一个形容而已。 更可怕的是,这张脸竟然会和她一样,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阴森的树林,昏暗的午夜,幽蓝的灯光,苍白的面孔,刺耳的尖叫。 这也就是司马钰见得多,心理素质已经练出来了。再换一个人,估计当场就得完成从【人】到【鬼】的急速身份转变。 饶是如此也差点儿让她吓破了胆,司马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腿不停地向前面蹬着,可地上都是腐烂的落叶,她连一厘米都动不了。那张苍白的脸的主人也没了动静,眼睛甚至还翻了上去,看上去更瘆人了。 司马钰差点哭了出来,拼尽全身力气站起来,玩了命的往后跑,可还没跑几步,她便扶着一棵树停了下来—— 等等。 刚刚自己站起来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那张脸的主人的手中好像…… 拿着一只手机? 第50章 碰头 活了十八年,司马钰第一次见到站着昏过去的。 在发觉刚刚吓自己的那个【东西】手里拿着一只手机之后,她觉得自己的反应好像有点太大了——【妖】和【鬼】虽然也用手机,但【它们】是绝对不会用手机来照明的。【鬼】就不必说了,【人】的夜晚就相当于【它们】的白天;至于【妖】——绝大多数的【妖】都拥有夜视能力,只要稍微有一点点光亮,夜晚对【它们】来说也就比白天稍差那么一点点。 能用手机来照明的,大概率是个人。 既然是个人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至少不必担心被吃了。 当她折回去看的时候,发现对方确实是个人——而且各自比自己矮,体型看上去偏瘦,最重要的是,那是个女孩子。司马钰抬起手在对方直勾勾的双眼面前晃了晃,女孩竟然毫无反应。在摸了摸对方的脖子、确定她还活着之后,司马钰深吸一口气,用力掐住了她的人中。 尖叫声响彻云霄,司马钰再次被吓了一个跟头——她再次被刷新了认知,想不到人类的嗓子还能发出这等分贝的声音。 这下司马钰更安心了,别说周围没有【鬼】,就算有鬼,也得被这一嗓子给吓跑了。 见女孩清醒过来,她赶紧站起来想说什么,而就在她第三次靠近女孩的时候,迎面而来的是一只巴掌—— 司马钰第三次轰然倒地。 就在这时,女孩显然也反应了过来。或许是手心传来的柔软触感,或许是人中处带来的剧痛,又或者是司马钰歇斯底里而又无奈的惨叫声——总之她现在明白过来,自己好像是碰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好像刚刚被自己一个耳光给扇了出去。 “你……你没事……”女孩走到瘫倒在地的司马钰身边,捡起了一根树枝戳了戳她的身体。不知是因为刺痛还是痒痒,司马钰的身体抽抽了一下,接着捂着肿得老高的左脸坐了起来,重重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家里没教过你打人不打脸么?!” 司马钰有些口齿不清,好家伙这一巴掌力道十足,她感觉好像亲了泥头车一口,差点儿没把自己的牙给打掉了。 “重点竟然是这个?!”女孩显然对于被自己打的这人的脑回路之清奇感到震惊。 “咳……呸!”司马钰扭头吐了口痰,嘴里带着些许的铁锈味,估计是哪里出血了,“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吓唬人玩?” “你竟然觉得我是来玩的?!”女孩再次震惊,她现在有些怀疑自己这巴掌是不是太重,给人打傻了——虽然自己身体虚弱,但好歹也是村子里文化课、以及基础武学的优秀毕业生,比起一般人来说还是要强一些的。 “不然你大半夜来这干嘛?!” “你还好意思说我?!” “除了你这里还有别人么?!” “那你又是来干嘛的?!” “送货啊!没看到我身后这个空坛子么?!” “大半夜上坟地里送货?!” “你哪只眼睛看见这里有坟了?!” …… 五分钟后,两人一个坐着一个蹲着,气喘吁吁。 “好好好……”司马钰先投降了,她觉得这样吵下去没什么意思,“……贵姓?” “你先报上名来。”女孩受到的惊吓显然要大一些,至今也没放下戒备。 “司马钰,金玉的钰。” “……黎霜。” “你家住这附近?” “谁家住深山老林里啊,连条路都没有。” “那你来这干嘛来的?” “逃跑。”直到现在,黎霜才想起来后面有可能会有追兵,她扭头看了看四周——可惜,她也记不得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了。 “有人追你?坏人?那你报警啊!” “报警……对啊报警!”黎霜恍然大悟,赶紧拿出了手机——还好有信号。拨通了报警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就接通了,“喂……喂?我要报警!有人在后面追我!嗯……嗯?在哪?我……我也不知道现在在哪……周围有很多树……刚刚我还经过了一片坟地……” 司马钰看着对方磕磕巴巴的样子,一股火抢过了电话:“喂?!我俩走丢了!嗯对!有gps!我这就打开!好的我们原地不动!” 说完双方就挂了电话,司马钰开放了位置信息,气哼哼地将手机丢回去:“瞅你废物那个样,报警都不会。” ——其实她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智能手机是有gps定位功能的,而且还是秦月教她的,毕竟她也才拿到智能手机没多久。 可惜,让自己给丢了,挺好个手机来着,唉。 “……那你又为什么来这里的?”见这个名叫【司马钰】的姑娘敢报警,说明她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姐姐和自己说过,如果遇到的不是自己村子的、想要对自己不利的人,报警是最好的选择。 坏人,都怕警察。 “我不是说了么,我是来送货的,结果地图丢了,手机丢了,还差点儿把命都丢了……”司马钰揉着快要粘连在一起的眉心,虽然和过去一样倒霉,但像今天这样倒霉的还是很少见的。 早知道就在黄婆婆那里住一晚好了——虽然黄婆婆肯定不是【妖】就是【鬼】,但好歹没害自己的心思。 还送了自己一件礼物——说到这件礼物,司马钰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小铜锁看了看,她注意到自从离开黄婆婆那里之后,自己的体力流失速度没那么快了。这种情况不可能凭空发生,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把小铜锁。 现在她更确定那个黄婆婆不是凡人了——凡人哪能拥有这种东西? 直到现在,司马钰依然是坚定的马克思先生拥护者,她不知道这把小铜锁是运作原理是怎样的,不过想来也能用某些理由来解释。听穆小雅说,【妖】、【鬼】、【仙】乃至【人】都有会法术的。在今天之前,司马钰对此一直不太相信,但现在她有些信了—— 【鬼小姐】萧琳说,如果一直附在自己身上的话,有可能会被自己给吸干,但现在仅仅一把小铜锁就解决了这件事——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永久性的,至少短时间内不需要担心体力的事了。 “送货送到大山里来了?” “不相信我也没办法。”司马钰解下了背带,酒坛子被她背在身上的,也不知道这坛子是什么做的,掉坑里也没摔坏,“就是这个,自己闻闻,里面还有酒味。” “……姑且相信你了。”说完,黎霜四下看了看,司马钰见她的样子,配合地向旁边挪了挪屁股,将身下相对平整的大青石让出来了一部分。 “……谢谢。”黎霜没有拒绝,周围全是枯叶,天知道深山的枯叶下面埋着什么东西。 两人贴着坐在一起,酒坛子就放在身前。晚秋的山风很凉,两名少女不自觉地裹紧了衣服,同时向对方那里靠了靠。 两人一直保持着沉默——说到底两人才刚认识而已,也没什么可说的。黎霜想起了师姐,刚刚如果不是师姐拦住了黎江师兄的话,那自己肯定跑不出来。可自己跑了,就没人帮师姐了——想着,黎霜慢慢低下了头,悄悄地抹了抹眼睛。 “……怎么了?”司马钰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动作,偷偷看了一眼,“哭什么?放心,这山里安全得很,不用担心会有猛兽什么的。” “没,我就是……有些担心师姐。” “你师姐?” “嗯,”黎霜点了点头,“她让我先跑,自己在后面替我拦住追兵,不过追我们的人太多了,师姐自己肯定应付不过来的。” “刚刚就听你说这个来着……你得罪谁了啊,怎么连【追兵】都上来了。”一提到这个,司马钰不禁有些好奇。 “……不能说,不然你也活不了。”黎霜张了张嘴,她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可转念一想,还是别把这个人牵扯进来了——得知村子存在的外人要不然会被【处理掉】,要不然就要作为仆人加入村子、永远也出不去。这个少女虽然傻了点、但人还是不坏的,起码还给自己让出了一些坐着的地方。 “那我不问了。”司马钰立刻闭嘴——她是个听劝的人,身上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沉默再次笼罩了两人,就在司马钰感叹自己又把天给聊死了的时候,黎霜却忽然拉起了她的手,躲到了二人坐着的那块大青石后面。 “哎哎哎你干——呜!呜呜呜!!” 司马钰一句话还没问完就被捂着嘴巴拖走了,等到两人趴下的时候,黎霜才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别出声,有人来了!” 感受着怀里立刻一动不动的少女,黎霜的嘴角反而抽抽了一下——真是个听人劝的胆小鬼。 这种家伙,应该都会很长寿。 “估计是追我的人来了,你听着,这是我家的事,不会把你卷进来的。一会儿你就趴着别动,我去把那些人引开!” 第51章 总算回去了 “那万一……是派出所的呢?”司马钰悄悄将黎霜的手掰开一点,小声地问道。 “不可能,因为靠近我们的人……分了三个方向。”黎霜摇了摇头,“而且他们的鞋子声音不一样,如果是派出所的人的话……鞋子应该是统一的?” “嚯……”司马钰有些吃惊地看着黎霜,“你这听力可以啊,连对方穿什么鞋都能……” “嘘——!!”黎霜再次捂住了她的嘴巴,“听着,我一会先出去,过几分钟你再跑,朝和我相反的方向跑,听见了没?” “嗯、嗯嗯。”司马钰被捂着嘴,只能点头【嗯】了几声。 “很好,我数到三就开始,一、二……”“小钰?小钰?!司马钰?!黎霜?!” 就在黎霜马上数到三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话。听见这个声音,司马钰顿时像见了亲人一样,用力挣脱了黎霜的手,站起来大声给出了回应—— “穆姐!!穆姐!!这儿呢!!” 她听出来了,喊她名字的人,是穆小雅。虽然不知道穆小雅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不过既然碰见她了,那就肯定没什么问题了。 黎霜被她的动作搞得愣住了,随后心头一紧——她感觉那三方向自己的方向靠拢的人中,有两方加快了脚步——其中一方的脚步还十分熟悉。 那是【修罗战舞】行走时的步法和节奏。只是奇怪的是,第三方在听到喊声之后,脚步声就消失了。 反应过来的黎霜当时就想跑,却被司马钰拉住了手腕:“哎你跑啥啊,找过来的是自己人,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你不懂!【他们】也来了!【他们】一来我就走不了了!师姐好不容易拖住了【他们】,再不走的话就……” 话未说完,周围的树丛动了动,一群人忽然围了上来。在看见来人之后,司马钰和黎霜两人做出了同样的动作——俩人皆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但两人心中所想却是完全不同。 司马钰想的是总算有人来救自己了——迎面走来的第一人就是穆小雅,一向沉稳高冷的穆小雅此时看上去有些狼狈,身上的黑色小夹克上满是尘土,梳起来的马尾中也夹杂了不少灰尘和枯叶的碎片,表情也从一开始的担忧,到看见自己时的放松。 看到穆小雅的表情变化,司马钰的鼻子顿时有些发酸——她独自一人撑了这么多年,这还是除了父母之外,第一次有一位长辈如此担心她。 黎霜想的却是完了——她不认识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女人,但她认识黎江师兄。他出现在这里,说明师姐或许已经凶多吉少了。在她们年轻一辈里,最有天赋的就是黎江师兄和黎月师姐,两人平时互相切磋练习的时候都是势均力敌,如果再加上周围这些村子里的人的话,师姐将毫无胜算。 想不到最后还是落在了村子手里——她感觉有些对不起师姐的牺牲。这一刻,黎霜甚至都不想活了——最照顾自己的师姐没了,她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索性跟他们走了,将来去了黄泉路,也省得师姐一个人孤单。 “怎么搞成这副样子的。”穆小雅看到司马钰的时候,顿时感到一阵心疼——她知道这个丫头很倒霉,但没想到倒霉成这个样子——衣服破了,裤子破了,连那双便宜的胶鞋的鞋底都【张嘴】了,头发乱七八糟的,里面夹着不少枯叶和树枝。 挺好一姑娘,搞得和要饭的一样。 “说来话长了……穆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面对穆小雅的问题,司马钰摆了摆手,意思是说来话长了。 “骆青给我打电话,说你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而且已经出门七八个小时了。我让萧琳从西边过去找你,我从东边这条路上来的——去黄婆婆家就这两条路,如果这两条路都找不到你,我都打算让全楼的人都出来了。”穆小雅拍着秦月身上的泥土,将自己原本的计划说了出来,随后,她扶了扶眼镜,看向了地上的酒坛,“还好你把酒坛子打开了,我是闻着酒味找到这里的。” 穆小雅是深度近视眼,平时都戴着隐形眼镜,今天恰好隐形眼镜因为有些小瑕疵,她让人拿去更换了,这才戴得眼镜出门。不过在深山里,她也用不上眼睛——对于【熊】这种动物来说,比起眼睛,耳朵和鼻子更加靠谱。 ——要不然怎么叫【熊瞎子】呢。 “那他们……”司马钰看了看周围的人,“是你的人?” “……是我找来的帮手。”穆小雅也跟着看了一圈,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开始解释,只能先这样说,“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看你弄得,跟个小乞丐一样……” 司马钰带着怀疑的眼神看了看周围的人,以侯师叔为首的那帮子人立刻搓着手对她点头哈腰,跟接待什么贵客一样——没办法,穆小雅这个恐怖的女人还在呢,他必须得表现得顺从一点。 深山老林,月黑风高,死这里了都没人给他们收尸——这点侯师叔还是拎得清的。 为了活命嘛,不丢人。 “那这位……”在确定司马钰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之后,穆小雅的视线落在了黎霜身上,“……想必就是黎霜黎小姐了。” 说着, 她朝侯师叔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明白过来,带着众位后辈向后退了几步。穆小雅蹲了下来,看着双眼失神的黎霜,将她慢慢扶起来说道:“……你师姐让我来找你的,她很好,现在她就在山下等你。” “师姐她……没事?!”听到师姐还活着,黎霜的眼睛立刻有了神采,随后担心地看了一圈周围,“那……” “说来话长,我们先走……”穆小雅不打算在这里解释什么,深山老林可不是聊天的地方。可就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忽然扭头看向了一个方向—— “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说完,她还特别【嘱咐】了一声侯师叔,“老实点,要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您放心!在下绝不胡来!”侯师叔赶紧拍着胸脯保证——他刚刚确实想找机会带走黎霜来着,毕竟只要带走了黎霜,不愁黎月不出现。只是权衡再三之后,他还是放弃了。 这个女人太过神秘,先不说她那比【修罗战舞】更邪门儿的功夫,而且看上去势力还不小。所谓物以类聚,万一她认识的人也和她一样变态,那可就不好玩了。 ——刚刚还听她说什么【全楼】之类的,大概都是她那边的人。 总之现在还是表现得听话一点最好。他是来完成任务的,不是来送死的,这是两码事。 看着侯师叔果断的回应,穆小雅才点了点头。她一点也不担心这群家伙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森林之中她就是王者,只要她想,这一帮子人谁都出不去。 她离开是想见一个人,一个刚刚才察觉到的人。熊的鼻子很灵敏,就在刚刚,她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顺着味道找过去,穆小雅并没有看到想看的人,只是在一边的树枝上找到了一个旧的布袋子。将袋子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只手机。 自己送给司马钰的那只手机。 “晚辈谢过黄婆婆了,这么晚还劳您动身,实在是过意不去。”看到袋子的时候,穆小雅就知道对方不想与太多的人打交道——自从上次那场大战之后,黄婆婆就一直隐居在【九岭山】不问世事——黄婆婆是老一辈的【妖】了,如果论辈分来算的话,她应该是骆青那一辈的,自己还得管人家叫一声【姑奶奶】。 说完,穆小雅朝一个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之后便回去了,等她回到司马钰那边的时候,看见的是侯师叔、黎江他们正在替司马钰和黎霜按摩肩膀、捶腿。 跟狗腿子似的。 ——也罢,想怎样怎样,天大的事,也等回去了再说。 回去的路上,黎霜抱着秦月哭成了泪人,司马钰一脸茫然地坐在一边,完全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是怎么扯上关系的。穆小雅在车上给骆青打了电话报了平安,便让手下柱子直接开到了骆青的小酒坊。 至于可怜的侯师叔他们,这么晚了根本叫不到出租车,只能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后来听说他们跑回【千柳镇】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不过那不是穆小雅该管的事,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鬼小姐】萧琳也迷路了,她接到了黄婆婆的手信,说那个可怜的姑娘已经在她家哭了一晚上了。 还得把那个不省心的家伙给接回来。 等到折腾完已经天亮了,穆小雅最后还以代理家长的身份给学院那边打了电话,替司马钰和秦月请了假,等到这些都忙完,穆小雅才深深叹了口气,心想带孩子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没别的,心累。 第52章 摊牌 司马钰一直睡到上午十点才一瘸一拐地下了床,昨晚的山路走得她脚底起了水泡,每走一步就像踩在烙铁上一样。 来到客厅,秦月早就醒了,正和昨天晚上深山里碰到的那名女孩坐在一起——后来秦月才知道,这名【女孩】只是看上去比较小,实际上只比自己小一岁而已。 见司马钰走一步跳一下、跟跳大神的步伐一样,秦月赶紧起来想扶,却被司马钰摆了摆手,示意没什么事,便坐回了沙发里,等她一起坐了下来。 “你们认识啊。”司马钰拿起了桌上的水一饮而尽,看着好友有些愧疚的样子,指着自己的脚摇了摇头说道,“没事,跟你们没什么关系,都是我自己倒霉催的……” 说完,双方都沉默了下来,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秦月明显是有话说,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司马钰也想解释一下自己打工的事,毕竟都迷路到深山老林里了,怎么看也不像个正经工作。 还好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一阵敲门声,穆小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坐着,别起来了。”进门之后的穆小雅见司马钰还想起身打招呼,赶紧让她坐下,随后掏出了药放在了茶几上,“对水泡有些效果,我跟你们系主任打过招呼了,这几天就先休息一下,哪里也不准去。也别担心学分什么的,【柳仙大学】的校长是我朋友,我已经跟她打过招呼了。” “穆姐您可真是神通广大……”司马钰不知该说什么——对于穆小雅的人际关系,她现在有了一个更深刻的理解。 派出所、大学校长、乃至镇政府都有这位邻居认识的人,还都对她有求必应的样子。尤其是派出所的,昨晚下山的时候碰到了顺着黎霜手机的gps找来的民警,在看到穆小雅之后,甚至还对她敬了个礼。 一个【妖】在人界混得风生水起,比【人】混得都好,真是不知该作何评价。 “昨天的事,真的谢谢您了,穆老板。”秦月起身对穆小雅深深鞠了一躬,昨晚要不是她,自己和师妹至少会有一个出事,她不知道穆小雅是用什么方法让村子里的人对之言听计从的——【村子】办事向来隐秘,能让普通人失去抵抗力的方法多得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老板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我们可是签了合同的,别的我不管,合同必须要履行,你现在可是我的头牌,不少人来拳场都是为了看你来的。”穆小雅摆手示意她没什么,随后话锋一转,“【修罗村】的事你也不用太过介怀,我查过了,村长跟骆先生有些渊源,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了。” “话我就说这些,小钰,骆先生等下有事要找你,晚上的时候……”穆小雅说一半就停住了,她看了看司马钰的双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让他去我那里,晚上你直接来对门就行了。还有小月,晚上去拳场,今天你有三场,其中一场是补昨天的。然后黎霜,你现在跟我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黎霜看了一眼师姐,后者示意她没事之后,便跟着穆小雅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了司马钰和秦月这对室友。 “……你想吃什么?这几天……我来做饭好了。”秦月起身走向厨房——有一说一,虽然经常去拳场打拳,但系上围裙之后还是很有女人味的。尤其是她将两寸有余的短发用发卡到两侧之后,有时看得司马钰都有些心动。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拿得起锅铲、打得过流氓——在司马钰的眼中,秦月一直都是比较完美的形象。有哪个男人能娶了她,真的是烧八辈子高香了。 饭很快就做好了,比起平时吃饭时也在聊天,这顿饭两人吃得很沉默。饭后司马钰回到房间躺着,不一会秦月敲响了她卧房的门。 “小钰,我有话想对你说。” “……进来,我也有话要说。” 司马钰大概猜到了好友来找她的理由,两人都有各自的秘密,或许今天就是将秘密说开的时候。 “小钰,过段时间……我也许会搬走。”秦月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将村子那边的事说出来——毕竟她们现在已经找到自己这边了,虽然村子的规则之一是不干涉普通人的生活,但两人终究住在一起,也许无意间就会将她牵连进自己这边的危险中。 司马钰靠着床头,听着好友的讲述——她也曾揣测过秦月的来历可能有些神秘,但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的。 秦月本名叫【黎月】,【秦】这个姓是她随便取的,为了躲避村子,她去派出所办了新的身份证,用的就是【秦月】的名字。 她之前生活的地方叫做【修罗村】,是一个十分封闭的小村庄,遗世而独立,没有人打扰。整个村子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一个人服务,那个人被称为【主人】——除了村长之外,没人知道【主人】长什么样,平时得到【主人】的消息也只能通过村长—— 【主人】会将【命令】告知村长,村长会在村子里挑选合适的人去执行命令。如果遇到十分棘手的情况,村长也会亲自出门去办。 至于那些【命令】…… 绝大多数都是杀生。 也就是说,整个【修罗村】,都是杀手,每个人都背着、或者即将背上人命。 村子的行事方式很隐秘,他们修习着一种古老的武术,这种武术可以轻易夺走一个人的性命。虽然随着时代的发展,使用【武术】的地方越来越少,但仍旧有一些只有他们能做到的事。 【武术】的名字叫【修罗战舞】,是从很久远的年代流传下来的,据说已经有数千年之久了。这种武术的练习方式十分残酷,从小开始,练习的人就必须要打断所有的关节,再重新接回去——听到这时司马钰还有些不相信,直到秦月将自己的手臂整个扭了720度还有余地的时候,她哆嗦着相信了—— 马克思先生在上,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练这玩意儿?! 非杀人不可的的话,买把枪不好么?! 连缺德和尚都能拿机关枪了! 等她缓过来一些,秦月才抱歉地继续说了下去——她不是有意吓唬好友的,只是有些事必须要让她知道有多严重。不然以司马钰的性格,估计不会让自己离开的。 相处了这么久,秦月也有些舍不得司马钰,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同龄人的温暖——如果司马钰张口留自己的话,她觉得自己或许就走不掉了。 温柔,有时比【强迫】更像枷锁。 “村子里的规矩之一就是十八岁的成人礼,【成年】在村子里代表的是能够独自执行任务。黎霜她……从小身子就不怎么好,毕业的时候我还能帮她作弊,但成人礼是需要经过通往村长家的那条路的。【长老会】的人会守在那条路上,参加成人礼的人必须要在【长老会】的围攻中活下去。” “【长老会】的人各个都是高手,每年能够平安通过的人一百个里能有十几个就不错了,至于失败的人……再没有人看到过。”秦月说着低下了头,“小霜她……对我们有恩,小时候我们因为贪玩进了山里、碰到了野猪,当时我们都还小,吓得谁都不敢动,是小霜举着棍子将野猪引开,真不知道她那小小的身体里是哪里来的这种勇气……” “后来大人来的时候,小霜已经奄奄一息,她的后背上至今还留着被野猪啃过的伤疤。”秦月说到这的时候满眼都是愧疚,似乎在懊恼自己当年的懦弱,“所以无论别人怎么看,只有小霜我必须要让她活下去,她还有大好的人生,不能死在那种地方。” “然后你就带她逃了出来?”司马钰递了个橘子过去。 “嗯……不过村子对逃走的人向来不留活口,所以……”秦月低下了头,“我留在这里也是因为学院那边有出国的路子,想来村子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国外去。本来大二就可以申请了,没想到他们会找来得这么快。” “所以你想带着你师妹继续跑路?”司马钰听明白了,她是怕会连累到自己,想到这就了然了——“小月,你看过《聊斋志异》么?” “……看过,怎么了?”秦月不知道为何她要提起这个——蒲先生的《聊斋志异》哪怕到了现在也不过时,仍旧是一本优秀的恐怖小说,绝大多数人都读过,或者看过其拍成的电视剧、电影什么的。 “我们这栋楼……有点奇怪,”司马钰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这件事,“总而言之……这栋楼里,真正意义上的【活人】……只有你一个。” “啊?”秦月听完一下子愣住了,良久,她去客厅柜子的抽屉里拿来了体温计递给了好友。 “……你干嘛?”司马钰看着体温计不明所以。 “……量一量,是不是昨天晚上在山里冻着了……”秦月有些怜悯地看着好友,“瞧你烧的,直说胡话。” 第53章 俱乐部的新员工 “猜到你不会相信了,”司马钰耸了耸肩膀,并没指望好友会忽然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实话,在她自己能看见【它们】之前,也觉得鬼神之说纯属无稽之谈,“总之……对你来说,这栋楼恐怕比国外还安全,毕竟……一般人连看到这栋楼都不可能。不过有空你可以随便找个路人问问,在没有受到【邀请】的人的眼中,这栋楼所在的位置,只是一片废墟而已。” “可是……”似乎注意到好友没有说谎,秦月一时间也无法判断真假,“上次我们和林默他们来训练的时候……” “林默本来就是这里的人,至于魏欣——你没听她说这里是【破地方】么?就算她是大小姐,但这栋楼已经是镇上最好的楼之一了,装修什么的也不次于大城市,用的东西也都是最新的科技产品,就连外观也说得过去。”司马钰爬到了床边,从窗户看向了外面,“她能这样说,唯一的解释就是,她什么都看不见。” “不然你觉得,我们的院子南北都是铁栅栏,那些追林默的女生又不是瞎子,怎么可能看不到一墙之隔的他?” “那你的意思是,穆大姐、林默、甚至是你……”秦月没敢再说下去,她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她知道司马钰不是那种会胡说八道的人,开这种玩笑也一点都不好笑,更不会让她得到什么好处。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好友都没必要骗自己。 可如果这是事实的话…… 秦月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穆小雅随手一挥就败下了那些师兄弟,说实话她没看见穆小雅是怎么出的手,也无法解释地面上那片巨大的【熊掌】痕迹又是从哪里来的。村子里每个人都自小勤学苦练,因为失败者的下场都很惨,没人想成为被淘汰者中的一员。尽管在村子里有高低之分,但在手无寸铁的普通人面前,村子里的人有着绝对的武力优势。 但他们却败在了穆小雅的手下,自那之后,侯师叔便开始变得客客气气,一丝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再加上林默——校运会时林默虽然不是最快的,但每次他跑完,连呼吸都没乱过——尽管林默已经尽量【演】得像尽了全力一样,可如果是尽全力奔跑的话,不可能一滴汗都没有。 难道……这栋楼的人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至于我……”司马钰咧了咧嘴,说出了至今也未能接受的事实,“……我有一半是【妖】,说实话在来这里之前我也是不相信的,具体的我也不知该怎么和你解释,可能以后……”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秦月让司马钰坐着别动——不管自己的好友是【妖】还是【人】,她的脚现在都不方便。当她走到玄关打开门的时候,发现外面站着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很旧的背带裤,里面是一件宽松的半袖。她戴着一顶鸭舌帽,帽子上有一副太阳镜,还印着【九岭山物流】的字样。 “哟~”女人看上去有些男孩子气,还没等秦月说话,见面就跟她打了声招呼,“你是小钰的室友?我来找她拿门钥匙。临走时我把我家大门钥匙给她保管了,她在家么?” “在,不过……有些不方便,要不然您先进来?”秦月向后侧了半边身子,想要将对方让进来,女人却向后退了半步。 “这个……这间屋子没有骆先生的允许,谁都不准进的,要是不方便出来的话,让她把钥匙从窗户扔出来就行,我在下面等着。” “花姐?”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司马钰一瘸一拐地走了出来,将钥匙递了过去,“抱歉哈,昨晚出了点儿事。” “……怎么搞成这样子的。”花沐晨一眼就看到了司马钰的脚,瞳孔顿时缩成了一条竖线,脸色也沉了下来,“……谁欺负你了?名字说出来,花姐给你报仇去!” “没有没有没有……昨晚去黄婆婆那里送酒,回来的时候迷路了而已。”司马钰赶紧解释,虽然不知道【妖】要遵守什么规矩,但现在看来,花姐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怎么这么不小心……”花沐晨看着丢在一边、鞋帮已经开裂的廉价胶鞋,从司马钰的手中接过了钥匙,“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敲门声很快再次响起,花沐晨也换了一套衣服,脱下了工装的她看上去野蛮而性感,这大概就是她的一贯风格,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开半挂车——说实话,就凭她这张脸,出道个偶像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难道她和【鬼小姐】萧琳一样五音不全? “这个给你。”花沐晨递过来一双运动鞋,看牌子就知道挺贵的,“我就穿了一次而已,我俩的脚差不多大,送你了。” “这……这太贵了,不行不行……”司马钰虽然穷,但打工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名牌,以现在自己的工作来看,一年的工资恐怕都买不下来。 “这玩意儿我有的是。况且大多数时候,我更喜欢光着脚奔跑,买这个只是一时脑热而已,更何况你还替我将家里打理得那么好,连磨爪子的石头都清理干净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谢你呢。行了就这么定了,我回家补一觉去,这一个多星期都没怎么睡过。” 花沐晨笑的时候总是会露出两排牙齿,看起来总是很阳光的样子,将鞋塞给司马钰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她是一只花豹。”看着被花姐的风风火火搞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好室友,司马钰摊了摊手,“跑起来确实不用穿鞋。” “林默和穆大姐是熊,隔壁单元五楼还住着一只鬼,如果你还不相信的话……半夜我带你见见她们。” 说完,司马钰一瘸一拐地回去了,留下秦月一人原地发呆——这一刻,她感觉比起自己家的事,这栋楼的事好像更加匪夷所思—— 要不然是好友疯了,要不然是自己疯了,要不然,就是全世界都疯了——虽然【修罗村】比较封闭,但也是有文化课的,至少是个讲科学的地方。而在这里…… 她从小到大所认知的【科学】,好像开始慢慢崩塌了。 —————————————————— 晚上去拳场的时候,秦月没有看见穆大姐,倒是认出两位熟人。在见到黎江和侯师叔的那一刻,秦月第一时间就想跑,直到鼻青脸肿的黎江上前来解释,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剩下的师兄弟们都离开了,只有黎江和侯师叔留了下来。原本黎江也想离开的,但他多嘴说自己和【黎月】的实力不相上下之后,就被穆小雅强行留了下来。 留下他的过程充满了暴力与威胁,黎江承认自己屈服了——他是真的打不过那个女人,只能被迫流着泪签下了充满屈辱的合同。 穆小雅将他留在了这里,作为训练新人的沙包——他每天的工作就是举着缓冲垫,被一群想要加入搏击俱乐部的人围起来揍,还不能还手。只有在一边的穆小雅看着觉得合适的人,才会被允许留在俱乐部里。 黎江不是没想过向村子求援——他现在已经不那么在乎脸面了,只想从这个【恶毒的资本家】手中脱身。从昨天晚上这个女人拿出了【黎月】师妹的合同之后,黎江就感到了这个女人不好惹。现在他无比后悔为啥没昨天晚上就跑了,可现在想跑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他给村子打过电话,说了一遍这里的事——带不带回【黎月】师妹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村子能把自己先救出去。接电话的是【长老会】中的一人,在听他说完现有情况之后,说了一句让黎江绝望的话—— 【留在那,直到合同期结束。】 说出来也不怕丢人,黎江的腿当时可就软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个【恶毒的资本家】当真是手眼通天,连村子那边的事都能搞定——反正现在自己是已经走不了了,曾经被誉为【修罗村】最有前途的年轻一辈的他,现在只能窝在俱乐部里,每天给人当沙包使唤。 至于侯师叔,他和那些后辈们也是没脸回去,又不好意思总跟人借钱,更放不下那些初出茅庐的后辈——村子里的文化课只到初中毕业为止,以他们的学历在外面很难找到工作,他必须担负起那些孩子们的生活费用。 于是,识时务的侯师叔厚着脸皮求穆小雅,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份工作。就这样,他以俱乐部保安的身份留了下来——以往俱乐部出什么乱子都是由手下柱子带人解决的,因为他们都是人类,所以难免会受伤。但雇用了侯师叔之后,这种情况就没有了。虽然侯师叔这人比较圆滑,但实力还是可圈可点的,毕竟也是从【修罗村】出来的人。将安保问题交给他,穆小雅每个月可以省下一大笔医药费。 她甚至还给那些后辈们也介绍了工作,至少短时间内,这群从大山沟的封闭村子里走出来的少年少女们不用担心生计问题了。 秦月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满脸谄媚、见人就点头哈腰的侯师叔,以及鼻青脸肿、明显憔悴了不少的黎江师兄,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个世界啊,好像真的是疯了…… 第54章 友好的邻居们 秦月这一晚上打得心惊胆战,她没敢和师兄、师叔说这件事——双方的关系暂且放在一边不论,秦月知道他们来抓自己和黎霜纯粹是出于遵守村子的规矩而已,两人一个是看着自己长大的长辈,另一个是一起成长至今的师兄,在村子的规矩并非优先执行的前提下,他们与自己的关系甚至比司马钰还要亲近一些。 她能怎么说?告诉师叔和师兄这个世界上在闹鬼? 别扯了,会被他们笑话死的。 穆大姐没来,大概像她白天时说的那样,要和房东骆先生以及司马钰聊些什么重要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它们】那边的事——事实上直到现在秦月也没法接受好友的那些话,尤其是连司马钰本身也是【妖】的这件事。在秦月的眼中,她的室友除了倒霉一点、体能差一点、成绩差一点…… 好,就算这些都算在内,司马钰也绝对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硬要说她是【妖】,秦月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的。 思虑太多带来的后果就是下手不知轻重,在第三场格斗中,失手将对手的肩膀打得脱臼——还好她平时都习惯性地控制力度,不然这一拳再打偏一点,搞不好就会将对方送走。 虽然出了点小小的意外,却让她的人气再次升了不少。或许来这里的观众都比较喜欢【暴力的美少女】这一口——对于这帮人的喜好,秦月表示不作任何评价。 这个世界大抵是真的疯了。 最后一场打完,秦月收拾收拾心情准备回家,临走时还防着侯师叔和黎江。不过从俩人笑呵呵地跟自己说【再见】这一点来看,或许真的被穆大姐给驯服了。 回家的路上照例是跑步,她一刻也未松懈对自己的锻炼。或许是从村子里留下来的习惯,又或许是为了防止昨天晚上那种情况再次发生,总之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巅峰状态是很有必要的。 回到【百香楼】的时候已经午夜十点半了,秦月抬头看着院门上的匾额——白天的时候,小钰说这块匾在凡人的眼中是【百香楼】,但在【妖】的眼中却是【万妖楼】。直到现在,她对这件事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轻轻叹了口气,秦月觉得还是尽早办个出国什么的。虽然有些舍不得自己的好室友,但无论从自己家这边、还是从【百香楼】这边来说,或许【离开】都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哟,才回来?打工这么晚?”就在秦月刚刚踏入院门的时候,身边的一个声音却让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自从昨晚之后,她的神经就一直很敏感,周围的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注意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村子那边都特别为她派人来了,而且目的还是【如果带不回去,就地格杀】——说得简单一点,就是把她吓着了。 可在听见这个声音之前,她明明没感觉到任何人的气息。秦月对自己的观察能力很有自信,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长老会】的人来了她也能立刻发现。 就在她心生警觉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了轻微的风压,她本能地转身抬手一挡——却发现自己手中抓着的,是一袋薯片。 “哟,小钰家的小室友~” 抬头看去,秦月发现自己认识这个坐在院子大门的门檐上的女人——她好像叫…… “……花姐。”秦月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一点——既然是小钰认识的朋友,估计也没什么危险。只是大半夜的这个女人不睡觉,跑这里来坐着干嘛? “嗯~”花沐晨对这句【花姐】很是受用,一翻身从门檐上跳了下来,身手敏捷轻盈得令人惊讶。在秦月的印象中,能做到如此悄无声息地移动的人,大概也只有村长了。 ——难道真的像小钰说的那样,这个女人其实是…… “小钰在穆大姐家里坐呢,你家没做饭,就在这跟我们随便吃一口。”花姐自来熟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虽然是第一次和这个人接触,但不知为何秦月对此一点都不排斥——听说对人类来说,猫科动物自带某种亲和力,能让人类快速地放下所有戒心,不知道是不是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而且……等等。 她刚刚说什么? 秦月察觉到了花姐话中的不对劲——【我们】?哪里来的【我们】?这里不是只有自己和…… “一起住了一个多月了,也差不多该认识认识了,小钰那丫头胆子小,不过看你应该没什么问题。” 说着,花姐朝周围的空地上招呼了几声,下一刻,秦月只感觉双腿发软,手里那袋薯片都快握不住了—— 院门到楼门之间是一条青石砖铺成的小路,剩下的地方全都是草坪,草坪上还有一些石凳、木凳、石桌什么的。在花姐的声音落下那一刻,这些地方瞬间出现了无数的【人】—— 秦月知道,这些【东西】百分之一百的不是【人】——哪有人会从空气中忽然现身的?!拍电影都没有这么真实的观感! “住了这么长时间,想必也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我们】的事了,不然骆先生不会让你住进来的。”花姐看着秦月没什么变化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前她是怕吓到这姑娘,毕竟司马钰是【妖】,而秦月却是货真价实的【人】,一般来说,【人】理解【妖】的存在,可能会比较困难一些。 ——嗯,我今天上午刚刚听说的。秦月点了点头,心里嘀咕了一句。 “每天晚上我们都看着你们回来,小钰那丫头胆子小,总是从后门走,你倒是经常走前门。” ——啊,敢情我每天回家的时候,你们都看着的?!怪不得小钰总是走后门。 “虽然你不认识【我们】,但【我们】已经从穆大姐那里听说了一些你的事儿了。穆大姐不喜欢和人说话,能让她提起来,说明你对她挺重要的。” ——那还真是谢谢了,我能不能先走了?家里煤气好像没关。 要不是腿软,秦月早就逃走了。 “这位是大黑姐,住在你家楼上的楼上,五楼那家,跟骆先生是远亲。” “还有这位是红姐,241的。” “她叫萧琳,跟小钰平时玩得挺多的,校运会时候她还帮过忙,住在红姐家楼上。” “这是阿芙,萧琳家对门的……” “还有你家楼下的阿牛哥、二狗子、小耗子……” 听着花姐不停的介绍着这些【人】,秦月有些想妈妈了——据说人在恐惧到极点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会喊自己的母亲。 是的她怕了,真的怕了——原来这些看上去有名有姓、有血有肉的【东西】,一直都在自己的身边。 “来嘛,这破楼上百年没有新住户了!来姐姐这里,姐姐送你几件新衣服!女孩子嘛总要穿得漂亮一点,也不能总穿长裤……来,姐姐给你量一量,回头给你定制一套连衣裙!” 一边说话一边拉着秦月往人堆里走的这人叫朱莹,穿着一身看上去就不便宜的衣服,听刚刚花姐介绍说,她好像是在【柳仙市】开服装厂的。 秦月是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她拉着自己走——现在她已经完全相信司马钰的话了,面对这些【非人之物】,自己还是别有什么抵抗为好,不然天知道这群不知道由什么变的家伙们会不会把自己给生吃了。 不过热情倒是真的,短短五分钟,她的怀里已经被塞了一大堆水果零食,搞得她的【不好意思】已经大大超过了【恐惧】。 “你也别想太多,把我们当【人类】来看就好,”似乎看出了秦月的窘迫与恐惧,【大黑姐】庄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庄雯是所有人中最成熟稳重的一个,外表看起来就像邻家年轻温柔的阿姨一样,“其实【我们】并不像某些电视剧和小说中写的那样,【妖】和【鬼】在人间生活也是要遵守法律的,还要遵守两边的法律,除非受到威胁,不然我们也是不允许伤人的。” “况且……比起那些暴力的事情,我们更喜欢融入【人类】之中,”【红姐】红媚娘也凑了过来——对于红媚娘这个人,秦月十分肯定这家伙百分之一千是个狐狸,不光长得最漂亮,一颦一笑之间连眉眼仿佛都会勾人一样,就连同为女性的自己看着她都会脸红,“因为人间最好玩嘛,乐子多、美食多、就连男人……也多~” “去去去,上一边发骚去。勾搭男人也就算了,还来勾搭我们的新邻居。”【二狗子】沈诚将她从秦月身边拉开,接着来到了秦月的面前,摆出了一个让人看一眼就想一拳揍过去的、贱到极点的笑容,“妹子,哥叫沈诚,你家楼下对门的,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哥,对了你去夜总会玩过没?市里那边新开了一家挺好玩的,改天哥带你去见识……哎呦!” 【二狗子】沈诚话未说完就被一群女人给揍了出去,一边揍还一边让他滚外面勾搭女人去。看着身边乱哄哄的场景,秦月扭头看了看自己家的三楼—— 小钰啊,你是不是信【马克思】来着?从明天开始,能带我一个不? ——秦月忽然这样想着。 她有些想逃走了。 比逃离村子的想法更严重的那种。 第55章 【鬼界】秘辛 在秦月与【万妖楼】的众妖们纠缠的时候,司马钰、骆青和穆小雅在131室中见了面。穆小雅的房间收拾得井井有条、一尘不染,就连墙角、窗缝、床底这种死角都看不见一丝的灰尘,真难想象这个女人原本竟是一头熊。 骆青八点才到,据他所说,他因为某种原因不能长时间离开小酒坊,所以用最短的时间将司马钰看不见的地方发生的事讲述给她。 九年前,司马钰掉进河里的时候确实出了些事。除了【里河】这个官方的叫法之外,那条河在民间还有个名字——【缘石河】,据传说,如果一对情侣从那条河里捡出来两块一模一样的石头的话,那么这两人就会天长地久、白头偕老。这个传说持续了数十年,直到现在还有不少情侣去那里游玩,希望能得到【缘石河】的祝福。 但实际上,那条河原本不是这个名字,而是叫做【冤死河】——在六十年前、当地村委会整改那条河之前的时候,河水很深,而且流速很急,再加上两边的植被较少,很容易成为山洪的爆发点。从古时候开始就有不少人命丧于此,有一段时间,这条河的两边甚至有官兵把守,禁止任何人接近。 整改这条河的村长觉得【冤死河】的名字不吉利,而且还带有封建迷信的色彩,再加上确实总是有人失足落水,村长便向上面申请整改这条河。上面的决定也下得很快,毕竟当时全国各地都在发展,那座村子虽然小但也不能落后,在得到上面的批准之后,村长立刻让人加紧整改,拓宽河道、清理淤泥、修筑堤坝、加设护栏、种植能够稳固土壤的植物…… 花了数年的时间,【冤死河】焕然一新,已经不见了过去的脏乱差。因为这条河穿过了村子,村长便将【冤死河】改名为【里河】,村子也随之改名为【里河村】。再到后来,【冤死河】这个名字也没什么人记得了,只知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条河有【结缘】的美好寓意,传来传去,【冤死河】就变成了现在的【缘石河】。 可没人知道的是,这条河最初被称为【冤死河】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有多少人死在这里,而是在很久之前,这条河的附近曾发生了一场战争。战争十分惨烈,连河水都被染成了红色,数月都无法变得清澈。战争的双方中,一方是由【仙】、【人】、【妖】和一部分的【鬼】组成的联军,而另一方的领袖,则是司马钰曾听过的那个称呼—— 【鬼魔灵】。 “不入轮回的【鬼】中,有一部分十分危险,它们的野心很大,想要染指整个【六途】,被【我们】称之为【恶鬼】。【鬼魔灵】是当时对【恶鬼】领袖的一个称呼,那一代的【鬼魔灵】原本是【仙】,原本是很善良的,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舍弃了自己的肉身,堕入【鬼途】,还盗走了维持【仙界】运转的核心【白羽圣石】,获得了强大的力量,足以使他和其手下的【恶鬼】们对抗仙界。” “失去了核心的【仙界】逐渐难以招架,不得已联合了【六途】中的另外几途,组成联军与之对抗。结果如你所见,【我们】赢了,可【鬼魔灵】因为与【白羽圣石】融合在了一起,无法分割、无法消灭,最后【仙界】的领袖只能将圣石敲碎,并将碎裂的七个碎片分由七位实力强大的领袖镇压起来,这才让事情告一段落。” “其中一个碎片就在【里河村】,你母亲,我的师妹,就是其中一位镇压碎片的【大妖】。”说这些事的时候,骆青的情绪有些低落,似乎回忆起了许多往事,“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一家一直都住在【里河村】的原因。另外几块碎片分别由【仙】、【人】、【鬼】、【妖】几途中实力强大的存在镇守,【仙界】有两块,【人界】有两块,【鬼界】有一块,【妖界】有两块。在【妖界】的两块中,除了你母亲镇守的那块之外,另外一块就在这【千柳镇】。” “……你别告诉我就在你家。”听骆青讲到这里,司马钰顿时生出了这个不好的猜想。 “是的,就在酒坊的地下,”骆青承认了,这本来是谁都不能说的秘密,但现在事关师妹唯一的女儿和关于【鬼魔灵】的复活,有些事该坦白就要坦白,“所以我不能离开太久,就像你母亲那样,时时刻刻都要监视那东西。” “……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又没惹那东西。” “【鬼魔灵】确实跟你没什么关系,但它想要复活。”骆青的样子有些疲惫,好像很久都没有休息过了一样,“【鬼魔灵】复活有两种方法,第一就是集齐七块碎片,当碎片重新拼合成【白羽圣石】的时候,【鬼魔灵】就会重现世间。不过这一点很困难,看守碎片的无一不是【六途】中的佼佼者,它手下的【恶鬼】们根本毫无办法。” “另外一种跟我有关。”司马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心说自己真是倒霉到家门口了——马克思先生在上,她可什么都没有做过。 “……是的。”骆青无奈地点了点头,“【鬼魔灵】想要复活的另一个方法,就是借用一位实力强大的存在的身体,将之占据之后重新开始。但这也很困难——因为以他现在被分散的实力,根本就不是一个【大妖】的对手,所以他瞄准了你。” “当年你掉到河里并非是偶然,而是【鬼魔灵】手下【恶鬼】有意为之。【它们】动不了你的母亲,但可以对你下手。你母亲当年被称为【仙王】之下第一人,绝对有资格称为【鬼魔灵】的容器。而你继承了一半她的血肉,只要你想,只要潜心修炼,必定能成为像她那样的【大妖】。” “但你还有一半是【人】,这一半来自于你的父亲,导致你是个不纯粹的【半妖】。九年前的【恶鬼】将你【人】的那一半剥了去,只留下【妖】的部分,接下来只要将你抓起来,你母亲必然会出去找你,到时候【恶鬼】们就有机会拿走【里河村】的那块碎片,再将那块碎片与你剥离了【人】那部分的身体结合,【鬼魔灵】就会借你的身体复活,这是目前为止最容易的方法。” “八年前你母亲离开,就是想寻回你【人】的那部分,你父亲也借着赌博被追债、躲起来暗中调查这件事。其实他们夫妻俩一直都有联系,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将这件事说出来——他们离开你,只是想保护你而已。”骆青说的这些话,司马龙曾嘱咐他不要告诉女儿,但现在司马钰必须要亲自参与进来,告诉她是最好的选择,“这八年的时间里,你母亲一直都在寻找,直到最近才找到你的【另一半】的下落,本来他们夫妻俩打算夺回来,可却没想到【恶鬼】们一不做二不休,竟然打散了你身为【人】那部分的【灵魂】和【生机】,现在它们散落在各处,司马龙和小水用尽全力也只能查到大概位置,想要确定具体方位,只能由你亲自去找。” “……不找行不行,我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司马钰听得头大,没想到自己倒霉掉河里那次竟然牵扯出了这么多事。 “行。”骆青点了点头,随后说的话让司马钰更头疼了,“不过失去了一半的【灵魂】与【生机】,你剩下的寿命最多只有十年。在【生灵】的世界里,【灵魂】、【生机】和【身体】一直都保持着一个平衡的状态,如果不将【另一半】找齐的话,你剩余的【灵魂】和【生机】将不足以负担你的【身体】,将会慢慢衰弱下去——在掉到河里之后,你是不是感觉自己的体力流失异常的快?这个就是征兆之一。等到你的身体因为动力不足而停止运转的时候,剩下那一半的【灵魂】和【生机】没有了身体作凭依,又无法成为完整的【死灵】,就只有消散这一个结局。至于你停止运转的身体,则会被【我们】抹除掉——如果继续留着的话,被【恶鬼】夺走,将会给【六途】带来另一场灾难。” “……好我做。”司马钰向来是个听劝的人——她怕死,更何况是这种连【来世】都没有的死法,“也就是说,现在的我需要四处寻找被打散的【另一半】,然后重新拼接回来?” “是的,不过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会有合适的人跟在你的身边,保护你的安全,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骆青肯定地说道,“现在的【恶鬼】们失去了【鬼魔灵】的指引,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想要复活【它们】的领袖也只是【鬼魔灵】临死前留给【它们】最后的命令。只要找全了你的【灵魂】和【生机】,我和你的父母就能在你成为【大妖】之前为你提供最好的庇护。” 第56章 圣石的碎片 司马钰听得头大,不过大致也明白了骆青的意思——自己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要出去折腾。 或许是从小到大从来都没人告诉过她关于身世的事情,直到现在,司马钰依然将自己是当成一个【人】来看待。无论是从小的认知、长大之后与这个世界的接触、还是接触到的人,全都是按照人类的生活模式。花姐说,她们【妖】在最初来到【人界】的时候都很懵懂,忽然换了一个生活环境,无论是【人】还是【妖】都会感到不适应。 但自己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从一开始就已经融入了【人】的世界,并没有什么不适应感。可惜,自己【人】的那部分被夺走了,不得不接受【妖】的身份。不过在这段时间和【万妖楼】的邻居们接触过后,她觉得或许【妖】也没有之前想象的那样可怕。 都怪电影和电视剧,把自己的认知给完全带偏了。 最后,司马钰接受了骆青的建议——她决定出去补全自己的另一半。她怕死,虽然这辈子活得倒霉到家门口了,但还是眷顾着这个令人厌恶却又不舍的人间。就算自己的运气并没表现出多少善意,但她一直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 就像雨过总会天晴一样。 另外令她欣慰的一点是,爸爸和妈妈并没有抛下自己,他们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奔波,哪怕到了最后也没有放弃—— 他们还是爱着自己的。 了解了这一点的司马钰感觉未来也不是那么难过了,她现在只想快点解决这件事,然后和爸爸妈妈一起回到那座老房子,虽然小破村子里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但那是她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记忆,只要想着能回到那里、回到一切都在身边的生活,就让她感觉未来充满了期待。 离开穆小雅房间的时候,正看到秦月上楼,一个没见过的女人挎着她的臂弯——见到司马钰之后,那个头发长得快到膝盖的温婉女人对她点了点头打了声招呼,随后便与二人道别,转身上了楼。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司马钰想问问自己的好室友怎么会认识她,却见秦月嘴唇都白了,还不停在发抖,眼角明显有泪滴的痕迹。在女人的手从她的臂弯中抽出去的时候,秦月立刻扶住了身边的楼梯扶手,好像一松手就会倒下去一样,“……小月,你咋了?” “没……没……没事……”秦月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手示意司马钰扶她一下,后者搀着她的手臂,才发现自己的好室友不止嘴唇,连身体一直都在发抖,“就、就是在楼下……跟邻居们……稍微……聊了一会儿……” “……你跟谁聊了。”司马钰的脸当时就白了——这栋楼里住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她比谁都清楚。 “楼上的小雯姐……红姐……阿芙姐……还有楼下的花姐……小莹姐……昊子哥……阿牛哥……”秦月说出了一大堆名字,每听到一个,司马钰的脸色就更白一分。她上下打量着可怜的好室友,时不时还在对方的胳膊腿儿上捏两下,好像在确认这些零件是否还是原装的。 “小月,你是真的英雄。”见好室友四肢皆在、五官俱全,司马钰才松了口气。 “……啊?”秦月有些没听明白,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说啥?” “我说你是真英雄,跟一条大蛇、一只狐狸、一只蝙蝠、一只花豹、一只蜘蛛、一只耗子和一只水牛以及一群【鬼】聊过还能全身而退,说实话,妹妹我是真的佩服你。”她老早就从林默那里大致了解了一下这栋楼的成员,说实话,这群家伙凑到一起,在院子里开个动物园的话,绝对门庭若市。 司马钰每说一个物种,秦月的脸就更白一分,直到说完【鬼】这个字,身为【修罗村】新生代希望之一的秦月眼睛一翻,站着就昏了过去。 跟昨晚的黎霜一个德行。 “哎!哎哎哎小月!你醒醒哎!别在这昏了!我可搬不动……哎你站住了!小月!小月!!”司马钰绝望地看着秦月向自己倒下来——不是她妄自菲薄,她是真的搬不动自己的好室友。别看秦月外表看上去挺瘦的,实际上她一身都是肌肉,175的身高、一尺八的腰围,体重却足足有一百五十多斤。有一次秦月洗完澡出来没穿衣服,那一身棱角分明的肌肉和铁板一样平整的八块腹肌看得司马钰一度控制不住自己的口水。 更让她有些嫉妒的是,秦月的肌肉这么多,该大的地方可一点都不小,跟自己如同钢板一样的身材完全不同。 这个世界啊,果真是不公平的…… —————————————————— 一直到132房间的门关上的声音传来,穆小雅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刚刚在骆青与司马钰说那些事情的时候,她并没有说话,因为她知道这不是自己能插手的。 司马钰必须要自己做出决定,这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有权左右的。 “这样……真的好么?” 直到结束,穆小雅才看向了起身想要离开的骆青。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骆青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将这些事告诉司马钰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一样,“司马龙真是个蠢货,早知道会出现在这样的事,当初我就应该极力反对他和小水成婚的。” “……什么意思。”穆小雅听出了骆青话里有话,“小钰她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的,你不应该把责任全都……” “你什么都不知道。”骆青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沉默了一会,邋遢的男人放下了刚刚拿起来的外套,重新坐回了沙发里,“……小雅,我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其实有些事……你早就应该知道的,拖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司马龙那个男人。” “……你想说什么?” “小水看守的那块碎片,早就不在【里河村】了。” “你说什么?!”穆小雅一下子站了起来——作为参加过两千四百年前那场大战、并幸存下来的当事人之一,她知道这件事究竟有多严重,“骆青,我问你,这件事还有谁知道了?!” “没人知道,你先冷静一下,错误已经犯下了,而且已经没时间再追究谁的责任。”骆青抬手示意穆小雅先坐下,有些事,也该让她知道了,“早在十九年前,我就申请了去仙界的资格审批,这件事你知道了?” “嗯。”穆小雅坐了下来,从根本上来说,她还是信任这个男人的,毕竟那场战争中如果没有他的话,别说自己的命,就连整个【妖界】或许都无法全身而退。 她想听听这个男人说什么——能让他如此认真对待,说明这件事十分重要。 “原本接替我看守碎片的人应该是你,但后来因为一些事,我取消了去仙界的资格——那群老家伙们可是挺失落的,要不是我躲了起来,他们能天天找人来催我。”想着曾经并肩而战的老友们,骆青的表情难得松动了一些,但随后又阴沉了下去,“可我不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因为在我准备离开之前,小水说,她看守的那块碎片已经不在原位了。” “……那时候就弄丢了?”穆小雅的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这个男人可真能忍,这么大的事竟然瞒了快十八年。 “没丢,倒不如说就在身边。”骆青摇了摇头。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司马龙和小水成婚之后,两人很快有了孩子,你知道的,【人】和【妖】互相结合产生的后代存活率很低,虽然并没有明确律法规定【六途】之间不可以通婚,但这种注定会是一场痛苦的结果,让所有人都望而却步。”骆青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小钰就是这样,在出生之后,她的身体十分虚弱,这种虚弱不是一般手段能够治疗的。当时看着日渐憔悴的小水,司马龙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方法,将碎片和小钰的身体结合在了一起……”“他疯了!!”穆小雅听到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连人形都差点无法维持——一头巨熊的影子在她的周身若隐若现,屋子里所有的玻璃器皿同时崩裂,玻璃的碎片散落了一地。 还好她最后控制住了,不然强大的妖力一定会引起周围住户的注意。 “为了小水和他们唯一的女儿,那小子宁愿疯了。”骆青重重地叹了口气,拂去了溅到头发里的玻璃渣,“靠着那块碎片,小钰顺利变得健康起来。这件事他一直瞒了六年,直到小钰六岁的时候,小水才知道自己的丈夫犯下了滔天大错。” “不过那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碎片已经和小钰的身体完全融合,已经完全无法分开。那时候开始,小钰本身就已经成为了【白羽圣石】的碎片。如果小钰的身体被毁掉,【鬼魔灵】的一部分就会被释放出来。” “我没有去【仙界】就是这个原因,小水怕将来万一有一天出了什么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恳求我留下来……你知道的,我对那个丫头的要求向来没什么办法。”骆青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中却带着难以抹去的苦涩,“小钰散去的一半【灵魂】和【生机】,其实也是【白羽圣石】的一部分,在那次事故之后,司马龙和小水就一直想将其找回来,但又怕别人发现这件事,不敢将小钰保护得太严密,那样做反而会让人产生怀疑……” “……所以这两口子就想自己收拾烂摊子?司马龙也就算了,小水她怎么总也长不大……”穆小雅也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么……” “小雅,我不能离开【千柳镇】,但你可以。”骆青将真相说了出来,表情顿时轻松了许多——这么多年他一直独自承受这些压力,也难怪会颓废成这样,“帮师兄个忙,保护好小钰,无论对小水、对我、乃至整个【六途】的未来,小钰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穆小雅摘下眼镜揉了揉高挺的鼻梁,听完这些,她也感觉自己好像一下子老了不少岁一样,“今天的事情我当没听见,我保护的只是小水的女儿而已,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谢……” 第57章 灵魂残片的消息 隔天一早,司马钰便浑浑噩噩地起床了。昨晚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一时间有些消化不来。秦月倒是一如既往地早起,而且还做了三人份的早餐——黎霜就住在了隔壁穆小雅的家里,昨晚秦月谈话的时候,黎霜住在了132,从今天开始,她要搬到对门去住。 这是穆小雅要求的,她的意思是自己住一个套间实在是有些太空旷了,有个人一起住、她也能省下不少打理房间的时间——黎霜可是个家务小能手,穆小雅能做到屋里一尘不染,她也可以做到。 说实话,对于住在对门这几个姑娘,穆小雅还是十分喜欢的,尤其是新来的这位乖巧可人的黎霜,刚一见面就让众妖们喜欢得不得了——是的,黎霜比她师姐还要早地见到【万妖楼】的住户们,直到秦月打拳回来之前,她还在花姐的房间里,被【鬼小姐】萧琳和朱莹两人当成洋娃娃、玩着换衣服的游戏。 黎霜当然不知道这些友好的邻居们的真面目,秦月也不打算告诉她——有些时候,人啊,还是无知一点好。 “早……”司马钰爬下了床,这一晚睡得她浑身难受,一闭眼睛就看到各种妖魔鬼怪朝她扑来——当然不是楼里的住户,而是电影、电视剧中的那些形象。比起那些以吓唬人为卖点的影视,周围这些邻居们总体来说还算不错的。 住着住着,也就习惯了。 “还早,都快十点了。”秦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转身将围墙系上,“快去洗脸刷牙,我去给你热菜。” “谢谢……”司马钰理所当然地进了浴室,再出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上了几个盘子。 因为脚上的水泡实在是走不了路,不得已只能向学校请了假,还是由她那位神通广大的穆大姐帮忙的。严厉的赵阎王这次难得没有说什么,只是嘱咐她和秦月多注意身体。 ——是的,秦月也请假了,之前在【柳仙市】为黎霜租的那间屋子还有些后续问题没完,屋子里也有不少东西要拿回来——离开的时候走得匆忙,毕竟是逃跑嘛,多余的东西能不拿就不拿了。既然现在已经暂时安全了,才觉得那边的东西有些若是扔掉了还怪可惜的。 比如一条蚕丝被、一张被黎霜磨了好久才买下来的小沙发、以及一台电脑。 黎霜平时不出门,了解这个世界的信息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于这台电脑——她已经跟这台机器相处出感情来了,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太重了,她是真想把电脑也带走。 “过几天……我可能要出趟远门。”看着在一边收拾屋子的秦月,司马钰往嘴里塞了一大口菜。自己这位好室友的手艺不错,她曾经幻想过秦月嫁人时的样子——肯定会是一位贤妻良母。 “出门?去哪?”秦月随口一问。 “不知道,不过……”司马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昨晚的事太长了,她不知道该从哪说起。 “是【那边】的事?”见她为难的样子,秦月一下子就猜到了个大概。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两人已经对对方十分了解了——说实话,她也想帮忙,只是【那边】的世界太过匪夷所思,直到现在,她还没从这一楼的妖魔鬼怪带来的震撼中缓过来。 “嗯。” “……那行,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给我打个电……”“你也得去。”穆小雅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门口——今天天气不错,也不太冷,门窗都被秦月打开通风了。 “啊?!”司马钰张着还在嚼东西的嘴、秦月也拎着抹布看向了门口,“啥?!” “秦月,合同变更了。”穆小雅拿着一个新的塑料夹放在了桌上,“除了打拳之外,你还要负责司马钰的安全。” “穆姐姐,咱有话好好说,不带开玩笑的。”司马钰放下了筷子,“我倒不是质疑小月的实力,毕竟我刚到这座小镇的时候,就是她从一群流氓手里保护了我。但这次我们面对的好像不止是……” “谁跟你说要一直和【我们】打交道了。”穆小雅坐在了她的对面,拿出了香烟刚想点上,犹豫了一下却又放回了烟盒,“你【另一半】的【灵魂】和【生机】散落的地方是【人界】,虽然有可能碰到【我们】,但绝大多数时间,你还是要和人类打交道的。” “至于你。”穆小雅看向了秦月,“具体也没什么危险性,小钰的体质你是知道的,她的体力做不了长时间的运动,有个熟悉的人在身边也好照看。你们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彼此都已经很熟悉了,是最合适的人选。” “至于报酬方面也不会亏待你,除了差旅费全报销之外,你和你的小师妹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关于这一点,村子那边的正式文件应该很快就会送到你手里——你和黎霜是以【外出任务】的形式留下来的,而不是以【逃亡者】的身份。” “这……这怎么可能?!”秦月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村子的规矩上千年都没变过,只要有人敢逃走,下场必死无疑,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特例。 “关于这点……”穆小雅神秘地笑了笑,“你们村长上面的【主人】,跟骆先生有些渊源——【修罗村】规矩再大,其核心也是为了你们的【主人】服务的。只要【她】点头,就算是村子的规矩,也得随时更改。” “啊这……” 秦月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能够帮上自己的好室友,她心甘情愿,让她无法理解的是,将【规矩】看得比人命还重要的村子,竟然会因为自己而收到【主人】的命令。 忽然,秦月的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难道……难道村子的主人也是……” “【她】是人。”穆小雅打断了她的猜测,拿出了手机朝向了司马钰,“关于她的事,以后再和你们说。小钰,这是你父亲司马龙和母亲云若水最近发现的、你的【灵魂】与【生机】的残片的地方,等你的脚好了之后,就和小月一起过去。除了你们俩之外,我还会安排别人保护你们,以应对一些你们无法解决的突发状况。至于该如何发现【残片】……” “小钰,那就要全靠你自己了。” 司马钰愣愣地看着穆小雅的手机——她的手机和送给自己那台是同款的,看起来都很贵的样子。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幅卫星地图,其中一部分用一个红圈标了出来。当她看清楚红圈内部样子的时候,手中的筷子顿时掉在了桌上。 “……怎么了?”见司马钰一脸惊讶的样子,秦月也凑了过来,结果—— 两人做出了同样的表情。 “这……图书馆?!” 两个女生对视了一眼,同时说出了地图标注的位置—— 是的,红圈标出来的地方,正是她们【柳仙土木工程学院】的图书馆大楼。 “【残片】的位置不是固定的,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飘向别的地方,因为你的……体质特殊的原因,你的【灵魂】与【生机】的碎片并不会消失,只会毫无意识地随着本能移动。不过从理论上来说,你和【它】之间应该能够互相感应,等你接近【它】的时候就知道了。至于相关的法术,明天开始我会教你,不用领悟太多,足够寻找到【残片】就行了。” 关于教司马钰【妖法】这件事,穆小雅和骆青曾经商量过。原本穆小雅觉得迟早要将她母亲的那些都教给她,毕竟她是大妖的后代,就算不论天赋光看本能也能够学得很快。但昨天从骆青那里得知真相之后,穆小雅便决定暂时不教她太多的东西。 毕竟,【白羽圣石】的碎片里困着【鬼魔灵】,教得太多,她怕碎片里因为封印而沉睡的意识会苏醒。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 而且,骆青觉得【鬼魔灵】手下的一些【恶鬼】们,或许已经察觉到了司马钰的秘密——前阵子缠着她的【恶灵】或许就是征兆。至于更多的事现在还不得而知,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恶鬼】们行事隐秘,很难抓到什么蛛丝马迹,现如今之计只能多加防范。至于调查这方面,骆青也联系了曾经的旧友,总之关于这个倒霉丫头的事儿,一切都要小心再小心。 “啊,行啊。”司马钰还没缓过神来,只感觉有种不真实感——直到现在,她还认为自己是纯粹的唯物主义者,马克思先生的忠实拥趸,只要【事实】存在,那就一定是能够用科学解释的。只是从住进这栋楼到现在,她遇到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每件事都冲击着她的坚定信仰—— 说真的,这一刻,她自己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总之这几天你先好好休息,等身体养好了以后再说。”看着愣神的倒霉丫头,穆小雅轻轻叹了口气,知道不能给她灌输太多的东西——在替她跟学校请假的时候,穆小雅从赵阎王那里得到了她的成绩单。看着上面刚刚擦边及格的惨不忍睹的数字,也知道这孩子可能一时间接受不了太多的东西,“我先回去了,小月,晚上别忘了你还有两场。” 第58章 女生宿舍 学院的女生宿舍环境还可以,虽然比不上全国前几名高校那样,该有的设施虽然不算是最好的,但至少一应俱全。 司马钰和秦月是昨天搬进来的——【灵魂残片】在学校的图书馆,如果白天去那里大张旗鼓地寻找的话,肯定会引人怀疑。尽管穆小雅的关系可以帮她们解决大部分的问题,但有些麻烦能避免就避免,省得回头解释的时候还麻烦。 而晚上学院的大门又会关上——门禁时间是晚上七点到早上五点。规定这个时间的原因是【柳仙大学土木工程学院】处于山沟中,就算没有坏人,难免会碰到蛇虫鼠蚁之类的小麻烦,况且这座小破镇子能娱乐的地方也不多,住校的人除了周末会去隔壁的【柳仙市】玩玩、并在那边留宿之外,剩下的时间没人会选择出门。 ——出门干嘛?吃一嘴大黄土?还是嫌草丛里的虫子不够多? 什么?风景好看?呵,那是偶尔看一次可以,成天到晚不是破院子就是大山,审美再强的人都会疲劳,更何况这群处于人生精力最旺盛、最喜新厌旧、每天都充满着活力与希望的大学生。 与之相比,司马钰略显老成的处事方式与这里稍微有些格格不入——毕竟在其他人的初中、高中都在拼命学习的时候,她还要空出一部分时间出去打工。过早地接触了各种各样的人,让她在这群未经过社会险恶的幼苗面前游刃有余。 不过她还是受到了特别的照顾——昨天晚上刚刚搬进来的时候,陪伴了她六年的破背包勾住了门把手,在一阵书本、文具的散落声中寿终正寝;好不容易收拾完,突然断开的鞋带让她失去了重心,让自己的脸和瓷砖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宿舍床的下层是书桌,床都在上铺,在她准备将被褥放上去的时候,梯子忽然断了,摔得她半天都没站起来…… 第一天晚上,司马钰是在三位室友的安慰声中度过的。拿与她睡在同一侧的同学的话来说,就是【这辈子没碰见过倒霉成这样的人】。睡在对面的那位同学甚至还邀请她周末的时候去一趟【积德寺】——听说从那里的老和尚手里求来的平安符特别管用。 第三位室友更实在,直接赞助了她一顿晚饭为她接风。 室友们的善意让司马钰感激涕零,虽然这些行为更接近于【同情】,但她不在乎这些,总之她和秦月来这里的最主要目的就是图书馆,两人是以【校外的房子内部设施装修中】为理由来暂住的,在找到自己的【灵魂残片】这段时间里,尽量保持低调是最好的选择。 司马钰明白,自己已经算是半个【另一个世界】的人了,还是尽量少和普通人接触比较好。对于如何保持【距离】,这么多年来她已经学会太多了。 至于【积德寺】……还是算了,她不想与那个不着调的缺德和尚有太多的接触。 秦月那边也比较顺利——是的,两人没在一间宿舍,司马钰在三楼,秦月在四楼。女生宿舍中没有同时空出两张床位的房间,因此只能将她们分开。 与司马钰这边的【友好】相比,秦月那间宿舍的环境并不太好——每个学校都有几个自以为是的人,这些人以自我为中心,并不会照顾周围人的感受。虽然没到【霸凌者】这种程度,但满地的烟头和桌子上吃剩下的、从食堂带回来的空塑料盒让秦月明白了同住的这仨人可能不那么好相处。 果然,在她刚进宿舍的时候,坐在椅子上、将腿搭在书桌上的一位室友就递过来了一支烟:“抽了,以后我们就是姐妹,出去外面遇到什么麻烦,姐几个帮你。” 另外两人一个坐在床上戴着耳机,另一个靠在阳台门旁边抱着胳膊坏笑,秦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估计是想给她这个新来的一个下马威。 “抱歉,我不会抽烟。”她倒是想融入进来,保持低调的最好方法就是融入现有的环境,所谓【大隐隐于市】就是这个意思。但她是真的不会抽烟,平时闻到烟味都会咳嗽,更别提抽了。 “怎么,不给面子?”坐着的同学挑起了眉毛,另外两人也围了过来。 五分钟之后—— “秦姐,您坐!!”递延的女生擦干净了秦月床铺下的椅子——原本那张椅子上堆得全是杂物,现在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秦姐,您喝水!!”另一个人倒了一杯可乐,将原本扔在她桌子上的、还有剩菜的塑料盒全都扔掉,规规矩矩地将可乐杯放在了上面。 “秦姐,您听歌!!”第三个人将耳机递了过去,拿着扫帚开始扫地—— 有些时候,能动手的前提下,尽量不要和这些人多费口舌。当她们发现这个【新来的】举手投足之间就能让她们全都躺在地上的时候,局面就彻底改变了。 二十分钟之后,看着焕然一新的宿舍房间,秦月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她们仨保持安静,自己要开始学习了。 另外三人立刻聚到了阳台——秦月只是想住在一个稍微干净一点的环境里,但并没有禁止她们吸烟。那是她们的爱好,自己无权干涉。三位室友也十分懂事,见这位新来的【大姐】闻到烟味就咳嗽之后,立刻懂事地跑到阳台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学生会来查寝的时候,对房间的改变大吃一惊——说实话,要不是教导处的任务,没有任何一位学生会的成员想来这间屋子。宿舍禁止吸烟,可如果阻止她们就会被【教训】一顿,绝大多数查寝的学生都只是来走个流程,有的甚至连门都不会进,只是在门口看一眼就走。 而今天迎接她们的,是满脸笑容的秦月,以及站在身后如同跟班一样的原【宿舍恶霸】们。 “……其实你们不用这个样子。”三位室友低三下四的样子让秦月很不习惯,在查寝的离开之后,秦月语重心长地对她们说道。 “好的大姐!” “……我们就正常相处就行,毕竟我只住一段时间,过段时间就搬出去了。” “好的大姐!” “……我们是同学而已,没有什么上下之分的。” “好的大姐!” “……刚刚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没有大姐!” “那就好,太晚了,睡觉,明天不是还有课么。” “好的大姐!” “……” 秦月的意思是想与她们正常相处——她不喜欢对方唯唯诺诺的样子,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无论是村子里还是拳场上,她欣赏的都是拼尽全力反抗的人,在她的眼中,【永不服输】才是一个人应有的闪光点。所以她劝了几位室友几句,并对刚刚自己【稍微】粗暴的行为道了歉,但…… ——很显然,她们并没听进去。 算了就这样,秦月无奈地想,或许这也是她们的生活方式。 反正自己住一阵子就走了。 当天半夜,司马钰和秦月便溜了出来,两人在宿管房间门口集合。 “被发现没?”司马钰做贼一样看着周围——一楼是没人住的,每个房间里堆放得都是杂物、书籍和备用的被褥之类的。 “……没有。”秦月的表情一言难尽,她说谎了,事实上在她刚刚从床上爬下来的时候就被发现了,因为另外三人都是夜猫子,属于白天混学分、晚上不睡觉的那种。在她穿好鞋之后,恰好碰见了和男友聊到很晚、刚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室友。 “大姐您慢走!大姐注意安全!大姐我们给你打掩护!大姐……” 秦月几乎是逃出来的——不过这种情况,和没人发现也没什么区别。 “你呢?” “……我也没事。”司马钰的眼神有些躲闪,她也说谎了——现在她的床上躺着个【人】,只不过那个【人】不是她,而是【鬼小姐】萧琳——萧琳是穆小雅派来的,虽然学院在【千柳镇】范围内很安全,但有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鬼】跟在身边,办起事来总要方便一些。 两人在互相坦白之后,双方之间已经不打算再保有什么秘密了——她们互相之间已经成为了对方最好的朋友,再有秘密什么的感觉会对不起对方。只是眼下这个情况,还是先瞒一下。 倒不是别的原因,只是两人能安稳出来的理由如果说出来的话,肯定会尴尬的。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如何不让宿管发现偷溜出去——宿管的房间就在大门口,是一楼唯一一间住人的屋子,正对着大门还有窗口和监控,想要偷溜出去可不那么简单。 就在两人苦恼的时候,宿管房间的门忽然打开了——一楼门口常年亮灯,两人被弄了个措手不及,门前的大厅中又十分空旷,想躲都没地方躲。 “……我还想你们什么时候下来。” 当她们慌乱地想要找借口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让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小雯姐?!” 是的,站在门口的宿管不是别人,正是和她们住在同一个单元、152室的庄雯。 “等你们半天,还以为你们都睡着了。”庄雯温柔地拢了拢额角的乱发,朝两人温和地笑着,“出去,门没锁,监控也关了,回来的时候从外面敲敲我的窗户就行,我给你们开门。” 第59章 午夜的图书馆 庄雯并不是穆小雅安排的,而是原本就在这里上班,与另一名【人类】轮班管理女生宿舍。最近几天她已经和同事说好、换了几天的班,所以司马钰和秦月出门的时候不会受到任何阻力。 午夜十二点半,两人摸到了早已关门的图书馆。图书馆没有锁门的习惯,因为里面除了书之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而且有许多老师和教授有时偶尔会来查资料什么的,所以进入图书馆并不是难事。 【灵魂残片】会自己移动,最近发现的地点就是这里。 “……现在试试?”秦月面色复杂地看着司马钰手中的珠串——珠串是穆小雅给她的,能让她对周围的灵体感知力提高。原本是想教给她一些法术之类的,但司马钰实在是学不会—— 所谓的【法术】,其基本概念就是【借用大自然的力量来达成某种目的】的一种行为,本质其实是与【大自然】进行沟通——如果双方沟通得顺畅的话,施法过程就会很顺利,反之则毫无反应。而所谓的【术语】或【咒语】则是沟通的方法与过程。 ——【术法】和【咒法】其实是同一种东西,统称为【法】,只是由其功能不同而产生的大分类。【术】主要倾向于【制造】、【生成】、【恢复】等【创造】一类;而【咒】则偏向【破坏】、【衰败】、【消灭】等【毁灭】一类。二者并没有正邪之分,只是体系不同而已。 有【借】就有【还】,从【大自然】那里借来力量之后,需要【还】的则是施法者自身积攒下来的【法力】。【法力】的概念差不多和充电电池一样,能够获得【法力】的途径有很多,最好的方法就是多亲近大自然。与大自然接触得时间越长,体内的【法力】就会越多。不同的是,普通人的【容量】很小,而通过一些方法、提升【容量】上限的过程,则被称之为【修炼】。 所以【施法】和【施咒】的过程,也可以看作【生灵】和【死灵】与大自然进行的一场等价交换。 不过最近两百年间,【咒】一支体系衰败得比较厉害,因为【人界】发明了不少与【咒】有着相同功效的东西。不仅使用方法比【咒】更简单,受众群体和入门程度也要方便不少,因此这一支体系目前为止已经没有多少在用的了。 ——想来也是,想要【毁灭】什么东西的话,人类发明的东西可太多了。 所以原本【法咒】的称呼慢慢没人用了,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以【法术】来称呼这种与自然沟通的力量。 【六途】所使用的法术也各有不同,施法或施咒的过程最简单的就是【鬼】。作为【死灵】却仍旧能保有神智的【鬼】本身没有实体,是最接近大自然的一类存在,施法时的障碍也几乎没有,几乎所有的【鬼】都会使用法术。 除了【鬼】之外,其他界的【法】或【咒】就开始有分类了。 分得最明显的就是【妖】和【畜】。【妖】、【畜】原本算是一支,区分这两种的就是是否开智。【妖】所使用的【妖法】大多是【化形】、强化身体,也就是借用自己原本为【畜】的身体的某些特点并将其大幅度强化。当然也有念力出众的【妖】,只不过数量很少,一般的【妖】能够使用的【念力】方面的法术基本都是最基础的那一类,比如一些简单的【点火】之类的法术。 之后便是【人】,人类学得比较杂,而且有一套自己对法术的理解,比如将之分为【金木水火土】五大分类;也有一小部分人类追求猛兽的力量,钻研的是【妖】一支的法术。无论钻研的是哪种,大致都是从大自然那里借用力量。国内称这些人为【修士】,国外某些地方则称之为【德鲁伊】、【魔法师】等等。 【六途】中比较特殊的就是【物】一途,【物】想要修炼完全依靠机缘,所谓的【机缘】一个是所处地点的自然环境,另一个还要看是否有其他五途的生灵或死灵在施法时是否对其进行过某种干涉——比如一块石头,如果这块石头被当成了某种施法媒介、同时又处于一个自然环境比较好——在人的概念中,这种【自然环境比较好】的地方被定义为【灵气充沛】——只有同时具备这两点的时候才能跳出【物】一途,晋升为【妖】。 所以砂石、树木、水流之类的也是有可能【开智】的,但条件要苛刻许多。按照人类典籍中的分类,这种【物】开智的现象一般统称为【成精】,其称呼便是【精怪】。 至于【仙】——【仙】的概念就是另外五途中至大成者的集合,数量虽少但每个【仙】都精通各种【法】,是最上位的存在。 整个【法】的体系十分复杂,穆小雅教给了司马钰最简单的入门部分。其实普通人想要使用【法】是很简单的事情,只要知道对应的【术语】或【咒语】,绝大多数情况下【大自然】都会给出回应。但她已经将自己所知道的大部分【术语】全都告诉了司马钰,结果这家伙却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给【大自然】打电话,却发现【大自然】把她给屏蔽了一样。 就连秦月都能通过最基础的【点火术】的【术语】用手指搓出火苗来,司马钰把手指都快搓掉皮了也没动静。 对此,穆小雅感到十分奇怪——先不说她【大妖】后代这个身份,单凭她与【白羽圣石】融合这一点,就不可能什么都感觉不到。【白羽圣石】可是诸界【灵气】的核心,万法之源,按理说她应该比谁都更接近【大自然】。 要不是【灵魂残片】必须要由其主人亲自感知的话,她都有心思让秦月代劳了。 思来想去也没什么结果,不得已,穆小雅只能做了一个【法器】给她。所谓【法器】就是将【术】或【咒】通过某种方式、封印进某件物品之中,这样做就算完全不用【术】或【咒】,也能通过【法器】来达成某种效果。 司马钰手中的珠串就是【法器】,穆小雅将【探知术】封印其中,持有者可以大幅度提升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力,尤其是对与自己触摸过、或原本属于身体一部分,比如衣服、指甲一类的东西效果最佳。这种法术通常被用来寻找某些丢失的物品,穆小雅则最常用来找剪完之后不知道弹飞到哪里的指甲——她在家经常光着脚,有时忽然踩到找不到的指甲碎片可是很疼的。 有些最基础的【术】最适合日常生活中使用,现在却发挥了大作用。司马钰摸索着珠串,闭上眼睛感知着周围——就算使用了【法器】,她的感知范围也很小,只能让秦月陪着,一边走一边找。 图书馆有八层——并不是里面的藏书很多,而是经常来这里看书的人很多,桌椅板凳什么的占据了绝大部分空间——而且现在这个时间电梯也不能用,两人只能顺着楼梯一层一层地找下去。司马钰爬到第三层时就已经气喘吁吁了,毕竟图书馆每层的高度和居民楼不一样,三层差不多已经相当于【万妖楼】五楼的高度了。再加上占地面积很大,还得防着点儿是否有教师会忽然进来,让她走得很是辛苦。 “这玩意儿到底好不好使啊……”第四层的时候,司马钰坐在了地上,体力快速流失的体质让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只能原地休息一会再说。 “……谁知道了,我也是刚刚接触法术。”秦月关上了手电筒——这就是法术无法普及的原因,与其念一段稍微错一点就无法生效的【术语】,手电筒只需要动动手指、按个按钮就可以了。 秦月是普通人,与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她的【容量】只够点燃一小会儿火苗。现代人修习【法】的越来越少了,因为许多【法】带来的结果都可以用各种工具来代替。与其费时费力地亲近自然,一个按钮就能解决问题的事显然更加方便。 古代有人可以用【奔行术】日行千里,现代人只要会开车,人人都能日行千里。 ——区区五百公里,一脚油门的事儿呗,甚至还有时间等一堆红绿灯。再不济,火车票、飞机票总会买? “就不能发明个【灵体雷达】什么的?好歹给个确切的位置……”司马钰坐在地上喝着水吐槽——她听说了人间有某个组织,专门用一些方便的仪器做这些事的,好像叫什么……什么协会来着?学法术的时候她曾听穆小雅提过一嘴,不过因为学得头大,让她给忘了。 “懒死你得了。”秦月白了她一眼。 “算了,不等了,我找个人问问去。”喝了半瓶水,司马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 “……你找谁问啊,大半夜的图书馆就我俩。”秦月听完吞了口口水,她已经知道了自己这位好室友的眼睛能看见一些不同寻常的事——大半夜空无一人的图书馆,这家伙肯定不是找【人】来问。 果然,在秦月惊恐的目光中,司马钰朝一处空气挥了挥手—— “小哥……不对,学长!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司马钰的胆子大多了,她脖子上还戴着穆小雅送给她的【熊爪】——【熊爪】虽然裂开了,但【大妖】的余威还在,一般妖魔鬼怪还真就不敢动她。 ——【鬼】肯定能看见【灵体】,找人问可比自己在这瞎猫撞死耗子要快多了。 “给你这法器都多余……”秦月默默地缩到了楼梯口——她是正常人,再正常不过的正常人,所以—— 【怕鬼】应该也不算胆小…… 第60章 【学长】的帮助 司马钰想得挺好,与其自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不如直接找个本地的【鬼】问问——眼前一位坐在角落里看书的小哥正合适,而且长得也挺俊的,从自己的话问出口后对方的表情和反应来看,这家伙生前应该是个挺内向的家伙。 “哎,学长,跟你打听个事。”不管对方是哪天死的,先叫一声学长再说。司马钰脸上堆着笑,以一种近乎不要脸的态度直接坐到了对方旁边的位置。 【学长鬼】显然不想和这个自来熟的家伙有什么牵扯,在【人】的眼中,司马钰是【人】,但在会法术的眼中,她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妖】——对方斜了她一眼,收拾起桌上的书就要走。 “哎哎哎学长!有话好好说!我就问个事,问完就走!而且保证跟你没什么关系!”见他要走,司马钰急了——说实话这栋楼挺干净的,她爬了四层才看到这么一只鬼,可不想轻易放手,“事后……不用事后了!我给你这个!” 说着,司马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摞纸钱——这是给【鬼小姐】萧琳烧剩下的,不是她抠门非要留下点,她一个阳间之物也用不了阴间的钱——校运会那天早上偷偷烧完之后,秦月打电话催她,司马钰走得匆忙,便让【鬼小姐】萧琳看着点儿剩下的灰烬,别引起火灾什么的之后就赶了回去,手头这几张纸钱是顺手揣兜里的。 “我亲手打的,不是什么机器压出来的,要不要先验验货?”司马钰将那几张纸钱在半空中挥了挥,见对方身子顿了一下,心说有戏,赶紧趁热打铁,“事后肯定有酬谢,学长,帮帮后辈的忙呗?” 一边用钱诱惑,一边紧着和对方说好话,总算是让【学长鬼】转过身来:“……我不缺钱。” “知道您不缺钱,但问您事儿怎么不得意思意思,这里不方便烧,要不然您现在跟我下楼,我找个地方先把订金给您送过去?” ——这可不是她找借口推辞,这里是什么地方?图书馆。在这里点火?呵。 她可不想还没等找到自己丢失的一半灵魂之前,再把现在的这半也搭进去。 犯不上。 【学长鬼】的视线停留在纸钱上很久,灰白的眼中透着渴望,看得出来他也过得挺紧巴的——事实上,自从【纸钱】这东西也从流水线生产出来之后,每个鬼都过得挺难的。这种纸钱上压根就没寄宿着亲人朋友的思念,根本就是不作数的废纸。 想来这位【学长鬼】的家人给他烧得也是流水线的产品——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现在生活节奏这么快,钱也越来越难赚,多少人一加班就到半夜,哪还有精力去手打纸钱? 还能记得【祭祀】这种活动就算不错了。 “……你想问什么?”【学长鬼】最终动摇了,不管是人还是鬼,没钱了都挺不容易的。萧琳说,鬼也要花钱,【鬼市】中能买到的东西不少,许多都是特别为滞留在人世、还没领到进入轮回的号码的【鬼】们准备的。 萧琳在【鬼】中算是修为比较高的了,在夜晚法力最充沛的时候甚至还能短时间化形出实体,她就是靠这点在穆姐的酒中卖唱、赚点人间的钱的。但大多数【鬼】都无法拥有实体,无法拥有【人】的【味觉】——多少【鬼】都想再尝一次人间的美味。【鬼市】中不少商品经过地府的开发,已经可以做到模拟人间食物的味道,单凭这点,就足以让【学长鬼】回头。 人生啊,最大的留恋,或许就是嘴里这口吃的。 【鬼】们那种看得见吃不着的状态实在是太难受了。 而且除了这类消遣类商品之外,【鬼市】还卖许多——比如能够稳固【灵魂】和【生机】、使其不至于在排队领到号码之前就消散了的必备汤药,虽然卖得很便宜,但鉴于【鬼】们都很穷的大环境,基本上所有底层【鬼】的钱全都用来维持基本存在了。 “其实也没啥,就是……说来挺复杂,你能感觉到我的气息对?”司马钰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不去解释了,只从穆小雅教给她的那些开始说。 “……能,你的气息……还挺特别的,”【鬼学长】扶了扶眼镜,上下打量了一下司马钰,“别的【妖】都很纯粹,但你这里混杂了太多的……活人的气息?” “对,就是这点,”司马钰捶了捶手心,“能不能问问您,最近这栋楼里,你有没有感受到和我的气息十分接近的【灵体】或者【灵体】的残片之类的?” “你要这么说的话……”【学长鬼】对她来了兴趣,这家伙生前明显是个求知欲旺盛的家伙,遇到不明白的事就要搞清楚那种。他飘起来在周围转了转,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等他落下来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只在四楼活动,因为就是从这个窗户跳下去的,才死五年而已,还没法从这里脱离出去。” 说着,他指了指旁边的窗口。司马钰顺着他的手指往下一看,心说好家伙,比【万妖楼】还高,这摔下去得多疼。 “不过,如果你给得多点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楼上还有几个前辈后辈,那几个脾气不怎么好,你就别去了,活着的还是尽量少跟我们这种……死了的打交道为好。明天这个时候你再来,我把结果告诉你。” 司马钰听完,顿时对【学长鬼】心生敬佩——心说自己之前还是被电影电视剧什么的荼毒太多了,【鬼】其实就是死了的【人】,活着什么样,死了就是什么样,没有传说中那么恶劣的。 想到这,她当即去柜台那边拿来了纸笔:“学长,名字,生辰八字,我下楼就给你先把这些烧了。” “杨兴。”【学长鬼】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出生地点这些信息,“下次多烧点,打点那些家伙得花点钱,毕竟谁也不想给人做白工不是?” “那是、那是。”司马钰认真地记了下来,“那今天就先这样,学妹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还是这个时间,我还来这里找你。” “嗯。” —————————————————— “……你在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刚才。”离开了图书馆,秦月才敢说话——她不怕强大的对手,但对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实在是有些没办法。 ——好,说白了,她就是怕鬼。 “跟一个学长聊天,”司马钰扭头看了看四楼,朝刚刚的窗口挥了挥手,“他就是从那个窗户跳下来的,想来也有什么……难与人说的故事。” 她将自己和学长商量的事说了一遍,接着找个没人的角落,将杨兴的生辰八字誊写一遍,就着纸钱一起烧了。秦月听得不置可否——与鬼交流这种事,她之前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回到宿舍,将这些事告诉了庄雯,庄雯思考了一下,对司马钰的决定表示赞同——无论是【生灵】还是【死灵】,都不应该用特殊的眼光去看待。 “你和你母亲挺像的,她也是像你这样,从不区别对待【六途】中的任何一个存在。所以无论在哪界,你母亲都十分吃得开,她的朋友很多的,包括我们在内,每个人在跟她相处的时候,都不会感觉到任何压力。”庄雯看着司马钰的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这娘俩的眼睛实在是太像了。 “你认识我妈?”提到这,司马钰有些好奇了——在她的印象中,母亲一直是一位贤妻良母的形象,但在其他人眼中是什么样的,自己还从未去了解过。 “【六途】之内,有几个不认识热情心善的【大妖】云若水的?”庄雯笑了笑,轻轻摸了摸司马钰的头发,“楼里的老住户们几乎每个都认识她,今天太晚了,等以后有时间,你也别总缩在房间里,下来陪我们聊聊,我们把云姐的事讲给你听,嗯?” “……好。” 司马钰没有追问,和秦月默默地上了楼——不是她不想知道,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还没整理好心情去面对母亲的另一面。毕竟那是与自己最亲密的人……哦不,应该是【妖】,她想挑一个合适的时候来问。而且就像庄雯说的那样,今天太晚了,眼看就要到凌晨两点。母亲活了那么久,故事肯定很多,搞不好讲到天亮也讲不完。 ——以后再说,也不急于一时。 第二天晚上,两人以同样的方法再次去了图书馆——白天的时候司马钰回了一趟【万妖楼】,打了许多纸钱出来。这玩意儿可不能在学校弄,被当成异类倒还无所谓,反正从小到大也有不少人把她当成异类来看;主要是万一这事儿传到了赵阎王的耳中,再被扣个处分什么的,实在是犯不上。 两人再次来到了四楼,这一次,司马钰看到了好几只【鬼】——在杨兴的身后还站着四个,不过看上去好像都不怎么正经——两个叼着烟,烟头不是平常的红色,而是诡异的青绿色,这大概就是萧琳跟自己说过的、阴间的火的状态。 另外两个是女生,一个文文静静,另一个穿着背心,两条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全是纹身。 ——这玩意儿还能带到阴间去的?! 第61章 【金寿】 “这就是你的那位【金主】?”纹身的女鬼上下打量了司马钰一眼,还绕着她飘了一圈,“啧……不怎么样嘛,土里土气的,我可不想附身在这种人身上。” 附身?司马钰听愣了,这怎么还扯到附身这事上来了? “杨兴学长,”她并未多想,而是看向了昨晚的【学长鬼】杨兴,将缝好的背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后续的费用,现在烧还是结束之后再烧?” 她是来办事的,不是来跟人拌嘴的,纹身女鬼说话不怎么好听,不过司马钰也就听听就算了,毕竟比这更难听几百倍的她都听过,早就免疫了。 “等到……”“后山的湖里!!” 没等杨兴说话,纹身女鬼一下子冲了过来,吓了司马钰一跳。 “我先说的!应该归我!!” “湖中间有个凉亭!!”其中一个男生鬼紧接着说道。 “旁边的小树林里也出现过!频率还很高!!”另一个男生鬼丝毫不落后。 “还……还有这栋楼的楼顶……”那个文静的女生扶了扶厚重的眼镜片,唯唯诺诺地跟了一句。 “哎哎哎!干嘛干嘛?!人家是来找我办事的!”杨兴见状急了——赶紧将他们全都推开,“学妹,昨晚可说好了,这钱得先给我送来,我是给你办事的那个!” “凭什么都给你一个!” “是啊大家都看到了!都应该有份!” “杨兴学弟……你确实不应该独吞……” “我可没说独吞啊,都别血口喷人,昨天可是说好了的,钱给我,我再分给你们的!不过我是牵头的那个,理应拿多点……” “没门儿!凭什么你拿多!最不济也应该平分!” “……” 司马钰都看愣了。 她后退了半步,看着面前五个吵得不可开交的【鬼】,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怎么了?”秦月壮着胆子跟了进来——今天在宿管换班的时候,秦月偷偷找过一次庄雯,询问有没有什么方法能防着点儿【鬼】的。庄雯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胆怯,笑着将一块鳞片状的东西给了她,说这是自己身上的东西,多少也有点威慑力。秦月将鳞片带在身上,这才敢和司马钰一起进来。 “打起来了。”司马钰不知道该怎么劝一群【鬼】的架,只能坐在一边看着。 “啊?”秦月同样愣了愣,“啥?打起来了?!一群【鬼】?!为啥啊?!” “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分赃不均?”司马钰回忆了一下刚刚的状况,下意识吐槽了一句,“几个钱啊就争成这个样子……” “几个钱?!呸!!”抽烟的男生鬼一口将烟头吐在了地上狠狠地踩灭,这家伙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有年头了,一看就不像是新死的,“妹子,你跟哥说,这钱是不是你亲手打的?” “是啊,怎么了?有问题?”司马钰看着眼前这只流里流气的【鬼】,以及扑面而来的一股子奇异的烟味,让她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行,大佬,您是真不知道自己打出来的是什么东西。”烟鬼一号——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太礼貌,但司马钰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能用其特征来区分,比他矮一些的男生鬼就是烟鬼二号。 烟鬼一号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铜钱扔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大佬,我问你,这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为何对方称呼自己为【大佬】,也不知道为何会忽然对自己用敬语,不过司马钰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问题:“铜钱。” “对,铜钱,按照和我们国家……不对,我活着时候的国家的钱对比一下,这枚铜钱大概相当于十块钱左右。阴间阳间的物价都差不多,这个你了解一下就行了不用多问。”烟鬼一号摆弄着那枚铜钱,透过中间的方形钱眼看着司马钰,“一般来说,阳间给我们送钱,都是这些东西。” “但是……”看着司马钰不明所以的眼神,烟鬼一号话锋一转,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样东西扔在了桌上,发出的清脆声音让后面的吵架声都停了下来,五只【鬼】的视线全都落在了桌上的东西上,“……这个你认识么?” “金条啊,你们阴间还流通这个呢?!”司马钰看着大吃一惊,心说黄金这玩意儿在【鬼界】也是硬通货么? “也是,也不是。”见她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烟鬼一号叹了口气,拿起【金条】解释道,“这东西不是黄金,但和黄金是等价的,它叫【金寿】,并非是某种金属。” “在【鬼界】,【金寿】形成的条件有两种,第一种是魂飞魄散的【鬼】们残余的能量凝聚而成,十分稀有,而且用途很广,最大的用处……就是可以用来保持并加固【灵魂】与【生机】之间的联系、增加【鬼】以【死灵】状态存续的时间。金寿金寿——这个【寿】字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说得直白一点,这玩意儿可以算我们这些游魂野鬼们的【买命钱】——活得越久,修行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往上爬。” “嚯……”司马钰听得叹了一声,心说真是活到老学到老,想不到来找个自己的【灵魂残片】还能听到这种知识。 “而另外一种获得方法……就是由至少拥有着半步登仙修为的大能亲手打的纸钱!” 烟鬼一号说完,身后的吵架声都停了下来,视线也从【金寿】上转移到了司马钰的身上。 “嗯?”司马钰听出了一丝不对劲——首先是【大能】这个生僻词儿——先不说这个词是什么时候发明出来的,反正是有些年头了,说明这家伙死的时间可不短了。 然后就是后半句——【打的纸钱】。 “大佬,您可真能装傻。”见司马钰是这个反应,烟鬼一号苦笑了一声,也不管她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将【金寿】捡起来晃了晃,他对司马钰说道,“这玩意儿,就是昨天你给杨兴这小子烧来的,他先预付了我们一部分。” “不可能!”司马钰赶紧摆手——扯淡呢,她哪有这么大能耐,“我还给别人烧过呢,之后我还亲耳听到鬼差在那数来着!” “大佬,您可曾亲眼看到那鬼差数的是什么?” “……这还真没有。”司马钰回忆了一下,当时自己一直低着头——开玩笑呢,以那时候自己的见识去直面来自地府的鬼差? 别闹了,她那时可没那么大的胆子。 “那对方收到的一定也是【金寿】,大佬,咱这么办,您在这里坐着,哥们帮您把要找的东西给带来——这点小事犯不上您亲自迈出腿去。至于事后的酬劳,您看着给,哥们不挑的。” ——他是不挑,一根【金寿】就能稳定延续至少两年的命,平时他们从【鬼市】买的【续命汤】原料就是这东西。而且效果还大打折扣,顶多也就延续几天时间。与其一点一点的补,不如直接从【金寿】里面吸出去。再者,就算他们用不到,也可以在【鬼市】将这玩意儿卖掉——这一根,价格差不多就是一千个铜钱,拿到人间来换算就是一万块钱。 昨天司马钰烧了五张,每张纸横八竖八一共六十四个钱印子,也就是说…… 想到这,她恍然大悟,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当时敲纸钱的时候萧琳那么兴奋。那时她还想呢,几个破铜钱至于她兴奋成这样? 想来萧琳应该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心甘情愿冒着被自己消耗吸干的风险附在自己的身上、去跑那个挨千刀的接力赛和长短跑。 原来如此——可自己并不是什么【半步登仙】的大能,她甚至连一个点火术都不会,难道是因为自己亲妈的血统问题? 这玩意儿还带遗传的? “……那就不必了,告诉我在哪,我自己去就行了。”司马钰拒绝了烟鬼一号的好意,毕竟那是自己的【灵魂残片】,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她可不敢随便让别人碰。 “行!您说咋办,咱就咋办!”说完,烟鬼一号就率先飘到了门口,剩下的几个看着也急了,赶紧跟了上去。眼见着他们又要吵起来,司马钰赶紧阻止—— “停!都有份!每人……十张?”司马钰试探地说了个数字,看着这五只鬼逐渐高涨热情的情绪,她感觉自己好像还是说多了。 ——不过算了,都许出去了,不带变卦的,最多自己辛苦点,多敲几下锤子呗。 “大佬您这边走,杨兴,老李头要出来巡夜了,你去吓唬他一下,别让他看到我们大佬了;老陈,你跟她俩找东西堵着点沿途的监控——对塑料袋就行——我?没看我给大佬开路呢么?!” 烟鬼一号指挥着另外四个鬼办事,他自己则跟个狗腿子一样点头哈腰地走在了司马钰的前面——原本他们几个都没到脱离自己的【死亡之地】束缚的地步,新死的鬼维持【死灵】之身的方法之一就是利用自己离世时的执念,这种执念在自身死亡的地点最重。如果轻易离开,他们的【灵魂】和【生机】之间的联系就会减弱。 但现在不一样了,每个人腰里都揣着【金寿】——死亡之地?执念?哼,揣着这些【金寿】,他们能绕赤道转一圈再回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还没个发财的时候! “大佬!你慢走!小心脚下的石头!咯脚!” 第62章 鬼差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是真的,并不是某种比喻,就是字面意思。 【烟鬼一号】鞍前马后的样子令司马钰十分不习惯,因为穷,她一直觉得自己处于最底端的那类,忽然被这些【鬼】前呼后拥,让她甚至还有些飘飘然起来。 两人五鬼很快来到了校内的人工湖边——别的不说,土木工程学院的内部设施还是可圈可点的,人工湖引用的是山泉,是活水,不仅水流清澈,配套的装饰也都一应俱全,比如湖中间的凉亭,听说是花了大价钱请人设计的,是古时候某个朝代的风格。 “姐,上次在下就是在那里看到的、与您气息相似的灵体,只不过看上去似乎没有灵智一样,在下当时还以为是哪个快要消散的新鬼。”【烟鬼一号】指着凉亭的方向,“在这里您可能会看不太清楚,那个灵体看上去好像随时都会消散一样,不靠近点很难察觉到。” “那就过去看看。”司马钰没想到这件事如此轻松就解决了——这对谁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对自己来说,能让自己变得【完整】、不用再依靠萧琳和黄婆婆送的那只小铜锁才能保持正常体力,这已经是最好的一件事了。 说到小铜锁,她问过穆小雅,那东西确实有滋补魂魄的作用,但不能常用,黄婆婆的妖力有些邪门,常用的话会让她体内的【妖】和【人】的平衡失调——穆小雅告诉她,她的体质十分特殊,在过往的时代中【半妖】虽然也出现过,但数量少之又少,因为存活率极低,而且生存条件很苛刻、不能太接近【人】,也不能太接近【妖】,破坏了体内的平衡的话,会导致她的身体产生一些不好的变化。 司马钰的体内同时存在着【人】所拥有的【灵气】与【妖】所拥有的【妖力】,【人】的那部分如果压过了【妖】,她的身体就会被【人】所主导,【人】的身体是无法承受狂野的【妖力】的,届时就会从内部开始崩坏;反之,如果【妖力】占据了主导,她的身体就会向【妖】的方向发生改变,简而言之,就是她母亲原形是什么样,她的外表就会越倾向于什么样。 毕竟她不像完整的【妖】那样生来就能控制【妖力】,与从【畜】修行成为的【妖】不同,【妖】的后代天生就能自由操纵【妖力】这是一种本能。但【半妖】只能像【畜】一样,在成年之后,会有【妖】来教她如何控制【妖力】。 现在司马钰失去了【人】这部分却能依旧维持人形,大概是她的母亲对她做了什么。经过验证之后,确实像穆小雅猜测的那样,在她的体内有一层【隔断】,隔断将【妖】这部分维持在了其应有的位置上,不会有任何增长,也不会有任何消减。这种法术很难,会的人寥寥无几——还好她的母亲是【大妖】对这些都懂,这才让她平安活到了现在。 如果一直戴着小铜锁的话,同为【大妖】的黄婆婆的【妖力】就会对她【妖】这一部分产生影响,等到司马钰找回【人】那部分、消除隔断之后,两个部分就会失衡,如果不加以正确引导和限制的话,司马钰就会变成人不人、妖不妖的怪物。 非必要情况下,司马钰平时一直将小铜锁放在一个盒子里,盒子受过穆小雅的法术封印,隔绝了大部分【妖力】,不会对她产生影响。这个盒子她一直随身带着,遇到特殊情况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显然现在不是特殊情况,这五个鬼跟伺候亲妈一样,就差拿个轿子抬着她走了,哪来的什么危险。 几人——哦不,是两人五鬼——来到了小凉亭,确实就像【烟鬼一号】所说,在凉亭外不远处、水面上方的地方真的有一个半透明、几乎完全看不见的人形。 只是…… 在灵体旁边、还有两个蹲在凉亭外的身影。 “……我们是不是打扰到对方了?”司马钰在看到那一男一女两个人影之后,悄悄对【烟鬼一号】问道,“要不然我们待会再来?” 她不想让这群鬼给人吓跑——搞不好那是一对出来幽会的学生,棒打鸳鸯这种事挺缺德的,她可不想做。 “……行!都听……”【烟鬼一号】话刚说一半忽然停了下来,他皱着眉看着那两个身影,摸着下巴自言自语地说:“……这俩怎么看着不像人呢,鬼气怎么这么重……?让别的家伙给附身了?” “不太像,这俩好像就是鬼。而且看衣服……好像不是本校的鬼。”杨兴扶了扶眼镜,“你们在这等着,我去看……” “你这小身板去什么去。”【烟鬼二号】一把将他扯了回来,“书呆子在后面看着就行,小爷去会会他们!” 【烟鬼二号】说着就飘了过去,司马钰她们在后面看着,只见那家伙耀武扬威地拍了拍其中一个的肩膀,对方忽然站起来,反手给他按在了凉亭的柱子上。 “哎哎哎大哥大哥!有话好好说咱别动手行不!”【烟鬼二号】的声音传来,司马钰见状赶紧跑了过去——毕竟人家是在替自己办事,因为这个受了伤什么的实在是让她有些过意不去。 “二位!刚刚我朋友多有冒犯,请二位……” 司马钰话说一半就停住了,她看清楚了那两个身影的脸—— 嗯,没错,确实是鬼,而且脸色还不怎么好——哦,鬼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只是这俩看起来好像特别憔悴的样子。而且穿得衣服也十分特别,不是现代人的衣服,有些像民国时期的长衫,长衫上还有不少看上去很诡异的花纹。 两只鬼见到司马钰,互相看了一眼,片刻之后,长衫女鬼上下打量了一下司马钰:“你一个【妖】,大半夜来这里干什么,在这上班?看起来……也不像啊。” “呃……”司马钰不知该如何解释,“……有些原因,总之能先把我朋友放下来么?刚刚实在是冒犯了,您二位别往心里去哈……” 举拳难打笑脸人——这是司马钰总结出来的人生经验,不管对面是什么样的人或鬼,只要陪着笑、语气和善一点,对方基本都会先和你聊聊再说。 “冒犯?哼。”长衫男鬼哼了一声,这鬼一看就属于脾气不怎么好的那种,而且为【鬼】很死板,不懂得变通,“我不管你们是做什么的,这小鬼妨碍公务,按照【鬼律】,得罚拘留三天。” “……公务?!”司马钰愣了一下,接着月光仔细看了看那两个鬼——当看到二人鞋子的时候,她的心中咯噔一声—— 给萧琳烧纸那天,虽然没抬头,但她看到了来取钱的两位【鬼差】的鞋子。无论是样式还是上面的花纹,都和眼前这两只长衫鬼一模一样。 “二位该不会是……” 没等司马钰说完,长衫女鬼将手伸进怀中,掏出了一个牌子出来:“我们是【柳仙城隍办事处】的执法员,最近收到举报,这附近出现了未登记的孤魂野鬼。” “不过……这个鬼不像是新死的样子,而且怎么叫都没有回应,灵体甚至还不完全——”长衫女鬼收起了牌子,看了一眼司马钰一行人,“你们这么晚还来这里,尤其是你俩,看上去像学生,本校的?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妖】在人间上学工作并不稀奇,只要不自己暴露身份,没人能看得出来是人还是妖,所以对方才会这样问。 “确实是本校的,我俩是土木工程学院的。”司马钰拿出了学生证。 “司马钰……?”长衫女鬼看到这个名字明显愣了一下,和旁边的长衫男鬼交换了一下眼神,又看了看司马钰和秦月,将她们的学生证还了回去,“……你就是司马钰?” “您认识我?” “骆先生来城隍庙打过招呼。”长衫女鬼没再说什么,看来骆青在【九岭山】的面子确实挺大的—— 据穆小雅说,那家伙还是这片地区的【妖王】还是什么来着?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么?”在得知了对方的身份之后,长衫女鬼的话明显客气了一些,她指了指身后的灵体,“这个灵体和你的气息……有些像,这是怎么回事?” “实话说,那就是【我】……”司马钰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照搬穆小雅的话,“因为某种原因……这家伙从我身体里飞出去了,我来就是找它的。” “这样啊……”长衫女鬼虽然点了头,却还是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要不然……我证明一下?”司马钰小心地问道——对方是城隍庙的人,【城隍庙】的意思差不多就是【地府驻人间办事处】,往古代说就是【鬼衙门】,往近代说就是阴间的【派出所】——这些知识都是穆小雅给她恶补的,因为涉及到灵体问题,或许有天会和这些公职人员打交道,知道得多一点总没什么坏处。 长衫女鬼思考了一下,将身子侧过来示意她过去。旁边的长衫男鬼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同事给阻止了——看上去女鬼比男鬼的职位要高一些。 司马钰道了声谢,跨过了凉亭的长椅和护栏来到水边——穆小雅说,遇到残片的时候只要自己能碰到就行,对方会自动回到她的身体里来。可灵体飘在水面上,离凉亭还有点距离,无论她怎么伸手都够不到。 “……你不会法术?”见司马钰吃力伸手的样子,长衫女鬼明显有些诧异。 “惭愧,一点儿都不会。” “……上去。”见司马钰似乎真的不会法术,长衫女鬼勾了勾手指,水中立刻升起了一块平坦的大青石。 “……谢谢。”司马钰站了上去,用力向前伸手——这次她总算碰到了。当她的指尖碰到残片的那一瞬间,原本就若隐若现的灵体立刻顺着她的指尖钻进去,好像一团烟雾被吸进去了一样—— 与此同时,感受到残片进入身体之后,她立刻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 吃饱了? 第63章 【鬼术】 对于残片回到自己身体里这件事,司马钰并没有什么实感,仅仅是觉得小腹部分稍微充实了一些,好像饱了一样,不过好歹是了却一个心事。 “谢谢两位鬼差大人。”司马钰从浮起来的石头上跳回凉亭中,对两名长衫鬼鞠了一躬,“虽然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但……” 站在原地想了想,她看向了杨兴,后者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在他有动作之前,【烟鬼一号】已经先有动作了—— “大哥、大姐,您二位辛苦辛苦!”他拿着自己那份辛苦费递了过去,“感谢您二位的帮助,我们几个都没死多少年,还真就不懂得法术这种的,要不是您二位帮忙,在下还真没办法帮到我家大姐……这是在下一点小心意,二位收着,改日定有大礼相送。” 【烟鬼一号】十分会办事,看来死之前经历过不少事。可惜—— “哼,你拿我等当什么人了?!”长衫男鬼非但没放开【烟鬼二号】,反而瞪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司马钰深刻地理解了什么是【鬼术】。 刚刚她已经见到了长衫女鬼将石头浮起来的能力,但石头半泡在水里也看不清楚什么,让她感觉没什么实感。而长衫男鬼接下来这一手,让她对【鬼】专门用的法术——【鬼术】,有了一个更加全面的认识。 在长衫男鬼话音落下的时候,凉亭地面的裂缝中忽然涌出了阵阵黑气,黑气如有实体一般淹没了她的脚踝。就在她想退一步躲一下的时候,数条漆黑的锁链从黑气中骤然射出,将【烟鬼一号】捆了个结结实实。 “妨碍公务不说,还胆敢贿赂执行公务人员,罪加一等!跟我回城隍府衙门受审!” 涌出来的不仅是锁链,还有刺骨的寒意,就好像这些黑气和锁链是从地府直接伸过来的一样,只要稍微接触就会冰得直打哆嗦。司马钰赶紧跳到了石凳上,连连对长衫男鬼摆手:“大哥大哥有话好商量!他们都是新死的!什么都不懂!您念在他们是初犯……” “算了,左刚。”长衫女鬼阻止了自己这位死板同事接下来要做的事,“放了他们。” “可是……” “没有‘可是’,左刚,这是命令。”长衫女鬼深知对付这种死板的人,说软话是毫无用处的,最好用的办法就是直接下命令。 ——两人合作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 “……是。”长衫男鬼左刚没有再说什么,放开了【烟鬼二号】,又挥手散了黑气和锁链,凉亭的地面立刻恢复原状,好像刚刚的事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谢谢大姐……”司马钰长出了一口气,心说这家伙脾气也太暴了,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她最讨厌这样的人了,一点都不好相处,真不知他身边的那位大姐是怎么忍受跟他搭档的。 “没事,本就是误会,灵体属于你,我们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起码知道了它不是孤魂野鬼。只不过……”长衫女鬼顿了顿,看了看周围的几位之后才继续说道,“……回去之后,我要和府里有个交代,但魂魄已经被你吸了回去,这报告实在是不好写,所以……” “没问题!您挑个日子!我跟您去一趟就是了。”司马钰很上道,看出了长衫女鬼的为难,也知道地府那边的规矩有些时候也是不能变通的,再加上她身边还有个一板一眼的钢铁直男——啊不对,钢铁直【鬼】,这家伙一看就是不会说谎的那种类型——就算想行方便,有了这家伙也根本玩不起来。 对方多少也算帮了自己一点,而且还放了烟鬼兄弟卖给自己一个人情,她应该去一趟的。 ——不然的话,对方照章办事,烟鬼兄弟不关上一阵子根本就出不来,自己也是毫无办法。 “感谢你的通情达理。”长衫女鬼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但飘了不远又转头回来了——“瞧我,都忙忘了。您知道城隍府……就是阳间这边的城隍庙的地址么?” “不知道。”司马钰坦诚地摇了摇头——她没事儿问这种破地方干嘛?! “镇东,出镇子的路口北侧有一条小路,在地十八级石阶向左转,一直走就是。”说着,长衫女鬼还掏出了一个小号的牌子递给她,“到门口有人拦你,你就把这个给他看,然后说是来找【文佩】的,就会放你进来。” “嗯……行。”司马钰接过了冰冷的小牌子——仔细看去上面还写着什么字,只是年代似乎太久远了,已经看不清楚写的是什么。 说完,两位鬼差便走了,离开的方式也让司马钰大开眼界——两鬼并没有走桥,而是踩着水面走到对岸。在两人行走的时候,水面没有泛起一丝波纹。 ——这就是没有实体的【死灵】么? 秦月全程没搭话,她的作用仅仅是在遇到危险的时、司马钰自己跑不动的时候有个能把她扛起来就跑的人。至于和【鬼】打交道—— 拿小钰的话说,马克思先生在上,别开玩笑了。 “辛苦你们几个了……”司马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烟鬼兄弟,这本来是自己的事,却让这俩无关的【鬼】遭了罪,心里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大佬……阿不,大姐。”司马钰嫌【大佬】这个称呼太夸张了,【烟鬼一号】立刻就改了口,称呼她为【大姐】,“都是该做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嘛,我们出来混的要是没点儿担当,怎么能够……”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回想起了活着时候的事情——那时候真好啊,学院里外横着走,去哪都带着一帮兄弟,走到哪别人对自己都客客气气的。可惜自己没珍惜,作大了,一场校园里横冲直撞的酒驾就这样让他和好兄弟和女友变成了鬼,死在了图书馆楼下。最重要的是他的车还是租的,而且是无证驾驶,他的家人还要赔给租车行一大笔钱。 “你说得对,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司马钰点了点头,将背包里的纸钱拿出来,还掏出了打火机,“几位,贵姓?” 这里正适合烧纸——有桥有路,周围还都是水,也不用怕引起火灾。距离教学楼、宿舍楼和办公楼也都很远,不怕被人看见。附近也有垃圾桶,烧完了也好收拾。 这一次,杨兴没有再要占大头,毕竟这次出力最多的确实是烟鬼兄弟,自己只是个中间人,从功劳来说双方都是差不多的。而且两个女学生鬼也出了不少力,这些鬼钱,司马钰说怎么分配,就是怎么分配。 作为【金主】的司马钰将纸钱分成五份,分别写上名字烧掉,还特别在名字后面写上【功德】二字——听萧琳说,这样写可以替收钱的一方增加【鬼寿】的。 “这么多?!”等到火焰熄灭、鬼邮差来取走了钱,五个鬼立刻掏出了一个牌子看——烟鬼兄弟说,这东西叫【鬼证】,类似于身份证一样的东西,也有类似银行卡的功效。鬼邮差将钱取走之后,他们的【鬼证】上立刻就会出现相应的钱数。 手打的和机器压出来的就是不一样——五个鬼看着【鬼证】上面的字手舞足蹈,在凉亭周围上下翻飞,好像一下子变成大富翁了一样。高兴过后,【烟鬼一号】——哦,既然成为朋友了,那就不能再用这种称呼了,他叫毕锋,死前是学院内外着名的学渣混混,家里还挺有钱的,每天也不上课,就是挥霍父母的钱;另一位烟鬼叫陈力,是毕锋身边的跟班;毕锋的纹身女友叫崔晓,也是个让人提起来就头疼的小太妹;那个文静的、戴着厚厚镜片的女生叫宋小梅,和杨兴一样,都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家里环境太乱,想不开从图书馆跳下去的。 办完了事,五鬼将司马钰和秦月送到了宿舍——现在他们可不怕离开【死亡之地】了,因为现在手中的【金寿】足够他们花很久,根本不用怕消散。 “大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大姐了,这学校里有谁得罪了您,来图书馆找兄弟,您一句话,兄弟帮你平事儿去。” 毕锋有些依依不舍,虽然他是个混子,但在讲义气、守信用方面还是没问题的。 “我……我跟杨兴学长也能给你讲题,如果你不会的话……” 宋小梅也扶了扶眼镜,唯唯诺诺地说道。 告别了五鬼,二人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她俩都累得够呛,主要是大半夜的实在是太折腾人了。隔天,司马钰和秦月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给穆小雅打了电话,说了鬼差邀请她的事,得到的回应是【可以去】——先不说骆青的面子大小,城隍府属于公安机构,每座城隍府都有一位修为不低的【鬼】坐镇,而且还有不少受过专业训练的【鬼】,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不过你们在去之前,最好先回【万妖楼】一趟,我有些东西要给你们。毕竟你们要去的地方是阴间,还是要做些准备的。”穆小雅在电话那头说道——两人开着免提,但整个食堂吃饭的就她俩,根本不用怕被人听见。 “啊?!”听她这样说,秦月的脸瞬间就白了,“我……我也要去?!” “三倍加班费。”穆小雅十分懂得如何拿捏一个人。 秦月的表情立刻挣扎起来,良久,她一咬牙一跺脚,做出了一个足以影响她一生的决定—— “我去!!” 第64章 走正门的勇气 约定的时间是在三天后,这几天司马钰忙着跟秦月搬家——事情解决了,自然没必要在学校继续待着。 不是她们俩不喜欢宿舍,说实话宿舍的环境还算不错,尤其是人文环境——无论是司马钰那边将她当成【倒霉吉祥物】般看待的室友,还是秦月那几个已经把她当成【大姐大】的小太妹,总之两人都在不同程度上感受到了宿舍的【温暖】。 离开纯粹就是因为受不了了——在【万妖楼】中,司马钰将自己房间内类似桌角、床脚甚至窗台、柜子之类的棱角部分全都用海面包上了,以她平时倒霉的频率,就算撞上去很多次也没问题。但在女生宿舍住的这几天中,她的腿上面淤青九个、擦伤十一处、手背多了两道划痕、肩膀被箱子碰得淤血、连头顶都在下床时磕到了金属床沿,大包至今未消。 同屋的室友在了解她之前住的环境之后,也大力支持她搬出去。不是她们不喜欢这个倒霉丫头,而是太可怜她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司马钰死屋里,毕竟她们几个还是要在这屋里住到毕业的——不是她们危言耸听,以这位倒霉丫头出事的频率,剩下的几人粗略计算了一下,觉得这家伙很难活到大二。 没人想让自己的宿舍变成【命案房】,所以司马钰搬出去,对双方都好。 秦月迫切地想要离开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几个室友实在是太热情了——热情过了头,自从自己住进来到现在,从早饭开始,到收拾书包,到整理床铺,到下课回来收拾衣服,到晚饭,到睡觉前掖被子—— 这几个小太妹跟伺候亲妈一样伺候自己,甚至连出门的时候都跟在自己身边——为了追随自己这位【大姐大】,几个小太妹俨然有了改邪归正的念头。 她们甚至去上课了,还在课堂上回答了赵阎王提出的各种问题——别管回答是否正确,这股子热情劲儿着实让赵阎王震惊了一下。 连他都已经放弃这几个不学好的学生了,没想到她们竟然还能有所改变。难以置信的赵阎王甚至拿出了镜子照了照,怀疑是不是连自己半秃的脑袋都开始重新长头发了—— 曾经有同事半开玩笑地说,他的脑袋还能长出头发,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这几个小太妹能来上课,无异于日月颠倒。 不过离别终究是要到来的。司马钰离开的时候收到了许多零食,几位室友都在隐晦地表达【一定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这类的意思;秦月临走时也语重心长地对三位小太妹说一定要好好学习,拿到毕业证,将来的路就会宽一些;在后者信誓旦旦地保证和近乎虔诚的目光中,秦月最后几乎是逃着离开宿舍楼的。 接她们俩回家的是穆小雅的车——穆小雅没来,是柱子来接她们的。等她们回到万妖楼的大院,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司马钰拿下了自己所有的行李,习惯性地想要绕到后面,可随后想了想,她转身走向了正门。 ——是自己之前太失礼了,太过主观地评价了【妖】。无论如何,邻居们都或多或少地帮了她一些忙,再这样躲着人家走,实在是有些不礼貌了。 倒是秦月有些畏畏缩缩,不过在司马钰的鼓励下,也咬着牙跟着走向了正门 “哟,回来了?”花姐照例趴在院门的门檐上,一边舔着爪子,一边用尾巴对司马钰挥了挥。 “……晚上好,花姐。”司马钰抬头打了声招呼,搞得花沐晨舔爪子的动作都停下来了。 “……哟!出息了小钰!才发现你从正门走的!”花沐晨跳了下来,在她的裤腿上来回蹭了蹭,完全就像一只大型的家猫,随后她跑进了院子,蹲在桌子上嚎了一声——“小钰回来了!” 司马钰刚走进院子,就被迎面扑来的各种动物压在地上。秦月看不见现了原形的【妖】们,只看到自己的好室友在对什么自言自语,然后躺在了地上不停挣扎。要不是司马钰并没有表现出太过剧烈的反抗的话,她都想拽起好室友直接跑路了。 ——大不了住回之前那个不隔音的小破单间好了,也不是非得在妖怪的巢穴里面待着…… “行了,像什么样子。”就在司马钰被一群动物压得快喘不过气的时候,门口传来的一个冷漠的声音让这些狂热的【妖】们赶紧散开——穆小雅可以算是这楼的管理员了,平时水电费什么的都是她在交,别人什么都不用管的——直到最近,司马钰才知道【万妖楼】才是真实存在的,外人眼中破旧废墟的样子,是红姐和阿芙联手用的障眼法。虽然她们已经融入了人类世界,但作为能让她们取消化形变回本体放松的地方,还是隐藏起来比较好。 原本是打算用【鬼打墙】的,但考虑到普通人的安全,最终还是用了障眼法。因为作为【鬼术】的鬼打墙,许多人进去之后很难再找出来,想要救迷失其中的人出来就要取消法术,那大楼就暴露了。 ——毕竟,谁也不想在院子里放松的时候,被路过的人像逛动物园一样盯着看。 所以穆小雅的威严并不止来自于她的修为和年纪,还有她比在场任何人都要优秀的管理能力。 等众妖安静了下来,穆小雅才点了点头——其实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她希望看到的,无论司马钰是什么身份,既然能住进来就是有缘,作为楼长,她当然希望看到所有的住户们和睦相处。 “这个给你,”穆小雅拿出了一副眼镜给了秦月,“本来走之前就应该给你的,但后来出了点儿小问题,拿去返修了,这是调试过后的,你戴上试试。” 秦月接过了眼镜——她的视力很好,根本不需要戴眼镜的。不过穆大姐给自己这东西肯定有她的理由。 “我先回去了,你们稍微安静一点,最近我有些事要处理,谁再弄出大动静,小心我断了谁家的暖气。”说完,穆小雅穿过了众妖直接进了楼,【妖】们也明显消停了不少,连说话声都低了几度—— 她们的穆大姐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在座的几乎都是哺乳动物,就算是变温动物也是十分怕冷的。眼看着就要冬天了,断了暖气等于要了她们半条命。 司马钰被众妖拉到了桌边问东问西,过了一会儿才发现秦月还在门口、拿着眼镜发呆。她招呼了自己的好室友一声,后者这才反应过来走了过去。 “这是啥?”司马钰看着她手中的眼镜,有些好奇地拿过来看了看——在她眼中,那就是一副普通的眼镜,镜片没有任何度数,好像和眼镜店卖的那种抗疲劳的款式差不多。 “我也不知道,穆大姐给我的。” “那你戴上看看呗?白色镜框挺适合你的。”司马钰将眼镜还了回去。 “嗯……”秦月点了点头,慢慢将眼镜戴了上去。然后…… 她看到一只就算趴在地上,也差不多有自己腰胯那么高的、有着八只眼睛八条腿、一只巨大腹部的蜘蛛,正仰着头看着自己,蠕动着两只恐怖的巨颚,一边挥舞着两只最前面的腿,一边手舞足蹈地对自己说着—— “哇!小月戴眼镜还是挺合适的嘛!大家快来看看!” 然后向自己围过来的,是一只一人高的巨型蝙蝠、一匹打着呵欠露着獠牙的灰狼、一只舔着嘴唇的花豹、一只毛色火红的狐狸以及一条足有水桶粗细、昂起头差不多有两米高的巨蟒。 “还真的是!你们等着啊!我回去拿我的眼镜去!她戴上肯定更合适!” “要不要再给她换件衣服什么的?” “小姐,有没有兴趣和本少爷出去喝一杯?” “别围得太近了,小心弄伤她,她可是纯血的人类。” “怎么可能!我的身体那么软,而且最近才剪过……哎?小月?你怎么翻白眼了?” “……快来人!谁会看病来着!快!小月她睁着眼睛昏过去了!” “……” 秦月再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四楼的床上。再三确认了自己还存活,她抬起手摸了摸额头上的湿毛巾,取下来用力擦了把脸。 “醒了?”似乎听到了声音,司马钰从厨房进来,腰上系着围裙,双手端着两个碗,“虽然有点晚了,不过还是吃一口比较好,少吃点嘛,你又不怕胖的,省得饿着难受。” “刚好,不太热。”她将其中一碗面条递给了秦月,自己拿着另一碗吃了起来,“咸菜要么?” “我是不是……太没礼貌了。”秦月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那些妖怪们不是什么坏家伙,自己又是逃走又是昏迷的,实在是有些太失礼了。 ——就像人一样,人类中也有十恶不赦的家伙,那么【妖】中理应也有像这群热情邻居们的类型。 她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它们】的友好与热情。 “都一样,我一开始也是,直到今天我才敢走正门的。”司马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而且她们都说无所谓了,毕竟一个【人类】想要接受【妖】的存在,肯定是需要一些时间的。” “那……”秦月看着自己的好友,思考再三之后,觉得自己也应该想开一点——就算周围住的都是妖,这段时间以来,也比之前那个不隔音的小单间一边听着隔壁的呼噜声和抽水马桶声一边睡觉要好许多,“要不然……明天你再陪我走一次正门,她们……晚上的时候都在么?” “……好嘞。” 第65章 入口的惊吓 在从宿舍搬回来的第二天晚上,两人便来到了镇子东边。 坐在小电驴的后座,尽管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秦月心中还是对【妖】和【鬼】有些怕。其实她已经从司马钰和穆小雅那里知道了【妖】和【鬼】其实和人类一样,也有着自己的生活方式,只不过存在本身与人类不同而已。但【习惯】这种东西是很难改变的,尤其是从小到大一直接触的认知、和对于某些特殊事物的态度和感情,都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她已经在尽力去接受了——既然已经踏入了这个圈子,那还是慢慢融入比较好,况且那些邻居真的很不错——不光送了她一堆吃的,还有一大堆衣服。住在112室的朱莹——就是自己戴上眼镜之后看到的那只硕大的蜘蛛——她在【柳仙市】开的服装公司,因为制作出来的衣服添加了她自己的特殊蛛丝,韧性、防水性、弹性都很优秀,销量一直不错,自己身上的这身衣服就是她送的。 别说,穿起来还真的很舒适,不仅贴身保暖,就算做出像打拳这种剧烈运动的时候也不会有任何束缚感。 还有252室的蝙蝠——莫芙小姐的蛋糕、152室黑色的大蟒蛇——庄雯送的蛇皮手套、241室那只火红的狐狸——红姐、红媚娘送的一些摆设小装饰品…… 秦月已经认识到自己认知的狭隘,她只是需要一些时间调整心情,再去和她们相处而已。 至于即将去的目的地——城隍府,说白了和人间的派出所也没什么不同。秦月不断说服自己只是去见一群公务员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她能给自己最大的鼓励了。 “路边的小路……路边的小路……” 太阳刚刚下山,两人来到了目的地。司马钰将从骆青那里借来的小电驴停在了一家蛋糕店门口,按照三天前晚上的记录找到了路边的那条小路。两人一边走一边数着阶梯,等到第十八级的时候,她们向左看去,然后—— “……小钰。”秦月看着眼前深不见底的断崖若有所思——第十八级阶梯正好是个转角,转角再往上不远,就是能够横跨这座断崖的铁索桥。 “……嗯。”司马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随口应了一句。 “你说……文佩文小姐她的意思……是不是我们得先【死了】才能去城隍府的?” “我觉得……应该不至于……” “那这个怎么解释……” “我看看先……”司马钰将手中的纸翻到了背面,上面写了很多字,是关于从第十八级阶梯离开之后该怎么走的指示,但没有一条提到该拿断崖怎么办。 “要不然……”秦月咬了咬嘴唇,“我跳下去试试?” “别,万一真成鬼了咋办。”司马钰赶紧阻止了好友的危险想法,“我打电话问问穆姐。” 她的电话没拨出去,因为两人看到了一个人影从下面上来——严格来说是司马钰先看见的,秦月看不见,这说明对方肯定不是活人。后来秦月鼓起勇气戴上穆小雅给她的眼镜之后,才看到了来者的样貌—— 对方穿着和文佩、左刚一样的长衫,看上去很古旧,但却收拾得很整洁。对方背着一个包,看样子好像刚刚准备去工作的上班一族一样。 只是看起来苍白的面色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憔悴——莫非鬼都是这个样子的? “……你们俩看得见我?”还没等她俩说话,对方先在她们面前站住了,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你一个妖也就算了,怎么你一个活人还能看得见我,修士?哪座山头的?来我们城隍府有何贵干?” “大……大……大大大大哥……”司马钰的嘴唇有些打哆嗦——跟萧琳相处的时候,对方绝大多数都是以有着实体的人形出现,说实话,或许是在人间待得久了、与人类接触得太多,萧琳反而变得有些不像鬼了。 而眼前这位则更贴近【鬼】这个身份——除了满是黑色血丝的眼球、青紫色的眼眶和嘴唇之外,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十分缥缈,张嘴的时候甚至还有寒气呼出来。 “……胆子这么小,第一次见鬼啊?”鬼大哥皱了皱眉,心说这俩人干嘛来的,“有事说事,没事把路让开,我还要去上班。” ——行,敢情真是来上班的,而且工作看上去还不错——城隍府这种地府的机关单位里上班,可不就是公务员么! “大哥……我们确实是想去城隍府,不知道该怎么走……”司马钰是咬着牙把这话问出口的,秦月已经吓得嘴唇发白了——在拳场里,秦月打遍无敌手,但遇见了鬼,她的反应和正常人也没什么分别。 “你们去我单位干嘛。”鬼大哥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下,“城隍府可不是一般人随便就能进的地方,要报案的话走正规渠道,我们不接受非【鬼】类的直接拜访。” “是……是文佩小姐让我们来的,说有事要找我们……”司马钰恐惧之余,心说这城隍府还挺正规的,别看是一群鬼,办起事来还是有规有矩的。 “文佩小姐?哪个文佩小姐?我们大小姐?”鬼大哥眉毛皱得更紧了。 “哦、是这样的……”司马钰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文佩给自己的一块小牌子,赶紧掏出来递了过去。 鬼大哥接在手里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我们大小姐的工牌,行,认识就好说,让陌生的【生灵】进来会坏了我们的规矩。既然有事就赶紧进去,别在这里堵着路,一会儿上班的人多了会很麻烦的。” 说着他将牌子还了回去,要绕过两人,却又被拦了下来。 “大哥,我们俩第一次来,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司马钰看了看黑漆漆的悬崖,尽量保持着脸上的笑容,“能不能麻烦您……给我们带个路?” “这还用带啊,往那边一看不就是大门……哦,对,你俩是生灵,我们有隔离封印的。”鬼大哥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把牌子给我,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没权力解开封印,等我几分钟,我给你叫人去。” “……好的谢谢大哥……”司马钰啥也不敢说,只能乖乖地递上了牌子—— 马克思先生在上,自己终于有一天和一个鬼像正常人一样聊天了…… 鬼大哥转身走向了护栏,身体一下子消失在了悬崖边缘。五分钟后,随着一阵轻微走到护栏边轻微的摩擦声,护栏另一侧的悬崖边赫然出现了一座石桥,顺着石桥的方向看过去,远方赫然是一座古老威严的大门。 站在护栏边的除了刚刚的鬼大哥之外,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鬼。这只鬼身穿古时候的盔甲,腰间却挎的不是刀而是类似警棍一样的武器。他的手中还拿着一张黄纸,好像刚刚从什么地方撕下来的一样。 “进来。”身材高大的鬼朝两人歪了歪头,别看他块头大,声音却很小,“进来之后不许大声喧哗,别吵到别人办公,快点办完事,尽量在天亮我们下班前出去。” “好的大哥!”司马钰和秦月腿都软了——这个大块头看着更像鬼,一脸的凶相不说,还带着满身的杀气。两人互相搀扶着迈过护栏,在对方的注视中颤颤巍巍地走上了石桥。 在两人走出不远的时候,司马钰回头看了一眼,见刚刚的大块头鬼将黄纸贴在了护栏的背面——想来这就是刚刚的鬼大哥说的隔离封印之类的东西,估计是不想让别的生灵误闯进来。 “你们跟我走,我带你们去大小姐的办公室。”鬼大哥人还不错——哦不对,是【鬼】还不错——“你俩也不用怕,刚刚那位是我们这的门卫,专门管这座桥的,怕有生灵误闯进来,只有他才有权放生灵进来。” “谢……谢谢大哥……” “没事,第一次来嘛,正常,你们不是大小姐的朋友么?以后常来就好了——哦对了这个还给你们。”鬼大哥拿出了腰牌递了过去,“下次来的时候啊,你俩敲一敲那个护栏的背面,记住,敲十八下,不能多也不能少,要不然门卫大哥不放人的。一般来我们这儿办事的都是有熟人带着,你们俩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不过既然是大小姐的朋友那就没事了,否则生灵想要来我们这边,除了要我们这的工作人员带着之外,还要给一笔过桥费的。” “啊好……”司马钰点了点头,心说还来?!这破地方来一次还不够么?!哪个正经的活人一天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来阴间跟一堆鬼打交道?! “感谢大哥提点……” “举手之劳——鹏哥!开门!”说着,几人到了大门下——离远看还看不出什么,等到靠近了,两人才发现这座大门最少也有十几米高。鬼大哥抬手敲了敲大门,朝里面喊了一句,“别睡了!天黑了!小心让人看见!” “一天天的就你事儿多……一百来号鬼也没见你来这么早的……”门内很快传来了雷鸣般的抱怨声,门也随之慢慢打开。然后—— 司马钰和秦月,看到了两条腿。 是的,两条腿——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子、有着长长獠牙的鬼,差不多和大门一样高。 两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司马钰只想自己的妈妈,秦月甚至连自己埋哪儿都想好了。 天知道她们使了多大力气、才控制住了自己的膀胱,不至于当场尿了裤子。 “这二位是……”巨鬼蹲了下来,强大的压迫感让两人连呼吸都快忘了。 “大小姐的朋友,有信物的。”鬼大哥回头想招呼两人进去,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低头时,才看到了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两个姑娘。 “……看你把人吓的。” “……我又不知道今天有新的生灵到访……”巨鬼也显得很郁闷——每次有新的生灵到访都会被他的长相吓一跳。可他就长这样,他有什么办法?! 他也很无奈的。 第66章 城隍府 【城隍府】的内部比司马钰想得大许多,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这里差不多和古代的衙门院子差不多——她曾在类似的旅游景点发过传单,因为穷,她曾经打过各种各样的工。 可实际上,这里差不多快有她的学校那么大了,各种古色古香的建筑一个挨着一个。虽然现在还没有多少【鬼】在,但这些【鬼】身上穿着的衣服也都不尽相同。有的像身边的鬼大哥一样穿着民国时期的长衫,还有一些穿着现代的西装、皮鞋,有的甚至还穿着类似古代官服一样的款式—— “大哥,你们这里什么鬼都有啊……”司马钰下意识吐槽了一句,说完才发现自己这话说得有些不太合适——人家愿意穿什么就穿什么呗,自己管那么多干嘛。 “其实我们有统一工装的,但太丑了,没人愿意穿,都穿自己时代习惯穿的衣服——李大爷!下班啦?”鬼大哥说着朝一个身穿西装的老爷子打了声招呼,对方疲惫地还以微笑之后,他继续对司马钰介绍,“这位刚下白班的李大爷是五百多年前开始在这上班的,那时候还是明朝呢,不过比起那个时代的衣服,他就比较喜欢穿现代得到款式。说到底除了一些正式的场合之外,这里的人穿的基本上都挺随便的。” 鬼大哥的热情介绍让司马钰和秦月心中的恐惧渐渐消失,她们觉得其实也不用在乎是人是鬼,人也有坏人,鬼也有像萧琳、鬼大哥这样的。 “行了,就这,大小姐就在这里面。”鬼大哥将二人带到一座三层古楼前,指着大门说道,“上三楼就行了,大小姐常年不下班的,不过你们要小心点,跟我们后勤处不同,这里是办公楼,里面的鬼怨气都大着,没事尽量别去触他们的霉头。” “……谢谢鬼大哥。” 跟对方道了谢,两人走进了办公楼。也许是还没到上班点,大楼里很空旷,一个鬼都看不见。再加上这里算是阴间,整个一楼大厅里阴森森的,只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司马钰紧紧拉着秦月的手,手心里全是汗,也分不清是谁的了。顺着楼梯上去,二楼各个房间的门几乎都大敞开着,里面空无一鬼,偶尔看到几只加了一白天的班的鬼一边抓着他们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一边愁眉苦脸地面对着满桌的纸张。 “一晚晚的什么事都往我这派……我这是归档室又不是报案处……后勤处那帮混蛋一天天清闲得跟大爷似的……等老娘熬出头来,早晚整改你们……还有府尹大人……加班费能不能涨一点……老娘连续加三个月班……再不回家都忘了家在什么地方了……做鬼也有鬼权的好不好……一天天挣两个破工资跟卖命似的……都不够老娘买生发剂的……活着的时候老娘就是个单身老处女……死了还没时间找男朋友……给老娘逼急了,看老娘不拆了你这破办公楼……” ——周围类似的低声抱怨跟咒语一样传入了司马钰的耳朵,如果换成人说这些话,顶多也就是听听算了。但现在说这些话的是鬼,低沉缥缈的声音、阴森的环境、充满怨气的氛围加在一起,让她不禁又向秦月靠了靠。 现在她算明白鬼大哥说的【怨气重】是什么意思了,敢情不是因为活着时候那点儿破事,而是死了之后依然是一名社畜的现实——哦,对,他们是鬼,应该是【鬼畜】来着。 无论是【社畜】还是【鬼畜】,面对着永无休止的加班和做不完的工作,怨气看来都挺大的。 “你们两个!干什么的!”就在她们感叹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都不易的时候,一个严厉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猛回头,她们看见了一个熟人—— 那天晚上回收自己【灵魂残片】的时候,在场的男鬼差就是这位。 “左、左刚先生!”司马钰差点儿条件反射地敬了个礼,“我们来赴文佩小姐的约定!” “……原来是你们,哼,人类之中还有守信用的,我还以为你们两个胆小鬼不敢来。”左刚见是她们俩,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紧接着又皱紧了眉毛。他走到两人面前,视线在她们之间来回游荡了几次,“你来也就算了,【妖】本来就不属于人界,但怎么还带个活人来。” “这……壮胆……?”司马钰弱弱地回了一句,偷偷抬眼睛看着左刚。 “……行,不过以后少带活人进来,这里阴气重,下次让她去接待室那边等,有活人专用的房间。”左刚看了看不停冒冷汗的秦月,也没再说什么,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我还有事,你们自己上去,从这个方向上三楼,楼梯口左转再往上有个楼梯通向阁楼,那里是大小姐的办公室。” “……好的。” 看着手里拿着一堆文件离开的左刚,两人长长地松了口气——好家伙,跟鬼对话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还是赶紧办完事、赶紧回去。 不管是人还是妖,好歹她们都算生灵,生灵还是待在阳间比较好。 按照左刚的指示,两人找到了阁楼。阁楼只有一个房间,门牌上写着一些鬼画符一样东西——估计是阴间专用的字,司马钰没管这些,鼓起勇气敲响了房门。 “……哪位。” 里面传出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听上去很是疲惫,好像很久都没有休息过一样。 “司马钰,还有秦月。” “怎么这么早来……算了,进来。” 推门进去的时候,一阵寒气顿时从屋内倾泻而出,冻得两人打了个哆嗦——早知道阴间这么冷,就多穿几件衣服出门了。不过还好寒气散得很快,两人适应了一下,互相打着气走进了里面。 办公室很大,光线十分昏暗,秦月下意识地拿出了手电筒,可不管她怎么照,光线就是无法照亮周围。 “关了,阳间的光在阴间不能用。”随着声音 的落下,头顶忽然亮了一些。抬头看去,发现是一堆纸灯笼拼接成的大型吊灯。吊灯散发着阴冷的淡蓝色光线,虽然不能照亮多大的范围,好歹也算聊胜于无。这时两人才发现,面前不远的地方有一张大型办公桌,文佩就坐在办公桌的后面。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睡衣,长衫随意搭在肩膀上,一只手撑着额头,专注地看着面前的一堆纸张。漆黑的长发顺着她的身侧披散着,看上去很柔顺的样子,并不像电视上的女鬼那样吓人。 ——那天在河边的时候,她的头发也是束成了马尾,看上去很整齐的样子,丝毫没有恐怖感,倒是显得她这个人清冷幽静,好像古时候深闺大院里、不怎么经常出门的病弱大小姐一样。 事实上她的脸色看上去也确实不好——不是身为【鬼】的那种不好,而是长时间没有休息的那种。 “随便坐。”文佩随手指了指旁边被乱七八糟的文件包围中的沙发,“请稍等一会儿,保持安静,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啊好……” 司马钰和秦月坐在了沙发上,忽然,两人发现沙发并不似屋子里那般寒冷。仔细一看,坐垫竟然铺着电热毯,电热毯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便携式蓄电箱。 看来是给她们俩准备的。 两人并没有等多久,大约十分钟后,文佩放下了笔,按了按自己的鼻梁从座位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来到了她们面前。 “阴间的东西不适合【生灵】,就不招待你们了。找你们来只想问一件事,”说着,她抱着胳膊靠在了柜子边,望着司马钰说道,“你是【妖】,但为什么那天的灵体却有着【人】的味道?” “其实……”“小心说话。”司马钰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文佩抬手打断,“你所说的一切我都会记录在案,并在事后向骆先生求证。按理来说,灵体都归我们管。那天旁边有外人不方便,今天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为什么你的身体能够共存【人】和【妖】的灵魂。” “我算是【半妖】。”司马钰毫不犹豫地坦白了,来之前穆小雅就嘱咐过,在这里不需要有任何隐瞒,实话实说就可以,没事的。 “……跟我猜的一样。”文佩对司马钰配合的态度很满意,“不过那个灵体只是块残片而已,并不完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 花了三十分钟的时间,司马钰向文佩解释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包括父母的去向和自己的住所,以及为何要收集【灵魂残片】。听完之后,文佩沉默了许久,随后动了动手指,将司马钰九岁时那年【里河村】的资料调了过来——看来这位文佩小姐对【鬼术】十分精通,包括三天前在学院时也一样,她施法都不需要念咒语的,手上有动作,法术立刻就施放出来。 自己学了那么久都学不会的妖法在她的手中,好像十分轻松的样子。 第67章 办公室的问话 在寻找第一块【灵魂残片】之前、给她恶补的法术课上,司马钰曾见过穆小雅施展【妖法】。新手在使用法术的时候,必须要先念一段听着很晦涩的【术语】。 穆小雅说,【术语】并不是必要念出来的,但对于新手最好还是走个过场。按照她讲述的【法术课】的基础理论,【法术】就是施法者想要通过【大自然】得到的效果,而【术语】则是向已经沟通好的【大自然】说明这个效果的具体目标、范围、威力大小以及是否忽略掉某个特殊个体。 比如在浴室洗澡,需要使用【水流术】。首先要确定目标——自己,然后是范围——浴室地面防水的范围,威力大小——【一级】,忽略掉某个特殊个体——放在旁边架子上的手机。 【术语】并没有定式,以洗澡时举例,甚至可以直接简化为:【以一级水流冲洗自己的身体,不要弄湿手机和浴室外的地板】这样,其最终目的只是在告诉【大自然】、想要施放法术的具体效果。 新手必须要从【术语】或【咒语】开始,因为【大自然】只是个概念,其并没有具体的实体,沟通的过程其实是灵魂在与之对话。新手在施放法术的时候很容易产生杂念,这些杂念会容易让法术失控——还是拿洗澡举例,在施放一级【水流术】的时候,一旦产生了类似【好累啊,要是水流再大一点、冲击再强一点就好了】这样的杂念,【大自然】同样会给予回应——这些都是有实际案例的,记录中有个新手施法者在有了这种杂念之后,大水直接把家给淹了。淹得还不止是自己家——这家伙住八楼,从八楼往下所有的住户的房子全都成了水帘洞。 或许会有新人觉得不过是发一场大水而已,也没什么特别严重的事。 但如果,将施法过程中的【水】换成【火】呢? 一念之差,或许就会酿成不可挽回的灾难。 但使用得久了的老手则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忽略掉【术语】和【咒语】,这类人经过长时间的修行和频繁的使用【法术】,心性早已变得沉稳——所谓【修行】中的【修心】就是这个。心中杂念越少,就越容易更快地施法。 至于法术的分级,【一级】这两个字不是说给【大自然】听的,而是让自己的心中出现一个概念,是人类这边发明出来的方法。分级共有九个档次,最低级的就是【一级】,是效果最弱小的一种,但相对来说却最常用于日常生活中。最高级那一档次中【术】已经很少了,绝大多数都是以毁灭为目标的【咒】。【施咒】的管制十分严格,无论是【六途】中的哪一界,想要使用【三级】以上的【咒】都要经过特别批准,因为【五级】是一个分水岭,这个等级再往上,绝大多数都是和【取人性命】、【毁灭现实环境】之类的相关。 比如【流沙咒】就是一个三级【咒法】,多用于建造某些建筑之前打地基的时候、遇到的一些难以移动的巨石。在古时候,这些巨石很难移动,挖开又会让地面空出一部分,不利于打地基,因此【修士们】才研究出了【流沙咒】,这种【咒法】可以快速将一整块巨石分解为沙土,属于【三、四、五、六、七】这个档次构成的中级【咒法】中的一种。 从这个等级开始,【咒法】已经开始有了比较大的危险性,因为【流沙咒】不仅可以让巨石崩毁,现代的混凝土也一样,因为【流沙咒】本身就是一种分解类【咒法】。 按照【六途】中各界的【法术】类相关管理处,只要能使出【三级】以上的法术的,必须要去相关地点进行登记,否则一旦发现,除了废除其一身的修为法力之外,还会被判处十五年的监禁。 滥用法术可是大事,还好现代人一般连【法术】的存在都不知道。不是人界的【超自然力量管理局】不想外传,而是绝大多数现代人都拿【法术】这玩意儿当玩笑来听。而且最重要的一点—— 还是拿洗澡和碎石举例子—— 与其费时费力与大自然沟通、还要心无杂念地向大自然阐述自己的要求、不仅要念那些冗长的【术语】和【咒语】,甚至连最后产生偏差带来的后果都要自己承担。与其搞得这么麻烦—— 洗澡时直接开花洒的水龙头不好么? 清理巨石的时候开个挖掘机不好么? 和尚都拿枪降妖除魔了,还提法术? 省省。 刀枪不入什么的都是电视里演的,但凡是个有实体的东西,谁也顶不住机关枪一阵突突。 关于法术类的知识,司马钰这种学渣是一听就困,能记住的也就这么多。不过即使只是一知半解的程度,也知道文佩的修为有多高——举手投足之间就可以施法,别说念咒了,看她甚至都没有思考,就好像法术已经成为了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你总盯着我看干嘛?” 文佩调来的资料是司马钰掉到河里那年的,她想查查【里河村】那一年死去的【生灵】,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毕竟这件事涉及到【鬼魔灵】,就算文佩现在比较年轻,但她也从前辈那里听说过那场旷世之战,知道一旦【鬼魔灵】苏醒过来,【六途】必将再次遭受劫难。 【里河村】就在【九岭山】的范围内,虽然距离【千柳镇】挺远,但大致没出这个范围——因为【九岭山】并非是省、市、区这类的概念,而是整个一片山区,范围两个省也不止。虽然从古至今各个朝代直到现代已经将【九岭山】划分为许多零碎的管辖区,每个管辖区都有自己的名字,比如【柳仙市】等等。但就【妖界】、【鬼界】和【仙界】来说,【九岭山】就是指这一片广阔的山区。这个【九】并不是具体的数字,在古时候,【九】这个字代表着【很多】的意思。 【千柳镇城隍府】就属于【九岭山】这个大区的范围内,所以在这个范围内发生的事,各地的【城隍府】都会互相共享信息,以备必要时共同办事。这个周期一般是以季度为单位,每个季度的末尾,各地的【城隍府】就会将手头的信息共享出去。 所以文佩可以查到【里河村】发生的事,只是在她翻找的时候,却看见司马钰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没……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好厉害。” “哦?” “穆姐教我法术的时候说,不用事前念诵【术语】或【咒语】的都挺厉害的。我看你刚刚……” “那是你们的法术,”文佩摇了摇头,“【鬼术】和你们的体系不一样,你们是在借用周围环境的力量,是在【请求】。但【鬼】使用的【鬼术】是【命令】——因为【鬼】没有实体,已经是大自然环境的一部分,所以【鬼】施法的时候要更轻松一些。而且【死灵】的杂念都很少,支撑着【我们】存续的能量就是【执念】,比起【生灵】的【思考】,【死灵】的【执念】则要纯粹得多。” 文佩一边翻阅着资料一边讲述着,她不介意将这些东西透露出去,因为在【六途】中,这些事已经是众人皆知的、稀疏平常的事情。 “【鬼】就是最优秀的施法者,甚至连【仙】都比不过我们。因为【你们】借用来的力量,正是【我们】本身。” ——所以当年【鬼魔灵】才会在得到【白羽圣石】之后,能够以一己之力和【六途】对抗。【鬼】本身就是纯粹的力量,再加上【大自然】的核心【白羽圣石】,必然会所向无敌。不过这件事她没有说,因为眼前两名少女体内的【法力】少得可怜,尤其是司马钰,处于几乎没有的状态,给她们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只要稍微普及一下常识什么的就够了。 文佩很快找到了当年的记录,就像【里河】的【河仙】说的那样,那一年的死亡名单中确实有着【司马钰】这个名字,但下面的备注却让她的两道剑眉皱在了一起—— 备注上说,人类【司马钰】死于下午未时,灵魂不知所踪,无法登记在案。 【生灵】死亡之后,也会出现灵魂不知所踪的情况。绝大多数的灵魂都会徘徊在自己的死亡地点附近,鬼差也是根据这点去拘魂、登记的。但也有极少数的灵魂比较强大,可以短暂或长时间的离开,不过最后都会被找到并进行相关登记。可司马钰人类那部分灵魂从那时起直到现在九年的时间依旧不知所踪—— 再从三天前找到的这个丢失的【灵体】的碎片来看,似乎是被打碎了。碎裂的灵体无法拥有完整的意识,所以就算是找到了也是一副痴傻的样子,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就像三天前那样。 ——究竟是谁、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做这种事的?打碎她的一部分灵魂有什么意义么?还是说……是要达成某种结果的必要条件? “大概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俩先回去,后面的事情我会让人去查的,这是【城隍府】的职责。”文佩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结果,手上的信息太少了,想要得到事件的具体经过,最好还是去问问当时在场的【死灵】们。 调查就是这个样子的,没有什么光靠想就能得到结果的推理,所有的案件都要靠这种最笨的手段去搜集证据。没有证据,再完美的推理也只不过是空想而已。 司马钰和秦月巴不得快点离开,可当她们听到门外传来的争吵声的时候,就开始犹豫是否要现在走了—— “滚去调查科!!我这是统计科!!你丫瞎了啊?!” “老子昨天上了一晚上班!还加班到了第二天中午!还要把这些工作推给老子?!老子不干!!” “告我?行啊你去!!投诉箱就在一楼!!你投诉,老子还不想干了!!一晚晚挣这两个破钱还不够给老子保养魂体的!!有能耐你就去告!!我告诉你!该给的补偿全都给了!一分都没少!!还想多要?没门儿!!” “府尹大人出差了,有事过几天再过来。什么?!躲出去了?!他还用躲?没看府尹大人一晚晚忙得跟条狗似的么?!还躲?你是咋想的呢?!” “……” 办公室的门没关,外面充满怨气的【鬼畜】们的争吵声此起彼伏,说实话,真是不敢想外面是何种景象。 ——【鬼哭狼嚎】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听这动静,与【生灵】作息时间完全相反的【鬼畜】们大概应该都来上班了,她俩实在是不敢踏出这个门,去面对外面一个个跟炮仗一样的【鬼】们。 “……先留在这也行,等天亮再走。”文佩看出了二人的畏惧,有些抱歉地将门关上、隔绝了外面争吵的声音,“天亮之后他们大部分都下班了,你俩离开的时候也安全点,拿人类的时间来算……等你们出去了差不多也半夜了,确实有些危险。” 说着,她指了指办公室的尽头:“我平时都睡这里的,你俩可以把电热毯搬过去,不嫌弃的话,就睡我的床。我还有些事,早上的时候我来叫你们。” “……恭敬不如从命。”司马钰和秦月赶紧一个搬电热毯、一个搬蓄电箱—— ——马克思先生在上,可千万要保佑别让那些鬼进这个房间。 真是太可怕了。 第68章 府中之梦 这一晚两人谁都没睡好。 想也是这样的,周围全是鬼,此地又属于阴阳交界处,而且偏向阴间的那种——虽然是地府驻人界的办事处之一,但整体环境还是更接近【鬼界】。这也无可厚非,毕竟在这上班的都是【死灵】,【生灵】想要进来,除非是像司马钰这样受到邀请的,要不然就只能通过正规渠道申请。 两人睡不着的时候翻阅着周围的书籍,【鬼界】的字活人是看不懂的,但【鬼】却能看懂人界的文字。文佩在闲暇时期比较喜欢阅读,而且格外偏好纸质书籍,因此在她的办公室中有一个独立的书架,上面放满了她从人界收集到的各种书。 在离开的时候,她特别对司马钰和秦月说这些书是可以随便看的,毕竟只是一些消遣类的、或者是学术性不强的书籍,实在睡不着的话可以让她们解闷。 办公室的光线实在太暗,不得已只能把文佩办公桌上的台灯搬过来——台灯也是个纸灯笼,散发着幽蓝的光芒,也不知道里面烧的是什么东西。两人没那么无聊把灯拆开看看里面,将之挂在床头之后,便开始看起了各自找到的书。 秦月看的是一本侦探小说,私下里她就喜欢看这种需要动脑子的。司马钰就不行了,她一看这类书就头疼,便找了一本纪实类的书。 令她意外的是,这本书虽然是人类所写,但记载的却是拜访【鬼界】的一些事。上面讲的是一位【修士】在到达一定修为之后,想要去阴间看看自己故去的亲人。可人死之后,灵魂在经过各地【城隍府】的登记、不一定还会留在原地,绝大多数人在变成【鬼】、还没有在地府领到轮回的号码之前,都会因为不想触景生情而申请去外地生活,只有每年清明祭祀的那天才会回来见见自己的家人。 所以【修士】们想要去寻找自己的家人其实并不那么容易——这种事并不是被禁止的,只要拥有【通灵】之类的法术都可以做到,最常见的就是以【先祖】作为崇拜对象、时常与之沟通的【萨满教】。萨满教遍布世界各地,不过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通灵】的本事,只有极少数人还留有最初的传统。 书中的这位修士就打算去看看故去的家人,首先他要做的就是开坛做法——这只是通俗的说法,实际上也是和【萨满教】的【通灵术】差不多的东西,而且比起法术,【通灵】更倾向于是一种连接阴阳两界的【仪式】,简而言之就是联系【鬼】——而且给出回应的还不是一般的【鬼】,而是各地【城隍府】的工作人员,无论想要找哪个【鬼】,首先问这些工作人员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率的。 ——他们手中可握着各地的【鬼】的个人信息,想要找谁都是最快的。 当然也有非法进行【通灵术】的——比如【笔仙】、【碟仙】这类的游戏。虽然不禁止阴阳两界的人会面,但总归是两界的存在,必须要走正当程序——出个国都需要护照,更何况是跨越生死之隔?【笔仙】这类游戏就是坏了规矩的仪式,仪式会越过【城隍府】的管辖,直接与某位【死灵】进行沟通。 这种没有目的性的【通灵术】很有可能会与一位【恶灵】联系上。【恶灵】就是不守规矩的【鬼】,万一招来了它们,轻则被恶作剧一顿,重则还会丢了命。 所以无论是阴间还是阳间,为了自身的安全和两界的秩序,该遵守的规矩一定要遵守,这对双方都好。 修士通过【通灵术】招来了当地【城隍府】的工作人员,就是俗称的【鬼差】。在询问自己家人的位置、并提出想要与之进行见面之后,【鬼差】会把他的诉求带回【城隍府】,再经过审批、确定目的明确且流程正规、不会产生恶劣影响之后,再安排到当地的【城隍府】让他们见面。 【城隍府】有专门的接待室,而且数量还不少,毕竟许多【生灵】——尤其是【人类】——都有很多事想要找【死灵】来办。见面一解相思之苦是一方面,最多找【城隍府】办事的,还是各地的寺院或道观。有很多灵异事件发生的时候,人们最先想到的就是这两个地方,而为了解决麻烦,寺院和道观的人就会频繁与【城隍府】联络。 除了极少数【恶灵】事件之外,绝大多数都是住在当地的【死灵】不小心扰民的,只要稍微提醒一下,或者干脆换个地方住,要不然让活人换个地方住——寺院和道观在阴阳两界方面大多数做的都是这类事,至于平时那些不痛不痒的许愿、祈福之类的则不归他们管。 ——【希望】和【麻烦事件】是两码事,一个解决不了,另一个还是可以解决一下的。 书中的修士被安排到了【城隍府】接待处,成功见到了他的家人——就像【城隍府】记录的那样,他的家人还没排上去轮回的号。不是地府不办事,而是每天死去的【生灵】实在是太多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生灵】的基数那么大,而且【六途】的死灵都要由地府来办;光是司马钰现在待着的小小【城隍府】每晚都忙成了一锅粥,更别提一天到头十二个时辰连轴转、时刻都人满为患的【阎王殿】了。 这实在是无可奈何,人实在是太能生了,再加上【畜】界的一些“佼佼者”——比如老鼠,俗话说得好,【一公一母,一年二百五】——由此,地府那边的压力可想而知。 也难怪工作人员们都熬成了【鬼畜】,工作量实在是太多了,这才造成了绝大多数【死灵】都在排队的状况。还好【鬼界】足够大,还能容得下这些【死灵】。 书后面还介绍了关于【轮回】一事,万物皆有灵,【六途】中的【物】也是一样。除了被地府判去【物界】受罚的之外,还有不少【物】是由大自然的灵气所幻化。这些【物】的灵魂最后也会汇集到地府,算是由【大自然】生成的新的【灵体】;与之相平衡的就是灵魂失去与【生机】的联系、消散并重新回归【大自然】的那部分。但这个【消散】的速度却远远跟不上【生成】的速度,因此才造就了现在的【生灵】和【死灵】越来越多、轮回实在是转不过来的情况。 据说每隔一段时间,【大自然】就会发生一次异变,带走绝大多数【灵体】——这事在一些古籍上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比如某一时期、某些神秘消失的文明,这就代表着【大自然】已经不堪重负、进行自我净化的一种现象。这些现象的具体表现大多数都是【天灾】、【人祸】之类的,另外还有类似【山火】、【污染】、【破坏】这种直接摧毁【物】、连带着也毁掉它们的【灵魂】的过程。 少数时期,【天道】也会干涉其中。 关于【天道】是什么,至今没有任何解释,就连【仙界】也解释不了,只能将之形容为冥冥中某种潜在的【规则】,只要不打破这个【规则】,【天道】是不会干涉【六途】的任何事的。 司马钰看到这的时候就已经昏昏欲睡了——最近实在是有些忙,再加上这一晚惊吓过度,让她渐渐有了睡意。在旁边的秦月也传来阵阵轻微的鼾声之后,她也撑不住了。将书放在一边,盖上了柔软的被子,司马钰慢慢合上了眼睛。 她睡得并不踏实,因为在半梦半醒的时候,好像总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个声音并不清楚,却给人一种十分低沉且危险的感觉。不知为何,司马钰感觉这个声音自己似乎很熟悉,但却又完全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不过其中几个词倒是能听清楚,比如【天道】,比如【轮回】,比如【战争】,比如【毁灭】,比如【再造】,比如【新生】…… 这些词断断续续的,中间将它们联系起来的句子完全听不清楚,搞得她这一晚上睡得都很累,一会醒一会睡的。等到第二天早上,文佩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叫她们起床的时候,她连下床都感到费劲。 反观秦月则精神不错,一宿到亮连起夜都没有。至于梦中的那些话,司马钰只觉得是自己临睡前看的那本书的关系——看来下次睡前读物什么的要好好选选了,省得像今天一样,睡着阴间的床,看着阴间的玩意儿,做着阴间的梦。 她是活人,还是整点阳间的东西——司马钰不禁这样想着。 出去的路要顺利许多,离开的时候也是和早上下了班的鬼大哥一起走的,出门的时候甚至还和门卫鬼打了招呼——毕竟要离开这里了,两人的心情都还算不错。 因为这里地处偏僻,所以完全没有人来,也不必担心会被发现。两人顺着原路下了山,在取小电驴的时候,还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熟人—— 小电驴停在一家蛋糕店的门口,而这家蛋糕店,正好是住在252室的蝙蝠——莫芙小姐开的。莫芙热情地留两人吃了早饭,在太阳升起来之后才让两人回去。不同的是,回去的时候只有司马钰一人骑着小电驴走,秦月坚持要跑回去。 大早上就在蛋糕店吃一大堆碳水,再不运动一下,可就要影响体重了——秦月的合同还没到期,她还是要打拳的,保持体型对她来说十分重要。 至于司马钰—— 胖就胖,反正以自己倒霉的体质,那点儿脂肪还不够她消耗的。 第69章 难得的平静 司马钰到家的时候把骆青和上门拜访的穆小雅吓了一跳。 身上摔得满身都是灰,小电驴的外壳也有不少破损,前车轮胎还破了,连安全帽上都多了个坑。幸亏今天是周末没课,不然以她现在的时间百分之百迟到。 “我的孩儿啊,你这是咋了啊!!”穆小雅见状赶紧心疼地跑上去——随着慢慢相处,她是越来越心疼这个倒霉又可怜的傻姑娘了。拿花姐的话来说,就是在司马钰的面前,穆小雅越来越像一个老妈子。 “没事。”司马钰吸了吸鼻子,她的鼻尖有擦伤,鼻孔中还隐约看得见血迹,“就是昨晚没睡好,回来的路上掉坑里了,还被一条野狗追进了水沟里,另外回去找小电驴的时候,发现一个收废品的老头正蹲在旁边研究怎么把这大件儿带走,跟他吵了一架而已。” “放心,我吵赢了,小电驴没事,就是车胎破了,另外摔坏了点零件,主要部分都还安好。”司马钰乐观地拍了拍小电驴的鞍座,“没事,骆先生,修车的钱从我工资里扣就行。” “还‘就是’?!看把你给摔的!”穆小雅拉着司马钰的手就进屋,找来医疗箱帮她包扎伤口,一边贴创可贴一边还骂道,“在哪里掉坑里了?!我去让镇长那老头催催去!还有那条野狗长什么样?!明天老娘把它炖了给你补身子!” “至于那辆破车,坏就坏,不用你掏钱修。”说着,穆小雅还瞪了在一边幸灾乐祸的骆青一眼——这家伙还记得那天晚上司马钰的【夜袭】事件。见穆小雅瞪自己,骆青抽了抽嘴角,只能点头说算工伤,不用她赔偿什么的。 ——没办法,穆小雅跟她师妹、司马钰的母亲云若水是同期,两人虽在不同山门下修行,但因为两座山头特别近,两位早已成仙的师父平时也交往甚密,平时两家人也有不少交流,基本上都以【师兄弟】相称。 彼时穆小雅经常照顾云若水,骆青虽为师兄,也是挺感激这个不在同一山门的【师妹】的,再加上穆小雅别看平时挺高冷的,真正发起疯来连师父都很难压制她,所以他不想触这个霉头。 一辆小电驴而已,回头找【万妖楼】111室那只开汽修店的老鼠徐昊修一修算了,犯不上因为这件事得罪这个表面高冷的疯婆子。 犯不上。 一顿忙活之后,鼻子上贴着创可贴的司马钰被带回了【万妖楼】好好睡了一觉。梦中,司马钰又听见了那个声音,还和昨晚一样,只不过这次很快就消停了。醒来之后的司马钰下厨给自己和秦月做了一顿好的,庆祝平安从阴间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里,司马钰过了一阵子相对平静许多的日子。不过相比于之前,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变。 首先就是林默回去上课了——还和她与秦月坐在同一间教室里。林默也是土木工程系的,之前一直休学在家,现在有勇气返回学校上课,他特别准备了蛋糕和汽水做谢礼,并承诺包她俩在学校内饭卡的所有消费。 别看林默不出门,他可是很有钱的。因为每天都蹲在家里打游戏,他的各种游戏都玩得很好,一些联网类的甚至在全国都能排上前几号的那种。平时除了玩自己最喜欢的那几套游戏之外,还帮别人做代打,因为其信誉比较好,而且手法十分出色,上门的客户络绎不绝,让他积攒起了一笔小钱。虽然不多,但包两人食堂的中午饭还是很轻松的。 除此之外,他还加入了篮球部——这是司马钰提议的,除了不想让他浪费这一米八九的身高之外,更多的是想让他和周围的人多交流一些。虽然他还是十分内向且社恐,但最近已经可以和队友说上几句话了。再加上他身为【妖】,体力十分充沛这一点,让他很快成为了篮球队的中心话题人物。 唯一有些头疼的就是学院里那些女生——一到下课、放学的时间,林默上课的教室外总是会聚集起一大批女生。为了躲这些女生可让他费劲了脑筋,还好篮球队新交那几个朋友还不错,每天放学都是来教室门口把他接走的。 不过凡事有坏就有好——托林默的福,篮球队的人气提高了不少。本来篮球队平时训练和比赛的时候周围就有不少女生自愿组成拉拉队给他们加油,自从林默过去之后,室内篮球场的椅子都不够用了。校方注意到了这个情况,特别拨了一笔钱给篮球队当运转资金,还替他们上报了省里组织的高校篮球比赛,打算借此宣传一下自己的学校。 ——输赢无所谓,主要是想告诉一下全国的学生,本学校虽然地处偏僻,但各种活动社团一应俱全,尤其是篮球社——对,就那个长得又高又帅的,就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司马钰当然乐于见到这种事发生,她还是挺喜欢这个内向社恐的朋友的。看着林默越来越好,她也觉得很开心。除了林默的事之外,就是两人回家的时候再也不走后门了。 邻居们也自从秦月被吓得昏过去之后收敛了许多,不再以本体出现,而是化成了人形。秦月也不用戴着那副被封印了法术的眼镜、被周围的妖魔鬼怪吓得魂不守舍。她发现只要对方是人形的话,无论是【妖】还是【鬼】,也都不那么难相处了。 至少,平时聊聊天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差不多了,骑上去看看。” 在秦月被朱莹抓去当换衣模特的时候——秦月的身材确实适合当个衣架子,朱莹对这个姑娘喜欢得不得了,自己设计出任何衣服,无论是女装还是男装,都会第一时间找秦月先试穿,然后再从中找些瑕疵来修改——徐昊推着小电驴来到了司马钰身边。少年穿着工作用的吊带裤,上面的口袋里插满了各种工具。他伸手拍了拍鞍座,抹了抹鼻子上的灰对司马钰说道。 司马钰看着徐昊推来的小电驴——不仅轮胎修好了,连磕磕碰碰的地方也看不见了痕迹,甚至连掉的漆都补上了全新的。如果不是对小电驴十分熟悉的话,她甚至以为这是辆新车。 “谢谢昊哥,多少钱?”虽然知道对方肯定不能要,但她还是得客气客气。 “什么钱不钱的。”果然,徐昊挥了挥手,“都是邻居,谈钱见外了,况且也没费什么事,就是补个胎补个漆而已。以后有什么东西坏了来找我,不止修车,水电线路、家用电器什么的坏了,直接来一楼找我就行。” “你先玩着,我还有一辆客人的车要修,改天一起吃饭。”说完,徐昊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司马钰看到他走过去的方向上,还有一辆周围满是各种不认识零件的摩托车。 “大家都挺不错的,对?”花姐叼着一根棒棒糖来到了她身后,朝着徐昊离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你就在这住着,等以后熟悉了,想办什么事都有大家帮忙,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一个人拼命了。” “……嗯……”司马钰稍微愣了愣,良久,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她从未想过会交到朋友什么的,因为在来这里之前,她经常被路过的、现出原形的【妖】啊【鬼】啊什么的吓得一惊一乍的,许多人都拿她当神经病看。而这里虽然不是【鬼】就是【妖】,但却让她体会到了与【人】相处时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她说不好究竟是【人】好还是【非人】好,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至少此刻,【非人】在她的心中,已经没那么可怕了。 “当初我就说,早点融入进来没坏处的嘛。”花姐咧嘴笑了笑,随手将一只梳子放在了她手中,“正好你现在没什么事,帮我梳个毛先,尤其是脖子后面的,我自己够不着。” 司马钰在接过梳子的时候,花姐就趴在了地上,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只花豹。花豹爬上了旁边的石桌,以一个最舒服的姿势趴下,用尾巴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后面:“就这,痒死了……哎呦嘶——爽!好爽!平时都是牛哥帮我梳的……想不到你的手法……嘶——比他还好……哎呦再重点再重点……” 替花沐晨梳着毛,恍惚间,司马钰有了一个想法——或许就像现在这样,一直在这里生活下去也不错。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念而过,毕竟她的父母还在为了她的【灵魂残片】四处奔走,她还有许多事要去做。 也许……等到事情都结束的那天,再回来住也不错? 就在她享受着难得地平静的时候,一阵刹车声传来,穆小雅从车上下来,对她点了点头,同时示意秦月可以跟车走了——她晚上还有两场拳赛。 秦月巴不得赶紧离开,短短一个小时,她已经被迫换了十几套衣服。在朝把她从【换衣地狱】里解救出来的穆大姐投以感激的目光之后,秦月在一众【妖】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快速冲出了人群,赶紧钻进了车里。 送走了秦月,穆小雅拿着一个资料夹来到司马钰的身边。对于她能融入进来,穆小雅也十分高兴,但眼下,这个倒霉丫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下一个【灵魂残片】的地点已经找到了,小钰,准备一下。” 第70章 管理局的女人 虽然司马钰觉得以后免不了会和大量的【妖】、【鬼】之类的打交道,但没想到接下来要接触的,竟然是一群【人】。 是的,人类,活人——而且还是许多的活人。 这里是【超自然力量管理局】——当然,这只是对外宣称的,实际上的名字是【侍仙阁】。 【侍仙阁】这个名字取得有年头了,据说是在两千四百年前那场大战之后成立的。在那之前,人界的【修士】们属于一盘散沙的状态,各玩各的,等遇到什么大事的时候再互相联系。正是由于那种松散的状态,让【鬼魔灵】手下的【恶鬼】们有机可乘、逐个击破。自那以后,【人界】就成立了一个组织。平时加入管理局的【修士们】要出门都要留下备案,以防再遇到这类大事的时候找不到人。 当然,【修士】们也可以不加入进来,这一点不强迫的。加入管理局也会有比较多的福利,比如专项的【法术】传授——因为【人】几乎可以学习除了【鬼术】之外所有法术的特性,管理局中会定期由常驻的【妖】甚至【仙】来为【修士】们解答疑问。 司马钰现在就在这里,在接到穆小雅通知、得到下一个【灵魂残片】的消息之后,她本来是立刻就准备动身的,但却被穆小雅阻止了。 “只是有了大致范围的消息而已,你父母正在抓紧调查具体的位置。”穆小雅打开了手中的资料夹,一边翻阅一边说道,“不过……这个地方对你来说稍微有些危险,在你过去之前,我打算先让你去另一个地方。” “……去哪?” “【侍仙阁】。” “啥地方?饭店?洗浴中心?” ——这就是对外宣称是【超自然力量管理局】的原因,【侍仙阁】这个名字放在过去还挺有那么点意思,但拿到现在…… 对,绝大多数人都是司马钰这个反应。毕竟时代不同了,有些意思可能不如古时候表达得那么准确。 在司马钰表达了现代人对【侍仙阁】的理解之后,穆小雅噎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咳,不是饭店……是……”她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将那个又土又中二的名字说了出来,“是……【超自然力量管理局】,你和秦月最近要去那里一阵,学习一些基本的保命和逃跑的法术。” “呃……”司马钰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名字,只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事要做了,“那我学校怎么办?” “不耽误,跑通勤。”穆小雅给了她一个电话号码,“你俩到了就给这人打电话,他会出来接你们,每天也没多久,当天去当天回来。” “……在什么地方?”司马钰接过了写着号码的纸条。 “后院。” “哪儿?!”司马钰猛然抬头,然后扭头看向了身后的大楼。 “我们楼北墙外,隔一条胡同,对面的院子就是。”穆小雅随手一指,“不过是分局,总局离这里远着呢,得坐特快列车去。” “……这玩意儿还有分局的?”司马钰面色复杂地搓着手中的纸条——前一两个月的时间,她每天都走【万妖楼】的后院,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回来的时候,左手边竟然就是这个……什么局来着? “当然有,你去了就知道了。”穆小雅将两个徽章给了她,“这是你俩的身份牌,封了法术的,造不了假,明天周日,你俩先过去看看熟悉一下,下周开始,每天晚上要有一个小时上课。” 上课上课上课,又是上课,一个赵阎王就够难应付的了,又弄来一个老师。 “……行。”司马钰收好了徽章,“明天几点去合适?” “看你几点醒了。”穆小雅朝她笑了笑,转身上楼去了。 晚上等秦月打拳回来,司马钰将这件事和她说了,后者倒是无所谓,反正她平时也都有锻炼身体的习惯,也不差这点休息时间,直接答应了下来。 从【城隍府】回来之后,秦月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严格来说,比起【大学生】这个身份,在这之前她应该算是一名【武者】,【武者】自当无所畏惧,一往无前,但在面对【鬼】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所以她才会感到【恐惧】——而【恐惧】的根源则是自身力量的不足,当自身力量强大之后,有些恐惧自然就消失了。 就像那些道行高的【修士】们不会惧怕一般的【鬼】一样——【鬼】对他们造不成什么威胁,所以他们才没有恐惧。秦月觉得,如果自己能够在【武者】的基础上,再加上【法师】之类的身份的话,或许就不会再害怕【鬼】、【妖】什么的了。 所以她答应得很痛快。 就这样,周日上午九点,两人来到了北边院子的大门口。 “……你确定是这里?”秦月左看看右看看,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个院子有什么特别的。 和别的院子一样,院墙刷的白灰,偶尔有破损的地方露出了里面的红砖。院门也毫无特点,就是一般的铁门。铁门大开着,从门口能看到院子里一些还未来得及清理的蔬菜植株。 再往里看是一座普通的三间瓦房——这地方是那个什么什么管理局?还是说也和【万妖楼】一样,施了什么障眼法? 为此,秦月还特地戴了那副眼镜,结果——戴不戴眼镜毫无差别。 “就是个破房子。”秦月收起了眼镜——她可不想一直戴着,在自己能够以平常心来面对这些妖魔鬼怪之前,她不打算过多使用这副眼镜,毕竟,有些时候总会看到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比如从旁边路过的一只比自己还高的大蛤蟆。 更让她惊悚的是,司马钰竟然还和那只蛤蟆打了声招呼、称呼对方为……【哈先生】? 在秦月的心中,只感觉这个世界似乎开始变得魔幻起来。 “确实是这里……”司马钰在和路过的哈雷先生打过招呼之后,也有些怀疑地看着院子,随后忽然想起来,穆小雅还给了她一个电话来着,“……我打个电话试试。” 电话很快接通了,对面传来的是一个慵懒的女声—— “歪?哪位啊?!” 司马钰一度觉得自己是不是打错了——对面就好像刚睡醒一样,伴随着口齿不清的回答的,是一阵又一阵的呵欠声。 “说话!不说话挂了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 “哎别别别,我是司马钰,还有秦月,是穆小雅女士让我们来的!”眼见着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小,估计是真的在将话筒远离嘴巴。她赶紧大声说了一句,还好,听对面的动静,话筒大概是回来了。 “哦……穆姐让你们来的……嘶——我想想……”伴随着一阵犹犹豫豫的声音的,是一阵翻阅纸张的动静,过了整整一分钟,对面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哦哦哦,司马钰,秦月,找到了。身份牌带了么?” “……带了。”司马钰心说这人究竟是不是在这上班的,酒店前台接电话都比她有礼貌。 “那就进来,别进屋,走左边那条路绕到院子后面,然后在从东边数第三棵和第四棵槐树之间直走,碰到墙之后右手边有个仓库,开门进来就行。” “请您重复一遍。”司马钰义正言辞地说道——如此复杂的指路方式,再加上对方口齿不清的说话方式,让她快速地将之前的那部分全都忘了。 “真是麻烦……行,原地等我,我马上穿衣服……哎你俩都是女的是。那不穿也行……”“请穿好衣服再出来!!”司马钰咬牙切齿地吐槽——这管理局的人都是什么德行!! “行,真麻烦……等着。” 电话挂了,司马钰看着眼前的手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方的动作很快,不到两分钟,正对面的瓦房正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睡衣拖鞋、头发乱七八糟的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边用手抓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边还刷着牙。 司马钰吃了两惊。 第一惊是这个女人的外貌底子很好,说实话,如果抛开【妖】和【鬼】不算,只在【人】里面比较的话,她没有见过比这个女人更漂亮的。尤其是她的身高和身材——司马钰敢拿自己后半生所有的运气打包票,这个女人如果要去当什么明星偶像之类的话,肯定会红遍全国。 第二惊就是这个绝世美人的邋遢程度——她以为骆青那样的也就算了,好歹是个男人,就算不修边幅也没什么大影响,毕竟不是还有一种【颓废】风格么。但一个女人也这样的话……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嗬——呸!”女人走到她俩面前,将嘴里的牙膏沫子随口吐在一边,然后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剩下的牙膏沫子竟然就这样被她直接咽了下去,看得司马钰的胃一阵抽抽。女人朝她俩扬了扬下巴,顺手把牙刷还揣兜里了,“牌子呢?” 随着她丰润的嘴唇的动作,一点牙膏沫子喷到了司马钰的脑门上。 第71章 柳老师的示范 司马钰抹掉了牙膏沫子,心无波澜地举起了两个牌子,对方只看了一眼,就招手让她们跟着进来。女人带着她们绕过了房子,从后院的旱厕旁边经过;又穿过了种满后院、几乎能遮蔽住天空的一片老槐树,来到了北墙根的一个小仓库旁。 小仓库也就四平米左右,红砖搭的,顶部和周围落满了枯叶,已经生锈掉渣的破旧红色铁门上方挂着一个几乎快烂没了的木板牌子,上面歪歪扭扭地用笔写着几个字:【千柳镇分阁】。 ——还是用黑色的油性笔写的,而且看上去补过好几次了,许多地方都有上一次写的字的阴影。 这一刻,跟在这个白瞎了这张脸的女人后面的司马钰觉得,自己恐怕到了一个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之前自己在废品站打工的那间院子都比这地方干净整洁。 女人伸手打开们,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传来——听上去这破门轴就已经很久都没上过油了,还能转就是个奇迹——她率先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还提醒她俩:“注意点脚下啊,很久没人来了,楼梯有点旧……这破灯怎么不亮了……” 司马钰准备了很多,唯独没准备手电。看着眼前就算是大白天也是黑漆漆的、通向地下的木板楼梯,心里不禁打起了鼓。她几乎是一步一停地往下走着,破旧的木板楼梯随着她的脚踩上去时不住地发出呻吟,好像随时都会断裂一样。好不容易捱到了平地,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紧接着—— 她踩到了一个什么球形的东西,仰头摔了个四脚朝天。 秦月赶紧将她扶起,当两人站稳的时候,头顶的灯忽然亮了。骤然的强光让她俩有些睁不开眼,等眼睛适应了以后,她们同时愣在了原地。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巨大的垃圾场,各种书籍堆得到处都是,而且还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她俩甚至不敢大口喘气,气流稍微大一点,扬起的灰尘就会让这破地方连人都看不见。 “以后你俩就在这上课。”女人站在足有一座篮球场大小的屋子中间,丝毫不在乎踩着拖鞋的脚上沾满了灰尘,“每天晚上七点到八点,我就是你们的老师。” “老师我有问题。”司马钰当时就举起了手。 “说。” “能不能去楼上教。” “不能,涉及到实战,这里结实。”女人果断地否定了她的提议。 “老师您贵姓?” “免贵姓柳,”女人随意坐在一把椅子里,可惜了她那身毛绒绒的睡衣,“柳垂莲,莲花的莲。” “柳老师,能去【万妖楼】教么。” “不去,”柳垂莲果断拒绝了,还掏出了一支烟来点上——好家伙她也不怕粉尘爆炸了,“我讨厌跟妖怪打交道。” “……我也算【妖】来着。” “你算【半妖】,另一半还是可以接受的。”柳垂莲没有丝毫松口,吐了口烟圈拢了拢乱七八糟的长发,拿眼角看着司马钰和秦月,“而且你算是【工作】,教你学法术有钱赚,谁跟钱过不去呢。” “那还请柳老师移驾楼上。”司马钰叹了口气,和秦月对视一眼之后,两人无奈地挽起了袖子,“我打算收拾一下【教室】。” “……随便。”柳垂莲起身走向了楼梯口,什么也没说就离开了。司马钰和秦月两人找到了扫除工具,一直忙活到中午才收拾完了一小半——没办法,她俩可不想在垃圾场上课。 直到十二点的时候,楼上的门轴声音再次响起,柳垂莲拎着两个塑料袋下来了。可还没走完楼梯她就站住了,瞪大了眼睛盯着两人,仿佛看着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你俩怎么不用法术?” “我俩要是会还用找你来学啊?!”司马钰没好气地回了一声,虽然找回了一些【灵魂残片】让她的体能稍微好了一点,但这座房间实在是太大了——她没想到来这的第一课竟然是打扫卫生。 “……一点都不会的?”柳垂莲的声音中充满了疑惑。 “你说呢。”司马钰拎着拖把,她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清理出一块能坐人的地方。 “我还以为你俩多少有点基础的……算了,到我这边来。”柳垂莲将手中的塑料袋放下,朝两人招了招手。当司马钰和秦月站到身边的时候,才伸出了手指向了空旷的地下室,“我先演示一遍简单的,有什么不明白的随便问。” 说完,她闭上了眼睛,等睁开的时候,司马钰忽然感觉她的眼睛上好像蒙上了一层东西,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清楚。 “清理灰尘,范围目之所及,归于一处,一级。” 不同于刚刚的口齿不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十分清晰,虽然因为抽烟让她的嗓音有些轻微的嘶哑,但却也因此让她有了一份独特的魅力。在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司马钰和秦月明显感觉到室内的空气开始流动起来,接着周围的灰尘好像被什么牵引着一样,慢慢朝一个地方汇聚过去,直到聚集到一起、浮在半空打着旋。等到不再有灰尘汇聚的时候,由灰尘组成的小号旋风移动到了垃圾桶的正上方,慢慢地缩进了里面。 “冲刷地面,一级,避开书籍和挂饰。” 柳垂莲紧接着又说了一句,随后角落的水龙头忽然打开,流出的水仿佛活了一样绕过水槽流到了地上,在地面形成差不多一厘米深的积水。积水在铺满了最后一块干燥地面的同时开始轻微振动,表面出现了大量的波纹,持续十秒钟之后,这些水开始向地漏的方向流去—— 不到三分钟,地下室就变得焕然一新,除了半空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潮湿味道之外,根本看不出之前的乱象,也没有任何打扫的痕迹。 “生长,将书籍归入书柜,不要划伤纸张,一级。” 司马钰本来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可柳垂莲却再一次开口。这一次,从地下室的门口伸进来了无数枝条,这些猛烈生长的枝条夹住了二人堆在桌子上的书,准确地将其放回书柜上。 “断裂,多余的部分,入壁炉,一级。” 在清理完所有乱堆的书籍之后,头顶传来木头裂开的噼啪声,尚未死去的枝条爬向了壁炉,还有一部分堆在了一边。 “点火,壁炉内的树枝,一级。” 等到树枝全部归位,柳垂莲停留在半空的手忽然打了个响指,壁炉内的树枝忽然闪了闪,一簇小火苗忽然出现,在壁炉中慢慢燃烧着,地下室也渐渐暖和起来。 司马钰和秦月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到正式的施法过程与如此多样的法术效果。在她们原本的概念中,【施法】这种行为还停留在电视上的诸如【天灵灵地灵灵】这种阶段,虽然之前听穆小雅大致介绍过法术,但实际观摩却来自于这个邋遢女人。 “法术没你们想象得那么难。”柳垂莲放下了手臂走进了地下室,“这些都是初级的【术语】——穆大姐跟你们简单说明过【术法】的运作原理?【术语】并没有固定的,【大自然】是不会根据某些固定的语言做出什么回应的,实际上在思考并与之沟通的是你们的大脑。所谓的【术语】只是加深你们施法时的稳定性、去除多余杂念的一个过程而已。等你们熟练掌握与【大自然】沟通的过程之后……” 说完,她再次挥了挥手,旁边的椅子立刻来到了她的后面,桌子也紧随其后停在了她的身边。柳垂莲看都没看就坐了下去,随手将塑料袋放在了桌上:“……就可以这样。只要心中足够干净,不需要什么【术语】也是可以的,【大自然】自会按照你心中所想去实现。” 说实话,司马钰一开始还在怀疑这个邋遢的女人是否能胜任【老师】这个职责,但现在,她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柳垂莲将手伸进塑料袋里,抓出了一只包子咬了一口,翘着穿着拖鞋的脚看着目瞪口呆的二人。 “……这跟我想象得完全不同……”秦月叹了口气,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本书,翻了几下之后,随手扔在了一边。 “这是什么?”柳垂莲勾了勾手指,书立刻飞到了她的面前。当她看见书名的时候,包子差点儿全喷出来,“……这是哪里找来的三流小说,还修仙的?你带这玩意儿干嘛,平时你们上课的时候也带课外书的?” “……上面有用各种法术的情节,我还以为能参考一下……”秦月实话实说——从昨晚听说要学习法术之后,她可是拿这东西恶补了好一阵。 “忘了,没用,反而还耽误事。”柳垂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随手将书丢在了桌上,“哪有那么多中二的【术语】,真要到了用的时候,恐怕这冗长又花里胡哨的【术语】还没等念完,估计就被对方干掉了。丫头,想要学法术,就先把电视和小说中那些概念全都忘掉,对你没什么好处的。” 说着,柳垂莲眯了眯眼睛,与此同时,秦月忽然感到一阵杀意,她本能地向旁边躲去,却还是有几根头发飘了下来。 “真正的【术法】和【咒法】就是这样的,”在秦月稳住身形之后,刚刚的杀意顿时消弭于无形,“集中精神,与【大自然】沟通,借取其力量,行常人所不可行之能事,这才是法术的核心概念。丫头们,我会把你们想学的都教给你们,但能领悟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你们自己了。” 第72章 烤肉聚会 “不过……你的反应倒是挺快的,和你身边这个迟钝的丫头不一样。”见秦月能躲过她的试探,柳垂莲点点头,对这两个女生产生了一些兴趣,“今天就这样,明晚你们直接过来就行,这里平时不锁门的,反正也没什么人来。” 司马钰和秦月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简单地道了别就回去了。进【万妖楼】院子的时候刚好碰到徐昊和朱莹在除草——两人都住在一楼,两间屋子南北窗外被种上了许多花花草草。现在时已入冬,不少花草都枯萎了,得趁着现在没有下雪、土还没冻上的时候赶紧清理掉,不然明年再种一些什么的时候会很麻烦。 “学得怎么样?”朱莹见秦月回来了,直起腰来伸了伸,“有没有会点儿什么?” “什么都没学……”秦月叹了口气,将刚刚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朱莹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说那家伙还是像以前一样散漫,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你认识柳老师?” “当然认识,那家伙来的时候还是个黄毛丫头,没想到一晃都这么大了。”朱莹伸手比划了一个高度,眼中带上了些怀念的神情,“不过这些年啊,还真是苦了那个丫头,十五年对我们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她一个【人类】来说,可是一段漫长的岁月……” “十五年?” “是啊,这十五年她一直住在那间院子里,毕竟是总部派来的常驻人员嘛。”朱莹将拔下来的杂草放进篮子里,等下要拿到院子角落的焚烧炉里面烧掉。焚烧炉的烟囱里放着滤网,不会有多大浓烟出来的。 “话说……”看着将杂草堆进篮子的朱莹和徐昊,秦月皱了皱眉,“……你们不是会法术么?怎么还亲自做这种事,直接念个【术语】什么的不行么?” “当然行,但是没必要。”朱莹耸了耸肩膀,“法术可以让植物自己走出来,但除了拔草,还要松土,并向土里埋一些化学肥料,这个过程叫【养地】——不知道你俩听过没,今年这一茬种过东西的土地,如果好好保养的话,明年长出来的东西就会更好。而要做到这点需要好几个【法术】叠加在一起才能完成,有思考如何向【大自然】清楚地表达自己意思的时间,这点儿工作早就做完了。” “而且我俩只是想活动活动身体而已,如果真的图方便的话……”她指了指放在院子角落的、带翻地功能的除草机,“那玩意儿才几度电,插上电源,这一小块地方几分钟就完事了,还用得着法术什么的?” “……行。”秦月点了点头,她没什么可说的——确实,现代科技带来的便利,已经远远超过了需要法术的那个时代。 旁边的司马钰倒是一脸欣慰的样子,一边笑还一边拍着秦月的肩膀:“看见了么?科技的力量,马克思先生唯物主义的伟大胜利。” “可赶紧忘了你家马克思先生……”对于司马钰这固执的信仰,秦月无话可说——或许这是她维持自身立场、使其不至于崩塌的一种手段。毕竟十八年来一直以【人类】的身份生活,忽然有一天被告知自己跟【妖】有关,而且还是个【半妖】,更荒诞的是【人类】的那一半灵魂还没了—— 这也就是司马钰的心理承受能力十分出众,再换一个人早晚得抑郁——【半妖】的事实毫无疑问摧毁了她前十八年对这个世界的全部理解与认知,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隔天一早,两人还像平常一样去上课。无论如何,课业是不能落下的,因为这有可能是她们未来的饭碗——更何况就算是【妖】,留在人界也要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吃饭,若是连大学都不能毕业的话,将来的生活或许会变得很困难。 等到了放学,两人约好一个人做饭,另一个人去买明天的菜——本来这两件事平时都是在一天做完的,但因为晚上还要去学习法术,时间一下子变得很紧,她们不得不打点提前量。 不过等她们回到院子的时候,发现邻居们早就已经开始准备烤肉了。 “别做饭了,一起吃。”花沐晨阻止了两人自己做饭的意图,“你俩最近不是挺忙的么,以后就挨家蹭饭。” “这……不好……”司马钰这样说着,口水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过得挺穷的,因为没多少闲钱,还要攒钱交学费。平时看见烤肉的摊子都是绕道走的,眼不见心不烦,闻不到嘴不馋。 后来和秦月一起住,搬到了【万妖楼】里面,两人也维持着一贯节俭的习惯。秦月要攒出国的钱,自己还是要负担学费和生活费,能过上平常的生活就算不错了。 “哪有什么不好的,我们大多数人都是独自居住,饭桌上多两张嘴还能热闹一些。”花沐晨没容两人客气,直接将两串烤肉塞进了她们手中。 思考再三,看着手中的烤肉,司马钰心一横,心说这次欠就欠了,下次一定要找机会还回去。想着,她一口咬了上去—— 肉被烤得滋滋冒油,一口下去满嘴香。秦月也按耐不住,接过了花沐晨递过来的另外一支,跟着大口吃了起来——她虽然有钱,但那些钱都是攒起来准备出国的,平时过得也挺紧巴,舍不得买这么多肉吃。 人类喜欢吃肉是刻在基因里的,谁都抵抗不了。 在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趁众人正准备给秦月换衣服,司马钰偷偷将萧琳拉到了一边:“小琳姐,地府那边的物价……怎么样?” “……跟这边差不多,怎么了?”【鬼小姐】萧琳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个。 “这样……我给你再敲点钱过去,你帮我买点东西回来——吃的东西不是可以共享么?如果有什么【人】和【妖】都能接受的主食、零食什么的,帮我带回来点。” “……你买那些东西干嘛?”萧琳有些奇怪,“街口王瘸子小卖店的零食不是挺便宜的么?” “买点好的回来,主要是……想感谢一下你们。”司马钰搓着手说道,“我没什么钱,只能先用这种方法了,放心,我会给你多敲点的,剩下的都归你。” “你呀……”萧琳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小钰,有些时候,别人的好意是不图回报的……”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妖】。”司马钰转头看了看被当成换衣模特、折腾得欲哭无泪的秦月,还有周围笑开了花的朱莹和红媚娘她们,嘴角也不自觉地翘了起来,“……所以才想和你们走得更近一些嘛,小琳姐,就当帮帮忙,成么?~” “……行,败给你了。”萧琳耳根子本来就软,见司马钰这个样子,她只能答应下来—— 无论如何,这丫头不再像从前那样躲着她们走、还主动融入进来,这是一件好事。 好不容易捱到六点四十五分,秦月才得以脱身离开——她已经快被这群【妖】玩得神志不清了。两人提前十五分钟出发——其实两个院子就隔了一条小胡同,从【万妖楼】院子北门出来,到进入【侍仙阁分阁】的大门一共也用不到十秒。本着第一天上课要给老师留个好印象的原则,她们才提前了这么久来。 然后她们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两人在地下室等到了七点十五也没见柳垂莲出现,最后实在没办法,她们只能去上面找——这个邋遢女人只有三间瓦房这一个住处,找起来也方便。 房门没锁——或者说门上压根就没有【锁】这种东西——两人轻易就进去了,在感叹对方没有防备心的时候,司马钰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疼疼疼……啥东西啊这是……” 初冬的天黑得很快,两人进来的时候没注意脚下。当秦月打开随身携带的小手电的时候,她们同时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了—— 酒瓶子。 满地都是啤酒瓶子,除了玄关高出来的那块水泥台阶之外,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如果不是随之传来的浓重酒味,两人还以为自己一脚踏进了废品收购站。 旁边的土灶的锅盖上有着厚厚一层灰,跟地下室的那些灰尘厚度有一拼,再来就是各种空的塑料盒子——从里面已经凝固的油脂,以及塑料盒内部沾染了类似菜汤蒸发后留下的痕迹来看,这应该是从附近的小饭馆中打包回来的菜。 现在她俩算是明白为啥这屋子不用上锁了。 就这个环境,别说是贼,收废品的来了都头疼。 “……谁啊?!”或许是司马钰踩到瓶子的声音有点大,从右手边的房间里传出了柳垂莲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玻璃瓶碰撞的声音、和卧室与外屋的灯被点亮时的开关声。 “……哟是你们俩啊。”柳垂莲身上只披着一条毛毯,抬手掀开卧室与外屋之间的门帘,睡眼惺忪地朝她俩看了一眼,“……这个点儿还来,怎么,有什么事?” “柳老师,咱是不是该上课了。”司马钰叹了口气,心说这女人不光邋遢,还挺没溜的——难道她忘了,是她自己说的七点到八点是授课时间么? “才几点啊就……啊。”柳垂莲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抬头看见的老式发条挂钟的时候愣住了,“……怎么都这个时间了……算了你俩等我一会儿。” 说着她进了卧室,没多久换上了睡衣出来,还拿着一个茶缸和牙刷。随手在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茶缸水,这个女人就这样一边刷着牙一边走向了她们。 “……走……咕噜咕噜……一起去……” 第73章 刺绣 贼?偷她?呵,不存在的。 司马钰和秦月跟在了柳垂莲的身后,看着她一边刷牙一边朝墙根吐着漱口水,心说贼要是真能从这屋子里偷走东西,那才是真闹鬼了。 而且以这家伙的生活状态,除了财产安全之外,好像真的不用在乎人身安全什么的——漂亮归漂亮,但邋遢是真邋遢,就她那身不知道多久没洗的浅黄色睡衣,就已经让许多人望而却步。 ——哦,听柳垂莲说,这套【浅黄色】的睡衣,之前是白色的。 虽然偶尔也会洗,但却从来没想换过。 今天的柳垂莲明显喝酒了,在司马钰和秦月找地方坐好的时候,这家伙还没缓过劲来,站在那里清醒了半天才拿出了一个笸箩出来,还有一堆针和几卷不同颜色的线,以及两个盘子大小的钢圈和几块白布。 “柳老师,这是……”本着尽可能尊师重道的原则,司马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等着啊,没完呢。”柳垂莲晃晃悠悠地走向了一边的柜子,一边翻一边嘟囔着,“木板模具放哪了……前年我好像就放在这附近来着……” 眼看着东西被翻得满地都是,司马钰和秦月两人只能干坐着。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在时针马上就要和八点位置的刻度重合的时候,终于传来了柳垂莲拍大腿的声音。 “找到了。” 说着,她拿着一个圆筒形物体来到桌边,将一块白布铺在了桌上,又将圆通状物体扣在上面,随后用力捶了一下圆筒的顶部——随着一阵撞击声,她将圆筒拿开,下面的白布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图案,图案的周围还有一个圈。 “看看这个,认识么?”将两块白布印上了图案,柳垂莲将之举到了目瞪口呆的司马钰和秦月面前。 “这个是……狗?”司马钰仔细辨认着白布上略显抽象的图案。 “应该是……狗。”秦月也有些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对,狗。”柳垂莲点了点头,然后指着狗的图案上分割的几个地方,又指了指那堆针线,“今天上课的内容,就是把这东西绣出来。至于狗身上的颜色……随便,你们想让这只狗是什么颜色的,就用什么颜色的线去绣。” 她一边说一边将布铺在了铁环上,铁环的周长和圆筒横截面的周长完全一样,中间的图案刚好能留在圈里。等到将这些东西全都塞在了二人怀中,柳垂莲在两人难以置信的表情中,大手一挥说了两个字—— “下课!” 话音刚落,与三间瓦房一模一样的老式座钟开始敲响。第八下声音停下来的时候,柳垂莲已经躺在了壁炉旁的另一张沙发上,睡得昏天黑地。 “幸亏没有学费,不然我肯定去教育局告她。”司马钰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针线笸箩,又看了看秦月,“……咋办?” “还能咋办,照做呗。”说着,她提着笸箩先上去了,司马钰也摇着头跟上。在两人即将离开地下室楼梯的时候,秦月稍微顿了顿——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睡得口水直流的柳垂莲。 ——说实话,如果单从外表来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这家伙能教好她们法术的。 但昨天中午的时候,在那阵看不见的风压削掉自己头发的那一刻,她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的杀意却是货真价实的。 普通人是没有杀意的——就连秦月自己都没有。因为【杀意】和【杀气】这类东西,是需要切实果断地弄死过【同类】或【实力相当的敌人】、并达到一定数量之后才能拥有的。它并不是小说或电视中写的某种玄之又玄的东西,而是一种令对手能够感受到的【危险的信号】。大概类似于老鼠见了猫、青蛙见了蛇、兔子见了狮子之类的感觉。 说得简单一点,【杀意】的意思,就是让对手感受到【即将死亡的威胁】。只有真正取走过同类生命的存在,才能给人这种感觉。 昨天中午,秦月就有了这种感觉——这并不是虚妄的幻想,她是真的感觉对方能够切实地杀死自己。自己能够躲开,只是因为对方没有瞄准她的脖子。 ——可事后,她问起司马钰的时候,对方却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一个能散发如此寂静而专一的【杀意】的人,不可能像外表这样简单。 【杀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怕是屠宰场的屠夫也保持着对生灵以及手上屠刀的敬畏——虫子什么的暂且不论,看着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是一件十分需要勇气的事。 ——勇气,或者狂热,这个女人总要占一个。 所以秦月才会照做,因为她觉得一个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做无意义的事。如果她不想教,完全可以撒手不管,就算上面问起来,她也可以随口敷衍说这俩人完全教不会。总之理由可以要多少有多少——但既然带着她俩来了地下室,还拿出了一看就是特别准备过的这些东西,说明她还是想教自己二人的。 针、线和布都很干净就是证据,这个邋遢的女人是不会特别保养这些在她乱七八糟的生活中、根本没什么用处的东西的。 “这东西能有啥用啊……”司马钰和秦月回到家——这次两人走的是后门,只有司马钰去前院打了招呼,秦月则借口肚子疼先跑上了楼。 她可不想一天之内两次被当成【换衣娃娃】玩。 “怎么了?” 在七点到八点的这一个小时里,这群野兽将剩余的烧烤吃得一干二净,连刚下班不久、没赶上第一批的阿牛哥也吃了不少——当然,他吃的烤芸豆和烤韭菜,阿牛哥是纯粹的素食主义者,一口肉都不碰的那种。 司马钰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她们正在收拾残局。似乎是听到了她小声的抱怨,朱莹放下了手中正在织的毛衣,朝她招了招手问了一句。 “说来话长……”司马钰将刚刚的事说了一遍,朱莹和周围的几个【妖】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说不要在意,那个女人一直是这样子的。 “至于刺绣嘛……”朱莹拿起那块布,仔细端详了一下之后,慢慢地点了点头,“……这次我站小柳,小钰,回去照做,你俩不会吃亏的……对了小月呢?” “肚子疼,上楼了。”司马钰刚说完,忽然觉得自己的肚子好像也有点不太对劲——难道那家伙说的肚子疼是真的?! “……不好,我可能也……” “难道今天的肉不新鲜?!”见司马钰也捂着肚子,花沐晨立刻皱着眉站了起来,“你等着,我找那卖肉的去!!” “不不不花姐,跟肉没关系,可能是我的肚子太久没接触到这么高档的东西,再加上吃得多,有些消化不良了……总之我先上楼……你们慢慢聊哈……” 说罢,司马钰飞也似地跑上了三楼,在发现卫生间已经被秦月给占了的时候,二话不说就去敲对面穆小雅的门。穆小雅没在家,但秦月的师妹黎霜在。 幸亏她在,不然自己肯定拉裤子。 一个小时之后,两人瘫在了客厅的沙发上,互相自嘲着自己真是不会享受。休息了一小会,两人拿出了刺绣,司马钰还将朱莹的话复述了一遍。 “莹姐让我们照做?”秦月看着被圆环绷紧的白布,还有那个可笑的小狗图案——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拿起针线,平时完全没做过。 “是啊,虽然没说是什么意思,但先做做试试呗。”司马钰是个听劝的人,在她觉得对方没什么问题之后,对于对方劝说自己的话,她一般都会听的。 尽管她也从没拿过针线。平时衣服什么地方刮破了,她都是直接用订书钉接上的,省事又方便,外表又看不出来。 然后…… 光是让线穿过针孔,两人就花了半个小时。柳垂莲给她俩的是棉线,针的针孔也是最小号的,稍微一个不注意,棉线的尖部就会分叉。司马钰被搞得心浮气躁,连秦月的呼吸都变得乱了起来——哪怕在拳场打拳的时候,她的呼吸也从不曾乱过。 让粗线穿过小号针孔,实在是太考验一个人的集中力和耐心了。 紧接着来到了刺绣的阶段,为了做得好一些,两人特地用手机上网查了相关技巧,可即使如此也是绣得七扭八歪——也不只是第一次做比较紧张还是怎么着,下针的时候两人的手一直都在轻轻发抖,而且比穿针的时候抖得更厉害。 两人好不容易才稍微熟练一些,可就在她们打算借着这股劲头努力下去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让她们崩溃的现实—— 使用中的线没了。 之前没接触过,不知道刺绣是怎么回事,可直到现在两人才察觉出不对劲—— 这些线看着缠得很多,实际上每种颜色,只有不到三十厘米那么长。 缝几针就没了!——这就意味着,她们还得再从重新穿针开始。 “这女人故意的!!”司马钰抬手扬了笸箩里的线圈——说实话,经过这阵子折磨,她的耐心已经几乎耗尽。抬头看看时间,两人从九点开始着手刺绣,明明没感觉过了多久,时钟却显示现在已经十二点了。 有时候专注地去做某件事,很容易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这家伙到底想不想教啊!不想教直接开口说话!老娘还不待见……”“小钰。”秦月好像发现了什么,赶紧阻止了室友的发疯,“这是什么?” 她从线圈的下面抽出了一张纸条,纸条之前被埋得很深,要不是司马钰掀翻了笸箩还真就注意不到。 拿出了纸条打开,在看过上面的字以后,秦月默默地捡起了笸箩,将线圈重新放了回去,然后—— 重新再掀一次。 “这女人故意的?!她到底想不想教啊!不想教直接开口说话!”秦月将室友的话重复喊了一遍——刚刚自己还想劝她冷静,可现在连自己都冷静不下来了。 因为纸条上写着一句话—— 【失去耐心了是?别急,什么时候绣完了,什么时候开下一节课。】 【by:你们敬爱的老师,柳垂莲。】 第74章 百般折磨的刺绣之旅 司马钰现在才知道,原来柳垂莲的课不需要每天都去上的。两人隔天再去的时候只是领了一些线头回来——没错,还是那种不到30厘米的。 至于为何用这么短的,【柳老师】的意思是:时间太长了,线都【糟】了,她还是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剩余的线头都整理出来。再买新的又麻烦又浪费,还不如给她们俩处理了。 ——后半句是柳垂莲小声嘟囔的,她以为那俩人没听见。 怪不得这些线头五颜六色的,现在她们俩算是找到原因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要是休息时间,两人都挣扎在穿针、刺绣这个近乎无休止的圈中。穿针还好点,稍微耐心一点就忍过去了,最重要的是刺绣——说实话,现代人已经很少玩这东西了,就算有人将这类工具买回家,在如此快节奏的生活中,能维持几天就算不错。绝大多数情况,这种自以为【高雅】、【陶冶情操】的玩具就会被扔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吃灰。 ——又不是在古代,现代人的手机已经可以包揽绝大多数的娱乐活动,而且又轻松又有趣,谁还会有耐心玩这些古代人才玩的东西? 所以当课间两人拿出刺绣的时候,周围的同学都以为她们疯了。就连林默也给她们买了咖啡饮料,关心地询问她们是不是在生活中受到了挫折。如果有,他愿意当一名倾听者。 面对着周围人的关心和质疑,两人只能憋着——林默也就算了,对于其他人,她们总不能说自己是在学【法术】? 只要她们敢说,最多一个小时,就会有专车接她们去最近的精神卫生康复中心。 然后第三天的时候,和她们走得最近的、最接近【同龄人】的林默和萧琳给出了致命一击—— “这帮人真是没有眼光,小钰这匹马绣得多像!还有小月的猴子,栩栩如……不对,是【活灵活现】!” “这是狗。”司马钰一脸平静地说。 “这是狗。”秦月一脸平静地说。 “狗啊……”林默和萧琳打着哈哈,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院子里的那几棵老槐树和老柳树,“……冬天了哈……落叶挺多的……我俩去清理一下……” 看着尴尬离开的一熊一鬼,司马钰和秦月低头望着自己这几天的【成果】,忽然有了一种将之当成厨房抹布来用的冲动。 晚上的时候,两人带着绣好了的、不知名的动物去了北院,在柳垂莲洞穿屋顶的大笑声中强忍下了杀人的冲动:“柳老师,下一步做什么?” “你俩……先别急……让我先笑一会……噫哈哈哈哈哈……” 柳垂莲笑得仿佛亲眼见到仇人死了爹一样,有种天蓝水绿春暖花开的畅快感。直到秦月默默地开始热身,这家伙才赶紧收住了笑容:“咳……你俩跟我来,下一课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 跟着她去了地下室,两人之前对新课程的期待随着看到桌子上的两个新的笸箩而烟消云散。 “新的课程就是这个,这次不绣狗了,对你俩来说可能有些难,这次绣个猪,线条简单,而且还很有张力……哎哎哎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司马钰和秦月当时就绷不住了,一个挥起了拳头,另一个抄起了凳子—— 不揍这家伙一顿,实在是难解她们心头之恨。 可惜,两人的威胁和愤怒注定无法传达到对方那里,毕竟对方可是一名正儿八经的【修士】,凭她们俩还没法近对方的身。柳垂莲只用一根手指就让她们知道了双方的差距,不得已,她们只能恨恨地带着笸箩回去,准备开始下一轮的折磨。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两人无论是速度还是质量都提高了不少,这一点从林默和萧琳的评价中就看得出来—— “这次是……” 有了上次的尴尬经验,林默不敢再乱说话了。他仔细端详了半天,又和萧琳商量了好一阵,最终将两人【猜】出来的结果汇报出来—— “……王八?” ——很接近了,起码王八的壳和布上画的那只猪的体型很像。 直到听到正确答案,林默用力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发誓以后再也不对别人的【艺术品】进行任何评价。 “哟,心情这么好,刺绣呢?” 穆小雅这时从外面走了进来——最近她那边忙得很,除了要帮忙分析司马钰的【灵魂残片】可能出现的地方之外,拳场和果园那边也有不少事。 拳场那边因为黎江和侯师叔的缘故,人气比之前还要高——主要是黎江的原因。有一说一,秦月的大师兄的长相还是比较出众的,再加上经过简单的搏击规则调教,他已经不局限于打扫卫生这类的工作,偶尔也能上场打一打。 事情的契机是另一名签约的搏击选手家里有事请了长假,穆小雅在头疼如何补上空缺的位置的时候,看到了身穿清洁工衣服的黎江。 ——对啊,这家伙和秦月师出同门,而且本事不比秦月差,不如临时改一下合同…… 当然,【改合同】这件事,她是经过了双方【同意】的。 而黎江则属于【不得不同意】的那一方,毕竟现在他和侯师叔、以及一众师兄弟暂时都要指望这个女人来吃饭。面对着【恶毒的资本家】的威逼利诱,黎江不得不含着屈辱的泪水,在经过【简单更改】的合同上签了字。 本来这只是一个简单的顶班行为,但却为穆小雅带来了意外之财——她的拳场在地下一层,楼上是酒。在黎江偶然一次从楼上经过的时候,被一些来酒玩的女人和女学生们看到了。然后—— 然后,她们就成为了地下拳场的死忠粉,非黎江不看的那种。 穆小雅数钱数到手抽筋——为了看黎江,第一批他的死忠粉们又带了不少人过来,甚至还有从【柳仙市】那边专程过来看他的。这对穆小雅来说无异于意外之财——商人嘛,谁会嫌赚得多? 于是可怜的黎江除了打扫卫生之外,光荣地成为了【黑森林搏击俱乐部】的签约拳手之一。 然而工资不变。 这让黎江痛恨无比,却又无可奈何。 除了拳场的事,穆小雅还有一片果园要打理,说来最近花沐晨经常出去跑长途,车上拉的就是穆小雅果园中最后一批水果。现在眼看要进冬天,她得找人对果树们做一些过冬的保养。 今天才有空回【万妖楼】看看,一进来就见林默和萧琳手中捧着两块布。在认出是刺绣之后,穆小雅接过其中一个看了看,随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嘛,这翻车豚绣得多好看!!尤其是……” “……姐,这是两头猪……”林默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 穆小雅未说出口的后半句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脸上的笑容也完全僵住。噎了好半天才对满脸沮丧的司马钰和秦月说:“……我买了蛋糕,一会儿一起吃哈……” 说着,反手将自己的钱包从身后悄悄塞给了林默,后者立刻明白了表姐的意思,借着尿遁出去买蛋糕了。 或许是因为上次的打击太过刺激,这次两人对于【王八】、【翻车豚】这种评价并没有太难过——好歹这几样东西都和【圆形】有关是?起码说明自己的手艺还是进步了的。 当晚将【作业】拿给了柳垂莲,不出意外又是一阵嘲笑。而接下来三人连地下室都没去,这个不着调的邋遢女人直接从被窝里拿出了第三对笸箩,塞给二人之后就把她们给轰了出去。 对于这种事,司马钰和秦月多少也有些习惯了,而且做起来也比之前熟练许多。尤其是课间的时候——走廊里经常有人走动,窗外的操场上也有一些人在运动。最开始她们还会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刺绣,不过现在,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周围有多少杂音,她们都不会因此而分心。 又到了交作业的这天——林默和萧琳默契地找借口躲出去了。其实也不能怪他们俩,以司马钰和秦月的手艺,想让人认出她们绣得是什么东西实在是太难了。 与其触这个霉头、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参与。 第四次见到柳垂莲的时候,得到的还是两个笸箩。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不用她们拿回去,就在她身边绣就行了。 两人并没拒绝——反正对她俩来说,在哪遭罪都是一样的,就算是拿回家,被针扎手的次数也不会少多少。而且在这里还能稍微安静一点——司马钰回去之后会在楼下坐坐,朱莹会指点她一些下针的技巧;秦月有时会跟着一起学,有时去打拳的时候,就在休息室里刺绣。 现在虽然柳垂莲在一边看电视一边喝啤酒,还偶尔发出没品味的笑声,那张放在炕上的老旧矮桌也随着她的动作发出【吱呀】的响声,不过相比起邻居们的聊天声和拳场的欢呼声来说,已经不那么值得注意了。 这次的图画很简单,两人一个小时就绣了三分之一。等到墙上挂钟敲响八下的时候,柳垂莲忽然关掉了电视,从她们俩手中接过了未绣完的刺绣。 取下了针,简单看了看之后,柳垂莲随手将两块布扔进了灶台中。随后赶在两人发作之前,将两本书给了她们。 “学前班结束了,丫头们,明天正式开始上课,记得带上纸笔,还有,穿上结实一点的衣服。” 第75章 第一堂课 重新来到地下室,两人发现这个偌大的地下大厅的各项设备已经重新摆过——北边正对着下楼楼梯的地方多了块白板,旁边的架子上摆着板擦和黑色水性笔,正对着白板的是两套课桌。南侧的巨大空间放着几个不知名的设备——看上去好像靶子一样的东西,还挂着一些大号的沙袋。 总而言之,算是有一点教室的样子了。 两人来到座位上坐好,柳垂莲虽然还穿着那身洗不出来颜色的睡衣,但好歹把头发梳了梳,还戴上了一副平光镜,总算是有些像个正常人了。 “通常的【法术】分为【术】和【咒】,具体说来就是【创造】和【破坏】——这两点你们俩应该已经接触过了,我就不再细分了。”柳垂莲在白板上写了两个字,中间还用一条竖线隔开,看着下面两人点头,她又转身在白板上写了【生】和【死】两个字,“【生灵】和【死灵】分别有人教过你们没?” “……书上看过。”司马钰在从【城隍府】出来之后,就将【生灵】是【借用】大自然的力量、【死灵】是直接【命令】、【调用】大自然的力量这两点和秦月聊过,权当两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不错嘛,懂得挺多。”柳垂莲笑了笑,又在黑板上写了【人】和【妖】这两个字,“各个【生灵】和【死灵】都有飞升成仙的机会,所以【仙】的法术比较杂,但大体上还是不会脱出前面两个体系的。所以你们所需要了解的就是【人】和【妖】之间的法术体系。” “虽然也有共通的地方,但在修行的过程中,【人】主要是【修心】,所以用的大多都是直接借用【大自然】这个系统的【术法】,而【妖】则不同,【它们】主要是【修身】,所以比起借用【大自然】的力量,更倾向于使用自身的力量。” “不过你们要注意【主要】这两个字,我说的只是大多数情况,也有【妖】擅长借用自然、【人】使用【强化自身】的【术法】。这点因人而异,你们最先要做的,是先考虑哪种最适合自己。” “所以今天你们要做的并不是学什么具体的【术法】,而是先找准自己的【定位】。”柳垂莲拿出两张白纸放在她们的桌上,每张白纸上面还有一条线,“现在,首先让这张白纸对折——哎先别急着动手,我先做个示范给你们看。第一次施法是很重要的,有可能会影响你们一生的习惯。” 说完,柳垂莲将第三张白纸放在了讲台上,随后对其说道:“风压,一级,对折白纸。” 一阵微风从讲台上掠过,白纸被吹起了一角,接着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压住一样,轻轻地对折了下去。 “也有其它的【术法】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不过利用【风】是最好的方法。在【大自然】中,【风】是最常见的东西,也是最容易借到的,代价也是最小的。”说完,她示意司马钰和秦月先试试看。 秦月因为之前在穆小雅教司马钰的时候旁听过,因此对【感受大自然】一事稍微有一些心得——在【感受】这一方面,首先就要摒弃所有【工具】的概念——比如折纸,一般人最先想到的基本都是用自己的双手。但双手也算是【工具】的一种,所以也不能用。 具体说来,就好像把【折纸】这件事【承包给第三方】之类的感觉,之后就是等待【大自然】的回应。 “……不错嘛,你倒是挺有天赋的。”在看到秦月面前的纸歪歪扭扭地竖起了一半,然后慢慢地压下去,柳垂莲点了点头——想要【施法】的最优先要素就是集中精神,自主隔断周围一切干扰,将所有精神集中在眼前的事情上。之前让两人刺绣,也是想锻炼她们能在外界的干扰中依旧能够保持精力集中;故意将线头弄得只有不到三十厘米、并且给她们用的针的针孔全都是最小号的,也是想让她们在穿针的时候最大程度地练习集中注意力。 现在,效果出来了。秦月已经可以将精力很好地专注在某个点上,这是与【大自然】进行交流的最好状态。 于是,【大自然】回应了秦月【术语】的呼唤,微风吹动了她面前的纸,再将其慢慢对折——虽然没有按照上面画的那条线来,但就第一次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为何没有按照线来对折,柳垂莲心中也有数——第一次成功施法的人,心中多少都会有些震惊和窃喜,这些都算是【杂念】。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只要经常使用,类似的【杂念】就会越来越少。 柳垂莲很满意秦月的反应,但对另一个人就…… 反观司马钰那边,她还在尽可能语气平和地小声重复着【术语】,可无论她怎么呼唤,面前的纸就是毫无反应。 “别着急,慢慢来,第一次总是很困难的,等熟悉之后就好了。”柳垂莲并不意外这种情况——在她以往的教学生涯中,有这种情况的人比比皆是。 是的,教学生涯,柳垂莲原本就是【侍仙阁】最优秀、最年轻的【教师】,年仅十三岁就拥有了教师资格证,是名副其实的天才。她的教学方法独树一帜——一般的【修士】老师不会让学生做什么【刺绣】一类的事情,而是先进行【冥想】。绝大多数的【修士】老师都认为【基础】是很重要的,想要和【大自然】建立联系,首先要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而柳垂莲却反其道而行之,先让自己的学生练习如何集中注意力,先和【大自然】建立最基本的沟通,再从往后的【施法】过程中慢慢地熟悉【大自然】,她觉得从实践出发带来的效果,远比照书本按部就班的来要强得多。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她被绝大多数【修士】视为【异端】,后来柳垂莲不愿与那群【老古板】们相处,在任职教师一年之后便申请调职——这也是她申请调到这个古旧小镇的原因之一。 这一待,就是十五年。直到现在,她已经二十九岁了。 司马钰的情况她见过不少,因为每个人与【大自然】沟通的顺畅与否都是不同的,虽然最终都会达到某种程度,但最终的实力强弱也会因为这一点而有所不同。 ——还好最终的实力强弱不会影响是否成仙,【成仙】的条件中,实力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对这个世界的理解和感悟,还有行善除恶积攒下来的【功德】。这三种统称为【修为】,而在【修为】中,实力强弱是占比最小的一项,它只不过是与自然进行互相沟通的一个过程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秦月面前已经有很多张纸了,越往后,她折纸的痕迹就越接近画的线,到了最后,秦月甚至已经将【术语】简化为【风,一级,纸,折】就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 但司马钰那边还是毫无进展——她旁边水瓶子里的水已经喝光了,【术语】说得口干舌燥,桌上那张纸就是一动都不动。 一直到八点钟下课,秦月折了三十张纸,司马钰的面前还是最初的那一张。 “今天到这,物极必反,明天再说。”柳垂莲阻止了秦月继续说【术语】的行为,“今天的作业就是不准再想【法术】,回去之后好好休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精蓄锐之后明天七点钟再来。小钰,你也不用着急,每个人与【大自然】的亲和度是不同的,虽然最后【法力】上会有所差别,不过整个【法术】的体系并非是以【战斗】为目的,你不必太过纠结这件事。” 说完,她靠在讲桌后面的椅子上,随手从下面拿上来了一瓶啤酒,连杯子都不用,仰头就喝了起来。 虽然被柳垂莲这样说,但其实司马钰并没往心里去——她对【法术】这种事一直都是很平和地看待,能学会就学会,学不会也无所谓——这么多年自己过,她明白有些事强求是求不来的,有些时候只能顺其自然。 比起同龄人,她要成熟多了。 在听到下课之后,司马钰站起来就想回去,她还有学院留下的作业没写。但就在她离开座位的时候,却看到旁边同样站起来的秦月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倒下去了—— “哎哎哎你咋了?!”司马钰赶紧伸手扶住好友,后者轻轻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什么,只是有些头晕而已。 “是她的【法力】消耗太多了。”柳垂莲打了个酒嗝,又回到了之前邋遢的样子,“……【借取】大自然的力量是需要【代价】的,这个【代价】可能是你的【体力】,可能是你的【精力】,也可能是……算了,第三种【代价】你们永远都用不上,就不讲了。小月丫头,感到累是好事,说明你知道自己的上限在哪。这个上限是可以提高的,之后我会教给你方法,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回去好好休息,让失去的【体力】和【精力】恢复过来。” 离开了【侍仙阁分阁】,两人直接回了132室。难得今天早些回来,在将秦月扶到床上睡下之后,司马钰也很快进入了梦乡——她能吃能睡,而且烦心事从不往心里去,除了在【城隍府】那次之外,平时她睡觉都是很快的。 这天晚上,她又梦到了那个声音——自从【城隍府】一游之后,她每隔几天就会听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些什么。那个声音每次说的话都差不多一样。 可今天说的话,却好像和从前不太一样。 经过对方无数次或许是口齿不清、或许是周围杂音太多环境太差,听了很多次,司马钰才勉强听清楚那句断断续续的话—— 【你想……使……【……术】……么……】 第76章 幻觉? 隔天的法术课上,秦月对折纸愈发得心应手,而司马钰却还是像从前那样。关于这点,穆小雅和【万妖楼】中一众【妖】、【鬼】都让她别往心里去,因为【与大自然沟通】这种事并非是一帆风顺的,有些人更容易做到,有些人却很难。并非是某些个体的问题,纯粹就是交流的过程顺利与否。 打个比方,就好像两个人天生就不对付,别说互相交流,连看一眼对方都烦——大概就是类似这个意思。 况且来学习法术主要是让秦月有所提升,至于司马钰能做到多少并不重要——她本身就是残缺不全的【半妖】,就算学会了法术,战斗力方面也完全不能指望,保护她安全这种事,还得交给秦月来负责。 柳垂莲并没有放弃司马钰,她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来到【千柳镇】十五年来,上面送了不少人过来和她学习法术,什么年龄段的都有。从她这里离开的学生,全部都成为了优秀的【修士】。 可惜上头那些老古板们实在是抹不开面子,至今也未能承认她的教学方式更加优秀这个事实。不然的话,【侍仙阁】中还会出现更多优秀的人才。 “行了,今天不用折纸了。”第四天法术课的时候,秦月还是照常拿出了纸——虽然总是折纸比较枯燥,但她可是从【修罗村】出来的人,在那里习武的过程更加枯燥,现在这些跟以前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儿科。柳垂莲见秦月又拿出了一摞纸,转身走到了地下室南侧空旷的部分,站在了一个靶子前,“来这里,今天教你一些新东西。” “至于小钰,你接着练习,没事,不用有心理压力,这东西成不成都无所谓的,再不济等你出门的时候,我给你做一堆道具用就行,虽然会有种种限制,但也能让你使用一些初级的法术。”见司马钰也要过来,柳垂莲示意她坐那看着就行——不想练就不用练,练不好了也可以不用练,与大自然沟通是一件很随性的事,强求不来的。 等秦月站到靶子前的时候,柳垂莲拿出了几支飞镖——对,就是穆小雅酒墙上挂着的、铁制针头塑料尾部的那种——“朝靶子中心扔,准不准不重要,重要的是对飞镖施法,什么法术都行,坏了也不用怕,这玩意儿我有的是。” 说着,她指了指身后的纸箱,里面满满的都是飞镖——她特地从穆小雅的酒找来的一堆淘汰下来的旧货,在说明是训练要用之后,穆小雅便全都送给了她。 “那……”秦月看着手上的飞镖,简单思考了一下还是打算先用【风】一类的法术,毕竟风比较柔和,也比较好控制一些。回想了一下这些天的训练,以及日益清晰的、对【大自然】的感受,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吟了一下对手上的飞镖说道:“……一级,风,缠绕在飞镖周围。” 随着【术语】对【沟通】的引导,她感觉手上的飞镖明显轻了许多。稍微瞄准了一下,秦月将手上的飞镖扔了出去—— 靶子是沙袋做的,正常来说,一支飞镖顶多会让前方的针头插进去。而秦月扔的这只,除了后面的塑料尾翼之外,整支全都没入了沙袋中。秦月被这个威力吓了一跳——她并没有用多大力气的,按理说不应该有如此效果。 “不错嘛,看来这几天你也努力了。”柳垂莲点了点头,将装满飞镖的纸箱推到了她面前,又指了指旁边的六个沙袋,“继续,把这些沙袋全都报废就是你的课程——啊对了,弄坏了之后自己把沙子装进新的蛇皮袋里,我可懒得收拾~” 秦月的效率高得可怕,或许是她本身就与大自然的沟通十分良好——关于这一点,目前【侍仙阁】一直在做一项研究,就是关于每个人与大自然沟通顺利与否的课题。 课题的研究目标是,如果两个人生活在不同的环境里,是否会对【与自然沟通】的过程产生影响? 关于这点,【侍仙阁】找了两种人,第一种是一直生活在城市中的人,这种人每天与【科技】打交道,享受着现代科学带来的便利;第二种则是生活在大山沟里,平时极少、甚至从不接触科技产品。在分别对这两类人进行相关教学和引导之后,发现第二种人——就是极少接触科技、大多数时间都处于相对原始的自然环境中的那类人——在学习【法术】的时候,效率要远高于第一种人。 课题还在研究中,数据越多、课题的理论基础就会越扎实。顺带一提,这个课题的提出者,就是柳垂莲——她是匿名提出、并由几个与她关系较好的【修士】在【侍仙阁】中发布出来的。如果她以实名提出的话,那群视她为【异端】的老古板们估计连看都不会看。 现在秦月和司马钰的情况刚好验证了这一点——秦月自小生活在【修罗村】,那个封闭的村子唯一的【高科技】就是点灯和抽水马桶,而且还是村长家才有的,普通人家在天黑之后甚至还在点油灯。 而司马钰虽然之前也生活在村子里,但【里河村】相对来说比较发达,而且在她上初中之后就搬到了城市,从此开始频繁接触城市科技带来的便利,因此也算是个九成的【第一种人】,与大自然沟通不顺畅也在合理范围之内。 所以柳垂莲才让她别着急——【第一种人】也是可以学会法术的,只不过时间要稍微长一点而已,这类人需要重新与大自然建立互相熟悉、互相信任的关系。 秦月一个小时就报废了五个沙袋。在报废第一个的时候,她试图用法术将散落在地的沙土收集起来,不过以她现存的【法力】还不足以做如此相对大量的工作,因此她想了一个办法——将新的蛇皮袋的袋口撑开,放在沙袋的下面。这样里面的沙子漏出来的时候就会直接流进新的蛇皮袋中。 就在她继续用手中的飞镖摧毁着沙袋的时候,柳垂莲偷偷上去喝酒了——这个女人的酒瘾大得很,隔一段时间不喝酒就浑身难受的那种。当八点的时钟敲响、【法力】差不多耗尽的秦月打算离开的时候,发现【教室】里只剩下了她和司马钰。 ——估计又是去喝酒了,秦月心中这样想着。这几天她算是品出来了,她俩这个邋遢老师是属于离不开酒的那种,之前的几次上课时间,这家伙都会偷偷离开,要不然就是直接将酒带进教室里。现在邋遢老师不在教室,估计又是上楼摸酒去了。 算了,反正之前也有这种情况,直接走就行了,这破地下教室也不用锁门——屋里就几个蛇皮袋子和一堆沙子,还有两套破旧的课桌椅,贼进来都得哭着走,根本没有锁门的必要。 “小钰,回家啦,我们……”秦月招呼了司马钰一声——这几天她也在安慰无法使用法术的司马钰,毕竟她自己就是从【修罗村】这种高压竞争环境中出来的,知道人如果在某些方面落后的话心里肯定会着急。司马钰也很感激好友和邻居们的帮助,所以心态上并没发生多大的变化。 可现在—— 秦月喊她回家的话说了一半就收了回去,因为她看见……司马钰面前的那张纸正浮在半空,却并没有按照中间那条线折起来,而是仿佛正在被一把看不见的刀子切割、将纸变成了一条条的样子。 “……小钰?!”秦月吓了一大跳,不仅眼前的纸,就连司马钰的虹膜也变成了灰白色——这种颜色她曾经见过的,是从【鬼小姐】萧琳以【鬼】的身份出现时的眼睛里。 “啊?”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话,司马钰忽然转过头,眼睛也在一眨之间恢复了原状,“怎么了?到点儿了?” “你……”秦月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看着面前仿佛被碎纸机绞过的纸屑,“……这是你做的?!” “啥?什么我做的?”司马钰好像没听明白的样子,接着她顺着秦月的手指,看向了自己的桌子,“这……怎么了?” “不,小钰。”秦月一下子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是你做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呃……” 看着一脸迷茫的好友,秦月让她先别动,自己快步跑到院子里,将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喝着酒,仿佛一个中年落魄大叔一样的柳垂莲从被窝里扛起来,连裤子都没给她穿,直接扛到了地下教室。 “这是怎么回事?”秦月有些担心地指着桌上。 “阿嚏!!”柳垂莲用力将睡衣向下扯着,徒劳地遮着她最后的羞耻。可她的胸实在是太大了,怎么也扯不下去,“小月啊,我的好学生!你到底想干嘛?!” “小钰她好像哪里不太对劲,你看这堆纸!” “纸?什么纸?”柳垂莲看了看秦月,又看了看桌上,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小月啊,为师知道你很努力,但有些时候要注意劳逸结合……” “是啊小月,要不然以后几天我们别去邻居家蹭饭了,我给你做一顿清淡一点的……”看着秦月的样子,就连司马钰也开口劝了几句。 “你俩到底怎么了?我说的是这张……”秦月这时才看向了司马钰的桌子,然后—— 那张纸好好地躺在好友的桌子上,别说纸屑,连一丝折痕都没有。 第77章 扰人之梦 秦月被眼前的景象搞得有些晕了——难道真的像柳垂莲说的那样,自己最近太累了? 想来也是,学院那边临近期末,最近的课确实比较麻烦。再加上这边的法术课不断消耗着她的【法力】——无论是体力还是精力,都让她身体的负担加重许多。况且目前能够快速增加自己【法力】容量上限的最快速方法就是【透支】,连续几天下来,确实让她有些吃不消了。 “明天给你放个假。”看着不停揉着自己鼻梁的秦月,柳垂莲拍了拍她的肩膀,“刚好明天是周末,你俩都好好放松一下,天下没有任何事能一口吃个胖子,劳逸结合是最重要的。” “这可不是安慰你们,你们知道【修士】每天日常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么?”说着,柳垂莲来到了壁炉边,虽然地下室很空旷,但壁炉的烟道是经过特殊设计的,墙壁、地板和天花板中也有着许多连通着壁炉的金属管道,所以只要火还烧着,地下教室还是很暖和的。 “是什么?” “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和‘好好运动’。”柳垂莲弯下了三根手指,“我可不是胡说八道,无论是【人】还是【妖】,甚至是【仙】,想要更好的接近【大自然】,首先要做的就是顺应【大自然】。古语有云:【天睡我睡,天醒我醒,人不可逆天而行】讲的就是这个道理。太阳出来了就是【生灵】该醒来的时候,太阳落下了就是【生灵】该休息的时候,反之则是【死灵】要遵守的规律。” “少熬夜,对自己的身体好点,就是你们平时修行的最好方法。虽然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还是挺难的,总之一切都看你们自己。”说完,柳垂莲看着天花板,片刻之后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还有,你们谁上楼给我拿条裤子下来……下次再有这种事……最好还是等我穿上再说……不差穿条裤子的时间!” 三人在秦月的道歉声中离开了地下教室,这座空旷的教室再次变得安静了下来。她们走的时候没有关灯——这是柳垂莲要求的,因为这座院子的水电费都是总部那边给交的,她自己不用掏一分钱,所以也就不在乎浪费什么的。当楼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的时候,司马钰桌上的白纸轻轻动了动。接着,在没有任何空气流通的前提下,碎成一条条飘进了壁炉中…… 第二天是周末,司马钰和秦月关掉了所有闹钟,睡了个昏天黑地。两人起床的时候已经上午九点钟了——要不是花姐喊她们下楼聊天,俩人估计还能起来更晚。 睡饱了的秦月神清气爽——其实她五点钟时起床了一次,这是从【修罗村】那边养成的习惯,每天这个时间必定醒来练功,不过这一天她偷懒了——在醒来之后,她又睡了下去。 就像柳垂莲说的那样,劳逸结合是很重要的,自己从记事起就开始练【修罗战舞】,已经努力了十几年,小小地偷一下懒……应该没什么。 事实证明她这样做是对的,休息足够的秦月精神百倍,昨晚的疲劳一扫而光。在答应花姐很快就下楼之后,便去对面的卧室喊司马钰。 反观司马钰则是另一种状态——比起秦月的清爽,她看上去要阴沉许多。别说休息,连黑眼圈都有了。 “……你咋了啊?”秦月看着憔悴的好室友,“昨晚又偷偷自己练习了?!” 司马钰在半夜的时候有时会偷偷练习,已经被偶尔起夜的秦月撞见过几次了,想来这家伙也是不太甘心,所以才和邻居们一起劝慰她很久。 “……还真没有……哎呦……”司马钰扭了扭自己的肩膀,发出了【咔咔】的响声,好像不仅是精神,连身体也十分疲惫的样子,“昨晚一直做梦来着……中途醒了好几次……可乏死我了……” “那要不要……让柳老师来看看?” “算了,闻到她那身酒味就头疼……刚刚谁来了?” “花姐,喊我们下楼坐坐。要不然你接着睡,我帮你拒绝一下?” “算了,出去透个气也好……走。” 司马钰从床上爬下来,耷着脑袋进了卫生间——她是真的没有睡好,自从她找回第一片【灵魂残片】、还去了趟【城隍府】之后,每天晚上就一直在做梦。也许是和阴间的环境有关,也许是和【鬼】接触太多、沾染了太多的阴气所致,每晚的梦也都模模糊糊、充满了阴森的感觉。 每天晚上她都会梦到不同的场景,有时是古代车水马龙的闹市,有时是幽深僻静的森林,有时是海浪层层的沙滩,有时又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拿她自己的话说,就是连床都没下,就感觉走遍了世界各地一样。 只不过这些地方都蒙着一层灰色,环境原本应有的色彩因为这层灰色而暗淡了许多,给人的感觉就像【城隍府】大院附近一样。梦中,她似乎在这些景色中漫步,很平和很随意的那种漫步。身边好像还跟着一个人,跟随着自己的步伐、不快不慢地走着,偶尔还会和自己搭话。 那些话都很模糊,断断续续的,有时能听清楚,有时却十分缥缈,一个音节都分辨不出来。不过感觉上,跟着自己走的这个家伙似乎是在讲故事,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偶尔还会用询问的语气,大概是想问问自己的看法。 ——看法?看个屁,连听都听不清,她能有什么看法? 不过最近,那个声音好像变得稍微清晰起来,不同于之前只能靠【猜】,现在偶尔能听清楚几个词,比如【术】、比如【使用】、比如【想要】…… 司马钰被搞得有些烦躁——或者说,她觉得自己应该烦躁,但梦中的自己心境却一直很平静,别说烦躁,连一丝波澜都没有。 要说这些梦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经历了什么,很容易反映到梦境中。再加上最近自己确实也有些累,做梦的频率增加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让她比较头疼的是,每次和这家伙散过步之后,早上起来的自己都会变得很憔悴,就好像梦境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和精力一样。 其实平时也不会像今天这样疲劳的,或许是因为起床比较晚的缘故,她又在那个幽森的梦境中多待了很久,这才让她有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感觉。 “小钰啊,你咋了这是?学法术那么累么?不行别学了,你想去哪,我请个假陪你去好了。”花姐看着面容憔悴的司马钰,心疼地拉着她坐下,还贴心地给她加了两个厚坐垫。 “没啥……就是最近做梦做多了,腰酸腿疼的……”司马钰趴在石桌上——石桌表面已经铺了一层厚桌布,现在的小院俨然已经成为大众聚会的重要地点,别说厚桌布,朱莹甚至打算投钱盖几个凉亭或棋牌室出来。 “小钰妹妹?~”就在花姐和朱莹她们想办法怎么能让132室这两位新房客走走捷径的时候,一个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忽然传来。司马钰抬起头,只见121室的沈诚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精神头不太好的话……要不要哥哥带你找找刺激去?~” “滚开你个不着调的二狗子,少来这边带坏我们家小钰!”朱莹太了解这匹花心狼的生活作风了,说实话,他要是能有一同开宠物店的阿牛哥一半稳重,还真能算是【才貌双全】——可这家伙仗着自己长了一副好皮囊,时常混迹各大酒夜场、迪厅、酒店之类的地方,虽然至今为止也没搞出什么麻烦事来,但楼里的女士们对他的印象都不太好。 “我也是想让小钰妹妹精神一下嘛,看她憔悴的……”“……也许是个好主意?” 在女士们打算将【花心狼先生】轰走的时候,花姐忽然摸着下巴说了一句。 “什么?” “我说,或许是个好主意也说不定。”花姐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沈诚,后者被她看得打了个哆嗦——说实话,沈诚自信能够对付所有女人,无论对方是人是妖还是鬼,他都有自信和对方建立一次短暂而又愉快的关系。可唯独对花沐晨,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每头野兽都有发情期,花姐那个时间段到来的时候,比他玩得还疯。 对沈诚来说,花姐是他唯一搞不定的女人。 “……您什么意思。”看着花姐不怀好意的目光,沈诚吞了口口水。 “没什么意思。”花沐晨咧嘴笑了笑,露出了一侧上下两颗小虎牙,视线从沈诚的身上慢慢挪到了院子的停车棚那边。 停车棚中,停放着沈诚的爱车——那是他花了相当一部分积蓄才买下来的摩托车,听说有六十几万,平时可宝贝了,只有泡到难啃的妹子的时候才会骑出去。 “你……你想干嘛……?!”沈诚的笑容没了,危机感将他快速吞没。 “没事,就是想借你的宝贝车开开。” “不行!上次你把它摔成什么样你忘了么!打死也不借!!”沈诚后退到了停车棚那里,将自己的宝贝车护在了身后。 在他的面前,则是一脸【和善】笑容、不停向他逼近的女士们。 五分钟后,沈诚屈服了。 他宝贝自己的摩托车,但更宝贝自己的命。 这帮家伙,会把自己给活吞了的。 ——各种意义上。 第78章 俯瞰小镇的山顶 “呀——吼!!” 墨镜,皮衣,皮鞋,耳垂和脖子上叮当作响的各种饰物—— 镇子周围的山路上,一辆银色的摩托车飞驰而过。骑着摩托的女人并没有遵照交通规则戴着头盔,任由高速带来的狂风吹得寸发四散飞舞。 花沐晨叫得十分兴奋,在平时休息的时候,速度就是她最好的放松方式。 她有着自己的摩托车,不过由于自己对机械方面并不了解,因此速度方面比不上沈诚的这辆——别看沈诚这家伙平时吊儿郎当,在宠物店的时候也经常偷懒,但他可是曾经的摩托竞速世界冠军。 ——当然,这种【冠军】是不被承认的,因为那场比赛是一个富豪举办的,冠军的奖励是一座庄园和十辆豪车任选。因为奖励十分丰厚,参加的人也都是世界顶尖选手,甚至还有正儿八经的世界第一来参赛。 沈诚参加比赛的原因是看好了其中一辆车,就是花沐晨现在骑的这辆,据说是某位大师设计的绝版货——沈诚原本就是职业赛车手,对这些东西的抵抗力基本为零。 比赛很惨烈,甚至还有落下终身残疾的,这也是这场比赛不能拿到明面上的原因——赛道是山路,而且几乎没有保护措施,事故率太高了,太危险。一般选手别说取得名次,能跑完就算不错。 沈诚也是以摔断了左边小腿骨的代价才取得第一名的,与他竞争的那位正经的世界冠军在看到最后一段崖壁上仅有不到两米宽的赛道的时候就放弃了。在其他人的眼中,比赛是比赛,奖金是奖金,命是命,不一样的。 坚持到最后并取得冠军——事实上只有他一个人跑完了全程——之后,举办比赛的那位富豪问他,【是什么让他坚持到了现在?】 沈诚的回答则是指向了这辆银色的摩托车:“我只要这个,别的嘛……折现成现金给我就行。” 他没有使用【妖力】,因为摩托比赛是他的热爱,他不想让任何自己热爱的东西掺进杂质。 自那以后,赛车界就留下了一个传说,【沈诚】这个名字成为了那条【魔鬼赛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峰。 而现在,沈诚拿命拼回来的、被他视若珍宝的银色摩托车正被骑在花沐晨的身下,带着司马钰飞奔在无人的镇边街道上。 沈诚之所以会如此紧张,是因为花沐晨曾经用他的摩托车出过一回事故,虽然损伤不大,但也让他心疼了好一阵,还发誓再也不借了。可惜迫于周围女邻居们的压力,也是想让憔悴的司马钰好好放松一下,这才忍痛割爱再次借给了她。 要说大师设计的绝版车就是不一样,无论是速度还是稳定性都是出类拔萃的。花沐晨飙到了二百一,后面的司马钰紧紧抱着她的腰,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直到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腿软到连站都站不住的司马钰才颤颤巍巍地下了车。 两人已经开到了一座山上——山顶有一座道观,所以路才会修到这里。道观周围的山坡比较平缓,花沐晨嚼了一颗口香糖,伸手招呼她过去。 在花沐晨的搀扶下,司马钰站在了一块平坦的岩石上——这个位置很巧妙,处于【千柳镇】的东南方,可以将整个镇子都收入眼底,视野十分开阔,就连西边一点的半山腰处、缺德和尚的【积德寺】都看得一清二楚。而且时间正是中午,温暖的阳光驱散了一部分寒冷,让这座矮山的山顶在这初冬时节竟有些温暖的感觉。 “……好漂亮。”太阳的光辉洒满了小镇,各家的烟囱冒着炊烟,偶尔零星几个吃饭早一些的镇民散步在古旧的街道上,他们似乎在交谈着什么,只是太远了完全听不清楚。 这一刻,司马钰明白了什么是【宁静而致远】——平时忙碌的生活让她从未想过驻足欣赏周围的景色,那真正的自然之美,就在自己的身边。 “好看?~”花沐晨嚼着口香糖,笑得像个男孩子一样,“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骑车,或者跑步来这边,坐一小会儿,烦心事就都没了。” “……你们【妖】也有烦心事的?”司马钰像花沐晨一样坐在了岩石上,双腿垂在半空晃荡着——直到现在,她也没有身为【妖】的自觉,潜意识里依旧把自己当成一个普通的【人】来看待。 “怎么可能没有!我记得佛说过什么……【一世三十六烦恼】之类的话,这可没特别指【人类】。”花沐晨的手指穿过钥匙扣,将世界上顶尖摩托车的钥匙在半空中转起了圈,“人有人的烦恼,妖也有妖的烦恼,萧琳前段时间还头疼过她的唱功呢。” “不过……正是因为有了烦恼,才知道什么是一帆风顺,也能更加珍惜眼前的美好。”阳光洒在花沐晨的身上,她像只大猫一样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法术的事情嘛……不用太往心里去的,那都不重要。你要是实在想变强一些,改天我托关系给你弄把火器回来,那玩意儿上手快,简单训练一下,打个近一点的东西还是没问题的。” 大姐那玩意儿可犯法,逮着可是要进去踩缝纫机的——司马钰本想这样说,但回头又想起了那晚的缺德和尚,或许【九岭山】这片的能人异士们有他们自己的门路。 总之这不是她能操心的事。 不过出来这一趟,她的心情确实好了不少,因为那些怪梦带来的不适和法术课的压力也消散了许多:“谢谢你,花姐。” “见外了,都是一家人,什么谢不谢的,你还帮我照顾那么久的猫薄荷呢。”花沐晨开朗一笑,“走,回去,别让你的小室友和其他人担心了。” “回去的时候……能不能慢一点……”司马钰想起了来时的狂飙。 “行呗~” 小镇并不大,回去也没花多少时间。因为开得比较慢,司马钰大胆地睁开眼,欣赏着周围不断变化的景色,直到车子停在了【万妖楼】的院门前,沈诚紧张地检查着他的宝贝摩托车的时候,她发现院子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不少美食。 “就等你们了。”阿牛哥系着围裙,端着餐盘憨厚地笑着——院子的菜大多数都是阿牛哥在做的,在和沈诚一起开宠物店之前,他可是【柳仙市】最大饭店的高级厨师。 秦月见好友的气色好了不少,心中一直悬着的那部分也放了下来。在大院中愉快地吃了饭,晚上的时候司马钰还替骆青送了一次酒——关于送酒的工作,骆青给司马钰放了带薪假,意思是让她先专注手头的事。反正一开始给她这个工作也不过是对自己师妹女儿的照顾,并不指望她能干出什么名堂,纯粹就是个接济她的借口。 这次送酒的地点也不远,就在小酒坊北面斜对过面——是的,就是柳垂莲的那间院子。 敢情这个女酒鬼不光喝啤酒,连白酒也喜欢喝。 见到司马钰来送酒的时候,柳垂莲并不意外——她对谁来送酒没什么兴趣,只要有酒喝就行了。不过还是出于临时的师徒之情,对她的境遇稍微询问了一些。 “怪不得你和大自然联系得不稳定,原来这么早就开始为生活奔波了……了不起。”柳垂莲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回去好好休息,等明天的时候再想法术的事情,今天先把脑袋放空,什么都不要想。亲近自然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距离大自然太远了,需要一点一点拉近这个距离。” 离开了柳垂莲那边,又回骆青那里交了单子,她打算回去早点睡——今天她和秦月谁都不必做饭了,阿牛哥已经把晚饭给她们俩带了出来,回去简单吃一点就好。可到家之后却看到了秦月留下的纸条——她今天有拳赛,而且是四场,可能会回来晚一些。 司马钰自己吃了晚饭,将秦月的那一份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洗了个澡就进了被窝——虽然才晚上九点,但这一天可跑了不少地方,她早就有些累了。 最近她睡觉的速度也比以前快了不少,差不多躺下就能睡着——可就在她刚刚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周围的影像仿佛波纹般荡开,眼前再次出现了偏向灰白的景色。 “又来了……”司马钰叹了口气,回想了一下自己是否定好了闹钟——这段时间她仔细品了品,类似这样的梦境很少有中断的时候,一般都是闹钟响起的时候才会停下。而在梦境里,所有的一切都真实无比,自己也好像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甚至能够控制梦中自己的身体。 她向四处看了看,寻找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没错,就是一直在她的身边,用听不清楚的话语不停诉说的那个人——按照过去几次的经验,这家伙大概比自己会晚来几分钟到几十分钟不等,不过却是必定会出现的。 不知为何,今天自己在梦境中的意识比往常还要清晰许多,对周围的感受也要明朗许多。既然如此,司马钰打算借此机会找那个身影问问,问它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每晚都会到这里来。 ——说不定今晚自己这个状态,可以听清楚那家伙说的话了呢? 果然,十分钟后,司马钰感受到了身后的寒冷——这是那家伙出现的前兆。她猛然回头,只见一个黑影伫立在距离她不到两米的地方。黑色的烟雾遮蔽了它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性别和长相。 一如往常,黑影头部的烟雾动了动,似乎准备开始对她说什么了,而这一次,司马钰却先开了口—— “你是谁?” 第79章 鸠占鹊巢? 黑影明显没料到司马钰会先开口问它,围绕在头部的烟雾稍微顿了顿,似乎对此表示很惊讶的样子。 “咳哼……那个,嗯……怎么称呼?”司马钰觉得自己刚刚问得好像有点唐突了,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与他人打招呼的开头。况且这家伙虽然每天都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中,却并没有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仅仅是在和自己说话而已。 ——而且自己还完全听不清楚。 就连每天散步的时候,这家伙也是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误差不超过一步——想来对自己应该是没什么坏心思。况且梦境肯定和这个喋喋不休的家伙有什么关系,与其自己瞎猜,不如直接找它问个明白。 她是这样做了,可效果似乎不太明显。对方显然是听懂了她的话,但说出来的依旧是模糊不清,只有少数几个字勉强能听清楚发音,还不保证对错——毕竟汉字同音的太多了,没有上下文,她连猜都不好猜。 “要不然……你写一下?”司马钰突发奇想——她已经可以确定对方和自己说的是同一种语言,既然如此,只要写出来就好了。就算这家伙是个外国人,自己只要记住写法,也可以等醒来的时候用手机查查。 看着她递过来的树枝,黑影稍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树枝接了过来。等对方在地面上写完了字,司马钰才感觉自己有些天真了—— 瞅着倒是像方块字,但感觉上好像很古老——反正和现在的简体字完全不一样。 “……算了。”司马钰叹了口气,压根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结果,“那这样……我说,你来表达对错。如果我说得对,你就举起左边这根树枝,如果我说得不对,你就举右边的。” 看着她递过来的第二根树枝,黑影又犹豫了一下。 “行,那我开始问了啊。”看着黑影左右各一支树枝,司马钰清了清嗓子,“首先,是你把我带到这个梦境来的。” 黑影顿了顿,举起了右边的树枝。 “不是?也就是说我进入这个灰白色的梦境跟你没关系?” 黑影举起了左边的树枝。 “嗯……你一直有事想对我说?” 黑影举起了左边的树枝。 “是关于我【半妖】身份的?” 黑影没有任何动作,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后慢慢举起了两边的树枝。 “……这是啥意思啊。”司马钰直抓头发,可就在这时,她发现了一件事—— 在梦境中,自己的头发好像长了不少。之前一直都没注意过这件事,如今才发现这头已经快要垂到脚踝的长发。 “……这里有没有镜子。”司马钰换了个方向问道。 黑影举起了右边的树枝。 “那水呢?水池、水洼,什么都行,只要能照出影子来的就行。” 黑影再次举起了右边的树枝,不过却是指向了一个方向。 司马钰赶紧向那个方向跑去——她有种感觉,那就是现在这个身体并不是自己的,她所在的这个梦境可能也不属于自己,或许是因为什么原因,自己进了别人的一个梦境——这种感觉不好形容,就好像忽然进了别人家里一样。不仅占了人家的地盘,连人家房产证的名字都让自己给改了。 她得找个地方证实一下。而证实的方法很简单,只要找一处类似镜子一样的东西照一下就行了。 跑了没多久,司马钰找到了一个小池塘——她低头伏在池塘边,伸手将自己面前的长发左右分开,然后—— 水面上,映出了一张冷艳的面孔。面孔有些中性,让人分不清是男是女——不过这一点司马钰很快就证实了。她伸手摸了摸胸口和裤裆,然后确定了这张冷艳面孔的主人是个女的。 在看到这副面孔之前,司马钰觉得应该没人比她的邋遢老师柳垂莲和对门邻居穆小雅、以及241室那条勾人的狐狸红媚娘更漂亮的雌性了——事实上,她的妖怪邻居们几乎各个都有着一副好皮囊。而这张脸让她对【美】这个字的概念彻底改观—— 她符合了司马钰心中的【一想之美】——据传说,一个人就算长得再漂亮,在每个人心中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小瑕疵,因为从理论上来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而这张脸却符合了司马钰心中所有对【美】这个字的诠释,她曾经闭眼睛想过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脸是什么样的,如今,那个只存在于自己想象中的理论型脸孔,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一刻,司马钰有些不想醒来了。 她也是女生,从前是为了生活在奔波,实在是没时间打理外貌。而实际上,她觉得自己的外貌还算是不错的,属于那种好好收拾收拾、还是能出门见人的脏孩子的类型。可和现在这张脸比起来,司马钰只觉得自己那张脸实在是没有必要再拿出来说事儿了。 毕竟,【完美】就在眼前,这是她一辈子也无法追求到的【美】。 可就在她陶醉的时候,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敲自己的脑袋,扭过头来才发现是黑影在举着树枝抽她。一边抽还一边指着她的两只手—— 顺着对方的指向看去,司马钰看到了还摸着胸口和裤裆的自己的手—— “哦?你和这副身体的主人……很熟悉?” 这次,黑影很果断地举起了左边的树枝。 “怪不得……【她】是你的亲戚?” 右边的树枝。 “你朋友?” 右边的树枝。 “你同事?” 右边的树枝。 “真麻烦,总不可能是你。”司马钰脑袋一抽,不知为何问了这么一句。 然后—— 黑影举起了左边的树枝。 “你的意思是……”司马钰吞了口口水,她好像知道为啥这家伙总是跟着自己,还一直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了,“……我现在占着你的身体,而你……是从这个身体里……被挤出去的那个?!” 黑影果断地举起了左边的树枝。 “呃……抱歉哈,虽然我也不知道为啥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嗯……应该不是我的错,毕竟我也是很被动的来这种地方的。”司马钰吐了吐舌头,原来被自己占了房子、还改了房产证名字的倒霉家伙就是这个一直跟着自己的黑影。总而言之先道个歉,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不过……有一说一,你还真挺漂亮的,”见对方不断挥舞树枝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司马钰赶紧陪上几句好听的,“长相就不用提了,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长这么漂亮的人。” 黑影挥舞树枝的幅度变得小了些,见有效果,司马钰赶紧趁热打铁:“而且不光是长相!连身材都没得说!该大的大该小的小,该长的长该细的细,简直是……” 见司马钰一边说一边还在身上摸来摸去,黑影默默地放下了树枝,转身抄起了池塘边的一块石头。 “有话好好说!我不摸了、不摸了!”司马钰赶紧摆手,她可不确定自己万一挂在梦境里,现实中还会不会醒过来,“不过我也是女生,你大可不必在乎这点……哎好好好我们换个话题、换个话题……你知道怎么回到这个身体里么?我还给你就是了。” 听她这样说,黑影举着石头停在了原地,随后慢慢放了下来,转身坐在了上面,双手撑住了头部的黑色烟雾,做了一个叹气的动作。 司马钰也知道这家伙其实没什么恶意——别说恶意了,追根究底还是自己占了人家的身体。虽然不知道这还算不算是【自己的梦境】,但像这种占便宜的事情,她向来是不屑去做的。 “很难办到?”司马钰也搬来了一块石头坐在了它身边——她是真的想帮这个黑影,不仅是帮它,其实也算是帮自己——如果能帮这家伙回到这个身体,那自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再来这个诡异的梦境了? 黑影似乎做了个扭头的动作,还点了点头——她看出黑烟上下动了动,姑且认为是它点头了。 “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司马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双方交流方面如果一直存在障碍的话,那么就算有解决办法,两边也完全无法进行相关协商。 黑烟那边立刻传来了一阵模模糊糊的声音,期间还是夹杂着几个能听懂的发音,不过总体来说仍旧是一片乱七八糟。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这样,你把你的名字写下来——我知道我看不懂,但我那边有不少懂得多的,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办法,而且我还认识一个老师,虽然那家伙平时邋邋遢遢的,不过确实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我可以找她们问问怎么让你回到这个身体里来。” 黑影犹豫了一下,用树枝在池塘边的沙土上写了两个字。司马钰拿着树枝仔细练习着那俩字——她的记忆力并不好,大多数时候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记一些比较难的东西。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 见她认真临摹的样子,黑影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它似乎在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是看着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人。直到它的身体忽然放开了树枝、无力地向一个方向瘫软下去的时候,黑影知道,占据它身体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闹钟响了,司马钰被叫醒。她揉了揉眼睛,或许是在梦境中待的时间不如昨天那么长,今天的她并没有感到那么疲惫。 跟秦月一起照常上课、下课之后又去北院上法术课——虽然过得是平时那样的生活,但这一天司马钰一直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当秦月在自己身后练习飞镖的时候,她却走神了。手中的笔下意识地在面前的纸上乱画着,而将她惊醒过来的,是柳垂莲的一句话—— “哟,还会写【鬼篆】呢?跟萧琳学的?” 第80章 【鬼篆】 “……【鬼篆】?”司马钰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鬼篆】就是鬼写的字,你不是去过【千柳镇城隍府】么,应该见过那里的文字。”柳垂莲开了瓶啤酒,一边喝一边说道,“人有人的文字,【鬼】也有【鬼】的文字,同理妖也有【妖】的文字。【仙界】和【鬼界】因为成分十分复杂,【生灵】和【死灵】都有,所以这两界有着通用的文字。一般【六途】的【生灵】、【死灵】想要跨界办事的话,【仙篆】和【鬼篆】就是通用的文字,大家都能看得懂。” “……就像现在的英语课一样?”司马钰茅塞顿开,用力捶了一下手心。 “差不多,不过一般人用不到,只有经常来往【六途】各界的行业才会用到,或者成为了【仙界】、【鬼界】的一员,平时大多数人都在使用着本界的文字。” 柳垂莲喝酒很快,一瓶啤酒很快见了底,去楼梯旁边的箱子里又拿了一瓶,回座位的时候在司马钰身边停留了一下:“你这俩字……在【鬼篆】中也属于比较古老的了,有点现代汉字的繁体字的意思……第一个字我认识,是【钟】,第二个字嘛……” 邋遢女人抓了抓头发,思考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要是你想知道,最好还是去城隍府那边借本【鬼篆字典】回来,我想想……最好还是第一版。” 提到城隍府,司马钰打了个哆嗦,心说那破地方自己这辈子不打算再去第二次了——除非自己死了。 “……有没有不去那阴间的地方就能查到的方法……?” “有,写信给你那边的熟人,直接问。” 下课回家之后,司马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写信给熟人?她哪有阴间的熟人?唯一还算认识的就是文佩和左刚两位鬼差了。而且还不是说见就能见的——听那晚的鬼大哥的意思,文佩在城隍府的地位好像很高的样子,想联系她大概会很麻烦。 而且瞧那群【鬼畜】们一天天忙得焦头烂额的,她实在是不好意思拿这种事麻烦她们。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一如往常一样,她再次坠入了灰白色的梦境中。这次和以往不同,黑影老早就在那里等她了。这次和往常不一样,并非是户外,而是一处小木屋中。 小木屋内部很简单,只有一张床而已。透过破败的窗户,还能看到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 她躺在床上,黑影就在床边坐着,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司马钰坐起来叫了黑影一声,后者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吓得从床上跳了起来,随后就是一边指着她的鼻子一边说了一大堆模糊的话语。 ——就算听不懂,司马钰也能感觉到对方愤怒的情绪,那些话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话。 幸好自己听不懂。 等到对方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她才试探地问道:“你姓【钟】?” 黑影稍微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她真的去查了,犹豫了好一阵才举起了左手的树枝。 ——敢情这俩小树枝它还留着呢。 “我叫司马钰,总之还是互相认识一下。”司马钰抓了抓头发——她发现自己在梦境中占据的这具身体的头发摸起来十分舒服,一看就是主人经常在保养——随后朝黑影伸出了手,“总用【哎】什么的称呼你好像有点不太礼貌,看你应该是比我大,那以后叫你……钟姐?” 黑影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看着她伸过来的手,脑袋位置的黑烟稍微偏了偏。 “这个啊,叫【握手】,我们那边第一次见面打招呼时的礼仪,算是互相认识了。”司马钰咧嘴笑着,黑影看着那只手犹豫了一会,慢慢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黑影全身都披着黑色的长袍,只有脑袋和袖口的部分冒着黑烟,并没有实体。就算做出了【握手】的动作也只是走个形式。 见对方有了握手的意思,司马钰下意识就想伸过去握住黑烟——梦境中这具身体的双手不仅白,还很修长,一看就是一双美人的手——可当她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黑烟的时候,身体忽然感到一阵剧痛。剧痛从指尖开始蔓延,顺着神经一直扩散到了全身。 司马钰当时就醒了过来,她猛然坐起,冷汗早已将她的睡衣浸透——剧痛不仅存在于梦境,甚至一起带回了现实。现在她只感觉全身上下除了头发和指甲之外哪里都痛,坐在那一动都没敢动,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从剧痛中解放出来的司马钰这才敢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接着外面传来了秦月的声音—— “小钰,你怎么了?做梦了?” 两人的卧房都是不锁门的,秦月直接推门进来,打开灯看到了满身冷汗的室友,立刻担心地走了过来。 “……好家伙,什么梦啊把你吓成这样?!”秦月看着毛毯和床单上一大片未干的汗渍,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快点先下来,先去洗个澡,我给你换个床单……乖啊,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摸摸心魂上身……” 一边安慰着室友一边将她送进了浴室,又帮司马钰换了床单和毛毯,这才将洗完澡的室友接了回来。 说实话,秦月一直觉得自己这位好室友的胆子比自己大,毕竟她可是在知道这一大帮子妖怪的真实身份的前提下还面不改色地生活了一个月,要是换成自己,能坚持三天还没跑,就已经是极限了。 她实在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的梦境才能将室友吓成这个样子。 “……要不要我陪你睡?”秦月替她盖好了毛毯,还贴心地掖了掖被角。 “……不用了,也没那么严重。”司马钰摇了摇头,还对那阵短暂而猛烈的剧痛心有余悸——而且不仅是自己,在握住黑烟的一刹那,她看到黑影也做出了差不多一样痛苦的反应。 “真的不用?” “真的不用……”司马钰勉强笑了笑,“放心,就是忽然惊吓一下,我俩可是睡过城隍府的人,能吓到我俩的估计也就是一惊一乍的那类了。” 好说歹说安慰走了秦月,司马钰很快再次进入了梦境——剧痛之后带来的是疲惫,疲惫恰恰是入睡最好的调剂。 梦境中的她还是在床上,只是黑影已经不在了。穿上布鞋下了床,她开始四处找黑影。在这个过程中,司马钰觉得似乎并不是自己占据了黑影的身体。就算自己不进这个梦境,黑影也无法与它原本的身体接触。 就好像…… 被下了某种禁制一样。 黑影肯定不会做这种事,从它对自己、以及对这副身体的态度来看,它还是很想回来的。如果不是它自己做的…… 究竟是谁这么恶毒,让这个可怜的灵魂和它的身体无法融为一体? 或许是这副身体对黑影有着冥冥中的感应,司马钰很快就找到了院子外不远处、蹲在小池塘边的黑影。 “钟姐……你还好?”司马钰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黑影慢慢转过上半身,头顶的黑烟似乎抬头望了望她,随后又转过去,看着池塘的方向发呆。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有人不想让你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黑影沉默了一阵,慢慢地举起了左手的树枝。 “畜牲啊!凭什么!”司马钰心中的火气【腾】地烧了起来,“杀人不过头点地,多大仇啊这是?!要不然就直接把人弄死算了!搞成这样折磨谁呢?!” 司马钰叉着腰站在池塘边,跺着脚将施下这种恶毒法术的家伙从后三代往上一直骂到了祖坟,大有将之直接刨了的意思,一直骂到口干舌燥才停了下来。黑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面对着她坐下了,看它时不时挥舞着树枝、好像在给司马钰加油的样子,估计也挺痛恨施法那个家伙的。 “……总之我先帮你骂一顿,办法慢慢想,先图个嘴上痛快再说。”司马钰抹了抹差点起白沫的嘴唇,休息了一下之后,继续对黑影说道,“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啊,你能听懂我说话是,那你会不会写汉字?” 黑影举起了右边的树枝——显然它不会。 “那行,”司马钰点了点头,她豁出去了,虽然自己不是什么嫉恶如仇的人,但眼看着这么漂亮一个人被活生生折磨得灵魂与身体分离,还不许双方接触,她实在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明晚我去趟城隍府,借【鬼篆字典】去,关于这种法术我也找人问问,看看能不能给你弄回来。” 这一次,黑影没有举起树枝,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好像在注视着她一样。 “怎么了,有问题?”司马钰低头看着黑影——这具身体好像很高,至少比自己的身体还高。 黑影依旧没有动作,只是坐在那里,随后慢慢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向了小木屋。 司马钰还想跟上去,耳边却传来了一阵【嘀嘀】的响声,随后身子一软,灰白色的梦境渐渐变得模糊—— 闹钟响了,她该回到现实了。 第81章 出发的通知 醒来之后的司马钰精神明显好了不少,估计是昨晚梦中骂得挺痛快的缘故。而且今天她难得地没有等秦月来叫自己——秦月起床很早的,她晨练回来都会顺路喊自己一声。 而今天,秦月从外面晨练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了站在玄关、正准备穿鞋出门的司马钰。 “你……”“我有点事,先出趟门,回头自己去学校,今天你先过去,中午吃饭的时候再和你说。” 说完司马钰风风火火地下了楼,秦月愣愣地看着她离开,过会儿才想起自己给对方带了豆浆—— 算了,带学校去,估计这家伙等会儿肯定会饿。 司马钰早出门不为别的,就是想再进一次城隍府。可就在她刚刚来到院子的时候,刚好碰见了从外面回来的萧琳。 “呀?小懒虫今天起床挺早的?”萧琳抬手打了声招呼,她刚从穆小雅的酒唱完夜场回来,算是刚下班。 “早呀小琳姐,我还有点事先走了,晚上回来的时候再和你……” 司马钰一边跑一边和萧琳打着招呼,可刚跑出院门就来了个急刹车—— 是啊,这不是还有个熟人么?! 原本她打算先去找柳垂莲,拜托她用【通灵术】在城隍府那边以自己的名义预约个位置,然后再去那里想办法借到【鬼篆字典】——上次自己和秦月能自由出入城隍府,是因为她的手中握着文佩给的信物,现在信物早已还了回去,想要再去就得走正当流程。不过如果有个现成的、能自由出入城隍府的【鬼】…… “小琳姐!”司马钰赶紧折了回来,叫住了已经走到二单元楼门口的萧琳。 “有事?”萧琳打着呵欠——【死灵】与【生灵】阴阳颠倒,【生灵】的清晨对【死灵】来说就是黄昏。这个时间点,萧琳差不多要去洗漱睡觉了。 ——她的作息时间很规律,一向都是【晚】睡【晚】起的。 “有,小琳姐,你能去城隍府么?” “……你睡傻了?我是【鬼】,当然能去了,话说有段时间我还在那里上过班来着……你要干嘛?” “那就好办了,”司马钰点了点头,“我想去那边借本书,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借书?借什么书?”萧琳被弄得一头雾水,“借书还用什么好办法?【千柳镇城隍府】的图书馆是对所有的【鬼】开放的,随时都能借出来啊。” “那太好了!我想借【鬼篆字典】,要【鬼篆】和【汉字】互相翻译的,最好还是第一版。”司马钰回想了一下柳垂莲的话,将【第一版】这一条加了进去。 “行啊,你在这等着,我很快就……哎哎阿芙!正好你捎我一段!我要去一趟城隍府!” 萧琳从司马钰那里拿了不少好处——自从司马钰第一次给她烧过纸钱之后,【大妖】血脉敲出来的高级货就让她赚了一大笔钱,不仅换了身牌子衣服,还买了一个【鬼路易】的包——这玩意儿在【鬼市】上可是奢侈品,一般鬼可买不起。 所以当这位让她富起来的好邻居有事相求的时候,萧琳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下来,而且立刻就去办了。况且借书什么的真不算麻烦,去城隍府的图书馆登记一下就行了,她有那边的借书卡的。 而且刚好碰到了要出门的阿芙——住在自己对门252室的莫芙是开蛋糕店的,位置刚好就在城隍府那条街对面,上次司马钰的小电驴就是停在她的蛋糕店门口的。 有了阿芙的车,她一个来回也就花了不到三十分钟,当她将一个满是灰尘的袋子交给司马钰的时候,秦月才刚刚下楼。 “谢了小琳姐,哪天再给你送几捆!”告别了萧琳和阿芙,司马钰一边喝着秦月递来的豆浆,一边拎着一个不停散发着腐朽味道的袋子走向学校。被秦月好奇地问起的时候,她也是如实相告。 “你想学鬼的语言?”秦月的吃惊程度比昨晚司马钰被梦吓醒时还要严重,“你确定?!” “当然,有什么问题么?” “……你四级模拟考试多少分?”秦月问出了一个尖锐无比的问题。 “……一百六。”司马钰愣了愣,随后沮丧地说出了一个数字—— 她当然很沮丧,因为四级考试及格线是425。以她模拟考试一百六的成绩,还差得远了。 以司马钰的外语水平,想要学习一种额外的语言,实在是有些过于难了。 不过她并没有多少学习的时间——就在下午放学回来的时候,穆小雅带回了最新的消息。 关于【灵魂残片】的。 “小钰,你的【灵魂残片】稳定下来了。”当司马钰和秦月刚从庄雯家蹭完饭出来的时候,穆小雅将一个文件夹递给了她,“之前之所以没让你立刻去寻找,是因为彼时你的【灵魂残片】不太稳定,你母亲花了很大功夫才将之聚集到一起,现在你可以去拿了。” 听到这,司马钰先是愣了愣,随后率先问出的话是—— “我妈她……还好么?” 她是真有点想妈妈了,虽然她知道现在的爸爸妈妈正在尽全力寻找着她破碎的【人类】那部分的灵魂,但…… 自己应该可以先见她一面的? “她当然很好,健康,而且充满活力,就像现在的你一样精神得很。”穆小雅猜到了倒霉丫头的心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关于这点你完全可以放心,你母亲在【六途】中的面子大得很,别说是我们,就连阎王和仙王见到她都得礼让三分。至于那些拦路的小鬼们,根本连她一根头发都伤不到。” “所以你不用考虑别的,专心收集你的【灵魂残片】就好,虽然她和你父亲已经前往寻找下一个残片的线索、短时间内你们应该是见不到面,但等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就会回到以前的生活。” “到时候你是想回到【里河村】还是留在这里,都随你。”穆小雅看着有些失落的司马钰,将一个包裹递了过去,“这是小水她带给你的伴手礼,让你在这边好好生活,其它的事情交给她们夫妻俩就好——对了,骆先生还没和你说过,你现在住的这间屋子,就是你母亲之前住过的。骆先生一直在给小水留着132室,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她的女儿住了进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大概也是一种【缘分】。” “我妈以前就住这的?!”司马钰稍微愣了愣,扭头看向了三楼。 “结婚之前就住这,算是她的娘家了。所以132室对骆先生来说才这么重要,那可是他最宝贝的小师妹住的地方。没有他的允许,谁都不准进那间屋子的。”穆小雅歪着头思考了一下,“你母亲在结婚前可是个风一样的女人,虽然不常来住,但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带一大堆礼物……算了,等你回来的时候再和你好好聊聊她的事,现在你要做的就是专心找回自己的灵魂残片,残片拼接得越快,你们见面的那天就来得越快。” “那我什么时候出发?!”听到这,司马钰顿时来了干劲——她还真就不知道妈妈结婚前是什么样的,一想到能听到这些故事,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快点找回残片。 “明天一早,今晚你俩暂时不用去上课,柳老师那边我已经说好了。”穆小雅拿出手机看了看记事本中的安排,“接下来去的地方,相关手续也给你俩办完了,另外还有一个相关人士跟着你们,毕竟人生地不熟的,还是有个熟人领路好一些。” 穆小雅接下来还要去地下拳场那边一趟,司马钰和秦月带着文件夹和小包裹就上楼了。回到房间,司马钰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小包裹,她想看看母亲给自己带了什么回来。可刚一打开,别说她自己,就连一边的秦月都愣住了—— 包裹中是一个小木盒,打开之后是排列整齐的两排青绿色的东西,看上去软软的,还散发着一股诡异的香气。 “……这是啥啊?”司马钰的脸抽了抽——她猜这应该是某种食物,但那阵从未闻过的诡异香气让她实在是不敢动嘴。 “不如……先看看这个?”秦月从盒子底部找到了一张压着的、对折的纸条。翻开看,上面的字歪歪扭扭,跟虫子爬过一样,“……这谁写的字啊,好丑。” “啊哈哈见笑了……”秦月不认识,司马钰倒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些字——写下这些字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文武双全、美貌无双的亲妈。 ——世上哪有完美的人,总是会有一些小毛病的嘛。 “令堂的字……还真是有特点……”秦月不知该怎么评价——她从司马钰和父母的合影中见过她的母亲,那是个一身古装、看上去十分温柔贤淑的女人,而且十分漂亮,别的不说,随便找个剧组,稍微有点演技就可以做当红女主角的那种。 很难想象这些字是出于一个如此美丽的人之手。 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82章 风味独特的伴手礼 【乖女儿,见字如晤。 不知不觉分开这么久了,想妈妈了没?虽然有些抱歉扔下你那么久,但妈妈我真的在做很重要的事。这点妈妈不求你原谅,只希望你能用爸爸妈妈给你留下的钱过得好一点。盒子里的东西是零食,在妈妈现在待的这边很有名的。 最近听说你和骆师兄做了邻居,我的心也放下了一大半——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就直接去找你的骆舅舅,他肯定会帮你的。如果他敢不帮,你就记在小本子上,等妈妈回去了一起跟他算账。 【百香楼】的邻居们都还好么?既然住了进去,想必也知道你自己的、还有【她们】的真正身份了。虽然她们都是妖怪,但都是好人——你就姑且将她们当成【人】来看,毕竟大多数时间,她们都是以人类的身份在活动的。 我和你爸爸在外面寻找你【人类】那部分的【灵魂残片】——关于你的【灵魂】为何会碎掉这一点,有时间再给你写信,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不过你放心,应该很快就到了,爸爸妈妈都在期待那一天! 虽然还有很多想说,不过妈妈现在身在野外,信纸也没了——其实是被我不小心弄丢了(这句被用力划掉了)——总之到了下一个地点,我会继续给你写信的。 爱你的妈妈。】 字虽然难看了点,不过字里行间却充满了对女儿的思念和爱。司马钰和秦月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信——这零食吃着还不错,入口感觉有点像泡芙,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馅料的,像是奶油,颜色却偏向黑色。 “既然是为我出门做事,走之前倒是告诉我一声啊……”司马钰看完了信,意外地没什么感觉——或许是母亲的语气太过平常,又或许是分开太久了、感情有些变淡了的缘故。 ——也有可能是忽然看到母亲的来信之后,因为对方的平安而感到放心。 总之,他们都平平安安的就好,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等人回来之后再说——就像信里说的那样,先找个小本子记下来,以后慢慢算账。 ——比如,爸爸给自己留下的钱这件事。 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笔钱?!说实话要不是二舅爷走得早、给自己留下了一个空房子的话,现在估计自己连大学都上不起! 想着,司马钰真的找了个小本子出来,将【钱】这件事记了下来还打了个重点符号。 这事儿,回头必须详细说说。 “……可能是用在别的地方了呢?”秦月安慰着好室友,虽然不想掺和进别人家内部的矛盾,但自己好歹还得和司马钰一起住很久,稍微劝一下应该没问题。 “……秋后一起算账。”司马钰一边说,一边又拿起了一块糕点,狠狠地咬了一口。 “……等等,信纸背面……好像还有字?”秦月看着被扔在一边的信纸,忽然发现正面有一些凸出来的痕迹,好像有人在背面写字了一样。 背面确实有字,两人刚刚拿起来的时候直接打开了,也没注意背面。将信纸翻过来,秦月看着那一行难看的小字,小声地念了出来—— 【ps,零食是用【鬼界】盛产的【冤鬼虫】做的,叫【冤魂糕】。【冤死鬼】被除去的负面能量入土化虫,有松土养地的功效,而且内脏口感很好,在【鬼界】很受欢迎,你来了这边,一定要好好尝尝刚出锅的!】 后面还有一点,不过秦月已经念不下去了。她抬头看了自己的好室友一眼,对方正张着大嘴瞪着她,嘴里还含着半块糕点。 ——哦,应该叫【冤魂糕】。 两人大眼瞪小眼足足过了一分钟,随后同时冲向了卫生间。 那一夜,两人刷了一宿的牙,用了整整一管牙膏。 第二天一早,两人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来到楼下集合——穆小雅说给她们找了向导兼帮手,汇合时间是早上七点,之后就会带她们去这次的目的地。 “……你俩怎么看着比我还像鬼啊……”萧琳看着半死不活的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吐槽道,“……spy?” “呵……呵呵……”司马钰和秦月有气无力地笑了几声,谁都没说什么。 ——她们能说什么?说自己吃了一盒虫子、吐了俩小时、又刷了一晚上牙? 如果说出来,绝对会取代林默被一只老鼠吓得从四楼跳下来这件事,一跃成为【万妖楼】最好笑的话柄。 别闹了,她们还是要脸的。 “人都齐了?”穆小雅从楼上下来,看着聚在一起的三个姑娘,“齐了就出发,小琳,这两个丫头就交给你照顾了。” “放心穆姐,去【鬼界】旅游而已,我会好好带着她们的!” 司马钰和秦月听到这才知道穆小雅找来的帮手就是萧琳,而且她们即将去的地方,竟然是【鬼界】。 “你俩的通行证我放在昨天的文件夹里了,没看到?”见她俩目瞪口呆的样子,穆小雅提醒了一声,“……话说你俩这是怎么搞的,比萧琳还像鬼……算了,总之一路顺风。学校那边已经给你俩打好招呼了,运气好的话,明天差不多就能回来了。” 说完,她指了指院门外停着的豪车:“让柱子先送你们去城隍府,有些手续得先在那里办。” 十五分钟后,萧琳带着木讷的司马钰和秦月来到了城隍府,与柱子道了别,三人来到了第十八级阶梯的转角处。这一次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等着熟人来接,萧琳直接将手伸到了栏杆的背面,摸索了一阵之后,扯下了一张黄纸。 道路立刻出现在眼前,另外还有个身材高大的鬼走了过来。对方满脸怒气,似乎是想看看谁敢撕开【鬼门】的【障眼法术】。 可当他看到萧琳之后,却是忙不迭地转身,硬装成了没看见对方的样子,连司马钰和秦月跟他打招呼都装作没听见。 “啊哈哈别介意别介意……”萧琳面对着两人询问的目光,打着哈哈想将这件事掩饰过去——只是后面发生的事,让她再怎么装也没用了。 “哟,女魔头,回来啦?” “妈哟,女魔头!赶紧告诉府尹大人,千万别出门!” “女魔……那个……萧姐,欢……欢……欢迎……对不起我实在说不出口!!” “……” 这一路上都有人不断和萧琳打着招呼,似乎她在这里很有名的样子。只是萧琳的脸却随着这些招呼声越来越垮——原来鬼也是会害羞的,她的耳垂都红透了。 跨界一事需要城隍府的府尹大人亲自批准,按理来说,除了偶尔的出差之外,府尹大人绝大多数时间都会在办公室的,风雨不误的那种。但今天不知为何,忽然突发了恶疾,去后院休息了。 司马钰和秦月用怀疑的目光望着萧琳,两人的直觉告诉她们,这件事应该和这位害羞的【鬼小姐】脱不开关系。 “……其实也没什么,我之前不是在这上班么……”在两人的目光中,萧琳没顶住压力,将自己做过的尴尬往事说了出来,“……后来因为工作压力太大……每天都加班到中午,有一天府尹大人来找我出去吃饭——阎王老爷在上!我都加班到快下午了!眼看太阳又要落山了!他还有心情找我出去吃饭?!” “……后来呢?”司马钰凭借着丰富的社会经验,本能地分析出接下来的事情肯定不简单。 “……我把府尹大人给揍了。”萧琳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的楼梯,“就在这揍的……从三楼揍到了一楼……府尹大人休息了一个月才回来上班……” “后来不知道为啥,办公楼里的同事都叫我【女魔头】——拿人话来说大概就是英雄的意思……再后来实在不好意思待下去,我就辞职去酒卖唱了……” “合着……你把你们的顶头上司给揍得一个月没来上班?”司马钰大致捋清了事情的经过,随后朝萧琳竖起了大拇指——“干得漂亮!这种剥削人的家伙就是欠揍!!” “是,我也想揍他,那家伙就因为和人求爱不成,以此为借口逃了一个月的班——” 就在司马钰安慰着萧琳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冷漠的声音。 “文……文小姐?!”司马钰和秦月大吃一惊,萧琳则畏畏缩缩地躲在了二人身后,好像很怕见到文佩一样。 “不用躲着我,那天你做得对,我哥就是欠揍。”文佩扶了扶眼镜,绕过几人打开了她们身后办公室的门,“进来,我哥……府尹大人不敢见你们——主要是萧小姐,手续的事我来办就行了。” 看着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熟练地拿出相关文件的文佩,司马钰和秦月这才明白,为啥城隍府的人都管她叫【大小姐】—— 敢情她就是府尹大人的妹妹?! 怪不得气场和别的【鬼】就不一样呢。 “司马钰……秦月……”文佩在表格上填上了两人的名字,“去……【鬼界】?是因为上次的【灵魂残片】么?” “是的。”司马钰点了点头。 “这样啊……”文佩没有再写下去,而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放下笔站了起来—— “你们在这等会儿,我去办点事。”文佩走到了门口,想了想回头又补了一句,“等我回来,我和你们一起去。” 第83章 【鬼界】之旅 【鬼界】并不像司马钰和秦月想象中的那样恐怖。在两人的印象中,【鬼界】就是阴间,环境大多都是一片漆黑,然后四处冒出各种白色的烟雾,还会伴有各种怪声,以及周围时不时会飘出来一块白布、一双鞋之类的东西。 事实上的【鬼界】和人界的差别并不大,只是色彩方面有些淡——而且不仅是周围的环境,连司马钰和秦月这俩【生灵】身上的颜色也变淡了不少。 天空并不是灰蒙蒙的,甚至还有白云和阳光——只不过阳光的强度并不高,有点像一只大号的手电筒隔着纱布照过来一样。另外天空的颜色整体偏向灰白,并不像人间那样纯净的蓝色。 进入【鬼界】的入口就在【城隍府】的后院,文佩在向她的哥哥——城隍府尹文澈说明了自己接下来的行程之后,就带着司马钰三个通过了后院的【鬼门】。 ——甚至都没问文澈同意与否,而堂堂的府尹文澈在亲妹妹的态度面前表现得十分温顺,还不停地询问妹妹需不需要带一些日常用品。 那神情那动作,活像一只听话的小狗。 只是在文澈看到萧琳的时候,眼中的神色立刻复杂起来——有些兴奋、有些惊喜、有些愧疚,还有些无可奈何的遗憾。他动了动嘴唇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正了正自己可笑的府尹帽子,按照规章检查了一下她们仨的通行证之后,便让她们通过了。司马钰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府尹大人】好像和萧琳之间有点什么故事,不过她并不是喜欢八卦的那种女生,所以也并没有多问什么。 四人通过了【鬼门关】——原本这道入【鬼界】的大门只能通过【死灵】,但平时仍旧有一些【生灵】来办事的,因此只要有当地的【城隍府】的批准,即使是【生灵】也是可以通过的。几乎每个地区的【城隍府】都有一座连接着【鬼界】的【鬼门关】,所以算起来入口还是很多的。 进了【鬼门关】之后就是【黄泉路】,路上听文佩的讲解,原本这条路很荒芜,仅仅是连接【望乡台】与【鬼门关】之间的通道而已。不过因为【死灵】数量的增加,【鬼界】的最高机构【地府】也对其进行了整改。原本道路两边荒凉的树林被改成了一座座楼房,里面住着的都是排号准备入轮回的【死灵】们。 “没办法,人实在是太多了……”看着司马钰和秦月难以置信的眼神,文佩解释得很无奈,“如果不这么安排的话,现在的【黄泉路】早就人满为患了,别说一般的【死灵】,连个苍蝇的灵魂都飞不过去——当然这只是形容,一般苍蝇体内的灵魂都是生前罪大恶极之【生灵】,死了之后就直接魂飞魄散,余下的能量也会被【鬼界】吸纳,作为维持这里正常运转的养料。” 其实也不能怪司马钰和秦月没见过市面,只是这【黄泉路】两边不断吆喝着的、卖着各种小吃的小摊,还有夹着公文包、小包袱这类的【鬼畜】们匆匆忙忙的身影——如此有烟火气的地方,很难让人想象这里竟然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非但一点也不吓人,甚至还让她们有种来这里旅游的兴致。 “先别四处看了,前面的有你们看的,这才哪到哪……”萧琳看着两边的景象也是摇头叹气,当初拘自己魂魄的鬼差曾带自己走过一个来回,就是因为【鬼界】实在是太拥挤了,她才选择去【人界】暂住的,“等过了【望乡台】和【三生石】,从【恶狗岭】开始一直到【酆都城】,你们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繁华】了。” 【黄泉路】很长,不过四人并没有走多久,因为在踏入城镇范围不久之后,文佩便找到了当地的租车行——是的,【鬼界】也是有租车行的,而且不光有租车行,甚至还有公交车、地铁等现代化设施。 “这又是怎么回事?!”司马钰指着眼前的suv,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人多啊,路远啊,你以为工作人员来回走一趟报信需要多少时间?还像以前一样来回走着,那得耽误多少时间?”文佩开着车,一边开在【黄泉路】的辅路上一边无奈地解释,“现在无论是阳间还是阴间都要讲究个效率,若是还像古时候那样,这么多的【死灵】,我们得忙到什么时候去……” 司马钰被这番字字在理的话噎得无法反驳——她转头看向了窗外,只见辅路上停着一辆公交车,无数夹着公文包的【死灵】们拼命地往上挤,有的还在不停地打着电话,像极了【人界】的上班族。 “公交车四通八达,你们是有要事办的,另外我也有特殊通行证,可以在这边开车,如果没有什么重要事情的话,估计也得像他们一样挤公交。”看着公交车,文佩的露出了复杂的情绪,估计也曾像这样玩命挤过。 这年头,人也别说人,鬼也别说鬼,都不容易。 经过【望乡台】的时候,司马钰和秦月看到了长长的队伍——萧琳作为向导,自然好好地向这两位【生灵】介绍着这些事:“这俩地方都知道,【望乡台】就是看自己家最后一眼的地方,后面的【三生石】则是【地府】查询、核对【死灵】前后三世的地方,当然,如果你冥币够多也能查,只不过没什么用——最后都得去奈何桥喝孟婆汤,就算查到了,等入了轮回也记不住什么的。“ 到了【三生石】,果然看到了一些人在排队,只不过比起【望乡台】要少很多,而且绝大多数都穿着统一的衣服,估计是【地府】那边来查询的公务人员,只有少数穿着各种衣服的在排队,他们或许就是这【鬼界】之中的【富鬼】。 过了【三生石】就是【恶狗岭】,听名字挺凶的,但实际上比【黄泉路】那边更繁华,隐隐有着城市的味道。 “这里原来和后面的【金鸡山】、【野鬼村】和【迷魂殿】一样,原本都是三不管地带。【恶狗岭】的恶犬们会撕咬【死灵】的魂体,【金鸡山】也差不多,只不过攻击【死灵】的是公鸡,这两关以前挺难过的,【地府】那边也不怎么管,不过最近全都被整改了,变成【死灵】逗留的地方。那些原本居住在这里的恶犬、金鸡什么的也被驱逐或圈养起来,不能再出来乱搞了。” 【三生石】之后,萧琳就没有经历过了,她是从【望乡台】那边选择回到【人界】的,所以后面的事,都由文佩来介绍。 “【野鬼村】和【迷魂殿】是两个极端,【野鬼村】中原本的孤魂野鬼会用谎言将路过的【死灵】留在那里陪他们,让其无法去轮回,之后再慢慢吸取【死灵】身上的【生机】做养料;【迷魂殿】则是让人说实话的地方,那里的水可以强制让人说实话,任何谎言都无法立足,【酆都城】的工作人员就是依靠【迷魂殿】中的水来审问【死灵】的。” “不过就像你看到的,现在这俩地方已经成特级开发区了,目前也是【鬼】满为患,以前的作用基本上只剩下令人说实话的【迷魂汤】了。” 文佩说着的时候,她们的车子已经开上了高架桥——看着高架桥下方一望无际的庞大城市,除了颜色偏向灰白之外,她实在是找不出来这里和阳间究竟哪里不一样。 “前面就是【酆都城】了,今天先在这休息一下,之后我们再往前开……”文佩打了个呵欠,坐在副驾驶的萧琳也是昏昏欲睡——几人不知不觉已经开了八个小时的车,想来这【鬼界】也是够大的——她们只是沿途看到的这些,而听文佩说,道路两边的城市延伸了很远,比眼睛看到的部分要大得多。 “……我们还有多远啊。”一听要在阴间休息,司马钰和秦月同时打了个哆嗦——【城隍府】中的鬼哭狼嚎至今还环绕在耳边。 “我看看啊……云大人给的地图上的标记……是在【莲花台】附近,再经过【阎王殿】、【十八层地狱】、【供养阁】和【鬼界堡】就到了。”文佩拿出地图看了看,“我们大概走了不到一半,后面的还要大很多——这么说,如果单算面积的话,【鬼界】大概有四个【人界】那么大。我们一直在抄近路,如果按照流程走一遍的话……从【鬼门关】到【轮回隧道】,至少也要走三年。” “所以,没事好好活着,别学那些小年轻们说轻生就轻生,你们以为再活一遍很容易?哼。”说到这,文佩的脾气一下子上来了——最近她引了好几个【死灵】全都是轻生的,每个人都问她能不能快点投胎。 哪有那么容易的?!先不说如今轮回困难的现状,就算是给这几个轻生的家伙开一路的绿灯,想要走完全程也至少要三年以上。 还【快点投胎】?他以为【鬼界】的众多【鬼畜】们不想快点结束工作啊?这不也是完全没办法了么! “……我还有一个问题……”秦月弱弱地举起了手,说实话这趟【鬼界】之旅已经颠覆了她之前的一切对于【阴间】的认知,一时间还有些无法接受。 “……问。”文佩实在是有些困了,在找到一家快捷旅店之后,将车停在了停车位,转头让秦月问快点。 “……都说什么【阴间】一天、【阳间】一年什么的……” “扯淡,你也不想想,我们一天的时间,怎么处理【阳间】一年的【死灵】?”文佩下了车,翻出了钱包率先进了快捷旅店的大厅,“以后少看点儿电视,这种毫无逻辑的规则你也信。” 秦月心说我都来阴间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不能信的——不过她没敢明说出来。 有些话自己想想就算了,小心祸从口出。 第84章 鬼话不连篇 大概文佩和萧琳是真的累了,进了旅馆的房间就睡着了——旅馆的房间都是四人间,刚好可以让她们一起休息。 ——哦,旅馆的名字叫【赌鬼旅店】,在她们四张床的中间,还有一张全自动麻将桌。 几人是早上的时候从【人界】出发的,折腾到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六途】的时间基本都是同步的,因为是同处于同一个世界的不同位面——关于这点,文佩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类似的解释,具体的也不是很明白,只是说【天道】生成了万物,【六途】的一切规则都是在遵守【天道】的安排。 【人】活动的时间是白天,【鬼】活动的时间是夜晚,对文佩和萧琳来说,整整一白天都清醒着,就相当于【人】在熬夜,因此早早便睡下了。司马钰和秦月也不敢外出走动,天知道外面那些【鬼】们都是什么情况,在简单地洗漱过后也跟着睡下了。 像以前一样,司马钰再次进入了灰白色的梦境——现在她总算想起【鬼界】给她带来的那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是从哪来的了。无论是树木还是天空,亦或是周围不知原来是何种建筑的废墟,其透出的那种灰白色的感觉,和【鬼界】一模一样。 “原来这里是【鬼界】啊。”司马钰捶了捶手心。 左边默默地伸过来了一支小树枝,黑影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还做了一个叹气的动作。 “呜哇,你啥时候来的?!”司马钰吓了一跳,不过立刻好奇地打量起的黑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你好像比昨天精神多了,而且气色……好像也好了不少?” 黑影露在黑袍外面的部分全都是黑烟,司马钰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家伙气色变得好了,大概是自己占着这家伙的身体?或者就是单纯的感觉? “难道是跟着我一起来了【鬼界】的关系?钟姐,难不成你也是鬼?”两人例行散步在小木屋周围——似乎从自己与这家伙开始交流之后,进入梦境出现的地点好像就固定在了小木屋附近。 以往可是各种景色都有的。 听到【鬼】这个字,黑影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地抬起头看着天空。 “……好像也不对。”司马钰回头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毕竟这家伙可是有身体的,就是自己占据的这个。【鬼】是【死灵】,【死灵】是没有身体的,“……哎呀算了,先不想这些,你能听懂我的话是?但不会写我们的字,所以要沟通最好的方法有两个——要不然就是你学会我们的字,要不然就是我学会你们的语言。不过看这意思,大概是后者要稍微方便点。” “毕竟,你没有我们的字典,但我托朋友从【城隍府】借来的【鬼篆字典】还带在身边,这样,你教我写字和发音,我回去照着字典自学,虽然可能会慢点儿……但总好过我俩无法沟通。” 黑影的身子慢慢转了过来,站在她的面前许久。忽然,司马钰从黑影的身上感受到了疑惑——是的,不知为何,今晚的梦境虽然大致和之前的一样,但对于黑影的感觉却和从前大不相同。 就好像自己这副身体和黑影的联系变得更加紧密了一样。 自己甚至能够感受到这家伙的情绪波动。 “你看,你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对?”司马钰耐心地解释起来——她是真的想帮助这家伙,而帮助它的目的,就是让自己也从这诡异的梦境中脱离出去。 每晚都做梦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只要控制好时间、别沉浸在梦境中太久就没什么问题,但司马钰感觉自从做了这个【系列梦】开始,自己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这种变化十分微小,司马钰还是从自己爬学院大门那条长长的阶梯时发现的。 以往自己爬阶梯的时候顶多会喘一喘,而最近,她甚至无法一口气爬到顶,有时差个十几阶就要站住休息一下。 这绝不可能是自己的体能下降了,那段时间自己生活中唯一的变化就是去了【城隍府】之后开始做的这个怪梦,跟连续剧似的没完没了。 “然后我也能从你的世界中消失——不知道为啥,自从梦到了你,我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所以帮助你回到身体这点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算是互惠互利。” 黑影抱起了胳膊,似乎在思考,紧接着也做了一个捶手心的动作,似乎是也想明白了。随后它转身跑向了小木屋,一边跑还一边向她招手,意思是让她跟过去。 司马钰紧跟着进了屋,发现黑影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大堆纸,还有毛笔和砚台。它一边磨墨一边指着自己的对面,示意司马钰坐过去。 司马钰乖乖地坐在了床的另一端——这小破屋子唯一能坐的地方就是小木床了。床上放了块板子权当桌子,黑影磨好了墨,便提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写了两个字之后,还在旁边画了个苹果。 “……钟姐,你的意思是……”司马钰看着那两个字,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这种字就好像某个僵尸片中老道长画的符咒一样复杂,让她实在是找不到记忆点。 画完了苹果,黑影用笔杆子指了指那两个字,发出了两个别扭至极的发音。司马钰听着这种发音只感觉浑身难受——并非是这两个字有什么法术痕迹,就是纯粹地心理上无法接受,就好像…… 嗯,就好像一匹狼发誓再也不吃肉了,从今往后只吃大白菜的那种感觉;又好像太阳忽然从西边出来、同时代表的并非是【白天】而是【黑夜】一样—— 对,就是那种完全颠倒的感觉。好像有一只手将整个发音颠倒了过来,然后…… 等等。 司马钰看着那两个字,听着黑影不断重复两个发音,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你先等会。”司马钰抬手让对方停下,自己下了床、抱着胳膊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黑影不知道她想干嘛,只能提着笔愣在原地。过了大约五分钟,司马钰小心地从黑影手中接过了笔,“……你把刚刚那两个字再说一遍,慢点儿说。” 黑影歪了歪头,不过还是照做了。 “……再慢点?” 黑影再次放慢了速度。 “……还能再慢点么?” 黑影差点儿想起来揍她一顿,但看着这个占据自己身体的家伙一脸认真的样子,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下手,只能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司马钰一边听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如果秦月在旁边的话,大概会以为她写的是英文,因为纸上的那些字是【nip】。但事实上,她写的只是拼音而已—— 没错,她大概将黑影说的两个字,用拼音标了出来。 “我就说嘛!怪不得这么别扭!”等再三确定了发音没问题,司马钰将毛笔扔在了砚台上—— 她发现【鬼话】的秘密了。 其实对【人】来说,尤其是对说汉语的人来说,【鬼】的语言并不难理解,但想复刻出来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鬼话】和【人话】的区别,就是倒着念的—— 并非是一般的倒着念,而是每个字的发音都是倒过来的。她在纸上记着的那些拼音如果完全倒过来写的话,就是【uo】——这不就是【苹果】么?! 【死灵】与【生灵】阴阳相反,无论是作息、习惯、语言、文化等等皆是如此。萧琳之所以说着【人话】,是因为她必须要在阳间生存,而文佩说【人话】是因为她必须要同时接触阴阳两界——刚刚文佩在旅馆前台付款的时候,说得一样是听不懂的【鬼话】,只是在面对自己这些从【阳间】来的【生灵】,才会配合地说【人话】。 司马钰为自己的发现庆幸不已,不过只高兴了三分钟就泄气了—— 以【人】的口腔内部的发音结构,想要讲这些字在拼音层次倒过来念,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至少她自己肯定做不到。 “……算了不学了,我俩还是写字交流,你把自己的想法全都写下来,我尽量背下来、回去查字典算了。” 她放弃了——毕竟有些时候,承认自己的无能为力并不可耻,就像人类不可能不借助任何外力在水下呼吸一样。 “唉,要是你能说人话就好了。”司马钰撑着下巴看着黑影,忽然感觉自己这话说得有点不负责任——自己学【鬼话】都这么困难,让它一只【鬼】学【人话】应该也不是那么轻松的事,“不过我就纳闷了,你都能听懂了,为啥就不会说呢?” 黑影一直都没什么动静,只是看着司马钰面前那几个拼音字母发呆,良久,它抄起毛笔,在纸上写了几笔—— 【wo hui】。 “这是啥?窝?卧……我……我会?!”司马钰瞬间蹦了起来——她是万万没想到,两人第一次正式的交流,竟然是从学前班的小朋友们都会的拼音这里实现的。 第85章 小旅馆的闯入者 虽然黑影对【把拼音倒过来写】这件事还不是很熟练,不过大致上还是能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它的意思是,虽然自己能听得懂【人话】,却无法发出具体的发音,但如果是使用被司马钰占据的这个身体就可以。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概是和将它和自己原本身体分开的【禁术】有关。 【禁术】分割了它大部分的自主能力,包括最基本的【语言能力】,让它只能说和写出【母语】——就是【鬼话】。就像司马钰猜测的那样,黑影确实是【鬼】,至于为何会有一个实实在在的身体,这点黑影也说不清楚,因为【禁术】同时封禁了它大部分的记忆,只保留了从它出生之后不久的那部分。 也就是说,为何会有这个【身体】,黑影自己也不知道,而且就算留下了部分的【记忆】,这其中相当一部分还十分混乱,连它自己也搞不清楚。 想要解开这个【禁术】,最起码要知道【禁术】的名字以及具体效果——只可惜现在的黑影根本不记得这些,具体要怎么做,还得等司马钰回【人界】之后,去【城隍府】借来相关的文献再查。 只靠拼音交流的过程十分困难,没说几句话,司马钰就歪头倒在了桌上,再睁眼的时候,看到的是秦月的脸。 “干嘛一惊一乍的。”秦月被司马钰忽然睁眼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后将食指放在了嘴唇上【嘘】了一声,“小点声,她俩还没醒呢。” 现在外面是【白天】,白天是【鬼】休息的时候。文佩和萧琳昨天半夜的时候醒来了一次,给她俩带了食物。 “放心吃,这次没添加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普通的肉包子,是她俩在鬼市上买的。”秦月咬着一个包子,将饭盒推到了她面前。 司马钰本来还有些犹豫——她的亲妈给她带回来的【冤魂糕】的冲击至今让她心有余悸,不过听到是普通的肉包子,她也没说什么,抓起一个就塞进了嘴里。 她是真饿了。 中午的时候,文佩和萧琳醒了过来,和两个女生说了接下来的安排。以后再出发就是从下午到半夜——毕竟双方人鬼殊途,作息时间完全不一样,不得已只能想出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两边各空出半天的休息时间拼接到一起,这样两边至少都有半天的时间是完全清醒的,作息也能稍微统一一下。 “什么?法术大全?”四人再次上路,听到司马钰这样问,文佩和萧琳皱着眉对视了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另外想找找适合自己的修行方式。”司马钰将自己和秦月在柳垂莲那里上法术课的事说了一遍,并没有透露自己的梦境——虽然那个梦境对自己来说无比真实,但若是说出来,搞不好会被笑话。 梦境总是不真实的,更何况是她做的这种荒诞不经的连续梦。 “这个嘛……就【生灵】来说,法术其实并没有固定的【术语】,”萧琳在人间待的时间比较长,见识也比文佩多一些,“不过……人类那边的【侍仙阁】似乎有类似的东西,以前曾听别的【修士】们说,【侍仙阁】总部那边好像有一整套系统的法术教学方式,为了让普通人能够尽快掌握法术,将许多【术语】都固定化了,想查的话,你可以去那边试试看。” “你们在和柳垂莲柳女士学习法术?”文佩听到了【柳垂莲】这个名字,好奇地插了句嘴。 “您认识柳老师?” “有些交情,”文佩打开了窗户,冷空气吹得她清醒了一些,昨天开了一整天的车,实在是把她累得够呛——主要是在来之前她刚刚加了两个白天的班,在那之前就很累了,“有一年我和左刚出门寻找一头流窜的【恶鬼】的时候,受过她的照顾。她是个很强大的人类,我和左刚都挺佩服她的。” “记得那时她自己收拾了十几头【恶鬼】,我和左刚赶到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而且她本人毫发无伤。说实话,就算当时的我和左刚联手,也不可能在这么多【恶鬼】中全身而退——毕竟其中还有一头修为很高的【恶鬼】,我俩甚至已经向【城隍府】发出支援请求了。” “但这些【恶鬼】都被柳女士一个人解决了——当时她好像才十六岁。”文佩看着窗外,或许是因为下午的缘故,整座辅路上只有她们这一辆车,“从那之后,我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都会去请教她,说实话,她的解惑方式确实有些特别,和许多人类都不一样,不过却都很有效果。” “你想问法术的问题,或许可以直接问她。如果连她也不知道,再去【侍仙阁】总部那边问也行,毕竟总部那边我也去过,那里的人都死气沉沉的,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自己和他们究竟哪一边才是【鬼】。” 四人一边聊一边赶路,中途还换萧琳来开车,文佩去副驾驶休息。经过了【野鬼村】和【迷魂殿】就是恢弘的【酆都城】,无数古色古香的高楼让司马钰和秦月看得连连惊叹。【酆都城】的范围比她们俩想象得大许多,直到现在她俩才知道,为什么到了【野鬼村】的时候,文佩会说只是【走了一小半】了。 整个【酆都城】的范围,比从【鬼门关】到【迷魂殿】还大——不过这也可以理解,毕竟是【地府】的所在,整个【鬼界】的行政中心,众多【鬼】接受审判的必经之地,连通着十八层地狱的交通枢纽,有这种大小也可以理解。 而矗立于【酆都城】中心、有着十几座更高楼层的大殿就是【阎王殿】,整个【鬼界】的最高统治者就住在那里。 不过几人并没有从城中走,文佩说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酆都城】内永远都处于堵车状态,想要观光的话下次再说,这次有着要紧事要办,还是先从城外绕一下。 绕过【酆都城】就已经后半夜了,文佩和萧琳还算精神,司马钰和秦月已经在后座上依靠着彼此睡着了。 在路边随便找了一家小旅馆,几人决定住下来休息。这里可不像【赌鬼旅店】那样有着四人间,文佩只好开了两个双人间,并约定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在楼下大厅集合继续赶路。 这下换司马钰和秦月困得东倒西歪,可两人还没睡几分钟,就传来了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哪位?”司马钰刚好想上个厕所,便起身去开门——她还以为是文佩她们忘了什么东西在自己这边,可当她打开门,看到的却是几个身穿统一服装的【鬼】。 司马钰的头一下就大了——对方说的是【鬼话】,她完全听不懂。对方估计也想不到会有【生灵】会出现在【酆都城】附近,因此没有想到提前向上面申请说【人话】的批准。 在【鬼界】,除了向文佩所在的这种常驻人界的【城隍府】之外,大多数【鬼】都是不说【人话】的。因为来到阴间就代表着和阳间一刀两断,就算再入轮回也要喝下孟婆汤忘记前世——这个【一刀两断】包括在【人界】时的一切习惯,当然也包括说话方式。 【鬼】在阴间未经允许是不许说【人话】的,所以在听到司马钰说的是【人话】的时候,外面的几个鬼显然很惊讶——他们会说【人话】,只是没有经过批准而已。 好在文佩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出来用【鬼话】和这些鬼解释了一通之后,对方才离开。 “发生什么事了?”司马钰看着离开的几个人又敲响了别的房间的门,好奇地问了一句。 “他们是鬼差,你可以理解为【酆都城】的公安,来查房的。”文佩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最近有几个穷凶极恶的【恶鬼】越狱了,他们在排查。对了,没事尽量别独自离开去外面,那几个【恶鬼】似乎挺棘手的,连【阴兵】都惊动了,现在正在四处抓它们。” “嚯……”司马钰点了点头,心说怎么阴间也这么不太平。 “……没办法,鬼一多就容易乱。老实说,【酆都城】能把数量如此庞大的【鬼】管理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快去睡觉,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明天中午我们还要出发呢。” 躺在床上,司马钰翻来覆去倒是有点睡不着了——来【鬼界】的第二天,她发现这里其实和【人界】很像,只是生活习惯完全相反而已。想想自己之前还那么怕鬼,实在是有些可笑了。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就如往常一样,她来到了灰白色的梦境,可这一次却没有像之前那样一直待到天亮。当她和黑影面对面、用拼音进行交流的途中,黑影忽然停住了写字的笔,猛然冲到了司马钰的面前,用力向她推了过去。 互相接触带来的剧痛让司马钰立刻醒了过来——她不知道黑影为何要这样做,只是当她从令人目眩的剧痛中清醒过来之后,才明白黑影这样做的用意—— 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两张床中间还有一只小柜子。司马钰睁开眼睛的时候差不多是早上七点半,尽管冬日的阳光比较晚,但这个时间大多数的【鬼】都已经休息了。 而就在这个时间点,她和秦月的床之间,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个身影穿着粗麻一类的衣服,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布满了狰狞的血红色水泡和烫伤,似乎被煮过了一样。 而这个身影正背对着她,佝偻着身子,似乎在低头观察着秦月。 ——马克思先生!这种情况该咋办啊! 司马钰内心咆哮了一声,随后看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烟灰缸。 有点像人界那边的玻璃钢的,看上去就很结实的那种。 第86章 协助办案的秦月 全身重度烫伤的【鬼】动作很轻——或者说,所有的【鬼】动作都是轻的,除了文佩和萧琳因为要和她与秦月这两个【生灵】互动而用【鬼术】制作出临时的【身体】之外,【鬼】都是没有实体的。 没有实体就不会与周围的物体发生碰撞,自然也就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至于手边这只烟灰缸——刚入【鬼界】的时候,司马钰曾问过文佩类似的问题,既然【鬼】不需要实体,为何会存在各种实体建筑和设备? 而她得到的回答则是,【鬼】也是需要隐私的,每座建筑、每扇门上都有着强力【鬼术】的加持,如果没有得到屋主或施术者的允许,任何人都无法打开,比实体的锁头还要有用。 施术者大多都是当地的管理层公务人员,公信力自然可以得到保障,同时为了避免一些犯了罪的【鬼】躲在屋里不出来,施术者在经过上面批准之后,有权打开对应的【门】。 至于屋内的各处实体设备和工具——【鬼】平时也有或多或少的爱好,比如抽烟、喝酒、打麻将、或者需要一个相对独立的独处空间,有一些东西比如某个牌子的香烟和酒之类的只有阳间才有,阴间的【鬼市】也有售卖,【鬼】可以临时用【鬼术】做出实体来享受这些,产生相应的比如烟灰一类的垃圾还是需要烟灰缸这类物品的。 司马钰不知道这只丑陋的【鬼】想要干什么,她抄起了烟灰缸丢了出去——当然不是砸那只【鬼】的,因为她也不知道对方现在是实体还是灵体——二者从外表来看很难辨认。刚入住【万妖楼】那阵子如果不是萧琳故意将自己的身体弄成半透明的样子想要吓唬她的话,她根本就看不出来差别。 她扔的地方是门口——这样做一来可以暂时吸引一下【烫伤鬼】的注意,还能让秦月醒过来。她知道秦月平时比较警觉,这么大的声音肯定能惊醒她。另外最好还能引起隔壁文佩她们的注意,毕竟这里是【鬼界】,作为【鬼】本身的文佩和萧琳肯定比她俩办法多。 事情就像她预料的那样,烟灰缸巨大的响声吸引了【烫伤鬼】的注意,秦月也立刻醒了过来,在看到眼前发生的事之后,她立刻做出了反应—— 以前听秦月说她们【修罗村】平时训练怎么怎么艰苦,司马钰还没个具体的概念,只感觉好室友说的那些类似【睡觉都要睁着半只眼睛】这种事有些夸大其词了,直到现在看着秦月的动作,司马钰才知道是自己的见识太少了。 秦月睁眼的瞬间就张开了嘴,一串【术语】快速念出,紧接着她握拳的双手快速覆盖了一层虚影——那是微风,秦月将【风】的法术覆盖在了拳头上。 这是柳垂莲因材施教的结果——在司马钰还在苦恼如何将纸折起来的时候,柳垂莲发现了秦月的优势——与大多数【修士】那样将【术】当成远程手段不同,秦月优秀的身体素质和远超常人的反应能力让她更适合近身肉搏。 再加上她那套诡异的、能将身体关节扭曲成各种危险角度的武术【修罗战舞】,配合上【术】来使用的话能够造成意想不到的效果。 【修士】中也有一些擅长近身的【术】的,近身的好处就是可以提前准备好【术】、同时让使用远程手段的对手无法集中精神施放【术法】。 ——当然,这种作战方式对热武器无效,无论一个人速度多快,都是快不过手枪的。 好在【烫伤鬼】的反应速度明显比不上手枪,还没等它转回头来,肋下的部分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秦月将【术】封印在了手上,【风】在她的拳头周围快速旋转,除了能达到类似【带着锋利倒刺的拳套】这样的效果之外,还能让她触及到灵体。秦月情急之下没有留手,这一拳几乎是全力打出去的,然后—— 她的拳头,毫无阻力地穿过了【烫伤鬼】的身体,在将对方的身体打出了一个巨大的创伤之后,从另一端透了出去。 秦月吓了一跳,赶紧收回了拳头——她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效果,按照她最初的设想,【烫伤鬼】应该在感觉到被攻击的时候快速避开,然后伺机攻击她防守相对薄弱的下盘——毕竟她现在的姿势是半跪在床上,下盘是她的弱点。 ——在她的老家【修罗村】里,所有的对手都是这样的。 可惜,她太高看【鬼】了。 不排除一些修为高的【鬼】,有可能做出和她的想象类似的反应。可【鬼】本身就是【大自然】的一部分,平时极少有【鬼】玩近身的,绝大多数都是操纵着自然万物来达成自己的目的——不需要念出【术语】是【鬼】的优势,它们可以一念之间就发动某种【术】。 但没有一个【鬼】能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结结实实地挨上一拳。 【烫伤鬼】明显被打傻了,它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肋下的恐怖伤口,又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看似瘦弱的家伙。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逃跑—— 可惜已经晚了,文佩那边听到隔壁的动静,立刻就赶了过来。在看到大敞开的房门、惊醒的司马钰和秦月以及重伤的【烫伤鬼】之后,稍微一愣神便挥手招来了鬼火,将【烫伤鬼】困在了火圈中间。 这是真正的【鬼火】,不是坟地里死人头发烧起来的那种【磷火】。【鬼火】是【鬼术】中重要的攻击手段之一,可以直接焚烧灵体的那种,而且对实物没有任何效果,不必担心引起火灾之类的。 【烫伤鬼】明显忌惮着【鬼火】,大概是与它全身都是烫伤有关。见控制住了【烫伤鬼】,文佩赶紧用【鬼术】联络鬼差们——还好半天前查房的鬼差们还在附近巡逻,在接到文佩的报案之后立刻赶了过来。 “这……这是她干的?”鬼差对【烫伤鬼】肋下的恐怖伤口十分震惊,用【鬼话】询问着文佩。 “是的,不过按照【酆都城】的【鬼律】,她应该算正当防卫,毕竟这家伙是非法闯入。”或许是因为习惯,文佩立刻说出了对自己这边有利的证词。 “这当然是正当防卫,”鬼差点了点头,他们不瞎,看得出现场的痕迹,“我的意思是,这名人类小姐真是好功夫,不知道阳寿还剩多少,等走到头了愿不愿意来我这上班……” 说话的鬼差明显是领队,在夸赞秦月的同时还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一帮手下,之后还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鬼差领队称赞归称赞,有些事还是要按照规章来办的,“这件事毕竟与你们有关,希望你们可以随我回去做个笔录,顺便拿一下赏金。” “……赏金?”文佩皱了皱眉,这和赏金有什么关系,她们又不是赏金猎人? “是这样,”鬼差领队指了指【烫伤鬼】,“这家伙就是我们昨天在追捕的通缉犯之一,原本是这【临酆镇】的公务员之一,附近的【门封】都是他在管理、授权的,所以才会轻易进入她俩的房间。你们抓到了通缉犯,这家伙可是有悬赏的,当然要回去拿赏金。” “呃……”文佩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总之就是这样。”等鬼差们带着【烫伤鬼】走后,文佩将刚刚的对话告知了司马钰和秦月。鬼差临走时还说,【烫伤鬼】因为工作压力太大,偷渡去人间想放松一下,刚好赶上了新年,这家伙便买了鞭炮。 可惜它放鞭炮的时候不小心点燃了旁边的房子——这已经是四百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平民房子结构大多都是以木头为主——大火烧死了屋里一家四口,【烫伤鬼】也因此被抓回了【鬼界】。 后因其平时工作表现良好,再加上得到了被烧死一家的谅解——【谅解杀死自己的人】这种事大概只有在【鬼界】才会发生了,话说那家人平时生活挺穷苦的,一听说未来入了轮回之后可以投胎到比较好的人家,被烧死这一家人从某种程度上甚至还有些感谢【烫伤鬼】——这便是双方和解的理由。 不过律法终究是律法,【烫伤鬼】最后还是被判了480年的【铜柱地狱】,它那一身烫伤就是从那里来的。 只可惜这家伙原本都快出来了,因为擅自离开,估计又得加刑一段时间。 司马钰和秦月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们以为进了【鬼界】就已经够魔幻了,没想到还能听到如此劲爆的新闻。 “所以我们大概要暂时分开行动,秦月和我去【临酆镇】衙门做笔录,你俩先朝目的地前进,萧琳,这个你拿着。”文佩说着将一块手掌大小的方形石头给了萧琳,“这是我们【鬼差】的通讯用品,遇到什么危险了就用这个,就算我没到,周围的鬼差们也会赶过来帮你们。” 第87章 【禁咒】的信息 文佩给萧琳的方块状令牌是【鬼界】的公职人员、尤其是涉及到【鬼律】一方面的职员共有的,而且是近代才发明出来的东西。由于阴间的【鬼】越来越多、公职人员的工作越来越繁重,便发明出了这种方便互相支援的东西。 这种令牌名叫【招鬼令】,只有【鬼】可以使用,内部封印着的【鬼术】可以将无实体的【鬼】以最快的速度招至附近,以达到方便办案的目的。 其实萧琳原本用不上这东西的,【鬼】的法力高深与否除了个人修行程度之外,主要是看成为【鬼】的时间长短。【鬼】是直接联系【大自然】的存在,算是【大自然】本体的一部分,但也并非能无限制调用其力量。 另外,【鬼】的法力与【生灵】的不同,【生灵】的法力是拿来和【大自然】交换的,而【鬼】的法力则相当于其【体力】。【生灵】的法力耗尽顶多会感到疲惫,而【鬼】的法力若是耗尽,是关系到其存亡的大事。 萧琳死的时间够长,又在【万妖楼】住了不短的时间,严格来说她的法力已经可以和中级以上的【修士】相媲美,就算遇到什么危急情况,哪怕打不过,她也能带着司马钰全身而退。 给她【招鬼令】就是一个保险,万一有超出她能应对的情况,【招鬼令】也能帮她抵挡一些麻烦。 文佩生性谨慎,她是属于那种要么不做事,一旦开始做了某件事,就要将其完美完成的那种,算是有点强迫症的感觉。她参与进这趟旅程、见证一下司马钰收回【灵魂残片】是其一——她做鬼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想着若是万一以后还会遇到这样的事件,这次的经历也可以参考一二。 另外她还想来见一个【鬼】,就是她和【千柳镇城隍府】府尹文澈的父亲——二【鬼】的父亲在阎王殿任职,虽然父亲和他们兄妹极少见面,但平时联系颇多,主要是将【千柳镇】附近的工作报告交上去。平时都是父亲派人来取,这一次她打算借此机会亲自送来,也顺路见见父亲他老人家。 “原来是借机探亲。”司马钰听明白了——两人已经出发了,现在正行驶在【酆都城】外的辅路上。 为了维持秩序,【鬼界】四处都封印着法术,禁止飞行的那种,不然的话飞着赶路肯定比开车要快得多。 “其实更主要的是她想出来休息几天。”萧琳戴着墨镜,开着窗户吹着风,“那家伙平时可努力了,一年到头也休息不了几天,这次出来可能是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从前我在【千柳镇城隍府】工作的时候,无论我几点上班下班,文姐的办公室总是亮着灯,她是好样的,可惜没人替她分担一下。” “做鬼……有那么累?”司马钰叹了口气,原本想着活着就够累了,没想到死了以后好像比活着更难过。 “也不是啦,只有公职人员这样,其余的【鬼】还是比较自由的,比如我,四处打工的也有,做个体生意的也有——你可以将【鬼界】当成另一个【人界】,只不过作息时间颠倒一下而已。” 两人聊了许多事,在到达【供养阁】之前,萧琳讲了许多【鬼界】的事给她,包括【酆都大帝】,包括其座下的【五方鬼帝】,包括真实存在的【十八层地狱】,包括即将到达的【供养阁】、【鬼界堡】和最终目的地【莲花台】的故事,以及再后面的【忘川河】、【奈何桥】、【新生谷】和【还魂崖】、还有最后的【轮回隧道】。这些东西以前司马钰一直认为是虚构出来的,没想到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鬼界】没有那么复杂,【人界】也早有相关记载,甚至经常有人来这边办事。只是绝大多数人——尤其是现代人,都觉着这种地方是无稽之谈。其实也不能怪现代人不相信,毕竟【人界】有不少人借着【鬼】的各种事迹进行坑蒙拐骗、甚至违法的事情,比如一些三流的算命先生、风水先生之类的,甚至还有不少邪教,就是这些家伙把【鬼界】搞得名声败坏。” 提到这个,萧琳很是无奈,但也没什么办法——这种蛀虫哪里都有,管是管不过来的。 “后来人们都不相信【鬼】是存在的了,只是当作消遣的故事,或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却不再相信【鬼界】这一客观事实。” “……就像我认识你们之前一样。”司马钰点了点头,她完全理解萧琳所说的——毕竟在来【万妖楼】住之前,她自己就是个彻彻底底的唯物主义者。 ——现在也是,她仍然将马克思先生记在心里,因为从萧琳的口中,她明白了【鬼界】等类似的地方也是客观存在的事实,并非是虚构出来的虚妄场景。 “前面就是【供养阁】了。”萧琳看了看地图——从望乡台开始往后的部分她也没走过,接下来的路完全就是在看着地图走,“好家伙【酆都城】是真的大,我们第一天走了那么多地方,第二天却刚刚才经过了【酆都城】的地界,下次有时间一定要去城里玩玩——反正文姐在这边有关系,我又不需要排队什么的。” 司马钰倒是无所谓,她已经困得有些发飘了,为了寻找休息的旅店,萧琳开着车在【供养阁】附近的小镇上转悠了很久,等找到落脚的地方已经下半夜两点了。 这天晚上,司马钰再次进入了灰白色的梦境,刚一进来就向黑影连连道谢:“钟姐,昨天还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小月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听着司马钰的感谢,黑影挺着胸脯在小木屋中走了好几圈,似乎很受用的样子,甚至还发出了阵阵鬼笑,听起来怪阴森的。梦境中,除了司马钰在给黑影讲一些白天发生的事之外——最近司马钰一直在这样做,黑影也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黑影还告诉了她不少关于【鬼术】相关典籍的书名,让她可以有个参考。 司马钰尽量将这些记在心里——因为这是梦境,里面的东西都是带不出去的,外面的东西也带不进来,只能全靠记忆力。 “小琳姐,你说……”司马钰和萧琳再出发的时候是下午,这个时候对【鬼】来说算是早起的,萧琳还有些没睡醒的感觉。 “……怎么了?”听她这样问,萧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有没有一种法术、或者【鬼术】也行,是能将灵魂和身体分开、两者还不能接触的那种?”司马钰简单形容了一下梦中的感觉,“如果接触的话……双方还都会受到惩罚?” “有啊,有的是,不过这类不能叫【术】,而应该叫【咒】。”萧琳点了点头,更正道,“这种破坏灵魂和身体之间联系的是【鬼咒】——人类的【法咒】有没有我不知道,【鬼咒】我还真知道几个。” “那……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你问这个干嘛?” “好奇,在【城隍府】睡的那晚,我看了几本书,其中一本书上写了类似的东西,但后来睡着了,也没看到结果。” 司马钰编了个理由,她不打算将自己的梦境说出来——昨晚她曾向黑影提议将它的情况拿出来和文佩、萧琳她们商讨一下,却被对方拒绝了,理由是:【它】是梦境中的产物,不想接触【现实世界】的事情。 ——算了,钟姐挺可怜的,虽然不知道它是否真的存在于现实,亦或是自己的臆想也罢,总之还是顺着它的意思。 区区一个梦境而已。 “这样啊……”萧琳简单思考了一下,“其实我懂得也不多,不过倒还是知道几种的。其中一种就是【离魂咒】,这种【鬼咒】可以将【生灵】的灵魂完全剥离出来,然后施咒的【鬼】就可以占据那副躯壳;还有一种就是【血骨灵拆分咒】,这种【鬼咒】是一种作战方式——大概解释就是先幻化出实体,然后将实体的【血肉】与【骨头】,再加上自己的【灵魂】就一共有三个。【血肉】可以使用【人界】的【术法】或【咒法】,【骨头】可以被施放强化的【术法】当作前锋,再加上本身为【鬼】的【灵魂】,可以短时间内增强自己的战斗力。” “不过这种【鬼咒】施放起来十分困难,首先就是要使用【血肉】与【骨头】这部分学习【人界】的各种【术】和【咒】,还要有能同时控制三个独立个体的深厚法力,一般只有【十殿阎罗】以上的【大鬼】才能使用出来。” “再不然就是……”萧琳用手指敲着方向盘,一边说一边想着,“……一个【禁咒】,这个【禁咒】目前为止只用过一次,是对谁用来着……” “……忘记了,总之我就知道这么几种。”想了半天,最终萧琳还是放弃了,【禁咒】什么的都管得很严,她能听说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过类似的【禁咒】想要破解也很简单,只要用施放【禁咒】之人的精血就能解开,不过能够施放这种【禁咒】的,绝大多数修为都很高,拿【人】来说就是【半步登仙】的【修士】,【妖】就是像令堂那样的【大妖】,【鬼】至少也得是【鬼王】以上的级别。想从他们身上弄来精血可不容易。” “所谓精血嘛……”萧琳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的就是心头血,也就是说,以你的【妖】的身份来举例,想要破解【禁咒】,就要杀掉一头【大妖】——每个【大妖】可都是能够随时【成仙】的存在,别说一般人了,像我这样的,有多少都办不到的。” ——那岂不是无望解开了?! 司马钰心中不禁有些同情起黑影钟姐来——先不说是哪个【大妖】将它弄成这样的,就算知道了,也完全帮不上它。 ——和一头【大妖】动手? 别闹了,她连最基本的【术法】都还不会呢。 真不知道该怎么和它说这件事。 第88章 熟悉的白色身影 “总之……就是这个样子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司马钰将从萧琳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和黑影说了一遍,令人意外地,黑影并没有多少情绪起伏。 或许是它已经保持这个状态太久了,对能不能变回原状已经不那么热衷了——司马钰曾听它说,在它残余的记忆中,有一段是在皇宫中上早朝的景象。 ——从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到现在也有日子了,最后一次有【早朝】这样的活动更是久远。也就是说,这家伙保持像现在这样的状态,最少也得有一百多年了 它说,自己是这漫长而孤独的岁月中,第一位来访者。 “……你还好?”在司马钰将她所知道的方法全都说出来之后,黑影就一直没有动作,手上的毛笔就停在宣纸的上方,仿佛定格了一样。 (……我没事,谢谢你帮我查了那么多。) 一开始两人的交流是司马钰在猜它的发音,并将这些发音的拼音全都倒过来念。不过黑影虽然大部分都不记得了,但学习能力却很强。 它第一次接触到【拼音】这种东西,不到一晚上的时间就掌握了,虽然还无法像人类那样发音——它和司马钰都猜测是头部那团黑烟的发声结构有问题,让它只能说出【鬼话】。现在黑影身上全都是谜,两人只能一点一点摸索—— 不过,它已经可以将那些拼音倒过来写了,这是她们进行交流的一大进步。 每句对话耗时仍旧很长,但总比司马钰单方面去猜要好多了。 (就这样其实也挺不错的,我已经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黑影的声音不悲不喜,似乎早就已经放弃回归到自己的身体里。至于现在做的这些事情,似乎也只是一场无关痛痒的【尝试】,根本就算不上【努力】。 “……没事啦钟姐,实在不行,等回去的时候我再去一次【城隍府】……反正都去好几次了……而且借本书而已,我已经借到了【鬼篆字典】,就算是【鬼】的字我也能看懂……” “……对了,钟姐,我查到你的名字了。”提到这个,司马钰忽然捶了捶手心,“白天赶路时查到的——原来钟姐你的名字是【钟秋】,一点也不像【鬼】的名字嘛。” (钟秋……)黑影将自己名字的拼音倒过来写在了纸上,又陷入了发呆中。司马钰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它,只能在一边陪着。 这次黑影发呆的时间很长,一直到自己醒来也没什么动作。司马钰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萧琳,悄悄穿上衣服进了阳台。 哪怕是【鬼界】,早上的风也十分清爽。两人下榻的旅馆在【莲花台】范围内、靠近边境一座小城,因为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所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之内事情就能办完。 其实收集【灵魂残片】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她的父母早就已经把路给铺好了。如果不是夫妻俩无法触碰到只属于女儿的【灵魂残片】的话,司马钰连出门都没必要。 阳台位于旅馆八楼,看着楼下【鬼】来【鬼】往的街道,司马钰坐在椅子上,撑着下巴有些出神——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直都误会父母了。他们俩并不是无缘无故丢下自己的,而是想让自己【完整】地活下去,并为此四处奔波走动。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甚至还为【自己是不被爱着】这件事而自怨自艾了一阵,现在回头想想,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觉得自己以后再考虑什么问题的时候,思想应该稍微再成熟一些。 “……不知道老爸老妈他们现在……又去哪里了呢?”司马钰轻轻叹了口气。 楼下街道的【鬼】们有的使用着实体,有的还保持着灵体的状态,听萧琳说,将身体实体化是一种很基础的【鬼术】,其原理就是利用自然界中的树枝、树叶、泥土之类的填充成一个人形,然后再用【障眼法】使其外表看上去和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就行了。至于这副【实体】所应有的【感官】之类的,则可以由灵体的部分直接感知。 【妖】化形成为人类也是大致的原理,只不过过程要复杂一些——【妖】本身是有着【实体】的,想要模仿【人类】,除了障眼法之外,【它们】自身还要学会直立走路。至于像【蛇】、【鱼】之类没有四肢的,才需要额外消耗法力、从自然界中收集材料来补充缺失的部分。 听起来很简单,但过程却很复杂——按道理来说,像是司马钰想象的那种【三头六臂】的情况也是可以实现的,但那需要对自身【法力】和对【大自然】的诉求掌握得十分精确才行,以她这种连折个纸都做不到的就暂时不用想了。 坐在阳台胡思乱想了许多,等到察觉自己有些饿了的时候,司马钰才打算通知旅馆前台送点吃的上来。可就在她刚刚起身的时候,眼角却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在一个十字拐角处,一个白色的身影背对着她,在一片灰白的世界中,那一袭白衣十分显眼。 司马钰对这个身影实在是太熟悉了——白色的、类似古装的长衣,顶端梳着发髻、剩余部分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膀上,再加上那走路的姿态—— “……老妈?!” 司马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没有离开?! 按照穆小雅带来的那堆资料中的消息,爸爸和妈妈应该立刻动身去寻找下一块【残片】了才对,已经找到并成功稳定下来的【残片】除了司马钰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触碰,所以也不需要特别的看守,只需要确定其位置就行了,他们俩根本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难道……下一块【残片】也在附近? 骆青说过稳定【残片】的过程,无非就是用她的贴身物品当作引诱而已——自己的灵魂有些特殊,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碰不到。当时司马钰还记得骆青曾向她解释过【特殊】的意思,可自己似乎没听进去——那些特殊的名词什么的只让她感到发困。 至于自己那个【贴身物品】就是出生时戴的那只长命锁,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鉴于以上几点,她完全想象不到自己这两位急性子的父母有什么理由还留在这里——他们俩平时连吃饭都跟打仗似的,很难想象这两位做事会拖泥带水。 又或者……只是单纯地想见自己一面,所以才一直留在这里? 想到这,司马钰可坐不住了,随手抓了自己的外套就冲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带上属于自己的【通行证】,毕竟这是她唯一能在【鬼界】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文佩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尽量不要离身。 司马钰朝着那个白色的身影追了过去——八楼很高,等她下楼的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到那个身影了。她只能朝那个方向跑去,同时还不断向周围路过的【鬼】打听——可惜,没人理她,因为听得懂【人话】是一回事,让不让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鬼】在【鬼界】是不准说【人话】的。 她只能依靠自己的记忆追过去,就这样一直追到快中午、大街上已经没什么【鬼】了的时候,司马钰才发现了一个严峻的事实—— 她迷路了。 白天的中午对【鬼】来说就相当于【人】的午夜,上半夜人们或许还会出门逛个夜市什么的,但下半夜绝大多数人都会回家休息——【鬼】也是这样,逛了一上午街的【鬼】们,中午已经全都回家休息了。 大街空无一【鬼】,司马钰也彻底迷失了方向,就在她不知道怎么办好的时候,那抹白色的身影却又出现在视野中,并快速地消失在了一个路口的拐角。 大白天不睡觉还在外面乱晃,要么不是什么正经【鬼】,要么压根就不是【鬼】—— 无论如何,司马钰都得先追上去再说,站在原地可什么都做不到。 想着,她再次追了过去——自从上次找回了一块【灵魂残片】之后,她的体力比之前好多了,但还是禁不起长时间的消耗。司马钰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始终都追不上那抹白色的身影。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跑出了城区的范围——【莲花台】周围有不少丘陵,虽然不高,但数量极多,大多数城市、镇子或村子都是在矮山间稍微平坦的地段建起来的。所以在这些生活区范围之外,绝大多数都是山区。 司马钰追到一处山坡的时候实在是追不动了,随便找一棵不知名的树、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到现在,她也不确定自己追的到底是不是自己母亲了——老妈的直觉可是很敏锐的,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跟在后面,自己追了这么久,若是老妈的话早该发现了。 一边思考一边大口地喘气,等到气喘匀了,她才扶着树干、落寞地站了起来。 ——算了,先回去再说,自己大概真的是认错了。可想到【回去】这两个字的时候,司马钰又犯起难来——她该怎么回去? 旅馆的名字是用【鬼篆】写的,虽然不知道是哪版——算了都不重要,她哪版的【鬼篆】都不会写,【鬼篆字典】又没带出来—— 站在原地苦恼了半天,她决定碰碰运气,虽然自己的运气不怎么样,但万一让她碰到了类似派出所一类的地方呢?那里应该有着有权限说【人话】的【鬼】? 再不济自己一个【生灵】在一堆【死灵】中间转悠,应该也会有【鬼】会报警的。 听萧琳说,这些【鬼衙门】还是很办实事的。 打定了主意,司马钰打算立刻出发——现在已经过了中午,等自己慢慢走回城区繁华路段的时候,差不多也该天黑了。可就在她刚刚迈出一步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小姑娘,自己一个人?” 第89章 惊醒 听到身后那个阴森低沉的声音的时候,司马钰心中咯噔一声——这一刻,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鬼界】的【鬼】是不能说【人话】的这条【鬼律】。 【鬼】说【人话】,在【鬼界】本身就是违法事件,被抓到了轻者拘留,引发严重后果、比如教唆新死的【鬼】说【人话】的,直接押解到当地【鬼衙门】,经审核定罪后丢入【拔舌地狱】。 【人】有【人】的规矩,【鬼】也有【鬼】的规矩,哪边都坏不得。 所以身后叫自己的肯定不是正经【鬼】——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头,昨天和萧琳聊【鬼咒】的时候,曾提到一些不法的【恶鬼】通过叫人回头的方式进行附身——倒不是说头顶、肩膀有三把火什么的,单纯就是人在回头的那一瞬间防备是最小的,【鬼】可以通过人的五官钻进去,进而达成【附身】的目的。 只是对方似乎并不打算用这种方法,在见她迟迟没回头,身后的声音竟然绕到了她的身前—— 怪不得对方不需要用叫人回头的方式附身,因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有七只【鬼】。 司马钰顿时就泄了气——一只就够她喝一壶了,眼前一下子出现这么多,而且看上去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行,要不然回去之后自己申请个什么吉尼斯之类的世界纪录算了,倒霉成自己这样,也算是独一份了。 “……几位大哥,有事找小妹?”司马钰硬挤出了一个笑来,同时心里祈祷这几个看上去就不正经的【鬼】能稍微正经一点。 “你看,哥们,我就说是个人。”一个身上的血肉几乎都被刮掉的【鬼】看着身边的一位身材高大的【鬼】,扯动着脸上仅剩的肌肉部分,呲着没有嘴唇的牙说道。 ——行,鬼还论【哥们】的,司马钰也算开眼了。 “活人来这里干嘛……等等,这家伙好像不是【人】……”另一个长得像豺狗一样的【鬼】鼻子动了动,“这丫头身上……好像有我们同类的味道……” “你是说,这丫头是【妖】?可【妖】身上怎么会有人的气味?难道是刚吃过人?” “错不了,吃了人犯了罪,最后不知道怎么跑到【鬼界】来了,不然大白天的怎么往深山里面跑?一看就是来躲着的。” “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妖】……丫头!你什么变的?!” “要是杨大哥还在就好了,他见多识广,肯定知道这丫头的原形是什么。哎,可惜了,杨大哥没等到好日子,在【酆都城】郊区就被抓了。” “……” 几只各式各样、歪瓜裂枣的【鬼】对着司马钰评头论足,搞得她实在是很窝火。 “算了,管她是什么【妖】,总之闻起来味道不错。”【豺狗鬼】舔了舔满嘴的尖牙,口水都流了出来,“要么留下她开荤,要么附在她身上、让她带我们逃出【鬼界】——这丫头既然能偷偷进来,想必也知道该如何出去?!” 看着另外几个【鬼】点头称是,司马钰赶紧从外套里摸出了一个盒子——小盒子里装着黄婆婆给她的小铜锁,穆小雅特别嘱咐她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用这玩意儿,虽然可以暂时弥补她缺失的那部分【人】的灵魂、让她的体能恢复到全盛,但也会让她体内【妖】的那部分异常增长。 她是【半妖】,【人】和【妖】的部分需要平衡,任何一方过盛都会破掉这个平衡,最后甚至会影响到她的【身体】外形变化。 不过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这群【恶鬼】很明显是在【酆都城】郊区住宿的时候、鬼差在追的那批逃走的家伙。据说这群【恶鬼】都是从【十八层地狱】这种地方逃出来的穷凶极恶的罪犯,刚刚听他们讨论的,无论哪种结果,自己都没有好下场。 眼下之计,别的不管,先逃再说!她可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甚至一点【法术】都使不出来,而且这群家伙还是讲不通道理的那种,现在不逃,等对方烧起火架起锅来就晚了。 可惜下山的路已经被这几位给堵住了,她只能往山上逃——现在已经无所谓方向了。司马钰捏着小铜锁,虽然没有了半个灵魂,但多年锻炼下来的健康身体此时爆发出了令她自己都惊叹的力量和耐力,再加上这次出门、脚上穿的还是花姐送的那双挺贵的运动鞋,很快就将那七只【鬼】甩在了后面。 不过对方显然不打算放过她,而且他们是【鬼】在舍弃实体的情况下,还能用灵体飞着走,连树都拦不住他们,直接从树干中间就能穿过来。可即使如此,司马钰依旧保持着暂时领先的优势——说实话,她的身体素质还算不错的,就是丢失的半个灵魂拖了后腿,让她在体育方面处处不如人。 可惜,她的身体再好,也是跑不过这群会飞的【鬼】的,在越过一个山头的时候,七只【鬼】已经将她团团围住。 ——完了,司马钰有些绝望,心说早知道喊萧琳一起出来了,最起码不至于迷路到这种破地方来。 七只【鬼】也累得够呛,【豺狗鬼】还好,有一个【胖子鬼】甚至变得越来越透明,好像眼看就要升天了。 ——【鬼】的法力就是体力,体力就是维持他们存续的【生机】的一种表现形式,体力若是耗尽,【鬼】也会无法维持自己的存在。 所以说,【鬼】也是会累死的,也难怪累成【鬼畜】的公职人员们的怨气会这么大。 “哥几个……实在不行……先弄死她算了……”【胖子鬼】脸色惨白——原本就挺白的,现在更白了,跟发面馒头似的——他甚至连实体都做不出来了,只能像个气球一样飘在那里,“哥们实在是快不行了……从【黑绳地狱】出来之后,就没怎么吃过东西……要不然先弄死她……哥们先咬她的灵魂一口……反正这家伙也不是什么正经【妖】……吃了搞不好还算立功表现……” “……行。”身材高大的【鬼】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显然也是累得够呛——他们实在想不到这小丫头竟然这么能跑。 原本他们从各自的地狱跑出来、是暂时聚集在【酆都城】郊区的,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以为可以躲藏一阵子的。 可没想到带他们出来的【杨大哥】忽然被抓了,搞得他们连夜逃走,一路上连饭都没吃——【鬼】的进食行为也是补充能量,虽然和人类的差不多,但【鬼】吃下去的大多都是【鬼界】生产的食物,若是人间的食物,【鬼】只能吸取其中能够维持【生机】那部分的能量精华,不用实体的话,是尝不出具体味道的。 七只鬼已经好几天都没补充过能量,一个个都处于【累死】的边缘。原本他们还指望附身这个丫头逃到【鬼界】之外,可现在看来,还是先维持住自己的灵体再说。 身材高大的【鬼】说完便招了招手,身边立刻浮起了一根断掉的树干,【豺狗鬼】配合地弹了个响指,数道风压过后,树干被削成了尖锐的长矛。 然后,身材高大的【鬼】抬起的手臂,毫不犹豫地放了下来。 周围一片安静,司马钰低头看着自己被穿透的胸膛,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行,自己如果还有机会成为【鬼】的话,一定要少去看那些闲书——无论是小说还是电视剧,这些反派最后不是都会说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比他们命都长的各种台词么?! 原来他们下手竟然是这么果断的?! 体力从指尖开始流失,司马钰再也握不住小铜锁,任由其掉在了脚下的泥土中。紧接着就是四肢、躯干——直到眼前的黑点越来越密集的时候,司马钰最后的念头就是,对不起了爸爸妈妈,看来我是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的生活了。 随后,黑点覆盖了她所有的视线,霎时间,从小到大、从【里河村】一直到【万妖楼】发生的所有事情快速地闪过大脑——据说【走马灯】是真实的,其原理就是大脑在一瞬间回忆从小到大的一切经历,希望能从中找出让这个身体继续活下去的方法。 遗憾的是,当她这短短十八年的【走马灯】结束的时候,大脑依然没有找到任何拯救她的方法。 随着耳边传来的一声闷响,司马钰倒在了满地的落叶之中。 —————————————————— “小钰!!”萧琳猛然惊醒——她刚刚做了个噩梦,梦见132室那个倒霉丫头被一群【恶鬼】抓走了。 醒来之后的萧琳长出了一口气,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就在她准备叫司马钰出发的时候,却看到了旁边空空如也的床铺。 还有消失的一件外套。 萧琳的心立刻悬了起来,她赶紧穿衣服下楼,在问过值班的前台【鬼】之后,朝外面追了过去。 她几乎第一时间就报了案——毕竟这地方她也不熟,找当地衙门解决问题是最好的方法。由于她带着【通行证】,以及从文佩那里得来的【招鬼令】,【鬼衙门】觉得这件事涉及的范围挺大,立刻投入了大量鬼差进行调查。 调查的结果很快出来了——司马钰是【生灵】,在一群【死灵】中留下的气味明显不同,鬼差很快就找到了她出城的城门。【鬼犬】靠着灵敏的嗅觉,立刻就发现了城外残留的气味。 萧琳二话不说就追了过去,鬼差们也没有阻拦——能持有【招鬼令】的都是大人物,至少也是大人物的后代,还必须在【阎王殿】中有一官半职的那种,他们没有阻拦的权力。 而萧琳也在这时找到了方向——她倒不是发现了司马钰逃走的路线,而是循着小铜锁留下的【妖气】追踪。小铜锁是黄婆婆给的,上面的妖气很重,很容易就能找到踪迹。 在越过山头的时候,萧琳找到了司马钰。可接下来映入她眼中的景象,却让她不知所措—— 只见司马钰静静地躺在一个人的怀中,她胸口的衣服破了个大洞,大洞周围还有不少血迹,但露在外面的皮肤却没有任何伤口。 132室的倒霉丫头仿佛睡着了一样,呼吸平稳,嘴角甚至还流出了口水。 抱着她的那个人是名女子,她的头发很长,长到就算铺在了地上仍旧延伸出很远。女子一袭朴素的黑色长衣,容貌倾国倾城,正垂着眼望着熟睡的司马钰,修长的玉指替她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 女子的眼神十分柔和,仿佛在看着自己的至宝,好像视线挪开一点,她的宝贝就会碎掉一样。在看到萧琳的时候,女子微微抬头,嘴角抬起了勾人心弦的微笑,同时抬起了一只手,食指轻轻压在了嘴唇上。 这一笑沉鱼落雁,勾起的眉眼闭月羞花,可看在萧琳的眼中,却令她如坠冰窟—— 方圆百米之内,只有女子和司马钰倚靠的这棵树完好无损,其余的地方,寸草不生,就连土地也仿佛被腐蚀过一样,带着烧焦的味道,冒着阵阵白烟,透着令她不敢再向前踏一步的死气,令萧琳感到如入无间地狱。 女子做完这个动作之后,轻轻将司马钰抱起,赤足踩在灼热的焦土之上,每一步的脚印都燃烧着漆黑的火焰。直到来到萧琳的面前,女子轻轻将司马钰放在焦土之外的枯叶堆上,怜惜地望了她一眼之后,身体从袖口、衣摆和及地的发梢开始渐渐化为灰烬,片刻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焦土上的黑色火焰也随着她的离开而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与此同时,【千柳镇】,骆青的小酒坊—— 刚刚收拾完过冬煤炭的骆青坐在床沿,现在才空出时间来休息——没办法,隔壁【万妖楼】的暖气都是他这个院子在烧,入冬已经有一阵子了,他必须得为供暖做准备。 而就在他打算喝口水、缓解一下喉咙的干渴的时候,刚刚触及到的茶杯忽然裂开,里面的茶水洒得满桌都是。骆青急忙想找抹布擦一擦,却在一瞬间感受到脚下传来的轻微振动。 不修边幅的男子愣了一下,随后也不管桌上的水,快步走到楼下查看——骆青知道,自己脚下可不仅是酒窖。 还有封印着【白羽圣石】碎片的灵龛。 灵龛有反应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 【鬼魔灵】,醒了。 第90章 【侍仙阁】大酒店 【侍仙阁】,会议室。 直至十年前,还会经常有人进入【侍仙阁】的大厅询问酒席的菜价——别的不说,这个名字取得实在是太像饭店的名字了。 甚至在某一时段,挂着【侍仙阁】匾额的大院一度被当成过地标型建筑,连更换匾额都没用——比如上了出租车,乘客说出某个附近的地名的时候,司机大哥都会随口应一声:“啊,知道,老【侍仙阁】附近的。” 最近十年,来访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外地人专门来旅游的,就为了尝尝【侍仙阁】大师傅的手艺——是的,在十年前最新一任阁主即位后,索性将【侍仙阁】的前院真的改成了酒店,还花大价钱请了全国各地的厨师来。 ——行,你们不是一直以为这里是酒店么?那就索性真的当酒店经营好了,省得打扫前院的小修士们天天都得费口舌跟人解释。 【侍仙阁】依山而建,只有山门入口的院子是酒店大堂以及数间包厢,再往上就是真正的【修士】们活动的地方了。托飞速发展的科技的福,现在已经没几个正经修炼的【修士】,就算时常也有新鲜血液注入,能坚持一年以上的人还是少之又少。 毕竟真正的【侍仙阁】内,唯一的现代化物品就是手电筒,还是应急用的,别说手机了,连电源插座都没有,更不用提wifi网络什么的。 现代人很难过这种清心寡欲的日子——【修士】们这样做完全就是在贴近【大自然】,遵循自然之理,修炼起来当然事半功倍。 关于那些坚持不下去、下山离开的人也不必担心什么,毕竟回到世俗之后,在山上积攒的那点儿法力如果没有经常修炼维持的话,很容易就散了——现代各种方便的物品比比皆是,用到【法术】的地方实在是少之又少,再加上现代人为了生活、闲暇时间本来就少,基本上不可能有时间精进自己的法力。 至于四处乱传【侍仙阁】是修士聚集地这种事——呵,就好比对外说某个大酒店的厨子会魔法一样,信与不信先放在一边,没联系精神卫生康复中心把人抓起来就算不错,就算往好了想,也会被人认为是在吹牛。 【修士】?【法术】?小说看多了。 所以【侍仙阁】至今都很低调——被动的低调,是否有新人进来全看缘分,强求不来一丁点。 今日的【侍仙阁】酒店区比较冷清,可能是淡季,没几个人来吃饭的。偌大的古风建筑中,只有一间包厢有人。 “……怎么来这么早啊。”一名妇人打着哈欠,朝推门而入的骆青打了声招呼,“你家大侄子离家出走这么久,还没回家呢?” “别提他了。”骆青摇了摇头,别的都好说,一提他这个【大侄子】心里就窝火——原本在司马钰之前替他送酒的人就是他的侄子,可忽然有一天这家伙说想出去旅行,留个纸条就跑了。要不是司马钰忽然闯入他的院子,他就只能在【万妖楼】里招工了。 “哎呀,孩子心野就野点嘛,总是要经过这个阶段的。”妇人坐到了骆青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上去二人很熟的样子,“……怎么样,躲了这么久,不来我们【仙界】住住?那几个老东西都出门云游去了,就留妾身一个,可是寂寞得很。” “……等忙完了这阵子再说。”骆青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这女人是在调侃他——作为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对方是什么德行,彼此心里都一清二楚。 “你也别往心里去嘛,船到桥头自然直,想太多也没用,不如先和我……” “……几百年未见,巫锁庭,还是看见男人就走不动路么?”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被称作【巫锁庭】的妇人嘴角抽了抽,下意识地和骆青保持了一些距离。 “你可是有夫之妇,私生活就不能检点一些?”进来的同样是名女子,看上去比妇人稍微年轻一些,不过黑眼圈很严重,好像很久都没有休息过了一样。 “青哥哥!你看她欺负人!”妇人咬了咬嘴唇,立刻装作可怜的样子,摇起了骆青的手臂——别说,虽然看着有些上了年纪,但风韵犹存,容貌比起年轻人也不遑多让。这么一撒娇,杀伤力还是很强的。 “……一把年纪了能不能别总玩这套,三千年了,你就不能有些长进……”黑眼圈女子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扶了扶眼镜便打开了面前的文件夹,开始在上面写着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我,夜疏雨,好歹我还尝过男人的味道,你呢?四千年的【老剩女】小姐?” 夜疏雨手中的笔当时就捏断了,巫锁庭的揶揄差点儿让她咬碎了后槽牙:“你说什么呢你这个死寡妇?!” “说你怎么着老处女!” “老娘乐意单着,你管得着?!” “那我找别的男人管你什么事?!” “反了你了!今天老娘不剥你层皮,老娘跟你姓!” “来啊怕你啊!看妾身今天不把你魂儿给抽出来!!” 骆青在两个女人吵起来的时候,默默地将椅子挪到了角落——他是顶不愿意来这里开会的,因为这两个麻烦女人几乎每次见面都会打起来——还是动手的那种,一旦打起来谁都劝不住,只能等她俩气消了再说。 ——劝?怎么劝?一个是【仙王】,【仙界】的实际统治者;一个是【酆都大帝】,正儿八经的【阎王爷】。 上一个劝她俩的,现在的墓碑还立在【仙】、【鬼】两界的交界处——哦,听说劝架这人的魂体现在就在交界处任职,工作很清闲,薪水还高,每年除了每旬三天的假期之外,还有三个月的年假。 每天还能给自己的墓碑扫个灰、除个草什么的。 虽然死了,却比所有人都清闲——毕竟向她道歉的可是两界的领袖人物。 骆青也想过那种日子,但他现在还一大堆事要处理,暂时还不能去当个悠闲的死鬼。 “咳咳咳……” 就在事态眼看就要失控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咳嗽声让包厢中的三位看向了入口,只见一名头发花白、身穿白色笔挺西装的老者微笑着站在门口,一脸慈祥地望着正在互相扯着头发和衣服的两名女人。 “两位尊贵的女士真是好精力,唉……虽然老朽年纪最小,但真的想和二位一样,一直都这么年轻、漂亮、充满活力。” “算……你有眼光。”巫锁庭整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头发,瞪了夜疏雨一眼坐了下来,后者也同样整理好了衣服,还拿出化妆盒补了一下妆。 最后进来的人是荀胧,是这座【侍仙阁】的主人。凡人想要长寿,最好的方法就是【飞升成仙】,荀胧今年一百零六岁了,尽管已经拥有了成为【仙】的资格,却仍旧没有成仙的打算。 “荀老爷子。”骆青朝对方先打了声招呼——年龄大小先不论,这里是人家的地方,自己算是客,理应和主人打招呼。 “骆先生,”荀胧的礼仪十分周到,抱拳朝对方深深鞠了一躬,“二十年不见,别来无恙。” 二十年前,骆青曾和这名老人有过一面之缘,当时的自己还没现在这样不修边幅,对方也不像现在这么老。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就来共享一下手边的信息。”荀胧关上了门——门上被施了法术,里面无论发出多大的声音,外面也什么都听不见,“关于【白羽圣石】碎片的事情……各位的经历也都差不多。” 提到这个,三位外表显得很年轻的老家伙们一了点头——他们都是在两天前的下午,感受到的来自【白羽圣石】碎片的震颤。 “可就那么一下而已。”巫锁庭感觉这次会议有些小题大做了,“没准只是年月太久、封印松动了?不然我们各自再加固一下?” “……锁庭,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夜疏雨听到这放下了笔,扶了扶眼镜看了一圈众位,“七块碎片中,【鬼】管理的只有一块,那块现在天天都放在我床底下。但震颤出现的那天,除了床下的圣石碎片之外……” “……在【鬼界】的北方,【莲花台】的城郊附近还发生了一场不小的【鬼气】爆发,其威力强烈到就算我在千里之外的阎王殿都能感觉得到。” “哦……?”荀胧皱了皱眉,“……还有这等事?” “后来从现场调查的鬼差口中得到的信息是,【鬼气】爆发的原因不明,但似乎和一个【妖】有关。” “【妖】?【生灵】?活着的东西去你那里干嘛?”巫锁庭觉得这件事愈发蹊跷起来——【莲花台】在地府以北,距离【黄泉路】那边的【鬼界】入口【鬼门关】足有数千里路——一个【生灵】深入这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具体事情还在调查中。”夜疏雨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骆青,“不过,根据初步得到的消息……” “似乎与事件有关的一个【鬼】,似乎与【千柳镇】的【万妖楼】有关。骆先生,能请您就这个问题解释一下么?” 第91章 陌生的床铺 夜疏雨的怀疑很合理,骆青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他是【万妖楼】乃至整片【九岭山】的最高负责人,他的人出了事,理应先问他。 “关于这件事……” “还有,我还没说完。”夜疏雨将手上的资料翻了一页,打断了骆青的话,“骆先生,云若水是您的师妹,也是【妖界】看守【白羽圣石】碎片的另外一位【大妖】。但最近有目击者称,云姑娘……夫人,在【鬼界】许多地方都出现过。而且关于这一点,我让人查了【鬼界】最近的出入记录,发现她的名字确实出现在了【鬼门关】通行证的相关登记上。” 云若水已经出嫁,尽管嫁的是一个人类,但一个【夫人】的称呼还是要加上的。 “骆先生,云夫人不在看守【白羽圣石】碎片的位置上,反而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四处走动,那么……谁在替她执行【看守】的责任?” 面对着夜疏雨的质问,骆青无话可说——他原本想得很好,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暂时将这件事瞒下来,等自己那不省心的师妹将问题解决之后再说。因为司马钰是靠着【白羽圣石】的碎片才活到今天的这件事一旦暴露,最好的结果也是被囚禁起来,若是极端一点,也许有可能会让她永久沉睡。 ——毕竟这件事牵扯太大,【鬼魔灵】可是差点儿颠覆了【六途】的怪物,对其如此放任实在是太危险了。 骆青一直想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可惜在那之前,【白羽圣石】却出了问题——天知道这次震动的原因是什么。在事发的当天晚上,骆青去了酒窖深处查看了碎片的封印——封印十分完整,根本看不出来任何被动过的迹象。如果不是【仙界】、【鬼界】和【侍仙阁】同时派人来联络自己的话,他甚至以为那只是一场错觉而已。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不止是他那块碎片,【仙界】的两块、【人界】的两块还有【鬼界】的一块都出现了同样的状况,而且小钰她在【鬼界】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情况也是让人担心——萧琳应该是一直跟在小钰身边的,现在萧琳牵扯到了【鬼界】的【鬼气】突发事件中来,让他实在是有些担心小钰的安全。 “青哥哥,莫非你……真的知道些什么?”看着沉默不语的骆青,巫锁庭也皱起了眉——她对骆青颇有好感,同时也十分敬重。在两千四百年前那场战斗中,这名【大妖】的勇武和稳重一直都让当时还是一名【修士】的巫锁庭心存向往。 “……我确实知道,不过具体事情,我需要先见到萧琳再说。”骆青觉得还是先搞清楚现有状况之后再说——【鬼魔灵】确实很危险,但现如今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她能冲破封印,所以他认为【鬼界】的这场事件应该只是一个偶然而已。 “骆先生,你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荀胧皱眉思考了一下,他的【主人】就是【白羽圣石】碎片的看守者之一,他本人也知道这件事意味着什么。但他只是在替人办事而已,用的是第三方的视角来看待,所以比另外三位都要冷静许多,“不过……我赞同骆先生的想法,在一切都没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妄下定论。” “……也好,”夜疏雨是【酆都大帝】,自继任以来数千年掌管着整座【鬼界】,自然不会意气用事。对她来说,重要的是如今【鬼】满为患的【鬼界】摇摇欲坠的秩序,让一切回归正轨才是她该做的事。 “现在萧琳已经在【莲花台】的鬼衙门了,回头我会给你一张特别通行证,让你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里。”说罢,【酆都大帝】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鬼界】的公职人员都很忙,她作为最高领袖当然更忙。比起那些怨气冲天的【鬼畜】们,她已经上百年没有放过假了。 “这个嘛,老朽觉得不急于一时。”荀胧像一位老绅士一样,起身安抚了想要离开的三位,“【主人】命令我好好招待你们,诸位难得聚到一起,还是在老朽这小小的【侍仙阁】,如果不尽一下地主之谊,【主人】会怪罪老朽的。” 说完,优雅的老者打开了门,朝外面竖起了食指,门外立刻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感谢您的好意,荀老先生,但我确实很忙,如果没什么重要事情的话,我还是先……”夜疏雨站起来想要告辞——她的工作还有很多没做完,这次出来也是掐着时间的。能早些回去工作,自己今晚就可以早一些睡觉。 对【鬼界】的最高领袖来说,每天的睡眠时间已经成了一种奢侈。 可她的话才刚说一半,外面就陆续有服务员进来。每个服务员的手中都端着美食——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各种珍馐美味摆了一桌。夜疏雨本想马上就走,可看到一只红烧肘子端到面前的时候,她的两条腿立刻软了。 平时夜疏雨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补充能量也是喝各种【鬼界】特有的能量饮料,她一直都在幻想有朝一日拥有假期的时候,一定要去【鬼界】最大的【鬼市】上吃个痛快,可惜随着【鬼】的数量逐年增加,这个愿望也就真的只限于【愿望】,并且越来越没有实现的可能。 “当然,好酒也不会亏待诸位。”荀胧朝旁边的服务员点了点头,后者立刻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桌上多了至少十几种酒。 从骆青家里酿造的酒,到国外的各种名酒,每种都能在世界顶尖宴席上拥有它们的位置。巫锁庭本想跟着离开——她对美食没什么兴趣,【仙界】的生活一直很清淡,大鱼大肉实在是有些吃不惯。可当看到那些琳琅满目的酒的时候,【仙王】也走不动了。 ——她这一生没别的爱好,唯独喜欢美酒。 “也肯定不会忘记骆先生的爱好。” 在骆青有动作之前,他的面前摆满了各种名茶——骆青独自一人过日子清心寡欲,又讨厌酒精的味道,但对各种茶却是情有独钟。 【仙】、【鬼】、【妖】三界的领头人在最后一副碗筷摆好的时候,默默地坐回了座位上。 ……荀老先生说得对,好像……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 当骆青三人跟着荀胧大吃大喝的时候,司马钰才刚刚醒来。 她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而且难得地没有梦见那灰白色的梦境。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椅子上、趴在床边睡得正香的萧琳。 “……这哪儿啊这是……”司马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感觉浑身哪哪都疼——并非是受伤的那种,纯粹只是好久没活动、关节有些生锈了的感觉。 坐起身子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华丽的大床上。大床是古代的样式,周围还有不少木质的雕花;身上盖的被子、还有身后的枕头也是一样,绣着一些奇特的花纹,款式看起来很古老的样子。 再往远看,屋内的摆设也差不多,好像自己在旅游景点打工时看到的那些古代大户人家中的样子,窗边的还有一个老式的梳妆台,不远处的圆桌上甚至还摆着油灯——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都以为自己穿越了。 好像是她的动作有些大,萧琳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慢慢醒了过来。当看到司马钰的那一刻,萧琳撇了撇嘴,差点儿就哭出来了—— “呜哇!!小钰!!你可吓死我了!!” 司马钰被忽然抱住了脖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啊好好好,乖啊不哭不哭。”她拍着萧琳的后背,还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小琳姐,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怎么到这来了?” “……你什么都不知道?!”萧琳抱了好一阵才放开,司马钰赶紧深吸了几口气——好家伙,再勒几分钟,自己恐怕就要永远留在【鬼界】了。 “知道什么?我俩不是在旅店休息,然后……”司马钰稍微愣了一下,脑中模糊的记忆开始渐渐变得清晰—— 是的,自己好像真的死了—— 在自己追着那个很像母亲的背影迷路之后,遇到了那些从【十八层地狱】逃走的【恶鬼】,然后自己就开始逃跑,到最后…… 想着,司马钰赶紧扯开自己的衣服,还伸手摸了摸,在看到完好无损的身体的时候,她彻底愣住了—— 没有?!可当时自己明明记得那个身材高大的家伙用一根削尖的木头把自己给…… “你醒了?”或许是萧琳的声音有些大,文佩和秦月在听到之后也进了房间——她俩是昨天到的,录个笔录并没有耽误多久,倒是找租车的地方要麻烦一些——那座小镇上并没有租车行,两人不得不进了一趟【酆都城】。 “小钰,你怎么样了?”秦月来到床边坐下,检查着司马钰的身体状况,在确认好室友的心跳脉搏一切正常之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先不说那些,”文佩面色凝重,她已经找人看过了司马钰的身体,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在萧琳对她说的那件事中,有许多是她十分在意的,“小钰,你知道和你一起的那名黑衣女子是谁么?” “啥?”司马钰更迷糊了,“什么黑衣女子?” 文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在确认她没有说谎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没什么,你先好好休息,关于你的【灵魂残片】我已经让人盯着了,有消息立刻就会通知你。这几天你哪里都不能去,等具体的调查结果出来之后再看。” 说完,她转头看着萧琳,说道:“小琳,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第92章 调查队 雅致的院落中,文佩正询问着萧琳整件事的经过。 【鬼气】爆发事件在【鬼界】的影响很大,几乎整个【阎王殿】的【大鬼】们都被惊动了。而且还不止这些,据【酆都城】一些高层传出来的内部消息,【酆都大帝】也在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去了人界,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不过大帝的消息倒是传回来了,她让司法部门立刻成立调查队,务必尽快将【鬼气爆发】事件的前因后果查清楚。 文佩在得知这件事之后,立刻托关系进了调查队——幸亏她的父亲在【阎王殿】职位颇高,塞她一个进去也不费什么事。 “……你真的就知道这一点?”文佩再三对萧琳询问道——比起被调查队审讯,显然自己张口要方便得多。首先萧琳曾经是她的下属职员,文佩对其有一些了解;其次两人都生活在【千柳镇】——那是【大妖】骆青的地盘,由于对【大妖】的忌惮,让她们自己人去审问是最好的决定。 ——没人想得罪一只【大妖】,尤其是这位【大妖】还是看守【白羽圣石】的【七圣】之一。 【七圣】是【六途】为看守【白羽圣石】碎片的七位守护者取的称号,以感谢他们为【六途】的安定做出的努力与牺牲。 所以调查队的人全都在【莲花台鬼衙门】的接待处休息,只有文佩一个来问话。 “文姐,我跟你做事那么多年,你是知道我的,哪次我跟你说谎的时候你没拆穿过?你看我现在像说谎的样子么?!” 萧琳显得很无辜——那天的事她确实全都说出来了,一个字都没瞎编——当她找到小钰的时候,除了满地的焦土和一位长得很漂亮、个子很高、胸很大的黑袍女子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 “那名女子……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么?”文佩相信她的旧部下没有说谎——每次萧琳说谎的时候眼神总是会四处飘忽不定、手心也会使劲出汗、鼻尖还会变红。现在这些【说谎反应】都没有,说明她说的真的是实话。 ——至少是她所看到、了解的现实。 “化成灰我都记得啊!”萧琳对那种魅惑而又畏惧的感觉记忆犹新,别说忘记,她甚至能记起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能画出来么?” “当然能!” 十分钟后,萧琳带着一张极其抽象的画回来了,那是一幅素描,画得十分潦草,至于潦草、抽象到什么程度…… 有那么一瞬间,文佩觉得自己在面对着一只苦瓜。 ——这是她的错,她忘了,萧琳这孩子艺术细胞不咋好来着。想想她酒夜场卖唱的工作,她好像和【艺术】这两个字绝了缘。 “……回头我去跟上面申请一台笔记本电脑去,”文佩放弃了,只能从另外的方向下手——她懂得一些电脑知识,比如p图什么的,可以让萧琳从一些熟悉的五官图样中p出来一个大致的样子,“你在现场的时候除了司马钰和那名黑袍女子之外,还有没有遇到过其他的【鬼】?” “这……”萧琳皱着眉思考了一下,她发现小钰不见了之后就直接报了案,鬼差一直和她查到了郊区、才从黄婆婆给的小童锁那里找到了小钰的方位。 至于其他的…… “哎对了文姐,”萧琳忽然捶了一下手心,“我在脱离当时帮忙的鬼差、独自去追小钰之前,好像听那些鬼差说……当时现场好像还留下了好几处使用【鬼术】的痕迹,看起来当时好像并非只有小钰一人,还有其他几个【鬼】在附近来着。” “哦?”听到这,文佩挑起了眉毛,“除了你和当时的鬼差之外,还有别的【鬼】在现场?” “嗯,那些鬼差说的。” “当时帮你的鬼差的样子你还记得么?” “记得啊,那位鬼差大哥肚子挺大来着……”萧琳说着就又掏出了纸笔,却被文佩赶紧拦了下来。 ——没有艺术细胞却又非要执着地追求艺术,这对谁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行了行了……一会我带你过去,你指认一下就行,不用画了……” 两个小时之后,文佩回到了【莲花台鬼衙门】的接待处,调查队的几个【鬼】也刚刚搜集消息回来——在文佩调查的时候他们也没闲着,而是在事发地附近打听着消息,并将这些消息逐一筛选,希望能从中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对于查案来说,推理确实很重要,但绝大多数时间里,【鬼差】都是像这样四处奔波收集有用的信息,像某些电影小说中那样主角蹲在屋里、靠脑袋想就能破案的情况根本不存在。 “我们先把信息共享一下……”文佩也折腾得够呛,她虽然不是调查队的队长,但却是与案件当事人相关的重要人物,做的事跑的路不比其他人少,“队长,我提议早上的时候我们开个会,因为我感觉这件事……好像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队长是【酆都大帝】座下【十殿阎罗】中第五殿派来的,查案破案有一套,很得殿主包大人的器重,就是目前职位还低了一点。而文佩虽然来自地方,但却揽着绝大部分地方工作,而且比队长年纪大一些,办事经验也丰富许多。 所以队长还是很给文佩面子的,毕竟她的父亲也在第五殿做事,而且职位比他高出不少。 “确实。”队长将各自收集整理的资料摆在桌上,将屋子角落的白板拖过来,开始在上面罗列所有的已知信息。 “首先,【七圣】之一,大妖云若水的独女司马钰看到了一个很像她母亲的身影,然后追了出去。但那个身影似乎有意将她引导至某处,最后司马钰姑娘出现的地点是在郊区。” “其次,根据我们查到的,在事发地点附近的郊区,有不少目击者能够证明,那里出现过身份不明的【鬼】,而且看样子很可疑——那些【鬼】没有进城,而是在郊区的丘陵附近活动,好像是在躲着什么。” “第三,根据当地鬼衙门的证词,在事发地点附近,除了司马钰姑娘随身携带的、带有强大妖气的小铜锁之外,还有另外七只鬼施放过【鬼术】的痕迹,这个痕迹一直延伸到事发地点。再加上现场勘测到的脚印等痕迹,那七只鬼应该是正在、或根据痕迹追踪着司马钰姑娘。” “根据这些信息,我推测……”队长再次确认了一下这几件事发生的时间,对几位手下说道,“很有可能是这几只鬼有意将司马钰姑娘引至郊区,打算对她实施犯罪行为。” “您是说……进食行为?”一名手下猜测。 “有这个可能,但证据不足,还无法确定对方的目的。”队长也猜到了有可能是【进食行为】——这七只鬼有可能是最近从地狱中逃出来的那一批,数量总共有九个,其中一个杨姓原公职人员已经落网,还剩下八人。 队长之所以没有明说,是因为办案是要讲证据的,他不会放过一个【恶鬼】,也不会冤枉一个好鬼——这是他们第五殿的办案风格。 调查队中还有一个人没回来——那名队员是名【鬼术】专家,可以通过施放出来的【鬼术】的强度、习惯、现场效果和残余的施术者气息来综合分析。只要和逃出那几个【恶鬼】的数据稍作比对,就可以确认这几只是否就是地狱中逃出来的【恶鬼】。 就在队长打算继续往下统计的时候,门忽然被打开了,一名身材矮小的鬼冲了进来,举着手中的几张纸说道:“队——队队队——长!结果出——出——出——” 队长示意他别说话,先坐下歇会儿——这个搞科研的家伙哪里都好,就是口吃这毛病一直都改不过来。当队长看到资料上的分析结果之后,终于确认了追赶司马钰的【鬼】的身份。 “……就是他们。”队长点了点头,“而且也确实像是【进食行为】。因为从他们逃走开始,并没有让他们休息、补充体力的时间和机会。再不进行【进食】,他们恐怕连维持自身都做不到。” “可现在的问题是……”说到这,队长的眉毛又狠狠地皱了起来——“他们……现在去哪了?” 说实话,逃走的这九只【鬼】都不好对付——【十八层地狱】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被判决到那种地方的【鬼】基本上都是实力强大、穷凶极恶的家伙。尤其是这七只失踪的【鬼】中,有三只还是已经服刑1000年以上,这种家伙如果逃出来,像文佩这样的兴许还能对付一、两个,而像自己这些资历浅、还没多少时间修习【鬼术】的公职【鬼畜】们,根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 在来之前,队长就已经联系了当地的【阴兵部】,提出了武力协助的请求——当时他只是推测有可能是【恶鬼】逃到这附近了,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不过现在没关系了,有了手上的这份报告,【阴兵部】会立刻出动。 毕竟,这已经不是平民能够解决的事。 可现在,【阴兵部】应该是用不上了。 虽然不知道那七只【恶鬼】最终去了哪里,但联想到那场剧烈的【鬼气】爆发,队长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那七只强大的【恶鬼】……或许已经魂飞魄散了。 第93章 能力之外的案件 “文佩。”无论如何也思考不出个所以然的队长看向了坐在角落里的、虽然名义上是他的属下,实际地位却比他高的文佩。 “队长?”文佩也在思考问题,听队长叫自己,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如果是你来对付这七个【恶鬼】……你觉得胜算有多少?” “嗯……”文佩看着队长递来的资料,沉吟一阵之后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七个【恶鬼】中,两个是【妖鬼】,四个是【人鬼】,还有一个是【石灵】,如果是正面对抗他们七个的话……考虑到他们入狱前的履历,我没有任何胜算。” 文佩中肯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鬼界】也是有着各种考核的,其中一种考核便是【鬼术】分级。这个分级大概分为五个等级,用五种音律来代称。最低级的为【宫灵】,在这个级别的要么是新死的【鬼】,要么是与【大自然】融合程度很低的【鬼】,基本上没有任何战斗力。 高一级的称作【商灵】,也叫【丧灵】,这个等级精通生活类【鬼术】,但用来战斗还是差强鬼意。这个等级的【鬼】最多,大概占所有经过考核的【鬼】总数的百分之七十以上。 第三档为【角灵】,也叫【绝灵】。这个等级之中已经有不少可以加入各地鬼衙门的【阴兵】,稍微强大一点的,甚至可以去应聘一些私鬼保镖之类的。 在往上是【徵灵】,也叫【智灵】。在考核中达到【智灵】等级的【鬼】可以胜任许多特殊职务,比如军队中的领袖、或者某位鬼大人的贴身护卫;就算不参与这些公职,也可以做一些比较自由的行业,比如专门猎杀【阎王殿】发出悬赏的【恶鬼】、以及解决一些比较棘手的事件的【赏金猎手】。 【赏金猎手】不止【鬼界】有,其他地方也有,是个很危险的职业。想要做这行的首先就得有强大实力为基础,在各界的公职部门备案之后就可以进行各项活动了。 最后一级为【羽灵】,也叫【御灵】。到达这个等级的【鬼】寥寥无几,除了【十殿阎罗】的十位殿主之外,就是【酆都大帝】夜疏雨了。 文佩在十年前的【鬼术】考核中得到了【角灵】的证书,已经比绝大多数【鬼】都要强大。但这七位【恶鬼】入狱前的资料却显示,三个是【商灵】,三个是【角灵】,最后一个【妖鬼】甚至到达了【徵灵】的程度。 ——这还是很久之前的数据,经过地狱中这么多年的服刑,实力肯定比当初还要高,毕竟【鬼】的实力是与其年纪成正比的,存在时间越久的【鬼】,其体力就越强,能够操纵【大自然】的部分也就越多。 说实话,这七个【恶鬼】里随便拿出来一个,文佩都没有战胜对方的信心。 “那你觉得……如果能够一次性解决这七个【恶鬼】……什么人能够做到?”队长终究是从底层慢慢爬上来的,对实力方面的见识还是经常接触高位公职人员的文佩要多一些,所以遇到这种事,队长觉得还是问问专业人士比较好。 “……我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实力,不过……”文佩略微思考了一下,“家父和家兄应该可以,他们已经到【徵灵】中后期,虽然离【羽灵】还很远,但解决这七个【恶鬼】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但要一瞬间消灭对方的话……”文佩的话没说完,她的意思是【战胜】——但她已经从队长的口中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根据现有的调查资料显示,【鬼气】爆发事件之后,现场很快被封锁。如果那七个【恶鬼】还活着的话,肯定会竭尽全力逃走—— 【徵灵】很强没错,但也架不住【鬼】多。更何况能管理一方衙门的公职人员最次也是【徵灵】初期,硬拼的话对他们没有好处,逃跑是最好的选择。 但现场并没有留下额外的【鬼术】痕迹,也就是说那七个【恶鬼】…… 大概率在【鬼气】爆发时被消灭了。 “……想要瞬间将对手蒸发,最低也得是【羽灵】初期。” 这是文佩推测出来的答案,但这个答案,却让调查队的众鬼脊背发凉—— 这句话的意思是:有【十殿阎罗】甚至以上级别的【大鬼】、或者是活了数千年的【大妖】、甚至是【上仙】出手,才能达到将这七个【恶鬼】瞬间消灭的效果。 一瞬间,队长感觉自己的脑袋胀成最少五个那么大——这已经不是他们这种小小调查员能够插手的事情了,先不论能否查出消灭这七只鬼的高手是谁,就算是查出来了,他们也拿对方毫无办法。 跟【羽灵】斗?别闹了,你见哪只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挑战一头狮子的? 这五个级别每差一级,差距就是云泥之别,而且越往上差距越大,到达【羽灵】级别的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东西能对抗它们了。 传说中的【七圣】,也不过就是【羽灵】末期的程度。 “这件事……先上报,”最终,在下面的人的一片沉默中,队长说出了最后的结果,“事到如今,【鬼气】爆发事件已经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了,以后的重心会放在追查至今未找到的【第九个鬼】的线索上——我觉得可以从将司马钰姑娘引出旅馆的那个白色身影开始查。” “文佩,上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那边门路多,中间的审批程序会少一些。这件事不能拖得太长……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队长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鬼】,某件事一旦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他就会立刻放手——他明白自己不是什么英雄,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去解决一切事件。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搜集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的证据,然后将之交给更有能力的人解决。 “……我明白。”文佩眨了眨眼睛,虽然表面上仍旧表现得很冷淡,但她心中的震撼一点也不比队长少,甚至还更严重一些—— 她并没有将保护司马钰的那位黑衣女子的事情说出来,并非是想保护谁,只是觉得没必要在这说。 文佩早就猜到那七个【恶鬼】很可能是被瞬间干掉的,也隐约猜到了七个【恶鬼】的实力——有资格在【地狱】中关那么久的,哪个不是强得变态的家伙? 她会将【黑衣女子】这事报上去,但在那之前,她还有些事情要确认。 ——向那个倒霉到家门口、却又一身谜团的少女。 晚上,众鬼忙碌的时候,正是司马钰和秦月这两位【生灵】该休息的时候。她俩暂时住在了【莲花台鬼衙门】——当然不是常住,而是观察两天司马钰的身体。毕竟她的母亲可是【七圣】之一,若是司马钰在【鬼界】受伤、人家亲妈找上门来,就算是【酆都大帝】夜疏雨也得出面给个解释。 为此,衙门口的差人甚至还找来了一位精通医术的【云游修士】,帮她好好检查了一下身体。 对于这位【云游修士】,司马钰一开始还以为对方会像老中医一样为她诊脉、熬药。可当她看到对方脖子上挂的听诊器,还有手臂上吊着的那瓶盐水之后,顿时对这群【修士】的幻想破灭了。 “西药见效快一些嘛,我大致检查过了,你并没有多大损伤,只是稍微有些贫血和脱水症状而已,吊瓶盐水、多吃点补血的食物就行了,不必太过担心。” 【云游修士】长得还挺帅,听说还是国外某某着名医科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甚至还有国内相关机构发放的行医执照。 “……好的。”司马钰颇为无趣地点了点头。 “还有这些药,”【云游修士】又拿出了一个纸包,“我去【人界】那边抓的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每天一副,里面我都给你分好了——哎别拿这种眼神看我啊,西药见效快是没错,但中药养人固本,医者嘛,自然是要取百家之长,固执于行医的方法可没办法精进修为。” 司马钰和秦月目瞪口呆地送走了【云游修士】——今天她俩才知道,原来不是会多少【术法】、【咒法】什么的才可以成仙—— 四处行医、悬壶济世,原来也可以成仙。听【云游修士】说,他的师父就是这样去【仙界】的,前几年他师父还从【仙界】回来看他一次,他就是那时候知道原来真的有【成仙】这么一说。 ——毕竟,他可是亲眼见到师父离开时踩着空气、走到半空中消失的,跟变戏法似的。 吃了药的司马钰变得很困,跟好室友打了声招呼就睡着了。而就在她刚刚闭上眼睛的时候,灰白色的梦境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钟姐?”从小木屋中出来,司马钰在院子里的小石桌旁看到了黑影钟秋,对方听到了她的声音,缓缓地起身,慢慢地转了过来。 ——然后,它举起了手中的两个小树枝。 “我还以为看不见你了呢。”司马钰长出了一口气——毕竟前几天她昏迷的时候,并没有进入这灰白色的梦境。虽然她想尽快摆脱这里,但忽然之间的分开又让她感到有些舍不得。 ——虽然不知道这座灰白色的梦境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毕竟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和黑影【钟秋】开始熟悉起来了。司马钰的朋友很少,在来到【万妖楼】之前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 所以她比任何人都珍惜身边来之不易的羁绊。 黑影【钟秋】见到她似乎也很开心,蹦蹦跳跳地走到她面前,用小树枝在她的胸口画了个圈。 “别闹好痒啊!”司马钰以为对方在和自己闹着玩,转身笑着跑开。但才刚迈出了一步,她的身体就僵在了原地。 因为从她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 “伤……口……还疼……么……?” 第94章 场景再现 “你会说话了?!”司马钰瞪着黑影【钟秋】,好半天才挤出这几个字来——忽然,她发现钟秋的样子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原来领口和袖口中涌出的只有黑烟而已,现在竟然能隐约看到一些模糊的脸和手的轮廓。 而且还会说【人话】了。 “还有,伤口是什么意思?我没受伤啊。”司马钰简单地搜寻了一下自己的记忆——虽然来到【鬼界】之后依然没有摆脱自己这倒霉催的运气,不过除了被几只【鬼】缠上了之外,好像也没受过什么伤。 萧琳发现自己的时候已经说过了自己的身体毫发无损,就是衣服破了而已;【云游修士】也说自己的身体只是有些轻微的脱水和贫血,补几天就好了。 黑影【钟秋】见她不记得了,轻飘飘地走到了面前,抬起手、用隐约能看到形状的食指轻轻戳在了她的眉心——两者并没有直接接触,只有黑烟幻化成了针的模样,慢慢融入了她的皮肤中。 下一秒,司马钰感到一阵恍惚,眼前的一切都在不停的旋转。等到周围的景象稳定下来,她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郊区的那座自己逃跑的矮山上。 只不过,视线却完全变了—— 她漂浮在半空,正下方躺着一个人。仔细看去,那人正是【自己】——被削尖的木棍穿透了心脏的自己。直到现在她才想起,自己似乎死过了一次。 是的,当时自己好像确实被这七只【鬼】杀掉了。 司马钰下意识就想冲向自己的身体,却发现此刻完全无法控制【现在的身体】——她能听,能看,但动不了一根手指。 眼看那七只【鬼】就要扑向倒在地上的【自己】的时候,忽然,用木棍杀掉自己的那只身材高大的【鬼】好像变得很紧张,他拦住了周围的【鬼】,同时四下望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鬼头】哥,怎么了?”【豺狗鬼】不知道老大为何会变得如此紧张,也随着对方的视线寻找起来。 ——被称作【鬼头】哥的、身材高大的【鬼】可是已经到达了【徵灵】后期的高度,而且眼看就到达末期了,离【羽灵】只有半步之遥,除了对方数量很多、或者【十殿阎罗】级别的【鬼】之外,【鬼头】哥已经可以在【鬼界】横着走了。 还有什么能让他紧张成这个样子的? 难道【十殿阎罗】亲自下来拿人了?又或者来的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这种钦差? 不能啊,如果对方来了肯定会带着很大的阵仗,自己这边不可能什么都感觉不到的。 就在【豺狗鬼】疑惑的时候,【鬼头】的眼睛忽然睁大,连魂体都开始猛烈地颤抖起来,原本的紧张在一瞬间化作了恐惧。而后—— 【鬼头】慢慢抬起了头。 【豺狗鬼】和剩余的五鬼也跟老大的动作着向上望去,司马钰的意识就飘在正上方,看着他们七只【鬼】的视线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已经发现了自己还在别人的身体里,而且随着视线和余光,她认出了这具浮在半空中的身体—— 一袭黑色的长衣,领口、袖口和腰带上绣着暗金色的花纹,腰带上挂着一些造型怪异的垂饰,其中一些司马钰还认识——灰白梦境之中,她偶尔会将这些小饰品拿起来把玩,每当她把玩的时候,黑影【钟秋】就会很紧张的样子。 然后,就是垂到脚踝的长发——她曾经对这头长发无比羡慕,但又嫌打理起来很麻烦,黑影【钟秋】还嫌她矫情来着。 是的,这具身体,就是黑影【钟秋】的身体——不知为何,【她】从灰白梦境中离开,降临到了【现实】当中。 【鬼头】等七只【鬼】好像也看到了【她】,而且从表情上来看,好像十分畏惧【她】一样。 就在这时,司马钰感觉【自己】的嘴唇好像动了动,紧接着一阵异常空灵、却又十分悦耳的声音从【自己】的口中传出—— “【跪下】。” 话音刚落,七只【鬼】仿佛身上多了千斤重担一般,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有几只的腿部甚至没入了地下——如果他们几个拥有实体的话,司马钰毫不怀疑他们的腿会被压扁。 【鬼头】的情况稍微好一些,他用双手撑着地面,额头勉强没有贴到地上。可饶是如此,也让他动弹不得。 在七只【鬼】失去行动能力之后,钟秋的身体才开始移动——【她】踩着空气,好像半空中有着透明的阶梯一般走了下去。司马钰看着眼前的景象,只感叹美人就是美人,连脚都这么漂亮——这具身体光着脚,并没有像灰白梦境中那样穿着黑色的绣花布鞋。 这大概是唯一与梦境不同的地方。 当走到【司马钰的身体】身边,钟秋弓下身子将之抱起——说实话,第一视角看着别人抱着自己的身体,这种感觉还真是奇怪。 钟秋抱着她的身体来到了一棵树下,慢慢地坐了下来。接着,【她】抬起手轻轻点了点穿透身体的木棍,一朵黑色的火苗立刻在手指接触的地方燃起。黑色的火焰慢慢蔓延到了整只木棍上,直到将其烧得连灰烬都没剩下。 烧完了木棍,火苗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飘进了司马钰身体的伤口附近——这一次,火苗并没有【毁灭】什么,而是慢慢编织起了她的血肉,直到将那个恐怖的血洞完全修补好。 就像从未受过伤一样,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当修补身体的火苗消失的时候,她看到自己身体原本已经停滞的呼吸恢复了正常,看上去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而另一部分黑色的火苗则滴在了地上——当黑火与地面接触的同时便开始向四周蔓延,一点点烧灼着以她们为中心的地面。枯黄的杂草和落叶被燃成灰烬,经过的树木也被尽数烧毁,就连土地也被烧成了焦黑色。 危险的黑色火焰渐渐爬到了那七只【鬼】跪着的地方,他们被看不见的东西压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色的火焰不断向自己逼近。 第一个接触到黑火的【鬼】是【豺狗鬼】,与接触到实物时不同,在接触到灵体的时候,黑火仿佛强酸一般腐蚀着他的身体。 撕心裂肺的叫声立刻响彻了山头,钟秋似乎听烦了,皱着眉朝着七鬼跪着的方向说道:“【安静】。” 【豺狗鬼】依旧有着张嘴大喊的动作,可他的声音却完全消失了,好像被夺走了一样。剩下的六只【鬼】惊恐地看着【豺狗鬼】被腐蚀殆尽——整个过程十分漫长,漫长到他足以体会到全部的痛苦。 剩下的六只【鬼】的表情顿时精彩极了。 恐惧、后悔、震惊、甚至还有两个吓晕了——司马钰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鬼】也有被吓晕过去的时候——不过这对他们的现状毫无帮助,一个一个被缓慢腐蚀消失就是他们最终的命运。 【鬼头】的位置距离钟秋最远,黑火也是最后一个来到他面前的,这家伙显然比他的六个朋友更有骨气和胆量。借着钟秋的眼睛,司马钰看到了【鬼头】的额头处出现了一个痕迹—— 她见过这个痕迹,或者说,见过类似的——前阵子在【万妖楼】、花姐要她帮自己刷毛的时候、从【人形】变成【兽形】的过程中,额头也出现过这样的痕迹。 听花姐说,【妖】的化形与【鬼】不同,【鬼】是借助自然之物重塑身体,而【妖】则是强行改变身体结构。对【鬼】来说,【化形术】是很简单的,只要周围有实体物品就行,反正【鬼】的身体最终都要施放【障眼法】,用什么材料不重要。 但【妖】不一样,所有的【畜】修成【妖】的时候,化形都是最痛苦、也是最重要的一课,只有通过了【化形术】的考验,才可被称之为【妖】。 【鬼】可以制作出各种各样的身体,可以有无数种样貌;但绝大多数【妖】一生只有一个化形,倒不是说【化形术】很难,只是过程实在是太难熬了。 【鬼头】的额头上出现了【化形术】的痕迹——这是【妖】在化形时的特点。根据其本体不同,这个痕迹的外观也不同。 很明显,【鬼头】大概是一只【妖鬼】——就是【妖】死亡之后成为的【鬼】,和【人鬼】不同,【妖鬼】因为原本法力就很强,所以在成为【鬼】之后,【鬼气】也要更强一些。 而且成为【鬼】的【妖】在使用【化形术】之后,还是能变回本体的,只不过—— 【鬼头】的原形是一头野猪——【妖鬼】在使用化形术变回本体之后,竟然是一头野猪的森森白骨。拥有着自身实体的【鬼头】明显比之前更强了一些,甚至可以微微挣扎几下。 不过他最后的挣扎,却随着钟秋抬起的手而以失败告终。 纤纤玉指轻轻握在一起,白骨野猪的身体立刻寸寸断裂,强大的【鬼气】从骨裂中溢出,在原地造成了一场沉闷的爆炸。 ——嗯,沉闷的爆炸,因为还没等【鬼气】彻底爆发出来,黑火就已经将他包裹。 直到现在,【鬼头】才后悔自己最后挣扎的这一下——原本黑火只是腐蚀灵体,可他现在不仅拥有着灵体,还召唤来了实体。 痛苦一下变成了双倍。 直到【鬼头】彻底消失,钟秋才打了个响指,黑火的蔓延立刻停止。接着,她低下了头,开始替自己整理着乱糟糟的衣服。 直到萧琳的身影,出现在了黑火烧灼过的、漆黑土地的边缘。 第95章 灰白梦境的主人 在将【自己】的身体交给萧琳的时候,司马钰忽然惊醒过来——眼前还是灰白色的梦境,站在面前的也不是萧琳,而是挥舞着两只小树枝、趁她沉浸在【钟秋】经历中的时候,扑着周围的小飞虫。 “……原来是你帮我赶走的那些【恶鬼】啊。”司马钰一把扯住差点儿摔到草丛里的钟秋的衣服,对她露出了一个笑容,“谢谢你啊钟姐。” 听到这句感谢,黑影钟秋挺起了胸膛,双手叉腰昂起了头,虽然看不清楚容貌,但司马钰觉得这家伙应该是在得意的笑着。 “不过你好厉害啊,一个人对付他们七个,而且他们好像还都很怕你的样子。”和钟秋并排坐在了破旧的长凳上,司马钰低头看着双手——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身体,而是身边这个连容貌都看不清楚的家伙的,自己只是不明原因占据在其中而已——望着修长的食指,司马钰轻轻叹了口气,“唉,我要是会【法术】就好了,起码危险时刻还能自保。” 虽然父母已经为她铺平了路,但意外总是难免的——对于【意外】这种事,司马钰已经习惯了。她对自己这倒霉的运气没有任何期待和希望,别说是像现在这样身处异乡,就算在家门口,她都能掉沟里。 秦月说会保护她——事实上,自己那位好室友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在【酆都城】郊外的旅店的时候,虽然是自己先提醒对方,但最终结果还是秦月救下的自己。可她不可能一辈子依靠秦月,总有像这次这样、两人不得不分开的情况。 ——就算学不了法术也无所谓,至少她想拥有一些自保的能力。 “你想……学……法术……?”黑影钟秋见她苦恼的样子,一边晃着手中的小树枝一边歪着头看着她,“我……可以……教你……哟?” “你会【法术】?”司马钰问完就觉得自己蠢——刚刚还看到了钟秋解决那七只【鬼】时的样子,她怎么可能不会法术? “【余】……当然……会……”黑影钟秋再次昂起了头,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你想……学……什么……类型……的?” “保命的。”司马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打架这种事她本来就不在行,比起跟人动手,她更想学习如何保命。 “这个……简单……”黑影钟秋简单思考了一下,抬手朝小木屋的方向挥了挥,一张纸和一支笔慢慢从里面飘了出来,“你……感受……不到……自然……对?” “……是的。”司马钰叹了口气,在柳垂莲那里学习的时候,秦月能轻易感受到【大自然】,也能得到其回应。私下里她也问过秦月与【大自然】沟通是什么感觉,得到的回答却有些模糊。 秦月的意思是,大概就是在闭上眼睛的时候,感觉周围并不只有自己、司马钰和柳垂莲,而是多了一些其它的什么东西,好像有许多人……在看着自己一样。 然后她就可以向对方提出要求——那些【看不见的存在】似乎能读懂自己的思想,而当时自己脑子里还有些乱、表达不清楚想要的诉求,所以才照着柳垂莲老师的方法,先将自己的诉求用语言说出来。 果然,在她说出诉求之后,自己的脑中也多了许多具体的形象,同时【看不见的存在】也确实照做了,虽然一开始的效果还因为脑中的杂念而与要求有所偏差,但经过几次训练之后,那些杂念少了许多,达成的效果也比之前要好。 秦月原本就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尤其是在体能方面,再加上习武时更是不能有多余的杂念,同时又通过了柳垂莲集中注意力的训练,这些条件加一起才让她的进步速度突飞猛进, 而司马钰自己连最初的那一点都做不到——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只想睡觉,除此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那……也……无所……谓……”黑影钟秋用笔快速在纸上画着什么,大概十几秒的时间,一幅诡异的画出现在了纸上。这张画大概是长条形的,又有些像某种文字,“如果……它们……不听话……那就……不必……请求……直……接……‘命令’……就……行了……” “……命令?”司马钰接过了黑影钟秋递来的纸,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 “比……如……”黑影钟秋又写了一张纸,上面画着同样的画,随后用两根手指捏住了纸的一角,另一只手指向了不远处的一棵光秃秃的树,低声说道:“……烧了它……” 话音刚落,手中的纸瞬间被黑火烧尽,与此同时,被它指着的那棵树也开始燃烧——从黑影钟秋张嘴说话开始,一直到那棵树被烧得连灰尘都看不见,整个过程连三秒都不到。 司马钰吓得将手中的纸都扔了。 “这……这这这……啊?!” “试试……看……嘛……”黑影钟秋的话说得还不利索,它绕到了司马钰的身后,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从她另一侧的肩膀伸出,指向了不远处的另一棵树,“……目标……就是……那个……” “你的意思是……”司马钰捡起了纸,吞了口口水之后,学着黑影钟秋的样子,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着纸,左手指向了不远处的树,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烧了它?” 话音刚落,司马钰顿时感到一阵目眩——她听见了,听见了秦月所说的那些【看不见的存在】发出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并不似想象中的那么温和,而是无数的哀嚎与尖叫。 就好像……某些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畏惧着她一样。 “……是不是……很厉害……?” 目眩感大约只有一瞬,随后便恢复了清明,黑影钟秋跑到了她的面前,双手叉着腰,两支小树枝被她插在了耳朵后面,活像两只造型奇异的角。 “……厉害过头了……”司马钰晃了晃脑袋,心说果然和【大自然】沟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虽然自己用出了【法术】但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有没有……稍微柔和一些的法术?这个好像太猛了点,而且控制不好的话容易误伤身边的人。”司马钰思考了一下,提出了稍微减少些威力的要求——虽然消灭敌人也算【自保】,但这种自保方式太危险了,万一误伤了身边的人,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那……就……教给你……一个……简单的……”黑影钟秋想了想,提笔画了另一幅画。画完之后还像刚才一样,一只手捏着画,只不过动作稍微有些不一样了—— 捏着画的两根手指指向了地面,而另外一只手的手指,却指向了天空。 “……保护【余】……” 话音刚落,手上的纸再次被黑火烧尽,但周围并没有什么东西烧起来,而且周身似乎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看上去……它的身体好像变得稍微模糊了一些。 就在司马钰疑惑的时候,黑影钟秋捡起了一块小石子,朝院子的篱笆墙扔过去。小石子刚好砸在木头的院门门框上,反弹向了黑影钟秋。司马钰刚想出言提醒,就见小石子在到达黑影钟秋额头两寸左右位置的时候忽然烧了起来—— 黑火连石头也能燃烧,并且同样烧得连灰烬都不剩。 “只对……能让你……受伤的……行为……以及……主动的……攻击行为……有反应……”黑影钟秋拍了拍手,随后打了个响指,身上模糊的感觉忽然消失了,“这个……可以么?” “……钟姐,原来你这么厉害的么?!”司马钰看得下巴都快惊掉了,她从前倒是想过【法术】或许会有很多种,但玩得如此攻守兼备,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那……当然!【余】……可是……很厉害……的!!”黑影钟秋被夸得有些飘飘然,随后拿出了一堆纸,手把手地教司马钰如何画这些诡异的画,“……只要……会……画……这些……【令】……你就能……和【余】一样……厉害!【余】……慢慢教你……” 司马钰顿时来了兴致,不过她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钟姐,你……能碰这个身体了?”司马钰忽然发现黑影碰到了自己的手也没事——上次两人接触时的剧痛尚且历历在目,导致对方在握住她的手之前,还向后躲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余】可以碰……了……”黑影钟秋并没有解释太多,“大概是……时间太久了……封印……有些松动了……?先别想……那么多……专心学……等学会了……你就可以……” 黑影钟秋话未说完,就见这副身体忽然失去了力气一般歪向了一边。扶住了差点摔倒的身体,黑影钟秋知道,大概是【她】那边已经天亮了。 将笔从指尖抽出去,黑影慢慢飘了起来,随后像被吸进去一般钻进了身体的眼耳口鼻七窍之中。下一刻,原本因为司马钰的离开而闭上的双眼,在睫毛一阵轻微的颤动之后,慢慢地睁开了。 【钟秋】醒了过来,看着面前堆积的纸张,凝望了很久之后,她举起了刚刚握着的手,修长纤细的手指在眼前轻轻捻了捻,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微笑。 “司马钰……呵……”起风了,【钟秋】慢慢站了起来,转身走向了小木屋的方向,身后的纸张和笔仿佛有生命一般紧随其后,跟着她一起进了屋子。 “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小木屋的门慢慢关上,院子中的杂草和石桌、石凳、木椅之类的东西瞬间化作了一个个墓碑,围成院子的篱笆,也变成了森然的白骨。 与此同时,小木屋的外墙和周围的地面上,多出了无数张脸。那些脸的表情十分痛苦,好像正经受着无法言说的折磨。就在最接近门口的位置,有七张脸看上去十分熟悉。 ——那赫然就是被黑色的火焰烧死的七只【恶鬼】。 风越来越大,只不过吹过墓碑、白骨篱笆和小木屋的时候,发出的却并不是一般的风声。 而是万千厉鬼的哀嚎。 第96章 【残片】到手了 司马钰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文佩,最近因为查案四处奔波,文佩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憔悴,尤其是在得知了此次事件完全超出了调查队的能力范围的时候,让她产生了很深的挫败感。 在【鬼界】,文佩的出身算是不错的了,许多鬼一直到进入【轮回隧道】也无法到达她这样的高度。她本人也很上进,并没有像某些富家高官子弟一样虚度青春,而是努力学习、修行,在她不懈的努力之下,最终是以学院历史最高成绩从【酆都大学】毕业。 毕业之后文佩也没有依靠家里的关系,而是从小职员做起,一点点爬到了【千柳镇城隍府】总秘书长的位置,辅佐着她的兄长文澈处理着府中的日常事务。 ——说是【辅佐】,实际上府中的大小事务基本都是她来办的,至于文澈——他只负责出差、开会、以及必要的时候在一些文件上签个字。若不是文佩执意认为自己的资历和能力都还尚有欠缺的话,【千柳镇城隍府】府尹的位置早就由她来做了。 文佩的梦想是爬到父亲的位置——她的父亲文在野是【十殿阎罗】中【第五殿】、殿主【阎罗王包】座下第一司法长,是从小信奉公正与律法的文佩一生的目标。 可惜,如今她一直以来的努力受到了挫折——这是纯粹实力上的差距,神秘黑袍女子的实力甚至要超过父亲,她们这些【小人物】是完全没办法与之抗衡的。 所以【鬼气爆发事件】被封进了档案袋,呈到上面、由更高级别的【鬼】来想对策,自己这边的任务则换成了追踪下落不明的【第九个鬼】。 ——这次【越狱事件】中一共逃出了九个【鬼】,其中一位在【酆都城】郊区落网,另七位疑似在【鬼气爆发事件】中魂飞魄散,还有一位在逃的需要抓捕。 本来文佩不需要再来蹚这趟浑水的,但为了保护、调查司马钰,她已经加入了调查队,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半途而废,只能按照调查队的原计划查下去。 而现如今,【第九个鬼】的唯一线索就是司马钰的证词中、她看到的和她的母亲很像的白色影子。按照自己和调查队的推断,极有可能是【恶鬼】们因长时间无法补充能量、已经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得已才盯上了司马钰这个【生灵】——在【地狱】中服刑的【恶鬼】都有特殊的枷锁,这种枷锁并不会限制他们自身的能量输出,但会限制他们从【大自然】那里补充能量、从而维持自身形态。 想要补充能量,就只能依靠【进食行为】。 【鬼力枷锁】的目的是为了让服刑的【恶鬼】们自律一些,毕竟【地狱】的目的是【改造】为主,【惩罚】为辅,如果【恶鬼】能够改邪归正的话,还是有出去的机会的。 而【进食行为】则是服刑的【恶鬼】们主动从外界获取能量、维持自身形态的唯一手段,在【地狱】中有着能让他们维持形态的【食物】,但在外面想要获取类似的【食物】则要从【鬼市】中购买——他们本身就是逃犯,而且身上的【枷锁】十分明显,根本不可能去【鬼】多的地方。除了【鬼市】之外,【恶鬼】们想要【进食】,唯一的手段就是吞食【生灵】。 一开始七个【恶鬼】在刚刚接触司马钰的时候,有提到过用她的身体离开【鬼界】——【鬼界】之外皆为【生灵】,那都是他们的食物,但他们没料到司马钰跑得还挺快,在自身已经开始衰弱的情况下,七个【恶鬼】不得不选择先吃掉司马钰来暂时维持住自身的形态。 文佩追踪的【第九个鬼】也是如此,现在要提防的是其会不会通过非法手段离开【鬼界】——一旦去了别的地方,想要抓捕的难度就大了。 无论是【宫商角徵羽】这五个分级中的任何【鬼】,都有着三种最基本的能力——【化形】、【障眼法】和【附身】,这三样【鬼术】基本上是个【鬼】都会。如果【第九个鬼】附身到了【生灵】的身上,同时吸取对方的【生机】来补充自身能量的话,那么寻找和抓捕的难度都会大大增加。 “……你最后看到那个白色身影……是在什么地方?”文佩翻阅着眼前的一大堆资料——这些都是调查队成员各自的分析报告,她已经将其中有用的部分整理出来,整合成了眼前的这些【线索】。 看着文佩有气无力的样子,司马钰心中的愧疚更深了——原本这些事都是因为自己乱跑引出来的,现在不光害得萧琳被调查、秦月为自己担心,连毫无关系的文佩都被卷了进来。 “我记得……”司马钰歪着脑袋想了想,“……就在我和小琳姐刚刚落脚的小城的城郊,我看着【它】离开了城门,最后好像……朝北走了。” “北边……”文佩翻出了地图,找到了【莲花台】的位置之后,按照方位向北看去,一边看还一边问道,“除了身材和令堂很像之外,还有什么别的特征么?” “特征啊……”司马钰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我没看见对方的正脸,但……【它】的头发披散着,还有……虽然衣袍是白色的,但腰带和靴子好像是黑色的,而且靴子底部还是红底——追【它】的时候有一段路是上坡,这点我十分确认。” “行……”文佩将这些全都记下来,“还有别的么?” “应该……没了……”司马钰觉得自己知道的已经全都说出来了。 “好的……小钰,你别多想,”文佩点了点头,合上了手中的塑料夹,“只是例行公事而已,这件事中你是受害者,放心,今天过后你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如果还有什么想起来的,等回去之后将消息带到【城隍府】那边就行,府尹大人会想办法通知我的。” “还有……”文佩想了想,“回去的时候跟府里说一声,我这边一时半刻应该是回不去了,让府尹大人精神一点,别整天吊儿郎当的。” “……好。”司马钰点了点头,文佩也起身告辞,可就在这时,司马钰忽然想起了什么——“哎文姐!” “还有事?” “那家伙的腰间……好像还挂着一个长条形的物体,咖啡色的,有点像笛子还是箫来着……” “行,我知道了,你先好好休息,尽快把事情办完,【鬼界】终究不是【生灵】能长久待着的地方。” 文佩离开之后,司马钰、秦月和萧琳简单吃了口东西——食物是萧琳从【鬼市】上买来的,有一说一,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吃完饭的司马钰恢复了一些精神,便决定立刻出发寻找自己的【灵魂残片】——就像文佩说的那样,【鬼界】待久了确实让人有些不舒服,况且她们已经到了【莲花台】,【灵魂残片】的位置就在附近,与其夜长梦多,不如早点收集起来。 萧琳和秦月也是这样想的,三人商量好了即刻出发,还没到下午就来到了【莲花台】的边界,紧挨着【忘川河】的郊区。 【忘川河】是一个地名,直接由流经整个【鬼界】的【忘川河】命名,因为是所有【死灵】进入【轮回隧道】的必经之路,再加上无论是【人界】还是【鬼界】都十分着名的、横跨【忘川河】的【奈何桥】,让这里成为了连接【生】与【死】最重要的地方。 过了【奈何桥】就是【新生谷】和【还魂崖】,这两个地方是踏入轮回的最后两站,只要来到这里,基本上就已经开始做好踏入轮回的准备了。 虽然不知道【灵魂残片】为何会在这里,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几人来到了地图标记的地点下了车——最终目的地在河滩上,车子开不过去,只能走过去。不过好在并不远,在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她们仨看到了一队【阴兵】。 “做什么的?!”阴兵在发现三人之后忽然喊了一嗓子,司马钰吓了一跳,秦月立刻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萧琳见她俩的反应赶紧拉住了两人,独自上前和叫住她们的【阴兵】打招呼:“兵哥哥,诸位可是文佩姑娘派来看守【灵魂残片】的?” “是的,你们是……”【阴兵】的嗓门很大,哪怕小心说话也依旧声如洪钟——是的,这些【阴兵】正是之前文佩派来、暂时看守【灵魂残片】,以防被逃走的【恶鬼】发现的部队。 “是这样的……”萧琳将前因后果大致说了一遍,还拿出了三人的通行证,在仔细查过通行证和相关手续没问题之后,【阴兵】大手一挥,让保护着【灵魂残片】的兄弟们让出一条路来。 “可以了,走。”萧琳朝司马钰点了点头,她刚刚用【鬼话】和【阴兵】交涉,司马钰和秦月压根听不懂。既然她说没问题了,那就赶紧办正经事。 司马钰穿过了【阴兵】的队伍,虽然只有十位,但一身铠甲带来的压迫感可不是假的,走到自己的【灵魂残片】面前的时候,她的双腿已经有些发抖了。 慢慢抬起手触碰到了自己的【灵魂残片】,白色半透明的【魂体】立刻顺着她的指尖吸收进去,同时地上出现了一张纸符,纸符上面写的正是她的名字。 从丑的要命的字体来看,是自己的亲妈没错了——大概母亲是在纸符上施了术,让纸符代替自己,从而让【灵魂残片】一直留在这里的——毕竟长命锁只有一个,母亲不可能将长命锁留下来,她还要拿着那东西去整理自己其他的【残片】。 第97章 回到人间 “既然事情已经结束,那吾等便回去复命了。”【阴兵】队长见【灵魂残片】已经消失,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向萧琳等人告辞——他们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要做,在【鬼】越来越多的【鬼界】,维持治安可是很重要的。 在这一点上,【阴兵】和其他公职都是一样的,经常忙得焦头烂额。 “多谢各位兵哥哥。”萧琳向对方友好告别,待【阴兵】走远,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总算结束了。”司马钰也跟着松了口气——【阴兵】的压迫感还真不是盖的,这一点和她看过的那些小说、电视节目倒是挺符合,她甚至以为那些作者是不是真的见过这些严厉又威严的【阴兵】。 “走!回家!吃大黑姐的菜去!”萧琳高举双手欢呼了一声——说实话,她有些想庄雯做的饭菜了。整座【万妖楼】中,除了阿牛哥之外,做饭最好吃的就是庄雯了。 回去的路上倒是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就是萧琳一个人开车有些吃不消。司马钰和秦月决定晚上出发、白天找地方休息,这样做主要是配合萧琳——毕竟萧琳是鬼,白天对她来说是休息的时间,晚上才是【鬼】活动的时候。 虽然在车上睡觉很难受,萧琳也提过像之前一样、双方各出一半的时间,但司马钰和秦月坚持晚上出门。毕竟一直开车出力的可是萧琳,她俩就是乘客而已,比起自己,还是要优先照顾司机的感受。 萧琳拗不过她俩,最后也同意了。三人照原路返回——路上,司马钰问萧琳既然已经离轮回隧道那么近了,为何不从那边离开,萧琳给出的回答则是,那里是【死灵】重获新生的地方,【生灵】是不可以走的。 “想要走【轮回隧道】就要经过【奈何桥】,经过【奈何桥】就要经历【孟婆汤】,这可是规矩,孟婆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鬼】,整个【鬼界】中,孟婆是最特殊的,直属于【酆都大帝】,连【十殿阎罗】的命令她都可以无视。而且孟婆为人死板得很,别说我们仨了,就算是【酆都大帝】本人想要离开【鬼界】,都要老老实实地走【鬼门关】。” “喝了孟婆汤……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司马钰好奇地问了一句——她仍旧是唯物主义者,虽然在接触到【妖】和【鬼】的时候令她的信仰小小地动摇了一下,但在发现这两个群体仍旧遵守着客观事实的规则之后,便释然了—— 马克思先生,您是对的,这个世界啊,果然还是唯物的。 “谁告诉你是【喝】了。”萧琳眯起了眼睛,在成为鬼之后,第一时间领到的就是【轮回】的整个流程,无论哪一步,无论什么时候领到【轮回】的号码,都是【鬼】必须要熟悉的。 “……啊?” “盛装【孟婆汤】的大碗比浴缸都大,是镶嵌在桥面上的。”萧琳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解释道,“早在很久之前,【孟婆汤】确实是拿来喝的,但随着【鬼】的数量增加、排队处变得拥挤,有许多人趁乱偷偷不喝孟婆汤就过了桥。一开始还没发现,后来【逃汤】的多了,孟婆们便想了个办法。” “在经过【酆都大帝】同意之后,她们将桥面挖出了一个大坑,坑中镶嵌了一只大碗。大碗很深,足以漫过【灵体】,想要过桥就要从中走过去——自从这个方案通过之后,就再也没有【逃汤】的了。” “这……”司马钰的嘴角抽了抽,心说这地府还真是好手段——不过她很快发现了一个好像很不得了的事——“等等……小琳姐,你刚刚说……孟婆【们】?!” “对啊,怎么了?” “孟婆还有很多个?!” “【孟婆】不是特指某个人,而是一个【职位】。”萧琳翻了翻自己的包,将【轮回流程手册】递给了司马钰——这是她在【莲花台鬼衙门】拿的,几乎每个衙门中都有这种手册,“之所以叫【孟婆】是因为第一个发【孟婆汤】的人姓孟而已,而且最初也不是她一个,而是孟婆和她老伴,一个熬汤,一个分汤——不过两位老人家早就轮回去了——在她离开之后,地府为了纪念她,便增设了这个职位,在经过严厉考核之后的公职们就会去【奈何桥】上任,继续着分发【孟婆汤】的工作。” “这些【公职鬼】各有各的名字,但职位都是【孟婆】——就好像【人界】那边的【售票员】、【保安】等等职称一样。目前为止在职的【孟婆】共有六位,倒班制,两人一组,工作还算清闲,每天也就八小时,算是不错的公差了。” “……学到了。”司马钰点了点头,心说这【鬼界】除了一切都是和【人界】反着来的之外,其余的体系似乎都差不多。 不知道马克思先生离开【人界】的时候,会不会也走这条路呢? 回去的过程总是很快的,因为少了许多麻烦,这一人一鬼一半妖只用了三天时间就回到了【鬼门关】,在向守门的【鬼】出示了相关手续,三位重新回到了【千柳镇城隍府】。 “啊呜……你俩先回去……”穿过【鬼门关】的时间是上午,萧琳打了个哈欠,朝司马钰和秦月挥了挥手,“我去找府尹大人回个话去……你俩直接去蛋糕店找阿芙,她会送你俩回家的……” “谢谢你啊小琳姐,回头我多给你打几叠纸钱!”司马钰向萧琳道了谢——这一路上还多亏她的照顾,如果没有萧琳的话,这一路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客气了嘿嘿……”萧琳咧嘴一笑,“多少打点就行……你打的纸钱可值钱了……” 回到了【万妖楼】,众妖鬼们这个时间都在上班。不知不觉已经离开了七天,说实话,她俩还是挺想这间屋子的。 “哟,欢迎回来~”花沐晨趴在院门檐下的横梁上,垂着尾巴向她俩打了声招呼——她是开半挂车的,有工作的时候才会出门,没工作的时候就一直闲在家,偶尔才会去山区奔跑几个来回。 ——花豹嘛,速度对她来说就是最好的消遣之一。 “花姐!”两人也向花沐晨打了招呼——事到如今,她们已经对这些妖怪邻居们没什么排斥了,尤其是秦月——以前怎么样无所谓,现在她连地府都去过了,而且还学会了简单的法术,就连看到邻居们的【本体】,也不需要戴着那副被封了术法的眼镜了——从本质上来说,她已经踏入了【这边】的世界。 况且比起色彩单调的【鬼界】,以及生活在那里的【死灵】们,还是活着的【生灵】比较有亲近感。 “怎么样,地府好玩么?”花姐从横梁上跳下来,在两人的裤子上来回蹭了蹭——猫科动物的习性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改掉的,况且她根本就没想去改——沾上了她的气味的,都是她的朋友。 可还没等司马钰和秦月想好该怎么回答,花沐晨的眼睛就眯了起来—— “……小钰,你身上……怎么有股子怪味?” “啊?”司马钰愣了愣,赶紧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或许是自身味道的缘故,她并没有闻出来什么,“有怪味?我俩昨晚才在【那边】洗的澡啊。” 花沐晨凑到了司马钰的裤子口袋位置仔细闻了闻——怪味就是来自这里,“你这只口袋里装的是什么?” “这个啊。”司马钰伸进口袋,拿出来了一只小木盒——里面装的是黄婆婆给的小铜锁,萧琳在发现小铜锁之后便收了起来,毕竟这可是黄婆婆送的,而且附着强大的妖力,丢了怪可惜的。 “……可能是我多心了。”花沐晨舔了舔嘴唇,“毕竟是从【鬼界】回来的,或许多少也会沾上点【那边】的味道……你俩在这等我一小会儿。” 说着,她跑向了自己的312室,不一会儿脖子上挂了块玉石一样的东西出来。 “这是什么?”从化为人形的花沐晨手中接过玉石,司马钰将其举到眼前看了看——玉石的外表很光滑,而且透过阳光,还能看见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动一样。 “这是从【积德寺】的运德大师那里求来的,专门给你俩求的——尤其是你,小钰,活人沾了太多的【鬼气】会倒霉的,这东西多少能吸收一点【鬼气】,你俩把它挂在客厅里,过几天就能消除很多【死灵】的味道了。” “嗯……”司马钰不置可否地看着这玩意儿——她一直对【运气】这种东西持保留意见,因为她觉得无论是好运还是霉运,都是有一定几率出现的,单纯用如此唯心的看法来看待,感觉总有些不太合适。 可就在她犹豫的时候,一阵风吹了过来,紧接着头顶传来了什么断裂的声音,随后脚边传来了【啪】的一声—— 司马钰扭头一看,一个花盆正砸在她进入楼道的必经之路上。 抬头望去——原来是四楼林默家的花架子断了,唯一的一盆花掉了下来,差点儿就砸到了她。 “谢谢花姐!”司马钰虔诚地将玉石放进了口袋里,朝花沐晨深深鞠了一躬。 ——不管是不是几率问题,总而言之还是先揣着。 她实在是倒霉怕了。 第98章 【令】 灰白梦境,阴风掠过妖异的小院,黄昏的斜阳将扭曲白骨篱笆的影子拉长,与小木屋外墙上痛苦的脸孔一起,仿佛在进行一场盛大而诡谲的热闹宴会。 钟秋静静地坐在窗台边,斜倚在夕阳的余晖中,慵懒地枕着自己的手臂。 倏然间,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仿若深潭湖水般的双眸稍稍抬起一些,落在院落其中一块墓碑上。 “哼,区区小鬼,放你一马还回来自投罗网……” 自言自语了一声,钟秋拂袖而起,走到床边慢慢躺下,在双眼即将合上的前一刻,黑色的烟雾从七窍涌出,聚拢在床边渐渐凝固成一个人形。在她的身体完全沉默下来的前一刻,黑影钟秋挥了挥手,院落中的篱笆变回了腐朽的木条,墓碑变成了杂草,小木屋外墙的那些脸也尽数消失变成了古旧的木板。 已经说不出哪一边是幻象、哪一边才是真实——对钟秋来说,这都不重要。 ——只要【她】待着舒服就行。 太阳慢慢落下,黑影钟秋将外面的桌子搬进屋里,还准备好了不少纸张——纸张已经被裁成一寸宽、三寸长的纸条,最上面的那张纸条上,画着诡异而阴森的符号。 做完这一切,黑影钟秋坐在了其中一把椅子上,慢慢地磨着墨,等到床上自己的身体慢慢坐起来的时候,才轻轻放下了墨块。 ——那个倒霉丫头,【她】来了。 “呼啊——”司马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最近她越来越熟悉灰白梦境中这具美丽而妖艳的身体了——最开始她还因为身高的差距不是绊到床板就是撞到门框,随着她使用【钟秋】身体的次数增加,她已经可以很好地避开这些障碍了。 “早上……不对,晚上好钟姐……”司马钰揉着眼睛从床上下来,坐在了黑影钟秋的对面,“今天刚到家……总算是把事情忙活完了。” 司马钰偶尔会和黑影钟秋讲一些自己的事,比如自己去【鬼界】的目的,还有自己半人半妖的特殊体质——尤其是在【莲花台】附近被她救了之后。 在被钟秋救下之前,司马钰感觉这个黑影和灰白色的小院纯粹是她的梦境而已——梦境又成为不了现实,就算将一些自己的事讲出来也没什么关系,还能有个倾诉的对象。 而在被她救下、得知钟秋可以现身于现世之后,司马钰对她更是卸下了全部的心防——这家伙可是救了自己命的,是大恩人,根本不可能也没必要伤害自己。 就这样,她们成为了朋友,除了平时的一些经历之外,司马钰还会讲许多自己之前的生活给她听。 ——她觉得,钟姐在这里困着的时间不短了,一个人像服刑一样待在这种单调的地方,肯定无聊得快要发疯了。既然两人已经成为了朋友,那为朋友排遣一下寂寞就是她该做的事情。 钟秋每次都听得很认真——之前是无法沟通,在忽然间找回说【人话】的能力之后,因为过程还不利索,所以大部分时间里,钟秋都是处于【倾听者】的位置,只有偶尔才提出一些问题,而且这些问题大多数都是关于各界的风土人情。 司马钰只能大致给她讲讲【人界】的事,【鬼界】和【仙界】她也不熟悉,只能将沿途从文佩和萧琳那里听来的事情复述一遍。 直到最近,除了诉说和倾听的日常之外,两人还多了一层【师生】的关系——就是面前的这些纸——钟秋开始教她画这些鬼画符,自从那日司马钰提过想要学习一些自保的法术之后,她们在一起的时间里有一半都是在做这些。 只是这种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实在是太难临摹了,司马钰跟着黑影钟秋一笔一划地写着——听钟姐说,这玩意儿叫【令】,是她独创的、独立于【术】和【咒】之外的一套法术系统,目前为止只有她一个人会用。 不过使用的过程倒是很简单——如果还无法理解【令】的运作原理的话,可以暂时将【令】以【符】的形式先写下来,这样需要使用的时候,【符】就可以直接将相应的【令】的效果具现化。 虽然过程有些麻烦,但学会了这些,司马钰就可以暂时摆脱不会法术的困境。 钟秋说,虽然目前学的【符】并非进攻性,但自保是绝对没问题的。 司马钰当然乐得去学——能有如此便利的方式,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可惜,她的学习天赋可真是不怎么样,又或者【令】的写法实在是太复杂,她已经学了几天,还是没法将一套【令】完整地写在【符】上——不是这里少了一笔,就是那里的笔画不对。写废了差不多两百张【符】,才勉强写出一个能看的来。 ——只是能看而已,完全不能用。【令】对【符】的要求很高,写错一笔都不行。 黑影钟秋很有耐心,并没有因为她笨就嫌弃她,在司马钰熟悉了所有笔画的写法和顺序之后,它便举着小树枝站在桌前,以啦啦队员的身份为她加油打气。 ——那两支小树枝上,甚至还开了两朵粉色的小花。 在黑影钟秋的耐心教导和不断的鼓励下,终于在灰白梦境的黎门即将到来之前,画出了一张令黑影钟秋满意的【符】来。 “快去……试试……看……”黑影钟秋将小树枝插在领口后面,拉着司马钰来到了小木屋外、让她站在院子中央。自己则俯身捡起了一颗小石子,用力向她丢了过去。 司马钰紧张地捏着自己刚刚画出来的【令符】,下意识想要躲开,可想到这些天钟姐的努力,她咬了咬牙站在原地,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捏紧了【令符】指向了地面,左手则高高举起指向了天空—— 还没等她喊出【保护我】这三个字,耳边再次传来了凄厉的哀嚎,只不过这次轻了许多,需要仔细听才能辨认出来。与此同时,右手捏着的【令符】也以极快的速度烧尽。 而就在哀嚎声响起、【令符】烧尽的那一瞬间,黑色的火焰如渔网般围绕在她身边,飞向她的石子在即将触碰到她的一瞬间便被烧得一干二净,连灰尘都没留下。 围绕她的火焰很快便散去了,感觉持续的时间比前几天黑影钟秋给自己演示的那次要短了不少——大概是自己画得太难看的缘故。 不过好歹——自己算是能用出法术来了。以自己的倒霉程度,估计以后还会碰到许多麻烦事,也不能总靠着秦月她们救自己,有了这张底牌,让她多了许多底气。 黑色火焰熄灭的那一刻,黑影钟秋便扑了过来,紧紧地抱着司马钰又蹦又跳,还不停变出许多花瓣撒出去,好像过节了一样。 “谢谢你啊钟姐。”司马钰自然也很高兴,在跟钟秋小小地庆祝一下之后,向这位一直帮助着自己的【梦里人】表达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没关……系……”黑影钟秋抬手打了个响指,将院子弄得乱七八糟的花瓣立刻消失不见,“以后……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不过……” “不可以……把我的事情……说出去……不然你……会……有麻烦……” “好,我不说。”司马钰点了点头,这点小事她还是能做到的——钟姐是被囚禁在灰白梦境这件事她知道,既是如此,自然不希望让别人知道她现在的情况。 不过黑影钟秋说的这些话,也让她想到了一个很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对了钟姐,你为什么会被囚禁在这里啊。” 关于【囚禁】,司马钰完全是猜的——既然有人将【钟秋】关在这里,还下了如此恶毒的【禁咒】,想必它应该犯了什么严重的错误。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发现【钟秋】并非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家伙。 比起那些逃出【地狱】的【恶鬼】们,钟姐很明显要【正常】许多。【她】明明已经可以出去了,可唯一出去的那一次,还是将自己从那些【恶鬼】的手中救出来。 越是如此,她就越想知道【钟秋】被囚禁在此的原因——她究竟做过什么事? “以后……你会……知道的……”黑影钟秋稍微沉默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司马钰的问题,“还有……我教你的……【令】……平时不要……轻易使用……如果……以后遇到了……什么解决不掉的……问题,就……呼唤……我的名字…………” “……好。”司马钰没有继续追问——或许是它有什么不能说的理由。 “你该……回去了……”黑影钟秋看了看天色,东方已经渐渐泛白,“回去之后……多去……寺庙之类的……地方逛逛……你身上……带着些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司马钰刚想问怎么回事,就感觉眼皮和身体都变得无比沉重。回过神来,她发觉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耳边传来的是熟悉的闹钟铃声。 她醒了。 灰白梦境之中,黑影钟秋扶住了自己的身体,它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抬头看了看渐渐升起的太阳。 “对付……小鬼……和尚或道士就……足够……了……” 第99章 现场调查 【鬼界】,【莲花台】—— “这里就是事发地?” 夜疏雨站在【鬼气爆发事件】的现场,身边跟着最得力的秘书——【黑白无常】。她也是刚刚才到的,之所以耽误了这么久,完全是因为巫锁庭这个女人喝多了。 【仙王】平时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这口酒,一旦看到了好酒就连路都走不动。再加上荀胧那天拿上来的基本上都是国内外各地最出名的好酒,让平时清心寡欲的【仙王】巫锁庭喝了个痛快。 而结果就是,三界的几个首脑级人物陪着她在【侍仙阁大酒店】的厢房中睡了两天。 ——巫锁庭喜欢喝酒,但酒量奇差无比,一开始还能在酒精起作用之前多喝几口,一旦上了头,这家伙立刻就能睡着。 三界崩塌了都叫不醒的那种。 夜疏雨只能先行回到【鬼界】——她可没时间跟巫锁庭这个酒蒙子耗着,地府那边可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她呢。她一周,陪着巫锁庭的就剩下骆青和荀胧。荀胧是这里的主家,照顾在左右理所应当,骆青不走是因为他没办法—— 【仙王】巫锁庭不仅酒量差,酒品也是差到了极点——睡着的时候,这家伙一直抱着骆青的手臂,只要对方有动作,她立刻就会用【仙法】封锁厢房,然后抱着骆青身上一切能抱着的部分、一边哭一边念叨着自己这【仙王】当得多不容易。 时不时还吐上几口。 从这家伙醉倒了开始,骆青已经换了五套衣服了。还好【侍仙阁大酒店】不缺衣服,不然身为【七圣】之一连衣服都让人扒了,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青哥哥啊……呕啊……庭庭我命苦啊……呕……当初还不如听你的……让那帮老家伙自己坐这个破位置啊……老娘这一天天啊……比坐牢还惨啊……别说出来玩啊……连上个厕所都有人跟着啊!这哪是仙人的日子啊……呕……这是无期徒刑啊这是!!呕呕呕!!!” 每当这个时候,骆青就会从摆在一边堆成小山一样的纸巾中抽出几张,替她擦着满嘴的秽物,再用抱歉的目光看向伺候在一边的服务员,示意对方将床边摆着的这个盆换一下。 ——是的他就坐在床边,巫锁庭是躺在床上跟他哭的,床边摆着好几个大盆,都是等她吐的。 服务员似乎早就习惯这种事了,戴着口罩和手套端走了盆,还贴心地将一个新盆摆在了床边。 “青哥哥……”等到吐得差不多,即将再次睡过去的时候,巫锁庭就会抽抽搭搭地问他,“……要是当年我没当这个破【仙王】的话……你还会要庭庭么……庭庭我啊,这两千多年几乎每天都梦到你……青哥哥……你知道庭庭等你成仙等了多久么……” “每晚庭庭都在【逍遥殿】的顶楼看向【仙门】的方向……还想着你哪天若是回心转意、忘记你那小师妹……来【仙界】跟我一起过日子……等得庭庭是望眼欲穿……”巫锁庭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鼻涕和口水全都蹭在了骆青的袖子上,还丝毫没有自觉,“后来啊……呕……庭庭知道你的小师妹嫁人了……你也开始申请来【仙界】……青哥哥,你知道么?你申请入仙界的那份表格……是妾身亲自批下去的……” “哼……那帮老头子还反对,一群欠揍的东西……”巫锁庭狠狠地吐了口口水,根本看不出一丁点儿【仙王】身份该有的矜持,“从那之后啊……妾身就一直等啊等、等啊等……等你过来了……妾身带你去看【仙界】最美的风景,去最好玩的地方生活……可是青哥哥你……咋就又让妾身等了快二十年哟……” “二十年的时间在你我眼中虽是弹指一挥……可没有青哥哥的日子……庭庭真的是度日如年……呜呜呜……青哥哥……跟妾身去【仙界】……好么……” 骆青坐在一边,那真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他明白,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最好还是保持沉默。 这一沉默就是整整两天。 以至于巫锁庭酒醒之后、几人在【鬼气爆发事件】的现场集合的时候,她还有些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这很正常,在【人界】,像巫锁庭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通常人们管她身上发生的这种事,称之为【断片】。 嗯,简而言之就是,【仙王】喝断片了,将酒席前后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经过夜疏雨加了不少限制级词汇的提醒之后,巫锁庭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去的【人界】,现在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鬼界】—— “……是的,这里就是事件发生现场。”面对【酆都大帝】夜疏雨的问题,【白无常】谢必安翻动着手中的文件夹,上面记录了调查队上报而来的、整起【鬼气爆发事件】的前因后果。 “从事件上报给我们之后,整座山头便已封锁,而且属下也向当地衙门打听过,在属下封锁山头之前,并未有鬼从这里经过。”【黑无常】范无咎紧跟着说道。 【黑白无常】与【孟婆】一样,已经成为了一个常设的【职位】。对于民间的传说,【黑白无常】是【引领死人魂魄】这件事确实没错,但并非是【谢必安】与【范无咎】二位鬼差,而是其下属的公职【鬼】们。不然每天死那么多【生灵】,还有同时去世的,光靠他们俩根本就忙活不过来。 现如今二人除了管理【黑白无常】的机构之外,还是【酆都大帝】夜疏雨的贴身秘书,兄弟俩一个内勤一个外勤,辅佐着夜疏雨将【鬼界】管理得井井有条。 “骆青,你怎么看?”夜疏雨环视了一圈周围,让【黑白无常】将所有人遣散,事发地附近只留下了巫锁庭、骆青和她自己。 面对着眼前的焦土,夜疏雨实在是不敢确定——眼前的场景很熟悉,但她不敢确定是不是【那家伙】做的。 毕竟过了两千四百年,许多记忆都不清楚了。 而目前能够联系到的人中,除了【大妖】云若水之外,就只有她的师兄骆青与【那家伙】直接交过手了。 骆青上前几步蹲在地上,伸出手想要触碰黑色的土地,却被巫锁庭叫住了:“……青哥哥,【大灾炎】难以扑灭,你小心点。” “……嗯。”骆青点了点头,言语间,伸出的右手上已经覆盖了一层鳞片——他是【妖】,【妖】最大的仪仗【妖法】便是【化形术】。许多【妖】都只会这一种法术,但这种对【鬼】来说极其简单的法术,却是【妖】强大的本源。 因为【妖】的身体,就是【它们】最强大的武器。 用布满鳞片的手触碰了焦黑的土地,在指尖接触到的时候,焦土立刻塌陷下去,同时一阵熟悉的余温从指尖传来——骆青心中咯噔一声,心说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鬼魔灵】真的醒了,而且还出来过——现场的焦土正是【大灾炎】烧过的痕迹。 两千四百年前那场大战中,【鬼魔灵】凭借着独有的黑色火焰【大灾炎】所向无敌,这种黑色的火并非只燃烧物质,还能燃烧灵魂,而且除非得到使用者的命令,这种火焰永不熄灭。 据说这种黑色火焰来自于【地狱】的第十九层——【无间地狱】。 【地狱】的所谓【层】并非是深度,而是每层都是一块区域,在【酆都城】以东便是【地狱】的位置,共分十八个区域。这十八个区域按照刑期和种类来区分,按照螺旋形排列。 而【第十九层地狱】与前面的十八个区域都不同,它是处于螺旋形排列中心的部分、一个连夜疏雨都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巨大深坑。据传说,那座深坑是【天道】的尽头,一旦进入那里,别说什么【仙人】、【大妖】,就连【酆都大帝】夜疏雨自己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每隔一千年左右,大坑里就会喷出一阵烈火。这种烈火漆黑无比,似乎连光芒都会被其焚烧殆尽,无论何种法术都无法探明其结构与运作原理。好在喷出的黑色火焰并不多,基本不会影响到周边地区,而且持续时间也不长,每次喷发大概不到十二个时辰就会渐渐回到深坑之中。 不知从哪一代【酆都大帝】开始,每位【鬼界】的统治者都会将这座大坑列为禁区,任何人不得靠近,还为这种能够烧尽一切的不祥黑色火焰取了一个十分贴切的名字—— 【大灾炎】。 其实就这么放着本来也没什么事,火焰喷发的间隔和持续时间一直都很稳定,最近几千年甚至隐隐有着减少的趋势——【第十九层地狱】周围一直都有相关公职【鬼】在记录,每次的喷发时间、高度、规模都有记录在案,说实话,除了黑火本身比较危险之外,只要不靠近,完全不会发生什么麻烦。 直到两千四百年前,一位修为极高的【仙】盗走了【白羽圣石】,挑起了那场三界六途的大战,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黑色的【大灾炎】才成为众位【生灵】、【死灵】的恐惧与忌讳。自称为【鬼魔灵】的【仙】不知用何种方法得到了【大灾炎】,并用这种恐怖的火焰给三界的众灵带来了可怕的损失。而后,【鬼魔灵】被七位三界最强大的、后世被称之为【七圣】的存在合力打败,其身体与被污染的【白羽圣石】一起被分成了七块、分别交由【七圣】保管。 而现在,这种恐怖的黑色火焰再度出现——骆青十分确定眼前的黑色焦土正是【大灾炎】造成的,因为当年【七圣】中的五位负责布阵、准备封印,顶在最前方与【鬼魔灵】直接交手的,正是自己和师妹云若水,所以他对【大灾炎】十分熟悉—— 这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没错了,除了【大灾炎】,还没有什么能够给他如此大的压力。而且除了现场的焦土,周围残留的法术痕迹也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鬼魔灵】的法术体系与现有的完全不同——现有的法术体系中,【术】代表创造,【咒】代表毁灭,这两种都是或【借用】或【驱使】自然之力来达成某种目的,从本质上来说,二者的运作机制是相同的。 而【鬼魔灵】的法术是【令】——【令】并非是使用【大自然】的力量,而是某种未知的运作方式。曾经最精通法术的巫锁庭和夜疏雨研究了很久,直到现在也对【令】的运作方式一头雾水。 唯一的结论,就是【令】十分强大,强大到足以让【鬼魔灵】以一己之力对抗三界六途的大军。 如今,这种恐怖的未知力量和它的主人一起回来了,无论对哪一方来说,这都是个大麻烦。 第100章 【鬼】压着床 司马钰回归了正常的生活,取回了两块【灵魂残片】令她平时的身体状况好了不少,至少不用爬个校门口的楼梯就喘得跟条狗一样了。 因为有穆小雅的帮忙,离开的这一个星期被算作请假,赵阎王也难得没找她们的麻烦——不过自从去了鬼界,她俩就再也无法直视【赵阎王】这个外号了,私下里也都叫回了他的本名【赵正】。 ——现在她俩算是见过真的【阴间】了,相比之下,那个半秃的导师还是很和善的。 放学后和邻居们的相处也还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司马钰晚上睡觉的时间越来越晚,直到回来的第三天、凌晨两点还睡不着的司马钰索性起床,坐在书桌边画着钟秋教自己的【令】。 有一说一,这玩意儿是真的难画,只要画错一笔就得重来。或许是睡得太晚精神不好,连画几张都失败了。就在她懊恼地又抽出一张纸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大门关门的声音。 ——秦月? 司马钰扭头看向了身后,又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凌晨两点半?她这个点儿出去干嘛? 和自己不一样,好室友的作息时间十分规律,晚上偶尔会因为要去打拳,可能睡得晚了一些,但早起时间可是雷打不动的五点钟。除非有什么急事,不然绝不可能这个时间出去。 ——可她如果有急事的话,为何不来找自己商量? 想着,司马钰决定去看看,秦月帮了自己那么多,甚至连【鬼界】都陪自己去了,现在有了麻烦,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悄悄披上衣服出了卧室,打开了客厅的灯来到玄关,穿上鞋子推门出去。当门打开的时候,站在门外的秦月吓了她一跳—— “哎呦我的妈哟!”司马钰真的跳了一下,她是真没想到秦月压根就没走,还在门口站着,“小月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想吓死人啊?!” 司马钰一边抚着心口一边埋怨着室友,可说着说着,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不管她说什么,秦月都一直背对着她站在那里,既没离开也没回话,好像一尊雕塑一样。 “……算了,有什么话进来说,外面挺冷的,要是还拿我当朋友,有麻烦了就好好说出来。”说着,她将身体侧过来了一些,示意好友进来。 可秦月还是一动也不动,好像没听见她说话一样。 “不是,小月,我就埋怨两句,不至于跟我闹别扭……”“你在跟谁说话呢?” 司马钰还想和眼前的【秦月】说些什么,可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她打了个哆嗦。猛然回过头来,却发现原本应该站在门外的好室友,现在正披着毯子站在她身后。 “大半夜不睡觉,开着大门跟谁聊天呢?”秦月打了个哈欠,一边说一边揉着眼睛进了卫生间,“赶紧睡觉去,把门关上,怪冷的,明早第一节是赵正的课,你想被他扣学分啊……” 看着慢慢进入卫生间的秦月,司马钰赶紧回头看向门外—— 空无一人。 站了一会儿,司马钰叹了口气,心说自己最近可能是和鬼交流得太多了,已经产生幻觉了——说来也是,关门的时候她特地看了一眼脚下,玄关的门垫上,自己和秦月的鞋都在,怎么可能会出门呢。 可就在关门的时候,她发现门框的锁扣中好像沾了什么东西,用手一碰发现是泥——将泥土挖出来,心说没准是自己或秦月不小心弄的,从【鬼界】回来那天灰头土脸的,进屋就睡觉了,谁都没在意这里。 ——她可没担心小偷什么的,纯粹就是觉得自己不小心。这栋楼别说小偷,詹姆斯邦德来了都得站外面叹气——丢东西?在一群【妖怪】中间? 别闹了。 回了各自的房间,司马钰重新躺在了床上,本想着折腾这一下子应该能睡得踏实一些,可没想到更睡不好了——不仅睡不踏实,甚至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碰到了鬼压床。 【鬼压床】早就有了科学的解释,大概意思就是睡觉时忽然有了清醒的意识,但身体还不能动,算是一种睡眠障碍,说得通俗一些就是临时性瘫痪,只要放着不管,过一会自己就好了。 看来周末得去诊所开两片安眠药了——司马钰叹了口气,她刚刚确实有一段睡着的时间,可非但没进入灰白梦境,反而还遇到了这种事。 对于【鬼压床】,现在的司马钰并没有多少恐惧的心理,毕竟几天前自己的周围可全都是【鬼】,说个不正经的想法,要是真的像萧琳、文佩这样的【美女鬼】来压自己,她其实也不是那么排斥。 虽然依靠着这些胡思乱想来打发时间,但过了一小会,司马钰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理论上来说,【鬼压床】期间自己虽然能够简单的思考,但脖子和手指应该是完全动不了的——可现在自己非但能清醒地思考,脖子和手指也可以随意动,甚至还能舔自己的嘴唇,就好像……好像她就是醒着,而且真的有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上一样。 一瞬间,司马钰想到了刚刚门口发生的事—— “小琳姐?”司马钰试探地问道——她知道132室除了受到骆先生和现任房主的邀请之外、谁都进不来的。刚刚自己对门口的【秦月】说了【有什么话进来说】——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邀请? 【妖】很少有擅长藏匿身形的,不过【鬼】却对此十分精通,联想到【万妖楼】中自己最熟悉的【鬼】,司马钰几乎立刻就想到了萧琳。 “你今天没去【黑森林酒】唱歌?穆姐给你放假了?”比起来【万妖楼】之前,司马钰的胆子大多了,就凭现在她的见识,身上压着的是不是鬼已经不重要了,“想进来就直说嘛,我又不可能不让你进,不过话说回来……这么晚有事么?” 问完,她感觉身上的毯子动了一下——行了,这回能确认是真正的【鬼】压床了。 见对方没回答,司马钰轻轻皱了皱眉:“小琳姐,有话就说,害羞什么啊。” 对方还是没有回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司马钰被压得有点难受,就在她还想继续问的时候,忽然感觉毯子上多了个模糊的身影—— 那绝对不是萧琳,司马钰肯定地想——萧琳给她的感觉绝大多数时间都是温和、柔软,而坐在自己身上的这个模糊的身影,却让她感到了一丝危险。 “……你是谁?”司马钰感觉自己好像有麻烦了——刚刚自己在门口邀请进来的,好像是个陌生的家伙。 “我是谁?嘻嘻嘻……”【鬼】的声音有些尖锐,随着身影显现得越来越具体,司马钰也逐渐看清楚了对方的外貌—— 一袭白衣,长发及腰,指甲很长,脸被垂下的头发挡住,让人看不清楚长相。 “你是……【鬼界】那个、把我引出去的那只【鬼】!!”司马钰一下子就认出了这家伙——她倒是没看过对方的脸,只是从衣着和身材上猜到的。 因为这家伙的身材和自己老妈实在是太像了。 再考虑到文佩留在【鬼界】的理由,以及回来的路上萧琳和自己说的、还有一只在逃的【鬼】的事—— 好,怪不得文佩一直抓不到人,敢情这家伙跟自己回来了?! 她是怎么躲过那么多【妖】和【鬼】的眼线、跟着自己回来的?!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骑在身上的【鬼】有了动作——只见她伸出有着长长指甲的手,不停地在司马钰的脸上轻轻划过,有时还用指甲量一量。这样弄了大概十分钟,搞得司马钰又痒又难受之后,那双折磨人的手才从她的脸上拿开,转而撩起了垂在面前的长发。 当【鬼】将长发撩起时,司马钰看到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原来她在模仿自己的容貌?! “小丫头……嘻嘻嘻……”【鬼】笑得很渗人——好其实是所有的【鬼】笑起来都很渗人,这也是文佩和萧琳很少笑出来的原因——“从今往后,我会【代替】你好好生活的~你的人生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了~” 原来如此——司马钰恍然大悟,这家伙跟着自己回来,还变成了自己的模样,是想借自己的身体出去吸取能量——没有什么地方能比【人界】生机更加充沛、也更加安全了。 “不过我不会弄死你的……我会操纵你……让你好好地、完完全全地把你生活中的一切习惯和喜好全都说出来,到时候就没人能发觉我已经代替了……”“左边脸,耳垂前边一点,最近我有点上火,那里起了个痘痘。” “……啊?” “我说,这里,起了个痘痘!”司马钰将头偏向右边,将左边脸展示在【鬼】的面前,“记得模仿这个,省得让人看出破绽,这栋楼的住户眼睛都可毒了。” “你……” 【鬼】有些不会玩了——这是什么情况这是?! 看着【鬼】惊讶的样子,司马钰有些同情地眨了眨眼:“这样,你先从我身上下来,我把我的习惯什么的都告诉你,明天开始你就代替我。不过记住啊!要是挺不住了,就赶紧回来找我,让外面的人发现你的真身,你就走不掉了。” 见身下的小姑娘非但没有任何恐惧,反而还苦口婆心地劝着自己,不知为何,【鬼】忽然打了个哆嗦。 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101章 身份互换 是的,江铃就是逃走的【第九个鬼】,不过她与另外八个一起逃出来的并非是同道中人,将司马钰引出来这件事完全是被胁迫的——说实话她根本就不知道司马钰的母亲长什么样,完全就是一场误会。 江铃最初的想法就是装作【生灵】将司马钰引出来——逃到莲花台的【恶鬼】们无意间发现了她这个【生灵】,便要求江铃去做这件事。可江铃只是一个【商灵】,最精通的只有【化形术】和【障眼法】,再高级一丁点的【鬼术】都不会。想要跟着这群【恶鬼】逃犯们逃出生天,就只能任由他们差遣。 可让【鬼】没想到的是,她化形出的【人】的身形和司马钰的母亲云若水有些像,就这样阴差阳错地达成了目的。 她将司马钰引入了【恶鬼】们的圈套,原本隐匿身形藏在一边——她也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无论最后成功与否,只要自己不露面,最后就算查到自己头上来,顶多也就是个越狱罪,再多关个百八十年的就放出来了。至于对【生灵】下手什么的—— 都是【他们】做的,跟自己没关系。 反正自己刑期短,也不是很需要能量,体内剩余的【生机】足够自己撑到偷偷溜出【鬼界】,或者被【阴兵】抓住。 所以江铃并没有参与到追猎司马钰的队伍中,而是在一边躲藏着——她还不敢跑,等到那七只胁迫自己的【恶鬼】们开始【进食】的时候,自己再跑也来得及。【进食】的过程即是吸取【生灵】的【生机】,这个过程稍微有点长,足够自己逃到【恶鬼】们感知不到的地方。 事实证明她的抉择是明智的——在江铃等待【恶鬼】们【进食】的时候,冲天的【鬼气】忽然爆发,吓得她连逃跑都忘了。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周围大部分的路都被【莲花台鬼衙门】的差人们围住了。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江铃四下照着能附身的东西——她没什么大本事,被关进【地狱】纯粹因为她是某个大型案件的【从犯】,而且还什么事都没来得及做的那种。由于她的【鬼术】实在是太差,大型案件的【主犯】们压根就不敢给她安排什么重要的工作部分。 可虽然她不懂什么高级【鬼术】,但有三种【鬼术】却十分精通,前两个便是【化形术】与【障眼法】,第三种则是【附身术】——她不止可以附身于【生灵】,甚至可以将自己藏在某件【物品】中。 无论这个【物品】有多小,而且在藏进去的同时,可以完全消除自己的【鬼气】——就是这一点,连许多【徵灵】以上的【鬼】都很难做到。 所以只要给她一些时间,她就能完完全全地将自己藏起来。 在江铃想着该躲到什么地方的时候,忽然看到了眼前有一个小木盒,大概是因为【鬼气】爆发的时候吹过来的——反正现在也想不了那么多了,总之还是先进去躲躲。 可她才刚躲进去没多久,就被萧琳捡了起来,还往盒子里放了个小铜锁——是的,这个盒子就是穆小雅给她盛装黄婆婆送的小铜锁的容器,可以隔绝小铜锁的绝大部分【妖气】影响。 就这样,她被司马钰揣在口袋里,带回了【人界】,带进了【万妖楼】。 可惜,最终的132室她是进不去的,在门口就被拦了出去——给这间屋子封印法术的是骆青,【七圣】之一,就算江铃隐藏得再好也不可能瞒得过【大妖】的禁制。 就这样,她在门口徘徊了两天,有人来了就藏在走廊的电表中,晚上没人的时候就开始想办法怎么进这间屋子——她觉得【司马钰】这个倒霉丫头的身份特别好用,在从【鬼界】回城的路上,她听过司马钰和秦月关于期末考试方面的谈话,知道这个姑娘正在上学。 当然,她也考虑过秦月,只是对方身上散发的气场太过耀眼,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好好模仿这个人。 在司马钰回来的第二天晚上,江铃想强行闯入,却只发出了一阵声响,而且还和刚刚在学校图书馆上完晚自习回来的司马钰撞了个满怀——还好她保持着隐身的状态,只是让司马钰沾染了一些鬼气,让她晚上睡觉困难了一些而已。 第三天晚上,江铃想了个办法——她趁秦月回来拿打拳工具的时候,偷偷用泥巴堵住了门框一侧的锁眼,这样关门的时候锁舌就插不进去,她可以偷偷开门进去——可惜她算计错了,骆青施法的目标是整个房间,而不是只有这扇门。 第四天晚上——就是现在,她从院子里的住户们在给秦月换衣服的时候得知,这间屋子是要得到邀请才能进的,于是才想用【化形术】变成这两人其中一个——其实刚刚开门的是谁都行,她可以在一瞬间变成另一个人。 ……毕竟她也只精通这种小打小闹的【鬼术】了。 最后,江铃成功受到了【邀请】,成功进了132室,成功将司马钰压在了床上,成功变成了对方的样子。 可接下来…… 事情的发展好像哪里有些不对劲? 按正常来说,看到一个【鬼】骑在自己身上、还变成了自己的样子、还说要取代自己——普通人不是应该先感到恐惧么? 这姑娘怎么看上去如此淡定?! “你听着啊,咳哼。”司马钰见对方愣愣地不肯从自己身上下去,只能咳嗽了一声,将自己这一天要做的事简单说一遍,“我在哪个系上学这件事,你自己去我学生证上看就行,我就不多说了,主要是生活方面的。” “首先是早上六点半起床——哦,被我的室友喊起来的;然后是做饭——我俩一人一天轮班,明早轮到我了,菜都在冰箱里;再然后是出门上课、记得别走错教室了,赵正导师可是很严格的,还有……” 司马钰躺在床上说着,江铃听得一愣一愣的,直到天亮了、隔壁卧室传来了开门声,司马钰才停下来,用眼神示意对方准备好。 大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响起,司马钰拿眼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睡衣:“赶紧的,先把我这身换上,然后把刚刚我说的那些温习一下,再过一个多小时你就该起床做饭了。” “哦……好……”江铃已经听麻了,讪讪地从她身上下来,后者起床活动了一下身体,将睡衣脱下来递给了江铃。等对方换好了睡衣,司马钰转身躲在了床下。 “小心点儿啊,别露出什么破绽……”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司马钰裹着一条新毯子躺在了床下,“……装得久一些……可让我好好休息几天……” 江铃实在是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想干什么,迷迷糊糊地躺进了被窝里—— 好顺利啊,自己就这样取代她了?!江铃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明明凌晨时分、【鬼】都应该准备休息了,可她却一点困意都没有。直到房门声再次响起,吓了一跳的江铃才开始紧张起来。 “小钰!起床吃饭了!我买了包子!”秦月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紧接着卧室门被打开了,看着躺在床上、双眼圆睁的【司马钰】,她将热腾腾的包子放在床头柜,一把掀开了对方的毛毯,“醒了还不起床,赶紧吃东西!一会该出门了,别忘了今天第一节是赵正的课,迟到了就等在被扣学分。” 看着额头还留着汗渍、整个人散发着青春活力的秦月,江铃下意识点了点头,抓起床头的包子就咬了一口—— 【酆都大帝】在上,还是人间的美食最好吃了! 咬了一口包子的江铃差点儿没哭出声来,她是抹着眼泪将六个包子全吃下去的,撑得走路都得挺着肚子。 “嚯……胃口可以啊。”洗澡出来的秦月见包子全没了,嘴角轻轻勾起来,“看你这几天没什么精神,还想给你休息几天、我来承包早晚饭来着,看来是我太过担心了。” “……谢谢。”忽然的关心让江铃有些无法适应——不管是入狱前还是现在,自己一直都处于被利用的一方,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担心自己。 “……发烧了?!”听到【司马钰】感谢自己,这下换成秦月不会玩了。她将额头凑过来,和【好室友】的额头贴在了一起,“……不烧啊,瞎说什么胡话呢,赶紧穿衣服,一会儿该晚了!” “早啊小钰!” “哟,今天起床这么早?” “早,小美女~” “出门注意安全。” …… 江铃从离开楼门、走到院门的过程中,邻居们纷纷对她和秦月打着招呼。她有些不知所措地一一回应,直到离开了院子,还有人对她俩不停地挥手道别。 早上的阳光有些刺眼,或许习惯了【地狱】中的恐怖和昏暗,此刻走在阳光之下,竟让她感到了一阵轻松和自由—— 无论如何,她总算是从那里逃出来了。至于未来如何…… ……走一步看一步,江铃这样想着,像现在的生活,好像也不坏嘛。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她晚上回家。 江铃是流着泪哭着求司马钰跟她换回来的。 第102章 江铃受难记 “胆子挺大啊司马钰,请几天假回来,脾气倒是见涨了,已经开始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 江铃伪装成【司马钰】去上课,第一节就打了瞌睡——先不说已经到了【鬼】的休息时间,光是讲台上那半秃的小老头跟念经一般的叨叨就让她上下眼皮不断地打架。 什么建筑模型啊、受力分析啊、地质考察啊…… 江铃发誓,这是她听过的最复杂的【咒语】了。 仅仅20分钟,她的上眼皮就赢了,狠狠地将下眼皮按住,脑袋也变得越来越沉。直到身边的女生用胳膊肘子推了推她——当她用尽全身力气撬开自己的眼皮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得十分狰狞的老脸。 那一瞬间,江铃还以为自己回【地狱】了。 “下课以后来我的办公室。”看着醒来之后依旧毫无悔意的【司马钰】,差点儿控制不住表情的导师赵正抽着嘴角,狠狠瞪了她一眼之后重新回到了讲台上。 周围的同学们瞬间对她投来了同情的目光,甚至有三个女生人传人给她递来了一瓶冰糖雪梨,还附有纸条一张:【打工太累了就休息几天,实在不行回寝室住来,我们三个帮你!】 江铃迷茫地看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好意,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精神点儿,这两天老赵头脾气不太对,最好还是先别惹他。”身边刚刚把她弄醒的女生悄悄说道——哦,这丫头叫秦月来着,和自己一起住在校外。 不是她记性不好,而是真的困迷糊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江铃趴桌子上就想睡觉,秦月却再次将她摇醒:“小钰,你不想活了啊?!还不赶紧去老赵头那里?!” “啊?去他那里干嘛……”“你是真睡傻了,要不然你再请几天假……”秦月看着【挚友】呆滞的目光,有一种未被知识污染的、近乎纯洁的愚蠢,“赶紧走,我陪你去,学分还想不想要了!” 五分钟后,教职员办公室—— “小钰啊,我知道你最近家里事情比较多,但你要知道,现在的大学生毕业之后很难找工作的,别说是普通本科毕业,硕士、博士什么的在家待业的有的是。想要在这个世道中活得稍微轻松一点,有个好学历是基础,要是再不努力的话,将来第一批淘汰的就是你……” 江铃站在半秃的老头儿面前昏昏欲睡,旁边陪她一起站着的秦月不停拧着她的后腰才让她尽可能保持清醒。说教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直到这小老头第三次将他泡着胖大海的保温杯续满热水了才放她走。 好歹,学分算是保住了。 出了办公室的江铃差点儿没当场吐出来,她的后腰已经被秦月掐青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压力让她胃里一阵翻腾,才变成【司马钰】出门不到三个小时,就让她有了后悔的心情。 “……真的不用回去休息一下?”秦月拍着不停干呕的【司马钰】的后背,关心地问道。 江铃摆了摆手,心说只要熬过这节课就好了——早晨出门之前,真正的司马钰给她看了今天的课程表,赵正的课只有这么一节,后面的都是别的课了,稍微能轻松点。 可惜,她太小看【上课】这种世界上最无聊的行为了——下一节课的地点是思政楼,看着明显比上一个更难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课本,江铃已经开始抓头发了——背书什么的是她最头疼的,而这本书想要考试通过,主要就是靠死记硬背。 一个小时之后,江铃是被秦月搀扶着离开教室的。 “……真的不用休息一下?”秦月看向挚友的眼中充满了担忧,“这可是你最喜欢的课了。” “啊哈……啊哈哈……”江铃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尴尬地笑了几声。就在她努力回想今天还要经历多少这种磨难的时候,一个很轻、很好听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小钰,小月,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林默一直在称职地担任着她俩【长期饭票】的职责,对于司马钰和秦月将自己从那间阴暗孤独的房间中带出来这件事,林默一直心怀感激。不仅是他,就连他的表姐穆小雅也是一样,为此还特别给了林默一笔钱,让他在学校好好回报这两位好邻居。 “老地方?”秦月看了看【司马钰】——她自己吃什么都行,主要还是看挚友的。 “行……”江铃感到愈发窒息——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林默的身后时常跟着一大群眼中不断冒着爱心的女生。当眼前这个英俊帅气的少年在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那些女生们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就会带着难以掩饰的杀气。 ——真的是杀气,想要让她彻底消失的那种。 她腿都软了。 可让她腿软的还在后面。 接下来三人吃饭的地方,在校外的一家烧麦铺子——司马钰平时比较喜欢吃羊肉馅儿的烧麦,再配上羊杂汤。因为之前很穷的缘故,平时只是偶尔才吃一次,在林默得知这点之后,经常性地带她和秦月来这家烧麦铺子里。 时已入冬,渐冷的北风中吃一只热腾腾的烧麦、喝一口暖乎乎的羊杂汤是司马钰最享受的事,可今天,【她】却站在雾气腾腾的门口,一步都不肯往里走。 好心的挚友和林默以为她身体状况实在是很差,便一左一右架着她进了铺子。江铃虽然一个字儿都不敢说,但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中打转了。 在很久之前,她由于只会几种基础的鬼术、又没有什么生活特长,不得已只能依附比较强大的【鬼】生存下去,最后一次她依附的是一伙讨债的【鬼】,如果对方不还债,她就会跟着这群【讨债鬼】出去,通过陷害、诽谤等方法败坏欠债人的名声、迫使对方还钱。 这一点江铃有优势,她可以完美伪装成欠债人的邻居、亲戚,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自己还不会暴露。 可也正因如此,在落网之后,她被判到了第五狱,专门惩罚她这种挑拨离间、嚼人口舌的家伙。 而第五狱,就是【蒸笼地狱】。 烧麦铺子里烟雾腾腾的环境令她心惊胆战——江铃已经在【蒸笼地狱】里待了八十多年了,太熟悉这种环境。在吸入充满香气的潮湿空气的那一刻,江铃身子一软,差点儿就坐在了地上。 “身体不好就多吃点,老板娘!今天多加两屉!”林默朝柜台招了招手,他的【社交恐惧症】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虽然人多的地方还是有些拘谨,但起码可以正常和人交流了。 “好嘞!”老板娘自然认出了这几个熟客,很快端来了堆得高高的笼屉。 江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完的,如果不是烧麦和羊汤的味道,面对着曾经把自己放进去活蒸的【容器】,恐怕她早就昏过去了。 看着一边吃一边抹眼泪的【司马钰】,秦月和林默在一边心疼地照顾——一个替她擦眼泪,另一个用纸巾在下面帮她接着——江铃的手一直在抖,手中汤匙里的汤喝一半洒一半,要不是林默帮她接着,现在她就得回家换裤子去。 或许是午饭的【惊吓】足够多了,让她下午的精神状态异常地好,非但没有打瞌睡,甚至还专心地将板书仔细地做了笔记。 ——嗯,只要不是那种烟雾缭绕的环境就行,她是真的有心理阴影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放学,江铃几乎是挂在秦月身上回的家。本来她以为自己总算能好好休息一下了,结果却被秦月告知在楼下等着,她上楼送个包就下来。 “……还干嘛去啊?”江铃连说话的底气都没了,两只眼睛全是血丝,连呼吸都要用力才行。 “柳老师的课啊,每晚必上的,”秦月扶着【司马钰】的手臂向北院走去,“昨天不是你说的么,一定要想办法学会【法术】的?柳老师还特别给你准备了一套只适合你的单独教学方案来着。” “啊……行……” 江铃现在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她现在是愈发后悔伪装成【司马钰】了。 要不然……等今天过后,明天自己逃出去,再换一个人操纵…… 秦月将她留在【万妖楼】北边那座院子的门前就去后院了,她说她还有昨天的作业没完成,自己去地下室那边练习,柳老师就在屋子里等着。 看着【挚友】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又抬头看了看三间瓦房的破门,江铃吞了口口水,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从第一下敲门开始,她敲了整整五分钟,因为里面根本就没动静。 就在她怀疑里面有没有人的时候,江铃忽然发现破木门动了动,似乎没锁的样子——她壮着胆子打开了门,随后猛然后退了两步—— 里面的酒气实在是太冲了,让她一度以为自己好像进了酒坊。 好不容易适应了,江铃又做了一次心理建设,抬腿就迈了进去:“柳老——哎呦我的妈呀!!” 本来她想打个招呼,谁承想第一脚就踩到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江铃摔在了一大堆空的啤酒瓶中。 这一跤摔得她七荤八素,好半天也没站起来,全身上下除了眼皮之外哪里都疼,而且脚腕好像也崴了。等到稍微缓和过来一些,江铃才噙着眼泪坐直了身子,而就在这时—— “……你来了啊……” 一个阴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江铃吞了口口水,慢慢地扭过头——一个一身病号服、披头散发的女子,手中拎着个啤酒瓶子站在她身边。女子嘴里还叼着半支烟,阴暗的房子里,只有烟头的微光照亮了对方的半张脸。 女子垂着眼睛俯视着她,口中不断喷着烟雾,凝视了一阵之后,嘶哑阴沉的声音随着吐烟的动作再次响起:“……跟我进来……” 江铃吓得连呼吸都忘了。 五秒钟后,整个院子、包括在地下教室练习法术的秦月,都听见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有鬼啊!——!!” ——她甚至忘了,自己就是一个【鬼】。 第103章 真的非常抱歉…… 真正的司马钰在家好好地逍遥了一整天。 早上秦月去洗澡的时候,江铃对她使用了【障眼法】——这种对【鬼】来说算是基础的【鬼术】效果就是迷惑他人的视线,最普遍的使用方法除了藏一些东西之外,就是制造出类似【鬼打墙】这样简单的幻觉。 一般的【鬼】只会将这种简单基础的【鬼术】当作过渡,毕竟在【障眼法】之上还有许多更高级、更好用的类似技术,比如【幻影术】、【分身术】、【巨灵术】等等,可江铃无论如何也学不会高级的,只能将心思放在自己会的这三种基础【鬼术】上。 这反而让她用得炉火纯青——障眼法虽然破解起来很简单,但只要没察觉到,她的【障眼法】就是最隐秘、最真实的。 所以哪怕秦月已经通过努力、拥有了一双能看见【妖】与【鬼】的眼睛,却仍旧无法发现被江铃藏起来的司马钰——她和江铃出门的时候,司马钰就坐在沙发上和她们挥手道别。 等到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司马钰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说实话她是真没想到江铃就是引自己出门的【第九个鬼】,也没想到这只小鬼其实过得也挺惨的——自从成为【鬼】之后,为了不至于魂飞魄散,这家伙一直都在被人利用。 还是心甘情愿的那种【被利用】——司马钰理解这一点,她自己就是这样过来的。而这样做的目的,无非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而且这家伙好像没有想要害自己的心思,如果她真想对自己下手的话,一天之中至少会有两次机会——早上秦月出门一次,晚上从柳老师那里回来之后、秦月出门打拳回来之前也算一次,这两个时间段自己都是独自一人,想要下手是很简单的。 不过这家伙好像特别执着于进来,直到刚刚被江铃【鬼压床】,司马钰才知道她在楼道里已经躲了三个日夜了。 这个傻鬼。 在听到江铃想要取代自己的时候,司马钰第一个念头就是喊人帮忙——不过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就放弃了。首先如果自己大喊大叫,不知道会不会激怒这家伙,万一这只傻鬼做事不经脑子,顺手把自己弄死可就搞笑了——【鬼】终究是【鬼】,无论她是强还是弱,弄死她这个不会法术、【令符】又不在手边的半吊子都非常简单。 所以与其现在挣扎,不如让这家伙出去——外面不是【妖】就是【鬼】,而且还有几个和骆先生是同时代的,就算她想借自己的身体干什么坏事,可能连院门都走不出去就会被察觉。 权衡过利弊,司马钰得出了结论——现在最好还是配合这家伙,等她离开之后再说。 “哦,你家门口那只啊。” ——令司马钰没想到的是,邻居们好像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小鬼而已,没什么威胁的。”111室的徐昊一边修理着一台摩托车一边说道——除了经营修车行之外,他还经常像现在这样,在家门口替别人修车。 “那家伙不是跟你一起回来的么?花姐还以为那是你朋友。”252室的阿芙今天出门有些晚,她的车拿去保养了,就在徐昊的修车行,现在正要去取车。 “不是朋友?我刚刚还和她打招呼来着,还以为你们故意这样做的……”152室的庄雯照顾着楼前的花坛,她拎着浇水壶,有些担心地望着司马钰,“要不然……我把她追回来?” “我倒是觉得不必……”121室的沈诚顶着一脑袋鸡窝一样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边摸着乱糟糟的胡茬一边走了过来,看样子昨晚又出去鬼混了,“小美女,听哥一句话,把这小鬼儿留着,以后还有用。” “……有啥用?” “以后你就知道了。”沈诚笑得十分欠揍,说完这句话便踩着拖鞋进了一单元的楼道,“不用担心什么,学校那边有小默呢,她也闹不出什么风浪来,而且看样子这家伙晚上还会回来,我们等着就行了。” 就这样,司马钰在家休息了一整天,中午甚至还午睡了一会儿、去了趟灰白梦境和钟秋聊了一会。 “小鬼……而已……没什么……可担心的……啊呜呜……”黑影钟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握着小树枝、像一块被晒化的年糕一样趴在床上——现在是白天,平时这个时间她都在睡觉的。 “……你也知道这家伙的存在?!”司马钰愣了一下,感觉整个楼里好像就她最晚知道江铃跟她回家了这件事。 “从她……附身在你的……小木盒上的时候……就知道了……” “那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啊。” “你衣领上……有个……线头……冒出来了……” “这个不重要,我的意思是……” “那只……小鬼……还不如……这只线头……重要……” “……行。”司马钰点了点头,算是理解了钟秋的意思。 见她困得直吐泡泡,司马钰也没好意思再打扰,约定好晚上再见之后便退出了灰白梦境醒了过来。接下来的时间,她算是过了一天真正的假期——无人打扰,无所事事,虽然有些无聊,但总算是放松了一下紧绷的神经。 ——直到晚上的时候,秦月将一个口吐白沫的【自己】抱了进来。 【障眼法】对邻居们没用,但对秦月似乎很有用,直到现在也没发现她的存在——尽管司马钰就在她身边不到五步远的地方。只见她将【另一个司马钰】放在了沙发上,随后跑进了浴室拿来了湿毛巾,一边用纸巾清理着【自己】嘴边的白沫,一边将湿毛巾敷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这怎么搞的这是?!”司马钰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心说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还说!我就在地下教室,没想到你在上面忽然尖叫了一声,等我赶到的时候就见你和柳老师一起倒在酒瓶子堆里了!” “柳老师怎么了?” “她喝多了,而且比较严重,已经去医院洗胃了。” “那她又怎么了?” “不知道啊,我进去就看见你躺在地上,一边喊【有鬼】什么的一边吐着沫子……” 秦月话说一半就停住了,随后赶紧向侧边退了好远出去—— “谁?!谁在屋里?!” 行,敢情她现场才发现有个【第三者】在和她说话。 “小、小钰?!是你么?!你灵魂出窍了?!你别走啊!!我去给穆姐打电话!!”说着,她将架子上一本书放在了茶几上,“这是你最喜欢的书!挺住!我这就找人救你去!!” 司马钰低头一看,行,《资本论》,确实是她最喜欢的书,因为是马克思写的。 等到穆小雅和一众邻居们风风火火地来到门口之后,才从邻居们七嘴八舌的介绍中得知了事情的大致经过——这几天她一直没回家住,骆青不在的时候,她一直都住在小酒坊,履行着看守【白羽圣石】碎片的义务。 “别紧张,没多大事。”穆小雅摇了摇头,抬手打了个响指,瞬间就破了江铃的障眼法,“小鬼而已,放着不管就行,等她醒了让她去骆先生的酒坊找我,我有事找她谈。” 说完穆小雅就离开了,其余的邻居们也安慰了受惊的秦月之后也离开了,132室再次安静了下来,只留下秦月和真正的司马钰大眼瞪小眼。 “啊哈哈,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司马钰尴尬地笑了笑,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仔细地说了一遍,秦月这才松了口气——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见挚友健健康康地站在自己面前,秦月抱着胳膊在沙发边坐了下来,“你的意思是……这家伙想要取代你?” “大概是这样的,当时我没敢喊,还以为她是那种……坏家伙?” “怪不得【你】今天那么反常,连《马哲》课都没什么精神。” 或许是刚刚周围乱哄哄的环境,又或者是现在司马钰和秦月聊天的声音,江铃慢慢醒了过来。在刚看到司马钰的第一眼,这倒霉的女鬼嘴角往下一撇,飞身扑向了她代替了一整天的【正主】—— “呜哇啊啊啊啊!!我不换了啊啊啊!!我错了啊啊啊!!!求求你原谅我啊啊啊!!” 江铃哭得涕泪齐流,司马钰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只能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啊好好好,不哭不哭啊,我原谅你了……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啊……” “呜哇啊!!赵秃子好可怕啊!上课好无聊啊!烧麦店和地狱一样啊!后院全是酒瓶子啊!酒瓶子上还有个鬼啊!吓死我了啊!我受够了啊啊啊!!我自首!!我认错!!求你们送我回地狱!!人间好可怕啊!!” 江铃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着今天的事,听得司马钰和秦月又心疼又愧疚——尤其是司马钰,她现在甚至感觉有些对不起这只可怜的女鬼了。 ——让你这么单纯的家伙,去体验了一天人间的险恶。 真的非常抱歉…… 第104章 老家来人了 骆青的小酒坊里完全变了样子——原本古旧的土坑被翻新,旧家具也通通放进了北院的小仓库里,原本放旧柜子的地方被摆上了最新款的实木衣柜。 总是一层灰的石砖地面也换成了地板,角落还放着一台进口的吸尘器;还添了一张组合式办公桌用来放台式电脑,不仅接了网线进来,还安装了一台变频空调。 墙壁重新粉刷了、窗户重新换了、就连正厅都铺上了瓷砖、安装了自来水管,甚至整个土灶都被扒掉,在原来的位置上换成了l形多功能厨房柜台。 进屋的一刹那,司马钰还以为自己走错人家了。要不是隔壁还放着许多待发货的酒,她还以为进了谁家的小别墅。 这都是穆小雅安排的,由于最近要一直在这里住、替骆青看守【白羽圣石】的碎片,脏乱差的环境让她实在是无法忍受,便花了三天的时间将整个屋子给改了。 什么?三天时间装修不完? 那是钱不够。 在穆小雅五十万的重金悬赏之下,装修工人已经把命装进塑料袋里挂在了门口——不就是个不到六十平的小瓦房么?豁出去了。 有些时候,不是时间不够,而是钱不够。重金砸下去,别说是这间小瓦房,让他们同等时间内往上再加一层都不叫事。 所以装修这间小酒坊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水泥干了,装修就结束了。 之所以司马钰会来这里,是因为穆小雅想见江铃一面——等江铃被两人带到小酒坊的时候,穆小雅已经准备好相关手续等着了。 “对这上面的条款,你还有什么异议么?”穆小雅坐在翻修好的大床上——屋子里已经换了新的供暖系统,不需要那张古老的火炕了——她的面色不太好,似乎是最近没怎么休息的缘故。 “没有了……”江铃哭哭唧唧地抹着眼泪,在几张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嗯。”重复看了几遍没什么问题,穆小雅点了点头,随手指了指东边的门房,“那间屋子我让人收拾出来了,今天开始你就先住那里,等地府那边的赦免手续下来了,你就正式开始工作。” “好的……”江铃点了点头,起身去了门房那里,临走时还给穆小雅鞠了个躬。 “你俩也回去,我要去趟【城隍府】,走之前帮我把门锁好。” 穆小雅好像很急的样子,说完这句话就出门了。柱子开着她的豪车在门口等着,随着一阵发动机远去的声音,院子周围再次安静了下来。 司马钰和秦月对视了一眼,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桌上那几张纸上——她似乎没打算带走这些纸。 两人实在是好奇上面写了什么,便拿起来看了看——首先看到的,便是纸张第一页上大大的【劳动合同】四个字。 “……合同?”司马钰翻开了第一页——穆姐和江铃才刚刚见过,怎么就牵扯到合同了? 【甲方:九岭山万妖楼办事处;乙方:江铃。】 【甲方同意收留乙方,并免除乙方在第五狱:蒸笼地狱及接下来将要服刑的拔舌地狱的刑期,且承诺保障乙方的【鬼】身安全。】 【同时,乙方必须服从甲方的一切安排,包括但不限于:打扫酒坊、万妖楼及附近街道的公共卫生;承担酒坊前后院农作物的照料及土壤养护;负责修补酒坊、万妖楼极其周边的公共设施。】 【甲方会向乙方提供住处,但不提供食物,仅发放基本生活物资(仅包括被褥、枕头、一只手电筒,电池自备)。】 【薪水方面按照千柳镇低保数额发放,每月800(捌佰)元,没有假期。】 【另:乙方须随时接受甲方安排,例如临时模仿、替代、协助某个单位或某些单位,乙方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 【以上条款若有违约行为,甲方须赔付二十个月的薪水;乙方则遣送回第五狱、且刑期翻倍。】 司马钰和秦月看得后背直冒凉气—— 这是何等不平等的条约?! 这都啥年代了,怎么还有【卖身契】这种东西呢?! “……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黎江师兄一直在背后叫穆姐【恶毒的资本家】了。” 秦月吞了口口水,顿时觉得穆姐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对比一下黎江师兄、侯师叔和现在的江铃,才知道穆姐平时有多照顾自己。 “……我去买点水果。”司马钰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不是那种同情心泛滥的人,只是这位跟着自己回来的小女鬼实在是太可怜了。 “……我去买点零食。”秦月也没忍住,跟着司马钰出去了。等到两人回来,敲响东侧门房破旧的房门,她们才发现这扇破门连锁头都没有的。 “咳……江、江铃姑娘?” “门没锁。”江铃吸鼻子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推门进去,不到十平米的屋子让她俩感到一阵压抑——不过看得出来还是收拾过的,司马钰以前进过东边的门房,至少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堆满了各种杂物,灰尘大得像几十年都没收拾过一样。 现在好多了,不仅换上了单人床、衣柜和床位处一个可折叠的小桌子,甚至还配上了供暖设备,窗前也多了两层厚厚的隔光窗帘。 墙皮也明显粉刷过了,看来穆小雅也早就知道了江铃的事,并且早就开始提前准备了一些东西。 “……这个给你。”司马钰和秦月将水果、零食放在了床头柜上,“其实……穆姐她没什么坏心思的,她这人属于外冷内热型的,要是你觉得这些工作多的话……我俩去给你求求情。” “不必了……”江铃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也不打算再挣扎什么——直到刚刚和这两个傻姑娘从【万妖楼】离开的时候,江铃才知道真正蠢的那个是自己。 ——当初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胆量、想要在那幢近半数住户都是【大妖】的大楼里住下来的?!她还以为自己做得挺隐秘的,没想到在刚来的那天,自己的行迹早就被发现了。 至于为何没直接对自己动手,估计是以为自己是那傻丫头的朋友之类的——她们可能压根就没想到自己是来干坏事的。 也是——像自己这种级别的小鬼,来这栋楼里搞事完全就是自杀行为,估计那群住户们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蠢。 事实上她就是这样蠢——不过还好,结局还算可以接受。 穆小雅是去【城隍府】找文佩交涉了,听说她这名【大妖】和【酆都大帝】有些交情,估计是提让自己【戴罪立功】这件事——合同上写得明明白白的,想要不被抓回第五狱,就要好好接受这边的安排。 这点其实很好接受——虽然穆小雅苛刻了点,起码自己还是有一点小小的自由的,比起每天都在第五狱被蒸得死去活来、刑满还要去拔舌地狱、来世还要投生一个哑巴,现在的自己至少四肢健全,而且还有工资。 ——虽然看这两个傻姑娘的表情,八百块在人间应该算很少了,不过总归聊胜于无。 “以后要是缺什么了……就跟我俩说,虽然我自己也处于【被救济】的一方……”司马钰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自从知道了骆青和自己老妈的关系之后,她就觉得自己这一个月三千块的工资根本就是邋遢大叔在接济自己——一个月就送那么几次酒,她司马钰是镶金边儿了啊能值三千块钱?! “……我可是想要取代你的,你……不生气?”江铃实在是有些好奇这个傻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自己一开始是要害她的,这家伙怎么还能没事人一样? “算是……同病相怜呗。”司马钰咧嘴笑了笑,没多解释什么,也没多问什么,“那……你好好住着,以后有时间我俩来看你。” “……你俩还没走?”在两人向江铃告别的时候,穆小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名有着轻微洁癖、生活作风一丝不苟的女人抱着胳膊靠着门框,随手将手中的一叠资料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江铃,把这个签了,你的赦免手续。” 签完了《关于罪犯江铃戴罪立功的相关决定及建议》,穆小雅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确认没问题了之后便将之收好:“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对了,小月。” “穆姐?” “这周末白天给你放假,最近几天你老家那边好像有人找来了,好像叫黎……黎……”穆小雅皱着眉想了半天——并非是她记性不好,而是最近的麻烦事实在是有些多,果园那边和酒那边最近都得来回跑跑,晚上回来还要加固一下封印。 ——并不是【白羽圣石】碎片的封印,而是这座院子的封印,有了司马钰这个先例,她必须确保院子地下的那块碎片没人找到的前提下,再加固一下整座院子的防御系统。 这可是十分耗费体力和精力的事情。 “想起来了。”穆小雅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两个名字,“一个叫【黎枫】,一个叫【黎愁】来着。” “他们说有事要找你和小霜商量——放松点,不用那么紧张,我已经和你们村长打过招呼了,【九岭山】还不是他们敢胡作非为的地方。” “我和他们约了周末,到时候你们见一面。”穆小雅安慰了一下变得紧张起来的秦月,随后话锋一转,说道,“而且……以你现在的本事,别说那两个初出茅庐的凡人,就算是你们长老会的来了,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所以,你就权当和他们叙叙旧,有什么事了,就给我打电话。” 第105章 【图腾】的力量 “黎枫?黎愁?”秦月在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他俩来做什么的? 就像穆小雅说的那样,老家那边的正式命令已经下来了,她和师妹黎霜待在这里是完全合乎【规矩】的,捉拿她俩这种事已经不可能发生了。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算了别想了,后天就是周末,我陪你去见他们。”司马钰拍了拍挚友的后背,让她先放下心来——无论如何,现在的她们也是见过世面的人——自古以来,有几个【生灵】能活着进【鬼界】,再活着走出来的? 这事儿司马钰感觉自己能吹一辈子——虽然根本不会有人相信。 秦月想也想不通,索性也放下了,和司马钰回了132室。接下来的一天就比较正常了——两人和林默讲了关于江铃的事,后者听完之后才恍然捶了捶手心: “怪不得感觉小钰昨天不太对劲,当时也没往别处想,只是觉得你俩从【鬼界】回来多少会沾点儿那边的气味。” 林默昨天就感觉司马钰身上的【鬼气】有些重,一开始也没有多想——他觉得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从【万妖楼】出来的时候,那群拿这俩姑娘当宝的邻居们,尤其是岁数比较大的那几个,肯定会提前察觉什么的。自己的道行比较浅都能发现问题,何况那群老家伙们。 看来下次自己要注意一些了,不过那只伪装成小钰的鬼也挺厉害的,竟然能模仿得八分相似,不仔细观察根本就看不出来。 中午的时候三人再次进了昨天的烧麦馆子,以补偿司马钰没吃到的遗憾。比起昨天胆战心惊的样子,现在旁若无人的吃相才是她该有的。 晚上放学,两人再次去了北院——还是像昨天一样,秦月独自去了地下教室练习柳垂莲留下的课程,司马钰则进了三间瓦房。 她和江铃可不一样,压根就没敲门,直接推门走了进去,还完美地避开了地上所有的酒瓶子——司马钰知道,这个邋遢的女人平时是从来都不锁门的。 “昨天不是你?”有了昨天的教训,柳垂莲今天少喝了许多——昨天她喝得属实是有点多了,别说能不能认出司马钰,连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都是早上由【万妖楼】221室、送外卖的薛静告诉她的。 简而言之,柳垂莲昨晚喝断片儿了。 “……咱上课柳老师。”司马钰早就习惯了柳垂莲这样子,也没多说什么——她说要用另一种方式教自己学法术,还让自己单独过来找她。 司马钰并没放弃学习法术这件事,毕竟技多不压身,天知道还会不会有【鬼界】那种事情发生。而且钟秋教给她那些【令符】也只适合在有准备的前提下,如果像江铃对自己【鬼压床】时那样,她连拿出【令符】的机会都没有。 总而言之该学的还是得学,技多不压身嘛。 “我之前教你法术,是以你是个【人】的前提下,显然我的方向错了——你是【半妖】,而且【人】的那部分灵魂还没在家,所以我觉得最好还是用【妖】的方式来教你。”柳垂莲今天没喝多少,说话都难得有条理许多,她在土炕上竖了块白板,一边在上面画着示意图一边讲解着,“因为你体质特殊的缘故,我不确定你的原形是什么,这点不敢乱教,不过一些【妖】使用的【妖法】我还是懂一些基础的。” “这样,我先示范一下,你先看看过程。” 说完,柳垂莲带着司马钰来到院子里,站在一口装满水的大水缸前——水缸看上去就挺重的,再加上装满了水,以一个人类的力量几乎不可能移动。只见她拿出了一支红色的水笔,在自己的手腕、脚腕上画了一些奇怪的图案,又掀起了自己好像病号服款式的睡衣的后边,在自己的脊椎上也画上了同样的图案。 ——天知道她是怎么不用眼睛看着也能画得这么完美的。 “【六途】的各界法术都不同,【人】的法术倾向于【借】;【鬼】因为是【大自然】的一部分,所以【它们】的【鬼术】是直接从【大自然】拿来用;【妖】和这两种都不同,虽然其【妖法】也是来自于【大自然】但并非是直接使用其效果,而是将这些力量附着于自身。” “【妖法】绝大多数都是强化自身的法术,一小部分【大妖】懂得如何将这种力量作用于体外,比如你家穆姐,她可以将熊掌具象化来作为其攻击的手段——当然我不是让你学她的熊掌,这是只有她能使用的【妖法】,因为她的原形就是一头熊。” “大多数【妖法】都是来自于其原形,大部分都是不共通的,不过也有一小部分是共通使用的,比如现在的【体能强化术】——【妖】与【大自然】沟通的方式也与【人】和【鬼】不同,【它们】最开始并没有固定的语言,表达方式完全不一样,所以【妖】使用了一种特殊的沟通手段——【图腾】。” “对,就是我画的这种。”柳垂莲扬起手腕晃了晃,让司马钰看着用红色水笔画上去的奇怪的画,“用爪子、牙齿或周边相对尖锐的石头在自己身上刻出【图腾】是很简单的事,只要拥有了初步的智慧就能做到,就像每个婴儿都会用蜡笔画个圆形一样。随着【妖法】的逐渐发展,这种借用【大自然】力量来强化自身的技术演化至今,已经成为了【妖】们独特的法术——哎,你见过楼里的【妖】们化形时候的样子么?” “嗯……见过。”司马钰回忆了一下,想起了花沐晨在从人形变回豹子时,额头出现的奇异花纹,还有【鬼界】时那七只鬼的首领【鬼头】哥化形时也是一样。 “嗯,那就是【图腾】的应用方式之一。”柳垂莲点了点头,随后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抱住了面前的水缸,腰腿一用力,重达数百斤的水缸竟然被她轻易抱了起来。 人类之中能抱起数百斤重物的大力士也有,古代有项羽【力拔山兮气盖世】,现代也有众多国内外的【大力士】爱好者,以他们的身体素质,想要举起数百斤的物品还是能够做到的。 ——但绝不是柳垂莲这样已经被烟酒掏空了身体的半废人。 司马钰和她的柳老师认识时间也不短了,知道这家伙的身体素质什么样——别说这大水缸了,如果不用法术的话,这家伙从地下教室走楼梯到院子这么短的路程,中间都得喘口气。 理论上她是绝不可能举起这口水缸的。 而现在,柳垂莲不仅举起了水缸,甚至还将其抛起,用一只手擎住了水缸底部——就算是放在【大力士】们的圈子里,她也算是数一数二的。 演示过后,柳垂莲将水缸归位,靠在缸沿点了支烟:“这就是强化身体的【妖法】,当然也有强化奔跑速度、强化跳跃能力、强化身体韧性的,这些【图腾】的样式都不一样。虽然不能像高级【修士】那样呼风唤雨,看起来也不那么帅气,但论实用性的话应该很适合你。” “你学法术的目的不就是自保么?”柳垂莲悠然吐了一口烟,随后招呼她过来,用红色水笔替她在相同的位置也画上了强化力量的【图腾】,“一开始先别搞那么难的,先去把那块大石头拿起来试试——哦对了,记得控制一下力量。” 司马钰将信将疑地走到了柳垂莲指着的那块大石头旁边——小镇中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种扁平的石头,大概十几斤左右,而且偏向正圆形,一般被用来在积酸菜的时候,压在菜顶部的。十几斤对司马钰这种女生来说还是很重的。 深深吸了口气,司马钰紧紧握住了石头边缘,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她能举起这十几斤,但应该会很吃力。可当她腰部用力、做出了【抬】这个动作之后,石头忽然飞了起来。司马钰吓了一跳,手一滑,十几斤的压菜石一下子飞了出去—— 数秒钟后,身后破旧的三间瓦房的屋顶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屋内又是一声,第二声还伴随着酒瓶子碎裂的声音。 柳垂莲连烟都不抽了,赶紧打开门看看情况——她看到的是正厅的屋顶多了一个大洞,瓦片的碎片和木屑、尘土一起掉下来,正下方则是一堆被砸碎的酒瓶子,中间安然躺着压菜石。 “……我不是让你控制一下力量么……”柳垂莲后槽牙都快咬碎了,额角的青筋根根暴起。 “……对不起。”司马钰赶紧低头承认了错误——她没想到【图腾】这玩意儿这么管用,刚刚举起石头的瞬间,本应该存在的重量竟然消失大半,好像举起的是一块泡沫塑料一样。 “……算了。”柳垂莲摇了摇头,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自己教的学生,自己必须得惯着。默默地关上门,她回头看了看还沉浸在刚刚感觉里的司马钰,“也是我没教到位,不过也有好消息,就是这次我的教学方向是正确的……” “【力量图腾】大概会让你的体能短时间内提升到原本的5到30倍,期间的差距一个是你的原形为何物,另一个便是使用【图腾】的次数。总之你还需要时间去适应……” “最后还有一点,你要特别记一下。”柳垂莲拿出了电话翻找着房屋维修保养的联系方式,“【图腾】带来的力量对【妖】没什么影响,因为【妖】本身的身体就十分强悍。但对【人】的影响很大,后遗症便是在过一段时间之后,身体会因为体力透支而变得十分虚弱,肌肉也会酸疼得要命。小钰,你是【半妖】,我不确定这种后遗症会不会出现在你身上,今天你并没使用多少【图腾】的力量,所以应该看不出什么,明天晚上你过来的时候,我会给你简单测试一下。” “记住,无论什么时候,进攻也好防守也罢逃跑也是,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是很重要的。” 说完,柳垂莲后退几步,无奈地看着还在往下掉瓦片的屋顶,心说这次可不能再拖了——现在可是冬天,不修的话,自己早晚得冻死在家里。 “下课!” 第106章 师弟的请求 柳垂莲因为屋顶被开了个大洞,整个晚上都冻得瑟瑟发抖,火炕整晚烧着都没用。 与她的窘境不同,司马钰整晚兴奋得都没睡着觉。 当天晚上她就给秦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成果,如果不是柳垂莲特别交代过秦月暂时不准使用图腾的话,估计她会当场教给自己的挚友。 “她现在体能方面没有任何问题,需要弥补的是法术上的缺陷,过早学习图腾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这是柳垂莲的原话,虽然没有具体说明原因,不过两人对她们的柳老师的话没有任何怀疑。 毕竟,她可是让司马钰这种连折纸都做不到的人踏入了法术的世界——从这个方面来说,柳垂莲绝对是个优秀的老师。 不过司马钰的代价也挺大的——由于太过兴奋、使用图腾过度透支了体力,导致第二天一早全身肌肉酸疼—— 别说活动了,就连床都下不来。 还好第二天就是周末,不需要出门上课,在床上一直躺到了上午十点,她才在秦月的搀扶下一起去了【客来饭店】。 【客来饭店】位于镇西,是【千柳镇】比较大的饭店之一了,当初花沐晨的物流公司聚餐就在这里,司马钰还来这里送过酒。 今天是秦月与【修罗村】出来找她的两个师弟约好见面的日子,因为【万妖楼】情况特殊,不方便将外人带回家,秦月便将见面的地点约在了这里。 “其实你在家休息就好了,不用非得陪我过来的。”秦月心疼地看着挚友瘫在椅子里一动不动的样子,一边为其按摩放松肌肉一边说道——秦月的按摩手法很好,据说是她们【修罗村】特有的放松肌肉的方法,是要按什么穴位来着,总之司马钰感觉挺舒服的。 “说好了陪你过来的嘛。”司马钰有些后悔昨天嘚瑟大了,柳垂莲还真和她说过使用图腾的后遗症的事,不过那些话早就被兴奋过头的司马钰给抛到脑后了,“而且现在我也不算是手无缚鸡之力了,万一那两个家伙不安好心,我还是可以帮帮你的。” “行了你可别说话了,赶紧多喝点水。”秦月将保温杯的盖子拧开凑到了司马钰的嘴边——保温杯里装的是能够缓解肌肉酸疼的药,是柳垂莲特别调配的,早上就托人送了过来,她说早就预估到倒霉丫头会用力过度这种事,昨天晚上就做好了准备。 ——其实是柳垂莲昨晚冻得睡不着觉,干烧着炉台又浪费,索性熬了一副药出来。原本这副药是准备给自己用的,她和司马钰【半妖】的身份不同,是纯粹的【人类】,人类自身肌肉力量远不如野兽,后遗症会大许多。 【图腾术】对普通人的身体强化程度十分可怕,但带来的后遗症也很大,这就是普通人宁可使用工具也不用这种法术的原因——在效果差不多、甚至使用【工具】达到的效果会更好的前提下,谁还愿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后来221室送外卖的薛静在早上给柳垂莲送餐的时候,说司马钰昨晚在院子里展示了半宿【图腾术】之后,她就知道比自己更需要这副药的人出现了,所以才让薛静将药带给了司马钰,让她这一天当水喝。 秦月看着挚友的手腕、脚腕上早就画好了图腾,一时间有些感动——她是习武的,知道体力透支有多难受,可即使知道了后果,这家伙依旧带着图腾过来,这让她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谢。”秦月将自己的椅子朝司马钰挪了挪。 “客气啥,一辈子还长着呢,我俩又不是今天做姐妹明天就不认识了。”司马钰咧嘴一笑。 ——这大概就是这家伙的魅力,虽然普通到大街上一抓一大把,而且还天天倒霉,可她给人的感觉总是积极向上的,从来没见她苦恼过什么。 她的乐观,就是最感染人的地方。秦月对此感触颇深,每次打拳回来,看着这个倒霉丫头一尘不染的笑容,她就会觉得连心情都会顺畅许多。 而且她从来都没在意过自己来自麻烦的【修罗村】这件事,如果换成别人,估计早就为了躲避麻烦和自己划清界限了。 ——明明连她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一塌糊涂的。 “……晚上想吃什么?”秦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干嘛这么突然。” “别问了,我请客。” “……你到底要干嘛?!”司马钰看着挚友有些奇怪的目光,下意识地捏紧了领口,“小月啊,我……我喜欢男人……” “……想哪去了,”秦月捏了她胳膊一下,“就是忽然发现我俩在一起住这么久了,好像还没出去玩过,你想吃什么玩什么或者去哪里旅游之类的,反正下一个【灵魂残片】的位置还没定,不如先去放松一下?” 她这样说完全是想感谢一下她的挚友,可也许是自己的眼神太热情,好像让对方想歪了。 “啊——行呗。”司马钰点了点头,“不过最近马上期末考试了,等考完的?” “你说了算。” 就在姐妹俩聊天的时候,包厢的门被敲响了——因为是和【修罗村】的人见面,说话可能会有些不方便,秦月便订了个包厢。 反正这小破镇子消费等级也不高,一个包厢也没几个钱。 敲门的方式十分特别,好像有着某种固定的规律。等最后一声结束,秦月才向门口说道:“进来。” 门开了,两名少年走了进来—— “师姐。”关好了门,俩人规规矩矩地向秦月打了招呼。 “坐,有话直说,我很忙。”秦月没和对方废话,而是直入主题——后来司马钰才知道,这就是她们【修罗村】很普通的交流方式。 礼貌性地打过招呼就直奔主题——大概和她们是做【地下生意】的有关,做事太拖泥带水有时反而会坏事。 “我们想请师姐陪我们走一趟。”个子比较高、普通话说得很好、而且看上去浓眉大眼的很符合大众审美观点的那位师弟开口说道——后来听秦月说,他叫【黎枫】,另一个留着中长发,看上去有些阴沉、虽然总带着笑意却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的那位就是【黎愁】。 “去哪?” “【柳仙市】的一所高中。” “目标?” “不,目标是其中一个学生的父亲。” “为什么找我?”秦月皱了皱眉,明明有个比她更合适的,“怎么不去找黎江?” 她明白这两位是想找个熟悉本地的——老家那边已经知道黎霜躲藏的地点就是【柳仙市】,秦月经常去照顾小师妹,应该对【柳仙市】比较熟悉。 这是【修罗村】的行事风格,如果当地有熟人做向导的话,【做起事来】会方便许多。 可黎江明明比自己走的地方更多,前段时间为了找自己和师妹,肯定也好好调查过【柳仙市】了,他应该比自己更适合【向导】这种事。 “关于这个……”提到这件事,黎枫的嘴角抽了抽,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坐在那憋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道,“……有个很能打的老阿姨……大姐,她说店里的保洁辞职不干了,现在酒和拳场的卫生、安保以及端酒的位置缺了黎江师兄和侯师叔不行,所以让我们……找别的方法。” “看在同门的份儿上,师姐,您就帮帮忙呗?”黎枫属于不苟言笑的那种人,现在是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说人话,再隐瞒什么,就没得谈了。”秦月哼了一声,压根就没给对方好脸色——她知道对方肯定还有什么没说的,黎江师兄那边不过是个借口而已。 【修罗村】各个都是杀手,大多数时间都是单独【办事】的,只有遇到极少数棘手的情况才会很多人一起行动。 “……目标很谨慎,雇了很多安保人员,而且……”黎枫说到这,用眼角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司马钰——之前都是可以说的,但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不适合【外人】来听。 “……比【鬼界】还麻烦?”司马钰小心地问了一句——【鬼界】那次经历俨然成为了她对【麻烦】的评判标准。 “……怎么可能。”秦月叹了口气,心说再麻烦还能麻烦过和一群死鬼打交道?“就在这说,不用避讳。” “那好……”既然师姐都这样说了,黎枫也就不再避讳什么,从包里拿出了一摞资料推到了秦月的面前,“这次需要【升天】的是一名企业家,资料都在这里。他女儿在市内一所高中读书,目前为止最容易接近目标的方法就是以他女儿【朋友】的身份混进去。” “过程有些麻烦,需要和那名女生打好关系,这件事本来是由黎落师妹去做的,但黎落师妹上次任务受了点伤,目前还在休养,不适合再出任务。现在最适合做这件事的就是黎月师姐你了,毕竟考虑到高中生之间的关系,我们实在不适合与那名女生成为【朋友】……” “我现在叫【秦月】。”秦月更正了一下。 “……好,【秦月】师姐。”现在是他在求人,黎枫只能处处顺着她来——私自逃到村外、还擅自改了名字,这已经犯了村子的大忌,天知道长老会那帮老家伙们为什么要放过她,“看在同门多年的份儿上,帮帮师弟……哦对了,这个是报酬的定金。” 本来黎枫不打算将另一个箱子递过去的——他来这也有试探的意思,如果他们的【黎月】师姐还有留在村子的意思,那就不需要这些钱,因为村子里的人【互相帮助】是理所当然的;但如果【黎月】师姐执意脱离村子的话,那这些钱就必须要掏了。 ——一码归一码,【黎月】若是脱离了村子,自然就是【外人】,找【外人】办事付出【代价】,这也是村子的规矩。 第107章 不期而遇 在【修罗村】,一切都能以【价值】衡量,包括【生命】,这是秦月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 所以她收下了这十万块钱——她知道,主人接到【请求】时收到的钱肯定更多,这些钱一部分会拨给村子作为【活动资金】,村长再将【活动资金】扣下一部分用在整座村子的运转上,剩下的都交给最终去【办事】的村民。 任务的难度越高,【办事】的钱就越多,但村民自己是不允许留下的,剩余的部分会交还给村长,所以黎枫掏钱很是大方——反正这些钱就算花不完自己也留不下,不如用在提高任务的成功率上。 收下了钱就代表答应了黎枫的请求——其实她可以拒绝的,但黎枫提出的另一个条件让她动摇了。 黎枫说,村长的意思是,如果【黎月】接受了这次的请求,就答应她供她和黎霜两人出国。 村长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确定了不再管【黎月】的事——既然她想摆脱村子远走高飞,那就随她去好了。 秦月努力到现在就是为了出国,彻底摆脱村子的影响。她不确定【万妖楼】能庇护自己和黎霜师妹多久,有些时候还是要早些做打算。 ——【只相信自己能够把握在手中的】,这是秦月在村子里上的第一课。 司马钰并不知道黎枫提出的【出国】条件,因为这个条件是夹在那些钱中间、写在一张纸条上的——【脱离村子】这件事秦月是第一例,村子不想看到再有第二个人这样,所以第二个条件的传递方式相对隐秘许多。 秦月一直在瞒着司马钰——是的,关于出国这件事,她其实还是有些犹豫的。 如果放在以前,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然后在合适的时候远走高飞,带着黎霜逃到村子找不到的地方去。那时候自己毫无牵挂,只想保护黎霜一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 虽然相处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但她和司马钰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密友——现在她有了除了黎霜之外、几乎同样无法割舍的感情,这让她一直在纠结。 和黎枫、黎愁两个师弟分开的那天晚上,秦月整晚都没睡着。 隔天周日,司马钰很早就出门了——她从穆小雅那里得到了送酒的工作。骆青不在的时候,小酒坊的一些业务也都交给了穆小雅,当然也包括卖酒。托柳垂莲那些汤药的福,司马钰的身体恢复得还不错。虽然仍旧全身酸疼,但已经不耽误骑小电驴了。 秦月打拳是从下午开始,上午的时候本来她想补一觉,但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索性敲响了对面131的房门。 ——穆小雅最近几乎都住在小酒坊,这间屋子只有黎霜在住。还好黎霜的性格比较内向,属于耐得住寂寞的【宅女】类型,家里有台电脑、有足够的吃喝就绝不会出门的那种。秦月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过来和黎霜商量一下。 可敲了半天门也没人答应,给穆小雅打了电话才知道,黎霜实在不好意思白吃白住,便请求穆小雅给她找份工作,现在黎霜在【黑森林酒】的后台做会计学徒——别看黎霜功夫学得不怎么样,脑袋却十分够用,在穆小雅家住的那段时间她就自学了计算机编程等一系列秦月想都不敢想的高难知识,对于会计的工作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说得简单点,这丫头除了打架杀人之外,几乎什么都会。 秦月听完穆小雅的话,摇头叹气地挂掉了电话——心说搞不好师妹如果不是出生在村子里的话,肯定是所有师兄弟中最有出息的一个。 她拒绝了穆小雅将电话转移给黎霜,师妹那么努力地工作,自己实在是不忍心打扰,况且出国这件事自己心里也没底,就算见了面,她也不知该从何说起——秦月只是心乱,想要找个人倾诉一下。 思考再三,她决定出去走走——当然,要从后门偷偷地走,不然让前院休着周末的那群妖怪们看到了,肯定又得把自己抓过去当衣架子。 周末的小镇仍旧很安静——整个小镇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商店街和附近的公园,谁也不会大冬天的在小胡同里散步。秦月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该如何决定,不知不觉间,她竟然走到了学院的大门口。 周末的校园同样安静,学生们都嫌小镇太过无聊,每到周末就会去隔壁的【柳仙市】玩,因此校园也没剩下几个。站在原地想了想,秦月还是走上了阶梯——不为别的,今天的北风有点大,这个冬天的雨雪又少,外面的沙土实在是太多了。 走着走着,附近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声音是从室内体育场那里传来的,除了男生运动时的喊声之外,还有一些女生们似乎在喊着【加油】什么的。秦月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走去——她想得实在是有些烦了,想做点别的事转移一下注意力。 ——比如室内体育场中的这场篮球赛。 秦月不懂篮球,也就看个热闹,不过人多的氛围明显没有分散她的思考,如乱麻一般的心境让她什么也看不进去。 她就这样靠着墙站着,直到有人朝她喊了一声【小心】,她的注意力才回到了眼前—— 一颗篮球正向她飞来。 理论上来说,篮球是不可能伤到她的,以她的反应,甚至可以让即将砸到自己的篮球再飞个二十公分左右。不过有人显然不打算让她受伤,在秦月即将扭动脖子躲开的时候,一只手替她将篮球拦了下来。 “想什么呢?”熟悉的声音从身边传来,秦月慢慢转过头,发现竟然是方梦鱼。 “呃……谢谢。”秦月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先道谢——在普通人面前,自己也要尽量装得【普通】才行,“你怎么会在这?” “被抓来凑数的。”方梦鱼笑了笑,随手将篮球丢了回去,“隔壁寝室的一个朋友家里有事请假了,少了一个替补,我过来帮个忙。” “方大少爷可太谦虚了,还帮忙?”另一个男生也凑了过来,“他可是我们队的主力,没他,我们商学院今天就输了。” 说完,男生指了指比分牌,两边差了将近二十分。 “哎方大少爷,这位美女是谁啊?莫非你们俩……”男生说完,目光在方梦鱼和秦月之间扫了扫,随后做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赶紧向后退了几步,“你们聊、你们聊啊!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胡说八道啥呢!”方梦鱼气得给了兄弟一脚,后者赶紧跑开了。随后他赶紧看向了秦月:“抱歉,我朋友嘴上没看门的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秦月笑了笑,她并不在意这种事,“那边好像喊你了……你不过去看看?” 方梦鱼回头一看,果然队友在向自己招手,还有一个队友一瘸一拐地下了场,估计是受伤了。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比赛还有几分钟就结束了,过会儿再聊?” “……好。”秦月本想拒绝,不过转念一想,有个人陪着也不错,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加油。” 就像方梦鱼说的那样,比赛很快就结束了,他不仅打拳有一套,篮球方面也很出众,最终以领先对方三十分的差距结束了比赛。看着队友们将他簇拥在中间的样子,很明显他就是今天场上的。 队友们似乎还想拉着他出去庆祝,方梦鱼正想着该如何拒绝,直到刚刚的那名男生示意队友们看向门口的时候,这群荷尔蒙过剩的热血青年们才在一片包含着各种含义的嘘声中放了他。 “……抱歉,久等了。”方梦鱼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秦月礼貌地笑了笑。 “我们出去走走?”方梦鱼看到了那群无良朋友们正聚集在一起假装商量事,目光却总是时不时地看向自己这边。 “行。不过你不陪他们庆祝一下……”“庆祝什么的随时都可以,但你……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男生急切地想解释什么,可却越说越乱,最后还是秦月提议去湖边转转才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临走时,方梦鱼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那群不着调的损友们,男生们却纷纷摆出了【加油】的手势。 这让他很无奈——说实话,他确实对秦月有好感,但感情这种事是双方的,至少直到现在,他还对这个打拳比自己还猛的女生没什么了解,不知道该如何与对方相处。 ——没办法,他又没有过女朋友,怎么可能知道情侣之间的相处方式? 入冬的人工湖周围十分安静,如果是夏天,湖里还能看见荷花与荷叶,不过那些观赏性的植物早在秋末就枯萎了,现在已经是冬天,湖面已经隐隐有了结冰的意思。 “最近……有什么烦心事?”两人一路都在保持沉默,最后还是方梦鱼先开了口。 ——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让女生先来? “……你怎么知道?” “都写你脸上了。”方梦鱼心说你的心事再重点,可能就会有文字从眼睛里掉出来了。 “……这么明显?”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聊聊。”方梦鱼抬头看了看湖中心的凉亭——冬日虽冷,但他俩的身体素质基本上可以将之无视掉,“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解决,但……说出来,或许比憋在心里好一点?” 第108章 另一场不期而遇 “如果……你马上要出国了,而且还是不得不去的那种。”秦月不知该从何说起——其实主要是不能暴露村子的事,总不能和方梦鱼说自己随时有可能被村子追捕,所以她换了个问法,将事件的主角放在了他的身上。 她想知道如果换一个人的话,对方该怎么办。毕竟自己离开村子满打满算也不到两年,对外界的事知晓得并不多,哪怕现在,许多为人处世的经验都是一点点在摸索。 ——直到今天,她的全部社交圈除了最近才开始熟悉的【万妖楼】之外,就是地下拳场擂台上的方寸之地了。 有时候秦月觉得,自己和小钰差不多,或许将来有一天踏出【千柳镇】的那一刻,自己将和她一样,一无所有。 “但……现在你的周围有了许多无法放下的事物,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 “……你打算出国?”方梦鱼不傻,一眼就看出了秦月的心思,后者略显慌乱的样子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不过方梦鱼并没有为难秦月,他知道秦月这样做是想问问自己会怎么做而已,而且她应该有不能说原因的理由。 秦月是什么样的人,方梦鱼在地下拳场就知道了——像她这种出拳果断的姑娘,是不适合说谎的。 “我会选择出国。”方梦鱼朝湖中扔了一颗石子,波纹渐渐扩散开,又渐渐平复消失。 “理由?”秦月感激地望了他一眼。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有些时候,再难割舍的事物也总有分别的那一天。但……提升自己是最重要的,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还能回来的话,对于无法放下的事物或……人,也是对他们有好处的。” “那如果……以后回不来了呢?” “许多聊天软件都有远程视频的功能。”方梦鱼拿出了手机晃了晃,“分开不代表某段关系的结束,而是用另一种方式维系而已。如果仅仅是地域方面的距离便会淡化双方的关系,那是不是也说明……这段关系并非是想象中的那样无法放下,不是么?” “当然,这也只是代表我个人的观点而已,每个人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选择都是不同的,或许……你可以先找你的好朋友聊一聊?” “……谢谢你。”秦月点了点头,向方梦鱼道了谢——虽然仍旧心乱如麻,但已经比刚刚好太多了。 或许就像他说的那样,自己应该和小钰商量一下? “哎,方哥,怎么样了?” 秦月刚刚离开,刚刚一起打篮球的男生便围了过来。 “这女生挺漂亮的啊,之前怎么没在学校里发现?方大少爷,拿下了没?” “胡说八道什么呢。”方梦鱼捶了对方一拳,“我还没……什么都没说呢……” “加油啊方大少爷!依我的经验来看,这姑娘不错的!” “你经验个屁,单身时间等于自身年龄的,还经验,你拉过女生的手没?!” “这不是给咱方哥出主意呢么……” “……” 男生们在周围你一言我一语,方梦鱼没有再接话,只是看着秦月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和秦月差不多,司马钰也有着自己的烦恼。 ——比如,如何将这桶酒搬到山坡上去。 小镇的地形十分复杂,虽然大多数地方修着柏油路,但还是有一些车辆无法通行的地方,比如面前的这条有些陡的阶梯——买酒的客人就在这条阶梯上方的某个院子里。 换做平常,司马钰背起酒就能上去——她的体能只是因为灵魂缺失的关系、续航能力不够,并非是身体素质不好。 ——因为昨晚【图腾】的力量使用过度,尽管用柳垂莲的汤药调理过,也只恢复到了能骑小电驴的程度。酒桶足有四十斤,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允许。 瞪着阶梯想了半天,司马钰决定一点点往上蹭——酒桶外面绑着绳子呢,她只要将酒桶拉上一个阶梯的高度,就能稍微休息一下,这样做对身体的负担也会小许多——她只要确保酒桶不会滚下楼梯就行了,并不需要一直担负酒桶的全部重量。 可她是谁?她可是【司马钰】,十里八乡有名的倒霉丫头。 阶梯一共十二级,在上到第五级位置的时候,绑在酒桶上的绳子忽然断了——嗯,没有丝毫征兆,绷断的时候还抽了她的脸一下。 完了——司马钰手里捏着半截绳子,看着倾斜下去的酒桶,心说这回可麻烦了。她现在根本不可能拉住酒桶,虽然下边只有五级阶梯,但青石的棱角也足够将木制的酒桶摔烂了。 就在她准备遮住眼睛接受现实的时候,酒桶的下坠忽然停住了—— “好险、好险……” 一名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的少年在下方接住了酒桶,使其免除了报销的结局。司马钰顿时来了精神,赶紧下去和对方道谢。 “哎呀小事小事……嗯?”对方看上去似乎有急事,本来立刻想走来着,不过在司马钰摘下安全帽的时候却忽然愣了一下,“你是……司马钰?” 听到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司马钰心说自己已经这么出名了么?难道是因为太倒霉了? “和黎月……啊不,秦月,你俩住在一起的?” “您是……?”司马钰听对方叫出了【黎月】这个名字,一下就联想到了那个什么【修罗村】。她上下打量了少年几眼——少年系着黑色的围裙,围裙上还画着一个熟悉的标志,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差,有点像自己来【万妖楼】之前四处打工时的精神状态。 “在下黎江,是黎……秦月的师兄。”见她承认了,黎江才敢确认下来——他和司马钰只见过一次,因为长时间在外面跑,黎江很擅长记下一个人的脸。 ——但司马钰明显不记得他了。 “哦……原来是黎……师兄?”司马钰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只好跟着秦月一起这么称呼他。 “哎就叫黎江就行了,我们又不是同门关系。”黎江摆了摆手,“司马钰……小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叫我小钰就行,你师妹就这么叫的。”司马钰有些无奈地拍了拍身边的酒桶,“这不是给人打工么,赚点生活费。” 在用【赚】这个字的时候,司马钰心虚了一下——她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用这个字。 因为这份工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实在是太轻松了,所谓的工资什么的,好像完全就是骆青在接济自己。 “你呢?黎江哥。” “我啊……”黎江听到司马钰这样叫自己,身子稍微顿了一下——许久之前,黎霜那丫头也是这样教自己的,“我也是出来打工……”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绝大多数都写着一些零食、酒之类的。 这是【黑森林酒】要采购的东西——现在不仅是安保、服务生、保洁、常驻拳手,就连采购也压到了他的身上。 看到清单上写着的密密麻麻的字,司马钰打了个哆嗦,心说穆姐您可真不把这家伙当人看——她从秦月哪里听说了黎江和侯师叔在酒工作的事,但没想到穆小雅竟然会将一个人利用到极致。 “大部分的都买完了……”黎江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原本英俊的面容显得十分憔悴,“就剩酒了……目的地就在这上面。” 说着,他看了看地上的酒桶,还有司马钰磨破的裤子,深吸一口气将酒桶抱在了怀里:“一起?” “……谢谢。”虽然有些心疼这个倒霉的大师兄,但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十二级阶梯对黎江来说不算什么,再憔悴,他也是比秦月要强一些的,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完全就是因为休息不好——他在酒里做的这些事,一天下来没有十六个小时根本做不完。 “你要送到哪?我再送你一段。” “不用,就前面那间小卖铺。”司马钰想接过酒桶,黎江却先迈出了一步。 “那我俩目的一样,”他空出一只手举起清单看了看,“我最后一个要去的地方就是那里,去拿他家自酿的果酒……看来是用你送的这些酒做底材的。” 司马钰没有再拒绝,只是低头跟在了后面,心说秦月这师兄还是挺不错的嘛——想来也是,他们都是一个村子出来的,还是同门师兄妹,品格什么的也差不到哪去。 “黎月师妹这段时间受你照顾了。”黎江走得很慢,看得出来在将就着司马钰的步伐,“有时候那丫头在擂台跟我打表演赛的时候,偶尔会和我提起你——在村子里的时候,这死丫头可高冷了,别人说十句,她一句都不带回的,能让她念叨起来的人,说明这个人对她来说很重要。” “哪里哪里……”司马钰嘿嘿一笑,心说自己的好室友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去呢? “对她重要的人就是对我重要的人,怎么着我也算是她的师兄嘛。”黎江笑起来还是挺好看的,虽然也挺贱,“所以等过阵子她出国了,你有什么事要帮忙直接来找我就行,比如像现在这样的体力活儿。” 嗯? 出国? 司马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看向了黎江,不解地问道:“什么出国?” 第109章 柳仙市第一中学 “你不知道这件事?”这下黎江反而愣住了——他以为秦月早就和室友说好了。 “过几天她会去帮黎枫、黎愁除掉一个棘手的家伙,作为交换条件,除了现金报酬之外,村子答应会供她和黎霜两人在国外读大学,”在小卖铺老板安置从骆青的小酒坊带来的酒,以及帮他打新的果酒的时候,黎江和司马钰说了这件事——黎枫和黎愁昨晚就拜访过黎江了,毕竟他是大师兄,有些事得知会他一声,“小月她不是一直想摆脱村子么,考虑到她和【这边】的关系,村子好像决定放手了,毕竟因为她而得罪一个大人物不划算。” 黎江不知道【妖】的事情,上面只是告诉他,住在【千柳镇】的是一些【大人物】,让他尽量不要得罪。 “……那她……还回来么?”司马钰被这个消息弄得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应该是不回来了,毕竟她那么想摆脱村子。”黎江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村子确实无法插手国外的事,毕竟那边一没眼线二没接应,办起【事】来很麻烦。” “这样啊……”司马钰有些失落,轻轻点了点头。黎江用眼角看了她一眼,心中同样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自己那个优柔寡断的师妹肯定没有说这件事。 在黎江的心中,【黎月】的武艺和自己不相上下——好是自己稍微强一些,但也强不了多少就是了。但【黎月】师妹却有着一个不适合生存在【修罗村】的巨大弱点—— 她太心软了。 【修罗村】说得好听点是【地下办事】的,说得难听点,就是一帮杀手。不是黎江抹黑自己的村子——在他的概念中,整个【修罗村】如果来到正常世界的话,全村人站在一起拿炮弹一炮都给炸上天,那都算是替天行道,连冤假错案都不会有的。 包括自己和【黎月】师妹在内,每个人手上都至少有一条人命在。 想必自己的好师妹连【已经杀过人】这个事实都没告诉好友。 以她的性格,绝对是这样的。 所以这次出国的事肯定也没说——黎江猜测,大概是【黎月】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个倒霉丫头说。 这种事不应该瞒着对方,既然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让自己这个做师兄的帮一把——虽然已经没什么关系、以后可能永远都不联系了,但过去十八年的同门情谊还在,只要他的【小月师妹】还没走,那自己就是她的【师兄】。 “哎你也不用多想嘛,”黎江也知道身边这个倒霉丫头肯定也会难受的,毕竟两人之间的故事,【黎月】早就给他讲过一些了,字里行间对同居的挚友都是满满的【在乎】,“我在国外也有些朋友的,到时候你想去找她玩什么的,我帮你联系,小月她没告诉你肯定是还没准备好——那丫头你还不知道,擂台上比谁都狠,放下拳头就完了,有时候还不如小师妹做事果断……” 黎江说了很多话,司马钰也听出来了对方是在安慰自己,可不知为何,她感觉心里好像空了一块一样—— 秦月算是她至今为止的人生中第一个朋友了——从学校门口将自己从那群混混手中救出来开始,到将自己收留在她的破旧出租屋,再到学业上的帮助,就连去【鬼界】这种前路未知的旅途都陪在自己身边,甚至还为自己学了法术、在【鬼界】的旅馆中救了自己…… 在自己的心中,秦月早已是不可替代的挚友,她从未想过与之分开——或许就像黎江说的那样,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是她没想到,离别来得如此之快。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黎江哥。”将空桶背在身上,司马钰朝黎江笑了笑,“虽然穆姐说你是来抓小月的,不过……你也不是什么坏人嘛。” 看着朝自己挥手、又从楼梯上摔下去的倒霉丫头,黎江的嘴巴动了动,他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不是坏人……么?呵。 黎江最终也笑了笑,将小卖铺老板递出来的果酒塞进背包中,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穆老板最近打算再让他兼职一个【调酒师】,他得去商店街看看有没有趁手的设备。 没办法,谁让自己现在寄人篱下呢!这个【穆老板】还真是神通广大,连自己村子那边都得给她些面子,哪怕自己和一众师弟被扣下了,村子那边也不敢说什么。 还是小心点,别得罪了穆老板,黎江想,哪怕是为了侯师叔和那一众师弟们,自己忍一忍就好了。 晚上回到家,司马钰独自站在灶台前——她想了一下午,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决定好好和秦月谈谈。那家伙一直没和自己商量,肯定是在顾及自己的想法。既然当她是最好的朋友,那自己就不能拖她的后腿。 ——她是雄鹰,应该飞得更远的,而不是陪自己和一群妖魔鬼怪待在一起。 说到底,她们还算是两个世界的人。 红烧肘子、红烧猪蹄、红烧肉、红烧鱼……桌上摆着的菜全都是红烧的——司马钰知道,秦月最喜欢吃这口的。 从某种角度来说,秦月算是运动员,运动员都应该控制热量的摄入、以保持自身的体重和体型。不过秦月的体质很特殊,属于吃什么都吃不胖的那种,体脂率一直维持在一个近乎恒定的水平上,根本就不需要限制饮食。有时候司马钰是真羡慕挚友这种体质——她也想怎么吃都吃不胖,可惜自己是喝凉水都长肉的那种类型,如果不是自己这半个灵魂支撑身体、借机消耗了大部分热量的话,估计平时不怎么运动的自己早就变成一个胖子了。 “哟,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秦月打拳回来了——上午在和方梦鱼聊过之后,也没什么时间消化,直接就去了【黑森林搏击俱乐部】。她下午有几场拳赛——无论自己出国与否,现在的日子还是要好好过下去的。 “管他呢,我今天发工资。”司马钰嘿嘿一笑——她没说谎,今天的工资确实到账了,说着,她还拿起了一个信封晃了晃,“咱吃顿好的!” 看着满桌的红烧菜,秦月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她不是喜欢红烧,而是喜欢司马钰做的【红烧】,使劲儿放糖的那种。脱了外套连澡都没洗,随便洗了洗手就抓起了一只红烧猪蹄,张嘴就啃了起来。 ——嗯,她开心就好。 看着大吃大嚼的秦月,司马钰夹了块肉塞进嘴里——如果分别是无法避免的事,那就在分别之前,尽量创造关于彼此的回忆。 —————————————————— 两天后,【柳仙市第一中学】大门外—— 秦月穿着校服背着书包,遮着太阳看了看校园的大门,长长地叹了口气。 别人都是先高中再大学,自己可倒好,反过来了——她没上过高中,受到的教育也都是村里的【私塾】先生教的,能在大学中坚持下去,除了她自己拼命的背书之外,离不开黎霜对她的辅导。 黎霜别看武术不怎么样,文化课可是一把好手,在村子里的时候,别的同门师兄弟在空余时间练武的时候,她都是捧着书在看的。 托小师妹的福,秦月才跟上了大学的课程,而且不知为何,她感觉黎霜讲解的那些课程比大学里的教授什么的容易理解多了。 ——可高中就是另一回事了,黎霜说,高中是村子外的学子们最困难的一段时间,好多题目都困难得变态。尤其是越好的高中、学习难度就越高。秦月看着【第一中学】四个大字——光是这个名字,就让她有些不敢往前走了。 【第一】中学,肯定是最好的学校了—— “喂!你哪个班的?!”就在秦月发呆的时候,远方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女人忽然朝她喊了一嗓子。她吓了一跳,赶紧回想自己的履历—— 三年九班转学生秦月身高175体重75kg三围……眼前这个老女人,在黎枫和黎愁给自己搞来的资料中也有提到,她是教导处的主任,私下外号【鬼妇】,是个不好搞定的家伙。 “主任好!我是三年九班的转学生!学校里迷路半天了!请问主任三年九班怎么走!”秦月赶紧跑过去鞠了一躬——既然自己现在是【高中生】了,就要赶紧入戏——村子里有教过【潜入】这一课程,想要暗杀某人有时候就是要融入对方的圈子里,学校的领导是必须要【讨好】的对象之一,她必须表现得【顺从】一点。 “好!很有精神!”教导主任对秦月的表现十分满意,扶着眼镜点点头说道,“学生作为祖国未来的栋梁,就应该像你这样充满朝气!念在你第一天迟到,下次注意一点!三年九班在五楼走廊尽头!赶紧回教室去!” 啊?迟到?! 秦月稍微愣了一下——自己为了给大家一个好印象,特别起了个大早,现在才七点半,周围还一个人都没有呢,她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来的。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因为【柳仙市第一中学】的早自习到校时间是六点四十五分,她确实来晚了,而且晚得不是一点。 毕竟,高三和大学的上课时间完全不一样。 “谢谢主任!”秦月赶紧鞠躬离开,心说回去得念念黎枫和黎愁这两个臭小子了,连这种最基本的信息都没给自己准备。 找到了自己的教室,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秦月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对不起,我迟到了!我是转学生秦月,因为一些事情才……” 秦月想找个借口,可当她看到站在讲台上的人的时候,后半句话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这里是高中? 是即将高考的高三? 那为什么…… 讲台上会站着一个和尚?!还是披着袈裟的那种的?! 黎枫的资料到底漏写了多少东西?! 第110章 旧校舍的异响 和尚,寺院里常见的特殊职业,每日吃斋念佛,除了自身的苦修之外,还要负责做来寺院参拜的普通人的向导。 市面上经常出来【化缘】的假和尚颇多,无知的普通人也很多,让许多【和尚】逐渐变成了一种【职业】——不过这也只限于骗子们,真正的和尚除了修行之外,基本上是不出寺院的。 但无论如何,学校里也不应该出现【和尚】,尤其是高三的毕业班里。 秦月的脑袋一时间没转过来,站在门口瞪了和尚老半天,最后还是和尚出言提醒:“小施主,快入座。” “啊,行……”秦月木讷地点了点头,心说今晚回去的时候要和黎枫黎愁这俩小子好好谈谈了。 出任务情报最重要,有时候一个信息的错误就会让最终结果和原计划相去甚远,他俩不可能不知道情报的重要性——尤其是【除掉目标】这种比较极端的任务,一步走错甚至有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还好,和尚只待了一个早自习就离开了,后来从班主任那里得知,这和尚是从隔壁镇子请来的佛学大师,专门给高三学生提供心理辅导的,每天早自习、午休时间和晚自习都会来讲一些能让人内心平静的佛学故事。 高三学生压力本来就很大,这也算是一种为他们减压的手段。至于为何请一个和尚而不是心理辅导师,那就不是秦月能猜测的了。 而且她的目标跟这和尚也没什么关系,而是另外一个人。 根据黎枫给自己的资料,秦月很快确认了目标人物——郭怡萱,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戴着近视眼镜,刘海很长,看上去偏瘦,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蔫。 ——或许是因为学习压力的缘故,整个班级的学生都很蔫,但郭怡萱算是最出众的一个。别的同学下课的时候还会成群聚在一起聊个天什么的,也有去操场上运动释放压力的,只有她从早坐到晚,除了午饭、上厕所和放学之外,几乎没见她离开过座位,也没见她和谁说过话。 秦月一下子就头疼起来——这种内向的家伙是最难接近的,她曾遇到过类似的人,与之交流的时候,自己说一百句话对方也不带吱一声的,想要建立关系十分麻烦。 连续两天,秦月一直以各种理由在郭怡萱的身边晃悠,就在她苦恼该如何下手的时候,一个契机给她创造了机会—— 晚自习开始前,教学楼后面的体育用品仓库里。 高三基本上就告别体育课了,而且由于是最好的高中,别说高三,高一高二也很少接触这门似乎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课程,所以体育用品仓库平时几乎没人会来,里面的东西也早就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郭怡萱就在这里,在她面前是一个男生和两个女生。 男生染着发,身上的校服也是胡乱套在另一个外套上的,一看就不是本校的学生,估计是趁着晚自习时天色较暗混进来的——开玩笑,全市最好、最严厉的学校能允许学生染发? 秦月躲在仓库后面的视觉死角,通过窗缝观察着内部的情况——仓库内没有开灯,只有几个手机发出的光亮。隐约间,秦月好像看到郭怡萱拿出了什么东西,随后便被对方一把抢过去。 “梁哥,怎么不直接让这家伙转账?”一个女生的声音传来,似乎觉得这里不会有人来,所以声音稍微大了一些。 “你傻啊,转账不就留下证据了。”男生哼哼笑了几声,“直接拿现金,她能查到哪里?还能在纸币上找指纹不成?” “梁哥你好聪明啊!”另一个女生夸着男生,搞得他有些飘飘然起来。 “郭怡萱,周五我还在这等你,不来的话……你知道下场的。”男生说完就带着两个女生离开了,隔了很久,秦月才看到郭怡萱抬袖子抹了抹眼睛,也离开了仓库。 ——行了,入手点有了,秦月顿时感到一阵轻松。 接下来就等周五那天了。 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仓库,临走时还拖着一块布——这块布可以掩盖她的脚印,做事不留痕迹是【修罗村】一贯的行事准则。秦月想着赶紧回去,晚自习迟到了可不是小事——班主任可一直都在教室前边坐着,回去晚了免不了被一顿骂。 可当她快要踏入教学楼的时候,旁边的旧校舍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爆鸣—— 秦月的腿一下子僵住了。 她听过类似的爆鸣声——一般人可能会以为那是鞭炮,但秦月知道,那是手枪的声音,还是那种大口径的、带着消音器的那种。 大口径手枪威力大,有时安装了消音器也压不住声音。秦月在村子里习武的时候,专门有一个课程是分辨火器声音的——没办法,时代在进步,她们那套武术早就不是热武器的对手了,学习分辨火器的声音、以及各种热武器的知识,也是想在执行任务时能提前做个准备。 在听到枪声之后,秦月只犹豫了两秒钟,随后立刻朝枪声的方向跑去——目标所在的区域中有人持有热武器,她必须要搞清楚状况,不然等发生了突发事件,再反应可就来不及了。 拳头,终究还是没有子弹快的。 旧校舍原本是学生宿舍——【柳仙市第一中学】有些历史了,许多建筑设施还都保留着上个时代的风格,旧校舍就是其中之一。在学校建好了新宿舍之后,旧校舍就一直空了下来,三层的老旧木质结构年久失修,但因为是很有年代感的建筑,所以一直保留到今天,只是不允许随便出入了。 这是黎枫给她的资料上写的。 ——可既然不准随意出入,那又是谁在里面? 旧校舍离教学楼有些远,秦月算好了往返的时间,快速潜入了旧校舍——她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性格什么的先放一边,她的实力别说是在村子的【偏院】,就算是【主院】那边自己也少有对手。 偷偷潜入了旧校舍的二楼,秦月脱了鞋、光着脚踩在木质地板上,尽量不发出声音。当她背靠着楼梯转角,想侧过身子看向走廊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几道闪光,紧跟着就是数声刚刚听见的爆鸣声——果然是大口径的热武器,如果刚刚离得远、听得还不算清楚的话,现在拉近了距离一听就能分辨出来。 是自动步枪【卡拉什尼科夫】,而且好像还改造过,威力和自己在村子里看到的完全不一样——闪光消失的地方是走廊尽头的一座储物柜,柜门上的数个大洞的洞口处还因为子弹的高温维持了短暂的橙色。 秦月现在只想将黎枫和黎愁这两个小王八羔子揍一顿——这两个混蛋怎么搞的情报?!学校里有人持有热武器这件事怎么一直都没人和自己说过的?! “哼,孽畜,又让你跑了……”就在秦月捂着嘴的时候,走廊上传来了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还好脚步声是远去的,要是向自己这个方向走的话,她还真没信心悄无声息地离开。 等到脚步声走远,秦月才从楼梯的窗口处偷偷向下望去——她想知道持枪者的样子。旧校舍只有一个出口,一楼的窗户还有着铁栅栏,既然这家伙选择走楼梯下去,那就只能从正门离开。 果然,在等了不到一分钟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人。只是旧校舍周围没有灯,她看不清楚样貌,只是隐约看到了那人穿着红色的衣服。 不过她也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家伙肯定是学校里的人,而且大概率是教师中的一位——红色的身影直接走向了教学楼,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一看就是内部人员。 等到那人完全进入了教学楼,秦月才偷偷穿上鞋出去,一边往回走一边思考着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接近郭怡萱,虽然现在有了头绪,但接近也是需要方法的,否则非但不会让关系进一步,反而还会产生疏远感。 第二个问题就是这所【柳仙市第一中学】——这学校里面的成分是这么复杂的?!才来两天,自己就碰到了和尚、内向懦弱的富家大小姐被霸凌、来自旧校舍的枪声…… 第三个问题更加令她头疼——她总觉得刚刚在旧校舍内部那人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些熟悉,似乎最近就听过,只是完全想不起来是谁了。 越是往深处想,掐死黎枫和黎愁的想法就越是坚定——无论如何,今晚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跟他俩复盘一下,让他们重头再调查一遍。 抬腕看了看时间,距离晚自习还有三分钟,秦月赶紧回了教室,等会儿那和尚还得来讲故事呢。 ——等等。 秦月忽然愣住了——和尚?! 她一下子想起来旧校舍那个有些苍老的声音,自己是在哪里听到的了——昨天和今天,这个声音的主人一直都在给自己班级做心理辅导来着! 再联想到刚刚看到的那抹红色——那可不是红色的衣服,而是和尚身上披着的袈裟。 这和尚到底是什么来头?! 第111章 心结 “小钰,中午想吃什么?”午休时,林默照常等在教室外,等待司马钰出来之后带她去吃午饭。 “……凉拌面?”司马钰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出了自己想吃的东西,“最近有点上火,吃点败火的去,【老六拌面】,又便宜又好吃。” 最近司马钰已经开始习惯周围女生们那些能够杀死人的目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自己也不住校,她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至于经常和林默出去吃饭这件事,她也渐渐习以为常——不是她想蹭林默的午饭,有一天自己找借口没出去和他吃饭,结果第二天中午这货直接拿出了一个饭盒出来,还是画着小熊维尼图案的。 那一天,司马钰被女生们的目光千刀万剐。 从那之后,她就不再拒绝林默了——蹭饭就蹭饭,她还是想活着毕业的。 不过两人的感情并不像外界传的那种情侣关系——曾经有个大胆的女生问林默是不是在和司马钰交往,结果被他们俩同时否认掉。拿林默的话来说,双方的关系更接近于邻居、好友甚至是远房亲戚。 ——这可不是林默胡说八道,司马钰的母亲和林默的表姐两人是师姐妹的关系,如果不看年龄、单从辈分来论的话,司马钰还要叫林默一声【舅舅】的。 当然,这层关系可不能让那帮女生知道,所以对外也只是宣称为对方的好友,而且还是【关系永远都不可能进一步】的那种。 也幸亏两人解释了,不然司马钰可能早就让那帮狂热的女生们给拖到后山活埋了。 “那,你想吃什么?【小月】?”司马钰转头看了看【秦月】。 后者看了林默一眼、缩了缩脖子弱弱地说道:“你……你说吃啥就吃啥……我不挑食的……” ——她当然不是【秦月】,而是【江铃】,没错就是伪装了一天司马钰、倒了一天霉的那只小鬼。她和穆小雅签了卖身契的,其中一条就是在有需要的时候,会利用她的【化形术】和【障眼法】来伪装成某人。 原本穆小雅的考虑是,将来司马钰肯定还会有出门的时候,而且有可能会连续出门好几天,这段时间里,无论是学校还是校外生活最好都有个人来【代替】她。 这并不仅仅是在考虑司马钰的学分——穆小雅知道司马钰的体内有着【白羽圣石】的七块碎片之一,所谓大隐隐于市,在暂时无法取出圣石碎片的前提下,还是尽量让她【普通】一点为好。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如今秦月那边有任务需要离开一阵子——司马钰知道,或许自己的挚友已经不太需要这里的学分了。毕竟这次任务结束之后,她就要出国了,而且还极有可能是这辈子都不回来的那种。 即使如此,她也不想挚友在国内的履历留下污点。 她希望秦月能不留遗憾地走,哪怕是学分这种小事。 还有一点原因,就是周末送酒的时候,她碰到了正在扫大街的江铃——小女鬼可怜兮兮地拿着扫把,灰头土脸地扫着地上的灰尘和垃圾,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营养不良的关系,她看上去脸色不太好。上前一问才知道,这家伙现在每天就吃一顿饭。 “一个月八百块钱……一天饭钱二十块、每个月就得六百,我还得去【鬼市】那边买点补品,两百块还不一定够……毕竟我的【鬼气】不如萧琳小姐和文佩小姐那么重……白天出来还是有一定影响的……” 江铃是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对她讲这些事的,司马钰见她实在是可怜,便向穆小雅借了她一阵子,直到真正的秦月回来之前,她将作为秦月的【替代品】留在学院中。 穆小雅当然不会拒绝司马钰的请求——她当初留下江铃就是作为【替身】而准备的,让她先去学院里熟悉一下环境也好,省得临时代替会露出什么马脚来。 就这样,江铃跟在了司马钰的身边,这几天吃香的喝辣的,气色也变得好了不少。唯一让她有些难受的就是林默的视线——这家伙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江铃说不好那是什么意思,总之被看得浑身难受。 “……你看上这小女鬼了?”趁江铃去洗手间的时候,司马钰偷偷问了林默一句,“我发现你最近总是在看她。” “怎么可能。”林默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那你总看她干嘛?” “就是好奇,没想到还能看见小月这么娘炮的一面。”林默看着从卫生间出来,不停甩着手上的水、在甩到别人身上之后不停地对人道歉的【秦月】,“……你知道的,如果我没成为【妖】的话,以熊的身体都够呛能打过她。” “……行。”司马钰点了点头,“等她回来了,我就把你说的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讲给她听。” 林默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朝柜台喊道:“老板娘!刚刚的凉拌面加肉!加三倍……啊不,五倍的肉!!” “这还差不多。”看着对面讨好地笑着的林默,司马钰坏笑了一下。可当她看到【秦月】这张脸的时候,笑容却怎么也维持不下去了。 ——这样的生活也不错,但……比起自己一个人,她更希望和秦月分享这些。 倏然间,她觉得有些寂寞了。 明明邻居们都在身边的。 —————————————————— “……最近……你……有什么心事……么?” 灰白梦境之中,黑影钟秋看着拿着笔发呆的司马钰,替她倒了一杯开水——灰白梦境中什么都没有,包括食物,白开水是唯一的饮料。 【她】还是照常教司马钰画【令符】,只是最近的几天,自己这个【弟子】看上去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 “画不下去……就先……放下,不急于……一时的……” “……也没什么啦。”司马钰回过神来,虽然这样说,却也没有继续动笔。 “我可以……陪你……聊聊……”黑影钟秋也放下了笔,从衣领后面拔出两支小树枝,随手一挥,小木屋立刻变得明亮了许多。 “嗯……”司马钰咬着笔杆,思考再三之后,还是决定和钟姐好好聊聊——毕竟两人也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而且【她】还救过自己的命,应该也算是朋友了,“我和你说过,我有个很好的朋友,叫【秦月】。” “嗯……你和她……住在一起……” “不过,最近她要出国了,再也不回来的那种。” “所以……你……感到寂寞……了?”黑影钟秋想了想,一下子就猜到了司马钰的想法,“你……不想……让她走……?” “不想,但是也想。”司马钰给出了一个十分矛盾的答案——她想让秦月自由,对挚友来说,这么长时间以来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摆脱村子的束缚,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眼前,她不想做挚友的绊脚石。 但同时,她是真的舍不得秦月离开,她可是自己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一路互相照顾、互相扶持过来的。现在这段关系即将走到终点,说不寂寞那是骗人的。 可她又不能一起出国——毕竟自己还要收拾被打碎的半个灵魂,天知道这堆碎片自己什么时候能全部收集起来,穆小雅已经告诉她时间未知、地点未知、难度未知,等到自己变得【完整】,还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年。 黎江说两人可以用手机上的聊天软件继续维系这段关系,但司马钰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国内的工作就已经很难找了,秦月带着师妹在国外的生活肯定会更加艰难,就算两边可以打视频电话,她也不忍心占用挚友的休息时间。 而且视频电话和真人在身边,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或许在未来的某天,两人终会成为彼此宝贵的【回忆】。 司马钰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她知道自己不如萧琳聪明,不如穆小雅稳重,不如花姐开朗,不如林默那么有人缘——就算有着【半妖】的身份,也依然是扔进人群中连水花都看不见的那种普通人。她无法改变什么,也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将眼前的小小幸福抓在手里。 ——如果抓不住的话,或许就意味着,这份小小的幸福是不属于她的。 “乖……乖……宝宝……不哭哟……” 回过神来的司马钰看见黑影钟秋举着小树枝、在她身边不断扭动着身体,似乎是在逗她开心。直到手背上传来冰凉的感觉,她才知道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流了下来。 也许自己,是真的不想让她走。 “谢谢钟姐,我没事的。”司马钰抹了把脸,朝黑影钟秋笑了笑,“继续画!一定要把这个【令符】学会!我可不想让小月离开的时候还让她为我担心!” “……嗯……!!” 这一刻,司马钰想变得强大起来——既然不想阻止挚友追求她的【自由】,那至少做到不让她担心。 她得抓紧时间努力了。 第112章 作为【长辈】的秦月 【柳仙市】,【御景苑】小区3栋13楼。 秦月怎么也没想到当初自己拿来藏黎霜师妹而租下来的房子,如今竟然会用作执行任务的据点。 还好之前忘记办退房手续了,房租是按年交的,现在还有七个月的租期。 因为一开始就没打算常住,所以屋内的摆设很简单,尤其是客厅,除了一张吃饭用的桌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现在桌子被收起来了,黎枫和黎愁鼻青脸肿地跪在中央,对面坐着火冒三丈的秦月。 “你们就是这么查的底?!”秦月的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她生气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修罗村】做的不是卖苹果、卖袜子的生意,而是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危险工作,事前做好情报调查是最重要的事情,有些时候,一个数字、一个标点符号的差距就会让事情的走向变得和计划中的天差地别。 “拿枪的和尚!旧校舍的潜在危险!就连郭怡萱的人际关系都得我自己去查!村长脑袋里进水了还是长老会那帮老家伙们都老糊涂了?!怎么派你们两个酒囊饭袋出来!!” 秦月用力将手中的几张纸甩在了两个师弟的脸上——俩人现在是一声都不敢出,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调查有些【失职】,不过他俩最近刚刚通过村子的考核,勉强才达到出任务的标准,而且最近村子的人手有些不太够用,不得已才派了他俩这个新人出来。 “……村子人手不够用?哼,一间【主院】就四百人,十八间【偏院】、每个都至少有八十人常驻,你俩要找借口也找个好一点的,人手不够?都派出去参加世界大战了?!” “……我俩出来的时候,我们【黎院】就剩黎长老和黎落师妹两人了,别的院虽然还剩下几个留守的,但大多都和黎长老一样上了年纪,要不然就是在之前任务中受伤还没养好,就像黎落师妹一样……大多数都是老年和年轻这两代……” 黎枫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委屈,好像师姐真的误会他了一样。 秦月还想说些什么,不过看黎枫和黎愁的表情——尤其是黎愁的,这孩子打小时候心眼就挺小的,而且不太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心里想什么大多都会表现在脸上。 【察言观色】和【隐藏情绪】也是【修罗村】的课程,对于潜入、渗透这类工作,这种技能是必须要掌握的。看着比较【好懂】的黎愁,秦月的眉毛慢慢皱了起来。 “……【修罗村】最近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黎长老什么都没告诉我们,只是派我们出来执行任务。”黎枫摇了摇头,“他让我们什么都不要问,等任务结束之后再回去,再把最近的事告诉我们。” 听到这,秦月才相信村子好像确实是出事了——不让这俩新人参与、反而让他们出来执行任务,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实力还不够处理某些事情。 这次【任务】,大概是对他俩的一场【考试】,如果他俩能解决,黎长老大概就会将一些大事告诉他俩——比如某件能令【修罗村】几乎全村出动的大事。 这也算是对新生一代的保护,毕竟【忠诚】和【送死】是两码事,一些明显实力不够的村民,就算参与进这种大事里,也是白白浪费生命而已。 某一瞬间,秦月几乎都想回村子一趟了,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这次刺杀任务之后,自己就将与【修罗村】再无关系。 她一直想摆脱村子的控制,而且对于这件未知的【事件】村子也没给她任何消息,这说明自己已经没资格再参与【修罗村】的内部事务了。 坐在原地思考半天,秦月决定先放下这件事——无论她是否想参与村子发生的事,都要先解决眼前的任务才行。不过她还是给黎江打了电话——在得知后者也没收到任何关于村子的信息之后,她拜托黎江让留守在【千柳镇】的几位师兄弟回去看一看,看看能不能带回一些消息。 “那行,我让冯宇回去看看……”现在是半夜十二点,被迫加班到现在、还没有加班费的黎江连眼睛都没睁开,稀里糊涂地应了一声。 挂断了师妹的电话,黎江挣扎着拨通了冯宇的号码——冯宇等一众出来捉拿秦月的师兄弟们除了黎江和侯师叔之外,剩下的全都被扣在了穆小雅承包的果园。秋天的时候这群人帮忙收果子,现在入了冬,这帮人就开始给果树的根部附近刷白石灰。 最近也忙得差不多了,想来冯宇也没什么重要的事,黎江觉得他应该能从【恶毒的资本家】穆小雅那里请下假来。 在交代完冯宇最后一个字之后,黎江按下了挂断键,手一下子从床边垂了下去,手机也掉在了地上。 ——他睡着了,甚至没来得及爬回枕头边。 放下电话的秦月回了房间,亲自写了一个清单出来教给黎枫:“明天按照这个重新查,查不到的、遇到困难解决不了的就回来找我,还有黎愁——” 说着,她转头看了看表情阴郁的黎愁,皱着眉说道:“收起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干了什么。无论对方是做什么的,都轮不到你出手。记住,你是来执行任务的,别因为这点小事让派出所盯上我们。如果有一天因为你坏了事……我第一个除掉你。” 秦月居高临下地看着黎愁,后者和她的目光对上了半秒钟,立刻就垂了下去——他还是挺怕这个比自己强大许多、而且看上去比自己还冷酷的师姐的。 秦月这样说是因为她在放学的路上,偶然撞见了几个被修理得很惨的小混混——普通人打架很少会打出事来,顶多破点皮就算了。但那几个小混混手脚都被打断,连派出所和急救车都到了,听说还有一个在抬上救护车的时候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状态—— 能使出这种残忍手段的人,也就是黎愁了。 这家伙心理不太正常,而且经常以自我为中心考虑事情,丝毫不在乎世俗的规矩和律法,下手还不知轻重——他和办事稳重还有些畏首畏尾的黎枫正好是两个极端,估计黎长老也是考虑到这点,才不让他们参与进某些事情中去的。 “回答呢?”秦月的压迫感十足——她知道,面对这种心理扭曲的家伙,就必须让他彻底臣服,不能给他任何占据主动的机会。 “……知道了,黎月师姐……”“我叫秦月!!重说!!”秦月忽然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不锈钢管的扶手顿时凹陷下去了一块。 黎愁吓了一跳,声音变得更小了:“……知道了……【秦月】师姐……” “睡觉,明早按我给你们的思路去查,明晚之前要是没查清楚,你俩就给我滚回村子,报酬什么的也给你们退回去,这件事我会自己去办,你们别在这里碍我的事。” 秦月说完就回房间了——这是她们【修罗村】的处世原则,强者为尊——古语有云,【侠以武犯忌,儒以文乱法】,习武之人,尤其是像这些习武的、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他们总是自命不凡,总觉得自己会达到某种高度—— 于是,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们就总是以自己半吊子的武艺出来胡作非为,结果除了个别比较幸运的之外,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铩羽而归,甚至因此殒命。 ——毕竟,【自命不凡】和【天下无敌】是两码子事儿。 秦月身为强者的一方,不忍心看着两个初出茅庐的师弟走上这条路,只能依靠自身的【强大】来教育他们。对这些习武的年轻人来说,严厉是必须的教育手段。 “阿愁。”等秦月离开,黎枫才稍微松了口气——说实话,他也挺怕这个师姐的,但他比较理智,知道师姐说的这些都是为自己好。 可他知道,不代表师弟黎愁也知道——尤其是这家伙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性格,他怕这小子会因此记仇,所以想稍微劝几句,权当唱个红脸了,毕竟这小子安定下来,对任务也是有好处的。 “月师姐并不是在教训你,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担心我们的安全,所以……” ——黎枫的话说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嘻嘻嘻……小月师姐好帅啊……” 黎愁的脸变得红扑扑的——难以想象他这样下手不知轻重的家伙竟然会长着一张娃娃脸——他双手捧着脸颊,眯着眼睛,嘴角泛着病态的笑容,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被秦月砸弯的不锈钢椅子扶手,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黎枫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向旁边挪了挪身子——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弟是个偏执的暴力狂,但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有变态的一面。 要不然……自己还是找黎月……啊不,秦月师姐反应一下这件事。总之就黎愁这个精神状态…… 他这个做师兄的不好评价,反正就是觉得挺吓人的。 第113章 目标的信息 隔天,周五,教学楼后方的体育用品仓库。 秦月老早就等在这里了,她藏在一堆跳高时用的缓冲垫的后面——这种缓冲垫很厚,堆到一起的话,后面藏个人什么的完全没问题。 至于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早上的时候,秦月就和值日的同学调换了一下。高三学生所谓的值日也不过就是打扫一下卫生而已——她要的不是别的,就是找一个晚点离开学校的理由。 这所高中的高三,周五是不安排晚自习的,所以放学时间到了之后,学生们基本都走了。秦月故意打扫得很慢,在别的值日生都走完了之后,她用处理剩余垃圾的借口留了下来。 ——她知道,肯定还有没走的,比如郭怡萱,以及找她【借钱】的那几个人。 幸好,那个什么【梁哥】没有遭到黎愁的毒手,这也是秦月对他发火的原因——【梁哥】可是她接近郭怡萱的重要工具,他出事了,自己的计划也不好办。 等到班级最后一个人离开,秦月锁好了门,将门钥匙交给了传达室之后,偷偷绕过了教学楼来到了体育用品仓库藏了起来——上次听那位【梁哥】说,他还会在这里等郭怡萱,所以秦月也必须去,这是她接近目标人物的女儿的最好机会。 在秦月刚到没几分钟,郭怡萱也来了,看了看时间,才五点二十五分而已。她没有立刻跳出去,必须等【梁哥】他们到位了才能开始【演出】。 等了大约十分钟,【梁哥】和另外两名女学生也来了,这时天已经全黑了,要不是【梁哥】说话的声音像鸭子一样很有特点,秦月还真辨认不出来。 “还挺准时的……钱带来了么?”【梁哥】的声音在仓库中响起,看来他们已经进来了。 “带……带来了……”郭怡萱的声音很小,就像她的性格一样软弱。 “……怎么才三百?!”过了一分多钟,【梁哥】的声音调门高了几度,“上次不是和你说最少一千的?!” “我……我爸爸只给我这些……求求你们了……爸爸已经开始怀疑了……我没有借口再拿钱了……你们行行好放过我……” “欠揍的东西!”【梁哥】骂了几句,回头对身边的两个女生说道,“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长长记性!” 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和郭怡萱因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声传来——秦月心说差不多了,现在正是自己出场的时候。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秦月发现郭怡萱的身上带着一些伤,想也知道肯定是这几个人做的——今天她们打起来了最好,如果没打起来,秦月也有另一个方案——不过现在看来,另一个方案估计是用不上了。 “住手!你们干什么!”秦月从早已打开的窗口悄悄跳出去,再绕到仓库正门,朝里面大声喊道。她手中还拿着扫除工具,毕竟得有个借口来教学楼后面——垃圾箱就在这个位置——不然显得太唐突了。 屋里动手的几人愣了愣,纷纷转头看向了门口。秦月扔掉了手中的工具,几步跑到了郭怡萱的面前:“你们怎么打人!哪个班级的!我告诉老师去!” 听到这句话,那三人眼中的惊讶更明显了,在互相看了一眼之后,同时发出了放肆的笑声。 “找老师……哈哈哈……呸!”其中一个女生朝旁边吐了口口水,“转学生,前几天刚来的,没事,连她一起揍!” “哎哎哎你们干什么!”秦月一把将郭怡萱护在身下,替她承受了所有的拳脚。两个女生打了快两分钟才气喘吁吁地停手——高中生的体力能有多少,一群只知道在教室念书的,撑死了周末去逛个街,连体育课都没有,女生能坚持两分钟的体力运动甚至已经算不错的了。 当然,秦月还是配合地叫了几声的——她出现在这里并非是为了拯救郭怡萱,而是要和她一样成为【受害者】,有些时候,【受害者】之间更能产生共情。使用武力打跑这几个混混对秦月来说轻而易举,但那也会在郭怡萱中留下一个【暴力者】的印象,再加上这丫头性格懦弱,搞不好会弄出反效果来。 自己当然会保护她,不过要使用另外一种手段,首先就要先和她有共同的处境——既不会伤害她脆弱的自尊,也不会让她产生反感。 “【梁哥】……呼哧……呼哧……还打么……?”两个女生明显体力跟不上了。 “不打了,不过……”【梁哥】点了根烟,吐了口烟雾说道,“……把这女的衣服也扒了。” ——秦月现在才明白郭怡萱为何会受制于这几个不三不四的东西,照理说她父亲明面上是大企业家,理论上只要郭怡萱对父亲说这件事,收拾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但如果有把柄握在他们手上的话…… 行,可以,就如他们的愿。 秦月没有抵抗,任由她们拍下了自己的照片,不过自己拼命遮住了重要部位,两个女生见掰不开她的手也就放弃了。 “哼,又来个送钱的……”【梁哥】看着两个女生手机中的照片,让她们给自己传了一份——这家伙很狡猾也很聪明,他并没有亲自去扒秦月的衣服,也没有用自己的手机拍照,而是用两个女生的手机给他传了一份。这样就算将来闹到了警察局,他也可以轻易把自己摘出去,最后的责任全都在这两个被他利用的傻学生身上。 ——这是他管用的手段,之前也有几个女学生被这样勒索过。只可惜,这次他选错了人。 秦月平时在教室里很低调——因为是转学生的缘故,她的座位在最后一排,平时也戴着有很长刘海的假发,尽可能地不去引人注意。 ——她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工作,尽量避免让人认出自己的长相是基本中的基本。至于这几个留下了自己照片的人…… 她会【合理】地让这三人【消失】的。 【村子】从不留证据,不然就必须要【灭口】。 “下周一,你们俩,每人带五百来,少一块钱……哼,我就让你们俩的照片在学校里面现现眼!”【梁哥】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走了,两个女生像狗腿子一样,还在秦月的口袋里翻了翻,最终将她的几十块钱全都摸走了。 等到那三人走远,秦月才慢慢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抹了抹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吸了吸鼻子对郭怡萱说道:“你……你没事……?” “……对不起啊……连累到你了……”懦弱的女生眨了眨眼睛,掉了几滴眼泪出来——就像秦月学到的那样,懦弱的家伙基本上都很善良,只要和对方处境相同,很容易就能产生共情。 ——无论是村子里还是村子外,善良的人的人生,都是充满坎坷的。 在【修罗村】,【善有善报】不过是个笑话,秦月从小受到的教育,是【恶有恶报】。 “没事,对不起……没有帮到你……”秦月揪着自己的衣领,她的衣服还没穿好,肩膀露在外面,再加上她故意掐自己大腿内侧疼出来的眼泪,让她看上去更加可怜。 “不不不都是我的错……算了,也别说谁的错了,”郭怡萱叹了口气——因为有把柄在对方手上的缘故,她不敢对家里说什么,只能默默忍受下来,“……你的伤疼不疼,要不要……来我家处理一下?我家很近的,就在隔壁那条街……或者去你家那边也行?” 秦月听完眼睛一亮,心说这么快就能进入主题了? “我家比较远的……可要是去你家的话,那你的家里人会不会……” “放心,爸爸很少回家的,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出差,就算回来也经常在郊外的别墅里住,我家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我爸妈还在家,不知道这样子回去会不会……”秦月面露难色,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只是说了自己家有人。 听到这,郭怡萱立刻替她整理了一下衣服,随后拉起她的手:“跟我走,你今天帮了我,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懦弱女生的家确实很近,和学校只隔了一条街,而且是一梯一户的大平层,目测最少也得有三百平。进屋之后的秦月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心说穆姐真是够低调的,同为企业家,她开的那辆车往少说也得七位数,还至少也得是数字【3】以上开头的,可住的地方却是镇上老旧的楼房。 这间屋子才是赚大钱的企业家真正该住的地方——只是穆姐的钱绝对是干净的,这里户主的钱干不干净就不知道了。 【修罗村】执行的任务多为【以恶制恶】,想必郭怡萱的父亲肯定也干过什么不干净的事。 “你自己……住这么大的地方?”秦月惊讶地问道——她是真的惊讶,这大概是她见过的最大的房间了。 “嗯,稍微有点冷清,不过周末的时候会有两位佣人来陪我,也不算太孤独。”郭怡萱找来了医药箱,熟练地替秦月处理伤口——说是伤口,其实只是青了几块而已,重要的部分被她保护得好好的。 “你的父母……从不回来住么?”在对方给自己喷消肿喷雾的时候,秦月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偶尔也会回来的啦,不过只有爸爸一人会回来看我,妈妈住在另一个地方,她基本不会回来这里的。”提到妈妈,郭怡萱的眼睛垂了下去,看上去母女的关系好像不怎么好。 “那……你不想爸爸么?” “……想,爸爸对我很好的,每次来都会给我带很多礼物,上周末还送了个裙子给我。”说着,郭怡萱起身跑向了卧室,再出来的时候提着一条连衣裙——别的不说,光是上面挂着的蕾丝花边,秦月就知道这玩意儿肯定不便宜,“就是这个,漂亮么?” 或许是很久没和同龄人说话,郭怡萱显得十分热情——想来也是,在学校经常受欺负的懦弱女生,基本上不会有人和她做朋友的。 和她做朋友,就要做好被一起欺负的准备。 “好漂亮……这周你爸爸来的时候,能帮我问问多少钱一件么?”秦月不动声色地套着话,表情却装出了十分羡慕的样子。 “这周他不会来的啦,他每隔两周才会来一次的。”郭怡萱将连衣裙在秦月身上比划了一下,随后叹了口气,“……你太高了,这件你穿着不合适,不然就送你了……不过没关系,下次爸爸来的时候,我让他帮你带一件,我爸爸很有钱的!对了,你多高?” “……175。”秦月的目光渐渐冷了下来——她已经问出自己需要的信息了。 上周来过,每隔两周来一次,也就是说下个周末的时候,就是她父亲的死期。 “哇好高!”郭怡萱惊叹了一声,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将父亲推入了深渊,还在和这个【与自己拥有着同样遭遇】的女生聊着天,丝毫没有想到身边这位与自己互相取暖的【受害者】,是一头披着人皮的恶魔。 等这个单纯而懦弱的少女替自己量好了三围,秦月便找借口离开了,来到楼下,她回头望了一眼高档小区,默默地说了一句话—— “我会让你们父女两人尽量走得毫无痛苦的。” 说罢,她拿起了手机拨通了黎枫的号码—— “黎枫,让黎愁关照一下一个叫【梁哥】的人,目标身高大约170,经常跟他一起的有两名和我同校的女生。【梁哥】不能弄死,女生不能动,不过他们三人的手机必须彻底销毁……” 第114章 江铃的过去? “又开始了……”花沐晨趴在门檐下的横梁上,看着院子的角落叹了口气。 “这个傻丫头……”庄雯放下了正在织的毛衣,眼中满是心疼。 “实在不行,我们帮她也申请个留学名额……”红媚娘连吃蛋糕的心情都没了,用手中的小勺子敲着蛋糕上的草莓。 “要不然……我去带人把那个什么【修车村】给灭了,这样小月就不用走了。”沈诚摸着满脸的胡茬,说着最不着调的话。 果然,他的话引起了众邻居一致嗔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玩意儿!那可是钱夫人手下【十二使徒】第三席的组织,你想引发【妖界】和【人界】的大战么!” 沈诚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委屈地蹲在了角落:“……我不是开个玩笑想缓和一下气氛么……人家小钰发愤图强,我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至于离别什么的……” “……在【我们】漫长的生命中,【离别】还不够多么,她也该稍微适应一下了,毕竟无论是【人】还是【妖】,最终都是要成长的……” 他的话让众妖沉默了下来,没再议论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再次回到了院子的角落—— 角落里多了几只沙袋,每只沙袋起码两百斤,司马钰正扛着两个,在地上画的、间隔十米的两条线之间来回往返跑着。 柳垂莲说,无论是哪界的法术,想要精进就得不断练习,【图腾术】也是一样——【图腾术】的基础就是身体的韧性,在司马钰不知道自己【妖】那一半的原形是什么的前提下,最好还是增强现有身体的韧性和强度。 而且根据柳垂莲查到的资料,以往【半妖】的记录中,有不少无法变回【妖】那部分的原形的,司马钰能不能做到还不一定,若是想要变得强大一些的话,还是从现有的身体入手比较好。 至于为何想要变强一些—— 司马钰给出的答案是,她不想太过依靠别人了。 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她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依赖别人了,或许是秦月和邻居们给她的善意太多了,让她不知不觉懈怠了下来。 而在遇到她们之前,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挺过来的。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她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秦月放心的离开——她知道秦月一直都在担心她,主要是【倒霉】这种比法术还玄学的东西。她想让秦月明白,自己已经强大到可以不用去在乎【倒霉】这种东西了。 ——看,我这么厉害,所以,你放心的走。 在邻居们的眼中,司马钰的性格和想法很好懂,想做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只是她们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法术这种东西,别人是帮不了忙的。 “……我去熬骨头汤,这丫头得好好补补……”庄雯放下了毛衣,转身进了1单元楼门。 “……我好像还有几双运动鞋不穿了……”花沐晨也回了房间——她不敢买新鞋,怕这倔脾气的丫头不收,还好两人的鞋号差不多,她的鞋也都是九成新的,基本上没穿几次。 “……我直播认识了一个卖护具的,也不知道这家伙的护膝好不好用……”红媚娘也上楼了,只剩下沈诚一个人蹲在草地上,叼着烟望着挥汗如雨的司马钰若有所思。 【图腾术】消耗的体力十分惊人,其基本作用原理是造成可恢复损伤的前提下透支肌肉的力量与耐性,与其它法术相比,现代人倒是有不少修炼【图腾术】的,不过目的却是为了减肥和健身——巨大的消耗让脂肪燃烧的速度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与其最初目的相比,减肥反而成了【图腾术】的主流使用方法。 不过修炼【图腾术】的人大多没什么长性,首先恐怖的消耗量让人很难坚持下去,再者就是现代人大多数比较懒,只要达成了减肥的目的,也就没有坚持下去的动力了。 像司马钰这样纯粹为了变强而训练的人几乎没有——因为【图腾术】的主要使用群体还是【妖】,并不是【妖】喜欢用【图腾术】,而是【图腾术】占据了【妖法】中大部分比例,想要施展其它【妖法】的前提就是熟练使用【图腾术】。 司马钰再努力,体力也是有极限的,没过二十分钟,她就累得趴在地上,如果不是阿牛哥及时替她撑住了肩上的沙袋,她就被压在下面了。 “谢谢阿牛哥……”司马钰朝高大憨厚的男人笑了笑表示感谢,翻身坐在了地上——体力耗尽的同时,柳垂莲教给她的【图腾术】会即刻解除,失去了强悍力量的加持,她靠在老槐树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其实……你可以多依赖一下我们的嘛。”阿牛哥心疼地递给她一条毛巾,还贴心地给她拿了一杯自己做的酸梅汤,“我们会替小月丫头照顾好你的,所以……你也不用这么逼自己的……” 阿牛哥是【万妖楼】的大暖男,说话的速度很慢也很轻——事实上他的嗓门是最大的,说话轻一点就是怕吓到别人。 “诶嘿嘿……”司马钰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勉强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阿牛哥。” “唉。”阿牛哥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劝不来这倔脾气的丫头,也就放弃了。他的宠物店就在【万妖楼】南侧、出院门就是,除了给一些小动物找个好人家之外,还兼职着兽医,将店面放在离【万妖楼】如此近的地方,也是方便邻居们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他能照顾着点,“柳姑娘说,最近她要回一趟【侍仙阁】的总部,课程要先停几天,让我嘱咐你不要太透支体力。虽然教给你的【图腾术】被她改良过、可以在体力透支的时候强行停止运作,但使用次数多了还是有可能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所以……就算你想要快点变强,也还是要慢慢来的,不然反而会让小月姑娘担心……” “好的……”司马钰点了点头,“……那我先上楼洗澡了,阿牛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喊我。” “嗯……”阿牛哥轻轻嗯了一声,看着令人心疼的倒霉丫头摇摇晃晃地进了楼道,他又叹了口气,弯腰收拾起地上的沙袋来。 透支体力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连床都下不来。司马钰在床上打了半天的滚也没爬到床边——她睡的就是普通的双人床,当初骆青设计这个房间的时候,考虑的就是他师妹云若水睡觉经常踢被子,所以才安排了宽敞一些的双人床。之所以爬不到床边,是因为她现在连翻身都困难。 “起床吃饭了。”【秦月】敲了门进了卧室——她当然不是秦月,而是伪装成秦月的江铃,为了扮演得真实一些,最近她可以不用回小酒坊那间只能放下一张单人床和一个衣柜的小门房,暂时和司马钰一起住了下来。 这样做也是穆小雅的意思——司马钰最近太拼命了,在她适应【图腾术】的消耗、同时习惯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之前,身边最好还是留一个人。 “庄雯姐送来了大补汤,还有给你织的毛衣。”将大碗放在床头柜上,江铃将几个包裹放在了床边,“还有花姐送来的几双运动鞋、红姐送来的护膝和护腕……” 司马钰只觉得自己动一下、关节和肌肉就会发出好像生锈了一样的声音,别说端碗了,连汤勺都握不住。 “……你赶紧躺下,我喂你喝。”见好不容易爬到床边、拿起汤勺又掉回汤里的司马钰,江铃叹了口气,替她把枕头竖在床头、又扶着她靠在上面,江铃捧着碗舀着汤,一勺一勺地喂她喝。 “你说你何必呢,周围这么多动动手指就能帮你解决问题的大人物,还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简直就是……”“无法理解?”司马钰将话接了下去,随后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司马钰早就知道自己这样做实在是有些多余了,不过,借口也好,偏执也罢,也许……自己只是想找点事情来做,冲淡一下即将到来的离别的寂寞。 “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好不容易喝完了汤,司马钰靠在床头看着天花板,长长地叹了口气。 “废话,当然是活着了。”江铃在司马钰面前表现得比较随便,毕竟这满院子的妖魔鬼怪,躺在床上的这个倒霉丫头可能是唯一一个比自己还弱小的了,江铃跟她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负担——说实话,刚刚在门外收那些妖怪们的礼物的时候,江铃感觉自己这具化身都快抖散架子了—— 嗯,就是怕得发抖,她就是胆小了,怎么着。 那些妖怪最年轻的也得有个上千年,自己算上服刑的时间才活了多久?人家想要弄死自己,可能连手指头都懒得动。 “你们人类啊,活着的时候就各种给自己找理由,什么什么不得不做某些事之类的——哪来那么多【不得不做】?都是给自己找的烦恼。等有一天你做了鬼了就知道,活着其实就是活着,没那么多理由和意义的,你活着,世界不会因为你变得更好,你死了地球也不会停止旋转,说白了,小钰,你没那么重要的,活得轻松点——离别又怎么了?离别之后你俩就谁都不认识谁了?你自己想想这可能么?” 司马钰听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被一只鬼教训得哑口无言。 “所以,好好活着,那什么破村子也不可能追杀她一辈子的,搞不好等这届村长嗝儿屁了,她就能回来了呢。” “大姐,您说相声的啊?” “呵,瞧谁不起呢?当年我在仙界的时候可是【好孩子巡演文艺团】的顶梁柱,全团百分之八十的笑点全都是姐一个人贡献的。”说到这,江铃骄傲地挺了挺鼻子,好像这是一件多伟大的事一样。 “呵,行,你还是文艺部的……”司马钰听着差点儿笑出声来,还【好孩子】,还文艺团,还顶梁柱…… “等等。”司马钰忽然回过神来——她感觉自己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你刚刚说什么?” “顶梁柱。” “前边一点。” “【好孩子巡演……】” “再前边一点!” “当年我在【仙界】……”“你是【仙界】的人?!”司马钰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要不是她身上的肌肉僵硬得跟石头一样,可能真的就跳起来了。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江铃奇怪地看着躺在床上半瘫痪状态的倒霉丫头,“现在【仙家】满大街都是,商店街那边就有好几个呢。” 第115章 来自和尚的杀意 “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江铃哼了一声,将邻居们带来的一大堆礼物——或者说是慰问品——堆在了床头,转身出去刷碗了,“晚上想吃什么提前说,我去商店街买回来。” 最近江铃可扬眉吐气了,虽然这家伙在外面怂得像只麻雀,一有风吹草动就赶紧躲起来,不过厨艺却意外地好, 艰难地翻了个身,司马钰看向了窗外——和秦月分开已经快一个星期了,也不知道那家伙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不知为何,司马钰总想她拖得时间再久一点。只要秦月没完成黎枫黎愁的任务,至少还能知道她离自己并不远。 可一旦出国,那隔得可就不是一条街了——虽然邻居们和江铃都说这算不上什么麻烦,但她就是纠结着一点—— 或许自己也该学着放下,想着,司马钰眨了眨眼睛,伴随着饱腹之后的疲惫袭来,再次睡了过去。 —————————————————— 秦月那边确实不太顺利——倒不是郭怡萱这边,而是关于那个玩枪的和尚。她不确定这个和尚对自己的计划会不会造成什么影响,按理说只要双方不接触、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可乱就乱在,黎愁在教训那个【梁哥】的时候,刚巧被这个和尚撞见了。 事情的发展有些匪夷所思——学校的后街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平时这条小巷几乎没有人走,这就导致了小巷成为了某些【坏学生】聚集的地方。 别看学校好坏,也别看管理得是否严格,【坏学生】哪里都有,看不见或许只是还没发现而已。 【梁哥】等一众辍了学的闲散人士经常聚集在这种地方,学校这边还真就没法管——首先这里是校外,不属于学校的管辖范围,其次就算是学校出手管了,这群闲散人士当时一哄而散,转天又聚集到这里。学校也不可能24小时都在这里守着,久而久之,也只能告诉本校学生禁止去后街小巷,同时牢牢地锁住了后门。 区区一道门根本就拦不住什么,每到中午、晚上的时候,还是有许多学生要么绕过去、要么索性直接翻墙,瘦一点的还能从大门的栅栏直接钻出去,他们聚到后方抽烟打扑克,顺便再找点架打打,以此来消耗他们过剩的【青春】与那颗长期压抑、难以平复的躁动之心。 查到【梁哥】的位置很简单,只需要在后街小巷等着就行了,黎愁的头发留到了肩膀,随便弄乱一些、再换上一身花里胡哨的衣服,很容易融入这群人中。平时这里的人分成许多小团体,也有独自行动的,不过大多数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互相待在自己常待的舒适圈内。所以黎愁就算自己一个人待着,也不会有人来过问他什么。 黎枫没有来,他受不了这里的烟味。黎愁也不需要他来,对付这里的酒囊饭袋,他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 黎愁很早就等在这里,也很早就看到【梁哥】了,不过他没有立刻下手,因为师姐交代说,还有两个女生也会来。 一共三个人呢,等到齐了一起收拾,不差这点时间。 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有一阵子,大约快到六点半的时候,目标的两个女生出现了。黎愁从兜里摸出了一支烟——他是不抽烟的,这支烟在他兜里已经揣了三个小时,都有些扭曲了——慢慢地走向【梁哥】,一边走还一边在身上摸着什么,等他来到目标三人面前的时候,黎愁抬起了头:“兄弟,借个火?” 【梁哥】打量了他一下,似乎看出来他是新面孔。不过也没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递了过去。 “小帅哥,新来的?怎么称呼?” 【梁哥】没说话,其中一个女生却说话了——点烟时的火光照亮了黎愁的面容,说实话,抛开本性不谈,他这张娃娃脸对女性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刘波。”黎愁压根没打算报上真名,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报了上去。 ——反正自己只是来【办事】的,办完就走,没必要和这群垃圾扯上什么关系。 “好普通的名字,不过你好帅!”女生向他伸出了手,“认识一下?以后我们都跟着梁哥混,梁哥在这边很有名望,跟他一起混吃不了亏的。” 女生的头发上扎着乱七八糟的发饰,手上也戴着好像地摊上买来的指环和手镯,看上去很新潮的样子,实际上土得掉渣——为了能更好的融入任务,关于时尚穿搭方面,村子里也是有过专门培训的。 说白了,想当一个合格的【村民】,什么都得掌握一点,用不着精通,反正也不需要融入多长时间,速战速决也是村子的训诫之一。 对方的长相和穿搭让黎愁一阵恶心,不过他还是伸出了手和对方握了握。女生的脸立刻就红了,那样子看得黎愁直想笑——都混到这里来了还做出这样的表情,真是又当又立。 “刘波是。”【梁哥】见黎愁态度很好,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手掏出了几张票子丢了过去,“拿去买烟,抽点好牌子的,出去别给我丢人。” “谢谢梁哥。”黎愁笑了笑,如果现在周围不那么暗的话,他那阴险的笑容就要暴露出来了,“梁哥,小弟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以后还指望梁哥多照顾照顾。” 说着,他掏出了一块表——这块表是从前阵子被他折磨过的其中一个混混身上扒下来的,也没想过多值钱,更谈不上喜欢,只是觉得这块表不配那只手腕而已。 ——所以他将表和手腕一并从那人身上拆下来了。手表留下,那只手连他也忘记丢到哪里去了。 手表很讨【梁哥】的喜欢,当时就戴上了,还拍了拍黎愁的肩膀:“行,刘波,懂事,走!哥带你们玩去!” 说罢就要转身离开,可还没走出几步,【梁哥】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直接跪在了地上—— “梁哥,你怎么了?”黎愁赶紧过去搀扶,后者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没过几秒钟就闭上了眼睛。 “梁哥是不是累坏了,快,给120打电话,你跟着我扶着梁哥去路边,没事我带着钱呢,医药费我出!”黎愁的语气略显慌张,其中一个女生立刻拿出了手机打了120,黎枫则背起了【梁哥】朝路口走去。 走到路口还要经过一条很长的路,两个女生跟在后面,只感觉双方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可也不敢喊对方等自己一会儿——【梁哥】都昏迷了,她们哪敢耽误事? 等两个女生摸黑来到路口的时候,却发现【梁哥】独自靠在一棵树下,娃娃脸的小帅哥【刘波】也不知所踪。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黎愁其实一直躲在附近的阴影中——刚刚让她俩拿电话是为了确认她们的电话放在哪个口袋里,打120这种事,只要是熟人,甚至都不需要多熟悉,都会本能地拿出电话来。 在她们的注意力放在坐在地上的【梁哥】身上的时候,黎愁便悄悄地将她们的手机拿走了。 两个女生还算省心,打完电话之后还放回了口袋里,也省得自己使用暴力了——毕竟师姐说,这俩女生不能动。 而【梁哥】的手机早在背着他出来的时候就被拿走了。 至于【梁哥】本人,黎愁也做到了【不能弄死】这一条——师姐说了不能弄死,那…… 弄【瘫痪】应该没问题? 刚刚给【梁哥】的那只手表的表带上有麻醉针,而且手表是戴在手腕上的,一般人都会戴在左手——手腕上的血管比较多,而且离心脏很近,很快就会随着心脏的搏动流遍全身。 ——当然,戴右手也行,这么长的巷子,足够麻醉针生效了,差不了多久的。 麻醉针只是第一步,是保证【梁哥】活着的两个必要条件之一,黎愁真正做的,是在刚刚将梁哥放下来的时候,将一根钢锥刺入了他偏下方的腰椎,还用力搅动了一下,确保那部分的神经被彻底绞烂——人体解剖学也是【村子】的课程之一,而且是黎愁最喜欢的课程,他一直在研究的,就是如何让一个人痛苦到极点,但还不至于立刻死去。 在折磨人这方面,黎愁可是一把好手。 第二个让【梁哥】活着的必要条件就是女生刚刚打的120——医院肯定会检查出什么来,也肯定会尽可能地保他的命。总之无论如何,【梁哥】最后肯定会活着,但也许这辈子都离不开轮椅了。 虽然没有多少折磨人的快感,但这已经让黎愁很满足了,残忍是他的天性,可惜现在他必须要克制一点——因为师姐比他强,他打不过,而且黎愁很尊敬【黎月】师姐,一直都憧憬着对方的冷酷和强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村子里表面冷漠的师姐比起墙头草一般的黎江师兄和木头一般的黎枫师兄来说,都要好上太多了。 黎愁躲在暗处,看着【梁哥】被抬上了救护车,这才翻起了三人的手机。其中一个女生的手机上了锁,她打不开,【梁哥】和另一个女生就比较粗心了,连密码都没有。当他看到手机中师姐没穿什么衣服的照片的时候,黎愁当时就后悔为什么没直接杀了这三个臭虫—— ——那可是他最宝贝、最尊敬的师姐,自己别说顶撞,连一句大声点的话、甚至连目光都不敢直视。而这样的师姐却被这群臭虫…… 等到黎愁听见自己磨牙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应该直接追过去——暴露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现在他只想将自己所有折磨人的方法全都用在那三人身上。 他发誓要让这三只臭虫长命百岁,余生都要像被拔光了牙齿和爪子的野狗一样,只能在厕所里用舌头觅食——可就在黎愁刚刚转身的时候,身边却传来了一个沉稳而苍老的声音。 “无量寿佛……小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黎愁早已被那几张照片弄得红了眼睛,现在不管挡在他面前的人是谁,就是天王老子,他也要咬下对方一块皮来:“臭和尚,别来碍事。” 他的声音很轻,真正愤怒到极点的人,反而是最冷静的。 和尚手中拎着一个塑料盒,里面装的是全素的麻辣烫,一边念着佛号一边走到了他的面前:“小施主,他已经受到惩罚了,而且你也拿回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且随他去……” 话未说完,黎愁的拳头已经到了——他不打算和一个和尚废话,既然他拦着自己,那就让他躺下好了。只是下一秒,他的愤怒稍微消退了一些,因为和尚不紧不慢地放下了麻辣烫,用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拳头—— 黎愁瞬间感到自己的拳头好像被钳子钳住了一样,一动都动不了。 “这是你自己找死的。”黎愁起了杀心,另一只手抽出了铁椎,翻手刺向了和尚的脖子,可就在锥子即将刺入和尚皮肤的瞬间却停住了,因为…… 因为他的面前,多了一个黑洞洞的金属管子。 枪。 与此同时,一阵不属于出家人的杀意如潮水般涌来,竟让他感到了丝丝恐惧。和尚半睁着眼,那冰冷的杀意便是来自于此—— “……和尚,你究竟是什么人?” “无量寿佛……”和尚的声音依旧平静,却犹如罗汉般沉稳而威严,“贫僧与小月姑娘算是有缘,哪怕是为了小月姑娘着想,还请小施主您放下执念……” 第116章 原来是自己人 “所以这就是你带他来的理由?!” 【御景苑】,黎家师姐弟的临时据点来了一位【客人】,【客人】被安置在了宽敞的客厅,黎愁则被秦月抓进了卧室中,骂得狗血淋头。 “黎长老平时怎么教我们的?!办事的时候尽量不要让第三方看见!你可倒好!不仅让人看到了全程,非但没有除掉目击者,甚至还敢把人带回来?!黎愁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秦月这么生气不是没有道理的。 【村子】做的事本身就违反了法律,是不允许被第三方知道的,一旦暴露了,就必须要解决所有目击者,尤其是网络极其发达的现代——就算村长和【主人】动用关系将这件事压下去,私下里还是会产生不少关于村子的传说,这对必须要隐秘行事的【修罗村】一点好处都没有。 甚至还能让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追查【修罗村】的位置——要知道这年头,有人为了流量可是连命都敢不要的。 “……是他让我带他回来的……”黎愁表面上很委屈,其实心中高兴得不得了——在【修罗村】时,他就一直想和憧憬的【黎月师姐】说说话,希望对方能关注到自己。可他也明白,像自己这种阴暗的人,【黎月师姐】肯定是不会喜欢的。 所以他一直默默关注着【黎月师姐】,包括师姐走路的姿势、吃饭的动作、甚至连擦汗这些小细节都记在心里——确实这样做有些变态,连他自己都清楚这一点,可他是真的很喜欢【黎月师姐】,甚至连睡觉前都幻想过和【黎月师姐】成亲的场景。 直到前几天,【黎月师姐】因为自己黎枫收集情报有误的时候将他们狠狠骂了一顿——那时黎愁就想,只要能和师姐说上话,就算被骂一顿也值得了。所以现在虽然没表现出来,其实心中欢喜得很—— 【黎月师姐】的声音真好听,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一辈子这样被骂下去。 秦月当然不知道这小子心中的变态想法,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村子会将这家伙派出来——无论是心智还是【办事】能力上,黎愁都有着很大的缺点。黎枫虽然好一些,但也没好哪去。正常来说,在新生一代彻底熟悉村子的各种事务之前,应该有一位前辈带着他们出门的,她记得这两人上次跟着出任务【实习】好像就是黎长老亲自带出门的。 ——现在好了,自己这个已经脱离了村子的【村民】却成为了他俩的前辈。 这简直就是在扯淡——别说黎枫、黎愁了,就连她自己都还没玩明白这复杂的【村外世界】,就得被迫带这两个半新手。 村长和黎长老到底在想什么?! “你还敢顶嘴?!”见黎愁还找了借口,秦月的火气更大了——如果这件事暴露出去,以现在的科技和侦测手段一定会查到自己这边来。说实话她也只是看在【自由】的份儿上拿钱办事而已,本来不必担这些风险的,现在却被迫成为了【主谋】——是的,这件事从头到尾确实是她策划的,如果被查过来,她肯定无法脱身。 作为【修罗村】的一员,秦月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是不想连累小钰和黎霜。 “师姐,您消消气,我是真的打不过他,他有枪的……” “这和有没有枪没关系!你在【办完事】之后就应该立刻离开,而不是因为几张无聊的照片……算了……”秦月教训得累了,事情既已发生,再去追究谁的责任已经晚了,还是先想想如何去补救,“你说,这和尚有枪?” 这是个好消息——起码双方可以就这件事谈谈条件。国内持枪可是重罪,对方找到自己这边来明显是有话想说,不然早就报案去了。 “嗯……” “看清楚了?” “枪口都顶到我鼻子了……” “行,你给我在屋里好好待着,敢出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好的……” 深吸了一口气,秦月离开了卧室,和尚坐在地上打坐,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手中还捻着一串佛珠。见秦月出来,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向她念了一句佛号: “无量寿佛……” “大师……”秦月被这一下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她还是第一次跟一个和尚对话,“……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您来这里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不妨说说你的条件,如果不太过分的话……” “司马钰小施主身体可好?” “她很好,最近也是……等等。”秦月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过了好几秒才忽然抬起了眉毛,“你……你认识司马钰?” “有过一段缘分。”和尚笑得很慈祥,一点也看不出来黎愁描述的那种充满杀意的样子。 “这……”秦月有些不会玩了——司马钰可从未和她说过任何关于和尚的事,不过对方既然提起了,那她就得防一手了。 天知道和尚口中的这段【缘分】是什么意思。 如果是对司马钰不利的那种的话,那自己可就要提前准备一下了——想着,秦月借着思考的样子,不动声色地走向了旁边的椅子。客厅中什么都没有,能用作武器的,就只有这把椅子了。毕竟,对方是有可能是有枪的,她可不敢空手和对方发生冲突。 “秦月施主不必紧张,”似乎是看出了秦月的心思,和尚微微一笑,“贫僧法号【运德】,是【积德寺】的住持,虽然寺院中只有贫僧一人就是了……小钰施主的娘亲于贫僧有恩,贫僧绝不会做对小钰施主不好的事情的。” “【积德寺】?” 秦月好像有些印象——【千柳镇】郊外好像确实有一座寺院来着,司马钰也提过有一次去寺院中送酒,当时她还吐槽怎么会有和尚沾酒的。 “正是。”运德和尚点了点头,随手拿出了一个护身符,“久未见到小钰施主,若秦月施主您顺路的话,帮贫僧将这个捎给小钰施主。” “……行倒是行,不过……”秦月还没完全信任对方,天知道这和尚是不是编的,“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是骆青,骆施主与贫僧说的,他说,小钰施主有位很照顾她的同窗。贫僧在镇中化缘的时候,也有幸看过秦月施主您的样貌,所以前几天您进教室的时候,贫僧还稍微惊讶了一下。按理说您应该和小钰施主同为大学一年级,不应该出现在高中教室的……看来您和贫僧一样,也是为了某个目的才来的。” 直到现在,秦月才正视了和尚一眼——她的注意力之前全都放在对方的双手和双脚上了,如果和尚有什么动作的话,她可以立刻反应过来,因此忽略了对方的长相。现在仔细一看—— 这家伙不就是坐在高三九班讲台上、给这届毕业生做【心理辅导】的老和尚么?! 而且听他说的,似乎来到这所高中也有他的目的,至于这个目的是什么…… “您认识房东骆青?” “旧识,当年就是骆施主和小钰施主的母亲云施主帮了贫僧,才让贫僧活到今天的。若不相信的话,您可以找骆施主确认一下。” “那你……知不知道【万妖楼】的事?” 秦月打算最后试探一次——【万妖楼】这个名字是她在学会了基础的法术之后才能看见的,对外,那座破败院子的院门上挂着的牌匾,上面写的是【百香楼】。 说完,她看着和尚的反应——如果对方知道【万妖楼】,那就说明暂时可以信任对方。如果不知道的话…… 秦月的手紧紧握着椅子靠背的部分,静静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知道,你俩住的那间屋子,就是云施主之前住过的,”运德和尚露出了怀念的表情,“当年云施主远嫁的时候,贫僧还为她诵经祈福……秦月施主,既然您也能看见【万妖楼】这三个字,想必……您也应该知道,周围的邻居们的真正身份了。” “刚刚多有失礼了,运德大师。”听到这,秦月才松了口气——行了,这家伙是自己人。 ——平日大楼里那些妖魔鬼怪们都掩饰得很好,外人基本上不可能知道的,能知道【它们】的真实身份,说明邻居们已经对这个和尚放下了戒备。 【万妖楼】的妖怪们心眼都不坏,能被【它们】认可,说明这个和尚也不是坏人。 幸亏是自己人了,不然的话,她都已经开始考虑该如何除掉这家伙了。 “您的谨慎令贫僧佩服,小小年纪就有着这样的心智……想来过去吃了不少苦。无量寿佛……将来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可以来积德寺找贫僧,贫僧会为您诵经祈福的。” “多谢大师……不过大师,您说来这所高中有事要办,是为了……” “贫僧出家数十载,以降魔卫道为己任。哪里有诡异乱祸之事,贫僧自然就会在哪里。” 第117章 【百鬼众】 “……您是什么意思。” 听完和尚的话,秦月原本放松的表情又沉了下来。 除魔卫道? 如果在住进【万妖楼】之前自己听到这个词,或许还会想到是来对付自己的——毕竟严格来说,【修罗村】的人个个都能算上【魔】。可运德和尚也知道【万妖楼】的事,再联想到这家伙的【职业】…… 那这个【魔】就很有可能就是字面意思了。 “您提到【万妖楼】,想必也知道有许多【非人】行走在这个世界上了。”运德和尚没有隐瞒什么,他这次来完全就是好心来提醒秦月一声的。 在学校看到秦月第一眼的时候,运德和尚就认出她来了,只是没有挑明而已。一个大学生穿着高中校服回到毕业班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来复读的插班生,另一种就是为了某种目的。无论哪一种,之前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人都没必要在教室里攀关系。 直到他看到秦月独自去了教学楼后面的体育用品仓库、被【梁哥】威胁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个姑娘是后一种情况——运德和尚从骆青那里听说了秦月在地下拳场打拳,而且是没有限制的那种【黑拳】——正规的拳场里,攻击对手身体部位是有禁制的,穆小雅的地下拳场并没有这些限制,纯粹就是看自觉。 能在那里打拳的,无论实力如何,都不可能被这几个不良少年威胁,但秦月却一直在乖乖地照着对方的话做,这足以说明她来这里有着自己的目的。 出于对司马钰的负责,他想知道秦月在做什么,虽然到现在为止也没查到她的真正意图,不过却查到了黎枫和黎愁——秦月有一次在校外和他们见面的时候被运德和尚撞见了,从三人的行为上来看,黎枫和黎愁两人明显对秦月表现出了臣服的态度,这让他更加好奇恩人女儿这位同窗的身份了。 后来,他听到了黎枫黎愁两人的名字,以及看到黎愁在对付校外小混混、发泄他残暴情绪时使用的武术——哦,【修罗村】,黎院的,自己人。 他们都服务于同一个【主人】。 【主人】座下有十二位【使徒】,这十二位【使徒】分别有着不同的【工作】和【称谓】,他【运德和尚】就是其中之一,且位列【第二席】,比【修罗村】村长还要高一位。 运德和尚的工作主要是【监视】——他原本是一名穷凶极恶的罪犯,在一次穷途末路中被司马钰的母亲云若水和她的师兄骆青所救,在云若水的感化下痛改前非,后又被上一代【第二使徒】收为弟子,在经历过考核之后,继任了师父的位置,留在了【千柳镇积德寺】。 而他所监视的,正是他的两位恩人——【大妖】骆青与云若水。 两千四百年前的那场战争中,只有骆青和云若水与【鬼魔灵】直接正面交手,【鬼魔灵】有一种特殊能力,可以腐蚀被她接触过的【生灵】或【死灵】的心智,虽然不知道对能够名列【七圣】其二的两位【大妖】有效,但必要的监视还是要有的。 尤其是这两位【大妖】还管理着两块【白羽圣石】的碎片——七块碎片中,【鬼气】最强的就是骆青和云若水看守的这两块,因为他们俩的实力在当时来说也是最强的,所以这个安排并没什么不妥。不过考虑到【鬼魔灵】的能力,当时管理着【十二使徒】的【主人】觉得还是对其进行监视一下比较好,毕竟【鬼魔灵】的力量有目共睹,凡事还是需要小心一些。 【第二使徒】的位置就是【监视者】,这名使徒的唯一要求便是【绝情】——那时的【主人】已经预料到【监视者】和骆青、云若水两名【大妖】肯定会有所接触,为了不在关键时刻出岔子,每一代的【第二使徒】都必须符合 【绝情】这一点。作为曾经杀人无数的罪犯,运德和尚刚好符合条件。 他和他的寺院,就是为了监视骆青和云若水而存在的。 至于后来云若水带着【白羽圣石】的碎片搬走了这件事,【主人】也让他暂时不要管,或许是经过数千年的岁月、两个【大妖】已经证明了自己,【主人】觉得也没必要监视太过严格,【第二使徒】的工作也变得可有可无了。 在暂时没有新的【指令】下达之前,运德和尚便一直留在了【积德寺】,随时等待着【主人】的命令。而就在最近,【主人】的命令到了—— 他要调查并监视一个名为【百鬼众】的组织。 【百鬼众】正如其名,其成员皆为【死灵】。在从最近抓住的其中一位成员那里得来的信息中,【主人】得知了【百鬼众】已经存在了很久,只是最近才开始活动的——它们四处寻找着游荡在人间的【鬼】,只要资质合适,便会受到邀请,同时被赋予一种奇特的法术。 这种法术十分危险,其具体表现形式为【黑色的火焰】——只有在【鬼界】中,【第十九层地狱】的无底深洞内才会出现,理论上来说,根据各种古老典籍中的记载,只有一个人——不,是一个【死灵】才懂得如何使用这种【黑色的火焰】。而这个【死灵】,便是灵魂被分割为七块碎片的【鬼魔灵】。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虽然【白羽圣石】的七块碎片目前为止还都算安好,但这并不代表不会出现第二个【鬼魔灵】。【主人】给运德和尚下的这道命令,就是调查这件事,因为【百鬼众】的最初发现地点,就在【九岭山】的范围内。 最重要的是,【百鬼众】声称,它们将永远侍奉于【鬼魔灵】。 一如两千四百年前一样。 运德和尚来到这所中学,一来是校长真的聘请他为学生们做【心理辅导】——校长信佛,但他并不是想在学校中传教,而是想利用佛经可以让人心情变得平和这一特点,减缓高三毕业生的压力。严格来说校长的做法说不上对错,只能说他在照顾学生感受这方面做得还算不错。 而就在这所学校里,运德和尚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鬼】存在于【人界】各处,当然也包括学校,某些【地缚灵】无法离开其死亡地点太远。他正是从这些【地缚灵】的口中,得知了最近有【鬼】在四处游说,还听说了【百鬼众】这个名字。 秦月听见枪声的那个晚上,运德和尚追的就是其中一位【游说者】——虽然是出家人,也懂得不少佛经,但运德和尚其实只会一些基础的法术而已,他的仰仗是手中的军火——当初他杀了人被列为通缉犯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持枪杀人,而且还是自己改造的枪支。在出家之后,运德和尚通过【第二使徒】的秘术将法术刻在武器上,从而得到了能够对付【鬼】的力量。 古代的【第二使徒】使用的大多都是冷兵器,一些有名的冷兵器尚且能令【鬼】、【妖】等闻风丧胆,更何况是现代威力更大的热武器。 再加上他本人因为杀生、身上煞气极重,一般的【鬼】根本就不愿接近,更让他有了调查这件事的资格。 这几天,运德和尚一直在跟着秦月,想要弄明白她的目的是其一,另外就是想保护她——说实话,运德和尚还是挺喜欢司马钰这个倒霉丫头的,也知道秦月和她的关系很好,再加上秦月出没的地方大多数都是人很少的区域,这种地方是【鬼】最经常出没的。尤其是新死不久的【鬼】,见不得阳光,也不敢去人类太多、阳气太重的地方,只能在无人的阴暗角落躲藏。 出于各种原因,运德和尚除了自己的工作之外,基本都在保护秦月,直到他知道这个姑娘是来自【修罗村】,与自己侍奉同一位【主人】之后,才决定出面提醒。撞到黎愁的事只是不想让他造下太多杀孽——【修罗村】是【恶】没错,但却是【必要的恶】,运德和尚不想让其变质。 直到现在,以此为契机和秦月见了面之后,他才知道这个姑娘也知道了【妖】和【鬼】的事情。【修罗村】当然会教村民们类似的知识,不过会等到村民有一定能力之后才会告知,像秦月这种年轻一代,是不可能知道这些【非人之物】存在的。 她知道了,就说明【万妖楼】的众人和她之间已经互相接纳了,所以他才会问秦月关于【非人之物】的事情。 “嗯……”秦月虽然有些不敢回忆刚刚得知【万妖楼】的邻居们都是一些妖魔鬼怪时候的事情,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说实话,直到现在,在看到邻居们要么变形要么消失的时候,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感到毛骨悚然。 “贫僧来这里就是为了调查某个组织。”运德和尚将【百鬼众】的事和秦月大概说了一遍,“贫僧知道小月施主您似乎是在执行某个任务,但贫僧劝您最近还是小心一些,因为已经有不少类似的伤人记录了,没有必要的话,晚上尽量还是不要出门了。” 第118章 最后的晚餐 “至于你想干什么,贫僧不会多问,”提醒完自己该提醒的,运德和尚站起来朝秦月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这是他身为出家人的礼仪,这么多年来,早已成为习惯了,“贫僧只求除了小月施主您的【任务】之外,不要造成额外的杀孽……” “……你调查过我?”听到【任务】二字,秦月再次紧张起来——这次倒不是怕泄露出去,而是惊讶他一个和尚是怎么查到自己这边这么多事的? 甚至还知道自己的任务?! “贫僧不用调查,”运德和尚笑了笑,说出了让秦月无比震惊的一句话——“贫僧知道小月施主您是贺老三的人,我们本就是服务于同一个人……” 服务于同一个人?这和尚知道【修罗村】的事?还知道村长的姓氏?! 秦月不懂【老三】是什么意思,她很早就脱离村子了,而且对于新生一代,村子有许多事情都是不会告知的,所以她对很多上面的很多事情都不清楚。 不过看上去……这和尚似乎真的不打算干涉自己的行动。在又骂了一顿黎愁、并让黎枫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之后,秦月重新回到了【郭怡萱的朋友】这个角色中。 有了【共患难】的经历,两人的关系明显近了许多。班级上有许多人都私下找过秦月,让她不要和郭怡萱在一起,多数都是善意的提醒她远离【被霸凌者】的。不过在秦月看来,这些明哲保身的【善意】,与那些【霸凌者】几乎毫无区别。所以对周围人的警告,她也只是一笑置之。 “……我还以为你在知道我的事情之后,不敢和我在一起了呢……” 午休的时候,两人在教学楼侧面的一棵老松树下吃着盒饭。郭怡萱不想在教室里吃,那里人虽多,但被所有人无视的感觉更加难受,与其在教室如坐针毡,不如在外面找个僻静的地方独自待着。 秦月当然陪在她身边——外面吃饭虽然很冷,不过为了接近目标,这都不算什么阻碍。 “我就看不惯那些人的嘴脸,有本事孤立你,怎么没本事起来抗争。” “你真坚强……”听了秦月的话,郭怡萱慢慢放下了筷子,“……对不起啊,连累你也被抓住了把柄……” “没事,最不济我们去报警,他这样做是犯法的。你越怕他们的威胁,他们就越是得寸进尺。放心,我会陪在你身边的,下次他们再这样做,我就直接找派出所,看他还敢不敢欺负我们!” 秦月十句话有九句都在博取郭怡萱的信任,两人走得越近,她就越有机会接近她的父亲。 “快点吃,别想那么多,一会儿饭菜该凉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秦月一直陪着郭怡萱,运德和尚也像他说的那样,并没有来干涉自己的【任务】。不过每天晚上她都有留意旧校舍的动静,尤其是下午的课程结束、晚自习开始之前,秦月都会找借口离开一会儿—— 说实话,她有些在意和尚说的【百鬼众】——在她联络了黎江师兄之后,对方也很快回了消息。冯宇回村子看过了,出村子的时候给他回了电话,虽然具体的事情没问出来,但冯宇听他所在的【冯院】的冯长老透露,【修罗村】的人有一部分分散到了全国各地,剩下将近一半的村民全都来到了【九岭山】附近。 【百鬼众】在【九岭山】附近出没,村子里的人也来了这边——不知为何,秦月感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九岭山】的范围很大,横穿了将近三个省,谁也不知道【百鬼众】会在哪里出现,万一【千柳镇】…… 秦月晃了晃脑袋,将这些想法甩了出去——【万妖楼】那么多【妖】和【鬼】,小钰她肯定不会有事的。 现在的秦月已经能够看见【鬼】——柳垂莲说,只要自身的法力积累到一定程度,自然就能看见许多【非人之物】。【法力】可以说是和【大自然】交换的筹码,是【人】与【自然】建立联系的唯一桥梁,【法力】的容量越大,就越容易看清某些事物的本质,比如【妖】和【鬼】的本体。 只是最近几天,旧校舍那边都十分安静,似乎【百鬼众】的家伙被这和尚给吓到了,暂时销声匿迹。 ——这样也好,自己的任务也能更专注地完成。 总算又到了周末,最近一星期,【梁哥】和那两个狗腿子女生并没有来找麻烦——那是当然的,【梁哥】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还哪有心思回来找她俩的麻烦?——郭怡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甚至还邀请秦月去家里吃饭。秦月当然欣然应允,她等的就是这最后的机会。 “对了,你爸爸他……会不会不喜欢外人一起吃饭啊。”秦月装作有些怕生的样子——虽然直接答应下来也没关系,不过做戏就要做到位,她不想露出任何破绽。 “爸爸他每天都出去应酬,才不在乎会不会有陌生人呢。”郭怡萱拉着秦月这位【最好的朋友】的手,一起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而且你是以【我的朋友】的身份过去的——怎么,就许他在外面和陌生人吃饭,不许我带朋友回家?” “那就好……我就是怕给你添麻烦。” “哎呀看你对那个【梁哥】的时候那么勇敢,怎么去朋友家就怂了!”郭怡萱安慰了一路自己的好友,丝毫想不到这位【好友】将会夺走她父亲的性命。 “这是两码事……”秦月笑得有些内向,直到进入了郭怡萱家的大平层,才发现饭菜早已经被佣人准备好了—— “爸爸!”见到父亲,郭怡萱开心地挥了挥手。顺着她挥手的方向看过去,秦月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男人看上去很精神,头发和衬衫打理得一丝不苟,看得出是个对自己很严格的人;肩膀很宽、也很厚,也并没有中年男人都有的大肚腩,平时应该有在健身。 他就是这次的目标,郭氏企业的董事长,郭平。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女人,估计是郭怡萱的母亲,看上去很年轻的样子——秦月还想该怎么斩草除根,现在倒好,一家三口都在了。 “怡萱。”男人叫了女儿的名字,走过来和郭怡萱抱了抱,随后目光落在了秦月的身上,“这位是……” “爸爸,她就是我和你打电话时说过的那位小月同学,”郭怡萱转身拉起了秦月的手,将她带到了父亲的面前,“平时她在学校里很照顾我的,尤其是……总之小月是我最好的朋友!” “郭叔叔好……”秦月腼腆地打了声招呼。 “你就是秦月?”郭平上下打量了秦月几眼,随后点了点头,“好孩子,懂礼貌,我女儿每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提到你,欢迎你来我们家。” 佣人们正在将饭菜端上桌,在这段时间里,郭平问了秦月一些学校里发生的事,秦月也以一名【高中生】的角度来回答——在三年九班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学会了不少【同龄人】们说话的方式。 因为表现得十分乖巧,郭平夫妇对她的印象也不错,菜很快上齐了,秦月显得有些【拘谨】地拿起筷子,一边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一边观察着周围佣人们的位置——郭怡萱说过佣人会来,但没想到有四位之多,其中两位负责做饭,另两人在打扫着除客厅以外的房间。 看来郭平对这个女儿很重视,平时舍不得让佣人打扰她,只是在周末的时候才让这些佣人过来做一些卫生方面的工作。 秦月四处寻找着下手的时机——这个时机是早已定好的,她告诉过黎枫和黎愁这里的位置,等到了时间,他俩就会在外面切断屋内的电源,只要灯一黑,就是她动手的时刻。 冬天天黑的时间本来就很早,六点钟基本上就完全黑下来了。为了保险,秦月将时间订在了六点半——无论这顿饭吃完与否,就算吃完了,她也会找借口再拖延一段时间。 不过看这一家三口边吃边聊的样子,六点半应该是不会结束了。秦月摸了摸大腿侧面——那里绑着一把只有两寸长的短匕首。对她来说,两寸长足以取走一个人的性命了。 六点半,屋子的灯准时熄灭,没有任何误差。郭平一家三口很自然地摸向了放在一边的手机——现在的人都有把手机放在手边的习惯,现在周围一片黑,他们很自然地想要掏出手机照明。 “怎么搞的,这个时候停电,真是扫兴。”郭平嘟囔了一声,光照亮了面前的饭桌,紧接着三人同时发现,原本秦月所坐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小月?你去哪了?”郭怡萱举着手机四处照着,却哪里也没看见秦月的身影,直到桌下传来了一阵响动,她低头往下看的时候,却只看到了一个快速从对面钻出去的身影,紧接着便是重物掉在桌子上的声音,以及父亲急切地呼喊声—— 他呼喊的,是自己妻子的名字。 只是这阵呼喊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三秒钟后,父亲的声音也戛然而止——被吓傻了的郭怡萱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抬头看去,却只看到了父母趴在桌上的样子。 ——他们面前的盘子里,流满了鲜红的液体。 郭怡萱的瞳孔不停地颤抖,她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明明几十秒之前,爸爸妈妈还在和自己有说有笑,可短短这么一瞬间过去,两人已经完全没了动静。 就在她愣神的这点时间里,周围传来了几个倒地的声音,她慢慢转过头去,用手机的照明功能扫过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四位佣人也完全没了声音——其中两位佣人,就倒在饭桌不远的地方。 她们的手机,还在闪着光,就掉在她们身边不远处。 “救……救……”懦弱的郭怡萱慢慢吐出了两个字,这才想起来要逃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视线被一只手轻轻遮住,颈椎处也贴上了一个冰冷的东西。 “小月……你快逃……” ——这几个字,成为了郭怡萱人生中最后的遗言。 第119章 染血的校服 在郭怡萱让她【快逃】的时候,秦月的手稍微顿了顿。 ——她有些诧异自己的反应。 十六岁那年,她第一次跟【黎院】的师叔出去执行任务,那次是她第一次杀生,而且目标还是和自己一样活蹦乱跳的人。秦月记得那一次,自己并没有任何手软和心软。 【村子】一直以来的教育都是下手要决断——有时犹豫一秒钟,目标就有可能逃跑,甚至反击,还有可能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所以那一次,她下手毫无犹豫。就连和她一起出门的前辈师叔,在回去写报告的时候都给了她极高的评价——在所有执行过任务的新生一代中,秦月是综合评价最高的,也是完成任务最迅速、最准确的,甚至连武艺胜她一筹的黎江也不能与之相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秦月将成为【修罗村】最优秀的后辈。 就连黎江也曾说过她冷血——事实上秦月也确实是这样的,可现在,她握着两寸匕首的手却停下了。 ——明明只要再往前推一寸,就可以将匕首刺入少女纤细的颈椎,再轻轻一搅,就能让她立刻毫无痛苦地死去。 就像她的父母和四位佣人一样。 或许…… 或许自己真的已经不再适合回到村子了,因为她觉得,自己开始变得软弱了。 “对不起……”秦月低下头,在郭怡萱的耳边轻轻说道——至少,要向这个完全依赖自己的少女道个歉,就当是为她送别了。 郭怡萱听出了秦月的声音,她想回头看对方一眼,再问问她【最好的朋友】为何要做这种事。可她已经做不到了,秦月遮住了她的眼睛,抱住了她的头,让她无法回头,当她张口的时候,匕首也刺了进去——郭怡萱只感觉瞬间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意识快速地消散,眼前也出现了犹如星空一般密集的闪光,而那些闪光也只存在了片刻,便消失在一片虚无之中。 少女的手垂了下去,在秦月放开手的同时,歪向了一边的桌子。接着几人的手机闪烁的微弱光亮,秦月后退了一步,深深地吸了口气。 过了很久,她才开始清理屋内的痕迹——在杀其他人的时候,秦月下手很快,对方并没来得及发出声音,没人知道这个屋子里的人已经全死了,她有充足的时间处理现场。 她的五个手指的指肚上抹了胶水,并不会留下指纹,所以她要清理的是自己的脚印,以及关于房间和大门外的监控视频。 光是这些还不够,她还需要村子的帮助——【修罗村】十八座【偏院】中,专门有一座是善后的,这座【偏院】中的村民被称为【家政工】。平时这些人不会直接参与任务,而是在【任务目标】的周围停留,一旦任务完成,他们就会开始【善后】工作。 【善后】可不仅是消除现场证据,就算他们再专业,也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除了清理现场之外,这些人还会通过各种手段干涉相关部门的调查,以及向【更上面】的人说明情况。【主人】的势力非同凡响,想要将某件事【到此为止】,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脱下了染血的校服,秦月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随后将其塞进了书包里——这些东西必须全部销毁,包括她的鞋子,只要进了这个房间的、属于她的任何物品,【家政工】都会负责彻底消除。 换上了黎枫和黎愁帮她准备好的衣服,又联系了【家政工】,秦月站在门口,最后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的郭怡萱——忽然,在这七具尸体的周围,她看到了七个若有若无的影子。那些影子站在原地,茫然地看着四周,其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四处环顾着周围,似乎还在寻找着什么。 秦月知道那个瘦小的身影在找什么——在【鬼界】旅行时萧琳曾说过,刚刚成为【鬼】的一段时间里,灵体是没有意识的,只有在【鬼差】将之带走之后,灵体的意识才会慢慢苏醒、想起死亡时发生的事。 “师姐,走。”黎枫见秦月还在看着客厅的方向,出言提醒了一声,她这才轻轻叹了口气,朝瘦小的身影动了动嘴唇,转身走向了楼道的方向。 楼道里的监控都已经被破坏了,是黎愁做的,他俩负责接应秦月离开。地下停车场也准备好了用假名租来的车辆,只要上了车,这里发生的一切将与她们再无关系。 “……秦月姑娘?” 三人刚刚走到楼梯口,秦月就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对黎枫和黎愁说道:“你俩先下去,我过一会就到。” “……好。”黎枫不知道师姐想干什么,不过师姐的话就是命令,他们只能遵从。况且他们知道师姐做事有分寸,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于是转身先下楼了。 秦月停下来是因为叫她名字的那个【人】——这个【人】,黎枫和黎愁是看不见的,因为【它们】是【鬼差】,而且还是自己熟悉的【鬼】。 “……左先生。”秦月转过身,向左刚微微欠身,算是打招呼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左刚是【千柳镇城隍府】的、文佩身边最得力的【鬼差】。【千柳镇城隍府】主要负责的区域就是【柳仙市】及其周边村镇,有人死去,城隍府那边当然会派人来。 “……办一些见不得人的事。”秦月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听她这样说,左刚稍微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刚刚发生命案的房间,又回头看了看秦月——说实话,在他的印象中,秦月和司马钰一样,都是那种十分正常的孩子,理论上来说应该与这些事情无缘的。可现在对方亲口承认了,让左刚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反应。 “……秦月姑娘,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良久,左刚才皱着眉说道,“你现在的身份是能够使用法术的【修士】,【修士】杀生可是要接受很严重的惩罚的,而且不需要通过【人界】的手段,【六途】中任何一个相关公职人员都可以将你……算了,总之你先跟我走一趟。” 左刚说的没错,【修士】这种已经可以和另外的世界产生联系的存在,受到的管理也是十分严格,尤其是杀生——根据【三界通用律法】内部条例,犯下杀生之罪的【修士】可以被任意一界的【执法者】通缉,捉拿过程中如有任何违抗行为,准许当场格杀,不讲任何情面。 对不懂法术的、手无寸铁的普通【生灵】来说,【修士】是可以用法术轻易取走对方性命的强势一方,无故杀生的【修士】会被打上【邪修】的烙印——这一点其他世界也是一样的,犯罪的【鬼】被称为【恶鬼】,【妖】会被称为【孽妖】,而【仙】则会被称为【魔】。 对【三界通用律法】来说,无论是【邪修】、【恶鬼】、【孽妖】还是【魔】,都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绝大多数都会被直接丢进【阎罗十殿】,走个流程之后便会被剥离肉身、罚入【十八层地狱】。 左刚这样说其实是在保护秦月——还好先发现的人是他,不然等这件事传开了,来找她的人可就不止是【执法者】了。 ——杀了【邪修】、【恶鬼】、【孽妖】和【魔】可是大功德,是能够增长自身修为的,如果被别的【修士】之类的、能够联系【三界六途】的【生灵】或【死灵】发现了的话,可能连【捉拿】这个程序都不会走,而是直接杀掉她。 “……我知道了。”秦月没有说什么,在杀死郭怡萱之后,她就一直有一种无力感。原本她以为做完这次的【任务】就可以彻底摆脱【村子】,可没想到最后自己哪边都回不去了——她杀了一个那么依赖她的人,这让她无法面对自己,也无法面对或许会得知这件事的司马钰,更无法回到村子去。 “不过……我可以和我的两个师弟交代一声么?”秦月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行,不过快点,我在小区北边等你,押运车就停在路边。”左刚看了一眼秦月,没有拒绝她的请求,只是挥挥手让她快点,自己则带着两个【鬼】穿过了紧锁的大门,进了郭怡萱的家。 来到地下车库,秦月用手机发了个短信给他俩,上面写明了自己要离开的事情:“这个短信你们不能看——不要好奇,这是为了你们好,有些事还是不要太过深究。回村子之后,你们将这个短信给黎长老,再让他交给村长,他会知道该怎么办的。” 跟运德和尚聊过之后,秦月隐约感觉村长可能也知道【三界六途】的事情,等他看过了之后大概就明白了。 “师姐,那你……”“别问,回去好好生活,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说完,秦月转身便离开了,她没有回头——或许她也清楚,自己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直接来到了小区北边,秦月看到了由四匹【鬼马】拉着的押运车——车子就是一座笼子,是为了防止毫无意识的【鬼】逃走而制造的。等将这些新死的【鬼】带回城隍府,等其意识恢复之后,再询问对方想留在【人界】还是【鬼界】——若是留在【人界】,则需要当一阵子【地缚灵】——这个时间可长可短,看当前的【鬼】多久能够脱离【死亡之地】的束缚;若是留在【鬼界】,则会给他们安置住处,并教会他们【鬼界】生活的规矩。 “走。”秦月看了一眼押运车,抬脚走进了笼子里。 “……你可以坐前面。”左刚提醒了一声,“那里是……” “无所谓,哪里都行。”秦月摇了摇头,靠在了笼子的边缘,她的面前,则是刚刚死在自己手中的七只【鬼】。 “……随你。”左刚没有再说什么,挥手招呼赶车的【鬼】出发,“走,回城隍府。” 第120章 多方牵扯 “啊?小月被抓了?!”司马钰差点儿没把嘴里的凉粉儿全喷出来——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带着江铃逛商店街。 因为秦月要离开了,司马钰便想着送一件礼物给她——虽然以自己现在的存款也买不了什么好东西,不过挚友的性格和自己差不多,都对【钱】没什么追求,不会计较这些事的。 思来想去,她在体育用品店挑选了一套护具——秦月平时总是受伤,应该会喜欢这些东西。 江铃也陪她一起逛街,主要是司马钰考虑这个可怜的小女鬼平时也没机会出门,现在正好借着让她当【礼物顾问】的借口把她带出来。江铃开心得不得了,毕竟她被关起来的时候还是民国时期,而且基本都在【鬼界】作案,极少来【人界】这边。 现代的【人界】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应接不暇,虽然【千柳镇】商店街不如隔壁【柳仙市】那么繁华,但对一个算是初入【人界】的【鬼】来说,已经足够有吸引力了。 ——多少【鬼】都是为了这个才留在【人界】的。 两人利用周末在外面逛了一整天,晚上的时候就在商店街旁边的小摊上吃凉粉,五块钱一碗、加满了辣子油的凉粉吃得江铃眼睛直冒星星——就是这个时候,司马钰接到了穆小雅的电话。 在秦月被带走之后,左刚立刻联系了文佩,询问这件事该怎么办——左刚知道押送车里的姑娘和自己的顶头上司认识,而且还一起去过【鬼界】。虽然不知道双方的具体关系如何,但提前问一句总是没错的。 他是【鬼差】,照规矩办事,不过也要懂得一些人情世故。 ——哦,是【鬼】情世故。 文佩听完之后没说什么,只是说先把人带回来,然后火速联系了穆小雅——【城隍府】中的破电话一年也用不了几次,每次用都是联系【生灵】的,而且基本上都是【万妖楼】里的住户和骆青那边。现在骆青在【鬼界】还没回来,穆小雅就成为了这边的最高负责人。 穆小雅也很惊讶秦月会做这种事——她知道【修罗村】,也知道【主人】和【十二使徒】的事情,毕竟当年在分配七块【白羽圣石】的碎片的时候她也在场,甚至还亲眼见过那一代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人】,自然也对这些事有所了解。 可秦月会去杀人,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因为直到最近一次自己听过有关【修罗村】消息的时候,那边的规矩还是【不到二十岁禁止出村执行任务】。秦月今年才十八,而且听文佩的意思,她似乎之前就已经执行过任务了——秦月从村子里逃出来是两年前的事,也就是说,她第一次执行任务时最大也才十六岁。 关于出村的年龄,【修罗村】是有严格管制的,年纪太小的话,会让任务的成功率下降,就算秦月再强,村长也不会因为她一个人改变村子规矩的。想想看,黎江他们也才二十岁上下,有的却已经执行过任务了——之前穆小雅还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现在回头一看,她感觉整个【修罗村】好像都在起着微妙的变化。 最后穆小雅让文佩暂时先别动,等她过去再说,随后便给司马钰打了电话——穆小雅并不是想将司马钰卷进来,而是作为秦月最好的朋友,她觉得在等下审问时、有些事自己理解不了的情况的时候,或许问问司马钰是个好选择。 ——按道理来说,她不该管这件事的,因为【鬼差】抓人,而且是抓一位【邪修】是天经地义的事,但秦月现在不一样,她不是一般的闲散【修士】,而是柳垂莲门下的弟子;柳垂莲是【侍仙阁】的人,而且地位还不低,被派到这边来纯粹是因为她不合群、上面给她安排了一个舒坦的岗位而已。 考虑到这点,如何处置秦月就不是她或文佩能够决定的了——【侍仙阁】的主人是荀胧,荀胧能够直接接待【仙王】、【酆都大帝】和【大妖】骆青,是【主人】座下【第一使徒】,称号为【管家】,也就是说,秦月变相地归属于【第一使徒】的管辖;再加上【主人】的地位和骆青、【仙王】巫锁庭、【酆都大帝】夜疏雨平级—— 所以事情一下子变得麻烦起来。现在骆青不在,穆小雅必须要插手这件事。 除了司马钰,穆小雅还给柳垂莲打了电话——毕竟这家伙算是秦月的师父,也是有一定责任的。 ——秦月要是知道她杀几个人会牵扯到这么多的话,当初就算打死她也不会接黎枫给她的十万块钱。 “……怎么搞得这么麻烦……”文佩从【鬼界】回来之后本想好好休息一下,事实上她也确实过了几天【平静】的日子——是的,除了每天处理不完的公务之外,其余一切都还算【平静】——可没想到没过多久,手头就多了这么个案子。 此时看着披着毛毯、坐在电热毯上、被【城隍府】的阴气冻得缩成一团的秦月,文佩的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翻着眼前一大堆的文件——主要是和秦月有关的各种关系图——文佩重重地叹了口气。 【鬼】是不需要呼吸的,【叹气】是她从还是【人】的时候留下来的习惯动作——活着的时候她就是做的文职类工作,而且每天的工作量比起现在来说只多不少,叹气的次数也丝毫不见改变,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杀人了。”秦月不打算狡辩什么,任务是任务,郭平是怎么样的人都无所谓,她杀人已经是既成的事实,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 “你还好意思说!”文佩叹气都叹累了,索性抬头看着满是蜘蛛网的天花板——这不是她不讲卫生,【城隍府】的装修风格就是这样的。地府的机关单位嘛,总得有点相关气氛才行——“你这几刀下去倒是轻松了,知不知道多少人都忙成一团了。” “……我偿命就是了。”可能和周围的气氛有关,也和她直来直去的性格有关,此时的秦月显得有些消极——在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思考一件事。既然和自己成为朋友的郭怡萱都能下手,那如果有一天…… 【村子】的目标变成小钰了呢? 一想到这点,她就怕得瑟瑟发抖。 “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文佩将面前的资料扔到了她身边,“现在就算你想偿命,也得等这些人都到齐了再商量,我要是直接弄死你,明天三界的高层就得一起来找我的麻烦。” 说着,她拿起了旁边的一支【金寿】,用苍白的【鬼火】点燃之后扔进了香炉里——这件事实在是太耗费精神了,压力太大,她得找点东西补补。 对她来说,现在的【金寿】差不多就相当于【人界】的各种胃药——说真的,文佩真的感觉【胃部】有点幻痛了。 秦月转头看了一眼,那堆资料摊开来,复杂的人物关系图正好在最上方。 她变得更消极了。 “【她们】什么时候能到?”吸了一会儿【金寿】的香,文佩感觉精神稍微好了一些,可才刚刚低下头,就看到了桌上自己和哥哥文澈的合影——文佩越看越烦,抬手将合影扣在了桌上。 这个不着调的哥哥,在得知这件事之后立刻就找借口出差去了,还没等她敲响府尹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了门缝里夹着的纸条—— 【我出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府里上下大小事务交给你了。】 那一刻,文佩只想大义灭亲。 “最快也要明天早上。”作为文佩最得力的副手,左刚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没有过丝毫怨言,“柳垂莲女士因为回了【侍仙阁】总部,坐火车回来还需要一晚上的时间。” “……这家伙不会坐飞机回来?!她差这个钱么!!”文佩光火了——这么大的事,这家伙竟然优哉游哉地买的火车票?! “……她说,她晕机。”左刚翻着通话记录,一五一十地汇报道,“……而且还恐高。” “吓死她算了,真废物。”文佩看了秦月一眼,心说今天这事儿肯定是没完了,“左刚,带秦月去……去我的卧房,记得把空调换成暖风,今晚我在这睡。” 文佩本想将秦月关进大牢的——按规矩的话,她应该被关进大牢。只是现在事情还不明朗,自己和这姑娘也算是有些交情,在一切都还没定论的前提下,还是不要将关系搞得太僵。 ——怎么说秦月也在【鬼界】制服了一个被通缉的【恶鬼】,因为她是【生灵】的关系,所以这份功劳被算在了自己头上。文佩一直想找机会把这个人情还上,说实话,她还真不忍心将秦月关进大牢中。 无论她出身是哪里,在自己的面前,这个姑娘表现出来的都是【正直】和【勇敢】,文佩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肯定有隐情——秦月加入【侍仙阁】成为【修士】这件事,同为【十二使徒】的【修罗村】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可却没有提醒这些小辈不要来找她—— 【使徒】都是人中龙凤,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考虑到以上几点,文佩决定先暂时放下秦月【杀人】这件事,暂时以【客人】的身份对待她。 这也是眼下没办法的办法了。 第121章 灾祸重现 第二天一早,【城隍府】办公楼的阁楼,文佩、柳垂莲、穆小雅围着办公桌坐着,其中两位面前摆着热腾腾的姜茶,文佩的面前则是一个香炉。 她的胃已经幻痛一晚上了。 三位已经坐了快十分钟,谁都没有开口,都在专注地看着面前的报告——报告是左刚写的,将秦月事件的前因后果都记了下来,里面还有一些秦月本人的证词。 “啊——嚏!!!”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柳垂莲一个响亮的喷嚏。 “文小姐,你这实在是太冷了,真的不能……”柳垂莲讨好地笑着,在看到文佩冷着的一张脸之后,赶紧缩了缩脖子,“……行,不喝、我不提了还不行么?” 说着,她捧起了面前的姜茶,小小地抿了一口。 ——她和穆小雅都是【生灵】,【生灵】来这种地方,感觉到寒冷是一定的。可姜茶虽然也暖身子,哪里有【酒】来得快? 尤其是骆青酿造的烈酒,那玩意儿喝一口下去,就算是【城隍府】这样阴冷的环境,她都敢光着膀子洗凉水澡。 不过现在的气氛明显不适合喝酒,她也只能忍忍,拿热腾腾的姜茶先将就一下了。 “……几位,想到怎么办了么?”文佩的气色稍微好了点,原本属于她一个人的压力被平分到只剩下三分之一,这让她感觉轻松了许多。 “……我昨天查了一下死者【郭平】的圈子。”穆小雅一整晚都没睡——其实她就算不睡觉也不会多累,只是最近的事情太多——酒、搏击俱乐部、果园的保养、【白羽圣石】碎片防御机关的维护,这些事加在一起,快速地消耗着她的精力,让她一时间有些顾不过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认床,骆青的房间虽然被她装修了一遍,但不是自己的床始终睡不惯。 她的那张古色古香的大床已经睡了几千年了,还为了配合现代的装修、改变了好几次外形和装饰,不过那就是她最喜欢的床,新的床再舒服也睡不惯。 “这家伙明面上是【郭氏企业】的老总,但私下里做得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而且他和妻子不住在一起的原因,就是要靠妻子帮他销赃。”穆小雅做了很多功课,也花了大价钱请人将郭平的生平查了个底朝天——放在以前可能不太好查,不过现在郭平已死,所谓树倒猢狲散,一些跟他来往密切、或是生意对手的人在金钱和其它一些不那么光彩的条件下,将他做的那些事全都抖了出来。 “还有那天死亡的四位佣人——她们可不是佣人,而是郭平的情妇,并且这件事他的妻子也知情——这四个情妇也参与了郭平的一些不法生意,其中两人手上还有几个命案——虽然现在还没有直接证据,不过不排除是受到郭平的指使。” 穆小雅打了一晚上的电话、甚至动用了派出所的关系才查到的这些消息——一开始她确实是想替秦月开脱罪责,不过越往后查,她就越觉得这个郭平该死。 “强买强卖、敲诈勒索、生意上违规竞争、数条命案都与他有关,只是暂时还没找到证据、甚至还参与过贩毒活动——算了,你自己看。”穆小雅看着自己整理出来的关于郭平的资料,实在是不想逐条念下去,索性扔在了办公桌的中间,让文佩自己看。 “【修士】讲究一个除魔卫道,”说这句话的时候,穆小雅看了柳垂莲一眼,后者也点了点头,“再加上【修罗村】的行事作风——虽然秦月现在是【修士】,但【修罗村】并未发下正式将其逐出村子的相关文件,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讲,秦月也只是在做【正确】的事。” 【修罗村】以恶制恶,服从的都是【主人】的命令——与另外两界不同,【人界】有时候需要这种不讲道理的力量。 “……那郭怡萱的事怎么说,她是无辜的。”看过了穆小雅调查的那些资料,文佩感觉这郭平确实是该死,按道理来说【修士】做这种事也不能被归为【邪修】。但……郭怡萱是无辜的,她是局外人,按道理来说她不应该死。 穆小雅听到这也沉默了——确实,这点她无法反驳,郭怡萱是无辜的,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杀了她。 “……这是啥东西。”就在另外两个沉默的时候,一直没出声的柳垂莲忽然说了一句——说实话,刚刚她听得都要睡着了,本来这几天就听【侍仙阁】那帮老家伙们念叨了一大堆事,昨晚又坐了一晚上绿皮火车——她倒是想买特快和卧铺,可惜这件事太急了,她没法提前订票,只能坐着硬座回来。 铁道上颠了一宿,差点儿没把她腰弄断了。 说实话,如何处理秦月这件事,其实她并不打算插手——【侍仙阁】是出了名的护犊子,就算秦月因为这件事而遭受某些惩罚,那帮老家伙也肯定会想办法把人捞出来的。 毕竟【郭平】这家伙确实该死,上面也有足够捞人的理由,所以在文佩和穆小雅商量这些事的时候,她一直都处于昏昏欲睡的状态。 ——直到,她脚下踢到了某个东西。 那是一个书包,秦月的书包。 里面除了一些课本之外,还有一套沾血的校服。 “秦月的,她还没来得及处理,便带到这来了。”文佩低头看了一眼,认出了书包——左刚昨天带秦月回来的时候,手里就拎着这么个东西。 “嚯……”柳垂莲从里面拿出校服,看到上面沾的血,不由得赞叹一声,“看这小丫头平时文文静静的像个优等生,没想到这么狂野,真是人不可……” 话说一半,柳垂莲忽然停住了,沉默一小会儿之后,她对身边的文佩说道:“文大人,你这有酒么?” “我说过多少遍了,办公楼禁止……” “没事,我带着呢。” 柳垂莲说着就走向了沙发,那里放着她的背包,文佩心说这女人酒瘾是真大,本来还想训斥一番,可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再次锁紧了双眉—— “这些血,有问题。” 从包里取出了酒,柳垂莲蹲在地上,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姜茶杯中,再用文佩桌上的毛笔沾着带血的姜茶,在地上画起了【符】。 柳垂莲的【符】画得十分复杂,就连文佩也没见过这种复杂程度的【符字】。穆小雅倒是见过,只不过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虽然平时抽烟喝酒、五毒差不多都全了,但柳垂莲却仍旧是【侍仙阁】的天才,她对法术的理解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是名副其实的法术大师,要不是她的生活实在是太邋遢、为人也是油盐不进、不懂变通的那种,可能早就混出头了。 她对【术】和【咒】的理解和学识,已经足以让她站在【修士】的顶点。 画完了那套复杂的【符】,又将沾血的衣服放在中心部分,柳垂莲拿起了自己的小酒壶,一口将里面剩下的酒都含在嘴里,随后在她肉疼的表情下,将酒全都喷在了校服上。 当酒雾沾到校服的那一瞬间,沾在上面的血忽然冒出了阵阵黑气,三秒钟之后,黑气消失了,而沾血的部分却忽然烧了起来。 ——那火焰,是深邃的黑色。 “【大灾炎】!!”文佩一下子站了起来,随后立刻吩咐左刚:“通知办公楼!今天放假!全都给我滚出去!还有,把那天的七个灵体带过来!!” 穆小雅也对这漆黑的无光之火心有余悸——两千四百年前,她可是亲眼见过这种黑火的威力。被黑色火焰包裹住的,无论是【生灵】还是【死灵】,最后全都彻底消失,别说肉身,连灵魂都不会留下。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柳垂莲阴着脸看着燃烧的校服,难得在她脸上能看见如此严肃认真的表情——她这次被召回【侍仙阁】总部,就是商议关于这些黑色火焰的事情。总部那边说,最近【九岭山】附近发现了一群自称【百鬼众】的【恶鬼】,其中一些就会使用这种火焰。私下里【侍仙阁】已经有【修士】和【百鬼众】交过手,也蒙受了一些损失,这次召她回去,就是为了商量对策。 她再天才也只有二十九岁,关于【大灾炎】的知识仅仅来源于古老的典籍。对【妖】和【鬼】来说,除非成为【仙】,不然人类的寿命也就是区区百年而已,二十九年的岁月不过是白驹过隙。上面让她研究【大灾炎】,说实话柳垂莲根本就毫无头绪,只能从书中查找,做一些纸上谈兵的理论工作。 而如今,这种火焰就出现在眼前——在见证了古老法术再现时所带来的兴奋感之外,柳垂莲对这种被冠以【大灾炎】这种不祥名字的黑色火焰,心中多出了些许的畏惧。 在她的眼中,这些黑火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哪怕只在校服上燃烧,没有任何的指向性,可她依旧从中感觉到了强烈的攻击性。似乎将一切回归于虚无,就是这种火焰的最终使命。 ——【大自然】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它对万物一视同仁,有攻击性的只有使用【大自然】力量的【生灵】和【死灵】。从理论上来说,任何法术都不可能拥有自我意识。 可就在刚刚,黑火还不停地向距离最近的、她的方向蔓延,企图将她彻底毁灭。 这简直太诡异了。 第122章 活着的【火】 【城隍府】办公楼,阁楼办公室—— 穆小雅在阴森的办公室大厅踱着步,说实话,这里的环境让她很不舒服——当然了,这里是【死灵】待的地方,【生灵】在这里待久了当然会不适应。 再加上心头的焦虑感——当年她可是亲眼见过【大灾炎】的,对这种恐怖的黑色火焰有些了解,虽然尚不清楚其运作机制,但那场大战中死于黑火的三界士兵临死前的哀嚎,令她至今心有余悸。 与她的不安相比,文佩则要安静许多。靠着书柜坐在地上,身边堆满了乱七八糟的古籍。这些古籍都是她的兄长文澈收集的——那家伙只是有收藏的爱好而已,平时自己基本上不怎么看,想不到竟然在现在这个时刻派上了用场。 在其中几本古籍中,文佩找到了关于【大灾炎】的记载。 相传在久远的岁月之前,第一只【畜】开启灵智、成为第一只【妖】的时候,三界还尚未成型。【它】引导着其他【生灵】同样开启了智慧,其中成长最好的,就是【灵长类】。【灵长类】的智慧飞速进步,让第一只【妖】感到很开心,【它】教给了这些【灵长类】互相交流的方法、让它们逐渐发展出了【文明】的雏形。 而根据记载这件事的那本古籍所描述的时间,恰好就是人类历史上那13万年的空白时期——或许历史学家们和生物学家们早就查到了类似的记载,只不过还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切。毕竟学术是要求严谨的,不可能根据某一段记载或传说就盖棺定论。 文佩不关心这些,她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生物学家,只想查明【大灾炎】的源头。 在人类的智慧逐渐趋于稳定之后,第一只【妖】便离开了,接下来的记载中再也没正面出现过,只是偶尔会提到一句【它】曾待过的地方,或者做出的什么事情。 ——比如,【它】创造了一座巨大的【门】,并在门上留下了信息,信息的大概意思是,愿意追随【它】的,可以打开这道门,去门里面的世界。 后来有传说,这扇门的后面,就是【仙界】。 有人、也有其它开启了灵智的【妖】进入过这扇门——文佩一边做着笔记一边往下翻着,她发现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入这扇门的,首先就是必须要有能推开这扇厚重大门的力量。关于这种【力量】的记载,古籍上并没有记载太多,不过文佩猜测,这大概就是【术】与【咒】的雏形。 因为根据记载,那扇门【厚重如山岳,沉稳似大地,上可至九霄,下可触海渊】——虽然现在成仙不需要经过什么【门】,但条件都是差不多的。达到【仙】标准的修为已经足以移山裂地,飞天入海,所以移动类似重量的【门】也不是不可能。 再后来,第一批进入【门】的【生灵】已经可以脱离肉身而存在,物质世界已经无法对他们产生任何限制,就在那个时期,【门】后爆发了一场战争。 最终的结果不得而知,只知道【门】又多了一个,连接着另外一个空间,这个空间用来关押战争中战败的罪犯。罪犯被剥夺了身体,只留下灵魂被丢进第二座【门】中,而这第二扇【门】的后面,极有可能就是现在【鬼界】的雏形。 从这里开始,古籍的记载有了一段时期的断档,当关于这段历史的记载再次出现的时候,则是一条警告—— 【无底深狱不得擅入】。 文佩猜测,这所谓的【无底深狱】,大概就是【鬼界】每隔一段时间就喷发出黑火的【第十九层地狱】。她这样想的证据,是这条警告后面的注解。 注解不是原文,是后来有人加上去的,大概意思是深狱的底部连通着另外一个世界,那里的一切都超出人的想象,黑色的火焰不过是那个世界的【大门】,能够穿过黑色火焰的,将探明万物的真相。 写下注解的人明显没有下去过,或者是下去了之后回不来了——不然后面一定会留下什么信息。当然,也有可能是深狱之下的世界太过匪夷所思,让留下注解的这位不知该如何去形容。 总之这就是文佩查到的、关于【大灾炎】的一切。说实话,她自己都觉得查了和没查一样——黑火的运作机制、如何产生和破解方法全都没有,唯一得知的信息,就是【第十九层地狱】之下,还有着除了【三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 文佩将这些做好了笔记,随后略显疲劳地站了起来,看向了仓库的门:“她还没出来呢?” “没有……”穆小雅走累了,索性坐在了沙发上,喝着早已冰凉的姜茶。 “过去多久了?” “十个小时。” “外面天亮了?”文佩打了个呵欠——天亮了,【鬼】就该休息了。 “早就亮了……”穆小雅摘下了眼镜——早在七个小时之前她就换下了隐形眼镜,那东西长时间戴着太难受了——“我先睡会儿了,等她出来了喊我一声……” 她是真累了,最近都没好好地睡过一觉。 “……一起。”文佩也累,她不打算当门卫,随手拿过了几个瓶瓶罐罐挂在了仓库门的把手上,这样只要门开了,她俩立刻就能听见。 做完这些,她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穆小雅也不管别的了,她真的得睡一会,不然迟早得去看心理医生。 这一觉睡了不知道多久,等她们醒来的时候,发现柳垂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正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黑着脸坐在她们对面的沙发上,用几块布缠着自己的脚。 “醒了?”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穆小雅揉了揉眼睛,一脚踢醒了旁边的文佩——她挂的那几个瓶瓶罐罐根本就没用,她俩谁都没听见开门的声音。 “门上那堆瓶子是谁挂的。”柳垂莲的心情明显不太好。 “我。”文佩举起了手,随后打了个响指,桌上的【金寿】飞入了香炉,又被苍白的鬼火点燃。 “医药费。”柳垂莲朝她伸出了手,指了指自己的脚底,又指了指仓库门的门口——那些瓶瓶罐罐碎了一地,碎片上面还有血迹—— “拿去。”文佩刚睡醒,实在不想多说话,随手丢了一把【金寿】过去。 “……我要阳间的钱。” “……我哪有那玩意儿。” 办公室中,一人一鬼打了起来,这俩一个是【城隍府】的代理府尹,一个是【侍仙阁】的天才【修士】,两位打架并没有使用任何法术,而是像街头斗殴一样,扯衣服、抓头发。 跟俩泼妇似的。 穆小雅被吵得烦了,索性出门拿了暖壶进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喝了一口暖了暖身子,这才看两位头发披散得乱七八糟的【泼妇】衣衫褴褛地坐在地上,一个不停喘粗气,一个不停吸着香炉里的烟。 “打完了?”穆小雅优雅地喝了一口热水,“结果呢?” “郭怡萱不死也活不了多久了,”柳垂莲揉着被扯疼的头皮,嘴角也破了,她盘腿坐在地上,以一个讹人的姿态就是不起来,“她的灵魂早已被这种黑火侵蚀,秦月杀了她,倒不如说是给了她一个解脱。” “……什么意思。”文佩的情况也没好哪去,蹲在沙发边上捂着肚子,刚刚打架的时候被踢了好几脚——这女人下脚可真狠。 “接下来我说的只是推测,”一码归一码,私怨是私怨,公事还是要公办的,“【百鬼众】早就和郭平联系过了,他的身上也有被黑火侵蚀过的痕迹——别问我证据,现在使用黑火的只有【百鬼众】,而且最好是【只有】——如果还有别人使用这种黑色火焰的话,那我们可真有的忙了。” “黑火碰到的东西不是都会被烧干净么,他怎么还能活着?”穆小雅放下了杯子,察觉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就是我要说的下一件事——我们概念中的【火】都是毁灭性的,属于【咒】的分类,其具体运作原理就是利用高温将物质或灵体分解。但这种黑火不一样,它好像有着自己的灵智,可以选择是否毁灭其接触到的东西。比如……它的【使用者】。” “你是说……”文佩听明白了,比起穆小雅这个主要依靠【图腾术】的【妖】,作为自然一部分的【鬼】对法术的理解要高一些,“黑火并非是通过【法术】从大自然那里借来,而是……原本就存在,只是【寄宿】在其【使用者】的身体里?!” “没错,有点类似于【你们】的【附身】,对?”柳垂莲抢过了穆小雅手中的热水杯,自己也喝了一口,“简单地说,就是这种黑火,是【活的】,它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套独立的生存系统——目前我调查出来的东西就是这些。” “那应对的方法呢?”穆小雅有些佩服柳垂莲这个女人了,短短十个小时,她就能调查出这么多东西——听说【仙界】和【鬼界】那边也一直在研究【大灾炎】,可至今为止也没有什么成果。 “抱歉,没有。”柳垂莲耸了耸肩膀,颇为无奈地说道,“大姐,我才刚刚开始研究,刚刚知道这玩意儿的基本概念,我哪知道该怎么消灭这东西。” “……你这样说有什么证据?怎么能证明黑火有自己的灵智?” “证据就是,那七个灵体已经彻底被毁灭了。”柳垂莲指向了仓库门,随手一握,门轴立刻扭曲变形,轰然倒在了地上—— 仓库之内一片狼藉,好像经过了一场争斗一样。 “黑火在我发现它的痕迹的时候就开始试图毁灭那些灵体——对,那七个灵体全都被黑火侵蚀了——不过不知为何,黑火却没有攻击我,似乎只想掩盖什么一样——是的,掩盖,【它】在试图隐藏自己。” “我用了很多方法都没能阻止,也没能留下黑火的样本,最后的结果,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 第123章 【血禁之术】 “关于黑火——哦,你们叫它【大灾炎】是?”眼见讨不到什么好处,柳垂莲愤愤然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还将桌子上的【金寿】也一并收了起来,“我得回【侍仙阁】总部查查资料,后面的研究可能会需要一段时间。文佩,你也别闲着,你爸不是在【第五殿】上班么,他那边的文献肯定不少,你最好去那边也看看。” 柳垂莲说完就背着包离开了,临走时还留下了一句话:“秦月这丫头并非是滥杀无辜,【百鬼众】四处非法招募,还对【人界】造成了破坏,已经可以列为【恶鬼】的范畴,跟【百鬼众】有关系的,就算现在没什么,将来也一定会成为【恶鬼】——刚刚我就已经验证过了,所以她这算是【除魔卫道】,构不成【邪修】的标准。” 看着离开的柳垂莲,文佩也从地上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坐回了办公桌后面。 “……先这样,就照她说的做好了,穆小姐,你可以带秦月离开了。” ——她也确实是没什么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目前关于【百鬼众】的调查,她也收到了一些消息。正式命令过一段时间就会下来,在那之前,自己还是先别管太多了。 “有什么事联系我。”穆小雅也没有纠结,去隔壁房间接了秦月,两人一起离开了【城隍府】。只是在离开这块【生】与【死】的交界处的时候,却在下山的十八级阶梯那里碰到了柳垂莲。 对方没有离开,似乎是在等她一样。 “脚疼?”穆小雅低头看了看,柳垂莲的脚上裹着法术,令她自己的身体处于悬空的状态——只悬空不到一厘米,平时【走路】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什么。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这个女人真的是天才。 “待会需要去医院的程度。”柳垂莲显然还没消气,说话的语气都重了许多,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夜幕已经悄然降临,“穆姐,让莫芙送小月回去,她的蛋糕店差不多也快关门了,小月也一天没吃饭,在莫芙的店里还能吃点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送你去医院?”穆小雅挑了挑眉毛。 “是的。”柳垂莲说着就向山下【走】去——她只是做出了走路的动作,实际上整个人都浮在空中。等来到穆小雅的那辆豪车旁边的时候,她转过头敲了敲车窗,意思是这个车她蹭定了。 “小月,你先去阿芙的店里吃点东西。”见这家伙不要脸的态度极其坚决,穆小雅也没什么办法,转身轻轻拍了拍秦月的后背,“没事,不用多想,你做的事是正确的,如果放任不管,将来会有很大的麻烦。至于郭怡萱……你就当是帮她解脱了。虽然她或许是处于被利用的一方,但继续下去,她也会变成【恶鬼】。与其那样,不如提前给她个痛快。” “……嗯。”秦月还没恢复精神,只是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慢慢独自下山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穆小雅轻轻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有些时候,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无可奈何。 目送着秦月进了对面的蛋糕店,穆小雅回到了自己车上——这次她没用自己最得力的副手【柱子】,而是自己开车来的,主要是考虑到别吓到自己最忠诚的部下。 毕竟,这次自己是和【鬼】谈事情的,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人】知道太多比较好。 “去镇上的诊所还是市里的医院?”虽然睡了一觉,但在如此阴森的地方实在是睡不好,连衣服都没脱,况且她还认床——这一觉睡得她浑身难受,穆小雅已经做好回去之后手机关机、先消失一晚上再说的准备了。 “哪都不去,回家。”柳垂莲更累,她已经连续快三十个小时没睡觉了——硬座火车上人挤人,还很嘈杂,实在是没法睡。 “你不是要看伤么?” “这点伤早就好了,况且,我这伤也不是碎玻璃弄的。”柳垂莲舒服地靠在副驾的椅背上——好几百万的车坐起来就是不一样,她可买不起这类奢侈品。 “那你……”“穆姐,我说谎了。”没等穆小雅继续问什么,柳垂莲便打断了她的话,“那七个灵体不是被黑火吞噬的,而是被我除掉的。” 猛打方向盘,豪车顿时转了个弯,开进了旁边的小路。在确定秦月她们回来的时候不会看到自己的车之后,穆小雅将车停在了路边。 “……你什么意思。” “黑火并非是想毁灭证据,而是向我发起了攻击。”柳垂莲抬起右腿,将上面缠着的布拆掉,一条将近十厘米的伤口从大脚趾开始,经过脚背一直延伸到了脚踝上。伤口已经止血了,看来做过了基本处理,“最开始并非所有灵体上都有被侵蚀的痕迹,仅仅是那一家三口身上有。在我发现黑火的痕迹之后,【它】便开始试图攻击我,这期间碰到了那四位佣人的灵体,之后才产生的【侵蚀】现象。” “然后我发现,黑火似乎对灵体的效果与其说是【焚烧】,实际上更接近于【腐蚀】,而且【腐蚀】的程度可以随意控制,被黑火腐蚀的灵体同样开始具有攻击性,所以我刚刚说的,关于黑火和【附身】这种形式差不多的理论应该是正确的。” “不过我发现了黑火的一项特点——就是【它】不会增殖,无论附身、操纵了几个灵体,其总量是不变的,证据就是我消灭了其中两个仆从之后,操纵着她们灵体的黑火回到了另外五个灵体身上,并让另外五个灵体受到侵蚀的效果加深了许多。” “当那七个灵体最后只剩下一个的时候,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困局——我不知道如何消灭【黑火】,这期间我试图向灵体上被腐蚀的地方攻击,不过基本没有效果。如果我将最后一个灵体消灭的话,没有了依附的黑火就会直接向我发动攻击,那时我将毫无办法。” “但也就在这时,我发现了黑火的另一个特性——就是【它】无法自主摆脱其侵蚀的对象,只能等灵体被消灭之后才能脱离,不然这怪物早就冲过来把我烧成灰了。所以最后一个灵体我没有消灭,而是……”说着,柳垂莲拿出了一个保温杯——这时她在仓库里找到的,“我用【血禁之术】将灵体连同黑火一起封进了这里面——不过话说回来文佩这女人的仓库收拾得真干净,我愣是没找到什么利器,还是货架子下方有个凸出来的钉子帮了我大忙。” 说着,她揉了揉自己的脚,脚背上的伤口就是用那个钉子划出来的,为了取自己的血来施放【血禁之术】:“嘶——疼死老娘了。” “那可是禁术,你也敢用?!不怕上面找你麻烦?!”穆小雅大吃一惊,心说这家伙果然是天才,连这种复杂的【术】都会用——不过这家伙胆子也挺大的,【血禁之术】是三界明令禁止使用的,她也不怕被发现了。 “没办法的办法嘛,况且我在里面喊救命你俩也没动静,只能出此下策——谁让你俩睡得那么死的。” 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的保温杯,在穆小雅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的时候,柳垂莲忽然出手,车内的空气瞬间变得干燥无比,而穆小雅的小西装却像是被水浸透了一般变得十分潮湿。 “……你干什么?”穆小雅吃了一惊,她没有任何防备,当她想做出反应的时候,却见柳垂莲举起了双手。 “抱歉,我得试一试。”邋遢女人打了个响指,小西装上的水慢慢渗出,在方向盘前凝结成了一个水球,“就如我刚刚所说,黑火会侵蚀灵体,不过灵体藏在肉身内部,想要侵蚀有身体的【生灵】,就必须要在对方身上制造伤口——我只是在查你身上是否有类似的伤口。” 穆小雅动了动嘴唇,随后又闭上了——她不傻,已经知道柳垂莲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了:“你是说……【城隍府】那边可能已经……” “只是有这个可能而已,【鬼】没有实体,黑火想要侵蚀他们并非难事,这件事你先别对文佩说,刚刚我跟她打架是为了检查她身上是不是有被侵蚀的痕迹。” “……我还以为你就是个泼妇。” “……我还没无聊到和一个【鬼】打架好么。”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把这个带回【侍仙阁】?还是带到【仙界】那边?”穆小雅没提【鬼界】,如果这一切真如柳垂莲分析的那样,那或许将这七个灵体带回去的那些【鬼差】中,有可能已经存在【被感染者】了。 “哪都不去,先去【柳仙市】。” “去那干嘛?” “我得去案发现场看看,郭家三口人身上,或许有被黑火烧灼过的伤口。”柳垂莲掂了掂手中的保温杯,“这家伙很聪明,遇到有利用价值的目标,就不会将其完全毁灭,这也是【它】与其他火焰不同的地方。” “……这可有点难办,案发现场估计已经被封锁了。”穆小雅皱了皱眉——她在那边可没什么关系,如果是在镇内还好说,派出所那边她还有几个朋友,“而且这件事牵扯比较大,毕竟死的是当地比较有名的企业家,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四小时,尸体应该已经被发现了。现在别说派出所,估计记者都要把那里堵死了。” “想想办法呗,你在附近不是混得挺吃得开的么。” “……我试试,不过别抱太大希望。”穆小雅思考了一下,最后拿出了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 第124章 忽然的离开 “果然如此。” 柳垂莲看着面前的冰冷尸体,就像她想的那样,在郭家三口尸体的头顶找到了被黑火灼烧的痕迹——这个痕迹很好认,一般得到火焰,包括鬼火在内,都会在伤口处留下烧灼的痕迹。但黑火不同,它不会【燃烧】某物,而是直接让接触到的那部分【消失】。 所以这个伤口十分光滑,好像那附近的皮肤一开始就长成那个样子一样。黑火穿透了头皮,为了保证【宿主】的存活,在接触到【灵魂】之后便与之融合在一起,停止了对身体的伤害。 【灵魂】寄宿的地方有三个,一个是头部,一个是胸口心脏的附近,第三个便是小腹——这三点正好是上丹田、中丹田和下丹田所在的位置,古籍中所谓的【三魂七魄】中的【三魂】便是处于这三处。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集所有【生灵】的思考能力于一身的上丹田,此处又称【天魂】,主要司掌【生灵】的思考与对身体的控制。 无论是黑火还是【鬼】的【附身】,都会选择这个地方下手。 黑火很聪明,知道头发浓密的地方不容易被发现,所以选择从头顶进来。找到了证据之后,柳垂莲将白布盖回尸体上,心中不怀好意地想着如果这人是个秃子的话黑火会怎么办。 “完事了?”穆小雅在一边明显有些不安,她可是花了大价钱找的关系,才能跟随别人一起进派出所的停尸房查尸体的事情的。 ——只是现在,她觉得这钱花得有点冤枉,因为这关系拐弯抹角地找来找去,最终找到的是运德和尚。 运德和尚在外面的名声意外地好,甚至可以说是【德高望重】,许多大人物都找他祈过福、求过缘。穆小雅现找的【千柳镇】派出所,那里的所长她比较熟悉;随后又经所长介绍,来到了【柳仙市】的派出所,经过熟人得知有位大师正好在附近,准备进行一场简短的【超度仪式】。 这并非是派出所方面迷信,所谓的【超度仪式】纯粹就是一种对死者尊重的表达方式而已。当地有人去世了都会找和尚、道士之类的来超度、安魂,一求死者走得平和,二求生者图个安心。 在看见运德和尚那一刻,穆小雅心中直滴血——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是付出辛苦一分一块的赚的,最近她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都是为两处生意给熬的。 “完事了。”柳垂莲摘下了一次性手套扔在了一边的垃圾桶中,朝运德和尚鞠了一躬,“多谢【住持】。” ——她说的这个【住持】有两个意思,第一就是运德和尚真的是【积德寺】的住持,整个寺里就他一个和尚,也没别人再当住持了。 第二个意思则是她知道对方的身份——【十二使徒】中第二席的代号,就是【住持】。 “善哉,善哉……”运德和尚回了礼,“两位施主,若没有别的事情,贫僧要开始超度仪式了。” 他虽手握杀器,却也一心向善。运德和尚信奉的并非世俗意义上的【佛】,而是所有【佛】的象征,那便是【善】。 “若【善】需要我【入魔】,那我便是【魔】。”——在向【主人】表示忠诚的时候,运德和尚曾这样说过,也是因为这句话,【主人】才同意他坐在这【第二席】的位置上。 这就是他一生的信仰。 “大师请便。”说完,柳垂莲和穆小雅坐在了墙脚的椅子上——她俩是作为【准备仪式道具】的【助手】才被同意进来的,等会儿仪式结束之后,她俩还得装模作样地将那些道具带走。 ——顺带一提,这些道具也是穆小雅买的,运德和尚说,只有这种方法能让她俩一起跟着进来。而且双方还得装作不认识,只是暂时的【合作方】而已——哪有和尚带女眷满大街跑的?! 接下来,运德和尚便坐在坐垫上,面前的香炉中插了三根线香,随着面前的古老卷轴被摊开,木鱼和诵经的声音立刻回荡在了这阴冷的停尸房中。 ——对穆小雅和柳垂莲来说,这种环境已经完全不叫事了。 再阴森还能阴森哪去? 比文佩的办公室更阴森么?! 眼前的顶多是尸体,出入文佩办公室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鬼】。 呵,小场面了。 运德和尚并非是虚有其表,他是真的钻研过许多佛经、佛法之类的,而且真的心已归【善】,此时也是用虔诚的态度和心境来对这七个尸体【超度】的——虽然他们的灵魂已经被烧干净,但这个仪式仍旧要进行下去。 死者不得平和,但生者仍求【安心】。 经文诵毕,运德和尚慢慢起身,再次朝七个尸体鞠躬之后,便带着穆小雅和柳垂莲这两个【仪式用品租赁处员工】离开了。 “贫僧还有一场法事,就不与二位施主同行了。”离开派出所,运德和尚双手合十朝二位鞠躬,“施主,【百鬼众】神出鬼没不可捉摸,贫僧追踪一只【恶鬼】已经半个多月,至今未能成功将其抓捕,二位施主,还请小心行事。” “知道了,运德大师,您也保重身体。” “无量寿佛……” 运德大师念着佛号离开了——他从不坐任何交通工具,无论去哪都只靠两条腿走,对外,他宣称的是僧人要苦修,双脚更能丈量人间疾苦。 可实际上,他只是晕车而已,晕一切带轮子的交通工具。在距离比较近的情况下,他拒绝一切车辆,只有在去比较远的地方的时候,才会揣着满兜的晕车药出发。 “现场我就不去了,估计也大差不差。”柳垂莲在豪车舒服的副驾驶座位上伸了个懒腰,她还要回【千柳镇】的住处取点东西才会回本部那边,所以还得蹭一趟穆小雅的车。 穆小雅看着这家伙在副驾驶座上昏昏欲睡的样子,恨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接连的忙碌让她感觉自己都快死了,柳垂莲的表现实在是让她恨不得给这家伙两脚。 好不容易折腾回了【万妖楼】,将邋遢女人一脚踢了下去,随意将车停在了她家门口,也不管流出了的抗议,直接转身回家——她必须得回自己的131室睡一晚了,再在陌生的床上熬下去,她怕把自己这几千年的修为都给熬进去。 ——哪有什么辟谷,哪有什么无限的精力,再高的修为也得吃饭睡觉,这是大自然的法则,无论是【仙】、【人】、【妖】还是【鬼】,所修的【道】都是顺应自然、理解自然、融入自然,日出尚有日落,月升尚有月沉,依赖【自然】而生的众灵又怎能逆之而行? 所以穆小雅必须要睡觉,睡得昏天黑地的那种,谁来也不好使。 可这一晚,却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三楼的楼梯口,司马钰坐在阶梯上,手中捏着一个信封,看样子脸上还留着泪痕,黎霜则在一边安慰着她,周围还有许多邻居陪着—— “……这是怎么了?”穆小雅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哦,她是豆豆眉,像熊额头的两撮白色毛发一样,拧不到一起去的。 “穆姐……”在看到穆小雅的那一刻,司马钰的眼泪又下来了。 “有话好好说,哭什么啊,谁欺负你了?”穆小雅赶紧快走了两步,伸手替她擦着眼泪——对于这个苦命的倒霉丫头,她是真的一百个心疼,而且从辈分上来说,自己还算是她的【小姨】,“不哭不哭,有什么事和穆姐说,穆姐帮你,啊。” “小月她……”司马钰边哭边喘,将手中已经揉皱了的信封递了过去。 穆小雅接过来,摊开信纸一看,上面的字让她的头顿时更疼了—— 【小钰,我要回去了。】 【我发现,可能已经无法摆脱村子了。我的手上沾了太多冤魂,已经没办法再回到普通的生活了。】 【和你相处的这几个月真的很开心,大概是我人生中最轻松的日子,有时候我也想,要是这样的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可这次【任务】之后,我已经没法再回到从前了。】 【我杀了一个十分依赖我的人,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如果这个人是你的话,我应该怎么办。】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忘了我,就当【秦月】从来都没出现在你的生活中。或许只有这样做……才是最好的结果。】 【再见,小钰,你是【半妖】,寿命应该很长,如果还能有来世的话,希望你在遇到那个【我】的时候,还能和我做朋友。】 【我会一直想你的。】 【秦月】 “阿芙,怎么回事……”穆小雅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或许都会纠结这种事,毕竟她们正处在一个多愁善感的年纪。其实有些事不必想得这么绝对的—— 【万妖楼】一大堆妖魔鬼怪,哪个不是背负着沉痛的过去、磕磕绊绊地走到现在的。或许这俩丫头还是经历太少了,也许等她们再长大一些,就知道一些事该怎么做了。 “我确实看小月进楼道了,然后我就去停车了,再回来就……”莫芙搓着指尖,将回来的事讲了出来,“……就看见小钰她这样了。” “小月进楼道之后没多久就出来了,然后将这封信交给我,说有事要办,然后就离开了。”花沐晨靠着楼梯的扶手,表情有些懊恼,“我要是知道她要回去,肯定会拦着她的。” “小钰说小月走了之后,我就追出去了。”沈诚摸了摸鼻子——他的原形是一匹灰狼,鼻子最灵敏了,不过不知为何,现在身上又脏又臭,“我追着她的气味跑了很远,最后……追尾了一辆垃圾车……阿嚏!!” “你个废物!要你这条狗有啥用!赶紧滚回家洗澡去!臭死个人了!”红媚娘捏着鼻子,她平时在家做直播跳舞的,最注重外表了,平日里身上都喷着香水,现在站得离沈诚远远的。 沈诚被轰下了楼,穆小雅没在意这些,低头看向了司马钰。 “没事……你要是实在……”“穆姐,”穆小雅不太会安慰人,但在她话说一半的时候,司马钰却忽然抬起了头,“我想去找她!” 第125章 穆小雅的安排 “你确定么,”穆小雅没有立刻反驳,她知道这两个孩子的生活都挺难的,两颗受过伤的心靠在一起取暖了那么久,现在忽然分开,心中一定不好受的,“【修罗村】可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那里的人都是……“ “我要去。”司马钰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再抬头的时候,那双眼中充满了坚定,“就算她执意不回来了,我也想和她好好道个别。” 一只【大妖】,一只【半妖】,双方对视了很久,最终,穆小雅轻轻叹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你的眼神和你这倔脾气啊,跟你娘亲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知为何,刚刚的某一瞬间,司马钰的脸和小师妹那张脸重合在了一起——二十年前,小师妹就是这样抹着眼泪和自己道别、嫁给那个挨千刀的男人的。 “师姐……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骆师兄,他一个人生活很邋遢的,你得多管着他点。” “师姐,我的房间帮我好好打理一下,隔三差五我会回娘家来住几天的!” “师姐,我的床你随便睡,但不准骆师兄睡!” “师姐,我会回来看你的,真的!” “师姐,我好舍不得你们啊……” …… 想起了那年哭得拖着长长鼻涕的小师妹,再看看与她如出一辙的、师妹的女儿,穆小雅拿出了电话,将俱乐部和果园的事交代给了柱子,转头对司马钰说道:“你先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的时候我带你走。乖,别哭了,穆姐帮你,嗯?” “嗯……”司马钰点了点头,被黎霜扶着进了132室。 “你们几个都跟我进屋,我有事要和你们说。”看着对面的门关上,穆小雅对周围的邻居们歪了歪头,掏钥匙开了自己家的门。 “我这一趟可能得去一阵子,有些事得和你们说一下。”客厅中坐满了人,穆小雅不得不站在了门口,“关于【百鬼众】的事,你们都听说了么?” “听说了,【九岭山】现在都传遍了。”薛静连衣服都没换——她是送外卖的,平时很早出门,很晚回来,一天到晚见不到人,要不是现在的时间都快半夜了,还真就看不到她。 ——薛静最头疼的就是给柳垂莲送外卖,那屋子根本就进不去人,外面喊又没人答应,只能硬着头皮踩着一堆酒瓶子给她送屋里去。 不过也是因为常在外面跑的缘故,她的消息是最灵通的,许多外界的特殊信息都是她带回【万妖楼】的。 早在几天前,薛静就已经将【百鬼众】的消息带回来了,现在基本全楼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知道就好,”穆小雅点了点头,“黑火和当年的【大灾炎】很像——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俩是不是一个东西,毕竟当年的【大灾炎】只有【鬼魔灵】才能驾驭,除了她之外,没人能操纵这种火焰。不过,无论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要守好小酒坊,原因什么的……就不用我再说了。” “我不知道【百鬼众】和【鬼魔灵】究竟是什么关系,但目前来看,我们最好都小心一些。别忘了【鬼魔灵】的手下,还有一些【恶鬼】在逃,至今也没找到任何消息。” “放心穆姐,就算【鬼魔灵】真的活了也不是完全体,实力根本就比不上当年,我们几个联手对付绰绰有余。”红媚娘拿着香水在身上喷着——刚刚沈诚身上的味道直到现在还让她感觉挥之不去。 “不能大意,无论是当年【鬼魔灵】的【恶鬼】们还是现在的【百鬼众】,都是一群狡猾的家伙,还是要多加提防才好。”沉稳的阿牛哥坐在地板上——他的身材太高大了,站着总给人一种压迫感,所以平时在和邻居们说话的时候,要不然弯着腰,要不然就是直接坐着。 他今天有些忙,刚刚结束了宠物店的工作,身上绣着小花猫的围裙还没摘下来,卡通的图案和他高大的身材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又充满了喜感。 “阿牛说得对,我觉得……我们最好轮个班,小酒坊里最好每天都保证有人在。”徐昊是老鼠,生性谨慎,想事情比较全面,立刻给出了一个方案,“而且最好两人一组,出了问题还能有个报信的。” “那我就在周边巡逻,虽然不知道【百鬼众】是什么味道的,不过闻到异味的时候,我可以先侦查一下,给你们一个准备。”沈诚洗完了澡、换了身衣服回来了,可即使如此,众妖们还是离他远远的——【妖】原本都是动物,嗅觉本来就很灵敏,有些气味就算洗了澡也能残留下来。 更何况沈诚追尾的还是一辆垃圾车。 那可是集万家味道之大成的地方。 “嗯,小琳,”穆小雅点了点头,目光放在了萧琳身上,“你最近就别去酒唱歌了,反正也没人听,从明天开始小钰出门以后,你伪装成她的样子去上学,别露出什么破绽了。这段时间算你带薪休假,工资照开。” “好的呜……”【鬼小姐】萧琳挂着大眼泪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自己唱歌难听,可被人直接说出来,还是感觉很受伤。 “朱莹,这段时间楼里的大小事麻烦你操心一下了,电费水费煤气费取暖费什么的单子我都放在了小酒坊那边,到时候了你帮忙处理一下。”穆小雅看向了朱莹——她是服装厂的老板,做事比较有大局观,这点琐事交给她肯定没问题。 “行,回头我找俩帮手过来——放心,信得过的,都是【我的人】。”朱莹抬起手,几根蛛丝出现在了她的指尖,“我的蛛丝对法术很敏感,有什么问题会第一时间发现的。” “谁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么?”穆小雅交代完自己想到的事,环视了一眼客厅内的众妖们。 “有,”庄雯从进屋开始就一直在思考,“我觉得……这件事应该知会一声骆先生。” “他现在正在鬼界,和夜疏雨一起研究【鬼气爆发事件】,暂时回不来。”穆小雅早就找过骆青了,他正在【阎王殿】中调查被烧毁的土壤——那些烧毁的土壤没有任何法术痕迹,这和当年【大灾炎】造成的效果十分相似。如果能从中分析出蛛丝马迹,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使用者的痕迹。 根据现场唯一目击证人萧琳的描述,【阎王殿】方面已经画出了大概的样貌——没有人认识画中妖艳的女子,也无法确定她是否就是当年的【鬼魔灵】——毕竟两千四百年前的大战中,【鬼魔灵】一直是以黑色烟雾的形象出现的,没人见过她的真容,只能从声音听出是名女性。 事关重大,【阎王殿】必须谨慎一点。 “即使如此,我觉得也必须告诉他一声,毕竟……他现在是我们能找到的、【妖界】的最高战力,如果那些黑色的火焰真的是【大灾炎】的话……或许只有正面和其交过手的骆先生才有应对之法。”庄雯性格温和,心思也十分细腻,许多别人想不到的事,她都能将之考虑在内。 “……你说得对。”穆小雅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通知一下骆先生了,在得到答复之后要立刻回来联系我。” “好的。”庄雯点了点头。 “那就这样,诸位,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穆小雅深深鞠了一躬——虽然她是楼长,也是小酒坊【白羽圣石】碎片守卫的代理人,但她知道,有些事情,靠她自己一个是做不到的。 “瞧您这话说的,”沈诚笑得很贱,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您现在可是【九岭山】的代理老大,您说的话,我们可不得照办么。不过……就是说能不能……” 他一边说,一边搓着手指——看他做这个动作,以及脸上的贱笑,众妖们除了阿牛哥和庄雯之外,都向旁边挪了挪身子。 ——这家伙又要借钱了。 照理来说,【妖】活得这么久,多少都会攒下一笔不菲的存款。但这家伙不一样——常年在酒花天酒地,身上的钱那真是一分钱都没存下,就这还经常向邻居们借钱。虽然有借有还,但被借得多了也怕了。 ——对他来说,喝酒和勾搭妹子,都是需要花钱的。 “悠着点花,以后每个月必须存点钱下来,不然我就禁止你进入我的酒。”穆小雅随手扔过去一张卡,“密码六个零,下不为例。” “好家伙……这里面有多少?”沈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平时借钱的时候,邻居们都是直接给他拿现金的,今天还是第一次收到了一张卡。 “四十万,不用还了,以后好好生活。”穆小雅扶了扶眼镜,“楼外面的事,多辛苦你了。” 沈诚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片刻之后,他收起了笑容,慢慢将卡揣进了口袋里,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上次见他有这种表情,还是在他拿命赢回了那辆摩托车的时候。 “谢了穆姐。”沈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后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一天酒都没去,每天都在镇上巡逻,甚至连吃饭睡觉都在路边,一口饭一口冬日的沙尘。 之后花沐晨问过他为什么,他说,他要对得起穆姐这些钱。 以及一直以来对他的信任。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126章 安静的村庄 【千柳镇】虽然远离市区,但由于其是【柳仙市】最主要的农贸产品供给中心,所以平时主干道上来往的车辆还是很多的。 与之相比,【永寂村】则要安静许多,在这个远离城镇喧嚣的小村子里,主要交通工具甚至还是马车、牛车一类的东西。空气中充满了泥土与杂草的味道。 不知不觉间,让司马钰想起了自己出生、长大的村子,【里河村】。 坐在副驾驶窗口吹来的风让她感到十分平静,远离了热情的邻居、一直陪伴在身侧的挚友,让她感到了些许孤单。 “和你的老家很像?” 穆小雅的精神不错,昨晚睡在自己的床上,好好地休息了一下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不过或许是因为原形习性的关系,一到冬天,她还是会不自觉地犯困。 ——毕竟她这个物种的祖先,冬天大多数都是要冬眠的。 她没有戴隐形眼镜出门,说实话,她不是很喜欢那东西,感觉总是磨眼球,换了好几个牌子的都没用。私下里的时候,她还是喜欢戴着眼镜。 车开得很慢,风将她的长发拂起,让她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她回忆起了许多往事—— 从师父那里离开之后,她便一直在做生意,古时候生意不太好做,不过对她没什么影响——就算赚不到钱,她还可以上山打猎嘛,熊在山里的食物主要是果子和鱼,在有了智慧之后,采集和狩猎都变得更容易了,总归是饿不到的。 一直到了近代和现代,穆小雅才有了自己的启动资金——从王权时代积攒的许多铜钱、摆设什么的,现在都成了古董,拿出一小部分来找几家愿意收藏的,很容易就赚到了一笔钱。她用这笔钱承包了一座果园,依靠这个,穆小雅逐渐积攒起了一些资本。 再后来她用这些钱开了一家酒、投资了一些学校和公共设施——【柳仙大学】的艺术学院就是她投资的,现在还有一座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清雅楼】。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她成为了【柳仙市】最富有的富豪,不过她依旧守在【千柳镇】这块地方,一来是不想舍弃那块自己经营了许久的果园,二来小师妹云若水那时还住在【千柳镇】,她实在是不想丢下这个脱线的丫头—— 是的,丫头,尽管过了几千年的岁月,甚至还有了孩子,小师妹依旧像以前一样天真脱线。 真不知道她这性格是随了谁。 ——或许这也是一件好事,无忧无虑一些,总比像自己现在这样琐事缠身要好得多。 关于云若水利用【白羽圣石】的碎片让女儿司马钰活下来这件事,穆小雅虽然震惊,但也在情理之中,倒也是符合小师妹的性格。而且从某种角度来看,这样做还算是比较安全的——了解【白羽圣石】存在的都知道这个【仙界】的精华被分成了七块,直到现在,所有人都以为【碎片】就是【物品】,没人能想到其中一块已经成为了【生灵】的一部分。 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隐藏——所谓【大隐隐于市】或许就是这个道理。 “嗯……”面对穆小雅的询问,司马钰轻轻应了一声,她确实是在想家,想【里河村】的那间小破屋子。屋子虽然破,但爸爸却将之打理得井井有条,那座老旧的灶台,爸爸也总是能从其中变出各种各样的美食。 ——什么?妈妈?她就算了。 擦玻璃能把窗户都给拆了,做饭能把锅底都烧掉,打扫屋子之后灰尘反而更多了,就连修屋顶也是——修的那部分确实不漏雨了,但不知为何,别的地方却又多出十几处漏水的地方。 这些其实都没什么,真正让爸爸头疼的,就是妈妈虽然什么都做不好,但却有着一腔热血,无论什么都想帮忙,热情得连爸爸都不好意思拒绝。后来不得已,爸爸只能在整理屋子、修东西和做饭的时候,找借口把妈妈支出去——比如打个酱油,比如买根大葱,比如切一块豆腐,比如带自己出去玩…… 可以说,从各种意义上来讲,爸爸为了保护这个家不至于毁在妈妈手里,他做了很多很多,也牺牲了很多很多。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自己掉到【缘石河】里那天为止。从那之后,爸爸就开始很少打理家里的事了,而且经常夜不归宿。妈妈也没有任何怨言,就算知道自己做不好,仍旧在维持着那座破旧的小房子。再后来,爸爸回来了,还像往常一样,只不过多了赌钱的习惯,妈妈也在某天离家出走,直到今天也没见到。 如果没来【万妖楼】的话,或许她还在怨恨他们俩。只是最近自己明白了许多事,知道从那时候开始,爸爸妈妈就已经开始为了她丢失的一半灵魂在四处奔波,或许就连所谓的赌钱,也只是爸爸瞒着自己的一个借口。 眼前静谧的村庄、西下的斜阳和寒冷的东风让司马钰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她已经比那时候成长了不少,也知道像过去那样的生活,或许已经回不去了。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不会再去纠结那些事,而是看向了【明天】—— 是的,等自己的灵魂找齐了,她们一家三口就能再次团聚了。就算不回【里河村】,她们也可以在【万妖楼】这边住下——【家】这个概念从来都不是一座房子,而是房子里住着的人。司马钰觉得,只要爸爸妈妈在的地方,就是【家】的所在。 “还想再回去住么?” “有这个想法,”司马钰咧嘴笑了笑,随后又摇了摇头,“不过在哪住其实都一样的,从他们俩出门之后,我换过几十个住处,虽然【里河村】那里有很多怀念的东西,却也不是非回去不可。” “……小钰,你长大了。”看着司马钰的成长,穆小雅会心一笑,轻轻握住了少女的手,“听穆姐说,将来不管去哪,【万妖楼】永远都有你的房间,嗯?” ——虽然从辈分上来说,她应该算是司马钰的【姨妈】,但【穆姐】的这个称呼就还是先保留着。 反正她不在乎辈分的,叫什么不一样,只要听着顺耳就行了。 “嗯!” 两人没有直接去【修罗村】,而是在隔壁的【永寂村】将就了一晚。毕竟【修罗村】处于群山之中,进出只有唯一一条路,还是最老式的土路,不是坑就是包,她这车实在是开不进去。 不是穆小雅心疼自己的车。说实话,这样的车她想买几个就买几个,当初看上这个牌子的豪车完全就是因为坐着最舒服,剩下的无论比它好还是比它差,她都看不上眼。 ——而是那条路实在是太破了,早年间她去过一次,开的还是越野车,结果连人带车都翻到了沟里,拖车和吊车都救不出来,估计残骸现在还在那个位置躺着。她自己的原形皮糙肉厚摔一下没什么的,可舍不得司马钰跟着遭罪。 想要进村子就只能走着去,要不然就是花钱雇一辆牛车——不过应该是雇不到的,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走那条根本就没必要去走的老路。 就这样,两人在村子的民宿住了下来——是的,民宿,十分古老的称呼,除了老旧的单人房间之外什么设施都没有,而且多数都是当地空着的老旧平房改的,属于喝个水都得去院子里用手压式的抽水器汲水的那种,十分不方便。 ——连骆青的小破酒坊都装上自来水管了。 好在她俩不是来常住的,最多停留几天而已,忍一忍就过去了。 晚上两人是分房睡的——其实说是分房,中间也就隔了几块薄木板——房主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会以为这里会有许多旅客来,将本就不大的小平房中间隔了许多不到四平米的单间出来。这些单间绝大多数都空着,司马钰和穆小雅挑了两个挨着的单间之后便洗洗睡下了。 穆小雅睡得很难受,她可是认床的,不过司马钰睡得倒是没心没肺——这么多年自己过日子,她已经养成了随时随地都能睡着的习惯——除非有人在一边一直干扰,或者是有心事,不然她睡着的速度一直都是很快的。 这一晚,她来到了灰白色的梦境。 之前的几天或许因为秦月要出国这件事让她有些心事重重,一直都没怎么睡好,来到灰白梦境也待不了多久。或许是因为马上就要见到秦月了,这次安静的村子让她睡得很踏实。 “今天……这么早……” 黑影钟秋的语言比之前通顺了不少,或许已经渐渐习惯了用现在的身体说话了。 “明天要走很久的山路,今天得早点休息。”司马钰将来找秦月的事情对她说了,这个过程中,黑影钟秋一直捏着两支小树枝坐在她身边,就那样安静地听着。 “你们的……感情真好。”听完了秦月的事情,黑影钟秋举起了小树枝,上面立刻开出了几朵粉红色的小花,“希望你们以后……也能好好相处下去。”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跟我回来……”提到这个,司马钰叹了口气,“其实……我对她的过去仅仅停留在【修罗村】的这个名字上,要说了解的话……还真就不算了解,不过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她帮了我,之后的日子也对我照顾有加,没她的话,也许我要么是饿死了,要么就只能睡在桥洞——那时候我穷的厉害,还要找机会打工赚生活费,也不能住学校的宿舍,还是小月给我住的地方,借给我钱吃饭的。” 第127章 新的【令符】 “那我觉得……你应该带她……出来。”黑影钟秋晃着小树枝,垂在床边的两只小短腿也晃来晃去,“先不说……【修罗村】是做什么的……光看生活环境……就不如你现在……住的地方。” “我倒是想,可那家伙自己钻进牛角尖了——其实我不在乎她过去是什么样的,谁还能把过去再经历一遍还是怎么着,日子过得不是永远都是【现在】和【明天】么,纠结那么多过去的事情有什么意思。” 司马钰是真的不在乎秦月以前是怎么样的,在她的眼中,强大、勇敢、坚韧、自律、善良——这些都是秦月的标签,比自己这种普通到扔进人群都看不到的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她应该有更美好、更自由的未来的,而不是被自己的【过去】束缚在她一直想要逃离的地方。 “也许等你们……长大一些就会明白了,你和……秦月……都是这样的。”黑影钟秋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司马钰的头,“其实我……好羡慕你们,年轻、勇敢……那么有活力……要是我也能重新……活一遍就好了……” “说得好像你年纪很大一样……对了钟姐,你今年多大了?以前就住在这里的么?”司马钰忽然好奇地看向黑影钟秋——相处了这么久,她发现自己对对方还是一无所知。 可能是自己神经太大条了,又或者之前养成的、时刻都想着怎么去赚钱的习惯,让她很容易忽略这类事情。 现在回头想来,别说秦月和黑影钟秋,就连【万妖楼】的邻居们,她也只是知道了他们的职业而已,至于其他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自己多大了……”黑影钟秋显然被难住了,举着小树枝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还时不时地拿起毛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不过最后显然是放弃了,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床边,“……记不得了……只是隐约能想起……很久很久之前……我住的那个地方附近……有一座很大的【门】……” “很大?”司马钰歪着头看着她,“门还能有多大的?” “比山更高……比海更深……比八方更宽广……”黑影钟秋努力回忆着,“有许多【生灵】想要从门外进来……我负责给他们开门……不过门内有着……机关……不合格的人……是没办法经过的……” “……敢情你和我们校门口传达室那位大爷干的是一个工作?”司马钰愣了愣——开门?关门?这不和学校的门卫差不多么。 “我也不知道……” “那你一定很忙,每天来来回回的开门,听你说那么大的门,开关一次应该很麻烦。” “麻烦倒是……不麻烦……而且开门的次数……也没多少……我的记忆中……只有一个人通过了门,后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你这门卫还挺严格,雇你的人就没想着给你涨点工资么。”司马钰开玩笑地说——夜这么漫长,有个人说说话也好。 “没有人……雇用我……”黑影钟秋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大门以内……好像一直都只有……我一个而已……那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司马钰更好奇了。 “不知道……我……忘记了。”黑影钟秋努力想了一阵,最后垂下了肩膀,小树枝上的两朵小花也垂了下去。 “……算了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司马钰见状赶紧让她打住,说实话这个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家伙还是挺招人喜欢的,她可不想看这家伙没精打采的样子,“不如你继续教我点什么符之类的,听说【修罗村】里都是一群疯子、偏执狂、钻牛角尖的大师,虽然有穆姐跟着肯定没问题,但自保的手段多点总是好的嘛。” “钻牛角尖的……是什么大师……?” “呃……我编的,那不重要。”司马钰干笑了两声,拉着对方来到了桌边,“开始开始!” 见使用着【自己】身体的司马钰已经坐好,黑影钟秋也不再纠结这些问题。她将两支小树枝插在领子后面,思考了一下之后,画了一张新的【令符】。 “这个……跟之前的不太一样。”司马钰拿起那张【令符】仔细看了看——比起之前的那种能保护自己的【令符】,这一张明显简单许多,抄几遍就能记住的那种。 “这个是……【降神令】……和之前的【浴火令】不同……它能让我现身帮你……不过最多只能有……嗯……”黑影钟秋抓着自己不断冒着黑烟的头顶,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片刻之后,她从凳子上跳下来,将手放在了司马钰的胸口,“……最多只能有……你的心脏跳一百下左右的时间……而且不能在……别人的面前使用……不然就会失去效果……” “……你能从我的梦境中走出来?!”听到这句话,司马钰愣了一下,随后便回想起在【鬼界】与那七只【恶鬼】对峙的时候,这家伙好像也出来帮过自己一次。 “嗯……不过时间……很短很短……而且这个【降神符】是……禁术……如果被人看到的话……你和我都会有麻烦的……所以还是尽量不要……在人前使用……”黑影钟秋郑重地又说了一次,“只有在你……遇到无法解决的大危机的时候……才可以使用这个……” “……我知道了。”司马钰吞了口口水——那天真正的【钟秋】强大的力量至今历历在目,或许她是因为怕造成太大的破坏,所以才不敢轻易出来的。 “还有……这个……”见司马钰答应了,黑影钟秋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又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奇怪的【图腾】,“你会【图腾术】了……这个【图腾】和你之前……学习到的那种不同,不会让你有……很强的爆发力,但会让你的体力……变得很持久。当然……也是会有副作用的,不过很小……明天走山路的时候……你可以用一下这个……不过别说是……我教的就行了……” “哦……”司马钰将那张纸也接了过来,低头在桌边练习起来,黑影钟秋握着小树枝托着下巴,一边晃着小腿一边看着她。虽然看不出表情,但司马钰觉得,这个家伙今天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而且现在,司马钰感觉【钟秋】的身上还真是谜团重重——要说可爱,这家伙是真的可爱,自从自己第一次将小树枝交到她的手里、用作两人交流的方式之后,这家伙似乎一直都带在身上,跟俩宝贝似的。 可要说神秘,这家伙绝对比自己碰到的任何一个人、【妖】、【鬼】都要神秘,而且她好像真的活了很长时间,长到连许多记忆都模糊了。 ——算了,挖掘别人的过去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就像刚刚自己说的那样,她不在乎身边朋友的过去,因为在自己的眼中,看到的永远应该是【明天】。 【过去】就是回不去的意思,既然回不去了,那再在上面付出时间,纯粹就是浪费生命。 天亮了,司马钰从灰白梦境中醒来,穆小雅已经穿戴整齐准备出发,不过看她的两个黑眼圈,昨晚应该是没怎么睡好。 ——认床嘛,有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方便的。 尤其是出门旅行的时候。 将车寄放在民宿的院子里,付了一笔钱嘱托房主照顾好之后,两人便朝深山走去。 要说这山是真的挺野的,这一路上司马钰见到了不少动物——像是什么鸟啊兔子啊之类的自不在话下,她甚至还看到了蛇、野猪以及一匹似乎是落单了的狼。 说实话,现如今的时代能在野外看到这些真的不容易了,由于人类对自然近乎无限制的索取,许多物种都处于灭绝的边缘。能看到这种纯粹的原生态,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经历了。而且这个经历还十分安全——或许是惧怕着穆小雅身上的气息,那些野兽们本能地与她们保持着距离,没有敢接近十米以内的,最近的就是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兔子,跳到她俩面前抬头看了看,随后也蹦蹦跳跳地逃走了。 这一切都让司马钰感到很新鲜——只可惜,这种新鲜感只持续了不到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兴致勃勃的司马钰手中拄着一根路边捡来的树枝,跟个老太太一样,一边喘一边走。 找回了两个【灵魂残片】之后,她的体力明显好了不少,但也不能长久运动。再加上她在腿上偷偷画了黑影钟秋教她的【图腾】,这才让她坚持了两个小时之久。 不过司马钰忽略了一件事—— 因为想着用不上,她并没带着纸笔出来,画【图腾】用的颜料是土炕角落的煤灰——而人运动起来是会出汗的,汗水一冲,贴身的衣服一蹭,煤灰直接掉了,【图腾】的作用也随即消失。 看来以后要随身携带一支油性笔出门了——不行,油性笔不好洗,还是带碳素笔,起码不至于像煤灰这样失效得这么快。 连着拄拐,连着被穆小雅搀扶,两人总算是在天黑前磕磕绊绊地来到了目的地——看着眼前占地面积极大、却看起来破旧不堪的村子,司马钰一度以为自己穿越回古代了。 ——这是啥破地方啊! 屋顶连瓦片都没有!全都是茅草! 院墙直接就是没收割的玉米杆子!钟秋的小破院子都用篱笆围着的! 脚下这是啥路啊!进村子的路也就算了!怎么连村子里面的路都是坑坑洼洼的! 院子里面连手压式汲水器都没有!还是用辘轳缠着绳子!从下面的井口用水桶往上打水的! 更过分的是茅房!全是稻草围着的也就算了!起码加个盖子!这帮村民下雨天都不上厕所的么! 憋死这帮懒鬼算了!! 看到这些,司马钰顿时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她一定要把秦月带走,不惜一切代价。 第128章 村口的争执 “……进去。”穆小雅看着不停揉着双腿的司马钰,拉起了她的手,让她借着自己的力量往前走,“一会进去就好了,村子里有专门给外人准备的客房,先休息一下再去找小月。” “好……”司马钰感激地牵着穆小雅的手,她的手很有力量,而且还随着自己的步伐前进,让自己走路没那么累了。想着到前面就能休息,司马钰咬了咬牙——最后一段路了,再忍忍,忍忍就到了。 ——虽然这样想着,可她对穆小雅说的那些所谓的【客房】是一点都不报期待。这破地方还搞客房?看看这院子,这茅草屋,这……没盖子的茅房。 和睡在大马路上有什么区别么? 村子的入口就在前方——说是入口,实际上就是两根木头柱子,柱子顶端似乎曾经挂过什么东西,看残骸应该是块木板,不过已经烂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磕磕绊绊地走到柱子下面,司马钰想着先喘口气,还没等站稳,就被穆小雅扯着向后退出去了十几米远。 ——好家伙,这一拖,差点儿没把她弄散架子。 刚想问些什么,就听见耳边传来了几声闷响,低头一看——好家伙,司马钰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地上插满了六寸左右的铁棍——看尾部的样子好像弩箭一类的东西。 “谁!”穆小雅轻叱一声,眯起眼睛看着地上的弩箭——她的耳朵和鼻子比眼睛好用多了——不仅是她,山林里绝大多数野兽在狩猎或寻找周围威胁的时候也是靠声音和气味,毕竟许多动物的皮毛都带有保护色,而且野兽狩猎的时候大多都是晚上,所以眼睛派上的用场其实并不大。 话音刚落,她的头忽然偏了偏,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样,随后用皮鞋的鞋尖挑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一脚踢了出去。石头飞向了其中一根柱子,巨大的力量直接将接触部分的木头打成了碎屑。当柱子缓缓倒下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后面。 人影手中拿着弩箭,见自己藏身的柱子忽然断裂,眼中露出了惊骇的情绪,立刻转身向后逃去。穆小雅并没有追,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只小布包,将外面包着的布剥开,拿出了一块满是铜绿的小铜牌—— “【九岭山】之主骆青在此!何人胆敢阻拦!” 她的声音很大,尽管周围的山很远,却仍旧能听到回音。喊完之后,她停在原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见没人再出来,穆小雅才一手握着铜牌,一手牵着司马钰,慢慢地接近了村口。 可就在两人准备进去的那一瞬间,弩箭再次射了过来。穆小雅赶紧将司马钰护在怀里,拿身体替她挡下了飞来的弩箭——“反了你们了还!” 穆小雅气得直跺脚——她手中这块铜牌是骆青的信物,当年与【主人】定下约定,【七圣】凭借这块封印着某个识别法术的铜牌,可以拜访对方管辖的区域,区域内部之人不得阻拦。现在这【修罗村】无视古时的规矩与律法,竟然对持有铜牌之人发起攻击—— 一群数典忘祖的玩意儿! “你退后点站着,他们不会对村子外的人下手,我倒要看看这帮不讲规矩的东西是怎么回事。”穆小雅让司马钰后退一些,独自站在了大门前。司马钰闻言赶紧向后退了几步——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根本帮不上。在她的穆姐这个级别的战斗中,她根本就插不上手。 ——没看那些铁弩箭只是刮破了穆姐的衣服,连皮都没划破么?! 穆小雅看上去有些狼狈,身上名贵的小西装变得破破烂烂。她阴沉着脸将还挂在衣服上要掉不掉的弩箭扯下去扔掉,在确定司马钰离开到安全位置之后,一步踏入了村子的范围。 弩箭再次发射,这次她看清楚了——铁弩箭飞来的方向是紧挨着村口的两座茅草房。这一次,她没有再躲闪,也没有做任何防御的动作,而是任由那些弩箭飞到自己的身上—— 开玩笑呢?活了数千年的老熊皮,岂是这些玩具能伤到的? 走到其中一座茅草屋边,也没见她去门口,反而抬起一脚踹在了墙上。在她的恐怖力量面前,土墙轰然倒塌,屋顶也塌下来了一角。接着她握住了塌下来的一根房梁,用力向后一扯,整个屋顶顿时失去了支撑,完全塌陷了下去。 屋子里顿时传来了几声闷哼。 随手丢掉了比自身长数倍的房梁,也没再管面前的废墟,转身走向了还在向她发射弩箭的另一座茅草房。此时她的衣服已经快成渔网了,看得司马钰是一阵肉疼——她可听穆姐说过,这一套衣服好几万呢! 当她来到另一座茅草房不远处的时候,这间屋子里的人明显学乖了,赶紧从窗户四散跳出,一边跑一边继续朝她发射弩箭,不少弩箭还瞄准了她的眼睛——这是她身上唯一一处柔软的、可以被外界的利器伤害到的地方。穆小雅不得不抬手遮挡一下,可还是被弩箭刮到了眼镜的边缘。 眼镜掉在了地上,已经没法戴了,这让她追踪猎物变得稍微困难了一些。不过真正困难的并非是她看不见,而是那几个人像猴子一样四处乱窜,速度又是她的弱项,忙活了半天,一个人也没抓到。 她开始变得越来越烦躁,眼睛里也爬满了血丝。终于,二十分钟后,她被这群猴子搞得发了疯—— 穆小雅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去追,只是低着头保护自己的眼睛,任由剩下的弩箭射在身上。忽然——包括站得很远的司马钰在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压力是如此的恐怖,以至于就连空气都像凝固了一般沉重。下一秒,一声来自野兽的低吼从穆小雅所在的位置爆发出来,紧接着她的身体开始慢慢膨胀,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一个【图腾】的印记出现在了她的额头上。 身体膨胀得越来越大,皮肤表面也开始长出灰黑色的毛发,口中的獠牙变长、指甲慢慢变得又长又厚——短短十秒钟,穆小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直立起来高逾两丈有余的远古巨兽。 巨兽微张着血盆大口,口水从獠牙上不断滴下,它的双眼通红,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巨熊抖了抖身子,四处确认了一下那些有几个已经被吓得动不了了的村民,高高抬起了熊掌,一把扫在了面前的土地上。 宽厚的熊掌扫起了大量砂石,砂石以极快的速度朝一些人。路线上的人猝不及防,被砂石打了个正着。顿时,通呼声、砂石碰撞的声音、骨头碎裂的声音充斥着村口。剩下的人立刻想要调整方向、继续边打边退,却被另一只熊掌扬起的沙尘打得无处可逃。 只用了半分钟的时间,除了地上躺着的十几个村民之外,剩下的全都躲在掩体后面,谁也不敢再露头了——这只恐怖的巨兽可以根据他们射出弩箭的方向快速做出反应,除非他们能逃得比弩箭更快,不然只要有动作,必然也是骨断筋折的下场。 一时间,村口再次安静了下来,巨熊也停止了动作。村民们以为只要保持安静就可以找到逃跑的机会,可他们错了,大错特错—— 因为除了声音和视野,野兽还有超出人类想象的嗅觉。 一位年轻的村民靠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像这样的巨石村子里到处都是,因为起重机什么的开不进来,挪走又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许多巨石就这样留了下来——他举着弩箭,一边吞着口水一边警戒着周围。他是负责守卫村子的【偏院】成员之一,遵守的命令就是【外人入村即死】。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进了他们村子的,还有可能不是【人】。 ——这猛兽到底是哪来的?! 周围一片安静,就在他不停祈祷猛兽快点离开的时候,眼中忽然映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影像—— 他所在的位置朝北,此时夕阳斜下,正常来说,右边地上的影子应该只有他和身后靠着的这块足有15米高的巨石。可现在,两个影子融为了一体—— 太阳当然不可能这么快调转方向,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一个更加巨大的东西,挡在了他和阳光之间。 年轻人感觉体内的血都快凝固了,他颤抖着看向了自己的左边,只见一只比蜷缩在一起的自己还大的熊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正凶狠地盯着自己。那距离是如此之近,他甚至能闻到从熊口中呼出的热气—— 只是这股热气并没有像别的野兽那般腥臭,怎么还—— 怎么还有些香呢?! 这家伙刷牙了?!熊口中能传出薄荷味的?! ——这是年轻人最后一个念头,当血盆大口张开的时候,他两眼一翻,抱着弩直接昏了过去。 见他昏了过去,穆小雅也没兴趣再收拾他了,转而举起了那块巨石——巨石成吨的重量在她手中好像棉花一样,巨熊高高举起了石头,准备扔向下一个气味密集的地方——她不打算杀人,虽然很愤怒,但她还是有理智的。在这里杀人会造成很大的问题,处理起来太麻烦了,现如今还有别的事要做,稍微教训一下就算了。 所以她瞄准的是气味旁边的位置,可就在她即将扔出去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穆小姐,别来无恙……” “老东西。”巨熊哼了一声,因为和人类的发音结构不同,她的话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不过那个苍老声音的主人显然听懂了。 “小辈们不懂事,怪老朽管教无方,还请您手下留情,看在老朽的面子上,放他们这一次。日后老朽一定严加管教,不会再给您添麻烦了。” 说话的人是一个干瘦的老头,看上去也就一米四多一点——上岁数了嘛,没办法的事情。 “这群臭小子要是有你一半会说话,也不至于挨顿揍。”穆小雅放下了巨石,晃了晃身上厚重的皮毛,慢慢坐在了地上,“贺老爷子,给我找件衣服来。” “好的,您稍等……”贺老爷子挥了挥手,身边跟着的几个人立刻转身跑远了,不一会儿就捧着几件粗麻衣服过来,“我们这比较穷,没什么好衣服……您先委屈一下,行么?” 贺老爷子说得很有礼貌——毕竟眼前的这位可是和自己第一代村长就认识了,比自己大了不知道多少辈分——搞不好就连自己的祖宗,都得叫人家一声【祖宗】。 “行,不过。”看了看熊掌上的粗麻衣服,穆小雅将挂在熊毛上的一块布的碎片捏在指尖,扔在了对方的面前,“我这套西装可是私人订制的,一套二十五万;还有我的皮鞋,六万;内衣什么的就不跟你算了——你看着办。” 贺老爷子的老脸明显抽抽了一下,他扭头瞪了那些聚集到他身后的年轻一辈一眼,恨得他把假牙咬得咯吱作响—— “老朽知道了,老朽会照价赔偿的……” 第129章 贫穷的村子 “穆小姐……” 尽管对方比自己的年纪大无数倍,可贺老爷子还是得乖乖叫人一声【小姐】。因为在他还小的时候,穆小雅曾经来过【修罗村】办事,那时的村长不懂事,叫了一声祖奶奶之后就被打了一顿。当年周围的长老们还想上去帮忙来着,结果十八个偏院的长老连同村长一起被揍得第二天下不来床。 这是【修罗村】历史上【长老院】唯一一次全军覆没。 从那之后,这个女人冷酷彪悍的形象就一直印在他的心中,如噩梦般挥之不去。直到后来成为了村长,他才接触到一些只有【村长】才能接触到的秘密——这女人不是人类,是【妖】,而且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妖】。说实话,【修罗村】任意一位走出去,在普通人面前都是不可逾越的山峰。但在【妖】的强大力量面前,他们和普通人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如果有热武器的话,或许能战胜这头猛兽,不过枪械这种轻型武器肯定是不行的,至少起步也得是榴弹炮之类的武器。 那可是军队的玩意儿,他怎么可能搞到那种东西。就算有门路,以【修罗村】的财政状况,就算买得起炮架子,估计也买不起炮弹了。 光有个炮架子有什么用?能抡起来给人吓跑么? 不能,反而会让这头熊给抡起来,把自己人给吓跑。 说实话,贺老爷子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穆小雅,双方平时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产生交集的地方少之又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可没想到,如今双方会在这样的场景下见面。 贺老爷子是在院子里喝茶的时候听到的消息——最近因为【百鬼众】的事情,他已经将大部分村民都派出去了,虽然无法与【鬼】交手,但在收集情报的方面,擅长渗透、隐蔽的【修罗村】可是一把好手。他年纪大了,又是村长,所以只是在村子里等消息传回来,再将这些消息上呈给【主人】。 为此,他的破屋子里甚至还安装了一部电话、一台电脑以及一个懂得如何操作电脑的顾问。虽然大山沟里的网速卡得这台智能的机器跟个弱智一样,但也聊胜于无。 起码可以接收传递消息了。 有一说一,这电脑的作用,还不如旁边的座机作用大。 可惜,电话就这一部,当初也没想到村子的别处也能用上,等他听到村口出现了一头站起来足有两丈的巨熊的时候,贺老爷子再也没有了喝茶的心情,拄着拐棍儿一路小跑带人赶了过去,正看到巨熊举着巨石,正要砸向他的徒子徒孙们。 ——他当然知道穆小雅不会下杀手,一把岁数了,他明白有些事情这个冷酷而生猛如海鲜一般的女人心中也是有数的。只是打伤这些人是要花医药费的——【修罗村】确实有着自己的医疗体系,草药什么的也都能从附近的山上采,但一些必要的抗生素什么的还是要从外面买回来——老式的草药虽然有效,但生效时间太慢了,很多时候也是依靠从外界买一些必要的药品。 这可都是钱——因为村子花销比较小,连食物也是自给自足,所以【主人】留下来的【任务】资金并不多,刚好够全村人健康生活。反正平时他们也不出去,出去了也都是花【任务】给的定金,再加上基本没什么娱乐设施,要那么多钱也没用。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村子很穷,穷到刚好够活下去而已。 而眼前需要赔偿穆小雅这些钱,让这个小破村子雪上加霜——整个村子最值钱的也就村长家的这台电脑和座机,一共也没花到三千块,现在赔偿的费用还加了两个零—— 不知为何,周围的年轻人们看村长脸上的皱纹,好像变得更多了。 “穆小姐,您喝茶……”贺老爷子陪着笑,让伺候在自己身边的小辈倒了两杯茶过来,自己恭恭敬敬地举起了一杯,敬向了他一辈子的心理阴影,“小辈不懂事,老朽在这正式给您赔罪了……” “赔罪倒是不必。”穆小雅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这一口的意思就是原谅他了,“你没把【盟约之证】的事和下边的人说过?” “老朽实在是不知道您会再次大驾光临,毕竟老朽这村子也没什么可玩的,况且最近还安装了电话,老朽以为您有什么事会直接打电话过来……这点确实是老朽疏忽了,改日老朽必定将【盟约之证】也纳入学堂的授课范围,一定不会再出现今天这样的误会了。” “算了……”见确实是一场误会,穆小雅也没打算再说什么,她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司马钰,转头对贺老爷子说道,“你们这里有一位叫秦……黎月的?” “黎月?是【黎院】的人?”贺老爷子皱着眉,摸着胡子思考了一下,“……哦想起来了,两年前跑了两个丫头,其中一个是叫这个名字来着。怎么,她给您惹麻烦了?” “没有,只是想见一面。”穆小雅扭了扭身子——这身粗麻衣服穿得她浑身难受。倒不是她嫌料子粗糙,而是穿惯了绫罗绸缎,忽然换上这样的衣服有些不适应。 ——没办法,不穿也得穿,小西装已经被撑破了,她又不像花沐晨那样,变回原形的大小不会撑破衣服,她的原形实在是太大了,基本上变回来一次就得报废一套衣服。 “可是她……您稍等一下。”贺老爷子说完和旁边的小辈耳语了几句,片刻之后转了回来,“原来那孩子回来了啊……抱歉,老朽不知道这件事。您想见面请随意,老朽这就给您备车。” 听到能见到秦月了,司马钰也不顾累不累了,赶紧跟着穆小雅走了出去。当她看到停在门口的那辆【车】的时候,顿时更加坚定了将她家小月带回去的信心—— 那确实是辆【车】,而且是四个轮子的,虽然外形看上去旧了点、款式老了点,但却是货真价实的越野车,而且好像还是进口的。 只是…… 为什么…… 车的前面有两头牛? 见到这辆【车】,穆小雅大吃一惊——这就是几十年前她来【修罗村】办事时开的那辆。她还想在路上怎么没看见翻进山沟里的越野车,没想到是被【修罗村】的村民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给捞了上来,还改成了如今这副样子—— 发动机什么的全拆了,空出来的前车盖里装满了喂牛的草料,后备箱里也装满了农具。外壳上全是斑驳的划痕,而且原来应该很脏,好像刚刚才擦干净一样。 穆小雅看得一阵肉疼——当年买得起这种车的无一不是当地的富豪,虽然现在连制造车辆的公司都倒闭了,就算车辆完整也只能卖个废铁价,但在当年来说,这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她开着这辆车不知道谈成了多少果园的生意,算是她发家时的老战友了,没想到再次看到爱车,却是如今这副样子。 ——算了,就当是废物利用,总比它躺在山沟里腐朽要强多了。 上了车之后,穆小雅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把车弄上来的——车身有多处被拆解、重装过的痕迹,敢情这帮人是把车拆成了碎块,然后一块一块搬上来的。至于为何把发动机抠出去——一来估计这村里也没人会开车,二来可能就是这帮人拆完之后,不知道该怎么装回去了。 车厢里散发着肥料的味道,熏得穆小雅直捂鼻子——她已经习惯了人类世界的生活,对这种过于【原始】的味道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至于车座…… 原本的座位也不知道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木头打的架子,还没有靠背的那种。两人只能挺直了腰板坐着——还好设计的人还算贴心,在座位的前方放了根木棍,两人可以扶着这根木棍,以防颠簸的时候被掀到后备箱的那堆农具中。 坐在前边握着方向盘的是一名年轻人——这方向盘可能是车里唯一一个【原装】的机械设备了,估计是考虑到拆下这东西再用牛拉着走不方便转弯,因此才得以幸存下来。 穆小雅开了这么多年的车,第一次有了晕车的感觉——可能是因为两头牛用力的频率不一样,再加上地面的土路不平整,车厢晃动得厉害。强忍着将中午路上吃的面包全吐出来的冲动,在忍受了半个小时的颠簸之后,两人总算是来到了【黎院】的门口。 下车时,两人同时在心中发誓,以后就算把腿走断了,也绝不再坐这辆【车】了。 “我们到了,穆小姐。”村长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或许是村里的人身体素质普遍都好的缘故,这老头看上去要平静许多,从副驾驶跳下去的时候一点事都没有。 吩咐人将车【牵】走,贺老爷子拄着拐棍儿站在了一片修得很平整、面积差不多有两个足球场大的平地前。平地在路边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黎院】二字。 “徒孙们说,黎月丫头回来之后就一直在院子里,没有出过门,你们进去就能见到她了。” 第130章 巨大的误会 秦月回来的那天,整个村子已经几乎快空了,除了一些没资格出门的年轻人,和二十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年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离开了。 由于本身就是村子的人——虽然村子人多,但大多数都脸熟,而且进村出村有一套特殊的规矩,就是向村口的两根棍子施以特殊的礼节——对就是其中一根被穆小雅打断了的那个。负责守卫村口的村民看到了,自然不会阻挡。 别人学不来这种礼节,只有练过【修罗战舞】的村民才能将关节扭到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外人想要模仿,除非打断手脚和脊椎,不然根本就做不出来。 这也算是【修罗村】进村的特殊防伪标识。 回来的时候,秦月本来打算想去找村长领罪的——毕竟她是偷跑出村子的嘛,而且村子的规矩又那么严格。其实她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了—— 【万妖楼】那边已经回不去了,黎霜在那边过得很好,穆小雅也挺照顾她的,也不用自己再操心什么。回到村子又是戴罪之身,就算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估计自己也会被村子的规矩处死。 至于外面的世界——秦月累了,她发现自己不管走到哪,村子里的人都会找到她,然后以各种无法拒绝的理由来让她参加任务。对于【修罗村】的人,秦月实在是太了解了,他们有自己的一套行事风格,尤其擅于抓住别人的弱点——自己的弱点就是想摆脱村子,去一个没人再能来打扰她的地方,黎枫和黎愁正是利用自己这种想法,以【资助出国】为借口让自己蹚进这趟浑水中。 就算她不想出国,村子也有别的办法,比如师妹黎霜——这帮家伙做事是没有下限的,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们会利用周围一切能利用的人或物。 所以秦月看明白了,既然永远无法摆脱,那就做个了结。 她想见村长领罪,可来到村长家的小草屋前的时候,却被同辈告知村长病了,现在不方便见客,让她先回【黎院】等着——这名同辈没有说谎,村长确实是病了,累病的。倒不是说他做了多少重活儿,而是前一天这个老家伙心血来潮想要学习一下电脑的用法,结果被屏幕晃得头晕,直接摔倒在了地上,要不是负责照顾他的同辈及时发现,估计【修罗村】的村长就要换人了。 虽然说出来挺没出息的,但这就是一辈子没接触过电子产品的老年人的通病。没办法,岁数在那摆着呢,容不得他不服老。 于是秦月便回到了【黎院】,黎长老见她回来了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在家待命,顺便照顾一下重伤的黎落。这段时间都是黎长老在照顾她——但黎长老的岁数也不小了,而且还有些健忘,现在秦月回来了,自然暂时接手了他工作。 黎落是秦月的师妹,【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上半句是给师姐妹留的,下半句是给师兄弟留的。她们的名字全都是黎长老给取的——因为她们六人都是孤儿,是黎长老壮年时出门执行任务、从孤儿院带回来的。当时秦月才三岁,什么都不知道,还是等她们懂事了之后,黎长老将她们的身世讲出来的。 因为没有父母,六个人经常抱团取暖,包括练功的时候也是一样。秦月是最稳重的一个,黎江的玩心比较大,黎枫心思最细,黎愁一肚子坏水,黎落和黎霜年纪最小,练功的时候总是哭得很厉害。长大了之后,黎落是最温柔的一个,而黎霜则是最聪明的一个。 她们就这样一直生活到了今天——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秦月轻轻叹了口气。当年练功的日子确实挺苦的,但她们六个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能找出不少乐子来。可现在物是人非,事事皆休,过去的日子大概永远都回不去了。 ——除了黎霜之外,剩下的五个人手上都沾了血,看待这个世界的态度已经变了太多,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了。 “师姐……”见秦月进了自己的房间,黎落硬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秦月见状赶紧走到床边让她好好躺下,在替她盖被子的时候,她发现黎落嘴唇的颜色很浅,声音也很虚弱,身上不少地方都缠着绷带,左手甚至还用木板夹住了。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秦月皱着眉,心疼地去炉子边倒了热水,“慢点喝,烫。” “就是失手了嘛,没关系的师姐,伤得不重……咳咳咳……” “行了你可快躺下。”秦月用袖子擦干了黎霜咳出来的水,替她整理了一下额前乱七八糟的头发——她知道黎落为什么会受重伤,倒不是去现场看过,而是师妹的心太软了。出门执行任务最重要的就是果断,有时候犹豫一下就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估计师妹又在临门一脚时舍不得下手了,所以才会被任务目标那边的人钻了空子。不过好在虽然受了伤,好歹是活着回来了——有多少村民犯了这种错误之后都死在了外面,再也没有回到村子来。 “师姐,你怎么回来了?小霜呢?” “小霜过得挺好,现在在给人做会计,每个月不少赚呢。”秦月坐在床边给黎落讲着这几年自己的经历,后者大概是太累了,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替师妹掖了掖被子,秦月起身环顾了一圈这座小草屋—— 从记事起,她们六个就一直住在这里,东边的厢房是她们师姐妹住的,西边的则是黎江他们师兄弟。在黎落现在躺着的这这张床的旁边还有两张床,它们被打理得很好,尽管很久没人睡过了,上面却一丝灰尘都没有。 估计是黎落做的——这丫头最记挂人了,自己和黎霜的离开肯定给她不小的打击,这两年一定撑得很辛苦。黎落虽然性子最软,但性格却是最坚强、最有韧性的一个,以她整理着另外两张床铺的行为,估计是还在等她和黎霜回来。 真是苦了这丫头了。 休息了一会儿,秦月去煮了粥——之前这间小草屋也是她负责做饭的,因为她的年纪最大嘛。黎江倒是也帮过忙,不过在炒糊了几次菜、打碎了一堆盘子之后,秦月就将他从灶台边赶走了。照顾黎落喝了粥,天已经完全黑了。秦月躺在自己的床上,望着熟悉的天花板,良久,两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滴了下来。 ——村长赶紧好起来。 这磕磕绊绊的人生,她已经不想再走下去了。 在她回来的第二天黄昏,外面的嘈杂声吸引了她的注意——此时的秦月刚刚替黎落换了纱布、照顾她吃了晚饭,正准备去院子里怀念一下许久都没碰过的木桩。就在她刚刚挥出第一拳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从院子门口冲了进来。秦月下意识地想要还手,却在听见对方的声音之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小月!!!”司马钰一下子扑到了她的身上,秦月一下子没站稳,整个人都向后仰去。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司马钰的拳头不要钱一样砸向了她——“你要死啊你啊!知不知道我多担心!还学别人留什么告别信!你挺会玩啊!怎么着我俩这么久的关系,跟我面对面道个别就那么难嘛?!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和我说说!我有那么信不过嘛!哇啊啊啊啊!!” 司马钰一边哭一边捶着挚友,秦月躺在地上,双手平放在身侧,没有阻拦的意思——她知道自己做错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与挚友告别。或许她自己也知道,一旦和这个倒霉丫头见了面,自己或许就连离开的勇气也没有了。 “小钰,我……”秦月想说些什么,却见打累了的司马钰趴在了她的胸口,低声地哭着。最终,那些想好的说辞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只是轻轻抱住了这个只和自己相处了几个月的挚友,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 “对不起……” “跟我走。”司马钰挣开了她的手臂,起身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跟我回去!咱不在这破地方待着了!” “小钰,你听我说……”秦月赶紧拉住了挚友,“我已经走不了了,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开心,但……规矩就是规矩,我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况且……我杀了人,杀过很多人,已经没资格在你身边待下去了……” “【万妖楼】的邻居们对你那么好,你只要……”“我不干!你今天就得跟我回去!这里什么破地方啊连个自来水都没有……” “小钰!!”秦月忽然吼了一声,司马钰立刻站在了原地。 ——她从挚友的吼声中,听出了一丝决然。 “我已经无法活着走出村子了!你还有未来的!犯不上陪我这种人……”“啊?无法活着走出村子?” 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秦月的话——众人立刻看向了声音的来源,村长拄着拐棍儿哆哆嗦嗦地往前走了几步——其实老头的身体还不错的,就是前几天被液晶显示屏给晃晕了而已。 “村子里还许动私刑的?还有人不经过我这个村长的同意,胆敢取你的性命?”村长眉毛都快拧成蝴蝶结了,不过那双眼睛却发出了慑人的光芒,“黎月,是谁敢这么干的,把名字告诉我。” “……嗯?”穆小雅从贺老爷子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你们村子的规矩不是……私下逃走的人要处以极刑么?” “……啊?”贺老爷子扭头看了一眼穆小雅,“穆小姐,你从哪听来的这种规矩?!” “秦月说的啊,哦,黎月。”考虑到老爷子或许不知道秦月自己改了名字,她报上了【黎月】这个名字。 贺老爷子慢慢扭过头,目光落在了秦月的身上:“……你又是从哪听来的?!” “……不是您说的么。”见村长出来了,秦月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村长爷爷,您别怪小钰,她是外人什么都不懂,黎月这就跟您回去受罚领死……” “……受罚是肯定的,擅自离村当然要罚,但领死这件事……”贺老爷子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黎月,老朽再问你一遍,你听谁说的擅自离村就要处以极刑的?” “我是听……” 就在秦月要说话的时候,院门口传来了一个声音—— “村长爷爷,黎长老,还有……黎月师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说有事要办、不回来了么?”黎枫向村长和长老打了声招呼,在看见秦月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他和黎愁才回来,毕竟后续的事宜还要和清理现场的【家政工】谈,比如费用什么的。可刚一回来,就看到院子里站了一大堆人。 “……他说的。”秦月抬起手,指向了不停往黎枫身后躲的黎愁。 ——见黎愁的样子,所有人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黎愁!!老娘杀了你!!!!” 秦月的咆哮声响彻了【修罗村】,比穆小雅变回原形时的声音还大。 她是真生气了。 第131章 计划通! 二十分钟后,小草屋里坐满了人,躺在床上的黎落感到很尴尬——她的辈分现在最小,屋子里的不是长辈就是客人,连村长和黎长老都来了,她却一个人躺在床上,搞得她都想用被子蒙住脑袋了。 躺在她旁边床上的,是被揍得看不出人样的黎愁——黎落不知道三师兄为啥被打成这样,从伤口来看,好像是刚刚被打的,血迹还没干,有的地方甚至还在往外喷着血。村里的三个郎中正在拼命给他止血、治伤,短短几分钟,这家伙就被包扎得看上去比自己还严重。 ——或许不止是【看上去】,三师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躺在那里哼哼,只不过…… 为啥这家伙感觉还挺享受的?! 被打成这样还能笑得出来?! ——黎愁当然笑得出来,因为打他的人就是大师姐黎月——他的梦中情人。 二十分钟前,当秦月发现自己所知道的【规矩】和村长爷爷所说的对不上之后,立刻反应过来——她是被黎愁给耍了。 这小王八蛋打小就一肚子坏水,现在想想逃离村子会被处死这件事也是从他嘴里听到的——天知道为啥这家伙要说这种谎话,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秦月感觉自己这两年的罪真是白遭了。 ——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躲躲藏藏、像个过街老鼠一样逃了两年!! 随后,她也从村长的口中得知了试炼的事情——试炼未通过的当然会受到处罚,但处罚的方式并不像黎愁告诉自己的那样,被当成【废品】处理掉。事实上,未通过最后考试的村民确实有消失的,只不过一部分是自己逞能、强行去外面跟着执行任务,最后死在外面的;另一部分则是被关起来特训,未通过特训不准离开其所在的【偏院】。 ——无论是哪种,当然都是【消失】了! 这个家伙撒了两个弥天大谎——秦月当时就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冲出去揪住了黎愁按在地上就揍,连穆小雅都费了很大力气才将她拉开—— 不拉开不行了,再打下去,黎愁估计才是走不出村子的那个。 秦月这次可真是下了死手,后来听郎中说,黎愁身上多处淤血、大小便失禁、肋骨断了四根、其中一根断开的地方离心脏只有两厘米、内脏多处受损、四肢多处骨折…… 看来秦月是真生气了,她是照着杀人下的手。 不过就算被揍成这样,在场的所有人没一个心疼他的。 古话说得好,大鹅怎么叫来着? 【该】!【该】!【该】! ——他可不就是活该么! 谁让他闲着没事胡说八道的! “村子确实有规矩,但还没到这种程度……”村长贺老爷子嗒着烟袋,拿眼角斜了一下躺床上不停哼哼的黎愁,也没有说什么,“……擅自离开村子,会剥夺其进村的资格,然后挑断手筋脚筋废掉一身功夫,从此和村子就没什么关系了,不过……考虑到黎月你是被骗的,废去功夫这种事就算了,毕竟你也是受害者……但处罚还是要有的,念在你主动回来领罚,从轻发落……罚你扫全村茅房半个月,黎月,你对这个处罚有异议么?” “……没有。”秦月缩在床上,不停用手搓着脸——还好她回来了,不然要是自己真出了国,搞不好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现在的处罚——算了,顶多算个安慰奖。 “至于你把黎愁打成这样……也是他自作自受,算了算了……”村长叹了口气,“还有黎霜那丫头,平时她的功夫就不见长进,心思也没在这上,留下来也没什么作用,就让她在外面待着。” “那意思就是……小月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了?!”司马钰在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喜出望外——挚友不会因此受罚自然是最好的,至于扫厕所——总比被废了要好! “也不行。”村长摇了摇头,“离开村子是有条件的,那就是从十八名长老的手中走出村子,虽然她被骗了,但规矩就是规矩,做不到的就只能留下。” “可是……”“丫头,【修罗村】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嘴。”司马钰还想说些什么,黎长老用拐杖砸了一下地面,出言警告道,“【修罗村】为【主人】服务,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见黎长老严肃的表情,司马钰缩了缩脖子,转头小声问秦月:“这老爷子是谁啊……” “黎长老……管理我们【黎院】的人……”秦月的声音比她还小,直到现在,她还在为自己两年的青春惋惜不已——她是人,不是长寿的【妖】,两年的时间对人类来说也不短了。 可她的两年,却因为两个谎言,就这样打了水漂——每每想起这件事,秦月就想把黎愁扔锅里炖了。 “他就是长老啊……”司马钰松了口气,“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你就答应下来,以你的身手,揍十八个老头还不跟喝水一样简单?” “长老们可没你想的那么弱……”秦月叹了口气,“当年我跑出来的时候,根本没从村口走,而是从别的路绕过去的,靠着地形、再加上晚上的时候老年人视力都不怎么好,才取巧逃离的。如果正面和他们发生冲突的话……” “怎么样?”看着秦月紧张的表情,司马钰也不禁心头一紧。 “在他们十八人的围攻下,我撑不过五分钟的……那条路差不多五百米,估计五十米的时候我就得躺下……” “这些老头这么厉害啊?!”司马钰大吃一惊,在她的概念中,秦月的身手差不多就是同龄人中的巅峰了,连她都走不过五十米…… “咳哼!”黎长老听见了司马钰的话,用力咳嗽了一声——意思是虽然我眼神不好了,但耳朵还灵敏得很,你俩说我坏话最好还是背着点。 司马钰吐了吐舌头,也不再说话,忽然,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哎老头……不对……那个……贺爷爷。”村长姓【贺】,司马钰虽然是外人,但叫一声【贺爷爷】也无可厚非。 “嗯。”可能是司马钰叫这声挺甜的,贺老爷子似乎很受用,摸着胡子点了点头,“丫头,有事就说。” “那个……可不可以两人一起参加?” 贺老爷子摸胡子的手顿时停住了。良久,老爷子歪着头问着黎长老:“那啥……咱村儿……有不准请外援这种规矩么?” “回村长……”黎长老站在原地合计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好像……真没这个规矩。” “回头加上……都这么玩,村儿里不乱套了!”村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好家伙,都去找外援,现在网络那么发达,万一联系了十个八个回来,那出村的规矩不就形同摆设了?! 天知道出去的人会不会带手机回来给出不去的人——自从见识到家里新买的那台电脑之后,村长就对最近信息的传播速度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想当年自己刚刚接手村长职位的时候,一切和外界的联系方式都要靠走路的。 至于村子内部——靠吼就行了。 “那……现在咋办……”黎长老搓着手——意思是这个先例他们开还是不开。 “现在……”贺老爷子偷偷看了满脸期待的司马钰一眼,上下大量了一番之后,放心地对黎长老说道:“……开,这丫头一看就没练过的,穆小姐的辈分也不可能掺和进这些破事,黎枫更不可能帮她,既然这丫头说了,那估计就是她自己要上——没事,她上不上不打紧,看住了黎月就行!” “……你们密谋的时候能不能背着我点,我听得见的。”司马钰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虽然她真的没什么本事,但被当面如此轻视还是让她有些郁闷。 ——说得自己好像个赠品一样,无伤大雅的那种。 “咳哼……”贺老爷子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堆起了笑容说道:“行,不过下不为例,毕竟时代变了,有些规矩没跟上,这次就算可以了。” “小钰你疯了啊!”秦月一开始只当这些人在开玩笑——扯淡呢,那可是十八位【偏院】的长老!自己都对付不了,她一个跑四百米都得喘半天的选手能干什么?!“赶紧把话收回去!你想死在这破村子里啊!” “就这么定了!”司马钰神秘地笑了笑,心说自己现在可不是啥都不会的了,随后还向司马钰做了个喝酒的动作—— “柳老师?她咋了?”两人的默契让秦月一下就反应过来,挚友表达的是柳垂莲的意思,“她……” 忽然,秦月愣住了—— 是啊!村子里没说可不可以请外援。 也没说可不可以用法术啊! “贺爷爷,规矩也没说……能不能用法术。”司马钰坏笑着凑到了贺老爷子耳边,轻轻耳语了一句。后者听完之后,差点儿没把拐杖的顶部给捏碎了—— 他是知道【法术】存在的,但别人不知道啊!——好,或许经过穆小雅在村口那一闹,估计也瞒不了多长时间了,但话说回来,规矩里还真没说能不能用【法术】。 “改改改!把这些都加进去!”贺老爷子说完,吹着胡子就要走。 “那这次……”司马钰嘿嘿地笑着,仿佛奸计得逞的小人一样。 “……下不为例!” 第132章 夕阳下的村子 村长和黎长老急急忙忙出门改规矩去了——这事儿可得抓紧,秦月事件开了两个先河,这两个例子都是可以让出村这件事变得更加容易的。 不是村长不想让村民出村,有资格出去的基本都是去执行任务的,【修罗村】的任务都有很大的危险性,而且单人执行任务的情况占绝大多数。如果实力不够的话,就算出去了也是送死。 十八位长老是他们余生安全的最后一道保障——整场测试并不是单纯的打架,而是考验受试者的反应、速度、对全局的控制以及自身硬实力的综合考核。往深了说,这场考试也是对年轻一代村民的一种保护。 这种保护绝不能以投机取巧的方式糊弄过去。 至于秦月这件事,村长同意的原因是,他认为秦月已经不需要再由村子提供保护了。穆小雅和那位名叫司马钰的少女此行的目的就是秦月,贺老爷子不知道司马钰是什么身份,但能请动穆小雅这样的人物,已经变相地说明了她的实力。 【实力】并不是能不能打架,而是能不能顺利地解决某些问题的能力。如果单纯会打架就能成事的话,那当年传说中的【鬼魔灵】早就一统三界了——那个恐怖的人物从有记载以来未尝一败,到最后也是被三界各路高手又是围攻又是下陷阱,连坑蒙带拐骗、左一个计谋右一个阴招才给攻略下来的。 ——人家可是带着众多【恶鬼】堂堂正正从正面打上门的,虽然三界最后赢得有点不光彩,但为了天下苍生,也不得不那样做了。 所以在村长的眼中,秦月已经具备了最基本的、能解决大多数问题的手段和眼光,甚至连这次刺杀郭平一事中,这个丫头也表现出了与她的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隐忍。放她离开,其实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不过村长并不因此就打算让她走得轻松——玩文字游戏是?钻规矩的空子是?行,那这回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眼看着村长气急败坏的离开,秦月瞪着眼睛望着司马钰,心说平时怎么没见这丫头肚子里这么多坏水儿?要知道贺老爷子能坐上村长这个位置,无论是其深不见底的实力还是算无遗策的计谋,那可都是村子里顶尖的存在,能让他吃个哑巴亏,整个【修罗村】的历史上还是头一件。 震惊之余,秦月只感到担忧——她自己倒是没问题,十八位长老并不会下杀手,顶多挨一顿揍、揍到站不起来也就算了,她倒是能抗住,可司马钰只是个普通人,顶多从柳老师那里学了点【图腾术】。但出村的考试又不是举重比赛,她有再强悍的体力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万一她这小身板挨了一下,基本上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是下不来床的。 想着,她轻轻叹了口气——现在想挽回已经来不及了,看来或许真的要像她说的那样,自己要在法术方面做些文章了。 考试的时间定在三天后,主要是给司马钰歇一歇。这三天里可苦了她了——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除了每天定时练习【图腾术】之外,剩下的基本都是在和秦月【体验】村里的生活方式—— 早上五点起床,带着两块饼就要去【黎院】的后山打柴——这里做饭的基本燃料除了晒干的玉米杆子就是山上捡来的干树枝什么的。什么?煤气灶?那么【先进】的东西请去村子外面找,这里可没有。 打柴的过程被司马钰拿来练习【图腾术】了,柳垂莲说,【图腾术】要经常使用,主要是让身体适应这种高消耗的情况,使用得越多、对力量的把控就越精准,后面带来的疲累也会越小。在这个过程中,司马钰发现自己真的是有些小看自己的挚友了——她觉得自己靠【图腾术】的加持,怎么着在体力方面也得和秦月持平? 然后她发现,就算自己用了【图腾术】,也根本没法和秦月从小锻炼出来的体力相提并论。 这对她的打击着实不小。 打完柴就算回家做饭,说实话,如果是家里的灶台,司马钰有信心做得有模有样的。但土灶就不一样了——她拍着胸脯对秦月说自己一定能做好饭,结果菜炒糊了,汤烧干锅了,就连焖出来的饭也是夹生的。还好秦月妙手回春,去了菜的糊味,加水重新调了汤的味道,还将她的夹生饭做成了粥。 “将来谁要是娶了你,那得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司马钰瘫在桌边,有气无力地吃着饭,还不忘抽空使劲儿夸她的好室友。 “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秦月白了她一眼,心说以自己的身份和经历,估计这辈子都够呛能有人要了——谁敢娶个杀手回家的?! 生活毕竟不是小说,有些事还是现实点。 吃完饭又开始修房子,这种小破茅草屋三天一小坏五天一大坏,不是屋顶漏水了就是土墙漏风了;再然后还要洗衣服,村里灰大,衣服一天不洗,隔天穿上了就得像个要饭的一样;之后是扫院子、从井里打水灌满水缸、喂鸡喂猪喂牛…… 说起来可能没多少事,可做完这些,太阳眼看着就要落下去了。 “爽……” 好不容易熬到了吃完晚饭,司马钰躺在大木桶里,享受着秦月特别为她烧的洗澡水——村里人身体素质都十分强悍,平时都是用凉水洗的,就连给重伤的黎落擦身子用的都是从水缸里直接舀上来的水。泡澡的大桶还是白天秦月抽空现做的——此刻躺在桶里的司马钰只恨自己不是男人,不然一定要将自己的好室友追到手。 娶她回家,世界末日来了都不怕——又会做饭、又会修房子、又会做浴桶、还那么能打—— 村里人都瞎了眼了么,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不要,一个个还总想往外跑? 擦干了身子,穿好了秦月为她准备的粗麻衣服,司马钰裹着外套坐在了院中的石臼上。秦月正在院子里练功——虽然脱离了村子两年,但她的功夫可一天都没落下。【修罗战舞】占了一个【舞】字,虽然修炼的过程有些残酷,但不得不说,打起来是真的好看,就好像跳舞一样。司马钰靠着碾盘,欣赏着眼前赏心悦目的一幕,不觉竟看得有些入了迷。过了很久才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好家伙,差点儿让她给掰弯了。 也不能怨她,秦月的魅力可是很有杀伤力的,别的不说,从121室的沈诚看她的眼神就看得出来——沈诚常年泡在酒里,还经常往【柳仙市】以及别的城市跑,见过的美女多了去了,就算他这样阅女无数的选手,看见秦月之后也是连路都走不动。 更何况自己这个没什么见识的黄毛丫头。 一套战舞打完,秦月擦了擦汗,和司马钰一起坐在了石臼上休息。夕阳慢慢地落下,将两人的影子渐渐拉长——要说村子有什么优点的话,大概就是这静谧的环境了。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良久,秦月动了动嘴唇,问出了昨天就想问她的话。 “这还要理由啊。”洗完了澡的司马钰裹紧了外套打了个哈欠,村子的冬天很冷,但在夕阳下、挚友的身边,司马钰只觉得这种体验很新鲜,寒冷的感觉也少了许多,“想你了呗。” “那啥,小钰啊……我对女人没感觉的……”秦月的嘴角抽了抽,身子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 “开玩笑的啦。”司马钰咧嘴笑了笑,“主要是不想和你分开嘛,再加上有点生气——有什么难处了可以找我商量,干嘛一声不吭的就走了,你知道我有多难受么。” “对不起……”秦月低下了头,“可是……我杀了……” 话说一半就停住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和司马钰解释一个既定的事实,那就是如果有必要,她连【朋友】都下得去手。 “我都听说了,来的时候,穆姐已经将整件事的过程讲给我了。”司马钰将手轻轻搭在了秦月的手背上,“说实话,听到的时候确实吓了一跳,虽然知道你以前也是做这个的,但我还以为你已经和过去一刀两断了。” “不过后来一想也就无所谓了,人嘛,总是自私的,我也不例外。”夕阳沉下去了一半,笼罩着村子的火红色也渐渐变得暗了下来。司马钰看着远方的袅袅炊烟,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发现……比起你做那种事,还是【失去你】这点比较让我难以接受。况且未来的日子还长着,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改变你的。” “就算改变不了……至少也要帮你分担一些,哪怕只是听你倾诉一下也好——我不是什么大英雄,没法共情每个受害者,小月,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是你将我从乱七八糟的生活中拉了出来。比起别的事,我更希望你还在我的身边。” “所以……”司马钰将手翻了过来,握住了秦月的手指,“以后就算是非走不可,至少……要和我面对面的道个别,行么?” “对不起……”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谢谢你,小钰。”秦月的手指慢慢收紧,回握住了挚友的手。 第133章 炉边夜话 或许是因为和挚友敞开了心扉,这一晚,秦月睡得格外安心。 ——与她不同的是,司马钰整晚都在床上打滚。她睡得是黎霜的床,除了这种硬木板床睡起来很难受之外,屋里的寒冷也是让她失眠的原因之一。 炉灶那边有条管道经过三张床,村子里每间小草屋都是这样的格局,但从中散发出来的热量属实有限,或许村子的人不在乎什么,但对司马钰这个外人来说,真的无法适应。 什么?穆小雅? 还有谁觉得她原形那身厚重的毛皮会感到寒冷?别闹了,那种事不存在的。 就算秦月特别为她加了两层被子,依旧把司马钰冻得够呛,实在是睡不着了,倒霉的姑娘索性起了床,拿着一个厚垫子来到炉灶的管道通入房间的位子,铺上垫子坐在了上面。 管道是埋在夯土里的,上面能坐人,旁边还有一个小炉子用来辅助供暖。司马钰哆哆嗦嗦地用炉钩子挑起了上面的圆盘,向里面加了几根树枝。 ——太冷了,她可不想还没等考完试逃出去呢就冻死在这破地方。 可要么说有时候这倒霉的体质就是没办法呢,就在她想再添些木柴的时候,却发现原本留着晚上烧的那批木柴已经没有了。 手僵在原地半天,才想起来那些木柴因为自己要洗澡,所以被烧掉了。 救命啊!炉子里没有东西,她会冻死的!!想着,司马钰的内心开始挣扎要不要去院子里——院子里有存着的玉米杆,还有村子自制的土煤,不过都堆放得有点远。坐在炉子旁纠结了半天,眼看着最后几根树枝就要烧没了,司马钰咬了咬牙,心说豁出去了,冷就冷,总比后半夜冻着要强。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 手很白,几乎看不见血色,在从窗户照进来的月光映照下,似乎泛着微微的光辉;除了白皙的皮肤,手指也十分修长,一看就知道,它的主人肯定是一位美人。 司马钰见过这只手,只是……她不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了,唯一能肯定的是,这绝不是秦月或黎落的手——她俩常年习武,手背上的骨节比这只手要大一些。 那只手轻轻点了点炉子边缘,完全不怕被烫伤。当手指和炉灶轻轻碰到一起的时候,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炉子里的树枝忽然开始猛烈生长,完全无视烈火的烧灼——并非是树枝不怕火,而是它生长的速度,比被烧成灰烬的速度还要快。 “还冷么?”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此时,司马钰总算想起了手和声音的主人—— “……钟姐?!” “嘘……”钟秋依旧是一身镶着金饰的黑袍,左臂的水袖挽了起来,刚刚就是这只手触碰的炉子。现在这只手的手指轻轻压在了主人的嘴唇上,随后向身边一挥,这才放心地坐在了司马钰的身边,“……好了,现在可以说话了,她们不会醒来的。” “你怎么……怎么出来了?!” 司马钰知道钟秋能来到【现实世界】中,因为上次在【鬼界】就是她救下的自己。可一直以来,她的心中都有一个疑问——既然【钟秋】只是自己的梦,那…… 这个【梦】,是如何成真的?! “你就当……现在也是在做梦。”钟秋轻轻笑了笑,司马钰的腿立刻软了。 如果说柳垂莲的美貌是天生的、是所有人都向往的【美丽】的话,那身边的钟秋则是在其基础上,又加上了令人欲罢不能的妖艳——虽然不愿意,但司马钰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自己绝对是弯的。 除了看到【灰白梦境】池水中的倒影之外,这是自己第一次和钟秋面对面。 “可我不明白……”“不必明白,小钰,”钟秋将刚刚放在自己唇边的食指轻轻放在了她的唇上,司马钰立刻就闭嘴了——现在她可一点都不冷了,反而还感到有些热,从内到外的那种,“有些事啊,还是糊涂一些比较好。” “……好的。”司马钰点了点头——嗯,对,糊涂一些,和这样的美人待在一起,不是梦,还能是什么? ——就当做是梦好了。 “找到她了?”钟秋挑起眉毛,看了看熟睡的秦月——以往秦月只要有一点响动就会警觉地醒来,但今天不知为何,睡得十分安稳,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估计是钟秋用了什么法术。 “嗯……过两天就能带她回去——应该……”司马钰直勾勾地盯着钟秋——她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有些可耻,甚至变态,可她就是移不开视线。 没没办法,这人实在是太好看了。 钟秋并没在意司马钰的视线,只是轻轻笑了笑让她不必介怀:“怎么了,有困难?” “嗯……再过两天有场考试,我俩得通过了才能被同意离开。” “什么样的考试?” “村子里出十八个老头,我们得在这十八个老头的围攻中走出村子,”司马钰将考试的内容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虽然秦月说那些老头很厉害,但看他们干瘦的样子,我倒是担心这些老头到时候会不会讹我……” ——昨天的时候她就这样想了,虽然秦月将十八位长老说的好像天下无敌的样子,但看对方拄着拐棍儿走路都颤颤巍巍的样子,她是真怕被讹上。 万一碰一下就要闹上法院,她可要赔好多钱呢,这破地方连个监控都没有,可没什么东西能证明她的清白。 “讹你?那就烧死好了。”钟秋轻描淡写地晃了晃手指,一团黑色的火苗在指尖燃起,“放心,会烧得很干净的。” “算了犯不上……这几天我已经在和小月想对策了,就算他们身子骨不好,只要我们逃得快点,估计那些老头也追不上。”司马钰摇了摇头,她见过钟秋虐杀那七只【恶鬼】,后来听文佩说,那七只【恶鬼】还是挺厉害的,至少比她这个【城隍府代理府尹】还厉害。 “我就是开个玩笑~”钟秋调皮地眨了眨眼,挥手散去了黑色的火焰,“不过你确实要小心些,【修罗村】这个地方卧虎藏龙,每个人都有两下子的,虽然我不太能区分出凡人之间的战力区别,但应该不是你能应付的对手。” “那咋办啊……”司马钰叹了口气——白天她和秦月商量过了,到时候秦月负责防守,再给她创造机会,用【图腾术】相对强横一些的力量逼退对方,最后伺机逃出去—— 理论上来说这个方法是可行的,因为她俩把老年人的身体素质给算进来了——像他们这个岁数的老人,视力基本上都不怎么好,反应速度也要比年轻人差点,唯一碾压她俩的,就是一辈子的作战经验。说实话,秦月也不知道两人的【战术】能否成功,因为这些老东西的【经验】基本上可以让他们应对一切突发状况,所以两天后的考试能不能过,主要还得看运气。 其中司马钰是最主要的——倒不是她【图腾术】带来的力量能否重创对方、或者打开一个缺口,重要的是她不能被攻击到。否则以她这小身板,挨一下估计两人就要投降了。虽然秦月说会用【法术】弥补这一点,但到时候能不能来得及生效还难说。 “原来如此……”钟秋听完了司马钰的顾虑,手指轻轻敲了敲颌尖——美人就是美人,随手一个动作,就让司马钰看得有些痴了。 “你有好办法?” “没有。”钟秋摇了摇头,“我又不是【神】,怎么可能让你短短两天就变成高手。不过……” 说着,她从自己腰带上一排挂饰中取下了一件,用指尖挑着送到了司马钰的面前:“虽然不能让你变厉害,但……我可以帮你作弊。” “作弊?” “你拿着这个。”钟秋晃了晃手指,小挂饰也跟着晃了几下。司马钰将其捧在手中,借着月光仔细看看,发现是一个小雕刻——那是一面【燕尾牌】。 【燕尾牌】是古代的一种盾牌,因为形似燕尾而得名。司马钰手上的这块还没有食指长的小盾牌雕刻得十分精致,上面的兽头、怒目甚至獠牙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站起来,拿好了,别松手。”钟秋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再转身,手中多了一柄大刀。看到大刀的时候,司马钰倒吸了一口凉气——倒不是因为看到了武器,而是难以想象钟秋那纤细的手腕,是如何挥动这柄一米多长的大刀的。 还有——她之前把这玩意儿藏哪了?! 还没容她多想,钟秋便一刀挥了过来——司马钰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抬起手臂想挡一下,随后才觉得自己真是蠢到家了——那可是刀!自己拿手臂来挡,那不是扯淡一样?! 可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大刀砍中了她的手臂,只是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是自己的身体随着大刀的力量向侧面倒去。当她从一阵天旋地转中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倒在了钟秋的怀中。 ——如果钟秋没有接住她的话,大概就会摔进旁边的火炉上了。 “对不起……没事?”钟秋的眼中有些愧疚,似乎在责备自己的鲁莽。 “没……没……没……” 司马钰连耳朵都红了,美人的香气钻进了她的鼻孔,对方柔软的身体让她连挣脱的力量都没了——马克思先生在上,自己真不是见色起意—— 这人实在是太美了,她实在是生不起任何抵抗的想法。 抱着她慢慢坐下,钟秋挥了挥手,大刀立刻消失,反而在她的手中出现了一件刀一样外形的挂饰。 “这面盾牌送你了,”看着司马钰羞涩的样子,钟秋莞尔一笑,知道她没有受伤,“有了它,世间再无兵器可伤你,拳脚也是一样。你只要戴着它,就不用担心在考试中受伤了。”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司马钰从钟秋的温存中缓过神来,愣愣地看着手中的小挂饰。 “这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的遗物。”钟秋也看了一眼盾牌,眼中竟多出了一丝怀念,“戴着它,它会保护你的。” 第134章 梦中人之梦…… “……遗物?” 听到这两个字,司马钰的眉毛皱了皱,低头看了一眼钟秋的腰——这次她没有别的意思,美人的腰确实很细,但她的注意力是在钟秋的腰带上。 腰带和衣服一样,也用金线绣着一些漂亮的花纹。在腰带下侧的部分镶嵌着许多金环,金环上挂满了类似刚刚大刀和自己手中的盾牌这样的挂饰,只是样式不尽相同。有的挂饰是一支笔的样式,有的是一杆长枪,有的是一本书,有的是扇子、蜡烛、宝塔、獠牙…… 零零总总至少也得几十样,其中一个闪电形状的挂饰甚至还在散发着微光。 “很在意这个?”似乎注意到了司马钰的视线,钟秋解下了腰带,身上的黑袍一下子散开来,结实的小腹若隐若现,“这上面每个东西,都是败于我手的敌人的兵器,或是他们力量的源泉——它们的主人都很厉害的,每一个都值得我认真对待。” 说着,她轻轻晃了晃腰带,上面的挂饰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响声,听上去很是悦耳。钟秋抚摸着那些挂饰,目光如水一般柔软,好像在怀念着它们的主人一样。 片刻过后,钟秋指了指散发微光的闪电形状的装饰,轻声说道:“这个是上一任【仙王】的东西,可以隔绝外界法术的探知,有了这个我才能出来。” “……当然,不要对外人说你见过我~”钟秋朝司马钰调皮地眨了眨眼——插在她盘起来的一部分长发上面的、两支十分熟悉的小树枝上,一下子开起了几只花朵。 司马钰仿佛被一支无形的箭射中了心脏一般,差点儿连鼻血都流出来了。 “也就是说……”看着钟秋的表情和她衣服里面若隐若现的景色,司马钰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把流鼻血的冲动压下去,“……你不是我梦中的人?” 现在她更加确认了——钟秋不是她的梦,而是实实在在存在于现实中的人。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出现在了自己的梦里。 而接下来钟秋说的话,却让司马钰久久无法释怀。 “或许……是你闯入了【我的】梦境中……也说不定呢?” 这一晚,司马钰没有进入灰白梦境,因为梦中之人就和自己躺在一个被窝里,用身体替自己取暖。有人一起睡,她没再感到寒冷。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钟秋身上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奇异香气的缘故,司马钰睡得十分踏实,早上起来的精神状态也比刚来村子的时候好了许多。 早上砍柴回来的时候,两人在院子里看到了黎愁,这家伙正在将送来的木炭堆到角落——村子里有专门烧制木炭的院子,原料就是周围大山里取之不尽的树。当然,为了可持续发展,每棵树都不会全部砍伐掉,而是留下一半左右,这样可以保持附近的生态平衡。 靠山吃山,这是【修罗村】一直以来的生存方法。 要说【修罗村】的人身体素质是真的好,前天黎愁被打得话都说不出来,这才一天两夜的时间,就能活蹦乱跳地下床干活了。见他的【黎月师姐】从外面回来,黎愁甚至放下了手中的铁锹,规规矩矩地朝她行了个礼。 “黎……秦月师姐。” ——看来这家伙还挺记打的,至少没叫错称呼。 秦月扔下了木柴就要上去揍他——看来她还没消气。司马钰见状赶紧抱住了挚友的腰,死命地拽住她:“算了算了、小月、差不多行了、再打这家伙就嗝儿屁了!” ——她不知道【修罗村】归不归当地派出所管,只是觉得因为这种事闹出人命来可太乌龙了。 “我打死这个小兔崽子!”秦月头上都快长角了,呲着牙恶狠狠地朝黎愁吼着,看得司马钰一度觉得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一个大型猫科动物,还是炸了毛的那种。 还好黎枫这个时候从外面回来了——他昨天去村外给黎愁买药,村里虽然有郎中,但主要还是做一些紧急处理,不少药物都要从外界买回来的。刚一进院子,黎枫就看到了师姐张牙舞爪要吃人的样子,还有在后面死命抱着她的司马钰,赶紧快走两步将黎愁拉回了屋里。 等看不见黎愁了,秦月才稍微平静下来,看着好不容易才避免的冲突,司马钰悄悄叹了口气,心说自己必须得把挚友带走,不然留在这里早晚得出事。 下午的时候,秦月出了一趟村子,去为黎落师妹买一些生活用品——药物什么的已经让黎枫带回来了,但还有不少女生的私人用品,他一个男生不适合买,司马钰的体力又不行,穆小雅最近又一直住在村长那里,似乎在商量赔衣服的事,所以只能由她去了。 在秦月离开之后,司马钰则做起了她原本的工作——洗衣、扫院子、照顾黎落、喂猪喂鸡喂牛……原本她就独自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有些工作上手很快,况且昨天也看过秦月做了一遍,自己做起来也不是很困难。 就是洗衣服有点麻烦,除了电灯和手电筒之外,这破村子没有任何家用电器,有时候甚至连电灯都不开,而是在屋里点着油灯——没错,油灯,昨晚看着桌上油灯黄豆大小的火苗的时候,司马钰甚至一度感觉自己好像穿越回了古代。 没有洗衣机,洗衣服就得靠手洗,村子的附近有山泉,泉水流经村子的小溪,村里人洗衣服都是在这里洗的。整个过程也十分复古,每家每户都有一块板子,洗的时候将衣服放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再用木板光滑的一面使劲敲。 ——什么?肥皂?洗衣粉?洗衣液? 统统都是没有的。 好在她要洗的就是自己、秦月再加黎落的,也就那么几件。司马钰抱着大木盆来到小溪边,在一群洗衣服的村民中找了一个位置,蹲下来就开始敲敲打打。 说实话,自从九岁那年之后,司马钰对河边、海边什么的一直都有心理阴影。毕竟自己在那种地方【死过】一次——听骆青他们说,自己【人】那部分灵魂就是在那时候丢的。不过眼前这条小溪很清澈,最深的地方也不到膝盖,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她也不是很害怕。 只是在洗衣服的时候,周围人都时不时地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似乎留在这里的村民都很少看见外面的人。 不过却没有一个向她搭话,司马钰也乐得清闲,就是冬天的溪水有些冻手。 好不容易砸完了一盆衣服,赶紧抱着盆回了黎院——她的手都快冻得没知觉了,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是怎么生活下去的。刚一进院子,就见黎愁在扫地。二人原地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总之司马钰是觉得有些尴尬。 互相错开了目光,二人各做各的事,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晚上做饭的时候,两人在东西厢房中间的正厅中相遇了。 司马钰在做饭,秦月今晚回不来,她得负责黎落的伙食——说是做饭,其实只是用大锅将秦月早上准备出来的菜热一下。 别的工作她都能做,可唯独这口大锅,司马钰是真的没辙——火候根本把握不住。 在她热菜的时候,黎愁就站在一边看着,看得她都有些发毛了。不得已,她只能开口说道:“……我等会就弄完,之后你就能用了。” “……我不会做饭。”黎愁站在灶台旁,不停地捏着自己的衣角。 “……你黎枫师兄呢?”这几天里,司马钰已经听说了【黎院】这一代的同门六人之间的辈分关系,除了黎江和秦月之外,剩下的人好像都比自己小,“他不给你做饭?” “师兄出去紧急任务了,中午被叫走的,这段时间回不来……”黎愁的声音很小,小到司马钰差点听不清。 “那你晚饭怎么办?” ——这样问过之后,司马钰第一次正视了这名比自己小的少年。说实话,先不论秦月告诉她的、关于这个最小的师弟内心有多阴暗——看他的这张秀气的娃娃脸,让人感觉这家伙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人。 再加上现在的他站在灶台边、低着头不停搓着衣角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被遗弃在路边、没人要的小奶狗一样。 黎愁没有回答司马钰的话,只是盯着锅里冒出的热气,偶尔吞吞口水。见他这样,司马钰犹豫了一会,最后叹了口气—— 算了,给他带一口,就算和挚友之间有矛盾,怎么说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姐弟,能有多大仇?况且秦月早上做的是白菜豆腐汤,放了粉条的,整整一大锅,她和黎落一顿也吃不完。 而且一顿饭而已,应该没什么…… “……你回房间等着,一会我给你盛一碗。”【修罗村】的碗都是自己烧出来的,很大,秦月那么能吃,顶多一大碗菜就够了。 听她这样说,黎愁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重重地点了点头之后快速地跑回了房间。 司马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用力揉了揉眼睛—— 刚刚她是不是看到这家伙后面有一条尾巴在晃着?! 像吃饭时的小狗一样。 第135章 黎愁的【离愁】 “黎愁师兄他……其实挺怕生的。” 在和黎落吃饭的时候,司马钰从对方的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 “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嘛,黎愁师兄从小就很沉默,是黎月……秦月师姐一直带他玩的。我们同门六人从小就住在这座小草屋里,除了练功之外,很少与外界交流。除了黎江师兄之外,秦月师姐年龄最大——其实也就比我大一岁而已——不过却像妈妈一样照顾着我们几个,平时吃饭洗衣服什么的,都是她在做的。” “包括黎江师兄在内,我们其实都挺感激秦月师姐的,尤其是黎愁——”黎落的状态稍微好一些,可以自己用汤匙了,明明前天还虚弱得一直躺在床上,可能是看到秦月回来之后,精神变得好一些了,“黎愁师兄有些怕生,但好胜心却很强,有时候经常出去和别的小草屋、甚至是别的院的村民打架,每次都是秦月师姐将他领回来,遇到对方不讲理的地方,秦月师姐还会替他出头。” “久而久之,黎愁师兄变得越来越依赖秦月师姐,有时候我跟他私下聊天,问他为什么出去打架,他说,那群家伙对秦月师姐说不干净的话。”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他这么怕生,却总出去和别人打架的原因?”司马钰恍然大悟,可随后心里又多出了一个疑问——“既然他这么在乎小月,为啥还要说那种谎话?” “……这我就不知道了。”黎落歪着头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你可以去问问他本人?” 照顾黎落重新躺了下来——她腿上还有伤,只能在床上躺着,听村里的郎中说,没个十天半个月估计是下不来床了。司马钰问了她究竟去执行了什么任务,黎落听完也只是摇摇头什么也不说——收拾好了碗筷来到了院子,这破地方根本没有自来水,想洗碗就得从井里打水。 幸好司马钰会了【图腾术】,不然她还真转不动沉重的辘轳。 “要不要我帮你……”就在司马钰打算动手洗的时候,黎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转过头,她看到黎愁正蹲在她的后面,盯着她面前装碗的木盆。 “不用了,你还是……”话说一半,司马钰看见了黎愁期待的目光,良久,她才指了指旁边的空盆,“……你有伤,别沾凉水,一会我洗完了,你擦干之后去放到柜子里。” “好。”黎愁听上去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还真就往旁边挪了几步,蹲到了空木盆的旁边,还拿起了搭在盆沿的抹布。 两人就这样一个洗一个擦,擦干净几个就送回碗柜里。洗完了碗,司马钰的手指都快不会弯了,她端着木盆想要去将里面的脏水倒掉,却因为手的关系差点儿没拿住。 ——如果黎愁没有接住木盆的话。 “谢谢。” 黎愁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替司马钰将脏水倒进了院外的水沟里,回来的时候还塞给了她一双棉手套。 ——棉手套是暖的,好像刚刚一直在炉子旁烤着一样。 “……你为什么要对小月说那种谎?”司马钰忽然感觉这小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坏家伙,虽然听秦月说过黎愁心狠手辣,做事不考虑结果,在外面执行任务的时候经常把一些不相干的人打成重伤,甚至还有施虐的倾向。 不过现在看来,在自己的眼中,这家伙和一条摇着尾巴的小奶狗几乎没什么区别。 听到秦月的事,黎愁原本闪亮的眼睛稍微暗淡了一些,过了很久,久到司马钰感觉自己的双脚都快冻僵了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说道—— “……我只是不想师姐离开……” “师姐出去了,家里就没人做饭了,也没人洗衣服……” “要是师姐能一直留下来就好了,任务什么的我会替她接下来,她只要在家等我们回来就好了……” “外面那么危险,万一师姐受伤了怎么办……” “那些【脏活儿】我会替她做的,师姐就在家安安全全地待着就好了……” ——司马钰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怎么也想不到——不仅是她,估计连秦月也想不到,这家伙的目的竟然如此单纯——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让小月很为难,这两年她过得很困难,带着黎霜在外面东躲西藏,平时甚至都不敢和生人多说一句话。”一次聊天中,司马钰问过秦月为何要出来住,地下拳场离学校并不远,而且赚得也不少,按理说她住在学校的宿舍应该更轻松点。 后来在得知【修罗村】的事情之后,她才知道秦月是为了尽量避免和别人接触——学校的人太多了,天知道哪个就是村子里安插过去的眼线。而且她还要去隔壁【柳仙市】照顾黎霜,学校晚上有门禁,她怕万一那边有什么事,自己离开不方便。 ——她就这样躲躲藏藏地过了两年,除非有必要,否则不会和别人多说一个字。而这一切的源头,就是自己面前这个少年的一句谎言。 ——她是那么信任自己的师弟,以至于直到前天还对这件事深信不疑。 可黎愁也没有伤害秦月的意思,他只是不想他的师姐离开而已。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变得复杂起来的?! “这些话……你有没有对你师姐说过?”司马钰站了好半天才缓过来。 “没有……”黎愁摇了摇头,“师姐太要强了,她肯定不会答应的,所以我……” “所以你就编了个谎言出来?” “嗯……” 行,真行,司马钰点了点头,她算是彻底服了。 “……先回屋,改天我和你师姐好好谈谈,你俩啊,真是,没一个省心的,一个敢说一个敢信,这破村子都教给你们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能让师姐不生气了?!”听到她这样说,黎愁立刻抬起了头——他的个子没有司马钰高,要矮上几厘米,差不多一米六七左右的样子? “不敢保证,不过小月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就算还生气,至少……也能稍微理解一下你的想法。” “谢谢你小钰姐!!”黎愁高兴得快跳起来了,甚至连跑回屋子时都是蹦蹦跳跳的。要不是秦月说过他的年龄,司马钰甚至以为这家伙还是个小学生。 ——也差不多,除了小学生,谁会用谎言来解决一件当面就能说清楚的事情? 黎愁是这样,秦月也是这样,谁也别说谁——别看自己的好室友平时看上去挺成熟的,实际上也是一根筋,就像她在地下拳场打出的每一拳一样,直来直去,根本就不会想某些事其中的深意。 不过想来也是,这屋里住的同门六人都是孤儿,除了早早出门见世面的黎江之外,剩下的人几乎都没怎么接触过外界。常年生活在这封闭的破村子里,已经让他们与现代生活严重脱节了。 两人聊天的时候,黎落一直在窗边听着——她的位置离窗户最近,只要稍微坐起身子就能洞察外面发生的一切。 ——什么?隔音?和这种一天不修就不知道哪里漏风漏水的破房子说隔音? 别开玩笑了。 黎落其实早就洞悉了黎愁的想法,她是六人中心思最细腻的一个。原本两年多前,她就打算找机会和师姐说这件事了,可没想到师姐那么冲动,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她就带着黎霜逃了出去。 如今师姐回来了,她倒是想找师姐好好聊聊,可当她看到司马钰的时候,黎落觉得,一个比自己更适合说出这些话的人出现了。 刚刚晚饭时司马钰问她的时候,她没有说黎落说谎的原因,或许……由这位让师姐一直记挂的人说出这件事来,比自己说要有效果。 直到黎愁蹦蹦跳跳地跑回了屋子,黎落才慢慢躺回床上——就像她猜的那样,司马钰答应了会找秦月好好聊聊。看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黎落轻轻地笑了笑—— “师姐呀,你交了个好朋友哟……” 秦月是第二天上午回来的。 女生要用的东西比较多,考虑到黎落还要在村子休养很久,她从外面买了一大堆必备品回来,比如一些内衣、还有许多生理期要用的物品。 这一趟可把她累得够呛——倒不是走山路累,而是拎着大包小裹,除了要注意脚下的坑坑洼洼,还要留心不要让路边密集的树枝刮破了塑料袋。 下次出门的时候一定要准备个大型的旅行包,不然这一路实在是太辛苦了。 ——可就在辛苦了一天一夜了之后,回到【黎院】的第一眼,却看到了挚友在和黎愁那个小混蛋正蹲在井边洗碗。 秦月手上的几个保护了一路的塑料袋就这么掉在了地上。 “你给我离她远点!!”过了好久她才反应过来,冲过去一把拉开了司马钰,往后退了好几步才警戒地看向黎愁:“你又想干什么?!小钰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小子一肚子坏水,他……” “小月,”司马钰轻轻拍了拍挚友的肩膀,示意她先冷静一下,“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说完,拉着有些错愕的秦月,两人一直来到了院子外面——她没有等什么机会,相处这么长时间,司马钰明白,和自己的挚友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有话直接说、有事直接做。 ——她可太清楚了,挚友这性格就吃这一套。 “那小子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秦月有些责怪地望着司马钰——她倒不是责怪室友和这家伙在一起,而是担心她被骗了。 “说了,说了很多,尤其是你们过去的事。” “……”提到【过去】,秦月冷静了不少。 说实话,她也不明白为何黎愁要说那种谎言——回想以前,这家伙总是跟屁虫一样跟在自己的身后,她走哪,他就去哪,以至于有时候黎长老都戏称秦月好像随身带了一个宠物一样。 可直到前天晚上,秦月忽然发现有些看不清楚黎愁了——他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少年,虽然性格比较阴暗,但秦月知道,过去的黎愁还是很听话的,尤其是听自己的话。 现在虽然依旧听话,却对她说出了那样的谎言,让她在外面和黎霜吃了整整两年的苦—— ——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黎江离开的时候?还是发现黎霜的功夫没有长进的时候? “小月,拐弯抹角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也不喜欢那种方式,所以我就跟你直说。” 两人在院子外面站了二十分钟,黎愁一直蹲在原地,用抹布擦着司马钰刚刚洗完的碗,时不时地偷偷看向二人的方向。手中的碗已经被他擦了二十分钟,眼看都要反光了。 “你们十几年的同门手足,按理说我不应该插嘴的,但……小月,许多事你心里其实已经有答案了。过去的事再怎么样也无法挽回,我不是求你原谅他的,毕竟他也犯了大错,只是有些事……我不想你将来回忆起来的时候,让这几天发生的事成为你一辈子的遗憾。” 司马钰将黎愁的心意转达给了秦月,其中还包括昨晚向黎落求证的一部分——毕竟黎愁算是有前科了,她也不敢全部信任。现在和秦月说这些话,是她想了一晚上才想好的。 “黎愁的话我已经向黎落求证过了,他没有说谎。”看着渐渐沉默不语、平静下来的秦月,司马钰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后面的事,你自己决定,不过你要记得,小月,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嗯?” 秦月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她才转身进了院子,走向了洗碗盆边的黎愁。 见师姐朝自己走来,黎愁赶紧放下了手中快被磨成镜子的碗,紧张地站了起来。 “黎……秦月师姐……” 司马钰没有过去,只是靠着破旧的院门站着,远远地望着她们。 有些话,让她们师姐弟好好说。 可秦月终究也没说什么,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看着对面局促的黎愁。忽然,她扬起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耳光很响,但并没用多少力量——至少没用她十八年来锻炼出来的力量,因为黎愁只是被打得偏过头去而已。 打完,秦月直接进了屋子,留下了黎愁一个人站在那里。 “……至少她消气了,对?”司马钰走到黎愁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不能立刻原谅你,但……你也给她一些时间,毕竟你的谎言伤害到她了。” “谢谢你,小钰姐……”黎愁没有说别的,只是慢慢低下头,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 ——他知道,师姐其实已经原谅他了,因为从小犯错的时候,师姐就是这样教训自己的。 他的师姐,回家了。 第136章 考试开始 考试的前一晚,司马钰整宿都没睡着。倒不是她紧张——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是她一贯的座右铭,不管第二天发生多大的事,她都不会太往心里去。 失眠的主要原因还是肌肉酸痛,白天的时候想着临时抱个佛脚,多练习一下,没想到练习过头了。这一晚别说睡觉,翻个身都觉得全身都疼。 ——那感觉就好像头一天爬了一整天的山,然后回家直接累到睡过去一样。 秦月替她在腰上涂了村子特有的、缓解肌肉疲劳的药,虽然没什么太大效果,好歹也聊胜于无——这种药见效很慢,一般都是给年轻人练功之后用的,主要效果是养护身体,并没有立刻让她好起来的效果。 这直接导致了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她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出门的。 只是在和秦月到达考试地点的时候,却看见了一个意外的熟人——高挑的身材,美丽的容貌,不俗的气质,以及…… 以及她乱七八糟、胡乱束在脑后的头发,和嘴唇上叼着的一支烧了一半的烟。 “……柳老师?!”司马钰和秦月大吃一惊,“您怎么来了?!” “啊……早……”柳垂莲抓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脸上油乎乎的,明显是连脸都没洗就出门了,“没事,就是帮你们考个试……” “贺老爷子觉得这场比试有些不公平,所以托我把她叫来了。”穆小雅看上去精神倒是不错——后来才知道,她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让人照着家里的床的样式打造了一副一模一样的。 打造这张床动用了村里所有的木匠,而且还是村长亲自监工的,改了十几次才让她满意——没办法,现在村子欠着人家钱呢,怎么着也得客气着点。 “穆姐!就知道你对我好!”司马钰上去给了一个大大的拥抱,挂在穆小雅身上好半天也没下来。 直到她听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贺老爷子说,只有你们会法术,对长老们不公平,所以让我也找个会法术的来。”穆小雅扶了扶眼镜,“所以……她不站在你们这边。不过你们放心,她只会用人类定义中不超过【二级】的法术,不会对你们造成多大困扰的。” 司马钰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她是对面那伙的?!”司马钰指着柳垂莲,下巴差点儿没脱臼了。 ——完了,本来自己这边唯一的优势就是会法术,这回可好,最后的希望也被掐灭了。 “考试嘛,总得公平一点,”贺老爷子一脸坏笑,拄着拐棍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总不能只有你们占便宜,我们这又不是开卷考试。” “您干脆把我开了得了。”司马钰垂下了头,心说这回可真要够呛了。 ——光是那十八个老头都没有什么把握,再加个【侍仙阁】的天才。 这日子算没法过了。 “没事,照计划来,按照昨天研究好的路线走,我负责挡下他们的进攻,你找机会揍过去就行了。”秦月安慰着司马钰,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算了,都走到这一步,慢慢来。 考试差不多有五百米的路程,是从村子一个下坡路开始,一直到村口的这段距离,路两边是房子,再向旁边则是大约三米高的高地,只要不踏出高地的范围,并且一只脚踏出村子的范围就算通过。整条路线上有很多空屋子,这些空屋子可以随便进,既可以用来当藏身的地点,也能用来当掩体——十八位长老可都是会使用投掷武器的。 “放心,他们手底下都有数,考试的死亡率可是很低的。”贺老爷子坐在附近的地方,摸着胡子笑得十分得意——行,你们不是钻空子么?我们这边也找外援来,这可是按照你们两个妮子的规则走的。 “还有死亡率的?!”司马钰赶紧摸了摸领口——还好,钟秋给她的小挂饰就戴在身上。 ——大不了等下直接冲出去,反正也没人能伤到自己。 考试在贺老爷子一声令下开始了,所有人都远远退了出去,作为考场的这条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们人呢?”司马钰看着面前宽阔的大道,心说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考试么?考官呢?! “都藏起来了。”秦月活动了一下身子,关节扭动的角度看得司马钰一阵牙酸,“考试的目的本身就是考验受试者能不能应对一些突发情况,以及考验在实战时的反应速度。我俩只要往村口走,就要时刻提防周围的一切有可能的进攻。” “哦,敢情两边的房子也不是让我们躲藏的呗?”司马钰恍然大悟,她一开始还以为房子是掩体,没想到是陷阱。 事到如今抱怨也没用了——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秦月昨天制定的路线基本上都是绕着屋子走,她们不确定那座屋子里有人,与其从路中央走受到两边的夹攻,还不如赌一边贴着高地下方的边缘走,就算对面屋子的长老要支援过来也是要耗费一些时间的,虽然不多,但却是她们俩有可能得到的唯一喘息机会。 两人选择了东侧的位置出发——现在是早上,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处于西边的长老们想要寻找东侧的她们,就要迎面看着阳光——老年人的视力可都不怎么好,被晃一下有可能就是进攻或脱离的机会。 ——没办法,想要考试合格,只能想一些旁门左道。 两人很幸运,第一个屋子里没人,不过她们并没有掉以轻心,东侧的前方还有十几座小草屋,还不知道那群老家伙藏在哪里。 “小心!”在司马钰左顾右盼前进的时候,秦月忽然拉了她一把,就在她后退的那一刻,一个圆盘形的东西贴着她的鼻尖划了过去,砸在了旁边的岩壁上——司马钰打了个哆嗦,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块铁片,周围被布包着,尽管无法切开皮肤,刚刚的力度也足以让一个人脑震荡了。 吓出了一身冷汗的司马钰望着秦月,指了指地上的铁片,意思是你们的考试不仅是拳脚功夫么?!还带扔东西的?! “砖头都有,”秦月带着挚友蹲下来、靠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杀人还讲究什么规则,能弄死人的功夫就是好功夫。” ——秦月这话没错,放在古代,兵器、功夫这类东西就是为了击杀对方而存在的,至于规则什么的,那是现代的擂台上才会有的东西。 而这里,就相当于战场。 “……我去吸引一下注意力。”秦月看了看周围的地形,距离二人前方大约十几米处还有个土包,“你先到那边去,他们看你落单肯定会对你动手,到时候不要慌,优先对付你正前方的,剩下的交给我。” “……好。” “那就准备——3、2、1!走!” 两人一前一后冲了出去,只不过秦月出来的时候面对的是刚刚铁片飞来的方向,而司马钰则是直接冲向了土包的位置。就像秦月预测的那样,在她们刚刚从石头后面离开的时候,另外几枚铁片立刻飞了过来,秦月险险地避过了前面的几个——她是先出来的,铁片自然会瞄准她,司马钰则趁机将注意力集中在双腿,利用钟秋教给她的、局部身体强化的新版【图腾术】快速移动到了土包的后面。 跑到位置的时候,司马钰喘了好一会儿——她的身体现在还哪哪都疼,再次动用肌肉让她的双腿感觉都快断了。原地休息一会也没见有人来围攻,她转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却发现秦月正和三位长老缠斗在一起。 ——敢情压根就没人把自己放在眼里是?! 想来也是,秦月才是他们最大的威胁,自己顶多算个添头,而且在自己提议加入法术的时候,估计这群老家伙们想的都是会法术的那个人是她,而不是秦月。 他们错了,自己顶多会一些【图腾术】,还是提前在身上画好的,只差最后一笔没封上,想要启动哪里的图腾术,就用指尖沾着的颜料抹上最后一笔就行。 真正会法术的人,是秦月,不是她。 在法术的加持下,依靠【风】的辅助,她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三位长老的围攻很快被瓦解,在冲出包围圈之后,秦月快速跑到司马钰身边,拉起她的手就跑。 “……他们怎么不追了?!”秦月扭头看了一眼刚刚战斗的三位长老——那三人此刻正站在原地,没有追的意思,也没有动手的意思。 “我刚刚手下留情了,他们算是【战死】,不会再加入进来了。”秦月跑得很快,扯得司马钰胳膊都快断了。 “好……”司马钰一边喘一边跑,累倒是不累,主要是忍受身体的疼痛太消耗精力了——自己昨天就不该乱用【图腾术】的! 跑了十几秒也没人再对她们动手,直到来到第五座房子旁边的时候,黎长老忽然闪身出现在了她们面前。 “丫头,受死!!” 第137章 最后一位考官 秦月的身体时刻都保持在战斗状态,任何突发情况她都能快速反应过来。当黎长老出现的那一刻,她立刻先一步迎上去,用手肘顶向了黎长老的拳头。 “哼,你的功夫都是我教的。”见秦月的肘部压了过来,黎长老并没有后退,反而冲得更快了——他当然知道指骨是不可能赢过肘部的,手肘可是人体最坚硬的进攻部位之一。当二人互相接触的时候,黎长老的拳头忽然向后折去,手背弯到了和小臂紧贴的位置——除了一些天生关节柔软的人之外,换作普通人,这一下腕部已经脱臼了。但黎长老却丝毫不受影响,在错开秦月的手肘之后,从下向上攻向了她的肘部向后一点的位置—— 人体最坚强的部位之一不远处就是最脆弱的地方之一,手臂的肌肉若是受到小面积直接攻击,会临时失去大部分力量——秦月当然想到了这一点,她卖的就是这个破绽—— “小钰!” 在手臂的肌肉被攻击的同时,司马钰以极快的速度欺身而上,在黎长老惊讶的目光中瞬间接近到了他的面前——这也是两人商量过的战术,为了保证对手能出现在预料到的地方,她是故意露出这个破绽的。至于手臂下方的肌肉,她早就用【硬化术】包裹住了。虽然【硬化术】的作用仅仅是让身体局部拟态为类似石头一样的状态,受到的冲击太大的话同样是会受伤的。 但这些伤害可以因为司马钰的攻击而降低到最小—— 黎长老显然没想到这个从村子外面来的姑娘会有如此快的速度,他这把老骨头显然是跟不上的。不过好歹他也是十八位长老之一,大半辈子的战斗经验让他快速做出了反应。只见他飞速收回了刚刚触碰到秦月坚硬手臂的拳头——他不知道秦月的皮肤为何会变成这样,想来大概是村长所说的那种【法术】——随即双手缩到胸前,肩膀夹紧身体下沉,站稳了双腿准备迎接对方的奇袭。 ——一个村子外面来的小姑娘顶多也可能就是跑得快点,毕竟从她跑步的姿势和明显无法主动停下来的速度来看,她应该是没习过武的,所以来自她的进攻应该只是徐晃,真正的杀招应该还是在秦月那边。 所以直到现在,黎长老的大部分注意力依旧放在正在收招的秦月身上,对于司马钰,只是时刻预备着对方有可能进行的攻击而已。 事实证明,他再次想错了——当他提防着秦月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体左侧传来一阵风压,那阵风压异常恐怖,而且速度异常地快,快到他几乎无法反应—— 黎长老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接下司马钰这一拳的,他只感觉自己根据本能举起的、用来防御的左臂忽然被一个十分沉重的东西压住了,下一刻,他的双脚慢慢离开了地面,等到再回过神的时候,黎长老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地上,距离他向秦月发起进攻的位置离开了整整五米。 ——幸亏他的经验和常年保持锻炼的身体保护了他,手臂关节断开连接的时候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缓冲,这才没让他的小臂折断。不然以他这个岁数,骨折了都不好上医院。 “黎长老!”秦月先看了一下司马钰,在确定后者没事之后,赶紧朝黎长老跑过去——怎么说这也是把她们六人养大的长辈,虽说平日严厉了一些,但对她们六人还是不错的。尤其是黎落重伤回来之后,一直都是黎长老在照顾她。 “哼臭丫头。”黎长老拒绝了秦月扶着自己,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一瘸一拐地走向了拐杖的方向——他的一条腿受过重伤,听离开较早的黎江说,黎长老的腿在早些年在带他执行任务的时候,为了保护他而断的。 将拐棍拿在手中,小老头咳嗽了一声,慢慢走回了考场的方向:“……过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黎长老背着她们,不想让她们看到自己嘴角的笑意。 ——能战胜自己,这丫头也长大了。至于她用什么方法——修炼【修罗战舞】的人身体每个部位都能用来杀人,而且杀人的手段也不局限于武术。碎玻璃尚能割喉致死,【修罗村】做事从来都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 哪怕手段不光彩,只要达到了目的,那就是合格的毕业生。 “……多谢黎长老赐教。黎月在此……谢过了。”秦月朝黎长老一拜,也没过多矫情,转身带着司马钰向村口的方向跑去。 接下来的进攻也无非是三三两两的偷袭、围攻,都被秦月一一化解。在马上要到终点的时候,秦月的身体因为承受了太多攻击有些吃不消了,不得已两人只能暂时躲进一间空屋子里稍微休息一下。外面的长老们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不敢贸然进攻,毕竟这俩丫头之前的表现已经证明了她们的实力,对付起来自然要小心一些。 “你没事小月?”看着疼出汗来的秦月,司马钰赶紧拿出止疼喷雾剂给她喷了一些,这是她原本给自己准备的——【图腾术】的后遗症就是肌肉疼痛,带这个纯粹就是为了这个,没想到现在给秦月用上了。 “……没事,你呢?”秦月确实挨了不少下,左臂甚至还被利器划开了一道口子,随便用粗麻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包扎好,勉强止住了血——她不是在硬撑,而是已经习惯这种受伤的情况了,毕竟小时候练功的那些伤痛加在一起,远比现在要难以忍受。 “我……还行。”司马钰的状况其实也没好哪去,她是真的在硬撑——昨天就已经使用不少【图腾术】,今天又连续让身体处于超负荷运转的状态,就算有着【图腾术】的加持,也让她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实话实说,最多还能再撑半小时。” 现在的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两人一路不停歇战斗了大半天,秦月倒还好点,司马钰是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得加快速度了……后面还有三位长老,还是按计划,我去牵制住他们给你创造机会,最后由你来解决战斗。” “行……”司马钰点了点头,慢慢地用深呼吸调节着身体的疲劳,“你说……这十八个老爷子为啥不一起上来啊,那样我俩肯定一步都走不出去……” “这又不是街头打群架,”秦月被她逗笑了,“那种一拥而上的情况除了混乱之外什么好处都没有,而且还容易误伤自己人,在面对一、两个目标的时候,最好的方式便是最多三人一组,这样既能让自己的功夫发挥到最大,又不至于干扰到其他人。” “可武侠电影都说……” “武侠电影还说轻功能上天呢,你看我们几人哪个飞起来了?”秦月拍了拍挚友的肩膀,她很感谢秦月留下来帮她,不然光凭她自己的话,恐怕走不了这么远——同时面对三位长老的压力太大了,更何况这种压力还要承受六次,所以这一路上她都在尽量保护司马钰、不让长老们的拳脚和兵器接触到她的身体,代价就是搞得自己十分狼狈,“走,时间不多了!” 似乎是看到了希望,与最后三位长老战斗的过程也很快,在最后一位长老转身离开之后,两人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她们背靠着背,枕着对方的肩膀,冬日的寒风此时恰好成为了她们乘凉的礼物。 “总算打完了……”司马钰长叹一声,心说以后自己可得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再也不参与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了。 “早着呢……”秦月泼了她一盆冷水,抬手指了指村口的方向,“小钰,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我忘啥了?东西都带了啊,还有什么……”顺着秦月的手指看去,司马钰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村口被穆小雅打断的两根破柱子已经重新换过,在两根柱子之间,多了把钓鱼用的那种大号阳伞、一把相对比较新的椅子,以及一个便携式小火炉。 披着军大衣、套着大棉裤的柳垂莲正揣着手翘着腿,一脸不耐烦地坐在那里,偶尔空出手来,取下嘴上叼着的烟在炉子旁边弹一弹烟灰,脚下踩着的棉鞋周围已经堆满了烟头—— 看她的样子,司马钰和秦月心中同时叹了口气,这一刻,二人想的不是该如何过她这关,而是—— 这个邋遢的女人,真是白瞎她这张脸了。 似乎是看到了她们俩,柳垂莲扭头吐掉了烟头,抬起手指朝二人勾了勾,两人的身体忽然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一般硬扯到了她的身边。 “别说为师不帮你们啊……阿嚏!!”柳垂莲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本来就怕冷,【修罗村】又处于大山沟里,山里的冷空气全都涌向了这处地势相对较低的村子。说实话,就算是穿着军大衣,柳垂莲也没觉得暖和到哪去,“为师可没跟着那群老头一起揍你们……哎呦好冷……不过……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为师也考验一下你们对法术的理解和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 说着,她捡起一块石子,看都没看随手向身后一丢。石子飞向了两根柱子之间,可就在即将越过村口的时候,石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拦住了一样,忽然被弹了回来。 “很简单的【风墙术】,二级的,想要破解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就是找到施术的中心点,然后逆转整个【术】的运行;第二种也不难,就是用蛮力直接打开——如果你们的体力还有剩余的话。” “……我还以为你会跟我们动手来着。”看到这最后一个【考官】出的题目竟然是这个,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呵,跟你们打?”柳垂莲轻蔑地笑了一声,“那群老头不懂法术没关系,怎么你们也忘了——” 说着,她给自己又点了一支烟,放下打火机的时候,随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座空屋子,刹那间,屋子立刻仿佛被什么东西挤压过一样,不到五秒钟就变成了一堆废墟。 “这个也是二级法术,之所以没什么威胁,是因为它使用起来的时候你有逃走的余地,而且多为新手使用。如果是稍微懂得一些法术的人使用的话……”柳垂莲的手很自然地垂了下来,在这个过程中,在她的手下垂的这条线上,地面忽然出现了一道仿佛被刀切过一般的痕迹。 “二级法术……也是可以在无形中取人性命的。” “丫头们,记着,对于法术,你们要时刻提防。”说着,她看了看身后两根柱子之间的位置,“无论是未来,还是……【现在】。” 第138章 意外的危险 “……就这?!”秦月慢慢走到了两根柱子中间,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确实,那里多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墙】并非很坚硬,摸上去手会陷进去一些——常年习武的秦月知道,如果自己一拳打上去的话,肯定会被这种异样的柔软卸去大部分的力道。再联想到刚刚小石子被弹回来的情景,秦月觉得除了外面的一层缓冲之外,里面或许还有一层【法术】,用来对外界的进攻做出反应。 【复合式】法术——她在柳垂莲的课上学过。严格来说,法术对于普通人来说并不难,但【复合式】法术就不一样了。无论是哪种等级的法术,想要将多种法术叠加在一起,需要对向【大自然】发出十分精准的请求,同时精确控制自己【交换】出去的法力的总量,这才是最难的。 许多资深的【修士】甚至都做不到这一点,能够对其精准把控的,只有【仙】或者【徵灵】级别以上的【鬼】才能在短时间内完成。 而柳垂莲只用了一个上午——甚至更短的时间就完成了,还能空出来大把的时间抽烟休息—— 现在秦月对她的柳老师的实力又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缓冲术】……【反弹术】……【固化术】……【禁锢术】……”秦月闭上眼睛,光是她能感知到的就有四种,还有两种连她都没见过的。到这里,秦月心里已经没底了—— 别说蛮力和法术,想要打开这堵【墙】,至少以自己的【修为】来说,很难做到。 “怎么样了?”司马钰感受不到这些,扶着膝盖走到秦月的身边,伸出手指戳了戳【墙】,“……竟然真的像有实体一样。” “很难,不过每种法术都是有流动性的,这面墙很稳定,但在受到干扰的时候也会产生波动,只要在它产生波动的时候进攻最薄弱的部分,应该能够打破它。”秦月说完看了一眼挚友,赶紧将刚刚柳垂莲坐过的椅子拖了过来,“……你还是先赶紧歇歇,在我找到方法之前你不准动。” 她看出了挚友已经到达了极限——现在的司马钰别说再使用【图腾术】了,就连站着都困难,明天身体还不知道要疼成什么样。虽然自己也没好哪去,一身是伤不说体力也快见了底,但好歹比她要强点,而且恢复得要快一些。 她的小钰已经为她做了这么多了,秦月已经打定主意自己破解这堵墙。 司马钰从刚刚开始就已经要喘不上来气了,甚至都快感觉不到冬日气温的寒冷。尽管那面小盾牌替她挡下了全部的直接攻击,但那些攻击带来的冲击力却无法抵消。刚刚在面对最后三位长老的时候,某一刻她甚至以为自己变成了皮球,被人踢来踢去的。 因为秦月的关系,长老们也没发现什么异样——他们还以为是秦月的法术在生效。意外地秦月也没有对这件事产生怀疑,她还以为是【图腾术】带来的副作用。 可就是在被踢来踢去的时候,司马钰感觉自己身体好像什么地方有些不太对劲——不是疲劳,也不是伤痛,而是某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肌肉除了疼痛之外还有些痒,尤其是脊椎附近的位置,身上出的汗也很奇怪,有些发粘,好像油脂一样。一开始她也以为或许是【图腾术】的副作用,不过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算了不想了——司马钰摇了摇头,估计是这两天自己太累了,等事情结束之后多休息几天就好了。 秦月站在那里整整观察了一个小时,她不停地试探着波动的规律和厚度,总算让她找到了最适合攻击的点。这期间,贺老爷子带着败下阵来的长老们以及穆小雅、柳垂莲远远地看着村口的两个丫头:“你这法术结实么?” “很容易就能破解。”柳垂莲没有瞒着,一边抽烟一边将自己设下的这堵墙的本质说了出来,“说白了就是几个简单的一、二级法术堆叠起来而已,而且做得仓促全都是瑕疵,只要找到规律,再集中力量攻击一处的话,不到十秒就能解决。不过……” 说着,她眯起眼睛缓缓吐了口烟:“……以她俩现在的身体状况,想要做到其实也挺难的。” “会不会受伤?”穆小雅最关心的是这个,换成别人也就算了,这俩丫头做事都挺认真的,执拗起来八头牛都拉不动,她怕两人会受伤。 ——毕竟就算再简单,那也是【侍仙阁】的天才设下的。 “不会啦,就算受伤我也能做一些紧急处理,放心好了。”柳垂莲摆了摆手——说实话,她也挺喜欢这俩弟子的。学法术最重要的就是坚持,有没有长性决定了人能在【修士】这条路上走多远。司马钰和秦月坚韧的品格让她十分欣赏,或许这和她俩过往的经历有关——柳垂莲不知道,不过她已经决定要将她们培养出来了。 哼,让【侍仙阁】总部那帮老顽固看看,她教出来的弟子才是最优秀的! 可就在几人聊天的时候,村口的方向却忽然传来了一次震动——震动的幅度不大,却足以让穆小雅和柳垂莲皱紧了双眉——后者甚至连刚点上的烟都给扔了。 互相对视一眼,二人从对方的眼中同样看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同的是,穆小雅眼中多为担心,而柳垂莲的眼中则疑虑重重。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在贺老爷子和长老们奇怪的目光中,两人同时冲向了村口。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们同时从刚刚的震动中感受到了不应该出现的气息—— 【妖气】。 —————————————————— 【妖气】是【妖】使用法术最基本的条件,与【修士】的【法力】不同,【妖气】不需要修炼,而是会随着【妖】的年龄增长逐渐积累。换句话说,【妖】活得时间越久,【妖力】就越强悍,而【妖】所谓的【修炼】只不过是让【妖气】增长的速度加快而已。 五分钟前,秦月找到了【墙】的弱点,当时就进行了初步的尝试——她不敢一开始就全力出手,毕竟有【反弹术】在里面,【反弹术】不会反弹她全部的力量,只会反射一小部分,只是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这一小部分或许就会让她重伤。 ——反正考试也没有时间限制,在情况允许的范围内慢慢来就好。 所以她只是慢慢的尝试,一点点把握时机,一点点增加力度。直到最后,她发现自己尽管使出了全力,甚至已经将某几层法术打出了裂痕、运转也不那么顺畅了,可仍旧无法突破最后一层。 “……我来。”看着秦月一次次尝试,她知道挚友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眼下还是要尽快出去为好——秦月身上还有伤,就算她表现得不那么在意,可伤总是要尽快处理的,拖久了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你还可以?”秦月气喘吁吁地看向了挚友——她是真的用尽一切办法了,眼下唯一能够找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和司马钰同时进攻那一处。 “最多一拳。”司马钰握了握手掌,看着不停颤抖的、手臂上的肌肉,心说这下可真是最后一下了。 “……那好,你悠着点。”秦月指了指空气中的某一处,“等下我先让最外层的几层法术产生波动,然后等我的信号,我们一起攻击这里。 “……行。” 两人并排站在了透明的【墙】前方,做好了进攻的准备。秦月用手指戳在了某处,眼前的景象立刻随着法术的波动变得扭曲。数层法术不规则地波动起来,当弱点周围的几层法术同时到达波谷、整体变得最脆弱的时候,秦月赶紧提醒司马钰—— “就是现在!” 两人同时出拳,司马钰这下算是豁出去了,一点保留都没有——拳头几乎同时落在了弱点上,片刻之后,最后、也是最坚固的那层法术发出了【噼啪】的响声,随后眼前的景象仿佛碎裂开一样,以弱点为中心辐射出了大量裂纹。 下一秒,裂纹彻底碎裂,两人的身子向前一个趔趄—— 她们做到了。 【墙】已破,两人的脚已经踩到了村外——她们合格了,各种意义上的。 “成功了!”秦月喜出望外——这一刻,她才有了彻底摆脱村子的感觉。 得到村子的承认并且光明正大的离开,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来【追杀】她——说起这个,当时来追她的黎江也是不知道状况,紧急被从外面叫回来,就是为了带秦月回去。 ——他可从来都没说过要杀掉秦月,是她自己摆出决一死战的架势的。 秦月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来,心说这次回去之后可得好好感谢一下挚友。可当她看向室友,打算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心头却没来由一紧—— 紧接着,一阵危险即将到来的感觉顺着她的尾椎骨一直爬到了头顶—— 她看到了挚友现在的样子——此时司马钰的脸上并没有显出刚刚的疲累和痛苦,反而在笑着——那笑容邪魅无比,根本不是人类能表现出来的情感。 ——是的,情感,而且是那种,山中的野兽在发现猎物之后,发起一场即将得手的攻击时才会出现的喜悦之情。 就连她的瞳孔也变成了一道竖线,那根本就不是人类的眼睛。 【司马钰】转动了眼球,忽然看向了秦月的方向,嘴角的笑意顿时更浓了。就在这时,秦月看到了让她毛骨悚然的一幕—— 从【司马钰】的口中,吐出了一条血红的信子。 仿佛毒蛇一般。 第139章 苍白大蚺 “小月!快从小钰身边离开!!” 在【妖气】刚刚显现的时候,穆小雅和柳垂莲就开始冲向村口。和被烟酒掏空的身体的病弱美人柳垂莲不同,穆小雅的身体素质可是没得说,因此也落下了她一大截。 当穆小雅赶到距离村口还有五十米左右的时候,刚刚感受到的【妖气】浓度骤然升高,仿佛忽然爆炸开了一样。秦月虽然还没从柳垂莲那里学习如何分辨【法术】、【妖气】、【鬼气】这些东西,但挚友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让她感觉到了危险。 现在的秦月只感觉面前站着的是一头凶猛的野兽,而自己就像兔子一样毫无抵抗能力——严格来说,她并不是在【害怕】,而是在【恐惧】,虽然说起来差不多,但这其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 【害怕】主要是表面上的惊慌,而【恐惧】,则是深入骨髓的战栗。 ——那是猎手与猎物之间本能上的血脉压制。 穆小雅在让她快点离开司马钰身边的时候,她听到了,但双腿却不听使唤,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恐惧得连逃跑都做不到。而此时的【司马钰】已经面向了秦月,猩红色的长信子不停探出又缩回,似乎在探知眼前猎物的位置、以及判断下一步她的【猎物】会如何移动。 忽然,【司马钰】的身子慢慢弓了下去——从秦月的角度来看,她的脊椎弯曲得十分诡异,人类——哪怕是修炼【修罗战舞】的她也无法做到这样的弯曲,好像几个【s】形拼接到了一起一样。 当身体的弯曲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司马钰】忽然停止了吐信子的行为,反而缓缓张开了嘴——直到现在,秦月才看到挚友的上下四颗犬齿,已经长到了难以置信的长度——她甚至看到这四颗獠牙从口腔内翻出来的动作,牙齿上带着血,还带着足以致死的惊怖威胁。 就在獠牙完全伸展开的那一刻,【司马钰】的身子如弹簧一般弹射出去,獠牙精准地冲向了秦月的脖子——那是她身上现在唯一一处露在外面的皮肤。当牙齿的尖端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千钧一发,穆小雅闪身扑倒了秦月,力度之大,让两人在地上滚出了十几米才停下来。 “土!四级!【监牢】!!!” 与此同时,远方传来了柳垂莲念诵【术语】的声音——她倒是可以不用念出【术语】,可跑了五百米,她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再加上目标是【司马钰】,她怕自己忽生的杂念会让法术失控,因此才将【术语】念出来,以确保法术的准确性。 【司马钰】落地之处的土地忽然开始剧烈震颤,下一秒,数块两米以上的巨大扁平岩石破土而出,重重地将她压在了下面。 巨石碰撞的声音震耳欲聋,随后便安静了下来。贺老爷子带着十八位长老也赶了过来——他们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刚刚赶到村口,就看到了【司马钰】被压在巨石之下的那一幕。 “……发生什么事了。”贺老爷子看着扶着膝盖不停喘气的柳垂莲,皱着眉问了一句——他是村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对村子里的人负责,所以有权力了解真相。 “不知道……”柳垂莲摇了摇头,喘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妖气】,我没什么研究,具体的……得问那边那位。” 穆小雅确实对这阵【妖气】很熟悉——与其说是熟悉,倒不如说这股【妖气】的主人,曾经和她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穆、穆姐……”秦月直到现在才缓过神来,她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离远点,去贺老爷子那边,让他们都离远点。”穆小雅没有看她,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堆叠成了三米多高的巨石。 “可是小钰她……” “快去!!”穆小雅大喝一声——她现在没时间解释,因为被压住的那个【东西】,很快就能冲出来。 毕竟,这股【妖气】可不是区区四级法术就能压制得住的。 接下来的事情或许会变得很麻烦,她必须确保尽可能不要波及到周围的人或物——可她终究是太乐观了,就在她声音落下的同时,加在一起厚重达数吨的巨石瞬间被冲破,一条足有秦月的腰粗细的苍白大蚺从中弹射而出,直接冲向了两人。此时的穆小雅也顾不了其他,咬着牙将秦月甩向了贺老爷子和长老们那边,同时额头上的【图腾】快速显现,一秒钟之后,灰黑色的巨熊再次显形,用力拍向了大蚺的头部。 ——她不能留手了,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股熟悉的【妖气】究竟有多危险。 ——那是来自她的小师妹,当年能与骆青师兄联手、正面硬刚【鬼魔灵】的【七圣】之一——云若水的【妖气】。 是的,就是司马钰的亲生母亲。 大蚺挨了一下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反而快速反应过来,扭头缠上了穆小雅的熊掌,顺着她的前肢盘了上去。片刻的功夫,长达数丈的巨大身躯便将巨熊缠了个严严实实。穆小雅抬着熊掌撑着蛇颈,全力抵抗着近在咫尺的獠牙。獠牙上不断滴下透明的液体,落在熊皮之上立刻冒起了一阵白烟。 忽然,大蚺的两腮渐渐膨胀起来。穆小雅心道不好——这娘俩还真是一个品种的,一点变异都没有,亲妈会什么,亲女儿就会什么——鼓起的两腮中含着的不是别的,而是能够腐蚀掉对手【修为】的猛毒之烟——当年骆青和云若水就是依靠这种毒烟限制了【鬼魔灵】的行动,让下边的盟军有时间能准备好封印【鬼魔灵】的禁术【大封印之术】。 被这玩意儿喷一下虽然不致死,但足以让她失去一部分【妖力】,若是吸入得多了,搞不好还真会败下阵来。 ——她可以挣脱大蚺的束缚的,这条大蚺的【妖气】再熟悉,终究也不过是来自【半妖】之身,看上去虽然挺吓人,但如果【它】是敌人的话,穆小雅分分钟就能将其撕成数段。 可她不能那么做,因为这条大蚺的真身,是司马钰。 “风!二级!吹散!!” 就在毒烟喷出来的那一瞬间,柳垂莲的支援再次到达,一阵大风吹过,将毒烟吹向了别的方向。 大蚺明显愣了神,缠绕的力度一下子松了不少。穆小雅赶紧趁机一只熊掌推开了大蚺硕大的头颅,另一只熊掌用力砸在了大蚺身体的某一处——就算成为了【妖】,大蚺仍旧有着生物原本的构造,她攻击的部位刚好是其重要内脏集中的部分。穆小雅对力度的把握很精准,刚好能到让【它】疼痛、却又不至于受重伤的程度。 ——当年她和云若水互相切磋的时候,早就对这种力道把握得十分精准了。当然,这样的攻击只有同为大妖的她能做到,一般的攻击,只要不是炮弹的程度,基本都无法撼动其内脏的部分。毕竟大蚺的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鳞片,连轻型的热武器都无法穿透。 大蚺吃痛,果然松开了缠绕。穆小雅赶紧趁机将其甩了出去,随后转头对柳垂莲说道:“快!【夺灵咒】!!” “你想害死我啊!!”柳垂莲听到【夺灵咒】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夺灵咒】属于【咒】的分支,是【侍仙阁】明文禁止的禁咒之一,其作用就是燃烧目标体内大部分的【修为】,而且这种燃烧还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中了【夺灵咒】的目标,需要消耗大量的时间才能将失去的【修为】重新修补回来。 ——这个时间,很有可能是数百、甚至上千年。 “用那玩意儿,我不得被【侍仙阁】除名?!搞不好还得被那群自诩【正义之士】的老东西追杀的!!”柳垂莲吼了回去——她是【侍仙阁】的成员,比谁都知道使用【禁咒】的惩罚。 “管不了那么多了!你想看着小钰耗尽所有【妖气】死在这里?!”穆小雅尽量咬清说出的每一个字——她现在是熊,发音的构造不同于人类,能模仿出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柳垂莲看了看穆小雅,又看了看挣扎着重新盘在一起、准备下一次进攻的苍白色大蚺,短暂思考之后,烟酒具备的邋遢女人跺了跺脚——“算了……穆小雅!这是你欠我的!【侍仙阁】不要我了,你得负责养我!!” “成交!赶紧的!!” “给我争取点时间!!” “多久?!” “一分钟!!” 听到这个数字,穆小雅也没什么办法——【咒】与【术】不同,【术】没有固定的【术语】,但【咒】却有,而且十分复杂,尤其是禁咒,其基本作用原理就是【言灵】——一种强制命令【大自然】改变其基本构造、从【生成】某种结果强行转变为【毁灭】某个目标的逆行之法。从本质上来说,【咒】是有违天道的,不过视其效果如何,也有一些【咒】是允许存在的。 ——但允许存在的那部分,绝不包括【禁咒】。 所以穆小雅必须要为柳垂莲念诵完【咒语】之前尽可能拖住、并固定苍白大蚺的行动,还要尽可能不要伤害对方——这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可惜,穆小雅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就在两人对话的这一点点时间,大蚺的身体开始快速膨胀,蚺身最粗的地方已经快赶上水缸,长度也到达了十几丈—— 穆小雅看得愣了神——这根本不可能! 尽管有着云若水的血统,但说白了司马钰并没有那么强的【妖力】来支撑如此巨大的身躯。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忽然,她从巨蟒的一块鳞片之上,【看】到了让其变成这样的原因—— 在那块鳞片之下,夹着一只黄灿灿的小铜锁。 ——那是黄婆婆送给司马钰的礼物,上面有着黄婆婆的强大【妖力】——怪不得大蚺能长到如此地步,原来是吸取了小铜锁的力量。 穆小雅当然看不到,她可是【熊瞎子】,只是小铜锁散发出来的巨大妖力让她感知到了而已——现如今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眼看着大蚺越来越大,穆小雅心一横,周身的【妖气】瞬间暴涨,身体也开始渐渐变大—— 【妖】之间的战斗,体型占据了很重要的一部分,穆小雅此时的熊形是她将【妖气】压缩到最小的样子,实际上她的原身,如同群山中的丘陵。 这才是活了数千年【大妖】的真正力量。 ——她没有办法了,尽管她知道这样做有可能伤害到司马钰,但如果任她这样无休止地释放【妖力】,就随时都有可能爆体而亡。 ——让它身体膨胀的这部分【妖力】,并不属于大蚺本身,而是强行从小铜锁中抽取的结果。 “小钰,别怪穆姐……”巨熊的身体越来越大,穆小雅咬着牙,心说这一战之后,搞不好司马钰会落下什么病根,甚至残疾都有可能——体型越大、力量就越难控制,在柳垂莲念诵完【咒语】之前,她不确定自己会对对方造成什么伤害。 终于,大蚺吸收掉了小铜锁的全部【妖气】,穆小雅的身体也跟着停止了膨胀——现在两只【妖】的体型已经大到难以想象,贺老爷子身后的十八位长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光是看着巨熊的后背,他们就觉得自己似乎在面对着一座高山。 “……行行行,变变,回头再来只大猩猩,再来个哥斯拉,好莱坞拍电影都不用特效了。”柳垂莲念诵完了【咒语】,强大的【咒】在她的指尖凝聚:“穆小雅!!躲开!!” 巨熊和大蚺正扑在一起纠缠,听到柳垂莲的话,穆小雅一把推开了大蚺,后者沉重的身躯砸在山上,无数的树木被连根扫起,飞到村里砸塌了不少屋子——还好这些屋子里暂时没什么人,不然损失可就更大了。 【夺灵咒】在同一时间脱手而出,快速飞向了扭动着庞大身躯想要起身的大蚺——只要双方接触,肯定能燃烧对方大部分的【修为】,只要【妖力】降下去,许多事情就都好办了。 可就在【夺灵咒】即将触碰到鳞片的时候,变故忽然发生了—— 一团黑色的火焰凭空出现,挡在了【夺灵咒】与大蚺之间,火焰中显现出一位美丽妖艳的黑袍女子,她看着面前的【咒】,随手一挥,强大的【禁咒】瞬间被黑火包围,不到一秒钟就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是谁?!”看见了黑火,穆小雅心底的恐惧瞬间爬遍了全身。 “……退下,凡人。”女人哼了一声,慢慢抬起手指向了巨熊,巨熊的身体立刻开始缩小——穆小雅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她只感觉自己的【妖力】正在快速流失——并非是像【夺灵咒】那般被烧掉,而是强行被退回了最初的状态。 “你们想杀了她么?【半妖】之身是承受不住【夺灵咒】的。”女子的声音并不大,却准确地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朕会处理这件事的,你们别来插手。” 第140章 黑火现世 黑袍女子出现的那一刻,整个【修罗村】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沉重。 贺老爷子还算好点,他周围的十八位长老全部跪在了地上,仿佛身上被压了千斤重担一般。至于其他的村民,更是被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柳垂莲更麻烦——她感觉自己体内的法力似乎被某种看不见的物体包裹住,一丝一毫都调用不出来。 就连穆小雅也是强撑着站在那里——这股恐怖的压力似乎拥有实体一般,而且会随着每个人的承受能力而改变。 “这是何等恐怖的威压……”贺老爷子握紧了拐杖的顶端,手背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他死死地盯着浮在半空中的黑袍女子,心中危险的感觉已经到达了极致。 “哼,一代不如一代。”黑袍女子皱着眉看着跪倒一地的【人类】一方,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后明眸微偏,瞄了一眼变成巨熊的穆小雅,眼神同样露出轻蔑的态度,“……两千多年了,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没人听见她说了什么。在她观察周围的时候,身后的苍白大蚺忽然暴起,张开血盆大口、伸出獠牙咬向了黑袍女子。 “……倒是你,继承了强大的血脉,甚至有青出于蓝的潜质。可惜了……是个半妖。” 在看向苍白大蚺的时候,黑袍女子的表情显然不一样了,那双如黑曜石般的双眼中不见了轻蔑,取而代之的是担心和喜悦。 ——就像见到许久未见的老友一样。 大蚺的獠牙在她头顶一尺处停了下来,无论再如何挣扎也无法前进半寸。此时大蚺的身体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停留在半空,好像被数只无形的巨手生生擒住了一般。 “丫头……听得见朕的声音么?”黑袍女子抬起手来,轻轻握住了獠牙的尖部。腐蚀性极强的猛毒在她手中根本构不成威胁,反而在黑火的【烧灼】之下瞬间消失不见。 黑袍女子就这样站着,闭上眼睛专心与司马钰的【灵魂】沟通,却迟迟未得到回应。不过她很有耐心,就这样一直浮在那里,直到太阳渐落,直到夜幕降临,直到漫天繁星。 直到——她听到了司马钰的声音: “……钟姐?” “好黑啊……我什么都看不见……” “这里是梦境中么?” “你在哪里?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但是……” “丫头,原地待着别动。”黑袍女子在得到回应之后忽然睁开了双眼,与此同时,握着毒牙那只手上的黑火瞬间暴涨,不到十息的时间便吞没了大蚺的全身,“找到你了!” ——钟秋刚刚不确定司马钰的灵魂处于哪个位置,无论是【人】也好【妖】也罢,只要是【生灵】,灵魂必定会存在于或头颅、或心口、或小腹这三处。司马钰的灵魂不完整,【人】的那部分灵魂已经散去大半,只有最近找回来的那么一丁点,所以【三魂】的位置并不确定——总有至少一个位置是空的。 而对于【半妖】来说,【人】与【妖】各参半的位置永远在心口,而且回归的【人】那部分灵魂也是从这里开始聚集的;但剩下的两个位置就不一定了,会在头顶与丹田这两个位置之间随时移动。钟秋一开始不敢动手就是因为这个——她必须精准找到其余下的灵魂所在的位置,先保护好灵魂,再解决她失控的【妖力】。 不然的话,只有一半的机率,她也是不敢赌的,因为只要失败了,在缺失【人】那部分灵魂的同时再缺少【妖】那部分的灵魂,这个倒霉的傻丫头就随时都有死去的可能。 而且,她也没有必要赌——以现在司马钰的妖力,就算再有天赋,对她也完全构不成威胁。 慢慢找就好了。 小心地将处于丹田位置的【妖灵】用黑火包裹住,又用同样的方法护住了她的心口位置,她这才敢用黑火吸收大蚺旺盛的【妖力】。 ——是的,黑火的本质并非【毁灭】,而是处于【术】和【咒】之间的一种平衡状态——【同化】。 被黑火【消灭】的目标并非真正消失,而是被吸收进黑火之中——灰白梦境中小木屋的墙壁、院子乃至整个天地,都是由被黑火【同化】的【生灵】或【死灵】构成的。 所以当日在司马钰离开之后,小木屋的墙壁上才会出现无数张脸,其中甚至有【鬼气爆发事件】中被消灭的七只【恶鬼】。它们并没有消失,而是成为了黑火的一部分。 无法逃离,无法抵抗,无法轮回。时间与【灵体】皆被禁锢,封锁于生与死的狭缝之中。 永世不得超生。 ——除非,获得黑火主人的同意。 钟秋吸收掉的妖力打算之后再还给她,毕竟这丫头还是有变强的潜质的,虽然现在还一无是处,但假以时日积累妖力,再加上自己对她的培养,早晚有一天,连【七圣】都要臣服在她的脚下。 ——哼,【七圣】,真是无聊的称呼——钟秋心中冷哼一声,若不是当时自己已无意再战,就算再来【七圣】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苍白大蚺的【妖力】被慢慢吸收,虽然速度不快,但重在安全——反正现在她的时间多得是,也不急于一时半刻的。 钟秋这样想,但别人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在她专心控制大蚺外泄的【妖力】时,身后忽然受到了沉重的打击。钟秋没料到会有人攻击她,再加上她现在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控制黑火上面,对身后的事情没有任何防备。猝不及防之下向前一个趔趄,险些让手中的黑火失控。 转过头来,她看到的是一只巨大的熊掌,正准备向她发起第二次进攻—— “放开她!!” 穆小雅见苍白大蚺被控制,心急如焚,情急之下释放了全部的妖力,硬生生挣脱了威压的限制。如山一般的巨熊一步便来到了钟秋的身后,熊掌带着恐怖的破风声,全力向这位神秘的黑袍女子压了过去。 “啧……真是烦人。”钟秋毫无防备之下受了些轻伤——若是自己的力量和灵魂还完整,这一掌根本就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只是现在,她只有原本实力的七分之一,穆小雅全力的一击还是让她受到了些损伤。 看着身后暴怒的巨熊,钟秋抬起手打了个响指,黑火立刻从她的指尖散逸而出,将穆小雅团团围住——只是比起缠绕在苍白大蚺身上的黑火,巨熊身上的要淡化许多。 ——钟秋不打算取走穆小雅的性命,在灰白梦境中,司马钰时常提到这位【穆姐】帮了她多少忙,她不想让这傻丫头难过。 至于为什么…… 钟秋也说不出来,或许是因为这个傻丫头是陪在自己身边最久的。 穆小雅被黑火缠上之后一度想要甩脱,却在发现其对自己毫无损伤之后,再次集中精力攻向了神秘的黑袍女子——她以为对方在面对苍白大蚺的时候没有余力来对付自己,因此身上的黑火才如此稀薄。可事实恰恰相反——她身上的黑火稀薄并非是因为黑袍女子余力不足,而是黑火的另一种使用方法。 当熊掌再次拍向钟秋的时候,穆小雅身上的黑火快速向她的熊掌部分涌去,在击中钟秋之前,吸收了大部分冲击的力量,她的全力一击造成的结果,只是吹起了钟秋长及脚踝的长发。在熊掌与她错开的时候,黑火再次散开,重新在穆小雅的身上笼罩了薄薄的一层。 “……真是麻烦的东西。”穆小雅哼了一声没有再进攻,她知道只要黑火仍旧在她周围,无论怎么进攻都无效的。原地思考几秒,巨熊回头望向了柳垂莲的方向:“脏女人!还能站起来么?!” “够呛……”柳垂莲听见了巨熊的吼声,但她自己发出的声音却因为没有【传播术】的加持而变得几不可闻,只能勉强抬起手在半空晃了晃。 就在这时,众人忽然感到身体一阵轻松——刚刚令人连气都喘不上来的强大威压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穆小雅心头顿时一颤,以为司马钰出什么事了,可当她回过头来,却见黑袍女子抱着已经变回人形的司马钰浮在半空,正慢慢向下降落。 ——这下穆小雅更不好下手了,目标太小,她再用熊掌很容易伤到司马钰。不得已,她只能慢慢变回人形。 人是变回来了,但巨熊的虚影还在,那是她故意没有散去的【妖力】,防的就是黑袍女子会不会忽然发难。稀薄的黑火缠绕在巨熊的虚影上,看上去有些莫名的诡异。 事实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当黑袍女子的裸足接触地面之后,便转身抱着司马钰走向了村子的方向。穆小雅赶紧跟了上去——今天这一仗打得她十分不痛快,处处束手束脚,弄得她十分憋屈。 要不是怕伤到司马钰,她早就大开杀戒了。 钟秋抱着少女走到了柳垂莲的面前,看了看对方脏兮兮的军大衣,钟秋剑眉一皱,对方身上的军大衣立刻被强行脱了下来——军大衣在飞到天上的时候还抖了抖,将上面的灰尘全部抖落。随后,军大衣慢慢盖在了司马钰的身上——司马钰身上没穿任何衣物,早在化形为大蚺、冲出柳垂莲的法术的时候,她的衣服就已经全都报销了。 “好生照看,若有损伤,朕屠了这个村子。” 钟秋将司马钰交到了柳垂莲的手上,在穆小雅即将趁机对其下手的时候,钟秋的身体忽然被熊熊的黑火吞噬,黑火一息间消散,黑袍的身影也随着黑火的散去消失无踪,只留下地面上一块烧灼的痕迹…… “……是她?”看着地上黑火留下的痕迹,穆小雅眯起了双眼—— 她认得这种痕迹。 与骆青托夜疏雨派【鬼】带回来的、【鬼气爆发事件】中被烧灼过的黑土所带的气息一模一样。 第141章 【焦土】的研究 “什么?有线索了?” 夜疏雨抬起了头,面前的一大堆文件顿时被她略微失控的【鬼气】扫得飘了起来,满脸疲惫的女鬼赶紧慌乱地挥手按住。 ——这可是整个【鬼界】的大案要宗,他可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整理分类好的,再从头来一遍,她可受不了。 “回陛下,这是穆小姐托人送来的。”【白无常】谢必安将一个盒子呈了上去。 “回陛下,这是荀先生托人送来的。”【黑无常】范无咎同样呈上了一个盒子。 看着桌子上的盒子,夜疏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从哪个下手,索性全都拿在手中,转身走向了书案后面的屏风。 “你俩在这看着点,朕要离开一段时间,”临走前,夜疏雨吩咐自己两个最忠心的贴身部下,“打扫卫生的王老鬼来的时候,千万别让他接近我的办公桌!上次朕重新整理了整整两天!!” “……是!”黑白无常憋着笑,跪在地上恭送他们的【酆都大帝】——真不是他们想笑,只是上次办公桌被【负责任】的、有着强迫症的保洁王老鬼整理得一丝不苟之后,他们的陛下为了重新分类那些材料,熬了整整三个晚上。 后来还是被他俩给抬上床的。 当了这么久的【酆都大帝】,夜疏雨每天都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赶紧发起一场叛乱,赶紧将自己推翻,好让自己不用每天都累成狗。可不知为何,自从上次【鬼魔灵】爆发战争以来,两千四百年间【鬼界】前所未有的和平——别说叛乱了,最大的案子也就是上次【地狱】的越狱事件。 其实她也不是没想过辞职——随着人类科技的发展,【人界】变得越来越多姿多彩,她老早就想去看看了。可手头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别说去【人界】玩,她连这座办公的【阎王殿】都出不去。 ——夜疏雨越来越恨自己这负责任的态度了,而且也越来越烦黑白无常这兄弟俩——这俩人经常以出公差为借口去【人界】那边玩,更可恨的是,每到午夜休息、或者早上他俩下班的时候,都会一边谈论【人界】那些有趣的事情一边离开,并商量着下次去哪玩。 每到这种时候,夜疏雨就会捏断一根毛笔——她是恨的,恨得牙痒痒。 抱着这些胡思乱想的态度,夜疏雨来到了【阎王殿】后面的、自己的私人办公、休息区。在推开门、看见巫锁庭正用叉子叉着一只红果塞到骆青嘴里的时候,【酆都大帝】额角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咳哼!!”夜疏雨用力咳嗽一声,提醒这两个混账东西有人回来了——可丝毫没有任何效果,巫锁庭仍旧我行我素,无视了夜疏雨的警告和骆青的无可奈何。 ——是的,骆青也挺无奈的。他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研究【鬼气爆发事件】现场被灼烧的黑色焦土。焦土上没有留下任何【法术】的痕迹,但骆青知道,如果真是自己熟悉的那种【火焰】的话,是不属于【术】或【咒】这个范围的。 那种神秘的力量他从很早就想要研究,但一来因为其太过危险,二来虽然某些古籍上有过记载,却也只是形容黑火的外形和其造成的毁灭效果,并没有黑火形成的原因之类的理论基础。 想要破解这种神秘的力量,就一定要对它十分熟悉才行,这就是骆青留在【鬼界】的原因——因为现存能联系到的、与【鬼魔灵】直接正面对抗过的,就只有他一个【妖】。 可惜,仅有被黑火烧过的焦土,能从中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再加上身边还有个时不时就来干扰自己的家伙在—— “青哥哥~再吃一颗嘛~不喜欢吃?那庭庭给你换别的水果?【仙人果】怎么样?这可是妾身让人在【仙宫】的后花园特别为你摘的~入冬时大部分时间【仙人果】都是不结果的,妾身可是让人在一棵树周围盖了房子,还特别去【人界】买的空调、发电机,再加上用法术改变了那棵树周围的环境,这才能在冬天吃到新鲜的【仙人果】哟~” 骆青打了个哆嗦——这半个多月他不知道打了多少哆嗦了。不得已,他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夜疏雨——这大概是唯一能帮他的【鬼】了。 “一天天的也不嫌害臊,巫锁庭,你可是【仙王】,这么久不回仙界没关系么?”尽管恨得咬牙切齿,夜疏雨还是尽量用客气的语气跟她说话——毕竟两位是【仙界】和【鬼界】的大头,相处的时候还是尽量礼貌一些。 “那可不行!想甩下我和青哥哥独处?门儿都没有!”巫锁庭哼了一声,让夜疏雨额角的青筋又鼓出来一些,“孤男寡女独处同一屋檐下,谁知道你们之间会发生什么事?万一你趁我不在的时候对青哥哥下手怎么办?况且【仙界】那边一天天闲的要命,根本就不用我回去好不好!” “我……”夜疏雨再也绷不住了,她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对他下手?啊?骆青是【妖】,自己是【鬼】,连实体都没有的那种,她拿什么下手?! “被我猜中了?早知道你这老女鬼没安什么好心!看来我留下来是对的!”巫锁庭哼了一声,转头去剥了一只【仙人果】——所谓的仙人果也不过就是白色纺锤形、皮挺厚、果肉很少但很甜的一种【仙界】特别出产的水果而已。 夜疏雨没再说话,转身去了柜子边上,掏出了【鬼医】给她开的【金寿】方子——这副药是以【鬼界】生长的多种对【灵体】有修复、平稳作用的草药配出来的,用金寿夹着点燃,可以达到稳定情绪、舒缓压力的效果。 原本她就经常使用这个方子,自从巫锁庭来了之后,她的药量急剧增加,原本三天一副就能有不错的效果,而现在,她的用药量是一天三副—— 自从骆青进入【鬼界】以来,这样的争吵几乎每天都会上演。夜疏雨嘴笨,说不过牙尖嘴利的巫锁庭,只能依靠药物维持精神的稳定。 “对了,说到这,你不在前面处理公务,大晚上的跑回来干嘛来了?” “对,都是被你气的!”夜疏雨这才想起来自己有事要做,赶紧带着两个盒子来到骆青身边,“骆先生,这个你看看。” “……这是什么?” “一个是穆小姐那边带来的,里面是个瓶子。”夜疏雨在来的过程中已经打开看过了,“瓶子里装的东西……和【鬼气爆发事件】中的黑色焦土很像。” “……嗯?”骆青皱了皱眉,拿起了瓶子仔细看了看,“她说没说这东西从哪来的?” “不知道,估计写在信里了。”夜疏雨摇了摇头——盒子的样式是她【鬼界】的,只是用来盛放某些需要带入【阎王殿】的容器而已,她有权力打开。但里面的信件可不是给自己的——无论是从礼貌还是别的什么方面来讲,私拆别人信件都是不好的。 “这是啥东西,手机?你买的?”就在夜疏雨和骆青说箱子的事的时候,巫锁庭已经打开了第二个箱子——那里面不是别的,正是一个智能手机。 “那个是荀胧,荀先生送来的。” 夜疏雨说完这句,巫锁庭立刻收起了玩闹的心思。 ——几天前,从【侍仙阁】那里传来了一个消息,有人捕捉到了【黑色的火焰】。 虽然不知道和自己正在研究的有什么关系,不过光是【黑火】还不足以证明什么——骆青研究的方向是确定这黑色的火焰是否和【大灾炎】有关——不是最好,如果是的话…… 那可就出大事了。 “先看看手机。”骆青放下了那罐焦土——眼下还是先确认一下另外一边比较好。因为【鬼界】没有网络,也没有电脑什么的,那边的人只能用这种方法将影像传过来。 为了保证电量,手机并没有开机。等打开手机调出视频,三位【七圣】之一的成员便聚在一起看了起来。 视频很长,内容主要是对一个特殊容器中的、像影子一般的黑色火焰做各式各样的测试——骆青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确定这并不是【大灾炎】,而是某种很类似的东西。【大灾炎】是绝不可能被任何凡间的容器困住的——当年封印【鬼魔灵】的时候,使用的【容器】是【仙界】的核心【白羽圣石】——别的努力都试过了,只有【白羽圣石】有着能够承受【大灾炎】的坚固程度。 不过他还是将视频看完了——视频中,无数的修士用各种法术隔着瓶子对内部的黑影做着试探,在视频附加的说明中,骆青了解到黑火在刚刚送到【侍仙阁】的时候还很稳定,但只要有人在其旁边施法,黑火就会剧烈地抖动。 【修士】们用各种等级的法术做过实验,发现等级越高的法术,黑火的反应就越小——到达七级法术的时候,黑火的反应近乎静止。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不过这种黑火有着很强的腐蚀性,尤其是对灵体。”视频的最后,荀胧出现在了影像中,“根据多次测验的结果,眼前的黑火对【灵体】有着极强的攻击性,当有生灵十分接近的时候……就会变成这样。” 说着,他靠近了盛装黑火的透明容器,黑火立刻开始猛烈撞击容器的内壁,似乎急切地想要冲出来一样。 “它在渴望灵体……刚刚送来的时候,这家伙比现在要旺盛得多,因为当时它是附着在某个【灵体】上被带过来的。现在该【灵体】已经被腐蚀殆尽,黑火也变得安静下来。考虑到这点,我们无法给你们送去,因为【鬼界】那边……似乎全都是【灵体】。而且这家伙几乎完全无法用法术的方法进行感知,有着极高的隐蔽性,现在我们这边有着专业的设备能够禁锢住它,等你们有时间的时候,来这边现场调查一下。” 第142章 虚无之梦 看完了视频,三位全都沉默了——容器里的黑色火焰是柳垂莲从【柳仙市】的一场命案的、某一位受害者的灵魂中收集到的,该命案的报告已经提前给骆青送来了一份,他也看过了,对【百鬼众】这个组织有了初步的了解。虽然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能够使用这种黑火,但从现有的证据上来看,应该和【鬼魔灵】关系不大—— 当年【鬼魔灵】仗着诡异而强大的【大灾炎】,可是堂堂正正一路从正面长驱直入打入【仙界】的,包括当年最强大的【七圣】在内,没人能够和恐怖的【大灾炎】正面对抗,骆青和云若水也只是起到一个拖延作用,让另外五名【七圣】之一的成员准备好【大封印术】将之封进【白羽圣石】中。 如果【百鬼众】真的掌握了【大灾炎】,这帮家伙早就打过来了,根本不必偷偷摸摸地做这种事——毕竟,三界中已经没有第二块【白羽圣石】用来封印第二个【鬼魔灵】了。 “……算是个好消息,不是么?”夜疏雨和巫锁庭对视一眼,一起露出了苦笑——两人平时确实不太和睦,但在面对【鬼魔灵】的问题上,她们都是同样的紧张。直到现在,【仙王】和【酆都大帝】也忘不掉两千四百年前的那场战争——尽管顶着【仙界之主】和【鬼界之主】这两个名字,但在【鬼魔灵】的面前,她们俩加在一起也撑不过半炷香的时间。 ——拿现代的话来说,【鬼魔灵】败下她俩联手,只需要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 这件事给了她们很大的打击,直到最后,她们不得不让当时战力最强大的两位【大妖】顶在前方,自己用【仙法】和【鬼术】为【大封印术】进行供能。 在使用【大封印术】之前,所有人都不在乎这个法术——因为它就是一个废物,耗能巨大不说,还有很多别的方法代替——或许当初研究【大封印术】的家伙也只是一时兴起才做出了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不过在与【鬼魔灵】决战一役之后,【大封印术】被列为了禁术——因为这个【术】并非是想平时施法一样,直接用法力作交换操纵自然之力,而是将大量的自然之力灌注进一种特殊的【符】中,再将【符】以某种形状排列出来,使其内部的自然之力可以互相流通。但这个【术】有个致命的破绽—— 【大封印术】启动需要七位法力高深的【生灵】的精血或【死灵】的精魂——这就是当年【七圣】名字的由来,受损的精血和精魂都极难恢复,甚至极有可能再也回不到巅峰状态。七位伟大的存在为了阻止【鬼魔灵】牺牲了大量的精血与精魂,直到今天,除了因为寿命问题离开人世的两位人类【七圣】之外,剩余的五位实力都无法再回到巅峰状态。 ——这也是骆青为什么会如此紧张【鬼魔灵】出现的原因,他们幸存下来的五位成员的实力,再加上接替人类那边【七圣】位置的两人,已经无法再和【鬼魔灵】相抗衡。 如果【鬼魔灵】再现身,将没有人再能阻止她。 柳垂莲捕捉到的黑色火焰并非【大灾炎】这件事让骆青松了口气,不过接下来在他看完穆小雅给他的信件之后,原本放下一些的心又悬回了原本的高度—— 涉及【鬼气爆发事件】的疑似人员,正是穆小雅送来的这瓶焦土的制造者。 更让他担心的是,这两场事件中,司马钰都在场。 骆青担心的不仅是司马钰的安全,还因为她体内的【白羽圣石】碎片——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有自己、穆小雅和小师妹两口子知道,剩下的人都没敢说——如果他说出来,司马钰将被永远囚禁起来,直到她死去的那天,灵魂与身体全部消失,只留下【白羽圣石】的碎片。 ——那是他最亲爱的小师妹的骨肉,骆青实在不忍心这样做。 “怎么样,是同一种么?”夜疏雨有些疲惫地问——她一直都很累,【鬼界】虽然现在变得很和平,但琐事也很多,每天处理这些事情已经消耗了她大量的精力。 “……是同一种,”骆青点了点头。 “那和【大灾炎】……”巫锁庭也比较关心这件事。 “不知道。”骆青摇了摇头,“【大灾炎】很难解析,尤其是从被其干涉过的物品中寻找蛛丝马迹。” “你们俩也经过了那场大战,知道这东西的表面特性——【大灾炎】只会跟从它主人的意志,如果其主人将之带走的话,想要查明和追踪都是很难的。” “那现在……” “继续研究……”骆青看着桌子上一堆仪器、符咒和封印法术的各种法器,用力搓了搓脸——他希望自己的直觉是错误的。 ——是的,他已经隐约感觉到,【鬼魔灵】,或许已经出来了…… —————————————————— “小秋,继续往前走,带着我们的理想……” “小秋!我先走一步!愿【大灾炎】指引我们的方向!!” “小秋,我先去【彼岸】等你了,等你来的时候,记得来找我——哈哈,不过还是希望你别来了……永远都不要过来……” “你们……”一片虚无之中,十个影子逐渐消失在唯一的光圈里——钟秋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只要去了那边,将永远都无法回来。影子逐一和她告别,直到最后一位消失的时候,钟秋用力向前伸出了手,身体却无法前进半步—— 因为在她的身后,【大灾炎】化作无数的【手】,牢牢将她拉在原地。 “不要!!” 钟秋猛然坐起来—— 眼前是熟悉的小木屋,她抬起手看了看,发现只有从袖口中不断喷涌而出的黑烟而已。 “你醒了?”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钟秋木然地扭过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坐在床边,担心地望着自己。 ——原来只是一场梦,钟秋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怅然。 又回到这里了,司马钰那个丫头也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一切都好像没变过。 “……你怎么样了?”司马钰担心地望着黑影钟秋,“哪里不舒服么?要不要……开窗通通风什么的?” 通风?呵。 听司马钰这样说,钟秋心中叹息一声——哪里有什么风,这里原本什么都没有,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制造出来的。就连所谓的【风】,也不过是用【鬼术】制造出的幻象而已。 自己的法力因【黑火】而近乎无限,维持这样简单的【障眼法】根本就不费任何力气。 ——是的,【障眼法】,最简单的【鬼术】之一。眼前所见之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娱自乐制造出来的幻象而已。 毕竟,她已经在这一片虚无之中,被囚禁了整整两千四百年。 两千四百年的孤独,两千四百年的寒冷,两千四百年的沉默,早已将她的一切伤痛抚平,耗干了她全部的热情。 就连回忆,也都被这份孤独所吞噬,许多事情,或许再也想不起来了。 可唯独与【它们】离别的那一刻,却犹如梦魇般缠绕着她——这场噩梦,她整整做了两千四百年。 ——直到一名倒霉的少女闯入了她的世界。 这名少女会给她讲外面发生的事,会给她讲那些从未经历过的【历史】,会给她排解近乎无边的苦闷——不知从何时起,钟秋发现自己已经有一阵子没做过那个噩梦了。 今天,还是这几个月来的第一次——她不知道外面的时间究竟流逝了多久,是司马钰的到来让她重新确认了【白天】与【黑夜】的时间。 大概是自己挨了那头没长进的熊宝宝一下熊掌攻击,让自己受了些轻伤——估计也只有这个解释了,钟秋感觉自己这两天的状态十分不好,唯一的原因应该就是受伤。 好在的是,这傻丫头最近一直在陪着自己——是的,她一直都在,因为她的【妖力】被自己吸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体力曾到达了极限、以及内脏和大脑受到了些震动影响,这傻丫头一直都处于昏迷状态,所以才能一直在灰白梦境中待着。 钟秋并不担心这个,傻丫头只是累坏了而已,并没什么大碍。 “我当然没事,只是做了个梦而已。”黑影钟秋的话说得更加顺利了,她跳下床,随手打了个响指,床边立刻多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美食,“吃饭。” “可我还不饿……”司马钰看着那堆美食,口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她确实不饿,在灰白梦境中,她是感受不到饥饿的。 “那也得吃,”钟秋坐在了桌子的对面,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小树枝指向了司马钰,“你用的可是我的身体,平时你离开之后我都会吃东西的,现在你一直占据着不还我,万一等你离开的时候我感到饿了怎么办?” “……那行!”司马钰不再推辞——说实话,眼前的东西刚好都是合自己口味的,她不挑食,但也有相对喜欢吃的食物。 看着狼吞虎咽毫无形象的司马钰,钟秋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小树枝插在衣领后面,趴在桌边看着她吃——那感觉就好像看一只自己养的小宠物一般。 ——其实在灰白梦境中,谁都不需要进食的。钟秋给司马钰幻化出来的这些食物,是用她自己的【妖力】制造的。 这些妖力必须还给她——不仅如此,钟秋还在这些狂暴的【妖力】中加了点料。 原本司马钰的妖力是被封着的,估计是她的母亲、自己的老对手云若水施加的,怕的就是【半妖】的【妖力】会对【人类】的部分产生不好的影响。 可惜,司马钰体力耗尽、内脏受到震动的时候,这个封印也变得不稳起来——也许云若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有出去拼命的一天,这才让她的【妖力】失控。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钟秋从根本上解决了这个问题——她让黑火和【妖力】混杂在了一起,这样,自己就能随时监控【妖力】的状态,从根本上杜绝失控的可能——只要有失控的迹象,钟秋就能立刻将【妖力】压制住。 毕竟,对她来说,那只是区区【大妖】的妖力而已,压制起来轻而易举。 第143章 沉睡的司马钰 “还是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穆小雅推门进屋,秦月正在忙着煮饭,屋里床上躺在黎落和司马钰—— 黎落的伤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而昏睡了两天的司马钰却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自从那位神秘的黑袍女子化为黑火消失之后,她就一直是这个状态,一切生命体征全都正常,就是醒不过来。 穆小雅花大价钱托人去村外请医生,再加上【修罗村】内郎中的诊断,确定了司马钰没有任何问题——别说问题了,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比任何人都要健康。对此,医生和郎中都认为她只是太过劳累,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注意休息,营养针不要打了,只是简单的嗜睡而已,过几天自然就会醒来,醒来之后准备一些清淡的东西,忌荤腥,忌辛辣,少盐,最好是绿叶蔬菜。”——这是另外请来的营养师和医生、郎中共同给出的结果。 在医疗人员离开之后,穆小雅还亲自检查了她体内的【妖力】状况,发现她的【妖力】正在迅速恢复,而且状况十分平稳,丝毫没有再次失控的迹象。 至于营养摄入方面,穆小雅完全不用担心,司马钰和她的母亲云若水一样,原形都是【蚺】,这种冷血的爬行动物冬天有冬眠的习惯,在冬眠的时候,会本能地将身体一切机能调整至近乎停止,同时尽可能减少体内养分的流失,理论上来说,她就算这样睡一整个冬天也没问题。 ——或者说,冷血爬行动物的冬天,就是一直冬眠的状态。 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 “没有……”秦月叹了口气,将煮好的蔬菜粥给黎愁端了过去,示意穆小雅可以坐在自己的床上——屋子里的摆设太少了,连个椅子都没有,只有三张床而已。 “嗯。”穆小雅点点头,坐在司马钰的床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同时慢慢闭上了眼睛—— 【妖力】恢复比昨天还快,而且一天比一天更快。如果说第一天的恢复速度是家用的水龙头在给一个水池注水的话,那么现在的速度就是用抽水机从隔壁的大湖中抽水向水池里猛灌。 一开始穆小雅还担心这个速度的增长会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什么负担,直到昨天来看的时候,发现她的【妖力】中掺杂进了某种未知的杂质。这种杂质似乎在帮忙稳定原本应该十分狂暴的【妖力】——关于这点,穆小雅比任何人都清楚。 当年一起拜在【九岭山妖王】门下寻求庇护的时候,她就发现小师妹云若水是一头天赋极高的【妖】,按道理来说,【妖】只需要掌握【图腾术】就可以应对绝大多数的麻烦,但除了【图腾术】之外,好奇心旺盛的云若水还自学了许多【法术】、【妖术】、【仙术】甚至是【鬼术】——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她太过调皮、思维太过脱线,师父都已经考虑要不要把【妖王】这个位置传给她了。 可成为【妖王】不是看谁能打,而是看是否能成为一名优秀的领袖。 领袖可不那么好当,除了要有能令众人信服的强大【妖力】之外,还要有冷静的头脑、果断的判断力、对大局的掌控以及优秀的识人用人能力,不是光能打就行的。因为【九岭山妖王】这个位置需要庇护的,是万千弱小的【妖】。 所以最后【妖王】这个位置,留给了大师兄骆青,但即使如此,骆青在才学和个人实力上,也完全比不上云若水——甚至在封印【鬼魔灵】的时候,贡献出最多精血的云若水也在一千年的时间中恢复如初,实力甚至比之前更加精进。 三界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怀疑,如果假以时日的话,或许云若水真的能与【鬼魔灵】正面对抗。 她太强大了。 尤其是云若水的【妖力】,她的【妖力】总量到达了一个十分恐怖的程度,就算是两千四百年前【七圣】的巅峰时期,其余六位的个人力量总和也才刚刚超过云若水一些而已。 除了血亲之外,每个【妖】的【妖力】都是独一无二的,司马钰正是继承了母亲独一无二的强大【妖力】,所以在她出生的时候,云若水才会想办法暂时封住了她的【妖力】。 这个封印是以司马钰自身的体力来维持的,只要她身体健康,封印就会永远生效,一直到她能够自主控制这些【妖力】的时候。但当体力耗尽,或者身受重伤的时候,封印就会出现裂痕,一开始或许泄露出来的【妖力】很少,等到了决堤的时候,就是彻底失控的时候。 好在目前的情况一切都还算稳定,司马钰的状况也比较好,【妖力】恢复也比较乐观。只是穆小雅没想到的是,小师妹云若水的【妖力】竟然如此强大,那天将司马钰抬回来的时候,她的【妖力】明明已经放空了,短短两天的时间就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这种恢复力,才真正配得上【大妖】的称号。 怪不得小师妹是活到现在的【七圣】之中唯一一个实力没有任何下降,反而还提升了不少的【大妖】。 ——关于这点,穆小雅是真的错了。 【妖力】恢复得再如何快,也不可能短短两天时间就从零开始恢复到现在这种程度的。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发生着一些她所不能理解的事—— 灰白梦境,小木屋。 司马钰用着钟秋的身体正在大吃特吃。 无论怎么吃都不会有饱腹感,还能随时品尝到平时根本舍不得花钱买的美食,又不怕被撑到,还不用担心浪费—— “还想吃什么?”黑影钟秋坐在司马钰对面的位置上,两条小腿悬空晃着,手中转着两支小树枝,“想吃什么都可以哟~只要你说出名字,我就能让你吃到。” “吃完再说……”司马钰的回答很简略,她已经没空说话了——一边用手背抹着嘴巴上的油星,一边使劲往嘴里塞着东西。 “那你先吃着。”钟秋没有再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对面看着,宠溺得像在看自己女儿一样—— 是的,钟秋有过一个女儿,可惜,此时已经入了不知道多少次轮回,灵魂对过去的记忆也被【孟婆汤】洗得不剩下了什么,已经再也想不起来她了。 晃了晃脑袋,将那些不好的记忆全都甩出去,钟秋继续看司马钰吃饭——这些菜全都是假的,只是用【障眼法】模拟了外形、味道和口感而已,原料都是被抽取出来的妖力,再添加一些黑火作为【佐料】。 要是穆小雅得知司马钰用的是这种方法快速恢复的妖力的话,估计会直接骂娘。 ——司马钰恢复的【妖力】已经是绝大多数【妖】倾尽一生也无法达到的程度,如果这种方法被普及开,那天下可就全都是【大妖】了。 “吃累了……” 又吃了不知道多久,司马钰趴在了桌上,满足地舔着嘴唇。 “谢谢你啊钟姐,嘿嘿嘿。”仰起脸对着钟秋,司马钰嘿嘿地笑了出来,“要是没有你,我还吃不到这么多大餐——你也知道我穷嘛,买不起这么多好东西的。当然……我不会白吃你的东西的!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对我说!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呵,你能有什么帮我的。”黑影钟秋晃了晃小树枝,“在这个地方,我想要什么得不到,只要我愿意……” 话说一半,她停住了。 “……怎么了钟姐?想到什么了?”司马钰见黑影钟秋愣在那里很久,小心地问了一句,“不用为难啦,真的什么要求都可以。” “……什么都行?”黑影钟秋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什么都行!”司马钰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又是一阵犹豫,最终,黑影钟秋鼓起了勇气,紧紧握住了两支小树枝说道:“……我想出去看看。” “那就出去啊!你不是能出去么?你想去哪玩?这俩月我攒了点钱,带你出去玩玩还是没问题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黑影钟秋摇了摇头,她不能以自己的面目现身在外面,不然不光是自己,还会给这个傻丫头带来一大堆麻烦,“我是说……用你的身体,去外面看看。” 说完,黑影钟秋小心地看着司马钰的反应,后者听完之后直接愣住了,双眼直直地望着她——她知道这会让傻丫头很为难,毕竟被别人操纵身体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而且对于她这种没见识过什么的丫头来说,这种事应该会让她感到恐惧。 “啊?就这?”憋了好久,司马钰才憋出这三个字来。 “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如果你不愿意也无所谓,我可以……”“行啊!”司马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不就是附身么?她又不是没体验过!想到第一次附身还是邻居萧琳对她做的,当时也没感到什么不适。而且那之后运动会的时候,也是多亏萧琳附身自己、让自己有了体力去完成项目、拯救自己那点儿可怜的学分的。 ——这种事,需要犹豫这么半天么? “你……你愿意?!”黑影钟秋连声音都颤抖了,“你不反感有人附身你?!”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等下我列个清单,跟你详细说说我每天都干什么。”司马钰说着就去洗了手,回到平时练习【令符】的桌子上写了起来,“想用就直说嘛,喜欢用多久就用多久,不过别被人看出破绽来了,我的邻居们可都挺厉害的——不过看出来也没关系,反正是我自己愿意的。” 第144章 令人怀念的【外面】 看着面前的单子,钟秋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这就同意了?!她不知道【附身】的意思就是将自己宝贵的身体交给别人?! “每天装得懒一点就行——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平时就是有些懒来着……”司马钰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发,“况且钟姐你帮了我那么多,还救了我两次,我正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呢。” ——她说的是实话,说到底如果没有她的【秋姐】,或许在之前【鬼气爆发事件】中,自己就会以另一种方式离开【鬼界】了。 ——喝【孟婆汤】、走一个【死灵】的正当程序的那种。 “真的……可以?” “真的可以!而且现在就行!”司马钰重重地点了点头,“而且这也算是你帮我了,因为我睡了至少两天了嘛,外面的人肯定都很担心的,尤其是小月,我好像隐约记得她被我吓到了……钟姐,等会你出去的时候能不能替我道个歉?小月平时也很照顾我的。还有穆姐她们……” 司马钰掰着手指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黑影钟秋领口、袖口中喷出的黑烟正在轻微颤抖着。 “……总之就这些啦,钟姐,你先出去,晚上回来的时候再和我讲外面的事,我教你下面该怎么做!” 说完,她拉起了黑影钟秋的【手】——虽然是黑烟,但黑烟之中却隐约有着实体。 “钟姐……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说出来,只有说出来才会有人帮你的,嗯?” “……嗯。”良久,黑影钟秋轻轻点了点头,“我就是出去看看……等你的【妖力】全都恢复了,我再回来……” “随时可以!” “那……”黑影钟秋还想说什么,最后却停住了,“那……我去了。” “好好玩,钟姐,我的钱你可以随便花!” 黑影钟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小心地将两支小树枝放在了一个华丽的盒子里——这可是她最宝贝的东西了,因为这俩小树枝,是这个傻丫头与自己第一次沟通使用的工具。 随后,黑影钟秋转身走向了司马钰,慢慢融合进了她【原本的身体】里。 “玩得开心点,钟姐。”司马钰看着胸口、她消失的地方,慢慢推门离开了小木屋。看着眼前的一片单调的灰白色,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 “被关了这么久,一定也很想出去看看……”坐在了石臼台上,司马钰慢慢抚摸着斑驳的石头,自言自语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一定不是坏人的……究竟是谁把你关在这里的呢……” —————————————————— 强光慢慢映入眼帘,刺激得【司马钰】有些不敢睁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地适应了外面的光线。 慢慢地坐起身来,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画面——自己正躺在一张很旧的木床上,周围的其它家具也很旧。身上盖着一床打了许多补丁的被子,虽然看起来破了点,但确实很暖和。 “醒了!” 忽然,身边一个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当她转过头去的时候,发现一名年轻的少女正拄着双拐,连跑带跳地出了屋子。 “师姐!小钰她醒了!” 少女喊得歇斯底里,不过很有效果,不到一分钟,另一名少女从外面跑了进来,坐在身边急切地查看着【自己】的身体状况:“怎么样?好点了没?哪里不舒服么?饿不饿?想吃什么?哦对郎中说不能吃油腻辛辣的……对对对我煮了蔬菜粥,你等会我去给你拿!” 【司马钰】还没来得及开口,少女就又风风火火地出去了,刚刚拄着双拐的少女还在外面喊着,似乎在叫另一个人,隐约听去,似乎有着【穆小姐】这个称呼。 伴随着隔壁传来了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不到两分钟,风风火火的少女又回来了,手中还捧着一碗粥。 “你先喝两口垫一垫,我去叫郎中过来,慢点喝啊,有点烫。” ——少女说完就又出去了,真的如风一般。 但就算如此急切,对【自己】说话的时候,声音却尽可能地柔和下来。 想必,她就是小钰提到过的【秦月】。 那个因为被欺骗而逃离了【修罗村】两年的少女。 捧起粥碗慢慢喝了一口,温度和香气瞬间充满了口腔和鼻孔——在灰白梦境之中,没有温度,没有气味,所有的一切都是【障眼法】模拟出来的。 这是她在经过了漫长的两千四百年的岁月之后,第一次品尝到真正的味道。 ——好苦啊,还有点咸,钟秋这样想着。 她不是在说粥,粥很好喝,喝一口就知道是用心煮的。 她说的,是眼泪的味道。 仰起头,她将粥喝得一干二净。 随后,钟秋用司马钰的身体,慢慢体会着周围久违的触感——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来】,前面两次帮助司马钰的时候,都是用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以黑火为帮助创造出来的外形,应付那些小场面还没必要冒着被察觉的风险让本体出来。 而灵魂和黑火,是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事物的。 穿上了准备好的布鞋,她慢慢下床走到了外面。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十分安心——这是真正的土地,而不是灰白梦境中被自己创造出来的赝品。 啊—— 这就是外界的感觉。 除了寒冷的空气比两千四百年前浑浊了许多、还掺杂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之外,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你怎么下床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从远方传来,转过头去,钟秋看到了那只没什么长进的熊宝宝——这家伙确实没什么长进,这两天她应该早已确认过这副身体安全与否了,为何还要如此紧张? 甚至紧张到连鞋子都跑丢了一只。 哼,也就是她的熊掌比较厚实,不然脚下冰冷的冻土肯定够她喝一壶的。 “快点给我回床上去!穿得这么少还敢出来!你不要命了!”说着,穆小雅将她抱了起来,身体紧贴的时候,钟秋心中再次哼了一声—— 挺有料的嘛,起码这点比当年强多了,看来也不算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将【司马钰】放回床上,穆小雅转身招呼外面的郎中进来。说来郎中也挺倒霉的的,这才大清早上,他正在生火做饭呢,忽然就被一股巨力扯得飞在了半空,像风筝一样一直被拖到了这里。 一直到【黎院】的大门口才被放了下来。 倒霉的郎中双脚刚一落地就吐了,因为还没吃饭,吐得满地都是酸水儿——打这起,郎中暗暗下了决心,将来如果有机会出去,一定不会去碰【飞机】这种交通工具。 他确信了,自己百分之百会晕机的。 双脚离地被拖了几条街才落地,郎中已经不会走路了,最后还是被秦月给搀进来的。来到床边连口水都没给喝,立刻就被要求替床上的这位少女检查身体。他刚想抱怨两句,就看到了秦月祈求的目光和穆小雅吃人的目光——前者怎么样郎中不知道,但后者的【吃人】大概应该就是字面意思。 毕竟,三天前,他可是亲眼看到那头熊到底有多大的——吃自己一个,甚至都不需要担心塞牙。 因为根本塞不住。 “……恢复不错,但还是稍微有些虚弱,大概是两天多没吃东西的缘故。既然醒了,我回去开几副药……哎哎哎不劳烦女侠动手!在下自己回去!”见穆小雅马上又要抓自己的衣领,郎中连忙讨饶——好家伙,祖师爷在上,再这么折腾一回,恐怕躺在床上的人就会是自己了,“在那之前不可以让司马姑娘吃刺激性的食物,最好就是面条、馒头、汤或粥这类东西,毕竟她的胃空了整整两天,太过刺激的东西会受不了……” “那在下这就告辞了,稍后会让人将药和熬药的方法带过来……”“我跟你回去取,小月,你照看好小钰。”穆小雅打断了郎中的话,在其绝望的目光中,再次拎起了他的衣领。 郎中的惨叫声回荡了有一阵,当声音消失的时候,秦月拉着【司马钰】的手,关切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饿么?要不要再给你盛一碗?” 【司马钰】摇了摇头,心中却轻轻叹息了一声。 原来这傻丫头,有这么多人关心她啊。 “我想……”【司马钰】动了动嘴唇,旁边的人立刻做好了倾听的准备,搞得钟秋有些想笑——事实上,或许是肌肉记忆,她确实笑了出来,“我只是想上个厕所而已,干嘛这么紧张,话说刚刚我就想去来着,谁让你们把我拽回来了……” ——这是司马钰的说话方式,钟秋尽量模仿得相似一些,她不想给这傻丫头的身体找麻烦。 “而且我快憋不住了……” “噗嗤……”秦月忽然笑了出来,笑容中带着如释重负的感觉,“你可吓死我了,我当时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说着,秦月披了件衣服在她身上,地上的鞋子也拎在手中,随后将她抱了起来。 “我自己能走的。” “好好躺着得了,我带你去。” 【司马钰】的体重对秦月来说完全不是负担,路上,钟秋偷偷看了眼秦月的侧颜,若是仔细看,就能看到她尚未消去的黑眼圈,和隐隐透露出的疲态。 ——她大概,是真的很担心这个傻丫头。 钟秋心里这样想着。 第145章 恐怖的轿子 接下来的半个月,【司马钰】和秦月一直留在了【修罗村】。 首先就是【司马钰】的身体需要调养,出村的山路实在是不适合再走了——村长倒是提议用老式的、两个人抬着的那种轿子把她送出去——关于【司马钰】这个丫头,村长觉得越快把她送出去越好。前几天的苍白大蚺已经给他和村里人留下了心理阴影,天知道这丫头哪天还会再变成那头怪物。 说实话,【修罗村】每个人都挺强的,但那只是对普通人的前提下。或者说,整个【修罗村】就是为了应对【普通人】而存在的,关于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自有【第一使徒】荀胧座下的【侍仙阁】。 什么妖怪啊、鬼神啊、猛兽啊。 ——还是离那些东西远点儿,他们是执行特殊任务的【人类】,又不是猎人和道士。 轿子还真就做了一辆,虽然看上去有些简陋,自有两根横木、中间绑着个带扶手的椅子,还在顶上特别做了个棚子,但在试坐的时候,不到五分钟【司马钰】就扛不住了—— 以后的日子里,钟秋每每回想起这段经历,心中都会感到一阵莫名的不适——她用司马钰的身体乘坐着轿子,被两个强壮的村民抬起来,沿着坑坑洼洼的山路走了不到半公里,钟秋就挺不住了—— 曾经的她可是万鬼之上,无论是【生灵】还是【死灵】见了她都得规规矩矩地把头低下。长此以往,她已经习惯了别人对她尊敬的态度,也因此时刻都在意着自己的形象——直到现在,她一直努力保持着的、受人尊敬的形象第一次破了防。在走到出村的山口,还没等进山的时候,钟秋便跳下了轿子,跑到一边扶着一棵老树,早饭和午饭全都吐了出来。 ——而这段离开村子的路,到现在还没走到十分之一的路程。 穆小雅当时就背着她回了村子,死活不再让她上轿子了。 逃过一劫的钟秋躺了一个下午,最终在太阳落山的时候暗暗发誓——这辈子宁可死在路边,也绝不坐【人界】的轿子。 当晚上她回到灰白梦境向真正的司马钰讲述这些事的时候,后者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气得钟秋挥手制作出了一个和白天一模一样的轿子,强行把她绑在上面复刻了一遍中午的场景。 司马钰是哭着道歉的。 “钟姐,要不然这几天先换回来,等回到镇上了你再出来?”司马钰接过了黑影钟秋递给她的毛巾,擦着刚才呕吐时流出的眼泪和鼻涕,“镇上那边有车,而且路很平,比这破地方要好多了……” “……算了,你先在这待几天,”黑影钟秋看着司马钰狼狈的样子,得意地晃着手中的小树枝,“你的身体状况最近还很虚弱,而且那屋子确实挺冷的,以后再说。” “那可真是辛苦你了钟姐……”司马钰嘿嘿一笑,凑过来坐到了她的身边,“这几天在外面感觉怎么样?” “感觉……”黑影钟秋仰头看着天花板,沉默了很久,才将脑袋慢慢靠在了司马钰的肩膀上——司马钰现在使用着的是她的【身体】,而钟秋自身只是一团黑烟,比她自己的身体要矮许多,刚好能够枕到肩膀的位置。 司马钰没有打破沉默,或许是自己正使用着钟姐的身体,她感觉自己好像有一些能够体会到她的感受。 “……谢谢你,小钰。” 最终,黑烟钟秋没有说别的,只是静静地依靠着她,缓缓地说出了感谢的话语。 “……不客气啦,钟姐。” —————————————————— 两人离不开村子的另外一个原因则是秦月——虽然已经通过了考试,但她擅自离开村子的惩罚还是要承受一下的—— 那就是扫村子半个月的厕所。 【修罗村】很大,有许多座宅院,由于没有任何现代化设施,村子还是在用旱厕。这些旱厕基本上都位于每座院子的外墙边,有些甚至只是简单用篱笆围一下,只要看不到里面就行了。偶尔该院子的住户会自己清理一遍,清理出来的东西则作为肥料用在天暖时的农田里。 想要将全村的厕所都清扫一遍,只靠一个人是完全不可能的,这和体力无关,纯粹是因为旱厕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人根本忙活不过来。所以村长只规定每天扫五个就行,连续打扫半个月。 秦月这半个月的洗澡次数是最多的,每天三遍,还特别托付了去村外抓药的郎中带了好多香皂和沐浴乳——她倒是不反感这个惩罚,就算是被骗的,毕竟也是自己犯的错误嘛,她又不是逃避错误的那种人。只是那种味道实在是有些受不了——每天她都会去村边的小溪中洗澡,小溪专门有两处僻静的地方,男人一处女人一处,无论春夏秋冬,村子里的人洗澡都是在那里的。 身体素质强悍就是这点好处,无论溪水有多寒冷,对她们来说都不是问题。 “快帮我闻闻还有味道么……”晚饭前,秦月从外面回来,头发都没擦干,有些地方还挂着一些小冰碴。她来到【司马钰】的身边,将自己的手臂凑过去,“……搓了三遍,应该没有了。” “没有了。”【司马钰】凑过去闻闻,随后摇了摇头。 “那就好……”听到挚友这样说,秦月这才松了口气。 晚饭过后,【司马钰】打算直接睡觉——她还要回灰白梦境那边陪真正的司马钰。自从两人交换了灵魂以来,白天的时候,钟秋以【司马钰】的身体在外面活动,真正的司马钰则在灰白梦境中睡觉;而到了晚上,钟秋就会回到灰白梦境,陪着醒来的司马钰聊天、练习【令符】和【图腾术】的画法。 钟秋比任何人都了解灰白梦境中有多无聊,所以她每晚都睡得很早,就是为了早点回去陪那个傻丫头。可今天在她刚刚要睡觉的时候,秦月却坐在了她的身边。 “这么早就睡觉了,你睡得着啊?” 钟秋的伪装还算可以,平时很注意自己的言行,对力量的压制也十分到位,没有透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所以这段时间里,没有人怀疑其实【司马钰】的内部早已经换了一个人这件事。 “还行……”【司马钰】坐了起来,“我就是有些困而已,可能是……后遗症。” “那就早些休息,只是感觉……”秦月歪着头想了想,“最近你好像比平时……安静了不少,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敏锐的洞察力——钟秋在心中这样评价着秦月。 或许是因为两人平时走得比较近,所以会从一些日常生活的习惯中发现一些端倪——不过钟秋并不担心这点,理论上来说,这里没有任何人——包括那头熊宝宝在内——没人有那个实力看穿她隐藏起来的力量。 好比【管中窥豹】——以自己身边人的实力来说,她们顶多会从管子里看到自己想让她们看到的东西,至于自己真正的【全貌】,她们还没有那个实力去探查。 “小钰,你是不是……还在介意那天的事?”没等钟秋解释什么,秦月就先开口了,“其实你也不用在意太多,那天我只是吓到了而已,你并没有伤害到我的——毕竟自从接触【那边的世界】以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妖】的原形,要是你因为这个而不开心的话……真的没必要的,而且我已经经历过了一次,下次再有这种情况的话,我会跑得很快的,放心,你肯定伤害不到我。” ——真是个细心的孩子。 听完这些话之后,钟秋稍微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秦月并非是察觉到了自己【伪装】方面的破绽,而是纯粹地在为【司马钰】担心。 “不会再有那种情况了,以前我听骆先生提过一次,我体内的【妖力】只要保持健康、体力充沛的话,就不会出现失控的情况。所以应该不会再发生这种危险的事情了——对了,等我的身体好一些,每天早上你出去运动或者练功的时候,能带上我么?现在我的【人】那部分的【灵魂残片】已经搜集到了一些,应该不会再出现体力跟不上的情况了,我想趁着这个机会……稍微健身一下,也好给未来做个预防?” “当然可以!”听到挚友这样说,秦月的心情明显变得好了起来,看来她是真的在担心。只是在答应过后,她的眉毛又皱了起来。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有,有大问题。”秦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只是在想,你这只小懒虫究竟能不能做到早起。” “嗯……我尽量……”钟秋的嘴角抽了抽,心说小钰啊小钰,看不出来你的【赖床】竟然也能成为一个特点。 “……不过看你这几天的表现应该是没问题了,早上起床都挺早的,值得表扬!”秦月咧嘴一笑,露出了雪白整齐的牙齿,“那就从明天早上开始了!我起床的时候就来喊你!” 说完,秦月便替她盖上了被子,出去帮黎落做复健运动了——后者刚刚能下地走路,躺了大半个月,身体需要好好活动一下。 看着秦月离开的背影,钟秋在被子里缩了缩,心想要不然明天早上自己装作赖床,毕竟这才是真正的【司马钰】的生活习惯。 第146章 质问 在【司马钰】和秦月生活在【修罗村】的时候,穆小雅已经回到了【千柳镇】。 小钰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她留在那里也没什么用,况且【千柳镇】这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尤其是【黑森林搏击俱乐部】那边,她这个【老板】还是要经常在那里坐镇的。至于半个月之后、两个姑娘要回来的时候,她自然会亲自开车来接——毕竟【修罗村】的存在越少人知道越好,怎么说那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过在回俱乐部之前,她先到了一趟【万妖楼】,一来看看【白羽圣石】封印的情况——虽然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毕竟骆青将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了自己,自己有义务看管好它。 回到【万妖楼】的时候已经傍晚了,刚一进院子,穆小雅就被一堆邻居们围住了。看见所有人都在询问着司马钰和秦月这俩姑娘的事,穆小雅心中感到了一丝欣慰—— 她一开始还怕这两个姑娘会不适应这里的生活,毕竟秦月是人类,司马钰虽然是【半妖】,却一直在【人】这边生活,对【妖】的事仅限于平时看到的那些,交流方面完全没有,是来到【万妖楼】之后才真正意义上和【妖】这一边产生交流和联系的。 现在看来,她真的是多虑了——两人已经很好地融入了这里,她完全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 在向邻居们报了平安,平复了她们急切的情绪之后,穆小雅回到了骆青的小酒坊——刚一进院子,就看到刚刚洗完衣服、正抱着大塑料盆回房间的江铃。 江铃本来和萧琳两个女鬼在司马钰和秦月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伪装二人的身份生活,但住了一天之后,萧琳说132室实在是住不习惯——她自己的251室有着自己风格的装修,属于更偏向【鬼界】那边的那种,132室因为住着两个年轻的女生,人气有些旺,她有些住不惯,所以晚上的时候会回自己家那边住。 然后,仅剩自己的江铃每天【回家】的时候都要面对邻居们【热切】的目光——说实话,这里就属她一个最弱小了,周围的要么是【大妖】,要么是【角灵】以上的【鬼】,再加上她胆子小一点—— 索性,江铃也不回132室了,而是回到了小酒坊的门房——门房虽然窄小了点,好歹很僻静,也很安全,至少不用面对【友善】的邻居们的目光了。 ——她是真的害怕。 “……你怎么回来住了?”看着望向自己惊慌失措的江铃,穆小雅皱了皱眉。 “……我怕被他们吃了……”江铃靠在门口瑟瑟发抖,一副马上就要冲进门去,再将门从里面反锁钉死的架势。 “……你多虑了,他们不吃咸菜。”穆小雅叹了口气,心说这家伙是怎么跟着那几只【恶鬼】一起逃出来的——不,在那之前,这家伙是哪来的胆量犯下足以被关进【地狱】这种程度的罪行的?“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么?我是说学校里。” 开了两天的车,穆小雅属实是有些累了,在院子里随便找个破凳子坐下,摘下了开车的黑色手套,随手将几个袋子扔在了一边。 ——这是她刚刚买回来的小西装,虽然不是私人定制的,好歹也能将就一下。私人定制需要时间,那些衣服都是手工做的,一时间穿不回来。不然她总不能穿着粗麻衣服四处跑? “周一那天一个半秃的老头画了期末重点;周二的时候有个算学分的小测验,我没及格;周三周四找半秃老头聊天求他给个机会补考,还被狠狠骂了一顿;周五补考及格了但是作弊了,不过半秃老头没发现,学分最后也拿回来了……” 听穆小雅这样问,江铃赶紧放下了手上的大塑料盆,洗好的衣服都差点掉在地上,随后急忙进屋翻了个小本子出来,将这几天的事情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一遍,一边翻一边还用笔在本子上改着什么。握着笔的那只手有些颤抖,手指还有些泛红,似乎是刚刚洗衣服的时候冷水冻的。 “还有,人类的文字好难学,我不及格是因为有几个字还不认识,虽然找小琳姐给我恶补了一下,但还是有些生僻的记不住……” “你不会人类的文字?”听到这,穆小雅抬起了眉毛。 “嗯是的我不会写……有些也看不懂。”江铃赶紧停下了絮絮叨叨般的说话。 “你以前……不是人类?” “嗯……”提到这个,江铃稍微愣了一下,手中的小本子也慢慢放了下来,“我以前……”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穆小雅站起来走向了屋子:“进来说,我换个衣服。” “好……” 两人进了屋,穆小雅找出了几件贴身衣物进了浴室——她得先好好洗个澡,这段时间搞得她灰头土脸的,【修罗村】那破地方的大木桶浴缸实在是没办法洗。在她洗澡的时候,江铃在卧室里等她,过了二十分钟,穆小雅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了进来,身上有些地方还在往下滴水。 江铃赶紧将脸扭了过去——她连耳朵都红了。对她来说,穆小雅的身材杀伤力太大,好像是有点太刺激了。 “说,怎么回事。”穆小雅倒是没在意这些,当着她的面穿上了贴身衣物——都是女人,有什么可害羞的?都像她这样,镇子上的公共澡堂子还开不开了? “嗯……”江铃低着头沉默了一阵,似乎对自己的身世有些避讳——她一直不愿提起这些事的,因为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我爸爸是【仙】,但我妈妈是【鬼】……”思考再三,江铃决定还是说出来,毕竟已经提及这件事了,如果因为这点事再被穆小雅怀疑的话,那她连现在的容身之处也没有了。 说实话,她不喜欢这里,但更不喜欢回到【地狱】去——如果她被驱逐出这里的话,就只能被押送回【地狱】继续服刑了。 “他们结合有了我,后来爸爸妈妈因为犯了错,被一个很厉害的【仙】追杀,好不容易侥幸逃脱、过了一阵安生的日子,两人之间却又有了矛盾……” “后来两人因为闹矛盾打起来这件事暴露了,被追杀他们的【仙】找到,就……” “我很小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因为妈妈是借着一个凡人的身体把我生下来的,所以从各个方面来讲,我都不那么完全,后来我找机会逃离了【仙界】,来到了【鬼界】讨生活。爸爸妈妈交给了我【仙界】和【鬼界】的文字,所以在【鬼界】生活还是没问题的。” “因为我什么都不会嘛,唯一擅长的就只有三个基本【鬼术】,只能依附别的【鬼】活着,为了不让【它们】嫌弃我,我什么工作都干,也知道有些是违背【鬼界】律法的,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不赚来那几个【金寿】,我连维持灵体都做不到……” “被抓起来之后,我甚至一度想就这么魂飞魄散算了,可我不敢嘛,就这么在【地狱】里待着受罚。直到有几个【鬼】说要逃出去,还说会带着我走——其实当时也知道【它们】不过也是在利用我而已,就像之前的那些【鬼】一样,等到了危机时刻就把我推出去当垫背的那种……” “可我真的想离开,【蒸笼地狱】实在是太难受了……”江铃越说越伤心,眼角也挤出了几滴眼泪来,抬起袖子抹了抹,吸了几下鼻子才继续说道,“当时我就是想万一能逃离这里,我再也不依附着别人了,我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生活,再也不想被人利用了……”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江铃说完抱紧了自己的手臂,“我的过去就是这些,没有隐瞒的了……” “嗯。”穆小雅坐在床边静静听完,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点了点头,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江铃唯唯诺诺地走了过去,有些拘谨地坐在了一边。可还没等她坐稳,穆小雅忽然抓起了她的手腕。江铃吃痛惊呼了一声,挣扎几下想要挣脱,但对方的手力量实在太大,她根本挣脱不开。 “哼,江铃,最重要的事,你是不是忘说了?”穆小雅眯起眼睛,有些愠怒地问道—— 刚刚她就发现有些奇怪了,那还是她刚进院子,看到捧着大塑料盆的江铃的时候。 江铃的手指,是红的,那是在冬天的冷水里泡过之后才会有的现象。 可她是【鬼】,【鬼】的身体都是随便填充一些实物之后,再用【障眼法】做出的伪装,无论是因为寒冷而带来的皮肤反应,还是【流眼泪】、【感到疼痛】这些现象,理论上都是不应该出现的。 【鬼】没有痛觉,不会流泪,除非,她占据了某个人的身体。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江铃,”穆小雅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江铃的眼神却忽然变得有些躲闪,“你的身体,究竟是谁的?!” 第147章 逃走的江铃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穆小雅并不是反对【附身】这种行为,如果取得了对方的同意,在双方平等自愿地进行【附身】的话,她是不会多说什么的——有许多【修士】、【妖】甚至是【仙】等等都会有这样的行为。 比如一些特殊的【修士】在除魔卫道的时候,有时会请祖师爷上自己的身来增强力量;家里供有【保家仙】——其实就是给一些【妖】上供,在遇到危险、请求对方帮忙的时候,也有一些会通过【附身】的方式寻求庇护;就连【仙】和【妖】本身有时也会需要【鬼】的帮助——比如找什么人,或者一些比较重要的、却丢失的物品的时候,【鬼】对【大自然】的感知力本来就是最高的,求【它们】来办这些事也是很正常的情况。 她担心的是江铃通过这种方法去害人——本来江铃就已经是戴罪之身,再犯下什么错误,万一【城隍府】那边察觉、要过来拿人的话,她没有任何理由能将其保下来。 而且穆小雅现在正在代替骆青的位置——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现在就是【九岭山】的代理【妖王】,光是这一点,穆小雅就绝不允许在这种时候有手下的人犯错误。 【妖界】并非是像【仙界】和【鬼界】这样有具体的地方,而是一个概念,本质上来说【妖界】和【人界】是一回事,双方生活在同样的世界中。除了骆青之外,还有很多别的【妖王】,分别管理、庇护着不同的区域。如果这里出了什么问题,或许会成为别的【妖王】的把柄,对骆青的声誉会产生影响。 毕竟骆青是【七圣】之一,许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每个其所犯的错误都会被有心人记下,等到将来【群妖会】的时候,这些事或许就会被拿出来。万一犯下的是比较严重的错误,别的【妖王】就会理所应当地过来瓜分地盘。 【九岭山】是师父一手创立的,为的就是庇护弱小的【妖】不会受到强大的【妖】们的压榨,如果地盘被瓜分,有些本地的【妖】要么背井离乡,要么归顺服从,无论那种结果,都不是师父和骆青想看到的。 所以穆小雅对江铃的行为才会感到愤怒——今天犯的小错误如果没有处理、根绝,将来犯大错误的时候再去纠正就来不及了。 “现在说,我还能跟【城隍府】那边求情,算你一个自首,再给你一个弥补的机会。如果你执意不说的话……”穆小雅瞪着江铃,抬手指了指东边的方向,“……我会亲自送你去【城隍府】,到时候我们的契约作废,那边想怎么处置你,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江铃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不过最后在穆小雅凌厉的目光和现实的压力之下,她慢慢低下了头,“……我没有【附身】任何人,真的,你相信我……” “事实就摆在眼前,你还在狡辩?”穆小雅叹了口气,心说她原来是个这么顽固的家伙么,“【鬼】不可能有血肉,不可能有感觉,你们行走在这个世界的【身体】不过是用一堆无机物堆砌起来的傀儡,而你的身体根本就不是傀儡,而是有血有肉的活人……看来你不想跟我多说什么了,算了,我们去【城隍府】说。” “可我真的没有!”江铃忽然大吼一声,拼尽全力挣脱了穆小雅的手——穆小雅也是怕伤到这具被【附身】的身体,看她死命挣扎,赶紧放开了手。在挣脱的一刹那,江铃转身就跑了出去,“你们也好,【它们】也好,为什么没一个人愿意相信我!” 穆小雅想追上去,忽然发现自己还没穿衣服,赶紧随便穿了一套,随后立刻追了出去。在来到院门口的时候,忽然撞见了灰头土脸的沈诚——这家伙是回来拿钱的,这段时间应穆小雅的要求,他连家都没回几次,每次回来只是拿一些钱而已,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外面晃着。吃在外面住在外面,有时候花沐晨在外面碰到他,偶尔还会嘲笑他像一条野狗。 ——毕竟猫狗天生合不来嘛。 “怎么了穆姐?啥时候回来的?”沈诚头发好几天没洗过,衣服也穿得是那种耐磨、不怕脏的,毕竟要长久在外面待着。原本沈诚经常混迹周边各大酒,已经算有名的花花公子了,人长得也挺帅的。这段日子折腾下来,满脸的胡茬不说,身上也全都是灰尘,搞得好像要饭的一样。 “来得正好,追江铃。”穆小雅没多解释什么,赶紧给沈诚下了指示——江铃跑得属实有些快,速度又不是自己的长处,追踪这类工作,还是交给犬科动物来比较好。 “好嘞。”沈诚也没问发生了什么,他的寿命还长着呢,以后再听也不迟。见穆小雅表情有些急切,闻了闻味道之后,朝一个方向追了出去。 “……追到了别动粗!给我打个电话!”看着沈诚奔跑出去的身影,穆小雅赶紧补了一句。 “好嘞!!” 真是的,一个个的都不知道省心——穆小雅叹了口气,转头走回了【万妖楼】。她想找萧琳帮忙,毕竟【鬼】会逃向哪里,有时候还是直接问【鬼】来得快一些。 得到江铃消息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穆小雅刚刚补了一觉,电话就响了起来——这一刻,穆小雅才真正体会到现代科技的便利之处,古时候【妖】们想要互相联系只能用【传音之术】,但【传音之术】限制性太大,首先你得知道对方的大致方位,雨雪天的时候声音还传不过去,方向错了也不行,还得提前熟悉对方的【妖力】特质,这几样但凡有一个没搞对,声音就传不过去。 一般【传音之术】只是用来联系像骆青这样八百年也不搬家的【大妖】的,剩下的流动性都太大,很难达到最好的效果。 现在就不一样了,一个电话,别说距离多远,就算是地球另一边也能轻松联系到对方。 “人找到了?”穆小雅迷迷糊糊地接起了电话——她是真的不想动地方,这几天可把她折腾完了。 “找到了,穆姐。”沈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没出镇子,在阿芙的蛋糕店后门找到的,不过……” “怎么了?” “这家伙死活不愿跟我回来,问也什么都不说,要不然……” “行,你在那等着,我这就开车过去……” “哎穆姐,”听对方要开车,沈诚赶紧提醒了一句,“车就别开了,外面在下雪,挺大的,已经积了很厚了,也没有多远,您受累腿儿着来。” “……行。”穆小雅挂了电话起床穿衣——她倒不是怕修车,主要是现在她就这一辆车,以后还得用。而且她这车比较贵,想要更换零件只能从原厂那边送来,太麻烦了而已。 收拾了一下出了门,果然,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说实话,没有月亮的雪夜出门对她这头熊来说还是比较困难的——晚上光线暗,她的视力本来就不好,再加上雪花隔绝了大部分的气味,让她有些难以辨别方向。等她来到距离不远的、位于镇子东边阿芙的蛋糕店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就在那坐着,问也不说,拉着也不走,还不敢动粗。”沈诚叼了根烟,身上裹着军大衣,以往花花公子的形象现在根本看不到一点,反而倒是有些像骆青那样的邋遢大叔了,“要不您去劝劝?” 穆小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江铃抱着膝盖坐在空调外机旁,垂着眼睛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头顶、肩膀和手臂上已经落了一层积雪,一双手冻得通红,还不停地发抖。 将伞递给沈诚,穆小雅扶了扶眼镜,慢慢走到了江铃的身边。 “为什么要逃走。”穆小雅蹲了下来——这一路上她也想明白了,江铃这丫头可能并不是想要逃走,只是在单纯地闹脾气而已——她找过萧琳,后者告诉她,如果江铃执意想躲着谁的话,那谁都不可能找到的——【鬼】最适合潜行匿踪,可以和大自然完全融合为一体,无论是从物理上还是从法术上,理论上谁都不可能找得到一个【鬼】的踪迹。 甚至包括同为【鬼】的她也一样——当初在江铃刚来【万妖楼】的时候,因为她的情绪有所波动,毕竟江铃当时只是想取代司马钰而已,想要熟悉她身边的环境,可没想到周围竟然有这么多【大妖】,一时间有些慌神,这才露出了马脚被邻居们察觉到。 还有【鬼界】中逃走的那些【恶鬼】,想要追踪【它们】靠的是拴在脖子上的环——每个【鬼】在死后都会被套上一个环,这个环与其灵魂融合,除了一种特殊的【鬼术】之外无法取下来,【鬼界】就是依靠这个来追踪每一个【鬼】的。 江铃的环已经被文佩取下来了,这是在【鬼界】备了案的,只要她想逃走,没有人能够找到她的踪迹。 第148章 【血肉重生之咒】 但江铃此时却没有走远,甚至都没出小镇,不知为何坐在这个地方——这让穆小雅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有什么地方误会到她了。 穆小雅是【大妖】,【妖力】仅次于云若水和骆青,自从师父归隐、不问世事之后,在【九岭山】也算是二当家了——因为云若水什么事都不管,所以只能由她来做二当家,协助骆青处理一些【九岭山】的事务——但她从不会因为自身的实力和地位做一些仗势欺人的事情。从始至终,她和骆青都秉承着师父的理念,以【庇护者】的身份生活着。 她是【九岭山】众妖的保护者,不可以做欺凌弱小之类的事。 所以现在穆小雅第一时间自我反省——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江铃本来就很自卑,严格来说她算是个很听话的丫头了,或许自己不应该用那种态度来逼问她?还是说她做这种事有着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自己没问清楚就直接下了定论? “……如果我什么地方做错了,我道歉。”穆小雅脱下手套,替江铃扫掉了头顶和肩膀的积雪,又替她戴上了自己的手套,“但你也不应该逃跑,【九岭山】不是不讲道理的地方,我也不是听不进解释,许多事情要说出来才会有结果,你连解释都没有,我该怎么相信你的话?” “前几天我太累了,语气确实重了一点,这是我不好,要是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说出来,我会听的,嗯?” 江铃一直没有说话,穆小雅也一直在旁边耐心劝着,终于,在连穆小雅的手指冻得都有些发红的时候,江铃才眨了眨眼睛,轻轻牵住了她的指尖。 “……我没有【附身】任何人……只是会一种【鬼术】,爸爸妈妈就是因为这种【鬼术】才被追杀的……他们说,无论如何都不要将这种【鬼术】说出去,不然我会有大麻烦的……” 江铃的声音很小,还在轻微颤抖着,看样子是冻坏了。 “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就只讲给我一个人听,因为你的身份现在有些复杂,将来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我得有一个说服【城隍府】那边的说法。放心,现在我是【九岭山】的代理【妖王】,可以帮你解决很多事情,要是你同意的话,现在就跟我回去,行么?” 可怜的小女鬼抬起了头,和穆小雅的眼睛对视着,良久,她的嘴角向下弯了弯,眼泪大颗地滴了下来:“穆姐……我走不动了……” “傻丫头。”穆小雅松了口气——既然愿意说就好了。她起身将江铃抱在了怀里,而且还是公主抱的那种,转身走回了来时的方向。在经过沈诚的时候,穆小雅将钱包扔了过去,“辛苦你了,以后出门收拾得干净点,别搞得像要饭一样。” “谢了穆姐。”沈诚打开钱包看了看,随手揣在了口袋里——这钱包挺合他胃口的,而且里面的钱也不少。 嗯,最重要的就是【钱也不少】。 看着穆小雅抱着江铃离开,阿芙钻到了沈诚的伞下——穆小雅这把伞挺大的,遮住两人绰绰有余:“穆姐人可真好。” 阿芙因为隔天有好多人订了蛋糕,晚上一直在这加班加点地做蛋糕来着,所以一直待到了现在还没关店——她的身上现在还挂着围裙,上面沾满了奶油和果酱,整个人散发着甜腻的味道。 “可不,”沈诚随手一弹,将烟头弹进了垃圾箱里,“又漂亮又大方,人又好还这么有钱,我们【九岭山】这么多【妖】真是瞎了眼了,放着这么好的雌性不追,让她单身到今天。” “那你去追啊,你追女生不是挺有一套么。”阿芙用胳膊肘顶了顶沈诚,坏笑着说道。 “我啊?”沈诚看着雪夜中消失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哼了一声说道,“我就算了,穆姐这样的【妖】,哪是我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配得上的。” “你还知道自己不三不四?” “老子愿意,怎么着!” “……” 回到了小酒坊,穆小雅替江铃洗了澡,又将她抱回床上,还给她倒了热茶。在小酒坊周围布下隔音的法术之后,才坐在她的对面说道:“现在可以说了么?除了我,没人能听见你说什么。我是必须要知道的,这点还希望你理解。” “嗯……”江铃轻轻点了点头,喝了口热茶,一股温暖顿时流遍了身子,将寒冷全部驱散——她决定相信穆小雅。 从父母离世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利用她,她自己也知道这种事,只不过为了生存,她也只能甘心被人利用。每个人对她说话的时候几乎都是命令的语气,像眼前这名美丽女子这样、用商量的语气和她说话的,以前从来都没有过。 ——如果连这样的人都不能去信任,那自己还不如回【地狱】受罚。事实上她就是这样打算的,无论【三界】中哪个地方,江铃感受到的都只有冰冷。在从小酒坊逃出去的时候,她已经感觉有些厌倦了。 也许自己就不应该出生,或许在【蒸笼地狱】中魂飞魄散才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她在逃走之后,下意识地走向了【城隍府】的方向——阿芙的蛋糕店对面就是【城隍府】的大门所在,那时的江铃是真的想一了百了,彻底离开这冷漠的世界。 直到自己的手上,被套上了一双手套。 手套是黑色的,穆小雅经常会戴,尤其是自己开车出去的时候,她怕方向盘会磨手。在这双手套戴在自己手上的时候,还留有她的余温。 ——真温暖啊,江铃这样想着,她已经多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温暖了? 不知道,上次好像还是几百年前,父母还活着的时候了——她现在连自己的年龄都快记不清楚了。 或许正是因为贪恋这份温暖,她才决定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如果连这样的女人都不能相信的话,那【三界】就真的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就当是再给自己最后,最后一次机会。 “这是我妈妈研究出来的【鬼术】……不,应该叫【鬼咒】,因为太违反自然法则了。”江铃简单整理了一下思路,将过去的事娓娓道来,“这种【鬼咒】,妈妈叫它【血肉重生之咒】,为了掩人耳目才对外说自己研究的是【鬼术】,你也知道,擅自研发【咒】是违反【鬼界】律法的。” “【血肉重生之咒】的具体效果就是在取得一些【样本】——通常是别人的头发、指甲之类的,当然有血的话更好——再用特殊的方法将【样本】进行催生,短时间内就可以生成一副新的躯体,这种新生的躯体使用寿命很长,一般在两百年左右,而且可以根据自己的想象任意改变外貌,就算有什么部位受伤了,也可以尽快替换掉。” “……有点像电视里说的【机器人】,对?” “但躯体的功效远不止【机器人】那么简单,它能体会到周围的温度,拥有能感觉到外界各种物体的触感,甚至还需要以【呼吸】、【进食】等方式来维持,说得好理解一点,就是妈妈研究出来的这个【鬼咒】,可以制造出一个【生灵】的躯体——只不过这个躯体没有灵魂而已。” “在研究成功的那天,妈妈笑着说,以后【鬼界】将不会再冰冷,每个【鬼】都能重新拥有自己的【身体】,来体验生前的许多事情。” “但最后不知为何消息走漏出去,她和爸爸开始被人追杀,那些追杀他们的人说,这个【鬼咒】有悖常理,是邪恶至极的存在,必须要彻底被消灭。就是从那天开始,爸爸妈妈成为了【罪人】,带着我逃遍了天涯海角——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妈妈明明是想帮助【鬼】而已,并不是想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还要被追杀?” “后来长大一些,为了生存不得不依附别的【鬼】,见识得多了才知道爸爸妈妈为何不让我将这件事说出去,【鬼】就是【鬼】,进入轮回才是该走的路,那时候我也明白了,如果这种【鬼咒】传播出去的话,【鬼界】或许就会乱作一团……” “可妈妈是个很善良的【鬼】,她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的。就连生下我那天,妈妈也是找了一个已经死去、肚子里的孩子还活着的孕妇,她说不忍让这个小生命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便将自己和爸爸的一部分灵魂放在了那孩子的身体里,这才有了我的出生。” “……到了他们最后的时刻,两人把我送上了【仙界】的一艘船,让我不要回头。我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江铃一边掉眼泪一边说着,还用【障眼法】将【血肉重生之咒】显现在了旁边的衣柜上。 “这就是【血肉重生之咒】,你可以……拿着个和【城隍府】的人解释,我保证不会外传的……你愿意相信我么?” “我愿意。”穆小雅点了点头,现在她意识到,之前自己是真的错了 怀璧其罪——这个傻丫头或许是怕遭到和父母一样的对待,才一直隐瞒到现在的。 “我会以【九岭山代理妖王】的身份庇护你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九岭山】的一员。另外这件事你也不要出去说了,如果有谁问起,就让他们来找我。” “谢谢你……” “不客气。” 第149章 村子里的麻烦 秦月发现她的挚友好像越来越不对劲了。 别人或许还发现不了什么,但她可是和司马钰朝夕相处、吃饭睡觉都在一起的——虽然没睡在一张床上,但每天早上几乎都是秦月去叫她起床的,这个懒家伙自从住进【万妖楼】之后,就一天都没有早起过。 但在【修罗村】经过的这段日子——尤其是她现出原形之后到现在的十天里,司马钰每天好像都起得比自己早。虽然在叫她起床的时候,她会装作没睡醒的样子,实际上秦月明白,她很早就起来了。 ——是的,【装作】。 平时这只小懒虫的起床时间大约在六点半到七点之间,连上课也是卡着时间去的,秦月对此太了解了。或许是生活变得安逸起来,这家伙也从之前的不得不拼命出去打工赚钱慢慢懈怠了下来。 并不是说【懈怠】就是坏事——秦月知道挚友之前过的都是什么生活,况且她只是早上起不来而已——别说是她了,再换任何一个人,【早上起床】都是一件不那么令人开心的事。经历了那么多,现在只是小小地赖一下床,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这十天里,每天早上五点钟左右,她都会翻个身。平时司马钰睡觉的时候很死,别说翻身了,一整夜都不会有任何动作的。并不是说翻身就代表她醒了,只是在她翻身之后,还会习惯性地看向窗外。 ——自己的床在三张床的中间,小草屋的窗户很宽,中间有几根木棍做支撑,就是老式的乡村小屋的那种窗户,开合方式还是上下的。三人的脚朝着窗户睡觉,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窗外——每天早上秦月醒来的时候,都会看到司马钰在看着窗外,那种视线给人的感觉有点像是…… ……怀念? 秦月说不好那种感觉,总之,就是和平时的司马钰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而且她似乎是在躲着自己,只要自己有任何动作,她的眼睛就会立刻闭上,直到【叫她起床】的时候,她才会装着刚刚醒来的样子,和自己说早安,然后起床穿衣服。 ——【起床穿衣服】,这是挚友另一个异常的地方,以前每次叫她都要叫好几次,但这十天里秦月每天叫她的时候,都只需要叫一次而已——秦月叫过她一次就去外面煮饭,等煮晚饭回来准备第二次叫她的时候,发现挚友已经穿好衣服了。 这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不过除了这点之外,外加平时变得有些沉默,挚友也没什么别的异常表现,秦月一开始只是以为司马钰是因为考试事件有些心理阴影,但她表现得实在是太冷静了,冷静到……有些过头了。 甚至回头再了解这些事的时候,司马钰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好像说得并不是自己的事一样。 有那么几次,秦月甚至以为挚友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毕竟这里是【修罗村】,除了郎中之外,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地背着人命。放在以前的话秦月还不会在乎这些事,但当了解【鬼】的存在——甚至已经去过了【鬼界】——之后,从前的认知就彻底被颠覆了。 为此,秦月还特别用柳老师教给她的【开眼术】观察了一番——就像她想的那样,【修罗村】有不少孤魂野鬼,不过都是已经临近魂飞魄散、连自我意识都无法保证、只凭借本能在做出动作的那种状态,而且并不敢袭击村民。毕竟村子里的杀气太重,【鬼】也是怕这些东西的。唯一能让他们盯上的,应该就是一点法术都不会的挚友了。 在【鬼】的眼中,司马钰可是【人畜无害】的那类人——萧琳和江铃都曾这样评价过她的。 可在秦月使用【开眼术】看向挚友的时候,发觉对方身上没有任何异常——她并没有被【附身】,也没有任何【鬼】在她身边转悠,反而像躲着村民一样躲她远远的,大概是挚友身上会散发出自己感受不到的【妖气】——【鬼】对这种事可是很敏感的。 既然没有被附身,秦月还是松了口气的,只能尽量把挚友身上出现的反常行为当成了水土不服。 “小钰。” 傍晚的时候,秦月打扫完了今天最后一个旱厕,便来到床边和司马钰聊天——挚友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再过天、自己的【惩罚】结束之后就能离开这里了。在那之前,她想和挚友好好聊聊。 “嗯?” 【司马钰】表现得很平淡,她歪着头看向秦月,手中捏着一根在早上散步的时候捡回来的、已经干枯了的树枝。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或者想用的东西?明天我要去一趟隔壁村子的集市,黎落师妹的拐杖坏了,村里的木匠又不在,我要去那边给她重新买一副。” 隔壁的村子和【修罗村】不同,那里还是有不少现代化设施的,起码每家都通电了,而且网络覆盖十分通畅,买东西时的支付方法也不仅限于现金。明天就是隔壁村子每周的【大集市】活动,会有很多人聚在村子的广场摆摊卖东西,货物也是比较全面的。 “我啊……”【司马钰】看向了窗外,晃着手中的小树枝好像在思考一样,过了一小会儿,她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买点朱砂回来。” “……朱砂?” “嗯。”【司马钰】点了点头,“最好要磨得细一点的那种,在和柳老师学习【图腾术】的时候,她说用朱砂画出来的【图腾】效果比较好——倒不是说能增强威力什么的,而是能持续存在很久,不必担心像水性笔那样,一出汗、画就糊了,而且也很好洗掉。我想要一些备用,万一以后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你又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自己好歹也能应付一下。” “……好,小钰,”秦月欲言又止,想了很久才把心里话说出来,“从那件事之后……你好像变了好多。” “大概是水土不服,等回去之后就好了。”【司马钰】的声音很轻,“我这几天也感觉身体不太对劲,总感觉提不起精神……或许等回家了会好一点。” “那就好,我怕你因为这件事……” “放心啦,我哪有那么脆弱。”【司马钰】笑了,“过去的十几年里,我可见过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早就练出来了,虽然这件事有些突然,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我注意一些,多依赖你一下就好了。” “嗯,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准备一下明天出门要带的东西。”见她的情绪还是很稳定的,秦月也没再说什么,希望等回到那个【家】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虽然现在这个柔和、自律的挚友也挺不错的,但秦月还是更喜欢之前的那个性格有些脱线、又懒又疯的司马钰。 而不是现在这样——哪怕看着自己笑,秦月都能从这笑容中感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魅惑——是的,魅惑,不知为何,秦月感觉挚友平时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魅惑感,虽然样子没变,但给人的感觉却好像她变成了一个绝世的美人一样。 司马钰的长相还算是蛮不错的,穆小雅都说她继承了母亲大部分的美貌。但平时她给人的感觉,绝不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的。 她应该更活泼一点、更开朗一点、更疯一点……算了,秦月摇了摇头,等回去再说,或许真的只是水土不服呢。 第二天一早秦月就离开了,她要买的东西有点多,除了朱砂之外,她还要准备二人剩下五天的生活用品,顺便还想给挚友买点肉食补补、熬个骨头汤、鸡汤什么的。【修罗村】这破地方的生活是被迫的清苦,因为本身资源就很少,她怕挚友总吃这些东西,大病初愈的身体会营养跟不上。 这一走,就又是一天一夜,当她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却让她后悔出门这一趟了。 隔天一早,秦月背着大旅行包回到了【修罗村】,还没等回到【黎院】,远远就看到【黎院】的大门周围聚集着许多村民,连村长贺老爷子和几位长老都到了。 她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赶紧快走几步挤进了人群,当她看到眼前发生的事实的时候,秦月睁大了眼睛,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黎院】的院内,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位年轻村民,其中一些秦月还认识——那是在小时候,黎愁跟别人打架,原因就是这几个人在背后说着关于自己的、不干不净的话。 ——现在这几个人和另外几个年轻村民正躺在地上,他们的手臂扭向了不可能的角度——并非是从关节处扭断的,修习【修罗战舞】的人关节本来就很灵活,不可能因为这样就站不起来。 从弯折的位置来看,这几个人的骨头都被打断了。 而站在他们中央的,则是穿着白色的粗麻衣服、上面还沾了星星点点血迹的挚友,司马钰。 【司马钰】的眼睛一直看着倒在地上的几个人——那几个人正是说过自己坏话的——原本挚友眼中的柔和消失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令人不敢直视的冰冷。 ——那双眼犹如千年寒冰,彻骨冰寒。 第150章 【黎院】的入侵者们 司马钰究竟有多少战斗能力,没人比秦月更加清楚。 先不说从柳老师那里学到了什么——她最开始是不知道挚友学习【图腾术】这件事的,因为那个时候她正在【柳仙市第一中学】帮黎枫和黎愁这两个不省心的师弟执行任务,她是在前阵子准备应付考试的时候才知道挚友学习了这种比较适合自身的能力的。 ——挚友是【半妖】,虽然不知道为何无法使用法术,但【图腾术】应该是会有效果的。 可就算是【图腾术】也只是单方面地增强力量而已,而且运作原理还是透支肌肉的力量——毕竟挚友还有一半不是【妖】,不可能有纯粹的【妖】那样强韧的身体,光是增强力量已经是【图腾术】能在她身上作用的最大极限了。 至于速度、反应什么的,完全和【修罗村】的村民们没法比——所以秦月才会为了考试而制定以自身为牵制、让司马钰的力量打出最后一击这样的战术。不然以挚友的速度和反应,根本连长老们的衣角都碰不到。 可现在…… 看得出来,躺在地上的这些年轻一代的村民们,全都是被司马钰打倒的。 这根本不可能。 现在站在【司马钰】面前的,是贺老爷子、黎长老和另外几个长老,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尤其是除了黎长老之外另外几位长老——他们就是躺下的这群年轻一辈所在【偏院】的长老。其中一位甚至还在训斥受伤的村民,责备他们不该惹是生非。 “……黎月,你回来了?”见秦月回来了,黎长老朝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过去。秦月赶紧将旅行包放在一边,快速走到了黎长老的身边。 “黎爷爷,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是这几个不争气的东西!哼!”另一位长老哼了一声,用力踢了一脚旁边自己【偏院】的村民,“平时不学无术也就算了,还学会四处嚼人舌根,真不知道这几个臭小子到底从哪学来的!” ——他踢的正是当年在背后说秦月的那几个人其中之一,秦月从黎愁的口中得知,就属这家伙说得最难听了。 “司马姑娘,这件事是我们【修罗村】不对,”贺老爷子见秦月回来了,叹了口气说道,“是我们管教不严冲撞了您,以后老朽会对这几个人严加惩罚。至于现在……您揍也揍过了,就先消消气,行么?” 说实话,贺老爷子其实是个挺护短的人,但他也知道眼前这人得罪不起——先不说她是什么身份,也不提和穆小雅是什么关系,单单是这个姑娘化形为苍白大蚺的那天、出来帮她恢复人身的那位黑袍女子,就不是他【修罗村】惹得起的。 ——那一天,贺老爷子从那位黑袍女子身上本能地感到了恐惧。他见过【七圣】的成员,包括骆青、【仙界之主】甚至【酆都大帝】都有过一面之缘。这些大能身上确实散发着很强的威压,但与那位黑袍女子比起来,还是远远不能及。 他这一辈子挑战过无数强大的对手,因此才本能地感觉到,这位黑袍女子的实力,或许不在【七圣】之下。 ——甚至有可能更强。 事实也确实说明了这一点——穆小雅是最接近【七圣】的人物,在当天已经几乎拿出了全力,却仍旧无法对抗黑袍女子,只是在趁其不备时偷袭得手,还只是给对方造成了轻伤,过后很快就被制住了。贺老爷子看得出来,对方没有打算下杀手,不然包括在场的所有人在内,没人能是黑袍女子的一合之将。 ——一边控制狂乱失控的苍白大蚺,一边还能抽空对付一头山一般的巨熊,恐怕就算【七圣】在此,也无法应对得这般从容。 那名黑袍女子,强大得令人窒息。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是不想得罪眼前这位姑娘的,能和平解决自然是最好。至于地上这几个臭小子,也算他们活该——当年黎愁那小子没能教训他们,现在让他们吃一次大亏也不算迟。 “小月,你回来了?” 面对贺老爷子的问题,【司马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向了秦月,语气柔和得仿佛不像刚刚动过手的样子。再加上她衣服上的点点血迹,令她柔和的声音听上去竟有些诡异。 “你……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的……哪里受伤了没有?”秦月没有管这些,而是率先上前查看着挚友的身体。 “没有啦,倒是你,劳累了一天一夜,我们先回去休息。” “嗯好,你先进去,我和村长大人还有事要说。”秦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她想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那好,你还没吃东西,我炒了两个菜,黎落已经吃过了,我去给你热一热。” 说完,司马钰就回屋了,等她关上门的那一刻,秦月明显感觉到现场的气氛放松了一些,有些人甚至暗暗松了口气,这些人中甚至包括几位长老。 “黎月啊,你过来。”贺老爷子很满意秦月留下来的举动,点头示意她近前来,“你这位朋友……可真是不简单。” “怪不得那天她说要和你一起通过考试,原来还留了一手。”黎长老摸着胡子看向小草屋的方向,“原来当时她是稳操胜券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秦月听得一头雾水。 “黎落,你来讲。”贺老爷子看了一眼旁边的黎落——黎枫和黎愁已经出门几天了,现在的小草屋里只有黎落还需要养伤。 “嗯……”黎落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她是整件事情的目击者。简单思考了一下之后,从头讲起了整件事—— 早上的时候【司马钰】很早就起床了,并没有像平时那样,要由黎月师姐叫起来。她起床之后就去外面生火做饭,看起来也很熟练的样子,黎落想去帮忙,却被笑着告知只需要躺着就行了。 好歹【司马钰】也算是客人,黎落实在是不好意思让客人忙活、自己在一边待着,便想去院子搬一些晒干的玉米杆回来。可就在她出去的时候,刚好碰到了杨择林他们。 ——杨择林就是地上躺着的人之一,平时游手好闲,传言也不怎么好,听说在外面执行任务的时候,曾和几个女人同时保持着不清不楚的关系——【修罗村】是严禁这种事的,在外执行任务时,除了任务需要之外,不可以和任务目标以外的人产生任何联系。但这家伙却以【任务需要】为借口行苟且之事——【杨院】的长老警告过他几次,最后却都以证据不足不了了之。 ——感情这东西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又不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实在是不好拿这个给他定罪。 不仅是在外面,哪怕在村子里,这家伙也经常带着几个臭味相投的年轻一代四处骚扰村内的女性,还经常散播谣言,背后嚼人舌根,已经被处罚过很多次了,但这家伙似乎不知悔改,就算到了现在,也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黎落看到杨择林的时候就想赶紧带着玉米杆回去,她对这家伙也是讨厌至极,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眼睛被污染。 可就在她要走的时候,杨择林却叫住了她。 “你家大师姐呢?又出门了?这次又去哪个大富商的床上赚【外快】了?”杨择林吐着瓜子,笑得一脸奸相,“等回来的时候通知哥几个一声,哥几个来照顾一下她的【生意】!” 话一说完,周围的几个人立刻大笑起来。黎落没有说什么,她不打算和这几个败类逞口舌之快。可刚走了两步,她就往前一个趔趄—— 玉米杆很长,她还要用一只手拄着拐杖,所以只能在地上拖着走。现在地上拖着的那部分被杨择林踩住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办法扯出来。 “……你想干什么?!”黎落回头瞪了他一眼,心中对这个人的厌恶更深了。 “不干什么。”杨择林上前一步,抬手捏住了黎落的下巴,用力左右扭了扭,“你家大师姐不在的话……你也行,最近哥几个正在被禁足,很久没出去执行任务了,不如用你来……” “你放手……”黎落挣扎了几下,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另外几个人已经围住了她,截断了她的退路。 “现在屋里就你一个人?哦,还有一个一样养病的废物。”杨择林甩了甩手,上下打量了一眼黎落,“要说你们【黎院】还真是出了不少废物,不然和我们【杨院】并一起算了,省得你这破院子冷清。” “我警告你,杨择林,黎长老马上就回来了,做事之前最好想清楚后果。”黎落咬了咬牙,知道这群家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只能抬出黎长老来。 “哼,别拿那个老瘸子来压我,真打起来,老子还不一定怕他!”杨择林哼了一声,朝旁边吐了口口水,“反正老子也不打算在这破村子待着了,有机会老子就会离开这里!还有,别说黎长老,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下你!带进去!剩下的那个外来的废物归你们了!听说她已经变不回那条蛇了,放心玩!” 说完,他朝旁边的几个人抬了抬下巴,立刻有两个人架起了黎落的手臂走向了小草屋。 小草屋的门被一脚踢开,【司马钰】正在准备将收拾好的菜下锅,被倒下的门惊了一下,刚刚洗过的菜全都掉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黎落?”【司马钰】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双原本柔和的双眼中,此刻却已大雪弥漫。 “小钰你快逃!从后面的窗户走!”黎落忽然一转身,用拐杖将几人堵在了门口。虽然她在养伤,但一身功夫不是白学的,外面的几人一时间还应付不来她——黎落就是等这个机会经过【司马钰】的,只有在狭窄的门口,她才有机会拦住这些人。 但她低估了男人的体力——在同样训练强度的前提下,男人的体力还是比女人要稍微强一些的,这是基因决定的,没办法。 更何况外面还是好几个男人。 此时黎落只是想着别让大师姐的挚友受伤,至于自己怎么样,已经顾不上了。 忽然,拐杖【啪】的一声断了——拐杖本来就是木制的,承受能力有限,经过外面几人的推搡很快就断了,几只手向她抓了过来。 ——算了,就这样,司马姑娘应该已经逃走了?自己这样做,也算对得起师姐从小到大的照顾了。 可是,预想中的结果并未发生。 黎落慢慢睁开眼睛,只见数条黑色的、手腕粗的蛇缠住了伸向她的那几只手——杨择林等人惊叫着向后退去,一直到院子里才将那些黑色的蛇甩脱。黎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现在是逃走的好机会。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 却看见【司马钰】一边解着围裙,一边从她的身边擦肩而过。 “你先等一会,等我把【垃圾】清扫一下,再回来给你炒菜。” 第151章 恐怖的院子 十几条漆黑的蛇在地上不断扭动,不仅吓坏了杨择林等人,连黎落也吓到了。 ——她是不怕蛇的,但地上的这些蛇张开嘴的时候,每条的口腔上部都弹出了两根毒牙。 毒牙上,甚至还挂着晶莹的毒液。 不管毒性大小,都是有可能致命的。黑蛇在地上逐渐散开,将杨择林等人围在了里面,其中一个人试图跳出去,他所在位置的毒蛇立刻昂起了头,张开大嘴挺着毒牙,对他发出了充满威胁的【咝咝】声。 谁也不敢过去,因为谁也没见过这种黑色的蛇,更不知道被它们咬过之后,会有怎样的后果。 毕竟,命是自己的,而且只有一条,没了就是没了,都没地方修理去。 “你……你这是什么妖法?!”杨择林见无法突破,而且那些蛇似乎并不打算立刻发起攻击,便暂时将注意力放在了【司马钰】的身上。 “妖法?”钟秋眯起了眼睛,哪怕是顶着【司马钰】的面孔,她的神态依旧有些像原本的自己——这是无数岁月留下来的习惯了,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过来的,所以她平时基本都不和别人说话,甚至和秦月也只是以身体不太舒服、大多数时间都在床上待着。 “这不是妖法是什么?!你从哪里搞来的这些毒蛇!!我警告你!这里是【修罗村】!对我们动手的话村长是不会放过……”“你在说什么毒蛇?” 钟秋打断了他的话,眼睛朝四下看了看,说道:“你是在说……这些玉米杆?” “什么玉米杆!别想胡说八道!这明明是……” 杨择林不说话了——刚刚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围的毒蛇,却忽然发现,地上哪有什么【毒蛇】,真的就只是玉米杆而已。 他们整整有六个人,被玉米杆围在中间,连一步都不敢踏出去。 “臭丫头,敢骗老子!!”察觉似乎被骗了的杨择林顿时大发雷霆,旁边的人见状不好,赶紧想上来拦一手——他们确实是来干坏事的,但干那种事和【杀人】还是不同的。前者最多受个罚,顶大天了被抓住之后关个十几二十年,更何况他们已经做好了要逃走的打算,这几个人已经存了一笔钱,打算今天就离开,然后像秦月说的那样,去国外过逍遥日子去。 除了必须上交的任务报酬之外,这几人还在外面接了不少【私活】,每个人都攒了很多钱,去国外生活也不是什么问题。至于他们即将要做的事——只要事后拍了照片做威胁,绝大多数人都不会以自己的清白名声为代价追杀他们的。至于代价什么的,让村长来付就好了。 但杀人就不一样了——如果他们敢杀人,而且还是在没有任务的前提下杀了个村子的客人,那问题可就大了。能进【修罗村】的都是有些背景的,把人逼急了、对方咬死不放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搞不好自己等人要逃一辈子。 眼下杨择林好像真的动了杀心,周围的人立刻想拦着点。但杨择林的功夫是几人之中最好的,力气也很大,翻手就将他们推开,挥起拳头就冲向了钟秋。 钟秋从一开始就没将这几个人放在眼中——说实话,如果不是涉及到司马钰这具身体的话,凡人的事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管——他们的死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当初将小树枝递到她手中的人是司马钰,剩下的人,无所谓的。 至于杨择林的这一拳,钟秋更是连看都没看——这种花里胡哨的体术对她来说,根本连威胁都算不上。 当杨择林的拳头伸出来、即将碰到她的脸的时候,脚下的大地忽然开始轻微颤抖,紧接着一根细长的巨石从下而上冲出冬日的冻土,正击在杨择林的小臂上。随着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杨择林的小臂顿时被扭成了一个直角。断裂的骨头冲破了他的血肉和皮肤,森然地露在了外面。 受到重创的杨择林顿时大骇——不用想这玩意儿也是眼前这个女人搞出来的。他干嘛收住了冲锋的势头,向后退了两步,却一步踏入了一个空洞之中—— 他的身后的地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一张恐怖的大口——大口以泥土为唇、以岩石为齿,像活的一样张开嘴等着他。当他的脚踏进去的时候,大口猛然闭合,随后从中传出了咀嚼的声音。 杨择林连惨叫声都发不出来——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过骇人,他活了这么大,也看了不少恐怖电影、小说之类的,但还从未在现实中碰到过这种事。 更何况,这张岩石巨口,正在【品尝】着他的脚和腿。 周围和他一起来的年轻村民虽然也害怕,但终究也都是见过血的,赶紧想把他拉出来。等杨择林在同伴的帮助下脱离巨口的时候,他的右腿膝盖以下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断口十分恐怖,好像真的被什么东西给吃掉一样参差不齐。 ——而他们要下手的那名少女,从走出小草屋以来,甚至连手指都没动过。 反应过来惹不起的众人当时就想逃走,还有被吓破了胆的,开始大呼救命。呼救声喊来了更多的村民,这些村民都是来看热闹的,却都被杨择林的惨状吓得说不出话来。而就在这个时候…… 无论是杨择林的人,还是来看热闹的人,同时发现了一件事—— 整座院子的地面上,有着无数张这样恐怖的巨口。【它们】不断开合着,好像等待着猎物从【它们】上方经过,再美美地饱餐一顿一样。 “我们吃饭。”钟秋没再管外面的事,而是转身进了小木屋,捡起了掉在门口的一些玉米杆塞进灶台,点燃之后就开始炒菜——在灰白梦境漫长的岁月中,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钟秋尝试过许多事,像做饭这种事更是不在话下。 两盘菜很快就出锅了,在锅里倒上水继续烧开,又将昨晚剩下的饭坐在笼屉中热一下,便端着饭菜上了桌。 米饭是秦月昨天做的,做了很多,就是怕她俩不方便做饭。 黎落就在小木屋里,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这名大师姐的好朋友在面对外面惨状的时候,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她不知道这位【大师姐的朋友】究竟是什么人,只是觉得现在自己在看向她的时候,心中会不自觉地感到恐惧。 ——无论外面发出了怎样的惨叫声,这名少女都好像没听见一样,专注地炒菜做饭,她的身上,甚至还沾着杨择林被拉出巨口的时候溅上来的鲜血。 当黎落战战兢兢地吃完早饭的时候——她不敢不吃,不知为何,眼前的少女在让她吃饭的时候,自己竟然生不出一丝抵抗的心思。哪怕已经被刚刚发生的事弄得没胃口了,此时也强行将饭菜咽了下去——【司马钰】去收拾碗筷了,当她将碗筷放进大木桶中、准备去井边洗、推开房门的时候,外面的景象,已然变得如同人间炼狱。 四肢还连在身体上的都还是好的,有几个缺了不少零件。杨择林最惨,除了断了的右臂和失去的左小腿,他的右腿和左手也没了——这下就算治好,这家伙也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 更令黎落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杨择林的嘴巴张着,他的舌头,已经不翼而飞。 村长他们听到消息已经到了,和几个长老仗着功夫好,将那些年轻人带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即使如此,有几个长老还差点儿着了道。那些巨口中还会伸出手臂——那是常年埋在地下的树根,树根像手臂一样冷不丁地从巨口中伸出,不停地寻找着经过巨口周围的【猎物】。 就在村长和各位长老想着该如何把困在众多巨口中心附近的年轻人们救出来的时候,小草屋的门忽然开了。就在开门那一刹那,巨口和从中伸出的树根忽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开始慢慢缩回。院子的地面再次变得平整,好像那些恐怖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而钟秋——不,在外人的眼中,她是【司马钰】——则在众人的目光中,平静地走向了水井边,平静地摇着辘轳,平静地将打上来的水倒在了装着碗盘筷子的木盆里,蹲下来开始洗碗。 就好像她的周围,空无一人一般。 村长赶紧示意长老们将剩下的几个年轻人带出了院子,自己和黎长老留了下来,慢慢走到了【司马钰】的身边——这个过程中,他们俩紧紧握着手中的拐杖,时刻提防着周围的危险。 “司马姑娘,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不如问问你的那些【好】徒子徒孙们,或者问问你自己。”钟秋停下了洗碗的手,慢慢站起身来转身面对着一脸紧张的村长,“或者……问问你自己好了,平时你就是这么教他们,如何去轻薄、污辱一名【客人】的么?” 第152章 离开村子 听【司马钰】说完,村长立刻转头看向了其他长老,其他长老也听见了她的话,立刻低头看向了属于自己【偏院】的弟子们。几个无辜的围观群众倒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是赶来救人的,莫名其妙就被卷入了这场灾难。 而杨择林的几个同伴们眼神却不断躲闪,躲避着自家长老目光的询问,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连自己做出的事都没勇气承担结果?”看着那几个人的样子,钟秋眯起眼睛,用只有她、村长和黎长老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修罗】先生,看来不仅是他们,就连你这一代人都是一路货色。也不知当年的【钱露桐】先生知道【修罗村】的后代会变成这样,九泉之下还能不能合上眼睛。” 黎长老在听到【钱露桐】这个名字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贺老爷子的脸色骤然变化—— 这个名字只有极少数人知道——或者说,已经被忘得差不多了。 贺老爷子是【主人】手下【十二使徒】之一,位列第三席,代号【修罗】。他的【主人】就姓【钱】,而【钱露桐】先生,正是第一代的【主人】——虽然是女人,但按照当年的习惯,这种身份尊贵的人都会被尊称为【先生】。 而还记得【钱露桐】这个名字的,估计也只有每届的村长了。 “……你怎么会知道【钱先生】的名字。”贺老爷子顿时紧张起来,平常人甚至都无法得知【修罗村】的存在,就算是黎月那丫头口无遮拦和她说了一些事,但【钱露桐】这个名字,外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知道的。 “你这样的小辈,还没资格向我提问。”钟秋哼了一声,用眼角斜了一下黎长老,贺老爷子顿时明白过来,抬手示意黎长老先后退一些。 当黎长老退后到足够远的时候,钟秋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位因为岁月的关系,比自己矮上许多的小老头,小声说道:“今天的事,我不希望秦月知道,你只需要告诉她该说的,如果被我知道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比如你已经【察觉到】的这些事情……” “我会让你,甚至是你可怜的村子,从三界永远地消失。” “你……你是那天的……”贺老爷子忽然反应了过来——从刚刚开始,他就从眼前这位【司马钰】的身上,感受到了和十几天前、那位黑袍女子带来的、完全相同的压迫感。 “小先生,记得,不该说的,永远都不要说。”钟秋警告完,外面就传来了一阵骚动——秦月从外面回来了,她看到的景象,就是满地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受着各种不同程度的伤的年轻村民们。而院子的水井边,正站着【司马钰】和贺老爷子。 ——大部分的事情她都从黎落口中听说了,各个【偏院】的长老们也都从自家不争气的弟子们口中逼问出了事情的经过——说实话,就算是这些【偏院】的长老们想要给弟子们出头,他们也张不开口。 毕竟这件事确实是他们不对。 至于那些无辜被卷进来的村民,在村长贺老爷子的示意下,只能承认自己倒霉——没办法,这是村长直接下来的命令,他们根本没有违抗的权力。 而关于院子里的那些【巨口】,【司马钰】的解释是在文佩那里得到了几张【符】——事实上,文佩也确实赠送过她几张【符】,这些【符】中封印着【障眼法】的法术,只要拿出来将血滴在上面启动一下就能用了。说着【司马钰】甚至真的掏出了几张【符】来,里面确实封印着法术。至于那些年轻人手脚为什么会断,【司马钰】则解释说,那是她趁着【障眼法】生效的时候,使用【图腾术】做的。 证据,就是自己衣服上沾到的血——如果真有外貌的人形容的、那种法术出现在院子的话,以人类对法术的【分级】来判断,这种骇人的法术绝对应该算是【禁咒】级别的。而能使用【禁咒】的人别说衣服上溅到血了,根本就不可能让杨择林他们近身。 “幸好那几张【符】我还带在身边,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听完了挚友的解释,秦月没有任何怀疑,反而懊悔当年为什么没有将杨择林这个人渣给处理掉——现在想想,自己好像真的错怪当年的黎愁了。 那小子做的事,好像并没有什么错误的。 “总之,你没事就好。”秦月替【司马钰】换着衣服,她的衣服上沾血了,得赶紧换下来洗。至于杨择林几人的下场如何,秦月并没有多过问——这种家伙死了最好,有什么可问的。 “那个……大师姐?” 在【司马钰】钻进被窝、秦月捧着自己和她的脏衣服准备去河边洗的时候,在院门口被黎落叫住了。 “怎么了?”秦月回过头,看着师妹站在身后欲言又止,“有什么话就说出来,是不是早上的时候你也被欺负了?” “那倒没有……不过……”黎落摇了摇头——她顶多就被推了几下,以【修罗村】村民的身体素质,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她想问的是另外的事——“那个……师姐,法术什么的……真的有么?” “嘿。”秦月笑了一下,随手指向了一边堆着玉米杆的柴垛子,黎落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下一秒,秦月打了个响指,其中几根玉米杆瞬间断开,切口甚至还很平整。 黎落的眼中顿时冒出了小星星——“大师姐!我能学这个么!” “你学这个没用的,当然要是想作为兴趣的话还可以,实际用处并不大。”秦月看向了旁边的旧石板,用了和刚刚同样的法术,却只是在其表面激起了一层灰尘,连痕迹都没留下,“我学了这么久最多也只到这种程度,切个草叶子什么的还行,实际作用还不如匕首。” “当初学这些是想保护小钰来着,我的老师教我的时候,就将法术和武术结合起来,应对的也都是【鬼】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想要在以后的任务中使用的话,说实话,连骨头都切不开的。” “不过你要学我也可以教你,或者下次你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来【千柳镇】找我也行,我给你介绍一位老师——你也见过的,就是前几天那个邋遢女人。” “那就先谢谢师姐了!”黎落开心地笑了笑,转身回了小草屋。看着她的背影,秦月慢慢收回了目光,落在了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那张纸上。 那是一张机票,飞往国外的。 她这次去隔壁村子不仅是为了买一些东西,还要取回一件属于自己的快递。快递中放着的,就是护照和机票——这是当初黎枫和黎愁承诺给他的,而且村长也同意了这件事——虽然贺老爷子不知道秦月当时为何要走,不过既然已经帮忙完成了任务,那就要给出当初承诺的报酬。 看着那张机票很久,秦月轻轻叹了口气,将其放回了口袋中,抱着装满衣服的大木盆走向了小溪那边。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都很平静,很快就到了秦月结束【惩罚】的那天,司马钰的身子也恢复得差不多了,黎落的伤也在她的照顾下好了七七八八,已经可以不依靠拐杖走路了。 临走时,秦月去村长那里打了声招呼,还给黎长老磕了三个头,除了感谢他的养育之恩,还承诺将来若是村子需要帮助了,她一定会回来帮忙的。 这一次离开,她是光明正大地从村子正门走出去的,再也不需要像上次那样又是偷偷摸摸、又是要跟人拼命的——现在想想,当初自己逃离村子的时候,长老们似乎并没有下重手,大概也是不想造成额外的误会。 还有司马钰——她已经和钟秋换回来了。钟秋的意思是,出来透透气可以,但不能时间太长,一来怕周围的人会察觉出不妥,二来也是怕司马钰在灰白梦境中无聊。反正以后交换身体的时候有的是,也不差这点时间。 走在出村的小路上,秦月忽然感觉挚友又变得【正常】了——看来确实是村子里水土不服,现在能回家了,精神当然要比在村子里的时候好一些。 “总算能回家了!”久违地呼吸到外界空气的司马钰仰天长叹,对钟秋在那边那么多岁月的苦闷有了新的了解——以后还是多让她出来,总在那里憋着,好人也得憋傻了,“回去之后必须得搞一顿大餐!红烧肉!溜肥肠!酱肘子!大虾螃蟹生蚝全都要安排上!” 说完,她故作轻松地看向了秦月。 “……当然,你的送别会我也会好好准备的,到了那边之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明白了么?” “……你怎么知道的?”秦月稍微愣了一下。 “我……”司马钰没有说是钟秋看到秦月偶尔会拿着机票叹气的,毕竟钟姐说过,她的身份还是不要泄露出去最好,“……我看到你的机票了嘛。放心,你也不用担心我,去那边好好生活,我会给你加油的!” ——这个傻丫头。 秦月愣了一阵,随后轻轻笑了笑。 说实话,之前她确实还有纠结,这次出国的原因已经不是躲避村子了,而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毕竟这两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的甚至彻底颠覆了她的人生观。 不过此刻看着挚友的笑容,秦月轻轻摇了摇头—— 自己大概是放不下这个傻姑娘了。 “火,一级,燃烧。” 她掏出了机票和护照,在司马钰又欣喜又震惊的注视下,将护照和机票烧了个干干净净。 “小钰。”将灰尘扔到地上,秦月向挚友伸出了手,“我们……回家?” “……嗯!回家!” 第153章 严峻的现实 图书馆,四楼。 平日里的图书馆人很少,现在的大学生除了查资料之外,已经很少来这种绝大多数都是文字的地方了。比起书籍,多姿多彩的网络显然更适合现在的的年轻人。 不过今天,图书馆里却人满为患,而且气氛压抑得好像葬礼一样。每个人都十分守规矩地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资料,一句交流都没有。就连平时几个学霸情侣们也没有说悄悄话,转而用互相交换学习笔记来代替。 沉重的环境让司马钰差点儿就吐出来了——说实话,她真的是对这种环境喜欢不起来一丁点儿。但是没办法,眼下她也不得不强迫自己沉浸在这样的环境中,面对着那些啃上一口连牙齿都能崩掉半颗的知识。 好几次她的上眼皮都在和下眼皮的决斗中获胜,好在秦月还在一边,时不时地拿镊子扯掉她的一根头发——这是司马钰自己这样要求的,她必须得坚持下来,没有任何懈怠的理由。 ——没办法,因为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 两人是前天回到【万妖楼】的,离开出村的长长山路,上了算好日子等在这里接她俩回去的穆小雅的车,赶了一天又加上半个晚上的路,走高速回的【柳仙市】,又花了两个小时从市区开到【千柳镇】,直到后半夜才算到家。 邻居们给了归来的两位姑娘热切的欢迎,庄雯早就得知了消息,早早准备好了一桌饭菜,专门给她俩接风的。虽然路程很累,但看着邻居们这么热情,两人也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一直边吃边聊到了天亮。 这期间,她们给邻居们讲述了这大半个月的经历,当得知秦月不会离开了之后,红媚娘是性情中人,当时就转头拿纸巾擦眼泪去了。 剩下的邻居们也开心得不行,112室的朱莹还拿出了两件早就准备好的衣服——衣服是她亲手缝的,她的手工技术闻名【妖界】,多少【妖】、甚至许多富商都不惜一掷千金求她的一件手工衣服,听说最远的一次预约已经排到了两年后——如果这两件衣服拿到市面上的话,每件几乎都能在【柳仙市】市区二环内换半套房子。 衣服原本是为了离别准备的——在得知秦月要走了的时候,朱莹就将别的预约暂时搁置,专心替她缝衣服,就是为了给秦月留个念想。现在好了,不用当作离别的礼物,朱莹开心得当场决定,以后两人的衣服从内到外她全包了。 穆小雅没有参加这场热闹的聚会,她实在是累得够呛,先回去睡觉了。剩下的人一直玩到了天亮才回去各做各的事,留下比较清闲的庄雯和阿牛哥收拾着桌子。原本司马钰和秦月也想帮忙一起收拾的,但就在两人准备动手的时候,黎霜下楼了。 ——她现在已经是【黑森林酒】正儿八经的会计,虽然没有会计师资格证,但其能力已经远超了上一个离职的会计。而且比起从外面招人,黎霜作为自己人,信任度要更高一些,所以穆小雅正式将她留在了酒中,管理着酒和地下拳场的全部财务。 不过她这个年龄最好还是去上学,黎霜本人也表达了这样的意愿——对于穆小雅来说,这都不算什么事,当时就决定将她安排进司马钰和秦月的大学中进修——反正穆小雅和【柳仙大学】的校长许嬛是旧识,安排个插班生什么的根本就不算什么。 但黎霜却没有答应,反而提出要通过正式考试的方式考进去,不想走什么关系。在三方简单商量之后,便在黎霜简单的自我复习之后,由校长许嬛找人出题测验一下。 结果令许嬛和穆小雅大吃一惊——虽然黎霜只是在【修罗村】受过最基本的教育,而且还没有什么毕业证之类的,但她的聪慧程度超出了两人的想象——黎霜只用了四天时间自学,便可以轻松应对许嬛校长那边出的一切问题,虽然有些仍有瑕疵,但这已经可以达到【柳仙大学】的入学标准了。 “这丫头以前是练武的?” “……而且没有经过任何外界的教育。” “……也就是说……她是在四天内就将高中的课程全部学习完的?!” “……是这样的。” 许嬛的眼珠子差点儿掉在桌上,当时就决定破格录取黎霜,并向穆小雅狠狠地吐槽了黎霜【家长们】的不负责任和她原本住的破村子的落后教育——穆小雅当然没提【修罗村】的事,只说黎霜来自于一个很落后的大山沟小村子—— 就这样,黎霜进了【柳仙大学土木工程学院】隔壁的【商学院】,成为了司马钰和秦月的校友。 直到司马钰和秦月聚会之后的早上,两人才得知了这件事,同时秦月还从这个最小的师妹的口中,得到了一个致命的消息—— 马上期末考试了。 两人犹遭晴空霹雳——说实话,这一个月左右,她俩真的是一点书都没看——秦月忙着帮黎枫黎愁的任务,司马钰则沉浸在秦月要离开的寂寞心情中无心读书,这就导致了一个十分严峻的事实—— 如果两人期末考试挂了的话,也许就要成为黎霜的【师妹】了。 考试不通过代表着学分不够,而学分不够代表的是留级——这就是两人即将面对的现实。 两人与邻居们重逢的喜悦心情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当时就跑回了久违的132室猛啃书,但已经快一个月没碰书本的她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掌握期末考试的知识?不得已,在纠结了整整一天之后,两位【长辈】拉下了老脸,求着黎霜给她们补习一下。 她们和黎霜处于不同的系,但秦月知道,黎霜师妹的脑子绝对够用,教她俩这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家伙绝对绰绰有余。 “平时不好好学习,现在临时抱佛脚了,师姐啊……你要是把练武的劲头放一半——不,两成就够了——在学习上的话,可能也就不用这么苦恼了。” ——这是黎霜在教两人学习两个小时之后的发言,她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熟悉了一下土木工程那边的课程,在教司马钰和秦月的时候,这位年纪最小的少女不由得感叹,有时候命运还是挺公平的。 大师姐在村子年轻一代里打遍无敌手,要说武艺天赋方面,她和黎江师兄是绝对的一等一。但拿到文化课上来就完蛋了——学不会背不起记不住,教了半天回头一问还是啥也不会,训斥几句就只会一边点头一边说【啊对对对】。几个小时之后,黎霜明白了师姐和小钰姐两人的问题在哪了—— 一个是懒,另一个是空白时间太长,完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 最后,黎霜只能替她俩猜题——她猜题的本事还是不错的,在进入商学院的那场考试中,她就预测对了差不多百分之七八十,考虑到师姐和小钰姐只要六十分就够了,差不多应该能保她俩过关。 就这样,黎霜给两人划下了一堆有可能考的知识点,两人第二天便去了图书馆,在一片葬礼的气氛中玩了命的死记硬背。 不死记硬背不行了,还有三天期末考试,然后就是去学校那边联系好的工地实习,再然后才是放寒假。如果考试挂了,她俩的寒假就算是彻底泡汤了。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图书馆的人越来越少,很多人都挺不住这种压抑的气氛,早早便离开了,一直到晚上八点,两人才察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整个四楼就剩下她们两人了。 “……回去?”司马钰环视了一圈周围,目光呆滞地看向了坐在对面的秦月——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在这一天高强度的工作之下已经几近报废,一双眼睛几乎都快没焦距了。 “啊,行,走……”秦月的情况也没好哪去,虽然她之前的成绩还算过得去,但扔了一个月的书没读,再捡起来怎么说也是有些困难的——在读书方面,她可没有黎霜师妹那样的脑子。 两人的目光都很呆滞,秦月稍微好一点,司马钰已经快接近【左眼站岗、右眼放哨】的状态了。就在她们麻木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题挺简单的啊,不用死记硬背的,记住几个关键词,如果考到这道题的话,只要把这几个词填上去,再随便组织一下语言就行了,因为得分点就在这几个关键词上面。” 两人一开始吓了一跳——毕竟刚刚她们看过周围了,图书馆里现在只有她们两人,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三个人? 不过在看清楚声音的来源之后,司马钰先是松了口气,随后向秦月介绍道:“你那时候还看不见,给你介绍一下,从图书馆跳下去死的,不知道哪届的学长,杨兴。学长旁边的这位学姐是宋小梅。” ——这俩【鬼】怎么说呢,老熟人了,司马钰在学校里第一次搜集【灵魂残片】的时候,还多亏了这些【本地鬼】的帮助。 第154章 五鬼的援助 “二位前辈好……”在经过司马钰的介绍,秦月和两个【鬼】打了声招呼——在那次之后,她曾听司马钰说过图书馆里有五个【坐地户】,算是本土【鬼】了。不过当时因为没有修习法术,所以秦月看不见他们。 使用了【开眼术】之后,秦月第一次见到了除了邻居之外的【鬼】——她发现,好像【鬼】并不像电视中的那样总是青面獠牙、满脸是血的外表,反而看上去十分正常——杨兴戴着一副很有年代感的眼镜,穿着白衬衫和长裤,腰带也是旧款式的;宋小梅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脚上是白袜子小皮鞋,看上去很青涩的样子。 ——除了冬天这样穿看上去有些冷之外,两个【鬼】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至于衣服方面,【鬼】是纯灵体,也体会不到寒冷就是了。 听司马钰说,这俩人还是学霸来着,好像是因为家庭还是学习压力什么的才跳的楼。秦月听过之后唏嘘了好一阵,感慨有时候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人生】这种东西。 明明很有前途却要选择自我了断——以秦月的思维模式根本理解不来这种想法,她受到的教育就是【活下去】,不惜一切代价,之后才是完成任务。在【修罗村】的人生观中,人只有活着才能发挥作用,死了就只是一具尸体而已,除了被扔进火葬场烧成灰、再拿出来供后人凭吊之外,一点价值都没有。 “能看见我们了?”杨兴扶了扶眼镜,点点头回了秦月一礼——别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实际上他的岁数或许比村长贺老爷子还大,“上次我见过你,那时候你还看不见【我们】——这么晚了你俩还在这做什么?再晚点图书馆就要锁门了。” “还不是因为期末考试……”提到这,司马钰垂下了肩膀,长长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没办法了,谁会在这待到这个点儿……话说学长学姐你俩这是没什么事了?还是刚刚睡醒?” 【鬼】和人刚好相反,人在白天活动,晚上休息,而【鬼】则是晚上活动,白天休息——这还是当初萧琳告诉她的。 “才吃完饭,出来散个步。”学长举起一根【金寿】晃了晃,“说起来还得感谢你给我们送来的那些金寿,现在平日里的生活完全不成问题。” ——司马钰想起来了,之前为了报答他们帮忙,自己还特地为他们打了许多纸钱。据说自己因为有着【大妖】血脉的关系,打出来的纸钱好像特别值钱。 “不客气,应该做的。”司马钰摆了摆手,她是真的没往心里去。动动手敲敲打打就能回报一个人的恩情,这已经是代价很小的解决方法了。 “毕锋他们呢?没和你们一起?” 司马钰忽然想起这里有五只【鬼】来着,另外三【鬼】虽然不学无术,但还是挺讲义气的,当时也帮了自己不少忙。 “他们啊,做生意去了,短时间内应该看不见。”提到另外三【鬼】,杨兴也没那么大抵触的情绪了,看来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相处得还可以,“拿到了你给的那笔钱,这几个人在附近的【鬼市】盘下了一个摊子,卖【鬼货】去了,我也有日子没见过他们……” “我说刚才怎么一直在打喷嚏,原来有人在后面讲究我们。”杨兴的话未说完,窗外就传来了毕锋的声音。这家伙带着小弟陈力和女友崔晓,大大咧咧地穿过窗户进了图书馆四楼,“哟,两位恩公,别来无恙?” 毕锋看上去混得还不错,衣服穿得正式了许多,以前挂在脖子、手腕、耳垂上乱七八糟的零零碎碎已经全摘下去了——比起以前混混的形象,现在的毕锋看上去更像一个生意人。 陈力和崔晓两个【鬼】看上去混得也挺好,崔晓甚至穿得是开背露肩的晚礼服,手腕上还挎着一个小包。 “恩公,有空回来看看,也不知道联系在下,可是有些见外了。” 司马钰愣愣地看着毕锋朝她抱拳拱手的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分开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这家伙西装革履的形象让她差点儿没认出来。 “你……” “认不出来了是?”见司马钰欲言又止的样子,毕锋笑了笑,“我跟这俩书呆子不同,他俩拿了钱就过消停日子去了,我不一样,自从那日恩公您给了在下钱之后,在下便去【鬼市】做了生意,现在……” 说着,毕锋原地转了一圈,显摆了一下自己这一身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行头,笑着说道:“现在那条【鬼市】街已经被在下盘下来了——当初在家就跟自家老子说自己不是念书那块料,要是当年臭老头能听在下一句劝,也不用落得这步田地……算了,反正现在混得也不差,总之多谢恩公您赏的那些【金寿】,以那个做本钱,如今在下已经衣食无忧——这点自不必说,就连周围的【鬼】,无论新死旧死,都得高看在下一眼。” “其实也不算什么……”“那可不行,在下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恩公您的帮助。”毕锋真的变了好多,不仅说话,连行为举止都感觉上了一个档次,“不过最近得知恩公出院门之后,在下真是不知该如何相助,不知恩公您此次回来……” “……你知道我出门的事?”司马钰轻轻皱了皱眉——在自己和秦月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一直是由萧琳和江铃代替她们的,多亏了萧琳和江铃,自己和秦月这段时间的课时学分才算是保住。 但萧琳和江铃的【障眼法】都挺厉害的,尤其是江铃,几乎可以做到以假乱真——毕锋是怎么识破的? “恩公不必惊讶,那两位姑娘的【障眼法】虽然很厉害,但其不经意间偶尔泄露出的【鬼气】还是出卖了她们。在下一开始还担心二位的安全,特别遣人打探了一番,才知道二位出了远门……哦,请别介意,镇子上有不少游魂野鬼,其中不少都是在二位的【万妖楼】附近徘徊 ,这个镇子、乃至隔壁的【柳仙市】发生的事情,在下都是了如指掌。” “……你算是混出来了。”司马钰点点头,心说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当初那个小混混也能有今天的成就,“也没什么事啦,不用担心,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应付考试……最近不是没怎么念书么,怕万一挂了科,还得再留一年。虽然也能补考,但那种麻烦事还是尽量不要有了,你也是本地【鬼】,想必也知道我们系主任、赵正【赵阎王】这个称号的来源。” “原来是这样……”毕锋抓了抓头发,他对学习这东西实在是有些头疼——不然当初也不会走上混混败家子这条路了,“……那恕在下爱莫能助了,恩公您也知道,在下对考试这种事实在是有点……” “原来就是这点小事啊。”杨兴扶了扶眼镜,自信地笑了笑说道,“某虽不才,且已经死去多年,但最近的课程,我还是经常去听的,毕竟我生前……也就只有这点爱好了。对于现在的课程,我也算有点心得。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来替你们补习如何?” “嗯……”司马钰和秦月对视一眼——说实话,有人愿意帮忙是好事,她俩也确实想有个迫切提高成绩的方法。虽然有着黎霜押的题,但万一要是不中呢?天知道出题老师会不会突然脑抽一下,将以前的东西全都推翻了重做。 ——还真别说,土木工程学院中还真有一些老教授做过这些事,据说是因为之前准备好的题泄露了,因此往后的大小考试中,时不时就会有一次推翻之前全部出题思路、重新改写卷子这样的事情发生,为的就是怕有人泄题。 而且知识这东西,追根究底是自己的,虽然也知道现在的毕业生就业大环境不太好,但司马钰和秦月还是想学一些本事。以后用不用得上再说,起码对得起自己付出的这几年青春。 总而言之一句话——题压中了更好,最好还是能快速地学一些东西。 “简单至极。”一提到这种事,杨兴显得胸有成竹,“就交给我,以后每天晚上没人的时候,你们来四楼就行,我给你们补习。” “还剩三天了,真的来得及?” “放心好了,对了毕兄,关于这件事,我还有些事想请你帮忙。”说完,杨兴看向了毕锋,后者慷慨地点了点头——好歹双方也算旧识一场,而且都受过司马钰的恩惠,能帮的情况下,自然义不容辞。 “其实很简单,毕兄,二位恩公最近三天可能会回去晚一些,有劳恩公在图书馆的关门时间和学校的门禁时间上下点功夫,让她们能顺利回家。” “这个简单。”毕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就是一个【障眼法】的事,我让看门的大爷【以为】他自己关上就好了。” “多谢。”杨兴应了一声,回头看向了司马钰和秦月,“那么……二位准备好了么?最近的三天,恩公们可要稍微【辛苦】一点了。” 看着杨兴的表情和他在谈到学习时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压迫力,司马钰和秦月打了个哆嗦—— 行,这大概就是古话说的【术业有专攻】…… 为了能顺利通过考试,忍一忍。 毕竟,她俩谁都不想留级。 第155章 考试之后 多少年以后,当司马钰和秦月回首往事的时候,大一上学期期末考试之前的这三天绝对是她们最不堪回首的日子之一。 杨兴比她们俩想象得还要严厉,而且似乎是受到了他去世时那个年代的影响,教学手段也和那个时代一样——这家伙甚至还拿着一根木条,还特别耗费精力使用了【鬼术】给自己幻化出了一具身体。只要她俩有任何表现不让他满意的地方,立刻就会用木条打手板。 ——是的,打手板,现在都不让体罚了,但这条规矩只是对于【人类】的老师来说的。杨兴可是【鬼】,这种规矩管不到他的头上。 司马钰的左手当天就肿了,秦月虽然好一点,但手心也会时不时地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她是练武的没错,但那不代表她拥有着没有痛觉的金刚不坏之身。 “讲过多少次了,嗯?!这个地方不应该这样回答!” “笔记中没记么?!昨天我教你的时候你干嘛来着?!” “错了!房子要都是像你这么盖,早就倒一大片了!!” “完了?你听谁说做完这一张卷子就算完了的?!还有三张!写!!” “……” 司马钰和秦月在这三天里不止一次后悔让这家伙掺和进来——原本二人是想让杨兴做家教的,谁成想请回来个爹,还是贼严厉的那种。 这三天她俩连做梦都是背书写题,一直到考试的那天早上,两人才有了解脱的感觉。 不过这种高强度、严厉且带着体罚的教育方法虽然不可取,却有十分显着的效果。当期末卷子发下来的时候,两人看着纸上的那些题目就像亲兄弟一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几乎都不用怎么思考,抬起笔来就写。 写完了甚至连检查一遍都不用,直接交了卷子离开考场——俩人心里明镜儿的,肯定是不会错的,毕竟这些东西折磨了她们整整三天。 而且再加上黎霜的预测——每每想起这件事,秦月都觉得自己的小师妹绝对是被【修罗村】给耽误了,她给押的那些题目中百分之九十都出现了,甚至有几道连解题思路都完全一样,就差标准答案的数字不同了。 如果不在修罗村,而是在外面的话,搞不好这孩子就会成为哪个省的高考状元什么的。 两天的考试一晃而过,最后一张卷子交完之后,司马钰和秦月没有回家,而是来到了附近的山上。她俩觉得必须要出来透个气,不然现在一回家,某些痛苦的记忆就会随之而来——考试肯定是会通过了的,这点已经完全没必要担心,就是之前遭的那些罪一时间实在是无法平复下来,只能用这种方法稍微放松一下。 “要不然你再变个蛇啊什么的……哦对叫【蚺】是,最大的那种蛇,直接把这破学校推了算了。”秦月靠着司马钰的后背,仰天望着空中自由的白云与鸟儿。 “那还不如你直接把那些校领导挨个都悄悄弄死,尤其是出题的那几个,千万不能放过……”司马钰也靠着对方的后背,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两人早已接受了对方的身份,说实话,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又是【鬼界】又是离别的,她们已经不在乎对方这些乱七八糟的过去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还能退回时间让一切都变得没发生么?别闹了,爱因斯坦先生会哭的。 “晚上回去吃什么?” “不知道。” “要不然庆祝一下,晚上出去吃?【客来饭店】最近新出了一样菜,烤乳猪,”司马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饿了,我觉得自己就能消灭一只。” “行,那就点两个,吃不完打包回家,我请客。” “别了,这回我请客,我存了点钱了,平时过得都挺紧巴的,该奢侈的时候还是要奢侈一下。” “你那两个钱存着,听说烤乳猪好像好几百一只呢。”秦月哼了一声,“反正我也不用出国了,黎霜也有了自己的工作,不用我操心什么,攒那么多钱也没什么用。” “……那么贵啊,算了你请。”司马钰哆嗦了一下,她对这种高级菜的价钱没什么概念,“而且我俩点一只就够了,吃不完放着会变味的……” “依你,那就一只。” 两人背靠着背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对话,却谁都没有吐槽这件事——她俩现在什么都不愿想,只想好好放空一下脑子。 ——没办法,脑子最近实在是超负荷了,再不给它放松一下,万一逼急了再罢了工,那可就搞笑了。 “小钰。” “嗯?” “毕业之后你打算干嘛?” 秦月忽然间问了一句——现在已经不用再担心村子的事,而且黎长老也说了,她现在除了【修罗村】的人这一个身份之外,还算【第一使徒】座下【侍仙阁】的半个弟子,已经不需要经常回村子了。关于这一点,贺老爷子也是同意了的,这就代表着曾经的【黎月】已经彻底消失,以后她将会以【秦月】的身份在外面生活下去。 所以这些事,她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不知道,不过应该会去工地上班,或者试着面试哪家建筑公司的内勤之类的。” “为啥不留下来,骆先生给的工资不是不少么?看看那些应届毕业生的现状,说实话我都有点想象不到未来是什么样的。” “试试看呗,我就是不想让我花大力气学到的东西一点都用不上。还有,谁说我要走了,你觉得以我的经济实力,有在别的城市买房子的条件么?” “那以后结婚了呢?” “结个屁,”司马钰哼了一声,“我现在一半人一半妖,天知道结婚以后会生下什么怪物来。” “我也不打算结了,怕万一晚上做噩梦的时候失手把对方弄死。”秦月叹了口气,她可不是胡说八道,刚离开村子那段日子,有时早上起来会发现自己手上捏着匕首,旁边枕头之类的东西被她分割成了好多块。虽然最近这种情况已经很久都没出现过了,但她不敢保证以后会怎么样。 杀人者的心理状态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有时候那些经历会成为无法抹去的噩梦,如附骨之疽般永远缠绕在她的人生中。 “哈哈哈那你还是别结了,不然回头派出所找上门来,你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司马钰笑了几声,随后用手臂碰了碰身后的挚友,半开玩笑地说道,“哎,要不然我俩结婚算了,还不用担心孩子的问题,同时你又杀不死我。” “……好主意,不过你爸你妈该哭了,又不像我没人管着。”秦月是孤儿,就算是结婚也没有父母来干涉,但司马钰不一样——她虽是【半妖】,却是实实在在有着父母的。 “关于这点你绝对放心。”司马钰拍着胸脯说道,“早在好多年前我爸就跟我说过,他说将来如果找到另一半了,一定要交给他把把关。” “这不挺好的么?” “他是一边磨着菜刀一边说的。”司马钰强调了一下,“而且当时还不是饭点,他是突然拿起菜刀开始磨的。” “……令尊真猛。”秦月打了个哆嗦。 “他只是不想让我进别的男人家里而已,不过你应该没问题,因为你是女的。”司马钰嘿嘿一笑,“等将来我俩结婚的时候给【万妖楼】那边的人都喊着,回你们【修罗村】办去,算是我俩的娘家人了。” “行,我考虑一下,不过在那之前……”秦月揉了揉肚子,她的肚子已经警告了她好几次了,“还是先把温饱问题解决一下。不去外面吃了,就回家吃,考验一下你婚后的手艺。” “这几个月还没考验够啊?!” “那不一样,今天你得做一顿正式一点的。” “……行,依你。”司马钰点了点头,“走,回家!” “回家喽!” 晚上,两人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秦月没有让司马钰一个人忙活,而是一起帮忙做的。有一说一,司马钰做的菜真的有一套,大概是和她从前【丰富】的打工经历有关,听她说,有不少次都是在餐饮业打零工的。 关于司马钰那个可笑的【结婚】提议,秦月在帮忙的时候竟然真的认真去思考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考虑这种事,或许是两人在一起经历得太多,让她真的感觉到了一丝真实感。 而且不知为何,两人的生日也十分巧合——全都在清明节那一天,或许这也算是某种缘分。 虽然这一天作为生日来说,不那么让人开心罢了。 司马钰也不是说说就算了的——当时不知为何,自己确实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很可笑,但却又十分合理——她们俩都有着无法让人接受的过去,或许自己只有和她在一起,才不会担心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两人过去的经历在普通人里绝对算是奇葩了,从这个角度来看,或许真的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呢? 第156章 染色的梦境 “哟,今儿是什么日子啊?!” 考试结束的第二天晚上,司马钰和秦月逛了一整天的街来放松,还一起买了一样的衣服——司马钰170,秦月175,两人走在一起,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等她们回【万妖楼】的时候,花沐晨看着两人的衣服大吃一惊——她刚刚吃过饭,正准备找个好地方化形成豹子、晒晒冬日傍晚的夕阳。 ——猫科动物都喜欢晒太阳的,尤其是花沐晨——不管多忙,哪怕是开挂车出差的时候,也一定会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晒一会儿。 这对她来说很重要。 “怎么样花姐,好看么?” 司马钰伸平了手臂转了一圈,看上去心情好得不得了—— 当然会心情好了,今天早上期末考试的部分选择题分数就出来了,光是看这部分,两人就知道这回绝对平安过关了。昨天聊到未来的时候,实际上两人心里都没底——虽然一个是【半妖】、一个有可能会成为【修罗村】历史上最优秀的杀手,但两人毕竟还是要在这尘世中生活下去的,以往的那些东西在生活方面完全派不上用场。 所以毕业证还是要先拿着的,无论以后的工作是不是本专业的,至少也有个保底的东西,起码以后找工作的时候还能有个保底的技能—— 管他是搬砖还是什么的,只要能活下去,司马钰不挑的——她以前又不是没做过,而且还是谎报了年龄去做的。虽然体力有些跟不上,但那里是搬多少给多少的地方,赚得少是少点,比颗粒无收要强。 毕竟当时自己算是无依无靠的,得多给以后打算一下。 看着活泼的司马钰,花沐晨只是稍微愣了一下便咧嘴跟着笑了起来——不知何时,这两位最近才住进来的姑娘已经成为了【万妖楼】的核心话题,几乎每个人都关注着她们的生活——或许是因为两人过去的经历太【丰富】的缘故,再加上她们平时也十分成熟懂事,整个楼的妖魔鬼怪都挺喜欢她们的。 夜晚,灰白梦境—— “碰到什么好事了么?”黑影钟秋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画着【令符】的时候时不时傻笑一下的司马钰,好奇地问了一嘴。 ——司马钰仍然在用着钟秋的身体,黑影钟秋看着对面自己的脸时不时傻笑的样子,感觉别提有多奇怪了。 钟秋认为自己不是那种特别严肃的那种,只是有些不太喜欢社交这类的活动,性格稍微有些孤僻——她很难想象自己这张脸会露出【傻笑】这种表情。 “没什么,考试通过了,嘿嘿。”司马钰傻笑着说道,手上的【令符】也被她画成了一只只小鸭子和小兔子的图案。 “傻样~”黑影钟秋看得哭笑不得,随手挥了挥小树枝,桌上的纸全都消失不见,“既然今天这么开心,那就先不练这些枯燥的玩意儿了,我们出去走走,你想去哪?” “哪都行,”司马钰贱贱地来到黑影钟秋身边挨着她坐下,“只要你还在身边就好。” “……白天撩完你的好友,晚上又来撩我?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虽然她这样说,但手上的两支小树枝却出卖了她冷静的外表——上面忽然开出了两朵小花。 “……你知道白天的事情?”司马钰的脸一下子红了——“我就是开个玩笑嘛!怎么可能真的结婚!现在国内的法律还没到允许这种婚姻存在的!” “我当然知道,”钟秋坏笑了一声,“你白天做的事我基本上都知道,别以为你昨天晚上偷偷摸到秦月卧室睡觉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要不然哪天我用你的身体提醒一下她,让她晚上锁好门?” “那上厕所、洗澡、还有【修罗村】时我偷偷将炒糊了的一盘菜埋到后院的事呢?!” “身临其境。”黑影钟秋给出了一个让她绝望的回答。 “钟姐,借个铁锹,我去院子里把自己埋了……” “你现在用的可是我的身体……” ……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过了很久,司马钰才抓抓头发,将话题转移开:“……你刚刚说出去走走?我想去湖边看看。” 她没敢问她的钟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些事的,光是眼前的这些就足够让她尴尬一阵子了。 “走。” 二人来到了湖边,看着灰白色的山、灰白色的树、灰白色的湖水,司马钰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来到灰白梦境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当时钟秋说话还不是很利索,许多事也都记不清楚,脚下的路也好像走不完一样,无论如何也无法接近这座湖。 “其实这里要是有些颜色的话,应该能挺漂亮的。”司马钰蹲下来捧起湖水——湖水还是透明的,灰白的颜色只是映照着周围的环境而已。 “这个简单。”黑影钟秋举起小树枝抬袖一挥,周围的景色仿佛被画笔染了色一样,瞬间变得多姿多彩,“还想要什么?” “原来这里可以有颜色的啊!”司马钰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钟姐,你好厉害!怎么做到的?!” “这里本来就是我创造出来的地方,想怎么改变都可以的,一开始没上色只是因为没有必要而已。”黑影钟秋得意地背过手去,“不仅是这里,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这个地方变成任何一处世界上的景观——只要是我见过的。” “……那国外的呢?!” “当然也行,不过我没见过,”说着,黑影钟秋再次挥挥小树枝,眼前的湖水立刻变成了一座巍峨的城堡,“我看过这个,但现代的国外是什么样的我就不知道了。还有这个和……这个……” 黑影钟秋不断变化着眼前的景象,尽可能地满足司马钰的好奇心,虽然只是两千四百年前的景色,但只要这个傻丫头开心,她就会将之全部复制出来。 ——说实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钟秋还是感觉自己有些亏欠这个傻丫头的。 关于司马钰无法与【大自然】沟通、无法使用法术这件事,其实根源就在她这里——并不是【大自然】听不见司马钰的呼唤,而是完全不敢给出任何回应。因为黑色火焰的关系,【大自然】对司马钰的反应其实是有些恐惧的—— 那种黑色的火焰,足以摧毁自然界中的一切。 所以不是司马钰学不会法术,而是根本连使用法术的基本条件都没有。除非—— 除非她有一天学会了黑色火焰的使用方法,不然她就永远都与法术无缘。 而钟秋是不可能让她掌握黑火这种东西的,因为想要使用黑火的唯一先决条件,就是让这种充满侵略性的可怕火焰侵蚀自己的身体,还要有能对抗其侵蚀的力量,这两个条件但凡少一个,都无法控制威力无穷的黑火。 被侵蚀的过程太痛苦了,甚至还有可能会死,她实在是舍不得这个傻丫头遭那种罪。 没办法,力量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一连换了十几处风景,司马钰再次看向黑影钟秋的时候,眼中充满了崇拜。看着她的样子,黑影钟秋收起了小树枝,用鞋跟在地面上画了个符号。紧接着轻轻一跺脚,符号忽然被复制出了无数个,沿着八个方向疯狂地延伸出去。 “你也可以试试用我的身体施放法术——毕竟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身体,有些事还是可以做到的。” “……真的?”司马钰忽然来了兴致。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你可以试试,理论上应该是可行的。” “那我试试!”司马钰一下子兴奋起来——在刚开始找柳垂莲学法术的时候,她还曾幻想过自己可以成为电视中那些道士、法师们一样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后来在发现自己根本就使用不来法术的时候才放弃。如今听到可以玩了,当然要试一下。 说着,她开始回忆柳垂莲教过的东西,简单思考了一阵之后,她指向了远方的麦田和风车,慢慢念出了一句【术语】—— “风,一级,切割……” ——这句【术语】她曾听秦月念过,也知道【术】的基本运作原理,在秦月练习的时候,曾经把沙袋割开了一个小口子,那时还给她羡慕坏了。 可现在还没等她念完,指尖就忽然传来了一阵沉重的压力,紧接着面前狂风大作,一道肉眼可见的、几乎被压缩成实体的月牙形状便夹杂着刺耳的声音呼啸而去,直接落在了远处的风车上。一秒钟之后,风车的中部震动了一下,激起了大量的烟尘。又过了一小会,整座风车的半边轰然倒塌,另一半也摇摇欲坠的样子,中间的切口处十分平滑,好像用世界上最锋利的菜刀切过的豆腐一样。 “小月用起来可不是这个效果的!!”司马钰愣了半天才惊呼出声——好家伙,自己是不是念错【术语】了?! “别把我的法术容量和普通人比,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好不好!” 第157章 永恒孤寂 关于【法术容量】这种事,司马钰还没一个全方位立体的认知,不过黑影钟秋一句话就让她明白过来了许多—— “教你和小月法术的柳垂莲,她的法术容量大概是这么多。”说着,黑影钟秋抬起手来,下一秒指尖捏住了一个能装二两白酒的杯子。 “骆青是【妖】,而且主要走的是【图腾术】、依靠自身原形力量的这条路,所以他的法术容量并不高。” “穆小雅虽然同样是【妖】,但她和骆青不一样,精通的是【妖术】这一部分,【图腾术】大多数用来威慑——那天你变回原形的时候,她怕法术误伤到你,所以只用了【图腾术】对付我,”挥手间,黑烟一样的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面前立刻出现了一头比刚刚的杯子稍微大一点的、毛茸茸的灰熊。 “考虑到她是【妖】,虽然法术容量并不大,但她的实力却远在柳垂莲之上,再加上厚实的皮毛可以抵御相当一部分法术效果,所以如果打起来的话,穆小雅可以轻易碾压你家的法术老师。不过因为【图腾术】修为的关系,她还不是骆青的对手。” “骆先生……那么厉害的?”司马钰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被自己趴在窗户上的样子吓得裤子都忘了穿的邋遢大叔,怎么也无法将这家伙和【强大】二字联系起来。 “他可是【七圣】之一,当年和你母亲一起可是跟我……算了,那不重要。”黑影钟秋欲言又止,晃了晃脑袋之后,随手将手里的玻璃杯扔在地上。玻璃杯应声而碎,碎片在无形力量的操控之下慢慢重新拼接在一起,与地面上的砂石一并化为了一条晶莹剔透的白蛇,“说到你母亲云若水,她和穆小雅一样走的是法术路线,主修的是【妖力】的修为,按照她的天赋来看,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她现在的法术容量应该是穆小雅和柳垂莲法术容量总和的两千倍左右,与【仙王】巫锁庭和【酆都大帝】夜疏雨持平。” “不过从理论上来说,巫锁庭和夜疏雨应该完全不是你母亲的对手——毕竟她还有个数千年寿命的本体在。意思就是,你的母亲,同为【七圣】之一的云若水,有可能是现如今三界之中的最强存在。” 说到这的时候,司马钰脑中浮现的并不是母亲的伟岸形象,而是一个炒菜会糊锅、洗衣服会把衣服撕破、收拾房间越收拾越乱、补屋顶上的洞越补越大的废材家庭主妇。 ——没办法,那时候的司马钰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半妖】,也不知道母亲竟然是一条蛇。 马克思先生在上,这对当时还不到十岁的司马钰来说,简直是太难理解了。 不过她还是对那个调皮老妈的了解又多了一些——原来她曾经做过那么伟大的事情啊。 司马钰听穆小雅说过【七圣】和【鬼魔灵】之间的事,能和那样邪恶而强大的对手战斗那么久,当时只是觉得【说不定老妈好像真的很厉害】这种程度,却没想到与其他人比起来的时候要更强。 “那你有多少法术容量?”司马钰比较关心这个——之前柳老师说过,按照每个人的实力不同,用出的法术产生的效果也不同。【九级】的分级方式只适用于一般人类,如果强大到【七圣】级别的话,一级的法术也会带来毁灭性的效果。 刚刚自己绝对说的是一级【术法】的【咒语】,平时这种法术除了修剪树枝、盆栽的枝叶之外,也就能和剪刀差不多。 但刚刚自己以【钟秋】的身体来那么一下,明显应该远超这个级别了。 所以她现在特别好奇钟秋的实力到底如何。 “我啊。”黑影钟秋哼了一声,挥动小树枝,周围的景象再次变化——这一次,她们站在大海的中心。 “差不多,这么大,如果是【过去】的我的话。” 司马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哦不,是海面上——因为是【障眼法】,所以她并不会真正掉进大海里去。 “钟姐!!” 听着眼前这个傻姑娘近乎崇拜一般的呼喊,黑影钟秋叉着腰,得意的脑袋都快仰到后背了。两支小树枝在她的手上疯狂生长,上面开满了一朵朵粉红色的小花。 “你这么厉害!为啥当年没去帮忙对付【鬼魔灵】那个混蛋老妖婆啊!!” 下一句话之后,黑影钟秋的老腰差点儿没闪断了——如果她有的话。小树枝上的小花一瞬间被风吹走,原本准备发出来的得意笑声也卡在了喉咙,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快……快拉我一把……” 过了很久,黑影钟秋才挣扎着伸出了袖子——她的身体后仰得幅度太大,又被这傻丫头的话噎得够呛,一时间竟然弓不回来了,只能像抽筋儿了的鹿一样伸着胳膊,祈求司马钰快点把她拉起来。 然而此时的司马钰还在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她,丝毫没意识到黑影钟秋的窘境。直到对方差点儿站不住的时候,才意识到她的钟姐是在向她求救。 周围的景色回到了小木屋,黑影钟秋在司马钰的搀扶下进了屋,颓废地坐在了床上,休息了很久才缓过劲儿来。 “一把年纪了就别逞能了……”司马钰在后面替黑影钟秋按着腰——她以前在推拿店打过工,对这种工作还是比较熟悉的。 虽然不知道钟秋的年龄有多大,但能讲出那么多事来,估计也不会年轻到哪去。而且在替她按摩的时候,司马钰发现她的袍子下面似乎不止是黑烟而已,按上去好像还有实体一样。 对于司马钰的吐槽,黑影钟秋那真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只是抬起手打了个响指,旁边立刻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 “吃点东西,算我给你庆祝考试通过……” “嘿嘿,谢谢。”司马钰看见满桌的美食,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跑到桌边大吃大喝起来。看着傻丫头没心没肺的样子,黑影钟秋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以后还是别在她面前吹嘘自己当年那点儿破事了,不然的话,对谁都不好。 她不敢对司马钰说出自己的身份,如果她知道了,无论是傻丫头还是自己,都会惹来一大堆的麻烦。 她已经不想再有任何麻烦了。两千四百年前,她失去了夫君,失去了女儿,失去了姐妹,失去了一起浴血奋战的兄弟。 够了,已经够多了。 理想?执念?抱负?希望?未来? 为了这些东西,她几乎牺牲了一切,一路走来到了最后,放眼望去尽是敌人,再没有与自己并肩作战、共同分享胜利果实的人了。 修为再高又如何?活得再久又如何?天下无敌又如何? 到头来孑然一身,就算得到了这三界,也不过是一座大一点的空房子罢了。 算了,算了,都算了。 “钟姐。”司马钰吃着吃着,忽然回过头来。 “……嗯?”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她在这灰白梦境之中用的是【钟秋】的身体,黑影钟秋是原本属于这具身体的灵魂,灵魂的情绪发生了变化,身体多少也会感觉到什么。 “……有啊,人哪有没心事的。” “要是你难受的话,不如找我说说?虽然我这点本事也解决不了什么,但……起码也能让你好受点?” 黑影钟秋沉默了很久才没让眼泪流出来,她其实也不是那么坚强的,在这种时候听到这样的话,险些就将那些过去说出来了。 “……没什么可说的,快点吃,天快亮了,等天亮了,这些东西就吃不到了哟?” 黑影钟秋到最后也什么都没说,等太阳升起、司马钰离开了灰白梦境,重新掌控身体的她才慢慢走到院子里,环视了一圈安静而孤寂的梦境,心烦意乱的钟秋一挥袖子,院子再次变回了阴森恐怖的样子。 这里是她心甘情愿走进来的枷锁,因为外面已经没有再让她执着的人或事物了——轻轻抚摸着小屋外墙上浮现出的、露出痛苦表情的人脸,钟秋长长地叹了口气。 墙上的人脸皆是她的手下败将,其中不乏历任的【仙王】、【酆都大帝】、【妖王】,除了七只【杂质】之外,有资格让她留在这里的,无一不是三界中顶尖的存在。 直至今天,她仍然有着征服一切的力量,再加上自己已经冲破了这座牢笼,想要重新找回【完整的自己】轻而易举。但是……她累了,比起在外面每天被一群蝼蚁烦来烦去,同样是永恒的孤寂,她宁愿独身待在牢笼中,从此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再有任何联系。 或许是【天道】也觉得惩罚差不多了,让一个又笨又倒霉的傻丫头闯入了她的生命中,对于这偶尔降临的温暖,钟秋实在是不忍再割舍。 ……就这样,就当是【天道】与【命运】赐予了她一道风景,就当是一出注定看不到结局的戏剧,就当是…… 就当是这囚笼中,唯一的慰藉。 第158章 旅行计划 “小月。” “嗯?” “你说,”司马钰戴着安全帽,扒拉着面前的盒饭,一边吃一边问着挚友,“要是有一个人的心事很重,怎样才能让她轻松一些呢?” “……谁啊?”秦月吃饭比较快,司马钰吃了一半左右的时候,她的盒饭已经吃完了,还顺手从旁边的纸箱里又拿了一盒。 ——两人正在现场实习中,实习的地点不在别处,就在学院内部。正好学院要盖一座宿舍楼——虽然专业不怎么吃香,但明年开始,【柳仙大学土木工程学院】竟然要额外招生了,这座建造中的宿舍楼就是给明年的新生准备的。 期末考试之后就是现场实习,刚好校内在施工,除了几个请病假的之外,系里的所有大一学生大部分都来了,毕竟,这所学院中实习也是要算在学分里的,而且还给得不少,能来的当然要来。 司马钰和秦月就是其中一员,除了观摩前辈们是怎么设计、怎么打地基、怎么盖房子之外,偶尔还要亲自操作一下。 毕竟她俩学的就是这些东西嘛。 平时的时候白天基本都在工地这边待着,吃饭也是学院那边出钱提供的,每个人报上自己的饭量、由各个寝室的室长同意报到导师那里,最后再根据这个购买盒饭。两人因为不住寝室,是直接以个人的名义上报到赵正那里的。 秦月饭量比较大——练武的嘛,都这样,不吃多点都跟不上她一身肌肉的消耗——关于这点,司马钰真的是无比羡慕。自己的挚友似乎从来都没有过身材焦虑,不管吃多少,都不带长一点肉的。 换成自己就不行了——她倒是也想多吃点,但吃啥都长肉,不想胖成一个球,她就只能每天控制食量的同时,再用这副已经恢复一些体能持久力的身体多做一些运动。 ——毕竟,现在的她不是以前穷哈哈的、上外面吃个炒面都得考虑加不加肉的司马钰了,她已经攒下了一些钱,起码比之前四处打工时稍微奢侈一点也是没问题的。 “……一个旧识,最近偶然碰到的,生活过得有些糟糕。因为以前帮过我嘛,我就想稍微开导她一下,起码也算回报一些。”司马钰没有将钟秋的事情说出来——倒不是因为别的,她该怎么说? 说自己做梦,梦到了一个女人因为心事重有点抑郁了?自己要去开导的是个梦里人? 马克思先生在上,别闹了,她会被挚友笑话死的。 不过除此之外,司马钰并没有说谎——确实是旧识没错,已经认识好几个月了;以前也确实帮过自己,如果没有钟秋的话,自己还不知道要被那七个【恶鬼】怎么样收拾;抑郁了也是真的——她在灰白梦境中使用的是钟秋的身体,对方是什么情绪,她很容易感同身受。 那天晚上的钟姐确实很不对劲,当时自己使用她的身体时,差点儿被汹涌奔腾的压抑感压得喘不过气来——最后钟姐还是收住了的,不然那些沉重的情感或许会更多。 之后的几天里,钟姐虽然一如往常,但司马钰看得出来,钟姐心中还是有些郁郁寡欢——她们俩相处得时间不短了,而且钟姐确实教了自己不少东西。就像她对秦月说的那样,她想稍微回报一些什么。 哪怕只是听听她倾诉呢? 可钟姐虽然平时表现得很随意,唯独这件事上没有任何松口——无论司马钰怎么旁敲侧击、怎么循循善诱,都无法从钟姐的口中撬出一个字儿来。 这家伙的脾气,比自己想象的要倔多了。 “这样啊……”秦月又打开了一盒盒饭——她上报的数量是三盒,就这还是悠着点吃的,怕吃得太猛了把周围的同学们吓到,“不然……你试着带她出来走走?看看外面的风景心情或许会好一些,这不是快放寒假了么,这几天实习结束之后就有时间了,你可以带她出门玩一玩,或许心情一好,她就能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呢?” 说完,秦月简单思考了一下,扭头问了司马钰一句:“对了,你这朋友男的女的?” “女的呗,哪有男的能看上我啊,又不像你,又高又显瘦,胸还大。”司马钰哼了一声——她觉得自己的容貌身高什么的和秦月其实差不多的,唯独胸部的问题一直是她的症结。 没办法,自己的身材和钢板真的是太像了,尤其是正面的。 “胡说八道,我家小钰还是挺好看的,看不上的都是盲人。”秦月也哼了一声——有一说一,自己这位挚友的长相真的还可以,至于别的地方…… 至少还可以加垫的嘛!! “我是怕你让那些臭男人拐跑了,是女生的话我就不跟着去了,要是男生的话,我就必须要跟在你身边。” “谢谢了呗。”司马钰嘿嘿一笑,“还是小月疼我……那要不然,寒假的时候我就跟她出去一趟?” “推荐去南方,那边适合旅游,尤其是温度方面。”秦月看了看施工地范围外还没扫干净的积雪,又看了看司马钰裹得严严实实的军大衣,“……至少你不用穿这些出去和人逛街。” “……有道理!”司马钰用力点了点头——不是她买不起羽绒服,而是军大衣实在是太暖和了,她本身又十分怕冷。在她的眼中,军大衣的性价比远超羽绒服。 晚上的时候,司马钰早早就睡了,不因为别的,就是累了——测量、定位、找水平、搬砖、抹水泥、码砖……这一天光干苦大力的活儿了。 别说她,就连秦月也只是打了两场拳赛——原本她今天有三场的,但第三场之前她就在休息室睡着了。被穆小雅哄回家之后,让她师兄黎江顶的她的场次。 灰白梦境中的黑影钟秋情绪仍旧不是很好,甚至已经算是低沉了,不过她仍旧早早从自己的身体里出来,坐在桌边等着司马钰的到来。 “钟姐。” “哟,今天这么早?实习太累了么?”听见司马钰叫自己,黑影钟秋慢慢转过身子,晃着小树枝打了个招呼。 “可不!工地可累人了!又得搬砖又得抹水泥又得……哎等等等等……”司马钰赶紧止住了自己吐槽的势头——前几天自己就是这样被她利用自己吐槽的习惯,打岔打过去的,今天可不能再上当了,“总之我先跟你商量一件事?” “说。”黑影钟秋轻轻点了点头,自从认识这个傻丫头以来,每天逗她已经成为了乐趣之一。 “你要不要……跟我出去玩玩?” “啊?”黑影钟秋被问得一愣,“出去玩?跟你?出去?” “是啊,你不是能出来么,看你这几天心情也不怎么好,不如跟我出去散散心——我们去南方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好好玩一玩——放心,我攒了不少钱的,肯定够我俩玩的,省得你一天自己待在这里就知道胡思乱想。” 黑影钟秋听完,一时间哭笑不得——她留在这里就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现在自己走出去,那不是没事找事一样么!别说出去散心这种事了,就连帮司马钰的那两次里,钟秋也是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力量,争取不被人发现。 不过司马钰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狠狠地心动了一下—— “反正那边也没人认识我俩,又不带别人去的,只有我们两个人而已。你要是不想抛头露面的话,就戴个口罩、再戴一顶帽子什么的——我听说那边很热,戴个帽子遮遮阳什么的也很正常,不会暴露你的长相的。” 司马钰这样说不为别的,而是这个女人原本身体——就是自己正在【占用】的这个——对于外人来说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 别说外人,在这灰白梦境之中,有时候她就算是照镜子都会脸红。 此等容貌,轻易走在大街上的话,必然会引来众多的瞩目。 “好……那你想去哪?”看着司马钰期待的目光,黑影钟秋手中的小树枝晃了晃,最终还是妥协了。 ——这个傻丫头。 她知道自己的情绪最近有些低落,也知道傻丫头是在担心自己——其实这些都没关系的,毕竟自己一个人早就习惯这种事了。 但这个傻丫头好像很期待的样子——算了,陪她走一趟,反正只要压着点自身的【鬼气】,也不可能会有人发现什么。 “你答应了?”司马钰高兴得跳了起来,当时就拿起纸笔写了一大串地名,都是旅游圣地的那种——在实习现场休息的时候,她可是用智能手机查了好半天才查到的,还将之都背了下来。毕竟,手机是拿不进梦境中的。 “感觉人都好多啊……”黑影钟秋看着那些地名,她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每次设想自己出现在一群人中心的时候,总是会记起从前的那些回忆。 那些事,她已经不愿再多想了。 “那不如……我们去这里?”司马钰也考虑到了这点,在其中一个地名上画了个圈,“这里稍微偏僻一些,旅游的人相对来说也要少很多,就算旺季也没多少人的。不过风景却很好,很贴近大自然的那种,附近还有一座小城,买东西什么的也挺方便的。” 黑影钟秋看着那个地名,恍惚间好像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看到过——忽然,她的脑中灵光一闪,一些零碎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 “……行啊,那就去这里。” 第159章 出发 司马钰的旅行说走就走,根本不需要准备什么的。这么多年自己一个人过日子,行李什么的一直都很简单,就是为了方便搬家的时候能少花一笔搬家费。 临行时,秦月塞给了她一张卡。司马钰再三推阻未果,还被挚友好好地教育了一顿。 “你攒那两个钱在外面根本不够花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够花,以你的倒霉体质万一出点什么事,也好有个救急的钱。” 最终,在挚友的极力劝说与自己这招倒霉的体质双重压力之下,她只能将卡放进了口袋里。 穆小雅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也给了她一张卡——名义上来说,穆小雅现在已经算是司马钰和秦月的监护人了,孩子出去玩,家长给拿零花钱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对于司马钰有心情出去旅行,穆小雅还是很欣慰的—— 她一直怕这孩子会因为自己的原形这个问题而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既然她愿意出去放松,那就说明她已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事实上,司马钰确实因为自己的原形是条蛇这件事烦心了一阵子,不过也只限于烦心而已,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对于生活,她一直都是得过且过的状态,就算现在有了朋友和邻居们陪在身边,以前的心理状态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过来的。她是那种从来都不会对某件事纠结很久的人——因为那个时候,她没有时间思考这些。 毕竟,她还得打工生活下去不是? 穆小雅的担心是对的,她只是有些担心过了头而已。 至于司马钰要去的地方,穆小雅也是必须要知道的,现在外面不太平,知道她去哪里,也好在出什么事的时候有个应对方法。 还好,司马钰旅行的终点在【青鸾山】,那里和【九岭山】一样,也是众多【妖】的聚集地,而且【青鸾山】的【妖王】祝清澜与自己曾是故交,其实力虽不及【七圣】,但实力与自己不相上下,甚至有时会更胜一筹,照看一下司马钰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真的不一起去?”送司马钰上了车,穆小雅问着身边的秦月。 “那边那么多【妖】,这次还轮不到我来保护她。”秦月伸了个懒腰——她可是起床很早替司马钰准备路上的便当的——“况且她这一次主要是开导她的朋友,而且她的那位朋友好像很内向,要是我去了,两人很多话都不方便说的。” “况且我也想好好休息一下——说实话,自从小钰她变成那条蛇以后,我一直都在照顾她,这段时间可把我累坏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阵子。” “那行,不过……最近我在办一场表演赛,”穆小雅从包中拿出了一张宣传单,宣传单只做了一个样本,还没完全做好,“凡是受到邀请的拳手们无论胜负都会分到奖金,冠军的话奖金翻倍,要不要来试试看?” “表演赛啊……”秦月接过了宣传单仔细看了看,虽然美术方面没做完,但内容大致上还挺全的。思考了一会儿,秦月轻轻翘起了嘴角,“……我师兄参加么?” “他当然会参加,毕竟他现在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时刻都想着从拳场的宿舍中搬出去呢,这笔钱可以让他在附近租到一个不错的房子。”穆小雅笑得像魔鬼一样,对黎江一直在给自己打白工这件事只字不提。 看着她的笑容,秦月打了个哆嗦——现在她好像有些理解为啥师兄总是叫她【恶毒的资本家】了。 “他参加就行,我很久没和他切磋过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合理合法地活动一下身子。” 这一趟【修罗村】之行让秦月意识到了自己还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并不是她自夸,她认为自己的天赋确实很高,但再高的天赋如果懈怠下来,身手也是会退步的。 在和长老们动手的时候,秦月有很多次都感觉力不从心——其实这也没办法,最近两年间她的对手不是流氓就是混混,要么就是不良学生,根本就没有正经的对手跟她对练。对于【修罗战舞】,乃至于所有的武术,秦月对这方面的理解是【武术】这东西就是为了打倒对手而存在的,剩下的都是瞎扯淡。而想要快速提升【武术】的修为,则是找与自己实力相当、甚至技高一筹的人实战,才能从战斗中有所收获。 毕竟,她可是要保护司马钰的,如果一直停留在现在这种水平,万一将来出现了什么强大的对手,打不打得过另说,起码也要给挚友争取逃跑的时间。 现在,正有一个让自己练习的机会摆在眼前——虽说对师兄有些不公平,但周围能当成自己对手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了。 “那行,我给你报名了啊。”穆小雅挥挥手,进了停在院子外面的车——她总是很忙,但就算再忙,也会每天抽空回来看132室的两个姑娘一眼。她感觉自己这辈子估计是不可能嫁人了,既然如此,将小师妹的女儿和她的挚友当成女儿来看待,其实也还不错。 ——【妖】之前是【畜】,许多时候,野兽都会将别的野兽的幼崽、甚至是不同物种的幼崽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野兽是不挑什么【血脉】的,她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本能在做事而已。 其实两百年前,穆小雅曾经收养过两个人类孩子,并且一直给那两个人类孩子养老送终。 尽管经过数十年的岁月,双方的容貌几乎完全反了过来——原本年轻的孩子变得苍老,穆小雅却一直都没什么变化。当看到垂暮之年的两个孩子一边叫自己【妈妈】一边在床榻上闭上眼睛,穆小雅当时的心情十分复杂,有一段时间甚至不敢接近孩子。 ——经过了数十年的陪伴,结局却是注定的离别,穆小雅可为此伤心难过了好一阵子。所以在之后,她对谁都是冷漠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拒绝着与【人类】的亲近。 因为普通【人类】的寿命,实在是太短了。 直到看到司马钰的时候,她压抑已久的母性终于爆发出来,而且在得知秦月要去学习法术、并且已经入门的时候,说实话她还是很高兴的。修为可以增进【人类】的寿命,若是成了【仙】,甚至还能与天地同寿——这让她唯一担心的事情也没有了。 所以穆小雅对这两个孩子那真的是尽心尽力,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还是什么,只要对方提出来,她立刻就会去办。花沐晨曾一度开玩笑地说,【万妖楼】的楼长多了两个亲女儿出来。 穆小雅没有否认这件事,也没有给出任何答复——她不在乎名声什么的,在她漫长的岁月中,【名声】这种事的优先考虑程度永远都是排在最后的。 “我给你俩重新订了一床被子,大概明天晚上之前送到,小月,到时候记得签收一下,快递员进不来我们院子,你在门口等着就好,钱我已经付完了。”临走时,穆小雅朝秦月招了招手,便关上了车窗急匆匆地离开了。 “好~”秦月答应了一声,转身上了楼——今晚趁司马钰不在,好好收拾一下房间。尤其是那个倒霉丫头的屋子,总是堆着一些根本用不上、又舍不得扔的东西。 ——就算要留着,起码也要好好收在柜子里! —————————————————— 【柳仙市】火车站人来人往——【寒假】可不止是给她们大学生放的,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全都会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休息一下。许多家庭都会借此机会出门旅行,所以此刻的火车站人很多,多到司马钰不得不小心走路,以免踩到别人的鞋子。 不过在人满为患的候车室中,还是有一块相对空旷许多的位置的。 那个位置大约是一个半径一米五左右的圆形,圆形中心只站着一个女人。 周围的人谁都没有靠近——不是他们不敢,而是因为害羞和自卑。 诸天神佛在上,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美丽的生物么?高挑的个子,近乎完美的五官,优雅的肢体动作,以及那双漆黑双眸中时不时透露出的、将【拒人千里之外】和【诱人方寸之间】这两种矛盾的感觉完美融合在一起的神情,令周围的女人们无不自惭形秽,男人们也因为她的美貌而不敢踏入她周身三步之内。 ——他们怕自己会把持不住,这种女人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其中、尸骨无存。 女子并没有在意周围的目光,只是抬头看着列车时刻表,等待着自己的上车时间。直到司马钰从人群外挤进来的时候,她的嘴角才慢慢勾起一丝弧度。 “久等了钟姐!”司马钰挥着手中的两张车票——她俩去的地方有些偏僻,因此车票很富余——而且根据穆小雅的提议,让她买的是最豪华的双人间卧铺。一开始司马钰还很抵触,毕竟她过惯了穷日子,上千一张的车票她实在是舍不得买。 “你去那边可是代表着我们【九岭山】这边的脸面,万一被那边嘲笑说,我们这边的人长途出门只能坐硬座火车,骆青和我的脸早晚会丢光。” ——被这样一说,司马钰没办法了,只能咬着牙刷了穆小雅的卡,将最贵的两张票放进了口袋里。 “没有,倒是你,出了这么多汗。”钟秋拿出纸巾轻轻擦着司马钰的汗,“距离上车还有段时间,先来休息一下。” 第160章 车厢中的变故 贵自有贵的好处,双人卧铺车厢的隔间很宽敞,也不用担心人挤人的情况。而且似乎是因为门上写着【贵宾室】的关系,时不时就有漂亮的列车员敲门,问她们需不需要茶水、零食等服务。 “你们这个时代的人……都很有礼貌。”钟秋看着窗外的景色,在列车员因她的美貌而红着脸离开之后,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现在钱不好挣嘛,”司马钰吃着列车员送来的冰淇淋——她可是第一次吃到这种高级货,要不是怕拉肚子,她能吃十盒——“她要是不礼貌点,上面就会换一个懂礼貌的来,钟姐,现在的工作竞争可激烈了,跟你生活的那些年代差别很大的。” “原来如此……”钟秋也吃了自己面前的冰淇淋一口,随后睁大了眼睛,连扎住头发的小树枝上都开始开花了,“这个好甜!” “嘿嘿,还有更好吃的,虽然我也没吃过,不过看电视节目和网络上都说那些食物很好吃的,等我们下车了先带你出去吃一圈!” “……好。”钟秋点了点头,吃完了冰淇淋,她转头看向了窗外,路过的城市钢筋混凝土的高楼大厦让她一时看出了神——“那些是什么?” “房子。” “你们的人都住那么高的?” “没办法,人多,地皮又贵,只能往高了发展。” “那边的大型铁箱子呢?”钟秋指着一辆刚刚路过的、距离铁路不远处公路上路过的一辆货车,“和我们坐着的这个铁疙瘩一样,也是车子?” “嗯,都是交通工具。” “原来还有各种形状的啊……” “还有更奇葩的呢,等遇到了再指给你看……” 两人一路聊着近代这个世界发生的变化,钟秋时不时感叹一句岁月流逝——许多东西的认知都和她那个时代完全不同了。在那个时代,普通人根本就无法想象在天上飞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而现在,却只需要一张飞机票而已。 还有【日行千里】这种事,古代普通人的【日行千里】是需要一匹好马的,而且还要有驿站,歇人不歇马的那种,才勉强可能实现。而现在——只需要考个驾照一脚油门,更简单的就像现在这样,直接乘坐高速的交通工具。 更别说手机、电视、收音机这种不出门就能知天下事的方便工具—— 到了这里,钟秋不禁感叹,如果当初自己真的拿下了这三界,还会不会有这些新奇的东西出现呢? 她不知道。 旅途的风景很美,有城市也有山水,每当窗外的景色换一幅画卷的时候,钟秋的心中都会升起一阵遗憾——曾经自己也是有机会欣赏这些的。可为了心中的执念,她错过了很多很多。 “你说你以前有很多遗憾,钟姐,其实……”司马钰喝着奶茶,对着面前的美人说道——或许是因为朝夕相处的关系,她感觉钟秋其实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也有着自己的烦恼与哀愁——“过去的事情是无法追回的,与其总思考那些,不如从现在开始创造一些新的回忆?就像窗外的风景一样——有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看一次也不会是和现在一样的心情。” “以后我也会经常陪着你出来玩的,就当是……重新活一回了?” 看着眼前傻丫头单纯的双眼,钟秋心中五味杂陈——虽然过了那么多岁月,许多事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但一些难以遗忘的过去还是像梦魇一样缠绕着她。 不是她不想忘,而是不敢忘——如果连那些事都忘了,那这个三界中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们】了。 “……我试试看。”良久,钟秋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趟列车到终点站要行驶三十个小时,幸好司马钰还算健谈,再加上窗外的美景和桌上的美食,让这趟旅途并不枯燥。 晚上的时候,或许是第一次坐这么久的车,司马钰早早便睡下了。这次钟秋没有回到灰白梦境,而是打算让这个傻丫头好好休息一下——自己现在给不了这丫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她睡得安稳一些。 替她掖了掖被子,钟秋起身离开了隔间,来到了卧铺车厢的走廊上。走廊依旧灯火通明,因为这里的票价比较贵的缘故,所以这一整节车厢就只有她们俩而已。再加上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理论上来说,车厢中应该不可能会有人的。 嗯,【理论上】——现实和理论总是有些差距的。 “在我生气之前,出来。”钟秋靠在门边,低着头对周围说了一句。 安静的走廊没有任何反应。 “……好,我给过你机会了。”钟秋从不喜欢和敌人废话,哪怕【疑似】的敌人也一样。而且她讨厌被任何人窥视,尤其是这种【窥视】还带有一定的恶意—— 并不是对她的,而是对睡在自己身后房间里的傻丫头的。 “阁下息怒,在下来并非针对您,而是与您同行之人。” 就在钟秋即将有所动作的时候,头顶的日光灯忽然熄灭了,紧接着从黑暗的角落中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声音。 “她的身体对我们很重要,在下无意与阁下为敌,只要您不干涉,日后必有大礼奉上。” “哼,不自量力。”钟秋冷哼一声,对方言语中的威胁已经很明显了——真是好大的胆子,想当年就算是【七圣】面对自己的时候,就算是敌对的关系,也得对自己表现出足够的尊敬。 区区一个小鬼,现在都能在摸不清对手实力的前提下大放厥词了么? 看来时代改变的并不仅仅是周围的客观环境,连灵魂也变得浮躁起来了。 “这么说,阁下是执意要与我等【百鬼众】为敌了?”对方见她没有丝毫让开的意思,语气中威胁的意味更重了,“虽然不知道您修为如何,但能发现在下的存在,想必也是有一定实力的。但在我等的【大灾炎】面前,再强的实力也是没用——在下最后问您一句,您执意要保屋里那个丫头?” 听到【大灾炎】三个字,钟秋的眉毛立刻挑了起来—— 啊? 这家伙说什么?! 【大灾炎】?! “……呵,行。”钟秋点了点头,随手一挥,漆黑的长袍立刻显现于身,“事情好像开始变得有意思了,【百鬼众】是?那就让我好好领教一下你们的【大灾炎】。” 这句话说完,车厢中再次陷入了沉默。钟秋仍旧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她不需要有任何动作,因为对方的一举一动、甚至潜藏在暗处的全部人手,她都一清二楚——甚至还包括几个从头顶传来的感觉,看来这些家伙准备得挺全面的,估计司马钰出门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 至于为何等到现在才下手——或许是因为这群自称【百鬼众】的家伙们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这样想就很好理解了——要不然就是有着另一批【敌人】在盯着他们,要不然就是他们觉得自身实力还不够光明正大地行走在外面。 无论哪种都无所谓,【鬼】是以纯粹的个人实力来决定地位的,今天她就让这群自大的家伙好好了解了解,什么才是真正的【差距】。 不知在黑暗中等了多久,忽然,钟秋感觉有几个灵体向她悄悄接近,其中一个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威胁感,估计是来吸引她的注意的,另外几个从另一边隐藏着气息接近,想要对她发动突袭。 ——老掉牙的战术了,钟秋叹了口气。听他们说得这么厉害,还以为会有些什么新奇的方法,没想到还是那一套。 那就让他们得手好了——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无趣战斗,钟秋轻轻摇了摇头,看来还是期待一下他们口中的【大灾炎】。 果然就像她想的那样,其中一个【鬼】快速接近,以猛烈的势头向她发起了进攻,手段也十分简单,从【鬼气】的特点来看,只是简单的【控尸咒】。这和她想得完全一样——虚张声势的正面进攻没想立刻把自己干掉,而是通过控制自己这种出其不意的手段,给另一批【鬼】的杀招提供机会。 看来他们口中的【大灾炎】也不怎么样,搞不好就是假货——当年自己凭借【大灾炎】横扫三界无敌手,根本就没必要用这么偷偷摸摸的手段。 真是污辱了【大灾炎】这种强大到令人绝望的力量。 【控尸咒】轻易就束缚住了钟秋——因为她没有进行任何抵抗。与此同时,身后的几个【鬼】也立刻发起了进攻,几道十分奇特的【咒术】反应一下子钻进了自己的身体。 “搞定,大哥。”身后传来了几只【鬼】的声音,另一侧嘶哑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阁下,在下警告过你的,”说完,那个声音也不再管钟秋如何,而是开始吩咐另外的几只【鬼】赶紧将里面的人搬走。 可就在他们打算绕过钟秋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却让他们如坠冰窟—— “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的【大灾炎】?”钟秋冷漠的声音再次于黑暗中响起,“真是丢人现眼。” 第161章 不胜其烦的车厢 在听到钟秋声音的时候,【百鬼众】的成员全都呆立在了原地。 他们手中的黑色火焰原本应该钻进了她的身体里,在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便会瞬间污染灵魂,任你大罗金仙也无法挣脱——甚至就连【徵灵】级别的【鬼】都会瞬间成为傀儡,或者灵魂被腐蚀,身体成为一具空壳。 而眼前的女子却将那黑色的火焰托在手心上,还用手指时不时摆弄几下,就好像那致命的黑色火焰是一团泡在水中的绒球一般任她揉捏。 “挺像,可惜差得远了。”钟秋看着手中的黑火——她从中感觉到了一种熟悉感,好像自己真的见过这玩意儿一样,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见的。 这群乌合之众口口声声说的【大灾炎】也就颜色差不多,虽然也同样具有腐蚀灵魂的效果,但与【大灾炎】的基本运作原理完全不一样。【大灾炎】的【腐蚀】的本质是吸收——与其说【大灾炎】是一种【火焰】,倒不如说它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所有被其侵蚀的、无论是实体还是灵体,都会被吸进【那个世界】,同时被吸收的物体或灵魂的【能力】也会被操纵着【大灾炎】的主人所利用。 而【百鬼众】的这种黑色火焰就只是单纯的毁灭而已,腐蚀、破坏、分解、消灭——被毁掉的目标最终将彻底消失,散去的【修为】也将重新回归到【大自然】进行轮回。 简而言之,与【大灾炎】为敌将永远处于此消彼长的状态,所以钟秋可以在任何战斗中永远立于不败之地——除非强大到能在【大灾炎】发挥作用前就将她消灭,不然最终的结局永远都是她的胜利;【百鬼众】的黑火则是徒有其表,只是比平常的火焰多一些特殊效果而已,另外颜色也与【大灾炎】比较接近。 “无聊的赝品,徒有其表的名字,也敢拿出来招摇撞骗……不过看上去好像很有用,”摆弄了一阵黑火,钟秋随手将其甩在了其中一个发呆的灵体身上,后者立刻痛呼挣扎起来,不到五秒钟,整个灵体就被迅速蔓延的黑火烧得一干二净,“行了,它归我了。而且看上去……这东西似乎也不是你们的力量。” 说完,钟秋抬手打了个响指,车厢两端——如果从外面看的话,就会发现整个车厢都被惨白的骨头所包围——白骨的缝隙之间连接着丝丝黑火,别说实物,就连灵体都跑不出去。 “给你们个机会,你们的主子是谁,他有什么目的,从哪得来的黑火,最好痛快点都告诉我——说句实话,这些对我来说其实并不重要,我也没兴趣,只是……有些人也许会对这些事感兴趣,况且把你们除掉了,对那个傻丫头也有好处。”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百鬼众】的小首领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对手不是自己能够应付的。别说偷袭,就连他们的最大底牌也对这个女人毫无作用——这还是自从他加入【百鬼众】以来,第一次发生这种事。 “不说?那就再见了。”钟秋没有多做废话,眼前这几个小喽啰连让她用【大灾炎】吸收的价值都没有,直接一把黑火烧了干净。 ——【百鬼众】的黑色火焰现在已经是她的东西了,对她来说,这种黑火还是有存在价值的——而且能够被【大灾炎】吸收,这冒牌的黑色火焰似乎还是一种灵体,有着其独特的【生机】反应。 火焰她收下了,至于另外的家伙们——她不喜欢等人,耐心这东西,留给一个人就足够了。 收拾完了几个【百鬼众】成员,整个车厢的灯也再次亮了起来。钟秋抬头看了看——她这具身体的【眼睛】还无法快速适应黑暗中忽然照射进来的强光。尽管对她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瞳孔骤然收缩带来的刺痛感还是让她有些不舒服。 转身的那一刹,黑袍如火焰般消失,车厢两端的白骨也慢慢分解崩坏,化作粉末堆在了地上。推门进屋,傻丫头还在呼呼大睡——幸好那几个喽啰没搞什么大喊大叫之类的事,不然吵醒了她可不好解释了。 毕竟,傻丫头是带自己出来玩的,碰到这些事难免会影响心情。 影响到她心情的东西,就直接毁掉。 想着,钟秋躺回了自己的铺子上,想要好好体会一下【睡眠】这种行为——灰白梦境之中不分昼夜,睡觉也不过是一种变相的强制休息行为,一点也算不上享受。这节高级车厢中的床躺上去很舒服,在这里睡一觉的话,应该能够彻底放松身体。 ——本来她是这样想的来着。 直到她躺下的一个小时之后,熟悉的感觉再次从门外传来。 行,敢情这群家伙来的还不止一批。 前边的先遣队失败了,还有后续的跟上来——估计是不想错过那个傻丫头身边的人最少的这个时间段。 轻轻叹了口气,钟秋再次坐了起来——现代的一些贴身衣物让她很不习惯,睡觉的时候还是穿着司马钰给她买的宽松睡袍。紧赶慢赶穿好了衣服,钟秋推门出去,又开始应付下一批【鬼】。 这一宿,她来回折腾了七、八次——到了最后一次,钟秋算是彻底恼了。 ——她就是想好好享受一下独属人类的大床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们想要她的身体干什么……”钟秋顶着两个黑眼圈——这具身体可是她为了这次旅行特别准备的,每一根头发都是自己原本身体的复刻——她怕那个傻丫头会看得别扭,尽可能让这具身体和【灰白梦境】中的自己一模一样。 “哼,这个你没有必要知道,只要你把她交出来,我能和你保证【百鬼众】再也不会来找你麻烦,不然的话,只要她独处,我们就一定要得到她!” “行……那我来慢慢审。”钟秋不打算再和这些家伙们说什么了。回手向隔间大门那里施放了【静音咒】——和【静音术】不同,以【咒】为名的法术都是毁灭性的。 【静音术】只是请求大自然让施术范围内的空气产生隔断,由无数细小的真空狭缝阻止声音在其中传播。 【静音咒】则完全不同,与【静音术】被动地阻断效果不同,【静音咒】则增加了一层可以沿着声音传播的方向、直接摧毁声音的来源。 【咒】比【术】使用起来要困难得多,因为【咒】如果把握不好范围、或者念错了【咒语】的话,很容易误伤到别人,甚至会反噬到自身——因为对【大自然】来说,【咒】是使用着【大自然】的力量却逆之而行的,如果使用错误,很可能会招来【大自然】的报复。 比如列车轨道发出的声音、别的车厢的人发出的声音、列车员发出的声音等等,这些对眼下的情况来说都算【误伤】,只有精确把握的【施咒者】才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这就是为什么柳垂莲死活也不教司马钰和秦月【咒法】的原因,相比【术法】,【咒法】明显更容易上手,只要知道【咒语】就行了,就算自身的修为不够,【咒法】也会强行抽取【施咒者】的灵魂来完成【咒】的释放。 对于两个新手来说,这种法术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过钟秋不一样,使用【咒法】对她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甚至早在两千四百年前,她就早已经放弃了【术】、【咒】这种施法方式,使用的是从未有人知晓过的、只有拥有【大灾炎】的人才可以使用的第三种法术体系——【令】。 眼下并不适合使用破坏力不分敌我的【令】,所以钟秋才会选择【咒】这种相对安全、又足以保护司马钰的法术体系。 她要的不止是车厢安静下来,还要彻底杜绝声音的来源——反正这群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静音咒】将大部分【百鬼众】成员都作为了定向目标,只留下了面前的一个。她带着那家伙走得远了一些,禁锢住了他的灵体之后,用刚刚吸收到的黑色火焰幻化出了一把水果刀出来。 “我问一句,你就说一句,问错了的话……”钟秋的声音很平淡,一边说一边割下了他的一部分灵体。被割下来的灵体立刻消散在了空气中——与其本体的【生机】断开联系之后,下场就只有灰飞烟灭。 【鬼】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平常的物理手段是碰不到他们的。但这把黑火凝聚成的水果刀不同,它可以直接伤害到对方的灵体。 “是谁要找那个傻丫头的麻烦?”钟秋坐在一边,不等回答就一刀一刀割上去。因为刚刚在被拖走的时候看到了司马钰睡着的那间房间外面、擅自说话的同伴全都被摧毁、保持沉默的也都被【静音咒】下另外一层黑火烧灼吞噬的样子,就算对眼前这个女人感到恐惧,也是一声都不敢出。 但灵体的疼痛是无法忍受的,与身体疼痛不同,灵魂受伤时的【痛感】要强十几倍。 “我说!!” 终于,在两条胳膊全都被削掉之后,他顶不住了——什么坚持,什么忠诚,现在只求痛快一死。 “是【鬼魔灵】大人让我们这么做的!她要借这个姑娘的身体复活!!” “……啊?!” 钟秋的手一哆嗦,张大了嘴巴望着眼前一心求死的家伙——【鬼魔灵】? 我不就是好好在这呢么?!另外六块【白羽圣石】碎片也都完好无损,她可是能感觉到的,哪里还来的第二个【我】的?! “呵,行。”钟秋点了点头,心说这年头是人是鬼都疯了,怎么什么人都有人冒充——难道这群家伙不知道【鬼魔灵】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么? 那可是整个【三界】共同的敌人。 连自己都不敢暴露身份,这帮家伙,真是活腻了…… 第162章 【溪源镇】 距离【青鸾山】最近的城市也有百公里左右,极少被人类踏足,让其所在的位置有种原始的美感——其实这里的风景不错的,就是交通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就算最近的城市想要来这边玩,坐车或开车就得大半天。进入山区之后,底盘低的车辆根本就开不进来,只能步行或乘坐特殊的交通工具——驴车。 别笑,就是驴车,而且车费还不便宜——大人两百,儿童五十,还有老人专座——加软垫一共三百五。 司马钰舍不得花那三百五,要不是自己一米七,她都想买儿童专座。钟秋没有坐驴车——倒不是她嫌弃驴车的味道,而是很久都没有出来了,想用自己 双脚在外面走走。 说实话,【青鸾山】的山水是真的可以,而且地处南方气候温暖,山上还大多都是针叶林,哪怕到了冬天,也是一副葱葱郁郁的样子。群山中还有数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有些时候,也不全是【水至清则无鱼】,比如司马钰乘坐的这辆驴车旁边的小溪中,就有不少细长的鱼儿在游动。 从坐上驴车开始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绕过了两座矮山之后,终于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溪源镇】。小镇古色古香,并没有大山沟里小农村那种破败的景象,和别处的旅游景点一样,这里的房子也都用心修缮过——拿司马钰的话来说,对着【溪源镇】每个角度拍下来的照片,都可以当作风景画挂在墙上。 “到咧。”车夫跳下了车,将小毛驴拴在了一边,“往前走驴车过不去咧,你们要去的地方直走,第二个路口左转就看到咧!” “谢谢啊大爷。”司马钰付了钱,扶着腰下了车——没垫子就是这样的,一路颠簸不说,硬板车还硌得慌,腰疼是必然的结果。好在司马钰年轻,还能经得起折腾——这要是换成老年人坐这么久的车,估计现在已经在担架上了。 “钟姐,你累不累啊走这么久,不然今天先休息一下?”司马钰走到看着四周环境的钟秋面前——她坐车都累成这样,何况这两个小时里钟秋一直都在旁边走路跟着。 “有点,不过没事,我们不是要去吃烤肉么?”钟秋制作出来的这副身体已经十分接近【人类】了,甚至连各种感觉都能模拟出来。要不是时间比较紧急,她还能做出更完美的。 ——司马钰曾提议过让她直接【附身】自己,不过钟秋拒绝了,她不是很喜欢操纵别人的身体,会有种很别扭的感觉。 事实上,绝大多数的【鬼】都不会以玩乐的心态去【附身】别人,毕竟无论是【人】还是【鬼】,每个个体的存在都是有差异的,从别人身体感受到的,远不如用自己创造出来、拥有着感官的身体的体验。 尤其是像钟秋这样,被关了那么久。再次体验到外界各种各样的环境,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才是她喜欢的。 ——两千多年来,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过这里的环境却让她感到很亲切。 原来也是有没变的地方嘛——她走过【人界】许多地方,隐约记得好像有的地方的建筑风格就是像这里一样的。 “钟姐,你体力可真好……”司马钰揉着腰,心说自己还不如一个被关了两千多年的家伙。 “……还是找个地方先歇一会。”见傻丫头连腰都快直不起来了,钟秋笑着说道,“还有,你跟我比什么,我又不是活人。” “……有道理……” 其实这座小镇真的还不错的,就是因为地处偏僻,没多少游客愿意遭两个小时驴车的罪来到这座镇子。别的游客基本上都是在【青鸾山】群山的入山口附近玩一玩就回去了,少有来到这么深的地方的。 两人来到了预定的旅馆,小旅馆是一座有些古老的、旧时代的【客栈】改的,一共才两层。服务人员很热情,从她们一进院子就开始招呼,又是帮忙提行李、又是帮忙扶着司马钰,一直到将她们送到二楼才退出去准备晚饭。 “二位稍等!洗澡水在烧了!现在就去给二位炒菜!”服务员少女也穿着古代的衣服,大概是这里的特色。她看上去很青春、很有活力的样子,“你们叫我小曼就行!二位在这里住的时间,有任何问题或要求请随时叫我!” 或许是被服务员小曼的的热情感染,司马钰觉得好了很多,但今天是绝对出不去了——不休息还好点,那张镶嵌在木板墙里的、古色古香的古代大床一躺上去,再起来可就费劲了。 房间的摆设也是很复古的那种,除了为了透光和保暖,没有用窗户纸,而是用现代的玻璃之外,剩下的摆设都和古代女子的闺房差不多,家具都是红木的那种,就连镜子也都是铜镜——真不知道这里的人是怎么做的,铜镜磨得十分光滑,和玻璃镜子照得一样清晰。 “等下泡个澡就好了,我先出去摘花,马上回来。”钟秋放好了行李对司马钰说道,这间屋子让她十分满意,很有她被关进灰白梦境之前的那种风格,就连角落里都还放着熏香。香味很淡,但回味无穷,闻着有种让人昏昏欲睡的感觉。 “钟姐,现在是冬天,就算是南方也没多少花开的,你上哪摘花去……”司马钰真的是一动都不愿动了,像条死鱼一样瘫在床上——大床很软,跟熏香一配合,她觉得自己随时都能睡过去。 “这个……”钟秋一时语塞,想了一下才对司马钰解释道,“我们那个时代……女人说【摘花】的意思就是去【解手】……” “啊……”司马钰愣了一下,随后尴尬地看向窗外,“……还是南方气候温暖哈……就是有点潮湿……” “是我不对,既然行走在这个时代,自然应该按照这个时代的规矩来。” “钟姐,你好像穿越过来的啊。” “穿……什么?”钟秋还没听过【穿越】这个词。 “一会回来再跟你说,你先赶紧去,三急可不能等!” 离开了房间,钟秋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一来是她的笑容不是对所有人都表现出来的,毕竟当年她可是一方的霸主,不管愿不愿意都要时刻保持着威严;二来,她觉得这个小镇很特别——并不是景色方面的特别,而是这里的【人】—— 准确来说,她在这座【溪源镇】没有感受到任何【人类】的气息和味道——人类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和【野兽】还是有区别的,【野兽】就算再怎么驯化,也会保有一丝本能地进攻性,想要完全消除是不可能的,这是跟着【灵魂】走的感觉,并非是后天可以磨灭的。 说得简单点,意思就是从进入小镇的那一刻开始,她俩见到的所有的【活人】,都是【妖】。 虽然这些【妖】十分弱小,但钟秋可不能放着不管,还是先探查一圈再说——对那个傻丫头没有威胁就算了,如果有,她不介意把镇子直接烧成灰。 客栈旅馆的走廊和楼梯都是木制的,走起来有的地方会发出声响,不过这点难不倒钟秋,不过是最简单的【轻身术】而已,让足底与地面带着点缝隙就好了。而且她对【鬼气】的控制十分精准,在达到现有效果的前提下,还不会有任何【鬼气】泄露出去、从而暴露自己的身份。 刚刚走到拐角,楼下就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说话声音很小,好像在背着什么人一样。钟秋停在原地仔细听着,其中一个声音好像是刚刚送她们上楼的服务员小曼。 “哎哎哎你们看见了么!刚刚【桂花】房间的那两位客人中,高个子的那个好漂亮啊!” ——【桂花】房间正是司马钰和钟秋下榻的房号,这里的每间房间都会以花朵的名字来命名。 “必须看见了啊!那位大姐姐是做什么的?不会是哪里的明星?难道说我们这里要当成哪部古装剧的拍摄现场了?!” “但是没看见剧组啊,而且就我们这破地方,剧组的那些设备能进来么?” “这你就不懂了,很多设备都是可拆装的……哎哎哎那不重要!刚刚那个姐姐要是真的来拍古装剧的,以她的容貌肯定会火的!我们现在要不要先去要个签名什么的?!” “这不好……会不会让人反感?” “哎你傻啊,你不会让另一个姑娘帮个忙?到时候我们几个一起给她点钱的事儿!” “要不然……嘘!!老板娘来了!!” “你们几个不去干活儿,聚在这里说什么的!”一个成熟的声音传来,应该就是老板娘的声音,“水烧好了么!去厨房催过饭菜了么!走廊打扫了么!” “对不起老板娘!”另外几个年轻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 “去去去赶紧干活去,别耽误了半夜的正事儿!跟你们说,我们这可没什么客人,今天好不容易来了俩,要是让她们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第163章 没有【人】的小镇 “是!” 听完老板娘的训斥,几个姑娘应了一声,立刻四散离开去做自己的事了。等下面没有了动静,钟秋才慢慢走下去,还没忘了取消自己的【轻身术】。 ——既然她们认为自己是【人类】,那就装得像一点好了,哼,【放跑】?她倒要看看这群妖怪有什么新花样。 一边走,钟秋还一边感叹了一下楼上那个傻丫头的运气——虽然知道这家伙很倒霉,但倒霉成这样是她没想到的。好不容易出门旅行一次,第一次订了旅馆就碰到一家这样的店,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至于这些小妖怪们,钟秋从一开始就没放在眼里。她对【六途】中任何一种存在都不抱有任何好感,因为【它们】曾经全都站在自己面前,阻挡着自己前进的脚步。除了对身边比较亲近的人之外,她不打算和任何【外人】产生交集。 “客人,您有什么吩咐么?”老板娘还没离开,见钟秋走下来,礼貌地行了一礼,“有吩咐的话可以通过内线电话联系我们的前台,我们会尽可能满足您的一切需求。” “茅房……卫生间怎么走?”钟秋刚说出口,忽然感觉不对,立刻改了口——现代很少有叫【茅房】的了,基本上都是叫【卫生间】。 “您的房间里就有,虽然我们是复古装修的,但考虑到客人的方便,有些设施还是按照现代来的,比如自来水、淋浴室之类的。” 老板娘很有礼貌,不说毕恭毕敬,起码话里话外挑不出毛病来。 “这样啊,那洗澡水……”钟秋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既然室内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烧洗澡水? “是这样的,客人,因为我们旅馆很久没人来了,许多设施都停用了,想要重启需要花一些功夫的。而且为了客人您能够享受一些复古的设施,我们的浴室也装修成了复古的样式,是木制的方形浴缸,使用起来会耗费很多热水,所以才要提前烧一下。” “这样啊……”钟秋想了一下,发现没什么破绽——这群妖怪还真挺能装相的,“有劳了。” “不客气,您的满意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回报。” “嗯。” 钟秋点点头走回了楼上,心说我倒要看看你们半夜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她以前曾听闻过一些妖怪开的客栈,如果有【生灵】入住的话,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最终都会成为对方的食物。 【妖】嘛,本性难移。 看来要多注意一些这群家伙们送上来的食物了。 洗澡水很快就烧好了,还是那名叫【小曼】的女孩上来提醒的。钟秋先去浴室探查了一下,发现没什么机关之后,才喊司马钰起来洗澡。 司马钰是真的不想离开床,她感觉腰都快断了——刚刚下车的时候只是感觉疼而已,不休息还好,这一躺下去再起来,疲劳和疼痛瞬间放大了好多倍。 说实话,她有些后悔订下这个地方的旅行计划了——虽然这里的旅客是最少的,最符合钟姐的要求。 下次还是订一个有公路能通进来的地方。 不过不洗澡还不行,南方这边本来就比较热,她穿的衣服还有点多,尽管下火车前脱了几件,但还是有些多。刚刚进旅馆的时候就已经一身汗了,现在只感到浑身发粘,不洗澡根本就没法睡。 “慢点……” 好不容易将司马钰搀扶进浴室,还是钟秋替四肢僵硬的她脱的衣服,而且是把她抱进放满热水的木制双人浴缸中的。 “下次啊,我教你点新的【图腾术】,能以最小程度的发力来控制身体的那种……”钟秋替司马钰擦着后背,长长的头发在水中散开,如同荷叶上的纹路一样,“再不然让秦月那姑娘天天督促你锻炼身体——从下火车到这里才三个多小时而已,看把你折腾的。” “谢谢钟姐……”司马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说实话自己最近确实是有些懈怠了,从【修罗村】和秦月突破考试之后,她就再也没碰过【图腾术】,也没想过锻炼身体什么的。原本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参与和别人的争斗这种行为了,没想到居然在这种地方丢了人。 “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年轻的时候没有一副好身体,等将来上了岁数可是要遭罪的——【修罗村】的贺家小子你不是看到了么?年轻时他应该也是一个高手,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贺家小子?谁啊那是。”司马钰皱着眉想了想——村子里倒是有一个姓【贺】的,不过是村长,可不是什么【小子】。 “就是他们村长。在我眼中,他那一把岁数和小孩子没什么分别。” 对她来说,别说贺老爷子,就算是骆青在她的眼中,顶多也就是刚成年。 “好……听你的……钟姐啊。” “怎么了?” “有时候感觉,你和我妈好像。” “别胡说八道,我哪有那么年轻。” “就是感觉嘛……” “行了行了,像就像,赶紧转那边去,我给你洗洗侧面。” 洗过了澡,司马钰更困了,穿着浴袍就想上床睡觉。可接下来的敲门声过后,让她就算再累再困,也强撑着身体来到了桌边。 ——晚餐送到了。 上菜的方式也很复古,都是古色古香的大盘子盛满,然后由几个穿成侍女模样的服务员端上来的。小曼看上去好像是服务员的领班,她穿着小厮的衣服,指挥着另外的几个女生上菜。 看着桌上丰盛的菜色,司马钰的食欲战胜了睡眠欲——那可都是在北方吃不到的山珍野味。桌上没有什么大鱼大肉,全都是当地特色的野菜和菌子,经过独特的方法加工之后做出来的,色香味俱全,还全部都很有特点,让她实在是无法放弃。 “请您慢用!等您吃完了请用内线电话叫我们!我们会来为您收拾桌子!”小曼将一条白色的抹布搭在肩膀上,朝二人鞠了一躬之后就出去了。等她们全离开,钟秋才仔细看了一遍桌上的饭菜—— 嗯,没有施术或施咒的痕迹,而且也不可能下一些致死的毒,就算下药也应该只是蒙汗药之类的——毕竟【妖】和【人】不同,在她那个年代,【人】宰客是为了谋财害命,而【妖】宰客绝大多数都是拿来吃的。要是下了什么致死的毒,自己吃了也会出事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放心吃——钟秋看着大快朵颐的傻丫头,也拿起了筷子。她是不怕下毒的,毕竟她原本就没有实体,这具身体也是临时制造出来的,随时可以舍弃掉,中毒与否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如果司马钰中了蒙汗药什么的—— 就当是安眠药,让她好好睡一晚上,万一半夜这边打起来了,也省得搅了她的清梦。 事实上,钟秋再次想多了——司马钰吃完了饭非但没困,而且还十分精神。不因为别的,就因为吃太撑了,难受,根本睡不着。 “钟姐——嗝儿!!”司马钰打了个饱嗝,她真的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水都不敢喝,甚至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你那个年代……吃得也是这些东西么?” “哪有吃得这么好,”钟秋摇了摇头——既然她睡不着,那就陪她聊聊天好了,“那时候兵荒马乱的,老百姓都吃不上饭,哪有钱吃这些东西。” 她讲的是自己被关在灰白梦境之前不久的事——当时她与【三界】的战争虽然没有干涉到普通人,但也从一些新加入的成员口中听过普通人的生活。当时正处于战争时期——那时候和现在可不一样,没有枪械大炮导弹飞机什么的,打仗纯靠人多,一打起来血流成河的。许多老百姓家里的青壮年男子都被抓去当兵了,再加上当时的税务也很重,百姓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司马钰好奇地问道——她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那个时代的事。 和从历史书上学习时的感觉完全不同,毕竟眼前这个女人,可是亲身经历过那个年代的。 “记不太得了,当时好像有一位……始皇帝?”钟秋努力回忆了一下,那些事就算对她来说,也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那位皇帝挺伟大的,不过不长命。他死之后天下大乱,最后是一家姓刘的还是姓项的势力最大,再后来……” 钟秋讲着当年的事,不知不觉间,发现司马钰已经靠着窗台睡着了。 “傻丫头……”钟秋轻轻笑了笑,先伸出三指搭在了司马钰的脉搏上,确定她真的只是睡着、而不是中了什么毒之后,才将她抱起放在了床上。 随后,钟秋便坐在了红木椅子上,一边喝着茶,一边等待着那些小妖们口中商量的【半夜】的到来。 茶很浓,很提神,如同窗外化不开的夜色一般。整个村子没什么路灯。再加上今晚没有月亮,一到晚上,外面伸手不见五指。 钟秋倒也不急,那群家伙不来更好,如果真的来了,她倒要看看对方有什么手段。 就在她这样想的时候,房门忽然被轻轻敲了几下—— “客人,您睡了么?” 第164章 踏夜而来的礼物 听到外面的声音,钟秋冷哼一声,心说你们还是来了。也罢,自寻死路,怨不得别人。 想着,她为自己用了【障眼法】——以她的法力和修为,就算是【大妖】级别的也无法看穿。她就静静地坐在桌边,等待着外面的小妖们进来。 “没动静哎?” “是不是睡着了?” “不能!现在的年轻人哪有睡得这么早的?” “说不定人家累了呢?” “要不然那位姐姐真的是什么偶像明星,早睡是为了美容?” “那怎么办?还进去么?” “当然进去了!我磨了大半天的刀呢!手都磨起泡了!” “我还收拾了大半天的烤炉呢!上次用的时候还是三个月前那几位客人了!” “是啊!还有柴刀——我们累了整整一天,不就是为了两位客人么!” “那走走走,我们悄悄进去,千万别给人弄醒了。” “应该没事,我们的【安神香】效果挺好的,基本上只要吸入一点,一觉睡到天亮肯定没问题!” “那我们小声点……哎你别碰我刀了……” “……” 窃窃私语声停了下来,钟秋在里面已经把黑火捏在指尖了,只要对方一冲进来,她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送她们去【酆都大帝】夜疏雨那里。 随着一阵不太熟练的撬锁声音,以及一堆抱怨撬锁的小妖动作慢的声音,门被打开了,钟秋将黑火对着门口,只要见到有人进来,不用问,烧就对了。 ——对方带着刀来的,还能干什么好事?! 可当门慢慢打开的时候,钟秋举着黑火的手却停在了半空,指尖的火苗也渐渐熄灭——她本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门口的情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哎你们小点儿声!别推我!弄坏了怎么办!我做了整整仨小时呢!”领班小曼捧着一只脸盆大的蛋糕,上面插了几支蜡烛。钟秋的个子高,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蛋糕上还写着【欢迎光临月楼客栈】几个字。字的周围摆着一圈草莓,鲜红的草莓点缀在看上去就很厚的奶油上,让人看着就有食欲。 “慢点儿啊,你可慢点儿小曼姐!”旁边的小妖拎着一把刀——一把塑料刀,很长,一看就是专门用来切蛋糕的。 剩下的几只小妖端着饮料、零食和果盘,蹑手蹑脚地走到了桌边,将食物和饮料摆在了桌上。她们的动作很轻,生怕吵醒了睡梦中的司马钰。 “哎怎么就一个人啊,那个漂亮的大姐姐呢?” “不知道啊,也没见她出去,还是说……出门的时候我们没看到?” “算了我们就当她也睡着了,赶紧走赶紧走,让人撞见了多尴尬!” “好可惜啊,还想要那个姐姐的签名……” “下回再说呗!给她们服务到位的话,搞不好下次还会来呢!” “拉倒,就我们这偏僻的破地方,来过一次的人肯定都不愿再来了,清澜大人也不说修修进镇那条破路,修好了的话肯定会有更多客人来的!” “哎呀算了,她们来不来再说,我们只管服务到位就好了。” “对了你们几个可千万别把这事儿和老板娘说,要让她知道我们几个私自给客人弄这些东西,非得扣我们工资不可!”临走时,小曼提醒了一声,“大家都是为了【月楼客栈】,老板娘收养我们这么久不容易,这点儿小事就别让她操心了,都听见了没!” “听见了!”另外几只小妖点了点头。 看着小妖们蹑手蹑脚的离开,还捎带脚把门给带上了——锁门的时候发出了一些声响,外面又传来一阵众小妖责备关门的小妖手脚太重的声音,随后便渐渐安静了下来。 钟秋还保持着站在那里、举着手臂的姿势,只是目光却慢慢落在了满桌的蛋糕、零食、饮料和水果上。 这一晚,她整宿都没睡。 “呼啊!——”早上七点,司马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一晚她睡得舒服极了,好像从秦月出门帮忙任务之后,自己就再也没睡得这么踏实过,昨晚还是第一次。 也许和柔软的大床和墙角的熏香有关,总之她很满意这个旅店的硬件设施,尤其是这张床。 “早啊钟姐……哎?你起床这么早?”司马钰从床上跳下来,车马劳顿的疲惫一扫而光,走到桌边看到了满桌的美食,顿时觉得胃里的馋虫被勾了出来,“哇这些都是你准备的?那我不客气了!” “早……”钟秋看着抓起一块切好的火龙果就往嘴里塞的司马钰,笑着和她打了声招呼。 “昨晚你没回灰白梦境?” “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说谎了,实际上是内疚了一整晚。 差点儿啊,差点儿,差点儿自己就将那群可爱的小妖们一把火都给烧了——经过这一晚的事,钟秋决定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等到出结果之前再做决定,不然再发生昨晚那样的事,万一自己一把火真的烧了过去,那罪过可就大了。 她又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人,更不像众人传言的那样十恶不赦——起码对自己是否有威胁什么的还是能看清的。 真是好险。 关于蛋糕的事,她也不打算和司马钰说,反正那些小妖们到时候会问起,自己先说了反而还多嘴了。 “我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哪来的,早上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桌上摆了这些——不然你去问问那些小厮……哦,应该叫【服务员】是。” “嗯……等下我去问问,对了钟姐,你不尝尝?” “你先吃,我去稍微休息一下,等会儿不是还要出门么?” 【溪源镇】虽然地处偏僻,旅游业也没搞起来,但周围还是有不少景点的,今天二人计划去的地方叫【连峰观】,据说那里以前曾住过一位很有名的道士——最早时【连峰观】周围并没有那么多山峰,那几座山峰最初是在别处。后来那位道士出门云游的时候,看到百姓为了几座大山而苦恼,上前一问才知道他们要出门种地的话,每天都要绕过那几座大山。道士见百姓苦不堪言,便施法将几座大山挪到了自家的道观旁边。 ——连峰,将山峰连在一起,从那时起,那座道观便有了这个名字。 虽然地处偏僻,但道观周围的风景却很好,来这边旅游的话,【连峰观】是必去的地方。吃过早饭收拾一下,两人就出门了。因为道观在其中一座山峰的顶端,需要爬很久的山,所以这次两人是轻装出行,只带了登山杖和一些巧克力之类的补充能量的零食。 临出门时,趁着老板娘不在,领班小曼偷偷找到了她们,问昨晚的蛋糕喜不喜欢——司马钰当然喜欢,很少有女生会对甜食有抵抗力的。在得到肯定答复之后,领班小曼和旁边偷听的服务生们高兴得差点跳起来。 她们可是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准备的,有人喜欢当然会很开心。 “那个……虽然有点唐突,但……”高兴过后,小曼看向了钟秋,有些扭捏地问道,“请问姐姐您是偶像么?!” ——关于【偶像】一词,早上吃饭的时候钟秋已经向司马钰询问过了,大概意思就是她那个时代唱戏的【戏子】,而且还得是【名角】。 “我不是偶像,但……”钟秋想了想,拿了一个荷包出来。她是懂针线活的,昨晚一宿没睡,就是将自己黑袍的腰带剪下来一段,缝成了一个荷包,还用腰带上的金线编成了一个绳子,“……我没什么钱的,不过这个可以送给你,谢谢你们的蛋糕,我很喜欢吃。” 看着钟秋的笑容,小曼的脸当时就红了,哆哆嗦嗦地接下了荷包,等司马钰和钟秋离开了院子,才在一群服务生羡慕的目光中将荷包高高举了起来—— “我要把这个挂在我们宿舍的门上!!” —————————————————— 登山之旅并不像司马钰想象得那么浪漫——一开始她觉得在登山的途中沿路看看风景,偶尔再用手机拍个照什么的,像别的同学那样发到社交软件上。虽然她的社交软件上的好友只有秦月和邻居们,不过也算是有人看了。 而实际上是这样的: 前十分钟,司马钰兴奋地拍照,兴致勃勃地爬山。 十分钟后,司马钰拄着拐杖,跟个残疾人一样一步一喘,小腿还不停地打哆嗦,爬几步就得站那可劲儿喘几口气—— 其实也不能怪她,【连峰观】所在的【连峰山】实在是太陡峭了,对于一个登山新手来说并不适合。中途几次她都想用【图腾术】增强一下体力,但想到后遗症之后,又觉得不太划算,于是便放弃了。 至于钟秋——她从一开始就在作弊,体力同样不是她擅长的,所以在从一开始她就给自己加上了【轻身术】走到现在,手中的登山杖完全就是个摆设。 看着一脸轻松的钟秋,司马钰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还是努力一些,赶紧把法术学会。 有些时候,法术好像真的挺有用的,比如现在这种时刻。 第165章 令人讨厌的【客人】 按照一位初学者来说,想要登上【连峰山】至少需要五个小时,司马钰也算出息,咬咬牙拼拼命,竟然在四个半小时的时候就到达了顶部的【连峰观】。 代价就是喘得像条狗一样,连舌头都伸出来了。 “呼哧……呼哧……这老道真是……好体力……呼哧……”司马钰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汗水早就浸透了她的贴身衣物,体力也彻底见了底,现在她是一动都不愿意动,“那老东西日子过得真是够呛……这货都不下山买菜的么……隔几天这么走一次……怎么没累死那个老家伙……” 将道观的拥有者从头到脚问候了一遍,司马钰才算解了气——反正现在这是一座空道观,早就没人了,因为太高、上山的路太陡,也没几个人愿意上来维护。道观显得很破败,不过因为结构还行,大体还没什么损伤,只是外墙有些许裂痕,屋顶漏了几个洞而已。 好不容易休息过来,司马钰才慢慢站起来看着周围的风景。当看到四周隐匿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的群山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做的一切都还算值得——毕竟这样的景象平时可看不到,再加上她并没有使用法术或【图腾术】,完全是依靠自己的体力上来的,欣赏到了美景之余,还有一丝小小的成就感。 拿出手机拍了照片——手机还是穆小雅送给她的那个,挺贵的,像素也不错,拍出来的照片很清晰,就是暂时没办法发到社交软件上,山顶的信号实在是太差了。 她准备回去再发,刚想收起手机,转念一想,钟姐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不如跟她来个合影? 想着她就想喊钟秋一块来,可喊了半天,也没发现钟秋的影子。 这个时节来这种偏僻的地方旅游爬山的就她们俩,跟包场似的。山顶占地面积也不大,找个人也很容易,转了几圈之后,才在道观的正堂找到了发呆的钟秋。 “钟姐,你干嘛呢?喊你好几声也不答应……”正问着,顺着钟秋的目光,司马钰发现她正在看着挂在正堂的一幅画像。 画像有些年头了,很多地方都破损、泛黄,而且好像一碰就会碎掉的样子。钟秋不知为何正看着画像发呆,连司马钰叫她都没听见。 “这个人……你认识?”司马钰上下打量了一眼画像,考虑到钟姐被关起来的时间,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好家伙,两千四百年前的东西?! 这种老古董一般价值连城,就放在这里任它风化?!当地文物局在干嘛呢这是?! “……旧识。”良久,钟秋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画像上人物的脸,那里顿时出现了一个缺口,“唉……这么长时间,想必法术也快失去效果了……” “法术?这上面有法术?”司马钰大吃一惊——她从柳垂莲那里学过一些法术的基础理论,能持续两千多年的法术几乎不存在,如果有的话,那么施法者绝对是个高手。 “嗯……是【凝滞术】,可以将物体受到外界的影响缩减到最小。”钟秋望着画像中的人,视线忽然变得十分柔软——司马钰觉得自己和钟姐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对她有一定的了解。在接触过那几次她用本体出现的时候,钟秋的表情都很少会有变化,但眼中的神采却十分丰富。 比如在谈论到邻居们或者别的【人类】的时候,她的眼中就会显露出不屑;在谈论到过去的时候,她的眼中会流露出一丝哀愁;偶尔在看向自己的时候,那双眼睛还会透露出一丝宠溺。 但如此柔和、却又带着一丝遗憾的目光,司马钰还是第一次见到。 仿佛遇到了一位再也无法相见的老友一般。 “他叫钟良,是我的表亲,虽然平时不学无术,但人还挺不错的,时常照顾我。而且虽然是个男人,但做饭针织样样精通,我的厨艺和针线活都是他教给我的。” 钟秋的声音略微带着一丝颤抖,好像画中人是活的一样,刚刚呢喃般的自语,似乎是在说给画中人一样。 “那他……现在呢?” “死了,”钟秋闭上了眼睛,“在【圣战】初期就死了,为了保护我。” “……抱歉,我不该问的。”司马钰只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关系,很久之前的事了。”钟秋轻轻摇了摇头,“当时我很难受,但这么长时间过去,那些悲伤也都淡了许多,已经不剩什么了。” 说完,她一挥手,黑色的火焰包裹了画作,与此同时,画作的表面忽然泛起了如树叶脉络般的裂痕——那是画上原本的法术正在对抗黑火。不过黑火的威力无可抵抗,只消片刻功夫,防御的法术便寸寸碎裂,画也被黑火吞噬,瞬间消失于无形。 ——与其放在这里承受风霜雨露,不如被黑火吸收,永远存放在没有腐朽与新生的灰白梦境之中。 她会好好保存的。 “我们拍个照,抱歉,刚刚有些走神了。”钟秋收拾好了情绪,拉起了司马钰的手,离开了摇摇欲坠的道观。 照片拍得很漂亮,两人的背后就是氤氲的群山——按道理来说,手机、照相机这种设备是拍不到【鬼】的,但钟秋制作的这具身体十分逼真,尽可能地复原了她原本容貌的每一个细节,如此才能和司马钰同时出现在照片里。 在山顶简单吃了口东西,两人便开始往山下走——回去还得走很久呢。俗话说得好,上山容易下山难,司马钰不敢走得太快,怕自己的膝盖受不了,不过这一次有钟秋搀扶着她,情况变得好了许多。 ——来的时候司马钰逞能,没有让钟秋帮她,结果就是差点儿累死在山顶。这次她学乖了——因为再拒绝钟姐的帮助,明天的计划估计就要全盘取消。 原本两人下山之后还要去附近的饭馆儿吃一顿的,但此时谁都没有了那个心情,尤其是司马钰,只想赶紧回去睡觉,于是两人直接回到了【月楼客栈】。 只是在来到客栈院外的时候,里面传出来的争吵声和摔东西的声音,让钟秋拉住了司马钰。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似乎起冲突了。”钟秋看向了停在街对面的几辆黑色的越野车,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每个地方的【妖】都有自己独特的气息,长久在一起生活的话,这些气息多少会有共同的地方。 这几辆黑色的越野车也散发着【妖气】,但却和【溪源镇】的【妖】散发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外地的——不过外地的来这里干嘛?还拼着伤车的代价从外面开车进来,听司马钰说,这种四个轮子的铁盒子还挺贵的呢。 “别碰那个!!那是客人送给我的!!” 忽然,客栈中传出了小曼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痛呼。 “哼,一个破荷包而已,还以为多值钱呢,呸!”另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是个男人——客栈里上到老板娘下到服务生全都是女人,不可能是客栈里的人。 那就是外面的人了。 “钟姐,是不是……”“我们进去。”钟秋原本想等里面的冲突结束之后再进去——一来她们是客人,这是人家客栈的家事,她不方便多管;二来她对这种冲突并不在意,说到底小曼也只是给她准备了一顿饭食而已,还没到她可以提供帮助的时候,而且自己已经给了远远超出价值的回礼,理论上她不欠这里什么。 不过现在,她有理由进去了,因为那个荷包,是她的腰带上剪下来的一部分缝制的。 可就在她们走进去的时候,里面传出来的一句话让钟秋再次停下了脚步—— “等老子把你们这破客栈拆了,下一步就是去找你姐——祝清澜那娘们儿!让她知道知道我们【五林山】的厉害!”那个粗犷的声音再次传来,“哼,挺有身份一个【大妖】竟然住在这种破客栈中,等老子占了你们的【青鸾山】,必须要用【连峰观】那个地方!把那里当成我的【妖宫】才显得气派!至于原来的破房子,哼,扒掉算了,也不知道哪个没品位的家伙把道观建成那个丑样子。” 破房子? 【连峰观】? 钟秋完全不动了。 因为那座道观,是她亲手设计、亲手建起来送给表哥钟良的。 表哥说,他很喜欢。 “喂!你们是干嘛的!”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人发现了外面的钟秋和司马钰。她俩也看到了屋内的景象——客栈的一楼有很多桌子,有不少桌椅都被砸坏了,而就在那堆废墟中,钟秋看到了一块被撕破的、黑色的布。 布上,还挂着一些金线,只不过已经被扯断了。 “污辱【皇袍】,当以欺君论处。” 钟秋向前走了一步,老板娘见她们回来了,赶紧提醒她们先离开——这是【月楼客栈】与【青鸾山】的事,她不想把外人牵扯进来。 可钟秋却像没听见一样,又往前走了一步—— “私拆【行宫】,当以大不敬论处。” 【连峰观】是她建的,偶尔出行的时候也会来歇歇脚,自然应该算作【行宫】。 “见君不跪,有意刺皇杀驾,当以【谋反】论处!” 第三步落地的时候,外来的十几个男人顿时感到肩头压了千斤重担,再也直不起腰来,【扑通】几声跪倒了一地。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粗犷声音的男人顿时大骇——他也是【大妖】,在【五林山】稳坐第三把交椅数百年,还从未遇到连抵抗都做不到的对手——这女人究竟是什么人?!【青鸾山】什么时候请到了这等人物?! “你们没资格知道朕的名讳。”钟秋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水,却又冰冷如霜。她走到柜台旁拿起了水果刀,随手向地上一扔,“处决你们这群杂碎怕是要脏了朕的手……” “……你们自裁。” 话音刚落,距离水果刀最近的男人不受控制地爬了过去,颤抖着手抓起了水果刀,直接切开了自己的脖子—— 在临死之前,他甚至将水果刀交到了另外的人手中。 不到半刻钟,纷乱的客栈一楼变得一片死寂。 第166章 往日的幻影 “这里把针压下去一点……对……看,这样针脚就会变得很细了。” 梅花树下,一对英俊的男女正坐在清理干净雪花的石制长凳上,男子正在耐心地教着女子刺绣——是的,并没有反过来,钟良是钟家最多才多艺的年青一代,只要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事,没有他不会做的。 用他父亲钟海的话来说,这个儿子对内可持家兴宅,对外可治国安邦,是个千年难遇的人才。 坐在钟良旁边的美丽女子名叫钟秋,是钟海弟弟家的独女,因为出生在中秋节那天,所以取名叫【钟秋】,寓意团圆美满。 这一天是冬至,钟海和弟弟钟山都回了老家,趁着节气聚一聚。钟良和钟秋不喜欢喝酒,便借口学习刺绣跑了出来。 钟秋喜欢刺绣——她并不像普遍意义上的【大家闺秀】,除了刺绣和下厨这两个爱好之外,还喜欢舞刀弄剑,父亲钟山实在是管不了了,再加上又是独女,集家中万千宠爱于一身,也就放任其不管了。 是的,整个钟家这一辈里,只有她一个女性。 几个哥哥弟弟都喜欢她,可她更愿意和什么都会的钟良哥哥在一起——因为他可以教自己刺绣,教自己做饭,教自己舞剑,教自己跳舞…… 两人的爷爷钟老爷子曾感叹,若非两人是表亲,他都有心让这两个小家伙成亲了。 ——在那个时代,别家或许可以这样做,但钟家的规矩是不允许的。 好在钟良和钟秋也并没有这个意思——他们只当对方是兄妹而已,并没有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钟良甚至还为钟秋亲手缝制了一件大红嫁衣,钟秋也为钟良绣了一对鸳鸯的图案,准备在表哥成婚之日送给他。 钟秋很喜欢和钟良哥哥待在一起的感觉,很安心,也很安全——哥哥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用异性的眼光来看自己,这也是钟秋放心待在他身边的原因之一。就比如现在,两人之间的距离感早已超越了兄妹,但互相之间却谁都没有越界的心思。 “哥,这样下针对么?” “嗯,你可以稍微放松点,太紧张容易控制不好力度,会受伤的。” “好。” “再稍微放松点……对,就是这样。” 钟秋一针一针的绣着,钟良就在一边指导,桃花的花瓣和树枝上的积雪被风垂落,飘到两人的身上,如同冬日里一幅画卷一般。 “哥,接下来应该……” 钟秋抬起头,想问问钟良哥哥接下来应该怎么转针,可她刚抬起头,就看到哥哥的脸似乎起了一些变化。 ——好像他的脸变成一张画一样,一张很古旧的画,画上已经有了斑驳的裂痕,随时都有可能风化碎裂。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即使如此,钟良哥哥依然笑着对她说话,只是随着他的面部动作,他的脸真的开始像拼图一样碎裂开,几块碎片飘落,落在了钟秋绣了一半的绢布上。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钟良被吹散成了碎片,四散在空中向远处飘去。钟秋赶紧丢下了手中的刺绣,疯了一般追了出去——她并不怕钟良哥哥变成这样,比起刚刚心头一闪而过的恐惧,她更舍不得哥哥消失。 “哥!哥!!” 钟秋一边追一边尽可能将碎片抓住,可到了最后,留在自己手中的也没有几片——风停了,钟秋摊开手,只有一只眼睛,和一张破碎的嘴巴而已。 “别哭了,小秋,以后表哥不在了,你要好好生活。表哥不是教给你那么多东西了么……将来等遇到一个可以保护你……一生陪伴着你的人……表哥会回来祝贺你的……” —————————————————— 冷风从窗口吹进来,钟秋骤然惊醒—— 原来,只是一场梦而已。 轻轻下了床,又替睡在身边的司马钰盖好了被子,起身关上了窗户。来到小桌边喝了杯茶,钟秋感到睡意全无。看了看时间,刚刚到子时而已——哦,现在应该按这个时代的说法了,半夜十一点钟。 放下了茶杯离开了房间,钟秋打算出去走走——【鬼】本来就是夜间活动,白天休息,与【人】是完全相反的,她是为了将就司马钰,才硬是把作息时间改了过来,只是刚改没几天,还有些不适应而已。 踩着古旧的木制走廊和楼梯,脚踏实地的感觉让她稍微安心了一些,当她来到一楼的时候,发现老板娘和几位服务生正在打扫着大厅。 ——对了,两个时辰前,好像有外地的妖怪来闹事来着,一楼大厅变成这样,还要拜那几个人所赐。 “客人,您怎么醒了?”见钟秋走下了楼梯,老板娘赶紧站了起来。她的身上还有伤,估计也是那几只外来的【妖】做的,“是不是我们的声音太大了?抱歉,我让她们明天再开始收拾……” “无妨,只是睡不着而已。”钟秋摆了摆手,她已经在司马钰睡床的周围布下了【静音术】,再大的声音也打扰不到的,“想要四处走走,你们不必介意我,忙你们的就好。” “是……”老板娘点头回应,同时吩咐几个服务生小妖动作再轻一点。 说实话,要说不在意这位神秘而强大的客人身份的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倒不如说她现在十分好奇——刚刚来的那些外地的妖怪,是隔壁【五林山】的三当家潘林,而且是一名【大妖】,实力甚至还在自己之上,在姐姐出门的这段时间里,【青鸾山】根本就没有能够与之对抗的【大妖】。 姐姐明明是秘密离开的,怕的就是这帮家伙来闹事——【五林山】和【青鸾山】争夺地盘已久,双方的冲突时有发生。五林山有五位【大妖】,而【青鸾山】这边却只有姐姐和自己两位。 和专门奴役【妖】做苦力、兵丁的【五林山】不同,【青鸾山】只是在庇护一些弱小的【妖】而已,而【保护者】这个位置一直都是姐姐祝清澜在做,自己的实力太差,大多时候根本帮不上忙——许多时候老板娘都在想,要是自己再强大一点,是不是就能帮姐姐分担不少麻烦了呢? 可惜,她并不像姐姐那样有天赋,而且姐妹俩的原形是【青鸾鸟】,并不以【力量】为能,更多的是修习妖法。她的妖法学得实在惨不忍睹,因此平日里姐姐在解决【五林山】的麻烦的时候,自己只能在后面带着那些小妖们逃走。 如果不是这位神秘而强大的客人的话,或许两个时辰之前,自己就会被那潘林给…… 想着,老板娘扶着柜台慢慢站起来,对着从自己身边路过的钟秋说道:“刚才……真的谢谢您了。” 钟秋很强大,强大到让老板娘感到畏惧——但她终究也是帮了自己,道谢的话还是要说的。 “踩死几只蝼蚁而已,不必介怀。”钟秋摇了摇头,忽然,她好像低头发现了什么,弓下身子拾了起来,轻轻拍掉了上面的灰尘。 ——【蝼蚁】么?呵。 听到钟秋这样说,老板娘苦笑一声——潘林那样的【大妖】都是【蝼蚁】,那自己又算什么? “老板娘,您有针线么?” 钟秋的声音忽然打断了老板娘的自卑,她赶紧从柜台后面拿出来一个笸箩,双手捧着递在了对方面前。 “谢谢。”钟秋道了谢,便坐在柜台旁一个比较完好的椅子上,金线穿过了针眼,随后便开始一针一针地修补起来。 ——她补的,是自己腰带的一部分。 是的,就是早上的时候,她送给领班小曼的那个荷包。 ——只是被扯坏了而已,以钟秋的手艺,修复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你家的那位小领班呢?”修补荷包的时候,钟秋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说实话,那个丫头还是挺讨人喜欢的。在她的身上,钟秋看到了一丝司马钰的影子。 那孩子也是那样的乐观坚强,生活的沉重并没有将她压垮。 “她……受了点伤,现在正在休息,您有什么吩咐的话,我可以……” “我就是问问,伤得怎么样?” “……肋骨断了两根,她为了抢荷包,挨了几下打。” “严重么?” “医生来看过了,最近还不能下床,需要好好静养。” “带我去看看。”钟秋的速度很快,聊天的功夫,荷包已经修复如初,甚至还用额外的金线在上面绣了一只兔子的轮廓—— 是的,钟秋看得出来,领班小曼的原形,是一只兔子。 “是……”老板娘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剩下的人接着打扫,自己则带着钟秋来到了后院的员工宿舍。 宿舍看上去有些简陋,但很结实,而且墙壁很厚,很保暖。跟着老板娘走到里面,打开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钟秋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小曼。 宿舍每间都是双人间,上下铺的。小曼躺在下铺,身上不少地方都缠着绷带。或许是因为伤痛,她并没睡着。当看到老板娘和她心中最漂亮的姐姐进来的时候,赶紧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钟秋抬手阻止。 “躺下,不要动了。” 小曼忽然愣了愣,随后咬着嘴唇,眼泪滴了下来。 ——漂亮姐姐伸过来的那只手的手指上,夹着那只黑色的荷包。 它已经被修好了。 第167章 笛生血肉,树断亡魂 “姐姐,您怎么……” “别说话。”钟秋坐在床边,手伸进被子里,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小曼的脉搏上,少顷,她站起来挥挥手,片刻黑袍加身——以金线刺绣的黑色长袍下摆缓缓落下,腰带上挂着的诸多金饰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腰带前端的部分短了五寸,而且那些金饰的前方,还挂着一对缩小版的小树枝。 ——对中秋来说,这对小树枝可比那些金饰要宝贝多了,为了不让它们凋零破损,她可是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法术。说句夸张点的,就算周围挂着的那些金饰全都被破坏,那两支小树枝也会完好无损。 “你会吹笛子么?”在老板娘和小曼都看呆的时候,钟秋已经从腰带上摘下了一只金饰——那是一只仅有手指长短的笛子。将其捏在指尖,低语了几声之后,笛子立刻开始快速长大,一息的时间就变成了正常大小。 “……会。”老板娘点了点头,虽然自己法术学得不怎么样,但却对乐器都很精通——这大概就是每个人的天赋不同。 ——哦,是每个【妖】的天赋。 从钟秋手中接过了笛子的那一刻,老板娘就感觉这把乐器不一般——先不说近乎完美的结构与造型,当她的指尖接触到这只由金属打造的笛子的时候,一股灵气忽然顺着指尖缠绕而上。这种感觉很舒服,好像在最疲劳的时候,躺在世间最柔软的床铺上一样,令人放松、安心。 “吹。”钟秋示意老板娘使用,“虽然吹成什么样最终效果都一样的,但如果你会的话,至少听起来悦耳一些。” ——钟秋自己真的不敢吹,她和萧琳一样都是音痴,而且更加严重。萧琳顶多唱歌跑调,钟秋则更倾向于五音不全,已经远远超越了【难听】这个级别。 表哥钟良就曾劝她说,跳舞可以,但千万别开口,也尽量别玩任何乐器,否则容易把人吓到。 这是她少有的短板之一。 “嗯……”老板娘点了点头,将笛子凑到唇边,深吸一口气之后,一阵悠扬的笛声便回荡在宿舍中。她是真的很懂乐器,就连钟秋都听得有些痴了——此时,她回忆起了表哥对她说过的话—— 【音乐能治愈灵魂,是大自然中一切种类声音的顶点。】 老板娘吹的这首名为【归来兮】,是她那个时代比较流行的乐谱,距今至少也有百年的历史了。后世对其经过多次改编,到了如今,懂得原曲是如何吹奏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 当笛声停下来的时候,小曼已经睡着了。钟秋再次替她诊了脉,过了一小会,她从床边站起身来,收起了笛子和黑袍,转身走向了门口。 “明早的时候,把她身上的绷带拆开,系得太紧会影响呼吸。” 老板娘没有回应,她还陶醉在刚刚自己吹出来的笛音中无法自拔——虽然那是经由自己的口吹出去的,但这支笛子的音色实在是太动听了。 当她回过神的时候,钟秋已经离开了。就在这时,她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在两个多时辰的那场争斗中,自己的手臂和左腿受了伤,虽然没伤及骨头,但血肉也留下了很深的伤口。原本那些伤口很疼,疼到连走路都吃力,可现在,那些疼痛感全都消失了—— 老板娘赶忙解开了小腿上绑着的绷带,随后便目瞪口呆地愣在了那里—— 那深可见骨的伤痕,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小曼的情况也差不多,她到现在都没睡着,就是因为骨头裂开的疼痛。虽然医生已经开了药、还打了止疼针,但终究也只是缓解一下,药劲过了的时候,疼痛感会再次袭来。 她能睡过去,说明疼痛已经不再是她的困扰。 老板娘猛然回头看去,却发现钟秋已经不在了——此时,她对这位客人的好奇又增加了几分。 她真是一位奇人——不,是奇【鬼】——刚刚钟秋在低语、让笛子变大的时候,老板娘听出来了,这位客人说的,是【鬼语】。 老板娘懂得一些鬼语,虽然不会念,但多少还是能听懂一点点——【鬼语】和人话不同却又相同的地方,就是在于其是倒着发音的。将每个字的发音完全倒过来念,就是【鬼界】那边的普通话。 【生灵】的发声结构是发不出来那种声音的,只有纯灵体的【鬼】能做到这点。 —————————————————— 离开了宿舍,钟秋漫步在院子中。今日万里无云,漫天的星光虽然提供不了多少光线,但观赏起来也是赏心悦目。她对自己过去的记忆还是很模糊,或许是年代真的太久远了,真的许多事都想不起来了。只有在遇到一些熟悉的物品的时候,那些记忆才会像尘封许久、被打开的箱子一样涌出来。 就像【连峰观】,就像道观中表哥的画像。 还有眼前这片星空——她不记得自己是对谁说过的了,但那句话却因为这片星空而想了起来。 【三界之中,大概只有这漫天的星光能够令朕仰视了。】 ——她已经记不得当年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什么心境,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还稍显轻狂,偶尔也会说出这样不可一世的话来。 不知不觉间,她走到了院子外面——那几辆黑色的铁壳子车还停在街对面,在那些车的旁边,摆放着十几具尸体——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只能暂时摆在这里。 那些尸体此时都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一群森林狼。想来也是,大多数【妖】都是单独行动的,这和【它们】成为【妖】之前的习惯有关,在还是猛兽的时候,很多都是独自捕猎的。 但狼不同,狼是群居型动物,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起行动的,所以昨晚才会来那么多【人】。 只是刚刚老板娘说过,这个叫潘林只是三把手,虽然不是头狼,不过地位应该不低的。现在死在这里,估计他们山头的大当家肯定会再来找麻烦的。 “哼,无名之辈。”钟秋鄙夷地用眼角斜了一眼那些尸体,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那朕就在这里等着你们过来,就凭这几条小狗,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手段。” 潘林是她杀的,她从不会逃避惹下的麻烦。况且这点事对她来说,连麻烦都算不上。 顶多算是一些排遣无聊的事情罢了。 不过她可不会傻乎乎地就在客栈里等——黑袍再次显现,钟秋摸了摸后腰的位置,摘下来了一只树木外形的挂饰。随手将挂饰丢在路边,在接触到泥土的那一刻,挂饰忽然开始猛烈生长,片刻之后便长成了一棵约三丈高的大树。 这棵树和刚刚的笛子不同,那支笛子只有距今不到三千年的历史,是一位医仙临终时托付之物,名为【落仙笛】,据说听到这个笛子的声音,就连天上的神仙也会下凡驻足聆听。而听到笛音的伤者也会【生血肉】、【接断骨】,可以快速治疗一切外伤。 只不过这个【治疗】只是让血肉和骨头回到它们该在的位置上,新长出来的血肉和骨头还是很脆弱,同样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但这棵树却是【鬼界】之物,名为【望酆都】——树如其名,它的每片叶子的正面都是朝向【酆都城】的方向,就算在别的世界也一样。这种树只在【鬼门关】与【黄泉路】附近才有,为的就是给鬼差和迷路的游魂指路。 除了【指路】之外,【望酆都】这种树还有其自身的特点,那就是树上垂下来的、与之共生的藤条会抓住附近一切【生灵】,藤条上的倒刺会刺入【生灵】的皮肤,随后疯狂吸食其血肉,连骨头都不例外。直到血肉与骨头全都被吸食干净、灵魂再无凭依的时候才算结束。 钟秋种下的这棵树是当年【鬼界】寿命最长的一棵,也最具有灵性,甚至已经拥有了【灵识】,可以听懂【鬼语】。钟秋只需要拿一片叶子,只要离得不远,【望酆都】都可以通过抖动叶子的方式提醒她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那【五林山】的大当家还算有点见识,必然会等在外面不敢贸然进去。不然的话,虽然不知道【大妖】能如何,那些跟着他们来的小妖们,肯定是一个都活不了。 至于从院子后面绕这种事,钟秋也完全不担心,【望酆都】的藤条遍布院子周围,树根也深入地下很远,无论从前面进还是从后面进,都要面对【望酆都】的威胁,还不如直接从正面来,想办法怎么烧了这棵树。 ——事实上烧树这种事是完全做不到的,因为【望酆都】是【鬼界】之物,想要烧了它,至少也得是【鬼火】,【人界】的火是伤不到它的。 等到藤条慢慢爬满了院墙的每个角落,钟秋这才往回走—— 正好,自己两千四百年没来过外面,就当是拿这群家伙活动一下身体好了。 第168章 泄露的【鬼气】 “你说什么?”骆青放下了手头的资料,转头看向了范无咎。 范无咎没有回答,他在等夜疏雨的指示——毕竟终归到底他和谢必安都是地府的【鬼】,得听他们真正的【主人】的话。 骆青地位再高,也是一个外人。 “但说无妨。”夜疏雨同意了——她和骆青还有巫锁庭研究了这么久【黑土】,现在终于有了新的消息,已经不是顾及礼节问题的时候了,“把你查到的都说出来。” “遵旨。”【黑无常】范无咎应了一声,这才开口说道,“据【青鸾山溪源镇城隍府】那边的汇报,当地出现了【鬼界】之物,气息很古老,当地府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将这件事汇报上来。” “【鬼界】的东西会出现在【人界】?”巫锁庭嘴里塞得全是零食,这些都是她让人从【仙界】带来的——【鬼界】实在是没什么好吃的东西,或许也和夜疏雨比较自律的生活习惯有关。 “是的。”范无咎这次没有犹豫,直接回答道——这位大人的话他可不敢不回答,不然【仙王】大人肯定会和他们家陛下打起来。 没办法,干的就是这个工作,不说圆滑点儿,至少也得学会察言观色。【仙王】和【酆都大帝】要是吵起来,搞不好最后脾气都得撒在他们兄弟俩身上。 骆青?哦,【九岭山妖王】没问题的,他性格太稳了,基本不会和人吵起来的——就看【仙王】大人对他那黏黏糊糊的态度,别说普通人,就连他们【黑白无常】兄弟俩自认为都受不了——除了骆先生的性格,天下还有几个能忍受从早到晚身上都有一个喜怒无常、嘴巴狠毒、酒品极差还不停烦人的挂件的? “而且……”犹豫了一下,范无咎看了看谢必安,两人眼神交汇之后,后者从怀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根据【溪源镇城隍府】府尹的亲笔折,除了【鬼界】之物以外,他还感觉到了一个很古老的气息,那个气息好像……” 谢必安是支支吾吾说到这的,听得夜疏雨烦躁不已:“有话就直说,今天你们俩怎么了到底?!” 夜疏雨的心情一直都不怎么好——也是,守着【鬼气爆发事件】悬而未解、【鬼界】还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要处理、再加上巫锁庭这个成天到晚和自己吵嘴干架的女人,她的心情能好起来都怪了。 “回陛下,府尹说,那个气息……和您的感觉有些相似,有着皇家的气息,而且从那一瞬间的感觉来看……那阵【鬼气】几乎与您不相上下。” 桌子旁的三位全都不说话了——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接下来要做的事。 “你刚刚说,那个什么什么镇在什么地方来着?”巫锁庭难得说话正经一次。 “回【仙王】陛下,【青鸾山】,【溪源镇】。” “【青鸾山】……”巫锁庭皱着眉思考了一阵,转头看向骆青问道,“是祝清澜、祝清雨那俩丫头的地盘?” “嗯。”骆青点了点头,他和祝清澜有些交情,还受邀去【青鸾山】那边住过几天,帮她们解决了一些事情,“我过去一趟。” 骆青将这件事应了下来——他去是最合适的,同为【妖王】,虽然分管着不同的山头,但有些交流方面的事情,还是【同类】去办比较合适。 “我也去。”巫锁庭快速将剩下的零食塞进嘴里,“要是真出了事,你自己恐怕照顾不过来。” 她不是怀疑骆青的实力,要跟去的原因是【青鸾山】那边除了祝清澜、祝清雨姐妹俩之外,剩下的全部都是一些小妖,整个【青鸾山】的治安和保护基本都是在靠着祝清澜一个人,妹妹祝清雨虽然也很厉害,但和姐姐还有着很大的差距,一般都是在管理山内部的事情。 而姐姐祝清澜则经常会外出,向周围的【妖王】寻求帮助、或者找【人类】这边做做生意——没办法,有成千上万的小妖要养着,她作为【妖王】必须要想想办法。 既然以【人类】的面目生活在尘世中,没钱是万万不能的,吃喝穿用都是要花钱的,而且小妖众多,要花的钱也是一笔大数目,她们姐妹俩必须要在这方面多下功夫。 ——毕竟,不管多大的【妖】,该饿死还是会饿死的,这是身体本身的需求。至于凡间说的那些什么【吸收天地灵气】之类的,那些只能增长修为,可填不饱肚子的。 而【人界】的钱,就是保证她们健康生活下去的必需品之一。 祝清澜在人类那边有着生意,卖得是一些珍稀的药材——【青鸾山】虽然不大,但因为地处偏僻、很少有人踏足,环境并没有任何污染,有些【六途】中的【物】因为没有打扰,渐渐生出了【灵识】,这些【物】中相当一部分都是那些名贵的草药。一般的草药还好,但觉醒了【灵识】的草药就难找了,【它们】会躲着人行动,而且还会隐藏自己的灵魂能量不被外界探查,只有【大妖】级别的人才能找到。 托这个的福,祝清澜的草药生意做得还不错,每一株都能卖出不菲的价钱,许多草药甚至还被搬上了【拍卖会】这种大型活动,因此赚了不少钱。可以说,整个【青鸾山】都是在靠祝清澜一个【大妖】在养着。 妹妹祝清雨也没闲着,姐姐主外,她主内,在姐姐不在的时候,她将【青鸾山】内部打理得井井有条,免除了姐姐的一切后顾之忧,是祝清澜最得力的助手。 除此之外,祝清雨还经营着当地的旅游业——虽然不怎么景气,但好歹也算是有些收入。只不过现在是冬季,是南方旅游的淡季,实在是没几个客人到访。等到春、秋这两个时节,【溪源镇】和周边几个村子还是有不少游客的。 按理来说,祝清澜的实力还可以,但巫锁庭要跟着去,考虑到的是那些小妖们——【青鸾山】祝家姐妹对那些小妖很是照顾,她怕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们俩会束手束脚。 “必安,无咎,这阵子你俩别出门了。”夜疏雨看了看自己那张桌子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左右为难了半天,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我也会跟着一起离开,我不在的时候,这些文件交给你们处理。” “是……”【黑白无常】叹了口气——他们就知道肯定是这个结果。刚才犹犹豫豫、支支吾吾也是考虑到了这个,这事儿他俩已经提前听【鬼探】汇报过了,知道影响很大,搞不好他们家陛下就得跟着去。 得,这回算是猜着了—— 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兄弟俩也算认命了——算了,以前又不是没做过,累就累点儿。 谁让自己在人家手下当差呢! “啧……”与【黑白无常】不同,巫锁庭砸了咂嘴,一脸【大计被破坏】的样子——原本她想得挺好,能和骆青单独出去的机会可不多,还能摆脱夜疏雨这个电灯泡——这个死女鬼肯定不会离开她的【鬼界】的。 ——谁成想,这家伙居然也要跟过来! “那就一起走。” 骆青也知道这件事多严重——能与夜疏雨匹敌的【鬼气】目前为止只发现了一处,那就是上个月【鬼气爆发事件】中,事发现场带回来的那些黑土。 这段时间三人可不是什么都没做,骆青研究出了黑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在经过各种实验之后,发现这些黑色的土壤其实并不是被烧成这样的,而是其中的灵气完全被抽干而产生的结果。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首先能够抽干【物】中灵气的,就只有【鬼】。【鬼】的实力越强、修为越高,【物】中的【灵气】就会被抽得越干净。在【鬼界】的武职类考试中,甚至会用这种方法来测定受试者的实力强弱、修为高低。 到目前为止,整个【鬼界】就只有夜疏雨一个【鬼】能将【物】中的灵气全部抽干——他们用当地的土壤拿回来试过,效果果然和【鬼气爆发事件】中的黑色土壤一模一样。 都是【鬼】,同样残留着【鬼气】,都和【鬼界】有关,实力又相当—— 诸多因素加在一起,让骆青三人推断现在【青鸾山溪源镇】出现的那阵【鬼气】的主人,应该就是【鬼气爆发事件】中的嫌疑【鬼】。 ——无论是不是,最好都要亲眼去确认一下。 “哎对了。”就在三人打算即刻动身的时候,巫锁庭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虽然好像现在说这种事不太合适……但我记得【青鸾山】好像有个挺不对付的邻居,好像叫什么……什么……” “【五林山】,妖王是【奚连帛】,是当地的大当家,”骆青是【妖】,在这方面的事多少也了解一些,“两家三百年前开始有积怨的,当时奚连帛想要与祝清澜联姻,但祝清澜最后发现了奚连帛喜欢奴役小妖,因此反悔,两家就是因为这件事不愉快了很久。”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巫锁庭用手指卷着鬓角的长发,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如果我是奚连帛的话……肯定也能察觉到【青鸾山】中发生了什么事,要是趁乱从中捞点好处……我可听说【青鸾山】的死对头可是一群贪心的家伙们。” “……总之先过去再说。”骆青叹了口气,他最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了。无论双方是怎么想的,眼下都得先过去再说。 第169章 家主回来了 今天的日程比昨天的【爬山】活动明显要轻松许多,司马钰带着钟秋吃了很多现代的美食——【溪源镇】虽然地处偏僻,但也许是本地居民的需求,还是有不少店家的。 尤其是【冰淇淋】这种零食——自从在列车上吃过之后,钟秋就一直念念不忘。两人在镇子上逛商店的时候,她在一家冰淇淋店面前注视了很久——当时司马钰正在旁边排队买牛肉包,根据旅行手册上介绍的,这座小镇的牛肉包的馅料是牛肉和当地的一种野菜混合在一起的,别有一番风味,来到【溪源镇】第一件事一定要先尝尝这个。 镇子再小也有当地的土特产,无论去哪里旅行,至少也要体验到当地的特色。 不得不说,【鸾记】包子店确实很火,就连当地人排队的都有很多。当司马钰抱着装满纸袋的肉包子回来的时候,恰好看到了钟秋站在隔壁的冰淇淋店橱窗外,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冰淇淋样本发呆的钟秋。 “你拿着这个!”司马钰毫不犹豫地将纸袋塞给了钟秋,转身就进入了那家店,点了刚刚钟秋注目很久的那个样本的款式,最后在对方期待而感激的目光中塞在了她的手中,“吃!想吃什么就和我说,钟姐,难得出来一趟,你想要什么,说出来就是了。” 说完,司马钰便接过了她手中的纸袋,让她能空出手来吃冰淇淋,看了看手机中的记事本之后,转身走向了下一个要去的地方——她早就将行程都准备好了,说实话,司马钰也是第一次有自己的时间出来旅行,再之前,她都在和生活拼命。 钟秋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捧着冰淇淋没有跟上去——恍惚间,她的记忆回到了数千年前。 彼时,她的表哥钟良还活着。 【每天都被关在房间里装成大家闺秀,肯定憋坏了。难得出来一趟,你想要什么,说出来就是了。】 ——这句话是钟良带着自己偷偷跑到老家宅院附近的夜市时候,曾对自己说过的。那天晚上,表哥的手中拎着自己喜欢吃的糕点,而自己的手中则拿着夜市上买来的面具和糖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表哥也是先离开了,他要去找下一个自己还没吃过、没玩过的东西——就在这一刻,钟秋发现,眼前司马钰的背影,竟然和那一晚的表哥微妙地重合起来。 “哥哥……”钟秋下意识地叫出声,却又在想起什么之后,将后半句生生地咽了回去。 ——【等等我】。 她想这样说来着。 “钟姐,你刚刚说什么?”司马钰转过头来,望着钟秋说道,“快一点,争取在晚上之前逛更多的地方!还有很多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没带你体验呢!” “……嗯。” 钟秋轻轻点了点头,她感觉有无数句话要说,却一个字都无法从喉咙中挤出来。 “我来了。” 肉包子,冷饮,山货野味,镇边公园的风景……两人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逛了整个镇子,几乎吃遍了全部的小吃摊和小饭馆,玩遍了每一处景点——有一说一,这座偏僻的镇子在旅游业方面还是下了功夫的。虽然进出镇子的路不太好走,但司马钰感觉,如果到了春天或秋天的话,这里应该也能有不少人来玩。 金子总是会发光的,美景和美食也一样,不会因为一条破路而埋没在这群山之中。 司马钰对这趟旅程还是十分满意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钱——和别的景点贵得要死的物价不同,【溪源镇】的物价便宜得吓人,她们在这里玩了整整四天,算上来回的路费才花了不到五千块钱。司马钰清点着自己的存款,心里盘算着要是钟姐愿意的话,再带她到隔壁的城市玩几天。 ——反正她还剩下很多钱,钟姐救过自己两次,又难得能出来一趟,她想带钟姐多玩一些东西。 算是回报,也算是朋友之间的陪伴。 “还是回去。”钟秋在听完傻丫头的建议之后,轻轻摇了摇头,“再不回去,你的挚友和邻居们该担心了,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的,也不差这几天的时间,嗯?” “行,那都听你的,我们后天回去?”司马钰也没有坚持,就像钟秋说的那样,以后玩的机会还有很多——听穆姐说,自己的寿命和人类不同,会活很久很久,那就等以后再找机会出来。 只要钟姐玩得开心就好。 “那我先睡了钟姐,老规矩,外面的位置给你留着。”说完,司马钰就跳上了大床,将床边的位置留了出来——在第一天她发现钟秋晚上没怎么睡之后,两人便有了个约定,那就是当自己睡着的时候,床边的位置会给钟秋留下,什么时候想睡了,什么时候就躺下。 “好,我等会就睡。”钟秋笑着回应,等到司马钰闭上眼睛之后,她抬起手来,用手指虚空画了一个【符】。画完最后一笔,钟秋起身离开了房间。 ——刚刚她留下的是【静音术】,离开屋子是为了去解决一些事情。 她不想将这个傻丫头牵扯进来。 就在两人刚刚回房的时候,鬼树【望酆都】给她发来了信号——有许多不属于本地的陌生【妖气】出现在了【月楼客栈】的院子外面。 想必是【五林山】那边找过来了——哼,正好,在临走之前,将这些麻烦归拢在一起,一并收拾掉算了。 来到一楼的时候,正看到一名男子带着一群人踏进了大厅,外伤已经痊愈的老板娘正将领班小曼和几个服务生小妖护在身后。当听到楼上传下来的脚步声的时候,老板娘回过头来,看到了下楼的钟秋。 “客人……”说实话,老板娘真的不想把钟秋牵扯进来,但自己的战斗能力实在是无法应付眼前的状况——上次的潘林只是三把手,却已经能轻易战胜自己。更何况这次来的人——走来的男人她认识,是【五林山】的大当家奚连帛。 一个三把手她都对付不来,更何况是实力更强的【五林山】妖王——别说他,就算是他身后带来的那些人,自己应付起来也十分吃力。 她不想麻烦钟秋,可她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将【客人】二字后面的部分咽了回去。尽管立场上有些说不过去——毕竟自己和姐姐才是【青鸾山】的保护者,求助于一个外人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但她要考虑的可不光是自己,还有成千上万被庇护在身后的众小妖们。 她没有选择了。 “谁杀了我兄弟,站出来。”奚连帛的脸色很阴沉,声音也带着浓重的杀气。野兽一般的双眼环视了一圈大厅,在略过了老板娘之后,最终停留在钟秋的身上。 ——大概就是这个人了。 老板娘的实力他清楚,自己兄弟有几斤几两他也清楚——在潘林的尸体运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别的外伤,只有脖子上一处伤口。那个伤口很诡异,似乎是潘林自己割的,而且力度很大、刀口还参差不齐,明显是用很钝的利器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 ——当然会钝了,因为那把刀,平时只是拿来切水果的而已。 另外,除了这个刀口,奚连帛还发现潘林的颈椎也有被破坏的痕迹——看来那一刀切得很深,就算潘林真的是自杀,也绝不可能切到这个程度。 简直就没留下任何的活路。 【青鸾山】能让他忌讳的人只有祝清澜一人,在祝清澜出门谈生意的这段时间里,她的妹妹——【月楼客栈】的老板娘祝清雨是绝对做不到这种事的。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这个女人找了外人来帮忙。眼下唯一的【外人】,就是刚刚从楼上走下来的这位、在自己的杀气之下还能面不改色的女人了。 “能突破【望酆都】,有两下子。” 钟秋闲庭信步走上前来,似乎没看到奚连帛带来的那些同样杀气腾腾的【妖】一样。走到老板娘祝清雨面前停住,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子,然后—— 她有些失望了。 虽然知道【大妖】之间也是有差距的,但没想到差距会这么大。就眼前这个【大妖】——虽然同样为【大妖】,但和骆青那愣头青比起来,对方只用一只手就能除掉他。 甚至都不用变回原形。 “你是怎么突破【望酆都】的?” ——这是钟秋目前最想知道的事,理论上来说,以这帮家伙的实力,想要突破那棵鬼树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 钟秋恍然大悟,随后为之气结,她的视线越过了大厅中的众妖,看向了【望酆都】的方向—— “你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大姐,你八千年不叫我出来一次,出来了就为了解决这群杂碎——你又不是不在家,干嘛把扫垃圾的活儿扔给我!” “臭小子你还敢还嘴?!” “不敢,但是大姐,既然您在家,那小的就将这个机会让给您了,省得您事后抱怨小的不给您活动身体的机会。” “早晚有一天我把你劈了当柴烧。” “嘿嘿,大姐,您哪里舍得烧我,毕竟您和您的表哥刻的字还在小的……” “闭嘴!”钟秋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让那棵贫嘴的树把嘴闭上,“……算了,这次放过你,下次再有这种情况,你就准备进灶台。” …… 一鬼一树是用【鬼语】对话的,除了老板娘祝清雨之外,剩下的妖全都是一头雾水。奚连帛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在他的视角中,对方明显是没把他放在眼中。 终于,奚连帛的忍耐到达了极限,也没有再废话的打算——不管是谁杀的潘林,他这次来,就是要踏平这【青鸾山】。 ——说实话潘林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只是很好用而已。但自己的人被杀了,自己还躲在【五林山】不敢露面,传出去他这个【大妖】的脸面可就彻底丢光了。 “上,不留活口。”奚连帛冷冷地说了一句,大手一挥,身后的众妖立刻扑了过来。 钟秋并没在意这些【妖】,对付他们只是弹指之间的事。可就在她准备将对方烧成灰的时候,外面却忽然传来了一声轻叱—— “谁敢来我【青鸾山】闹事!” 众妖立刻心头一惊,奚连帛的眉毛也皱了起来——这回可麻烦了,这个死女人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他明明让人以谈生意的借口将这家伙拖在外面了的! 与之相反,祝清雨却喜上眉梢——她认出了这个声音。 她的姐姐,【青鸾山】真正的主人祝清澜,回来了。 就在众妖愣神的功夫,一个影子以极快的速度一闪而过,如同俯冲的飞鸟一般。紧接着一名身着西装、穿着粗跟高跟鞋的高挑女子站在了祝清雨的面前。女子眼镜后面的柳眉倒竖,瞪着奚连帛骂道: “哼,姓奚的,我就知道是你的手段!下次让你的人出门洗干净点,别留下你妖气的臭味!” 第170章 恶狼的阳谋 当祝清澜回来的那一刻,奚连帛已经萌生了退意——按道理来说,自己绝对不是这祝清澜的对手——就算加上身后的这群兄弟、有了些许的胜算,他也不敢硬拼。他这次带来的可都是【五林山】修为比较高的一批兄弟,一旦打起来,自己这边肯定会有伤亡。到时候让别的山头的【妖王】趁虚而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也知道自己平时得罪过不少【大妖】,有很多实力不如他的都在暗戳戳使坏,一旦发现这边整体实力受损,必然会过来对付他。 “祝姑娘。” 思前想后,奚连帛决定以退为进。 “在下此次前来并非为了找麻烦,而是来问罪的!” “哼,说得好听。”祝清澜也没有立刻动手——她看出来对方带来的人修为都不低,有几个甚至已经半只脚踏入【大妖】这个级别了,真打起来自己讨不到什么好处。万一自己受了重伤,身后的无数小妖将再没有人能庇护他们。 她也看出了眼前这条狡猾的狼已经怂了,能不发生冲突自然是最好的——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庇护【青鸾山】多久,也不知道觊觎这里的【大妖们】还能忍耐多久,总之现在过一天是一天。等有朝一日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大不了自己带着这群小妖们举家搬迁,去骆青那边生活。 也许会有一些不愿意离开故土的小妖不会和自己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有些小妖就适合在南方生存。在修为不够的情况下,北方的气候会让他们觉得不适应。水土不服可能是最轻的状况,对个别比较敏感的【妖】来说,或许还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毕竟,能够无视气候的【大妖】还是在少数,绝大多数的【妖】都必须要遵守最基本的自然法则。 但到了不得已的时候,这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还好骆青这个男人在【妖界】的风评还算不错,虽然本人不修边幅有些邋遢,而且不苟言笑有些难以相处,但总体来说绝对算是一个好【妖】。 他一定会帮自己的。 “问罪?你来我这里问什么罪?我的人哪里得罪到你了?”尽管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祝清澜还是必须要站在【道理】这一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群人抓住把柄。在【妖界】,名声虽然不是最重要的,但也会成为别的【妖】联合起来围攻自己的理由。 “祝姑娘,在下承认,舍弟潘林此前确实多有冒犯,在下也会为他的擅自行动负责任,您这边损失了什么尽管开口,在下定然全额赔付。但无论如何,舍弟罪不至死,此次前来不求别的,只请祝姑娘将杀害在下舍弟的凶手交出来。” 潘林为【五林山】的三把手,自然已经和奚连帛结拜,虽然没有血缘关系,称一声舍弟却也不为过。 “还是说……【青鸾山】执意包庇凶手,不肯将犯人交出来?”说着,奚连帛嘴角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心说你将人交出来,自己和外界也算有个交代,好歹也不算损了自己的面子;不交出来,那说道的地方可就多了——【青鸾山】自诩公平仁慈,却私下里包庇凶手,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而且有了这一次,难保就会有第二次,说不定以前也有过这种事情发生。如此一来,自己便可以用【讨伐】这种词来号召周围的【大妖】,一起对付她祝清澜。 ——那些【大妖】巴不得有这样的机会,因为【青鸾山】中,有一件令无数妖怪垂涎的秘宝—— 【百灵花】。 【青鸾山】灵气很重,不少【物】都在这里觉醒了灵识,觉醒了灵识的【物】——尤其是药草类的——其功效可以翻上去数倍。其中有一味药草名为【百灵】,既取自生活在其附近的【百灵鸟】之名,也取自它【百毒皆灵】的药效,据说可解天下奇毒,连灵体受到的【咒】都可以解开。只要得到了这个东西,无论是卖给【人】还是卖给【妖】,甚至是【仙】和【鬼】—— 到时候就算不是三界首富,起码也是享用不完的荣华富贵。可惜了,祝清澜这女人占着如此资源却不懂得利用,真是太浪费了。 所以周围的【大妖】们其实都盯着这里,自己的【五林山】离【青鸾山】最近,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再加上【五林山】的整体实力,他奚连帛是最有希望占领这【青鸾山】的一个,与周围的【大妖】不和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奈何祝清澜这女人实在是太过强大,她可是参与过两千四百年前那场大战的【大妖】,甚至与【七圣】的骆青和云若水并肩作战过,就算这【青鸾山】只有她一个能打的,可拿下她要付出的代价,远大于得到【百灵花】。 ——甚至,还有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祝清澜听到这,已经明白面前这匹狡猾的狼打得是什么算盘了。说白了,自己不交人,这奚连帛定然会联合周围的【大妖】一起对付她;但如果把人交出去…… 她心里清楚潘林的实力,明白就凭妹妹那两下子绝对不是对方的对手,肯定是有哪路高人相助。如果自己将对方出卖,那么将来【青鸾山】有难的时候,将无人再对自己伸出援手。 而自己无论怎么选择,【五林山】都没有损失——要么为兄弟报仇,要么吞了自己的【青鸾山】。 ——好一个以退为进,好一个断我后路的阳谋!!姓奚的,你真是好手段!! 尽管已经在心中将这匹狡猾的狼骂了千万遍,但祝清澜却很难下决定,她哪边都无法选择——不管选哪边,都会孤立自己的【青鸾山】。 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身边的一个女人却忽然张口说话了——祝清澜回过头,她没见过这个女人,但不知为何,第一眼看上去的时候,竟觉得对方有些熟悉。 “还争什么,那条狗是我杀的,它欺君罔上,理应处死。” 钟秋也看出了奚连帛的计谋,心说这群狗玩得可真脏,打不过就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请问阁下是……” 祝清澜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并非她有意忽视对方,而是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奚连帛这边。再加上从这个女人身上完全感受不到【妖气】等有关修为的痕迹,便没有理会她。 ——一个凡人而已,犯不上分散自己的精力,她的敌人是奚连帛和【五林山】。 可现在再看过去,祝清澜才发现了蹊跷——奚连帛来势汹汹,一路都散发着【妖气】,如果这名女子是普通人的话,早就已经无法忍受【大妖】的【妖气】了。 ——在普通人面前,【大妖】的【妖气】如同猛毒,要不然损毁精神,要不然摧毁灵魂,总之在散发着【妖气】的【大妖】面前,普通人是绝对不可能像她这样若无其事的。 “姐……她是我们的房客……四天前来的……”祝清雨扯了扯姐姐的袖子,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不过实力却很恐怖,她甚至可以不用动手,就能让潘林等众妖自裁而死。” 听到这,祝清澜的眉毛皱得更紧了——那潘林再不济也是【大妖】,就算是【七圣】亲临也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杀死一头【大妖】。 ——这名给她些许熟悉感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小狼狗,我杀了你兄弟,怎么,就在这看着?不打算让我偿命?”钟秋挑衅地勾起了嘴角,她对奚连帛这群家伙真的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巴不得对方赶紧动手,自己好给他们一个痛快。 “祝姑娘,既然凶手已经承认自己做了什么,那在下可就得罪了!”奚连帛露出了胜利的笑容——他也知道祝清澜很难选,甚至还想到对方有可能会用缓兵之计,比如给她点时间查清真相什么的——但现在这人自己站了出来,木已成舟,已经容不得她再想什么对策了。 祝清澜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在倏然间看到了躲在妹妹身后的小曼她们—— 她的嘴巴闭上了。 她不能说话,也没得选择。倒不如说,眼下的情况是最好的——凶手自己承认,那就不存在【出卖】这个事实。虽然也会影响到【青鸾山】的声誉,却总比【自己将对方供出去】这种情况要好得多。 对于祝清澜的反应,钟秋也没说什么,毕竟是自己下的手,而且对方也要考虑她那边的情况——如果参与到这场冲突中来,必定会连累到那些小妖。 身为领袖,她做得无可挑剔。 看着已经开始用【图腾术】现出原形的【五林山】众妖,钟秋冷哼一声,挥手间黑袍加身,腰带上的挂饰互相碰撞、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响声。与此同时,一阵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向四周扩散—— 奚连帛在这一瞬间就后悔了。 他现在才知道为何潘林会死得那般轻易——一开始他还以为对方趁着自己兄弟不注意,用了什么【咒】、或者下了毒之类的手段,他还特地准备了不少对抗精神支配类型的【咒】和毒的【符】、解药。 但现在看来,事情远远没那么简单—— 眼前的这名黑袍女子,强大得令他战栗。 但自己话已经说出去了,现在退也不是、进又怕真的被杀——从这一刻开始,陷入两难的,反而变成了自己。 就在奚连帛飞速思考着该怎么办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叫喊—— “姐!!你干什么!!” 众【妖】向喊声的方向看去,只见不知从何时开始,祝清澜已经浮在了半空,右手的食指与中指并拢放在唇边,口中发出了悦耳清脆的鸟鸣声。随着鸟鸣声越来越清晰,祝清澜的周身渐渐浮现出了无数十寸左右细长的影子—— 奚连帛见状也不顾那名黑袍女子了,赶紧招呼自己带来的众妖后撤—— 好家伙,这女人是疯了么?!上来就用她【青鸾】一族最强大的杀招【百羽千杀咒】——这种可怕的【咒法】是以祝清澜的原形【青鸾鸟】的羽毛炼制,施咒时上百锋利如刀的羽毛一同飞向目标,速度极快防不胜防,而且范围极大施咒极快,躲都没地方躲。 他和其他的【大妖】就是因为这个【咒】而不敢轻易来找【青鸾山】麻烦的,不然这一套下来,侥幸不死也得是个重伤。 还好奚连帛躲闪得快,就在他和众狼妖撞破墙壁逃到院子那一刻,无数羽毛飞向了钟秋——整个施咒的过程只有几秒钟,以祝清澜的速度,只要她边跑边念诵【咒语】,没人能在她念完【咒语】之前打断她。 最后一声鸟鸣结束,祝清澜挥手招来了自己的佩剑——这把佩剑也是由羽毛拼接而成,算是【百羽千杀咒】的另一种用法——她将剑尖正对着钟秋,以无与伦比的速度和羽毛一同杀了过来。 “想不到你竟然还活着!!”祝清澜周身围绕着慑人的杀气,剑尖直指钟秋的要害—— “纳命来,【鬼魔灵】!!” 第171章 决然的【生路】 当逃到院子里的奚连帛看到百羽齐发、甚至已经出现【音爆】现象的羽毛启动的时候,爪子都湿透了—— 他是真的吓着了。 没办法,犬科动物就脚底的肉垫部分会出汗,身上的汗腺是不会流汗的。 毕竟,他曾亲眼见过一名实力比自己还强的【大妖】在这招之下尸骨无存,这个【凌迟】一般残忍的【咒法】会将目标直到完全割碎才停下来,这就是他一直对祝清澜这个女人保持着恐惧的最根本原因。 ——只不过,见到这个【咒法】之后,接下来祝清澜的话,却让他后腿弯曲并拢,紧紧夹住了自己的尾巴。 “纳命来,【鬼魔灵】!!” 什么?什么魔灵?鬼什么灵?!鬼魔什么?!! 这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谁来告诉自己这娘们儿是不是疯了?!她说的那玩意儿是谁?! 两千四百年前的恐怖噩梦?!?! 别开玩笑了,自己只有一千四百岁,关于【鬼魔灵】的事,他还是从前辈那里听说的。 据说当年【鬼魔灵】被【七圣】联手打败,早就被封印进三界的核心【白羽圣石】中,还被拆开成了七块,分别由【七圣】进行保管。 ——【七圣】是什么人物?别说自己,就算十个祝清澜加一起,也不是【七圣】中最弱那位的一合之将。 可哪怕这样的实力,当年都是拼死才将【鬼魔灵】封印——他们甚至无法杀死那个恐怖的对手。 而刚刚祝清澜说那名黑衣女子是谁? 【鬼魔灵】?!! 这女人不会拿这个吓唬自己?可就算是吓唬自己,这戏演得也太逼真了——犯的着祭出看家的本领么?! 就在奚连帛不知道该不该逃走的时候,大厅里的对话传了出来——他能清晰听见的原因之一是犬科动物出众的听力,另一个原因则是…… 那些青色的羽毛,全都停了下来。 停在了黑袍女子周身不到一寸的距离。 也包括了祝清澜手中的【青羽剑】。 ——再也不能前进半分!! “我想起来了,”钟秋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锋利的羽毛,当她的手指接触到羽毛的那一刻,漆黑的火焰顿时将那支羽毛包裹,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说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怎么那么耳熟——当年总跟在穆小雅那头蠢熊身后跑的小丫头,就是你?” 祝清澜没有回答——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此时的她正全力操控着【青羽剑】和羽毛,根本无暇说话。强大的【妖力】不断散逸,整个【月楼客栈】都被震得轻微颤抖起来。 ——还好这楼是木制结构,要是混凝土的结构,恐怕现在早塌了。 祝清澜的俏脸憋得通红——她真的是拿出全力了。不同于别的【大妖】,祝清澜因为其原形的关系,不得不依靠【图腾术】以外的【妖法】——对【妖】来说,其原形是什么,已经很大程度决定了自身的战斗力。举个最基本的例子,一个兔妖的【图腾术】修炼得再出神入化,也不可能是一头虎妖的对手。 为了弥补这个差距,原形较弱的【妖】就会通过修炼法术来弥补。祝清澜就是这个样子,她的原形是【青鸾鸟】,无论这种鸟被传得多神,实际上也就是一种禽类,而且体型还不大。除去人类古书中略显夸张的记载,实际上【青鸾鸟】也就差不多和普通的家养大鹅一般大小。 ——而且还是杂食性的,主食还是各种植物的种子,光凭身体力量根本不能和肉食性的猛兽和猛禽对抗。 还好祝清澜在法术方面的天赋还可以,再加上【青鸾鸟】原本就对自然十分亲和,这才让她修炼到了如此地步。 可惜,在面对【鬼魔灵】时,祝清澜才知道自己苦修数千年的法术究竟有多么可笑——对方甚至连手指都没动,便轻易破解了她的杀招【百羽千杀咒】。 现在她终于理解当年骆青他们作战的辛苦与危险——与这样的怪物战斗还能活下来,本身就应该是一种荣耀。 更别提还能将之成功封印了。 至于自己为何会认出【鬼魔灵】来—— 飞禽的视力原本就远超其他野兽,她甚至可以在百米的高空看到趴在树叶上的、与之同样颜色的虫子。当年骆青他们与【鬼魔灵】战斗的时候,她就在不远处望着。虽然当时的【鬼魔灵】脸部被黑烟所笼罩,但对方那身华丽显眼的黑袍却让她印象深刻——彼时,祝清澜甚至看清楚了黑袍上的每一个细节。 再加上这名黑衣女子在黑袍加身时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这一切都与两千四百年前的那场噩梦如出一辙。 不可能会错的,这名女子,就是当年那场旷世大战中,以一己之力对抗三界大军、乃至【七圣】的恐惧之源,【鬼魔灵】。 “你还能认出朕来,朕很高兴,但你打招呼的这种方式,朕不喜欢。”说着钟秋刚刚抚摸羽毛的那只手慢慢垂下,手指也指向了地面。霎时间,一阵恐怖的压力传来,硬生生将所有的羽毛调转了方向,全部钉在了周身的地板上。 祝清雨手中的【青羽剑】也应声断裂,她本人也像一瞬间被抽干了全部体力一样跪伏在了地上。与此同时,祝清澜感到体内的气血和【妖法】仿佛在沸腾一般,自己完全控制不住。下一刻,她张开嘴,呕出了一口鲜血—— “对,这才是与朕说话时,应当表现出来的尊敬。”钟秋点了点头,再一挥手,无形的压力顿时消失不见,祝清澜这才得到了大口喘息的机会。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以为自己会就这样被活活压死。 外面看着的奚连帛转头就跑,跑得是那样果断与决然,连自己带来的那群兄弟都不顾了。 ——开玩笑!!这还不跑?!【百羽千杀咒】呼吸之间就被破掉,自己还留这干嘛呢?!坐着等死啊?!就连平时自己只能仰望的祝清澜,此时也像条狗一样跪趴在地上,别说还手,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什么?为三当家的报仇?你见过哪只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去找一只老虎报仇的?! 那个不叫胆子大,是胆子腐烂了,没几天活头的那种,找老虎死个痛快去了。 自己还不想死,大不了不要那个什么【百灵花】了——他可不想连命都丢掉。 奚连帛并不以自己的逃跑为耻——古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不是俊杰不知道,但他知道此时自己得识时务。 【七圣】和三界大军联手都差点儿搭上老命的对手【鬼魔灵】就在屋里,这就是【时务】。 ——现在他彻底相信那名黑衣女子就是【鬼魔灵】了。祝清澜这全力一击别说一般的【大妖】,就算【七圣】来了,想要破解都要费一番功夫,而那名黑衣女子却只是用手指指向了地面,那祝清澜修炼了两千多年的杀招就这么被破了。 这等压迫感,除了那位实力犹在【七圣】之上、被称为【传说中的恐惧】的那个【鬼】本【鬼】之外,再无其他。 可他想得太天真了——他倒是想跑,但有【人】却不想让他跑。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人】,只是一株植物而已。那株植物在自己来的时候并没什么动静,而现在,那些漆黑无比、长满倒刺、不断往下滴着黑色液体、一看就带着猛毒的藤条已经将整个院子都围了起来,甚至织成了天罗地网,将整个【月楼客栈】的院子都笼罩在内。 奚连帛知道,这是【鬼魔灵】的东西,或许是她炼制的【法器】什么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种怪物炼制出来的【法器】面前,自己同样毫无机会。 “姓奚的!” 就在他考虑脱身之法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祝清澜的声音。 “我不在!!”奚连帛带着哭腔,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回应了过去——这倒霉女人,自己死就算了,还想拉自己做垫背的?! “想必你已经知道她是谁了!你听我说……咳咳咳……”祝清澜说话有些急,旋即又呕出一口血来,好不容易顺了气,才朝外面继续说道,“【鬼魔灵】现世……三界必将生灵涂炭!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值一提!” “现在与我联手,或许还能与之一战!而且就算是战士,你奚连帛也算是名留青史!今日之事你我注定无法置身事外!你想让后人在你的名字前、除了狡猾、卑鄙无耻之外,再加上一个【胆小鬼】的称号么!!” “别说了!!”奚连帛转头大吼了一声,“你知道个大西瓜啊!!那是【鬼魔灵】!!【鬼魔灵】你懂么?!她打个哈欠就能让我们全都去【鬼界】报到!!老子脑子烧坏了才会跟这种家伙对着干!!” “哼……”听到奚连帛这样说,祝清澜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语气也淡了下来,看向对方的视线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姓奚的……枉我还曾经将你当成对手来看,你虽然坏,却也坏得光明磊落、毫不遮掩。现在看来……咳咳……你还真是一条丧家犬。” 说完,也不顾外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的奚连帛,用断掉的【青羽剑】撑着地面,用尽全力站了起来。她再次将手指放在唇边,轻诵着那条她练习了两千多年的【咒语】。当她念完的时候,钉在周身地板上的羽毛颤抖了几下,再次浮在了空中。 “还想继续?好。” 钟秋就在旁边坐着——她没有打断两人的对话。倒不是她仁慈,也不是她不想快点结束战斗,省得打扰到楼上睡觉的司马钰。 而是她一直都在感慨——听着这对原本为敌对关系的两位【大妖】的话,钟秋轻轻叹了口气。 当年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心甘情愿地走进【大封印术】中的。 为了对抗自己,哪怕互相仇视的双方都能暂时放下恩怨,联手与自己战斗——而自己呢?放眼望去皆是【敌人】。 就算最后的胜者是自己又如何? 这样的三界,不要也罢。 “当年前辈们与你决一死战未曾退后半步,我若现在放弃,又有何面目去面对他们……咳咳……”祝清澜笑了笑,抬手用西装的袖子抹掉了嘴角的血,“今日就算战死在此……我也不会让你再去三界为非作歹!” 说完,羽毛最锋利的部分再次朝向了钟秋,后者却连眉毛也没皱一下,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轻轻问了一句: “……何必呢。” 似是在问祝清澜。 又似是在问自己。 祝清澜没再说什么,只是指挥着羽毛再次刺向了钟秋。钟秋也只是抬起手点了点面前的空气,恐怖的压迫感再次出现,仿佛拥有着实体一般围绕在她的周身。 ——可是,那些羽毛却没有飞向她,而是在接近那层看不见的【墙】之前,忽然调转了方向,朝院子的大门飞去。 速度极快,令人无法反应。羽毛瞬间切开了缠绕院门的黑色藤条,许多羽毛都被藤条上的毒液腐蚀,掉在地上再也飞不起来了。 ——那全都是祝清澜自己的羽毛,是她耗费心血与修为,一根根炼出来的【法器】。每一根羽毛,都要耗费她数十年的功夫。 现在那些羽毛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完成了它们最后的任务—— “走啊丧家犬!!快逃!!拿着我的羽毛去找骆青骆先生!!告诉他【鬼魔灵】回来了!!” 第172章 【义】 【五林山】的范围很大,虽不及三界中最大的妖怪聚集地【九岭山】,但也能排得上前三了。 可惜,那里的物产却远不及别处丰富——这里的【物产】并不是说树木、矿石、稀土等资源,这些东西都归国家管的,他想插手也插不上。 更何况,对于【妖】来说,矿石什么的也没有价值,【妖】才不会因为自己的领地里出现了铁矿煤矿石油等矿物欢喜雀跃,这些东西对修行一点帮助都没有。 ——甚至去拿来交易都没人要。 对【妖】来说,最有用的是当地出现的、觉醒了【灵识】的【物】,比如一些可以增进修为、解毒的药草,或可以炼制成法器的石头,再不然就是对人类来说毫无价值、但对【妖】来说却十分有用的古籍和充满着自然灵气的地点等等。 就像【青鸾山】的【百灵花】一样。这类【物】在【妖】之间统称为【灵物】。 事实上,就连【钱】这个概念也是最近才在【妖界】开始流行的——倒不是说钱有多重要,而是现如今的时代和以前不同了。若是单纯地解决吃穿住行,【妖】完全可以生活在野外,根本不必踏足人类的领域。但随着科技的发展,钱不光可以买到食物和衣服,还能买到方便通讯的手机、内容丰富多彩的书籍、还能乘坐飞机、列车等交通工具,就连一般的小妖也能实现【日行千里】这种事。 【妖】确实需要钱,但也不是那么重要,只需要满足自己最基本的需求就好了。 当然,也有不少【妖】流连于人类的花花世界——像沈诚那家伙一样,从前的他一天不去酒、一天不和美女说话就觉得浑身难受。不过这样的【妖】还是少数,绝大多数的【妖】对钱都挺淡然的。 比起钱来说,【妖】之间的交易更倾向于古老的【以物易物】,比如互相之间对对方的法器或古籍、要不然就是当地产生的一些【灵物】感兴趣的话,就可以通过互相交换的方式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其中的价值完全由双方自身来衡量,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 【五林山】中的【灵物】很少,说实话,要不是奚连帛这个【大妖】在撑着,剩下的妖怪早就去别的地方了。众妖聚集在他的身边,最主要就是想得到一个庇护。 不过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聚集到奚连帛身边的也不是什么正经【妖】,大多数都是别处混不下去的。奚连帛对这些【妖】也并非照单全收,无论是哪个【妖】,想加入【五林山】都要由他亲自筛选,得到他的同意才能在【五林山】待下去。 臭味相投嘛,奚连帛留下来的基本上都是和他差不多性格和价值观的,虽然这种方式让【五林山】成为了【妖】南方的大型聚集地,但其风评并不好,极少有正经的【妖】会去和他们打交道。 其实奚连帛也并非是一无是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妖】愿意留在他身边、跟他出生入死了。这头【大妖】尽管真的像祝清澜说的那样——狡猾、卑鄙无耻——但他却有着一个令众妖信服的优点。 讲义气。 平时【五林山】和周围的一些邻居山头也有不少摩擦,无论事情大小,奚连帛都会亲自出面解决。万一动手打了起来,不管对手多强大,他都会一马当先,从来都不会让自己的兄弟冲在自己的前头。 正是因为这点,【五林山】的众妖才会心甘情愿地跟随他——他们也知道自己的老大平时不着调,可一旦有了危险和麻烦,他们的老大一定会挺身而出帮他们的。 再加上【五林山】的众妖都是奚连帛亲自筛选出来的,所以一旦和外界有了冲突,整个【五林山】就会变得异常团结,这也是其能在三界中立足的根本。 ——就像刚刚,在祝清澜叫住他之前,奚连帛转头就跑并非是想独自逃生,而是注意到了那棵鬼树正准备封住【月楼客栈】的院子——他想给兄弟们制造出一条生路,可惜,最后还是慢了一步。 不过这条生路,现在却被祝清澜打开了—— “走啊丧家犬!快逃!拿着我的羽毛去【九岭山】找骆青骆先生!告诉他【鬼魔灵】回来了!!” 眼见生路出现的奚连帛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招呼群狼快跑,自己则用为数不多的【妖力】维持着那个唯一的出口,防止藤条再次缠上来——他的修为其实不高,打架完全是依靠自己的本能。毕竟是一匹活了一千多年的头狼,原形本身的力量还是很强悍的。 “老六老七老八老九,你们几个把她们带上。”在最后几匹狼要离开的时候,奚连帛叫住了他们,转头看向了客栈大厅——除了用仅剩的【百羽千杀咒】不断向【鬼魔灵】进攻的祝清澜之外,角落里还缩着祝清雨和几名服务生。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妖】,但既是受人恩惠,自当投桃报李。 狼群对头狼唯命是从,他们可不会问原因——老大庇护他们到现在,他的话,就是命令。 用仅剩的妖法撑到最后一匹狼出去,奚连帛抬爪就要走,可就在他即将跨出院子的时候,那只硕大的爪子却停留在了半空—— 犹豫了一阵,爪子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而是夹起了一根地上被黑色藤条腐蚀得千疮百孔的青色羽毛,随手丢到了外面。 “老六,拿着羽毛去【九岭山】,找【七圣】骆青,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 “大哥,那你……”老六看着大哥没有出来的意思,顿时愣住了。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扭曲生长的黑色的藤条渐渐覆盖住了这条唯一的生路。 “我?哼。”奚连帛呲牙笑了笑,巨大而锋利的犬齿在月光下反射着寒光,他扭头看了看还在徒劳地向【鬼魔灵】发起进攻、为他们争取逃离时间的祝清澜,对着自己的兄弟说道,“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你们的命是这女人救的。我要是就此一走了之……从今往后,还有谁愿意跟随我奚连帛?” “走,带她们走得远远的,这辈子有你们这帮兄弟,我姓奚的也算没白活。”说着,体型硕大的森林狼决然转身,锋利的狼牙朝向了三界唯一的公敌,“至于我妹妹……就交给你们照顾了。那丫头比我会做【妖】,跟着她,你们不会吃亏的。” “……定不辱命。”老六看向了他们的首领,张了张嘴,最后却狠狠地咬紧了牙关,将所有的话全都咽了回去,只留下了这四个字。 听着身后渐远的跑步声,又看了看面前不远处的【绝路】,奚连帛轻轻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来触这个霉头了。” —————————————————— 祝清澜操纵着剩下不到一半的羽毛,用尽全力向钟秋进攻——她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虽然没空看向后面,但她已经感觉到妹妹和一群小妖的气息已经不在周围了。 想来应该是那条丧家犬做的——呵,还算这家伙有点良心,不枉费自己拿出半生的心血帮他打开了道路。 至于剩下的,祝清澜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说实话,打了这么半天,对方甚至都没从椅子上站起来,还是保持着坐着的姿势。自己耗费心血炼制出来的【法器】根本就无法碰到对方的身体。 之前只是从骆青、穆小雅和一些古籍记载中听说过【鬼魔灵】的强大,为了能够对付这样的敌人,自己这两千多年来一直不断地修行,希望将来有一天到了危急时刻,能和【七圣】并肩战斗。可现如今看来,自己确实是有些自大了。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了,可却连【鬼魔灵】的法术屏障都无法破开。 而钟秋这边,她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放在祝清澜的身上,而是看着她身后发生的一切,包括她如何用羽毛切开了【望酆都】的黑藤,奚连帛又是如何带着老板娘祝清雨和那群小妖逃跑。 说实话,她有些嫉妒了。 曾经自己的身边也是有着一群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的挚友,眼前这两只【大妖】虽然不和,但在【对付自己】这件事上,他们却表现出了相当的默契—— 钟秋有些不开心了,她想逗逗这两个家伙。 想着,她慢慢抬起手,指尖捏着一只挂饰。随手一挥,挂饰渐渐增大,逐渐变成了一根两头都有着镂空棱角的短棍。 ——这是她曾经的一个敌人,一名得道的高僧的兵器,名为【金刚杵】,沉重无比,上面刻着的经文可破一切妖邪之法。 当年在得到【金刚杵】的时候,可是费了一番功夫。虽然她的实力远在那名高僧之上,但【金刚杵】上的经文却给她带来了一些麻烦——万变不离其宗,除了【大灾炎】之外,自己的所有法术都是【鬼术】和【鬼咒】,包括现在使用着的、法力越高就越坚固的【法术屏障】。【金刚杵】可以轻易破开她的屏障,直接伤害到她的身体。 她原本不想杀那名高僧的,可惜那老头实在是不知好歹,三番五次来找自己的麻烦,还点名提出决斗。钟秋实在是烦透了,为了不影响大局,她杀掉了那名高僧。 人类的身体终究是脆弱的,脆弱得禁不起她一次进攻。 【金刚杵】将【法术屏障】破开了一道口子——哪怕经过这么久的岁月,这把降魔专用的兵器威力依旧不减当年。在冲出屏障之后,钟秋操纵着它飞向了祝清澜。 以祝清澜剩余的【妖力】,完全无法躲开【金刚杵】,她也察觉到了这件威力无比的兵器向自己飞来,也知道自己力不从心,便将所有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金刚杵】离开时、对【法术屏障】造成的缺口中。 ——这是能伤到【鬼魔灵】的唯一机会,哪怕一丁点也好,至少要为后来人制造机会。 想着,她操纵着所有的羽毛向那个缺口飞去,自杀式的打法让钟秋有些喜欢这个丫头了—— 很好,不管不顾,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点自己当年的影子了。 不过单凭这点,还伤不到自己。 钟秋从不在战斗中使用第二件腰间的挂饰,因为完全没有必要。只见她摊开了右手,随后用力一握,飞进缺口的羽毛顿时开始互相撞击,直到化为碎屑,只留下一支相对完整一些的羽毛。 这就是她的独门法术,独立于【术】与【咒】之外、逆天而行的至高力量——【令】。 【术】与【咒】归根结底都是在利用大自然的力量,而她的【令】,则可以独立在大自然之外,再创一套只属于她的全新法则。 说得简单点,【术】与【咒】的使用者再强大,都只是臣服于【大自然】这个基本规则之下,按照【大自然】的运作原理来进行对物质的某种改变、支配或借用,说到底都是在【大自然】之下的。 而她的【令】所创造出来的,则是与【大自然】对等的独立法则,在这个法则之下,她甚至可以和【大自然】全部的力量相抗衡。 这就是【鬼魔灵】真正强大的地方——【百羽千杀咒】受困于大自然的法则,钟秋是与大自然对等的存在,当然无法战胜她,二者的基本高度就完全不一样。 看着自己最后的杀招被破,祝清澜叹了口气,心说罢了,大概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就在她闭眼等死的时候,忽然间,身后传来了一声低沉的狼啸——祝清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直到肩高丈许的森林巨狼将她撞开、同时张开血盆大口硬生生停住了【金刚杵】前进路线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这条丧家犬,怎么没走?! “打我的时候倒是威风八面,祝姑娘,想不到你也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第173章 打“狗”棒 奚连帛是从侧面咬住的【金刚杵】,连两颗长长的犬齿都崩掉了一颗——不过现在也不是心疼的时候了,他现在的姿势是身体挡在祝清澜和【金刚杵】之间,狼头和【金刚杵】并列,扭头咬住这件威力无比的兵器的,怕的就是万一自己没拦住,还能用身体顶一下。 ——他的身体还是挺结实的。 关于崩掉的那颗犬齿,奚连帛心疼的可不仅仅是因为它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光是掉一颗牙其实不算什么,以现代的医学技术,再植一颗上去就好了——他【五林山】那边就有【妖】是做牙医的,不仅手艺好,听说在外面还赚了不少钱。 真正让他心疼的地方,是这两颗犬齿都是他的【法器】——是的,这家伙把自己的牙齿炼制成了【法器】。两颗犬齿被他下了【咒】,只要被咬住,上面的【咒】可以令对方的灵魂逐渐衰弱。附在牙齿上面的【咒】是他从一本古籍上找到的,他自己甚至还给这两颗牙取了个名字——【噬魂牙】。 当时他妹妹奚连锦还嘲笑他很久来着,说他取的这个名字老土。 不过他自己却很喜欢。 “……你怎么没有逃?” 祝清澜像见了鬼一样看着眼前的巨兽,按照她对这条丧家犬的了解,他根本不可能会做出【留下来】这种举动,更何况现在还挡在自己面前,救下了自己一命。 “比起这种事……你不如赶紧研究一下怎么破了这根棍子……”奚连帛顶得很吃力,【金刚杵】还在不断向前,因为姿势的原因,他脖子都酸了,“这破玩意儿力量太大,你要不然破开它,要不然就赶紧躲开!” 听他这么说,祝清澜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强撑着站起来躲在一边。见她躲开了,奚连帛才让开了自己的身子,松口放开了【金刚杵】。 【金刚杵】瞬间砸入了地面,两个大妖同时感觉自己脚下的大地都颤抖了一下。 ——好恐怖的威力! 奚连帛小腿都发抖了,心说自己脑袋刚刚肯定出了问题,怎么可能想要拦住这玩意儿的?! “……你还能切开那些藤条么。”森林巨狼转了个身子正对着钟秋,护在了祝清澜的身前。虽然表情很凶恶,但缺了一颗狼牙的样子让他看上去有些滑稽。 “没办法了。”祝清澜摇了摇头,看着满地破碎的羽毛——她两千多年的心血尽毁于此,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威慑其他【大妖】的手段了。 “哼,那就上一边躲着去,别碍着老子把这女人当宵夜!”看着已经战斗力尽失的死对头,奚连帛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钟秋的身上——哼,行,【鬼魔灵】,想不到我奚连帛竟然也有面对【传说】的那一天! 【六途】众灵终有一死,能死在这等人物手中,想必也是不白活一次了! 钟秋依然没有主动发起进攻,而是斜倚在旁边的桌子上,用手背撑着侧脸,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这对冤家。 ——她当然不会杀掉祝清澜,【金刚杵】落下的位置并非是她的要害,而是她身边的某一处。 并不是因为她仁慈,说到底,自己能被三界称之为【鬼魔灵】——带上这个【魔】字,她就已经与【仁慈】这种行为毫无关系了。 她怕的是回头司马钰会埋怨她。 那个傻丫头虽然因为经常出去打工而变得有些市侩,但本质上还是挺正直的。严格来说,奚连帛这条狗的妖品如何还有待商榷,但祝清澜绝对不是什么坏家伙。自己杀掉那几只上门找事的狗还好说,起码是对方先来找麻烦的。但杀了祝清澜,那傻丫头肯定会难过很久。 她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傻丫头对自己心生隔阂。 所以对于祝清澜,她一直都是玩玩而已的态度,并不打算真的下杀手。让【金刚杵】飞过去,完全就是想看看放弃逃走机会的这头森林狼会有什么反应——当这家伙冲过来挡住【金刚杵】的时候,钟秋心中还偷着乐一下。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一对冤家。 她现在倒是有些舍不得杀掉祝清澜口中的这条【丧家犬】了。 想着,钟秋用眼角瞟了一眼【金刚杵】,【金刚杵】颤抖了几下之后,从地面拔了起来,再次浮在了空中,紧接着便冲向了两头【大妖】。奚连帛见这玩意儿又飞起来了,赶紧转头将祝清澜衔在口中,飞快地退到了院子里。 “你就在这里老老实实地待着!别来碍老子的事儿!”放下了祝清澜,奚连帛立刻转身跑向了别处。因为在退出来的时候,他发现这根铁棍是冲自己来的。 大概是想解决自己这个唯一还有抵抗能力的敌人。 果然,在他离开原地的时候,【金刚杵】也跟着他飞了过来——说来有些奇怪,金刚杵飞得不紧不慢的,好像一开始就没打算攻击自己,而是在追着自己玩。 那简直就像…… ……像一根【打狗棒】。 奚连帛抬爪子给自己来了一耳光,心说自己真是没谱,这样的时刻竟然还联想到这种事。他一边躲一边寻找着机会——躲终究不是办法,他得思考如何对付【鬼魔灵】。 就如传说中一样,【鬼魔灵】确实强得令人窒息。不过尘世中的万物必然都有其弱点,只要抓住了这个弱点,再强大的对手也有战胜的机会。 他一边躲避【金刚杵】的追击一边观察着钟秋,按照他的经验,在战斗中,无论哪边都会下意识地保护好自己的破绽——大多数时候这种行为都不是刻意的,而是一种本能反应。 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中,奚连帛发现这个女人毫无弱点——她没有刻意地保护身体的任何一处,其散发出来的【鬼气】走向也大多数都围绕在周身。那些【鬼气】的分布十分平均,没有刻意保护哪一点的意思。 不过奚连帛何等的狡猾,他的实力在周围的【大妖】中还不入三甲,大多数情况都是靠着自己灵活的脑子解决问题的。在逃跑中他发现,【金刚杵】追击自己——或者说驱赶自己——的路线有些奇怪,平时这玩意儿都是跟在自己身后的,不紧不慢,总是和自己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可有些时候,它却会忽然加速绕到自己面前,迫使自己转向到别处。 在感叹【鬼魔灵】恶趣味的同时,经过数次尝试,他发现自己每次经过大厅的西北角的时候,【金刚杵】都会做出阻拦、逼迫他转向这个行为,而在别处则不会这样做。 注意到这点的时候,他抽空望了一眼大厅的西北角——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堆在一起的备用长凳。但联想到【金刚杵】阻拦自己的位置是在斜上方,奚连帛的视线上移—— 他笑了,因为他找到了【鬼魔灵】的【弱点】—— 这个恶趣味的女人不让自己接近那里,并非是角落有什么,而是……在角落的上方,是二楼客房的位置。 想到自己刚来的时候,这个女人是从楼上走下来的,而老板娘祝清雨一开始好像并不知道这家伙就是【鬼魔灵】,大概是将她当成了房客。而【鬼魔灵】住的那间屋子,很有可能就是【金刚杵】阻拦自己的方向正对着的那间。 就在大厅西北角的正上方。 再加上【鬼魔灵】似乎有意无意地将【鬼气】留出一部分,分给大厅西北角的方向,奚连帛更加确定那里肯定有着什么东西——就算不能因此重创她,至少也能让她束手束脚。 哼,只要拿到了那件东西,或许就能作为要挟她的手段,至少自己和祝清澜应该能逃出生天。这回可不是他胆小,在祝清澜战力尽失、自己又毫无胜算的前提下,还是先保命比较重要。 ——能活着,谁想死啊?! 想接近那间客房可不止有楼梯这一条路,奚连帛原形的体型大约一丈多,比大厅矮一些,但从外面直接跳到二楼还是没关系的。院子里还有一座假山,如果自己站在假山顶部的话,刚好处于【鬼魔灵】视野死角的位置。 在逃跑中观察四周的奚连帛心中制定了一个计划——他要在假山上做出逃往别处的假象,借机去二楼的那间屋子。这个计划有赌的成分,他赌的是【鬼魔灵】没有锁定他的【妖气】。从对方追着自己玩这一点来看,以【鬼魔灵】的自大程度,估计也不屑锁定自己的【妖气】。只要抓住一个机会,他就能进屋找到那件能让他活命的【东西】。 奚连帛是个想到就做的【妖】,在院子里又兜了几圈,便翻身跳上了假山,同时垂下了自己的尾巴——他故意将尾巴垂下来,而且甩向了西边,做出自己要向东边逃走的样子,而事实上,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二楼的房间上。 ——果然,【金刚杵】绕向了西边,准备将他驱赶向东边,并没有拦在自己和屋子之间——那间屋子,正处于假山北边的位置。 抓住了这唯一的机会,奚连帛纵身一跃,巨大的身躯撞破了客栈的木墙,轻易突破到了二楼的房间里。当他感受到屋内的【鬼气】的时候,奚连帛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赶紧四下寻找——时间有限,【鬼魔灵】很快就会上来,他必须在这短短的数息之间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除了被自己撞翻了的梳妆台之外,屋内的摆设很整齐,一目了然,并没有什么包裹之类的。就在他焦急寻找的时候,忽然发现床边有【鬼气】的反应—— 是【静音术】。 被帘子遮住的床上,有着【鬼魔灵】想要保护的东西,那便是她的破绽! 可当他掀开古色古香的大床帘子的时候,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物品】——那里躺着一名少女,少女睡得很安稳,周围的【静音咒】隔绝了全部外界的声音,让她的睡眠不至于被打扰到。 少女? 【鬼魔灵】在保护她? 这丫头到底是什么人? ——算了不管了,直觉告诉他,只要控制住了这丫头,自己和祝清澜就有很大可能逃出生天! 想着,他张开嘴,想要将少女衔在口中——他可不敢杀了对方,万一因此惹怒了【鬼魔灵】,别说走了,自己能不能留下全尸都得两说。 可就在他的牙齿即将碰到少女的时候,来自两处的攻击却让他无法达成目的—— 其中一处攻击来自于自己的右边——【鬼魔灵】发现了他的意图,直接破开地板冲了上来,【金刚杵】直接打向了自己的狼头,它赶紧将头抬起来一些,这才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 另外一处攻击来自于自己的左边,而且是和【金刚杵】威力相当的钝器冲击——当他看清楚的时候,才发现在自己身体左边的,是一颗比自己身体还要巨大的蛇头。 蛇头为暗青色,毒牙、血红的信子和斑驳的鳞片清晰可见,就是这颗蛇头撞在了自己的身上,生生将自己撞得飞了出去。 当自己飞出去的时候,他同时听到了两声同样的呼喊,分别来自【鬼魔灵】和那只巨大的蛇头—— “小钰!!!” 第174章 车马劳顿 骆青他们是在村口碰见老六一行的。 有一说一,这一路差点儿没把骆青给折腾死。他和夜疏雨、巫锁庭三个离开【鬼界】走的是正当程序——这无可厚非,毕竟夜疏雨是【酆都大帝】嘛,不可能知法犯法。 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无论从任何角度都说不过去。 正经通往【人界】的【鬼门关】只有三处,为了保持隐秘,这三处全都在十分隐秘的地方——【鬼门关】的【进】和【出】是两个概念,【进】是一种,各地的【城隍府】都能进去,但要从原地出去,除了要有夜疏雨特批的【通关文牒】之外,还要带着进来时当地【城隍府】批示下来的【入关许可】。 总而言之是个很麻烦的事,骆青来的时候没有经过【城隍府】的【入关许可】——因为当时他是跟着夜疏雨进来的。 开玩笑,当地的【城隍府尹】不想干了,连【酆都大帝】都敢拦? 再者就是当时的事态紧急,夜疏雨把【入关许可】这件事彻底忘在了脑后。不然按照她一板一眼的性格,无论是谁,哪怕是【七圣】进出【鬼界】,也要规规矩矩地照章办事。 到后来她和骆青、巫锁庭一直在研究焦黑土壤的事,补办【入关许可】的事也忘得干干净净—— 就这样,夜疏雨破了一次自己的规矩。 已经破了一次,不能再破一次了——她已经将自己当月的薪水扣掉一半,以示自我惩罚,再扣一半,她这个月就要喝西北风了。平时工作压力大,经常用花钱的方式来缓解压力,夜疏雨根本就没留下什么存款。要是这个月的薪水真没了,她连饭都吃不上。 ——【酆都大帝】又怎么样?还不是得按照自己定下的规矩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点,夜疏雨在【酆都大帝】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两千五百年——按照【鬼界】以往的经验,每过千年就要重新选举一位【酆都大帝】。这样做一来是考虑当届的【酆都大帝】身体问题——如此高强度的工作,没点实力还真就做不长;二来是考虑公平问题,不知道从哪一届【酆都大帝】开始,就定下了这个规矩——【鬼界】之主这个位置是能者得之,这样做也是为了【鬼界】未来的发展。 而夜疏雨的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深得【鬼】意,因此她已经连任了两届,据说五百年后的第三届选举连竞争对手都没有,无论哪个鬼都自认为无法比她做得更好、办事更负责,不出意外的话,算上这届剩下的五百年,她至少还要做一千五百年的【酆都大帝】。 这对鬼界来说是好事,但对她来说真的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现在她忙得连找对象的功夫都没有,曾经活着的时候就是黄花大闺女,死了一直到现在都是单身,算算看,差不多也该有三千年了。 也难怪巫锁庭说她是【老姑娘】。 【老姑娘】办事极其负责任,这就导致了他们仨必须要走正当程序、从三座用来【出】的【鬼门关】中离开。这三座【鬼门关】是【鬼界】的办公人员专门走的路,夜疏雨自己就有出去的令牌,离开的时候可以不用走那么多繁杂的程序和层层的审批,相对来说还要省不少时间。 其中一座就在【九岭山】深处、荒山野岭之中——没办法,为了不让人发现嘛。不过出口的位置有一座庄园,有专门的【鬼】以【障眼法】伪装成为人类守在这里。这些留守的【鬼】唯一的工作就是守着点车—— 是的,车,【人界】的交通工具——这里可是大山沟,靠两条腿走出去?别闹了,真这么做,等出了大山沟,要办的事情早就凉透了。 什么?飞? 行,他们倒是都能飞,不过隔天的新闻联播可就麻烦了。 【深山老林发现三个飞在天空的人形不明物体——是ufo入侵的目击报告?还是某种大型飞禽?亦或是不为人知的神秘力量?——请持续关注,本台将持续为您进行追踪报道。】 ——嗯,解释去。 倒也不是不能花钱摆平,就是以这仨人的存款,加在一起还得找人借钱去。 他们仨可是【七圣】,和人借钱?算了。 他们还是要脸的。 就这样,三位三界中站在顶点的大人物花了一天的时间开出了大山沟——还是请其中一位留守的【鬼】帮忙开的车,因为他们仨谁都没有驾照——辗转到了【柳仙市】,为了赶时间坐上了穆小雅帮忙订下的飞机航班,骆青这个没出息的又晕机,吐得跟孙子一样,下了飞机又坐了俩小时的驴车—— 夜疏雨还行,仗着自己是只有灵体的【死灵】,并没有多大影响。骆青和巫锁庭已经剩下了半条命,俩人一个拄着拐棍,一个挂在了夜疏雨的身上,跟逃难似的,总算是来到了【溪源镇】的镇口。 然后就碰到了一群冲出来的森林狼。 “滚开!别挡道!”跑在最前面的那头森林狼见到三人,也不管会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了,毕竟大哥拿命给他们换来了生路,他们还要去将重要的信息带往【九岭山】。 骆青是走在最前面的,见这群狼冲过来,他抬起手哆哆嗦嗦地在半空想画个【拦路符】——好歹他也是【妖王】,【妖界】的规矩就是他和另外几个【妖王】一起制定的,其中一条就是禁止在普通人面前现原形,以免引发不必要的骚乱。 眼前这几匹狼显然是坏了规矩,他想要好好说教一下,结果因为被折腾了一路、实在没什么力气了,还没等【符】画完,就被最前面的森林狼撞得飞了出去。 ——事后,老六拿着自己把【七圣】之一的骆先生撞飞出去这件事吹了一辈子的牛皮。 还好夜疏雨算是完好无损,她一把推开了挂在身上的巫锁庭,抬起手指压在唇边念出了【鬼咒】,片刻的功夫,狼群脚下的地面就变成了泥沼,无数白骨的手臂从中伸出,牢牢抓住了他们的四肢。 ——她已经很久没用过【鬼术】和【鬼咒】了,刚刚的【缚灵咒】还差点儿念错了几个音,不过好歹还算是对了。 “你们是哪座山头的……”骆青拄着拐棍儿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他想破口大骂来着,但奈何实在没什么力气了,心说还是先解决问题,撒气的事先往后放一放。 “何人胆敢拦下吾等的去路!”老六是真急了,大哥还在那边生死未卜,【鬼魔灵】也重现了世间,眼下是一刻也耽误不得。 “【九岭山】,骆青。”骆青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理论上来说,他的名号还是可以的,三界之中无论是【六途】中哪一途,见到他都得规规矩矩地行礼。毕竟,【七圣】的贡献和地位摆在那里,容不得任何人质疑。 只是他现在的形象…… “你?骆青?”老六愣了愣,和周围的另外几匹狼互相看了看,随即爆发出了极其伤人自尊的爆笑声。 “你?骆青?哈哈哈哈!!”一匹母狼笑得趴在地上直摇尾巴,“也不找个水坑照照你自己的样子!!你是骆青?!我还是【酆都大帝】夜疏雨呢!!” 巫锁庭本想发作来着——她最听不得别人拿她的好哥哥开玩笑。不过后来听母狼把夜疏雨这个死女人也带了进去,想想还是算了。 ——多骂点,尤其是身边这个【老女鬼】,骂得越难听越好! 夜疏雨的脸色黑得都快打雷了——就在她也打算发作的时候,老六却收起了笑容,正色对他们说道:“几位英雄,在下自知不是诸位的对手,但在下真的有急事要去【九岭山】,此事关乎天下苍生,还望几位通融一下,改日在下必有重谢!” 老六是知好歹的,知道对方三个不简单——单凭一个【缚灵咒】就能让自己这边动弹不得,若是真动起手来,肯定讨不到好处。眼下还有要事去做,不如先低头服个软,有账过后再算也不迟。 “他真的是骆青,只不过身体有些……不舒服。”夜疏雨看了一眼骆青,心说这个丢人的玩意儿,早知道他晕机,还不如一开始就坐特快列车过来呢。 “……你们要如何证明?” “那……这样如何?”夜疏雨思考了一下,此行匆忙,除了通关的令牌之外,没有带任何证明身份的物件。而且以对方这几匹狼的修为来看,估计也认不出这令牌的分量。 与其花费口舌解释,不如让他们看清楚实力的差距—— 话音刚落,夜疏雨的身体忽然变得透明,紧接着头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黑影比周边的山峦还要高大,那是一副披着破烂黑袍、手持鬼头禅杖、全身上下都燃烧着森然鬼火的白骨骷髅。 “朕乃【酆都大帝】夜疏雨,”伴随着鬼头禅杖上面的铜环发出的低沉声音,虚影以沉重的威严和恐怖俯视着已经夹起尾巴的狼群,靡靡鬼音回荡在小镇的上空,“这样……可否证明他的身份?” 酸着脖子仰望着看不到头顶的巨大鬼影,老六心说自己这辈子算是值了—— 【鬼魔灵】,【酆都大帝】,【九岭山妖王】,还有一个瘫在地上的女人——能和这两位走在一起,这女人想必也不是凡夫俗子——一夜之间见到了这么多大人物,就算现在死了,也算是不枉此生。 “陛下……骆先生。”老六信了,因为他从眼前这位的身上,感受到了和【鬼魔灵】一样的压迫感,他扭头从肩膀上拔下了青色的羽毛——为了不弄掉,他将羽毛和自己的毛发缠在了一起,“此乃【青鸾山妖王】祝清澜的信物,骆先生,【鬼魔灵】重现世间,现在我们大哥和祝姑娘正在与之周旋,还望您能够施以援手,救我大哥……救天下苍生于水火!” 听到【鬼魔灵】三个字的时候,骆青就已经冲向了狼群,一跺脚散了夜疏雨的【鬼咒】,抓着老六的鬃毛、翻身跃到了他的身上—— “走!带我去!” 老六现在才算真正相信这个邋遢的乞丐肯定就是骆青——能一脚散去【酆都大帝】的【鬼咒】,一般的【妖】根本就做不到。 “……你先去,我带着这废物一会就到。”望着身边对伏在面前、等她们坐上去的母狼连连摆手的巫锁庭,夜疏雨轻轻叹了口气,心说这女仙还真是难伺候。 骆青闻言点点头,让老六先走,老六也没犹豫,心说一个骆青也行,总之先过去帮忙,爪子一抬就折返了回去。 当骆青来到月楼客栈以外的时候,以他的角度刚好看到了二楼一匹巨狼正张着嘴对着床铺——因为古代的大床三面都是遮起来的,他不知道床上的是谁,但他认出了床楣上挂着的衣服—— 那是司马钰的,这丫头平时生活很节俭,所有的钱都花在了吃上,对衣服什么的并不感兴趣。那件衣服她穿了好久,一直都没换过。 骆青见状当时眼睛就红了,一跃跳下了狼背,过程中额头显现了一道复杂的【图腾】,与此同时身体也开始膨胀——片刻之后,数十丈的暗青色大蚺在老六的目瞪口呆中显现。骆青无视了封住院子的毒藤,一头直接撞了过去。毒藤当时就被撞散,只是那些毒液落在他暗青色鳞片上的时候,却只是冒出一阵白烟,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 ——好强悍的身躯!老六不禁这样感慨。 这鬼树的毒连祝清澜的法器都能腐蚀,却伤不到【七圣】的一丝一毫——这就是三界顶尖战力的实力么?! 骆青一头撞向了奚连帛,与此同时,在奚连帛的另一侧,骆青感受到了一股无比熟悉的【鬼气】——不过他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天大的事,也得先救下了小钰再说。 可就是这一撞,让森林巨狼的身体飞了出去。在飞出去的一刹那,巨狼的獠牙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忽然崩断,直接飞向了睡在床上的少女那里—— “小钰!!!” 第175章 躺着也中枪的究极倒霉体质 钟秋的反应稍微慢了一点,等她听到楼上传来的破墙声音的时候,在原地犹豫了三秒钟才想起来上楼。上楼时还被自己的本能反应给绊了一下——她想走楼梯来着,回头才察觉过来直接突破头顶的天花板似乎更快一些。 犹豫的那三秒钟,是因为她感觉到了一个熟悉的【妖气】正在接近。 那是自己曾为【鬼魔灵】时,唯一有勇气与自己正面对抗的【大妖】之一。 骆青。 之前她一直不敢出来,正是因为担心被发现——之前她知道骆青出门,但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因为怕他忽然回来撞见,所以一直都没有现身的意思。 不过这次出来旅游,她就没有了这个顾虑——骆青的势力范围在北方,这次出行的目的地在南方,就算这位【七圣】之一找过来,她也有足够的时间作出反应,在被发现之前先躲起来。 ——是的躲起来,她在怕骆青。 骆青很强大,如果是他当年的实力对上现在的自己的话,钟秋感觉自己应该会被压一头——毕竟现在的她只有七分之一的力量、七分之一的灵魂,对付【七圣】以下的还好说,一旦面对【七圣】本身,就算能够胜利,也只可能是惨胜。 不过,钟秋怕得并不是骆青强大的力量,而是被他撞见之后,自己和司马钰的关系估计就算是走到头了——这是两千四百年来,唯一一个与自己比较亲密的关系。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当时司马钰第一次与自己交流的时候,给了自己两根小树枝—— 那是一切的开始。 她已经不想三界了,也不打算和任何人发生冲突,就连刚刚和祝清澜、奚连帛两位【大妖】,她也只是在闹着玩打发时间而已。以她的实力,呼吸间就可以取走对方的性命。 现在的钟秋只想守着灰白梦境,和司马钰保持着现在的关系——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犹豫的这三秒,就是在考虑是否上楼——她不确定骆青是否赶得上,万一因为自己想要藏身而让司马钰受伤,那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罢了,就算被发现又如何,大不了再被关回那灰白色的梦境中。自己已经孤独生活了两千四百年,再多一些也无所谓的。 只要那个将自己带出孤独的傻丫头,能够平安就好。 下了决心的钟秋立刻召回了【金刚杵】,在大厅西北角斜上方打了个窟窿出来,直接跳了上去——当她上楼的一瞬间,就看到奚连帛正在床边,向着她生命中唯一的光,张开血盆大口。 杀心骤起的钟秋不再留手,【金刚杵】带着恐怖的威压直接飞了过去,直击奚连帛的狼头——说实话,要是换一种不这么笨重的兵器的话,比如刀剑之类的,那奚连帛的脑袋可能就已经下来了。还好【金刚杵】并不以速度见长,这才给了他反应的时间。 察觉到杀气的奚连帛赶紧抬起了头,这才将将避过了【金刚杵】的沉重一击——是的,杀气,之前自己被【金刚杵】追得满院子跑的时候,并没有从这名黑袍女子身上感受到任何的杀气,好像对方一直在逗着他玩一样。 但现在,他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完了,自己还是慢了,这次失手肯定会被误会,还是解释不清楚的那种。虽然不知道床上熟睡的少女和【鬼魔灵】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何会让她如此紧张,但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当今之策也只能先放弃,另寻别的生路。 可惜,他躲过了右边的【金刚杵】,却没躲过来自左边的巨大蛇头——当奚连帛感受到不亚于【鬼魔灵】的冰冷杀意出现在自己另一侧的时候,他已经没地方躲了。 就这样,他被蛇头撞了出去,牙齿刚好碰到了【金刚杵】上,仅剩的一颗犬齿也断了—— 苍天可鉴,他练出这两颗法器来,可一次都还没用过呢! 这还不到一个小时,全断了。 钟秋也看到了骆青,不过此时她已经不想顾及那么多了,只想先弄死这条狗——玩玩可以,动了她的底线,那就必须要除掉,不能有任何后患。 这就是【鬼魔灵】一贯的行事风格。 可就在她想要操控【金刚杵】彻底了结奚连帛的性命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他崩断飞出去的那颗狼牙,正飞向床上的司马钰——这一刻,她连那条丧家犬都不想管了,随手挥开了【金刚杵】全力飞奔到了司马钰的身边—— 可惜,还是晚了。 巨大的狼牙并没有让司马钰伤得太重,只是在她的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出来——但奚连帛的这两颗狼牙是【法器】,名为【噬魂牙】——【噬魂牙】在对付实体的时候,和一般的牙齿没什么区别,但它上面的【咒】会让灵魂逐渐衰弱。只要被这两颗牙齿咬到,奚连帛就可以撤退了,等过一阵子对方的灵魂衰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战胜对方。 这种卑鄙的手段,倒也符合他狡猾的性格。 只是现在,那颗牙划伤了司马钰——钟秋眼看着被牙齿划伤的部分连血都没流,伤口甚至渐渐开始变得苍白——这是灵魂与身体脱离时的表象。发生这种现象就意味着,司马钰手臂的部分已经和灵魂渐渐脱离了关系。 ——速度很慢,但如果放任不管,绝对会要了她的命。 司马钰倒是醒来了一瞬间——不是她睡得死,而是钟秋给布下的【静音咒】效果实在是太好了——声音的本质是震动,钟秋的【静音咒】几乎完全吸收了从楼下传来的一切震动,将司马钰的大床周围变成了一个近乎独立的空间——别说楼下打得热火朝天,就算现在地震了、或者外面飞机大炮什么的打得更激烈一些,都完全影响不到她。 她醒来是因为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一开始她只是觉得好像有什么虫子咬了她一口。其实并不是她心大,那道伤口也就蹭破了点皮,长度还不到半厘米,要不是现在已经接近天亮,她根本就感觉不到什么的。 可她只清晰了不到五秒钟,就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就看到了钟秋刚好来到了床边—— “……钟姐,发生什么事了……”司马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睡得低血压、低血糖了,刚想讨杯水喝,就感觉眼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 下一秒,她陷入了重度的昏迷。 “小钰!!!” 钟秋喊得歇斯底里,甚至还盖过了骆青同时发出的同样的喊声——正是这一声呼喊,让骆青已经弹出来的毒牙,硬生生停在了钟秋的头顶。 骆青冲进院子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冲破地板来到二楼的钟秋——那套黑袍、那种【鬼气】、那强大的压迫感—— 毫无疑问,她就是【鬼魔灵】,如假包换。 至此,骆青的火气消了一半——他确实挺愤怒奚连帛【咬】司马钰的这个行为,但他也知道,面对着【鬼魔灵】这样的对手,他必须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今天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与【鬼魔灵】作对手,自己的情绪只会成为被对方利用的不利条件,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当他看到狼牙飞向司马钰的时候,骆青的心再次悬了起来,而后,他就看到了【鬼魔灵】丢下武器,甚至散去了自己一身的【鬼气】,连【法术屏障】的反应都消失了,尽全力扑向了司马钰的方向—— 那一声差点儿把自己的声音都盖过去的【小钰】,包含了他从未在【鬼魔灵】身上感受过的东西——在今天之前,他一直都觉得这个强大无匹的对手是毫无感情的。两千四百年前自己在直面【鬼魔灵】的时候,感受到的只有冰冷的杀意和无边无际的绝望——她好像一个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一样,机械般地屠杀着一切阻挡她的敌人。 可现在…… 恍惚间,骆青竟产生了一丝怀疑——尽管【鬼气】和那种压迫感完全相同,但…… 她真的是那个杀人如麻的【鬼魔灵】么? 那个杀手,怎会有如此强烈的情感?她在担心司马钰?她在对司马钰表现出悔恨和愧疚?会有如此歇斯底里的情绪?!而且在来到司马钰身边的时候,他看到的并非是【鬼魔灵】在伤害她,而是在不停地尝试用【鬼咒】去压制已经侵入司马钰灵魂的【噬魂咒】,表情也焦急得仿佛受伤的人是她自己一样—— 甚至完全无视了自己悬在她头顶的、那两颗致命的毒牙。仿佛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和司马钰两人而已。 忽然间,骆青发觉【鬼魔灵】的动作停下来了——她呆呆地望着昏睡过去的司马钰,眼角竟然流出了眼泪,下一秒,她伏在了床上,将司马钰抱在了怀中。 “对不起……”钟秋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要是我能早点解决就好了……对不起……” “骆先生!” 就在骆青犹豫着该不该趁机下手的时候,下方传来了祝清澜的声音——这个丫头他认识,两千四百年,在祝清澜还是个小妖的时候,就一直吵着要拜入【九岭山】的门下,后来随着修为的增加,她也跻身于【大妖】之列。在得知自己的力量可以保护更多的【妖】的时候,祝清澜离开了【九岭山】,来到南方自立门户。 听说,她现在庇护着不少弱小的【妖】。 哦,对了——骆青忽然想到,祝清澜出来自立门户的地方,好像正是这【青鸾山】。 “奚先生是想要救我!不想伤害那名姑娘的!还请您高抬贵手!!” ——啊?! 听到这,骆青的脑袋差点儿死机——长时间的车马劳顿再加上晕机,已经让他的思考能力降低了许多。眼下复杂的情况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去处理——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176章 逃逸 自从被封印进【白羽圣石】以来,钟秋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 上一次,还是在两千四百年前,她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的时候。当时的她思考了很久,最终心灰意冷,决定在最后的战斗中不再抵抗,被封印进【白羽圣石】。 ——是的,当年她是知道骆青他们的计划的,毕竟【大封印术】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场地也很大,而且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当时自己距离【仙宫】只有一步之遥,只要打下了那座城,三界就彻底属于【鬼魔灵】了。 当时的自己,和现在一样迷茫。 她只会杀人,不会救人,腰间的【法器】——【落仙笛】也只能治疗血肉,无法医治灵体,【噬魂牙】摧毁的就是灵体,对此她毫无办法。 钟秋已经尝试了自己会的所有【鬼咒】,唯有【离魂咒】和【困灵咒】可以暂时减缓一下灵体被腐蚀的速度——【离魂咒】的运作原理是将目标的灵魂从身体里转移出来,再用【困灵咒】使其保持现状,停止被【噬魂咒】侵蚀。 只不过灵体是不能离开身体太长时间的,不然二者就会完全脱离,一旦身体长时间没有灵魂存在,司马钰的【身体】同样会死亡。 灵魂离体的最长时间限制为七天,如果七天她找不到解决【噬魂咒】的办法,那司马钰就会变成一个【鬼】。而届时,除非将她的灵魂永远用【困灵咒】锁住,否则一旦解开,【噬魂咒】就会继续侵蚀,直到将她的灵魂彻底消除。 她是【半妖】,而且太年轻了,还有大好的年华。 绝不可以让这种事发生。 想着,钟秋从腰间摘下了一个挂饰,挂饰渐渐变成了一个坛子的形状——这是曾经【鬼界】的秘宝之一,【聚魂棺】,功效是可以保护灵体不受外界能量的干扰、尽可能地保持灵体的纯净与稳定——小心地将司马钰的灵魂放在【聚魂棺】中,钟秋慢慢起身,走到了奚连帛的身边。 奚连帛被撞飞出去很远,硕大的身躯一直落在了后院。钟秋踏着虚空从墙上的洞口走出去,每走一步,身上的危险气息就增加一分,直到走到奚连帛身边的时候,她给人的感觉已经彻底回到了骆青熟悉的那个【鬼魔灵】。 冷酷,强大,充满着危险的进攻性。 “朕问一句,你回答一句,这关系到三界,你最好不要和朕耍花招。”钟秋俯视着狼头,每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奚连帛其实没啥事,就是断了两颗牙。骆青只是撞开了他,这家伙皮糙肉厚的,除了内脏受到了些震动之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 此时面对着【鬼魔灵】,他终于确定之前这女人绝对是在和自己闹着玩了——如果刚刚她是带着现在这样的杀意和自己战斗的话,估计现在自己都已经在和拘他魂魄的鬼差们打牌了。 “告诉我【噬魂咒】的破解之法。” 说罢,钟秋的领口和袖口忽然喷发出大量漆黑的火焰——这和【百鬼众】的赝品完全不同,光是显现,就足以让刚刚升起的朝阳黯淡无光。 【大灾炎】。 “我不知道破解之法,不过我可以把我将牙齿炼制成法器的那本书给你。”奚连帛是个识时务的【妖】,知道现在绝对不能惹恼了这家伙。而且【鬼魔灵】刚刚在二楼的表现,他已经从飞出来的墙洞中看得一清二楚——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个亦正亦邪的家伙,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危险? “书在哪?” “我家。” “你家在哪。” “【五林山】。” “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朕要看到那本书。”钟秋挥了挥手,笼罩院子的、由鬼树【望酆都】编织的黑藤大网慢慢收拢,【望酆都】也渐渐消失,重新变成了挂饰在她的腰间显现。 “好嘞。”奚连帛已经不在乎那两颗牙了——虽然那东西耗费了自己很多心血,不过以后再炼就行了,至于现在的形象——以后找老七帮忙植两颗上去好了。 总比丢了命强,对? “如果你没回来,它就会把你烧成灰。”奚连帛起身的功夫,脖子上忽然多了一个项圈——项圈为【大灾炎】所化,只要时间到了他没回来,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他。 除了司马钰之外,钟秋对任何人都不信任,这样的保险是必要的。 “歪?!老四啊?!看家呢?!你拿我保险柜的钥匙!对就放在枕头底下的!!把里面的书拿出来!我要用!!现在就用!!你往【青鸾山】这边送!!我去那边迎你——别在乎你那破车的底盘了!!【五林山】都要玩完了你知道么?!你现在就送!回头我给你修车!!” 奚连帛变回了人形,一边打电话一边跑出了院子,项圈也随着缩小,紧紧悬在他的脖子周围——是的,变成狼跑要快一点,但两头一起跑更快,尤其是对方还开着车。而且——在变成狼的状态下,他没办法打电话。 愤愤然挂了电话,奚连帛再次变成狼,玩了命一样跑向了村口。途经老六他们的时候,狼兄狼弟们欣喜若狂——他们大哥竟然还活着!而且还是如此充满了活力!看那两步跑得,跟让【鬼】追着似的。 等奚连帛离开,钟秋转身走向了前院——她还要去找另一个人。 “听闻【青鸾山】人杰地灵,有没有解除【噬魂咒】的办法?”这一次,钟秋站在了祝清澜的面前。 直到现在,祝清澜才知道刚刚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东西——眼前的黑袍女子的压迫感令她窒息,她怕得说不出话来。就在祝清澜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巨大的蛇头拦在了她和【鬼魔灵】之间。 “……【鬼魔灵】。”骆青声音低沉地嘶鸣着,全身每一处肌肉、体内的每一丝【妖力】都在戒备着这个恐怖的对手。 “朕在问她,小子,别挡朕的路。” 在钟秋的眼中,骆青确实可以被她叫成【小子】——二者的年龄差距太大了。 “……放心,在她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朕不动她。而且你也知道,一旦你和朕打起来,遭殃的恐怕不止是这【青鸾山】。” 骆青顿了顿,没有再说话,慢慢移开了巨大的身躯——是的,【鬼魔灵】说得对。虽然不愿承认,但自己真的不能在这里和她打起来。既然对方没有战斗的意思,那还是先别走到那一步为好。 只是,他这样想,不代表别人也这样想—— 当他的蛇头刚刚移开的时候,一把充满了正气的剑忽然在大蛇闪身的一瞬间出现,与此同时,无边的【鬼气】包裹住了【月楼客栈】的院子,数根白骨的手臂破土而出,紧紧抓住了钟秋的双腿—— “【鬼魔灵】!受死!!” ——骆青忽然反应过来,他想拦一下,但那把剑实在是太快了——毕竟那可是【仙王】的佩剑【红叶】,灵气十足。 夜疏雨和巫锁庭现在才赶到,也不能怪她们慢,实在是巫锁庭太没出息了——途中蹲在路边吐了好几次。 没办法,【人界】的交通工具——尤其是驴车——好像对【仙王】大人来说太过生猛了一些,直到现在才缓过来点。 夜疏雨的情况要好很多,所以出手的威力也要强不少,在用【缚灵咒】困住钟秋行动的同时,庞大的鬼影再次显现,鬼头禅杖调转了角度,全力向她挥了过来——夜疏雨明白,【缚灵咒】只能困她一时,片刻就会被挣脱,她必须把握好这个机会一击必中。 “哼,两个手下败将……”钟秋压根没将两人的攻击放在眼中,习惯性地摸向了腰间——可手指在碰到腰带的时候,却发现那里本应该放着挂饰的位置空空如也—— 她这才想起来,【拒妖盾】已经在【修罗村】的时候,为了帮她应付考试而送给她了。而且这次出门,这个傻丫头好像并没有将之带在身边,不然那颗狼牙也不会这么轻易就伤到她了。 不过无所谓,就算没有无兵刃可破之的【拒妖盾】,她也能解决眼前的麻烦——钟秋看向了身后,埋在废墟中的【金刚杵】颤抖了一下,忽然从中飞出,直接拦住了头顶的鬼头禅杖——【金刚杵】上的经文本就克制【鬼气】,再加上她自身力量的加持,竟让【酆都大帝】的全力一击再不能前进半寸! 至于正面飞过来的灵剑【红叶】,她只需要用【法术屏障】偏转开就好—— 可惜,钟秋算错了。 过度的愤怒和自责让她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她现在并不是当年不可一世的【鬼魔灵】,自己的身体、灵魂乃至力量都被分成了七块,现在的她只有彼时不到七分之一的实力。 灵剑【红叶】瞬间破开了她的屏障,屏障也只是稍微偏转了一下剑尖的方向,堪堪避开了要害,却也直接穿透了她的左肩。 仙界的灵剑本就有伤害灵体的作用——钟秋只感觉左肩传来了一阵灼烧般的感觉,外加她创造出的这具极其仿真的身体带来的剧痛,令她身形不稳向后退了几步,头顶的【金刚杵】也因为她的力量失控,被向下压低了一段距离。 一击就得手——说实话,夜疏雨和巫锁庭还是愣了一下的。 看着靠在墙上的黑袍女子,两人一时间开始怀疑对方究竟是不是【鬼魔灵】——当年别说得手了,她们和她们的兵器甚至都无法接近对方百步以内的范围—— 可无论从气息还是那种熟悉的危险感,眼前的黑袍女子都和当年的【鬼魔灵】如出一辙,甚至连领口和袖口喷出的黑色火焰都完全一样。【大灾炎】带来的不祥之感犹如昨日,她们不可能认错的。 那……【鬼魔灵】怎么会变得如此虚弱的?! 难道…… “骆青!动手!她现在只有不到两成的实力!现在正是杀了她的好机会!” 巫锁庭最先反应过来——当初的【鬼魔灵】可是被分成了七个部分,或许现在的她,只有当年七分之一的实力而已。 ——因为自己所看守着的、【白羽圣石】碎片的封印,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当年全盛时的【鬼魔灵】是不死之身,那……现在呢?! 值得一试!毕竟【封印】只能解一时之急,如果能用这种方法彻底消灭这个三界最大的威胁,那么无论什么代价都是可以接受的。 至少,她们找到了能彻底除掉对方的方法。 “……一群蝼蚁。”钟秋稳了稳心神,从腰间取下了另一个挂饰。拿在手中晃了一下,一柄漆黑的无锋长剑出现在了手中——这是上一任【酆都大帝】的兵器,名唤【悲鸣】。在杀掉对方之后,被钟秋收入了囊中。 拿来对抗【红叶】绰绰有余。 格开了再次飞来的【红叶】,钟秋没有冲上去对付巫锁庭,而是闪身到了祝清澜的面前,抓着她的衣服转身就逃—— 她从未逃跑过,但这次,她不得不走。 因为她还要亲手将司马钰救回来——那是她犯下的错误,她必须要去弥补。 见【鬼魔灵】逃走,夜疏雨立刻想要追上去,却在刚迈出一步的时候,听见了身边传来的呕吐声—— “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一愣神的功夫,【鬼魔灵】已然跑远——夜疏雨气得直跺脚,也不顾地上的脏东西,抓起了巫锁庭的领子疯狂摇晃起来,“就因为你!让她给跑了!!” “别……别晃了……要出来了……呕呕呕……”巫锁庭之所以没有自己上去打,而是用御剑的方式,就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不适合打架。 “还有骆青!你刚刚在犹豫什么?!”夜疏雨又看向了骆青——可刚刚那条大蛇却不见了。 骆青已经化身成了人形,跳上了二楼抱着司马钰和【聚魂棺】离开了摇摇欲坠的【月楼客栈】,他前脚刚走,饱经沧桑的客栈便塌成了一片废墟。 第177章 难解的【咒】 钟秋带着祝清澜一口气逃出了很远,一直来到了镇子北侧的深山中。落地之后,她又用【大灾炎】锁了祝清澜的手腕,隔绝了【鬼气】步行走了很远才停下。 ——她实在是走不动了,灵剑【红叶】给她带来的损伤比想象中还大,已经十分接近灵体核心的位置,只要伤害到了核心,就算【大灾炎】可保她不死,却也会陷入长时间的沉睡。 她现在还不能沉睡,因为还有需要去做的事。 “虽然朕现在很虚弱,但取你的性命还是易如反掌……咳……”钟秋咳出了一口血——现在她有些后悔做出如此逼真的身体了,“朕再问你一次,你这【青鸾山】上,有什么方法……能破除【噬魂咒】?” “……为什么?” 祝清澜目睹了全程——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简直无法相信那个【传说中的恐惧】本身,竟然会为了一名少女拼命到这个地步。 在各种古籍和传闻中,【鬼魔灵】都是一个冷血的杀手形象,死在她手里的英雄、领袖不计其数。可就是这个【传说】,此刻却为了一个普通人,不惜拼到重伤也要将自己带走、问出破解那名少女身上的【咒】的方法。 “……什么为什么?”钟秋皱了皱眉,随后又摇了摇头,“……算了不重要,先回答朕的问题,不然朕杀了你!还有你那满山的【妖】!” “……应该是有,不过我没试过。”祝清澜不是怕死,她只是想知道,【鬼魔灵】会为了那名少女做到什么程度。 “什么方法?”钟秋眼睛一亮,连精神状态都恢复了一些。 “不过……那东西以你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拿不到的。”祝清澜打量了一下钟秋的状态,说道,“那个地方就算是骆先生过去,回来的时候也是一身的伤——在我来【青鸾山】定居之前,骆先生曾去过那里一次。当年为了和你决斗,【七圣】耗费了自己的精血,令他们的修为降低了不少,但依靠着那件【灵物】,可以修复他们受损的修为,让其恢复到巅峰状态……而且听当时的骆先生说,那件【灵物】不仅可以恢复修为,还能破解世间的大多数【咒法】。” “它就是【百灵花】,在【青鸾山】的最深处,据说那里有着古代的英灵守卫,就算是【七圣】想要得到它,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的。” 是的,【百灵花】——说实话,祝清澜是真的想过拿这东西赚钱,但奈何自身的实力实在是不允许——她曾去尝试过一次,结果还没到【百灵花】的生长范围,就被成千上万的【英灵】赶了出来—— 【百灵花】生长的地方名为【千魂冢】,听说是古时候某场大战之后,战死于该处的士兵们英魂不散,化身为【英灵】继续镇守着他们的故土。 每一个【英灵】都有着【徵灵】的级别,换算成【妖界】这边的战斗力,大概相当于奚连帛的程度——不是【加在一起】,而是【每个都有】那样的实力。如果不是像【七圣】这样碾压般的实力的话,根本连进都进不去。 ——所以当初奚连帛想要霸占【百灵花】这件事本身就是痴心妄想,别说他了,祝清澜自己都进不去的。在她的记忆中,数千年来只有骆青进出过一次【千魂冢】,剩下的还没到边缘就被英灵们赶了出去。 “……【千魂冢】在哪?”听完了祝清澜的讲述,钟秋立刻毫不犹豫地问道——她已经知道了该知道的,剩下的,就是取回【百灵花】替司马钰解开【咒】了,“带朕去。” “可是你现在……”“你只管带路就好。”钟秋没再说什么,她站起身来,用强大的【鬼气】强行压制住了还在左肩挣扎的残留【灵气】,勾了勾手指将祝清澜拉扯得站了起来。 ——时间紧迫,她只有七天的时间,虽然不知道骆青那边能想什么办法,但自己这边还是先去做比较好。 至于【聚魂棺】,骆青应该会照顾好它的——钟秋曾听司马钰说过,如果按辈分来论的话,骆青应该算她表舅那一辈的,而且平时骆青对司马钰也不错的,钟秋可以放心将她留在那边。 再之后,就是得到【百灵花】了。 “小钰……等着我……” —————————————————— 艳阳高照,鸟语花香。 微风吹拂过林间,带着泥土特有的味道——这就是南方的冬天,算不上热,也不至于太冷。 如果没有正前方列成方阵、杀气腾腾的鬼魂的话,这里倒不失于一个野营的绝佳地点。 当看到那些【英灵】的时候,钟秋笑了一下——哼,什么【英灵】,不过是自己的手下败将而已。 她想起这个地方了——在自己还是【鬼魔灵】的时候,她曾经路过这个地方,阻挡她的是【仙界】的大军。 当时钟秋是不想大开杀戒的——其实她并不是一个嗜杀之人,也不想占领【千魂冢】这方寸之地,完全只是路过而已——哦,当年这里还不叫【千魂冢】,好像是叫……【万灵台】还是什么地方来着。因为这里大自然的灵气十分充裕,许多修行之人都喜欢来这里待着。 她到来的时候,那些修行中的【仙】和【人】甚至是【妖】全都拦在了自己面前——当时自己已经恶名在外了,估计除掉自己的话,他们也算是功德一件。 ——可惜,就是实力太差了,而且还非常固执,宁死也要缠着她。 没想到,如今会以这种方式和当初的那群老顽固们见面。 还真是一段孽缘。 回忆了一下往事,钟秋发现这些【英灵】们似乎走不过某条线,在观察了附近的自然之力的流动方式之后,她一下就找到了原因——这些【英灵】严格来说已经算是【鬼】了,【鬼】需要【金寿】来延续其灵体的存续时间。这里与【鬼界】完全没有任何联系,【英灵们】经过这么久还能存续至今,完全是因为【它们】将自身和【千魂冢】的灵气联系在了一起,依靠这个苟延残喘—— 只要踏出一步,【它们】就将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弄清楚了【英灵】们的本质,钟秋抬手打了个响指,身边祝清澜手腕上的【大灾炎】瞬间消失—— “你走。” ——听到这三个字,祝清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让我走?!啊?! 按照【鬼魔灵】的习惯,不是应该杀掉自己么?! 她从古籍上看到的,凡是曾阻挡在【鬼魔灵】面前的,最终都会被除掉,可现在……她竟然放自己走? “我没兴趣踩死一只蝼蚁。”似乎猜到了对方的想法,钟秋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些古书上到底是怎么写自己的?!“以后少看点儿闲书,与其听那上面胡说八道,不如找时间多提升一下自己。你的【百羽千杀咒】还可以,再练个五千年,差不多就能和骆青那小子的毒牙一个高度了。” 祝清澜可没傻到将【为什么】三个字问出口,既然对方打算放了自己,那自己最好还是先走——她并不是胆小,而是挂念着【青鸾山】的众小妖们。她死了,那群孩子们就没人庇护了。 “等等。” 祝清澜刚刚转身,就听见身后的女人叫住了她。 “告诉骆青,【聚魂棺】的盖子,朕并没有锁上,用他的【妖力】注入到盖子里就能打开。”钟秋的声音有些疲惫,但仍旧充满了威严,“如果他找到了别的什么方法能救小钰的话……就让他做。” 说罢,钟秋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祝清澜望着【鬼魔灵】的背影——那个身影已经抽出了煞剑【悲鸣】,抬起来指向了面前的【英灵】们。 “……好。”祝清澜应了一声,一闪身化身为青鸾鸟,向着【溪源镇】的方向飞去。 等到翅膀扇动的声音远去,钟秋深深吸了口气,晃晃脑袋让自己保持清醒——左肩的【灵气】和身体的疼痛让她有些烦躁,但现在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现在只剩下七分之一的实力,对方虽然单个战斗力不高,但胜在数量众多,再加上自己有伤在身—— 说实话,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全身而退。 不过为了小钰,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都是自己的错,那个傻丫头不该遭这份罪的。 想着,钟秋睁开眼睛,带着【悲鸣】向【英灵】们冲了过去…… —————————————————— “骆青,你最好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月楼客栈】——后院的员工宿舍,骆青等人将司马钰安置在了这里。原来的服务生们已经被老板娘祝清雨带回了自己家,在客栈再次营业之前,她们暂时是回不来了。 问出这句话的是巫锁庭——她难得对骆青表现出严肃的一面。不为别的,就因为这件事的牵扯,实在是太大了。 “为什么这丫头的体内,会有着【白羽圣石】的碎片?!你和云若水是怎么执行看守工作的?!” ——事情终究还是瞒不住了,原本骆青还想等自己研究出如何能在保住司马钰性命的前提下、将【白羽圣石】从她体内分离出来,不过现在看来,他不得不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全都交代出来。 听完这一切的夜疏雨和巫锁庭大呼【糊涂】——天下间那么多能维持形体的【灵物】,为何偏偏要挑这块石头! 不过她俩也没说什么,毕竟骆青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甚至都来不及阻止——不过就以他家小师妹云若水那个脾气,估计阻止了也没啥用。 眼下之计已经不是讨论【谁的错】的时候了,【白羽圣石】已经和司马钰彻底融为一体,而且是完全无法分开的那种——若是强行分开,对三界来说,少一个【司马钰】倒是没什么,关键如果这样做的话,会影响到整个【大封印术】—— 根据巫锁庭对【白羽圣石】的了解,以及联系到【大封印术】的运作机制,现在【鬼魔灵】能出来,完全就是司马钰体内的这块碎片的【封印】被解开了,媒介大概就是她的血——解开封印需要【七圣】的心头精血,夜疏雨没有精血,所以她当时贡献出的是自己灵体核心的一部分。 按道理来说,整个【大封印术】都将产生裂痕,链锁反应会让其它几块碎片的【封印】也产生松动,最终导致整个【大封印术】的崩坏。 ——但另外六个【封印】至今仍旧完好,对此,精通法术的巫锁庭推测,大概是司马钰的身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大封印术】产生了某种相互作用,让这边【封印】的裂缝没有扩散开。 只要她的身体开始崩坏,裂缝必然会蔓延到其它六块石头上——届时,【鬼魔灵】将真正苏醒过来,三界中再没有人能是她的对手。 ——当年的事别人不知道,他们七人——准确地说是五个,两个【人类】的【七圣】早已不在了,其修为也散去、回归到了大自然。毕竟人类的寿命是最短的,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现存的五位经历过那场大战的【七圣】都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打到最后,【鬼魔灵】不知为何失去了战意——她是在几乎毫无抵抗的情况下,被封印进【白羽圣石】中的。 当时巫锁庭她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最后的【大封印术】失败的话,那就只能集结三界剩余的力量,与之拼个你死我活——就算打不赢,至少也要拼得【鬼魔灵】力竭陷入沉睡。之后的事,就不是她们能管的了,只希望后人能出现一位能够超越她们【七圣】的强者,强大到足以与【鬼魔灵】抗衡。 说实话,【大封印术】能进行得如此顺利,连她们几个都没想到。 眼下需要讨论的已经不是追责,而是如何解除这个倒霉丫头灵魂上的【咒】——巫锁庭对【咒】有一些研究,但并不多,说实话她也没有把握。 夜疏雨倒是精通【咒】,但【咒】的本质是【破坏】,一般来说【咒】被开发出来的时候,都会有相应的解咒之法。而且【咒】的开发早就被禁止了,三界中只有【鬼界】的相关部门还在研究,并且受着夜疏雨的严格管辖。外界的【咒】基本都是违法开发的,只有开发【咒】的本人才知道如何破解。 ——现在她们哪里找本人去?天知道这个恶毒的【噬魂咒】是被哪个闲散人员开发出来的,反正不是她在【鬼界】的那个部门。 就在三人想办法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个弱弱的声音—— “咳……那个啥,【鬼魔灵】……大姐还在么?我把书拿来了……” 众人回头,只见缺了两颗犬齿的奚连帛从门口探出了头。 第178章 解咒的方法 得知【鬼魔灵】逃走的时候,奚连帛一度陷入崩溃的状态——这位【五林山】的主人失魂落魄地靠在墙角坐着,望着天花板的对角不停地嘟囔着什么,甚至一度想找纸笔写遗书什么的。 不过当一个时辰的期限过去以后,他发现脖子上的【大灾炎】竟然开始慢慢变淡,不到一分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来那【鬼魔灵】也应该不屑和他这种小人物说谎,估计一早就是这样打算的。重获新生的奚连帛激动万分,当即表示痛改前非,发誓要带着【五林山】的众妖走向正途。 骆青几人并没有在意他的想法,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奚连帛带来的那本古籍上。书上确实有关于【噬魂咒】的记载,但却没有记录破解之法—— 上面说,【噬魂咒】是由一位【徵灵】级别的【鬼】开发出来的,最初的目的只是向他还是【人】的时候、杀了他的那个凶手复仇。【噬魂咒】是一个十分恶毒的【咒法】,可以慢慢啃食灵体,让人在三天内受尽万蚁噬身之痛的折磨而死。而且为了防止别人破解,他压根就没有研究对应的破解之法。 大部分指向性的【咒】的开发方式都是【毒】和【术】的结合,通过将【毒】融合进【术】中,就成为了具有破坏性的【咒】。有些【咒】的作用不仅仅是害人,比如【离魂咒】被开发出来的意义是暂时切断【灵魂】与【身体】之间的联系,从而医治某些【灵魂】方面的疾病或伤痛——夜疏雨座下专门研究【咒】的那群【鬼】做的就是类似这样的事情。 【咒】本质上确实是害人的东西,但也看使用者如何去用——就好像一把菜刀,菜刀能杀人,但也能切菜——总不能因为菜刀能【杀人】就否定了其【切菜】的意义。 就连【噬魂咒】也一样,只要有了破解的方法,它也可以被用在正道上,比如灵体的某些变异和增生,都可以先用【离魂咒】将灵体剥离出来,再用【噬魂咒】消除增生的部分。 可惜,【噬魂咒】并没有记载破解之法,想要破解【咒】首先就要知道其用到的是哪种【毒】,其次是要知道【咒语】——现在【咒语】知道了,只要再找到【毒】的成分,就能通过反推的方式来进行破解。 “你那两颗牙呢……”夜疏雨研究了整整一天,期间奚连帛两次提出要离开,都被强行留了下来——毕竟他也算是和【噬魂咒】有所接触的人之一,想要解咒还真少不了他。 “我记得……”奚连帛简单思考了一下,他记得其中一颗牙掉在了大厅的废墟中,另一颗也在废墟中,不过是在二楼倒塌的位置,“……我去找找。” 一匹身材硕大的森林狼出现在【月楼客栈】的废墟上,两只爪子不停在一堆碎木屑中扒着,活像一条埋骨头的狗——他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找到了那两颗牙,不过也算是好消息,两颗牙都是连根被拔出来的,回头植牙的时候应该还能接回去。 好歹算是对得起自己炼了这两个家伙那么久。 也多亏了他是将【噬魂咒】炼在了牙齿上,而不是直接使用的【咒】,这让一切都有迹可循。夜疏雨当即唤来了【黑白无常】,让他们拿着一部分样本去【鬼界】作比对,只要能找到【毒】的成分,大概率就能解开司马钰身上的【噬魂咒】。 可当结果出来的时候,三人却都陷入了沉默——毒的样本记录找到了,解毒之法也有了,只要将解毒的方子和【术】相结合,就是【噬魂咒】的解咒之法。 可能够破解【噬魂咒】中毒素成分的药草之一,早在一千三百年前就已经灭绝了。【噬魂咒】的开发时间是在距今一千六百年前,那时候还有解毒药草【明镜草】的记录,可在那之后,【明镜草】就完全没了消息,直到一千三百年前,关于【明镜草】的最后一次记录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后续。 这一来一回,就是三天的时间——没办法,【黑白无常】已经尽力了,【鬼界】研究【咒】的部门在【酆都城】,老哥俩来来回回跑得腿都断了,连【鬼界】那边的专车的轮胎都让他俩开得直冒烟,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祝清澜回来了。 “……你没事。”见她回来,骆青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跟鬼一样回头看了她一眼——虽然祝清澜和他最终并非同门,但好歹也在【九岭山】生活了一段时间,算是有些交情。而且他已经带人去山里找她了——【咒术】的事骆青完全帮不上忙,只能由精通【术】的巫锁庭和精通【咒】的夜疏雨两人解决,他则带着众小妖每天都去山里找人。 可惜那【鬼魔灵】隐藏气息的手段实在是高明,再加上【青鸾山】地势十分复杂,别说他一个外人,就连当地的【妖】有时都会迷路。前前后后忙活了整整三天不眠不休,就在他打算先歇一会再出门的时候,祝清澜却自己回来了。 “【鬼魔灵】……没有把你怎么样?” “……她去找【百灵花】了。”祝清澜将自己所知的事情全都讲了出来,包括最后钟秋如何面对【千魂冢】的英灵们——听到这的时候,骆青一下子皱紧了双眉。 ——她去那里干什么? 骆青曾在很久之前去过一次,多久已经记不清了。说实话,那里的【英灵】们属实有些麻烦。 以他的实力对付那些鬼魂确实没什么难度,但令人头疼的就是,【英灵】们因为当地十分特殊的原因,其灵体与【千魂冢】已经完全联系在了一起——只要【千魂冢】依旧还有灵气,【它们】就是不死不灭的。就算将之当场打散,也会在半个时辰之内恢复如初。 【英灵】成千上万,骆青在那里耗了整整十天才出来,出来的时候也是一身的伤——一个【英灵】或许无法伤到他,但数量一多就不一样了。 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呢! 说实话,如非有必要,他真的不想再去第二次。 “她说……要去找【百灵花】。还问了我关于……【百灵花】能否解除【噬魂咒】的事情。” 说完,不光骆青愣住了,连正在埋头寻找【明镜草】替代品的巫锁庭和夜疏雨也停下了手头的工作,转头看向了祝清澜。 “……你说什么?”骆青难以置信地垂下了眼睛——她并没有怀疑祝清澜说谎,也不是质疑【鬼魔灵】的动机——毕竟那天早上,他确实从【鬼魔灵】对司马钰的态度上看出了一丝不对劲。 那种异常的关心和焦虑,让他一度以为自己认错了,和他印象中的【鬼魔灵】判若两人。 现在又要去找【百灵花】解除【噬魂咒】——被【噬魂咒】所伤的只有司马钰,也就是说…… “她现在就在【千魂冢】?”思考再三,骆青向身后看了一眼,巫锁庭和夜疏雨早就和他有了默契,立刻就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你自己没问题?”尽管如此,巫锁庭还是有些担心——毕竟那个对手是有着【大灾炎】的【鬼魔灵】。 “她现在只有一成多一点的实力,而且之前被【红叶】所伤,就算打不过我还能跑。”骆青说着就要出门,临行前,巫锁庭再次叫住了他—— “拿着这个!对【鬼】很有效果。【鬼魔灵】有【悲鸣】剑,你最好带着一个能克制对方的东西。”说着,她将灵剑【红叶】丢了过去。 “……谢了。”骆青没有再说什么,拿着剑就出门了。 在他离开之后,祝清澜才在旁边坐了下来——说实话前两天被【鬼魔灵】劫持的时候,真把她紧张坏了,不过没想到对方竟然放了自己。想到那个身穿黑袍的女子一提到【百灵花】时两眼放光的样子,祝清澜忽然觉得【鬼魔灵】好像也不全是古籍上记载得那般冷血。 至少在那名少女的身上……她应该流露出的是真实感情。 —————————————————— 祝清澜回来三天后。 今天是司马钰中了【噬魂咒】的第六天,再过一天,如果没有把她的灵魂带回身体中的话,她就会真的变成【鬼】。 所以无论如何今天也要做一些尝试了——巫锁庭和夜疏雨在这三天里试了不少种替代品,总算是让她们找到了几种。虽然效果差强人意,但总比放着不管要强。而且两人已经在奚连帛的牙齿上做了不少实验,效果还是有的。 ——大不了先稳定住【噬魂咒】侵蚀的速度,之后再慢慢寻找更好的方法。否则等司马钰变成了【鬼】,一切就都太迟了。 可就在她们准备打开【聚魂棺】,将司马钰的灵魂释放出来的那一刻,忽然一阵不详的感觉笼罩在了二人心头——她们同时看向了外面,那阵不详感的源头,就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 【鬼魔灵】,回来了。 第179章 消散的【黑火】 当巫锁庭和夜疏雨来到院子的时候,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家伙—— 【鬼魔灵】站在院子中央,看上去有些狼狈,煞剑【悲鸣】被她提在了右手,剑刃上布满了缺口,身上的袍子也有不少破损的地方,一看就是经过了一场恶战。 她的左肩上扛着一个人,看上去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直到【鬼魔灵】将那人扔在了地上,两人才发现竟然是骆青—— “哥哥!!”巫锁庭也不在乎什么形象了,两步冲了过去跪在骆青的身边查看伤势——骆青也受了不少伤,身上只裹着一块布而已,看样子是变回过原形了。他的体型很大,变回原形之前要不然就先把衣服脱了,要不然就得报销一套。不过无论哪种,在变回人的时候骆青总是有一套备用的衣服。 现在他没穿,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没力气再换衣服了。 骆青陷入了昏迷,露在外面的那部分身体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其中一些伤口还散发着很浓重的【鬼气】——只有煞剑【悲鸣】才能造成这样的伤。 还好,骆青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很虚弱而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鬼魔灵】没有借机除掉这个强大的对手,但眼下的情况已经足够巫锁庭动手的理由了。 “【鬼魔灵】……我杀了你!!” 手向侧面伸出,掉落在骆青身边的零件【红叶】立刻颤抖了几下,随即飞到了巫锁庭的手中。【仙王】没有再说任何废话,提剑就向钟秋刺了过去—— 这一剑她用上了自己全部的修为,就连她周身的空气和脚下的大地也因恐怖的灵压而颤抖。巫锁庭红着眼睛,她已经不管对手是谁了——无论是【鬼魔灵】也好,【百鬼众】也罢,一切伤害到她的【哥哥】的,都要从三界彻底抹除! “哼……”钟秋轻蔑地看着刺向她的剑,举起了煞剑【悲鸣】指向了对方。这样的举动更刺激到了巫锁庭,手上的力道顿时又加大了几分。 可下一秒巫锁庭的所有怒火全部消失了,连灵剑【红叶】上汹涌的灵气也都在瞬间消散—— 无论是她还是准备着【鬼咒】的夜疏雨,甚至在隔壁休息、闻声赶来的祝清澜全都愣在了原地。因为灵剑【红叶】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鬼魔灵】的身体,对方甚至连抵抗都不曾有过,就被钉在了院墙上。 而煞剑【悲鸣】,则与巫锁庭的咽喉错开了很远的距离,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她下手。 “你……” 说实话,巫锁庭没想过自己会如此轻易地得手——毕竟她的对手是【鬼魔灵】,就算因为封印而变得虚弱,也仍旧是一个强大的敌人。 她已经做好了拼命的打算——无论【鬼魔灵】如何强大,她都没办法原谅伤害她哥哥的人。 “【哥哥】啊……咳咳……” 哪怕身受重伤,钟秋的表情仍旧充满了威严和压迫感,那种【天下无敌】的骄傲,从两千四百年前开始直到现在,从未减退过一分。她垂下眼睛看了看穿身而过的【红叶】,刺进身体时的灵气仍然在灼烧着她的灵魂——刚刚钟秋确实是想反击一下的,直到现在,她想的也是先逗逗眼前这两位年轻的【仙王】和【酆都大帝】。比起她们上一任的领袖,这两位实在是太不成熟了。 区区一个骆青就能让她们失控——换作上一代【仙王】和【酆都大帝】的话,一定会先判断局势,然后再想着如何脱离战场、先替骆青疗伤,最后考虑的才是和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她们太年轻了。 不过在听到巫锁庭喊出那声【哥哥】的时候,钟秋却又有些理解了。 毕竟,当初自己也是因为【哥哥】,才想彻底颠覆整个三界的。 ——算了。 随着时间了流逝,钟秋已经连这个理由都快忘记了,如果不是巫锁庭的这声呐喊,她甚至都记不起自己是为了什么才跳进【第十九层地狱】那燃烧着【大灾炎】的无底深狱的。 若是换成自己的话,想必也会和她一样失控。 原谅她了,毕竟这种情况之下,或许连自己都做不到冷静。 “把这个给那丫头……咳咳咳……” 钟秋松开了右手,再次咳出了一口血。鲜红的血流到她的衣襟上,消失在皇袍的漆黑之中。她将手伸进了怀中,拿出了一个染血的袋子。原本是想将袋子递出去的,可四肢逐渐传来的无力感却让她松开了手。 袋子掉在地上,散开。 里面是一束【百灵花】。 沾满鲜血和泥土、晶莹剔透的纯白色花瓣随风飘荡,巫锁庭松开了剑柄,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地上的【百灵花】,她张了张嘴——想说的话有很多,可到了最后,那些话也都汇聚成了三个字。 “……为什么?” 直到现在,她和夜疏雨才发现,原来她们辛辛苦苦寻觅的【明镜草】,就是眼前的【百灵花】。现在想想,有关【明镜草】的最后消息是在一千三百年前,而那时正是骆青来【青鸾山】带走【百灵花】的时间。若是之前两人研究解咒之法的时候,骆青也加入进来的话,或许立刻就能认出这种能够修复灵魂与精血的药草。 可惜,那时候的骆青,正带着众妖四处寻找祝清澜的下落,之后又为了【鬼魔灵】和【百灵花】而离开。 有时候,世间的许多事,都是这样无奈的错过。 至于现在巫锁庭的这句【为什么】——就算是【鬼魔灵】再虚弱,她也不觉得自己能如此轻易地击中对方。可刚刚在进攻的时候,她发现【鬼魔灵】根本就没有躲开的意思,就好像…… 就好像,在等着她杀了自己一样。 钟秋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向自己的腰带——【鬼魔灵】从不低头,除非面对着她最亲近的人——腰带的前端,两支小树枝轻轻地摆动着。忽然间,她笑了笑,漆黑的【大灾炎】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操纵着她的手臂,将那两支小树枝摘了下来。 ——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用这种方式让身体活动起来。 小树枝在离开腰带的那一刻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巫锁庭和夜疏雨还以为那是什么新的【法器】——这次她们可多心了,因为那就是两支平平无奇的小树枝而已。 钟秋慢慢抬起了手,慢慢盘起了自己的头发,将两支小树枝插进了发髻中。 “告诉那丫头,我在【千魂冢】还没回来。” 做完这一切,钟秋慢慢抬起了头,轻轻一笑,绝世的容颜因为这个笑容百媚千娇,威严与冷漠也在霎时间从她的脸上消散。她将最后的法力用在了两支小树枝上,干枯的树枝瞬间开出了绿叶和粉红色的花朵。 “记住了……除非……你们想被她记恨……一辈子……” 说完,钟秋慢慢闭上了眼睛,【大灾炎】熊熊的黑火瞬间吞噬了她的身体,片刻之后,院墙上只有灵剑【红叶】还钉在那里。 三个女人愣愣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良久,夜疏雨才走过来,弯腰捡起了满是缺口的煞剑【悲鸣】——直到现在她才注意到,【悲鸣】满身伤痕,而【红叶】却完整如初。 按道理来说,如果【悲鸣】的对手是【红叶】的话,二者应该旗鼓相当,不可能只有一个受伤如此严重。这两把剑是上一代【仙王】和【酆都大帝】的佩剑,当年【鬼魔灵】战胜他们的时候,只带走了【悲鸣】,并没有带走【红叶】——或许是因为【红叶】充满了灵气,而来自【仙界】的灵气对【鬼】多少会有些影响。 “……先救人,无论是小钰还是骆青,之后的事……以后再说。”夜疏雨轻轻拍了拍巫锁庭的肩膀,后者先是吓了一跳,随后才反应过来她的哥哥还在地上躺着,赶紧抱起了骆青回了房间,连【红叶】都不管了。 虽然她讨厌夜疏雨这家伙,但她说得对,眼下还是赶紧救人最重要。 骆青看上去伤得很严重,实际上都是一些皮外伤,他昏过去是因为力竭了,并没有多严重,休息半天就醒了过来。不过他体内的【妖力】近乎耗尽——如此庞大的妖力仅剩下那么一点,可想而知经历了多么惨烈的战斗。 【百灵花】的效果十分出众,【噬魂咒】几乎立刻就被破解。当灵魂回到司马钰身体中的时候,这个躺着也中枪的倒霉丫头总算是悠悠地醒了过来。 “……骆先生?” 在看到骆青的那一刻,司马钰愣了一下——他不是出远门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而且在他身边还站着三个不认识的女人——这家伙不会是像沈诚一样出门勾搭女人去了?!话说他身后的那三位姐姐都挺漂亮来着—— “嗯。”向来少言的骆青点了点头,他很少会说客套话,“身体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司马钰被问得一愣——她能怎么样?睡一觉还能怎么样?话说这里是什么地方来着?她记得自己好像睡在【月楼客栈】二楼的大床上,这间看起来好像宿舍一样的房间是什么地方? 还有—— “……钟姐呢?” “……钟姐?”骆青皱了皱眉,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哦,就是和我一起出来旅行的,名字叫钟秋。大概……”司马钰思考了一下该如何形容——钟秋实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到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描述。忽然,司马钰捶了一下手心,翻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相册,找到了二人一路上拍的照片,“……这就是她。” 看着司马钰指着的、照片中笑得很美的女人,对面的四人沉默了下来。 ——原来【鬼魔灵】的名字,叫【钟秋】。 ——原来,她也有着这样的笑容。 他们实在是无法将照片中的女子和两千四百年前的恐怖屠夫联系在一起,祝清澜还好点,她只是从一些古籍上看过【鬼魔灵】的相关传闻。但另外三个就完蛋了——巨大的反差让他们感觉好像生吞了一整只汤圆,卡在喉咙不上不下的,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啊,她……”就在这时,巫锁庭总算是想起了【鬼魔灵】在消失前的话,“她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短时间可能回不来,所以……所以委托我们来把你接回去。” “这样啊……”听着这位陌生大姐姐的话,司马钰点了点头——她并没有怀疑对方说的,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和骆青这种闷葫芦待在一起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人,“哦对了,还有,这是哪?我最近买了几件衣服还留在客栈里……话说你们是怎么把我搬到这的?” 司马钰现在才想起来这个问题——刚刚她太在意钟姐和忽然出现的骆青了,让她脑子一时间没转过来。 “嗯……关于这个……” 巫锁庭绞尽脑汁地想着瞎话——她是真的不擅长说谎。就在她不知该如何解释的时候,夜疏雨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月楼客栈】年久失修,塌了,是她把你抱到这边来的。” “塌了?!啊?!”司马钰听完差点儿没跳起来——这怎么可能?!房塌了她会不知道?!她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 “你的那位钟姐怕吵到你睡觉,听说你最近挺累的,就给你下了【静音术】,所以你才什么都不知道。”夜疏雨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鬼话】——是啊,没问题啊,她就是【鬼】,而且是【鬼】的老大,说【鬼话】怎么了?“不过她的【静音术】有些用过头了,导致你直接睡了一个礼拜才醒。不相信的话,你跟我出来,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司马钰听完立刻跳下了床,穿上鞋子就跟了出去。当她来到外面的时候,顿时对夜疏雨的话深信不疑—— 好家伙,这哪是年久失修? 地震了这是?! 【月楼客栈】大部分被夷为废墟,只有大厅两侧的房子还算完好——这破楼得多少年了啊,怎么能塌成这个样子的?! 不过让她相信的原因并非是眼前的废墟,而是夜疏雨拿出了一张【符】——司马钰曾见钟秋画过类似的,好像是能追踪并再现法术痕迹什么的。当夜疏雨将【符】烧掉之后,自己的周身顿时出现了几道黑色的线。当她向旁边走几步,让其他人离开这几道线的范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完全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了。 现在想想,钟秋确实可能做这种事,而且黑色的线是被【鬼气】浸染的,应该是出自钟秋的手笔。 ——行,看来自己还是不适合出门的。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倒霉,但没想到倒霉到这个地步。 住个旅馆都能把人房子住塌了——算了,就算是为了别的住客,以后自己还是少出门为好。 第180章 骆青的疑问 三天前,钟秋第六次试图冲进【千魂冢】的范围,结果都被无数的【英灵】赶了出来——实话实说,她这辈子还没打过像这几天一样憋屈的仗。 先是被巫锁庭的灵剑【红叶】所伤,接着又带着祝清澜逃出了上百里远,好不容易找到了【千魂冢】,最终还被这群曾经的手下败将们一次次地赶出来。 ——没办法,这两次她都不敢动用【大灾炎】,【令】是倚仗着【大灾炎】来驱动的,不能用【大灾炎】,她也就比一般的【鬼】强在【鬼气】的容量大一些而已。 就算有着煞剑【悲鸣】的帮助,她也无法突破【英灵】的守卫——她是不会使兵器的,拿出【悲鸣】一是为了威慑,毕竟自己面前全都是【鬼】,【它们】上一任老大用过的东西,总归有点威压在里面。二来,【悲鸣】上附着着很重的【鬼气】,上一任【酆都大帝】将之练成为一把绝世的神兵,无论以谁为对手,都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利器。 可惜了,自己完全不会剑术,发挥不出这把剑的威力,不然的话也不会狼狈成这样。 至于为何不敢使用【大灾炎】——在【月楼客栈】那里,司马钰就睡在一边,自己只有一成多的实力,而对手却是三位【七圣】。说实话,她不确定在打起来的时候,自己是否能控制好【大灾炎】、不会波及到司马钰。 她是真的怕了,连那条丧家犬的牙齿飞出去都能伤到司马钰,这丫头的倒霉体质简直强得令人发指。万一被【大灾炎】烧到,那可就真的搞笑了。 没人比钟秋更知道【大灾炎】有多危险,普通人沾上一点,那就是死路一条,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的。 而现在的局面,她更是不敢使用这不祥的黑色火焰——弄死这群【英灵】容易,不,是太容易了——哪怕只有现在的实力,她也能挥袖间让【它们】魂飞魄散。 ——然而【百灵花】怎么办?一把火都烧了? 那她是干嘛来的?! 为此,钟秋差点没憋屈死,这两天她心里不止一次闪过【想要把三界烧干净】这种想法——自从她从【第十九层地狱】爬上来之后,就很少这样焦躁了。 冷静、冷静——钟秋不止一次在心中这样劝慰自己——她的脑中不停回忆着这几天和司马钰一起吃吃玩玩,还有那个傻丫头在灰白梦境中给自己讲的故事。 ——现代【人界】是如此美好,而自己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在经过犹如洗脑般的自我催眠之后,钟秋总算是冷静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第七次尝试突破【英灵】的防守。 时间有限,她必须尽快将【百灵花】带回去。她相信【百灵花】一定能解开司马钰身上的【噬魂咒】,这并不是自我安慰——生长在灵气如此充裕之地的【灵物】,绝大多数是专门克制【咒】这类法术的,这就是钟秋决定留在这里和【英灵】死磕的原因。 可就在她准备发起第三次进攻的时候,另一个不速之客闯入了战场。 “……【鬼魔灵】。”数十丈的暗青色大蛇从树林中昂着脖子,一边吐着信子一边低头望着钟秋。 骆青认得【千魂冢】的路,毕竟上次来这里时的印象太深刻了,那是他自从面对【鬼魔灵】以来被揍得最惨的一次,虽然最后险险地拿到了【百灵花】,但他已经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不因为别的,骆青发现【千魂冢】的灵气正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增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以他比较匮乏的法术知识推断,大概是死在这里的【英灵】们修为普遍偏高,而且就算是变成了【鬼】,也仍旧每天都在修行。 【千魂冢】成了【它们】灵魂的养分,而【它们】日益增长的修为也从某种程度上让【千魂冢】的灵气变得更加充沛——这是一种共生的关系,骆青也解释不清楚问题在哪,只是在和【英灵】们战斗的时候,他觉得每天这些【英灵】的修为都会增加一点,同时【千魂冢】的灵气也会增加一点。 二者之间构成了一个良性循环——说得简单点,就是这里的【英灵】在不断变得更强,此地的灵气也在日益变得更加充沛。上次骆青来这里的时候是一千三百年前,经过了这么久,天知道这群鬼魂已经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刚刚【鬼魔灵】和【英灵】们的那次战斗也验证了他的想法,他其实早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到了,一直隐藏气息躲在树林中观战。通过观察,他发现自己是对的,这群【英灵】确实比一千三百年前强大了许多,如果当时的自己面对现在的【它们】,胜算可能会被压缩到五成。 但理论上来说,这些【英灵】应该对【鬼魔灵】构不成威胁,哪怕她只有当年七分之一的实力,再加上身受重伤,或许发挥不出当年战斗力的一成,但收拾这些鬼魂也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掌握着恐怖的【大灾炎】——那种近乎作弊一样的黑色火焰足以替她摆平一切麻烦。 对于【鬼魔灵】真正的实力,没人比与之正面交手的骆青更清楚。他明白,当年并非是自己和小师妹压制住了【鬼魔灵】、并将她逼进【大封印术】的阵法之内,而是她自己走进去的。直到现在骆青也不知道【鬼魔灵】为什么要那么做,而且当时也容不得他多想——总而言之封印了这个祸害就好,想别的都是多余的。 如果当年这家伙拿出她真正的实力和自己与小师妹动手的话,恐怕不到半个时辰——甚至更短——【鬼魔灵】就能让他们师兄妹俩去【鬼界】报道。 那种令人窒息的强大,骆青至今记忆犹新。尤其是那至今都不清楚运作原理的【大灾炎】,简直无从克制。 可他看了整整两个小时,也没见到【大灾炎】出现——并非是她无法使用,在【月楼客栈】的时候,他可是亲眼看到【鬼魔灵】将【大灾炎】的项圈套在奚连帛的脖子上的。现在她没有使用,或许是怕波及到【英灵】身后的【百灵花】。 那么另一个新的问题来了——【鬼魔灵】和司马钰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她会如此紧张小钰的安危?按照常理来说,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让【鬼魔灵】能从【白羽圣石】碎片的封印中出来。对她来说,【白羽圣石】应该是枷锁,是她巴不得摆脱掉的东西。只要小钰一死,她就会彻底获得自由。 届时,【鬼魔灵】只要找机会将守卫另外六块碎片的【七圣】逐一击破,抢回她自己剩余的【部分】,拥有着完整灵魂和完整身体的【鬼魔灵】将所向无敌,再没有人是她的对手。 可现在,她正在不惜一切代价地拯救小钰的性命——那真的是不惜一切代价,骆青认得她手中的煞剑【悲鸣】,知道这把兵器有多强大、多珍贵,可现在,剑刃却因为长时间的劈砍而变得满是豁口,上面附着的【鬼气】也淡去了许多,可想而知【鬼魔灵】用它经历了怎样的战斗。 而且【鬼魔灵】自身的【鬼气】也弱了不少,看来持续数天的战斗对她的消耗也十分巨大。 ——【鬼魔灵】究竟想从小钰身上得到什么? 骆青有点看不透了。 思考再三,他决定出面问清楚——就算两千四百年前他们是敌对的关系,但至少现在,无论目的为何,他们都在为小钰的安危努力。 “……朕还以为是谁,原来是骆小子。” 见到骆青的时候,钟秋停止了进攻——她察觉到树林中有人窥视,但关于这点她可以完全不在意。如果对方没有敌意就算了,只要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进攻性,【大灾炎】就会立刻将对方吞没—— 毕竟,那个方向上,可没有【百灵花】,她可以毫无顾忌。 “你为什么要救小钰。” ——这是他在【月楼客栈】时就想问出口的话。 骆青不是一条八卦的蛇,他只是想确定接下来的行动——如果她的回答令自己满意,那自己不介意和她联手取得【百灵花】,毕竟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那倒霉丫头身上的【噬魂咒】,剩下的事都可以往后放一放。 那可是他小师妹唯一的骨肉。 但如果【鬼魔灵】的回答有一丝一毫的问题,他就会立刻向她发起挑战,以现在虚弱到极点的【鬼魔灵】,他骆青未必不是对手。 至于【大灾炎】,他只需要留神别被烧到就行了,以现在的【鬼魔灵】的状态,他不认为对方能够像两千四百年前那样精准地操控【大灾炎】。 只是,【鬼魔灵】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小腹——那是她的腰带,腰带上挂满了【法器】,这些法器都是【鬼魔灵】战胜并杀死对手之后,从对方那里夺来的。 当钟秋的手放在腰带上的时候,骆青下意识地戒备起来,两根毒牙瞬间从半张的蛇吻中弹出——那些【法器】个个威力无穷,当年【七圣】无法打败【鬼魔灵】,至少有三成是这些【法器】的威胁。 可钟秋并没有取下任何一件法器,只是轻轻摸了摸最前端的两个——那似乎是两支树枝一样的东西。 骆青并没有从那上面感受到任何【法术】的痕迹。 “……我不会让她死的。”钟秋没有正面回答骆青的问题,她抬起头,望着不远处列阵以待的【英灵】们,“我已经……失去过一次,绝不会再失去第二次!” 第181章 意外的老面孔 骆青不知道【鬼魔灵】如此强烈的情感究竟是从何而来,也没时间去思考了,因为两千四百年前那名恐怖的屠夫已经冲进了【英灵】的阵列,仅依靠着【鬼术】和【鬼咒】与对方打了起来。 【英灵】生前的修为就很高,变成【鬼】之后更加亲近自然,【鬼魔灵】在其中讨不到什么好处。每一个向她飞来的【术】和【咒】、每一尊向她进攻的【法器】都威胁着她的生命。再加上没有【大灾炎】的协助,完全依靠着自身雄厚的修为在与【英灵】对抗——一开始还能对前排的【英灵】进行压制,可随着越来越深入,【鬼魔灵】也开始渐渐力不从心。 她的【法术屏障】在这种充满灵气的地方作用很小——骆青曾领教过【法术屏障】的威力——其实这是一种很平常的【术】,运作原理只是将自身的法力在周身或身体要害部分进行压缩,以高浓度的法力对抗来自外界的冲击。自身的法力和修为越雄厚,【法术屏障】就越坚固,维持的时间也就越长。 以【鬼魔灵】的修为和法力容量来说,连骆青和小师妹云若水联手的攻击都无法突破【鬼魔灵】的屏障,唯一的破绽就是,维持【法术屏障】消耗的是【鬼魔灵】自身的【鬼气】——【鬼气】作为【鬼】的修为和法力,天生就被来自【仙界】的【灵气】所克制。 这也就意味着,她的【法术屏障】在【千魂冢】中,连两成应有的效果都发挥不出来。 【鬼魔灵】自己肯定也知道这点,可即使如此,她冲进【英灵】阵列中时,也不曾带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就在他观察的时候,【千魂冢】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那是空气爆鸣的声音。【鬼魔灵】的【法术屏障】被破开,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次【术】的进攻,煞剑【悲鸣】在屏障碎裂那一刻脱手飞出,【鬼魔灵】的身体也从阵列中摔了出来。 钟秋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被一棵树拦住停了下来,她懊恼地捶了捶地面——这次就差一点了! 她可不是要杀光这些【英灵】,如果可以的话,她早就这样做了。钟秋想要的只有【百灵花】只要能把这种【灵物】拿到手,她才不关心这些【英灵】的死活。 这次是她最接近【百灵花】的一次——只要突破了阵列,将花抢到手,她就可以立刻离开。为此她根据前六次的经验,找到了对方最薄弱的部分——【英灵】的强大也并非是同样的,其修为也是参差不齐,突破了那一点,她就可以抢到【百灵花】。 可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她的【法术屏障】撑不住了。高密度的打击迅速消耗着她的【鬼气】,在她即将突破阵列的时候,屏障忽然碎裂,大量的【术】和【咒】直接攻击到了她的身体和灵体,直接将她掀了出来。 眼见着阵列再次渐渐合拢,钟秋赶紧起身想要再冲击一次,可她只迈出了一步,一阵力竭的感觉让她眼前一黑,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却又再一次跪在了地上。 ——她的【鬼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甚至不足以再维持一次高强度的【法术屏障】。 不过钟秋并没有因此放弃——或者说,她从不放弃任何努力,在清醒过来之后,她立刻开始计算体内剩余的【鬼气】——她必须合理对其进行分配,进攻、防守、速度必须要针对阵列达成一个平衡,才能从中找到胜算。 而经过她的计算,唯一的胜算,就是拿自己现有的全部去换。 至于之后如何——钟秋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暗青色大蛇。 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做不到的,以你现在剩余的力量,无法突破阵列。” 骆青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决定帮她一把。 就算她从前再十恶不赦,至少她对小钰那丫头是真心的。 “我给你创造机会,自己把握好。” 说罢,大蛇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慢慢盘在一起,蛇头慢慢压低,带有剧毒的獠牙猛然弹出,全身暗青色的鳞片上渐渐覆盖了一层血红色的光泽—— 是的,骆青的【法器】,就是他自己——他将自己的身体,尤其是骨头的部分练就得金刚不坏——这很难,因为骨头长在身体内部,不像炼制其它法器那样可以随时拿出来注入【妖力】。在自己体内控制【妖力】的凝聚走向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十分困难,他必须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仅凭感受、就将【妖力】精准地附着在每一根蛇骨上。 不过炼成了之后也有好处,现在他的身体近乎金刚不坏,三界中除了【大灾炎】,还没有什么【法器】、【法术】、【咒术】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伤。就连煞剑【悲鸣】这等顶尖的【法器】,也无法穿透他强悍的身体。 就连【大灾炎】,如果没有达到某种量变的话,也是无法伤害到他的——至少,如果换成前几天与【鬼魔灵】刚碰面的时候,或许骆青还会忌讳一下,但以现在的【鬼魔灵】来说绝对不行。 ——小师妹曾戏称他为【行走的铁桶】,不过骆青对此并不在意,只要有用就行,至于被叫成什么,他完全不在乎的。 暗青色大蛇收紧了全身的肌肉,下一秒如同炮弹一般弹射了出去,原本所在地面的巨石也因为巨大的反冲力被震成了碎块——硕大的身体几乎一瞬间就冲破了【英灵】的阵列,不过对方似乎反应也很快,在尝试多种进攻方式皆为无果之后,开始使用【缚灵咒】一类的、能够将他拖在原地的【咒术】。 ——因为钟秋已经抓住了这个机会。阵列被冲散的一瞬间,就是骆青给她的信号。作为老对手,他们已经对对方了如指掌,也算是一种默契。 【英灵】见钟秋越过了阵列,立刻分开人手想要对付她,可迎接他们的,却是横扫过来的蛇尾,以及喷射过来的毒液——骆青的原形为【竹叶青】,拿现代比较专业的物种分类,他应该算是【墨脱竹叶青】。 蛇类只要活着就会不停生长,每一次蜕皮,体型都会增大几分。骆青已经活了数千年,如果没有在两千四百年前耗费精血维持【大封印术】的运转的话,他会长得更大。 而且在成为【妖】之后,他的毒液也起了变化,不再局限于只对生物起效,就连灵体也无法正面对抗他的猛毒。 被毒液溅到的【英灵】,其灵体瞬间被腐蚀出了一个缺口。【英灵】不敢怠慢,立刻改变了针对方法,转而全力围攻骆青——反正就算另一个人进去了也出不来。 因为镇守在【千魂冢】周围的,并不是全部的【英灵】。 钟秋没有管身后打得热火朝天的一条蛇和一群【鬼】,她已经来到了【千魂冢】内部,只要再往前走十几米,就能将【百灵花】拿到手—— “无量天尊……”就在钟秋站在距离自己最近的【百灵花】旁边的时候,一个浑厚的声音忽然传来,紧接着周围忽然吹起一阵狂风。强大的风压让她站立不稳,无论她怎样努力,都无法再靠近那株【百灵花】一步。 ——只是令人惊奇的是,虽然狂风大作,但面前的【百灵花】却连叶子都没动。钟秋立刻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一般的【风】,而是将庞大的【法力】凝结成了实体,创造出的一场只针对她的【法力风暴】。 使用者的实力显然十分雄厚,轻易就能在短时间内创造一场【法力风暴】。钟秋心中顿时警觉起来——她以为外面的【英灵】就是【千魂冢】的全部了,没想到跨越了阵列之后,还能遇到这样的对手。 “贫道还以为是谁,”在将钟秋逼退一段距离之后,【法力风暴】逐渐消失,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位鹤发长须、仙风道骨的老人,“不知不觉,两千四百多年了……” “……【鬼魔灵】,别来,无恙?” 钟秋用【悲鸣】撑在地上,勉强站稳了身形,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老人——说实话,她感觉自己好像见过,但真的想不起来是谁了。 “不认得贫道了?想来也是,死在你手上的三界生灵不计其数,贫道区区一介无名之辈,像你这样身份的当然会记不得了。不过……”老人垂下了眼睛,看向了钟秋的腰间,“……就算你不记得贫道,那……当初你从贫道这里夺走的【八卦镜】,总该记得了。” 八卦镜? 钟秋愣了愣,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腰带,当手指碰到其中一个挂饰的时候,她忽然想起来眼前的老人是谁了—— 是的,他曾经是一名强大的【修士】,如果自己没有【大灾炎】的话,估计也不是他的对手。 “……【清荷道人】,宋清风。” “哈哈哈……还能记得贫道的名字,真是深感荣幸。”老人摸着胡子笑了笑,上下打量了一下钟秋之后,忽然皱着眉问道,“不过……看你最近似乎过得并不是很好,今日来此,是打算借着这【百灵花】,修复你那残缺的灵魂么?” 第182章 仁心之【道】 钟秋没有回答,而是打量着【清荷道人】,同时将自身剩余的所有【鬼气】全部释放出来,试图寻找对方的破绽。 “没用的,【鬼魔灵】。”宋清风摇了摇头,没有设下任何防备,任由【鬼气】试探着自己,“就算你发现了什么又能怎么样?以你现在的状态,有把握抓住贫道的破绽么?” “虽然不知道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苍老的道士从打坐中起身,慢慢走到一株【百灵花】旁边,凝视着这种陪伴了他无数岁月的美丽花朵,“……不过【百灵花】确实有修复灵魂的作用。放心,贫道不会让你拿走它们的。” 尽管不愿承认,但钟秋自觉以现在的自己确实不是宋清风的对手。经过刚刚的试探,她已经对老道士的实力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他的实力比起骆青,只有半步之遥。如果这个时代还有着【人类】那两位【七圣】的话,老道士绝对要超过他们。 “不过……”说到一半,【清荷道人】忽然话锋一转,视线慢慢落在了和众多【英灵】鏖战的暗青色大蛇身上,“……那位比贫道的实力还强,想必是【七圣】之一,莫非是……骆先生?” 钟秋没有回答,她还在思考如何带走【百灵花】——比如怎样将【大灾炎】对周围造成的损伤降低到最小。 她没有办法了,目前唯一能够依靠的就是【大灾炎】——虽然会波及到周围的花朵,但只要尽量压制好威力,应该还能剩下几株。 可就在她盘算着【大灾炎】的威力的时候,老道士一句话却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骆先生的为人,贫道很清楚,他虽是【妖】,却心怀天下苍生,从未仗着身份与实力为非作歹。当年贫道与骆先生有一面之缘,对于他的人品,贫道还是相信的……既然他愿意协助你来取这【百灵花】,想必……也不是为了你而用的。” “……把【八卦镜】还给贫道,虽然贫道用不上这【八卦镜】了,但它是师父当年留给贫道的唯一念想。至于这【百灵花】……你拿走便是。” “诶?”钟秋一下子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望着老道士,竟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哈哈哈……骆先生要【百灵花】必然是为了救人,就像……哎呦,是多久之前来着?贫道忘记了……那次他来的时候,也把贫道的徒子徒孙们揍了一顿,当他走到贫道面前说明来意的时候,贫道就知道他取【百灵花】——哦,当时还是叫【明镜草】来着——是为了恢复【七圣】巅峰的实力,将封印你的碎片看守好。” “骆先生心怀三界,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与你并肩作战,但贫道是修道之人,理应为苍生着想……” 说罢,老道士一挥道袍的衣袖,周身的灵压顿时消失无踪,此时的宋清风看起来就像一位普通的老人一样。 “拿走,去救该救的人……【鬼魔灵】……啧,总这样称呼你似乎不太礼貌,敢问姑娘贵姓?” “姓钟,”钟秋如实回答了——既然不用动手自然是最好的,不然的话,她还真没有十成的把握取走【百灵花】,“单名一个【秋】字。” “……好名字。”老道士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钟姑娘,你不惜拼得如此狼狈也要带走这些花,想必也是有了重要之人,还望你记得此时心中的感情,不要再走上杀伐之路了。” “……多谢。”钟秋一下子放松下来。老道士的话她并不在意,天下苍生什么的与她完全无关——当年哥哥死去的时候,所谓的【天下】又做了些什么? 她只是想救回她的小钰而已。 走到开满【百灵花】的花丛前,钟秋放下了【悲鸣】,躬身想要摘几朵。可当她弯下腰的那一刻,身体却忽然袭来了一阵无力感。钟秋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扑倒在了花丛中。 ——此地为【灵气】充沛之地,本就对【鬼】有很深的影响。若是全盛时期,她根本就不必在乎这点影响,但现在的她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根本没有余力再对抗周围【灵气】的侵蚀了。 ——该死的,就差一点了! 钟秋挣扎着想要伸出手,【百灵花】就在手边,可现在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两千四百多年了,自从哥哥钟良离开自己以后,她还从未像这样无助过。原本她就一直在懊恼为何没有保护好小钰,再加上联想到了钟良和之后两千四百年的孤独,胸中的苦闷、不甘、悔恨一股脑涌了出来,越过了她的自尊与骄傲,化作泪水滴在了花丛中。 ——为什么自己所爱之人的结局都是这样的? ——为什么每次到了快要失去他们的时候,自己就会变得这般无力?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小钰是她唯一的救赎。【天道】和【命运】,究竟要从她这里夺走多少东西才甘心!! “无量天尊……”老道士见钟秋此刻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了她面前,摘下了一些【百灵花】放进一个口袋里,又将口袋放在她手中,替她合上了手指。 “……去。”做完这些,老道士轻挥袍袖,柔和的风将钟秋的身体托起来,向着【千魂冢】的外面飞去。 目送着钟秋离开,老道士再次叹了口气——当年的【鬼魔灵】十恶不赦,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直到现在,那些罪孽也不应该被原谅。 但……若她能够就此改过自新,虽说无法赎清她的罪孽,至少,三界也不会因她再受劫难了。 况且,老道士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鬼魔灵】的本质并非是【恶】,当年一定发生了什么,才将她扭曲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罢了,那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情。既是修道之人,凡事理应顺其自然。无论她是【鬼魔灵】还是【钟姑娘】,天道和命运,一定会给她一个合适的结局的。 想着,【清荷道人】再次坐回了花丛中央的岩石上,继续着他清心寡欲的修道生活。忽然,老道士睁开了眼睛,吹着胡子用力捶了一下大腿—— 完了,忘了,【八卦镜】还没要回来呢……算了算了,既是有缘,将来定然还有再见的时候,到时再提也不迟。 ——反正【八卦镜】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也就是一个纪念品而已,就先放她那里存着。 修道之人讲究一个随心所欲、顺其自然,从不会纠结某件事。既然现在【八卦镜】没有回到他身边,那就说明还不到时候。 以后再说罢! —————————————————— 在钟秋取得【百灵花】的时候,骆青这边已经被揍得七荤八素——他的防御能力确实很强悍,硬吃了不少【术】和【咒】,甚至还有几个过分的【英灵】,将【术】和【咒】附着在大锤等钝器上,夯木桩一样砸在他的身上。 ——而且自己还躲不开。 骆青心中简单盘算了一下,现在自己身上至少有八种【定身】类【术法】、十一种让他行动迟缓的【咒法】,再加上身上的锁链、巨石、巨木和不断向自己身上招呼的各种【法器】、兵器,有几个过分的见攻击没什么效果,甚至对着他的蛇头破口大骂——骂得还十分难听,基本上将他整个户口本都涵盖进去了——给他造成了不小的精神创伤。 ——其实上次来的时候,【英灵】们还不会这些束缚类的【术】和【咒】,估计是那次自己庞大的体型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这才专门针对自己这种大体型的对手而研究出来的这种战术。 要不是他身体强悍,同时平日里清心寡欲、不为琐事所动摇的话,那么现在他不是被捶成了蛇羹,就是被气成了一个疯子。 ——【鬼魔灵】啊【鬼魔灵】,你的速度可快点,我这老身子骨可禁不起多少折腾了。 要说实力方面,【骆青】绝对是在【英灵】之上的。但这些【英灵】的情况十分特殊,按常理来说,【鬼】是无法在此停留多久的,不然就会直接被【灵气】腐蚀,最终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但这些【英灵】不同,首先【它们】是死在这【千魂冢】的,其次在死的时候,【它们】的修为都很高,再加上生前经常在这里修炼,让【它们】对【灵气】的亲和力十分高—— 根据一些古籍的记载,一些【鬼】是不怕【灵气】的,这类【鬼】被称之为【鬼仙】,属于【鬼】中的异类了。 想必这些【英灵】就已经达到了【鬼仙】的程度了。 就在骆青胡思乱想的时候,头顶忽然飞过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定睛一看,不是【鬼魔灵】又是谁?等她飘到了【千魂冢】外,骆青赶紧使用了【图腾术】,将自己的身体变回了人形—— 他不傻,知道【英灵】们最主要的行动模式就是【驱逐】,自己变成蛇的时候体型庞大,这群家伙估计搬不动。现在变成了人形,也好方便【它们】把自己扔出去。 就像他想的那样,【英灵】们确实把他扔了出来。但临扔出来之前—— “臭流氓!” “不要脸!” “老变态!” “暴露狂!” 几个女性【英灵】的骂声让他抬不起头——没办法,变回人了就这样,他在变成蛇之前已经把衣服脱下来放在树林里了,现在他身上可什么都没有。 ——毕竟衣服是要花钱的,而他一直都很穷。 被扔出去的时候,骆青摔在一块大青石上,旁边几米的距离就是靠着大青石坐着、拿看着脏东西一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鬼魔灵】。 完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骆青现在只想死。 第183章 千年孤独 “遮上点,成何体统。”钟秋随手从腰间摘下了一个挂饰,朝光溜溜的骆青扔了过去。挂饰在飞行的时候逐渐变大,最后变成了一块布。 布的样子看起来很破,却是钟秋从一名盗墓贼手中夺来的【法器】。那名盗墓贼也是个【修士】,可惜最后没走上正路。据盗墓贼临死前说的,他就是穷怕了,才会用【穿墙术】进出各大古墓,盗取里面的陪葬品换钱。 有时,盗墓贼也会盗取一些价值连城的尸体。这些尸体绝大多数是墓主人,因为被施加了某种秘法,导致尸身不腐、保持着刚刚死去的样子。在那个时代有着不少心理扭曲到想要收藏尸体的有钱人,这块布就是盗墓贼在一个墓主人的身上找到的。 它的名字叫【裹尸布】,据说是一位修为极高的【修士】用尽毕生心血炼制的,这块布坚韧无比,而且有着将其中的物体永远保持刚刚被裹住时的样子。钟秋从来都没用过这玩意儿,只是觉得好玩才一直带在身边的。 没想到第一次使用,【裹尸布】就成了骆青的【遮羞布】—— “……这东西送你了。” ——反正不管作用是什么,钟秋都不打算再留下这东西了。 包裹过一个男人的身体,还是光着的,想想就晦气。 还不如裹着的是一具尸体。 “咳……谢谢。”骆青尴尬地道了谢,赶紧将布披在了身上,“你……拿到了?” “嗯。”钟秋抬起手晃了晃袋子,袋口露出了一朵【百灵花】。离开了【千魂冢】的范围,她现在感觉好多了,至少没有被那些灵气不断腐蚀的感觉。 “你要是还能走的话,就带着这东西先回去,小钰她……急着用。”说罢,钟秋将袋子丢给了骆青,自己则如释重负般仰起头,枕在了身后的大青石上。 ——终于结束了,连【清荷道人】都说【百灵花】有修复灵魂的作用,想必一定能救回小钰。 感受着身体各处时不时传来的阵痛,钟秋露出了释怀的笑容——只要她平安就好了。 这一次,自己总算是守住了什么。 “……【鬼魔灵】。” “嗯?”钟秋不在乎别人叫她什么,只要她的小钰还在叫她【钟姐】就够了。 “你……”骆青忽然间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起——比如她是怎么从封印里出来的?又为何要帮助小钰?两千四百年前她为何要向三界发起挑战?【大灾炎】又是怎么回事? 诸多的问题堵在了他的喉咙,一时间竟语塞,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有话直说,大男人婆婆妈妈的像什么样子。”钟秋皱了皱眉,看着骆青捡起了地上的袋子,她忽然猜到他要问什么了,“你想问……我为什么要帮小钰?” “……嗯。”骆青点了点头,这是问题之一,不过既然她先提起了,那就顺着她听下去——看样子【鬼魔灵】是不介意说出来的。 “你们七个是不是从未设想过【白羽圣石】内部的样子?”钟秋真的没介意,反正自己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就当是打发一下时间了。而且骆青这小子看上去也像伤得很重的样子,虽然没有流血,但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估计也得休息一会。 骆青没有说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又没有被封印进去过。 “那里面一片灰白色,和外面的颜色一样。在那里,朕的灵魂和身体被强行分开,无法融合为一体。就连记忆也被切割成数块,失去了完整和连续。”钟秋的语气很平淡,平淡到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奇——按道理来说,她应该恨的,两千四百年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段漫长的时光。可也许……是因为这段时光已经漫长到连她的【恨】都已经消磨干净。 她早就累了,已经不想再去恨任何人了。 “每天睁眼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景色,哪怕用【障眼法】迷惑、安慰自己,也总有到达极限的时候。” “朕疯过一段时间……甚至想就此了结自己。可惜别说你们杀不掉朕,朕连自裁都做不到。呵……这就是来自【大灾炎】的诅咒之一。” “朕疯了一百年,笑了一百年,哭了一百年,在之后的一千多年中,朕用【大灾炎】烧了自己,强行进入了沉睡。” “沉睡之前,朕想着,永远【活】在这里,大概就是对朕的惩罚。说实话,朕认命了。” 说到这,钟秋轻轻叹了口气,慢慢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这具身体是按照原本自己的体型创造的,她不会武术,也没有多强壮。象征着三界至高力量的黑袍之下,是她单薄而瘦弱的身体。 恍惚间骆青感觉,如果褪去了【鬼魔灵】这个名字,面前的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 当然,只是从经历上来说——她的容貌可一点都不普通,就连自认为已经清心寡欲到了极点的骆青在看到她真容的时候,也不禁产生了一些心动。 佳人在侧,举世无双。 “直到有一天……她唤醒了朕。”在说到这的时候,钟秋如死水般的双眸忽然绽放出了一丝神采——“朕不知道她是如何出现在【白羽圣石】中的,在她进来以后,竟然将朕的灵魂挤出了身体,朕就这样醒了过来。” “被人吵醒,还被占了身体,说实话朕还是有些气愤的,不过那个傻丫头很会聊天,在朕刚刚醒来,还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时候,她一直陪伴在朕的身边。” 钟秋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小腹,腰带的最前端挂着两支小树枝—— “当时朕还不会说现代的语言,也想不起来【人话】该怎么说了,毕竟,朕已经有两千四百年没和任何人交流过。那个傻丫头给了朕两支树枝——那树枝也是用【障眼法】幻化出来的,包括整个周围的环境——她说,如果朕的回答为【是】,就举起一边的树枝,如果是【否】,则举起另一边的。” “傻丫头很有耐心,我们就用这种方法交流了很久,直到……” 顿了顿,钟秋的双眼再次变得有些凌厉。 “……直到某一天,一群自以为是的小鬼,穿透了她的心脏。” 骆青的心中咯噔一声,心中顿时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鬼气爆发事件】——莫非那天,其实就是【鬼魔灵】冲破封印的节点?! “傻丫头的心头血在她的体内扩散,虽然不知为何,但朕感觉封印被解开了——虽然只有一部分,但朕已经可以取回一部分的力量与记忆,连灵魂也能够再次进入自己的身体。” “朕出来了,朕自由了。只是刚刚重获自由的那一刻,看到的竟然是那个傻丫头的死期——”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钟秋用最漠然的语气说着充满了杀气的语言,眼中的神色也变成了鄙夷,“区区几只小鬼而已,竟然也胆敢染指朕的人。” “朕烧了他们,从那时起,他们将作为朕的奴仆,永世不得翻身。” 骆青听到这,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你烧了他们……然后他们变成了奴仆?”倏然间,骆青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如果【鬼魔灵】是用【大灾炎】烧了那些越狱的【鬼】的话,那么【大灾炎】或许远不止当年见到过的那种威力。 “哼,你是不是觉得,皮糙肉厚就能拦得下【大灾炎】?骆青小子,你错了,大错特错。”钟秋轻蔑地哼了一声,“说到底,两千四百年前,朕已经对你们足够仁慈了,当时【你们】的眼中看到的【大灾炎】,不过是一些皮毛而已。它真正的力量,远超你们的想象。” 骆青吞了口口水,他感觉自己后脑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当年他和另外六名【七圣】只是在疲于对抗【鬼魔灵】和她的【恶鬼大军】,却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在与【七圣】级别以下的对手战斗的时候,【鬼魔灵】似乎一次都没有使用过【大灾炎】,全部都是依靠她强大的【鬼气】进行战斗的。 而在面对【七圣】级别的对手的时候,【大灾炎】似乎也只是侧重于防守,极少会被用在进攻上。当时他只以为【鬼魔灵】在为最后一战保存实力,现在想想,她根本就没必要这样做—— 而且【大灾炎】用在进攻用途的时候——不,那已经不能算是【进攻】了,顶多算是【打扫战场】——在某一场战役结束的时候,【大灾炎】都会烧光战场上的尸首,无论是【法器】、兵器乃至一根头发都不会剩下。 而且不仅仅是敌人,就连她的【恶鬼大军】中有濒死的情况,也会被她用【大灾炎】烧掉,极少有遗漏的情况。 【鬼魔灵】的【残忍无情】的评价就是这样来的。 她连尸体都不放过。 难道……这也是【大灾炎】的用途之一? 那种诡异的黑色火焰,究竟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那是朕第一次出来,而第二次,是那丫头在【修罗村】妖力失控的时候。为了压制、疏导她狂暴的妖力,朕还挨了穆小雅那丫头一下,哼,真是不知好歹,早知道这样,等她被好好【照顾】一顿之后朕再出来就好了。不过也正是通过那件事,朕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被放出来。” 说着,钟秋转过头看向了骆青。 “……那丫头有着云若水的血脉,还必须是直系的,只有这样,才能解开【大封印术】。骆青小子,你的小师妹竟然会留下血脉,而且还是用【白羽圣石】的力量维持着她【半妖】的生命……两千四百年了,连你们也终于开始玩忽职守了么?” 第184章 重建客栈的工作 司马钰妖力失控这件事,骆青还是第一次知道——那次穆小雅只带来了焦土,而且附带的信件很急,再加上当时的司马钰已经安全,她便没将此事写在上面。只说有可能是【鬼气爆发事件】中的神秘之人现身于【修罗村】,其它的事情并没有说。 除了担心司马钰体内的【白羽圣石】暴露之外,骆青最忧心的就是她的【妖气】——【半妖】的【妖气】十分不稳定,因为不完整的关系,【妖】和【人】之间的灵魂很难保持平衡,因此【妖气】会很难控制。 直到小师妹和他说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的时候,骆青才没有多想这件事。他对云若水的实力还是很了解的,尽管辈分在自己之下,但其实力已经远远地超过了自己——不仅仅是在【妖气】方面的造诣,就连【妖法】这一支,小师妹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甚至除了【妖】的部分,小师妹还涉及了【法术】、【仙术】甚至是【鬼术】。如果说【七圣】非要按照自身的实力和修为来搞一个排名的话,小师妹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而且是远远地甩开第二名很远的那种。 就连两千四百年前与【鬼魔灵】最后一战的时候,自己也只是凭借强悍的身体给她打打援护而已。真正用眼花缭乱的法术和武术让【鬼魔灵】应接不暇的,正是自己的小师妹。 所以她说没问题的时候,骆青也就不往心里去了——如今听完【鬼魔灵】讲述的前因后果,他才明白小师妹也有疏漏的时候。 其实这也没办法,毕竟谁也想不到,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小钰,有一天会面对力竭这种情况。 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对【鬼魔灵】的动机没有任何怀疑了——骆青明白,【鬼魔灵】一直藏起来的原因,估计就是怕被【七圣】察觉到什么。可即使如此,她也愿意现身相救,足以说明她对小钰的重视程度。 再质疑她的行为,倒显得自己有些小气了。 “她是我唯一的光,我帮她,天经地义。” 骆青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 “……后来呢?” 在听骆青讲述这些的时候,夜疏雨一直在思考问题,倒是巫锁庭抱着【红叶】坐在墙角,好像犯了错等着被训斥的孩子一样。 “后来……我们就回来了。”骆青抓了抓头发,他已经将知道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啊?!”听他这样说,夜疏雨顿时睁大了眼睛,鼻梁上的眼镜都往下滑了不少——“回来了?!别的呢?!【大灾炎】的秘密呢?!【圣战】的原因呢?!啊?!就没问了?!” “我倒是想问,只是……”骆青说着,看向了旁边洗好、叠整齐的【裹尸布】,“……这东西确实是一件不错的【法器】,披上它之后,身上的疼痛都停止了,我一时大意再加上确实有些累,所以……” “所以你就睡着了?!”夜疏雨差点儿没把自己高跟鞋的鞋跟给跺断了,“你少睡一会儿能死啊?!多问两句话是能把你累着还是怎么的?!我跟你真是不知道该……” 话说一半,夜疏雨顿觉一阵头晕—— 她有很多具身体,都藏在【酆都城】的储藏室中,用和【裹尸布】差不多的【鬼术】来保存。等有天需要她离开【鬼界】去办事的时候,这些身体会省去她许多麻烦。 毕竟,想要制造一副接近【人类】的身体可是很耗费精力和法力的,她可没有【鬼魔灵】那般强大到变态的法力容量。 ——不过,制造得好像太逼真了,连心跳、血压和体温这几样都还原得和【人类】十分相似。虽然不是真正的血肉,但也足以乱真。可制造得太逼真了也有麻烦,比如现在,夜疏雨深刻体会到了一把【血压升高】和【急火攻心】。 和自己只有灵体时候的感觉也差不多。 感到周围的景色都在旋转的夜疏雨赶紧掏出了一个小盒子,小盒子里面装着几根【金寿】和一只小香炉。用鬼火点燃了【金寿】猛吸了几口,发现竟丝毫没有任何作用—— “要不然……您试试这个?”祝清澜从旁边的箱子里翻了翻,找到了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舍妹有时被小妖们气得够呛、感到头晕的时候,经常会用这个顶一下的。” “……这是什么……”夜疏雨扶着桌子坐了下来,看了看盒子上的几个字——【硝苯地平缓释片】。 “……舍妹常用的降压药。” 吃了降压药的夜疏雨才算缓过来一些,等不再头晕之后,她决定让【酆都城】那边将剩下的几个备用身体改良一下,可别再加这些乱七八糟的功能了——只要外表看不出来就行,更何况还有【障眼法】来弥补,搞这么真实干什么?! ——她是真的被气得够呛,多好的机会啊这是!难得【鬼魔灵】对他不设防备、问啥说啥,下次可就不一定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的机会了! “……你又怎么了?!”夜疏雨气得不想再看骆青,索性转头看向别处,却忽然瞄到了坐在角落里的巫锁庭——这女人又在发什么疯了?! “我在想……”巫锁庭没有动,只是喃喃地说道,“……她为什么没有躲开【红叶】呢?” “当时我是挺生气的,下手也重了点……但在那种情况下,我的剑已经没有准头了,别说【鬼魔灵】,就算是那几个小妖都能躲开……她是那么冷静一个鬼,怎么可能会躲不开的?” “你还有工夫关心她?!她可是【鬼魔灵】!而且已经逃出来了!现在的三界……”“小雨,你觉得,她还会发起战争么?” 巫锁庭这次没有与她争辩,而是打断了她的话反问了回去。 夜疏雨的话说了一半,后半句话张了张嘴,却再没能说出口。 ——是啊,现在的【鬼魔灵】,还会对三界造成威胁么? 从【鬼气爆发事件】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而且谁都没有发现【鬼魔灵】已经冲破了一个封印。如果她在这段时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另外几个【白羽圣石】碎片的封印的话,她很快就能恢复到巅峰时期。 若真如骆青从【鬼魔灵】那里听来的、当年自己等人面对的【大灾炎】仅仅是一些皮毛的话,那么【鬼魔灵】要是真想报这两千四百年的封印之仇,她早就会动手了。 ——仅仅是皮毛就有这般压迫力,如果用全力的话…… 夜疏雨打了个哆嗦,不敢往下想了。不过她的心中却忽然有了个疑问——既然【鬼魔灵】可以赢下那场战争,为何最后又要主动走进封印之中? 明明就差一步了的。 想到这,夜疏雨的血压又上来了——这该死的骆青,居然问话问一半的时候睡着了!真是恨不得揍这个邋遢男人一顿。 不过收获还是有的,至少能够确定【鬼魔灵】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戾气——总归也算是个好消息,起码不用再面对这种可怕的对手了。可随之而来的一大堆新问题,也让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比如司马钰,和她体内的【白羽圣石】碎片。 现如今已经是不可能把碎片取出来了,碎片取出来的一瞬间司马钰就会死,魂飞魄散的那种,因为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三界之内,是【白羽圣石】在强行维持着她的形体与灵魂。而且就算不考虑这一点,完全以客观态度来看待这件事的话,也是绝对不能取出来的—— 她体内的【白羽圣石】碎片已经破除了封印,封印的裂缝之所以没有蔓延到其它六块上,完全是她的身体和灵魂在当作封印的【补全】、阻止封印的裂缝继续扩大。一旦她死了,或者受了重伤、得了什么疾病之类的,裂缝万一失控蔓延到其它六块上,那【鬼魔灵】可就是真正意义上地【自由】了。 ——关于前几天【鬼魔灵】被黑色火焰吞噬而消散这件事,夜疏雨并没有持乐观态度。她知道,那个强大的【鬼魔灵】不会因为这种事就死掉的。当年【七圣】绞尽脑汁、用尽手段也无法杀掉她——如果【鬼魔灵】要是轻易就会死去,当年她们也不用那么苦恼了。 “算了,我出去走走……” 被血压和火气搞得心烦意乱的夜疏雨起身走到了门外——她必须得透透气,总和蠢货、恋爱脑这类家伙待在一起,自己也会变得奇怪的。 距【鬼魔灵】消失已经过去了两天,这两天一直都住在【月楼客栈】后院的宿舍中。原本那几位小妖据说已经被接到了祝清澜的家,在客栈修好之前都不打算回来。 至于客栈的重建工作…… “五点位置的边柱歪了!!向你的右手边位置稍微扶正一些……对!好!停!就这样保持别动!” “九点方向的横梁怎么放的?!南北高低不一样看不见么?!拆下来重装!我看看哪边的问题……哪个缺心眼儿的把浴场的支柱放在主梁这边了?!长短不一样看不见么?!” “那个坑就是浴场!是浴场!!是浴场!!!我说多少遍了!!别去旁边再挖了!!挖穿了排污管道你来修啊?!” “看着点你的爪子!!别踩到瓦片了!!绕着点走!!再踩坏一块等盖完房子了我把你贴房顶上!!” 【月楼客栈】正在重建中,因为主体结构出了问题,最后不得不全拆了重新来。这可是个大工程——可因为是冬天,而且【溪源镇】地处偏僻,距离最近的施工队都不接活,废墟又不能这么放着,于是…… 司马钰戴着个安全帽,举着喇叭扯着脖子朝一群丈许高的森林狼呼来喝去的景象一时间成为了【月楼客栈】的特色,还好现在是旅游淡季,【溪源镇】唯一的客人就是司马钰一行人,镇口还留了小妖通风报信,倒也不怕让外人看见。 至于为何让司马钰做这种事—— 【月楼客栈】最初的设计图只有她看得懂,也只有她知道该如何把一个房子盖起来。 ——没办法,谁让她是土木工程专业的呢! 虽然是个新手,但【月楼客栈】原本的结构就很简单,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难事。就这样,司马钰刚起床就接下了【包工头】的活儿,领着奚连帛和他的兄弟们充当了施工队。 司马钰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的未来是怎样的,没想到第一次校外实习,竟然是盖一座古楼——幸亏她的功课还算可以,至少在有最初设计图的前提下,知道什么材料该放在什么地方。 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司马钰猛灌了一瓶矿泉水,润了润喊得冒了烟的嗓子,心说自己还真是劳碌命。以前为了生活四处打工,好不容易出门旅行放松一次,还得指挥一群妖怪盖房子。 要是钟姐在这里的话,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以前自己每一次有麻烦的时候,钟姐都会出来替自己解决,现在忽然离开了,让她的心中不免有些空落落的。 “钟姐啊,你去哪儿了呢……” 第185章 夜疏雨的推测 深夜,司马钰带领的施工队总算是停止了敲敲打打——其实她本来是要赶工连夜做的,毕竟现在自己的【手下】都是一群【妖】,而且还有几只是【大妖】,还都是不怎么会【妖法】、打架全靠身体倍儿棒的【大妖】。这么好的劳动力给自己练手,不用白不用。 奚连帛一众狼也没有怨言,对他来说,自己等人的【包工头】——司马钰这丫头实在是惹不起,先不说她背后站着骆青这等妖界顶尖的人物,就连【仙王】和【酆都大帝】也是她那边的。 ——他是一匹识时务的狼,知道这种时候不能说话。反正也就是一些体力活儿而已,还是老老实实地盖房子。 但是,奚连帛一众狼是没有怨言了,周围的邻居们却开始各种抱怨——人家还是要睡觉的,这边叮叮当当敲到后半夜才停下来,让许多邻居都对他们有了不满的情绪。 不得已,调解无效的祝清澜只能回来求司马钰,希望她尽量别干到这么晚了。 司马钰每天忙活到后半夜,无非是想早点回家——骆先生他们说了,钟姐现在【出门办事】去了,过段时间才会回来找自己。既然如此,自己一个人在这边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家,出来一个多星期,她有点想小月她们了。 只是现在人家【青鸾山】的【妖王】都来客客气气地对自己说话,她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将工期延长,重新规划工作时间——早八晚五,马克思先生在上,虽然【手下】们不是人类,但还是别压榨得太狠了。 她又不是【恶毒的资本家】。 司马钰几乎沾枕头就睡着了,这几天可把她给累得,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躺床上那一刻。就在她睡着的时候,隔壁的房间中,还不停地闪烁着灯光。 ——是的,【闪烁着】灯光,她隔壁住的是夜疏雨,由于常年在【鬼界】生活,夜疏雨不太喜欢人界的【电灯】,因此等到半夜独处的时候,她都会关上所有的灯,再在借来的、装饰用的油灯台上点燃苍白的鬼火。 还是这种环境适合她思考、工作。 夜疏雨不是工作狂,只是有太多不得不去做的事。在【鬼界】的时候,她要处理大量的问题——【鬼】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类,因为【人类】只是【人类】而已,【鬼界】的【鬼】们还包括别的【生灵】——比如寿命短、修为不高的【小妖】、还有许多活腻了想要重入轮回的【仙】之类的。三界中所有【死灵】的压力全都压在了她的头上,让她不得不忙起来。 就算现在将【鬼界】大部分工作都交了出去,劳碌命的夜疏雨仍然有许多事情要做——有时候她甚至会讨厌自己的责任心,还会羡慕巫锁庭那种没心没肺的样子。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可做不到【仙王】那逍遥自在的生活方式,手边如果有事情没做完的话,她就会坐立难安。 就像现在——哪怕许多事情已经过去,她仍然在复盘着有关【司马钰】这个姑娘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看着面前写满了的好几张纸,夜疏雨一对柳眉紧紧拧在了一起——通过这几天的复盘行为,她发现自己和骆青他们推断出来的许多事情都是错误的。 首先就是司马钰九岁时掉进【缘石河】的那一次,如果纵观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的话,那次【坠河】事件应该算是一个开端。她从骆青那里听过了相关的事情梗概,按照骆青和穆小雅的推测,他们认为【坠河】事件是两千四百年前【鬼魔灵】的余孽所为,目的就是释放【它们】的领袖——【鬼魔灵】。 【大封印术】虽然原理简单,但在加持了【七圣】的精血和精魂之后,坚固程度绝对是没问题的,而且封印着【鬼魔灵】的【白羽圣石】碎片被【七圣】看守着,那些余孽根本就没有盗走的机会。 想要释放【鬼魔灵】唯一的机会,就是使用【转生之术】——这种法术在三界中是明令禁止的【禁术】,扰乱轮回秩序什么的倒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使用这种【术】需要一个【容器】,这个【容器】必须要强大到足以容纳【鬼魔灵】的部分灵魂。 目前为止,最有资格成为【容器】的,就是【七圣】,只有强大如【七圣】一般的存在,才能够容纳【鬼魔灵】更加强大的灵魂。 但【七圣】的实力在那摆着,明显不是那群余孽们能插手的。于是,他们将视线放在了【七圣】唯一一位后代,【半妖司马钰】的身上。 虽然效果会差点,但总比什么都做不到要强。 在找到【容器】之后,余孽们就可以通过【招灵仪式】,通过【鬼魔灵】生前物品残留下来的气息作引导,将两千四百年来【鬼魔灵】散布在三界中的力量与灵识聚集到【容器】中,达成另一种模式的【复活】——既然无法将【鬼魔灵】从【白羽圣石】中带出来,那就只能通过这种方法【再造】一个【鬼魔灵】,等待其实力强大到某种程度之后,再向【七圣】发起挑战,抢回【白羽圣石】中真正【鬼魔灵】的灵魂。 理论上来说,这是可行的,因为当年【鬼魔灵】曾使用过大量法术,这些法术不同于【术】和【咒】,而是以【大灾炎】为基础生成的、只有【鬼魔灵】能够使用的【令】。【令术】和【令咒】的痕迹十分明显,而且因其与【大灾炎】有关的特殊性,并没有融入到大自然中。所以只要将这些散落三界的力量聚集到一起,理论上来说真的可以还原出一个能够使用【大灾炎】的【鬼魔灵】。 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抹除【容器】内部所有的灵魂,使其变成一具空壳——这便是【转生之术】被列为【禁术】的原因——【禁术】和【禁咒】的划分规则就是【禁止通过伤害、消除【生灵】或【死灵】原本的意志而对其进行的某种伤害、控制、毁灭等行为】,【转生之术】完全符合这一条。 所以抛开私下关系不论,骆青想要保护司马钰是完全正确的行为。 而就在最近,这群余孽渐渐浮出了水面——夜疏雨推测,试图将司马钰变成【容器】的,很有可能就是在【人界】各处都留下痕迹的【百鬼众】。 她对此产生怀疑的依据就是,柳垂莲在【柳仙市】发现的、被她连同某个人类的灵魂一并封印在一起的【黑色的火焰】。 黑火在自然界中并不常见,以黑火作为法术的更是凤毛麟角,凭夜疏雨自己的见识,在【百鬼众】之前,也只有【大灾炎】这一种了。所以她很合理的怀疑,【百鬼众】应该就是骆青他们查到的【鬼魔灵】余孽。而也正是因为这黑色的火焰,让骆青他们怀疑【百鬼众】确实是和【鬼魔灵】有关系的。 但这个只能作为【依据】,并不能成为确定【百鬼众】身份的【证据】——从骆青自【千魂冢】带回来的信息中可知,【大灾炎】的真正力量尚不明了;【百鬼众】的黑色火焰目前为止也只是确定了其可以对灵体造成某种程度的污染和破坏,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那就是【大灾炎】。 在居住到【九岭山】前后的这段时间里,云若水和骆青他们应该将司马钰保护得很好,至少没有再发生之前的袭击事件。只是……最近这种保护,出了一些纰漏。 那就是司马钰这次的【旅行】——也不知道骆青是心大还是怎么着,竟然没有安排任何保护她的人手,难道他以为最近【百鬼众】因为多方的打压而销声匿迹了一阵子,就可以放心了? 真是个不负责任的家伙。 对于司马钰能够安全到达目的地这点,夜疏雨其实也怀疑过,只是联想到【鬼魔灵】之后,她便释然了——【鬼魔灵】可以为司马钰去拼命,自然也不会放任【百鬼众】染指她。或许……在她们来的路上,【百鬼众】就已经动过手了,只不过都被【鬼魔灵】拦了回去。 ——这件事就是她认为骆青之前的某些推断是错误的【依据】。 如果【鬼魔灵】真的在车厢中与【百鬼众】为敌,那么【百鬼众】应该就和【鬼魔灵】没有任何关系,不然完全说不通——【百鬼众】的目的就是【复活鬼魔灵】,现在本尊就站在【它们】面前,理论上不应该发生任何冲突。 这依旧只是推测,而且是可以寻找【证据】的推测——这几天她并非只是坐在这里研究理论上的东西,而是在【鬼魔灵】和骆青回来的那天,就已经通知【溪源镇城隍府】派人去司马钰来的那辆列车上查找痕迹去了。 多亏了司马钰勤俭节约的习惯,她的票根并没丢掉,而是保存了起来。只要通过票根查到那辆列车的班次,就可以通过【追踪符】——就是前几天司马钰醒来时,夜疏雨给她再现了【静音术】的那种能够追踪法术痕迹的【符】——来探查车厢中是否有留下战斗过的痕迹。 ——或者是别的什么也行,只要找到一点【法术】的痕迹,她就能以此做出判断。 就在这时,夜疏雨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这是巫锁庭给她配的,她在【人界】混得时间比较久,有着自己的手机。原本夜疏雨是不太想用这种科技产品的,但考虑到方便,最终还是选了一台。 ——那个该死的女人,借机要走了自己比较喜欢的一只手环,说是给她买手机的代价。 “咳咳……嗯……您好?”夜疏雨使用手机还不太熟练,试了好几次才接通。 “……陛下,您不用这样的,就像平时一样就行……”对面的小鬼受宠若惊,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好家伙,【酆都大帝】在和自己打招呼?还【您好】?! 别闹了,自己这种底层的小【鬼畜】哪里受得起。不过这名小鬼倒是也证实了流传于【鬼界】的那个传言——【酆都大帝】陛下,是个机械白痴,一切和人类科技有关的东西,都是她的苦手。 “……说,查出什么来了?”夜疏雨尴尬地顿了顿,她是真的不太会摆弄这些玩意儿。 “回陛下,正如您所推测,我们在一节豪华卧铺车厢中查到了使用法术的痕迹,而且似乎经历了数场战斗。根据痕迹显示,【司马钰姑娘】和您口中的那位【钟秋姑娘】与入侵者进行了整夜的战斗,入侵者一方似乎分了许多批次,但最终都在这节车厢魂飞魄散,无一幸免。” “……入侵者的身份呢?”听到这,夜疏雨心中已经有数了——直到目前为止,都和她推断得一模一样。 “回陛下,正如您所推测的那样,入侵者一方有着【侍仙阁】中黑火样本的反应,虽然不清楚这是不是【大灾炎】……但基本上可以确定,入侵者,就是【百鬼众】的人。” “辛苦了,回去找你们府尹报销路费。” “不胜惶恐……” 又花了一分钟研究如何挂断电话,夜疏雨在面面前的纸上画了个问号—— 有证据了,她的推断是正确的。 【百鬼众】和【鬼魔灵】——至少是和真正的【鬼魔灵】没有任何关系。或许【它们】只是想借助【鬼魔灵】这个恶名来达成某种目的。 至于那个目的是什么…… 夜疏雨看了看旁边的几张纸,轻轻叹了口气,在桌角的香炉中放进了一根【金寿】。 ——看来,又要好久都没法睡觉了…… 第186章 尘封往事 比起【百鬼众】和司马钰的事情,其实夜疏雨更担心的是【鬼魔灵】本身。 数天前,【鬼魔灵】确实是在自己面前被【大灾炎】吞噬而消失,但她并不认为这个强大的对手会就此死去——先不说另外六块【白羽圣石】的事情,仅凭两千四百年前与之作战的经验,夜疏雨就知道这个女鬼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杀掉的。 至少直到今天,她们都没找到杀死【鬼魔灵】的方法——三界六途万物皆有一死,这是天道,连夜疏雨自己也不例外,区别只是时间长短而已。对于修为已经到达顶点的她来说,【永生】不过是一副枷锁,只是普通人美好的梦想而已。真的活得久了,反而会觉得寿命是一种负担。 至于【鬼魔灵】,夜疏雨推测杀不死对方的原因应该是来自于【大灾炎】。这种黑色的火焰还有太多的谜团没有解开,除此之外,不使用【大灾炎】的【鬼魔灵】也不过是一个相对强大的【鬼】而已,并非不可战胜的——不然她也不会如此狼狈地带着【百灵花】回来了。根据骆青的讲述,【鬼魔灵】是怕波及到司马钰和【百灵花】,所以才如此忌讳使用【大灾炎】,如果她真的使用的话,无论是哪次,自己和骆青等人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这足以说明【鬼魔灵】真正的强大是来自于【大灾炎】,只要能限制——甚至再乐观一点——能够切断她与【大灾炎】之间的联系的话,消灭【鬼魔灵】也不是什么空谈。 ——现如今,一切的核心都围绕着【大灾炎】么?夜疏雨将纸上的这三个字圈了起来——一切的问题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两千四百年前他们也是这样研究如何克制【大灾炎】的,最后的结果却都不了了之。 因为根本没有解决的办法,他们连这种火焰的运作原理都不知道。 一想到这她就感到头疼,下意识地想在香炉里再放一根【金寿】。可手伸到一半的时候顿住了,转了个方向摸在了旁边的盒子上。 【布洛芬】——这是祝清澜连同【硝苯地平】一起送来的药。夜疏雨发觉自己的不适是来自于身体,而并非是灵体,有些时候,人类发明出来的药物似乎很有效果。 看来以后出门的时候要常备了。 吃了药缓了一会儿,夜疏雨决定出去走走——现在是后半夜两点半,对【鬼】来说只是人类的【下午】时间而已,在这个房间里已经闷了好几天了,再不出去透透气,她觉得身上都快长蘑菇了。 【月楼客栈】的建造进度还不错,司马钰学到的东西还是可以的,起码对这些老式的建筑来说还用得上。离开了院子,她本想去周围的山上走走——对【鬼】来说,越是阴森幽暗的地方就越有亲切感。【酆都城】的附近就有几座山,有时候工作压力太大了,夜疏雨就会去山里待着。 有时候一个人,更适合去思考。 不过这一次她没有这样做,因为在院子外面的墙根,她看到了坐在墙脚的骆青。 “……大半夜不睡觉跑这来干嘛。”夜疏雨看了一眼骆青,走到了他下风向的位置——自己手中拿着燃烧【金寿】的香炉,蛇类对烟熏等刺激性的味道都不是很喜欢的。 老话都说什么【雄黄酒】对驱赶蛇类有效果,实际上蛇类并不是怕【雄黄酒】只是不喜欢这类刺激性的味道而已。其实驱赶蛇类最有效果的是存了好多年老烟油没清理的烟杆——至少骆青就是这样的,这也是他从不碰香烟的理由。 “床被占了,出来躲躲。”骆青的表情很是无奈,而且听他的语气,好像这几天一直都在发生这种事一样,他已经习惯了。 “……不检点。”夜疏雨没再说什么——想也知道谁会占骆青的床。 ——除了巫锁庭这个恋爱脑的疯女人,谁会半夜爬一条蛇的床? “我跟她又没什么……算了,我解释这些东西干嘛……”骆青想狡辩两句,后来想想还是算了。起身改坐在了旁边的地上,将身下原本当凳子用的大青石让出来,对夜疏雨说道:“坐。” “谢谢。”夜疏雨坐了下来,二人沉默地坐了很久,除了与漫天星光对视之外,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过了很久,夜疏雨才开了口:“你对【鬼魔灵】怎么看?” “强大,不可战胜。” “我问得不是……” “……但并不危险。” ——夜疏雨本想问问骆青对【鬼魔灵】的看法,并非是【敌对关系】,而是只看她本身。 没想到骆青最后却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怎么说?”她想问问原因——既然无法从【大灾炎】下手,夜疏雨决定换个目标。如果能更了解【鬼魔灵】一些,或许能得到一些意外的收获? “仔细想想当年的战斗。”骆青捡起了地面上的一颗石子在手中把玩,视线却没有落在石子上,而是看向了别的地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当年的战斗怎么了?”夜疏雨歪着头想了想——除了对方压倒性的实力之外,她想不出任何异样。 难道前几天骆青从【鬼魔灵】的身上发现了什么? “不是以【我们】和【鬼魔灵】的视角,而是从【第三方】的视角来看。” “第三方?” “是的。”骆青也是在和【鬼魔灵】谈过之后才发现这一点的,“一直以来,我们对钟……【鬼魔灵】的感觉都是强大、冷酷和残忍,但你回想一下,在我们双方对抗的那将近五十年的时间中,每次到她兵临城下的时候,可曾有过一次主动进攻的?” 夜疏雨没有回答,而是仔细地回忆起来——年代太过久远了,饶是她记忆力很好,这么多年过去,许多事情都记不起来了。过了整整十分钟,夜疏雨的眼睛才慢慢睁大—— 是的。 五十年的时间,三界联军与【鬼魔灵】交战大大小小上千次,每次都是联军这边率先发起的进攻——或是试探,或是奇袭,或是找到对方的破绽之后全面进攻。剩下的小规模冲突不计其数,但每一次也都是联军这边先动的手。 回想起战争的起因,也是因为一场刺杀——上一任【酆都大帝】和【仙王】在【酆都城】相聚、商讨一些事情的时候,忽然出现了一名刺客。刺客不由分说便开始动手,强大的力量几乎让上一任【鬼界】和【仙界】的两位领袖毫无还手之力。战斗仅仅经过半天的时间就结束了,连【黑白无常】带领的军队都无法插手。过后,那名刺客毫发无伤地从正门潇洒离去,无一人可阻拦她的脚步。 事后,破碎的【阎王殿】中只留下了无数战斗的痕迹,以及一把灵剑【红叶】。【仙王】和【酆都大帝】已经遇害——是真的遇害,并不是失踪什么的,因为在大殿的地面和梁柱上,还有【仙王】的血肉和【酆都大帝】破碎的灵魂痕迹。受了如此重的伤,绝无生还的可能。 那一战,至今仍是【酆都城】的噩梦。 从那以后,三界便联手寻找着这名刺客,到最后,人们发现这名刺客是来自于【仙界】的,而且最近已经堕入了【鬼界】,在【鬼界】的东部地区雄踞一方。 刺客一方的人数并不多,但每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至少也是【徵灵】以上、半步踏入【羽灵】的【鬼】,甚至还有几位已经成为【羽灵】很久的【鬼】——这样的集团尽管规模小,但已经足以震慑三界。新上任的【仙王】和【酆都大帝】无法坐视如此巨大的威胁不管,便集结了大量高手准备去缉拿这名刺客。 ——当时上任的【酆都大帝】和【仙王】就是夜疏雨和巫锁庭,那是她们第一次体会到【鬼魔灵】的强大。 是的,那名刺客便是【鬼魔灵】,这个称号是在夜疏雨、巫锁庭铩羽而归的时候想出来的。 对方是堕入【鬼界】的【仙】,自然便是【鬼】,【魔】这个字只有穷凶极恶的【鬼】才担当得起——刺客杀了上任【仙王】和【酆都大帝】,也配得上这个【魔】字,而【灵】则是她本来的身份,【仙】。 就在夜疏雨败退的时候,【仙界】那边又传来了一个坏消息——这个坏消息让三界明白了【鬼魔灵】切实的威胁。 【白羽圣石】,被盗了。而根据现场幸存的目击者,盗走【白羽圣石】之人,正是【鬼魔灵】。 没人知道一个【鬼】是如何接近充满了灵气的【白羽圣石】的,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将之盗走的——或者说,是抢,因为【鬼魔灵】是从正门进去的,从正门出去的,她领口和袖口的黑烟,成为了她最醒目的标志。 这一下,【鬼魔灵】真正成为了三界的公敌,败退的夜疏雨在回去之后便联合【仙界】和【人界】组成了联军,也正是联军集结完毕的那一天,一直监视着【鬼魔灵】一众的斥候来报—— 那群强大无比的【恶鬼】大军,已经从其根据地开拔了。 第187章 战争的原因 战争一触即发,最先发起进攻的是三界联军,尽管只是一次试探,但三界的领袖没想到会输得这样惨。 先遣队全军覆没,无一幸免,战役结束后甚至连尸体都没有,若不是地面上还留着被各种【术】和【咒】轰炸过的痕迹,整个战场干净得简直就像从未发生过战争一样。 之后的事情就如同骆青提示的那样,【鬼魔灵】和她的【恶鬼大军】停留在哪里,三界的联军就会在哪里使用各种方法尝试击败她,只不过最终结果都一样罢了。 直到联军节节败退,一直退守到最后的堡垒——【仙宫】大门前的时候,不知为何【恶鬼大军】并未出现,来到战场的,只有【鬼魔灵】一个。可即使只有她一个,三界的联军也仍旧无法奈何她。在僵持了数月之后,【七圣】不得已拿出了最后的方法—— 既然无法杀死她,那就将她关起来,一直关到时间的尽头。 【七圣】成功了,三界联军赢得了最后的胜利,【鬼魔灵】被成功封印,就封在被她带走的【白羽圣石】中。【白羽圣石】为【仙界】至高灵气所化,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岁月凝结而成的灵气实体。如果三界中还有什么能够作为【鬼魔灵】的牢笼的话,那么一定会是这块石头。 经过历时五十年的战争,三界元气大伤,许多修为极高的【仙】、【鬼】、【妖】和【修士】纷纷陨落,【七圣】也因为损伤了【精血】和【精魂】,实力大打折扣。直到千年以后才由骆青带回的【明镜草】——就是现在的【百灵花】——而恢复到了原来的实力。 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鬼魔灵】和她的【恶鬼大军】似乎从未主动发起过任何进攻,就好像…… 是的,就好像她只是在带着部下们【迁徙】,而并非是【进军】。只是当时【鬼魔灵】犯下了大错,其【恶鬼大军】的威胁性又太大,这才导致给了三界一种【对方正准备开战】的错觉。 “你是说……我们从头到尾,都误会了她的想法?!” 夜疏雨完全无法接受这个推断——如果推断成立的话,那战死于前线的战士们…… 他们的死,将变得毫无意义。 “我也不愿相信,但如今你也看到了。”骆青搓了搓脸,他的生活一直都很规律的,像这样熬到后半夜还不睡的情况少之又少,眼看着就要天亮了,他也不由得有些困倦,“这一次相遇,看得出【鬼魔灵】并非是一个侵攻欲望很强的人,正相反,她应该是属于那种十分安于现状的性格,若非有人打扰她的话,我觉得……” “够了骆青。”夜疏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下去,不然她甚至都无法面对自己的过去,“你我都知道,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鬼魔灵】也必须要是【错误】的那一方。不然的话我们……” 骆青没有继续说,他明白夜疏雨的意思。 “……就这样,骆青,关于那场战争的事就到此为止,我会忘掉你说的话,同时……也求你千万别对别人说,否则我怕……” 是的,夜疏雨怕了。 如果真的像骆青说的那样,那【七圣】就成为了将战士们派往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的罪魁祸首。 曾经三界至高无上的存在,将会就此变为【罪人】。 夜疏雨不是怕承担责任,她怕的是三界会因此而动荡。两千四百年后的今天,【七圣】在三界中已经扮演着各界的领袖角色,如果变成【罪人】的话…… 她不敢想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我累了,骆青,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夜疏雨疲惫地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回了宿舍,只留下骆青一人面对着漫天的星光。 骆青沉默地坐在原地许久,他在身上四处摸了摸,最后摸出了一盒香烟。 他是不抽烟的,因为蛇类都讨厌烟熏的刺激。但有些时候,一支烟可以让他清醒不少。 就像有人用【疼痛】来让自己的思路保持清晰一样。 吐出一口烟,用力咳嗽了几声,他盯着烟头的火光,想起了【鬼魔灵】说过的话—— 骆青没有将那天与【鬼魔灵】的交流完全交代出来,因为自己的推论已经让夜疏雨无法接受了,如果说出那场战争的真正原因的话,会更加动摇她对【七圣】立场的看法—— —————————————————— “理由?你问朕发动战争的理由?” 在【鬼魔灵】说完为何要帮助小钰之后,骆青问起了她为何要发动那场战争,得到的回答,却是来自【鬼魔灵】放肆的嘲笑。 钟秋笑了很久,好像发疯了一样。她在笑骆青的无知,笑命运的捉弄,也在笑自己的无力和天道的不公。 “理由么,呵……”似乎是笑累了,钟秋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大青石上,望着鞋尖的灰尘喃喃地说道,“朕本是【仙界】本分人家的独女,遵纪守法无忧无虑,在【人界】每次受到大灾大难的时候,朕还会向家父请求,下凡去拯救无辜的苍生。虽无法消灾解难、逆天而行,至少也可以为那些可怜的灾民准备饭食和衣物。” “当然,朕是以【凡人】的身份做这些事的,并未违背天道。除了这些,朕甚至还替【鬼界】捉住过不少被通缉的要犯——骆青小子,朕问你,朕的一生,可有不妥之处?” “……没有。”骆青摇了摇头——何止不妥,简直可以称之为【仙】的典范。要知道绝大多数的【仙】都是什么事都不管的那种,只顾自己逍遥自在,遇事便说【顺其自然】。极少数的【仙】才会像【鬼魔灵】这样做事,后来【人界】甚至还为这些下了凡的【仙】修建了庙宇和雕像什么的。 ——至少要比自己这个【妖】靠谱多了。 所以他回答得很痛快。 “好,那朕再问你,如果一个【仙】心地善良,乐于助人,甚至不计报酬地为【仙界】开发出了诸多利民的【仙术】,甚至受到了上一任【仙王】的赞赏——那他该不该被关进【天牢】,该不该被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于大庭广众之下!!” 骆青一时语塞,忽然,他想起了大约两千六百年前,仙界曾以【妄图颠覆仙界、企图谋杀仙王】的罪名处决过一个【仙】——【仙界】很少做这种事,因为生活在那里的【仙】几乎都很随和,而且大多都很孤僻,极少会与外界产生交流——毕竟有资格入【仙界】的都是修为到达一定程度的【人】或【妖】,一般这样的人都比较孤僻的。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们觉得和别人交流太多的话,会影响到自身的修行和心境。 所以在【仙界】中极少会出现违反天道律法这种事的情况,如果有,那么一定是大事。 从骆青有记忆以来,【仙界】只处决过三个【仙】,第一位是某一届妄图对另两届发动战争的【仙王】——【仙王】的权力并不是绝对的,只要做出了危害三界的行为,立刻就会被废黜并讨伐。 那届【仙王】的下场就是被讨伐的——【仙王】是【仙界】中实力最高的,想要讨伐并不容易,但并不影响到他被处决的结局。 第二位是一名【仙官】,因私下凡间为非作歹、滥用【仙术】,造成数千无辜凡人死去,性质极其恶劣,结局同样是被处死。 而第三名是一位普通的【仙】,因为研发出了让【白羽圣石】的力量完全被释放的法术,被以【擅自研发危险禁咒】的名义,在经过长时间审问之后,被处死于【仙宫】之前。 “那位名叫【钟良】的男人……是你什么人?”骆青一下子明白了理由——第三名被处死的【仙】,名字就叫【钟良】。 和【钟秋】一样,都姓【钟】。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的【仙】,从小到大,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照顾我,是我的表兄。”提到【钟良】这个名字,【鬼魔灵】的视线一下子变得柔和——骆青见过这种视线,在小师妹成婚那天的时候,她看向那个该死的司马龙的时候,就是这种目光。 “【白羽圣石】蕴含着大量【灵气】,当时【人界】正遭受一场大灾,民不聊生,饿殍遍野。此事已经惊动当时的【仙王】,当时【仙界】正在思考如何帮助凡人渡过这一劫。就在那个时候……”钟秋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眼中满是对钟良的崇拜和欣赏——“哥哥说,他开发出了一种【法术】,可以释放【白羽圣石】强大的灵气,改变那场大灾的局面。” “……可就在那个时候,无论是曾经欣赏他的【仙王】,还是那些尸位素餐的【仙官】,全都一改对哥哥的态度,纷纷对其进行指责,还逼他交出那个【法术】的运作原理。” “他们,甚至将那套至善的【法术】,称之为了【咒】,并将其列为【禁咒】的范围。” “哥哥被关了两年,审问了两年,折磨了两年,最终被处死于【仙宫】大门之外。”说到这,钟秋的目光再次变得冰冷漠然。他看向了骆青,一字一句地问道—— “朕问你,骆青,我的哥哥,何错之有?!” 第188章 骆青的思虑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东方已经泛白——不知不觉,骆青已经在院子外面坐了整整半宿时间。指间夹着的烟除了点燃时抽的那一口之外,一下都没碰过,早就已经熄灭了。 关于钟良的事,骆青完全无法评价。 他理解【仙界】的做法,【白羽圣石】曾经是【仙界】的象征,是至高的宝物,除非到了【仙界】生死存亡的时刻,否则按照【仙界】的律法,在没有经过特殊许可的前提下,接近之人一律处死。 连靠近都不行,更别提专门为之研究一套法术了——当时的【仙王】考虑得也对,有了与圣石对应的法术,也就意味着对圣石有了某种控制能力。【白羽圣石】中的灵气十分庞大,这确实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同时他也理解钟良的做法——说到底,【白羽圣石】就是一块石头而已,只不过蕴含了大量的灵气。这些灵气如果只是摆在那里的话,一点作用都没有。但如果像钟良说的那样,能释放出来一部分、帮帮受灾的无辜百姓。 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仙】是有义务帮忙解决各种灾难的。【大自然】是一个整体,从理论上来说,由【大自然】本身引发出来的灾难其实少之又少,有时几十年、几百年甚至上千年都遇不到一次。绝大多数的灾难,都是由三界的生灵自己引发的。 比如对山上的植被滥砍滥伐会导致山体滑坡、泥石流;河边的植被不好好保护,就会让河边的泥沙失去稳固、流到下游造成淤塞,最终导致河水泛滥、引发洪灾等等。至于空气污染什么的危害,那是直到近代才被发现的【隐形灾难】。 两千五百年前没那么先进的科技,但人们也知道,如果不善待自然,必然会招来自然的报复。 灵气也是一样的。 作为【大自然】的一部分,【灵气】和【鬼气】几乎无处不在。【灵气】是由【仙界】倾泻而出,而【鬼气】则是由【鬼界】溢出来,二者在【人界】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所谓的【修士】便是将这两种【气】转化成属于自己的东西,并最终根据其平衡向哪一方倾斜来决定自己走哪一条路。 若是【灵气】较多,【修士】的最终阶段就是渐渐筛出体内的【鬼气】,以【灵修】的身份飞升【仙界】;反之若是【鬼气】较多,【修士】就会筛出【灵气】,最终成为【鬼修】。 【灵修】和【鬼修】并没有善恶之分,只不过一个比较适合使用【术】、另一个对【咒】更有亲和力而已,就是叫法不同。而且这两种最后也可以选择不去【仙界】或【鬼界】,而是以【人类】的身份留在【人界】,这都是可以允许的。 ——那些作恶多端的【修士】被称为【魔修】,也并不会变得更强,只是心念不善、同时无法对【灵修】和【鬼修】做出选择、想全都要的那种贪婪之人。 所以本质上来说,无论最后是【成仙】还是【化鬼】,【修士】对于【大自然】来说本身就是【掠夺】的一方,【大自然】出了问题,【修士】理应出面解决。 或许是【鬼界】的环境不好,又或许是【鬼界】鬼满为患,绝大多数【修士】都会选择【灵修】。而且【仙界】和【鬼界】不同,【人界】的生灵死后,去【鬼界】是必经之路,就算功德足够飞升【仙界】了,也要先到【鬼界】一趟进行相关的登记和清算,再加上【仙界】本土住民其实并不多,这就导致了【仙界】之中,绝大多数都是飞升上去的【人】和【妖】。 这些【人】和【妖】,就是掠夺【大自然】灵气的那部分,【人界】的灵气失衡会引发各种灾难,就像土壤失去了树木一样,许多依靠灵气才能稳固的环境受到了影响,才会逐渐演变为各种大大小小的灾难。 从这个角度来说,【仙】对于这些灾难,还是要负一些责任的。 钟良的做法严格来说并没有错——虽然天道没有这样规定过,但从道德上来说,身为【仙】,理应出面解决一部分灾难。 【白羽圣石】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它聚集、散逸灵气的时候,不受任何外力控制,属于【大自然】的一部分。而且经过不知道多少岁月,圣石内部的灵气十分充沛,拿来平衡一下【人界】失衡的【大自然】,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 因此,骆青无法评价【鬼魔灵】的话,他知道【钟良】或许对【鬼魔灵】的影响很大,所以他宁愿更倾向于【鬼魔灵】是在为她的表兄复仇,而不是争论哪边的对与错。 至于【仙界】是否有义务使用【白羽圣石】——这种对错无法抉择的事情,骆青选择不说。 因为注定会没有任何结果。 而关于【鬼魔灵】的下落,骆青其实还是比较关心的——他知道那个强大的对手不可能就此湮灭。或许她因为重伤而陷入了沉睡,或者逃往了某处恢复元气——骆青关心她的下落并非是因为【鬼魔灵】这个代表着【恐惧】的身份,他知道现在的【鬼魔灵】已经不会再发起战争了,至少小钰活着的时候不会。 一开始自己还考虑过,万一小钰体内【白羽圣石】的事情暴露了,要不要顺应众人的意思将她囚禁起来。不过现在他已经打消了这个想法,而且他相信巫锁庭、夜疏雨也一定是这一项的。 别的不论,光凭【鬼魔灵】对小钰的态度,就知道这种做法绝对是自讨苦吃——【鬼魔灵】为了小钰连命都能舍弃,这要是让她知道自己这帮人把小钰关起来,搞不好会重演两千四百年前的战争。 骆青明白,为了小钰,那个真名叫【钟秋】的疯女人真的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再加上【百鬼众】还在盯着小钰的身体——想到这,骆青的头开始疼了,他本来就不适合思考问题,这一晚上想的事情差不多能相当于他平时一年的思考总量——总而言之,还是在给小钰适当自由的前提下,拼命保护好她。 ——不然呢,他还能怎么办? —————————————————— 【月楼客栈】的建造进度喜人,或许因为充当【工人】的都是【妖】,而且还有几只是【大妖】,这让整个工程的进度快得离谱。在司马钰醒来的第九天,大致框架已经彻底完成,就剩下内部的装修了。 说到这就不得不提奚连帛一嘴——这家伙最近是真的累够呛,他还从未想过自己巨大的体型会被拿来拉车、当踏板、搬重物。原本他还想快点回去把自己这两颗牙植回去,却被工期一拖再拖,拖到现在,他都已经快习惯没有这两颗牙的生活了。 不过眼看着一座古色古香的小楼在自己的努力下搭建起来,说实话奚连帛还是有一些小小的成就感的。站在院子外面,看着恢复原状的【月楼客栈】,奚连帛点了根烟,长长地吐了口烟出来—— “打坏的地方我可都修好了啊,以后不准再拿这个说事儿。”忽然,他这样说了一句,因为他感觉到了身后的【妖气】。 “……谢谢你。”奚连帛身后的【妖气】主人是祝清澜,她一开始还在苦恼客栈的维修费用——祝清澜确实赚了不少钱,但她可是要养满山的小妖的,并没有多少闲钱。别的不说,光是前阵子打坏的那套小西装就让她揪心了很久。 出门谈生意一定是要穿得体面一点的,她就三套类似的衣服,而且都挺贵的。现在无妄毁了一套,再添置也是一笔挑费。至于重修【月楼客栈】——那可是一笔大钱,除了向人类的银行贷款,她还真想不出别的解决办法。 现在客栈被修好,也算是去了她一块心病——至少不用愁以后如何去还银行贷款的利息了。出于这点,对维修客栈出力最多的奚连帛,她还是要好好感谢一下的。 毕竟那些木料,都是他从自己的【五林山】上带过来的,【青鸾山】这边一分钱都没花。 “本来就是我打坏的,有什么可谢的。”奚连帛咧嘴笑了笑,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对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将头转了回去,“……你的【百羽千杀咒】都坏了?” “……嗯。”提到这个,祝清澜慢慢低下了头——那是她保护【青鸾山】的最大仰仗,现在失去了这张底牌,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带着众小妖北迁了。 “关于这个……”奚连帛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以后沉默了一小会,最后犹犹豫豫地说道,“不管以前怎么着,总归你也算救了我兄弟们。我奚连帛不是忘恩负义的那种货色,以后……以后你这边有什么麻烦,就让人去【五林山】找我。” “从今天开始,你【青鸾山】的事,就是我【五林山】的事。” 说完,也没等祝清澜说什么,奚连帛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祝清澜先是一愣,随后轻轻地笑了出来。 ——真是个不坦率的男人。 第189章 下一个灵魂残片的消息 灰白色的梦境中空无一人,小木屋的小桌上,还留着笔和纸,上面画满了各种【符】、【咒】和【令】。屋外的色彩仍旧单调,灰白色的山,灰白色的水,灰白色的草地,灰白色的院子。 却唯独不见曾经那个经常拿着小树枝晃来晃去的身影。 镜中,司马钰看到的也不再是那张风华绝代的脸,而是自己的样貌——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她有些落寞地坐在了桌边,看着桌上乱七八糟的文房四宝发呆。 “钟姐啊,钟姐,你去哪了呢……”双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拿起了笔,在几张空白的纸上写写画画。自从【青鸾山】一行之后,她已经大半个月没见过钟秋了,心里不觉有些空落落的。 不过她知道,钟姐肯定没走远,因为她还能若有若无地感觉到对方——说不出来是怎样感觉的,就是觉得钟姐其实就在附近,只是或许距离有些远,自己看不见她而已。 司马钰是昨天回到【万妖楼】的,除了穆小雅之外,没人知道【青鸾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是骆青授意的,让祝清澜和奚连帛他们暂时别将【鬼魔灵】现世的消息走漏出去。毕竟这是一件大事,在没确定【鬼魔灵】的目的之前,还是暂时不要引起三界的恐慌为好。 祝清澜和奚连帛也满口答应,尤其是祝清澜——她是亲眼看到【鬼魔灵】是如何被灵剑【红叶】穿身而过、消散于【大灾炎】之中的,对方是死是活虽然尚不明了,但不知为何,她感觉现在的这位【鬼魔灵】,似乎与两千四百年前、三界的【恐惧之源】有很大的不同。 比起那个冷漠的屠夫,如今的【鬼魔灵】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位热心的邻家大姐姐,可以为伤病中的小妹妹去拼命的那种。 所以祝清澜答应了骆青的请求。至于奚连帛——他更是不可能说出去。虽然直面【鬼魔灵】并与之战斗的这件事足够他吹一辈子牛皮,但被打掉了两颗牙这种事实在是太丢人了,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四处宣扬。 两人的手下也都很听话,没有那种大嘴巴的,骆青等人也能放心的离开。值得一提的是,临走时,巫锁庭将灵剑【红叶】留在了【溪源镇】,这样做的目的是因为【鬼魔灵】就是在此地消失的,天知道这家伙还会不会原地出现,留下了【红叶】一来有保护这里的意思,二来只要【鬼魔灵】再次出现,她第一时间就能通过【红叶】感觉到。 不过到了最后,巫锁庭的这个行为却意外地给【青鸾山】带来了一笔不小的收入——不为别的,经历过两千四百年前那场大战、到目前为止跟随了三代【仙王】的灵剑忽然出现在了【青鸾山】这边,让周围无数的大小妖怪、甚至得知了消息的【修士】们纷纷来此,想要一睹这把至高【法器】的真容。 当然,绝大多数都是抱着【这东西是赝品】这种想法来的,毕竟那可是【仙王】的东西——【仙王】是什么身份?来这种名不见经传的破山沟这种事就已经令人怀疑了,更何况还留下了传奇一般的【法器】,怎么想都不太现实。 不过当他们来见过真货之后,纷纷开始在【溪源镇】订客房——有了灵剑镇守此地,灵气的浓度与过往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在这里修炼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一时间,【溪源镇】和整个【青鸾山】的生意好得不得了,经济简直一飞冲天,甚至连带着隔壁的【五林山】都沾了不少好处——【青鸾山】和【五林山】本来挨得就近,【溪源镇】和周围的客房全满,自然将目光放在了【五林山】那边。虽然不在灵剑周围,但只要在附近住下来,每天还是能到这边来沾沾灵气的。 巫锁庭留下【红叶】的时候已经找好了理由——一千三百多年前骆青就是从这里找到【明镜草】的,也帮助了巫锁庭回到了亏损精血之前的巅峰,当年也受到了【青鸾山】的一些帮助。【仙王】一直想找机会报答,因为一些琐事缠身,直到现在才倒开功夫。而且【青鸾山】的【妖王】祝清澜不爱钱财,便将【红叶】寄放在这里一段时间,以示报答。 至于安全问题,祝清澜也不需要再烦心了——【仙王】的灵剑就放在这里,谁敢对【青鸾山】再动什么歪心思?而且她听从了奚连帛的建议,将【百灵花】所在的【千魂冢】的位置公开了出去。他们不是觊觎【百灵花】么?行,去拿。 【鬼魔灵】和【七圣】之一都拼得一身是伤回来,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还能怎么着?说真的,一提到这件事,奚连帛就想给自己俩耳光。 自己过去真是太自不量力了,竟然还想霸占【百灵花】,真是欠打。 不过最近奚连帛也得到了一个新的工作,而且还不少赚——那就是带领【五林山】的【大妖】们在灵剑周围维持秩序——谁都想挨着【红叶】近一点,人和妖多了难免会起冲突,他就是以现场保安的身份留在这里的。祝清澜也很大方,将每天【青鸾山】的营业额分了一半给他,也算感谢他的帮助。 奚连帛自然乐于笑纳——那么一大笔收入,不拿白不拿。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司马钰并不知道这些事,她在【月楼客栈】建成的第二天就坐上了回程的火车,比骆青他们离开【青鸾山】早了两天。 从她清醒过来那天开始,灰白梦境之中就再也没见过钟秋,不过还是能感觉到钟秋的存在,只是好像距离很远一样。 因为寒假的关系,司马钰每天过得无所事事,但工作却变得多了起来——骆青回来了,找他买酒的人和【妖】一下子激增了不少。穆小雅在的时候虽然也有人来买酒,不过她对外冷漠的态度让人感觉有些难以接近,大多数酒客只要家里没断酒,基本上都在等骆青回来。 ——反正骆青是这【九岭山】的【妖王】,就算出门也不会太久的。 现在骆青回来了,司马钰一下子忙了起来,骑着小电驴满镇子跑,再加上秦月的关心,让她心中的失落感被填补了许多。 直到有一天,穆小雅带回了她的母亲——云若水的消息。 她的第三块【灵魂残片】有下落了。 “这次是在【望海崖】,而且残片的位置已经确定下来,已经被小师妹……你母亲稳定住了,你父亲已经替你们安排好了住处,这次就当放松一下,去那边好好玩几天。”穆小雅将整理好的资料递给了司马钰,还给她和秦月准备了几套泳装。 “泳装?!”司马钰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穆姐,现在可是冬天,游哪门子的泳啊?!” “南方,没事。”穆小雅眨了眨眼睛,看着她和秦月,“你俩平时也没什么去海边的机会,就借此机会好好玩玩,那边的气候还是挺宜人的,而且【望海崖】那边的【妖王】和我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穆小雅知道【青鸾山】发生的事,也知道了【鬼魔灵】重现世间。但通过骆青的讲述和分析,她感觉那个来自两千四百年前的【恐惧】似乎并不会伤害小钰——无论是【鬼气爆发事件】还是【修罗村】事件,就算骆青没说【青鸾山】的事情,她也能体会到那个黑袍女人对小钰的重视。 那句【好生照看,若有损伤,朕屠了这个村子】至今如雷贯耳,【鬼魔灵】还是当年那个【鬼魔灵】,杀伐果断压迫感十足,却也不像当年那个【鬼魔灵】,至少那个【恶鬼】,如今似乎真的有了牵挂。 无论原因为何,这都是一件好事。 至少为了小钰,那家伙应该不会再对三界乱来的。 “总之,你们四个这次的任务就是去玩,钱什么的不用担心,我全包了。”穆小雅说着拿出了一张卡,“这里面有二十万,这几天不花光了,不准回来。不够的话再和我说,我给你们打过去,记住,只准多花,不许剩下。” 司马钰在接过那张卡的时候,腿肚子都是软的。讲真,活这么大,她还没拿到过如此【巨款】。 “我们【四个】?”秦月倒是不在乎这些钱,她这半年来打拳已经攒下几十万了,也算有点家底,倒是司马钰,嘴唇都哆嗦了,连话都说不出来,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那张卡。 “嗯,”穆小雅点了点头,“除了你俩,我还让沈诚跟着你们——当然不是他自己,不然我也不放心,将你俩交给那家伙单独一个人,我才真应该担心。” “除了他之外,你们跟着花沐晨走,她正好要去【望海崖】送货,这一趟你们坐着她的车,也省得路上……算了,总之这一趟很安全,你们只顾着玩就可以了,别的不需要想。” 穆小雅知道小钰和钟秋坐的那辆列车上发生了什么,骆青该说的事都说了。这一次是跟着自己人的车走,看那群【百鬼众】的家伙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第190章 来自老妈的礼物 钟秋哪都没去,她一直都在司马钰的身边。 【大灾炎】本非三界之物,钟秋已经与其融为一体,若是太过虚弱,就无法在三界以内保持自己的形体。严格来说,她现在处于一种、不在三界之中、却又与之完全重叠的某种时空夹缝之中。 她看得见司马钰的一举一动,看得见她身边的人,但却没有人能感知到她。 钟秋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事实上,从【千魂冢】出来之后,钟秋就知道自己在三界之中的形体可能要保不住了,想要回去,只能等【大灾炎】慢慢修复她的这部分灵魂与身体。 不过看着那个傻丫头平平安安、活蹦乱跳的,钟秋也就放心了,她倒是不在乎这朝朝暮暮——与【白羽圣石】融为一体的司马钰只要没受什么致命伤,注定会和她一样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共辉,搞不好当三界走到尽头的那天,只有自己还能陪在她的身边。说实话钟秋并不讨厌这样的结局,甚至还有些窃喜—— 再也不会发生像表哥那样的事情了,自己现在拥有了力量,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力量,她已经可以保护小钰了。而这个傻丫头,将会成为永远陪伴着她的人。 所以从【大灾炎】将自己在三界中的形体吞噬之后,她便一直以这样的形态跟在小钰身边,尽管无法触碰,却也从傻丫头的一举一动中,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满足。 待到自己重新在她身边醒来之时,再问这丫头,【帘外海棠,依旧否?】 若她能回答自己【绿肥、红瘦】的话…… 钟秋或许会觉得,那将会是世间至幸之事。 而且看着她在灰白梦境中四处寻找着两人一起度过那段时光的痕迹,钟秋感觉心中甜甜的—— 就好像,当年自己藏起来的时候,表哥寻找自己时露出的表情一样。 恍惚间,看着灰白梦境中司马钰的身影,她竟然觉得有某一刻,两人的身形竟然重叠了起来。 或许……【天道】也不是那么不公,这个傻丫头,就是自己的补偿。 直到穆小雅将最新的【灵魂残片】的消息交给小钰的时候,钟秋知道这个倒霉而忙碌的傻丫头又要出门了。 “去,我还陪在你的身边,带着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像你当初承诺的那样。”钟秋对着她的背影喃喃地说道—— 而就在这时,司马钰却忽然回过头来—— “你怎么了?”秦月看着挚友的动作,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她的身后——她的身后除了沙发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什么,好像最近小电驴骑多了,有点累,都出幻听了。”司马钰摇了摇头。 刚刚某一刻,她好像听到钟姐的声音了。 大概最近是有些想她了——司马钰没有再想下去,而是收好了那些资料,准备去和挚友商量一下还有什么需要带的。 看着两人进屋的背影,钟秋愣愣地飘在原地。 她……听见了。 —————————————————— 出发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天气愈发寒冷,司马钰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跟一只粽子一样。没办法,她怕冷嘛,穿得多点总是没坏处的。 倒是秦月没穿多少,她的身体素质本来就十分强悍,再加上会了法术,随着自身法力的增长,让她对大自然的亲和程度变高了,对寒冷反而没那么在意。 与她俩几乎一样,花沐晨也是裹得左一层右一层,这也没办法,猫科动物也是很怕冷的。与之相对地,沈诚倒是穿得十分简单,或许是因为他在成为【妖】之前一直生活在高原上的原因,让他对这种程度的寒冷并不是很在意。 “三位小美女?要不要在下帮忙提行李?~”沈诚笑得一脸贱样,一边搓着手一边打量着另外三人的身材——花沐晨和秦月都是健美型的,前者皮肤偏黑,就算穿着厚厚的衣服,也掩饰不住她一举一动蕴含着的爆发力;秦月相对内敛一些,但常年习武也给她带来了许多独特的气质。 最重要的是,这两人胸都很大,超出平均线的那种。 至于司马钰——沈诚的视线大概在她的身上停留了大约05秒,随后便转向了另外两人。 “你是什么意思?!”司马钰揪住了他的领子——虽然能不被这条色狼注意是一件好事,但不知为何却让她有些窝火。 “嗯……”沈诚尽可能地挤出了一个正常的笑容来,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天气还不错、还不错……” “不把话说清楚,我就和穆姐说不带你去了。”花沐晨知道沈诚这家伙想的是什么,两人在【万妖楼】做了一千多年的邻居了,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所以便想逗逗他。 “啧……”在两人近乎逼问的目光下,沈诚咂了咂嘴,极不情愿地说道:“一块钢板,有什么可看的……” 一行四人就这样上路了,花沐晨、司马钰和秦月在车座后面改装的小床上打着斗地主,欢声笑语不断传出。半挂车的空调还可以——花沐晨一直都在保养着空调,她觉得车里什么额外设备都可以没有,但空调一定要好好维护。所以车厢里还是很暖的,并不似外面般寒冷。 驾驶座上则坐着鼻青脸肿的沈诚——司马钰当然不会动手,她也没多少体力,都是花沐晨做的。她平时就看不上这条高原灰狼的行为,这次插嘴也只是想找个机会揍他一顿而已。 车厢中装着的是北方的一些特产,这也是穆小雅的生意之一,话说花沐晨所在的运输公司最大的投资人便是穆小雅,其持有的公司份额仅次于老板,在公司中说的话举足轻重,像这样【借】一辆车出来帮她拉点【私活儿】什么的就是一句话的事。 况且运输公司大部分生意还是来自穆小雅的果园生意,在最大投资人的同时还是最大的客户,综上两点,现在花沐晨的公司老板在见到穆小雅的时候,好像孙子见了奶奶一样。 这趟旅程很长,就算走高速也花了三天的时间。好在花沐晨的【妖】生经历十分丰富,司马钰和秦月也有着自己的故事,再加上四人正好能凑一桌麻将,休息的时候几人就会搓上几圈,一路上倒也不算是无聊。 直到第四天下午的时候,四人到达了【望海崖】——不得不说,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比【青鸾山】更靠南方,气候也更加温暖,而且风景十分独特,再加上时不时吹来的海风,让司马钰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放松起来。 【从海滩公园大门进去,沿着海岸线向西走,在一座悬崖的底部有一个山洞,你的灵魂残片就藏在那里哟~对了,记得翻一翻旁边的木箱子,妈妈在那里给你留了礼物~】 ——这是这一次云若水留给女儿的信中说的话,看到【礼物】二字,司马钰和秦月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哆嗦。 上次去【鬼界】时那些【零食】留下来的心理阴影至今还没消除,这一次,这个活了好几千年的老妖怪、却又天真得好像总是长不大的【女妖】又留下什么了? 回收【灵魂残片】的过程十分顺利,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花沐晨和沈诚一开始还在警戒着周围,但当他们感受到洞口留下的、强悍得连二人联手都无法突破的【禁绝墙】之后,就没有任何担心的念头了。 【禁绝墙】是【妖法】中的至高之术——【妖】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依赖自己强悍的身体来应对周围的状况,极少会有使用【妖法】的,而能熟练使用【妖法】的【妖】无一不是【妖界】中的佼佼者,能使用【禁绝墙】这种高级【妖法】的,更是凤毛麟角。 【禁绝墙】的基本运作原理与【鬼术】中的【法术屏障】很相似,但却要更高一筹,这种【妖法】是将自身强大的【妖气】凝结成实体,并且可以在身体以外很远的地方运作,想要突破它,除非施术者本身,或者拥有比施术者更高的实力和修为,不然别想撼动这面看不见的墙。 一般来说,这种静态的【妖法】都是实力强大的【妖】为了在自己出门觅食的时候,用来保护巢穴中的幼崽使用的,现在【禁绝墙】正保护着司马钰的【灵魂残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秦月、花沐晨和沈诚三人无法穿过【禁绝墙】,但司马钰却可以。因为她们母子俩拥有的【妖气】完全相同,因此【禁绝墙】将司马钰识别为了云若水这个施术者,自然可以自由出入。 在将【灵魂残片】吸入自己体内之后,司马钰感觉自己更加【完整】了一些——说不清楚是哪里【完整】,就是有这种感觉,而且体力似乎也更充沛了。她一边感受着这种新奇的体验,一边忐忑地走向了角落里的大箱子——想必这就是妈妈留下来的【礼物】了。 犹豫了一下才慢慢打开箱子,可当她看到里面的东西的时候,司马钰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原本她以为妈妈会留下什么当地的土特产一类的,就像上次【鬼界】的事一样。可当她看到满箱的珠宝的时候,司马钰的大脑一时间进入了宕机的状态。 【都是你的陪嫁哟,其实妈妈早在几年前出门的时候就想留给你的,想让你过得好一点,但你爸爸粗心大意忘了交给你了,现在补给你应该也不迟?~】 第191章 跟踪者 关于那些珠宝的问题,司马钰真的是一个都不敢往外拿。 沈诚经常在外面混,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看出这些东西基本上都可以算作文物,拿出去换钱的话最起码也得判个几年。这一箱朱玉宝器差不多七十多斤,也不知道【半妖】这种寿命很长的物种,无期徒刑的时间该怎么算。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司马钰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反正这东西是亲妈留给自己的,而且是嫁妆,那就先放着。这一趟出来主要是玩,暂时别考虑烦心的事了。 在旅馆休息了一天,花沐晨出去办货物的交接事宜,闲不住的沈诚则不知道跑哪去了——不过看这家伙是带着泳裤走的,估计是去沙滩找美女搭讪了。 司马钰和秦月可没有那匹种狼那么充沛的精力,车马劳顿了好几天,一进旅馆两人就躺下了。 话说【望海崖】这边的大妖真的是挺讲究的,给安排在了当地最好的酒店——【望海崖】地如其名,海滩旁边、司马钰寻得自己【灵魂残片】所在山洞上方的悬崖顶部,便是【望海酒店】的所在。【望海酒店】本是一座庄园,后来改成酒店的——就像【青鸾山】那边一样,这边的【妖】想要在【人界】好好生活下去,也得是有自己的营生的。 两人的房间被安排在了靠海的一侧,推开窗户就能看见远方的大海和近处的沙滩,无论是景色还是采光都是绝佳的,而且还送一日三餐、的各种娱乐设施游玩劵之类的——看得出这里的【妖王】和穆小雅的关系是真的不错,不过这也让司马钰陷入了苦恼—— 那张卡里的钱可咋办,照这么来,她一分钱都花不出去。 要说还得是花沐晨有主意,【望海酒店】和其下属管理着的海滩是的,那附近的小城中的物品总不是了?第二天四个人去小城中买了衣服、吃了各种美食,还去了几个景点拍了照,要不是太阳下了山,她们还能玩得更久。 女生嘛,出门当然主要就是逛街了。 沈诚是真的不想跟着出来,因为他身上挂满了大包小裹,压得他都想现原形了。可惜这里不同于【青鸾山】,生活在【望海崖】这片地界中绝大多数都是人类,他在大街上现形,当晚就得上全国的新闻联播。 无奈,沈诚只能认命——钱都在那三个女人手里掐着,他就算想干点儿坏事都没那个本钱。 “姑奶奶们……差不多了……”沈诚被一堆衣服鞋子土特产的包裹压得喘不过气来,腰都快挺不直了。 “早着呢,一会儿还要去逛海边的夜市。”花沐晨可是一点都不心疼这家伙,她比谁都清楚,沈诚这小子别看平时吊儿郎当的,实力比自己都强,别说【望海崖】这种小山头的【妖王】,就算放在【大妖】云集的【万妖楼】里,他的实力也绝对排得进前五。 区区几个袋子,压不坏他的。 听到这句话的沈诚,表情一下子就垮了下来:“那几位姑奶奶,您看这样行不行,小的先回酒店把这些东西放一放再回来找你们……” “哟,曾经的【高原狼王】这点儿压力就挺不住了?”花沐晨坏笑了一下,扭头看了沈诚一眼,“我还以为你能更……” 忽然,她的话稍微顿了顿,又转头看向了前方不远处正挑着零食的司马钰和秦月,几秒钟之后,花沐晨摊了摊手:“……算了,看你也累了一天,放过你了,谁让你昨天夜不归宿去酒玩来着。你就先把东西放回酒店,赶紧去赶紧回!” “谢姑奶奶赏……”沈诚松了口气,这才拖着脚步越过了花沐晨、走向了酒店的方向。 擦肩而过时,沈诚对她小声说道:“小心点。” “……你也一样。”花沐晨回应了一句, ——她放沈诚离开并不是大发慈悲,而是察觉到了他给的暗示。 自从这匹不着调的狼住进【万妖楼】之后,就很少有正经的时候,不过每当他收起那种玩世不恭的表情的时候,就说明周围陷入了某种状况。 不太好的状况。 比如…… 花沐晨扶了扶粉红色的眼镜,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四周——天色渐暗,却无法阻拦猫科动物的眼睛。在黑夜之中,她比任何【人】看得都要清楚。 ——说起对危险的直觉,花沐晨自觉远不如沈诚,她什么都没发现,只是用这个动作记下周围视线范围内的所有来来往往人群的脸孔,如果等过段时间还能看到相同的,那就说明,她们已经被人盯上了。 她不敢用【妖气】探查,因为在【妖气】接触到对方的时候,对方也一定会发现她有所察觉了。无论对方是什么人,都是藏在暗处的一方,自己还是暂时保持现状为好。 不过她也大致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如果对方的目标是她的话,那自己早就察觉到什么了,野兽对来自外界的视线还是很警惕的,这是源自本能的反应。既然自己什么都没察觉到,那就说明对方的目标不是她。 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至于沈诚是如何发现的—— 可别小瞧了犬科动物的嗅觉和听觉,就算不用【妖气】、【视觉】和【野兽本能】,他也可以更早地发现潜伏在周围的威胁。 “夜市快开了,我们加快点脚步!”花沐晨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挥手向司马钰和花沐晨打了声招呼——眼下还是尽量去人多的地方。对方既然不想暴露,那就让他们尽量少有暴露的机会。人越多的地方,对方就越是不敢直接发生冲突,相对来说就越是安全。 【百鬼众】,呵——花沐晨舔了舔嘴唇,她可是有几百年没尝过【灵魂】的味道了。 —————————————————— 沈诚并没有回酒店,而是找了一家托运处,将行李全都托运了回去,自己则走出了小城,一边抽着烟哼着小曲儿,一边走着山路回【望海酒店】。那逍遥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捡到钱了一样。 【望海酒店】建在悬崖之巅,平时去海滩的话可以乘坐电梯或缆车,除此之外,想要去酒店就只能爬上稍微陡峭一些的山坡。山坡上是一片小树林——【望海崖】的【妖王】确实有经商头脑,他在小树林中开发了几处野营地点,还每隔一段路程就安排了消防设备。对于【望海崖】来说,这几处野营地点每年可是会带来很多收入的。 沈诚独自一人走在山间小路上,野营地点虽远,但凭他的听力还是能很轻易地听清楚对方在说些什么——不过这并不重要,他是不正经了点,但绝不是偷窥狂。除了那些声音之外,沈诚的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后窸窸窣窣的摩擦声上面。 后面跟着他的人很谨慎,而且似乎并没有敌意,只是在监视着他而已。对方跟在他的身后保持着三十米左右的距离,不近不远,走路几乎没有声音。 事实上,确实有两个黑影在跟着他,可就在她们谨慎地跟踪的时候,忽然迎面吹来了一阵微风,吹得两人视线一阵模糊。当她们再次看向前方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小路上,空无一人。 “两位美女,这么好兴致跟着小生走了这么远,要不要请你们喝一杯?” 就在她们四下寻找对方踪迹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两人身后传来,同时两只手也一左一右搭住了她们的肩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沈诚的脸已经出现在了她们中间。 “嘶——”轻易制住两人,沈诚深深地吸了口气,同时两只手在她们的肩膀上用力揉了揉,“——我就说这股味道,肯定是两位小美女……不过没想到的是,我沈诚的魅力已经大到了这种程度,不仅是【女人】,连【女鬼】都对小生青睐有加,真是不胜荣幸……” “姐!你快走!”其中一个见无法挣脱,忽然从体内爆发出了一团黑色的火焰,俨然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去禀报【幽大人】,就说我们暴露了!” 见到黑色的火焰,沈诚面色一凛,赶紧放开两人向后跳去——他倒是有心抓活的,没想到对方如此果决,竟然不惜以这种方式脱身。虽然不知道这黑色的火焰和【大灾炎】有什么关系,但给他带来的危险感却一点都不小——沈诚也是经历过两千四百年前那场战争的,虽然没有正面对抗过,但也了解一些那恐怖的【大灾炎】的威力。在火焰本体不明的前提下,最好还是先躲开。 ——还好他躲得快,女鬼的爆发悄无声息,魂飞魄散的时候连一声都没出过。另一个女鬼借着爆炸的威力逃走,沈诚确定逃走的这名女鬼肯定受了伤,连自己都是将将避开爆炸的范围,对方不可能全身而退的。可就在他追出去没多远的树林中,却发现了逃走那名女鬼的【尸体】—— 准确地说,那是被她们操纵的【躯壳】,现在【躯壳】已经开始变得渐渐冰冷,显然里面的灵魂本体已经逃了出去。 ——这下可难办了,在不使用原形的情况下,沈诚觉得自己的体力还是跑不过一个女鬼的,毕竟人家是用飞的,自己再快也只是两条腿跑。 算了,先回去汇合——站在原地思考一阵,沈诚最终决定还是先回到司马钰那边。毕竟,他能感觉到对方肯定不是冲着自己来的,他走这条小山路的目的,就是引诱那俩女鬼攻击自己。 而她们也只是在监视,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 没想到这群【恶鬼】潜藏得竟是如此之深,连【望海崖】这边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看来以后要更加小心一些了。 第192章 偷梁换柱 夜市人来人往——其实司马钰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地方,不是她讨厌热闹,也不是她孤僻,只是眼前的情景让她想起了曾经打工的地方—— 曾经她也像街道两侧的料理小工那样,围绕在烟熏火燎之间,为两顿饭钱被雇主呼来喝去,自己却连还嘴都不敢——因为那时候她还未成年,雇主随时可以用各种理由开除她。 她需要钱,所以她不能反抗。从那以后,每次在经过类似的小吃摊的时候,司马钰都会感慨一下。 好在,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烤炉和灶台后面的那位了,这能让她稍微好受一点。 “接下来吃点什么好呢……” 比起司马钰,她的挚友显得要活泼多了。与之相反,秦月压根儿就没见过几次这种小吃夜市。【修罗村】原本就是个封闭落后的地方,逃出来之后也一直在隐姓埋名、不敢抛头露面,像这种人多的地方更是连想都不敢想。现在村子的事情解决了,师妹黎霜也有了自己的出路,再无后顾之忧的秦月简直是放开了玩。再加上她本身习武、饭量就比常人大很多,已经吃了三、四家了,似乎还没有满足她的胃口。 花沐晨一边紧紧跟着她俩,一边警惕着四周的动静。虽然周围的人比较多,但她还是认出了几张熟悉的脸孔——就像沈诚警告她的那样,确实有人在跟着她们,而且还不止一批人,对方似乎分成了好几队,正全方位地监视着她们的动向。 “啧,真是麻烦。”花沐晨皱了皱眉,虽然巨大的人流量让对方不敢下手,但也让对方更容易隐藏——看来还是先等沈诚回来汇合,无论那边是什么情况,自己这一行人最好还是先回【望海酒店】比较好。起码那里是【望海崖】的核心之处,上到经理下到服务生保洁员全都是【妖】,【百鬼众】就算想要正面进攻,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想着,她拿出手机给沈诚发了一条信息,对方很快给出了回应,说马上就会到夜市小吃街这边。看到了回应,花沐晨稍稍松了口气,沈诚的实力毋庸置疑,有他在身边,多少也能放心一些。 可就在她收发信息这短短的两分钟后,当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个让她浑身冰凉的现实—— 司马钰和秦月这俩丫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范围。 —————————————————— “嗯?花姐呢?” 司马钰发现看不见花姐的时候,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了。但在摩肩擦踵的人流量下,五分钟的时间,她们之间已经足以被挤出很远。 “不知道,不过……” 秦月左手拿着一只铁板鱿鱼,右手拎着一盒炒粉,她四下看了一眼,顿时发觉不对劲起来—— 周围的人流,好像有意无意地将她们朝一个方向挤着。 当她还在【修罗村】习武的时候,教书先生曾说过类似的情况——当然,那里的【教书先生】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老师,除了基础的文化课之外,还会教授一些如何快速有效地对目标【动手】的案例。其中有一条,就是如何利用大量的人群,将【目标】和同行的朋友、亲人和保镖之类的分开,短时间内制造出使【目标】孤立一人的状态,为自身创造下手的机会。 那位教书先生甚至还带着她们去实习过——隔壁村子有每逢初一、十五赶大集的活动,那里的人流量正适合拿来练习。比如让她们同门六人如何引导人流的走向,从而将假定的【目标】孤立起来。 就像现在的情况一样。 “……小钰,跟我走。”秦月将铁板鱿鱼叼在嘴里,空出一只手来拉住了司马钰的手腕,带着她顺着人流的方向走——人这么多,想要在不让无辜人受伤的情况下脱离现状,这样做是最好的方法。而且拉着对方的手还能保证不被分开。就算有人强行想要从她们之间经过,以秦月的力量,对方根本不可能得手。 就这样整整过了十分钟,二人才挤出了人群。看着眼前的空地,秦月长舒了一口气,放开了手转头想嘱咐挚友几句,可当她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的【司马钰】,正在对她诡异地笑着。 “……障眼法!” 秦月瞬间知道上当了,也想到了对方肯定和【鬼】有关——能将【障眼法】使用得如此真实的,非【鬼】莫属。 当时秦月便一口撸下了铁板鱿鱼的肉,随口吐在一边,同时低声念动【术语】,将手中的竹签缠绕上了【风切术】——在【修罗村】的训练中,一直都是以自身实力为主,但如果遇到需要快速取走目标性命的时候,也教过类似【身边的一切物品都可以当作武器】。 竹签很脆弱,但很锋利,在秦月的手中足以取走人的性命。再加上缠绕其周围的【风切术】,已经可以对没有实体的【鬼】造成威胁。 “你们把她带到哪去了?!”秦月一把抓住了对方的领子,竹签直接顶在了【司马钰】的肋下——对鬼来说,【封喉】这种行为是没用的,因为【鬼】的要害并不在脖子,而是在头、胸口和小腹这三个【灵魂】浓度最高的地方,与人类相同,此也为【鬼】的【三魂】所在。其中头部最重要、胸口其次,小腹最末,但头部的灵魂有厚重的头骨保护,考虑到竹签的材料和能对对方造成有效杀伤的手段,从肋下将长长的竹签刺入、直接伤害胸口的【地魂】是最优选择。 秦月是【修罗村】出身的专业杀手,当然知道该如何判断。 【司马钰】没有说话,仍旧诡异地笑着,忽然,眼睛往上一翻,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地,同时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她身上快速离去。就在影子离开的那一瞬间,【司马钰】的样貌忽然变了—— 那是一张陌生人的脸。 好一手偷梁换柱——秦月咬了咬牙,扔掉了竹签辅助了那名陌生女子,在探查过气息、确定对方还活着,只是被【鬼】侵入身体过后有些虚弱,便将其扶到了一边的大树下,转身追向了影子逃窜的方向。 她不能对无辜的普通人动手,只能选择追踪影子——对方大概是唯一能找到真正的司马钰的线索。 当然,她并不蠢,一边追一边拿起电话拨给了花沐晨——自己的法术顶多算是入门多一点,刚刚迈过门槛的那种,想要准确地追踪一只【鬼】,还得由那些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妖】来做比较好。 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是先给司马钰拨了过去,虽然对方应该不会那么粗心、让好不容易才变成孤立状态的司马钰说出自己的位置,但现在时间还早,秦月赌的就是对方还没来得及下手。 她赌输了,电话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秦月立刻挂断了电话,快速地在通讯列表中找到了花沐晨的记录。可就在她想拨出去的时候,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 “花姐?”是花沐晨打来的。 “你们两个现在……” “花姐,小钰有可能被【鬼】劫持了,我正在追其中一只,”秦月简短地说明了一下状况,同时说明了自己追出去的方向,“刚刚我给小钰打了电话,没人接,估计对方已经动手了,但我推测她们应该走不远,毕竟小钰是【半妖】,很难被【鬼术】操纵,就算【鬼术】起效、时间也应该不会很长,她们应该会就近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我知道了,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先回酒店,万一你……” “花姐,我不会出事的。”秦月没有再说什么——她现在唯一的【工作】就是保护司马钰。 “……那你自己小心点,打不过就逃,对方人似乎很多,千万别硬碰硬。” “好的。” 挂断了电话,花沐晨也不再和人流对抗,转身寻找其他出路——刚刚她在发现两人从视野中消失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拨通了司马钰的电话,并没有接通,紧接着便拨通了沈诚的电话,让他在来这边的时候,多注意一下从人群中离开的可疑之人。第三个,才是拨通秦月的电话。 没想到却听到了最不愿听到的消息。 一边走,花沐晨一边拨通了第四个电话——这个电话是打给【望海崖】的【妖王】——【巨猿】袁力森的。她必须向这边求援,不然仅凭她们三个,想找到被带走的司马钰简直大海捞针。 可她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司马钰,就在她身后不到二十米的地方—— “小月,你看啥呢?”司马钰看着身边的【秦月】——并非她粗心大意,只是没料到对方竟然会用【障眼法】幻化成她挚友的样子。 “……没什么。”【秦月】摇了摇头,几口吃光了手中的铁板鱿鱼,打了个饱嗝之后对她说道,“稍微有点累了,我们去外面歇会儿,小吃街挨着【望海崖】的后山,听说那里风景不错,而且过会儿海滩那边还会放烟花,不如我们去那里看?” “行啊,可花姐她们……” “我给她们打个电话就是了。”【秦月】拿出了电话,拨通号码讲了几句,人群嘈杂之中也没听清说什么,挂断了电话,她拉起了司马钰的手,“她们说一会也会过去,让我们俩先去,走!” “嗯。” 司马钰跟着【秦月】,朝花沐晨相反的方向走去,并没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已经不在身上了——就在【秦月】接近她的那一刻,她的手机就已经被调包,换成了另一个。 第193章 圈套 “她们怎么还没来啊。”司马钰捧着热腾腾的章鱼丸,坐在林间一块野营地范围的长凳上,一边吃一边四下望着——【望海崖】为了营造出更贴近野营的范围,每块野营空地都按照贴近自然的风格来设计的。 比如她坐着的这条【长凳】——实际上就是一根加工过的树干。 【秦月】对她说晚上有野营活动,花姐和沈诚去准备别的东西了,其它一些基础类的设施已经准备好,比如帐篷之类的。【望海崖】这边的野营氛围很好,每块开辟出来的野营地都配有消防设施,而且和其它营地之间有着一段距离,可以互不打扰。 司马钰还是比较喜欢野营的,虽然以前没体验过,但从周围人那里听说过,也从电视节目上看到过,一直想体验一次。可惜平时没钱没时间,这种费时费力费钱的活动也就只敢想想而已。 “马上就来,”【秦月】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一句,接着转过头去,对着树林的方向低声嘟囔了几句,随后转回头来,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他们】来了。” 司马钰察觉出了【挚友】的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只是感觉对方好像累了而已——自己逛了一天都累坏了,就算她的体力再好,此时也应该累了。 又等了几分钟,【花沐晨】和【沈诚】也来了,两人的表情也很僵硬,似乎也很累了的感觉。他们俩一人拎着一个大包裹,里面装得满满的不知道是什么。 “野营需要准备这么多东西的啊?”看着对方手中两个足以媲美大号旅行箱的包裹,司马钰吓了一跳——好家伙,这比自己搬家时要拿的东西都多。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次,当然要准备得万全一些。”【花沐晨】将包裹放在地上,朝司马钰笑了笑,随后打开了包裹的扣子,散开—— “……野营能用到这玩意儿?!”司马钰看得连手里的章鱼丸都不吃了,愣愣地望着包裹中的东西—— 各种各样的【符】,叫不出名字来的、奇形怪状的小摆设,组合式小桌,黄布——甚至还有一尊小香炉和一捆线香?! “最近不是不太平嘛,既然玩,就玩得安全一点。”【沈诚】也打开了自己的包裹,里面是差不多的东西。他一边说一边将小桌拼好,将黄布铺在上面,还摆好了香炉、蜡台和几只碗。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花沐晨】和【秦月】开始将那些【符】贴在野营地周围的树干上。 “毕竟我们是要在外面过夜的嘛,你也听说了,【百鬼众】最近闹得挺凶的样子,这些符咒可以保证灵体无法进入,有了这些,至少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安稳一点。”贴完了【符】,【秦月】回到司马钰的身边,开始生篝火。摆好了小桌的【沈诚】也从帐篷中拿出了食物和酒,一边将食物放在烤架上,一边打开了酒瓶,倒满了四个杯子。 “都布置完了,今晚玩个痛快!”【花沐晨】举起了杯子,另外两人也跟着附和,气氛很快调动起来。司马钰也拿起了酒杯——反正自己已经成年了,喝就喝。而且两只【大妖】还有【秦月】陪着自己,就算喝醉了也没什么的。 几杯酒下肚,司马钰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她以前也喝过啤酒,但没晕得这么快过——下次可不能喝这种新型的啤酒了,还是老式低度数的啤酒适合自己。 等到她再也吃不下、已经分不清打出来的是酒嗝还是饱嗝的时候,【秦月】忽然站了起来—— “小钰,总喝酒也没什么意思,我们玩个游戏。” “好啊……嗝儿!”司马钰打了个嗝,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话说小月……你酒量什么时候练上去的……我俩应该差不多的,你连脸都没红……” “哎呀那不重要,来嘛,玩完了我们就睡觉去!” 说着,【秦月】拉起了司马钰,晃晃悠悠地朝刚刚沈诚拼好的小桌走去…… —————————————————— 真正的秦月追着影子跑出去了很远,一直追到了城外。可就在她想着该如何才能抓住这只【鬼】的时候,心中忽然闪过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以这只【鬼】的速度,在纯粹灵体的情况下,应该很快就会甩脱自己,但实际上,这家伙好像故意留下了痕迹甚至身影等自己追上来一样,根本就没有完全逃脱的意思。 ——它在引诱自己去某个地方? 又或者…… 不好! 秦月忽然后知后觉——这只【鬼】并非是想将自己【带到】某处,而是想要将自己【带离】某处。 比如,从小钰的身边。 上当了! 想明白了的秦月立刻停住,用力跺了跺脚,懊恼自己为何会中如此明显的计。随后赶紧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思考小钰会被带到哪里去—— 城中肯定不行,这座小城就算没有祭典一类活动的时候,人们睡觉也是很晚的,再加上外地的旅客,让小城的夜晚一直都很热闹。 城南的海滩也不行,最近海滩正在举行腊月的庆典,据说还有烟花大会一类的活动,人更多,那里也不适合这些【恶鬼】们活动。 想来想去,距离这里最近、最有可能的地方就只有一处了。 那就是【望海酒店】北坡下的露营地。 无论露营的人有多少,每块露营地都是分隔开的,隔离效果很好,就算发生什么,如果不是听力特别好的话,也无法知道隔壁的情况。理论上来说,那里应该是藏一个人、或者做什么事最佳的隐蔽地点。 想着,秦月立刻朝【望海酒店】的方向跑去,边跑边想下次应该在小钰身上留下点法术痕迹了,不然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找她实在是太麻烦——虽然自己的挚友是【半妖】,但她的【妖气】被封印得很好,没有泄露出来一丁点,就算自己学会了法术也无从感知。 还没跑出多远,秦月就发现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 因为刚刚自己追着的那只【鬼】,现在正拦在自己的去路上。 “小丫头,不再陪姐姐玩玩了?~”那只女鬼的刘海很长,遮住了眼睛和鼻子,却将那张露出危险笑容的嘴巴留在了外面,“别走那么急嘛,只要你追上了姐姐,姐姐会给你【奖励】的哟?~” “让开。”秦月不打算和其废话,直接朝对方撞了过去——【鬼】是灵体,只要不使用【鬼术】之类的,从物理层面上来说,双方应该是碰不到对方的。 而且就算碰到了也无所谓,在看到对方出现的那一刻,秦月立刻低声念诵了【术语】,用一层水雾包裹住了全身——这是【水障术】,算是低配版的【法术屏障】,对实物攻击的抵抗力几乎为零,但对法术类的攻击却很有效果,与【土障术】刚好相反。 她主修的大多数都是防御类的法术,因为她本身就是强有力的武器,只要稍微在拳头或随手的利器上附带一些法术效果,就能造成极大的杀伤力。 这还是柳垂莲给她指明的方向,事实上这些建议也从侧面上更加证明了柳垂莲的天才之处——她可以一眼看穿自己学生的长处和短处,并以此为基础传授最适合对方的法术。 “小妹妹性子真急~不过也好……姐姐就陪你玩玩!!”见秦月撞过来,女鬼也不急不躁,而是搓了搓手指,一团黑色的火焰顿时凝聚在了食指上。女鬼抬起手,摆出了手枪的形状,指尖的那一小团黑火正对着冲锋来的秦月——“bang!” 黑火慢慢离开了手指,下一秒忽然消失——秦月的瞳孔瞬间缩小,因为那团黑火并非【消失】,而是飞行速度太快了。她赶紧将脖子扭向一边,以一个诡异到极点的角度堪堪避开了黑火的攻击——若不是【修罗战舞】,这团小小的黑火,恐怕已经穿透了她的额头。 她并不一定会死——秦月从柳垂莲那里听说了,【百鬼众】的黑火,有操纵人的作用。 而且看来自己的【水障术】对常规法术很有作用,但对这些黑火似乎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不错嘛。”女鬼忽然愣了一下,估计是没想到人类的脖子可以扭到这样的角度。不过她立刻后退拉开了距离——攻击是一方面,但她也知道,若是自己挨了秦月这一下,估计也会受一些伤—— 没看这丫头的指尖闪着火光么。 女鬼利用速度优势,每次都是拉开距离,再用黑火攻击。秦月见【水障术】毫无作用,也停止了施法,以此保留自己原本就不多的法力,转而凭借自己强悍的身体素质和远高于常人的反应速度来躲避。不过她也知道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她无法对女鬼造成有效攻击,只能一直被拖在这里。 所以从第二次黑火进攻开始,她就在寻找对方的破绽——对于一名武者来说,寻找破绽并不困难,就像现在,她已经找到了战胜女鬼的方法。 只不过危险性很高,还需要看运气。 秦月发现,每次女鬼在指尖凝聚黑火的时候,都会停下来不动,至少无法快速移动——她已经用正常的【火弹术】做了试探,在女鬼凝聚黑火的时候,【火弹术】烧到了对方的灵体,虽然一级法术不会对她造成多少损伤,但足以证明这家伙在进攻之前的那一刻,都必须要保持静止。 打败她的办法,就是在她凝聚黑火到发射的那一点点时间中接近她。但如果距离过近的话,自己很有可能无法避开黑火的进攻。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秦月打算赌一把。 第194章 【拒妖盾】 女鬼也不傻,知道对方或许已经察觉了自己使用黑火攻击时不能动的这个破绽——黑火并非是她自身的【鬼术】,而是从【幽大人】那里得到的。 使用黑火的条件十分苛刻,首先需要的就是一个能适应黑火的灵体——没错,黑火不是对所有灵体都适用的。想要使用这种毁灭性的火焰,首先就是要能够抵抗住黑火的腐蚀,只有存活下来的灵体才可以在某种程度上驾驭黑火。如果在接受黑火时抵抗不住的话,就会魂飞魄散,被黑火烧得干干净净。 接受黑火的【百鬼众】成员都是自愿的。这些【鬼】要么是对【鬼魔灵】极其崇拜,想要将其复活;要么是一无所有,想要借着这种强大的力量出【鬼】头地,让别的【鬼】高看自己一眼。 这个女鬼属于后者——她原本是一只很弱小的【鬼】,处处受人欺负,当得知黑火的强大之处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就报名参加了授予仪式。 ——反正自己孤身一【鬼】,【鬼】生也没什么好眷恋的,进入轮回也还要等很久,就算魂飞魄散了也无所谓,总比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要好。 她成功了,自己对黑火的适应性高得令【幽大人】都吃惊,就这样她被选入了【百鬼众】的直系部下,还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狠狠地报复了平时欺负、压榨她的那些【鬼】们。 黑火让她的实力直接从【宫灵】越级提升为【角灵】,对付一般的【鬼】已经绰绰有余。因此她很感激给了她重生机会的【幽大人】,并发誓对其永世效忠。 【幽大人】说,这些黑火,名为【大灾炎】,是她们的原领袖、也是【百鬼众】将要复活的对象——【鬼魔灵】大人亲自赐予她们的。 这次,还是她第一次出来执行任务,尽管【幽大人】的意思是,打不过就赶紧跑,她的作用只是将目标【司马钰】周围的人引开,没必要发生冲突的。毕竟黑火不是她本身的力量,使用的过程无法做到像使用其它【鬼术】一样迅速且自然,尤其是在凝聚黑火的时候,身体会有一段时间的僵硬,那是黑火在以她体内【鬼气】作为燃料时的副作用。不过女鬼见自己的对手只是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样的对手与其引开,不如直接将其抹除,还能替【幽大人】解决一些未来有可能的麻烦。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眼中的这个【黄毛丫头】,竟然会用如此搏命的打法。 在避过了她数发黑火进攻之后,对方的速度非但没减缓,反而还更加快了—— “哼,好啊,能看出姐姐的破绽,值得表扬,不过……”女鬼坏笑了一下,将左手背到了身后,右手正常发射着黑火,而且五根手指上,全都凝聚了小小的黑色火团。这一次,她没有逃走,而是在等待着秦月靠近。 秦月以为对方觉得胜券在握,因为她看到了女鬼的指尖还留下了一发黑火,估计是想等到距离再近一些、近到自己无法躲避的程度再发射——她等得就是这个时候,等女鬼错估了自己的反应能力,再以此机会接近女鬼。 这是她唯一的胜机。 果然,在双方距离不到半米的时候,女鬼的黑火发射了——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这一发必中,没有任何躲闪的机会——但秦月不一样,她的【修罗战舞】,已经不能用【普通人】的眼光来看待。 在右手最后一发黑火发射的那一刹那,秦月的右肩诡异地塌陷了下去,身体也扭向了一个怪异的角度,在女鬼震惊的目光中,与黑火擦肩而过——再偏离一毫米,黑火就会触及到她的皮肤,从而直接侵入她的身体。 “结束了。”秦月冰冷的杀意瞬间爆发出来,震慑得女鬼抖了一下——现在她有些明白,为何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会有如此勇气和实力了。 ——她可不是初出茅庐,而是身经百战。 不过震惊只是一瞬,下一秒,女鬼的表情再次镇定下来,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诡笑—— “做得好,丫头,不过……最终死的,还是你!!” 说完,女鬼将背在身后的左手拿到前面来——左手食指的指尖上,赫然还有着一团黑火! “这一次,看你还怎么避开!”女鬼将食指贴在了秦月的胸口前方三寸处——她已经观察了很久这个黄毛丫头的动作,就算她再快一倍,也不可能在这个距离下避开黑火的攻击。 秦月在看见黑火的时候,说实话真的有些慌了,她没想到对方还藏了一手。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无路可退,就算会死在黑火之下,也要拉着对方当个垫背。 同归于尽,这是【修罗村】的最后一课。 不过黑火的爆发比她想象得还要快一些,当她缠绕着【焚烧术】的手刀还没触及女鬼的时候,黑火便已经炸开,黑色的火焰几乎在一瞬间便将她的身形吞噬。 “哼,蚍蜉撼树,”看着面前燃烧的黑火,女鬼哼了一声,“下辈子别这么冲动,因为……” 女鬼的话未说完,冰冷的杀意再次爆发,甚至吹起了她长长的刘海——她的眼睛很漂亮,犹如漫天的星辰坠入黑夜的湖水中一样,可这双漂亮的眼睛,却看着一只燃烧着火焰的手刀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黑火散去,秦月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毫发无伤。她的右手保持着刺入的动作,而左手上,却握着一块古老的【燕尾盾牌】—— 这块燕尾形状的盾牌不是别的,正是真正【鬼魔灵】钟秋腰间无数法器之一、在【修罗村】时送给司马钰的那枚燕尾形盾牌的挂饰。这面盾牌是来自于一位古老的人类无头英雄的、人世间至刚至强无可撼动的至高法器—— 【拒妖盾】。 原本这个挂饰被司马钰夹在了钱包里——她只是在思念钟姐,想着将她送给自己的东西随身带着而已,并没有想要实际用上。而她的钱包又因为怕在人山人海中被偷走,因此才寄放在了秦月这里。 没想到关键时刻,盾牌忽然被激活,区区赝品的【大灾炎】根本无法撼动其分毫,所有的火焰全都被拦在了它的守卫范围之外。 “你……”女鬼震惊地感受着身体被法术摧毁的每一秒,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秦月——直到现在她也不明白,为何无坚不摧的、被冠以【大灾炎】之名的黑火,会无法对这面盾牌造成任何损伤。 ——她当然不会明白,因为【百鬼众】的【大灾炎】早在钟秋和司马钰乘坐列车出发前往【青鸾山】的时候,就被真正的【鬼魔灵】确认为了赝品。真正的【大灾炎】,仅凭三界中存在之物,是完全抵挡不住的。 “这不可能……”女鬼感觉自己的灵体开始慢慢变淡,她甚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从眼前这个黄毛丫头刺入自己身体的手刀上不断喷发出的灼热法力,已经开始慢慢分解她的灵魂。最终,在她【鬼】生的最后一刻,女鬼仰头看向了天空。 【恭喜你,得到了大灾炎的肯定,你已经可以支配它了。希望以后,你可以为复活鬼魔灵大人出一份力——当然,本座不是在说让你献出灵魂——自己的灵魂对你来说同样重要,相信鬼魔灵大人也一定不愿看到这样的场景的。】 【为了鬼魔灵大人,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们,就是希望。】 ——临终前,女鬼的眼中闪过了【幽大人】柔和的笑容,以及在出任务之前,【幽大人】曾再三嘱咐她们,一定要以自身安全为优先考虑—— “对不起,幽大人……小缘此后……怕是无法再侍奉于……” 最后一句话未说完,女鬼的灵体彻底变得透明,消散在了夜色之中。 她叫小缘,但这个名字,却只有她的【幽大人】一个人记得。 别人?别人已经不重要了。 在确定感知不到任何【鬼气】之后,秦月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说实话,从【修罗村】那里执行第一个任务开始,她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接近过【死亡】。 她是活生生的人,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刻在了基因里,与勇气无关。 好不容易平复了情绪,紧随而来的就是一阵无力感——刚刚自己好像太过紧张了,一时间没控制住,为了确保女鬼能被消灭,她将全部的法力都注入在了右手上。现在忽然放松下来,一阵空虚感忽然蔓延到了全身。 坐在树下休息了好一会儿,秦月看向了手中的盾牌——她记得这面盾牌的形状,和司马钰临出门前带着的、夹在钱包里的那枚挂饰一模一样。 她说,这是和她一起旅行的那位【朋友】送给她的,现在那位【朋友】正在外面办一些她自己的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现在看来,秦月不禁怀疑小钰的那位【朋友】的身份。 随手便将如此强大的法器送人——那位【朋友】究竟是干什么的?! 想了一半,秦月晃了晃脑袋——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赶紧去小钰那边。 那个傻丫头,还不知道被拐到哪去了呢! 第195章 【鬼首】 花沐晨与沈诚汇合之后,互相交换了一下手头的信息,接着便开始再次分头行动——沈诚负责跟着司马钰的气味寻找,花沐晨则赶回【望海酒店】寻求帮助。不是花沐晨不信任沈诚寻人寻物的本事,只是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而且数量估计很多,叫一些援兵来肯定是没错的。 她的脚程比沈诚快很多,不到三十分钟便赶到了【望海酒店】,在和前台的服务生表明身份之后,后者立刻通过内线联系了【望海崖】的【妖王】袁力森。 “所以,你怀疑是【百鬼众】将司马钰带走了?”袁力森的表情很严肃,这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对自己的外表很讲究,头发总是打着发蜡,一丝不苟地梳向后面。或许是因为这件事牵扯比较大,让他一贯冷静的表情稍微有些失控。 “是的,所以我代表【九岭山】,向贵方【望海崖】请求帮助。”严格来说,花沐晨的实力还在袁力森之上,但考虑到对方的身份,周围还有一些下人,她还是得保持基本的礼节和尊重。 “……我这就安排人手,你们现在找到那姑娘的位置了么?” “没有,不过沈诚已经去了,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沈诚?是曾经那位西北高原上的……【高原狼王】?”听到这个名字,袁力森的眉梢轻轻颤抖了一下。 “是的,他对追踪有一套,很快就能找到小钰的下落。” “我明白了。”袁力森点点头,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你先去和沈先生汇合,电话保持畅通,等我找齐了人手,立刻就去支援你们。” “多谢袁先生的帮助,这份恩情,【九岭山】记下了。”听对方这样说,花沐晨也没再废话,转身便离开了办公室——袁力森说得对,沈诚那边确实需要自己。既然已经将求援的信息传达出去,那自己再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还不如去沈诚那边帮忙。 等她离开,袁力森看着慢慢关上的办公室大门,慢慢地放下了耳边的电话。电话的屏幕上还是初始操作界面——这就意味着,刚刚他并没有拨出去。 “真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袁力森摘下了眼镜,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鼻梁,良久,才对一直站在一边的秘书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黑色的影子。而且袁力森对秘书说话的语气,并不像上级和下级说话时的那种【吩咐】的感觉,反而像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 就好像,他的秘书才是【上级】一样。 “保持现状,别的我会安排。”秘书的语气也没有任何尊重,而且还带着些许命令的感觉,“尽量不要和【九岭山】发生任何冲突,那边【大妖】如云,暴露行踪会对我们很不利。” “是。”袁力森顺从地应了一声。 “袁先生,”秘书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的身份还不可以暴露,【百鬼众】很需要你,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一定不要冲动。” “……遵命,【幽大人】。” 秘书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中只剩下了袁力森一人。一阵死一般的沉默之后,男人打开了旁边的盒子,从里面拿出了最喜欢的烟斗,塞进烟丝点燃,慢慢地抽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了一片白烟。 【百鬼众】——一个以复活【鬼魔灵】为最终目的的组织,组织的正式成员全部都是【鬼】,不过为了达成目的,有时也会拉拢一些有实力的【生灵】。 比如作为大企业家的、郭怡萱的父亲——拉拢这些人的目的,有些是为了掩饰身份,有些是为了得知三界众生的动向,不过像袁力森这样、在发现【百鬼众】的动向之后,主动要求加入的,还只有他一个。 袁力森加入【百鬼众】的最初目的不是别的,仅仅是为了力量——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但或许是因为天赋的问题,他的实力在【大妖】中一直保持在中等水平,数千年也没有长进。在尝试了诸多方法之后,最终,他将心思放在了【大灾炎】上。 博览群书的袁力森知道【鬼魔灵】的最大倚仗便是【大灾炎】,那种恐怖的黑色火焰甚至能与【七圣】正面对抗、还能稳稳地将对方踩在脚下,逼得那七位在三界中拥有着至高修为的强者不得不以耗费自身精血和精魂的代价、也只是堪堪将其封印而已。 他渴望力量,渴望站在三界的最高点,不想一直到死都碌碌无为、只能守着【望海崖】这块弹丸之地了此一生。就好比窗外绽放的烟花一样——哪怕只有一瞬,他也想让自己的名字被记录在史书上,让后人每当提起他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无与伦比的强大。 为此,他决定向【百鬼众】出卖自己的灵魂。 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袁力森发现,【百鬼众】也并非像世人传说的那样十恶不赦——至少,将黑火的力量给他的这位【幽大人】就不同。 【幽大人】从不会主动用黑火控制任何生灵或死灵,是否愿意服从于她,完全出于对方的自愿行为,从不会强迫别人做什么。 【百鬼众】有十位【鬼首】,【幽大人】便是其中之一,而且无论从实力还是势力哪方面来说,在【鬼首】中都是最强的。从自己归顺【百鬼众】以来,【幽大人】便一直以【秘书】的身份藏在自己身边。她发出的每一条命令都有两个特点,其一便是不可以打扰到普通人的生活——【鬼魔灵】的复活是【鬼】的事,无论发生什么状况,都不是将无辜人卷进来的借口;其二便是要求她的部下珍惜自己的生命,无论发生任何情况都不允许发生与对手拼命的事情——她说,她要带着自己部下的所有【死灵】和【生灵】,一同见证【鬼魔灵】大人的复活。 而对于那些接受黑火失败的对象,【幽大人】也表现出了足够的仁慈与责任——如果对方有家人的话,她会负起照顾的责任;如果对方孤身一人,她便会将对方的名字记下,刻在牌位之上、供奉于只属于她的【鬼祠】之中。 ——【百鬼众】,真的是一群【恶鬼】么?在与【幽大人】结识一段时间之后,袁力森不禁这样想着。也许……只是双方的立场不同。至少目前的迹象表明,【百鬼众】并没有掀起多大风浪的意思,至于成功复活【鬼魔灵】之后的事…… 如果【鬼魔灵】还想如两千四百年前那样掀起战争的话,【幽大人】一定会尽心地规劝对方。以她的地位和功绩,就算是【鬼魔灵】,也一定会考虑她的话的。 更何况——【幽大人】曾经说过,【百鬼众】并非是为了搅乱三界才成立的,其目的就只有复活【鬼魔灵】这一个而已。袁力森不知道其它的【鬼首】是怎样做的,至少这位【幽大人】,并不是什么【恶鬼】。 想着,他将椅子转了个方向,看向了窗外的烟花——他的办公室在【望海酒店】的最高处,面向大海。从落地窗看下去,下面热闹的海滩祭典一览无遗。烟花不断在空中绽放,如同映照在夜色中的、五颜六色的绝美画卷。 就快了——只要得到那名少女的身体,【鬼魔灵】的复活就完成了一半,等到【工作】全部结束的时候,就是他的夙愿达成的时候。 再等等就好了,再等等…… —————————————————— 从酒店出来,花沐晨立刻联系了沈诚,后者一路追踪司马钰的味道,已经来到了酒店外北侧的山坡上。只是在他寻到某一处的时候,气味忽然消失了,无论他怎么找都找不到。 “在那等我,我很快就到。”花沐晨顺着小路跑了下去,顺着沈诚故意释放出来的【妖气】,很快找到了对方——“你干嘛呢?!” 看到沈诚的那一刻,花沐晨的气真的是不打一处来——这家伙正坐在草丛里,一边抽烟一边看着四周,连自己来了都没发现。 “找不到了。”沈诚有点沮丧,指着周围说道,“小钰的气味就到这里为止,但好像……算了,你自己闻闻看。” 花沐晨皱着眉闻了闻,随后给了沈诚一脚:“你先把烟掐了!!” 猫科动物的鼻子本来就不如犬科动物灵敏,花沐晨用力一吸气,光闻到烟味了。 等沈诚掐了烟,她再次集中精力——确实,周围还残留着司马钰的味道,但就在她俩站着的地方,味道忽然开始向周围飘去——就好像小钰被分成了很多个,朝四面八方逃走了一样。 “我现在都怀疑小钰是不是还活着,搞不好是被分成了很多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花沐晨哼了一声,又给了他一脚,“拿你的狗脑袋好好想想,【鬼魔灵】复活需要小钰的身体,分成几块了还有什么用!赶紧起来再找找,搞不好是【鬼打墙】——别忘了,我们的对手可是一群【鬼】,【障眼法】这种东西是他们最常用的手段。” “找?往哪找?周围都是树林,对【我们俩】来说算是一目了然了,”沈诚没说错——对他俩这种野兽的嗅觉、视力和听觉来说,森林这种地方确实算是一目了然,树木其实挡不住什么东西的,“要是阿芙在就好了,一个听声辩位啥都能知道。” “等她过来黄花菜都凉了。”花沐晨也想到了阿芙——蝙蝠有一套自己的【声音定位】模式,就算对方使用【静音术】,她也能准确地找出被【静音术】所覆盖的区域。 “要不然试试报警?” “你可出点靠谱的主意,报警?怎么说?说我们的人让鬼抓走了?你猜派出所的人会不会信?”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想办法的时候,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俩人顿时精神起来,赶紧朝声音的方向追了过去。 ——那个声音,是秦月的。 “放开她!否则我杀了你们!!” 第196章 无畏狼魂 秦月在解决女鬼之后,直接来到了推测的地点,可到了之后才发现,【望海酒店】的北坡面积大得吓人,而且全都是树林——眼看着就半夜了,别说找人,她连路都看不清楚。 不过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秦月一直是行动派的,站那干等着可不是她的作风。 找了整整半个小时一无所获,也就仗着她旺盛的体力和强悍的身体素质还能在逛了一整天街、拼命打了一架之后还能在山路上转悠这么久。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口袋里却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颤抖—— 那是小钰的钱包。 掏出钱包打开,里面的【燕尾盾牌】挂饰散发着红色的光芒,和上面挂着的链子一起轻轻颤动着——在替自己挡下黑火攻击之后,这面盾牌就再次回到了挂饰的样子。 “你知道……小钰在哪?”秦月将挂饰拎起来,才想起这是属于小钰的东西,或许会和她之间有某种联系? 挂饰当然不会说话,却用行动回答了秦月的问题——精致的铁片向其中一个方向倾斜,上面暗红色的光芒更加闪耀。 “……回去之后一定把你供起来!”秦月稍稍放下心来——看来这东西也有自己的灵性。只是现在的秦月越来越好奇挂饰原来的主人是什么人了,她曾听柳垂莲说过【法器】的品质问题,像这种能够与【主人】之外的个体产生交流的【法器】,估计已经距离【化形】不远了。 【法器】大多都是【物】,【物】中生出【灵识】的就是【灵物】,【灵物】再往上,便可为【妖】。【法器】原本就是被主人由其自身的法力、再加上各种独特的方法养起来的,本身就具备着强大的【法力】,若是【法器】可化形为【妖】,至少也会是【大妖】级别起步。 甚至极个别的,比如【仙王】的灵剑【红叶】,只要能够化形,起步便是【妖仙】——可惜,那把剑在两千四百年前已经被【鬼魔灵】折损了大量法力,还能保存下来就算不错,至于化形,估计可能还要等很久了。 眼前这只挂饰已经可以进行初步的化形——变大变小,对于【物】来说,【化形】比【畜】还要难——【畜】化形只需要改变身体结构就行了,而且是属于【生灵】范围内,是活的,改变体型只要让身体细胞在生物学上生长或死亡就能控制。 但【物】属于【死灵】,走的是【鬼】那一套——需要将强大的【法力】凝结,再加上三界中一些物质作为补充,才能达到【化形】的效果。 改变大小只是最初步的,却也是最难的,但只要其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做到,而非主人法力的干涉,那就离成为【妖】不远了。 现在盾牌挂饰能为她指路,说明其已经具备了【灵识】和【化形】的能力——怪不得在和女鬼战斗的时候,它会忽然现身保护自己。 根据挂饰的指示,秦月来到了一处露营地前。眼前的露营地空无一物,她甚至无法探查到任何【鬼气】的反应。可盾牌给她的指示应该不会错——就在秦月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盾牌忽然变大,紧接着悬浮在半空中,数秒后,一个高大的赤膊虚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那尊虚影背对着她,没有头颅,尽管处于半透明的状态,高大的身影依然给她带来了近乎窒息的压迫感——她就175高了,以自己作为参照物,这个无头虚影的肩膀高度起码也得两米以上。 而那面盾牌,就挂在这尊巨大虚影的左臂上。 “你……”秦月想说什么,虚影却先有了动作。只见它抬起强壮的手臂,紧紧握住了一棵大腿粗细的树木,随后惊天的【鬼气】忽然爆发出来,那棵树被轻而易举地折断,还被它当作武器,扫断了周围的几棵树。 在虚影活动的时候,借着从树枝间照下的月光,秦月看清楚了它的正面——今天是满月,光线还算很足的,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虚影的全貌。 ——以胸为眼,以腹为口,再加上挂在其腰间、同样半透明的巨斧。 那赫然便是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英雄。 秦月还没来得及感叹,完成了任务的虚影便消失不见,连让她要个签名的时间都不给——她很喜欢古代的神话传说,也曾无数次幻想穿越到那个年代、与【他们】并肩作战,那是一名武者的至高荣誉。 现在古代传说中的英雄就在眼前,秦月激动得差点儿连小钰的事都给忘了。直到她看到倒塌树木后出现的景色、和那些树木上贴着的一大堆【符】,才知道挚友一直都被藏在这里。 而现在,三个和自己、花沐晨、沈诚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搀扶着小钰走向一张祭台——那桌上摆着香炉蜡台、还铺着黄布,不是祭台又是什么?! “放开她!否则我杀了你们!”秦月的眼睛都红了——合着他们这是准备拿小钰当祭品呢?! 听见她喊声的、真正的花沐晨和沈诚也赶了过来,在看到那些【符】的时候也明白为什么司马钰的气息会在这里断开了——两人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就算是真的,对方设下的【障眼法】阵仗也太大,整个露营地周围所有的树木全都被贴上了【符】,而且这些【符】似乎出自法力极高的人之手,在无法确定位置的前提下很难破解。 “原来藏在这里……”花沐晨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躬身伏在地上化形为花豹——三人中她的速度是最快的,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接近司马钰。 她确实很快,但对方也设了不止【障眼法】一层防守。在发现法术被破解的那一刻,三个【鬼】中的两个立刻转身,念动【鬼咒】驱使着黑火,将双方中间隔开了一道火墙。 “沈诚!想想办法!”花沐晨被逼得后退了几步,她不敢碰这些黑火——并不是她胆子小,而是她知道这些黑火有操纵人的力量。万一自己再被操纵,那可就真的一点胜算都没了。 “躲开!”在花沐晨冲出去的时候,沈诚就已经开始有行动了。他并没有化形,而是掏出了一串骨头来——这串骨头便是他的【法器】——【狼骨念珠】。这串念珠没有任何进攻手段,却可以增幅他自身的【妖力】,念珠中封存的,全都是他过往忠诚部下们遗留给他的强大【妖力】。 在他掏出念珠的时候,一段晦涩难懂的声音从他的口中传出,在听到这段声音的时候,别说对面三个【鬼】,就连花沐晨都瞪大了眼睛—— 现在她明白,为何沈诚会被西北高原的【逐日峰】驱逐出来了。 他念的并非是【妖术】,而是【妖咒】——【妖咒】与其它的【咒法】完全不同,它的效果,便是驱使同类的【妖魂】,而且还是必须对自己完全忠诚、不能有一丝动摇的、同类的【妖魂】。 所以【妖咒】才会被【妖界】所不齿——将最忠诚于自己的同伴的灵魂当作武器使用,这简直就是离经叛道。 可以的话,沈诚一辈子都不打算再用这东西,但此时情况危急,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穆大姐将小钰托付给了自己,将她弄丢了已经很让他过意不去,现在若是还藏着掖着,恐怕以后他睡觉睡到半夜,起床都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他不想再有任何遗憾了。 随着【妖咒】最后一个音节结束,无数的狼魂从念珠中涌出,疯狂地冲向燃烧的黑火。两个维持黑火的【鬼】显然没想到这点,乱了心神之下又被狼魂不停冲击——那些狼魂悍不畏死,拼着魂飞魄散也要冲过黑火攻击他们,一时间【鬼术】无法维持,黑火也渐渐减弱,最后被冲出了一道缺口。 “够了!”花沐晨见状赶紧制止沈诚,闪身从缺口越过了黑火的阻拦——她也知道,这些消散的狼魂,全都是沈诚最忠诚的部下。 想必此时最难受的不是那两个【鬼】,而是他自己。 这家伙虽然平时不着调,但还是挺重情义的。 花沐晨的【法器】是她的利爪,在越过黑火之后,立刻扑向了其中一个【鬼】。对方的强大只在于这些来路不明的黑色火焰,其本身修为并不高,根本无法抵抗她的进攻,当场便消散在她的爪下。可当她准备对付另一个【鬼】的时候,一片强大的【鬼气】忽然袭来。花沐晨避之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鬼火】烧掉了她一大片毛发——这都是小事,【鬼火】真正的杀伤力,在于其能直接灼烧灵魂。 “花姐!”秦月赶紧想跑过去,却被沈诚一把拉住。 “在后面看着,这不是你能应付的场面。”沈诚面色严肃,收起了珠串伏身在地,片刻之后一匹灰白色的高原狼现身,张嘴喷出一口【妖火】逼退了准备袭击花沐晨的【鬼】,快速闪身到了她旁边,拦在了她和那股【鬼气】之间。 “吾等只要她的躯壳,无意大开杀戒,尔等若知进退,便不要再来参与了。” 【鬼气】的主人慢慢现身,一袭不祥的黑袍之下,是森然的白骨,只有头部是一张美人的脸孔。在她现身的那一刻,被【妖火】逼退的【鬼】立刻单膝下跪,虔诚地诉说着她主人的名字—— \"……【幽大人】。“ 第197章 仪式完成 “……来者何人?”沈诚没有任何让开的意思,不过已经开始想着如何先逃走了——至少也要先让花沐晨和秦月先走。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鬼】的实力,至少也得是【羽灵】初期。虽不及【酆都大帝】夜疏雨那般令人望而生畏的强大,但已经可以在【鬼界】排得上名次了。 该说真不愧是【鬼魔灵】的手下么? 不过在和自己做过比较之后,沈诚觉得并非没有胜算,就算打不过,至少自己应该可以带走司马钰——毕竟眼前这场冲突的目的并非是要决出高下,而是是否能将司马钰带走。 自己被【逐日峰】的众妖赶出来之后,穆小雅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个恩情,他必须要报。 哪怕搭上自己这条烂命。 “【百鬼众】,【通幽鬼】,时幽。”【幽大人】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这倒是让沈诚稍微愣了一下——对方在报上名字的时候,甚至还朝他施了古老的礼节。 ——【百鬼众】的家伙都这么有礼貌的么? “时姑娘,今日无论如何,在下也要将那名姑娘带走,如果你执意要阻挡的话……那在下就不客气了。”说罢,沈诚用尾巴卷住了瘫在地上不动的花沐晨,直接将她甩了出去,远离了即将成为战场的露营地。 “唉……”时幽轻轻叹了口气,嘱咐另两个【鬼】动作快一点之后,便从半空中落下,挡在了沈诚和祭台之间,“……那便动手。” “……多谢。”沈诚道谢是为了自己的对手没有阻止他将花沐晨送走这件事,不然以花沐晨为诱饵和挡箭牌的话,自己将无法施展开手脚。 不过他也并没有因此就打算手下留情——一码归一码,这是两回事。 慑人的【妖咒】再次从他口中喃喃而出,众狼魂再次现身,将时幽和祭台团团围住,虎视眈眈地望着中心的几位。沈诚不断在其身上寻找着破绽——眼前的【通幽鬼】看似弱不禁风,黑袍之下、袖口和裙摆下面皆是森然白骨,只有锁骨往上的部分还保有人形,从这点他推断出,对方大概率并不适合近身格斗,只要能避过她的法术、争取接近她的机会,自己还是有胜算的。 ——可惜,就是这一点,他估计错了,这才导致了后来的败北。 在沈诚的命令下,狼群开始不停地试探进攻,皆被时幽以厚重的【法术屏障】和黑火挡了回去,整整过了二十分钟,狼群才为他争取到了一丝破绽。沈诚抓住了这个破绽,一边以【妖火】吸引时幽的注意力,一边快速地接近了对方——【法术屏障】虽然厚重,但也不是无敌的,只要力量足够强大、双方的差距不是很大的情况下,还是可以破开的。 就如他预料的一样,【法术屏障】在他的尖牙和狼群的消磨下没剩下了多少——她不可能将全部的【鬼气】都拿来维持【法术屏障】,不然就算挡下自己的攻击,也无法阻止自己带走司马钰。可当屏障碎裂的那一刻,沈诚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个女鬼不是不擅长近身格斗,而是不屑于用近身格斗和他打。沈诚从一开始就错估了双方的实力,认为对方只有一身骨架、同时又有着强大的法力,再加上对方使用【法术屏障】作为防御手段,便先入为主地认为时幽肯定不擅长肉搏。 直到,他看到对方从袍子下面,拿出了一柄由扭曲的脊椎骨缠绕拼接而成的白骨镰刀。 镰刀的刀口和杖身的白骨满是伤痕、斑驳不堪,显然是经历过无数次战斗了。而这,正是它的主人强大的证明。 经历过如此多的战斗还能活下来,本身就是一种强大。 忽然间,沈诚想起了一种修士——他们并非修心,也并非修【武】或修【法】,而是在修【法】的同时,以【法术】为辅助,弥补自己在【武】方面的不足。这样的【修士】基本上都是平庸之辈,因为分心修道会让他们的修为增长十分缓慢。 可一旦这类【修士】修到了大成,将很少能遇到对手——深厚的【法力容量】会帮他们解决大多数问题,而唯一的弱点【肉搏战】也会被【武】所弥补。所以虽然很难,但只要修成,道心方面如何暂且不论,至少战斗力方面绝对算得上金字塔顶部的。 沈诚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碰到这样的对手。 而且对方还是一个【鬼】。 巨大的镰刀舞得滴水不漏,附加法术带来的刚猛力量让沈诚躲闪得十分吃力——虽然镰刀看上去不怎么锋利的样子,但他知道,这一刀上来,自己皮再厚也不顶用。除非有骆青那种铜皮铁骨,不然挨上一下,至少也得是皮开肉绽。 可沈诚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小钰已经被放在了祭台前,再慢一会儿,黄花菜都凉了。 想着,他咬了咬牙——拼就拼一次,对方强得跟【七圣】也差不多了,自己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处,但如果拼一下的话,至少还能将那傻丫头保下来。 时幽对这匹灰狼的执着也是感慨万分——她已经处处手下留情了,对方虽然很强大,但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看来那个姑娘,对他来说估计真的很重要。 可【鬼魔灵】大人对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想到这,时幽轻轻叹了口气,再次用镰刀打退了沈诚的进攻,可就在她准备调整一下镰刀的位置的时候,却忽然从长柄的尾部感受到了一丝阻力——众狼魂已经被她斩杀了不少,但仍旧有一些扑上来,企图阻止她镰刀的动作。时幽并没有放在心上,这些狼魂对她来说毫无威胁——她的实力已可直接媲美【酆都大帝】,区区【鬼狼】而已,不足挂齿。 “那么……再加上我呢?!”就在时幽打算甩掉那些狼魂的时候,长柄上的重量忽然变得大了许多,用眼角一扫,发现竟然是刚刚吃了自己一发【鬼火】的花豹。 花沐晨紧紧咬着长柄,爪子也按住了她的右臂,让她的行动一时变得迟缓许多。就在这短短的两秒钟内,沈诚忽然从正面扑了过来,以自己的身体抵住刀刃,完全不管自己被切开的血肉,在她的面前张开血盆大口,炽热的【妖火】迅速凝聚—— “没用的,”时幽转头看向了祭台方向——仪式已经完成了,那姑娘的灵魂马上就会被取出来,“已经……结束了。” “还没呢!!”沈诚嘶吼一声,将【妖火】全力喷了出去——但他瞄准的目标并非是时幽,而是她身边不远处的祭台。 沈诚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祭台,他已经注意到花沐晨在向这边偷偷接近了,猫科动物的潜伏能力可是一流的。原本他想搏一下命,摧毁祭台让花沐晨带走小钰,没想到花沐晨竟然帮他制住了镰刀—— 算了,抱怨的话以后再说,总之先把那傻丫头救下来! 想着,沈诚一口【妖火】飞向了祭台旁边的位置,只要打断仪式,就还有转机——可就在【妖火】刚刚离口的时候,沈诚和花沐晨忽然感觉爪子上力道一松,两头猛兽忽然开始向后飞去—— “我说了,没用的。” 时幽早就考虑过这种情况,在【妖火】喷出的那一瞬间,她就松开了镰刀并用力一推,解放出了自己的双手,随后连看都没看便甩出了一团【鬼火】,直接飞向了【妖火】的前进方向上。 【鬼火】并没有吞噬【妖火】,仅仅是将之打得偏离了方向——只要保住祭台就可以了,别的都不重要。况且镰刀只是她的【法器】——【法器】而已,哪有【鬼魔灵】大人重要? 而且就算没有了镰刀,她也不惧怕眼前的对手。自己的实力无论在任何方面,都已经完全碾压了对方。 如果【七圣】中任何一位在这里的话,或许真的能阻止她,但眼下…… 她没有任何输掉的可能。 沈诚看到计划落空,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赶紧放开镰刀想要冲向祭台,可刚跑出一步,就见司马钰的身体被一团黑色的烟雾所包围,紧接着一条全身缠满锁链的苍白大蚺从她的体内飞出。大蚺被无数铁锁捆得无法动弹,直到全部离开身体之后,那团黑色的烟雾才从司马钰的身上离开。 而就在这一刻,异变突生—— 祭台几乎在一瞬间就被黑色的大火吞没,连最接近祭台的那位主持仪式的【鬼】都没能幸免,连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一股比时幽更强大无数倍的【鬼气】骤然爆发,将众妖、鬼一起掀飞了出去—— “这是……何等的力量……”沈诚将花沐晨、秦月护在身后,拼尽全力抵挡着这股【鬼气】,同时心下骇然——这些【鬼气】明显是来自那个傻丫头的——可她明明只是【半妖】而已,和【鬼】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些【鬼气】是哪里来的?! 而且竟然如此强大,甚至强大到,刚刚还在将自己和花沐晨压着打的时幽,此时也不得不将镰刀的长柄插在土里,拼尽全力地抵抗着。 沈诚发誓,这种力量,哪怕是【七圣】也做不到。 当【鬼气】渐缓,飞舞的砂石停下,沈诚总算是能看清前方的景色——他看到,司马钰已经醒来了,此时正坐在祭台上,翘着腿,单手拖着下巴,眯着眼睛看着自己这边的方向。 在她的头顶,则是苍白大蚺被锁住的灵魂。 “……小幽。”忽然,【司马钰】说话了,虽然声音是一样的,但那种语气,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透露着柔和、冷静、略带一丝丝的责备…… ……以及不可一世的威严。 “……陛下……” 时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眼下,无论是这熟悉的【鬼气】,还是眼前这位说话的语气,甚至连对自己的称呼,都一如两千四百年前那般熟悉—— “你也叫我【陛下】么,我们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生疏了?”【司马钰】轻轻笑了笑,嘴角轻轻勾起了一个弧度——这个笑容,竟让沈诚感觉到了一丝魅惑。 可就在这句话说完,时幽却忽然放开了手,镰刀应声倒在地上。她用自己的白骨手掌捂着嘴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啊,这一刻,她等得太久了…… “秋姐!” 第198章 一出好戏 沈诚一动不动地将花沐晨和秦月护在身后,至于司马钰和时幽在说些什么,他真是一个字儿都听不懂。 说实话沈诚懂一些【鬼语】的,毕竟活了那么久了,懂得多一些也很正常。但这俩人说的【鬼语】,他只能勉强分辨出来是和【人话】逆着来的,但似乎更像是…… 【鬼语】的文言文? 再加上司马钰这种一看就像是被附了身的状态,他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之前他敢上去抢,完全是建立在【能够夺还】的前提下。现在就连她整个身子似乎都被控制了,那他可就没办法了。 “小幽……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司马钰】看出了时幽欲言又止的动作——说实话,她真的没想到当年的那位自己贴身的侍女还能安然地活到今天,“但……现在恐怕不是时候。” “……您出来了就好,秋姐,这两千四百年来,小幽一直在担心您……还以为以后再也……” “行了别哭了,我可不记得把你教育成如此多愁善感。”【司马钰】摇了摇头,转头看了看身下坐着的祭台,还有散落在上面的一大堆【符】,“【百鬼众】……是你创立的?” “不是。”时幽垂下了头,对于她的君王,她一直都是毫无隐瞒,“小幽只是作为【客卿】留在这里,因为与您比较亲近,所以才被安排了【十鬼相】的位置。” “那……创建者是谁?”【司马钰】一直好奇这个问题——在上次乘坐卧铺列车的时候,其中一只鬼说出了【鬼魔灵】的名字,当时她还想哪里又冒出来一个【自己】、或者是有人借着【鬼魔灵】这个名字兴风作浪。 现在正好有个对方的内部人员在,刚好该问的顺路就问一下。 而且她现在的时间并不多,只能挑关键的问——钟秋在上次被【红叶】刺穿之后便回到了【灰白梦境】,但因为灵魂受损太过严重,导致【鬼气】变得十分淡薄,已经到了连司马钰都感知不到的程度。 而实际上,她从未离开过司马钰的身边。 刚刚苍白大蚺的灵魂被抽离出来的时候,钟秋立刻感觉到了这具躯壳的空虚——最近她可一直都在灰白梦境中使用【大灾炎】修补灵魂,也没多少时间观察外面的事情——在没有灵魂的身体中,钟秋立刻用自己的灵魂填补了这块空缺。 没想到出来的第一眼,竟然看到了自己曾经贴身的侍女。 “小幽不知……”时幽摇了摇头,“被称为【鬼首】的【十鬼相】虽然经常聚到一起,但对首领的事却一直避而不谈,所以对于创建者……小幽也是未曾听说。不过据说……那位首领,同样自称【鬼魔灵】。” “……有意思。”【司马钰】眯起眼睛,觉得事情好像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百鬼众】最近一直在以自己的名目活动,首领的称号也和自己相同,而且对【百鬼众】内部的成员都不会透露。 那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小幽,你上前来。”思考了一小会儿,她决定将这个问题先带回灰白梦境中去,现在她能出来的时间不多,但她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一直跟随在左右的侍女。 “是……”时幽慢慢走上前去,虽然白骨的手脚和嶙峋的身体看上去有些违和,但在长袍遮掩之下,光看形体,竟给人一种知书达理的感觉,好像谁家的大家闺秀一样。 ——这强烈的反差感看得沈诚直用爪子刨地,他是真想让这只【鬼】离司马钰的身体远点,但不知为何,他又觉得这家伙似乎不会伤痕她的。 “这个给你。”【司马钰】拿出了一只挂饰,现在她没法使用太多的力量,最多只能具现化出来一个——那是一只银色的铃铛,可却无论如何晃动,都听不见任何声响。 ——在沈诚的耳中是这样的,但在时幽的耳中,却听到了令人安心的悦耳铃声。 这是【鬼音】,只有【鬼】才能听见。 “时幽,朕命你去调查【百鬼众】首领一事,如果有什么进展……可以在这个傻丫头面前晃动这个铃铛,朕自会现身与你会面。” “谢陛下赏赐……”时幽跪在了地上,高举双手,将铃铛捧在了手心。 “谢就免了,不过……”【司马钰】用眼角偷偷看了旁边的沈诚他们一眼,“……现在的局面有点难以收场了,总而言之……我还不想出现在这群自诩为【正义】的家伙们面前,你想个办法,看看能不能……” “嘻嘻……”听到自家陛下这样说,时幽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 “陛下您还和两千四百年前一样,记得那次您偷偷离开大营去外面玩,结果被【鬼将】们发现了,当时秋姐您也是像现在这样问小幽要主意的……” “咳哼……”【司马钰】尴尬地咳了一声,耳朵都有些红了,“……往事莫提、莫提……你就照办就好了,当时我身边的一大群侍女就你最聪明了……” “嗯……容小幽想想……”笑过之后,时幽感到了无比轻松——虽然不知道她的【秋姐】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至少,知道她还平安就好。 一想到能报答这位表面上至高无上、私下里却与自己以【姐妹】相称的【陛下】,时幽心中的负担一下子就没了——虽然不知道【百鬼众】这边的首领是谁,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她的【秋姐】就在眼前,就在这名少女的身体里,至于其它的事,她才不想去管。 她这一生,只需要侍奉【鬼魔灵】钟秋一人,便够了。 时幽不愧是被【鬼魔灵】挑选出来的、最聪明的侍女,眼珠一转就想出了办法——只见她随手一招,藏在草丛里的包中顿时飞出了一台…… ……一台最新款的手机。 “嚯……你也开始玩上这种高科技了?”看着熟练操作手机的小幽,【司马钰】眼睛都直了——她玩过司马钰的手机,可却怎么都玩不明白。 “嗯……小幽在【人界】伪装的工作需要,而且现代的这些东西……确实比我们那边方便多了。” “……回头教教我。” “当然可以了!” 不远处,露营地边缘,沈诚已经开始着手治疗花沐晨的伤了——不知道为啥,他觉得现在祭台那边的事根本就不用去管。虽然他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但看那样子,就好像两个挺不错的闺蜜在商量晚上去哪家店吃自助餐一样。 当然,这只是以他的视角来看。时幽的袍子挺宽大的,他看不到对方手里的手机。 虽然对方有些目中无人,但没有感觉到丝毫杀气和战意的沈诚还是松了口气——行,不想打就好,他是真的不想和这两个家伙做对手。从刚刚祭台上的【鬼气】爆发的时候,他就知道,别说自己了,就算骆青在这,也够呛能打得赢。 至于司马钰的身份——算了,回去问骆青。沈诚摇了摇头——这已经超出他的思考能力范围了。 “搞定!”时幽习惯性地打了个响指,却因为手指都是白骨,变成了骨头撞在一起的清脆声音。 “想到办法了?” “一会儿秋姐您配合一下,装成被驱逐的样子就行——现在您以这名少女的样貌出现,估计后面那只猫和那条狗还有那个人类以为您是被【附身】的,只要找个【厉害】的家伙来【除个灵】就好了。” “……真有你的。”【司马钰】悄悄竖起了大拇指,“不过……被【除灵】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做?” ——她问这话也情有可原,毕竟她这一生中,未尝一败。 “您就悄悄离开就行,剩下的交给小幽。”时幽坏笑了一下,随后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女,“对了,秋姐,这孩子和您是……” 这是她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为何钟秋会出现在这个少女的体内?她不是应该被封印在【白羽圣石】中么? “说来话长,总之……这丫头对我很重要,你们以后行事的时候稍微注意点。”【司马钰】没有说太多,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讲完的事,“以后有时间了,我再讲给你听。” “嗯!”时幽用力点了点头,只要在钟秋面前,她就感觉自己还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家陛下身后乱跑的小侍女。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忽然从周围传来了一阵轮胎摩擦声,紧接着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沈诚最先听到的,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援军可能来了,虽然已经有些晚了。 “沈先生,久等了。”袁力森西装革履地出现在了高原狼王的身边——就算不用看人类的外形,光从气息他就知道,这匹高原灰狼一定就是沈诚。 ——只是他没想到,沈诚那个吊儿郎当的模样,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妖气】。 严格来说,他比沈诚年轻多了,在沈诚被从【逐日峰】驱逐出去、再被穆小雅安排进【万妖楼】的时候,他才刚刚出生没多久,不熟悉对方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那是一千五百多年前的事了,而袁力森今年才刚过完一千六百岁的生日。 “……您能来我就很感激了。”花沐晨睁开了眼睛,【鬼火】虽然伤了她的灵魂,但因为时幽处处手下留情,她伤得其实并不重,“您要小心点,那只【鬼】……很强。” “我知道了。”袁力森点了点头,解开了领带丢给了一边的部下——他对穿着很在意,尤其是领带。他这一身行头,就领带最贵了,“众妖听令,结阵!” 说完,袁力森的体型开始快速膨胀,额头的【图腾】骤然出现,数息之间便化身为巨猿,周围的【望海酒店】的【工作人员】也纷纷现出原形,冲天的妖气让北坡的森林中都升起了淡淡的雾气。 “我来拖住那只【鬼】,司马钰小姐似乎是被附身了,你们主要替她【除灵】!”说罢,袁力森便带着贴身的几位【妖】向时幽冲了过去。时幽也没【怠慢】,挥手招来了自己的【鬼镰】与之【对抗】,但似乎这次的对手人数众多,时幽渐渐有些【应接不暇】,无法顾及【司马钰】那边的情况,一个【不小心】,让【除灵术】【生效】了。 ——这都是时幽安排的剧本,没办法,自家陛下是这样要求的,身为贴身的秘书——啊不,侍女——理应为陛下排忧解难嘛。 反正自己无论是两千四百年前还是现在,做得都是差不多一样的工作,也大差没差了。 “想不到【降临仪式】竟然失败了……你们这群杂碎等着瞧!【百鬼众】还会卷土重来的!到时候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眼见着【除灵术】成功了,时幽做出不打算再纠缠的样子,像电视里的反派一样扔下一句狠话就飞走了。 ——这是自己设计的最后一句台词,之后,就要靠袁力森这老小子的配合了。 “恶鬼休走!”袁力森敲了敲胸脯,紧跟着追了上去,“你们照顾好沈先生、花小姐他们!本王去去就回!” 第199章 【通幽鬼】的安排 袁力森一直追到了海滩另一侧的礁石旁才停了下来,说实话,这俩【鬼】要是真想跑的话,就凭他是根本追不上的。 “【幽大人】,您这是唱得哪一出……”巨猿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速度真的不是他的长处,况且他还要用和【障眼法】差不多效果的【妖术】——【遁影术】来遮住自己的巨大的身躯,不然一头高达六丈的巨型猿类在人群中跑来跑去,不知道的还以为【金刚】系列的续集是要在【望海崖】拍摄的。 直到半小时前,他还坐在办公室里喝着茶——说实话他没打算急着去救援沈诚他们,原本是想等事情差不多的时候再到现场。可没想到【幽大人】一个短信给他叫出来了,还让他配合演一场戏—— 就连台词都给他安排好了! 原本的【剧本】中他是不该追出来的,给自己【加戏】是为了问清楚怎么回事,顺便再问问后面自己该怎么做。毕竟这个状况实在是太突发了,搞得他有些晕头转向的。 只是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从刚刚自己赶上来的时候,就见时幽坐在防波堤上,举着手中的银色小铃铛傻笑。 ——完了,怕不是自己赶到之前,这女鬼好像被沈诚那小子给打傻了。可是不应该啊?袁力森刚刚感受过了沈诚的妖力,对他的实力多少有了个底——就算那匹高原灰狼再强一倍,也绝不可能是【幽大人】的对手。 毕竟,【幽大人】的实力,可是能够与【七圣】相媲美的。这一点,袁力森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你们家【鬼相】大人……没事……”看着时幽花痴一样的表情,袁力森弓下身子,问了旁边的女鬼一句——当时控制住司马钰的三位女鬼之中,只有她一个逃了出来。 “这……”女鬼也看傻了,【幽大人】平时的形象基本上是冷静、慈爱、温和、果断、还总是带着一丝抹不去的哀愁。 ——无论哪种,都和现在的这副花痴样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一妖一鬼大眼瞪小眼,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在一边等着——毕竟无论是从实力还是地位,他俩谁都不敢乱问什么。只能看着时幽先是傻笑,随后表情慢慢平静下来,最后竟然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指骨抹了一下眼角。 “陛下……您终于回来了。”时幽自言自语地说道。 可就是这一句无心的感叹,让袁力森从头到脚凉了个透—— 陛下?!能让这等人物称之为【陛下】的,除了【鬼魔灵】还有谁?! “您、您的意思是……”袁力森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他没经历过两千四百年前的那场战争,没有亲身体会到【鬼魔灵】的恐怖,但饶是如此,他也从各种书籍上感觉到了当年三界的绝望。 那种近乎不可战胜的力量,简直就是【六途】中所有【生灵】和【死灵】的噩梦。 “咳哼……”察觉到自己失言的时幽咳嗽了一声,简单想了一下之后便有了说辞,“那个……是我们的【首领】,他刚刚差点就要降临成功了,但因为中途出了点岔子,所以才让你来演这一出戏、收个场。那姑娘很重要,刚刚若是强行降临,或许会破坏掉她的身体,所以才让你来救个场。” “好……”袁力森愣了大半天才点点头回应——他不打算揣测这句话的真假,也没那个实力——既然现在自己屈居人下,而且还是对方轻易就能弄死自己的前提下,还是不要问太多的比较好。 活在这三界之中,总是得学会识时务的。 “小桃。”编织好了自己的谎言,时幽看向了唯一留下来的女鬼。 “【幽大人】。”小桃低头应了一声,她从不会多问什么,倒不是因为恐惧,只是她的【幽大人】将她从命运的泥潭中拉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永世效忠这位大人了。 至于别的,不重要。 “小梨、小苹和小橘的灵魂我会慢慢修复,这段时间你就继续【望海酒店】的工作,等需要的时候,我再叫你。”时幽可以舍弃死去的三只【鬼】并不是她冷血,而是在这些【女鬼】们接受黑火的时候,她已经通过黑火将所有部下的灵魂保留了一丝,只要多加照看,只要肯花时间,总是会恢复的。 ——这也是她在十位【鬼首】中获得了【仁慈】这个评价的最重要原因,她和她的【通幽鬼众】们都是女性,而且是【百鬼众】内部唯一一个珍惜部下的【鬼】,因此小梨她们才会心甘情愿地为其牺牲。 她们都知道,她们的主人,是不会舍弃掉自己的部下的。 “至于你,袁先生。”时幽将【鬼镰】折叠,塞进了肋骨中的空洞里,又从中拿出了一套备用的衣服,“这套你先穿着,我的衣服比较中性,而且你我身高差不多,你穿着应该没什么不合适的,或许会稍微紧点……算了那不重要。” “往后你依然做你的【望海崖】妖王,记住,你的黑火是本座给你的,你只准许听从我一个人的命令,明白了么?” “……是。”袁力森应了一声——他表示顺从的原因之一,也是从小梨她们口中听说的、关于时幽这个【通幽鬼】对部下的态度,知道她是不会乱来的。 “我以后还会是你的【秘书】,这个身份很方便,只不过……以后我们行事的方向会稍微改变一下,至于具体的……我会做一套方案给你。”时幽一边说一边幻化成了人形——还是那个梳着发髻的高挑秘书的形象,“那么,今天就到此为止,关于今晚的事,我不希望二位对外传出去,明白了么?” “……好。”袁力森和同样幻化成人形的小梨点了点头——后者的身份是酒店的保洁小妹,用最不起眼的工作掩饰着自己的身份。反正每座山头基本上都会有【鬼】在生活,【望海酒店】里面有【鬼】其实也并不稀奇。 至于变回人形的袁力森,在感叹这身西装确实有点小的同时,也有点羡慕起【鬼】来——不为别的,就因为【鬼】变成人的时候,无论是身体还是衣服都是【障眼法】,不像他,现一回原形,就得报销一套衣服。 ——那身西装可花了他好几万呢!好在自己最喜欢的领带算是保住了,不幸中的万幸。 —————————————————— “真是多亏你了,袁先生。” “哪里哪里,穆姐待在下不薄,平时水果之类的特产给在下的折扣都是最低的,单凭这点,在下便是义不容辞。”面对着沈诚等人的感谢,袁力森也只能客气客气,“那就不打扰几位休息了,在下还有事要忙,几位若是有什么需要,直接打内线电话就行,在下的秘书会接待你们的。” 送走了袁力森,沈诚才躺在了旁边的床上,另一张床上躺着的则是花沐晨——在查过她的伤势之后,沈诚才确定了自己真的不是那名叫做【时幽】的女鬼的对手。 花沐晨的伤很浅,在不伤到重要部分的前提下,还能让她失去战斗力——这等对【鬼术】的掌控,再加上那柄镰刀带来的压迫感,他感觉对方是真的没打算跟他来真的。 ——可那又是为什么呢?明明把碍事的人都解决掉就好了。沈诚相信【时幽】绝对有这个实力,别说之后缠斗的那数十回合,仅仅第一个照面,这女鬼就能干净利落地把自己给送进【鬼界】。 “行了别瞎想了,能活下来就是好事。”花沐晨一晚上就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身上正缠着绷带,盘腿坐在床上,腿上放着袁力森送来的果篮,跟饿死鬼一样使劲儿吃着,“比起这个,你的伤怎么样了?不是被那镰刀砍了一下么?” “破了点皮,没啥的。”沈诚摆了摆手——他可没说谎,因为在镰刀切进自己肋下、撕开血肉的时候,他明显感觉镰刀向外侧缩了一下。 “这个给你。”看着沈诚无所谓的样子,花沐晨将自己的钱包丢了过去。 “……干嘛?又让我跑腿儿啊?!”沈诚现在一看见她掏钱就头大——肯定不是给他花钱的,估计又是让他跑腿买东西去。 “瞧你那点儿心胸。”花沐晨白了他一眼,“去医院打个破伤风针去,那镰刀看上去挺旧了,上面也不知道是血迹还是铁锈,保险点比较好。” “算了,本大爷皮糙肉厚,区区破伤风而已……”虽然这样说,沈诚还是从钱包里拿了点钱出来,剩下的又丢了回去——他太了解花沐晨了,打完破伤风针,这家伙肯定会提出要买什么,然后顺路让他带回来,“小钰怎么样了?” “她啊,睡得可香了,跟小月一起。”司马钰和秦月的房间在花沐晨她俩的隔壁——至于为何没人担心花沐晨和沈诚住在一起…… 【自古猫狗不和,就别担心这种事了】——这是穆小雅在几人出门前,特别说明的。 现在看来,倒也挺有道理的。 “没事就好。”沈诚点了点头,他想的不是别的,只是不想辜负穆大姐的信任而已——说实话,昨晚看到司马钰灵魂出窍的时候,他还是吓了两跳的。 第一跳是:完了,出事了,灵魂都被锁起来了。 第二跳是:祖先在上——司马钰这丫头的原形这么猛的么?!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半妖】的真身,之前也听说过【修罗村】的事,但【百闻】,总不如【一见】来得震撼。 ——总之,都没事就好,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想着,沈诚翻了个身—— “我睡一会儿,晚上别忘了叫我起床吃饭!” 第200章 清醒之后 司马钰睡了一天一夜,等她醒来的时候,【被绑架】这件事已经是前天晚上的事了。不过她对此并没有多少记忆,【百鬼众】为了让她听话一点,在她的酒里下了药,当时喝完的时候就是晕乎乎的,别说事后了,她连怎么被扶到祭台那边的都不知道。 不过,唯一让她能够清醒记得的,就是她看见了钟秋。 在那段模糊的记忆中,她感觉自己浮在半空,俯视着下方的景象——不远处是秦月、现了原形的花姐和一匹灰色毛发的狼。她没见过那匹狼,但从他将另两位护在身后的样子来看,估计应该就是沈诚的原形了。 而近处,就是附在自己身上的钟秋——尽管看到的是【自己】的身体,但司马钰知道,能做出那样的动作、神态,使用着那种说话方式的,肯定就是钟姐没错了。 ——她可太了解对方了。 至于钟姐对面的那位,一边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偶尔还露出花痴的模样的女鬼——嗯,她大概是司马钰见过的,最像【女鬼】的一个了——露在袖子外面的四肢是白骨,袍子下面也都给人嶙峋的感觉,似乎她整个人就是一副骨架,只有锁骨往上的部分还保留着人形。 对嘛!!这才应该是【鬼】嘛!!司马钰感觉不到自己的双手,不然肯定会用力捶一下手心——比起眼前的女鬼,萧琳和江铃都太像个【人】了!先不说【鬼气】什么的,身为【鬼】,起码也得有个吓人的外表! 眼前这个女鬼算是够吓人了,至少这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比从电视、小说上看到的女鬼带来的冲击性要大很多。 她听不懂钟秋和这个女鬼在说什么,不过感觉上她们好像认识,而且是很熟悉的那种。司马钰想开口问问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为啥会浮在半空?钟秋和这女鬼是什么关系?花姐怎么现了原形还躺在地上?是不是受伤了? 要不是身体一动都动不了,只有眼睛能观察、耳朵能听的话,她的问题能把这几个人全都淹没。 不过后来又出现了一只大猩猩——嗯……应该是个大猩猩,总之看上去是灵长类的,看上去有点像好莱坞电影里的那只,只是要小一些。大猩猩一现身就向女鬼扑了过去,打了半天总算把人家赶走了。 然后就是一堆小妖使用着什么【妖术】,自己好像忽然被拉扯进了什么地方,再醒来就是这里了。 “你醒了?有什么地方难受么?”见司马钰醒来,出门锻炼刚回来的秦月停住了走向浴室的脚步,转而向她这边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餐盒,“袁先生说你差不多这个时间会醒来,我去买了包子和粥,你赶紧先吃一口,一整天没吃东西了都。” “谢谢……”司马钰的脑袋还是有点晕乎乎的,接过了挚友带回来的早餐,司马钰一边吃一边问道,“……我是不是又碰上什么倒霉事了。” “关于这个嘛……说来话长了。”秦月抓了抓头发,想了想之后回答道,“我先去洗澡,等我出来了再和你说。” 两个小时以后,司马钰才一边吃东西一边听完了秦月的讲述——虽然对自己的倒霉体质已经有了些认识,但倒霉成这个样子她是真想不到的——短短不到一个月,顶多二十天出头,一共出门两次,两次都卷进了各种事件里。 这一刻,不知为何,她想到了【积德寺】——那地方不是专业给人带来好运的地方么?实在不行,自己和马克思先生请个假,先去那里求一个护身符算了。 ——伟大的马克思先生,并非是小钰不再相信唯物主义,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糟心了,小钰只是想找个心理安慰而已。 司马钰在心中这样向自己的偶像祈祷着。 “沈先生和花姐他们……还好么?”吃过了饭,司马钰决定去看看他们——毕竟人家的伤也是为自己受的,无论是感谢还是歉意,她都得表示一下。而且这俩人平时对自己还真不错,花姐自不必说,沈诚虽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心思细腻的家伙,而且挺热心肠的—— 比如上次庄雯姐的耳环掉了一只,找了很多天没找到,已经都快放弃的时候,是沈诚将那只丢失的耳环放在【万妖楼】院子的石桌上的。 司马钰送酒的时候看见了——不光看见这件事,就连沈诚拿着庄雯送给每个人的小荷包、一边比照气味一边满镇子找耳环的样子,她全都看在眼里。最后沈诚是在镇北的小河沟里面找到的耳环——进腊月的那天,庄雯姐为了给楼里的每个人做个小荷包讨个喜庆,特别去了镇北的布行去买的布匹和装饰,估计是在经过那座小桥的时候,没留神掉下去的。 沈诚大冬天直接跳进了小河沟里,翻了两个小时才找到了耳环——他知道这对耳环对庄雯姐来说很有纪念意义,虽然做工并不精致,而且是旧时代的款式,许多连接的地方都松动了,但这是庄雯唯一一任丈夫——一名已经离世了七百余年的人类男人送给她的。 耳环拿到现在一分钱都不值,却满满的都是回忆和思念,所以庄雯一直都戴着它们。 司马钰可是亲眼看到沈诚跳进冰水里的,从那时起,她就知道这个男人或许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不着调,在他吊儿郎当的外表之下,跳动着一颗火热的心。 “他俩都没事,而且昨天还去了烟花祭典的第二天,还给你带了一大堆吃的。见你没醒,他俩就都吃了。”秦月从床底下拿出了一堆水果递给了司马钰,“你要去的话,拿着这个。” 两人之间早就有了默契,秦月猜到了挚友醒来之后肯定第一时间就会过去,所以早就为她准备好了礼物。 都是这边的土特产水果,而且考虑到新鲜程度,已经换过一次了。 来到隔壁之后,司马钰刚刚还有的一点担心全都放回了肚子里——她还以为这俩人受伤了、多少会有些难受,可当她看到喝得烂醉如泥的沈诚和花沐晨之后,那点儿担心就全没了。 嗯,能喝这么多,估计是没啥事了。 “哟,醒了?”沈诚的酒量比较好,现在还清醒着,花沐晨倒是已经睡着了,两人的衣服都随便扔在了地上。 看到现在的沈诚,司马钰和秦月才明白为啥【千柳镇】及其周围酒的女人们都会被他勾搭到手。有一说一,这男人是真的够帅——不修边幅的、毛毛躁躁的头发向下垂着,总是刮得干干净净的胡子,精壮的上身全是肌肉,一双长腿又直又结实—— 再加上他乱糟糟刘海下,那双醉醺醺的、略带着忧郁的双眼,说实话,很难有女人能抵抗得住他的攻势。 ——还真别说他玩得花,人家是真的有这个资本。 “沈哥,前天的事……谢谢你们了。”司马钰将水果递了上去,沈诚稍微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了那兜水果。 “……嗯。”沈诚点了点头,掏出一个来直接咬了一口——有时候,好好接受别人的感谢也是礼貌,“灵魂稳定下来了?” “虽然不知道怎么才算稳定,不过……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你和花姐呢?” “那家伙受损的是灵魂,不过受伤很浅,已经全好了,至于我——”沈诚说着抬起了自己的右臂,肋下一条长长的红色印记隐约可见,“——基本没事了,那家伙没下狠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已经不用担心什么了。” “多亏了袁先生的帮助,这阵子已经不用再担心【百鬼众】的事了,他已经在周围布下了警戒和法术,这几天你可以好好玩玩,那群家伙理论上来说已经不会回来了。” “小钰啊……”花沐晨翻了个身——猫科动物的睡眠很浅,有些风吹草动就会醒来,这已经是刻在基因里面的反应了,“你醒了……?身体好点了没……” “好多了花姐……”“行了你可赶紧睡觉,舌头都伸不直了还问别人,就你那点儿酒量,以后可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呕……老娘还没拿出实力……昨天老娘喝急了!我告诉你姓沈的……别以为你昨晚赢了一次就怎么着了,下次老娘……必定能把你喝桌子底下去!!” “啊行行行,你能喝行,姑奶奶垃圾桶在床边,想吐就吐,别忍着!” “我吐个大西瓜!老娘的酒量可没那么……呕……” “看你那点儿出息!”沈诚一边揶揄着花沐晨,一边给她倒了一杯凉白开,“瞄准点吐啊!吐外面了还得给你收拾!” “你等着姓沈的……下次看我……呕……”花沐晨说不下去了,转身抱着纸篓就开始大吐特吐——而在这之前,司马钰和秦月已经离开了。 ——看来穆姐说得是真没错,自古猫狗不和,这俩人不管到哪,三句话之内必定吵起来。 不带有例外的。 第201章 意外的访客 往后的几天里,司马钰算是满足了一次在海边玩的愿望——其实她之前来过海边的,只不过没有时间去玩——高中暑假的时候,经过以前一起打工的朋友的介绍,她曾经去海边工作过,具体的就是清理海滩上乱丢的垃圾,一天两百块,而且包吃住;另外根据捡到的垃圾的总重量,还会有额外的奖金可以拿。 这对她来说已经是不小的一笔钱了,而且因为工作太繁重,整个海滩的垃圾都是她的。那半个月里,司马钰赚了五千多块钱,算是她打工生涯里赚得最多的一次了。 【望海崖】的烟花祭典一共持续五天,最后一天的时候她和秦月坐在离海滩比较远的大石头上,看着漫天的烟花,不知为何,她有些想念钟秋了。 自己被拐走的那天晚上,钟姐明明回来了的,但她为什么没来找自己呢?而且她不是说去远方办一些私事了么?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钟姐办事的地方,就是这【望海崖】? 想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知为何,她感觉钟姐好像有些事在瞒着自己——不仅是钟姐,连骆先生和穆姐也是一样,尽管她明白对方肯定没有恶意,但被人瞒着的感觉确实不太好。 ——她只是比较乐观而已,而且不会去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并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 “想什么呢?”秦月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握着她的手问道,“是不是灵魂又有些不稳定了?” “没有,哪有什么不稳定的时候,”司马钰轻轻摇了摇头,并没有在这件事上思考下去,“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打工时的事情。以及……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位【钟姐】。” “就是……在你睡着的时候,出远门的那个?”秦月听她说过这位【钟姐】,不过也只限于【旧识】这个程度上。 “嗯,其实……她不是人类,是个鬼,只不过在很多地方都帮过我,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不太愿意出现在别人面前。” “……你和这些妖魔鬼怪的缘分还真是不少,”秦月并没有意外【钟姐】的身份,也不在乎——只要不会伤害到小钰就行了,反正就连自己住的地方,也连一个人类都没有——连她的挚友都是【半妖】呢!“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要不要和我聊聊那位【钟姐】?” 秦月并不想探究别人的秘密,只是觉得挚友的思绪有些飘了,看来是真的很想念那位【钟姐】。 既然想念,与其一个人憋着,倒不如说出来轻松一些。她知道小钰表面上挺开朗的,其实心思细腻得很,比如她每天早晚做的饭菜,营养搭配都是按照自己【拳手】这个身份需要的热量来准备的,大多数都是肉。 ——可小钰本身,并不太喜欢吃肉的。 “行倒是行……不过……你要保证不外传!”司马钰伸出了小指。 “行行行,听你的。”秦月也伸出了小指,两根手指勾在了一起,“你们怎么认识的?” “这个嘛,说来话长了……” 接下来一直到烟花祭典彻底结束,司马钰将自己和钟秋从认识到相处,甚至连对方救了自己几次都讲了出来。她相信挚友绝不会和任何人说的,所以讲的时候也很放心。 “钟姐她……怎么说呢,厉害是真的厉害,说实话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谁能以实力对等的前提下站在她的面前。而且虽然没见过,但那天我在【青鸾山】醒来、问骆先生关于钟姐的下落的时候,虽然他和另外两个大姐姐极力掩饰,但我依然能从他们的眼底看到一丝恐惧。” “是的,他们在怕钟姐——【七圣】的事你也多少了解一些了,拿到人类这边来说,【七圣】大概和【氢弹】的世界地位差不多。能让这样的人物感到恐惧,说明钟姐之前一定做过什么让他们害怕的事。” “再联想到以前,钟姐说她是被封印在灰白梦境中的,而且需要特定的方法才能解开封印——那次我们去【鬼界】之后,钟姐忽然能出来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大概应该是和我有关。毕竟……当时在她身边的,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可就算能出来,钟姐仍旧一直躲着,我能感觉到她并不是在怕什么,只是在躲避什么——或许是某些人,或许是某些事,总之她并不愿意出来。直到我追你到【修罗村】的时候,因为【妖气】失控,我的身体变得挺虚弱的——其实后来的那几天,和你相处的并不是【我】,而是【钟姐】——我让她借这个机会出来透透气,因为总是待在那个灰白色的地方,而且一待就是好几千年,总是会感到无聊的嘛。” “关于这个……我倒是猜到一点,不过没往深处想。”秦月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她总算是明白那时的小钰为何会变得有些陌生,原来当时真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占据了她身体的【鬼】。 “再后来,就是我和你说的,要和她出去转转——虽然不知道钟姐在逃避着什么,但她帮了我那么多,我觉得……多少也该回报她一些,至少让她看看,数千年后的这个世界,比她想象得要精彩的多。” “可是……” “我总感觉,她好像一直有什么事在瞒着我,甚至骆先生他们也是,其实我也知道他们没什么恶意,只是有时候……这种被瞒着的感觉并不好。也许他们只是有什么苦衷,我也理解的,其实我也并不是想挖掘别人的秘密什么的,只是觉得他们都帮了我那么多,如果可以的话,就算只是倾听,我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傻丫头。”听完司马钰的话,秦月抬起手用力揉了揉头发,“年龄没多大,操心的事儿还不少,他们可都是成年人……哎不对,成年的【妖】和【鬼】了,随便拿出来一个,搞不好比我祖宗的岁数都大,还用得着你瞎操心。” “但……”“行了别瞎想了,”秦月打断了挚友的话,“一个人瞎想也想不出什么来,这样,等回去之后,我陪你直接去问问不就行了?他们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也无所谓,起码你的心结打开了,嗯?” “谢谢你啊小月,”听挚友这么说,司马钰理了理被揉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嘿嘿一笑说道,“果然说出来了就好多了——可能秋姐和骆先生他们也应该说出来,回去之后我就去问问他们!” “放心,有我陪着你呢,正好我也想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月话说一半就停住了。 因为她看见挚友的身后,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虚影。那个虚影有着长长的头发,虽然看不清楚面貌,但凭直觉,秦月感觉那绝对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连自己这个女人看到了都会脸红的那种。 虚影轻轻抱住了司马钰的身体,而挚友却没有任何察觉。忽然,虚影似乎发现了秦月的注视,轻轻抬起了修长的手指放在了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你咋了?”见秦月愣住,司马钰皱着眉问了一句。 “……没事,就是觉得有些累了——这几天玩得确实有些疯,”秦月摇了摇头,她本能地感觉到那个虚影并没有恶意,“走!回房间睡觉去!明天该返程了,等回了家,我陪你一起去找骆先生!” —————————————————— 【千柳镇】,【万妖楼】。 骆青回到自己的小酒坊,看着被穆小雅改造得完全变了样子的卧室,一时间竟不知该往哪里下脚—— 以前他都是穿鞋直接进来的,但现在看着已经铺好了地暖的地板,还被江铃擦得一尘不染,他实在是舍不得穿鞋进去了。 思考了整整五分钟,【九岭山】的【妖王】先生才在门口脱了鞋,踮着脚尖先去洗了脚,才敢放心地踩在地板上。 新装修的卧房让他坐立难安,不知不觉竟有些怀念自己的小土炕了。在房间里待了半个小时,骆青心一横,将所有自己的衣服、被褥之类的全部打包—— 这屋子他是真的住不来,索性搬到侧屋去好了,那里虽然堆放着不少杂物,但还是保留了一张小土炕的。 比起豪华的现代化卧房,他还是喜欢以前那个如同【巢穴】一般的地方。 可就在他收拾行李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敲门声很轻,肯定不是李寡妇、王寡妇她们——这几个时刻想着推倒自己的疯女人可不会这么文雅。江铃这个时间应该在扫大街,理论上来说也不可能来找他;穆小雅更是不可能——她有门钥匙的,根本就不必敲门——不,倒不如说,她根本就没敲过门,甚至都没怎么来过自己这脏地方。 那会是谁呢?总不可能是夜疏雨,她已经回到【鬼界】整理资料去了。 想了半天,他才走到门口,这期间敲门声一直都没有断过。 “来了。”骆青应了一声,敲门声随之停止,可当他打开门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同时也令他无比惊恐的脸—— “……【鬼】……”骆青刚想说出那三个字,江铃就回来了—— “骆先生,有客人?”江铃系着围裙,手中拿着扫帚——她刚刚才打扫完【万妖楼】周围的街道。 “……嗯。”骆青朝她点点头应了一声,随后对敲门之人说道—— “外面不方便,进来说,”他让开了半边的身子,做出了【请进】的动作,“钟秋……小姐。” 第202章 【鬼魔灵】的要求 江铃扫完大街回来,一眼就看到了一袭古式黑色长衣的女人站在骆青的屋外——不用看正面,光是这个背影和那头几乎快垂到地面的长发,她就知道这绝对是个美人。 但这等美人……为啥会出现在骆先生的门口?!那个邋遢男人有什么好的?!虽然长相确实可圈可点,但这种不修边幅的生活习惯,江铃实在是无法接受。他觉得,男人不管长得好看不好看,起码也要干干净净的。 ——倒不是江铃要胡思乱想,主要是在骆先生离开、自己被穆小雅正式收留之后,发生了许多让她头疼的事。 而头疼的主要来源,就是同样住在镇上的王寡妇、李寡妇,还有邻村的赵寡妇刘寡妇张寡妇…… 每天至少有两个寡妇找上门来,无一不是要求立刻见到骆先生,其中的李寡妇最狠——不光自己来,连媒婆和嫁妆都带来了,怎么赶都赶不走。 然后就是邻村儿的赵寡妇,脸上抹的粉,厚度都可以抹墙皮了,再加上那一脸调暗了光线就能让人瞬间完成从【生灵】到【死灵】的迅速转变的大浓妆—— 说来可能有些失礼,但在见到赵寡妇的那一刻,江铃还以为进了【鬼界】的【野鬼村】了。 这是江铃第一次感觉到,有些时候,人比鬼还要惊悚。 那天白天,江铃做了整整一天的噩梦。 虽然剩下的几位寡妇没有这两位给人的冲击性那么大,但也差不到哪去。最后给她吓得哭着去找穆小雅,然后被告知以后前院儿大门锁上,下次出门的时候从小酒坊的后院出去。 当看见这位黑衣美人的时候,江铃刚刚扫完大街——她的工作时间是这样的:下午四点起床洗漱吃点东西,因为【血肉重塑之咒】的关系,她的味觉比其它的【鬼】要丰富许多,因此能够享受许多【人界】的美食;接下来便是拿着扫把去扫大街,扫完大街差不多是下午六点钟左右,然后开始收拾院子、修补房子、检查一遍地下室的酿酒设备、洗衣服洗床单、去【鬼市】准备食材,做好了等穆小雅午夜下班回来的时候吃宵夜。 到了后半夜才能稍微休息一会儿,不过也歇不了多久,因为她还要开始准备早饭,收拾穆小雅换下来的小西装、等天亮之后拿到街口的干洗店去洗。在整理好衣服之后,她还要擦穆小雅的豪车,而且动静不能太大——毕竟她是【鬼】的作息时间,与【人】和【妖】都是反过来的,她醒着的时候,周围的邻居们可都在睡觉呢。 等忙到凌晨六点钟左右的时候,穆小雅会准时出现在门口,然后开车离开,剩下的时间就是去干洗店、以及等待衣服洗好的过程中再扫一次大街。等差不多上午八点的时候才会【下班】,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在上午十点左右的时候,她会拉上窗帘,进入梦乡。 虽然累了点,但江铃还是蛮喜欢这样的生活的,起码不用像以前那样提心吊胆了。而且还有确定能到手的【工资】——多少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自己之前的生活中,极少有人愿意给她报酬的,大多数时候都是被人欺骗、给人打白工。 她对现有生活很满意——江铃不求别的,在外面居无定所飘了好几百年,她现在只想过安稳的日子。说实话,她以前不止一次幻想过能有现在这样有工作、有住所、还有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生活,在实现的那一刻,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钟秋来的时候,她刚刚扫大街回来,正准备收拾院子——对于见惯了王李赵刘张几位寡妇的江铃来说,钟秋真的算是惊艳了,巨大的反差让她连接下来要做的事都忘了。直到骆青破天荒没有装作不在家,而是将这名黑衣女子让进屋子之后,发呆了很久的江铃才拍了拍脸颊,抖了抖围裙收拾院子去了。 —————————————————— 说实话,在看到【鬼魔灵】找上门的时候,骆青真是大气儿都没敢出——某一刻,他甚至都想直接动手了。 ——他家是什么地方? 是小酒坊。 但小酒坊的地下二层,却封印着一块【白羽圣石】的碎片——只有七分之一实力的【鬼魔灵】已经足够有压迫感了,骆青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战胜这样的对手——或许小师妹在的话可以,但自己绝对没把握。 一旦这家伙抢走了第二块【白羽圣石】,再夺走自己的精血解开封印,那麻烦可就真的大了。 哪怕只融合了两块【白羽圣石】中的部分,【鬼魔灵】已经足够天下无敌。 只是,钟秋很小声的一句话,却让他打消了抄家伙动手的念头—— “骆先生,我不是来抢碎片的,不然我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你不会有任何察觉就会被我杀死在睡梦中。” ——是的,她做得到,骆青没想过【鬼魔灵】会直接来找他。如果她真的想的话,恐怕今晚自己就会死在【大灾炎】之下。 “……进来,中秋小姐。”他将钟秋让进了屋里。 “真想不到你这种人住的地方……还挺雅致的。”钟秋进屋之后先打量了一番,感觉以骆青的形象,好像不适合住在这种风格的地方。 ——她以为这样邋遢的家伙,住的地方应该更乱一些的。 “……我不在的时候,是我师妹住在这里的,屋子是按照她的喜好重新装修过的。”骆青给她倒了杯茶——没用他最喜欢的紫砂茶壶,而是将之藏了起来,怕等会儿万一打起来再打碎了。 “你师妹?云若水?”钟秋歪着头想了想,“她不是替小钰去……” “不是小水,是另一个。”骆青摇了摇头,心说【鬼魔灵】知道得还真够多的,估计是小钰那丫头说的。 “哦,是那头蠢熊。”钟秋恍然大悟,“怪不得。” “……说出你的来意,钟小姐,如果你是为圣石的碎片而来的话……”“我才不会为了那种无聊的事。”钟秋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就算是现在的状态,你们【七圣】也不是我的对手,没必要跟你拐弯抹角的。” “那你……” “我来这里……是想让你帮我安排一间住处。” “……啥?” 骆青本来在倒水,听到她这样说的时候,身子再也没动过,连水杯满了都没注意,热水流得满地板都是。 “我说,我要住在这里。”钟秋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地上的水,忽然,水面上燃起了黑色的火焰,片刻便将其完全吞噬。 骆青吓了一跳,差点儿把手里的暖壶扔出去——这女人疯了?!在自己这里住?!还嫌她当年的名声不够吓人么?! 要是让【万妖楼】里的住户知道【鬼魔灵】就住在附近,还不得把整个【千柳镇】都给掀喽! 她以为自己这里是民营旅馆呢?! “你也不必太过惊讶,”钟秋翘起了腿,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骆青的反应,“我要留在这里的理由有两点,第一,我对【百鬼众】很感兴趣——别误会,我不知道他们所说的【复活鬼魔灵】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他们之中是谁在借着【鬼魔灵】这个名号出来招摇撞骗,那群乌合之众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对他们产生兴趣,完全是想知道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而且我听说,他们的首领已经在以【鬼魔灵】自居了,说实话,我还真想见见那家伙。而你们的目的是将【百鬼众】连根拔起——就这一点来说,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甚至我还可以提供一些比较有用的信息,因为曾经侍奉在我身边的一位侍女,正巧就是【百鬼众】中领导层之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比你们知道的,还要多一些。” 听到这,说实话骆青已经动心了—— 除掉【百鬼众】是现在三界共同在做的事,毕竟【复活真正的鬼魔灵】这件事牵扯实在太大,这句话无异于是在直接向【七圣】宣战。而且真假暂且不论,万一这群家伙真的有复活【鬼魔灵】的办法,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谁也不敢赌这个【万一】能不能实现。 到目前为止,三界对于【百鬼众】还处于一无所知的状态,如果钟秋真的能提供相关信息的话,那么与之合作也不是什么天方夜谭。 至少,现在真正的【鬼魔灵】,没有任何威胁。 “那……第二个理由呢?”骆青决定先听完再判断,他再邋遢也是【妖王】,是领袖,不可以轻易下判断的。 “为了小钰。”钟秋直言不讳,一点遮掩和犹豫的意思都没有,“【百鬼众】盯上的是她的身体,这一点【百鬼众】并没有说谎——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能承受住我的灵魂的容器的话,有着你小师妹云若水血脉的那丫头,确实是不二之选。” “因为你们的无能,已经将她多次陷入危险之中,就凭你们这点儿本事,也敢妄言保护她?哼,一群废物。”一说到这,钟秋眼中的鄙夷毫不掩饰——她是真的看不上这群道貌岸然、自诩【正派人士】的家伙们瞻前顾后的处世作风。 所以,她决定亲自动手,将那个倒霉的傻丫头和【危险】完全隔离开。 第203章 【商量】与【威胁】 “你……”面对钟秋的话,骆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倒是不意外【鬼魔灵】会保护小钰,因为在【千魂冢】那里,他亲眼看到这个女人是如何不要命一般和那群【英灵】们战斗的。 只是他不知道是否应该这样简单就信任她——毕竟两千四百年前,【鬼魔灵】凶名在外,现在就算有些转变,也不是轻易就能给予信任的理由。 “就你们那种【保护】的手段,我已经看得一清二楚,说实话,你们和那些传统意义上的【英雄】基本一样,可也正是因为这点,却会屡次让她陷入危险的状况中。” “英雄总是被世俗的【道德】所束缚——在你们三界之中,一位英雄曾说过……”说着,钟秋将手放在了腰带上,取下一只挂饰使其浮在半空,片刻便成为了一把伤痕累累的战斧——尽管似乎经过了无数的岁月,这把曾和某个【燕尾盾牌】是一对的斧头看上去仍旧威力无比,“他说,吾保证不伤害无辜的人们、不伤害无辜的树木、不伤害无辜的海洋,不伤害无辜的动物……” “可最后,英雄却无法取胜!他被斩去头颅,被迫以胸为眼、以腹为口,从【人】化形为【妖】继续战斗,却仍旧无法摆脱战败的命运!”钟秋猛然握紧了手掌,威力无比的战斧立刻发出了金属被拉伸时尖锐刺耳的声音,直到她的手掌松开,那阵声音才骤然停止——“【无辜】二字本身就是枷锁,骆青,你们的顾虑太多了,这样是保护不了她的。” “那不是我们无视苍生的理由……”骆青知道她说的是谁,也知道这些话有道理,但如果真那样做了的话,那他们【七圣】又与【鬼魔灵】有什么分别? “所以她需要我,需要一个不计代价来保护她的杀手,而不是一群畏首畏尾的【圣人】。”战斧重新变成了挂饰——这柄战斧的主人曾是钟秋的向往,可直到钟良死去的那天,她才知道【英雄】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她不要做【英雄】,为了小钰,她可以重新做回恶名昭彰的【屠夫】。 ——从那天【青鸾山】、【溪源镇】的街道上,表哥的身影和小钰莫名重叠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开朗且善良的丫头和钟良简直是一路人。如果遇到当年的情况,这丫头一定会做出像他一样的决定。 钟良的悲剧,绝不可以重演! “我会粉碎出现在她面前的一切障碍,无论是【你们】,还是【百鬼众】。不过,我会尽可能地顾及到她的感受,尽量不会做让她为难的事——只是【尽量】而已,必要的时候,我会根据自己的预估来做决断。” “作为交换……”说着,钟秋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又回到了她刚刚进屋时的样子,“……我会放弃另外六块【白羽圣石】碎片中的力量,【鬼魔灵】将永远不会再出现于三界之中。” “……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要做好重演两千四百年前那场战争的准备,”钟秋的语气很平静,可听在骆青的耳中,却让他的冷汗浸透了衣衫,“而这一次,朕……不会手下留情。” 骆青沉默了很久,过了好一阵,他才用力搓了搓脸—— “我自己无法决定,给我点时间,我需要和其他人商量一下……” 他是真的没办法了——这女人说得好听一点,是来找他商量、提建议的,说得不好听点,这纯纯就是来威胁自己的。【鬼魔灵】至今没有使用武力,估计也是在顾及小钰的感受。 看来那个傻丫头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既然如此,还是先稳住她再说——关于这点,骆青是真的没法自己做决定,他得跟另外几位好好聊一聊。 这一刻,骆青有点想念王李赵刘张几位寡妇了。 起码她们只能表面上闹一闹,凭几个寡妇,还别说三界,连他这小破院子都动摇不了——但眼前这个女人可不一样,真把她惹急了,【人界】的【昆仑山】和【鬼界】的【酆都城】都暂且不论,这娘们儿敢直接打【仙宫】去你信不信? “我没多少耐心。”钟秋说着站起身来,走到卧室门旁边,穿上了自己的布鞋——她还是很有礼貌的,屋里的地板很干净,她没有穿鞋进来——“三天后我会再来,根据你们的答复,我会决定我的做法。如果你拒绝了,我就会将三界变成保护小钰的堡垒,任何人都无法再伤害她。” 【鬼魔灵】走了,天知道这女人会去哪。骆青坐在刚刚收拾好的行李旁边,看了看那个大包裹——这一刻,他都已经想着该如何跑路了。如果【鬼魔灵】这次真的和他们认真动手,三界这边是根本没有任何胜算的。 ——当年,他和云若水,可是亲眼看着【鬼魔灵】自己走进封印的,而当时的自己和小师妹已经近乎力竭,对方却仍旧毫发无伤。 这等差距,已经不是【努努力】就能改变的现状了。 或许是因为钟良的关系,让【鬼魔灵】对司马钰十分重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如果小钰平安无事,那三界就会安稳如常,可一旦小钰出了什么问题,这名自诩【屠夫】的保镖就是最大的威胁。 骆青现在才懂得,当年的钟良对钟秋来说有多重要——甚至已经重要到,将她的思维模式完全扭曲,变成了一个极端的怪物。 算了,还是先找其他几位商量一下,自己在这想破脑袋也不会有解决办法的。 希望那几位能理解一下——三界可无法再承受一位【鬼魔灵】的怒火了。 —————————————————— 三天后,小酒坊—— 江铃开开心心地和萧琳出去玩了,因为穆小雅特别放了她们一天的……哦不对,是【一晚上】的假期,让她们俩想去哪玩就去哪玩,而且费用全部可以报销,只要别回小酒坊就行。 因为今天的小酒坊,接待了许多位【贵客】。 而且这几位【贵客】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尤其是巫锁庭,她现在十分后悔将【红叶】留在了【溪源镇】——如果留在身边的话,至少现在还能有一个对付【鬼魔灵】的手段。 夜疏雨也是一样,坐在对面的这名黑衣女子似乎在挑衅她一样,拿着煞剑【悲鸣】不断用一块布擦拭着剑刃——这把【悲鸣】明显是赝品,真品已经在那日【红叶】刺穿她身体的时候遗落在一边了,现在被带回【酆都城】中养着,希望能早日吸收足够的【鬼气】恢复原状。 可现在钟秋手中的这把虽然不是真正的【悲鸣】,但其散发出来的【鬼气】已经远远超越了现在被供奉起来的煞剑——那样子就好像再说,被你们看作【神器】的【法器】,我这边要多少有多少。 而且还是短时间就能量产出来的。 关于这点,夜疏雨也是不服不行——人家本身的【鬼气】确实充沛,就算只有七分之一,那强悍的【鬼气】仍旧能站在【鬼界】的巅峰,无人可望其项背。 “喜欢?那送你了,”钟秋将剑在手中舞了个剑花,收剑入鞘随手丢给了夜疏雨,“想要的话,改天我送你一打,算见面礼了。” “你……!”夜疏雨想要发作,可在接到那柄剑的时候,充沛的【鬼气】立刻让她全身充满了力量——就连最近几天连续不睡觉、熬得那种疲惫的感觉都没了。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她已经准备将这柄剑挂在办公桌旁边了,累了就摸一摸——【鬼魔灵】怎么样暂且不论,东西总是没错的嘛…… “你们也想要?”钟秋扫了一眼另外几个人,随手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扔在地上,然后打了个响指—— 地板上顿时出现了上百件【法器】,每种【法器】都和【悲鸣】、【红叶】是同一个级别的,甚至还有几件远古时期的英雄使用过的,威力无穷。 ——要说不心动那真的是在胡说八道,别说几位领袖,就连代表【侍仙阁】而来的荀胧老爷子眼睛都开始放光了。 荀胧因平时要处理许多【侍仙阁】的事情,本身并没多少时间修炼,尽管是个【修士】,却一直停留在修道初期的阶段,因此样貌看上去也比同龄人苍老许多。在这满地的神器中,他一眼就看中了一尊香炉——香炉对战斗没多大作用,但却对修行很重要——其中源源不断溢出的灵气,足以让【修士】的修炼事半功倍。 “随便挑,算是见面礼了。”钟秋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几位贪婪的目光,心中冷哼了一声—— 身外之物就能如此心动,想来这【七圣】,也不过如此罢了。 骆青他们当然没好意思直接拿,毕竟身居高位,本身的矜持还是要有的。但明晃晃的一堆【神器】级别的【法器】摆在那里,他们就算能管得住手,也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那么,”钟秋看够了,斜倚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傲慢地说道,“你们商量的结果是什么?” 那语气,好像不是来商量的,而是来给他们下【最后通牒】的。 骆青跟这群人商量了整整两天——没办法,【仙界】、【鬼界】到【人界】还是有一段路程的,荀胧老爷子也得坐飞机往这边赶,还得转当地【侍仙阁】的专车,不是随时都能到的,因此商量的时间只有两天。在权衡了众多利弊之后,【七圣】的几位代表也只能同意这个要求—— 不同意就会开战,就当是先拖拖时间了,总比立刻抄家伙动手要强。 “我们同意你的要求,但……还有个附加条件。”夜疏雨看看众人,开口说出了他们商量好的结果。 “说说看。” “我们想要知道……【大灾炎】的秘密!” 第204章 三种火焰 “……啊?” 在听到夜疏雨这个要求的时候,钟秋明显愣了一下,接着就是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酆都大帝】—— “就这个?!” 说实话,钟秋之前想过这场谈判的场面,她也知道自己在外面的名声不太好,而且对于三界来说,她确实是太危险了。所以钟秋原本以为,这群家伙或许会用什么禁咒之类的限制自己的力量和行动,或者是仙界有名的刑具【锁仙笼】——那【锁仙笼】并非是一个笼子,而是类似于【锁子甲】一样能穿在身上的东西,是专门囚禁犯错误的【仙】的,能够有效地限制被囚禁者的行动和修为。而且那东西充满灵气,对自己确实有一定的压制效果, 在不使用【大灾炎】的前提下,她的实力应该会被【锁仙笼】压制到【七圣】之下。 又或者给自己定下一大堆规矩、要不然就是限制自己的活动范围,再严重点,直接将自己的【鬼气】定时抽离一部分也是有可能的。 ——可这群家伙只是想知道【大灾炎】的秘密?! 这让钟秋十分不理解——【大灾炎】本身并非三界之物,而是从异界的裂缝泄漏过来的【非常理之物】,如果不是自己意外和它产生了联系,恐怕这东西永世都不会出现在三界之中。 就算知道了【大灾炎】的秘密又如何?仅凭三界是无法对抗这种黑色火焰的——别说三界了,就连钟秋自己在使用【大灾炎】的时候也是小心再小心,一旦失控,别说敌人,恐怕就连自己人也会被牵连在内。到时候除了与【大灾炎】建立联系的她本身之外,一切都将被这恐怖的黑色火焰所吞噬。 “怎么,不愿意说?”夜疏雨皱了皱眉,她对【鬼魔灵】表现出来的这种【不理解】有些莫名其妙——就好像【大灾炎】的秘密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 “不不不……”钟秋摆了摆手,“你真想用这个来做交换条件?要不然你换一个?比如限制我的【鬼气】什么的还要更实用一些。” 她好心地提了建议——毕竟自己是个屠夫没错,也杀过不少三界的【生灵】和【死灵】,但那也是基于【仇恨】而言。现在她的仇恨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若不是因为小钰,她是真的不想再惹什么麻烦了。 “……你是怕我们知道了秘密之后,破解了【大灾炎】回头来对付你?”巫锁庭在一边哼了一声,“原来当年响当当的【鬼魔灵】,也不过是个胆小怕事之辈。” “你不需要用激将法的……”钟秋一下就看出了她的小心思,“行,想知道也无妨,就告诉你们。” 听到这,在座的几位全都竖起了耳朵,尤其是骆青、夜疏雨和巫锁庭这三位经历过两千四百年前那场大战的当事人——彼时为了破解大灾炎,这几位几乎翻遍了所有的古籍,可除了一些关于外观方面的记录之外,没有任何这种火焰的使用记载。 如今,这个秘密即将被揭开了——夜疏雨甚至掏出了纸笔,准备将一些重要的东西记下来。 【酆都大帝】可是随身携带文房四宝的,这已经养成习惯了。 “怎么和你们说呢……”钟秋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种要求,一时间不知道该从何讲起。坐在原地思考了半天,她才挥手收回了地上的宝物——当那些【法器】重新变回挂饰,被钟秋系在腰上的时候,在场的不少人都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尤其是柳垂莲——她是法术方面的天才,而且很年轻,对这些东西最是没有抵抗力了。她刚刚确实想拿一件来着,而且差点儿就管不住自己的手了——要不是现场气氛很沉重,而且除了荀胧之外她一个都打不过,柳垂莲都有心抱起来一个就跑了。 ——反正那些都是【神器】级别的,普通人一辈子可能连见都见不到——别说普通人了,就算修炼到【飞升】的【修士】,可能都没办法接触到眼前的东西。 也不怪她,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是个人就有贪念,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看着那些【神器】被收了回去,柳垂莲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光——刚刚人家已经答应送了!为了点儿脸面亏了个能研究一辈子的东西,实在是划不来。 就在她懊恼的时候,钟秋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解释——几个人都是在院子里的,没办法,骆青的那间卧室,穆小雅就是照单人居室来装修的,根本坐不下这么多人,只能坐在院子里——她打了个响指,众人面前顿时出现了一团苍白色的火焰、一团橘红色的火焰和一团黑色的火焰。 “几位,这几种火,想必大家都见过了。”钟秋翘着腿,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慢慢伸进了其中那团橘红色的火焰中,“这是凡间之火,最常见,也最有用,运作原理也很简单,就是燃烧而已,利用高温来对接触到它的东西造成毁灭性的效果。如果拿现代的话来说……就是……” 钟秋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司马钰在灰白梦境中教过她很多现代的科学知识,其中就有关于【火】的。 “……可燃物、助燃气体共同作用产生的结果?还有什么碳化之类的……反正你们应该比我懂的,我就不多介绍了。” “而这一种的话……”钟秋折断了棍子被烧的那部分,又将其伸进了苍白色的火焰中,这一次,棍子毫发无伤,“这个是【鬼火】,【鬼火】无法燃烧除灵体之外的东西,同时还有燃烧目标的【法力】、【妖气】等作用,算是【鬼界】专有之物。” “还有这个。”第三次,她将棍子扔进了黑色的火焰中,周围的人也都在同时变得紧张起来——可在看到火焰造成的效果之后,骆青、夜疏雨和巫锁庭三人同时皱紧了眉。 不对,这种黑火不是【大灾炎】,反而更像是…… ……更像是柳垂莲带回来的那个黑火的样本。 “是的,这并不是【大灾炎】,而是【百鬼众】使用的那种火,它不会【燃烧】什么东西,因为它的温度并不高。不过它会腐蚀、分解接触到的一切物体,无论是实体还是灵体,它都能造成同样的效果。” “那它是……”柳垂莲顿时来了兴趣,在周围的都在避之不及的时候,她却想好好研究一下这东西——这大概就是天才和普通人想法不同的地方。 无论有多危险,只要自己产生了兴趣,就一定要研究明白。 “是赝品,”钟秋接着柳垂莲的话说了下去,“一种被开发出来、想要模仿【大灾炎】、最后却只模仿出来一点皮毛的残次品。【百鬼众】的黑火看起来很危险,实际上……” 说着,她起身进了骆青的屋子,片刻之后出来,手中拿着一块……肥皂? 走回自己的座位上,钟秋将肥皂扔进了黑色的火中。肥皂开始慢慢消融,但奇异的是,黑色火焰的火苗也小了许多。 “本质上这东西算是强酸,只不过以【火焰】的形式显现出来而已,只要用一些草木灰之类的、更偏向碱性的东西,就能很好地克制它。不过这东西麻烦的地方不在于它会【腐蚀】,而是会和某些特殊的【咒法】相融合,变成比普通的火和【鬼火】更容易操纵的状态。” “或者说……【百鬼众】是为了能够更好地操纵这种【强酸】,才会让它以火焰的方式显现出来——这个不重要,总之你们知道它的运作原理就行了——这个信息算是我送你们的,。” 众人愣愣地看着被中和消失的肥皂,脸上满是恍然和惊讶——他们没想到这棘手的东西,破解方法竟然如此简单。 以现代科学来说,制造出能够中和强酸的强碱真的是太简单了,甚至都不需要去专门开发,只要到某个化工厂,花钱买点儿回来就行了。 甚至花不了多少钱。 骆青的脸上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还是肉疼——别看他的酒卖得还好,实际上那两个钱儿都搭在司马钰的工资上了,再加上他一直都在为了【九岭山】花钱,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存款。 这香皂三块钱呢,原本能用一个多月的…… “还有【仙界】的【灵火】——现在的我已经碰不到【灵火】了,不过你们也大概知道【灵火】是怎么回事,我就不过多介绍了。最后就是这个……”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地面上三团火之间,一团更加黑暗、更加深邃的火焰如漩涡般显现。当这团黑色火焰出现的时候,众人的心头顿时一凛—— 这不祥的感觉,这令人心慌的恐惧感,这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毫无疑问,这便是两千四百年前,令三界闻风丧胆的【大灾炎】。 “用你的笔,在这上面标注一下,写什么都行,让它变成独一无二的。”钟秋将手中的木棍扔给了夜疏雨,后者手中拿着笔,正适合做记号。 夜疏雨接过棍子,毫不犹豫在上面写上了【鬼魔灵】三个字,还是用【鬼篆】写的。不过随后想了想,又把那三个字涂黑,换成了【钟秋】二字,随后便将棍子丢还给了钟秋。 看了看上面的字,钟秋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看来这帮家伙是真的恨自己。 不过无所谓,自己确实有招人恨的地方,她早就习惯了。 第205章 【问】 钟秋的注意力并没有在棍子上放得太久,随后便将其丢进了旋涡状的【大灾炎】中。周围的人紧紧盯着棍子的变化,可还没等他们确认【大灾炎】的运作过程,棍子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甚至连灰烬都不曾留下。 “这……”柳垂莲眼珠子都瞪了出来——她还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普通的火焰也就算了,就连【百鬼众】的黑火和【鬼界】的【鬼火】在摧毁目标之后都会留下残骸,可被【大灾炎】吞没的木棍别说残骸,简直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你们在找什么?”钟秋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的反应——和当年的自己一样,他们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不是在找……这个?”观察了一会,小小地满足了一下之后,钟秋打了个响指,指尖再次出现一朵【大灾炎】。刚刚被丢进漩涡中的棍子,正在她指尖这朵【大灾炎】中慢慢升起。 当棍子完全出现,钟秋将之再次扔给了夜疏雨:“看看是不是你标记过的那根?” “这……这是什么原理?!”这下不仅是柳垂莲,巫锁庭也失声脱口而出——她就站在夜疏雨的旁边,刚刚夜疏雨在棍子上写字的时候,她看得一清二楚。 现在这根棍子,绝对和刚刚被丢进漩涡中的那根是同一根。 “你们一直以为【大灾炎】是一种火焰,从根本上来说,这种想法就是错的。”钟秋垂下眼睛,看着眼前地上的三种还在燃烧的火焰,旋涡状的【大灾炎】慢慢降下,将那三种火焰吞噬消失,随后其本身也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焦黑的痕迹。 “【大灾炎】严格来说,并不是【火】,而是【门】。它连接着另一个地方,一个只有它和使用它的人才能到达之处。它并不是某种燃烧着的【现象】,而是一处【牢笼】——将所有被其吞噬的东西,都变成【囚徒】的【牢笼】。” “无论是【生灵】还是【死灵】,皆逃不过它的囚禁——你们就算知道了【大灾炎】的秘密又如何?三界的所有事物皆无法对它造成任何影响,甚至【大灾变】的一部分【规则】连我都无法干涉。” “那被它吞噬的东西……都怎么样了?”夜疏雨吞了口口水,她还从来没见过如此不合常理之物——若真是如此,那么就算知道了大灾炎的秘密,也没有任何办法去应对。 “被奴役,被控制,变成没有自己思想的奴仆,永世不得逃离。”钟秋说出了一个令众人绝望的结果,“这就是【大灾炎】的秘密。” “……你为什么会没事?”柳垂莲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接触了【大灾炎】的全都会被吸进去,无论是法术还是活人,那【鬼魔灵】本身又是如何操纵这种火焰的? “我也不知道。”钟秋摊了摊手,这个问题她也想过,但始终没有得到结果,“不是我想隐瞒,而是真的不知道。” “那你又是如何得到【大灾炎】的?”柳垂莲一边思考一边问着,她现在已经彻底沉浸在了自己的【研究】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眼光。 其他人也没有打断她——从某种角度来说,柳垂莲看问题的方法和众人都不同,她不会关注这件事会产生什么后果,只关心眼前问题的答案。 对她来说,有些时候想要得到答案,就要从最根本开始探究——别人都不行,只有【鬼魔灵】碰到【大灾炎】不会受到影响,这其中肯定有某些缘由。 因为她知道,【鬼魔灵】曾经是【仙】,也属于三界中的一员——既然她能够得到这种力量,要不然就是她体质特殊,要不然就是她曾做过所有人都没做过的事情。 “关于这个。”提到这点,钟秋的目光黯淡了一下,随后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了夜疏雨,“【第十九层地狱】,那座无底的深渊。” “我……跳了下去。” 这下柳垂莲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冷静了—— “你说什么?!”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钟秋,“你?!跳进了那个地方?!” “……是的。”钟秋吓一跳,回答的语气也稍微弱了一点——说实话,她被这个女人某种意义上的【狂热】给吓到了。 “然后还能活着出来?!” “……如你所见。” “那里面有什么?!” “我不知道。”钟秋摇了摇头,“那里深不见底,我坠落了很久,一直到失去意识为止。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深渊的边缘。”钟秋回忆着当时的一切,真的就如一场梦一样——彼时的自己满心绝望只想一死了之,没想到却因此得到了【大灾炎】的力量。 “你还能……再去一次么?” 柳垂莲语出惊人,不仅是骆青他们,就连钟秋看向她的目光也带上了些许的惊讶——这个女人,难道是个疯子?! “够了,垂莲。”荀胧听不下去了,就算是面对着【鬼魔灵】,这样的话也有些太过分了。 柳垂莲才察觉到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赶紧尴尬地笑了笑,往后退了一步。 “你在跳下去之前,做过什么事么?”夜疏雨咬着笔杆——每当她紧张、或者疲惫到极点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地咬一些什么——【黑白无常】曾经给她带回来一根烟杆,但她实在是抽不惯那种东西,还不如笔杆子咬起来舒服。 所以她的笔,末端都是秃的——全都是被她咬过的。 “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那里……坐了很久。”往日的回忆渐渐涌上来,钟秋感觉自己有些透不过气来了——她不需要呼吸,但却真切地感受到了窒息。 “坐着?” “是的,坐着。”钟秋的头慢慢低了下去——她从不低头,但此时占据她全部思考的痛苦,太沉重了。 “为什么要去那里坐着?” “陛下。”骆青看了夜疏雨一眼,示意她可以了——他们要问的是【大灾炎】的事情,而不是【鬼魔灵】本身。钟秋对三界最大的威胁不是她强大的【鬼气】——【鬼气】再强也无法与三界为敌,她真正的威胁只有能够操纵【大灾炎】而已。 可夜疏雨仿佛没听见骆青的警告,依旧在继续问着—— “是因为你得知了某种能够获得并操纵【大灾炎】的方法?” “不是……” “那是有人指点你这样做?” “没有……”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去那里坐着……”“夜疏雨,可以了。”巫锁庭打断了审问——没错,现在的状况,就像【审问】一样,而一贯强势的【鬼魔灵】,她身上的那种压倒性的感觉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的钟秋,就好像一个普通女人一样。她甚至低下头抱紧了手臂,与不知从何而来的痛苦对抗着。 “可以了?什么可以了?”夜疏雨眯起眼睛望着【仙王】,“你觉得这样对她有些残忍?那当年她在屠杀三界众生的时候,有谁心疼过他们?” “骆青,她是杀手,屠夫,罪人!不值得同情!”夜疏雨手上一用力,笔立刻断成了两截,“我只是在问我们该知道的事,如果这样也算残忍,那死去的先辈和三界的战士们,又有谁会去为他们……” ——她的话被一声小小的抽泣打断,当夜疏雨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了滴在地上的眼泪——钟秋低着头,长及脚踝的长发铺散在周身,如黑色的流水一般。 那声抽泣,正是来自两千四百年前、被称为【行走的恐惧】的【鬼魔灵】。 夜疏雨的心中忽然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她丢掉了手中的纸笔,两步走到钟秋的面前,用力揪着她的领子将她提了起来—— “你还有资格哭?!你知不知道当年你杀了多少人?!你以为掉两滴眼泪就能算是悔过了?!若悔能救身,那公道又向谁论!!” “公道……哼……哈哈哈……”钟秋笑出了声,她笑了很久,妖艳的容颜上满是泪痕。 “……你笑什么?” “你们还有立场和我谈公道?”钟秋的笑声渐消,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你想要公道?好,那我问你。” “两千五百年前,【人界】因灵气失衡而受了大灾,百姓生灵涂炭,你的【公道】在哪?” “我表兄钟良心系三界,想借用【白羽圣石】的灵气拯救黎民百姓,最后却被处死于【仙宫】大门外,那时候,你的【公道】在哪?” “十年后,钟家因此受到仇家打击,全家老小一百五十三口全部被下了【天牢】,我父亲死不承认会坚持表哥的理念,结果被抽干了灵气死于大牢之中,母亲也悲伤过度殉情而去;其余家人虽然活着,却也被废去了【仙格】和所有修为,丢到满目疮痍的【人界】等死,那时候,你的【公道】在哪?!” “钟良表兄的父母,我的叔叔和婶婶,为了保护我和我女儿,在我眼前被暴乱的民众活活打死,连尸体的没人收!你的【公道】又在哪里?!” “自那以后钟家死的死逃的逃——为了躲避【仙界】仇家斩草除根,我带着女儿辗转于【人界】,她是我唯一的念想,可最后也在逃亡中死于饥饿和病痛!就死在我的怀里!她才九岁!她有什么错!你告诉我!!你的【公道】在哪!!” “我只是在报仇而已。”钟秋的声音变得平静下来,她直视着夜疏雨的眼睛,双眸再次变得冷漠,“只许你们坐视苍生受苦,只许钟家含冤家破人亡,只许你们剥夺我的爱和家庭,却不许我报仇。” “这是哪门子的公道。” 第206章 无法逃离的梦魔 荒废的田地,破败的废墟,许多瘦骨嶙峋的人在路上蹒跚前行。有些人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无法睁开眼睛。 这样的事情时刻都在发生着,每走几步,必定会碰到大量的苍蝇聚集的地方——那里一定有一个不幸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味道,在这样的环境下,就连那些不相信神鬼、百无禁忌之人,也不得不改变自己一直坚信的东西。 ——若是真的有炼狱的话,那么现在的人界,便是地狱。 对于这场饥荒,以及紧随而至的瘟疫,朝廷已经无力再管理——并非皇帝昏庸无道,只是以【天子】的本事,已经无法解决如此大规模的天灾了。 在一群或已死去、或只剩下半口气的、充满瘴气的街道上,一名穿着深灰色长衣的女子缓慢地向前走着,她的怀中抱着一个女孩,女孩早已死去多时,脸颊和指尖的血色已经褪去,身体也从僵硬慢慢变得柔软。 在女孩的腋下部分,甚至已经能看到一些腐烂的痕迹。 女子徒劳地替怀中的女孩驱赶着不断落下的苍蝇——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死去,只是不想接受这个现实而已。 不知道走了多久,女子终于放弃了,她呆坐在路边很久,直到第三个日落,才开始用双手挖着地上的泥土。 至少,她要亲手将女儿安葬。 碎石掀翻了女子的指甲,可她仍旧像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一捧一捧地将土堆在一边。直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她才挖好了一个堪堪能将女儿已经快无法维持人形的身体放进去的墓坑。 填上土,女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搬来了一块相对平整一些的石块,用指尖的血写上了字,权当墓碑。 【爱女钟情之墓】——这便是她能给自己女儿做到的、唯一的一件事了。 十一年前,女儿的父亲死于【天宫】门外,作为无名无分的【妻子】,女子独自一人、顶着全家的非议将女儿抚养长大——就算女儿是自己和表兄禁断的果实,她也无法因为这件事放弃女儿。 她为女儿取名【钟情】,是她压在心底的、对钟良最真切的向往与爱慕。 做完这一切,女子静静地躺在那小小的土包上。她已经不打算再走了,因为她知道,前方没有任何光明,无论走到哪里,目之所及皆是死亡与疫瘴。与其面对那些绝望,不如就在这里结束一切好了。 女子咳嗽了几声,几丝血迹从嘴角流下——是的,她也感染了瘟疫,命不久矣。 “乖女儿……娘亲来了……”女子仿佛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她没有感到任何恐惧,只是轻轻拍了拍枕着的小土包,和女儿打了声招呼—— ——她应该会听见。 女子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被两名一黑一白衣服的鬼差扔进了笼子里——【笼车】是当时以正常渠道唯一能通往【鬼界】的交通工具——女子兴奋地握着生锈的铁笼,不断向外面四处张望——她不知道自己死去的时间和女儿差了多少,不过应该是没差几天—— 她还是有机会见到女儿的。 她要向女儿好好道歉——自己是个不称职的娘亲,年纪轻轻就让她受这样的罪,最后连吊唁她的人都没有——自己实在是有些太不像话了。 “鬼差大哥,请问……”女子进了鬼门关,被锁上链子、与其它的鬼魂连在一起——她仍然没有放弃寻找女儿的身影,趁着鬼差路过的时候,抓住了对方的袖子,“……请问您见没见过一个样貌与我很像的……” “……排好队,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有什么事,过了黄泉路再说。” 鬼差的脾气一直不好,昨天和同事赌钱还输了十根【金寿】,原本想要大发脾气,但或许是因为这名女子是位美人,眼中的期待和楚楚可怜的表情让他的脾气消去了大半,因此一些凌厉的话语,也变得稍显柔和了一些。 “……谢谢鬼差大哥……”女子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对方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她张了张嘴,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或许是【人界】的饥荒带来了太多的【鬼魂】,【鬼界】从未像现在这样忙过。每个【鬼差】都焦头烂额,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来用——可就算如此也没用,大量的鬼魂令他们手忙脚乱,许多事都无法顾及到—— 比如一些【鬼魂】从队伍里悄悄离开,混在鬼魂群中逃走。 女子便是其中一人——逃走的【鬼魂】基本上都是生前罪孽深重、死后怕受到严厉惩罚的;但女子不一样,她没做过坏事,逃走,只是为了找她的女儿。 这一找,便是二十年。 钟良是在【仙界】被处死的,灵魂也早就被打散,不可能来到【鬼界】的。现在唯一的念想也杳无音信,女子再次回到了临死前的样子——她漫无目的向前走着,若不是自己一身灵气与修为被尽数剥夺,她早就用【仙咒】让自己魂飞魄散了。 哪还会像现在这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直到,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深渊。 ——寻找女儿的这二十年里,她听说过这座深渊。没有任何【鬼】愿意接近这里,据说,就连【酆都大帝】也不知道深渊里面有什么,如果掉下去的话,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女子在深渊旁边坐了很久很久,她在回忆,将自己与女儿和表兄的——对了,已经可以不用叫他【哥哥】了,这里没人在乎那些的,所以,那是她的【夫君】——美好回忆如碎片一般,一点点拼接成一幅美好的画卷。女子轻轻笑着——在面对那些回忆的时候,她还是可以笑出来的,毕竟那是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不知道回忆了多少次,女子疲惫地站了起来——差不多是时候离开了。 他们都不在了,自己就算再去轮回,又有什么意思?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和头发,让自己看上去尽量体面一些,她不想最后离开的时候还是邋邋遢遢的样子。等到将长发盘起一部分,用地上的小树枝固定好,女子毫不犹豫地迈入了深渊。 再见了,这美好,而又令人厌恶的凡尘。 —————————————————— 坠落的恐惧令钟秋骤然惊醒,她猛然坐起来,大口地喘息着。额头和身上的衣衫早就被冷汗浸透,在这深冬之中,令她感受到阵阵的寒意。 ——又是噩梦。 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临死前这种梦了,那是她永世都无法面对的梦魇。 好在,那只是一场梦——钟秋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遮住了眼睛,身子一软靠在了旁边的墙上。就在这时,旁边递过来了一条毛巾和一杯水。 “刚才就听你在喊‘女儿’、‘夫君’什么的,怎么叫也叫不醒,”柳垂莲随意披着睡袍,衣襟都敞开着,还不断散发着酒气,“擦擦汗,现在你有身体了,感冒药可是要花钱买的。” “……谢谢。”钟秋接过毛巾擦了擦脸,又拿起水杯一饮而尽——可直到喝光了,那呛人的味道才忽然让她猛烈地咳嗽起来—— “这……这是酒?!”钟秋大惊失色——她一直都不能喝酒,就算是以前还活着的时候,也是沾酒就醉。 “啊,抱歉,拿错了。”柳垂莲愣了一下,接过杯子闻了闻——是从骆青那里买来的酒没错了,抓了抓头发,柳垂莲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渴了就喝这东西,当水喝的,习惯了,没闻出来,黑灯瞎火的也没看清楚杯子……我去给你换一杯去。” 给自己加了个【保暖术】,柳垂莲翻身下了炕,走到桌边重新倒了一杯凉白开。可还没等水倒完,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砰】的一声—— 回头一看,钟秋已经晕了过去,手臂还垂在炕沿外面。 “……早知道这家伙这么好对付,二两酒就能拿下,当年何必死那么多人的……”柳垂莲叹了口气,回到炕边将她的手臂塞回被子里,自己则从旁边的箱子里扯了一瓶啤酒出来,打开盖子仰头吹了半瓶。 ——她的酒量惊人,一般人都不敢和她拼酒的,因为这家伙平时真的拿酒当水喝的。 喝了半瓶酒解了渴,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环视了一圈周围—— 曾经满地无处落脚的酒瓶子没有了,桌上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连灶台里的陈年老灰都被掏出来铺在了院子里,等来年开春的时候当作养地的肥料。 玻璃被擦得一尘不染,中厅挂满了洗好的衣服——还都是手洗的,因为她家的洗衣机因为样式太老,忽然洗一大堆衣服,不幸出了故障,新的洗衣机还没来得及买回来——碗柜中的碗碟摆得整整齐齐,冰箱里也多了许多食物。 柳垂莲从未感觉自己住的这个窝还有一天能如此像一个【家】——这些当然不可能是她做的,而是住进来的钟秋实在看不过去了,才下手里里外外好好整理了一遍。柳垂莲一开始还阻止来着,她觉得住的地方有个能睡觉的炕就可以了,没必要收拾得那么整洁。但在被【大灾炎】威胁过之后,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地闭嘴—— 算了,这女人愿意做就做。 谁让自己打不过她呢。 第207章 新的住处 那日在夜疏雨被钟秋反过来质问以后,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酆都大帝】自诩【正义】与【公道】,事实上,在【鬼界】中关于她的评价也确实是这样的,可她终究没有赶上钟秋的那个时代。 仅仅差了百余年,就错过了将【鬼魔灵】引入正途的机会——就像钟秋说的那样,她什么都没做到,自然无法评价【复仇】的行为。 最后还是精通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荀胧老爷子安抚了双方,化解了这场尴尬的矛盾。最终,柳垂莲提议让钟秋先住她那里,【万妖楼】已经住满了,而且那里的住户多少都受过当年【鬼魔灵】的伤害,让她住进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骆青这里也不能住——倒不是环境不好,就是是非多点,毕竟他这院子还得应付一大堆寡妇,让那群长舌妇看到如此的美人进出这间院子,还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 身为【妖王】,骆青还是要脸的。 去骆青师父那里也不行,骆青的师父是全镇出了名的怕老婆,自从成亲之后,在家里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家里再住进一个钟秋,两口子还不得天天打架? 哦,主要是师娘单方面凌虐师父,师父是不敢还口的。 思来想去,还是柳垂莲的提议靠谱——她本身就是独自一人住,而且她住的地方就算进去一个贼,出来的时候都得醉醺醺的,根本不怕有外人进去。 就是环境差了点儿,每天得与各种酒为伴。 关于钟秋的反问,夜疏雨没说什么就走了,巫锁庭也回到了【仙界】——如果换作平常,她会找借口再腻在骆青身边几天,这次匆匆回去,主要是想查查两千五百年前的【钟家】。 ——她不是【鬼魔灵】的对手,不仅是她,【三界】就没有能奈何【大灾炎】的。如果【鬼魔灵】再因为什么事忽然失控,到时候谁也吃不消。 不过现在好了,一来【鬼魔灵】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方便了解她的动向;二来现在找到了当年【鬼魔灵】发起战争的理由——巫锁庭觉得,只要解决了这件事,起码能让这个屠夫安稳许多。 毕竟,这是她两千多年的心结,只要打开,至少可以让她变得没那么有攻击性。 而且…… 巫锁庭觉得,【鬼魔灵】已经不太可能做当年的那些事了,虽然这家伙类似【屠夫】、【杀手】之类不好的名号还有很多,但她觉得,【鬼魔灵】——不,应该是【钟秋】——是一个重感情的女人,现在她重新有了牵挂,只要不去动她的【逆鳞】,理论上来说,钟秋应该不会再掀起战争了。 骆青也搬到了侧屋,老式的土炕和砖地虽然脏了点,但却让他睡得很安稳。至于原来的卧室,经过穆小雅的同意之后,现在已经让江铃住了进去。 在得知自己能住进如此宽敞且漂亮的房间的时候,江铃甚至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她还以为这是做梦。不过住进来也不是的,按照【七圣】的要求,她要用【血肉重生之咒】做出一副肉身出来。 ——没错,就是【鬼魔灵】钟秋的肉身。 提议这件事的是骆青,他觉得钟秋的话还是有道理的,真的有必要限制一下她的【鬼气】——倒不是怕她忽然动手,主要是钟秋现在要生活在现世,平时醒着的时候、能控制的前提下还好,万一下意识地泄漏出来一些,浓郁的【鬼气】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人】和【妖】能受得了的。 ——在她的【鬼气】面前,就好比直接将一个活人扔到十八层地狱之中,变成个疯子还倒是其次,主要是浓郁的【鬼气】甚至还能扭曲普通人的灵魂,大概率会让对方变成【恶鬼】。 所以在这副身体上,被施加了诸多【术】和【咒】——像【吸魂咒】、【压缩咒】等自不必提,还有能够保持情绪稳定的【清心术】、以及让灵魂能更好融入躯体,不会被外人发现她只是【附身】在这具身体上的【安魂术】之类的——后面这俩不为别的,防的就是有些自以为是的【修士】们,仗着自己有两下子,行走江湖为众生【解难】的那部分人。 ——其实那些【修士】们有一些真有本事的,只有一小部分属于那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那一类。只是【附身】于这具身体里的【鬼】,可不是他们这种小角色随随便便就能【驱逐】的。 万一这些好事的家伙们惹急了这只鬼,有危险的可不止是他们本身,恐怕连三界都得给兜进去。 有一说一,江铃的【血肉重生之咒】确实有些东西,做出来的身体与常人无异,而且速度很快——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这个技术被钟秋和柳垂莲这俩天才给学了去—— 柳垂莲自不必说,她对各种【术】和【咒】的基础理念烂熟于心,绝大部分法术她基本上看一眼就会明白其运作原理,哪怕是像【血肉重生之咒】这样的、耗费江铃父母毕生心血的【咒】也一样——柳垂莲很快将这个【咒】在心中分解、分析,马上就找到了施咒的方法,甚至还在其中一些【咒语】上做了一些改良。 至于钟秋——她对【术】和 【咒】其实并不精通,从出生到现在也没受过任何相关的系统训练,她强悍的地方在于比柳垂莲更强的天赋。 柳垂莲是用自己丰富的知识和学识、以及发散性十分广泛的思维模式来理解【术】和【咒】的,而钟秋则是对【术】和【咒】有天生的亲和力——就好像人类一出生就会呼吸一样,只要对她使用过一次的法术,钟秋都能立刻用相同的方法模拟出来——她是不懂得其中的运作原理的,钟秋施法的过程,完全就是顺其自然。 ——这大概就是她为什么能与【大灾炎】相性那么高的原因,有这样的法术亲和力,很难想象要是她将这样的天赋用在正途上的话,会有多高的成就。 可惜,钟秋至今为止接触的绝大多数都是【咒】,【咒】是毁灭之法,是逆天而行之道。她一直都在将【自然之法】与【大灾炎】用在杀戮上,从未有人教过她该如何正确使用。 钟秋很快适应了现在的身体。久违地体会着血液重新在血管与心脏中流动,肺部充满了来自现世的空气,说实话,她一点真实感都没有——曾经,她也活过,但那次【活着】,结局却让她生不如死。 身上的诸多禁制并没有让她感到不适,她也知道这是保护自己、甚至是保护小钰的一种手段,因此也没有说什么——反正想要冲破这些禁制,只要使用【大灾炎】就可以了,这种至今无人能够理解的怪异火焰简直不讲任何道理——在【七圣】各自回家的时候,她送给了他们每人一份【大灾炎】,这样做并非是礼尚往来,只是从某种角度来看,她自己也在恐惧着这种火焰,如果能搞清楚它的真面目的话,自然是最好的。 之后,钟秋便住进了柳垂莲的家——哦不,应该是【窝】——这地方实在是无法称之为【家】。 对于生活环境,钟秋还是十分挑剔的,就算是灰白梦境中的小木屋和小院子,钟秋也将之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之前可是大家闺秀,住的地方不说是【仙界】最好的,至少也是体体面面、干干净净的,让她住这种废品收购站一样的地方—— ——对不起,实在是接受不来。 住进来的第一天,钟秋就将柳垂莲赶了出去,自己系上围裙,拼了命地收拾着房间。花了整整两天的功夫,才让这个【窝】变得像点样子,至少是能住人了。只是屋里的酒味似乎已经渗入了天花板、墙壁和石砖地,无论她从【大灾炎】中拿出任何品种的香薰,都无法将之完全掩盖下去。 【鬼魔灵】钟秋第一次投降了,向着屋里的这些散不去的酒味——那些酒味甚至一度让她以为自己身上的这些禁制都是多余的,只要住在这个屋子里,她的脑袋就没有清醒过的时候,更别说出门了。 衣服什么的暂时只能捡柳垂莲穿过的,虽然有点小——这具身体是按照灵魂的适应程度来制作的,比方说若是某人生前170,如果通过【附身】进入不同尺寸的身体,运动起来会有很强的违和感,这就是为什么绝大多数被鬼附身的人动作都会很僵硬。想要达到顺畅的操纵效果,最好还是与生前的一模一样。 钟秋生前的身高是185左右,所以这具身体也必须按照这个身高来制作——灵魂的形状基本和身体都是一样的,剩余的部分只要按照灵魂的尺寸再做调整就好了。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钟秋的身高比柳垂莲高5厘米,二人腿长的比例差不多,裤子肯定会短;胸围也比柳垂莲多五寸,衣服肯定会紧。虽然穿起来有些不舒服,但也只能先这样了,在新衣服买回来之前,也只有先忍忍。 总不能光着到处跑。 毕竟活人和鬼魂状态是不一样的,鬼魂的衣服大部分都是【障眼法】,想穿什么施个术就可以了,现在有了身体,还是得正经穿衣服的。 第208章 被忽略的现实 夜深人静,月上屋檐,小镇的夜晚一如既往地安静,并没有因为住进来一位两千四百年前的大魔头而有什么改变。 钟秋很早就困了——虽然为了适应人类的生活,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时差,但现在才晚上八点,就算是普通人,也没有这个时间就睡觉的。 她困的原因就是因为头晕,本来屋里的酒味就已经够大了,跟自己同居的那名酒鬼却还在拿着酒盅一口一口地灌着。弥漫的酒气充满了并不大的卧室,让她光是闻味道就醉得一塌糊涂。 “喝喝喝,喝死你算了……”钟秋躺在靠窗的位置,将窗户打开了一条小缝,再紧紧地裹住棉被——当久了【鬼】,现在她只感觉【人】的身体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喝酒会醉,冬天会冷,受伤会疼,到了晚上还会困——【鬼】可没这么多麻烦,只需要【金寿】就能活得很好,就算想要喝酒,【鬼市】那边也推出了酒味的【金寿】,据说是用特殊的法术将酒和【金寿】混合在了一起——虽然钟秋那个时代也有这种东西,不过现如今三界变得和平许多,这项技术也被完善了不少。 钟秋没碰过这种酒味的【金寿】,她是真的不喜欢酒。就像现在,哪怕吹着窗外的冷风,她也不想闻酒味。这也就是寄人篱下,而且还是自己要求住下来的,也不好直接抱怨,只能小声嘀咕泄泄愤。 她本以为,忍忍就算了,一个人再能喝,还能喝多少?可惜这次,她是真的失算了。 吹了一会儿冷风之后,钟秋就昏睡了过去,直到半夜被更浓的酒味给呛醒的时候,才发现柳垂莲这个女人竟然还在喝。 她喝了半宿了! 而且还搬到炕上来喝了! 就在自己枕头边上!! 简直是欺人太甚!钟秋一股火坐了起来,也不管冷风吹在后背的皮肤上带来的刺骨寒冷:“大晚上的不睡觉,你还想喝到什么时候!!” “啊,抱歉,耽误你睡觉了?”柳垂莲喝得满眼通红,但却不见任何醉意,“那我把灯关了……等等,我想找找台灯放哪了……” “不是灯的事儿!你这酒的味道……太呛人了!” “酒啊。”柳垂莲忽然想起这家伙不胜酒力来着,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没事,我尽快改,你再忍半小时左右应该就差不多了——没办法,我在工作的时候,不喝点酒的话思路实在是打不开。” “你在做什么?我帮你好了……”见对方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钟秋泄气了——她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拿一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瞄了一眼满桌的【符】和【术】的符号,她不得已只能另辟蹊径,希望能以快点帮助对方完成工作的方法让这家伙把酒瓶子盖上——虽然自己对【术】和【咒】的运作方法全靠本能和直觉,但使用了这么久,一些基础的知识还是知道的。 “那可帮大忙了。”柳垂莲听完精神为之一振——她听【鬼魔灵】说了对方关于法术的亲和度的事情,也知道这个魔头其实对【术】和【咒】并没有多少理论知识,但对方会本能地使用出许多匪夷所思的【术】和【咒】——自己只要观察对方在施法时体内【鬼气】的走向,就能明白这些【术】和【咒】是怎么运作的。 “我在做一个【术】,可以稳定体内【妖气】,使其不至于失控的【术】。”柳垂莲将手头的所有资料全都摊开,摆在了钟秋的面前,“关于这点……你能模拟出来么?” “这还不简单,只要做一个【壳】,将【妖气】全都装进去,再把壳封好就行了。”钟秋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不过这个【壳】上需要留几个孔,必须给被关起来的【妖气】一个出入的空间。【妖气】在体内循环的时候是可以减少压力的,给它们一些活动的空间,失控的可能性就会被无限缩小。” 钟秋一边说着,一边在纸上画了几个球,这几个【球】向外伸出了无数的管道,连接着身体的每一处,最后又汇聚到一起,形成了一个循环。 “中间的这颗大的是主要盛装【妖气】的地方,所以要坚固一些,周围的这几个小球是缓冲带,可以减缓【妖气】失控爆发时带来的冲击,周围的这些管道则是将爆发出的【妖气】引导至身体的各个部分。只要大球没破,【妖气】就永远都不会变成失控的状态。” 柳垂莲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听懂了,但如此开放且灵活的解决方式,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按照自己之前的设计,控制【妖气】应该是直接将其【锁】起来——这个【锁】可以是【法器】,也可以是更强大的【妖气】,总之就是将之困在一个地方,让它永远无法逃离牢笼。 而钟秋的方法则反其道而行之——这些【球】和【管道】几乎没有完全阻拦【妖气】的作用,但却会令【妖气】无论如何也逃离不出这个循环。 ——这就是【鬼魔灵】的天赋么?柳垂莲叹了口气,怪不得这家伙两千四百年前能横扫三界无人能敌,虽然有着【大灾炎】这张底牌,但这个魔头本身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这等对法术的理解,简直就是【天道】在赏她饭吃。 不过对于这个女魔头的理论,柳垂莲也只能摇头叹气——她说得简单,但做起来太难了。先不说那个主要的【球】的坚固程度,光是那些复杂的管道,就够她做上不知道多少年月。 “能不能……说得再简单一点?比如那些球的做法?” “我想想……”钟秋枕在胳膊上,酒味和困倦令她昏昏欲睡,不过还是坚持着将【术】的结构和组建方法尽可能详细地写了出来——【术】只需要【术语】和大自然进行沟通就行了,一般来说大自然都会给出回应。但要是这个【术】十分复杂的话,如果不用自身的【法力】流向清楚地表达出来,【大自然】很可能听不懂。 比如说,如果想制造一团火焰之类的纯自然现象,【大自然】会很快给出回应;但如果和大自然沟通、让它将一堆零件拼成一只手表,那就需要将自身的【法力】流向率先构筑出一个手表内部结构的模型,只有这样,【大自然】才会按照这个模型,将零件放在它该有的位置上。 钟秋画的就是这个【模型】,只需要让【法力】按照这个模型进行流动,【大自然】就会立刻给出回应。 “大概是这个样子……”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钟秋将图画完了,脑袋也砸在了桌子上——现在她处于一种十分矛盾的状态,酒气熏得她昏昏欲睡,但酒味却又呛得她无法入睡,“现在能把酒瓶子盖上好好睡觉了么……” “再给我五分钟……”在女魔头画图的时候,每画一笔,柳垂莲的眼睛就亮一分——这简直就是真正天才的构思——与她相比,自己还真就没办法再以【天才】自居了。 这才是天赐之才,自己不过是懂得理论多一些罢了。 “行……”钟秋松了口气,虽然不是立刻停止,至少现在算看到个头了——不然她毫不怀疑以这个家伙的酒量,很有可能喝到天亮,“话说你做这个干嘛……给谁用的?” “小钰那丫头。”柳垂莲一边用脑子重新构筑了一遍这张图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上次在【修罗村】的时候出现的也是你,从那之后我就开始研究这套东西,不过以前的构思都不尽人意,我打算搞出一套更合适的,比如你这套东西。” “小钰啊……那你不用研究了。”钟秋摇了摇头,迷迷糊糊地说道,“我已经用【大灾炎】压制她的【妖气】了,只要我活着,她的妖气就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失控的……” 话说一半,钟秋立刻清醒了。 不仅是她,连柳垂莲也睁大了眼睛看着,直勾勾地盯着她。 两人对视了一眼——她们都发现了这件事的蹊跷。 钟秋是因为之前太心急了,只想找个方法压制司马钰失控的【妖气】,过后的事情并没有多想。只是现在想起来,不仅是【修罗村】,就连【鬼气爆发事件】中,自己第一次借着司马钰的身体来到外面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 【大灾炎】不属于三界,在前几天和【七圣】谈条件的时候,她已经证明了【大灾炎】的特殊性,目前只有自己能够使用,剩下的哪怕是【七圣】也完全无法接触。实验方法就是将他们附着着【仙术】、【鬼术】和【妖术】的头发扔进【大灾炎】中,结果无一例外全都与之失去了联系。这就意味着,那部分法术连同他们的头发一起,全部都成为了【大灾炎】的奴隶。 再加上巫锁庭、夜疏雨和荀胧回到各自的领域之后,用很多【仙】、【鬼】和【人】做过同样的实验,结果皆是一样。 没人能抵抗得住【大灾炎】的操纵。在【大灾炎】的面前,似乎只有【鬼魔灵】是特殊的。 ——那么,司马钰又是怎么回事?! 钟秋留了大量的【大灾炎】帮她控制【妖力】,她为什么没有被奴役?! 第209章 再会 “师父,我们回来了……”司马钰垂头丧气地站在【万妖楼】北边一街之隔的院子大门口——她是昨天回来的,这一趟旅行虽然玩得很开心,但也确实是累。 而且之前没几天自己才从【青鸾山】回来,紧接着便又出了一趟远门——说实话,最近这段时间,她是真的不打算再出门了。 先歇歇再说,外面的世界固然精彩,现在自己也是有钱有时间,但身体是真的有些受不了了。 昨天早上,她和秦月便坐着花沐晨的半挂车回了【千柳镇】,刚一落地就受到了邻居们的热切欢迎——她俩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可把这群妖怪无聊坏了。以前她俩住在【万妖楼】的时候,一直都是邻居们的核心。秦月作为衣架子首当其中,在朱莹和莫芙、红媚娘等一众喜欢化妆打扮的妖怪中十分受欢迎,基本上就处于一个模特的地位,每天不换个十几件衣服,这几只妖怪是不会放她走的。 司马钰则是更多地和阿牛哥、花姐和庄雯他们聊一些生活琐事以及平时的经历见闻,还能在一起讨论厨艺之类的事情。这些妖怪虽然活得长,但却极少出门。与之相比,司马钰丰富的打工经历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满足。 尤其是阿牛哥,他喜欢研究厨艺,以前也是一名厨师,但因为很久不常出门吃饭,许多现代新出的菜色都没见过。因此有时候和司马钰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大多都是某道菜该怎么调味、某些肉类有什么新的处理方法之类的。 再加上她们俩回来的那天刚好是腊月二十三,早就得到消息的众妖准备了一大桌饭菜,当然也少不了骆青的酒。俩丫头被灌得东倒西歪,最后连怎么回房间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是穆小雅和江铃把她们背上楼的。整个【万妖楼】就她俩受过邀请,有进入132室的资格,这事儿还真得她俩来办。 直到早上起来的时候,宿醉的两人也没打算下床——秦月破天荒地没有出门跑步,不是她懒惰,而是已经宿醉到无法走直线了。 这种状态下出门跑步,天知道最后会跑到哪里去。 就这样,两人各自在床上躺了一天,连饭都没吃,直到下午才起床给221室的薛静打了电话,拜托她送两碗面上来。 薛静是送外卖的——并不是最近很流行的那种网络订餐,【千柳镇】巴掌大一点地方,饭店加一起拢共也不超过十家,网络订餐在这里实在是流行不起来。薛静的【送外卖】指的是有人不方便出门的时候,就会给各个饭店打电话,然后饭店再联系她,委托她去取餐送餐。 ——她的原形是羚羊,对速度和体力本身就很有自信,能很好地胜任这份工作。 吃过了面,两人才感觉好点,又在沙发上躺了一阵,这才想起来应该去师父那里报个平安。 柳垂莲平时对她俩还是很照顾的,既然回来了,理应去知会一声。 于是,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出了【万妖楼】院子的后门,来到了隔一条街的院子大门口。司马钰抬手敲了敲门——虽然知道肯定不会有回应,到最后自己还是得推门进去,但礼貌方面还是要有的。 只是没想到的是,院门竟然被打开了——自从两人来这里学法术和图腾术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人从里面开门。 平时那家伙基本都是醉醺醺地躺在屋里,一个月到头都够呛能有几天清醒的时候。 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好,请问你们找——” 就在司马钰和秦月诧异的时候,门的另一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司马钰的宿醉当时就飞了一半,她猛然抬起头,静静地看着越开越大的门—— “钟姐!!” 在看到门后之人的时候,她一下子扑了过去。 虽然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衣服,身上还系着围裙,手上戴着胶皮手套,手套上还隐隐传来清洁剂的味道,与自己印象中的人大相径庭。但那张妖艳的容颜、垂到脚踝的长发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让她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 ——更何况,她头上盘成发髻的一部分头发上,还插着两支熟悉的小树枝。 “小钰?”钟秋被扑得向后一个趔趄——外面的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让她一时间没听出来是司马钰。这也没办法,宿醉的人差不多都是这种状态,再加上自己现在无法轻易释放出【鬼气】去探查,也不怪她听不出来。 “你去哪了钟姐?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我还以为你……” 司马钰将脸埋在她的胸口,用力地蹭着——她有好多话要对钟姐说,有好多问题想问她,可那些话到了嘴边,却都变成了一句话。 “……钟姐,我想你了……” “傻丫头。”钟秋轻轻摘下胶皮手套,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能去哪?就是出去办一些私事而已,早几天便回来了,见你还没回来,就先在这里住下了。” “那你为什么不回灰白梦境中找我,还要来这里等我啊。” “因为……” “因为她要回来和骆先生他们说【百鬼众】的事。”柳垂莲拎着瓶酒靠在门框上——难得见她把舌头伸直了说话,看来今天没喝多少。 “【百鬼众】?”司马钰愣了一下,钟姐和【百鬼众】有什么关系的? “和她说了,”柳垂莲叹了口气。她从刚刚钟秋开门的时候就一直在看着,在看到司马钰对这个女魔头的感情之后,她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开了比较好。毕竟,女魔头不可能瞒着这个傻丫头一辈子的,“有些事,还是让她知道一些比较好,毕竟这对她的安全也有好处,至少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处境。” “对,【鬼魔灵】小姐?” 此话一出,整个院子都陷入了死寂。柳垂莲忽然感觉后背一阵发凉——尽管只有短短一瞬间,但她还是感觉到了面前这个长发女子冰冷刺骨的杀意。 ——一瞬间很短,但柳垂莲却在那一瞬间中,看到了尸山血海、万鬼齐鸣——杀气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尤其是刚刚感受到的那种近乎有着实体一般的杀意,只有从尸体堆中爬出来的家伙,才能给人这种危险到极点的心慌感觉。 不过那一瞬间之后,杀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钟姐,她说……什么?”司马钰抬起头,愣愣地望着钟秋。 “……你师父说得对,我就是那个……【鬼魔灵】。”钟秋勉强地笑了笑——虽然很讨厌身后那个女人的做法,但她做得是对的——就算是为了这个傻丫头着想,自己也早该坦白身份的,“那座灰白梦境,其实就是你体内【白羽圣石】碎片的内部,所以你才能与我见面。” 之前一直不敢这样做,是怕这个丫头听到之后会离开自己。但和她分开的这段时间,钟秋也想明白了——或许自己一直瞒着她,才是对她的一种伤害。 【百鬼众】想要她的身体,用来【复活】自己,无论是不是出自【鬼魔灵】本身的愿望,都是司马钰身边危险的来源。 也许和自己保持距离,才是最好的选择——钟秋不愿意离别,但她更不愿意失去。 有些事,也是无可奈何的。 “所以……”司马钰盯着钟秋的脸看了很久,才喃喃地说道,“……上次在灰白梦境之中,我问你为什么不去解决【鬼魔灵】的时候,你没有回答的原因就是这个?!” “你的着眼点放得太奇怪了喂!!”柳垂莲差点儿没让自己一口酒活活呛死在大门口——“小钰!她是【鬼魔灵】!两千四百年前的女魔头!三界加一起都不是她一个人对手的那个【行走的恐惧】!” “所以……你的眼底才总是带着化不开的悲伤?你的家人、朋友和女儿……都是在那时候失去的?”司马钰没有理会柳垂莲的话,而是继续问着钟秋。 “所以……失去一切的你,才会主动被封印起来?” “所以你才会……一直在瞒着我?” “是的……”钟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对不起,小钰,我只是不想再……” 她的话说一半就停住了。 因为她感觉怀中的傻丫头,抱着自己的力度又加大了许多。 “无所谓的,只要你别离开我就好……”司马钰的表情变得放松了下来,再次将脸贴在了她的胸口,“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但我知道,你绝对不是什么坏人……当年的战争,想必你也是有苦衷的。” ——司马钰不是什么都不想的,她也察觉到了钟秋一直在对她被封印之前的事避而不谈,只是偶尔失言,透露出一星半点而已。 在她的心中,无论钟姐以前是做什么的,她都是那个在自己危急时刻会第一个挺身而出、救自己于水火的钟姐,也是那个不厌其烦地教着脑袋不太好用的自己【图腾术】和【令符】的钟姐,更是那个会变出一大堆好吃的,哄自己开心的钟姐。 就算最后能出来了,也仍旧是躲躲藏藏的——如果她真的还是以前那个所向无敌的【鬼魔灵】,又何必这样偷偷摸摸的? 哪怕现在,她也是穿着居家的衣服、系着围裙、戴着胶皮手套,一副安于现状的、邻家大姐姐的样子。 ——这样的人被逼到必须与三界为敌,那需要多么深刻的仇恨? ——杀夫之仇、丧女之恨、灭门之冤,司马钰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些了。她不知道钟姐承受了多少,如果换成自己的话,恐怕只要单拿出来一种,就足以走上和【鬼魔灵】一样的道路了。 这些,其实她都懂的。 只是她从未和人说过而已。 而且不知为何,就算知道了钟姐曾经是一只【恶鬼】,她就是无法讨厌钟姐——这种感觉很奇怪,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异常坚定。 “小钰,你……”钟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无数次设想过自己坦白身份之后的结果,但像现在这样的情况,却真的没有想到过。 这个傻丫头单纯、天真且正直,就算被讨厌了也没办法,可她却…… 还没等钟秋说出什么,门口传来的声音却忽然吓了众人一跳—— “说得好!这才是我的宝贝女儿嘛!”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司马钰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猛然回过头去——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白衣如雪的女子,她的笑容无拘无束,就像在一年四季中都在旅行的风一样。 愣了许久,她才动了动嘴唇,叫出了那句数年没有说过的称呼—— “妈?!?!” 第210章 【母】与【女】 司马钰想破脑袋也不明白为什么老妈会出现在这里——虽然别人的家庭中,母亲和女儿在一起是常事,但她也知道自己家庭的情况实在是有些特殊。 但能在这里见到阔别八年的亲妈实在是让她很意外,这么多年来,司马钰甚至不止一次想过自己究竟是不是亲生的。如果不是眼前这名白衣女子与自己的容貌有九分相似的话,她几乎都要确认了。 “怎么,见到妈妈不知道说什么了?”白衣女子站在门外,并没有进到院子里,只是望着司马钰微笑着。 可只有站在她身后,才能看见她轻轻颤抖的指尖。 ——云若水不敢上前,她知道自己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在寻找女儿灵魂残片的旅途中,她偶尔会和穆小雅互通书信,也知道了一些女儿从前的经历。 正是因为如此,她一直都感觉亏欠女儿很多——可她不知道该如何弥补,更是连一句【对不起】都不敢说。 因为她知道,如果自己这样说了,傻女儿一定会原谅自己的——那对女儿这八年的苦难不公平。 可她又不得不离开女儿,女儿是【半妖】,如果她体内的【人】和【妖】的部分失衡太久的话,女儿的身体会承受不住的——最直白的体现就是身高。 正常人类的身高在青春期之后就已经完全固定了,但司马钰不会,只要她体内【妖】的部分一直压着【人】的部分,那么她就会像一条真正的蛇一样,永远地生长下去。 司马钰从前并不高,十岁的时候只有一米二左右——如果按正常人类的身高增长曲线,应该是阶段性的——在十四岁之前增长很快,到十六岁之后就开始变得逐渐平缓。但她的增长曲线,却是一条平滑的斜线。 说得简单点,只要她【人】那部分的灵魂一直不完整,她的身体就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增大。 直到最后,完全被【妖】的部分主宰,成为一条真正的【蚺】。 再加上她【妖】的部分也不完全——这就是她无法使用正常法术的原因,并非是【大自然】听不见她的呼唤,而是根本无法回应她的呼唤。因为【大自然】不确定呼唤着她的,究竟是【人】还是【妖】,无法给出准确的回应——这才导致她只能使用【妖】本能会使用的【图腾术】,无法接触与法术相关的【妖法】那部分。 如果放任不管,女儿就会变成一头怪物。所以她必须离开女儿,去寻找四散的灵魂残片。 “嗯……那个……”司马钰被钟秋推到了门口——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十岁的时候母亲就离开了身边,父亲也因为各种理由夜不归宿。虽然现在知道了他们俩是在为了自己而四处奔波,但也让她和父母之间多了些许的陌生感。 ——司马钰之前一直以为自己是【人】,八年的时间对【人】来说,已经是一段漫长的岁月了。 甚至足以淡化许多回忆和感情。 所以现在,在面对母亲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云若水也没有着急,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等着——她知道,女儿需要时间来适应。 “……这个是秦月!”过了很久,司马钰才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身边的秦月拉到了身边来,“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最近一直都在帮我,和小月住在一起之后,我的生活变得好了许多!” ——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将挚友扯过来。 “……阿姨好!我……我叫秦月!这半年来受令嫒的照顾了!”秦月当然知道挚友是什么意思——别说她了,就算亲生母亲找到自己,自己也一样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在面对云若水的时候,秦月多少还是有些紧张的。不为别的,眼前这名女子虽然与挚友九分相似,但气质上却完全不一样,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仙气,给人一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感觉。 与之相对地,她的女儿司马钰却满身的烟火气,给人的感觉更容易接近一些。 “嗯、嗯……”云若水稍微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了一丝失落,不过却被她很好地掩饰了过去,“我听穆师姐说过你,谢谢你这半年来对小钰的照顾了……对了,我还给你们带了礼物!” 说着,她手忙脚乱地取下了肩上的书包——她是穿着一身白色古式的长衣回来的,后面背着一个双肩旅行包,看上去有些滑稽——拉开了背包的拉链,她取出两样东西交给了女儿和她的朋友。 “小月的是一副拳套,听说你一直在打拳嘛,而且还是修罗村那边的人,所以我觉得应该会……喜欢这个的……?” “小钰的这个是……是一件衣服,我……我挑了很久的,听说小钰和我的身高差不多,所以我觉得应该会……” 云若水笑得很勉强,直到她说出自己连女儿的身高都是【听说】来的时候,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八年,她比任何人都想念自己的女儿,直到现在,每天入睡前,她还是会将女儿小时候的照片放在枕头底下,不然根本睡不着——有一次她的包在一个【大妖】的山头被偷了,司马钰的照片就放在里面,她差点儿掀了那片山区,最后还是当地的【妖王】出面,才将她的包找回来的。 她知道自己以前在师兄和师姐的保护下,一直过得无忧无虑,但自从有了小钰之后,她将全部的爱都放在了女儿的身上,甚至竭尽全力去学做饭和家务——虽然总是做的一塌糊涂——但在她数千年的生命中,女儿是唯一一个让她想改变自己的人。 她爱着女儿,却无法陪在女儿的身边。每当在大街上看到别人家母女有说有笑的时候,她就会看向别处。她也想像那些人一样陪女儿一起成长,但却不得不分开。 因为女儿需要【人】那部分的灵魂。 可自己现在,却连女儿的身高,都要从别人那里【听说】。 甚至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与女儿之间的关系。双方之间的对话,简直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自己真是个不像话的母亲。 “……大了。” “……嗯?” 女儿的声音让云若水从自责中回过神来,她抬起眼睛,看到女儿已经脱下了羽绒服,将自己买的那件夏天才能穿的、印着猫咪卡通图案的长袖休闲装穿在了身上。只见女儿捏着前襟的部分,又抬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长短虽然差不多,但……老妈,我可没你那么大啊!!” “而且品味好差,现在还哪有穿着这种衣服出门的了,最重要的是现在是冬天,零下十几度呢,根本没办法穿出去。” “这样啊,那、那我现在就去【曦雨山】找那里的老板换一件去……” 云若水手足无措地想要替女儿脱衣服——【曦雨山】离【千柳镇】很远,差不多和从这里到【青鸾山】一个距离,但对她来说,一天一夜的时间也足够回来了——只要飞的时候用上【匿踪术】就行了,不会有人发现的。 可就在她刚伸出手的时候,手腕却被女儿握住了,随后,她感觉女儿轻轻抱住了自己—— “不过……我很喜欢,谢谢妈妈。” 云若水的表情再也绷不住了,泪水几乎一瞬间就涌出了眼眶—— 是啊,女儿已经十八岁了。 她长大了。 “对不起……”云若水抬起了颤抖的双手,轻轻抱住了女儿瘦弱的身体。她哭得像个孩子一样。而她的女儿也像安慰一个孩子一样,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 一时间,周围的众人竟分不清究竟谁是母亲了。 —————————————————— “怎么想要回来的?” 【万妖楼】院子和小酒坊院子之间的胡同里,骆青站在上风向,在他的身边,则是不停抽烟的司马龙。 “最近小水的情绪不太稳定,可能是太想那丫头了,”司马龙的脚下都是烟头,短短三十分钟,他抽了整整五支烟,几乎是第一支踩灭,紧接着就又续上一支,“最近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每晚都在做噩梦,不是梦到丫头被别的妖怪吃了,就是出了别的什么事。” “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就想带她回来看一眼。”司马龙长长地吐了口烟——他没敢过去,身为一个【父亲】,在众人面前掉眼泪可是很丢人的,“小水太拼命了,从八年前到现在,一天都没有休息过,总这么紧绷着会出事的,你们【妖】和【修士】那边不是有个说法叫什么……【走火入魔】?带她回来看看,还是有这个必要的。” “至少让她看女儿一眼。” “这样……”骆青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虽然他很讨厌眼前这个男人,但他知道,这么多年来,司马龙真的没有亏欠自己的小师妹。 他把她照顾得很好。 “不过……”扔掉了手中的烟蒂,又重新点燃一支,司马龙悄悄透过转角,看向了柳垂莲的院子,“骆先生,虽然问这个有些不太合适,但……” “……【鬼魔灵】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啊,最近出了一些事,所以……” 骆青的话说一半就停住了,他抬起眼睛,脸色当时就沉了下来—— “……你怎么会认出那就是【鬼魔灵】的。” 司马龙不是【修士】,就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对法术的感知能力——就算他有,钟秋身上的禁制都下得很隐秘,连【大妖】都很难察觉到,更何况是他一个普通人。 而且,就连自己也是最近才看到【鬼魔灵】的真容的,司马龙才活几十年而已,根本就不可能单凭肉眼就认出【鬼魔灵】的身份。 除非…… 除非他们之前,就已经见过面了。 “别紧张,”司马龙苦笑了一下,抬手拍了拍骆青的肩膀,“这件事说来话长了,以后再说……” 第211章 师父,您回来了…… 无论是在城里还是在镇上,过年的气氛都是一样的。而且比起高楼林立的【柳仙市】,【千柳镇】上的烟花要更加的热烈。 【万妖楼】的院子里坐满了人——哦,不对,应该是坐满了化形为人的【妖】——年三十这天晚上,按照【万妖楼】的传统,只要是住在这栋楼里的,直到天亮迎来新的一年之前,都不准回自己的房间。 院子里摆满了酒席,庄雯和阿牛哥、莫芙他们从三天前就开始忙活了,直到今天才准备完——直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她们几个还在院子角落临时搭建起来的厨房中忙活。 庄雯因为出国留学过的缘故,对西方菜很是精通;阿牛哥在开宠物店之前原本就是一名厨师,本来底子就好,再加上和司马钰探讨过许多现代的菜色,一桌年夜饭还难不倒他;莫芙则准备了一大堆蛋糕和甜点——剩下的几个会做饭的【妖】基本都在剁馅儿、擀饺子皮。 过年了嘛,总也少不了一顿饺子的。 剩下的也没闲着,除了帮忙布置场地,就是负责在外采购。忙活了好几天,总算是把今晚的酒席准备出来了。 ——就连住在151室、在商店街卖家电的、一年到头忙得看不见人的【顾知许】都贡献了一台120寸的进口彩电,专门摆在院子里看晚会用的。 平时【万妖楼】的院子就三三两两聚集着许多【妖】,今天更是挤得满满的——至于为什么没人用原形出现…… 有些【妖】的原形实在是太大了,比如庄雯——她和骆青是远亲,年纪比骆青甚至还大一些,而且蛇这种东西活得越久体型越大,要是她现了原形,估计这院子都不够她自己盘的。 有时候,还是【人】的身体更方便一些。 云若水当然也留了下来,她就是为了和女儿一起过一次年才回来的。在回到院子之后,立刻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她原本就是这里的住户,因为和司马龙结了婚才搬出去的。而且虽然一把年纪了,云若水的性格却仍旧像孩子一样,因此之前就十分受住户们的欢迎。 ——在回来的这不到一星期的时间里,云若水几乎没怎么回过自己曾经的132室,每天不是在这家睡,就是在那家睡,每个【妖】都在听她讲结婚这将近二十年的经历。她本身也是喜欢凑热闹的性格,有时候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 直到大年三十这天,穆小雅回来了。 眼看着就是跨年,穆小雅已经忙得快神经衰弱了,这段时间她一直都没回来,就小年那天晚上回来过一次——她甚至已经考虑要不要再招几个靠谱的秘书来帮她打理生意了。可惜招聘信息发出去以后几乎全都石沉大海——没别的,有能力的不愿在【千柳镇】这种小地方待着,没能力的她又看不上,最后只能把自己搞得很累。 没办法,过年归过年,生意总不能不管。虽然她不是很需要钱,而且已经攒下了不少资产,但这么大的家业就这么扔了,实在是有些可惜。 毕竟这都是自己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 当她回到院子、看到小师妹的时候,穆小雅一度以为自己回错了家——云若水要回来的这件事没有和任何人说,完全就是即兴为之,倒也是符合她的性格。可就是苦了穆小雅,本来就累得眼冒金星,看到云若水的时候大脑一时间宕了机,好悬没当场晕过去。 ——怎么说呢,她也挺想小师妹的,只是她知道,为了小钰,小师妹必须要在外面奔波。自己没有她那么强悍的【妖气】,无法做到准确感知小钰的灵魂残片,这方面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留在【千柳镇】照顾好小师妹的女儿。 现在一眼看到了小师妹,穆小雅还以为在做梦——也说不清楚是小师妹从未搬走、之后的事情都是自己的梦境;还是自己梦见小师妹回来了。总之她的脑子一下子凝固了,站在门口半天没说出话来。 “师姐,我回来了。”云若水走到穆小雅面前,规规矩矩地打了声招呼——实力什么的先放在一边不提,辈分在那摆着,这声【师姐】还是必须要叫的。 穆小雅站在原地好半天,到最后身子晃了晃,抬手扶住了院门的门框,深吸了一口气之后,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好家伙,那是真用力了,疼得她嘴都歪了。 行,不是做梦,是清醒的——揉了揉被掐的大腿,她这才扶了扶眼镜,抬起疲惫的眼睛,心疼地看向自己的小师妹:“……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云若水像个乖乖女一样站着——她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对她来说,平时比较严厉的穆小雅就和大姐一样的感觉,“本来想去找你的,但你的手下【柱子】说最近有些忙,你正在四处出差,就想着先回来等你了。” “师父那边去过了么?” “去过了,但师父没在家,邻居们说他老人家去山里祭祖了,今晚才会回来。我们在他家门缝里夹了纸条,等他回来应该就能看见了。” 云若水不是没想过打电话,但师父一直用的都是老人机,【九岭山】的深山中信号又不好,实在是联系不上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穆小雅走过去,看着比自己矮一些的小师妹——距离上次看到她,已经是十八年前了,那时候,司马钰才刚刚出生,她和骆青去喝得满月酒。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面——十八年的时间对【人】来说很长,但对她们这些【妖】来说,不过白驹过隙而已。 可就是这短短的十八年,小师妹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原本充满灵气的双眼也蒙上了一层灰尘。穆小雅轻轻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小师妹的脸颊,后者也像以前一样蹭了过去。 这一刻,穆小雅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年……真是难为你了……” “只要小钰平安就好。”云若水抬起手,轻轻搭在了穆小雅的手背上,“师姐,这段时间,谢谢你帮我照顾小钰了。”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穆小雅微笑着说道,虽然知道以小师妹的实力,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能伤害到她的人,但看对方的样子,穆小雅心中还是升起了一阵心疼——曾经大家那么宠着的小师妹,如今也已经长大了。 而【长大】,是要经历许多事情的。 “师姐……” “我先去洗个澡换一身衣服,一会下来再聊。”穆小雅轻轻捏了捏小师妹的脸,一如过往的数千年岁月那样,“这身西装穿着实在难受,我去换一身比较方便的……” 话说一半,穆小雅就停住了——因为她看到了小师妹身后、系着围裙忙里忙外的一个人。 那人的头发很长,一直到脚踝,而且还有着一副足以魅惑三界的妖艳容貌—— 穆小雅的瞳孔当时就缩小了——这个女魔头,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没参加钟秋和【七圣】的那次会面,因为那时候她实在是太忙了,所以不知道钟秋住到了附近这件事。不过在骆青从【青鸾山】那边回来之后,曾向她说明过钟秋的容貌,也拿出了司马钰手机里拍下来的那几张照片给她看。直到那时,穆小雅才知道那日在【修罗村】中,压制住司马钰失控的【妖力】的那名黑衣女子,就是两千四百年前的那个【行走的恐惧】。 当时穆小雅就要动手,头顶上的【图腾】都显现出来了,可就在这时,面前的小师妹却抬起了手指,轻轻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已经显现了一半的【图腾】,立刻渐渐消失不见。 “小水,你知道她是谁么?!她可是……” “师姐,冷静点,这件事说来话长了。”云若水赶紧安抚师姐——可不能在这里动手,打不打得过另说,好不容易现在双方能和平相处,这一动手,钟秋的身份肯定会暴露,到时候可就麻烦了,“师兄已经同意这件事了,我跟你上楼,具体的事情我会告诉你的。” 说着,云若水就拉起了穆小雅的手,可还没走两步,门口就传来了一个中老年大叔的声音—— “哎呀……这谁给我打这么多电话……等我私房钱攒够了,死活也得换个新手机……” 伴随着声音,一个半秃的胖子慢慢走进了院子——要说长相,在满屋子俊男美女的【妖】中间,属实也算是出众了:灯泡眼、青春痘、大嘴巴、五短身材还挺着个啤酒肚,目测身高顶多一米六,离远一点看,还以为是商店街门口拦车的石墩子成精了。 在他进院子的时候,司马钰是第一个发现的——她也系着围裙在厨房帮忙来着,正端着菜上桌。当她看到这个中老年男人的时候,顿时脱口而出——“哈雷先生?!” 是的,这个其貌不扬的矮胖家伙,就是在骆青的小酒坊前弄了她一身口水的那只大蛤蟆。 “您怎么有空来这边的?”对于哈雷先生,司马钰一直心怀有愧,几个月前去他家送酒的时候,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揍了对方一顿,虽然没受什么伤,但自己总归是没礼貌了,况且对方还很大度地原谅了她。之后她一直想找机会道歉,但诸事缠身之下,一直都没空出时间来。 “哟,小钰丫头。”哈雷先生也认出了她,抬手打了声招呼,“怎么样?在这里住得还习惯么?” “嘿嘿,习惯了。”司马钰知道这蛤蟆当初是为自己好,而且若不是因为他,自己也不能认识骆先生,恐怕还得和秦月住在那排小平板房里面,“那天对不起啊,不分青红皂白就揍了你一顿,之后一直想道歉来着,但没什么时间……” “哈哈哈哈就这点儿事我都忘了!”哈雷先生张开大嘴,笑得十分豪放,“不过年轻人就是要有活力才好嘛!想当年我收过一个徒弟,那丫头也上来就揍了我一顿,还说我长得丑呢!跟你简直一模一样,连打人的姿势都差不多!” 哈雷先生是个很豪爽的【妖】,拍了拍司马钰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往心里去之后,忽然看到了周围不知为何安静下来的人群中,多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哟,小水回来了?”哈雷先生朝云若水招了招手。 而后者,脸上挂着十分复杂的表情,和周围慢慢站起来的众妖们,一同向哈雷先生鞠躬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道—— “……师父,您回来了……” 第212章 上一代的【妖王】 听见【师父】二字,司马钰一开始还不明所以,四处找着这位神秘的【师父】——她早就对【九岭山】的上一任主人有兴趣了——一个【九岭山】出了两个【七圣】,而且是同门,还都拜在一个师父的门下,她是真的想见见这位大人物。 一开始她也向骆青提过这件事,不过后者每次都是含糊过去,直到有一次被问得烦了,才说师父他老人家那边事情比较多,很少会公开露面,也不喜欢人多的场合。 可这样只会让司马钰愈发好奇,直到听说骆青和自己老妈的师父会在大年三十这天和【万妖楼】一起过年之后,她便一直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可现在她却只见老妈她们鞠躬,那位【师父】仍旧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难道是因为用了什么法术?【九岭山】的上一代【妖王】是这么害羞的么? 直到她问身边的花沐晨,她们的师父在哪里的时候,后者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然后抬眼看了一下刚刚走进院门的哈雷先生。 司马钰的嘴巴张得,下巴差点儿把地面砸出了一个窟窿。 “哈……哈雷先生?!”司马钰眼珠子好悬没从眼眶中蹦出来,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一边说让大家不必拘礼、一边说自己早就退居幕后之类言语的矮胖秃,犹如地缸一般的身材挪到了云若水的面前,不断地嘘寒问暖。 “你叫我?”哈雷先生听见了司马钰的失声惊呼,咧嘴笑着走了过来,“怪不得当初看你那么眼熟,原来是小水的女儿,啧啧,娘俩长得真像!” “哦!我想起来了!”在走到司马钰面前的时候,哈雷先生忽然捶了一下手心,“三千多年前,我收的那个一样揍过我的女徒弟,就是你的母亲!哈哈哈怪不得是亲娘俩,不管哪方面都如此相似!” “啊哈……啊哈哈……”司马钰尴尬地笑了笑,同时拿眼角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后者已经将脸埋在穆小雅的怀里了。从她红透的耳根来看,估计哈雷先生说得确有其事。 “……实在对不起……”司马钰深深鞠了一躬——她是真没想到,整个【妖界】最大领地的【九岭山】,上一代的主人竟然是一只两栖动物,“师……师……师祖?” 一边重新道着歉,司马钰在心中一边盘算了一下辈分——自己的母亲管他叫【师父】,那按辈分来说自己应该称呼他【师爷】——不过【师爷】好像有些太随便了,想了半天,才回忆着以前看过的一些电视剧,找到了【师祖】这个称呼。 “可别了,你又没正式加入我的门下,叫什么师祖,况且我早就退居幕后了,就像以前一样叫我哈先生。”哈雷先生出乎意料地好说话,见司马钰还要客气,赶紧招呼众妖准备开饭,“行了行了抓紧时间!家里那个就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咱先吃先吃!回去晚了我得让她念叨一整个正月!” ——【九岭山】上代【妖王】出了名的怕老婆,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伴随着时不时的烟花爆竹声,众妖一边吃饭喝酒一边守岁,等到一个小时以后,哈雷先生的老人机准时响了起来,紧接着一个足以盖过电视和众人聊天声的怒吼从老人机中传了出来—— “雷子!到点儿了!赶紧回家!没在外面喝酒?老娘告诉你!你敢在外面喝一口酒!以后你就睡灶台旁边!” 暴怒的吼声喊完就挂断了,剩下哈雷先生有些尴尬地笑着,随后慢慢站了起来:“不玩了不玩了,家里母夜叉发脾气了!大家吃好喝好啊!我就先撤了!” 众妖也只是稍微挽留一下,他们都知道师父可不能真留下来,不然搞不好回去真的会睡灶台。临走时,众人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塞到哈雷先生手中——过年了嘛,总要意思意思的。哈雷先生也将红包挨个发下去,甚至还给司马钰和秦月也准备了——哈雷先生的修为并不高,而且主修的方面也并不是战斗类型的法术,而是主攻建设、支援类的。【九岭山】能有现在这副光景,哈雷先生功不可没。 顺带一提,他现在是【柳仙大学土木工程学院】的名誉教授,与院长平级,司马钰和秦月的导师赵正教授见了他都得规规矩矩地叫一声【前辈】、【老先生】之类的。 确定红包都发出去,哈雷先生来到了钟秋的面前。 “……新面孔,好,好啊。”仰头看着比他高出将近三分之一的钟秋,哈雷先生轻轻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能放下过去就好,来【九岭山】的都是走投无路的【妖】和【鬼】,希望你在这里可以住得开心。” “……多谢哈老先生。”钟秋稍微愣了一下,随后微微欠身回礼——她毫不意外对方会看穿自己的身份,毕竟年龄在那摆着,而且作为上一代【九岭山】的妖王,观察人的眼力肯定是有的。 “我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哈雷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玉佩递了出去,“这个你拿着,有一天若是这东西碎了……就来找我。” 说完,也不等钟秋再问什么,摆摆手便离开了。钟秋看着手中的玉佩,她能感到里面澎湃汹涌的法力——能将如此大量的法力压缩进如此脆弱的物品中,现在钟秋算是明白,为什么他会做【九岭山】的妖王了。 ——两千四百年前,自从在【鬼界】被夜疏雨贸然的试探进攻惹怒了之后,钟秋几乎踏遍了三界的每一处。在那个时代,每个【大妖】的山头都有自己的防御性法术,可那些法术在她面前都十分脆弱,就算不使用【大灾炎】,她也能够轻易破解。 可唯独这【九岭山】,如果不使用【大灾炎】的话,她完全无从破解——倒不是【九岭山】的防御性法术有多强,只是十分复杂——一层叠着一层,一层套着一层,一层垒着一层——单凭【鬼术】想要破解,钟秋自认为至少也需要三百年左右。 若是用【大灾炎】破局,势必会造成巨量的无辜伤亡。对钟秋来说,冤有头债有主,她痛恨的是三界领袖的毫无作为,与无辜的平民无关。所以在对付一般人的时候,她从未使用过【大灾炎】。 ——但士兵们就不同了,战士战死沙场也算是死得其所,严格来说,她也不算是滥杀无辜。而且事后她也为那些死去的战士们收尸了,还妥善将他们的尸首安葬好,只不过用的是【大灾炎】——当时能大规模快速转移如此多尸体的方法就只有这个了,可就算是这个举动,也被三界联军当成了【丧心病狂的疯子】。 钟秋并没往心里去,毕竟他们也不知道【大灾炎】的使用方法,自己也懒得和敌人解释。而且自己身上的骂名够多了,也不差再多一个【疯子】。而剩下的时间,她绝大多数情况都是以自己天赋异禀的【鬼咒】和深不见底的【鬼气】碾压对手的。 可就连她都无法短时间内破解【九岭山】的防御法术,再加上当时的【九岭山】只是个小山头而已,根本没有任何战略价值,因此也就绕过去了。可以说当时的【妖界】,只有【九岭山】从【鬼魔灵】的手中逃过一劫。 而设下那座防御法术群的,就是哈雷先生——钟秋十分确定这点,因为她从玉佩中的法力中感觉到,这些法力与两千四百年前构成防御法术群的那些法力,是出自于同一个【妖】的。 那种不动声色的强大,令她记忆犹新。 送走了哈雷先生,众人继续玩着,只不过有两人悄悄离场了——趁着众人喝多的时候,云若水和穆小雅偷偷回到了131室。 “……所以,你们就让她留下来了?”穆小雅从小师妹那里听来了一周多以前的那场谈判,知道了整件事的全过程,可即使如此,她仍旧对此难以接受——住在【万妖楼】中的各路【妖】、【鬼】绝大多数都是受过来自【鬼魔灵】的伤害的,也包括穆小雅,所以关于接受钟秋这件事,对她来说真的有些难。 ——顶多能当作看不见对方,就当是为了三界好,若是看不见,也不会想要动手什么的。 “总比放在外面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要强?况且……她好像对小钰真的很重视,虽然有些卑鄙,但这一点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云若水叹了口气,她也不想算计女儿,但这件事牵扯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就算是利用,对女儿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有【鬼魔灵】这样强大的存在守在女儿身边,,自己也好放心地在外面寻找【灵魂残片】。 ——也算是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毕竟无论如何,对现在的她来说,女儿的安全才是最优先需要考虑的。 第213章 十八年前 小酒坊,一盏油灯。 司马龙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骆青为什么要放弃主卧那么好的装修环境,非得睡到这种土炕才算安心——或许有些人就没办法享受生活。 他之前虽然住得也是平房,但至少收拾得像个样子,地面也好好用瓷砖什么的铺设了,而且里面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怎么说也不用点个油灯?! 而骆青则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倒是对此没什么看法,只是觉得现在的环境睡得比较安心而已。用心爱的小茶壶给两个茶杯倒上了茶,骆青咳嗽了一声,抬起瞳孔聚拢成一条竖线的双眼望着坐在对面的司马龙:“说,怎么回事?” 骆青问的是【鬼魔灵】钟秋的事情,无论从年纪还是其他方面,司马龙都是不可能看过钟秋的真容的——就连两千四百年前参加了那场战争并平安活到现在的成员,也根本不可能见过钟秋的脸。因为那个时候,【鬼魔灵】的领口和袖口都在向外喷着黑色的火焰,让人无法看清她的真面目。 可那天的司马龙却一眼就认出了钟秋就是当年的【鬼魔灵】,这实在是令人没办法往好处想——除非,他用什么特殊的方法见过了。 “我见过钟小姐。”司马龙习惯性地点了支烟,骆青立刻打开了窗户——他最受不了烟味了。 “什么时候?” “大概……十八年前。”司马龙简单回忆了一下,“在你们喝完小钰那丫头的满月酒离开以后没多久。” “怎么见到的?” “我说骆兄,”司马龙笑了笑,“咱别搞得像审问一样成么,我又不是不说。” 骆青听了没说什么,只是不再问了,拿起茶杯呷着茶,静静地等着司马龙的答案。 “十八年前你们离开之后,我们一家三口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司马龙弹了弹烟灰,目光移向了外面的天空——已经后半夜了,年三十的炮仗声偶尔还会响起,但已经安静了许多,“那时候真是好啊,小水天天逗孩子玩,晚上有的时候小钰哭得凶了,小水还会现出原形,带着小钰满山遍野地跑——当然,这些事小钰可能已经记不得了。” “而我则是快乐地收拾屋子、洗衣服、做饭、换尿布、修房子、扫院子、除草、掏厕所……”说着,男人的表情开始变得逐渐痛苦——他要做的事还是那些,甚至还多了个换尿布。 以及后来小钰晚上哭得更凶、小水也不愿出门的时候,哄小钰睡觉。 ——没办法,自己的老婆云若水啥也不会,这些工作总得有人做?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小钰两个月零几天的时候,小水发现,从那孩子的体内渐渐渗出了些许妖气。”说到这,司马龙收起了开玩笑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不仅如此,在那孩子的皮肤上,还长出了一层白色的鳞片。一开始我俩也没往心里去,因为小水说这孩子是随她,是【妖】,小水的原形是白色的大蚺,体型最大的蛇类,蛇身上都有鳞片,而【妖气】也属于很正常的现象,只需要做个封印什么的稍微控制一下就行了。” “可就在封印做好的时候,异变却忽然发生了。”男人掐灭了烟头,想要再拿一支,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骆青转身打开了炕梢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半盒烟扔了过去——这是上次司马龙来拜访的时候忘在这里的。 “谢谢。”司马龙愣了一下,抽出了一支点上——有些时候没有烟,他会理不清自己的思路。伴随着慢慢吐出的烟雾,司马龙再次开了口,“被封印了【妖气】的小钰,身体开始迅速衰弱下去,我俩吓坏了,但又不敢带她去就医——里河村那地方可不比你这里,漫山遍野的都是【妖】,万一让人发现了小钰身上的异变,还不知道要怎样被对待。” “所以我俩只能查一些古书,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方法。小水也解开了那孩子身上的封印,让小钰的情况稍微好了一些。” “我们从一本古书上查到的相关信息,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知道的小钰其实是【半妖】——有着一半【妖】的灵魂,同时也保留着一半【人】的灵魂。小水封印了那孩子的【妖气】的时候,无处散逸的强大妖气在体内乱窜,将【人】那部分的灵魂当成了【敌人】对待,疯狂地对其发起攻击。小钰的衰弱就是这样引起的——人类灵魂的受损是很难修复的,因为【妖】一出生就有着比普通人强大许多的【妖气】和顽强的生命力,灵魂也可以慢慢自我修复,但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修士】的,只有懂得法术的【修士】,才知道如何慢慢修复自己的灵魂。” “所以幸亏当时小水解开了封印,不然等小钰体内【妖】的部分彻底摧毁【人】那部分的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再之后,我们四处寻找控制小钰身上【妖气】的办法,也实践了一些,但效果都不理想,最好的一次是小水临时做了一件【法器】,就是小钰身上的长命锁——那东西可以源源不断吸收她身上散逸出来的【妖气】,尽可能让【人】和【妖】的部分在她的体内产生平衡。但小钰是小水的女儿,除了继承她【妖】的部分之外,也继承了她强大的【妖气】——你是小水的师兄,这点你应该比我明白,没有任何法器能够限制小水的【妖气】的,她是你们【妖界】的顶点,甚至就连她自己做出来的【法器】都限制不了这一点。” “走投无路之下,我们想到了一个人——”司马龙想了想,摇了摇头换了个称呼,“——不,是一个【鬼】,一个两千四百年前,将三界搅得鸡犬不宁的【恶鬼】。” “没错,就是【鬼魔灵】。” —————————————————— 十八年前,里河村—— “我进去了,老公,你在外面照顾好小钰,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能让长命锁离开她的身体。”云若水疲惫地站在一块差不多有一台老式黑白电视机大小的纯白色石头面前,那块石头发着微光,好像有生命一样一闪一闪的。 半年来,她尝试了太多的方法,但都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因为【人】和【妖】生下的孩子中,若是纯粹的【人】或者【妖】的话还好,可一旦生下的是【半妖】,存活率几乎为零——没人能解决【妖气】攻击自身的这种情况,就算现在能稍微限制住一些,等将来小钰长大了,【妖气】变得更强大的时候,将不再有任何【法器】能阻止逐渐狂乱的【妖气】。 ——云若水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实力,曾经的她以此为傲,但现在,她只痛恨自己为何不是一个普通的【妖】。 因为现在,她强大的【妖气】,已经威胁到了女儿的生命。 她不想放弃女儿,半年来废寝忘食险些熬坏了身子,却没有找到任何限制【妖气】的方法。直到前几天她在一堆古书的仓库中翻阅的时候,偶然看到了墙角的箱子。 箱子里的东西很重要,但云若水却随便将之放在了这里——她根本不怕有人来偷或者抢,除了箱子里的【鬼】自己走出来,不然的话三界之中不可能有人是她的对手,来她家偷东西就等同于自杀一样。 ——在看到箱子的时候,云若水一时失了神。 她知道箱子里放的是什么,也知道那是怎样强大的存在,那是自己这辈子唯一忌讳的对手。 可现在,她却将希望,放在了曾经的对手身上。 ——因为她的对手,拥有着【大灾炎】。 早在两千四百年前,她就已经发现了【大灾炎】的秘密——那种诡异的黑色火焰产生的效果并非是【燃烧】或【腐蚀】,而是【吞噬】——在最终决战那次,自己和师兄骆青负责拖住【鬼魔灵】,就在那时,她发现自己的一切攻击都被【大灾炎】吞噬进去。如果只是单纯的【抵消】或【转移】的话,她不可能感觉不到一丝自己法术的痕迹的。除非自己的法术,被转移到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感知的遥远地方。 云若水是三界的巅峰,无论是学识、实力还是对法术的理解程度都远超他人,一眼就看出了【大灾炎】的本质。 不过当时战况紧急,根本没时间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就算说出来了,对现状也没有任何帮助,因为她无法解决当时的状况。其实当时她就有了一个想法——【大灾炎】另一边连接着的是一个未知的空间,如果自己施放的法术足够强大,强大到足以撑破那个诡异的空间的话,是不是就能够破解【大灾炎】了? 但几乎同时她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大灾炎】的另一边深不见底,恐怕就算把自己填进去也没用。直到【鬼魔灵】不知为何停止了攻击、并随着她和师兄的计划主动走到【大封印术】的中心位置被顺利封印之后,这个秘密也就没有再说出来的理由了。 ——一切都结束了,【鬼魔灵】是不可能再出来的。让她产生这种想法的,除了【大封印术】的坚固程度之外,就是她在【鬼魔灵】最后一刻的时候,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的、深切的绝望。 并不是自己和师兄将她引来的,而是她自己走进来的——【鬼魔灵】,不想再打下去了。 她明明可以取胜的,做出这样的行为就意味着,三界对她来说,似乎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了。 就像一位要自杀的人一样。 云若水不知道【鬼魔灵】为何要这样做,至今也不知道。但【大灾炎】的强大却一直让她记到了今天,也是在这一刻,她找到了救自己女儿的方法—— 如果自己的法器没办法控制小钰的【妖气】的话,那么,【大灾炎】呢? 她被自己这个疯狂的想法吓了一跳——无论如何,【鬼魔灵】都是三界最大的忌讳,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去触碰的。 只是自己的女儿…… 在那之后过了几天,女儿的状况愈发恶劣,甚至连长命锁都快压不住了——她的妖力增长得太快,已经超出了长命锁所能吸收的极限。 当长命锁上面出现一丝裂痕的时候,云若水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了。 女儿就是她的全部,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钰就这样死去。为了小钰,哪怕是要与这三界为敌,她也认命了。 她不是圣人,也有着自己的私心——女儿就是她最后的底线,无论如何,她也不会丢下女儿不管。 最后,云若水决定,她要进入【白羽圣石】的碎片,去里面寻找【大灾炎】——只有【大灾炎】,能救小钰的命。 将自己的后事全都交待明白,甚至耗费心力赶工出了十几个长命锁,并嘱咐自己的丈夫一定要照顾好女儿之后,她来到了【白羽圣石】的碎片前。 “……一路小心。”司马龙只是一介凡人,没有任何办法,他也想代替妻子去【白羽圣石】里面寻找那种黑色的火焰,但他什么都做不到,“我会照顾好小钰的。” “嗯。”云若水看着丈夫,勉强笑了笑——虽然丈夫什么法术都不会,但为了这个家,他已经付出了太多了。现在,也该轮到自己了。 最后吻了丈夫的嘴唇,云若水转身化身为大蚺,消失在了【白羽圣石】之中。 第214章 灰白色的囚笼 在司马龙对骆青讲述当年的事情的时候,云若水也在和穆小雅说同样的事情。 两人悄悄离席,回到穆小雅的131室以后,云若水向她讲述了钟秋留下来的经过——她也是从柳垂莲那里听说的。柳垂莲在知道她就是司马钰的母亲、最强的【七圣】、整个三界的巅峰【大妖】的身份之后,立刻将那场会议的全部过程告知了她。 让她知道这件事,会让人安心许多——当年【七圣】为了【大封印术】献出了自己的精血和精魂之后战力大打折扣,直到一千三百多年前、骆青带回【明镜草】之后才回到大战之前的水平。 而【七圣】中,只有云若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贡献了最多的精血,却也通过自身强大的妖气,只用不到十年的时间便回到巅峰。加之她日益增长的寿命和【妖气】,现在已经强大到什么地步,谁都无法估计。 有这样的人站在三界这一边,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可就算听过了云若水的转述,穆小雅还是有些担心——毕竟对方是【鬼魔灵】,当年可是一己之力直面三界还不落下风的【行走的恐惧】,单单是给她一具加了诸多限制的身体,恐怕还远远不够。 更何况她还知道了【大灾炎】的秘密——那种诡异而超乎常理的强大,仅凭三界根本不可能与之对抗。 ——就像在身边放了一颗定时炸弹一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师姐……”见穆小雅仍旧有些担心,云若水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垂下了眼睛,“……就算是为了小钰,我也不希望你去伤害钟小姐。” “……为了小钰?”穆小雅更听不明白了——她已经了解了【鬼魔灵】和小钰之间或许有着一些羁绊,但她并不确定这份羁绊是否能拴住【鬼魔灵】这个女魔头——人心叵测,万一那家伙什么时候对小钰失去了兴趣…… “……嗯。”云若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将当年的事情说出来——想必自己的丈夫,已经将那些事都讲给师兄骆青了——前些天的时候,司马龙已经和她说过了、骆青发现他很早就见过【鬼魔灵】真容的这件事,“其实,师姐,我在十八年前,就已经见过钟小姐了。” “你先等会儿。”穆小雅伸手阻止了小师妹继续说,起身先给自己磨了一壶咖啡,放了一大把糖块,这才回到了床上,捧着咖啡杯一边喝一边说道:“你继续说,我就是找个东西提个神……” ——她必须得喝这口咖啡,这几天已经够累了,再加上现在又听到了如此冲击性的话,再不提提神,她怕自己会昏过去。 “十八年前,我曾进过一次【白羽圣石】的碎片中。” 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穆小雅还是差点儿没挺住。她仰头一口闷了手中的咖啡,又从冰箱里拿出了罐子,狠狠地吃了几口里面珍藏的蜂蜜,这才稳定住了精神,回到床上咬着牙说道:“……你继续说。” “好……”云若水规规矩矩地坐在她对面——虽然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事儿可能对师姐的心脑血管不太友好,但作为三界中自己极少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之一,云若水觉得不应该瞒着师姐。 “那次,是为了稳定小钰的妖气……” —————————————————— 进入【白羽圣石】之后,云若水来到了一个灰白色的世界。 【白羽圣石】的内部比她想象得要大很多,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一片混沌,就好像传说中对【天地初开】的描述一样。灰白色的世界中充满了灵气,比【仙界】还要浓郁无数倍。如果【修士】可以进入这里修行的话,短时间内就能成为【仙】。 但同样地,这里对【鬼】十分不友好——倒不是说有什么正邪之分,单纯就是与【鬼】的法力——【鬼气】的性质相反而已。【鬼】是三界的阴暗面,【鬼气】和【灵气】放在一起对比,就好像酸和碱一样,放在一起就会中和,只看对方的量和浓度的多少有关。 【白羽圣石】是【仙界】中【灵气】的精华,无论是【量】还是【浓度】都远超单个的【鬼】,只要【鬼】被关进这里,基本上就只有被【中和】之后魂飞魄散的下场。 不过云若水知道,【鬼魔灵】一定会没事的,因为【大灾炎】的关系——就算被封印在此,【大灾炎】也会替她吸收周围有威胁的【灵气】,至少能维持住【鬼魔灵】的性命。 所以,就算现在不知道该向哪里走,但只要探查一下哪里的【灵气】反应最弱,【鬼魔灵】就一定在那里。 这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很快,云若水就发现了目标所在——在整个灵气充裕的混沌中,有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洞中自有一片山水,只不过山无风,水无声,就像挂在那里的一幅风景画一般。 山水的中心有一座小屋,篱笆的院子,木头的房子,干草做的屋顶。院子十分荒凉,长满了杂草,只有角落有两座不起眼的墓碑。 墓碑挨得很近,拨开杂草,隐约还能辨认出已经风化了许久的字迹—— 【夫,钟良之墓。】 【爱女,钟情之墓。】 字是用【鬼篆】写的,而且是很久之前的【鬼篆】,和现在简化了许多的【鬼语】有很大的区别。还好当初云若水学过【鬼篆】,不然就算是现代的【鬼】看见,也是认不出来的。 除此墓碑之外,院中就只有几棵不认识的树木,再无他物。 来到小木屋门前,云若水抬起手,犹豫了一下之后才敲了敲门——里面的是敌人,她可以不用这么礼貌的,但现在自己是有求于人,不得不礼貌一些。 敲了很久也没听见回应,云若水没有时间等下去了,她在这里多待一秒钟,女儿的生命就多受一秒钟的威胁。她轻轻推了推门,老旧的木门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呻吟声,慢慢打开了—— 屋里的摆设也很简单,进门是一座灶台,不过已经落满了灰尘,很久没有用过了;左手边的墙上挂满了各种农具,也是搁置了很久的样子。 右手边有个小门,通往小木屋唯一一间内室。掀起布帘走进去,入眼的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以及…… 躺在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安静地睡着,她有着一张连女人看见都会把持不住的脸,哪怕用天下最美好的词语都形容不出她美丽的千分之一。女子一身黑袍,腰间的腰带上挂满了坠饰——云若水知道,那每一件坠饰,都是一件威力无穷的【法器】,只要随便拿一件到外面去,必会引起众人的争夺。 ——原来【鬼魔灵】是长这个样子的。 云若水在心中感叹一声,她一直都好奇那个从衣领中喷出黑火的对手长什么样,现在看到真容,她有些理解为什么【鬼魔灵】要这样做了。 就凭这张脸,真的让人恨不起来。 就在她感叹【鬼魔灵】的美貌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来这里……做什么……】 云若水吓了一跳——她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别人,下意识地用【妖气】去探查,可就是这一探查让她明白,身后的这个声音,和床上的【鬼魔灵】是同一个人—— 她们都有着相同的【鬼气】。 【您是……】回忆了一下古代的【鬼篆】,云若水清了清嗓子,用同样的语言回应了对方——按理来说,活人的发声结构是无法说出【鬼话】的,但云若水曾经因为好玩,自己搞出了一套方法,她将喉咙的肌肉放松,不去用呼吸的气流震动声带,而是直接用灵魂去控制。虽然说得并不标准,但能让对方听懂肯定是没问题的。 【你们……把朕……封印在……这里……现在还……问朕是谁……】个子矮了许多、看上去像个孩子一样的身影轻蔑地哼了一声,逐渐走出了阴影——那张脸看得云若水愣了一下,无论是轮廓还是无关,这张脸都与睡在床上的【鬼魔灵】十分相似。 就好像幼年版本的【鬼魔灵】一样。 【好……】云若水在看到对方的时候,慢慢抬起手捂住了嘴巴。 【……好?】小一点的【鬼魔灵】歪着头,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可就是这一犹豫的功夫,后者一下子扑了上来。 【好可爱啊!!】云若水一边用力将对方幼小的身体抱在怀里用力揉搓,一边使劲儿用自己的脸去蹭对方的。小一点的鬼魔灵没想到对方会来这一手,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徒劳地向上伸着双手—— 【你……你放开……朕……朕要……要死了……】小一点的【鬼魔灵】被搞得有些窒息,怎奈对方的气场和力量太过强大,她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出来。 【你……够了!!】多次尝试无果,小一点的【鬼魔灵】忽然握紧了拳头,黑色的火焰从领口和袖口喷出,这才让眼前这名将自己封印了的其中一人逼退了几步。 ——看来当年侍女时幽说的是对的,自己出门的时候还真得遮住脸,不然的话真的是太危险了! 第215章 【母亲】的选择 小一点的【鬼魔灵】好不容易才让这个女人规矩一点,也让她知道这个灰白色的世界还是允许外人进来的——自那以后,只要察觉外面有人进来了,她就会用【大灾炎】或者干脆用黑色的烟来遮住自己的脸。 这样的拥抱再来一次,她可受不了。 【你……究竟……是那七人中的……哪一个?】小一点的【鬼魔灵】下意识地走到了窗边,准备随时伺机跳窗逃跑。 【你不认识我了?】听到这句话,云若水反而皱起了双眉——她都能认出自己是【七圣】之一,自己当年还和她面对面交过手,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的? 【你的妖气……很熟悉……但朕已经分不清……你们是谁……了……】小一点的【鬼魔灵】慢慢垂下了头,做出了思考的表情,【圣石……将朕的灵魂……与身体分开……许多东西……都想……不起来了……】 云若水听到这句话,上下打量了一下小一点的【鬼魔灵】,又回头看了看床上的那名黑衣女子,想了想就明白了她的话—— 原来【白羽圣石】和【大封印术】互相作用之后,会产生现在的结果。 【鬼魔灵】的身体是【大灾炎】所塑造,承载着大部分的力量,【大封印术】将她的身体束缚,【白羽圣石】将她的身体和灵魂的连接强行断开,同时不断以【灵气】消磨她庞大的【鬼气】,以此来达到压制她的效果。 这和当初她们七人研究出来的理论并不相同,却有着差不多的结局。 【你……来这里……是想对朕……斩草除根么……?】见对方正在思考,小一点的【鬼魔灵】冷漠地哼了一声,【朕劝你……还是放弃……比较好,因为朕……就连想……了结自己这点……都做不到……】 【……我不是来和您起冲突的,】听对方这样说,云若水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她是来寻求能够救下女儿小钰的方法来的——【我想求您……救救我的女儿。】 听见【女儿】二字,小一点的【鬼魔灵】忽然怔住了,她慢慢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己现在的这部分灵魂,就是女儿【钟情】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对女儿的思念与愧疚,让她的灵魂逐渐幻化成了女儿的样子。当她察觉到这点时,正是去不远处的湖边散步的时候。水中的倒影几乎令她发狂——彼时,她甚至以为女儿回来了。 可直到双手搅浑了湖水,看着逐渐破碎的倒影,她才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而已—— 女儿早就不在了。 她是死在自己怀里的。 就连灵魂也不知所踪。 自从被封进【白羽圣石】、被分割了灵魂以来,她忘记了很多事,唯独夫君和女儿刻骨铭心,不曾忘记一丝一毫。 现在的这张脸,不过是对女儿的思念带来的幻影罢了。 【求求您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您想,我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只要您能救救小钰,我什么都听您的!】 云若水已经不想再管别的了,在她找到这片灰白色的山水的时候,就知道这里是【大灾炎】开辟出来的空洞——连【白羽圣石】这样充满了灵气的神物都无法完全压制【大灾炎】,它肯定能控制小钰溢出来的【妖气】的。 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不计后果,但她实在是没办法了。这几个月她和司马龙用了不知道多少种方法——【术】、【咒】,甚至连【禁术】和【禁咒】都尝试过了,可效果却微乎其微,只能用法器暂时拖着女儿的性命。 如果可以的话,她宁愿代替女儿成为【半妖】——事实上她也确实这样做了,云若水甚至尝试使用【禁咒】,打算将自己和女儿的灵魂互换——这样就算自己的灵魂消失了,女儿也会在自己的身体里好好活下去。 小钰才刚出生而已,什么错都没有的,她不应该在看到那些美好之前,就离开这个世界——可最终,这项计划却因为女儿【人类】的那部分灵魂无法生活在自己充满【妖气】的身体里而宣告失败。 云若水已经近乎疯魔,她知道使用【禁咒】一旦被发现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她再能打也没用,就算【妖力】再强,也不可能像【鬼魔灵】那样,足以与三界为敌。 可她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就像现在,云若水跪伏在曾经的对手面前,祈求她能救自己女儿一命——如果连【大灾炎】也没办法,那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任何……要求……你都愿意……?】 【是的!任何要求!哪怕献上我的生命!】云若水的话斩钉截铁。 【那你……就去……死……】小一点的【鬼魔灵】挥手幻化出了一把匕首,丢在了她面前的地上,【剖开你的……妖魂……在朕的……领域里……你的妖魂……很快就会被……吃光……】 云若水抬起头看着匕首,捡起来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自己的胸口——这【妖气】再强又如何?只要能换回女儿的命,她愿意全部舍弃掉! 再见了阿龙哥,好好照顾小钰,你我夫妻来世再续前缘! 【鬼魔灵!记得你的承诺!】匕首刺入了身体——可当刀刃全部没入的时候,她却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就好像…… 已经做好决死之心的云若水慢慢低下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柄匕首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一个木块而已。 刀刃,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唉……】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前方却传来了轻轻的叹息。 【回去……朕会附在……你身上……一起回去看看……】小一点的【鬼魔灵】慢慢转身,袖口和衣领中喷出的黑色火焰渐渐熄灭,【……朕会……想办法……替她……控制散逸的……妖气的……】 【你……走……】 在云若水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身体的时候,她就闭上了眼睛——在成为【鬼魔灵】之前,她也是一个母亲,而且亲眼看着女儿死在怀里,知道那种难以忍受的痛苦的滋味。 那把匕首,不过是为了看到眼前这位【母亲】的决心,用【障眼法】幻化的一块木头罢了。 【您……】 【别给朕……后悔的时间……从朕的家里……滚出去……】 看着面前瘦弱的背影,云若水咬着嘴唇,再次低下了头:【谢谢您……】 小一点的【鬼魔灵】没有再说话,只是挥了挥袖子,让她快点离开。 —————————————————— “这就是当年发生的全部事情。”云若水喃喃地讲述着,对面的穆小雅不知不觉已经吃完了一罐蜂蜜。 “我触犯了禁忌,监守自盗,私自让钟小姐附在身上带她出来。当初封印这块【白羽圣石】的是我的精血,只有我才能在不破开封印的前提下将她带出来。” “钟小姐跟我一起来到外面,她查看了小钰的情况,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就是将【白羽圣石】与她融合,她会从内部吸收多余的【妖气】,我再从外面施加封印,那孩子这才活了下来。” “所以……师姐,小水求你,就算是为了小钰……请别对钟小姐动手,行么……” 穆小雅真的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是真的想骂小师妹一顿——骂她无知,骂她大胆,骂她不知轻重——可当看到小师妹泪眼朦胧的样子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嘴巴好像被蜂蜜给糊住了一样,无论如何也张不开了。 “算了……”过了很久,穆小雅才叹了口气,“……今天的事,不要再对别人说了,不然搞不好你会被关进天牢里。至于【鬼魔灵】……我尽量眼不见心不烦……” ——她还能怎么办呢?自己家小师妹,自己宠着呗! “谢谢师姐!”云若水一下子扑了过去——她就知道师姐一定会宽容她的。 “起开!蜂蜜罐子!一会儿没法洗床单了!” —————————————————— “……我就是那时候看见【鬼魔灵】的。”司马龙面前的烟灰缸已经满了,短短两个小时,他将剩下的半盒烟全抽了,一根都没剩下。骆青的屋子被熏得顺窗户直冒烟,跟着火了似的。得亏他这院子没什么人,江铃也去隔壁跟【万妖楼】的住户狂欢去了,不然肯定会报火警。 “说实话,当时看见小水的身体里忽然出来一个女人,真的是吓了我一跳——别笑,人哪有不怕鬼的,那还是我第一次见鬼。” “不过那只【鬼】出现以后,小钰的情况逐渐稳定了下来,总算也是安全了。”司马龙长长地松了口气,仿佛放下了重担一般,“我不知道你们两千四百年前的恩怨,但【鬼魔灵】……不,应该是【钟小姐】,她并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可怕。” “我可不是因为她救了小钰才替她说话的,只是在见到她的时候,那双眼中透露出来的,是和小水进入【白羽圣石】之前一样的紧张与痛苦。就好像面前受罪的,是她的女儿一样。” “这样的【鬼】,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坏家伙——哎我说老骆,你们当年是不是把人家祖坟给刨了?能把一个这样的人逼得和三界为敌,要不然是刨了人家祖坟,要不然是杀了她全家,不然我还真想不出什么事情,能让钟小姐得到【鬼魔灵】这样的称号。” “这个……说来话长了……”骆青听完了整件事的经过,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只能摇了摇头——他发现,自己对【鬼魔灵】越是了解,就越感觉当年错的一方,有可能不是那个女魔头。 “那就长话短说,我拿掉脑袋的秘密,还换不来这些信息?”司马龙皱了皱眉,转身下了炕出去了,不一会儿带着一个小酒坛回来,还拎着一个篮子,里面放了几碟菜——过年了,多少也得喝点儿,菜和酒都是他从隔壁院子拿的。 ——他当然能进【万妖楼】,早在十八年前,司马龙就已经受到了来自妻子云若水的【邀请】。 “……行。”骆青举着酒杯,和对方碰了碰,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将钟秋的事情聊了一遍。 “要我说,你们就是活该。”听完骆青的转述,司马龙气得差点儿掀了桌子,吓得骆青赶紧将小茶壶抱在了怀里——这父女两怎么都一个德行?!小茶壶得罪他们谁了?! “杀夫之仇,丧女之恨,灭门之冤——老骆,说真的,当年钟小姐做得还是收敛了,甚至还光明正大地跟你们对着干。换成我,趁你们睡觉的时候挨个都给你们弄死,拿你们人头去祭我女儿,你信么?” “……卑鄙无耻。” “你们还有脸说这几个字,哼。”司马龙又和骆青碰了一下杯子,“老骆,不开玩笑,兄弟以第三方的视角来看,这件事儿,错得是当年的仙界。” “那帮子神仙只是自作自受而已。老骆,以后对人家可好点,你们欠她的。”说着,司马龙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有一说一,骆青酿造的酒,味道和口感是真的不错。 骆青沉默地听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学着眼前的普通人一样,喝光了杯中的酒。 ——他没办法给出任何评价的。 无论是【仙界】,还是钟秋。 第216章 消失的钟家 “没有记录?!什么叫【没有记录】?!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大年初一一大早,巫锁庭就将【仙界】的【长老院】那批人借着聚会的借口全都召集到了一起——这可是个好机会,毕竟【仙】都比较随心所欲的,除了这种一年一次的大活动,还真难有能将这帮老家伙们聚到一起的理由。 所以,她理所当然地问起了两千五百年前【钟家】被赶出【仙界】的那件事——她是真的拿它当个事办了,毕竟涉及到能否消除【鬼魔灵】心中的芥蒂。 可无论她问谁,得到的结果都是——【没有记录】。 巫锁庭知道,钟秋是不可能说谎的。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的实力根本没必要说谎。 ——能直接动手、分分钟就能解决的事,还需要费力去动脑子么? 再加上自己问起这帮老家伙的时候,一群脸上全是皱纹的老顽固眼神都在躲闪——这已经很明显了,这群老东西有事情在瞒着她。 “霍远。”巫锁庭摔了两个杯子,可这群【长老院】的家伙们仍旧无动于衷,丝毫没把她的问题放在眼中。不得已,她只能将视线放在了坐在角落的一个【仙】身上。 霍远是【仙界】中第二位【七圣】,从古至今一直看守着其中一块【白羽圣石】的碎片——当年巫锁庭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自己死在最后一战的话,她就会用全部的力量将霍远保下来——比起自己,这家伙更适合当【仙王】。 ——至少会比自己有威信。大概是平时自己太随和了,而且不常在【仙宫】待着,所以【长老院】的这群老家伙好像不怎么怕自己的样子。 但霍远不一样,这家伙心思很多,但很少表露出来,而且话很少,是个实打实的【行动派】。唯一的缺点就是性子太沉闷,也太直了——在【仙界】之中,很少有人愿意招惹他。 “陛下。”霍远起身向巫锁庭施了一礼。 “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臣不知。”霍远几乎是立刻就给出了回答,速度快得令巫锁庭十分意外——连这家伙都这么说,难道当年那件事…… “……算了你们都下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巫锁庭随意挥了挥手,让那群老东西全都离开。霍远是最后一个走的,在他的腿就要迈出大殿门槛的时候,巫锁庭忽然叫住了他。 “……陛下,您还有事?”霍远来到【仙座】前躬身施礼,他低着头,白色衣袍下的身子看起来有些瘦弱,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副瘦弱身躯之下,有着怎样强大的力量。 “抬起头来,看着我。”巫锁庭实在是懒得在这群家伙面前自称【朕】,而且形成习惯之后改来改去的很麻烦——目前为止,只有在她的好哥哥骆青面前,才会用【妾身】这样暧昧的词语来称呼自己。 “遵命。”霍远抬起头,他的样貌并不似其他长老那般苍老,看上去只有四十几岁,甚至比巫锁庭看起来还要年轻一点——其实这并不难理解,巫锁庭除了武术之外,还修习着法术,但霍远不一样——他是纯粹依靠着武术的修为成为【仙】的。 在【人界】时的某个朝代,人们甚至尊称他为【剑圣】——只是【霍远】这个名字并非是他还是【人类】时的本名,而是来到【仙界】之后重新取的。取这个名字的原因也很令人啼笑皆非—— 没别的,就是他在七十岁左右时肉身飞升的时候,他的妻子和儿子仰头看着远远飞走的他,说了一句:“嚯!好远啊!” 当时笑得他差点儿从天上掉下来——那是他这辈子笑得最开心的一次,也是最无拘无束的一次。 所以五千五百多年前来到【仙界】的时候,他登记的名字就是【霍远】。 至于他原来的名字,巫锁庭还真查过,不过年代太久远了,她也有些记不得了,只是隐约记得好像是姓【修】还是什么来着,总之是个很稀少的姓氏。 除了名字之外,这家伙还有一个无论怎么问也不说的秘密,那就是霍远虽然被尊为【剑圣】,但使用的却是一根四尺四寸左右的沉重铁杖,铁杖还用当时【人界】的文字刻着【游龙戏凤升仙去,覆雨翻云鬼神惊】这两句诗。 除了名字和兵器之外,这家伙就再没有别的秘密了,他的生活很简单,每天就是窝在自己家的小铁匠铺,给邻居们打个架子、磨个剪刀菜刀一类的,赚的那点儿钱也就够他自己喝酒而已。 ——总之这家伙的日常生活十分寡淡,巫锁庭不止一次地怀疑,这家伙在来【仙界】之前会不会是个出家人。 她现在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就是想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来——霍远从不会说谎,有些事宁愿不说也不会胡说八道。 “我再问你一次,关于两千五百年前【钟家】的事,你究竟知道不知道。” ——这一次,霍远没有回答,只是在看着巫锁庭的眼睛。 “……这件事,牵扯很大?”巫锁庭的双眉立刻皱了起来——这家伙不愿意说,要不然就是这件事无足轻重,要不然就是这件事太过严重,甚至严重到…… “这样,我换一种问法。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点头或摇头,这样总行了?”问完,巫锁庭坐在【仙座】上,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过了很久,对方的头才向下稍微低了一点——要不是对这家伙太了解,她还以为霍远是脖子痒了。 “行,”巫锁庭点了点头,“这件事关系到整个【仙界】。” 霍远的头上下动了一下。 “如果【钟家】的事被公开出去,整个【仙界】都会有麻烦。” 霍远的头上下动了一下。 “和【仙宫】有关?” “陛下,臣累了,而且最近身体不适,想和陛下告假。” ——问到这,霍远忽然开口说话了,吓了巫锁庭一跳,随后便是一股火涌了上来:“行了行了滚蛋,跟挤牙膏似的,还挤不出来什么东西,你们都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查总行了!” “那臣下的病假……” “准了准了!出去出去!” “谢陛下。”霍远低头施礼,转身离开了【仙宫】的大殿。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巫锁庭抱着膝盖坐在【仙座】上,一边咬着指甲一边思考着——当年【钟家】的事闹得这么大么?怎么现在人人都对此讳莫如深? 那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是谁要置【钟家】于死地? 坐着想了半天,巫锁庭索性起身再次进入了【藏书阁】——虽然她已经来过了好几次,将当年那部分的记载都看得差不多了,但一切和【钟家】有关的记录全都消失了,就好像…… 就好像从未发生过【鬼魔灵】所讲述的那些事一样。 这太诡异了。 面对着如海一般的藏书量,巫锁庭咬了咬牙,一头扎了进去——让她看【法术】类的书还行,可让她去研究【历史】这种无聊透顶的东西,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不过她也没什么办法,骆青死活不打算来【仙界】,夜疏雨那家伙又是一个【鬼】,来【仙界】这种灵气充沛的地方就等同于慢性自杀,荀胧老爷子和柳垂莲又暂时不够资格,现在知情人就她一个,一个帮手都没有,只能自己去查。 ——现在的巫锁庭真的是无比羡慕【人界】的计算机,再多的书也能都放在那个小小的盒子里,只要按几个按钮,搜几个关键词,所有与之相关的资料就会立刻跳出来,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一本一本的去查。 可惜计算机这种东西出现得太晚了,要是【冯·诺依曼】出生在两千五百年前那个时代,恐怕【钟家】的案子现在早就破了。 看来真的有必要将【计算机】的事情提到每月一次的早朝上了——看着面前堆得比她还高、像小山一样的各种书卷、书简、有些甚至是一些刻在石板上面的信息——巫锁庭重重地叹了口气,投入了眼前的一堆古籍中。 【藏书阁】外—— 就在巫锁庭埋头查资料的时候,门外一名老者带着一位侍从经过。在路过【藏书阁】大门的时候,老者眯起眼睛,朝紧闭的大门望了望—— “小庭她又进去了?” “是的,巫老先生。”侍从毕恭毕敬地回答道——他可必须要恭敬一点,毕竟眼前这位老人不是别人,正是【仙王】巫锁庭的父亲,巫百川。老爷子在【仙界】的威望极高,就连上代【仙王】在见到他的时候也要礼让三分。在上代【仙王】驾崩之后,正是巫老爷子凭一己之力稳住了动乱的【仙界】,组织起众人一同对抗【鬼魔灵】的。 而且老先生对权势视如草芥,原本众人是打算推举他做下一任【仙王】主持大局的,但老先生并没答应,只是提出让自己的女儿——现在的【仙王】巫锁庭来坐这个位置。因为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活了上万岁,早就不想参与这些俗事了。而自己最小的小女儿正是年轻,而且文武双全,再加上自己在一边辅佐,肯定会让【仙界】再次稳定下来。 彼时的众仙无不被巫老先生的眼光和无私所折服,便一致推举巫锁庭做下一任的【仙王】——事实上也证明巫老先生的眼光是正确的,在巫锁庭即位之后,【鬼魔灵】的事情很快就被解决,【仙界】也再度变得稳定下来。而自那之后,巫老爷子便真的退居二线,不再过问【仙宫】的任何事情。 “这傻丫头又钻牛角尖了。”巫老爷子轻轻笑了笑,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唉,当年的事还去查它干什么,时间又没法倒流回去……算了,小伙子,你也别跟着我了,老夫岁数虽然大了点,但还不至于必须要有人跟在身边的程度……你去让后厨给我女儿做顿饭,一天天这么熬下去,身子早晚得熬坏了。” “是。”侍从应声离开了,眼中满是对巫老先生的崇敬——博学多才、能力出众,子女们也个个都是人才。更难得的是,老爷子本身淡泊名利,从不会拿自己的身份地位来说事,在侍从的眼中,他就和邻家慈祥的老大爷没什么分别。 ——一个男人活到了巅峰,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侍从心中不禁这样想着。 第217章 乌烟瘴气的【史宗堂】 不仅是巫锁庭在查当年钟家的事情,夜疏雨在回到【鬼界】之后,也在查阅着当年的案宗。 不过区别就是,她受到的阻力要稍微小一点——虽然也没小哪去就是了——夜疏雨身边有两个嘴巴很严的【鬼】,是从很早之前就跟着自己的,绝对可以信任。像这种不能透露给外人的,可以交代他们来帮忙。 然后就是现在的场景——【黑白无常】谢必安和范无咎这倒霉兄弟俩已经在【史宗堂】中待了半个多月了,吃在这里住在这里睡在这里。光是这些也就算了,“贴心”的【酆都大帝】甚至专门给他俩在【史宗堂】的院子外面修了一个独立的厕所,还让人把院子给锁上了,让他俩不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就不准出来。 ——想什么呢,【鬼】当然也要上厕所,只不过排出的是体内的【瘴气】。 在【鬼界】这种阴气极重的地方,像【瘴气】这种三界的负面情感凝聚而成的垃圾东西很容易侵入每个灵体之中。如果放任不管的话,轻则性情大变,一身是病;一旦严重了、让【瘴气】污染了大部分灵体的话,会导致灵体失去理智,甚至会因灵体被腐蚀而魂飞魄散。 【金寿】能延长灵体存在时间的作用就在这里,它可以将灵体内部的【瘴气】聚集在一起,再以某种聚而不散的形态排出体外,最后再由相关部门统一处理——【瘴气】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其中蕴含着的某种特殊的能量却还是值得利用一下的,比如从中提取出来的【灵渣】做成的【灵柱】,就可以起到吸附空气中【瘴气】的作用。 总而言之,【黑白无常】老哥俩算是被安排在这【史宗堂】了,每天除了吃【金寿】和上厕所之外,基本都泡在书海里。 ——当然要泡在里面,夜疏雨给他俩安排的可是查找两千六百年前到两千四百年前的一切灵魂出入登记的记录—— 两百年的间隔——这两百年得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在当年管理不严格的时候偷偷跑掉的?又有多少下级【鬼畜】们为了图省事、应付上边的巡查,随随便便做了一本账出来的? 在被派过来的第一天,哥俩还以为总算是搞到了一个轻松一点的差事,之后的几天里,俩人甚至靠在窗边,一边享受着黑夜的滋润,一边像读故事一样翻阅着眼前的古籍,那生活真的是好不惬意,连给他俩收拾厕所的【鬼畜】都对他们羡慕不已。 “——哎,地位高就是好,一天天上个班都跟度假似的,哪像我们这些底层【鬼畜】,给人收拾厕所不说,还得给人刷得干干净净的。” ——这是轮班扫厕所的几位【鬼畜】的共同想法,大家都没说出来,却都在眼神交汇时心照不宣。 毕竟隔墙有耳,有些话自己知道就行了,说出来了反而是麻烦——就算【黑白无常】大人再开明,万一人家心情不好、再给自己找两双小鞋穿,那就真的犯不上了。 就这样,谢必安、范无咎兄弟俩在【史宗堂】优哉游哉地待了几天,当第四天到来的时候,一些不良反应就开始出现了—— 头晕,精神不集中,麻木,心慌,气短,焦躁不安…… 一开始哥俩还没往心里去,直到两人因为一本书应该坐着读还是躺着读这点儿小破事吵了整整一上午之后,才开始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 他俩感觉自己好像哪里出什么问题了,但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种没来由的吵架持续了几次之后,哥俩才冷静下来,在扫厕所的【鬼畜】下次来的时候,给对方塞了一些【金寿】,托对方将陛下御用的【鬼医】找来一个,帮他俩看看是哪里不对劲了。 只是【鬼医】来了之后也没找出哪里不对劲,只能开几副名目安魂的药——这些药都是混合在【金寿】里面的,是一种特制的【药寿】,除了味道有些难闻之外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在用了【药寿】之后,哥俩的情况好转了一些,可没过多久那种焦虑感就又回来了,而且比上一次发作的时候更甚——俩人从晚上一直吵到第二天大中午,睡一下午之后起床继续吵,而且理由也更莫名其妙—— “谁让你先点燃这一端【药寿】的?!你应该先点那边!!” “你上厕所竟然是先迈右脚进去?!对茅房一点都不尊重!!应该跳起来让两只脚一同进去!!” “那本书你是不是看过了?你看过了拿来给我看看……什么?怎么你查过了我再复查一遍就不行?瞅你那丢三落四的样子!让你一个人查老子还真不放心!” “哎我就坐门槛子上看书了怎么着!老子就乐意不长个子了怎么着!有本事你去陛下那里告状去……哎臭小子你还真敢去?!看今天为兄怎么收拾你!!” 当扫厕所的【鬼畜】再次进入院子的时候,两人正在院子里打得鸡飞狗跳——一身官服撕得破破烂烂不说,这哥俩骂得那个难听哟,要不是知道他俩的身份地位,还以为这俩乞丐是见了面的世仇一样。 不得已,扫厕所的【鬼畜】只能将这件事报告给了他们家的陛下,夜疏雨在得知的时候正埋头工作——她倒也想去查,但【鬼界】和【仙界】不同,灵体的数量足有【仙界】的千万倍,她不在这坐镇,那是真的管理不过来;前阵子出门去【青鸾山】都已经算是她数千年都没有过一次的【假期】了,可想而知忙成了什么样。 “啊?打起来了?”夜疏雨听到这件事连头都没抬,继续埋头在工作中——最近【鬼界】的灵体数量又增加了,她在考虑要不要多修几条【黄泉路】——现在的【黄泉路】就好比【人界】放长假时期的各大旅游景点一样,【鬼】挨着【鬼】,光是那一条路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毕竟古代的人少、【妖】等等之类的也少,哪像现在,光是【人类】就好几十亿,一天不知道有多少来【鬼界】报道的,别说那条【黄泉路】了,就连负责引渡灵魂到【鬼界】的下属【黑白无常】们,都已经不知道累病了多少。 ——甚至有传言说,还有几个【黑白无常】因不堪工作负担,主动跳进【第十九层地狱】的大坑里的。虽然不知道传言是真是假,但开辟新的【黄泉路】这件事已经是刻不容缓,下属的【鬼畜】们也要再招募上来一批才行。 不然压力实在是太大了——为此,夜疏雨甚至联系过【侍仙阁】,专门安排了一批口才和心理素质优秀的【鬼】来到人间,专门劝导那些准备自我了断的人类——这种人属于【横死】,而且还是自己选择结束生命的,审问起来又麻烦又耗时间,减少一些这样的人,能大大减少【酆都城】这边的压力,好专心解决那些正常死亡的灵魂。 ——你以为一屁股坐在【阎王殿】的王座上就从此衣食无忧、每日清闲了?呵,修仙去,别来【鬼界】了,那种清闲的事情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听说谢必安和范无咎俩人打起来的时候,夜疏雨并没有放下手上的工作——因为【部下打架】和【鬼界的工作】这两件事一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最后,夜疏雨也只是派了自己贴身的【鬼医】——【鬼医院】医术最高的老先生去看看。 老先生回来之后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夜疏雨自己去看看——“那哥俩不是病,至于是什么,等陛下自己去就知道了。” 听老先生这样说,夜疏雨也不得不放下了笔。一来她已经半个多月没合眼了,也该出去走走;二来她是真的有些担心那哥俩——【鬼医】老先生都这样说了,那自己还是去看看,毕竟是自己最得力的、最受自己信任的部下。 等夜疏雨来到【史宗堂】的时候,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哥俩在看见自己的时候已经不知道下跪请安了,虽然夜疏雨不在乎这些虚礼,但这哥俩平时可都是规规矩矩的,礼节什么的做得从来都是很到位的,从来都没出过什么差池。 而现在—— 谢必安一身白袍已经看不出颜色,而且变得破破烂烂的,写着【一见生财】的帽子也不知道丢哪去了,现在他正坐在草丛中数着草叶子,两只眼睛跟劈叉了一样,左眼睛看左边,右眼睛看右边,一副疯疯癫癫乞丐的样子。 范无咎更严重,一身庄严的黑袍让他穿得跟裙子一样,光着膀子在院子里跳着诡异的舞蹈,写着【天下太平】的、高高的帽子被他狠狠地套在了头上,还掏了两个窟窿,露在外面的眼睛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了,一只看着上面,另一只看着下面。 “……他俩这是咋了?!”夜疏雨大惊失色——能让两个守了好几千年规矩的【鬼】变成这样,莫非有他俩的仇人给他们下药了?! “他俩啊,”【鬼医】老先生坐在一边的大青石上,往自己的烟杆里塞了些烟草口味的【金寿】,嗒了一口烟之后,缓缓地说道,“没什么大碍,就是憋的,陛下,适当给这兄弟二人出去放放风,再憋下去,两人早晚得疯在这院子里。” 夜疏雨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看着疯疯癫癫的黑白无常,最终轻轻叹了口气。 “……来人,去【人界】买台电视机回来,再买几个游戏软件,每天给这个院子供电三个小时。” 听到大帝的话,【鬼医】老先生差点儿没让自己一口烟呛死,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他同情地看向了陛下最忠心的臣子—— 罢了,二位无常鬼大人,老臣也就能帮你们到这了,看来陛下是打死都不打算让你们俩出来了。至于后面怎么样—— 您二位自求多福! 第218章 最佳的线索 最终,在【鬼医】老先生、以及【史宗堂】周围被里面疯狂的鬼叫声吵得受不了的史官及侍从的建议下,夜疏雨终于明白了问题的根源在哪,同意每隔两天就放他俩一天的假,兄弟俩这才变得正常了下来。 不过这件事也在【鬼界】传开了——夜疏雨自己对【人界】的电子产品比较苦手,但不代表别的【鬼】也是这样。尤其是扫厕所的那位【鬼畜】,早就用手机将【黑白无常】两人疯癫的样子录了下来。 也不仅是他,还有周围被吵得受不了的【鬼】,也纷纷爬上墙头,用手机录下了【史宗堂】内部的事情。 有些甚至自掏腰包买了夜视仪,就是为了方便录得清楚一点。 一时间,谢必安、范无咎兄弟俩威严扫地,出门都得戴着口罩,而且非公干时期,坚决不穿那两套黑袍和白袍。 ——其实他俩要是以【灵体】的形态发疯的话,手机是录不进他俩的身影的。录像功能再强大也不可能将超出它零件功能范围的现象录进来——只是【史宗堂】的书简一类的都是实体,他俩想要省点力气、不必每翻一页都动用【鬼术】,就需要用【障眼法】幻化出一个实体来。 两人身为【酆都大帝】的左膀右臂,法力自然高超,做出来的实体也是惟妙惟肖,几乎可以不用【障眼法】再来修饰了——就是这两具做出来的实体,让手机的录像功能完美地收录了进去。 如今,【酆都城】内大街小巷都在讨论着那段视频的真假,有人说是真的,毕竟视频不像图片可以ps,剪辑起来很麻烦,而且会留下很多破绽,所以应该是真的;而有人则认为是假的——【黑白无常】是什么人物?就算是下属基层的那些【黑白无常】们也都是身负引导灵魂的重任,更何况所有【无常鬼】的领袖:谢必安大人和范无咎大人了?——这样想的人都认为这种视频是恶搞出来的,以那两人的地位和作风,不像能做出如此疯癫之事的【鬼】。 无论如何,他俩现在已经成为了风云【鬼】物,带薪休假上街溜达一圈都得乔装打扮,生怕被人认出来。 不过好在,他们的精神状态倒是好了不少,查阅起书籍的效率也高了许多,终于在大年初五这天,两人带着第一批查到的东西,回了夜疏雨的办公室作汇报。 ——哦,【过年】这种事是【人界】和【仙界】的习俗,【鬼】也有自己的【年】要过,只不过不叫这个名字,而且也不在大年初一,而是七月十五;称呼也不是【过年】,而是【中元节】。按照传统,每逢这一天,【酆都大帝】夜疏雨都会下令打开各大【鬼门】,这样做一是让一些罪业较少的【鬼】能够在不打扰【人界】正常生活的前提下回家看一看,同时也让一些罪业较重的【鬼】有怨抱怨有仇报仇。 ——差不多就相当于一种【假释】,算是历届【酆都大帝】的仁慈。 但现在她不敢这么干了,因为如今【鬼界】的【鬼】实在是太多了,跟当初完全不同——以前连【十八层地狱】都有一大堆空出来的地方,现在不仅【地狱】中满员,连【黄泉路】都快没站脚的地方了,一旦让如此数量的【鬼】全都去【人界】,那可就真的乱套了。 因此,她只能将【中元节】限制在【鬼界】以内,烟花爆竹什么的她会让【鬼差】从【人界】那边进货过来,也会搞一些有着【鬼界】各处地方特色的活动,算是代替【开鬼门】这件事了——这也是为什么【人界】最近很少【见鬼】了的原因,人们见到的都是没领到【黄泉路】号码的【鬼】,或者是自愿留在【人界】,遵守【人界留驻条约】的一些【鬼】,这些【鬼】更接近于人类一方,自身的【鬼气】也懂得如何控制,所以并没有什么危害。 除了【中元节】之外,还有【三月三】、【清明节】和十月初一的【寒衣节】,其中【寒衣节】也称【祭祖节】,这四个节日都是【鬼界】过的。另外【三月三】也曾有【开鬼门】的习俗,不过现在都被【酆都城】取缔了。 所以【鬼界】是不过【大年初一】的,因此也不放假,【黑白无常】哥俩从腊月份一直忙到了大年初五这天,才算是找到了一些当年的蛛丝马迹。 “……就这些?”夜疏雨看着整理出来的资料,眉毛轻轻皱了皱,“怎么这么少?” “回陛下。”谢必安戴着口罩——他忘摘下来了——“当年钟家第一个在【鬼门关】那里有登记的,是一对名叫【钟向英】和【张春花】的夫妇,二者死因均是被钝器击伤、救治不及时失血过多而死,接下来的数年中,有不少姓【钟】的人在各处【鬼门关】登记过,二百年间共一千一百四十五人,其中和【钟家】有关的,经我们兄弟筛选,能够确定下来的、算上之前的夫妇,共有三十六人,依据就是【钟】姓的那些鬼魂中,这三十六人的【灵纹】最接近。” ——【灵纹】是每个灵魂的特点,有点像人类的【指纹】,但不同的是,【指纹】之间找不出任何联系,完全就是随机性的,但【灵纹】之间却有着相似之处,一般有血缘关系的【死灵】中,【灵纹】都是比较接近的。【鬼界】在核查入了【鬼门】的灵魂中,绝大多数都是以此来作区分的。 “剩下的……我们不敢确定,因为【钟家】死的不仅是与其有血缘关系的,还有嫁入【钟家】的外姓人、家里的侍女侍从等等,另外一些远亲的【灵纹】也十分模糊,无法确定是不是您要查的那个【钟家】成员。”范无咎将口罩拉下来,跟着汇报道,“不过那些疑似的成员我们也都归了档,随时都能调出来查阅。另外……” “另外什么?”夜疏雨深吸一口气——心说怪不得【鬼魔灵】会发那么大的火,看来她说的是真的——这些确定下来的【钟家】成员的死亡时间几乎都在十年以内,看来【仙界】的那位仇家不仅将【钟家】上下赶到了【人界】,就算如此也没放过他们,而是对其赶尽杀绝,一条活路都不给。 “另外……我们还查到了一个比较特殊的【灵纹】,请容属下……指给您看。” “上前来,你们不必拘谨。”夜疏雨点了点头——对嘛,这才是这哥俩对礼节方面的态度,看来自己之前是真的把他们压榨得太狠了。 “遵旨。”二人走到书案前,从一堆灵纹中找到了一张,“陛下,就是这个。” “这个【灵纹】……感觉有些眼熟?”夜疏雨仔细看了看,发现好像在哪见过,或许是最近太忙了,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拥有这个【灵纹】的鬼魂……登记的名字,叫【钟情】。”兄弟俩对视了一眼,说出了一个名字。 “你说什么?!”夜疏雨拍案而起——她想起自己曾经在哪里看到这个【灵纹】了,不是别人,正是从【鬼魔灵】的身上。 【鬼】的眼睛能看到许多【生灵】看不到的东西,在【鬼界】,绝大多数都是灵体,有些灵体的面目甚至是模糊的,互相区分彼此最主要的就是依靠【灵纹】。 再加上从【万妖楼】那边传递来的最新消息,【鬼魔灵】那夭折的女儿,名字正是【钟情】——那是与她表兄【钟良】禁断的果实。 “【钟情】的灵体呢?!现在在哪?!”夜疏雨顿时变得有些激动——是了,这就是让【鬼魔灵】放下仇恨最重要的筹码,只要能找到她的女儿,【鬼魔灵】就将永远消失,变成人畜无害的【钟秋】。 毕竟,钟秋成为【鬼魔灵】,很大的契机就是失去了女儿。 这是能永久解决三界最大威胁的最佳方法。 “这……”【黑白无常】兄弟俩对视了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陛下,不是我兄弟二人推卸责任,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千四百多年,【钟情】的灵魂已经不知道轮回了多少次,也不知道被抹去了多少次的记忆,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谁是当年的那个……” “那就去查!”夜疏雨重新坐了回去,咬着毛笔笔杆的尾端,眼睛不停地在桌上一大堆【灵纹】中游荡着,“不管她轮回了多少次,不管她失去了多少记忆,【鬼界】总是有轮回记录的,谢必安、范无咎听旨!” “吾皇万福。”兄弟俩立刻跪了下来,心说行了,又来活儿了——不过抱怨归抱怨,俩【鬼】身为【酆都大帝】的左右手,理应为他们家陛下分忧的。 “朕命你们查清【钟情】的所有轮回路线,一有结果马上来报,不分时间不分地点不分场合!就算是朕洗澡、出恭的时候出了结果,也允许你们立刻呈上来!” “遵旨!” 第219章 不怀好意的【来访者】 比起夜疏雨这边,巫锁庭算是一无所获,她同样在【藏书阁】中待了半个多月,两千六百年前到两千四百年前这段区间的史书已经被她查了个遍,倒是查到一些姓【钟】的人,但都是一些小门小户,根本就和当年的【钟家】没有任何关系。 今天,她一如既往地在【藏书阁】中寻找着蛛丝马迹,结局仍旧是徒劳无功。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还有中午的时候侍从们送来的、已经凉透了的午饭,巫锁庭坐在一大堆书中,望着窗外落下的夕阳发呆。 一点食欲都没有。 与【鬼界】不同,【仙界】这边可是清闲得很,能来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无欲无求,也不会和别人起什么争执,更没有什么贪官、暴徒一类的,她这个【仙王】每天可是有着大把的时间消磨,再加上【仙】近乎无穷尽的寿命,让她有很多时间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说句不好听的,连【仙宫】大殿宝座上的灰尘,都是一个月才扫一次的——侍从都只扫周围的,宝座可不是他们能碰的东西,这是最起码的规矩。 夕阳慢慢落下,巫锁庭心中想了很多,她觉得【钟家】的事眼下无非分成了两种情况: 第一种,【鬼魔灵】在说谎——巫锁庭不是胡乱怀疑人的,她讲的是证据。既然现在手头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鬼魔灵】的那些话,那就只能往这个方面去怀疑。 ——可比起这第一种情况,巫锁庭更倾向于第二种。 这第二种就是,有人故意将与当年【钟家】有关的一切事情全都隐藏了起来,不想让人找到。关于这点,【仙宫】众臣子和霍远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有人不想让这件事被挖掘出来,因为有可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这个影响,甚至极有可能动摇整个【仙界】。一旦查清楚,也许会造成一些无法挽回的结果。 总之无论如何,她现在是毫无进展——想着,巫锁庭轻轻叹了口气,心说也不知道夜疏雨那边怎么样了,大半个月都过去了,也没见对方有什么联系。 ——实在不行,自己再去一次【鬼界】,虽然那破地方待久了浑身难受,但为了三界的安全,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多跑几次的。 大不了待一会儿就回来呗,反正骆青哥哥也没在那边,自己也没有长待的理由。 她是个想到就做的女人,决定了之后便打算立刻动身,可刚离开【藏书阁】,就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访客—— “霍远?” ——巫锁庭每次叫这个名字的时候都想笑,不为别的,就为这个沉闷的男人在飞升时,她老婆的那句【嚯!好远啊!】——哪有人因为这个取名字的! “陛下。”霍远行了一礼——这个死板的男人从来都不知道变通,在【仙界】,这种规矩其实并不是非要遵守的,别的【仙官】在看到她的时候都只是点点头打招呼而已,规矩一点的会喊她一声【陛下】,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叫她【庭丫头】。 毕竟都是长辈嘛,这样叫自己也无可厚非,况且自己也不是那种循规蹈矩的顽固家伙。 只有这个男人是例外的,数千年过去了,这家伙做事从来都是一板一眼,极少见他有不遵守规矩的时候。从这方面来讲,他也算是我行我素了。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巫锁庭打了个呵欠,出了【藏书阁】,二十天来的疲倦一下子涌了上来——要不然明天再去【鬼界】,今天先好好睡一觉再说——她心里这样想着。 “回陛下,【百鬼众】有动作了。” 巫锁庭的哈欠顿时咽回去了一半—— “……你说什么?” “据【仙门】的斥候来报,今天早上,一个没有任何证件的【仙】打伤了两名守卫,闯入了【仙界】中,”霍远的声音十分平静、沉稳,仿佛世间万事都无法让其产生任何情绪上的波动,“根据两名守卫的就医记录,两人的身体和灵魂都同时有着不同程度的腐蚀,两人的证词上,也都证明了攻击他们的【仙】,持有着诡异的黑色火焰。” “……那两人现在在哪。”巫锁庭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她真的是万万没想到,【百鬼众】那群家伙竟然敢染指【仙界】。 与【人界】的众多【修士】不同,【仙界】中生活着的无一不是天纵之才,是各个时代【修士】和【妖】中的佼佼者,除了像骆青这样位列【七圣】的【大妖】之外,在仙界生活着的【妖】最次的都是【大妖】——不,在这里生活的已经不能再叫【大妖】了,而是【妖仙】。 如果说【青鸾山】的【千魂冢】那里的【英灵们】已经可以对骆青造成很大的困扰的话,那么整个【仙界】就可以看作是一个巨大的【千魂冢】——哪怕是生活在这里的平民拿到【人界】和【妖界】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百鬼众】是哪里来的勇气,竟敢入侵这里的?! 难道他们已经有了能与【仙界】相抗衡的资本? “在【北仙门】李医仙那里。” “走,去看看。”巫锁庭整理了一下外套,率先走向了院门,“这件事除你和李医仙之外,还有谁知道?” 虽然平时没什么事情,但一旦发生了什么,她这个【仙王】就要立刻给出回应,这是她的职责,没什么可说的。 “【北仙门】当日值班的看守共有八人,除了我们和李医仙,就只有另外六人知道。” “给他们放假,让他们不准将这件事说出去,违者逐出【仙界】!” —————————————————— 【北门医馆】。 【仙界】因为地广人稀,是允许众仙使用【飞行】类【仙术】的,【仙术】是法术体系中的一个分支,使用起来并不困难,甚至普通人都可以念出【仙术】和【仙咒】的【术语】和【咒语】——但除了【仙】之外,其他两界的人却完全无法使用。 不为别的,就因为【仙术】的使用基础,是入了【仙籍】之后,每个【仙】都拥有的一种【仙魂】。【仙魂】并非是自己修炼得来的,而是在【仙界】生活得久了,灵魂被这里的灵气浸染,慢慢形成的一种特殊的、融合于灵魂之中的特殊部分。 比起【鬼术】的障眼幻术、【妖术】的高破坏力、人类法术的多样性,【仙术】更倾向于【复原】、【创造】。从整体上来说,【仙界】的法术都更偏向于【生长型】、【再生型】,比如医治某些疑难杂症、伤口的血肉再生、植物的生长速度,强大一些的【仙咒】甚至能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一定区域内的环境和天气,造成大范围的破坏。 古代有关于【法术】的这样一句话——【呼风唤雨,撒豆成兵】——其中【呼风唤雨】的部分,说的就是【仙术】和【仙咒】;而【撒豆成兵】这部分,则对应的是【鬼术】和【鬼咒】的幻术和诅咒。 人类的法术多数都是在模仿这二者,不过在人类科技发展起来以后,对这二者的依赖已经不那么大了——能用【人工降雨】和【立体影像】达成目的,何必要费心费力去钻研这些古老的东西? 没必要的。 不过对于【仙】来说,已经对其十分精通的【仙】们大多不想依赖科技,因为科技的代价就是损伤一部分的【大自然】——三界的施法者都是从【大自然】那里借取、交换来的力量,不对【大自然】有所回报也就算了,至少不想去伤害【大自然】。 而且有些事情,【仙术】确实要比【科技】强一些,比如在【医术】方面,每个【仙】都懂得【医术】,在成仙之前专门研究【医术】的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像是治愈被黑色火焰灼伤的灵魂和身体这种事,对李医仙来说更是手到擒来。 “他们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庭丫头。” 见巫锁庭进来,李医仙立刻就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来的。 “多谢李医仙……我能去见见他们么?”巫锁庭朝对方点了点头——只有在【仙宫】之中的正式场合里,她才会自称【朕】,绝大多数时候,她都不想用这种死板的称呼。 ——她可不是夜疏雨那个一根筋的家伙。 “虽然两位官差还有些虚弱,不过短时间内会面还是没问题的,但最好也不要和他们聊太久。”提到这个,李医仙皱着眉说道,“这种黑色火焰的威力十分霸道,而且很难去除干净,两位官差还需要休息、观察一阵子。” “我就问几句,马上出来。” “在二楼最里面的隔间里。”李医仙看了看旁边的楼梯。 “谢谢。” 来到了病房中,巫锁庭看到了躺在两张单人床上的门卫,在见到【仙王】驾临的时候,两个门卫赶紧想下床,却被巫锁庭拦了回去。 “你们需要休息,不必多礼了,我问两句就走。”来的时候,巫锁庭已经想好了问题,直接单刀直入地问道,“你们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了么?” “……没有,不过……”其中一个门卫想了想,说道,“……在离开的时候,那家伙狂妄地自报了家门,他说他是什么……哎呦叫什么来着……” “他说,”见同事想不起来,另一个门卫责怪地砍了他一眼,接着说道,“他是【十鬼相】之一,名字叫……【罗刹鬼】。” 第220章 平静的正月 比起乱七八糟的【酆都城】和【仙宫】,【千柳镇】显得是那样的平和。 直到正月初十之前,司马钰和秦月过得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家里,云若水暂时住回了132室,和女儿睡一张床。她觉得离开女儿这么长时间,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次机会,便想着好好补偿女儿一下。 虽然云若水不会做饭、不会做家务、也不会照顾人——但她有钱啊!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因为实力的关系,云若水经常被各个山头的【大妖】们派发一些委托。 能派发给她的那些委托,都是一般【大妖】难以解决的,因此报酬也很高。至于有多高—— 这么说,她出去完成一次委托顶多一两天的时间,得到的报酬却足以让她在国内最繁华的城市买一套房。 全款的那种。 所以这几天,云若水带着女儿和秦月几乎走遍了【柳仙市】,俩人只要看好了什么,她便立刻会将其买下来,眼睛都不眨的那种。比如秦月在一家健身器材门口稍微看了一眼,当天家里就多了一整套。 搞得她俩逛街时目不斜视,只能带着老妈去小吃街那边。 司马钰平时穷惯了,一时间不适应老妈的这种花钱方式——同时也相信了穆小雅曾经和她说过的关于老妈的一些事——穆姐说,她的小师妹对钱没概念,平时都不知道节制的。 现在看来,穆姐说得一点都不错,这何止是不知节制,简直就是败家子儿了。 怪不得以前家里管钱的都是老爸——照老妈这么花,多少家底也不够祸祸的。 直到来到了小吃街,司马钰和秦月才松了口气——行了,这回花钱,周围都是一些零食和小吃,看这里你还能怎么花。 事实上,她俩还是小看了云若水败家的本事——小吃街中心有个观赏用的小水池,水池中心有一座假山。云若水看好这个假山了,找到了小吃街的管理处,花了三倍的价钱将假山搬回了【万妖楼】。 管理处的负责人全程赔笑,并决定亲自跟车走将假山送过去,临走前一口一个大姐,好像云若水才是小吃街的负责人一样。 “令堂平时就这样?”秦月看着一群人将假山抬上拖车,紧紧地抓着挚友的手——小吃街的负责人是【鬼】,她现在看得出来的——直到今天,秦月才明白古话说的【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可能不是一个比喻,而是纪实。 “不知道啊。”司马钰也看愣了,现在她才明白,为啥以前老妈要出门的时候,老爸总是想尽办法将她留在家里。 原来如此。 总而言之,这几天司马钰被云若水沉甸甸的母爱压得差点透不过气来——不仅是她,就连秦月也跟着沾了不少光。在得知秦月是从孤儿院出来的时候,云若水当时就给她买了一大堆衣服和鞋子,到最后甚至还打算收养她做义女。 除了在外面幸福地被云若水拿钱砸在身上之外,【万妖楼】的院子也十分热闹,每时每刻都能吃到各种美食和美酒,好几天下来,两人感觉至少得比平时胖五斤以上。 在发现自己的腹肌变浅了一些的时候,秦月冷汗都下来了,心说可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了,自己好歹算是有一份非正经的工作,赚得还不少呢,可不能因为贪图享乐荒废了武艺。 得知了这点的云若水自告奋勇,当起了秦月的陪练,同时也在教着司马钰法术——并非是向【大自然】借用力量的那种法术,而是将【妖】本身的力量激发出来的、只属于【妖】的【妖法】。 以前她不敢教,因为维持自己给女儿【妖气】的封印需要司马钰本身的体力维持;再加上【鬼魔灵】当年能做的也只有吸收多余溢出的【妖气】而已,并不能吸收太多,不然对她同样会有危险。所以从司马钰一岁到十岁,云若水什么都没教给她。 但现在不一样了,【鬼魔灵】钟秋已经出来了,并且光明正大地用【大灾炎】控制着女儿体内【妖气】的总量,已经不必再担心失控这种事了。 在和云若水对练的时候,秦月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什么叫【文武双全】,什么叫【刚柔并济】——一开始她只是在按照【黑森林搏击俱乐部】的轨迹慢慢来,但打着打着,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是憋着一股火——她的拳头每次挥出,感觉都好像打到了什么东西,但那东西又好像是一片羽毛一样,贴在她的拳头上与之共同进退。 就好像现在,她一拳击中了云若水的小腹,但拳头好像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反冲力——打在棉花上还能有点反弹的触觉呢,秦月感觉现在自己就好像打在了水蒸气上面,连一点触碰的感觉都没有。更让她郁闷的是,对面的女人连法术都没用,纯粹依靠身体力量与她抗衡。 不知不觉,她用上了【修罗战舞】——平时她是不会使用这种邪门儿的武术的,但眼下不知为何,自己好像完全控制不住情绪。秦月自认为心态已经很好了,现在却隐隐有着崩溃的趋势。 “你的拳和你的人一样,都太直了。”在又一次使用手背,将秦月的拳头轻轻推到一边之后,云若水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慢慢将其引导至一个方向,“……兵者诡道也,一心想要攻击对手的要害,只能被对手洞察先机,率先找到破解之法。” “对于一般人,你的速度、反应和力量或许不太需要这些东西,但如果你已经决定待在小钰的身边,将来或许就会碰到一些……超乎常理的对手。对于不会遵循常理的敌人,就不要按照常理去战斗。比如……”云若水说着,手指轻轻敲了敲秦月的手腕,她的拳头上顿时伸出了一道看不见的利刃——这是利用【风刃术】制造出来的隐形刀刃。随后,她将秦月的拳头放回自己的腰间,“……这样,长度就足够了,足够到你能伤害到我。” “可这也……” ——太卑鄙了,秦月这样想着,不过那一瞬间,她又想到了【望海崖】的事情。 在面对【通幽鬼】时幽的时候,沈诚让她退后,因为那是她无法解决的情况。 想到这,秦月说不出来那两个字了。 “你想说【卑鄙】是?丫头,记住,只有胜利者,才能定义【正直】与【卑鄙】,败者是没有话语权的。”说到这的时候,云若水的双眼也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想起了两千四百年前的那场战斗。从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女,三界之中再无敌手,直到遇到了【鬼魔灵】,她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差距。 那是她最无力的一场战斗了。如果不是钟秋最后自己走进了【大封印术】,她甚至连逃跑的方法都想不到。 “现在是,将来也是,等你遇到差距很大的对手的时候,一定不要在意手段,不然你会输得很惨的。” “……我知道了。”秦月没有反驳,她也明白,若是自己的对手只是人类的话还好,但对于【妖】、【鬼】这些本身就超出常理的存在,一般的手段是不起作用的。 非常理之事,便要用非常理之法来应对。 这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一课。 秦月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司马钰那边却是毫无进展,无论她如何使用【图腾术】,都无法做到施展【妖法】。一开始她还以为自己这辈子与法术绝缘了,不过后来云若水检查过她的身体之后,才知道问题出在了【大灾炎】上——钟秋给她上的【保险】太严密了,让她的【妖气】一丁点儿都泄露不出来,更别提使用本体的幻影来战斗了。 不过云若水也给出了解决的办法,不过这个办法需要很久以后才能实现——那就是在她【人类】那部分灵魂完整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通过一种秘法暂时屏蔽她体内的【妖气】,让【大自然】可以回应到她【人类】这部分的诉求,然后再慢慢修炼人类这部分的灵魂—— 说得简单点,就是让她【人类】这部分,成为【修士】。等到人的灵魂足以和【妖】的灵魂互相制衡的时候,就可以解开【大灾炎】的禁制,让她能够同时使用人类的法术和【妖法】。 只不过现在还不行,因为她的灵魂还没完整到能承受【大自然】的回应,只能等过段时间再说了。 就这样,每天吃吃吃、买买买、玩玩玩、练练练,到了正月初十这天,云若水离开了。就算再舍不得,她也得离开——女儿的灵魂还不完整,她还要去下一个地方去寻找。 “在来之前,我已经将你的下一块残片保存好了,你去这个地址拿就行。”云若水将一个地址交给了女儿,依依不舍地将司马钰抱在了怀里,“小钰,再忍忍就好了,等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你想去哪里生活,我都陪你,嗯?” “嗯。”司马钰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老妈是为了她好,“那你自己在外面……也小心点。” “哈哈哈,傻丫头,除了你那位【朋友】之外,三界中还有谁能奈何得了你老妈我的?”云若水在女儿耳边悄声说道,“只要对手不是【她】,你老妈我就是天下无敌。” 说完,云若水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甚至没带任何行李。 “……真是风风火火的女人。”看着在院子外面向她招手的云若水,秦月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但相处起来是真的累人,尤其是她花钱的时候……现在我算明白为啥老爸不让她出门了……”司马钰长长地叹了口气——或许是好久没和母亲相处了,又或许是看到了母亲的另一面,让她感觉多少有些不适应。 “算了,上楼,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大米粥,咸菜,刮刮油这两天……我都胖六斤了。” “……听你的。” 二人回到了132室,本想好好休息一下,却在客厅的桌子上发现了一个盒子。盒子上,还有云若水留下的一句话—— 【来的时候就带着的,忘记交给你俩了,好好享用!】 看着这一行小字,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打了个哆嗦,往日不好的回忆一瞬间涌了上来。 ——这里面,不会又是什么虫子?! 第221章 来自穆小雅的剥削 送走了总是活力满满的老妈之后,司马钰和秦月才算真正闲了下来,两人都属于不经常出门的那种——比起像别的女生那样逛街、买衣服什么的,她俩更喜欢窝在家里。 倒不是两人懒,不如说她们比谁都勤快,只要闲下来了就想在家休息,哪里都不愿意去。 正月初十过后,【万妖楼】的众妖鬼们也都出门上班了。这些妖鬼们要不然是个体户,要不然是职员——毕竟想在【人界】好好生活下去,就要去赚人类这边的钱,三界六途的货币可不是共通的。 司马钰和秦月的生活也回到了正轨,两人一个送酒一个打拳——好在她们都是上半夜上班,整整一个白天都会待在一起。 不过有的时候,秦月晚上的场次比较多,会晚回来一些——关于这点,穆小雅给出了解释。由于前段时间秦月不在的关系,拳场主要的卖点变成了黎江。她这个倒霉的大师兄自从来到【千柳镇】之后就没离开过,【修罗村】那边似乎也彻底放弃了他。别的一同来的师兄弟们该回去的都回去了,就连侯师叔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也被召回了【修罗村】,唯独把他留了下来。 【黑森林酒】及其地下的【黑森林搏击俱乐部】除了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两天休息以外,剩下的时间都在营业,秦月不在,黎江自然成为了这里的【顶梁柱】。 ——不是因为别的,就为了他的拳可以打得【很好看】。 在地下拳场这种地方,输赢确实是卖点之一,但眼下的大环境中,老一辈看拳的人已经没剩下多少了,主要还是得吸引一些年轻的客户。这些年轻人大部分情况下都不会在意输赢,反而是在看黎江帅气的外表和打拳时潇洒的样子。 穆小雅很快注意到了这个商机,并且在第一时间就约了黎江面谈。两人谈了整整一个下午,黎江出来的时候满脸的苦涩,好像失去了什么人生目标一样,两只眼睛都失去焦距了——也不怪他这样,因为穆小雅给他的要求是,除了要打赢比赛之外,还要让自己出拳的路数尽可能【好看】一些。而且在上台前还要先简单地化个妆,让自己的脸看上去更有魅力一些。 为此,黎江全部的休息时间,都用在了看一些武打片和化妆教学方面——打死他也想不到,在经过【修罗村】的血与火的洗礼之后,自己最终的结局竟然是踏入偶像圈—— 是的,没错,偶像圈。 自从他这样做了之后,地下拳场的年轻女性客人数量暴增,大多数情况就连看台的过道上都站满了人,甚至发生了许多次【一票难求】的光景。穆小雅这段时间真的是数钱数到手软——真的,有些时候,年轻女性的钱,是最好赚的。 黎江一开始还很反对这种事,他总感觉自己在擂台上打拳的时候,来自台下的灼热目光几乎要烧伤他了,这种让人当成猴来看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可又迫于穆小雅武力及经济上的双重压力,不得不上台去演一个猴——这让他十分痛苦。 这种痛苦持续了一个礼拜左右就消失了——某天黎江难得地得到了一次假期,打算出门透个气放松一下,当他在商店街闲逛的时候,有几个年轻女性认出了他,在叫出他的名字之后,黎江瞬间被一群年轻姑娘们围在了中间。 握手的,要签名的,合影的,甚至有几个狂热的撕下了他新买衣服的袖子,还说要回家裱在画框里供起来——就在这时,黎江心中的痛苦慢慢地变成了恐惧。 嗯,恐惧——【修罗村】的课程中,有一条就是如何消除自身的恐惧,有些棘手的任务中,恐惧之类的情感会影响自身的判断,就算无法完全消除,至少也要将恐惧感压到最低。 不过那都是在一些足以危及生命的任务中,而不是像现在,被一群疯了一般的、年轻美丽的姑娘们围在中间——黎江产生了逃跑的想法,但想了想后果之后,他决定将恐惧感狠狠地压下去。 他要是敢跑,穆小雅绝对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在危急关头,黎江想起了自己看过的那些武打片——有些【大侠】之类的经常摆着一副冷酷的面孔,穆小雅也说这样做会让他更有魅力。于是在那次被姑娘们围住的时候,黎江拼命地板起脸来,硬装成了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然而,那群姑娘们不知为何,变得更狂热了。 自那以后,黎江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出门,就算出去买一些生活必需品,也是晚上出去,还得戴着墨镜和口罩,生怕被那群女疯子们认出来。从那天开始,黎江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黎月师妹——哦,不对,是秦月师妹—— 小月啊,你可赶紧回来,师兄可要顶不住了…… 所以,当秦月回去打拳的时候,黎江整个人都精神焕发——只要能别再碰到那群女疯子,让他去扫厕所都无所谓。事实上,因为秦月比较中性的气质,确实让他的压力少了许多,那群年轻姑娘们总算不再围着他一个人转了。虽然也有在后台不停喊着要找他要签名握手的,但数量已经少很多了。 倒是秦月——被台下一众【姐姐娶我!】、【姐姐加油!】、【姐姐我好爱你!】之类的声音搞得疑惑不已,她用奇怪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师兄,后者也只是别过头去不说话,让她一直摸不着头脑。 作为唯一得利的老板穆小雅开心地给二人涨了工资,秦月倒是不在乎这点工资,她的存款已经够多了,倒是黎江感恩涕零——他的月薪已经从两千块一跃升到了两千三。现在的黎江已经不会去骂穆小雅是【恶毒的资本家】了,而是将其奉若神明。 ——平时穆小雅上个车,他都会屁颠屁颠地跑去给人家开车门的那种。 秦月不知道师兄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有这么大的转变——现在的黎江和半年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那时候的黎江桀骜不驯,心比天高,最大的志向便是当上【修罗村】的村长。而现在的他一副被驯化出来的样子,理想也变成了【黑森林搏击俱乐部】的常驻拳手和后台保洁的领班。 看来外面的世界,真的会改变一个人的。 —————————————————— 司马钰不喜欢暴力,除了送酒之外,她很少进【黑森林酒】。在年后忙了几天之后,晚上百无聊赖的她去了【侍仙阁分阁】——之前她也来过几次,不过在进屋看到在床上睡得东倒西歪的柳垂莲和钟秋之后,便替她们掖了被子悄悄离开了。 她不明白这俩人在屋里搞什么才会变得这么累,今晚过来也只是看一眼,并不抱太多希望的。可令她意外的是,今天两人竟然都醒着。 “小钰……”在看到司马钰进来的时候,钟秋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强撑起笑容打了声招呼——那副憔悴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好几天都没睡觉了一样。 “哟,钰丫头。”柳垂莲手里照例握着瓶酒,见她进来也挥了挥手。 两人坐在炕上,桌子都掀到了一边,满炕都是一些看不懂的鬼画符。 “……你俩最近搞什么呢,”司马钰走到旁边,看着那些画得乱七八糟的纸,“这都是什么东西?” “研究资料,最近在研究一种新的【术】,结构有些复杂,所以才……” 钟秋的声音有些虚弱——倒不是她真的累了,而是这副新的身体有些撑不住了。如果还像以前一样,身体是由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拼起来的、再加上【障眼法】来作掩饰的话,她根本不必这么累。但现在的身体不一样——自从重新获得了血肉,身体上的疲惫感就会立刻传到灵体上——钟秋当时也没想过会有这么大的副作用,毕竟她已经有两千四百多年没有过正经的身体了,一时间还真的有些不适应。 “抱歉,这段时间冷落你了……” “怎么可能。”司马钰轻轻摇了摇头,说实话,她倒是挺欣慰钟姐这个样子的,虽然不知道具体的事情,但她知道钟姐以前过得肯定不容易,能重新作为【人】来生活,也算是对她的一种补偿,“倒是你,最近才得到新的身体,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乱来了,一定要多注意休息。” 说完,司马钰看了看角落垃圾桶里堆满的塑料饭盒,转身摘下了墙上的围裙系在身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一顿,别总吃外卖了,对身体不好的。” “啧,”柳垂莲看着对面的俩人,喝了口酒用力嗒了一下嘴巴,“注意点影响啊,你俩要肉麻等我出去了再说,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 ——她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心中却是另一种想法。 【鬼魔灵】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她从古籍上读到过不少了,尽管知道她也有着悲惨的过去,但之前的刻板印象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改过来的。 现在看着这位古代的女魔头在看向司马钰的时候、眼中流露出的那种柔和与宠溺,让柳垂莲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评价—— 这种温和的视线究竟是伪装还是真情流露?是对【七圣】的妥协,还是眼中真的只有司马钰一人? 她不知道,也懒得想——对于感情,柳垂莲一直都觉得很麻烦。 还是酒好,一醉解千愁。 第222章 违背【天道】的研究 司马钰去炒菜了,虽然这个时间开火有点晚,但这种小门小院的、周围的邻居离得也很远,也不怕打扰到对方。 钟秋则和柳垂莲在整理炕上的那些鬼画符——【鬼画符】只是在司马钰眼中的称呼,因为她看不懂那些。但在这两人眼中,纸上的那些符号统统都是实验和推论的结果。 符号之间看似毫无联系,但当这些符号按照正确顺序排列的时候,纸张就会聚拢到一起,模拟出一个完整的【人类】。 不仅如此,这些【符】还可以根据施术者提供的灵体的样本来模拟【灵魂】的部分。换句话说,当这些【符】被启动的时候,她们两个就创造出了一个除了记忆之外、一切都与【人类】毫无区别的扭曲【生灵】。 这种亵渎生命的【符】和【术】早就被列为了【禁术】,而且是被三界严格管控的那种。一旦发现,钟秋怎么样先放在一边,柳垂莲绝对会被【侍仙阁】除名,甚至还会被抓起来审判。 但现在她俩可顾不得那么许多了,钟秋是想解开心中的疑惑,而柳垂莲则是纯纯地对某个禁忌知识的向往—— 她们研究的课题,正是【大灾炎】。 ——不过并非是研究【大灾炎】本体,这种诡异的黑色火焰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就连钟秋本身都对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该如何使用而已。柳垂莲也只是尝试一下就放弃了,虽然她对各种法术的知识和运作原理十分狂热,但也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 这诡异的黑色火焰,不是自己这个水平能够理解的。 两人真正研究的,是【大灾炎】为何不会对司马钰造成任何影响——是的,那个【符】所模拟的【人类】,正是司马钰。 从大年初一到现在,两人连门都没出,一直在做这方面的研究。直到昨天,两人才得到了一些可以确定的结论。 首先就是与司马钰的身体无关——研究的其中一步就是看司马钰的哪一部分在影响着【大灾炎】,最初的研究便是她的身体。钟秋收集了一些司马钰的头发,焚烧后将灰尘混入墨水中,再由柳垂莲制作那些【符】。 钟秋是不懂这些【符】的——所谓的【符】其实就类似于电路一样,只不过其中走的不是电,而是法术。将法术储存在墨水中,再根据想要达到的效果画在纸上——【符】的纹路便是相应的【术】或【咒】在施放时、【法力】施放的过程。一般来说,普通的【术】或【咒】是用不上【符】的,只有一些复合型的【术】或【咒】,才会用【符】来代替。因为这些复合型的法术施放起来很麻烦,而且中途不能有任何错误,使用【符】来实现可以省下很多事,也能提高成功率。 柳垂莲对【符】当然十分精通,她见过了江铃的【血肉重生之咒】,早已将其施咒时法力的整体流向摸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对其中一部分法力流向做出了精简和修改。不过她不可能真的做出一个肉身出来,不然别说什么【禁术】了,她自己的道德观都接受不来,所以就只是用纸来代替。 ——想要模拟一个人,就必须要有对方身体的一部分,最好的选择就是头发,既不伤身体,又距离人体【三魂】中的【天魂】位置最近,是最佳的选择。 当然,用血肉的部分也可以,但钟秋哪里舍得做这种事,柳垂莲也自认为自己只是狂热一些,还不是某些【疯狂科学家】那样的变态,所以有【头发】就已经足够了。 在身体部分模拟完成之后,钟秋便尝试用【大灾炎】接近目标。结果毫不意外,纸人怎么被吞下去的,就是怎么被吐出来的,甚至还给揉成了一团。【大灾炎】表现出来的强烈的攻击性,让她们明白了黑火与司马钰的身体是无关的。 身体部分之后,接下来便是灵魂了——这点要麻烦许多,因为司马钰本身并非只有一种灵魂,她是【半妖】,灵魂分成了完全不同的两部分,互相牵制对抗、同时也互相弥补着对方的缺陷,想要模拟起来十分困难。 这一点就要依靠钟秋了,钟秋不懂那些符——她的【符】都和【大灾炎】有关,和三界中的【符】体系完全不同,但在灵魂方面,她绝对比柳垂莲更加精通。 因为钟秋是【鬼】,她看得到【灵纹】。 【灵魂】的本质就是【刻有灵纹、使其活性化的、大自然的一部分】,理论上来说,只要将一部分自然之力圈起来,再仔细刻上【灵纹】的话,是可以完全复制出一个灵魂来的。 但这个复制出来的灵魂完全没有自主意识,需要与【生机】相结合才能变得完整,【生机】是连接灵魂与身体、自然之间的必要纽带,没有了【生机】,就算制作出了作为动力的【灵魂】与作为容器的【身体】,也是两个完全没有自主意识的存在,就像空壳一样。 说得简单点,【灵魂】就是汽油,【身体】就是【汽车】,而【生机】就是【驾驶员】,没有了驾驶员,再好的车、再多的油,车子也是不会动的。 制造【灵魂】同样是【禁术】,无论是【生灵】还是【死灵】,其灵体部分都是由大自然生成的,强行制造是在逆天而行,有违【天道】的行为。 不过事到如今,触犯了各种禁忌的两人已经停不下来了——她们都想知道【大灾炎】与三界之间究竟怎样才能产生联系。钟秋是个特例,司马钰也是个特例,只要破解了这一点,或许就能搞清楚【大灾炎】的本质。 可两人准备了很久的研究最终还是失败了——灵魂没有问题,身体也没有问题,两者结合在一起的时候,除了【生机】部分之外,完全和司马钰本人一模一样,可就算如此也没能逃过【大灾炎】的吞噬。 对于这个问题,两人想了很久,也重复模拟了许多次,结果最终都是一样的——纸人和刻有【灵纹】的灵魂皆被【大灾炎】吞掉,一点转机都没有。 就在两人打算改变方向再实验一次的时候,司马钰来了——在她与钟秋对话的时候,柳垂莲偷偷观察了一下她的【灵魂】——虽然看不见【灵纹】,但她能看到司马钰的【妖气】——在那团汹涌澎湃的【妖气】外面,笼罩着一层细密的黑色的【网】,【网】做得十分精密,每一处都时刻与【妖气】保持着相等的距离,每当【妖气】想要逃窜出去的时候,【网】就会将那部分妖气吸收,再从所有的部分重新将那部分【妖气】返还回去。既不会折损【妖气】总量,又不会让【妖气】变得失控。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柳垂莲还是不得不佩服钟秋对【大灾炎】操纵的精密程度——严格来说,柳垂莲也可以制作出差不多效果的【术】,只不过这个【术】需要大量其它类型的【术】重叠在一起,其复杂程度难以想象,如果是她来编织这张【网】。至少也需要百年以上的时间才能完成。 而钟秋,只用了数秒的时间,便将这张【网】编织成功——虽然有着【大灾炎】的帮助,但其在操纵精细法术上的天赋,确实无人能出其右。 按道理来说,【大灾炎】编织成的【网】在接触司马钰身体的时候就会完全将其吞噬,抹掉她的【生机】,让她成为一具只懂得听从主人命令的空壳——这一点是钟秋告诉她的,【大灾炎】最可怕的地方也正是在此。让所有的攻击都对她无效只是【大灾炎】最基本的用法而已,【吞噬】这种行为严格来说,根本就算不上【进攻】,只能说是它的【特质】。而真正能用作【进攻】这部分的,则是被操纵的这些【奴仆】们—— 比如,被【大灾炎】吞噬过的、上一任【仙王】和【酆都大帝】,以及无数上古的英雄、【大妖】、【鬼仙】、甚至是某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灵兽】—— 在两千四百年前的那场战争中,钟秋并没有使用这种力量,只是单凭【大灾炎】最基础的【特质】就将三界逼得走投无路。如果当时的【鬼魔灵】真的想要征服三界的话,恐怕早就没【七圣】什么事了。 可以说,依靠着【大灾炎】,钟秋一人便是一支所向无敌的军队,只要打开【大灾炎】的大门、释放出那些【奴仆】们,柳垂莲真的不敢想象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场景。 好在钟秋这个女魔头本性尚且不坏,她只是想要报仇而已,目标明确,虽然不知道最后是否成功报仇了,但好歹三界最后是保下来了。 ——吃饭的时候,柳垂莲一直在想着这件事,她发现自己越是和这个女魔头接触,就越是好奇当年发生的事——她今年才三十岁,根本不可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看来以后有机会的话,要问一问这个女魔头了——抛开【鬼魔灵】这个名号,感觉这个女魔头还是很好相处的,应该能说出当年的一些事情。 第223章 秦月的决心 吃过晚饭,柳垂莲知道这项研究大概要搁置了——因为饭后,司马钰说了下一个灵魂残片的消息。 女魔头肯定是要跟去的,自己又不能离开这屋子太久——说到底,她也是【侍仙阁驻千柳镇分阁】的总负责人,长时间不在的话,还不知道要被扣多少工资。就像上次去【修罗村】、以及去【柳仙市】查【百鬼众】的黑火事件一样,那两次她就被扣了整整一个月的工资,以及去年全部的年终奖。 作为分阁的总负责人(虽然只有她一个人),柳垂莲的年薪还是很多的,至少比许多大公司的高管还多。但再多的钱也架不住她花——别人的衣柜里、碗橱里、架子上放得都是衣服、碗筷和各种生活用品,但柳垂莲可不一样——她的衣柜里放得是伏特加,碗橱里塞满了威士忌,架子上摆满了各种红酒。除了这三个地方,还有卧室对面那间屋子里摆满的、装满了各种度数白酒的酒桶,以及两个大冰箱冷藏室里塞满的各种牌子的啤酒。 ——她是个酒鬼,纯酒鬼,一天不喝酒就活不下去的那种。但这些酒可不是的,都得掏钱买。【侍仙阁】可不会用酒来当福利,买下来这些酒,花得可都是柳垂莲自己的工资。 所以她根本就存不下钱。 存得全都是酒。 扣掉的那一个月工资和全部的年终奖已经给她造成了沉重的打击,这意味着下一年,这些放酒的地方会空出很大一块来——这对她来说是绝对无法忍受的。因为如果这些藏酒的地方全都塞满的话,刚好是她一年的酒量。 这意味着,今年她将会有一段时间减少、甚至没法喝酒了。 她甚至已经想着去骆青那里打工了——不要工资,供酒喝就行。 所以她是绝对不可能跟着司马钰出门的,酒,就是她的生命之水。 而女魔头是一定会跟着去的,这点毋庸置疑,至于穆小雅还会不会安排别的人手,那就不是她能考虑的了。 只是令柳垂莲有些意外的是,秦月这次不打算跟着去——自从上次和云若水对练过后,她深刻感觉到了自身的不足之处,打算利用寒假剩余的这段时间狠狠锻炼一下自己。在司马钰说出下一块【灵魂残片】下落的第二天,秦月就来找了自己。 “……你想去【侍仙阁】本部?”面对着秦月的问题,柳垂莲皱了皱眉,“去那干什么,那里不适合你的,除了一群思想顽固的老家伙教得那些公式一般的法术之外,你是什么都学不到的。” “我不是要去学法术。”秦月摇了摇头,“师父您教的那些就是最适合我的,而且我认为那也是最正确的。” “那你是要去……” “……我想加入【除魔部】。”秦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除魔部】是【侍仙阁】管理下的一个特殊部门,其存在意义便是对付肆虐【人界】的一些【邪修】、【恶鬼】和【孽妖】,甚至还有【邪仙】。在和对方无法用道理进行沟通的时候,就是【除魔部】动手的时候。【除魔部】主要负责的就是将扰乱【人界】的那批人捉拿归案,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会对其当场格杀。 柳垂莲听完了秦月的意思之后思考了很久——说实话,这个决定对她来说有好有坏。 好的地方在于,【除魔部】经常会发生战斗行为,自己就算教给她再多,也只是一些理论上的东西,想要真正提升她的实力,还是要从实战出发的。加入【除魔部】会让她有更多的实战机会,对她的个人实力增长十分有帮助。 但相对地,【除魔部】的伤亡率高得吓人,除了几个实力出众的之外,有着整整两百人编织的【除魔部】几乎每年都会重换一批人。秦月出身【修罗村】,作为同样为了【主人】服务的【使徒】部门,柳垂莲对【修罗村】还是有不少了解的。那里是专门对付一些寻常手段不好打发的普通人,在普通人面前,【修罗村】绝对是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 但【除魔部】面对的,可都是一些妖魔鬼怪。遇上别的还好,万一遇上了【邪仙】,那可就有大麻烦了。 柳垂莲自己就以【法术顾问】的身份参加过一次讨伐【邪仙】的行动,那次行动中,【除魔部】全员出动——沾上一个【仙】字,实力可都是很恐怖的,必须要万分小心地应对。 那次战斗,两百人的【除魔部】成员、外加五十人的特殊支援【修士】以死亡两百一十五人、重伤致残三十二人的惨痛代价收场,近乎全军覆没——而得到的结果却只是对方【重伤逃离】。柳垂莲自己侥幸活了下来,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第一次见了如此多伤亡的她开始用酒来麻醉自己。 ——不然的话,在那次行动之后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她都不敢上床睡觉。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当年的那个【邪仙】屠杀【除魔部】成员的惨烈景象。 她的未婚夫也死于那次行动,两人本来都已经确定了结婚日期的,连宾客都已经宴请好了。只等行动结束之后,立刻回订好的酒店举行婚礼。 可到了最后,婚礼上却只有她一个人出现而已。 她不知道那天自己是如何从婚礼现场离开的,直到第一口酒下肚之后,她的精神状况才变得稍微稳定了一些。 ——在那之前,柳垂莲为了保持头脑清醒、施法时的精确控制,是从来不碰酒的。 再后来就是她整日酗酒,再加上原本一些顽固派的【修士】看不惯她的天赋和对法术方面完全不遵循传统的思维方式,不得已,荀胧才将她派到了【千柳镇】这个偏僻的地方。 也算是对她的一种保护。毕竟在那次行动中,她失去得太多了。 “……你确定要加入【除魔部】?”说实话,柳垂莲真想拒绝秦月,她太年轻了,那种地方不是现在的她能去的。 “我要保护小钰,但现在的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无论是和云若水的对练,还是【望海崖】发生的事情,都让她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确实,【修罗战舞】对凡人来说威力无穷,但对这些妖魔邪祟来说,甚至连伤害到对方都要看运气,还得赌对方是否会大意。 在【望海崖】的那次,除了后来面对【通幽鬼】之外,之前与那个女鬼的战斗中,如果不是【燕尾盾牌】及时出来替自己挡下那些黑火,恐怕当时自己就已经死了。 她需要磨炼,【修罗村】那种实战形式的磨炼,而不是墨守成规、使用着现有的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去战斗。 那对自己和小钰来说,都是很危险的。 “我现在……还没有资格保护她,所以我必须变得强大起来,比任何人都要强。” “我要成为……【七圣】。” 是的,只有【七圣】这样的实力,才有资格保着她的小钰一路坦途。在秦月的概念中,【七圣】已经是三界中的至高存在了。 “……好一个【七圣】。”柳垂莲轻轻叹了口气,看对方的眼睛,她就知道自己肯定劝不动这丫头了,“丑话说在前头,我倒是能给你写封推荐信,荀老爷子还是会采纳我的建议的。但那里的形势可不是一般的严峻,先不说那里的平均实力,就算是我去,也不敢保证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如果你出了什么事的话……我不好和小钰交代。” 她知道这丫头和司马钰的关系,只能以此作为最后的手段劝她一下了。 “可如果不能保护她,我就无法再待在她身边了。”秦月垂下了眼睛,“她的身边不是【大妖】就是【徵灵】,就算现在我们能在一起,将来也总会因为接触的世界不同而渐渐疏远……我不想变成那个样子。” “年纪不大,考虑得倒还挺多的……”柳垂莲没办法了,虽然秦月只有十八岁,但她感觉眼前这丫头不是一般的成熟,许多事情都会考虑得很远——这就是从【修罗村】出来的人的处世原则么?“……好,我答应你,不过相对地,你也要答应我的要求。” “无论现场发生什么事,部长让你做什么,你就必须要做什么,永远也不准擅自行动——那里不是你逞英雄的地方,也不是【修罗村】的毕业考试,部长的安排就是让尽可能多的人从任务中生存下来,她说的话就是绝对的权威,不容违抗。如果我听说你在某次行动中擅自做了一些命令之外的事情的话,我会第一时间让她把你开除。” “虽然我离开了本部,但在那边还是有一些关系的,部长就是我的老友,所以别怀疑我的话。” “我明白了……”秦月轻轻点了点头,她也知道师父是为了自己好,但她必须变得强大起来,这样才有资格与她的小钰并肩而行。 她没有选择了。 第224章 阴暗的住户 正月十六—— 虽然古话说【正月里来都是年】,但实际上过了正月十五,气氛就变得寡淡了许多。 司马钰也是决定这几天出门的,穆小雅原本想让沈诚和花沐晨俩人继续跟着,但花沐晨被灼伤的灵魂还没完全养好,沈诚也因为被黄婆婆叫走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得已只能另挑人选。 ——一定要有人跟着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司马钰直面危险。虽然身边有个钟秋,但她再强也只有一个人,有时候很难面面俱到。万一像上次一样,司马钰被各种障眼法给骗走,又或者对方使了别的什么计谋的话,仅凭钟秋一人可能无法完全照顾到。 但最近邻居们大多都出去工作了,想要找个清闲的、合适的人有些困难。就在穆小雅不知道去拜托谁的时候,刚巧看到了买了一大兜子菜回来的庄雯。 ——现在是寒假期间,而且是年关,【柳仙大学土木工程学院】女生宿舍全部学生都回家了。距离开学还有段时间,因此也不需要宿管在,只要偶尔去巡视一下、检查一下学校内部的锁什么的是否安全就可以了。 庄雯就是宿舍管理员,这段时间正是她最清闲的时候,只要每天早晚去检查一遍就可以了——学院的安保还是很完善的,而且出入口只有一个,说实话她检查不检查也不那么重要。 “缺人手?要不然……我跟着去?”见穆小雅坐在院子里苦恼,庄雯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她平时一直都是这样的——整个【万妖楼】中就数她的性格最好,平时就是个很温暖、很柔软、很稳重的人,甚至连说话都没有大声过。 “那太好了!”穆小雅正不知道安排谁,见她主动提出来,赶紧一把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并将一张银行卡塞到了庄雯的手中,“小雯姐,那小钰就拜托你了!” ——庄雯只是来【九岭山】寻求庇护的,并非是穆小雅同门,再加上她的年纪确实要更大一些,单论年龄和辈分的话,骆青也得叫她一声【姑奶奶】的。 所以穆小雅叫对方【小雯姐】并不为过——反正也不是亲戚,怎么礼貌怎么叫呗,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被叫得年轻一些的。 【万妖楼】里的众妖鬼们也是这样叫她的,毕竟除了一个常年不出门的、看上去就很阴沉、很丧气的家伙之外,庄雯的年龄算是最大的了。再加上她邻家大姐一般的柔软性格,所有人都很尊重她。 “钟小姐也去么?”庄雯将一兜子菜放在院里的石桌上,“要是她去的话,我就不叫诗姐一起了,不然我自己怕会照顾不过来。” “她当然会去,不过你要是想带着诗姐一起出门玩玩的话也行,就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 穆小雅当然知道庄雯口中的【诗姐】是谁——她是352室的住户,和小钰一样有着罕见的复姓【宇文】。平时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人,只有每年七月十五的时候才会偶尔出来一次,而且还不是每年都是。就算出来了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只是默默出门不知道干什么去。 晚上出门,凌晨回来——宇文诗的作息时间倒是真的和【鬼】一样,从来都没见她白天出门过。 因为她平时就和其他邻居们没有交流,再加上她住的352室是【万妖楼】的最角落,平时也没什么人去拜访,整个楼里据说只有庄雯进过她的房间。在以阿芙为首的一群好奇宝宝的追问下,她才勉强透露一些那间屋子的事。 宇文诗并不在乎她将屋子里面看到的东西说出去的,只是庄雯自己觉得说出去可能有些不太礼貌——毕竟那间屋子根本就不像一个家。 屋子里满墙都贴着各种各样的【符】和【咒】,似乎在封印着什么东西一样。而且那些符咒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批,因为屋内十分潮湿,隔一段时间符纸就会潮湿腐败、变得用不了了。 关于那间屋子,庄雯只透露了这么一点,再说就真的不礼貌了。不过这些信息已经足够那几个爱八卦的【妖】和【鬼】们聊很久了——【万妖楼】是被施加了法术的,本身就有压制住户们的【妖气】和【鬼气】的作用,不然一群【大妖】和【徵灵】住在楼里,周围还住不住人了。 大楼的封印是哈雷先生亲自加的,虽然哈雷先生打架是真的不行,但对【封印术】一类的法术还是很有研究的——当年封印【鬼魔灵】的【大封印术】,其基础架构就是哈雷先生搭建的。按理说楼里的住户不必担心自己的【妖气】和【鬼气】会泄漏出去,也不需要再用额外的手段去压制。 但352室似乎有些不同,宇文诗似乎在怕着什么一样,满屋子的符咒都是和压制【鬼气】有关的。 其实阿芙她们也只是好奇而已,真的要让她们进去,她们还真不愿意。虽然隔着几道墙,也有着【封印】的作用,可她们还是偶尔会从352室的方向感觉到一丝阴冷——那种阴冷令她们很不舒服,虽然不至于到麻烦的程度,但别的住户还是下意识地会离那间角落里的屋子远一些。 “那……我先去问问她?”庄雯是楼里唯一一个愿意接近那里的人,或许是因为她的本体也是蛇类,按现代物种的区分,应该算是【蟒】一类的,本身就很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所以才会平静地出入那间屋子。 “行,那我先去帮小钰准备一些东西,明天就出门,那张卡里的钱随便花,不够了我再往里面打钱。”穆小雅没表现出什么,虽然她不喜欢阴冷潮湿的环境,但作为【楼管】,她必须一碗水端平,对所有住户都一视同仁。 当年师父能让宇文诗住进来一定有他的道理,既然已经住进来了,那就是【万妖楼】的邻居,不可以有任何偏见的。 庄雯应了一声就进了三单元,来到五楼以后,她看着表面凝结了一层冰冷水珠的生锈铁门,抬手按下了门铃。 ——这个门铃经常会坏,因为门内的环境太潮湿了。不过屋主人似乎经常在维护,所以仍旧可以使用。 在庄雯按下门铃的下一秒,大门的锁簧忽然响了一下,紧接着生锈的门轴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大门慢慢地打开了。 屋内没有开灯,五层厚厚的隔光窗帘彻底遮断了上午的阳光,一阵阴冷的寒气从屋内慢慢涌出,好像有人在里面使用干冰一样。庄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直接走了进去,还顺手将大门给带上了。 大门的内侧和周围的墙壁、窗帘、天花板、地板一样,贴着大量的符纸,几乎遮住了原本的样貌。而且看上去那些符纸好像还是最近两天刚换过的——庄雯知道,这里的符纸每隔七天就要全换一次的,不然就会受潮脱落,烂成一堆纸糊。 “诗姐?你在卧室么?”庄雯四处看了看——其实在如此漆黑的环境中,她是看不见东西的,只是在感知屋内的热量。只要找到温度最低的地方,宇文诗肯定就在那里。 “嗯……”一个缥缈的声音传来,好像距离很远一样。不过庄雯知道,宇文诗其实就在附近,那声回应并非是物理学方面的【空气的震动】,而是类似于灵魂间的直接对话。 她不是【听】到的,而是那个【声音】,直接入侵了她的【灵魂】。 听到对方有了回应,庄雯这才脱掉了鞋袜,光着脚走了进去——地板一层都是水珠,穿袜子必然会湿透,穿鞋又怕踩烂了刚刚铺设没多久的符纸,所以她以往在进来的时候一般都是光着脚的。 屋子里很空旷,她根本不怕会撞到什么——原来屋子里还是有些家具的,但那些家具无一不是腐烂发霉的下场,到最后索性全都扔掉,除了墙壁和特殊材料防水的地板之外,屋子里是什么都没有的。 “诗姐,我最近要出一趟门。”庄雯已经习惯这里的环境了,说实话她还是挺愿意往这间屋子里跑的,因为她原本生活的地方是一片雨林,潮湿的环境和这里十分相似——她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家也搞成这样,毕竟还是有不少邻居经常去她家蹭饭的,怎么说也得收拾得差不多一些。 “嗯……”缥缈的声音再次给出了回应,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我在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门一趟?”庄雯感觉到了整个屋子最阴冷的那个点,站在了距离其大概三步远的位置——她知道,宇文诗肯定是在画符,毕竟铺设屋子里这么多的符纸,需要时刻不停地补充才行。 再往前,可能会踩到什么。 对方没有给出回应,显然是没想到庄雯会邀请她出去。宇文诗似乎是在思考——能思考就说明她还是想要出去的,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没办法出去而已。 就在这一片如死一般的沉默中,忽然,门铃响了起来。 第225章 真正的【鬼屋】 在门铃响起的时候,庄雯显然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除了自己之外,还有别人愿意按下门铃。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大门再次传来了刺耳的摩擦声。 门开了。 “是新来的那丫头……”宇文诗知道外面是谁来了,“……你是想让我……和你们一起出去么?” “是的,”庄雯点了点头,“上次来的时候,和你说过了【百鬼众】的事情,那些【恶鬼】的目标就是小钰丫头,所以……” “你是想让我和你……一起去保护她?” “算是原因之一,不过更主要的是……诗姐,你真的不想出门走走么?” “想,只是你知道的,我的情况有点……” “放心,这一次还有一个人跟着,她会有办法帮你隐藏一下的。” “……帮我隐藏?”宇文诗的声音明显愣了一下,“她比哈老爷子……还懂得这方面的法术?” 宇文诗不是不想出去,可以的话,她也想出门走走,至少在前阵子过年的时候,和邻居们一起开心地度过。但她的【实际情况】,实在是不允许。 “这个……我也不知道她的身份,但听小雅说,她在【鬼术】方面的造诣很高,应该会有办法的。” 听到这,屋里阴冷的感觉顿时更沉重了一些——显然宇文诗心动了。就在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略带颤抖的、弱弱的声音—— “有、有人么……?” —————————————————— 穆小雅在帮司马钰收拾东西的时候,提到了庄雯去找352室的住户了。司马钰顿时就来了兴趣——楼里的众妖鬼她也差不多都见过了,唯独没见过352室的住户。 从外面看去,那间屋子无论是阳台还是侧面的窗户,常年都被厚厚的窗帘遮挡,不像隔壁的几家阳台,有时还会晾出一些衣服之类的。有那么一段时间,司马钰甚至觉得那间屋子是空的——或者有人住,但不会经常回来住的那种。 直到刚才,她才知道那里一直都住着【人】。 于是,她就想去打一声招呼——司马钰不傻,知道穆姐所说的【陪她一起出去玩】只是个借口而已,实际上是在安排人手保护她。既然是保护自己的人,那自己先去打声招呼是很有必要、且很有礼貌的。毕竟她是第一次接触352室的住户,别的邻居都对她很好,她也想给这个陌生的邻居一个好印象。 “……也行,不过……最好记得穿多一点,上次给你买的那件最厚的羽绒服记得穿上。”穆小雅知道这孩子的想法,她没有阻止,只是提醒这傻丫头注意保暖。 ——因为那里的环境,可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司马钰还是穿上了那件羽绒服。直到她拎着礼物来到352室门口的时候,才知道穆姐为啥要让她【多穿点】—— 在现代的供暖技术提升了以后,整个楼里都铺设着地暖,外面也都包裹了一层保温板,所以楼里还是很暖和的。但站在这扇门前,司马钰却有种回到了前阵子三九天的时候——不,比那还冷的感觉。 而且这种【寒冷】不止是皮肤感觉到的,而是更像直接入侵了她的灵魂一样,让她从内而外的感觉到刺骨。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那就没有回头的道理。况且这栋楼里的住户都没有什么坏家伙的,不然骆先生、穆姐和哈雷先生肯定不会容许对方住下来。 想着,她抬起手想要敲门,却发现无从下手——门上全都是潮湿的铁锈,她可没有众妖鬼那般的铜皮铁骨,万一再来个破伤风,还得去打针、耽误出门的时间。 直到她看到了角落里的门铃按钮——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还能不能用,但姑且试一下。而且看按钮上面的水渍似乎有被动过的痕迹,估计先来的小雯姐已经按过了。 按下了门铃,司马钰本想静静地等待回应,没想到不到一秒钟,门锁就弹了一下,紧接着门就开了——说实话,真的把她吓了一跳。如此快速的开门,要不然就是自动门,按下门铃自动打开的那种,要不然就是…… ……一直有人等在门后,在她按下门铃的一瞬间就打开了门锁。 而看眼前满是铁锈的破门,明显不可能是自动的。 ——谁在门内一直等着他?小雯姐?屋主?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门开了一条缝,阴冷的气息顿时涌了出来,甚至比外面的冬日更加寒冷。而且尽管是上午,屋内仍旧是一片漆黑,只有门缝透进去的一束光。借着这束光,司马钰看清了屋内地面的样子—— 各种各样写在黄纸上的符咒,贴满了视野所及的每一处——这一刻,司马钰脑中闪过了无数个曾经在电视、手机上看过的恐怖片。 严格来说,她现在已经不怕【鬼】了,毕竟这半年来,自己见过的【鬼】比电影电视剧中那些赝品还多。但现在对她来说,恐怖片真正吓人的地方并不是那些【鬼】,而是周围的气氛——虽然现在没有那些诡异的音乐,但她已经自己脑补出来了。 用手指勾着门边,让门缝开得大了一些,司马钰用力吞了口口水,强忍着发抖的双腿,悄悄向里面探出了头——就在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她听到屋里不知道什么地方,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说话的声音很小,而且很缥缈,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又似乎只是平常的聊天。司马钰的腿抖得更厉害了——眼前的状况和自己看恐怖片时发生的事情简直一模一样。 说实话,要不是知道自己还身处【万妖楼】,她早就跑了。 “有、有人嘛……?”司马钰鼓起了这辈子全部的勇气,朝屋内小声问了一句——声音就跟蚊子似的,一点底气都没有,她自己都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清楚。 就在她问完之后,窃窃私语的声音忽然停了下来,这一刻,司马钰感觉眼前的这片黑暗中,似乎有谁在盯着自己一样,要不是里面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肯定立刻后退关门逃跑一气呵成,兔子来了都追不上她的那种。 “是小钰么?进来,在门口等着就行。” 随后便是一阵脚步声,听上去好像踩在水里一样——是小雯姐的声音,司马钰松了口气,顿时觉得刚刚的自己有些可笑。 可能人家的房间就是这样的风格的——毕竟这楼里除了小月之外就没有人类了,不能以自己的审美观点去评价别人家里的装修的。 ——花姐家里的墙上还贴着不少磨爪子的猫爪板呢!沈诚家里甚至连桌子都没有,他都是坐地上吃饭的。 大概这是适合屋主生活习惯的装修,司马钰不禁这样想着。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差点儿让她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那一点【人类】的灵魂吓得再次从身体里飞出去—— 当她踏进玄关的时候,身后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还没等她来得及回头查看,就见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昏暗的、惨白色的光源。光源上面出现了一张脸——那张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头发随意披散着,好像刚刚经历了剧烈的挣扎、生生甩成这样的;纷乱的头发后面,一双灰白色的眼睛朝着自己的方向——司马钰不知道那双眼睛在看向哪里,因为从自己的视角来看,对方的视线根本就没有焦距。 这张脸上唯一的颜色就是嘴唇——嘴唇是青紫色的,有点像人类窒息而死之后的那种颜色。两片嘴唇微微张开,伴随着一阵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缥缈的声音从中传了过来—— “请进……” —————————————————— 宇文诗本想过去打个招呼的,她知道司马钰是云若水的女儿,最近发生的事情,她都从庄雯的口中听说了。对于这个倒霉的傻丫头,说实话,宇文诗还是很同情的——不为别的,就因为过去司马钰说能看见妖怪之类的时候,周围的人全都联合起来排挤她、拿她当成一个玩笑来看。 这一点,宇文诗还是能共情的,毕竟曾经某一段时间的自己也曾试图融入到周围,却也因为一些原因被当成了【异类】。从那以后,她就不怎么和别人交流了。 庄雯算是一个例外——因为庄雯的性格实在是太柔软了,让她连拒绝都不忍心。 在得知司马钰过往的遭遇之后,宇文诗也不想拒绝她,况且自己这次有机会能出去,也是想和对方打好关系的。 可惜,她用错了方法。 如此具有冲击性的见面,让司马钰的心脏实在是有些承受不起。当宇文诗说出那句【请进】之后,对方没有了任何回应。 “……怎么还在这里,小钰,你可以进来说……” 庄雯走路的速度没有宇文诗快,因为对方是直接穿墙飘过去的。当她来到门口的时候,发现司马钰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右手扶着旁边的墙,左手拎着一盒蛋糕。 ——她就这样站着昏过去了。 “……我是不是……把她吓到了?”宇文诗扭头看了看庄雯,后者一脸苦笑—— 行,看来对于外人来说,这个屋子的冲击性,好像还是稍微大了一点…… 第226章 【鬼屋】的秘密 “冲击性大的,可不是这个屋子……”庄雯看着宇文诗点亮鬼火的位置,尴尬地笑了一下—— 这个环境,死鬼的外表再加上自下而上打来的、鬼火的微光,别说司马钰了,但凡是个人来就得吓一跳。 “要不然我还是别出去了……”“不,你跟着还是有好处的。”宇文诗话说一半,门外忽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她心头一惊——正常来说,只要有人进了这栋楼,她都是能感觉到的,因为她是这栋楼里的【鬼】中,唯一一个【羽灵】。 【鬼】中能达到【羽灵】级别的,除了【酆都大帝】夜疏雨,之外,就只有【十殿阎罗】和其他几个鬼了,加一起还不到二十个。她的【鬼气】十分浓郁,甚至到了必须要用【符】来压制的程度,这满屋子的符纸就是用来控制她的【鬼气】不会泄漏出去的。为了消耗她过多的【鬼气】,她做了很多事情,其中一种就是将【鬼气】以【丝】的方式渗透到【万妖楼】的每一处,还不能被别的住户察觉。 ——这种做法需要对【鬼气】控制得十分精细,消耗也十分巨大,哈雷先生甚至为了她更改了【万妖楼】的封印,让她的【鬼气】来为整座封印供能。 所以【万妖楼】的院子和楼道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理论上应该是这样的,可直到刚刚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她却没有感知到任何人的接近。 甚至连对方到她家门口了都没发现。 “【羽灵】……真是少见。”钟秋从楼梯拐角慢慢现身——她从司马钰刚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因为【白羽圣石】和【大灾炎】的关系,无论司马钰去哪,钟秋都时刻掌握着对方的位置。她在来【万妖楼】的那天就已经感觉到了352室的异常—— 钟秋知道,这个房间里住着一只强大的【鬼】,单论【鬼气】的话,几乎都快比得上在【鬼界】当皇帝的那丫头了。尽管从柳垂莲那里听说,这栋楼里的住户都是挺不错的,但为防万一,她还是在司马钰来到352门口的时候,悄悄跟了过来。 【鬼气】虽然浓郁,但对钟秋来说还不算什么。与之相对的,宇文诗却如临大敌——一个能无视【封印】和她的【鬼气】感知的人忽然出现,这代表着对方在感知方面的实力不仅远超自己,甚至还在哈雷先生之上。不仅如此,自己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到来。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宇文诗刚想发作,庄雯赶紧将她拦了下来—— “诗姐,没事的,她是【分阁】那边的,哈雷先生已经同意她住下来了。” 听到哈雷先生同意了,宇文诗这才安静了下来,但仍旧警惕地看着钟秋。 “你跟着出来,还是有好处的。”钟秋全程都没有任何想要动手的意思,除了云若水之外,这座【万妖楼】中还没有值得她正视的存在——在她的眼中,能对现在只有七分之一实力的自己造成威胁的,就只有云若水一个。 剩下的除了骆青之外,不需要设任何防备——说实话,骆青对她的威胁并不大的。 “除了对我的好处之外,对你自己也有好处,比如……我可以将你从这些乱七八糟的【符】中解脱出来。”钟秋走到门口,看了看满屋子的符纸,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这些【符】乱七八糟的,源自哪里的都有,有一些甚至还是街边的那种三流【修士】画的,有没有作用先不提,就那点吸收【鬼气】的量,简直不值一提。 ——看来这屋里的【鬼】为了控制【鬼气】,已经到了饥不择食的地步了。 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钟秋掏出了黄纸和笔——平时钟秋一直避讳使用【大灾炎】,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感觉【大灾炎】是一个很方便的东西。这玩意儿啥都能吃,还能原封不动地吐出来。若是活物被它吞掉,就会被抹去【生机】变成傀儡一般的奴仆,但如果吃下去的是死物就无所谓了—— 简直就是个无限量的仓库——反正钟秋至今也不知道【大灾炎】能吃掉多少东西,在人界生活的这段时间里,只要碰到心仪的东西就往里面塞。 根本塞不满的。 唯一让她感觉不便的,就是不能塞吃的——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要放进去吃的东西,必然是有进无出——她曾试着放过一盘菜进去,结果拿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个盘子,食物已经不知所踪。 钟秋对这种现象十分感兴趣——好,其实她就是在灰白梦境中关得太久了,对现代【人界】的一切都很好奇而已。 掏出了纸笔画了一张符,伸手递给了面前还在警戒她的宇文诗:“贴在身上,随便贴哪里都行。” 宇文诗看了看面前的符纸,又看了看庄雯——在后者点头了之后,她才将信将疑地接过了符纸。她仍旧不信任眼前这名美艳的女子——倒不是因为别的,一切【生灵】和【死灵】都会对比自己更强大的存在心怀一定程度的戒备,这是本能反应,钟秋也是理解的,所以并未往心里去。 直到宇文诗手指触碰到符纸的那一刻,周围阴冷的气息顿时减少了大半,她几乎能感觉到手中的这张符在疯狂地吸收自己无法控制的【鬼气】,而且好像无止境一样,自己散逸出多少【鬼气】,符纸就会吸收多少。 “这……这个……” “这个量……大概一张符纸能持续七天左右。”钟秋没有理会语无伦次的宇文诗,专心地观察着她手中的符纸和【鬼气】的走向,做出了一个大致的推断,“不过也有可能提前失效,毕竟……你的【鬼气】的量,好像比我想象得要大许多。” “这个多少钱!!!” 激动了半天的宇文诗终于把前半句磕磕巴巴的话说完整了,她兴奋地看着钟秋,眼中已经一点敌意都没有了:“我要这种符的制作方法!多少钱都行!你也是【鬼】?不如我们用【金寿】交易?我在【鬼界】的钱庄那边存了不少的!每年七月十五的时候我都会去存一笔!已经存好多年了!” ——哦,敢情这家伙往年的七月十五偷偷出门,是去【鬼市】那边存钱了啊。在一边听着的庄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心说这东西有什么好害羞的,平时出去存不行么? “方法嘛……肯定是不能给你的。”钟秋被忽然变得热情的宇文诗吓了一跳——她当然不可能将【符】的制作方法说出去,不然让这栋楼里的人知道自己可以用【大灾炎】做【符】,自己的身份肯定就暴露了。 除了小钰之外,现在知道她身份的就只有骆青、穆小雅、云若水和柳垂莲四人,连使用【血肉重生之咒】替自己制作身体的江铃都不知道,只告诉她需要一个什么样尺寸、什么样外表的身体而已。哈雷先生或许看出来什么了,但对方似乎在装傻,自己也不可能主动说破,再加上哈雷先生和骆青他们的关系,就权当他已经知道了。 至于剩下的妖,钟秋只是隐约记得其中几位和自己对抗过的,不过也记不太清了,只是感觉有几个【妖气】很熟悉而已,对方的外貌什么的早就忘了。 为了能待在小钰身边,隐藏一下身份还是很必要的。钟秋不在乎隐姓埋名,她现在只在乎小钰。 “因为这是我家的秘传之法,不能告诉外人的,不过我可以给你制作一批当作报酬,只要你能附身在这丫头身上,跟着她一起出门就行了。”说着,钟秋轻轻拍了拍一直都很安静的司马钰的肩膀,没想到后者的身体晃了晃,竟然直挺挺地倒向了后面—— 钟秋赶紧抱住她,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慌,直到她发现司马钰只是昏迷过去了,才稍稍放下心来。 “……她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 “……我刚刚邀请她进来的时候。”宇文诗的视线尴尬地飘向了别处,“好像我的形象……对她来说冲击性有些大……” “啊哈哈……我这就带诗姐回家收拾收拾……”庄雯也尴尬地笑了笑——她知道宇文诗不是自己要变成这个样子的,只是她这屋里的【鬼气】实在是太重了,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现在的形象。而且无论怎么打扮,最后都会被【鬼气】弄得乱七八糟,后来索性也就不管了。 宇文诗不想出门,自己的形象也是原因之一——眼前的司马钰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就她现在的状态,出门走一圈,不知道要吓昏多少人。 “……那我先带她回去,后续的【符】等明天出发前再给你,不是不信任你,我得画好一阵子,而且还有别的事要做……”钟秋将司马钰横着抱起来,又把这倒霉丫头手中拎着的蛋糕递了出去,“这个是给你的?你现在的状态能吃么?还是我回去之后给你供起来?” “谢谢……我自己会供起来的……”宇文诗指了指身后的一个小供桌——这是屋子里唯一一个【家具】,上面有一个小香炉,香炉后面是她自己的牌位。 ——【鬼】吃东西就是这样的,如果没有制作身体的话,灵体无法直接吃什么,需要以【上供】的方式才能吃到。 虽然有些不方便,但这是【鬼】在灵体状态唯一能品尝到食物味道的方法了。 第227章 除魔部 在司马钰来352室之前,秦月就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了,刚刚司马钰在出门之前一直在忙活的,就是帮挚友收拾行李。 “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尤其是一日三餐,千万不能落下。”秦月担心地看着挚友——如果放在以前也就算了,但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她已经对小钰的倒霉程度有了一个更加深刻的认识。 平时走路掉坑里、踩到烂水果、打工送酒时小电驴莫名其妙的故障这些小倒霉也就算了,之前的也都暂且不论,就以最近发生的事来看—— 【鬼界】旅行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被一群【恶鬼】盯上,赶上了【鬼气爆发事件】; 【修罗村】妖气失控,变成了一条苍白色的大蚺,之前还莫名其妙地挨了众位长老的一顿揍; 【青鸾山】时睡睡觉就中了毒,一觉睡了一星期不说,后来还帮着人家盖房子; 【望海崖】更过分,逛逛夜市都能被拐走,还差点儿做了不知道什么的【祭品】—— 总而言之,她现在是十分担心挚友的安全,并毫不怀疑以她的倒霉程度,这次出门保不准还会发生什么事。 可能就连她念叨了许多年的【马克思先生】都保不下来她。 有些时候,【唯物主义】是解决不了许多问题的。毕竟她们已经踏入了一个有着【妖】、【鬼】、【仙】这些平时只存在于小说、电影和电视剧中的怪异之物的世界,早就不能用一般的【唯物主义】来解释了。 “你也一样,在外面多吃点,别老省吃俭用的,现在你不是不打算出国了么,攒那么多钱干嘛,该吃吃、该喝喝,尤其是【进修学习】这种事,最耗脑子了。”司马钰一边往秦月的行李箱里塞着零食一边嘱咐道,“还有,你的身体素质好,需要比较高的热量,再累也要记得吃饭,嗯?” 是的,秦月是以【法术进修学习】的理由出门的,她不想让挚友知道自己要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然的话,这个傻丫头一定会阻止自己的,或者直接跟自己过去。 而且不止是小钰,她对穆小雅她们也是这样说的,整个【万妖楼】知道她要去【侍仙阁除魔部】的,就只有柳垂莲一个。 秦月想要变强,但不想拖累小钰和邻居们。 “行行行,你可别塞零食了,我很快就到了,路程没多少时间的。”眼看着零食的数量已经快让旅行箱的盖子都扣不上了,秦月赶紧出声阻止。 “行,那就这些了,不够就给我打电话,我再给你寄一些过去。”也是看实在塞不下了,司马钰这才作罢,悻悻地将剩下的零食堆在了一边,这些都是她头天晚上去商店街的超市买来的。 之后又互相嘱咐了一些事,直到穆小雅过来说了庄雯她们也要一起去之后,司马钰起身去打招呼,准备一会回来替秦月送行——没想到被吓昏了过去,一直睡到了下午才醒来。 秦月在司马钰离开的时候就走了,【侍仙阁】那边的车已经到了,她不得不立刻离开。 来到机场上了飞机,飞了三个小时,又转坐了当地的【侍仙阁】专车,折腾了整整大半天才到达目的地。【除魔部】并非在【侍仙阁】本部那里,而是在隔壁的镇子附近的深山里。柳垂莲已经将推荐信写好了,她来到【除魔部】的大院之后,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门卫核实了一下就放她进去了。 【除魔部】的院子很大,内部还有操场、篮球场和室内体育场之类的设施。在这些设施的周围有三座楼,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不过从入口处的地标牌子上,秦月大致了解了这些楼的用处。 最北边的大楼是宿舍,西边的楼是一座办公楼,东边的是一座仓库——总体来说,从外表看上去也没什么特殊的,有点像她们【土木工程学院】的布局。 回忆了一下柳垂莲和她说过的流程,秦月拎着旅行箱去了西侧的办公楼,她还要先登记一下。可当她进入办公楼大门的时候,发现里面的结构及其独特—— 楼内并没有楼梯,进去之后是一座巨大的天井,二层往上的部分有些护栏的位置是断开的,还有一段凸出去的台子——联想到【除魔部】这个名字,秦月心中一下子就明白了。 估计这里的人都会法术,上下楼都是用飞的,所以才没有楼梯的。 秦月还不会类似【浮空术】这类辅助型的法术,她从柳垂莲那里学到的全都是一些进攻型法术。不过这丝毫难不倒她——每层楼的距离大概两米五到三米左右,以她自小习武的身体素质和175的身高,想要跳上去轻而易举。 ——哦,轻功什么的都是瞎扯淡,那玩意儿是不存在的,所谓的轻功,也只是比平常人跳得高一些而已。 将旅行箱中自己的证件拿出来放在怀里,秦月深吸了一口气,纵身用力一跳,很容易就抓到了二层凸出来的平台边缘,紧接着腰腹一用力,整个人便轻盈地翻了上去。 接下来的如法炮制,一直翻到了九楼才停下。还好她平时一直没松懈练习武术,区区九层的高度,也就让她出点汗而已。 连呼吸都没乱。 毕竟比起【修罗村】那边的高强度训练和足以致残致死的【毕业考试】,这点高度真的不算什么的。唯一让她有些尴尬的,就是偶尔会经过的、好像工作人员一样的人在看到她的时候,用得都是诧异的目光——想来也是,在这种用法术上下飞的地方,自己纯靠体力爬上去的,应该也算是奇葩了。 在九层绕了大半圈才找到办公室的入口,看着【部长室】三个大字,秦月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地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秦月这才转动了门把手进了办公室。 “您好,我是……”“秦月是,坐,我已经知道了。”部长坐在不远处的办公桌后,似乎在写着什么文件,连头都没抬。 秦月默默地走了过去,对方示意她坐下之后,便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地写着什么东西。秦月也没打扰对方,而是借此机会打量了一下对方和这间办公室。 屋子很平常,和【土木工程学院】的院长室差不多,比起办公室,更吸引她的是对面的这个女人。她的左眼闭着,只有右眼是睁开的——不为别的,部长的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伤疤从左侧额头开始一直到和鼻尖平齐的位置,经过了她的左眼。 ——大概是以前作战时留下的伤。 除此之外,秦月觉得对面坐着的人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性,她烫着卷发,身上的衣服也穿得很休闲,除了说话时带着严肃的感觉之外,一点也不像【部长】这种职位的。她的脸也很漂亮,并非是那种风华绝代的感觉,但却很耐看,属于越看越觉得顺眼的那种。如果没有左脸上的那道伤疤的话,应该也是一个美人。 除了脸,秦月还观察了一下对方的手——这是她看人的习惯,绝大多数情况下,只要看到对方的手,就知道对方是不是习武的。部长显然不是这种人,她的骨节很小,修长的手指上没有任何老茧,不像是使用拳头、或者使用过某种兵器的,这说明对方是一个纯粹的【法修】。 【修士】分为【法修】、【武修】和【混修】三种,除了【混修】之外,另两种差别并不大,纯看个人修为的深浅。只有【混修】例外——一般来说,极少有人会走【混修】这条路。因为【混修】虽然两边都涉及一些,但两边都不突出,属于比较中庸那种类型的,想要有所成就也十分困难。所以绝大多数人都会专一地走【法修】或【武修】这两条路,【混修】在战斗这种场合下,一般都是以【支援者】的定位而存在,并不会被当成主要战力。 部长写了很久,期间还接了几个电话。秦月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一直到半个小时以后,部长终于放下了笔,在旁边的一摞文件中翻了翻,随后抽出了一张纸来。 “秦月,十八周岁,主修……【混修】?” 部长念到这里的时候皱了皱眉——她倒是从老友柳垂莲那里听说了今天会有个新人来报到,算是插班生了。其实原本她是不打算接收这种走关系进来的成员的,但因为推荐人是柳垂莲,这才决定先看看再说。 毕竟,她这个部门的人员更迭太快,离开的不是死了就是残了,就连自己【部长】这个位置,最长的一位也就待了一年左右——上一个【部长】已经殉职了,就仨月之前的事,她也是才接手三个月而已。 当她看到【混修】这两个字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将对方赶出去——她这里可不是什么和平的学校,每个人都是要上战场的。可转念一想,柳垂莲那个女人虽然从不循规蹈矩,但她教出来的人都是很优秀的。 所以她决定,先留这个丫头一段时间再说——【混修】有所成就的话,那是真的优秀,不然水平也就是吊车尾。从对方的年龄来看,很明显是后者。 “……算了,先跟我来,参加一场考试。”部长思考了几分钟,决定还是先测试一下再说。如果这个丫头达到了自己的标准,那就留下她,不然趁早赶她走,省得死在了这边,自己还得替她收尸。 秦月默默地跟在部长后面,出了办公室之后,秦月站在了凸出来的那部分平台的边缘——她能上来,自然也知道如何下去。可就在她刚要跳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部长急切的声音—— “哎哎哎你干嘛呢?!” “……下楼啊,你们【修士】不是都飞来飞去的么?” “这……”部长愣了一下,嘴角也跟着抽了抽,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难道刚刚这家伙是飞上来的?!“……你刚刚怎么上来的?” 秦月没说话,往后退了一步就跳了下去,部长吓了一跳,还以为她要自杀,急忙来到护栏旁边。随后就看到秦月轻而易举地跳到了楼下的平台上,然后一翻身又跳了回来。 “……楼内禁止使用法术和武术。”部长无语地叹了口气,心说莲妹子就没教过她这边的一些事么?“至于上下楼……这边有电梯。” 秦月是一脸尴尬地跟着部长进了电梯的——和别的大楼不同,这座办公楼的电梯是挂在外面的,有些像观光电梯一样,并非是安装在楼内的。 想想自己跳上来时看向她的那些奇怪的视线,秦月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人丢的,大发了。 第228章 【卓风影】 除了宿舍和办公楼之外,第三座楼是培训中心。 或者说得简单一点,这里是教学楼——除了能在这里向精通各种法术的教官学习讨教之外,还可以利用楼中庞大的藏书量进行自我提升。 在【除魔部】中,个人实力是很重要的,只要强一点,生存的几率就会高一些。所以在没有任务安排的时候,【除魔部】的成员都会来这里提升自己。 一些入部考试也在这里举行,毕竟【除魔部】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的地方,若是实力太差,非但不会在战斗中起什么作用,还有可能会拖别人的后腿。 柳垂莲已经在推荐信和给部长的私人信件中说明了秦月的大致实力,虽然法术方面还有所欠缺,但武术方面应该已经合格了。即使如此,身为部长,她也有义务摸一下秦月的底,这对以后的人员配置和出勤的次数以及需要应对的目标都是十分必要的。 “想办法把这个打断。”将秦月带到一间屋子里,屋子里有很多类似木桩一样的东西,“这是入部时必须要通过的考试,虽然莲妹子……咳……你的师父柳垂莲已经和我说过了关于你的实力,但我还是必须要对你有一些基础的了解。” “这些木桩不是一般的练习工具,每个木桩都被施加了法术,轻易无法打断。你先从最简单的这个开始,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就是想知道你的修为到达什么程度而已。” 说完,部长后退了几步,给秦月留出了发挥的空间。说实话,她对秦月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虽然柳垂莲说过这姑娘的身体素质很好,但【身体素质好】和【能够战斗】是两码事,【除魔部】要去的地方不是健身房,而是血淋淋的战场。 她需要的是能杀掉对手的可用之才,而不是一个花瓶。 这些木桩子都是按照【一级】到【九级】法术强度来安排的,通过法术强化木桩本身,再用复合型法术施加上对【术】和【咒】有抵抗能力的防御型法术。如果单凭自身体力的话,这姑娘可能连第一个都无法击破。 除了最难的【混修】之外,【法修】的成长是最迅速的,也最容易有所成就,缺点就是太看重天赋了,有些时候就算再努力,没有天赋也是一事无成;与之相比,【武修】的成长难度要高很多,毕竟自身的力量是有极限的,而且想要突破这个极限的难度很大,只有对【法术】完全没有任何天赋的人,才会走【武修】这条路。相比于【法修】来说,【武修】的好处就是无论你天赋如何,只要肯下功夫付出努力,就一定会有所回报。 一般来说只要方法正确,普通人很快就能掌握最基础的法术,只有极少数的人会走【武修】这条路。 所以这些被法术加持过的木桩,主要就是给【武修】设下的门槛。【除魔部】主要对抗的目标绝大多数都是涉及到【法术】的,想要凭借纯粹的武力在战场上发挥作用的话,就要先击破这座门槛。 是的,从结果上来说,这很不公平。但出于对想要进入【除魔部】那些人的生命安全负责,这种做法又是十分公平的。 【除魔部】要的是【胜利】,而不是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去【送死】。 从资料上来看,秦月的各项条件十分偏向于【武修】,法术方面的修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如果她能够突破眼前的测试的话,部长才会考虑将她留下来。 【除魔部】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付出毫无意义的牺牲。 秦月看了一眼面前的木桩——她倒是能感受到轻微的法术波动,如果使用法术的话,她可以毫不费力地将其折断。而事实上,她也是这样做的——【修罗村】的规矩之一,就是在有机会对目标动手的时候,一定不要有任何保留。狮子搏兔尚用全力——保留实力、试探目标这种事,【修罗村】的人是从来都不会做的。 如果连全力都无法制服对手,那还要那些试探做什么? 肘部是人体最坚硬的部分之一,当秦月将【风刃术】凝聚在肘部,一击便将眼前的木桩折断之后,部长的眼睛稍微眯起来了一些。 “试试下一个。”部长站在原地没有动,而是抬抬下巴,示意她攻击另一个。 这一击就让身经百战的部长摸出了秦月的底细,她示意的另一个木桩,是【四级】。 ——能击破【三级】就可以被定义为【修士】了,柳垂莲给她的资料中,评价秦月的法术等级为【二级】。但这是没有考虑秦月本身武术的情况下,如果二者融合在一起的话,应该会比【二级】高一些。 秦月点点头走到下一个木桩面前,将手放在木桩上的时候,秦月感受到了四层法术——原来如此,她稍微有些明白了。如果自己想得没错的话,每高一级木桩,上面的复合型法术就会多一层。 简单地思考了一下之后,她觉得这并不算难——因为她曾碰到过类似的情况。在离开【修罗村】的考试中,最后一位考官就是柳垂莲,当时她在村口两根柱子之间总共复合了六层法术。对于这种情况,秦月早已掌握了应对的方法。 当时的秦月体力已经见底,根本打不出多重的拳头。但现在不一样,她在进【除魔部】本部之前,因为怕在山里迷路、不知道要走多久,所以吃了很多司马钰塞给她的零食,现在的体力正是充沛的时候。她先是用附带着低级法术的普通拳脚攻击了木桩几次,看那样子似乎根本没用什么力道——但部长的脸色却慢慢凝重起来,因为她知道秦月在干什么。 她在试图让木桩上的复合型法术产生波动——法术不同实物,被攻击时会产生强弱的波动。就像一盆水一样,只要稍微晃动一下、让水面产生波纹,就一定会有一些地方【深】、有一些地方【浅】。 秦月在做的,就是让波纹的幅度变大,然后—— 【砰】的一声,没容得部长多想,秦月已经找到了最【浅】的地方,仍旧是没费多少力气,便击破了【四级】的木桩。 “你稍等一会,我去打个电话。”部长示意原地秦月原地别动,自己则掏出了电话走向了一边。秦月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是两分钟后,她就知道部长去做什么了。 “你个黄花老闺女跟我说这是【二级】?!是你长时间没上战场、眼睛和脑子都生锈了么?!什么?!你和我说是纯法术的部分?!老娘要的是整体实力的资料……【修罗村】?!正常毕业?!你是最后的考官?!为什么没和我说这些事?!你难道不知道【修罗村】出来的人个顶个都是疯子么?!我告诉你姓柳的!!这事儿你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咱俩这辈子没完!!” 门外,部长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几乎响彻了整个教学楼,带着各种脏字儿、几乎将柳垂莲整个户口本都问候了一遍之后,才面色平静地推门进来,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看来这是骂爽了,也不知道最后从柳垂莲师父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 “去试试那边那几个,挑你能做到的来,别伤了身体,量力而行。”部长的声音重新回归了冷静,指了指角落里的几个木桩之后,坐在了门口的椅子上打开了自己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泡着枸杞的热水。 ——对【除魔部】的所有成员来说,除了训练之外,保持健康也是十分必要的,她可不想让自己的部下一副营养不良、病怏怏的样子上战场。 秦月看了看最后几个木桩,最后站在了顶上悬挂着【七级】标签的木桩面前——这已经是一般修士的极限了,剩下的【八级】和【九级】木桩上复合有【禁术】和【禁咒】,这两类被禁止的法术十分难搞,秦月虽然不畏任何挑战,但也清楚自己的实力到什么程度。想要击破这两级的木桩,至少也得有初级【大妖】的水平。 就像花沐晨那样。 不过在【七级】这个木桩上,秦月就已经失败了——她花了十五分钟击破了六层【法术】,在即将击破第七层的时候,她看了看时间,主动停下了手。 “怎么不继续了?再稍微努力一下,你就可以……”“已经够了。”秦月摇了摇头,抬起袖子擦了擦顺着下颌流下的汗水,“已经十五分钟了,再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为什么?”部长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学生】——是的,她本身就是【除魔部】的【教官】之一,称自己的部员为【学生】一点问题都没有。 “在高强度对抗下,我的体力十五分钟已经见底了,如果这个时间我还没能杀掉对手的话,那么死的人一定是我。” 部长喝水的动作停住了—— 以往的【学生】中,在木桩前得到某些成就的时候,无论击破的是哪个等级的,只要最后达成了目的,就算花费再多的时间,也会为此欢呼雀跃。 但眼前这个姑娘不一样。 她考虑的并非【成绩】这么简单。 而是【生】与【死】。 “好,”部长点了点头,将保温杯放在了一边,脱下了外套挂在了椅背上。她里面穿着的是一套紧身衣,每个【除魔部】的人都会发一套的。紧身衣的面料是特殊材料制作的,吸汗、透气、方便活动,还施加了一层基础的防御型法术,“你休息一下,然后跟我打。” “不需要休息。”秦月摇了摇头,“现在就可以。” 【修罗村】的各项课程和阶段性考试中,可没有什么【中途休息】的选项,因为在村子里,【失败】就等同于【死亡】。 “卓风影,【除魔部】第3115位部长,兼职教官。”部长卓风影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从一开始的不屑到想赶她走,到了最后,她竟然有些佩服这个姑娘来。 “秦月,柳垂莲门下弟子。”看着卓风影的周身瞬间浮出的多种复合型法术,秦月压低了身子,同样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欢迎加入【除魔部】,除了每月固定的薪水之外,【除魔部】向你保证,将来你死的时候,一定会拥有一场盛大的葬礼!” 说完,卓风影便压低了身子,率先发起了进攻。 第229章 空旷的宿舍楼 战斗的结果毫无悬念,秦月败了。 战败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在普通人的面前,无论是什么拳击金腰带、散打冠军、柔道红带、空手道黑带等等,她都有信心战胜对方。因为从本质上来说,这些算是【武艺】,而非【武术】。 这些靠得分、再加上诸多限制和规则来评价最后优胜的运动形式,顶多算是一种表演。真正的【武术】就是如何用最快的速度【击杀】对手,其过程可以不择手段——在古代,除了一些达官贵人、皇室宗亲看得那些【表演】与之类似之外,最正统的武术就是为了【抹除自己的对手】而存在的,得分?规则?评价?是敌人会在乎这些,还是阎王会在乎这些? 不重要的。 对秦月来说,【修罗战舞】也不过是胜利的一种手段而已,只要能快速战胜对手,无论是向对方的视野范围内扬沙子,还是躲在角落暗处偷袭,亦或是直接用匕首刺向对手的要害,都是她能够利用的手段。 这就是【修罗村】的教育方式——你是可以失败的,但在失败之前,一定要用尽所有的手段。 干不干净无所谓,卑不卑鄙也无所谓,更没人在乎你赢得是否光彩。因为战斗的结果并非是【胜】与【负】,而是【生】与【死】。 秦月今天【死】了两次,第一次是与【七级】木桩对抗的时候,第二次,就是和卓风影的决斗。 ——是的,决斗,对她来说,每一场战斗,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场。 如果卓风影是普通人的话,秦月有十成的把握让她也【死】一次,但加上了法术之后就难说了。对秦月来说,【法术】完全就是不讲道理的,它可以快速弥补人类本身的绝大部分弱点,包括体力、反应、速度和每次攻击的力量。在进攻的过程中,秦月每次的进攻都被提前感知到,并被对方以极快的反应速度躲闪开,同时再以连自己都很难做出反应的速度反攻回来。 秦月早就认识到以【个人】的力量是无法与【自然】抗衡的,她并非是那种只执着于自身武力的那种偏执狂,只要能变得比以前更强,那么法术就和【修罗战舞】一样,是她杀死对手并全身而退的手段之一。 在整场战斗中,秦月使出了浑身解数,但依旧没有对卓风影造成有效进攻,每一次都被她的法术给挡了下来。对方挡下自己进攻的方式很奇怪,并非是用法术将整个身体全都列入防御范围,而是先用最容易操纵、消耗最小、同时也没什么防御效果的【风障术】覆盖周身一定范围,当自己的进攻触及到这层屏障的时候,其内部立刻会凝聚一层【土障术】,精确地挡下自己的攻击,或者用来拖延攻击到达其本身的时间,给自己的躲闪争取更多的余地。 “学到了多少?”看着身上挂着一些细小伤痕、坐在地上不停喘息的秦月,卓风影向其伸出了手——她打得十分痛快,说实话,这个姑娘确实算得上一个难缠的对手了。秦月的进攻十分具有侵略性,而且每一击都是瞄准了她的要害——眼睛、咽喉、肋下、侧腹、后腰,凡是能让人快速失去战斗力、甚至立刻就能致死的部位全都被瞄准过无数次。 经过这次【决斗】一般的切磋,卓风影对秦月的实力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自己能赢下对方,完全是因为有着【九级修士】的实力,形成了彻底碾压的状态。如果实力相当的话,自己一定会败在这个姑娘手上。 或许自己对【力量】的理解比对方要深刻一些,但对方在【如何杀死自己】这件事上,绝对是远远凌驾于自己之上的【专家】。 而且不仅如此,这姑娘的学习能力也十分强悍,她能很快地从战斗中学习、成长,在战斗的后期阶段,对方甚至已经模拟出了一小部分自己用过的【法术】——无论是进攻性的,还是防御性的。虽然强度上还有不少差距,但那也只是双方【法力容量】之间的差距而已,自己【九级修士】的法力容量明显更多,秦月却没有多少,因此很快便耗尽了自身的法力。 ——就算是这样,她也用剩余的体力将自己逼得险象环生,有好几次卓风影甚至都感觉自己差点就要躲不开那些致命的进攻了。 真不愧是【修罗村】最好的苗子。 就像现在,当自己伸出手的时候,指尖忽然感到了一丝法术的反应——那是自己使用过的【风障术】——果然,下一秒,一团小小的土墙便出现在了指尖前方不到一厘米的地方。 “……学得挺快,不错。”卓风影动动指尖便破解了秦月虚弱的法术,对方也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多谢指教。” “……像你这个年龄的,一般被夸了都会很开心。” “……我没有开心的资格。”秦月摇了摇头,心中闪过了许多场景,“如果这点成绩就要沾沾自喜,将来我会死得很快。” “……你到底在和什么做对手?”卓风影对这个相对成熟很多的姑娘更感兴趣了,听她的话,好像在和某个强大的——甚至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存在做对手一样。 秦月沉默了一阵,她想起了【望海崖】的【幽大人】——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她至今记忆犹新。后来从沈诚那里了解到,对方的实力,堪比【鬼界】的皇帝——【酆都大帝】。 【幽大人】是【百鬼众】的一员,【百鬼众】是想夺走小钰身体的组织。也就是说,想要保护小钰,至少也要比【幽大人】更强才行。 “【七圣】。” 当秦月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卓风影的瞳孔骤然缩小——她比【除魔部】中的任何人都要了解【七圣】是怎样的存在,对于能够被列入【七圣】范围的人来说,【九级修士】不过只是最基础的起步阶段而已。 眼前的这个姑娘,竟然以这样的存在当成对手?! 在来这里之前,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卓风影没有再问下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对方不愿意说,她也没有主动挖掘的意思。有时候一个队伍里的每个人还是保有一些自己的秘密比较好,如果因此而产生隔阂,行动的时候很有可能成为阻碍。 “……走,带你去宿舍看看。”将一块毛巾扔给秦月,卓风影带她去了北边的那栋楼。这下秦月可长记性了,还没到楼门口,她就已经开始寻找电梯的位置了。 “别找了,这里没有电梯,是楼梯。”卓风影哭笑不得地说道,将一把钥匙递给了她,“你什么都不用准备,楼上被褥都很齐全,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去找管理员反映。” “这楼里……好空的样子。”秦月看着周围的环境,感觉并没有多少住人的痕迹,甚至许多大门外侧的门把手上都沾了不少灰尘,看样子很久没人打开过了。 “【除魔部】满编制是三百人,但自从三年前那件事之后,编制就再也没满过。”提到这个,卓风影的目光变得暗淡了一些,“现在就算加上你,部里也只有一百二十五人而已。” “三年前?”秦月倒是听柳垂莲提过【除魔部】的伤亡率很高的这件事,但具体发生过什么就不知道了。从卓风影的语气中,她感觉三年前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卓风影来到一扇门前,拿出备用的钥匙插进了钥匙孔——或许是很久都没有开过了,锁簧也没怎么保养,拧了好几次才打开,“三年前,我们奉命去讨伐一个【邪仙】,结果几乎全军覆没,对方还给逃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时的场景有多惨烈,【邪仙】逃走之后,【侍仙阁】那边派来处理后事的人,甚至需要将那些零散的肢体拼起来。 “我和你师父,还有几个人侥幸活了下来,不过最后留在【除魔部】的只有我自己。剩下的人全都因为或伤残、或一些心理问题离开了。自那以后,【除魔部】的人数就没超过一半的时候,这座楼现在显得空旷,是因为他们全都出去执行任务了,因为人数不够的关系,许多人甚至都没时间回来。” “这个房间你先用着,明天早上会有人带你去做正式的实力评价,然后再决定将你分到哪个队里。哦对了,在你入队之前,还会有人给你拿来至今为止遇到的、所有讨伐对象的资料,虽然有点多,但最好还是仔细看一遍,对你入队以后的行动会很有帮助。” “你现在知道这些就可以了,一楼最西侧是食堂,虽然平时没多少人吃饭,但还是有人在做的,没有时间规定,想半夜去吃也可以,但不准喝酒,想喝酒的话去外面喝,等醒酒了再回来。” “具体的就这些事,剩下的时间你想休息也好,做别的事情也罢,只要不把房子烧了就行。我还有事要忙,明早别忘了早上八点准时去教学楼,我会安排一位教官带你去做评价的。” 第230章 异变的【宇文诗】 “秦月……” 上午八点,教学楼顶楼,一名女教官翻看着秦月的资料,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 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年轻的成员。在秦月之前,年纪最小的也有二十五岁——这个年纪是人类身体素质最巅峰的时期,也是【除魔部】成员最低的筛选门槛。比这个年纪再小的,要不然是法术修行不到位,要不然就是身体素质不达标。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当年的柳垂莲那样,是人类中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 所以在看到资料中【年龄】一栏上填着的【18】这个刺眼的数字的时候,她一度以为是部长写错了——要不是这份资料是部长亲手交到自己手里的,她当时就会将眼前这个姑娘赶出去。 ——往大了说,这里的性质和军营差不多,不是大学生出门旅游时观看的景点。 不过秦月很快就让女教官闭嘴了——卓风影还算是比较贴心的,怕秦月年纪小,对战测试时有身体接触会感觉不方便。而实际上她真的是想多了,秦月杀过的男人也有一打了,她是根本不在乎这些事的。 当所有的测试全都走一遍之后,女教官算是明白为什么部长会将这个年轻的姑娘安排到自己这里了,也收起了小瞧对方的心思,同时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出门执行任务——如果她离开了,这么好的苗子还不知道要被分到谁的手里。 “我叫吴念,思念的念,欢迎你加入第三分队第九小队。”在为秦月的各项考核指标全都打上评价之后,女教官吴念朝秦月伸出了手,“以后这里就是你生活战斗的地方,为了以后避免麻烦,还是要和你说一声【除魔部】特殊的打招呼方式好了。虽然听起来不太吉利,但……你也知道,我们这里有很多人出了门,就再也没法回来了。” 吴念在说这些的时候有些落寞,她和这里的其他人一样,失去过很多人和物——或许是因为失去太多了,她现在已经有些麻木了。除了偶尔的感慨,也不会再有什么悲伤的情感。 “【若是后会无期,愿你死得其所】。” —————————————————— 司马钰不知道秦月那边发生了什么她现在正看着窗外的风景,享受着初春时渐暖的微风。开车的是庄雯,早些年间为了方便出门,她买了一辆七座的小商务,平时一年也开不出去几次,这次正好是用上它的时候。 虽然款式有些老旧,但多亏了平时的保养到位,因此也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后面坐着的是司马钰和钟秋,后者不断地问着周围的一些景色、建筑和设施,司马钰则不厌其烦地讲给对方。庄雯在前面听得好奇,忍了一天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在第二天路上司马钰接着给钟秋讲解着外面景色的时候,她插嘴问道:“钟小姐……平时没怎么出过门么?” “其实我……之前一直在打工嘛,也没什么机会出去玩,你也知道,作为【鬼】,平时还是尽量少出门为好,毕竟我和宇文小姐的【鬼气】对【生灵】还是有一定影响的,无论再怎么压制,有时都会或多或少地泄漏出来一点。” ——这是骆青他们研究好的说辞,因为司马钰之前说钟秋是她在打工时认识的一位老友,虽然骗人是不好的,但【鬼魔灵】的身份泄漏出去了更不好,不得已才编织了一个这样的谎言。 “我打工的地方是一座工厂,供吃供住,厂长也是一个隐藏身份的【鬼】,因此对我也多有照顾。她知道【鬼界】现在根本领不到号码去轮回,这才将我安排在身边。” “原来如此。”庄雯点了点头,立刻理解了对方的处境——确实就如她所说,【鬼界】早已【鬼】满为患,萧琳和江铃她们就是没机会去轮回的,因此才投靠了【万妖楼】这边。 像她们这样选择留在【人界】的【鬼】还有很多,不是她们不想重新开始,而是等轮到她们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多久以后了。 “真是辛苦你了……对了,你是什么时候死的?” ——如果是对人说这句话,估计双方立刻就能打起来,在人类的耳中,这句话无异于一句诅咒。但在【鬼】那边却十分平常,大概意思差不多和【询问对方的年龄】一个意思。 “两千……二三百年了,太久了,有些记不清楚了。”钟秋苦笑了一声——她倒不是真的记不清楚,别的倒是无所谓,唯独自己死的那天,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 因为她是躺在女儿的坟墓上死去的。 说这个时间一是说明一下自己为何可以控制宇文诗的鬼气——那种【符】没有一定的道行,可真的是画不出来。死得时间长了,这一点就好解释了;第二也可以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死亡年龄和【鬼魔灵】出现的时机错开,如此一来便没人会怀疑她和【鬼魔灵】有什么关系了。 ——至少不会往那方面联想。 “想来你们【鬼】也真是不容易……”庄雯同情地叹了口气,她接触过的【鬼】并不多,因为她是属于那种只喜欢在自己的领域里安心待着的那种,除非有必要绝不会出门的。拿沈诚的话来说,整个【万妖楼】中,只有庄雯一个人让他提不起兴趣来。 因为他不喜欢这种端庄贤惠的居家类型。 不过除了沈诚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喜欢庄雯,因为她这种性格柔软且平和又是倾听类型的女人太容易相处了。再加上庄雯活得久、见闻广、心思细腻,无论什么方面的知识都略懂一些,和她相处起来几乎不存在任何障碍。 红媚娘是条狐狸,在家专门做直播的,见过的男人类型最多了——拿她的话说,如果有一个女人能吸引全天下百分之九十五的男人的话,那这个男人必定是庄雯,因为她身为【女性】的一切方面,简直近乎完美。 ——当然,沈诚这样的男人除外。 “现在的时代还好些了,再往前真的更难的……”宇文诗忽然从司马钰的胸口探出头来,那画面惊悚得一般人看到了搞不好会心脏病突发,“我还记得……我从有记忆开始,不是被【黑白无常】抓住,就是被关进各种地方,还说我性质特殊要仔细研究一下……现在想想,真不是【鬼】过的日子……” “你……没有去轮回?”钟秋好奇地问了一句,她感觉宇文诗这个【鬼】似乎有些岁数了,而且她的【灵纹】十分复杂,就好像……许多个【鬼】的【灵纹】糅杂在一起了一样。 钟秋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灵纹】,在她的眼中,【灵纹】虽然每个【鬼】都不同,但大致形状都差不多——所谓的【灵纹】就像【人类】或者【野兽】体内的神经网络一样,虽然大致相同,但每个个体之间总是有着细小的差别,这一点上和指纹类似,是每个【鬼】互相区分对方的重要因素。 理论上来说,【灵纹】的每条线都是不交叉的,而是从一个主干上向四周放射性地伸展出去。但宇文诗的【灵纹】……除了有许多交叉的地方之外,还有很多交缠在一起的部分,就像老树和藤条那样。 “我倒是想啊,可他们说我没资格轮回,如果我投胎到任何一个【生灵】身上,那个【生灵】最后都活不长的。” “……为什么?”钟秋皱了皱眉,感觉这件事有些蹊跷——除非是像司马钰这种体内寄宿着两种灵魂的【半妖】,单个个体进入【生灵】体内的时候,应该不可能影响到寿命的。 除非…… 想到这,钟秋愣了一下,随后悄悄用司马钰体内的【大灾炎】吸收一部分宇文诗的【鬼气】——反正那家伙也是要控制自己的【鬼气】的,本身就贴着【符】,消失一点是不会被发现的。 在检查过宇文诗的【鬼气】之后,钟秋心中的疑虑更重了,她发现宇文诗体内的【鬼气】并不只有一种而已,而是有很多种类。再联想到她奇怪的【灵纹】…… 难道这个家伙,不止是一个【鬼】?! 钟秋让自己的结论吓了一跳,心说这可麻烦了——就在她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车厢内部的玻璃上忽然凝结上了一层白霜,紧接着宇文诗从司马钰胸口探出来的那颗头颅,以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扭向了她的方向,双眼也忽然变得血红一片—— “你为什么……吸走我的【鬼气】?!” 宇文诗说话的声音变了——不,不止是声音,她给人的感觉好像整个变了一个【鬼】一样。不同于之前的唯唯诺诺,此时的【宇文诗】声音凄厉无比,表情也渐渐变得扭曲起来。她慢慢张开嘴巴,一股瘴气从她的口中慢慢散逸出来。 庄雯吓得赶紧停了车,可就在她回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却见钟秋按着宇文诗的脑袋,用力把她塞回了司马钰的体内—— “没事没事,她有点累了,估计是【鬼气】被吸收太多了,”钟秋看着庄雯、以及盯着自己胸口发愣的司马钰,一边按着宇文诗剩下的那点儿天灵盖一边笑着说道,“没关系,可能是【符】出了点儿小问题,我进去看看,你们继续赶路就好了。 说完,钟秋抬手一挥,车内的寒气和窗户上的冰霜立刻消失不见,随后她靠在了椅背上,仿佛睡着了一样—— 车内还清醒着的两人都知道,她已经对司马钰进行二次附身了。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同时看到了莫名其妙—— 这两只【鬼】,在搞什么鬼呢?! 第231章 八重【鬼】格 司马钰的三魂十分混乱,钟秋也是进来之后才知道的。 她之前从没有真正【附身】过司马钰,因为完全没有那个必要——【白羽圣石】已经和这丫头融合在了一起,只要在灰白梦境之中,她就可以随时掌握外界的一举一动,甚至可以从某种程度上操纵司马钰的感官和身体。 像这样进入她的身体、却又在【白羽圣石】之外,还是第一次。 “怪不得小钰的【妖气】会失控……”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钟秋第一次了解到司马钰体内【妖气】的狂乱与【人类】那部分灵魂的孱弱,这也多亏是十八年前云若水处理得当,不然的话这个倒霉丫头早就完蛋了。 而且也难怪当年云若水会求助于自己——她们母子俩的【妖气】都具有很强的进攻性,而且十分狂野,一般的手段很难压制。或许当年的【七圣】联手可以做到稳定住这些【妖气】,但现在的【七圣】…… 人类中那两位,钟秋并不了解,单是剩下的这五位活到今天的,她不认为他们尚有这样的实力。云若水是个例外,她的【妖气】和身体都极为特殊,似乎继承自某个上古时期的血脉。可特殊的也只有她一个,剩下的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基本都是从最底层的【人】和【畜】慢慢修炼起来的。 尤其是骆青,他的底子其实并不算好,但他走对了方向,也炼对了【法器】,所以实力才能跻身【七圣】之列。 剩下的几位要么是继承上古血脉,要么是天赋异禀,要么是性情专一——【七圣】之中的【霍远】就是这个样子,那位【仙】的心中没有任何杂念,一心向武,甚至连【仙法】都不会,平时出门赶个路都得别的【仙】替他施加【轻身术】一类的法术。但他的专一让他将【武】这条路走到了极致—— 所谓【肉身成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幸好当时云若水看守着一块【白羽圣石】的碎片,不然的话,可能那丫头根本就无法活下来,自己也一直待在灰白梦境之中,无法看到如今美丽的风景了。 想着,钟秋稳了稳心神——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先找到宇文诗。 之所以让宇文诗附身在司马钰的身上,就是看上了她庞大而难以自控的【鬼气】。【鬼气】十分杂乱,似乎有很多种类型融合在了一起一样——这样做可以很好地迷惑【百鬼众】那群人。所谓大隐隐于市——【百鬼众】寻找小钰最主要的方法就是通过【鬼气】的探查,但宇文诗的【鬼气】可以很好地掩盖住司马钰本身的气息,让【百鬼众】的探查失去作用。 至于其中的危险——对钟秋来说,区区一个【鬼】还构不成危险,宇文诗的【鬼气】确实很浓郁,但比起自己还是差许多的,就算不用【大灾炎】,她也能轻易制伏对方。 让她感到麻烦的,是刚刚自己的猜测——而就是现在,她的猜测成真了。 钟秋还没来得及找到被她塞回司马钰体内的宇文诗,后者就先找了过来——不过,找来的并不止是一只【鬼】,而是…… 八只。 钟秋的猜测就是【宇文诗并非是一只完整的鬼,而是众多的鬼以一种十分扭曲的方式融合在了一起】。虽然想到自己会遇到以一对多的情况,但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八只。 怪不得这家伙总是不出门,也怪不得她控制不住自己的【鬼气】——能够在同一时间内显现到外面的就只有一只,但显现出来的这个【宇文诗】却只拥有八分之一的【鬼气】控制权,另外的七只似乎都想占据主导地位,在激烈的争斗中,【鬼气】自然无法控制。 说得简单点,拿司马钰教给自己的、比较现代一点的词汇中,能够准确形容【宇文诗】这只——哦不,是【这群鬼】的词语就是…… 【包含在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中的一种人格障碍】 简称【多重人格】。 或统称【精神病】。 但八只也太多了——钟秋有些头疼地看着周围一圈八只【鬼】,不知道哪个会比较强势一点,也不知道她【们】谁会占据较长时间的主导地位。只要驯服了比较强势的那个【宇文诗】,就能彻底控制这只麻烦的【鬼】。 仅凭观察这八个【宇文诗】的【鬼气】浓度是不够的,她刚刚就这样做了,发现她们的【鬼气】都很平均——想来也是,如果单凭【鬼气】就能分出强弱,也不用争得头破血流到【鬼气】外泄了。 那就只有找性格比较强势的那个了——估计最初的那个【宇文诗】就是,只是现在钟秋实在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强行把我塞进这姑娘的体内,竟然还敢找过来?哼,就不怕被留在这里?!”看起来总是很愤怒的【宇文诗】率先开口说话了——这话问得钟秋一愣,她还没来得及质问,对方竟然先开口了? 可还没等她还嘴,另一个看上去很自信的【宇文诗】便将话接了过去:“我知道你很强大,而且摸不透你的底,但同时面对着我们八个,你是没有任何胜算的。” “就、就是!”一个看上去很胆小的【宇文诗】躲在了【自信的宇文诗】后面,露出半个脑袋帮腔,“你、你再厉害也不、不可能面对我们这么多、多、多人的!” “……反正也这么多了,估计也不差我一个……”身后【懒惰的宇文诗】打了个哈欠,“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去睡了……一天天就知道打架,连个安生觉也不让人睡……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可是她看上去真的好厉害啊,要不然你想等会儿再睡?反正要是真的能打过她的话,也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的……”【疑虑重重的宇文诗】左右看了看,似乎很不放心现在的情况,见【懒惰的宇文诗】想要离开,她赶紧上前阻止。 “没关系,有什么可怕的,等会我打头阵,你们跟在我后面!”【勇敢的宇文诗】直接站了出来,刚想冲出去,就被【丧气的宇文诗】扯住了手臂—— “……要不然我看还是算了……之前那样不也挺好么……人家敢独身一人找过来肯定是有恃无恐,估计我们也打不过她的……我觉得还是直接投降比较好……省得等会儿还要挨顿揍……” “我觉得有道理。”最后一个【宇文诗】戴着眼镜,看上去很聪明的样子,“经过我的计算和比对……就算我们八个加起来,估计也不是她的对手,而且……这家伙似乎还有什么隐藏的东西没有拿出来。将这些因素全部考虑在内的话,那么从理论上来说……我们的胜算无限趋近于零。” “管她呢!哼,一群怂货,等老娘收拾了这女人、吸收了她的【鬼气】,回来就把你们全都赶出去!”【愤怒的宇文诗】不打算再废话了,她的周身爆发出了大量【鬼气】,有些【鬼气】甚至已经快凝结成了实体,一边低声念诵着晦涩难懂的【鬼咒】,一边朝钟秋的视觉死角冲了过去。 被围在中心的钟秋听得头都大了,周围八个【宇文诗】你一言我一语,让她一句话都插不上——说实话她来的目的不是打架的,自从遇见司马钰之后,她觉得自己的脾气变得好了许多,遇事也不是先以武力解决问题,而是尽可能平和地与对方协商——就比如在352室门口的那场交易——达成目的有时候并非需要暴力的。 不过现在,钟秋感觉心中被关起来的那股子烦躁感又被重新激发了出来—— 行,反正也好久没和人动手了,就当运动运动算了。 五分钟后,八个【宇文诗】鼻青脸肿地以各种姿势趴在地上,钟秋站在她们中间拍了拍手,仔细找了很久才找到哪个才是【愤怒的宇文诗】。 “还打么?”她蹲下来,看着八只【鬼】中最好战的这位,低头问了一句。 “不……不打了……你好强……”【愤怒的宇文诗】气若游丝,刚才就她冲得最猛,也被修理得最狠。 “我就说惹她肯定没好下场的……哇啊啊啊啊啊……”【丧气的宇文诗】一边哭一边埋怨着,“早知道不跟你们一起出来了!!” “阁下好身手……咳咳咳……改日小女子定会再向您讨教!”【勇敢的宇文诗】躺在地上抱了抱拳,举起来的胳膊上还挂着【胆小的宇文诗】和【懒惰的宇文诗】——这两个【宇文诗】没怎么参加战斗,都是躲在【勇敢的宇文诗】身后的,不过也被钟秋揪出来简单地揍了一顿。 “看来我的计算……是正确的……”【聪明的宇文诗】扶了扶已经碎了一半的眼镜,挣扎着朝前方伸出了手,随后便无力地垂在了地上。 “怎么办啊……她会不会杀了我们啊……我们是不是该跑了啊……可跑了以后怎么办啊……除了哈雷先生,还有谁愿意收留我们啊……”【疑虑重重的宇文诗】焦虑得不停抓自己的头发,坐在角落里蜷着腿,将脸埋在了自己的膝盖中间。 “怎么可能……你究竟是什么人……”【自信的宇文诗】头一次怀疑了自己的决定——她也知道对方很厉害,但厉害到这种程度是她没想到的。 “我是谁不重要。”钟秋翻身坐在了【愤怒的宇文诗】身上,满意地看着安静下来的八只【鬼】,点点头说道,“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们可要听好了,不然的话……哼哼哼……” 另外七个【宇文诗】立刻聚在了一起,瑟瑟发抖地看着钟秋这边—— 她们是真的害怕了。 第232章 狂暴飞车 钟秋出来以后,车内的气温彻底回归了正常,再不似之前那般寒气逼人。 “结束了,已经和【她们】做好了足够的【沟通】,不会再发生刚才那样的事了。”钟秋从车里醒了过来,灵魂短暂的离体让她的身子变得冷了一些,她将窗户打开了一点缝隙,让早春的冷风吹进来,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 “她……们?”司马钰歪着头问道,显然不理解这个词的意思。 “这个……回头有机会让宇文小姐亲自和你们说。”钟秋轻轻笑了笑,这一笑,倾人城、倾人国,连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的庄雯都不禁有些脸红。 ——古老的妖皇大人在上,这是怎样美丽的一个生物。 庄雯心中不禁这样感叹着。 三人在晚上抵达了最终目的地,就是位于遥远西方的【曦雨山】——云若水带给司马钰的那件品味极差的衣服就是在这边买的。因为稳定【灵魂残片】需要较长的时间,所以云若水在这里多待了几天,直到残片彻底稳定下来才离开的。 “接待人的电话……我看看……137……”庄雯拿出了电话,一边看着纸上的号码一边拨了出去——这个【接待人】是云若水安排的,因为在进入【曦雨山】范围的时候,最先到达的就是一座城市。城市很大,没有当地人引路的话,自己找起来还是很困难的。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庄雯清了清嗓子,柔和的声音透过话筒传了过去:“嗯……您好?请问是……【厉风行】厉先生么?” 厉先生,厉风行——司马钰对这个名字的印象十分深刻,首先就是【厉】这个姓氏很稀少,其次就是这个名字给人的感觉就是十分果断、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如果将事情交给这样的人来办的话,肯定很快就会结束。 说实话,短时间内司马钰实在是不想再旅行了,如果不是非出门不可,她只想一直待在【万妖楼】里,享受难得的假期。 ——想要速战速决的想法并没有持续多久,直到电话里,传出了对面的声音。 “啊……?谁……?哦你找我啊……对我是姓【厉】,你哪位啊?” 那声音一看就是喝高了,连舌头都伸不直的那种,还伴随着酒瓶子倒在地上的声音。庄雯吓了一跳,再三确认了一下号码没有打错,这才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那个……是云若水让我们来到【晨曦市】之后给您打电话的。” “云若水?……嘶……这名字好像最近听过……云若水……云若水……”对方自言自语地重复了好几遍,似乎真的是在认真思考。忽然,伴随着大量瓶子倒在地上,还有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之后,对方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是云大小姐!我去怎么都下午四点了!那帮小兔崽子怎么也不给老子定个闹钟!!……啊,咳,抱歉,我这就去接你们。” “哎哎哎可我还没说——”庄雯见状赶紧想阻止对方——她还没说她们现在的地址呢!可还是慢了一步,对方已经挂断了。等庄雯再拨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直到十分钟以后,对方的电话再次响了起来,这次舌头能伸直了:“啊哈哈抱歉抱歉,刚刚忘记问你们的位置了……请问您现在在哪?” “【晨曦市】的高速入口处,我们没敢动,想着等一会再给您打电话来着,要是还没结果的话……我们就打算去住宾馆……”“哎哟您可别!您就在原地等着!厉某人这就去接你们!好家伙还住宾馆……让云大小姐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这破山头整个翻过来……” 在一阵哆哆嗦嗦的嘀咕声中,对方再次挂断了电话,又等了差不多半小时的功夫,远方传来了一阵轰鸣的发动机声—— 一般来说,改装过的车子发动机声音都挺大的,但对方的座驾显然不在【豪车】的范围内——顺着发动机声看过去,只见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轰鸣着驶了过来——说实话,这个牌子的面包车是真的结实,眼看着外面都快散了架子,速度却一点都不慢,保守估计最慢也得是每小时六十公里以上。 甚至在开到面前的时候,面包车还来了一个甩尾,稳稳地和庄雯的小商务并排停着。 ——吓得庄雯都想踩油门跑了,她还是挺心疼自己的小车的。 三秒钟后,从破旧的面包车上下来了一个人——这人穿得西装革履,头发上打着发蜡,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甚至还细心地打了领带、皮鞋也擦得锃亮。 这样的穿搭,怎么看怎么和他身后的破旧面包车不搭调。 司马钰甚至觉得,那辆小面包,很可能比自己的岁数都大。 “抱歉来晚了,在下就是厉风行,云大小姐安排来接洽几位的人。”厉风行抬起手伸到了小商务驾驶位的窗口,伴随着外面的冷风,浓重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您……您好。”庄雯伸出手和对方握了一下,香水味呛得她直想咳嗽,但考虑到礼貌问题,她还是忍了下来。 “几位的住处已经订好了,跟在下一起走,在下就在前面为几位引路。”厉风行向庄雯绅士地鞠了一躬,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小面包上,一脚油门冲了出去,还将手伸到外面,朝这边比了个大拇指。 “厉先生!你开得太快了!我好像有点……”庄雯还想说些什么,对方却已经绝尘而去。看着小面包尾部冒出的黑烟,庄雯叹了口气,转头对司马钰和钟秋抱歉地笑了笑:“对方好像……挺豪放的哈,你们把安全带系上,等下我可能开得快一点……” 五分钟以后,司马钰觉得自己好像对【快】这个字理解有错误。她认为的【快】大概也就是高速上的那种。而且以庄雯的性格,估计也不是开快车的那块料,估计就是比平时高速以外的地方稍微快一点而已。 可当她看到不断有车辆从旁边【嗖】地一声飞到了后面,她才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不止是花姐敢这样开车,连庄雯这个端庄贤淑的女人也像打了鸡血一样,离合油门刹车踩得噼啪直响,换档的力度让她一度以为庄雯会将那个杆子给掰断了。 ——【万妖楼】的人车技都这么好的么?! 司马钰坐得心惊肉跳,钟秋的情况也差不多——她这辈子活了这么久,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她不是怕死,而是怕【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车子转弯的时候,钟秋和司马钰叠在一起、脸贴在玻璃上。 车子加速的时候,钟秋和司马钰紧握着扶手,感觉整个人都被压在了椅背上。 车子猛踩刹车的时候,钟秋和司马钰身体前倾,被安全带勒得舌头差点儿吐出来—— 这一刻,钟秋有些后悔了。 她后悔两千四百年前,自己应该狠狠心,直接将人类灭绝的。 ——谁知道往后的这两千多年中,人类竟然会发明出如此可怕的载具!! 不,这已经不能算载具了——钟秋只感觉天旋地转,自从有了这个新身体以来,她还从未像现在这样不适应过——这简直就是刑具,专门拷问犯人的那种。 车子在十分钟后停了下来,庄雯抹了抹汗——还好自己的车技没有生疏,不然恐怕还真的会跟丢了厉先生。她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外表,对着后视镜左看右看、确定没有什么乱的地方之后,庄雯回过头看向了后面的两人—— “钟小姐,小钰,我们好像到了。”庄雯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好像刚刚驾驶座上的那个近乎狂暴一样的驾驶员不是她一样。看着脸色铁青的钟秋和司马钰,庄雯轻轻皱了皱淡眉,歪着头问道:“二位……有哪里不舒服么?” 钟秋和司马钰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两人默默地解开了安全带,默契地打开了自己那一侧的窗户,将脑袋伸了出去—— 她们连早饭都吐了出来。 “庄小姐好技术。”厉风行从车上下来,朝着庄雯作了作揖,佩服地说道,“虽然刚刚在下已经尽量降了速度,但能跟上在下速度的人,您还是第一个。” “过奖过奖……”庄雯见后面俩人吐了,赶紧跳下车来,“厉先生,请问附近哪里有药店么?等下我带她们上楼以后,要买些晕车的药。她们俩好像……身体不太舒服。” 你以为我们是因为什么才不舒服的!!——钟秋和司马钰心中咆哮着,可惜两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不然肯定要好好念叨庄雯一下,什么才是【交通安全】,什么才是【乘客的感受】。 “上楼?哦,您理解错了。”厉风行看了看旁边的大酒店,赶紧摆了摆手说道,“您几位贵客怎能住在如此寒酸的地方,在下给诸位安排了更好的地方,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开,路的尽头右转就看到了,到时候会有人接洽诸位贵客的。” “……不是这里?”庄雯有些诧异,也扭头看了看旁边的大酒店,“那厉先生为何……” “嘿嘿,关于这个嘛……”厉风行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没等他说话,大酒店对面的小酒馆门前就出来了几个男人,朝他这边招手。那几个男人看上去就醉醺醺的,连路都走不直的那种—— “厉哥!这边呢!”其中一个男人握着已经喝了一半的酒瓶子,朝厉风行招了招手。 “在下有顿酒局,实在是推不开,所以……嘿嘿嘿,劳驾诸位多走一段,在下向您保证!喝完了定会给诸位摆一顿接风宴!” 厉风行和庄雯在前面聊着,听清了对话的钟秋和司马钰脸都白了—— 还要再走一段?!还是这女人开车?! 完了。 看来今天真得交代在这陌生的城市了。 吾命休矣…… 第233章 阴森的主题酒店 庄雯再次握着方向盘的时候,钟秋和司马钰郑重地给她普及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载具使用方法】——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载具】的最终目的都是【安全】地将乘客送到目的地,而不是像【刑具】一样,对乘客造成与【拷问】相同的结果。 最终,被二人的气势所折服的庄雯不得不将车速压到了40以下——其实她平时不经常开快车的,只是之前偶尔有一次遇到了一些急事,那时候她才刚刚拿到驾驶证,不敢开得太快,因此便让花沐晨代替。当时庄雯也吓得够呛,但因为到达目的地的速度太快,为了以后能独自面对这种状况,便请求花沐晨教她开车。 ——庄雯是那种万事不求人的性格,能自己做到的事情,就绝不会去找人帮忙。但在面对来自邻居们的请求的时候,她却又会尽全力地满足对方。 就这样,她学会了如何控制离合器的力度,如何能使车子在合适的时间爆发出合适的速度,如何在转弯时让车子的速度和稳定达到一个平衡。 她不喜欢开快车的,但必要的情况下,庄雯不介意开得【快一点】。 今天,她学到了重要的一课——那就是在后面坐着乘客的时候,一定要先问问对方,是否介意自己开快车。 平稳地开到了厉风行指示的目的地,三人发现那里竟然是一座庄园。庄园占地面积很大——看不出具体多大,但装饰华丽的围墙内、已经开始抽出新芽的大量树木,让庄雯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森林中。 “原来那家伙这么有钱。”司马钰由衷地感叹了一句,真是人不可貌相——哦,不对,应该是人不可车相——“可他那么有钱,为啥要开那么破的面包车?” “或许是人家的喜好,要不然就是那辆车对他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呢。”庄雯看了看周围,在大门的门柱上找到了一个可视的门铃,按下了门铃,对方很快有了回应。 “您好,这里是【雨落庄园】酒店,请问您有预约么?” “酒……店?”庄园被问得一愣,向后退了一步看了看大门上的匾额——那上面可没写【酒店】二字。 “如果没有预约的话,请提前进行预约,我们会尽快受理。”对面的女服务生很有礼貌,耐心地讲解着规则,“如果已经有预约了,请提供您的姓名,然后在原地等待,我们会派人迎接您的到来。” “嗯……庄雯、钟秋、司马钰?”庄雯不知道该报上哪个名字,因为她也不知道厉风行究竟是否在这里预约了——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庄雯觉得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隐约给人一种不那么靠谱的感觉——所以想了想,她又报上了厉风行的名字,“刚刚一名叫做【厉风行】的男子……说让我们来这里的。” “厉风行?”对面在听到前三个名字的时候还没什么反应,但在听到【厉风行】三个字的时候,瞬间皱紧了眉毛,“请问几位……是来自【九岭山】的、云若水云大小姐的贵客么?” “是的。”庄雯点了点头。 “好的,请您稍等。”对面微笑着离开了画面取景范围,紧接着从对面传来了一阵愤怒到极点、已经近乎发狂的咆哮声—— “姓厉的!!你人呢?!……什么?!喝酒?!你上午不是才喝过……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有心思出去喝酒?!你钱哪来的?!你等着,等你回来的!!老娘今天必须代表【曦雨山】的众妖灭了你!!有本事你就死外面别回来了!!” 庄雯三人在门口听得心惊肉跳,她后面的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钟秋低着头问着司马钰:“你们【人界】……居然这么危险的么……?” “只是偶尔会有这样的……”司马钰本想解释一下,但里面的骂声越来越厉害,丝毫没有察觉自己似乎没有关话筒。那仿佛亲娘训斥儿子的骂声整整持续了十五分钟,而且还没重样,之后那名服务生才气喘吁吁地用力挂断了电话,深呼吸了几次之后,再次出现在了画面中。 “您好,久等了,我们这边已经确认完毕,请您稍等,我这就去接几位进来。” 通讯挂断了,剩下门口的三人面面相觑。不过这次她们并没有等太久,不到五分钟,一辆敞篷车就停在了大门内。司机下了车按下了遥控器,大门立刻向两边分开。 “几位请进……啊,你们的车放在这里就可以了,等下我会帮您停到合适的位置。”刚刚出现在通讯画面中的那位西装革履的女子朝三人微微欠身,还替她们打开了敞篷车的车门。三人忐忑地上了车,又经过了十分钟的时间,才看到了一幢装修得十分……破败的建筑。 斑驳脱落的墙皮、有几扇窗户的玻璃还是裂开的,里面甚至还飘着白色的窗帘;大门虽然重新刷过漆,门轴上也涂过油,但看上去似乎也很久了,西装女子费了好大的力气,最后还用力踹了一脚,才将卡住大门的门槛踩回原位。 太阳已经下山了,建筑周围只有几盏路灯、和挂在建筑外墙上摇摇欲坠的装饰照明散发着昏暗的微光,再加上周围的石子路,配上不时吹来的阵阵阴冷的晚风,让人感觉有点瘆得慌。 “几位请进……啊,请别介意那些事情,或许姓厉的那王八蛋……咳……抱歉,或许厉先生没有和几位说清楚,”在说【厉先生】这几个字的时候,三人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咬牙切齿,但表面上还要做出微笑的表情,配合大厅内部也不那么明亮的照明,让她看上去比周围的环境还要诡异,“我们这里是【主题酒店】,主打恐怖氛围,几位刚刚看到的、外面的装修和一些装饰、设施,都是按照【恐怖】的主题来安排的。如果几位不喜欢这样的氛围,或者心脑血管方面不太合适玩这些的话,也可以为几位安排正常一些的房间。” “……正常一些的房间就好,谢谢。”庄雯看了看身后不安的两人,赶紧对西装女子说道,“我们就是来办点事,厉先生说可以住在这里的,我们办完事就会离开,而且……她俩好像不太适合这样的环境。” “好的,请跟我来。”虽然场景什么的有些怪异,但对方的服务态度是没得说的,先是将她们三人带进了一间位于顶楼的豪华套房中,接着还为她们安排了晚饭。晚饭很丰盛,连饭后甜点也没忘记安排。 吃饱了饭,三人才算稍微放下了心——虽然环境有些瘆得慌,但床很软饭很香,还有一座能让她们三人同时进去泡澡的高级大浴缸里也都提前放好了水,用保温模式控制着最舒适的水温。 “这里也挺不错嘛……看来那位厉先生也真的是用心了……”司马钰在床上慵懒地打了个滚,将手臂和大腿压在了靠着床头读书的钟秋身上。后者最近一直在学习【人界】现代的文字,虽然和古代的文字差别很大,但因为是古代文字的外形和读音简化了的结果,所以学起来也并不难,甚至有些字就算猜也能猜得出来。 其实文字的外形倒还好说,主要是发音比较麻烦,就像【鬼篆】和现在的【鬼语】一样,许多发音都变得更简化了。原本钟秋还从钟良那里学到过一些【人界】的语言,但那些语言拿到现代,许多发音都完全不同了,她还是从司马钰之前在灰白梦境中的喋喋不休中才适应了一些。 “难说,”庄雯洗澡出来,身上围着浴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了床边,要说她真不愧是【万妖楼】中最有女人味的,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子别人学都学不来的温柔和典雅,“钟小姐也感觉到了,这里好像有不少的……” “叫我钟秋就可以了。”钟秋放下了书,看了看窗外的一片黑暗,“不过你说得对,这里确实不适合长待,阴气太重了,我俩倒还没什么,小钰【人类】的部分若是长时间接触的话,或许会造成一些不良影响。” “你俩在说什么呢,”司马钰感觉有些困了,枕在钟秋的大腿上翻了个身,“我没感觉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况且现在的【人界】有不少类似这样的【主题酒店】的,或许是故意安排这样的氛围的?” “希望如此。”庄雯换上了睡衣,屋子里都是女人,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将自己的衣服挂好,她对司马钰说道,“总之,晚上尽量还是不要出门比较好,至少在我们离开之前,不要在天黑的时候离开这间屋子。” “好,听你们的……总之我要先睡了……这一天可真的是折腾得够呛,你们也早点休息……”司马钰说着爬到了大床的另一端,抱着抱枕很快进入了梦乡。 在确定她睡着了之后,钟秋看了看司马钰的背影,小声地说道:“宇文诗。” 扭曲的【鬼】在听到叫她名字的时候,立刻从司马钰的身体里钻了出来,只不过出来之后立刻飘走,离钟秋远远的。 她是真的被揍怕了。 “去看看外面有什么【东西】,尽量查得仔细一点。” 第234章 小庄园之夜 “都怪你们!要不是你们惹到了那个女人,我们早就睡上那张大床了!还至于大半夜的在这破地方乱转!” 【丧气的宇文诗】一边走一边抱怨着,还时不时踢一脚地上的小石子——现在是她主导的时候,因此整个人看起来丧里丧气的。 ——她的八个人格不是没争夺过主意识的主导权,只是八个人格势均力敌,谁都没有占据绝对优势的把握,不得已,这八个人格只能协商每个出来一小会儿,把一天十二个时辰给瓜分掉。 “谁让【小怒】总是那么冲动……”小怂——就是【胆小的宇文诗】缩在了小勇——【勇敢的宇文诗】身后,看着【愤怒的宇文诗】小怒小声嘀咕着,后者等了她一眼,小怂赶紧怂在了小勇的身后。 “我们现在输了,不代表我们永远会输下去!等我们变得更强一点的时候再向她挑战,总有一天会打败她的!”【自信的宇文诗】小信拍着胸脯说道,“我们要有自信!” “你自己自信去,对了小信,等会儿接班的时候你和我换个位置……我可不想在外面乱晃,还是床上舒服……”【懒惰的宇文诗】小懒打了个哈欠,总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谁知道呢……那女人那么厉害……万一下次还打不过她怎么办……不行我们还是找个机会逃跑……流浪街头总比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干掉要强……”【疑虑重重的宇文诗】小疑缩在角落里,她从不相信任何人的话,有时候甚至就连自己的决定也会怀疑。 “三个臭皮匠还赛过诸葛亮呢,只要我们集思广益,总会有办法的。最近我拟了几套方案,下次万一再动手的时候可以试一试。”【聪明的宇文诗】小聪扶着眼镜,将手中的记事本翻得【唰唰】直响,“对了小丧,这边我们已经查过了,该去楼前面看看了,我这边都是有记载路线的。” “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丧气的宇文诗】小丧叹了口气,垂着头走向了【雨落庄园】大楼的前面——那个叫钟秋的强势女人让她里里外外巡逻一遍,原本她是想找地方偷懒的,又怕对方问起来的时候自己一问三不知,不得已只能按照对方的要求去做。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小丧再次叹了口气,说实话,她也想像别的那些留在【人界】的【鬼】一样,出去体验外面的花花世界——就像萧琳那样,虽然她的歌唱得一点也不好听,观众也没有几个,但好歹也是凭自己的本事在外面待下去了。不像自己,只能缩在352室中,连门都不敢出。 萧琳偶尔也会去她家坐坐的,不过因为她很忙,所以很久才去一次。做客的时候会给宇文诗讲很多外面发生的事,让这个常年不出门的女鬼对外界充满了向往。 可惜,也只能是向往,因为自己体内另外的七个【鬼】,自身的鬼气一直无法控制;也是因为这些【鬼气】,她的352室变得十分阴森潮湿,任何家用电器都没法用,只能凭空想象外界的样子。 现在虽然能出来了,但也要被人管得死死的——在没有提前说明的情况下,她是不准离开云若水女儿的身体里的,虽然她也想帮帮云若水,可也想去外面见识一下萧琳描绘的花花世界。 如今看来,这个愿望,大概是无法实现了。因为那个名叫钟秋的女人,自己是绝对不是对方的对手的。 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走到了建筑的拐角处,头顶上的照明灯似乎出了故障,时明时暗忽闪忽闪的。宇文诗打算巡逻到这里就回去——这座破楼虽然阴森了点,但其实也没什么的,别说危险了,连个【夜游魂】她都碰不到。 ——所谓的【夜游魂】就是无家可归、在外流浪的【鬼】,像这种阴森的地方,【它们】最喜欢了。 可就在她这样打算的时候,转角处忽然出现了一个影子——影子被拐角另一侧的灯光拉得很长,还随着头顶故障的照明灯的光照时隐时现。宇文诗吞了口口水——她倒不是怕了,只是觉得这个影子的形状……好像有点与众不同? 说是【人类】,身高实在是太矮了,而且也不像小孩子的,因为影子的手臂部分很长——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没有了下半身一样。 说是【野兽】,也不太像,野兽的脸大多都是长长的、向往凸出来的,从这个影子偶尔露出的侧面来看,如果不是人的话,那么就是一只…… 猴? 可又不太像【猴】——这个影子好像穿着衣服的,偶尔还有布料抖动的感觉。 无论如何,对方一定不是一个【鬼】,因为对方在发出一种低沉的吼叫声,还伴随着液体流在地面上的感觉。而且从影子来看,那些液体好像是……从这家伙的嘴里出来的? 宇文诗还真就没见过这种奇异的生物,一时间有些好奇。她蹑手蹑脚地靠着墙挪了过去,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鬼】、走路是不会有声音的。一直来到墙边,那阵低吼声也愈发清晰起来。宇文诗扒着墙边,悄悄探出头看过去—— 就是这一看,刚好对上了对方抬起来的脸—— 茅草一般杂乱的头发、苍白的脸色、脸颊上不健康的红晕、嘴角流着恶心的涎液、身上脏得像刚刚从坟墓里爬出来一样全都是土、以及紧紧抓着墙边、青筋暴起骨节凸出的可怕双手,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的瞳孔往上翻着,隐隐地透露着一股子死气。 当宇文诗看清楚对方的时候,对方的瞳孔忽然落了下来,和她的视线刚好对在了一起。 大约五秒钟之后,夜晚静谧的【雨落庄园】,忽然响起了两声凄惨的哀嚎—— “有鬼啊!!!!” —————————————————— 楼上的钟秋几乎立刻就醒了过来,那两声哀嚎实在是太凄惨了,好像临死前发出的最后惨叫一样。其中一个声音钟秋十分熟悉,是宇文诗八种【鬼格】中小丧的声音。 庄雯也醒了,不过醒的稍微晚了几秒钟,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黑袍加身的钟秋。 “你在这里守着小钰,我出去看看。”还没等庄雯说什么,钟秋便打开窗户,趁着夜色一跃而下,临走前还顺手给窗户上加了【静音术】——这回她学乖了,【静音术】不能离司马钰太近,【青鸾山】那里的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 她们的房间在最东侧,从侧面的窗户跳下去的时候,刚好撞上了不要命一般疯狂地往回跑着的宇文诗——她的主人格目前还是小丧,那耷下来的眼角和一身颓丧的气息让人一下就能认出来。不知道她究竟看到了什么,总之现在不要命地跑着,钟秋险些没拉住对方。 “你给我冷静点!”钟秋一个耳光扇过去,宇文诗这才稍微冷静了一些,随后她拉起了钟秋的手就想一起跑——“快走!那边有鬼!有鬼啊!” “胡说八道什么呢!”钟秋又是一个耳光上去,没好气地说道,“你自己就是【鬼】,说什么鬼不鬼的!” “啊、对哦。”两巴掌彻底打醒了宇文诗——是啊,她自己就是【鬼】,而且是整个【万妖楼】中最年长的【鬼】,为啥还要被吓成这样?! “到底怎么了?”见对方冷静了下来——虽然眼角还挂着大颗的泪滴,【鬼气】也没有稳定下来,但好歹不那么慌乱了——赶紧接着问了一句。 “那、那边,我刚刚看到那边好像有个奇怪的……” 宇文诗话未说完,拐角处就传来了更大的声音。那个声音充满了愤怒,滔天的怒火仿佛能点燃整个【雨落庄园】—— “厉风行!!你还有脸回来?!怎么不在外面喝死你?!啊?!以后我找个桶给你泡进去,你去那里生活算了!!不让喝酒算侵犯【妖权】?你也不照镜子好好看看!就你这烂醉如泥的样子,哪里来的【妖权】?!也不知道你还哪来的底气四处自称我们【曦雨山】的【妖王】的……什么?!你说话大点声!!下次不敢了?!你还好意思说下次?!上次你就是这么说的知不知道?!啊?这次不一样了?这句话也是你上次说的!!” “我告诉你,要不是明天还有贵客要来,老娘早就拔光你全身的鸟毛了!!你也不去学学隔壁山头的【座山雕】石远山石大人,看看人家是怎么管理自己的山头的!今天的几位贵客我帮你伺候好了,也算这几位贵客脾气好,没有挑什么毛病!明天那位再得罪了,我们【曦雨山】就真的完了你懂不懂!!给我滚回你的房间里去!散散身上恶心的酒味!明早拿着我准备好的礼物先给今天的几位贵客道歉去!然后中午和我一起出门!再出去喝酒,我就废了你这只【枭】!!” 钟秋和宇文诗在楼角的阴影里面听着,一点动静都不敢出。 有一说一,她们俩还是第一次听见骂人骂得这么凶的,也知道了刚刚宇文诗看到的【鬼】不是别的,正是喝多了回来、想要偷偷溜回房间、没想到却在呕吐的时候撞见了小丧的【厉风行】。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曦雨山】的【妖王】? 想想傍晚时看到的那辆破面包车,和连头发都整理得一丝不苟的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俩鬼互相对视了一眼,纷纷感叹这大千世界还真是无奇不有。 ——还有,以后不管得罪谁,也别得罪那位彬彬有礼的前台姑娘——听骂声就知道肯定是她了。 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235章 年前的“灾难” 第二天一早,司马钰从睡梦中醒来。身下的大床又软又宽,不管怎么翻身都掉不下去,睡起来舒服极了。 ——当然,她翻不下床的最主要原因,还是旁边睡着钟秋。 在灰白梦境之中,她们早就习惯床上有着彼此的身影了。因为在司马钰给钟秋讲外面发生的故事的时候,绝大多数都是在床上躺着聊天的。有的时候聊着聊着就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灰白梦境内外的两个世界。 钟秋和庄雯起床也很早——或者说,她们一直起床都很早。钟秋早起是因为早年间还是【仙】的时候养成的大家闺秀一般的习惯,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要起床收拾自己的外表,多睡一分钟都会有罪恶感;庄雯起床完全是因为【万妖楼】附近的早市——万一去晚了,好的肉和青菜就都会被起床更早的老爷爷老奶奶们挑完了。 所以当司马钰起床的时候,那两人一个在看书,另一个在织着毛衣,这都是她们平日里的爱好。 至于周围的安全——钟秋已经不打算让昨天差点被吓飞了魂儿的宇文诗再出去了。有如此彪悍的前台,【雨落庄园】已经可以说是妖邪莫入、神鬼不侵了。 连宇文诗和自己都被昨晚的骂声镇住,还有谁敢对这里有想法的? ——钟秋是这样想的。 “早……”司马钰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去浴室洗了把脸出来,随意穿上了云若水给买的那件看上去品味很差的衣服——品味差就差点,至少穿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而且是自己亲妈买的,有啥不好意思穿的。 刚刚换好衣服,一阵轻轻的叩门声便响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几位小姐起床了么?在下厉风行。” 钟秋和庄雯对视了一眼——昨晚的事钟秋已经简单说了一遍,两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庄雯点点头,走到门口打开了门:“早,厉先生。” 比起对陌生人聊天的经验,庄雯显然要丰富许多,而且她柔软的性格很容易让对方放下戒备。 “早,庄小姐,”厉风行还是一副一丝不苟的样子,身上浓重的香水味也是一样——经过了昨晚的事,她算是明白为何这个男人会使用味道这么重的香水了,大概是为了掩盖他身上的酒味——男人手中捧着一个果篮,身前还推着一辆小餐车,“这是给诸位的赔礼,还请几位原谅在下的无礼……小小礼品不成敬意,还请几位一定要收下!”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庄雯看着那篮水果,还有餐车上摆着的、上面盖着盖子的大盘子,以及旁边放着的三个礼物盒子,诚意满满的礼物让她实在难以拒绝。更何况其实自己这边也没遇到什么麻烦,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什么都没耽误,“还真是让厉先生破费了。” “哪里哪里,应该做的。”厉风行见对方接受了自己的道歉,悄悄地松了口气——那样子看得钟秋和庄雯直想笑——估计如果自己没有接受这些礼物的话,这个男人估计还得被那位前台姑娘狠狠骂一顿。 “那在下就不打扰诸位休息了,云大小姐交代下来的事情在下当然记得,只是在下现在还有一件要事准备去办……哦这次不是喝酒了,而是谈生意,等在下谈妥了生意,定会给几位好好做向导。” “那您快去忙,我们就不耽误您的事情了,而且我们也不急的,好不容易出门一趟,也想在贵宝地好好玩玩。” “那敢情好,在下这就告退了,有什么需要的请一定和在下说,在下会全力满足几位的。”说完,厉风行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转身走向了走廊的尽头。 将餐车推进桌边,果篮放在桌子上,揭开金属的盖子,浓郁的香气立刻扑面而来。司马钰看得口水立刻就流了出来——她在出门前做过功课,【曦雨山】气候潮湿,最适合生长各种类型的菌子。就算现在刚刚入春,但【曦雨山】还是有专业的养殖基地的,而且相关技术也十分完善,就算现在是早春也能吃到很多种类的菌子。 这道菜就是【曦雨山】最出名的特产菜,名为【百菇宴】,据说夏、秋两个季节中,虽然【百】只是个形容词,但众多种类的菌子仍旧吸引了全国各地、乃至国外的众多食客前来品尝。 而【曦雨山】本身也因为这些可食用的菌类而出名——尽管没有别的特产和特色,不过单凭这一种,已经足以带来巨大的收益。 那些菌子被竖着切成片,整整齐齐地摆在盘子里,最外圈是烤制的,中间一层是煎熟之后再刷上特制的酱料,最里面的一圈是一个很深的大碗,里面是满满的菌子汤。三人喝了一口,顿时觉得满口留香—— “……我要吃那个……”在她们吃饭的时候,司马钰的肩头忽然出现了小一号的宇文诗——从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来看,应该是【小怂】的人格占据主导地位了。她伸出手指了指盘子,还不停地舔着嘴唇——【附身】之后,她和司马钰的味觉、听觉、嗅觉和视觉都是共通的,司马钰吃什么,她也能同样尝到味道。 ——要说出来这一趟,唯一的好处就是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了。 桌边的三人被搞得哭笑不得,司马钰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人家帮着掩盖自己的气息呢,出门到现在能一直安全,少不了她的功劳。 一顿饭过后,三个【鬼】和一个【半妖】都撑到了,那盘子直径有一米,装得满满的,量属实是有点多。最后在司马钰的提议下,她们决定出门散散步——【雨落庄园】距离比较繁华的商店街还是很近的,而且这次本身她们就处于一座城市的边缘,想要进去逛街也很方便。 想着,三人便立刻动身下楼,只是当她们来到大厅的时候,却听到了楼下传来的谈话声—— “厉先生,这个价格我们实在是不能接受,您也知道,贵地只有菌子这一种特产,而且我们老板也只是冲着你们这里的【妖面菇】来的,答应你们同时搭着买别的种类的菌子已经是我们的让步了,再往上抬价钱,怕是有些不合理了。” “虽然我们那里靠海,菌类很少,但能够代替除了【妖面菇】以外的菌类要多少有多少,千里迢迢地从您这里进货已经是仁至义尽,再得寸进尺就是您的不对了。” ——楼下听上去是在谈生意,其实这本来无关她们三人的——谈生意归谈生意,她们仨就是外人,无论如何也不用避讳些什么。 让钟秋停下脚步、并拦住另外两人的原因,是她记得这个声音。 不止是记得,而且是……很熟悉。 “嘿嘿嘿,时小姐您说得极是,但最近的运费一直在往上涨,菌类也不是能够长久保存的食物。如果晒成干再运过去的话势必会影响味道……您也知道,我这【曦雨山】就指望这东西维持了,在下与贵方老板同为【妖王】,而且交情还算可以,希望您能看在这个份儿上,多给我们让一些利润。” “况且您本身也是不亏的,据在下了解,【曦雨山】的菌子在您那边十分受欢迎,只要能帮在下度过这个难关,在下向您保证,将来一定会回报您的!” 厉风行在这场谈判中明显处于弱势的一方,而且听起来,【曦雨山】的经济方面好像出了什么问题,不得已才将卖出的菌子涨了价的。 “厉先生,据我了解……”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让步,而是在笔记本电脑上敲了敲,随后将显示器转了过去,“……贵地的经济状况因为菌子的关系一直都很不错,如果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的话,恕我无法接受这个价格。” 看着显示器上的调查资料,厉风行有些哭笑不得——是的,上面显示得都没错,按道理来说,他的【曦雨山】就算不是最富有的,至少也能排进前五,按理说是不需要在乎这点蝇头小利的。 但他也有他的苦衷—— “实不相瞒,时小姐,在下这一亩三分地……年前曾来过一位贵客,这位贵客在【曦雨山】这块小地方丢了东西,那东西对她很重要。情急之下,她差点儿掀了在下这【曦雨山】……为了摆平后续的麻烦,在下不得不动用老底,这才让整个【曦雨山】的财务变得十分紧张……” “……哦?”对方听完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相信厉风行说的话,“大小您也是这里的【妖王】,还有谁敢在您的地盘上胡作非为的?莫不是最近传得很凶的那些……【鬼】?” “不是的……”厉风行苦笑一声,无奈地摆了摆手,他知道对方说的是【百鬼众】的事,“要是那些【鬼】还好了,在下只要向【钱夫人】说这件事,她一定会给在下补贴的。但这件事可并非是那些【鬼】做的……而是一个【妖】。” “【妖】?”对方的声音更疑惑了,“有什么【妖】敢公然违抗三界律法,公然和别的【大妖】起冲突的?就连【五林山】那匹狡猾的狼都要千方百计找借口才敢上【青鸾山】的,只是因为丢了东西就……” “那个【大妖】是云若水……”厉风行也不打算隐瞒了,索性直接说出了对方的身份,“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七圣】之一的【苍白大蚺】,她女儿的照片在【曦雨山】被偷了……你也知道,云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女儿控】,为了补齐她女儿的灵魂残片,甚至不惜踏遍千百座【妖山】,甚至连遥远的【仙界】和【鬼界】都拦不住她的脚步……” “……那个贼已经被我关起来了,但云大小姐是真的把在下的山头给彻彻底底地【犁】了一遍,地皮都给翻过来了,为了补救那些损失,在下是真的没钱了……就算看在往日的情面上,还请【望海崖】帮帮在下的【曦雨山】,等在下缓过来定会报答回去!” 楼下聊得你来我往,楼梯口的三人听得面面相觑—— 尤其是司马钰,震撼得无以复加——亲娘嘞,还以为您说给人家的地界翻了个底朝天只是个比喻句而已,没想到是个陈述句。 ——原来罪魁祸首是老妈你啊!! 第236章 无法直视的旧友 司马钰在震惊自己的老妈就是【曦雨山】财务亏空的原因之后,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不过不仅是她不知道该怎么下去,钟秋也是一样的—— 她听出来了,厉风行口中的那个【时小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侍女——时幽。 ——是的,【百鬼众】的【通幽鬼】,【幽大人】。 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连姓都不带改一下的?!她难道忘了望海崖那天晚上,已经很多人都知道她的名字了么?! 所以她现在也不敢过去了——钟秋可是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时幽,毕竟一个在海边一个在很深的内陆,二者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之前她们俩可没有任何串通到一起的机会,万一等见了面说漏嘴了,那可就精彩了。 “……你们俩怎么不走了?” 庄雯不知道这里面还有那么多原因,见她俩不走了,还以为她们忘记了什么东西:“要是忘了什么的话,我回去拿一下?” 楼梯拐角与一楼的大厅很近,对面正常说话的声音这边能听到,反之这边也是一样的。 谈话声立刻停下来了,沉默了几秒钟后,【时小姐】说道:“厉先生有客人?那我改日再来拜访好了。” “不不不就是几个客人,不耽误的、不耽误的。”厉风行是真的想快点拿下这单生意,他是真的没钱了,再不靠这单回回本,他可就要走贷款这条路了。 听下面这样一说,钟秋和司马钰也不好意思再站着了,只想赶紧离开、给他们留出空间来。硬着头皮走下去,钟秋尽量将脸转向了别处,司马钰也尽量低着头——俩人心里都有鬼呢,走路实在是自然不起来。 可惜,最终俩人还是暴露了。 下面的大厅并不是很大,楼梯口下去右手边就是沙发和茶几,实在是掩饰不住什么。 一时间,气氛变得十分尴尬——首先就是厉风行这边,云若水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要告诉女儿司马钰、她曾在这边大闹过的事情,虽然她一辈子无拘无束惯了,但至少在女儿面前,还是想保有一些身为【母亲】的形象的。 为了一张照片就差点儿掀了人家山头,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厉风行在昨晚去接她们三人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司马钰,因为她们母女俩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但他一直都装作不认识——没办法,云大小姐的交代在那呢,万一让那边知道了,再来自己这边【拜访】一次,他可就真得卷铺盖跑路了。 而现在,秘密必然是兜不住了——他本以为【百菇宴】吃完了,这仨人能在屋里歇一会儿——【望海崖】那边的首席女秘书本来预定是中午来的,不知为何上午就到了。本着能快点赚一笔的心思,他便同意了对方提前谈判的要求。 ——谁成想司马钰会在这个时间下楼的?! 时幽那边也差点儿连眼镜都掉下来——哦,她当然不是用【时幽】这个名字,而是【时小曼】这个名字,再怎么说,她也不会将自己的真名拿到阳光下面的。况且【时小曼】这个名字在【望海崖】的袁力森那边已经备注过很久了,出去谈生意的时候,绝大部分山头的【妖王】都认识她这个名字的。 所以并不会在意暴露身份什么的——只是在看见钟秋的那一刻,她本能地想站起来先行个大礼——别的不说,那可是她家的主子。换作以前,谁敢在她主子面前直起身来说话,她可是不问缘由先赏一镰刀再说的那种。 ——她可不是一般的【生活侍女】,除了照顾钟秋的日常起居之外,她还负责保护她家主子的安全。 若是按照自己当年的实力来算的话,现在的【七圣】,甚至包括那位天赋和地位都极高的【云若水】,也丝毫入不了她的眼。 当年传遍三界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鬼镰近侍】可不是叫着好听的。 但现在不同了,她家的主子可是特别交代过,不要暴露双方的身份的。现在自己给主子行一大礼,百分之百会被人怀疑。 所以她屁股刚离开沙发两厘米,又狠狠坐了回去——就这一个动作,差点儿把她的腰给闪了。 时幽这副身体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并不是一堆填充物加上障眼法的仿制品,她是找了个体型、样貌都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因为意外的重伤而死去的女人,在答应她会照顾好她的家人,直到她的家人全都安享百年之后才附身其上的。 所以严格来说,现在时幽的状态,是一具【保养得很好的、被操纵着的尸体】,尽管是【尸体】,但在时幽的一些【禁术】和【禁咒】之下,这具身体的一切机能都保持得像活着时候一样。 刚刚起身一半又坐下这个动作,差点儿让她的腰都断了。时幽是咬着牙忍着身体传递给灵体的剧痛,硬生生将自己的表情给控制住的。 “几位客人是要出门么?”昨晚痛骂了厉风行一顿、现在在旁边为谈生意的二人打着下手的前台姑娘见三人下了楼,赶紧迎上去嘘寒问暖——现在她必须珍惜每一笔收入,因为【曦雨山】实在是没钱了,“几位是第一次来我们【曦雨山】,这样,请稍等一下,容我换一身衣服,我来给你们做向导!” 她一边说,一边使劲儿给厉风行使眼色,让他千万要拿下这笔生意,别的事她会来操心,让厉风行不要有任何分心,专心地跟【望海崖】谈判。 “啊这……不用的,其实我们……”“我马上就回来!”前台姑娘没等庄雯的话说完就赶忙进了休息室,不一会就换掉了身上的西装,换成了一身出门的休闲装,“我们走!最近骗子和小偷还是挺多的,前阵子就发生过一次,还造成了很恶劣的影响……哎呀算了不说这个了,总之由我跟着你们,就不用担心会发生那些事了!” “对了我叫【梅雨】,几位客人叫我名字或者小雨都行!” 三人见实在是拗不过对方,只能答应了下来——况且人家说得没错,自己三人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也确实有被骗的风险,有人跟着也会放心许多。 等她们离开了,时幽才咳嗽了一声,说话的语气却不似之前那般咄咄逼人了—— “刚刚那几位是……” “哦,是我这的贵客。”见这个小插曲过去了,厉风行赶紧将话题扯回来,“时小姐,关于这次的生意,我还是想……” “她们什么时候住进来的?”时幽并没有继续生意上的事,而是问起了钟秋三人。 ——这让厉风行有些诧异,那三人都是初来乍到,这位【时小曼】女士也并不常来【曦雨山】,如此关心这三人,连生意都不谈了,难道她们之前认识? “这……昨天晚上,她们有一些私事要办,所以我才将她们安顿在了我家酒店里。” “……酒店?”时幽听了皱紧了眉毛,四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说道,“我记得一个礼拜之前……这破楼还是一座报废的精神病院?!” “嘿嘿嘿,这不是财务出了问题了嘛……”提到这个,厉风行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在下原来的宅子租出去赚钱了,不得已才和在下的小徒儿来这里住的……不过你放心!虽然这里原来是精神病院,但在下是有在好好经营的!营业执照、卫生证等等的手续也是一应俱全!今早在下还提供了【百菇宴】当作礼物的!客人们也都是很满意的!” 他得赶紧解释,要是让对方感觉自己为了钱、搞了一个破楼出来坑蒙拐骗的话,那这生意算是真的没法谈了。 “是嘛,【很满意】啊……”时幽听到这,表情变得舒缓了许多——别的她可以什么都不管,只要钟秋觉得满意,那就没有任何问题了,“之前你说……整体价格往上提十五个点?” “是的,如果您觉得还是太高了的话……”厉风行咬了咬牙,心说亏点就亏点,大不了自己之后再从别的地方赚钱去——昨天他已经在酒桌上和自己之前的几位狐朋狗友们商量好了,他们会尽量帮自己拉一些生意过来的,“……十二个点……不,十个点就行!这已经是【曦雨山】的底线了,如果您还是不同意的话,那……” “行,十五个点,成交。”时幽打断了对方的话,提笔就在眼前的合同上签了字——说实话,她只是在尽量替【望海崖】争取利益而已,自己【秘书】的这个身份扮演得越努力,就越不容易露出破绽来。至于利益什么的——袁力森都在她的控制之下,她会在乎凡间的这点儿利益? “那就……啊?”厉风行还想着要怎么说服对方,但看到时秘书痛快地在合同上签了字,一时间竟也有些不会玩了—— 这是怎么了这是?!之前还咬死了价格不松口,怎么就忽然变得这么通情达理了?! “就这样,你这精神病院有网络么?我要写一份报告送回去。”收起了纸笔放进了公文包里,时幽推了推眼镜,看向了对面的厉风行,“还有,最近我打算在这边住几天,顺便考察一下你这边还有什么有投资价值的,给我安排一间住处,就……就这里就行了。” “啊,行,行啊。”厉风行傻了一样点了点头,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来。 “那就把我的行李带上去,我要先出趟门,回来的时间不一定!”说着,时幽从公文包中掏出了钱包握在手里,“款项等我的报告发回去了就会打过来,你这边抓紧发货就可以了。” 说完,时幽转身就出门了,留下厉风行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握着手中的合同、望着门口发呆。 ——这买卖谈的,真是太魔幻了。 第237章 毫无恶意的跟踪狂 有了梅雨小姐做向导,司马钰三人省下了不少找路的时间。不得不说,随着科技的发展,【妖界】确实也享受到了许多福利。 比如【妖面菇】的养殖技术普及——原本野生的【妖面菇】只在夏末秋初才会在【曦雨山】范围的深山中生长出来,但有了科技的干涉之后,现在一年四季都能买到。 【妖面菇】对人类来说,味道其实并不好,但对【妖】的吸引力却很大,这种特殊的菌类可以有效聚集灵气、鬼气这种自然之力,【妖】在吃了以后,对妖气的增长有一定的好处。虽然养殖的【妖面菇】不如野生的那么充满灵气,但只要能成活,养殖者便可以用特殊的方法使其聚集自然之力。 而且对于【妖】的味蕾来说,【妖面菇】有种欲罢不能的味道,或许是自然之力的作用,总之这种菌类对【妖】来说就是无上的美味。 钟秋是【鬼】,使用得是【人】的身体,所以并不会被其吸引。但庄雯和司马钰就不一样了——她俩一个是【大妖】,一个是【半妖】,对这种味道很难抵抗,所以在经过卖干货的摊子的时候,两人买了一大兜子。 尤其是庄雯,她感觉晒干了的【妖面菇】如果回去做成汤的话,一定会在【万妖楼】大受欢迎。 这一天下来都很顺利,唯一出现的一个小插曲,就是各个摊位、商店的老板和掌柜们在看到司马钰的时候,眼中都会先是露出一丝惊慌,在仔细观察之后才会放下心来。 对于这种反应,司马钰也只能装作没看到——自己和母亲云若水长得太像了,估计是勾起这些商贩们某些不好的回忆了。 由此可见,年前的时候,云若水好像闹得确实挺大的。 “……哎,你再仔细看看,确定不是年前那个女魔头么?” “……不太像,虽然两人长得很像,但没有那种胡作非为的感觉。尤其是【妖气】的方面,差距太大了。” “……但我怎么感觉她连【妖气】都那么像那个女人呢?是我的错觉?” “……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她肯定不是那个人,不然刚刚在砍价的时候会杀得更狠的,这丫头只会说便宜一点,那女人可是直接将价格对半砍的,跟抢劫似的。” “……难道是她的亲戚之类的?真的太像了……确定不是使用了【化形术】、【障眼法】或者别的什么妖术鬼术?” “……哎呦你可少操点心,就算知道了又如何,还是赶紧通知老赵他们伺候好这位主子,就这个【妖气】,她不发飙就算好事了……” ——类似这样小声的对话时不时地传入司马钰的耳中,搞得她哭笑不得的。 想来自己老妈估计给这里的【妖】们带来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和司马钰偶尔的尴尬比起来,钟秋现在的心情更多的是后悔。 ——她在后悔为什么两千四百年前自己没有再果断一些,直接将【人类】这个种族给灭掉。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们几个刚刚从游乐园出来—— 过山车,海盗船,大摆锤,激流勇进,蹦极…… 每一种娱乐设施都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冲击——尤其是那种无法自控的失重感和极致的速度带来的恐惧感,让这位曾经把三界搅得鸡飞狗跳的女魔头几次差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如果来这里的游客知道她的心理活动的话,就会庆幸自己今天从【大灾炎】的手中逃脱了不下二十次。 是的,她想一把火烧了游乐园的想法,至少产生了二十次——钟秋本身就是【鬼】,再之前也是【仙】,飞行什么的对她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但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同,她是被完全束缚在那些娱乐设施上,有一种生与死都身不由己的感觉—— 这种冲击感,甚至更甚于来的时候庄雯最后的那段近乎狂暴的车技。 “这是什么拷问用的刑具么……” 在从海盗船上下来的时候,钟秋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双脚不停地发抖,长长的头发铺散在周身的地面上,站都站不起来,连头上插着的两支小树枝都吓歪了。 “啊哈哈……第一次玩都这样的,等以后熟悉了就好了……” “是……是么……”钟秋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在庄雯和梅雨小姐的搀扶下才勉强走到了旁边的长凳上休息。 “钟姐,那边有卖零食的,我们去那边坐坐?”司马钰忽然发现了旁边一排小吃摊——她倒是不怕这些娱乐设施,虽然之前一直在打工,但偶尔还是会来游乐园玩玩、放松一下自己的,来这里找刺激可是她为数不多的消遣手段之一。 “你们去……我先在这里歇会儿……”钟秋现在是一步都走不动了,直到现在她的双腿还在发抖,连站都站不起来——就是现在,她正在第二十一次考虑要不要再发动一场战争——就算无法消灭全部人类,至少也要将他们的科技打回史前的状态。 “那行,你在这里坐着别动,我们买回来,等会儿在这吃!”司马钰兴致很高,毕竟之前来游乐园这种地方都是为了解压,今天可是以纯粹的玩乐心态来的,她还在想着下次要不要带着秦月一起出来一次——小月她之前也没玩过这些,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行……你们注意安全……”钟秋嘱咐了一句,便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目送着她们去不远处的小吃街。 等她们走远了,钟秋才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远方至今令她心有余悸的各种大型设施,用看似自言自语的声音小声说道:“……跟了那么久,有什么事么?” “……您发现了啊。”时幽的声音忽然从身后的草丛中传来。 “何止是我,都发现了……”钟秋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沿途的商贩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报警了么……” “啊哈哈……那属下下次做得再隐秘一些……”时幽的笑声有些尴尬——她没想到自己的行踪居然早就被察觉到了。 时幽确实在一路跟着她们,确切地说,是在跟着钟秋——别人都无所谓的,主要是她家的【主人】对她的吸引力实在是太大了。事实上,她的做法也确实有些像【跟踪狂】——比如钟秋她们离开某个摊位之后,她就会立刻来到那个摊位上,然后询问钟秋买了什么。只要自己家主子买了什么东西,或者是摸过哪个商品,她立刻就会买个一模一样的。 ——事实上,时幽对【鬼魔灵】钟秋的崇拜和爱慕已经到了一个近乎扭曲变态的程度,别说现在的这种行为,她在【望海崖】那边自己的房间里,甚至挂满了钟秋的画像、曾经用过的东西、曾经喜欢的东西的复制品、以及几段当时钟秋借着司马钰的身体现身时说的那些话的录音。 拿时幽自己的话来说,这些都是她最【珍贵】的收藏。 是的,从定义上来说,她就是【跟踪狂】。 就像现在——在跟踪钟秋的整个路程上,她的行迹也十分可疑,不是偷偷躲在电线杆子后面,就是忽然藏到胡同的拐角——时幽自以为做得很好,实际上一举一动都早已被周围的路人看在眼里。 庄雯也早就发现了,不过因为对方没有任何敌意和恶意,她也就没说什么——蛇类对于外界的敌对情感可是很敏感的。况且对方并没有散发出什么【妖气】、【鬼气】之类的,以她【大妖】的实力,还不至于将这样的“对手”放在眼里。 事实上为了不让自己的【鬼气】泄露,时幽在身上贴了很多【符】来压制,不然的话庄雯早就和她打起来,或者直接逃走了。 “算了,说,什么事?”钟秋知道自己忠心的【鬼镰近侍】不会无缘无故地跟着,她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找自己。 “陛下,【百鬼众】的人也来到了这座城市,只不过……因为找不到小钰姑娘的气息,所以一直在像无头苍蝇一般地转悠。”时幽确实有事要找钟秋,【百鬼众】的【十鬼相】之一——【觅踪鬼】及其部下们很擅长找人,从【九岭山】的警戒范围内出去的每一批人,它们都会让人跟上,庄雯的小商务当然也早就被盯上了。 只不过宇文诗将司马钰的气息掩盖得十分成功,【觅踪鬼】无法感觉到她的气息,再加上宇文诗时不时地用【障眼法】遮蔽司马钰和她周围大范围人群的容貌——这种遮蔽对普通人来说不起作用,但对【鬼】来说却很有效果,让【觅踪鬼】无法确定目标的长相。 【百鬼众】尚且不敢直接摊牌,【七圣】对他们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目前为止他们只敢暗中行动,因此也就没办法通过一些偏激的手段来确认目标。 这就是钟秋带宇文诗出来的原因——那强大的鬼气不好好利用一下的话,实在是太可惜了。对司马钰来说,宇文诗的【鬼气】就相当于一层【纱帐】,将她和周围大范围的人群全都笼罩在内,彻底掩盖她们的样貌。就算【百鬼众】的人确定了司马钰就在【鬼气】遮蔽的范围内,也会因为无法分辨哪个才是具体目标而不敢动手。 “……来了多少人。”钟秋更想知道确切的人数——她也知道【百鬼众】的人肯定会跟着,只是现在自己还没察觉到而已。 “不多,因为每天从【九岭山】进出的人很多,【觅踪鬼】人数再多也分不过来,这次在【曦雨山】的只有不到十个,而且【觅踪鬼】本人并没有来,所以威胁不大。”时幽作为【十鬼相】之首,这些信息还是能够掌握的。 “那没什么问题,只要小心点、别让那傻丫头落单就行了。”钟秋点了点头,庄雯是蛇类,本身对周围的感知力就很强,再加上自己,这次出行应该没什么问题。 “对了陛下,还有一件事。”时幽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说道,“您买过的那个镯子……老板说断货了,能让属下看一看外形么?属下想找一个……样式相近的……” 钟秋一下子被噎到了——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贴身侍女有着怎样的癖好,只是一直没点破而已。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将镯子从纸袋里拿出来,随手丢到了身后。 “……赏你了。” “多谢陛下恩典!” 时幽的声音兴奋得就像飞起来一样。 第238章 不知悔改的厉先生 得了钟秋给的镯子,又把信息传递了出去,时幽乐乐呵呵地走了——多亏她走得快,再走慢一点,路人就要报警了。 ——她躲在长凳后面的树丛里的时候,只挡住了前半身,后半身全都让另一侧的人看到了。再加上她捧着镯子离开时傻乐的样子,真的是要多可疑有多可疑。 后面有几个路人,甚至连手机都掏出来了,时幽再晚走一步,估计就得去派出所喝茶。 至于钟秋这边,就算得知了【百鬼众】就在附近的消息,也不会有多大反应,只能让她稍微提防一下而已。说真的,她并不惧怕【百鬼众】本身,而是怕司马钰会受到牵连。 ——大不了自己这阳间的身份不要了,反正她留在司马钰的身边就是为了保护她了,至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钟秋从未考虑过。 两千五百年前,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甚至失去了丈夫和女儿——她不会让这种事再发生了。况且有着宇文诗和自己留在司马钰体内的【大灾炎】…… 钟秋的思虑到这里就停住了——她感觉自己好像忽然抓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可还没容得她多想,司马钰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手中还拎着一大堆的零食小吃。 ——算了,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那【百鬼众】打着自己的名号出门招摇撞骗,想来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在她的眼中,所谓的【百鬼众】,甚至不如刚刚的过山车刺激。 晚上的时候,梅雨带她们三人去了附近最热闹的庙会,除了美食和一些小饰物的摊子之外,还搭有一座舞台,穿着当地特色服装的年轻姑娘跳着带有浓重地方色彩的舞蹈,姑娘们戴着头帕,身着右衽大襟长衫,长衫上绣着蕨草的刺绣,脚上踩着麻鞋——听说冬天在穿着这些传统服饰的时候才会穿麻鞋,夏天的时候,都是光着脚的——伴随着从古代流传下来的、奇异而充满魅力的乐器演奏出来的音乐,姑娘们在台子上一边舞蹈,一边用她们自己的语言唱着歌。 ——听梅雨说,她们唱得是《安魂经》,随着时代的发展,现代的人已经不怎么懂得《安魂经》这些老东西了,还是最新上任的剧团团长想出来的办法,将这些没人看的传统文化编了曲,以音乐的方式表现并流传下去的。 钟秋听得懂这种语言——或者说,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对所有语言都很了解,因为钟良本身就精通三界的全部语言,平时也教了钟秋不少类似的知识。《安魂经》如果按照古代语言的发音来唱的话,就是一种【咒语】,只不过这种【咒语】极为特殊,它破坏的目标并非是特指某个人或某件物品,而是缠身的厄运。 【厄运】本身并非是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就是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从【鬼界】泄露出来的【瘴气】,人类接触到了这种【瘴气】会萎靡不振,表面上表现为做什么都无法集中精神,实际上是【生机】流失的一种外在表现。【瘴气】会逐渐蚕食【灵魂】与【身体】的连接——【生机】,从而让人表现出来得像是遭了厄运一样。 【厄运】和【倒霉】是两码事,【倒霉】纯粹就是时运不济,不是用什么方法就能驱逐的,不然钟秋早就念给司马钰听了,省得她一天到晚总是倒霉。 至于司马钰为什么这么倒霉——钟秋曾想给她偷偷算一卦,只是在得知她的生辰八字之后,就觉得没有算下去的必要了。 因为她出生的那天,恰好是清明节。这天出生的绝大多数人,基本上都会倒霉一辈子。 值得一提的是,秦月也是清明节出生的——没错,她和司马钰的生日一样,两人是同年同月同日,也算是一种缘分——但秦月可不会倒霉,因为她身上的杀气太重,重到足以改变自己的命势,这点是司马钰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想着,钟秋看了看专注欣赏着舞蹈的司马钰,轻轻地叹了口气——罢了,就这样,大不了自己一直跟在她身边好了。 几人一直玩到了晚上九点钟才回【雨落庄园】——说实话,她们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这破楼的前身是一家精神病院,梅雨也没好意思和她们说,怕她们住着心里不舒服。好在这三人睡的屋子已经被好好整理过了,还花了为数不多的存款狠狠地装修了一下,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只是刚刚踏入一楼大厅的时候,梅雨额角的青筋立刻爆了起来—— 厉风行躺在沙发上,满脸通红一身酒气,一边打着酒嗝,一边用桌子上老旧的音响听着音乐——这玩意儿可真的有年头了,还是放磁带的。 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大酒瓶。 钟秋和庄雯在看到眼前场景的时候,默默地带着司马钰上楼了。 接下来的事情,少儿不宜。 梅雨的骂声从晚上九点开始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一点,响彻了整座精神病院,路过的人还以为这荒废的破楼里闹鬼了,从这天以后,全城的人都很少再靠近这里。哪怕【雨落庄园】周围的路是他们的必经之路,也会故意绕远路走。 【雨落庄园】的生意也因此一蹶不振,楼上的钟秋三人以及住到她们隔壁的时幽,就是这里的第一批、也是最后一批顾客。 直到半年以后,无客上门的【雨落庄园】大酒店宣布倒闭,除了厉风行和梅雨,一众充当厨师、服务生等职位的小妖们也都另谋出路去了。次月,精神病院主楼被拆除,最后改建成了一家养老院——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现在钟秋已经将房间周围施加了【静音术】,楼下就算扛着音响跳广场舞,也对屋内一点影响都没有。 隔天早上,敲门声再次响起,门外依旧是厉风行——看样子这次他被修理得很惨,鼻青脸肿的。不光挨了大半宿的骂,好像还被狠狠揍了一顿。按理来说,梅雨姑娘算是厉风行的徒弟,徒弟揍师父,差不多可以归类为【欺师灭祖】了。不过好在厉风行这人心大,说不好听点就是没皮没脸,好像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大概他也知道,自己【可爱】的小徒儿是为了自己好。 “大清早多有打扰,实在是很抱歉……”厉风行拼命挤出来一个笑容,只是满脸的淤青和额头上的两个大包,让他的笑容实在是有些难看,“我徒儿说……哦不对,是在下觉得,小钰姑娘的事情比较重要,还是尽早带几位去完成比较好,等做完了主要的事,几位再在【曦雨山】玩个痛快也不迟,对?” 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开门的庄雯说实话还是有些心疼的,但心疼之余,她是真的想笑出来——如果现在屋内只有她一个人的话,估计早就不顾形象、笑得抱着枕头在地上打滚了。但现在可不行,对方好歹也是【曦雨山】的妖王,这样做实在是太损对方的脸面了。 至于司马钰的事情,还是要由她自己做主的,庄雯转头看了一眼刚刚起床、还在睡眼朦胧状态的司马钰,后者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旁边的钟秋也示意没问题。 “那就这样,几位收拾一下,等会在下会带几位出门的。”说完,厉风行鞠了一躬,浓重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当他打算离开去准备一些东西的时候,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 “……厉先生,你是这个酒店的负责人对。”时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满脸怨气地盯着厉风行。 “……正、正是在下。”厉风行吞了口口水,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还后退了一步——【妖】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让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的脾气似乎不太好,至于不好到什么程度——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厉风行在时幽的身后看到了一个似乎是由怨气凝聚成的虚影,虚影手中捧着一把镰刀,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昨晚的噪音请解释一下,另外方便的话,我想投诉一下。”时幽已经尽可能地用礼貌的语气来说话了,只是那咬紧后槽牙的样子让人实在是看不出【礼貌】在何处。 时幽昨天跟了自家主子大半天,回来稍微睡了一觉——她是【鬼】不需要休息,但附身的这具身体还是需要休息的。一觉睡到晚上,到了【鬼】工作的时间,便洗漱了一下准备写这次生意的报告。可还没写两段,就被楼下杀猪一般的叫声吵得一点思路都没了。噪音一直持续到了凌晨一点多,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时幽也是一个字儿都写不出来了。 她现在是人家的秘书,而且还是要出差的那种,每天要忙的事堆成小山,算是【社畜】的一员了。再加上她【鬼】的身份,勉强也算是一名【鬼畜】。【鬼畜】的怨气可都是很大的,别说是【鬼】、【大妖】,就算来了个【仙】,她都能抽对方俩耳光。 “关于这个……”厉风行实在是不知该从何解释——难道要他说自己喝酒喝了一整天、晚上醉醺醺回去的时候被恰好回来的徒儿撞见、然后被自己的徒儿打成这样,还骂了整整半宿的? 可以的话,他还是想尽可能保住一些面子的。 厉风行喝多了被梅雨骂的情况太多了,早就练就了高超的反应能力。只见他眼珠一转,变戏法一般从怀里掏出了一沓子彩色的纸—— “实在是万分抱歉!” 时幽本来是想发作的,但看到纸上写的字之后,怨气顿时消了大半,连身后的虚影都淡了不少——那是【妖面菇】的购物券,这玩意儿在【曦雨山】这边可是很抢手的。因为【妖面菇】虽然已经可以养殖,但本身产量就不是很高,而且这些购物券上,写明了是【野生】的——比起养殖的,野生的对【妖气】的成长显然更有帮助。 “……下次注意一点,别打扰了住户的休息。”拿了购物券的时幽阴沉着脸,关上门回屋补觉去了。 第239章 公路惊魂 收集【灵魂残片】的过程顺利无比,司马钰感觉好像做梦一样——之前的几次都或多或少得倒几次霉,这次平平安安地来,平平安安地走,一点阻碍都没遇到。 当她和钟秋、庄雯回到那座由精神病院临时改装的酒店的时候,甚至才刚到中午。 要是非得在这趟平和到不能再平和的旅程中挑出一点毛病来的话,那就是厉风行的那辆面包车了。 ——是的,她们就是坐着那辆破面包车来到云若水留下的地址的。钟秋原本觉得自己经过了过山车、海盗船之类游乐园设施的洗礼,已经对这类项目有些抵抗力了。可直到她坐上了厉风行的车,才知道自己的眼界有多狭窄。 过山车、海盗船好歹还有个安全带,破面包车可是连个安全带都没有的。在厉风行如同酒驾般的驾驶技术中,她不得不抓紧身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面包车一共七个座位,庄雯坐在前面,司马钰和钟秋坐在中间。庄雯还好一些,起码前方有个台子还能扶着点;中间那俩就完了—— 司马钰是玩命抓着前方驾驶座的靠背,拼尽了全力才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浮空;钟秋是最惨的,她的正前方是两个座位之间的空缺,座位旁边本来该有的扶手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她只能在疯狂的颠簸中尽可能地稳住身形——但这只能应对加速以及左右转弯时带来的巨大惯性,刹车的时候就完全没办法了。 她有好几次差点越过变速杆的位置、直接撞到前挡风玻璃上。在最猛烈的一次刹车和猛踩油门之间的间隙,她胡乱挥舞的手一下子抓住了厉风行的头发。后者疼得哇哇直叫,估计是抓到昨晚挨揍的地方了,钟秋也不敢松手,因为厉风行的油门踩得太猛了,她松手就得被甩出去。可厉风行猛踩油门的原因之一就是来自头皮的疼痛—— 于是,在那一刻,车里出现了这样的场景—— 副驾驶的庄雯一只手扶着正前方的台子,右手紧紧握着刚刚被扯下来的、车窗上方顶棚位置的扶手,一脸惊恐地看着小破面包车近乎极限地躲闪着旁边的车辆;司马钰在后面紧紧抱着靠背,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应该先呼吸;钟秋脸色煞白,一只手抓着厉风行的头发,另一只手扯着庄雯座位上的坐垫套,全然不知那只坐垫套早就松动了,现在她的手还处于悬空状态;而厉风行则是一边惨叫一边不知道踩着油门还是刹车,他被扯得一只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另一只眼睛拼死看向正前方,同时用尽毕生所学操纵着方向盘,躲避着一场又一场擦肩而过的车祸。 整个路程差不多一个小时,等到这辆小破面包车奇迹般、毫发无伤地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车上的所有门窗一起打开,从里面爬出了四个东倒西歪的人。 四人在下车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默契地分别找到一棵树,然后扶着树开始大吐特吐。 是的,厉风行也不行了,拿他后来的话说,那是他这辈子开得最刺激的一次车。 在回去的时候,厉风行照例启动了车子,还没等他挂上档,就被三人合力从驾驶座上拖了下来。 “厉先生,为了我们一车人的生命安全,还是我来开。”庄雯一脸严肃地说道,司马钰和钟秋则一人手中拎着一块板砖,大有他不同意的话就先赏一砖头的架势。 厉风行当然不会拒绝,只是坐在副驾驶上有些担心地看着庄雯:“庄小姐,您……确定要开?” “是的。”庄雯郑重地点了点头,她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那好。”厉风行没再说什么,只是在副驾驶上侧身坐着,紧紧抱住了靠背。 “……我又不会像你那么疯狂。”看着厉风行的样子,庄雯叹了口气——她现在终于明白开快车的坏处了,并下定决心以后戒掉这个坏习惯——再着急,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这对她的蛇生来说,是最重要的一课。 可直到她松离合踩油门的时候,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油门明明踩下去了,但…… 车子为什么没反应? 她试着将油门踩得深了一些,小破面包车仍旧一动不动,直到油门的踏板深到某个点的时候,小破面包车忽然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急忙踩下刹车的庄雯一脸冷汗地看向副驾驶,用眼神询问着车主为什么会这个样子——这辆车的启动方式,和她之前试驾过的任何一款车子都完全不同。 “……油门有问题,起步就是刚刚那个速度的,之前都没什么反应的。”厉风行坦然地说出了自己车子的毛病。 “……你知道这车有问题?!”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修一下?!”庄雯的好脾气都有点绷不住了——这不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呢么?!【妖】的要害处受了重伤也是会死的!【大妖】也不例外! 这男人的脑子是在酒里泡过了么?! “没钱。”厉风行诚实地说出了缘由。 “修一辆车能花多少钱?!梅姑娘怎么可能不给你的?!”三人已经知道了【曦雨山】整个财务都是由梅雨在管着的——昨天逛街的时候她说的,说是怕她们家的【妖王】把这些钱都花了拿来喝酒。 “梅雨给过我钱了。” “那你为什么还不修?!” “修车钱让我拿去喝酒了。” 庄雯只感觉两眼一黑,差点儿被这句话噎死在驾驶座上,后面俩人手里的板砖已经扔过来了。 ——原来她们仨还觉得厉风行每次都被骂得那么惨还挺可怜的,现在她们只觉得,这个酒蒙子纯粹是自找的。 活该。 可惜,回去的时候她们仍旧要坐这辆破车,因为在这条山道上几乎看不到来往的车辆。为了避人耳目,云若水将女儿的【灵魂残片】封在了原地,这里原本就杳无人烟,更别提会有经过的车辆了。 相比于来时的轰轰烈烈,回去的时候车里要安静许多。庄雯学着刚刚厉风行的样子侧身坐着,紧紧抓着靠背,司马钰也保持着来时的姿势,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保持稳定;钟秋更干脆——她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找到了一根绳子,让司马钰和庄雯将她紧紧地捆在了座位上。 回去的路上仍旧要承受周围车辆车主们的骂声,不过好在这次钟秋比较稳定,虽然还是被吓白了脸,但至少不会扯厉风行的头皮了。 当小破面包车开进【雨落庄园】的院子的时候,发动机忽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爆鸣,紧接着前车盖忽然弹了起来,一阵浓烟从正前方冒了出来。在经过厉风行徒劳地【检修】之后,宣布这辆不知道转了多少手、最终落到厉风行手中的破车已经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彻底寿终正寝。 ——从这之后,三人很久都没有坐过车,只要事情不紧急,就算路程再远,她们也会走着去,谁的车都不坐。 至于庄雯,她再摸自己小商务车的方向盘的时候,已经是一百年后了。车辆依旧会定期由111室、开汽车修理行的徐昊来保养、更换旧了的零件,只不过她不敢再开了而已。 她有心理阴影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三人缓过来之后继续在当地玩了一阵,便驱车回去了,这一趟算是很平和,唯一受伤的就是钟秋——刚刚得到身体没多久就体验了如此刺激的事,让她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厉风行也仍旧每天醉酒,每天被梅雨骂,甚至偶尔还拳脚相加,只不过司马钰她们都是见怪不怪的态度,早就习惯了。 目送她们离开,厉风行长长地松了口气——总算是把云大小姐交代的事情给办妥了。扶着腰回到了精神病院——哦不对,是【雨落庄园】——刚一进一楼大厅,便无力地瘫软在了沙发上。 “又喝酒了?!”见他半死不活的样子,梅雨的火气顿时上来了。可这一次,在她张嘴骂人之前,厉风行却先摆了摆手,掀起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后腰,示意自己的徒儿帮自己一个忙。 ——他的腰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有几处绷带的下面,还隐隐透露着暗红色。 梅雨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将训斥师父的话给咽了回去。她来到沙发旁边,替师父拆下了绷带,绷带下面,有着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虽然那些伤口有的已经开始痊愈,但看上去仍旧很吓人。 仅仅腰上就这样了,他的背上,还有更多的伤口。 “……怎么搞成这样的,你和人打架了?”梅雨皱了皱眉——虽然她讨厌师父总是出去喝酒,也总是因为这件事骂他,但本质上他还是心疼师父的——师父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整座【曦雨山】,甚至为了补财务上的亏空,连自己的豪宅都租给了一些电影公司。 之前那些电影公司来求他、想用他的宅子拍一些电影片段的时候,他可是从来都不答应的。因为他觉得那是他家,哪里容得别人胡作非为。 ——厉风行的原形是【枭】,【枭】对自己的领地可是很看重的。 “没有,”任凭梅雨如何处理他的伤口,厉风行连声音都没抖一下,只是趴在那里平静地说道,“替云大小姐的女儿……解决一点小麻烦而已。” “……你是说,【百鬼众】?” “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们来的那天。”厉风行想了想,“我出去喝第一顿酒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我哪里舍得你跟我出去拼命。”厉风行扭过头来笑了笑,抬手捏了捏他的宝贝徒儿的鼻子——他最喜欢徒儿的鼻子了,和他母亲的简直一模一样。 “……你总是这样,自己担下一切,什么都不和我们说。”梅雨尽可能轻地替他换着药,“……是我们会拖后腿么?” “当然不是,你们有什么本事,我这做师父的还能不知道?”厉风行轻轻摇了摇头,“只是【百鬼众】这群【恶鬼】……都是疯子,不要命的那种,【曦雨山】还需要你们做很多事,我自己解决是最好的方案。” “师父……” “嗯……?” “……没什么。”梅雨摇了摇头,“电影公司那边拍完了,我们可以回去住了。” “那敢情好,这破房子我早就不想住了,阴森森的……”厉风行咬着牙直起了身,活动了一下之后,朝梅雨咧嘴笑道,“走,回家!” 第240章 深山里的战斗 时间倒回到十天以前—— 在司马钰三人来【曦雨山】之前,这座盛产菌子的、平和的地方就已经掀起了一阵轻微的波澜。 厉风行是【曦雨山】的【妖王】,凡是进出这里的【妖】、【鬼】乃至【仙】,都要先来他这里打招呼,而且还要留下备案,注明是来办什么事的,以及大致会待多久。 当然,如果留在这里也是可以的,无论哪种情况,至少都要先知会他一声。这是各个山头的规矩,谁都不能违背。虽然麻烦了点,但至少可以保证这片区域的安全与稳定。 就在司马钰她们到访的三天前,厉风行接到手下众妖鬼的报告,一群来历不明的家伙伪装成了人类,偷偷潜入了【曦雨山】的范围。 这些不明身份的来客平时总是躲躲藏藏,如果周围全都是人的话还好,一旦察觉到身边有【妖气】或【鬼气】,立刻就会转身离开,绝不会犹豫一秒钟。 很明显,他们是在隐藏身份,不想被别人发现。 联想到最近在【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百鬼众】事件,厉风行不得不多留了个心眼。他让手下不准轻举妄动——说实话,厉风行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百鬼众】,他没有证据,不敢妄下定论。只是那些家伙如果真的是【百鬼众】的话,那他就有必要采取一些措施了。 别看厉风行平时总是醉得不省人事、一年到头都少有几天清醒的时候,但这家伙对自己的徒弟和部下们可是很宝贝的。在他的眼中,【妖王】并非是躲在幕后发号施令的,而是在前方冲锋陷阵的,在这个观点上,他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来到【曦雨山】投靠他的众妖鬼只进不出,只要住进了【曦雨山】,除非发生迫不得已的事情,不然绝不会有人离开。 因为在这些【妖】、【鬼】的眼中,厉风行才是真正能够庇护他们的人。 这次的事件也是一样,而且和以往还有很大的不同——往日【曦雨山】遇到的麻烦顶多是碰到几个【邪修】、【孽妖】、【恶鬼】之类的,随随便便就能打发掉,毕竟厉风行是【大妖】,对付这些小角色绰绰有余。可现在却完全不一样,根据骆青那边传来的消息,【百鬼众】的最终目的,是复活【鬼魔灵】——那位两千四百年前的【行走的恐惧】。 还有什么比得上那场灾难更严重的?厉风行没有经历过两千四百年前的战争,但从前辈们那里,他已经听说了【鬼魔灵】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可是连【七圣】联手也无法奈何的可怕存在——而且最令厉风行印象深刻的是,无论是前辈的口述,还是古籍中的记载,没有一条是明确说明【鬼魔灵是被打败的】这件事。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鬼魔灵】最终也没能被杀死,只是被封印了起来。用作封印的容器,还是【仙界】的至高圣物——【白羽圣石】。 而且最后的之后,圣石还被分成了七块,分别由【七圣】进行保管、看守。 这足以说明了【鬼魔灵】的危险性。 【百鬼众】的目的是复活【鬼魔灵】,让这个恐怖的存在重现于世,光是这个理由,就足以让厉风行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了。 就在司马钰三人到【曦雨山】的前一天晚上,他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外来者】的一些蛛丝马迹。有了手下们的教训,他将自己的【妖气】压到了最低,并且现出了原形——厉风行的原形是【枭】,说得通俗一点就是猫头鹰,如果按照现代的生物学来分类的话,除了一些远古时代有的特征之外,他应该被归类到【长耳枭】这个范围。 猫头鹰的夜间视力和听觉都很敏锐,可以轻易地看见、听见黑暗中是何人在低语。他跟踪着几个可疑的外来者一直到深山中,越是跟踪,厉风行的心情就越是沉重。 ——他们去的方向,正是年前云若水交代过自己的、等她的女儿来之后,要将其引领到这里的地点。 云若水没说这里有什么,只说这个地点十分重要。不过已经被她布下了层层阵法,别说一般的妖鬼,就算是【仙】来了也别想打破。 当他跟踪那些可疑人士来到最终目的地的时候,厉风行确定了这群家伙就是冲着云若水留下的东西来的。 这让他当时就确定了这群未登记的外来者正是【百鬼众】,因为云若水说过,【百鬼众】盯上的是她女儿的身体,而被她布下阵法严密守护的东西,和她的女儿息息相关。 化身为【枭】的厉风行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在很远的地方观察着【百鬼众】的一举一动。见那些家伙对云若水留下来的阵法毫无办法之后,他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可就是这一放松的功夫,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鬼气】正快速向他的方向接近。 厉风行知道自己可能暴露了,虽然不知道对方是用什么方法发现他的,但如果自己不赶紧躲开的话,必定会被【鬼气】所伤。千钧一发之际,他扑腾着翅膀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就在他的爪子刚刚离开树枝的时候,整棵树忽然开始塌陷—— 没错,是【塌陷】,就好像变成了一堆烂木头一样—— 厉风行心头一紧,心说好强的腐蚀性——他从骆青带来的、关于【百鬼众】的信息中了解到,这些【恶鬼】们掌握着一种黑色的火焰,他们自称是【大灾炎】,实际上只是腐蚀性比较强的、类似火焰一样的法术。虽然不如【大灾炎】那般令人束手无策,但也是很危险的。 看来身后被迅速腐蚀的这棵树,就是【百鬼众】的手笔——只是他不知道向来以隐蔽能力闻名的自己,对方是如何能够发现他的行踪的? 现实已经来不及他多想,【鬼气】还在不断逼近,他必须尽快逃到安全的地方去——并不是他不敢与之一战,而是在对敌人毫无了解的前提下贸然动手,是一件十分不明智的事情。 直到他在面前不远处也感受到了大量【鬼气】的时候,厉风行知道自己可能逃不掉了——他并不胆小,只是不想打毫无把握的仗。现如今对方已经布下了陷阱严阵以待,那自己也不介意与之一战。 想着,厉风行当时便煽动翅膀向上空飞去——果然,那里也有着【鬼气】,估计是对方已经料到了他的行动。不过没关系,区区几个【角灵】级别的【鬼】,他还不放在眼里。 随着他的身体不断升高,体型也开始逐渐变大——远古时期的生物都十分巨大,厉风行是为了方便隐藏才将自己的体型压缩到普通【枭】类大小的。当他飞过森林中最高的那棵树木的树枝的时候,已经化身为翼展十丈有余的猛禽。 ——与【青鸾山】的祝清澜不一样,【青鸾鸟】并非是以自身的体力来捕食的,她在成为【妖】之前,绝大多数都是以山里的果实为食物。但厉风行不一样,远古时期的【枭】,可是连最凶猛的走兽都畏惧的存在。 巨大的双翼扇动着空气,卷起阵阵狂风,撕裂了四处包围而来的【鬼气】。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他有如此难对付,身后追着的、最强大的【鬼气】的速度顿时稍微慢了一些。就是慢这一点的功夫,厉风行已经翻身俯冲了下去。 强大【鬼气】的主人没有料到这一点,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巨枭的利爪带着令人颤栗的【妖气】,将【鬼气】瞬间撕碎了一部分。在得手之后,巨枭并没有停下,而是向着围在封印周围的【鬼】们冲了过去。 刚刚追着的那股强大一些的【鬼气】最多程度也只到【徵灵】而已,如果按照【鬼】的等级来算的话,哪怕是最弱的【大妖】,也至少有【羽灵】初期的实力——在【宫商角徵羽】五个分级的【鬼】中,每差一级,实力就是天差地别,更何况是那些只有【角灵】上下的【鬼】。 附带着强大【妖气】的巨翼和利爪之下,阵法周围的【鬼】被一扫而空,非死即残。巨枭在扫掠过一次之后,快速爬升了高度,紧接着回头再次俯冲了下来。 几个来回之后,【百鬼众】的成员死的死逃的逃,就连最开始追击自己的那股强大的【鬼气】也消失了。又在上空盘旋了一阵,直到彻底安全下来,厉风行才慢慢降落在了地上。 ——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必须要确定周围完全安全了才能落地。空中才是他的优势战场,落地之后的他根本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战斗行为。 检视着周围残留下来的【鬼气】,厉风行慢慢变回了人形——他的腹部和后背上已经开始渗出了血迹。刚刚在俯冲的时候,【百鬼众】的人也进行了还击,对方的数量很多,有几下避之不及,虽然没什么大碍,但也是挺疼的。 伤口并不深,就是看起来有些吓人而已,慢慢恢复就行,不过可不能让自己的徒儿们和手下们看见——不然那群傻瓜肯定会抄家伙跟这群【恶鬼】拼个你死我活。厉风行不想让事情变成那样,因为经过刚刚的交锋,他已经充分了解到了这群家伙就是一群疯子—— 在局面完全被碾压的情况下还敢还手,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脱下衣服扯成布条,厉风行包扎好了自己的伤口——【化形术】只能通过细胞的快速增长和毁灭来控制体型,并不能消除他的伤口。体型变小了,那些伤口也会变小,这样比较容易治疗。 等到处理完了伤口,等待着他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掩盖身上的血腥味了——不过这对他来说完全不算问题。 因为酒精的味道,可以掩盖所有的异味。尤其是【妖】,酒精对其嗅觉的刺激可是很大的。 这也算是酒蒙子的一种好处。 第241章 阴影中的会面 往后的数天里,厉风行时不时地就会去【灵魂残片】的封印旁边飞一圈,不分白天黑夜的那种。只要遇到【鬼魔灵】的成员,便会毫不犹豫地发起进攻——反正都已经摊牌了,再藏着掖着反而显得自己小气。 既然是对方先动的手,那就别怪他没事找事了。 【百鬼众】那边确实被揍得比较惨,一开始还以为这只超大号的猫头鹰不会再来了,本想着尽快研究好这个阵法、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大妖】云若水留下来的东西,无论里面是什么,都有入手的必要。 厉风行当然不可能让【百鬼众】的人继续在阵法旁边待着,毕竟司马钰最终都是要来到这里的,可以的话,他想在双方没有碰面之前,让这群烦人的【恶鬼】尽快对这里失去兴趣——唯一的方法就是让他们觉得,想要得到里面的东西的话,就要付出预想之外的代价。 好在,他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连续几天近乎掠夺一般的空袭中,【百鬼众】损失惨重,虽然也给厉风行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总体损失相比于得到阵法中未知的东西,确实是有些得不偿失了。若阵法中留下来的是什么神兵、至高无上的【法器】之类的还好,但万一这里只是个将他们聚到这里的诱饵,那就真的是亏大了。 于是,【百鬼众】撤走了,没再打阵法的主意。 一直到司马钰三人离开,厉风行一直都在四处寻找着【百鬼众】在【曦雨山】中的踪迹,只要周围没有普通人,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发起进攻。到最后他也不知道干掉了多少【百鬼众】的成员,虽然自己身上也多了不少伤痕,但比起【百鬼众】的损失,这点皮外伤根本不算什么的。 甚至都不需要去医院挂号,凭他的【妖力】和【妖面菇】熬成的大补汤,以及对他来说如同【生命之泉】一样的饮料——酒,好起来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等到司马钰离开,不知为什么,【曦雨山】那些来历不明的外来者的数量骤降。厉风行推测,或许从她们三个离开【九岭山】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人盯上了——从【百鬼众】平时的表现来看,不知为何,他们并没有发现司马钰的行踪——或许是骆青给那丫头用了什么秘法,可以隐藏她的气息乃至身形。考虑到这点,厉风行觉得【百鬼众】可能跟着的不仅是司马钰一人—— 【九岭山】妖鬼众多,甚至还有【仙】在那边常住,每天进进出出的不知道有多少,既然被施了秘法之类的、无法精确定位【司马钰】这个目标,那么想要达到目的,【百鬼众】唯一的办法就是盯着进出【九岭山】的每一个人。 ——天知道他们的目标会混在哪一批出入的人之中。 厉风行将自己的推测和【曦雨山】这边发生的事情全都写在了一封信中,让自己的手下送往【九岭山】——各个【大妖】管理的山头之间的关系就是这样的,平时各顾各的,谁也不会去干涉对方,一旦发生了什么大事,以骆青为首的【妖界】就会以这种方式互相通信。 虽然以【书信】的方式进行联络很古老,但相对于网络来说要安全许多——自己这边会用网络通讯,敌人那边也一样,而且手段还可能更加高超,搞不好万一电脑被入侵了,所有的信息都会泄露出去,甚至连电话也有可能被窃听。科技确实带来了很多方便,但也让一些秘密无处遁形。 书信虽然路程慢了点,但好就好在隐秘性相对高一些——专门传递书信的【妖】和【鬼】都是十分擅长隐匿自己的行踪的,平时他们看起来就像平常人一样,或者就是一只普通的鸟类。每天路上来往的人和天空上飞着的鸟类那么多,谁知道哪个带着重要的信息? 就算万一中的万一被发现了,那些信件上也有特殊的法术做防护。信封上被施加了【燃烧咒】,只有通过特定的【妖气】、【鬼气】和【灵气】才能将之打开,若是强行撕开信封的话,信封和信纸就会同时被点燃,片刻就会烧成灰烬。而且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一般都会准备三封以上的信件,确保至少会有一封会到达目的地。而且每封信中还会注明这次一共发出了多少份,让收信一方心里也有个底。只要少了一封,就证明少了的那封信被半路截下来了。 这是古代的【妖】们根据经验总结出来的一套方法——古代的【妖界】并不太平,互相之间争斗的事情时有发生,而且还会寻找盟友之类的,平时的通讯就是用这种方法。后来第一代【妖皇】出现了之后,局面才慢慢变得和平下来。 骆青不是【妖皇】,【妖皇】只有一代,而且早就退隐做【妖仙】去了,不问世事,空出来的位置并没有人接手——因为那个位置实在是吃力不讨好,每天要处理一大堆麻烦事不说,还一点好处都没有,谁都不愿意去做。之所以骆青现在是整个【妖界】的核心,完全就是因为他【七圣】的地位。 事实上到了现代,在众妖们察觉到【和平】能带来的收益远远超过【掠夺】之后,就没有再互相开战的意思了,就算有也只是像之前【青鸾山】和【五林山】的关系那样,因为一些小利益会产生一点小摩擦,但无伤大局。 将最后一封信托付出去,厉风行便收拾东西和徒儿梅雨一起回了自己家——他家其实很大的,是郊区深山中的一座独门独院的小别墅。倒不是他喜欢住这种大房子,主要是身为【妖王】,房子大一点更适合处理一些事情,比如应对每天上门来寻求帮助的、或者申请入住【曦雨山】的一些外来者们。房子小一点,这些外来者连排队都没地方站。 透过三楼的窗户看着背着两个大旅行包离开的厉风行和梅雨,时幽慢慢拉上了窗帘。她也准备走了,毕竟这边的生意都谈妥了,她家主子也在昨天回去了,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剩下的只需要处理一些别的问题,她也要启程离开了。 至于是什么问题—— “幽大人,”今晚阴天,因为这座精神病院的地址距离市区有一段距离,因此无法享受到城市夜晚的霓虹,只要拉上窗帘再关上灯,屋里就是一片漆黑——不过,对她来说,这样的环境正适合谈一些事情,“不知您驾临此地,没有及时来拜访,还请恕罪。” 说话的是【梁平】,在【百鬼众】的【十鬼相】中,出任【觅踪鬼】一职,他和他的部下们战斗力虽然不高,排名也在【十鬼相】之末,但却十分精通匿踪潜行之道,如果是在古代的话,他们想要查什么,或者潜伏到某个山头里,是绝不会有人发现的。 但现代的科技让他吃了大亏——别的不说,就现在外面满大街的监控和使用计算机来进行登记的便利方法,让他很难再施展开手脚。放在古代,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化形成人类四处打探消息,而且古代的记录方式都是纸笔,再久远一点甚至还是用竹简和木板,无论是登记、保存还是查阅都十分麻烦,因此除了问一些本地人是否见过生脸孔之外,想要查谁就只有一张张纸去翻阅,想要得知某个人的长相也是要请画师来画的,还画得不一定像。 再加上满大街的监控——只要能说出发现可疑的人以及发现的地点,随时都能调出监控来。厉风行是这里的【妖王】,自然是有这些手段和关系的。除非【百鬼众】的人一天换一个样貌——可换样貌的时候就要动用【鬼术】,【百鬼众】都是从外面没人的地方使用【障眼法】之后再进来的,在别人家地界使用法术反而更容易被察觉到异常的【鬼气】,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风险,只能从想要潜入的目标地点之外使用【鬼术】。 换一张脸,可是很麻烦的。 这就导致了【觅踪鬼】被克制得很惨,只能依靠高超的寻人手段来活动,被发现了就只能逃走。那晚在树林中发现厉风行的时候,【觅踪鬼】梁平还以为是某个监视他们的小妖,根本没想到对方就是当地的【妖王】本人,因此才吃了大亏——就像现在这样,梁平的身影变得很淡,那日被厉风行收拾得有点惨,至今也没恢复元气。 让梁平找人、潜入、查东西还行,但让他打架——就以他【徵灵】末期的实力,在【大妖】的面前真的不够看。 他早就知道时幽来到了【曦雨山】,但因为厉风行一直都在的关系,他并没敢来拜访,直到厉风行离开之后,才敢过来打招呼。 ——这个招呼他必须来打,【百鬼众】内部的地位差距可是十分森严的。 第242章 憋屈的梁平 【觅踪鬼】梁平这半个多月以来过得确实挺惨的。 他很早就得到了消息,【九岭山】的边境,【大妖】庄雯亲自开车出门,带着两个陌生的脸孔离开了边境线的【防御法术】监察范围。根据他在边境安排的一些小鬼的报告,那两个陌生脸孔中,有一个很有可能就是目标【司马钰】。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目标和另一个陌生女子身上笼罩着浓重的【鬼气】,两团【鬼气】被控制得很好,既可以遮蔽住原本的面貌,又能不至于外泄、影响到周围的人类。 当时梁平就想到了这是【九岭山】那边做出的应对——毕竟在【望海崖】的时候,【百鬼众】这边闹得确实有点大,就连【十鬼相】之首的【通幽鬼】时幽大人都铩羽而归,想来对方也有所防备了。 在她们到达【曦雨山】范围外的时候,梁平确实想动手来着,只是不知该如何动手——那两个被【鬼气】笼罩的身影中,如果有一个是目标【司马钰】的话还好,至少他还敢赌一下——但是,万一两个都不是呢? 万一这是【九岭山】那边为了引蛇出洞而设下的陷阱呢? 这就好比开盲盒——开出了金砖皆大欢喜,可要是开出来的是两颗地雷,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梁平不是个【傻鬼】,他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如果那两人只是鱼饵的话,自己贸然动手,迎接自己的极有可能是两个【大妖】——甚至连骆青本人都有可能就算其中一个真的是目标【司马钰】,他也有五成赌输的概率。 一旦赌输了,自己被抓倒是小事,为了复活【鬼魔灵】大人,就算是死他也认了。他怕的是对方用拷问类的【禁术】从自己的口中套出一些东西来——毕竟整个【百鬼众】中,就他消息最灵通,知道得也比较多,一旦被问出来了什么,对【百鬼众】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倒是可以让手下上,自己在后面躲着,可问题是在面对【大妖】的时候自己只有夹着尾巴逃跑的份儿,让那群乌合之众上去简直就是送死。 综上考虑,梁平决定喊外援——不过最后谁都没来,因为他说【不确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目标,还要冒着暴露自身的危险,实在是有些划不来。毕竟现在的【百鬼众】,还没有能与三界正面抗衡的实力。 他们行事必须要小心点。 不得已,梁平只能自己动手——不是他不自量力,而是太想要一场胜利了。作为【百鬼众】中的情报组织,梁平在八十年前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舒坦。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时候【觅踪鬼】的地位可是很高的,可到了现代,有了各种高科技产物之后,【觅踪鬼】的地位便一降再降,最终降到了如今濒临解散的地步。 这让他每天都十分憋屈,迫切地想做出点成绩证明自己。为了在之后给【鬼王】的报告中展示自己强大的情报收集能力,他盯上了云若水留下来的那片阵法。 ——多年寻人寻物的经验告诉他,那片阵法肯定有什么问题。首先【大妖】云若水是目标【司马钰】的生母,其次那两个被【鬼气】遮蔽的未知目标的最终目的也是【曦雨山】,两者之间并没有决定性的联系,唯一可依靠的,就是梁平的直觉。 他的直觉,一向都很准。 事实上他的猜测确实是正确的,也做了一些周密的计划——可惜,计划从来都赶不上变化,当他在带人想办法破解阵法的时候,偶然察觉到了一丝泄露出来的【妖气】,梁平还以为是【曦雨山】这边派出来跟踪自己这边动向的手下,再加上对方的【妖气】并不浓厚,他便想着谨慎一点、将这个【小妖】直接除掉。 ——谁成想那是【曦雨山】的【妖王】呢?! 当天梁平就挨了一顿胖揍,他本来就不是擅长战斗的那种类型,对方又是【大妖】,实力上完全碾压他和他手下的众多【恶鬼】。在当天晚上折损了小半人手之后,梁平不得不带着手下的众鬼撤退。 可谁成想,这猫头鹰揍他们还揍上瘾了——一开始还只是小打小闹、打几下就跑,后来甚至隐约拿出了搏命的架势。不仅揍完了不走,还用【妖火】将残留的残骸和被打散的灵体一把火都给烧了。尽管自己这边也使用黑火给对方造成了一些损伤,但那些损伤对【大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的,顶多让那只猫头鹰稍微躲闪一下,转过头来又是一顿胖揍。 梁平庆幸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底细,不然看这意思,这只疯鸟极有可能去自己老家那边,把自己家祖坟也顺带给刨了。 经过数番较量,梁平败下阵来,心中充满了对【通幽鬼】大人无比的向往——跟自己手下这群只知道打探消息、渗透和潜伏的手下来说,人家那里个个都是实打实的战士,甚至还有不少能与【大妖】直接正面对抗的高手,【通幽鬼】时幽本人也是十分强大,就连面对【七圣】也毫不逊色。 ——实在不行,自己拉下脸皮来,找人家借几个人。虽然同为【十鬼相】,跟人家低声下气的借手下实在是很没面子,但他也没办法了,不然放走了目标倒是小事,大不了下次再抓,反正【鬼】的寿命近乎无限,他有的是时间。但再碰到这只疯掉的猫头鹰这样的,二话不说先动手、自己还打不过的情况,那他这个【觅踪鬼】可就算是一点价值都没有了。 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就在他想着该如何联络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幽大人】的时候,他的手下在大街上撞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行走的尸体】——在【鬼】的眼中,【附身】是一件破绽很大的事情,三界六途中,只有【鬼】对连接着灵体与身体的【生机】十分敏感。那个【人】的灵魂与身体之间并没有任何联系,而是一种操纵和被操纵的关系。 这就意味着,那是一个【鬼】,附身在尸体上的【鬼】。 可那个【鬼】明显不是自己人——梁平让手下仔细调查过,越调查就越是心惊——这个操纵着尸体的【鬼】正在跟踪的,正是自己的目标——和【大妖】庄雯一起的那两个被【鬼气】笼罩的家伙。 更让梁平惊讶的是,对方跟踪了被【鬼气】笼罩的目标那么久,竟然完全没被发现?!就算偶尔擦肩而过,对方也像没看见她一样—— 这是何等高超的匿踪之法!! 于是,梁平决定亲自会一会这个“高手”,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将对方召到自己的队伍中来。有这等如同消失了一般的秘法,何愁将来不会发达!! 他是个说做就做的人,当天就找到了躲在垃圾桶后面、看着那两团黑影呵呵傻笑着的女人——真的是太强大了,周围的路人眼看就拿出手机报警了,她还是无动于衷,专心地跟踪着自己的目标,而且还能让对方毫无察觉。 这就是【神乎其技】了——最强大的匿踪技巧,就是只让自己的目标无法发现自己,自己还能在人群之中安然无恙。 一时间,梁平对这个女人渐渐升起了一种敬佩之心。 这样的人才,一定要为他【觅踪鬼】所用! 他一直跟着那个女人,一直到【雨落庄园】旁边的那条街的时候才拦住了对方的去路——这里是和对方产生交集的最好地点,不知为何,前阵子庄园中传出了如同万鬼哀嚎般的惨叫,自那以后,全城都在传说这座庄园闹鬼—— 这种传言也就吓吓人类而已,对【鬼】来说,【闹鬼】这种事纯属无稽之谈。 ——哪有【鬼】闲来无事主动去吓唬人的?【鬼】也是有自己的生活的——至少他自己就不会这么无聊。 当他拦住那个女人的时候,对方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梁平发现,除了在跟踪目标的时候、表情稍显夸张之外,在面对其它事情的时候就只有冷漠。 而且这种【冷漠感】,梁平十分熟悉。 “别在这里说话,隔墙有耳,以后有机会再说。” 还没等梁平说话,女人就张口说了一句——这句话听在耳中,让梁平的灵体都抖了一下——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站在自己面前的【匿踪大师】、【跟踪狂】、路人口中的【女变态】不是别人,正是【十鬼相】中的首席——【通幽鬼】,时幽,【幽大人】。 梁平当时转身就走——对他这种处于底层的【鬼】来说,【幽大人】的话就是命令,不容违抗,让他走,他就得赶紧走。 不过他心中的喜悦还是大于震惊的——想吃冰了,天上下雹子,最近他一直在苦恼怎么联络【幽大人】,没想到就在这里碰到了。 当揍他无数次的那只疯掉的猫头鹰带着他的小女徒离开之后,梁平感觉机会到了,他半夜悄悄潜入庄园——庄园剩下的都是一些小妖而已,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行踪。一直找到了【幽大人】的房间,他才在黑暗中跪了下来,跟对方打了声招呼。 “何必行此大礼。”时幽知道梁平在这里,也正是她给旧主钟秋报的信——说实话她这个【通幽鬼】早就不想干了,原本她的目的就是见到自己的旧主,现在已经知道了对方还好好地【活着】,自然不想再待下去。 要不是钟秋让她留意【百鬼众】的动向、好在危急时刻传递个消息什么的,他才不屑与这群行走在阴影中的家伙们为伍,还违心侍奉着躲在幕后的那个自称是【鬼魔灵】的【赝品】。 ——真正的【鬼魔灵】雄霸天下,走到哪里都是堂堂正正的,他作为【鬼镰近侍】也是风光无限,连【七圣】都不放在眼里,何曾像这样鬼鬼祟祟过? 不过既然【鬼魔灵】大人亲自安排了,那自己就必须遵从命令,她对钟秋除了仰慕和崇拜之外,还有数千年未曾动摇的忠诚。 现在她作为【十鬼相】之一,理论上应该是和梁平算是平级,双方见面不必行礼的。现在这家伙一见面就跪了下来,明显是有求于自己。 “【幽大人】,在下……有一事相求!” ——果然来了。 时幽坐在了椅子里——黑暗对于【鬼】来说,就如同人类的光明,她的视线是不会被屋子里的漆黑所阻挡的。 “……说。” 第243章 两头都是坑 “不行。”在听完梁平想要借用一些人手的要求之后,时幽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们共事这么久,想必你也知道个中原因。” “【十鬼相】各部的【鬼】都是你我亲手训练出来的,这点想必你也知道,除了我们的话之外,他们不会听从任何命令。万一你强迫他们做了不愿意做的事情,引起了反抗心理,对你,对本座,甚至对整个【百鬼众】的团结都没有任何好处。” “我们的目的是复活【鬼魔灵】大人,在这个伟大目标达成之前,本座不希望看到任何类似这样的事情发生,想必【鬼王】大人也是这样想的。” 听完了时幽的解释,梁平也没有说什么,其实他也想过这个问题,而且结论和【幽大人】差不多——换成自己也是一样的,如果【幽大人】让自己不擅长战斗的手下上前线去拼命的话,一旦战败、或者发生了临阵脱逃事件,肯定会影响【十鬼相】之间的关系。 本来【百鬼众】就行走在阴影之中,这是他们的优势,同时也说明了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像当年的【鬼魔灵】那样横行霸道。一旦这个时候起了内讧,很容易被【七圣】逐个击破。 到时候别说什么复活【鬼魔灵】的大业,恐怕连生存下去都会成问题。 “不过……”原本梁平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却在这时听到【幽大人】话锋一转,“……如果你能做到【不让我的部下做她们不愿做的事情】这一点的话,本座倒是有个还不错的人选,将她借给你也不是不行,只是……” “【幽大人】,您肯借人给我,已经是莫大的帮助,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只要不违背我【觅踪鬼】的原则,在下万定然全力回报!”梁平看出来【幽大人】是想提条件,对此他并不在意——如果论【百鬼众】中谁对复活【鬼魔灵】这件事最执着的话,这位【幽大人】可以说是当仁不让——在无数次的【百鬼众】会议中,她都是极力主张复活【鬼魔灵】的那一个。 其实当时已经有很多人懈怠了,因为【百鬼众】努力了两千年,却丝毫没有任何进展,直到最近,【幽大人】才提出为【鬼魔灵】大人寻找一副身体作为容器,再以这个容器为根本,从一些【鬼魔灵】大人之前使用过的【法器】上抽取残余的【灵识】注入其中慢慢培养。 ——这个想法近乎疯狂,虽然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一个能够复活【鬼魔灵】大人的方法,但也说明了【幽大人】的决心有多大。 这个方法已经不能说是否违背【天道】了,就连最终复活出来的究竟还是不是【鬼魔灵】大人本身都难说。她能想出这种方法来,足以见得【幽大人】对【鬼魔灵】复活这件事有多忠诚。 除此之外,这个女鬼甚至还提出过凭一己之力去挑战【七圣】,把七块【白羽圣石】的碎片都抢回来——【七圣】是什么人物?那可是封印了【鬼魔灵】的强大对手,就算【幽大人】本身实力再强,同时面对【七圣】的胜算也是很低的。 从那以后,【幽大人】便被尊为了【十鬼相】之首,不为别的,除了她强大的实力之外,对复活【鬼魔灵】这件事的执念也是无人能及。 现在自己找她借人手,她提出的任何条件理论上都是可以接受的——因为她是最不可能破坏【百鬼众】内部团结的一个,毕竟想要让【鬼魔灵】重新行走在三界之中,【百鬼众】的力量不可或缺。 所以梁平答应得很痛快,他准知道【幽大人】肯定不会提出什么为难他的条件。 “本座可以借人手给你,但她只会参与和【司马钰】有关的行动,别的一律不会过问,你也无权调动。而且在参与捕捉【司马钰】的行动中,你必须将整个过程全部告知于她,包括如何发现目标的动向、动手时的计划以及事后的善后处理——梁平,本座并非不信任你,只是本座不想看到任何能影响到我们大计的事情发生,你将这些事全都告知借给你的人,也能让她明白自己究竟是在为何而战。” “一定办到!”梁平当时就点了头——之前他还想【幽大人】会提出什么要求,万一真的是一些难办的事,自己就必须要有所取舍。 不过人家提出来的要求合情合理——甚至都不能算作什么要求。毕竟别说是【百鬼众】,就算是普通人上前线打仗,将军也要告知下面的人此行的计划,至少也要明确作战的目标。将这些事告知给借来的人手,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好。”黑暗中,时幽不易察觉地笑了笑,随手拿出了一张纸来——这张纸不是普通的纸,而是施加了【鬼咒】的、专门用来订下契约的纸。在这种纸上立下契约,双方一旦有任何一方毁约,上面的【鬼咒】就会燃起【鬼火】,焚烧违约者的灵体。时幽拿起笔在上面写上了【鬼篆】,又将纸递到了梁平的面前,“这是我们互相之间的条件,你觉得没问题了的话,就签字。” 梁平接过纸张,毫不犹豫就签了字——他甚至不用仔细看,因为上面就那么几句话,一目了然——一方借人手,一方负责告知对目标的行动计划以及前后的事宜,没有任何细看的必要。 而且当她看到上面【唐梨】这个名字的时候,心中的喜悦无以复加——【百鬼众】的人都知道,【幽大人】手下有四位最得力的【鬼将】——【梨】、【苹】、【橘】、【桃】——这四位鬼将皆是女鬼,而且每个女鬼的实力都是【羽灵】中期以上。 放眼整个三界,除了他们【百鬼众】的人之外,到达这个程度的【鬼】除了【酆都大帝】夜疏雨之外,就只有【十殿阎罗】和寥寥几个【鬼】而已,四位鬼将加上【幽大人】本身,这个实力已经快比肩一半【鬼界】的最强战力了。 能得到其中一人相助,别说是那只猫头鹰,再强的【大妖】也不是对手。 看着一边签字一边笑得鼻涕泡都快冒出来的梁平,时幽心中冷哼一声——她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通幽鬼】的实力确实是【十鬼相】中最强的,但她对情报收集和分析等方面却是完全比不上实力最弱的【觅踪鬼】梁平。钟秋大人让她尽量收集【百鬼众】的情报,她正愁无处下手——平时【十鬼相】各做各的事,除了每半年一次的会议之外几乎不会有碰面的机会。如果自己忽然开始联系别的【十鬼相】、还问一些关于【百鬼众】内部的事情的话,肯定会遭人怀疑。 但现在不一样了,对收集情报最擅长的【觅踪鬼】有求于她,她正好顺水推舟,既把人情给做了,又能接近整个【百鬼众】的情报核心,还能不动声色地将他们的计划全都告知她的钟秋大人—— 一举三得的事情,为啥不做? 时幽效忠的可从来都不是【百鬼众】,从始至终,她都是真正的【鬼魔灵】大人的忠实近侍。 而且关于情报传递的方面,时幽也有自己的秘法——她的【鬼镰】不仅可以撕碎对手的灵体,还能将灵体和【生机】分离出一部分来保存。和钟秋大人一样,时幽也十分爱惜自己的部下,她用这种特殊的秘法将所有忠诚于自己的部下们的灵体和生机都分离出来一部分保存,这样就算她们在前线战死,时幽也可以对保存下来的那部分灵体和生机进行修复和再生。 说得简单点,只要被她保存的灵体和生机没收到损伤,那么她的手下就可以无限次的复活。代价,只需要她用自己的【鬼气】温养那些被保存的灵体和生机而已。 同样地,这些被保存的灵体和生机与外面的灵体之间也是有所联系的,她可以随时随地通过被保存的那部分来了解其外面的部分经历的事情、看到的东西和听到的话。 也就是说,梁平告诉【唐梨】的一切计划,都会一字不落地传入自己的耳中。 到时候自己再用钟秋大人赏的那个小铃铛联系对方——别的事时幽不管,【百鬼众】怎么样、甚至三界会变成什么样,她才不在乎,她只需要取悦自己真正的主人就行了。 那些,都不重要。 梁平还不知道自己被坑了——其实这家伙最近真的有些流年不利,尤其是这几天,先被敌人揍,回头又被自己人坑,最后还被蒙在鼓里—— 说实话,除了倒霉一辈子的司马钰之外,可能就这家伙最惨了。 “多谢【幽大人】慷慨相助!”签好了名字的梁平将【鬼契】恭恭敬敬地递了回去,“就付出这么一点代价,在下实在是于心不安,以后不管有什么事情,【幽大人】您一句话,在下定然鼎力相助!” 第244章 【罗刹鬼】 梁平并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以实力闻名的【通幽鬼】大人会和他玩这种小手段,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总之事到如今,梁平也总算是松了口气,起码自己家手底下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了——就算以后再出现动手的情况,哪怕打不过,起码也有个人能保着自己离开。 至少不会被揍成现在这样了——他不止一次地思考过,如果自己没有及时收手的话,会不会被打得魂飞魄散。 反正就现在自己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估计也差不多是那样的结局了。 告辞而去的梁平乐呵呵地回到了郊区的破庙——他已经被揍得不敢住城里了——现在就只等【水果篮子】中的【唐梨】来找他,到时候就能赶紧离开这破【曦雨山】、去下一个地点了。 ——哦,因为【通幽鬼】手下四位女鬼将每个名字里都带着一样水果,【幽大人】也是走到哪就把她们四个带到哪,好像放在篮子里拎着走一样,所以私下里才有这么个外号。 当面?当面他们可不敢这么叫,别看那四个水果名字酸酸甜甜的,动起手来的时候,下手可黑着呢。 天亮之后,【通幽鬼】和【觅踪鬼】各奔东西,唯一和来时的区别,就是一方中少了一个人,而另一方中,多出了一个。两个【鬼】各怀心思,各自算计着自己的利益——在【百鬼众】之中,这算是很平常的事情了,团结归团结,但并不妨碍自己找机会从别人那里占点儿好处回来。 双方也算是各取所需。 不过,也有和他们俩不一样的——【百鬼众】中还有一位,性格十分直爽,做事很少动脑子,都是身体先行动起来。为此,与他搭档的另一位【十鬼相】之一的成员经常替他收拾烂摊子。 这两位【十鬼相】也没比梁平好多少——现在俩鬼正蹲在一处破茅屋中,躺在地上、透过头上破洞的屋顶看星星。用作【化形】的身体满是土灰,看上去十分狼狈的样子。 原本他们不打算用化形的,毕竟来到【仙界】就是想闹个痛快——其实主要是【罗刹鬼】想要闹个痛快,【夜叉鬼】跟着他,完全是给他收拾烂摊子的——现在不得不占据两个【仙】的尸体,是因为【仙界】这边正追得紧,有个强得离谱的疯女人和一个看起来很冷静、下手却更稳更准更狠的家伙一直在追杀他们俩,再不想办法躲起来,他俩都得交代在这。 “哈哈哈痛快!!”【罗刹鬼】封山河笑着饮了一口酒,抬起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嘴,“好久没打得这么畅快了,尤其是那女的,又漂亮下手又狠,真想再跟她打上百十回合!” “山河,你可别玩了,算我求你的成不……”【夜叉鬼】凌不语一脸无奈地抢过了对方手中的酒坛,连瓶嘴都没抹一下,直接喝了一口,“……差不多得了,你闹也闹了,打也打了,痛快也痛快了,赶紧跟我回人界。要是让老大他们知道我俩偷跑出来找人打架,来得还是【仙界】,咱哥俩回去可有得挨骂了……” “管他呢,老子加入【百鬼众】就是为了有架打的,那帮老小子按兵不动那么久,我身上都快闲得长蘑菇了。再不跟人活动活动筋骨,非得锈死在那破庭院里不可。”封山河可不管那么多,他就是个战斗的疯子,而且脾气火爆得很,性格也很直,经常一言不合就和人动手。 为此,作为同乡、发小和同期加入【百鬼众】的【夜叉鬼】凌不语则比较内敛,甚至还有些优柔寡断,凡事都要思考再三才会行动。因为这俩鬼之前就认识,而且做起事来很有配合,性格也很互补,上面便经常安排他俩一起行动。 可惜,封山河的脾气太直了,两人本来被派遣出来招募一些部下的——最近因为三界的严查和打压,【百鬼众】损失了不少人手,急需补充新鲜血液,便让他俩出来物色一些居住在人界、没有领到轮回号码牌的、实力还可以的【鬼】。 可能是招募的过程实在是太无聊了——半个多月前的一天,封山河实在是坐不住,在闲着的时候突发奇想——既然最终目的是复活【鬼魔灵】大人,而【鬼魔灵】大人又被封印在七块【白羽圣石】中…… 那为什么不直接偷出来一块,或者,干脆直接抢出来一块要更直接一些? 这家伙向来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有时候甚至一点计划都没有,全凭本能去做事。当凌不语察觉到他这个念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我去仙界搞一块回来,等我的好消息!】 ——这是封山河在临走前留下的纸条,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跟狗爬似的。 凌不语当时就撕碎了那张纸,翻手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早知道不答应这家伙留他在家、自己出去物色合适的人手了,这才仅仅半天的功夫,就跑得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 ——他是最怕麻烦的了,尤其是自己兄弟这种完全无法掌控的麻烦。在【百鬼众】的时候这家伙就经常出去惹事,要不然把【觅踪鬼】的手下给揍了,他得带着赔礼去上门给人家道歉;擅自拿了【魅灵鬼】舒芊的衣服出去穿,也是他拎着十几套衣服上门去说的情;还有一次更过分,这家伙竟敢潜入【通幽鬼】的闺房,美其名曰见识一下【百鬼众】最强大的【鬼】的家里是什么样的—— 那次要是凌不语再晚去半刻钟,怕是封山河早就被暴怒的时幽给当场打死了。 是的,自己家兄弟就是这么不靠谱——倒是挺能打架的,而且估计是【百鬼众】里面除了【幽大人】之外最能打的了,毕竟能在时幽手底下走上超过二十回合的,除他之外还真就没有过——但没脑子也是真的没脑子,那时幽也是他能得罪的? 没见【鬼王】大人私底下传话的时候,都要对【幽大人】礼让三分的么? 那一次,凌不语花了整整三天三夜,按照【通幽鬼】的要求画了一张全身画像,改了无数次稿、挨了【幽大人】无数声训斥,差点儿累死在人家家里,这才消了【幽大人】的火气。 ——只是那几次比较大的事件中,虽然有些事挺难被原谅的,但好歹都是发生在自己家周围,【受灾】的对象也都熟识,相对来说比较好说话。这次可完全不一样了——当凌不语赶到【仙门】附近的时候,刚好听见自己那好兄弟封山河正大笑着报上了自己的名号,紧接着一溜烟消失在了广袤的【仙界】之中。 说实话,凌不语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哦,不对,他已经死了——那就是想【魂飞魄散】的心都有了。他是真的拿自己这兄弟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得已,凌不语想办法混进了【仙界】——他干了一件连他自己都觉得大逆不道的事情,那就是挖开了一座【仙】的墓。 偷坟掘墓这种事向来为三界所不齿,尤其是【鬼界】的众鬼们,对这件事最是忌讳。平心而论,他们也不想让自己的坟墓被别人挖开——虽然在死后,里面的【东西】已经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但心理上总是过不去那个坎。 尤其是在看到别人在亵渎自己的尸体的时候,那种感觉还是挺难受的。 只是现在他也没办法了,在【仙界】之中,无论怎样压制自己的【鬼气】,都会变得十分明显。就好比一张白纸上滴了一滴墨水一样,无论那滴墨水有多小,都足够引人注目。 想要成功潜入【仙界】,就要彻底隔绝自己的【鬼气】才行。而最好的方法,就是用【仙界】浓郁的灵气来作掩饰。 【仙】的尸体就是最好的容器,只要再稍微改变一下尸体的容貌——当然不是用【障眼法】,而是类似易容一样的手段——再【附身】在这具尸体上,就可以完全隔绝自己的【鬼气】。 【仙】的尸体很难找,因为成仙之后,寿命就会和【鬼】一样近乎永无止境。只有找那些实在不想再活下去、主动进入三界轮回的【仙】留下来的身体。因为成仙之后肉身也变得不朽,这样的容器几乎不用怎么保养,就能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就是靠着这个办法混进仙界的。 等他找到自己的好兄弟的时候,凌不语却有些想不管这件事了——他看到封山河在和人打架,对手是一个使着铁棍一样兵器的【仙】。凌不语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个【仙】是【七圣】之一的霍远——在【仙界】之中,依靠纯粹的武力成为【仙】的简直就是凤毛麟角,而在这【凤毛麟角】中,使着这种奇异兵器和这种奇异武术的人,整个三界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七圣】之一的【剑圣】霍远。 鬼王大人在上,要不然自己和这家伙割袍断义算了——短短五分钟的时间,这种念头在凌不语的脑袋里至少产生了十几次。 是的,这五分钟他什么都没干,就在远方看着——不是他不想去帮忙,而是对手实在是太强了,别说是一个封山河,就算加上自己,也是绝对没有胜算的。 思考再三之后,他决定等打完再说——理论上来说,对方应该会留封山河一个活口,因为三界对【百鬼众】并不熟悉,能留下活口问话,自然不会取他性命。 只有等战斗结束的时候自己再上前提提【建议】之类的,再伺机把人救走了。 第245章 焦头烂额的仙鬼两界 “咱就是说,就没有什么秘法,或者禁术也行,只要能找到躲起来的那两个混蛋,我决定破一次例、开放三天【藏书阁】的权限,让找到的人随便看。”巫锁庭咬牙切齿地看着座下的一群【仙】——这群【仙】可真的都是老骨头了,按辈分来说,每个都算是她的长辈。 这样的队伍还真是不太好带,主要是有些事无法放开手脚——毕竟也得顾及这些老家伙们的脸面。 不过现在她可顾不上这些了,【仙门】有人受了伤,有两个【鬼】偷了两个【仙】的尸体,而且还在霍远的眼皮子底下跑了——严格来说,那天确实是霍远大意了,毕竟他也没想到身边的【仙】的内部,竟然被一个【鬼】操纵着。 从理论上来说,【仙】的尸体能被【鬼】操纵这件事本身就是不可能的,【灵气】和【鬼气】一阳一阴完全相反,是三界的两个极端,本身虽没有正邪、高低之分,但二者碰到一起的时候,会发生奇妙的中和现象—— 同样总量的灵气和鬼气若是放到一起,二者会慢慢融合,直到完全消失之后,在二者融合的位置,会随机产生一些物质—— 比如花朵,比如泥土,比如清水,比如微风,甚至是一些火苗。 当然,根据融合的总量大小,这些还有可能变成森林、高山、河流、狂风或熊熊大火。 这些,都是原本【人界】有的东西——无论是【仙界】还是【鬼界】,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生态环境,但那些生态环境极其不稳定,比如【仙界】偶尔会出现的【蜃景】和【鬼界】的【幻影】——二者并非是【人类】这边定义中的、那种虚幻的景象,而是受灵气和鬼气的影响而产生、是真实存在的,但这些景色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消失。 因此无论是灵气还是鬼气,控制起来都是很难的——因为它们就像这些偶尔会出现的【蜃景】、【幻影】一般难以捉摸,只有经过修炼才能逐渐控制这两种形式的能量。 而到最后能控制好灵气的人,基本上就已经达到了成仙的门槛,而能控制好鬼气的【鬼】,也拥有了入住【酆都城】的资格。 本质上来说,这二者是绝对不可能共存的,不然肯定会互相抵消而转化成别的东西。所以原本拥有着充沛灵气的【仙】的尸体,是绝不可能被【鬼】操纵的。 不然的话,因为灵气而保持不朽的【仙尸】会迅速腐败、附在其身上的【鬼】也会因鬼气的快速流失而逐渐魂飞魄散。 ——当然,也不排除会出现特例,比如【青鸾山】那边【千魂冢】的【英灵】们,它们的状态就更接近于【鬼仙】这类十分稀少的存在——不过能形成这种状态的先决条件,就是他们在死的时候就处于【千魂冢】这种灵气十分充沛的地方——而且在他们死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灵气】已经慢慢替换掉了他们体内原本相对比较混沌的【法力】,让他们在变成【鬼】的那一刻,灵体中产生的并非是【鬼气】而是【灵气】—— 这是一种极端特殊的现象,【人界】灵气异常充沛的地方就【千魂冢】那一处,别的地方从未发现过这样的例子。 所以【鬼】是无法控制【仙】的尸体的,二者放在一起,只会互相抵消、再生成一些别的东西而已。 这种事发生的事情极其稀少,霍远当然不可能向【附身】这方面想,这才被【鬼】给钻了空子。 ——这也没办法,他又不会什么【仙术】,就算会【仙术】也不可能察觉到对方体内的【鬼气】的。 不止如此,就连确认那是一具被【鬼】附身的【尸体】这件事,也是在和【仙界】的户籍挨个比对之后,才知道那是一具【尸体】——就算易了容、改变了原本的样子,但身上的一些别的特征、以及下葬时穿的衣服之类的都是有对应记录的,这点可无法轻易隐瞒过去。 而且【附身术】这种能够操纵别人身体的方法,只有【鬼】才会——再加上之前救走了被霍远按在地上打的【罗刹鬼】,基本上已经确定了这俩就是一伙的。 从一开始追出来的时候,巫锁庭就是和霍远分开追的,因为从那两个守门的【仙】身上的伤来判断,那个自称【罗刹鬼】的家伙有一定实力,但不高——对方攻击的部分处处都是致死的位置,但都没有得手,说明那家伙并没有快速杀死一个【仙】的实力,她和霍远分开追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同时,在得到【罗刹鬼】的具体样貌的时候,巫锁庭立刻让人画了画像,详细记录了【罗刹鬼】身上的每一处特点,并遣人赶往【仙界】大门外的、【鬼界】驻在此地的办事处——【仙】和【鬼】都不愿意去对方的地盘,那对彼此来说都是一种伤害,因此才有了这种用来联络的【办事处】——全名为【酆都城驻仙界文化交流中心】,自从三界和平以来,【仙】和【鬼】一直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交流的。 既然闯进来的自称【鬼】,而且攻击的法术也是【鬼术】,那这件事就得找【酆都大帝】好好聊聊了,巫锁庭首先想到的就是【鬼界】的【地狱】那边是不是又有【恶鬼】跑出来了——她倒是信任夜疏雨这女鬼的办事能力,但【鬼界】现在的【鬼】实在是太多了,夜疏雨再能干,也可能会有疏忽的时候。 如果【罗刹鬼】属于【鬼界】的话,先查查对方的底是很有必要的——办事处就是【鬼界】的三大正式【鬼门关】之一,可以快速前往【鬼界】,按道理来说,巫锁庭应该很快就会得到结果。 可从【仙门入侵事件】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多天了,至今【鬼界】也没有一点消息,这点让巫锁庭十分焦虑——只有知道对方的底细,才能知道【罗刹鬼】和他的同伙用的是那种体系的【鬼术】,之后才能想一些破解方法。正是因为【酆都城】那边一直都没有消息,巫锁庭才会连【禁术】都考虑进来。 她实在是没办法了。 【仙界】有一种【禁术】就是用来抓鬼的,但因为手段太过恶劣,便被封禁为【禁术】了。如果可以的话,她是真的不想使用这种【仙术】。 “……算了。”看着座下一群老家伙们一点表示都没有,巫锁庭挥了挥手让众人散去——她也理解这群老家伙们的做法,毕竟【禁术】之所以是【禁术】,就是因为其不允许被使用,“我亲自去一趟【酆都城】催一催,霍远,你继续追踪那几个人,我过几天就回来。” 束手无策的巫锁庭决定亲自出门一趟,她倒要看看夜疏雨这女鬼到底在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连她的消息都不回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巫锁庭便出发了,穿过阴森寒冷的【鬼门关】,再次踏入【鬼界】的范围,巫锁庭只觉得浑身难受——上次来这里还是几个月前,那是为了陪骆青哥哥查【鬼气爆发事件】,有了骆青在身边,别说【鬼界】了,就算是刀山火海,巫锁庭也不会皱一下眉毛。但现在不一样了——骆青哥哥并不在这里,她实在是不愿来到这种地方。 还好,这座【鬼门关】直接连着【酆都城】,巫锁庭不用走太远的路。可饶是如此,她也还是被【酆都城】内【鬼】满为患的样子狠狠震撼了一下。 ——还真不能怪夜疏雨这女鬼回消息慢,就眼前这么多【鬼】,她都不敢想象夜疏雨一天要处理多少事情。 单单一个【酆都城】中【鬼】的数量,估计就是自己【仙界】那边【仙】的总量的好几倍了。 “排队!排队!那女的!说你呢一身白的那个!往哪看呢!排队去!谁让你擅自……【仙王】?【七圣】?那也得排队去!老子不管你是什么王什么圣!就算你是东海龙王和齐天大圣!也得老老实实地给我从后面开始排!!” 负责维持秩序的【鬼差】焦头烂额——不止这名【鬼差】,【鬼界】中所有的【鬼差】全都是这个样子,随着【鬼】的数量逐年增加,他们的工作量也一年比一年多,每天的焦虑和怨气也是一天比一天重——什么?想要凭借自己的身份、在进【内城】的时候可以不用排队?做梦去! 【鬼差】的强势给巫锁庭吓了一跳,最后还真的乖乖去排队了——不为别的,她是真的相信如果自己敢硬闯,对方也是绝对敢跟她正面来硬的。毕竟上次来的时候,她已经见识过这些【鬼界】的公务人员们的怨气有多重了,就那些【鬼畜】们现在的脾气,别说她拿出自己【仙王】和【七圣】的身份,就算是【鬼魔灵】来了,他们也敢当面骂几句。 ——【鬼魔灵】?没看这群【鬼畜】每天傍晚上班的路上、看见路边的野狗的魂魄都要踹上两脚么?! 他们才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只要你敢给他们找麻烦,他们就敢拼命的。 就这样,当她排完队进了【酆都城】的内城之后,已经过了十个小时了。当她疲惫地再次将进入【鬼皇殿】的申请表格递上去、成功拿到进殿的批准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个小时。 现在巫锁庭算是知道为何【鬼界】中的怨气会这么重了,就这办事效率,别说【鬼畜】,连她自己都是一肚子的怨气。 “夜疏雨!老娘给你的画像你到底看了没看?!怎么着非得我亲自跑一趟来你才肯……”“你们说什么?!怎么可能是这样的结果?!再查!!重新复查!!一定要十分确定之后再拿给我!!” 巫锁庭本想先跟这女鬼吵一架发泄一下怨气,可当她来到夜疏雨的办公室门口、刚刚喊了半句话,就听里面传来了更大的吼声,紧接着就是一脸菜色、疲惫不堪的【黑白无常】抱着一大堆纸张从里面歇斯底里地跑了出来。 ——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第246章 轮回的终点 事情再次回到十几天前,司马钰三人来到【曦雨山】的那天。 【鬼界】,【史宗堂】内怨气冲天——好,【鬼界】的所有地方都怨气冲天,但唯独这里好像成为了所有怨气的中心一样。因为如今的【史宗堂】内可不止有保管各类古代文献的鬼官【史宗卿】,还有两个吃喝拉撒睡在这里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黑白无常。 俩鬼瞪着通红的眼睛,半边身子都埋在各种书里,袖口和手指上沾满了大片的墨迹,周围摆着的两个【鱼香肉丝】味的【金寿】香炉熏得满屋子乌烟瘴气,远远看去,整个【史宗堂】好像着了火一样。 鬼官【史宗卿】已经逃出去了,他实在是受不了味道已经逐渐接近饭堂一样的【史宗堂】,早在一个月之前就闹到了夜疏雨那里,提出要么加薪要么罢工的极端要求。要不是夜疏雨答应这个几乎快要发疯的鬼官、将钟秋送给她的那柄充满【鬼气】的剑借给他几日养养身子的话,这家伙都敢直接造反了。 ——毕竟,鬼官已经做了【史宗卿】这个官职上千年了,对【史宗堂】内的藏书已经有了感情。现在来了两个除了祸祸那些书之外别的啥也不做的家伙,最后收拾还得全都由自己来,这点实在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黑白无常在【史宗堂】里待得昏天黑地、日月不分,还好每隔几天会给他们一次出门放风的机会,不然估计他俩得疯在【史宗卿】之前。 毕竟,查一个死了两千四百多年的鬼魂全部的转生记录,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俩鬼现在就差把书上那些字挨个都抠出来重新誊抄一遍——可这件工作又不能交给别人,毕竟他俩是夜疏雨最信任的【鬼】,也是嘴巴最严的,交给别人来做实在是不放心。万一消息走漏出去、还不知道要被八卦成什么样子。 ——【鬼魔灵】的女儿?转世投胎?还有比这更大的八卦新闻么?! 一旦传到钟秋的耳朵里,让她知道了有人在查她的女儿的话,还不知道那个女人会有多大的反应。 总而言之,这件事最好还是保密,除了自己和黑白无常之外,尽量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 有一说一,黑白无常兄弟俩还是挺争气的,硬是将两千多年前的旧账给翻了出来。只是…… 其中的某一段,也不知道是他俩谁的错误,似乎出了一点小纰漏—— 在巫锁庭刚刚穿过【鬼门关】、被守门登记的【鬼差】呼来喝去排队的时候,黑白无常正捧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记录,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进了【鬼皇殿】。 “陛……陛下……”【白无常】谢必安双目游离,俩眼睛都快没有焦距了。就在他打算要跪下的时候,身边传来了【噗通】一声——他木然地转头看了一眼,只见自己的兄弟【黑无常】范无咎已经倒了下去,趴在了一堆资料上不知是死是活,半空中还扬起了不少纸张。 只是看了一眼,谢必安就将脸转了回去——兄弟倒下了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反正自己也差不多了。 “我们查、查、查到了一、一些结果。” “……什么结果。”夜疏雨看见俩人这副德行,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摘下了眼镜揉了揉鼻梁,“你俩干什么去了,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不是她故意忘记的,【鬼界】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忙得她现在连昨晚吃得是哪种口味的【金寿】都给忘了,更别提一个多月前的事情。 “关、关于钟秋的女儿……【钟情】的事情……”谢必安早就料到了这种事,毕竟每次他俩出差回来复命的时候,都得将出差的原因也讲出来。他们家陛下一天忙得焦头烂额,忘记一些事情是常有的事。 “哦——”夜疏雨捶了一下手心——她想起来了,一个多月前好像确实有个这个事情,当时【鬼医】还建议自己给这兄弟俩隔段时间放个假来着,“拿来我看看。” “遵旨——”谢必安木讷地弯下腰,将地上乱七八糟的纸张一把搂在怀里,慢慢地走向了书案—— “行了,就在那站着,朕下去看……”见他的动作,夜疏雨赶紧摆手——好家伙可别往我桌子上放,本来桌子上就够乱了,再来这么一大堆纸,之前做的事情就全乱套了。 招呼鬼侍女统统都出去,顺便把大门带上,夜疏雨重新戴上了眼镜——不得不说【人界】研究这些方便的东西还是很有效果的,起码这种抗疲劳的眼镜能缓解她不少的压力。 谢必安怀中的纸足有数百张,每张都记录着轮回的时间和投胎的结果,甚至连死亡原因都记录在案,不得不说,这兄弟俩办事是真的靠谱。 ——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了她翻到了第十张纸。 “投胎了……一头驴?!”夜疏雨眼珠子差点儿冲破了眼镜片飞了出来——“谢必安,你跟朕说说,一个没犯什么错误的【人】的魂魄是怎么到一个驴的身上的?!” “这个啊——”由于之前的日子太过紧张,忽然放松下来的谢必安脑子都空了,说话都拖着长音,“——那年死的人有点多,那一届的李判官判错了,将她和一个罪犯的灵魂分到了不同的区域——” “那这只螃蟹又是怎么回事?!” “还是李判官的错……” “好,那这块石头……也是李判官的错?” “这个是老范的错——”谢必安指了指还趴在地上不动的【黑无常】范无咎,“——他查错了——” 事实上,这个错误究竟是谁犯的,他俩已经分不清楚了,只是现在自己能说话,好兄弟已经不省人事了,反正也是挨骂,不如暂时献祭了没法还嘴儿的好兄弟好了。 夜疏雨感觉自己的【灵纹】都快不稳定了,眼看着就要到了爆发的边缘——好在或许是最近研发出来的【安神型金寿】起了作用,让她深呼吸了几次之后,总算是暂时将怒火平复了下去。 ——可惜,在看到了一只蝴蝶、一只猴子、一只蚯蚓和一棵树之后,夜疏雨彻底爆发了。 冲天的怒火和失控的【鬼气】让整座【鬼皇殿】摇摇欲坠——在阎王殿中工作的【鬼差】们自然也感受到了,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鬼皇殿】的方向,之后便转回头去各干各的事,似乎对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 ——他们家陛下的脾气已经被繁重的工作搞得喜怒无常,像这样忽然爆发一下,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谢必安本想着将一切的错误暂时推到兄弟范无咎的身上就会幸免于难,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能逃脱,兄弟俩作为解压的手段,一起被夜疏雨给揍了一顿。 ——算了,就当是得到应有的下场,谢必安这样想着。只是可怜了自己的好兄弟,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揍得醒了过来,又因为他们家陛下的【特殊照顾】,被揍得又昏了过去。 ——事后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谢必安请了范无咎两个月的【金寿】大餐。【鬼】是尝不出【人界】食物的味道的,因此【鬼界】的美食开发部门做出了很多口味的【金寿】供之享用,味道评价越好的【金寿】卖得就越贵,范无咎也算狠狠宰了兄弟一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一直整理了十几个小时,才将记录错误的部分剔除出去,留下来的又重新排好了顺序。看完了整部资料,夜疏雨不由得感叹这个名叫【钟情】的、由表兄和表妹之间禁断的爱情结下的果实的命运确实有点太过坎坷了。 从【钟情】这个时候开始,她便承受了钟良和钟秋二人的一部分灵魂传承——关于投胎这点,原本的灵体转生过去之后,还要从父母那边接受一部分灵魂来改变自己的【灵纹】,成为与投胎之前完全不同的、独一无二的【灵纹】。而且每次投胎之后,自身的【灵纹】都会被覆盖一部分,这也是为什么夜疏雨一开始没有根据【钟情】的【灵纹】去找人的原因—— 经过两千多年不知道多少次的轮回,原本【钟情】的【灵纹】早已面目全非,除了一小部分还与【钟情】那一世相同之外,剩下的部分早就不一样了。 如果根据【灵纹】去找人的话,别说她这个【酆都大帝】,就算是【鬼魔灵】亲自来找,也是大概率认不出来的。 直到巫锁庭踏入【鬼皇殿】的那一刻,夜疏雨总算是查到了最后一张。可望着上面的名字,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最终结果因为两人的疏忽,分成了好几个分支,直到这一代,出现了四个有可能是【钟情】转世的目标。其中一个因为是一条鱼,所以暂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就算查到了,鱼的生命也不会持续很久,只能等其转世成更长寿的种族的时候再说。 至少也要能够与之进行沟通才行。 而那四个结果中,最后一个的名字,是夜疏雨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的。 因为那个名字赫然就是…… 【司马钰】 第247章 交换消息 当巫锁庭来到【鬼皇殿】大门口的时候,正碰上黑白无常带着他们家陛下的命令,捧着满怀被称为【最高机密】的调查资料,一路小跑离开了大殿内。 ——什么?见到【仙王】不打招呼? 别闹了,那哥俩现在已经只剩下半口气了,估计在看到巫锁庭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就原谅这对难兄难弟。 刚刚的【鬼气】也吓了巫锁庭一跳——讲真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个理性到让人想揍她一顿的女鬼如此的失控。难道是黑白无常得罪她了?不应该啊,那兄弟俩不是她最信任的部下么? “干嘛发那么大的火?”巫锁庭抬脚迈进【鬼皇殿】侧房的办公室,一张嘴把夜疏雨也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比我们还【鬼】的,来之前不会通知一声么?”见到巫锁庭,夜疏雨在吓一跳之后松了口气,随后又紧张起来,赶紧背过身去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领。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让自己失态的样子暴露在这个恋爱脑的女仙面前——那会被她笑话一辈子的!! “算了别收拾了,隔着二里地就听见你的咆哮声了,战场打仗的将军都没你的吼声大。”巫锁庭现在可没心思嘲笑她,只是默默地走到旁边的雕花木椅中坐下,朝夜疏雨挑了挑眉毛。 ——后者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挥手招来了鬼侍女,吩咐她去准备最好的茶叶。 ——不是茶味的【金寿】,而是【生灵】能喝的那种茶。 “发生了点事。”虽然二人平时见面就吵,而且一吵起来还没完,但现在两人谁都没有那个心情了。 “……【鬼魔灵】?” “差不多,有关系。”夜疏雨点了点头,“你查到什么了?” “一无所获。”巫锁庭摇了摇头,“我们那边的老头子们好像有事在瞒着我,【藏书阁】中的全部相关记录统统都被处理掉了——应该是处理掉了,反正我是什么都没找到。你这边呢?” “如你所见,查到了点让人头疼的事。”夜疏雨示意上茶的鬼侍女先离开,顺便帮她把门带上,又在周围施加了【静音术】之后,这才开口说道,“我好像查到【钟情】的下落了。” “……钟情?哪位啊?”巫锁庭皱了皱眉,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鬼魔灵】的女儿。”夜疏雨没有奇怪巫锁庭完全忘了这件事——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黑白无常兄弟俩进殿之前,自己不也是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哦,那下落如何?”巫锁庭拿起了茶碗,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沫子,默默地呷了一口——有一说一,像【鬼界】这种阴冷的地方还真的很适合保存茶叶,跟天然冰箱似的。 “出现了点小麻烦,中途那两个笨蛋出了岔子,好像多出了几个分支,不过其中一个分支……是司马钰。” 巫锁庭一口茶水喷得满地都是,体内一瞬间激荡失控的灵气好悬没破了【静音术】—— “啊?谁?!” “司马钰。”夜疏雨再次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说实话,她也是有些无法相信的,而且……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双方解释这件事。 是的,双方——云若水和钟秋这两边都是很麻烦的,说实话,以这两位的实力,她哪边都不想得罪。 “……先憋着,等我那边也有进展了再说。”巫锁庭明白夜疏雨的顾虑,也瞬间理解了刚刚这家伙的火气为什么会那么大——这件事确实挺麻烦的。 首先【钟情】的转生是通过【鬼界】的,也就是夜疏雨管辖的部分——将两个在两千四百年前打得你死我活的死对头最亲爱的人都安排在一个人身上——就算双方都知道或许夜疏雨并不是有意这样做的,但多少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而且,万一俩人都想争夺司马钰的话—— 以这两位的实力,万一打起来,别说自己和骆青、巫锁庭,到时候可能连【百鬼众】都插不上手。 ——那群自以为是的【恶鬼】们不是想抢夺司马钰的身体回去当什么【鬼魔灵】复活的容器么?行,抢去,看看到时候他们怎么面对三界最强的存在和真正【鬼魔灵】双方的怒火。 别说到时候【百鬼众】会怎么想,夜疏雨自己都不敢想那将会是一场什么样的灾难。想到这,她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想拿起手边的茶杯喝口茶,可直到仰头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灵体状态,那点儿茶水全都倒在地上了。 “确实该憋着……”夜疏雨无奈地放下了茶杯,反手给自己点上了茶叶味道的【金寿】,“话说你来这干嘛的?什么事还需要你亲自跑一趟的?” “你没收到我给你寄来的画?”巫锁庭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 “画?什么画?”夜疏雨奇怪地问道。 就在她最后一个字说完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她看了巫锁庭一眼,后者默契地点了点头,意思是不会在有外人的时候讨论【鬼魔灵】的事情。二者虽然见面就吵架,但相处得久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挥手消去了【静音术】,让外面的人进来,传令鬼这才打开门,手中捧着一个卷轴跪在了地上:“陛下,【仙界】那边有消息给您。” 巫锁庭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卷轴——那正是她寄来的画。 敢情现在才送过来——想想自己来时的各种排队、审批、填表、再排队,【仙王】大人心中顿时了然——行,估计这画也是经历了层层的审批,直到现在才完全通过。 “……你们【鬼界】的办事效率就不能再高一点么?”巫锁庭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比如从【人界】进口几个电脑之类的,不比全都依靠【鬼】来办事的效率要高多了?话说人界那个叫什么【冯·诺依曼】的家伙和另外一大堆科学家在走你们这里的程序的时候,就没顺便搞一下【鬼界】的科技发展?” “那群老外归西方地府那片管辖,跟我这里没啥关系。而且你们那边不也保持得十分【传统】么,还好意思说我?”夜疏雨白了她一眼,让传令鬼退下之后,解开了卷轴上的带子,一抖手腕,卷轴立刻摊开浮在了半空,“……这谁啊?” “一个【鬼】。”夜疏雨自己给茶杯续上了茶水,说实话,地府这边的茶叶味道还真不错,一会走的时候看能不能讨点回去,“前阵子,【仙界】跑进来了两个【鬼】,还打伤了我们那的门卫,想拿你这里来查查底细,那俩【鬼】稍微有点棘手。” “【鬼】?”夜疏雨稍微愣了一下,“跑你那去了?还打伤了【仙】?你确定?” “不然你觉得我来干嘛的?”巫锁庭摊了摊手,“你以为我没事愿意往你这破地方跑啊。现在霍远还在追踪那俩【鬼】,不过他们好像藏起来了,所以才想来你这里查查底细,看看他们擅长什么,我那边也好有个调查的方向。” “……能打伤【仙】的,至少也得是【羽灵】初期的【鬼】,”夜疏雨还想说什么,不过从对方的表情来看,似乎并不是在说谎——这个女人虽然讨人厌了点,但如此严重的事情,她应该不会拿来开玩笑的,“在【鬼界】这边,达到这种程度的【鬼】除了我和十殿阎罗之外,就只有寥寥几个,而且都是备了案的,他们的动向我一清二楚,不可能离开我的视线的。” 她这样做并非只是为了监视未在【酆都城】居住的那几个【羽灵】,还是为了保护他们——知道他们的动向就是为了防止将来有一天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情,就算发生了,她也能给那几个【羽灵】开脱。 那几个可都是【鬼才】,而且也都很守规矩,夜疏雨可不想放他们走、或者把他们关起来。 “你的意思是……不是你们【鬼界】的【鬼】?” “无论是否正规的【鬼门关】,【羽灵】以上的【鬼】在通过时都会产生巨大的【鬼气】波动,要是有的话,我这里肯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不可能还要等你找上门来。”夜疏雨果断地摇了摇头,她敢肯定,【仙界】的那两个【羽灵】和她的【鬼界】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既然不是你们这边的……”巫锁庭思考了一下,心中顿时有了答案——想来【鬼界】这边也不可能疏忽到放两个【羽灵】出去,而且还是敢跑到【仙界】这边动手的危险家伙,她来这里不是兴师问罪的,除了想查查对方的底细之外,还想确定一下、将【鬼界】从这件事里面摘出去。 ——她相信没有用,【仙界】那帮老骨头们想看的是【证据】,她这次来【鬼界】的原因之一,就是让那群顽固不化的老东西们闭嘴。 ——既然不是【鬼界】这边跑出去的,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百鬼众】。”两人对视了一眼,说出了同样的答案。 第248章 【皇帝】的背后 巫锁庭和夜疏雨从来都不是什么空想派,在已经确定只有【百鬼众】的那群家伙敢这样做之后,便立刻制定了计划——首先就是通知【仙兵】那边向四大【仙门】增派人手,同时加强了【仙界】出入境的审核。 原本【仙界】一家子出门,只需要带一张【下凡证明】就可以了。毕竟都是自己家人,带那么多张【下凡证明】审核起来反而很麻烦。 但现在不行了,至少在抓住那两只【鬼】之前,每个【仙】想要下凡旅游之类的,必须人手一张【下凡证明】——这也是在变相地保护他们,因为这两只【鬼】是可以占据【仙】的尸体的,万一谁家想出门,结果某个家庭成员的灵魂已经换成了【别人】,无论对哪一方来说,这都是巨大的损失。 除了严查出入境之外,【仙界】的【仙兵】们几乎全军出动——倒不是夜疏雨想要搞多大的阵仗,所谓的【仙兵】其实就是【仙界】的一群公务员,只不过平时比较清闲,做的事也只是解决一些诸如谁家宠物走丢了、谁家【法器】出问题了需要上门维修之类的鸡毛蒜皮小事。 ——毕竟【仙界】个个都会【仙术】,而且升入【仙界】的众生几乎都是无欲无求的状态,平时的生活习惯十分平和,别说什么盗窃抢劫,就连邻里之间的摩擦都没有,实在是没什么事情要他们做。 自从和平时代开始到现在,【仙兵】的编制就一直都在削减,一来整个【仙界】的总人口数就不多,武装人员的数量更是少得可怜,主要是突出一个质量。削减【仙兵】的数量也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比如对未来即将会发生战争的概率预测,以及【仙兵】们自身的意愿,再加上三界如今的稳定程度。 到了今天,【仙兵】的总数已经减少到了五百名——是的,只有五百名【仙兵】,多一个都没有。而且这五百个【仙】中,还有三成的文职工作者,实际上能出门跟人动手打仗的,也就三百五十人。 而【仙界】目前为止已探索并开发的总面积,已经和【鬼界】差不多大了。 与之相比,【鬼界】的【鬼兵】们的数量,是一千万——这也没办法,【鬼界】又不像【仙界】那么和谐,维持秩序也要困难很多,需要人手多也是没办法的。 就这,夜疏雨还想着什么时候再扩充一点——倒不是为了战争,主要是现在那些【鬼差】们的怨气实在是太大了,再不增加点儿人手来帮忙处理内部的事情,都不用外界发生战争,她这【鬼界】自己就得先有人造反。 ——就连一个小小的看门【鬼差】都敢当面指着鼻子对【仙王】呼来喝去,还有什么是这帮怨气冲天的家伙们不敢干的? 总之现在仙界就这么点儿人,分散到广袤的【仙界】中去找俩几乎隐身一样的【鬼】,实在是太难了。 为此,夜疏雨专门从一群怨气冲天的【鬼畜】们抽调出来了一批人手,作为调查【仙界】那两只鬼下落的【专家调查队】——在许诺大笔的【金寿】之后,这才将他们的怨气给平复了一些。 ——夜疏雨这些【金寿】也不是白来的,【鬼界】是无法自主生产【金寿】的,想要获得【金寿】,只有从【人界】和【仙界】那里——主要来源就是【人界】,【仙界】极少会干涉【鬼界】的任何事务的。 之所以【鬼界】无法生产【金寿】,正是因为【金寿】和【鬼钱】这种东西本质上都是【生灵】对【死灵】的思念,而且只有【宫灵】、【商灵】这样修为很低的【鬼】才会用这东西来续命,【角灵】及其以上的【徵灵】和【羽灵】基本上都是用【金寿】来补身子的,就算没有这东西也不会魂飞魄散。 而一般【人界】的生灵烧过来 绝大多数都是【鬼钱】,只有修为很高的【修士】或【妖】烧过来的才是【金寿】,而且还必须是亲手打出来的,工厂里印刷出来的那些东西烧过来就是一沓废纸而已,根本没有寄宿任何思念在里面。 【酆都城】内部【金寿】的库存,都是夜疏雨联系了几名【大妖】和马上就要飞升成仙的【修士】们手打的,代价就是给他们可以随意出入【鬼界】的通行证——当然,这些人和妖,夜疏雨都是亲自考察过的,不会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而且在【鬼界】都有备案,算是【金寿】的主要来源了。 这些【修士】和【妖】拿了这些通行证,则会做一些类似联系【生灵】和【死灵】之间交流的事情,比如某个人或某个妖想要和死去的家人对话、或者了解他们在【鬼界】过得好不好,再不然就是有没有进入轮回之类的,虽然无法干涉轮回这种事,但好歹也能让【生灵】这边放个心。 ——本质上来说,这是互惠互利的选择,也是无奈之选——毕竟,夜疏雨也得给众臣们开工资不是? 换作以前【鬼界】人烟稀少的时候也就算了,现在【鬼界】人满为患,夜疏雨也不得不考虑开源节流,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就这样,看在【金寿】的份儿上,调查队总算是组建好了,下一步就是让夜疏雨带着这批【鬼】去【仙界】参与调查——想要找到【鬼】,还得是【鬼】本身来才行。 当然,调查队都被施加了特殊的【鬼术】,能让他们在一定时间内生存在【仙界】这种充满灵气的地方,只是不能长待。【鬼术】效果消失之后,就必须要去【仙界】外面的办事处——就是那座【酆都城驻仙界文化交流中心】重新施放【鬼术】,如此才能在【仙界】中平安无事。 夜疏雨因为事务繁杂,就没跟着去,在嘱咐过调查队的人千万不要因为任何事情和这个脾气古怪喜怒无常的老姑娘【仙王】杠起来之后便放他们走了。至于巫锁庭那边怎么利用这支调查队,那就是她的事情了,自己只要在【酆都城】等消息就好,除非有必要,否则她是不会离开自己的办公室的。 ——【仙界】虽然人数少,但高手如云,捉拿两个【鬼】还是没问题的。 ——又不是捉拿【鬼魔灵】那种级别的对手,根本不需要自己出门的。 两人连着组织调查队直到将巫锁庭和调查队送走,一共花了将近五天的时间。在巫锁庭带着众鬼离开之后,只剩下一口【鬼气】的黑白无常再次爬进了夜疏雨的办公室。 是的,哥俩是爬进来的,他们连飘着、甚至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有结果了?”夜疏雨这次没忘,看着灵体已经消耗成两道闪电的黑白无常,夜疏雨轻轻叹了口气——算了,过几天给这哥俩放几天假。 “回、回、回……”“行了别回了,直接说。”看着谢必安【回】了半天也没说出【回陛下】这仨字,夜疏雨摆了摆手,“这里就我们仨,那些礼节先免了。” “查出来了……”谢必安高举着手中的纸,颤抖着想要伸到书案上面,最终却因为力竭,软绵绵地垂了下去。夜疏雨眼疾手快抓住了纸张,她没有管黑白无常怎么样了,比起他们哥俩,她现在更想知道结果。 在看到纸上的【鬼篆】的时候,夜疏雨的心彻底沉了下来。 她最不想见到的事情发生了——之前的四个结果中,有三个是错误的,而剩下的这一个,上面的名字确确实实地写着是【司马钰】。 ——这个倒霉丫头的灵魂中的一部分,正是两千四百多年前、【鬼魔灵】钟秋唯一的女儿,钟情。 “……下去,你俩今天开始放假,期间所有花费要有记录,回来拿给我报销。”夜疏雨顿时感觉脑袋疼了起来——她现在是灵体,理论上不应该感到疼痛,但那种烦躁和纠结如同幻肢痛一样,让她想要好好发泄一番。 “谢陛下恩典……”说完这句话之后,谢必安两眼一翻,和自己的兄弟范无咎一起昏了过去。 夜疏雨没有回答,而是先一把【鬼火】烧了黑白无常兄弟俩辛辛苦苦了将近两个月才调查出来的结果,随后起身让侍女将俩鬼抬出去,并吩咐在她回来之前,任何鬼都不准进她的办公室一步,违者直接处死不讲缘由。 离开了酆都城,夜疏雨直接来到了【第十九层地狱】的那座大坑前。这里并非禁地,只是因为这地方实在是太过危险,没有任何鬼愿意来这里。她来这没别的原因,只是想好好发泄一下而已。 凝视着脚下的深渊很久,夜疏雨慢慢闭上眼睛,与此同时,她的灵体开始慢慢变淡,背后却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巨大无比、如同小山一般的【鬼影】——这个【鬼影】才是她的本体,平时以人形的灵体出现,只是为了方便办公而已。 当人形的灵体彻底消失、巨大的鬼影变得完全具象化之后,鬼影黑灰色的骨架慢慢张开了巨口,同时高举着手中的【鬼禅杖】——随着被列为【禁咒】的【鬼咒】从巨口中念诵出来,附近的天空顿时发生了异变。大片的乌云遮住了巨坑的上方,伴随着雷鸣闪电、以及违背常理的雨雪与从天而降的【鬼火】共存、狂风大作之下,汹涌澎湃的【鬼气】如海啸般涌入了深坑之中。 狂野而危险的异象持续了三天三夜,巨坑周围数百里都被夷为平地、无论是鬼树还是山峦统统消失不见。直到风雨渐消、鬼火熄灭,巨大的鬼影才逐渐消散,人形的夜疏雨再次出现在了巨坑旁边。 几乎力竭的夜疏雨瘫软在了地上,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 灵体不会呼吸,叹气只是她表露心情的一种习惯性的动作而已。 毕竟,她曾经,也是一个人类。 自从上任【酆都大帝】死于【鬼魔灵】之手以后,她应着众鬼的期待,独自扛下【鬼界】当时的烂摊子直到现在,已经承受了太多东西。说实话,她已经很累了,如果哪个鬼有资格能坐在【鬼皇座】上的话,她会立刻毫不犹豫让贤。 权力什么的,从来都不是她追求的东西,她要的,只是【鬼界】的稳定。 可她又不能将这些压力说给任何鬼——因为她是【皇帝】,而【皇帝】是不能示弱的。只能像现在这样,当压力积攒到无法承受的时候,以自己原本的样子狠狠地发泄出来。 “先帝陛下,疏雨该怎么做才好……”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慢慢抱紧了膝盖。她蜷缩在废墟之上,好像她现在不是【鬼界】的顶点,而是一名普通的少女一样。 ——司马钰这件事牵扯太大,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249章 【鸢尾】 发泄过后的夜疏雨也只能像别的【鬼畜】们一样回去处理各种麻烦事——她一直感觉自己坐在这个位置,除了名字叫得稍微尊贵一点之外,本质上和那些【鬼畜】们也没什么分别。 ——抱怨归抱怨,发泄归发泄,过后,还是得去做该做的事情。强打起精神回到了【鬼皇殿】,还没等继续投入到无穷无尽的公务中,就一眼看到了站在她办公室门口、被一群侍女警戒着的穆小雅。 “……穆小姐?”夜疏雨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她站在原地确认了好几次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那确实就是【九岭山】那边的穆小雅,之前有过数次接触,而且在和骆青、巫锁庭赶去【青鸾山】那边的时候,也是穆小雅出的旅费,算是承蒙过她的照顾了。 “……陛下。”穆小雅一脸严肃,见面就打算先行个大礼,让夜疏雨赶紧拦住。她让侍女们去【鬼皇殿】外面等着,自己则将她让进了办公室内。 在夜疏雨的心中,这只【熊妖】还是可以信任的,别的不说,就看她对司马钰的态度就知道了——哪次那个倒霉丫头出门不是她出的钱?而且还跟着安排人手、管理着【万妖楼】众多的【大妖】们。虽然外表看上去有些冷漠,但其实是个热心肠的【妖】。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夜疏雨示意她随便坐,夜疏雨记仇也记恩,滴水之恩,她会涌泉相报。 就像当年她得到先帝一时的赏识、她将用一生来回报一样。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穆小雅的表情有些为难,说起话来也很犹豫的样子。 “……九岭山那边出什么事了么?”夜疏雨的表情也严肃起来——好歹穆小雅也是【大妖】,而且是【大妖】中顶尖的那一批。能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说明这件事确实很严重。 “九岭山那边倒是没什么事,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您要个灵体。” “……灵体?”夜疏雨更听不明白了——她要灵体干嘛?忽然,夜疏雨好像有些明白了——“死的人是……谁?” 死者不能复生,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但今时不同往日,虽然让死者复生有些麻烦,不过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夜疏雨不介意破这个规矩——【鬼界】的【鬼】实在是太多了,多一个少一个早已无伤大雅。而且别提【死而复生】这种事了,光是还以【人类】的身份生活在凡间的【鬼】就不知道有多少,区区一具身体的差距,夜疏雨还是不在乎的。 ——只要不是让正常寿命结束的、老死的那批人活过来就行。老死的【生灵】的灵体本身就已经很脆弱了,无法承受将要付出的代价的。 而且说到底,【死者复生】这种事本身就不存在,世间所谓的【复活术】,不过也只是让灵体重新【附身】到某个身体中,以达到半人半鬼这样边界模糊的存在。想达到像活着时候一样的那种状态,是完全不可能的。 因寿数耗尽而死去的【生灵】就是一直消耗着灵魂的能量,在死后也只有两种选择,或者直接魂飞魄散,让灵体的能量回归三界进入循环;或者在【鬼界】的【供养阁】住一段时间,稍微修复一下灵体之后再进入轮回。 说得简单点,想要完全的【复活】,除了要修复一下自身的灵体,就是在轮回之后,继承父母的一部分灵魂,以此来让灵体进入健康的能量循环。 但横死的不一样——他们的灵体本身就很健全,【附身】一类的【鬼术】也是很容易就能学会并使用。不过这样的灵体本身能量太强,不能直接去投胎——在本身灵体很健全的情况下再去接受来世父母的灵魂,会对身体产生很大的负担,有很大的几率会夭折。一般来说这样的灵体会在【鬼界】徘徊一段时间,具体位置便是【野鬼村】,那里可以消耗多余的灵体能量,让转世投胎时会安全一些。 【鬼界】之所以鬼满为患,就是因为这样的——直接轮回是不可能的,不然的话只会带来诸多问题,欲速而不达。 ——古话所谓【横死的过不去奈何桥】就是这个道理。并非是怕麻烦,只是在为他们的来生考虑而已。 现在穆小雅来找自己要个灵体,估计就是【万妖楼】那边的谁出了什么事,夜疏雨当然愿意帮这个忙,无论是走正当的轮回程序、还是打算以【附身】的形式回归正常生活,她都是很乐意帮忙的。 “你就放心说,无论是谁都没问题的。”夜疏雨安慰着穆小雅,能让她来这边求自己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了,“这个忙我会帮的,虽然还要走一些程序、办一些手续之类的,不过我亲自来办的话,效率会高很多。” “谢谢您的慷慨……”听到这,穆小雅的表情稍微舒缓了一些,她轻轻叹了口气,扶了扶眼镜说道,“是……秦月。” “……秦月?”夜疏雨歪着头想了想,“总和小钰在一起的那个?” “是的。” “……她怎么会死的?”夜疏雨听过秦月的一些事,也稍微有过一些了解,那个姑娘的生命力十分强韧,而且虽然也是清明节那天出生的,却可以凭借自身的实力将自己的时运强行导入正轨,说实话,关于这种人,夜疏雨还是十分佩服的。 不靠天不靠地,全靠自身的强悍硬生生破除了【运势】的干涉,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关于这个,说来就话长了……” 穆小雅再次叹了口气,简单思考了一下之后,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 时间第三次回到正月十五刚过那几天,将近一个月以前—— 秦月很顺利地通过了考官复查的所有考试——毕竟【除魔部】不是什么学术派,不会在某个问题上纠结很长时间。正相反,这里是实战派,只要你的个人技巧可以快速制伏甚至杀死对方,手段什么的并不是很重要。 而且除了手段之外,秦月杀伐果断的性格也得到了诸多考官以及部长卓风影的肯定。尤其是卓风影,她对秦月的个人评价十分高。对她来说,比起招收一个实力强大但办事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的成员,她宁愿选择一个实力差一些、但性格果断的那一方。 【除魔部】是刀,该考虑的是如何降服对手,至于人道主义、伦理道德之类的事情,那是上面的人该考虑的。 刀,只管战斗,不问其他。 否则不仅会害了自己,还有可能会连累整个队伍——毕竟【除魔部】的对手,绝大多数都是穷凶极恶的。 来到【除魔部】的第三天,一支小队从前线回来了。这支小队代号叫【鸢尾】,是一个七人编制的小队。但因为【除魔部】长期缺人手,这支小队一直只有四个人。 而这一次,回来的只有三人。 ——以及寄宿着第四个人的灵魂的【灵环】。 【灵环】是【除魔部】每个人都会发的一个手环,对战斗并没有什么帮助。唯一的作用,就是在战死的时候,灵魂会被很好地保存到这里面。 【除魔部】可不会复活某个成员,也不会让某个成员以【半人半鬼】的状态留在【除魔部】——这并不是什么规矩,只是大家都默认的一种情绪。留在【除魔部】的、或者想要加入其中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受过严重心理创伤的,要不然就是被【恶鬼】伤害了家人,要不然就是被【孽妖】吞掉了朋友,甚至还有不少失去了爱人。 与其说【除魔部】是【侍仙阁】座下的一个机构,倒不如说是一群渴望复仇之人的集合体。他们迫切地渴望着仇敌的血肉与灵魂,【死亡】对于这种人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既然已经解脱了,何必再赋予其肉身,让其再度沉溺在仇恨的折磨之中无法自拔? 带回【灵环】只是为了让死者安息、安稳地进入轮回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作用。 所以在【鸢尾】小队回来的时候,没有带着任何悲伤的情绪,比起悲伤,他们其实更羡慕已经【离开】的队友——至少,他们已经从仇恨中脱身了。 “你就是秦月?”一名高瘦的男子在见到秦月的时候,先是上下打量了几眼,随后眼底隐隐露出了一丝失望,“回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看过你的个人资料了。你好,我姓董,董非,非常的非,是【鸢尾】的队长。” 董非向秦月伸出了手,双方握了一下之后,董非侧过身来,将仅剩的两名队员叫上前来:“这个梳着马尾辫的、像优等生一样的丫头叫马飞燕,主修的是辅助型法术;另一个别看她大大咧咧的,主修的是非进攻类型的【咒】,名字是廖圆圆。” “你们好。”秦月挨个和他们打了招呼,“我就是秦月,从今天开始……正式加入【鸢尾】小队。” 第250章 新人欢迎仪式 秦月礼貌地和三人初次问候——这个【鸢尾】小队以后就是她战斗并成长的地方了。 按照【修罗村】那边的习俗,按理说她应该和这三人切磋一下的——既然以后要一起战斗,那么了解一下互相之间的实力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但…… 【鸢尾】小队的这几个人显然没有像她设想的那样,在执行任务回来之后还会刻苦训练、争取给下一次任务提高一些成功率。而是…… 【除魔部】十五公里外,【闪光酒】——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都市人被快节奏的生活和繁重的工作压抑了太久的激情在这里彻底放飞,重金属的隐约和心脏的搏动产生共鸣,闪烁的霓虹灯与酒精的刺激发生了化学作用,燃烧着人们的苦闷与忧愁。 ——秦月倒是经常出入酒这种地方,不过穆小雅的【黑森林酒】偏向文雅,没有这样狂野的氛围。在被董非硬拉进来的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进了某个战场。 “放松点儿!”音乐的声音很大,人们必须大声说话才能让对方听清楚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董非举起酒杯,和秦月手中的碰了一下,仰头将杯中的烈酒灌了下去,“你是新人!这是我们的欢迎仪式!今晚放开了喝!哥付账!!” 秦月被搞得不知所措,求助地望向另外两个队友,可当她看到已经喝嗨了的廖圆圆已经跳下了舞池、和一群陌生人扭在了一起;就连文静的马飞燕也开始对着酒瓶子开始吹的时候,她体会到了人生中第一次不知所措。 ——秦月是很少喝酒的,也就偶尔和司马钰喝两杯而已,最多不超过一瓶啤酒、二两白酒。现在她杯子里的可是洋酒——洋酒这东西,刚喝的时候或许没什么感觉,但当后劲上来的时候,可不是她这种平时不怎么沾酒的人能挺住的。 其实她本来是想抬腿就走的,但考虑到之后还要和这仨酒蒙子一起战斗,秦月咬着牙喝了一口——入口之后除了有些涩、以及兑进去的其它饮料的味道之外,好像也没什么感觉。在觉得没什么问题、感觉自己能喝一点的时候,她便学着董非的样子,仰头干了一杯。 杯中的冰块发出叮当的响声,说实话这酒的味道和饮料差不多,甚至还有些好喝。见她喝光了一整杯酒,董非拍了拍手,又给她续了一杯:“秦姑娘好酒量!” 听了董非的赞美,秦月不以为意,仰头又喝了一杯——这玩意儿有什么好不好酒量的,别说自己了,就连小钰来了都能喝个…… 还没等她想完这句话,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赶紧扶住了面前大理石的桌子,可不知为何,自己的双手好像失去了控制一样,徒劳地抓了好几下也没抓住。就在她快要倒下的时候,廖圆圆赶紧一把扶住了她—— “非哥!哪有你这么灌新人的!” 隐约中,秦月听到了向董非抱怨的廖圆圆的声音,以及董非有些尴尬的声音——“我看她喝得挺豪爽的,还以为她酒量不错的……” 紧接着是文静的马飞燕放飞了自我的声音:“喝倒了?没事!我们去ktv!嚎几嗓子就醒酒了!!” 再之后便是董非结账的声音、还有两人一左一右地架着自己的肩膀、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酒,然后是车辆停在自己面前的声音。等到下了车,又进入了一个房间。几分钟后,房间中传来了董非和马飞燕如同杀猪一般的歌声。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这种状态下还能保持没有昏迷过去、仍旧能感知到外界的,只感觉两片眼皮重如千斤,胃里如同烧开的水一般不停翻滚着。终于,在董非他们不断制造的噪音之下,秦月挣扎着从沙发上爬到了地上,像刚出生的婴儿一般摇摇晃晃地进了卫生间,扶着马桶吐了起来。 “哈哈哈!【鸢尾】的第十九个新人!又吐了!你俩掏钱!!”卫生间没关严的门缝中传来了外面董非放肆的笑声。 “不——算术!小月妹妹一看就——就不是会喝酒的那——那种人!非哥你耍——赖皮!”马飞燕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只不过连舌头都快伸不直了。因为刚刚秦月在爬下沙发的时候,看到桌子上又多了几瓶酒。 “没事!你们都放开了喝!大不了像上次一样!我用【赶尸术】把你们都送——回去!”廖圆圆口出狂言,随后就传来了她恐怖的歌声——说真的,杀猪时猪的惨叫声,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 秦月吐得浑身无力,脑袋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不知为何,这一刻她无比怀念萧琳的歌声——她偶尔也会打拳到下半夜,在离开地下拳场、经过楼上酒的时候,偶尔也会碰到萧琳的独唱。虽然萧琳有些五音不全,但比起这仨人鬼哭狼嚎一般的歌声,简直都能算是专业歌手了。 吐空了胃里的东西,秦月总算感觉好一些了,至少不再处于那种想昏迷却昏不过去的状态。终于,在挣扎着爬得离马桶远一些之后,秦月昏睡在了卫生间的地板上——这是她最后的倔强了,总不能枕着马桶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秦月是被一阵鸟叫声吵醒的。她慢慢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和陌生的床铺——现在她连扭头都很困难,要不是感觉呼吸不畅,她真的想再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当然会呼吸不畅了,因为廖圆圆就趴在她的胸口,咬着手指流着口水睡得正香;除了廖圆圆之外,自己腹部还压着马飞燕的大腿——马飞燕的怀中还抱着一只不知道是谁的鞋,一边说着含糊不清的呓语,一边还偶尔亲那只鞋几口。 这一刻,她文静的形象在秦月的心中碎了一地。 挣扎了好几下才将身上的两个酒蒙子推开,用尽全身的力气爬向了床边。她感觉自己的嗓子和口腔都快烧起来了,再不喝点水,怕是会直接渴死。 可秦月明显是第一次经历什么是【宿醉】,除了脑袋像灌了一大块铅之外,手脚仍旧不听使唤,每次她感觉自己就要拿到杯子的时候,却因为极不和谐的距离感和近乎失控的力道让手和杯子擦身而过。试了好几次,才将近在眼前的杯子握在手里。 仰头喝光了满杯的水,总算是解了渴。可想要将杯子放回原位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在解决口渴的时候,她的手一松,杯子直接掉在了床上。 杯子掉落地方几厘米远就是一台手机——秦月认出来了,那是自己的手机,只是不知道被谁拿出来了。她划开了屏幕想要看看时间,却在离开屏保界面的时候,看到了一个视频。 视频是发在一个聊天群里的——自己的聊天软件不知何时加入了一个陌生的聊天群。秦月皱着眉努力想了想,可除了昨天自己抱着马桶吐得死去活来这件丢人事之外,基本上什么都想不起来。 不过她看视频的封面上好像隐约有自己的样子,或许这里面会有什么线索? 点开了长达十分钟的视频,画面中首先出现的是廖圆圆的脸——这个视频也是她发来的,因为群聊天中廖圆圆是用自己的照片做的头像—— “尸体大军!向着本部前进!”视频中,廖圆圆举着一个铃铛,在大半夜马路边偶尔路过的路人奇怪的目光中,一边晃着铃铛,一边迈着大步朝前走着。隐约中,还能听到路人说着什么【酒蒙子】、【神经病】之类的话。 紧接着画面转向了她的身后——在她身后第一位就是董非,他耷拉着脑袋、两只手向前平伸、四肢僵硬地朝前走着,仿佛电影中的僵尸一般。灰色的风衣随意披在了他瘦高的身上,满身都是土灰,好像在地上打过滚了一样,脚上的一只鞋还不见了。 看到这,秦月扭头望了一眼身后的马飞燕——她怀中抱着的那只鞋,和董非仅剩的那只鞋一模一样。 行了,源头找到了。 董非后面就是马飞燕,她手中拎着一个看着像鞋的东西,里面还塞满了不少树叶,隐约间,还能看到树叶时不时动一下,好像里面有着什么东西一样。 再后面就是自己了——比起前面两个,自己还算是稍微正常一点。只是自己走路的姿势却不是四肢僵硬地往前走,而是两只脚并在一起,像个真正的僵尸一样一下一下往前跳着。 路人的那句【神经病】就是看着自己说的。 “排好队排好队!还有五公里我们就到家了!”廖圆圆自己在前面走着s步,而且还是那种往前走三步,还能往后退两步的那种,“对——对了!飞燕!把小月妹妹拉进我们的聊——天群里来!” 说完,她抬起手摇了一下铃铛,随着清脆的声音,马飞燕真的垂下了手,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又从她身后的自己兜里拿出了这台手机。或许是由于四肢僵硬的关系,马飞燕操作了好一阵才弄好。 “真乖——!”见马飞燕完成了【任务】,廖圆圆过去给了她一个拥抱,还在视频的镜头前用力亲了一口她的脸,“回去之后——姐姐赏你们去我的——大房间里面住!” 看到这的时候,秦月已经不敢再看下去了——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丢人的一次了。 第251章 队长的交替 正在尴尬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吓了秦月一跳。不过更让她吓一跳的是,她这么大的电话铃声,屋子里的另外三个人竟然没有丝毫醒过来的迹象——是的,三个人,除了大床上叠在一起的两个之外,角落的地板上还躺着董非。 那家伙跟抱着传家宝一样小心地抱着垃圾桶,表情幸福得好像刚娶了老婆一样。 而且只有右脚穿着鞋,左脚的袜子已经磨得像渔网一样。 “前天晚上玩得怎么样?”卓风影戏谑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为了不打扰屋子里睡觉的三人,秦月还是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卧室、去外面接的电话。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豪华的大别墅内——现在她所处的位置是顶层。这一层只有一座独立的卧室。外面就是天台的花园。 在天台上建一座独立的卧室,周围还是花园——秦月瞬间感觉自己有些孤陋寡闻了,她还是第一次知道房子竟然还可以这么盖。 电话另一边的是部长,而且听对方的语气,似乎是知道她们出去喝酒的事情了,但好像并不打算责怪她们。秦月迷迷糊糊地刚想答应,却忽然从对方的话中察觉出了不对劲—— “……前天?!”秦月现在大声说话都感觉头晕,说完这俩字立刻扶着旁边的墙,这才勉强没倒下去。 ——这女人说什么呢,她们明明是昨天去喝的…… 一瞬间,秦月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在问完那两个字之后,又问了一句今天的日子。 “今天啊,我算算……正月二十了。” 秦月两眼一黑。 她是正月十六那天到的【除魔部】,正月十八那天加入的【鸢尾】小队,当天晚上出去喝的酒。 今天是正月二十,这意味着她把正月十九那一整天都睡没了。 “抱歉,下次我不会这样了……”秦月有些无力地靠在墙上——自己这次真的是太失态了,虽然不是很在意自己在【除魔部】这边的形象如何,但她还是想留在这里的。万一部长因为这次的事情将自己给…… “没关系,不用这样,”卓风影听出了秦月的意思,哈哈笑了几声让她放心,“不止你们【鸢尾】,别的小队回来的时候也会出去疯的,管也没有用,而且……我也没资格管你们这种事。” “除了你之外,另外的四个人也都只有二十岁出头而已,这个年纪本应该生活得更无忧无虑的,现在却要去面对那些非人之物。说实话,【除魔部】的每一个人,都有出去放纵一下的资格和理由。不然总在这样事关生死的高压环境下生活,人可是会坏掉的。” 听到这,秦月松了口气,忽然感觉卓风影这个女人还是很不错的,起码知道自己的部下们最需要的是什么。 “你刚刚说,另外的四个人?”秦月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再三确定了昨晚和自己出去的只有董非、廖圆圆和马飞燕这三人之后,刚想再确认一下,却像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慢慢地闭上了嘴巴。 “……现在你那边,是几个人?” “……三个。” “都是谁?” “董非,廖圆圆,还有马飞燕。” “这样啊……”卓风影那边愣了好一会,良久才传来了一声叹息,“原来吕渊那小子……算了,现在你们的队长,是董非么?” “……现在?” “是的,在【鸢尾】这次的任务之前,队长都是一个叫吕渊的人。他没回来就代表着……永远也回不来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失落——尽管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离别,但卓风影还是无法适应。 “下次有任务之前,就让他们好好休息一下,吕渊的事情我会通知他的家属的,你也不用多想,有些事……等你经历了就知道了。” “在【除魔部】,【离别】才是常态。” 电话挂断了,秦月靠着墙慢慢坐在了地上,听着手机中传来的忙音,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渐渐地,她回忆起了酒里的一些散碎的场景—— 洋酒的后劲很大,从身后卧室中醉得像狗一样的三人的状态来看,他们其实也不是很能喝的那种。可前天晚上,董非还是一杯一杯地灌着酒,廖圆圆也对着瓶子吹着,就连外表文静的马飞燕也跳下了舞池,在重金属的音乐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之下,努力地让自己开心起来。 说实话,光从外表来看,根本无法想象他们刚刚才失去了一位朋友。 “你要习惯这些事的。” 身后的门忽然开了。伴随着打火机的清脆响声,董非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你是为什么才来这里的,但想必也是有觉悟了。【除魔部】不是度假的夏令营,就在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或许就有人死在前线。想要在这里待下去,如果你是那种多愁善感那类人的话,我劝你还是趁早离开。” “我们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缓缓吐了口烟,董非继续说道,“那就是永远都不可以去谈论已经死去的人。死人就是死人,再怎么怀念也是回不来的。一直纠结下去,只会让自己在之后的行动中分心。在面对那些穷凶极恶的家伙们的时候,一秒钟的分心,或许就会让你永远都回不来了。” “我并不是想让你成为那种冷血无情的人,只是……不想你因为这些事,葬送了本应属于你的未来。那对你自己不公平,对已经死去的人来说,也同样不公平。我们应该为他们报仇,而不是一无是处地下去陪他们。” “许多新人都是这样死的,当初我也是这样,不过吕渊队长用他的行动让我明白了这些事。他的姐姐也曾是我们【鸢尾】的一员,两人是为了替父母报仇才加入的【除魔部】。他姐姐吕宁就是在他的面前,被一头【孽妖】吞进了肚子,连魂魄都被撕碎,甚至没有进入轮回的余地。不过从那时候开始,吕渊队长再也没有主动提过他姐姐一次,一直到五天前他死去的时候为止。” “他和他姐姐的死法一样,都是被同一个【孽妖】所吞食。是的,上一次在对抗那只【孽妖】的时候,我们失败了,这一次,也是一样。” “我曾问过他原因,刚刚我对你说的那些话,就是他对我说过的。”烟头扔在了地上,董非用还穿着鞋的那只脚踩灭,又给自己续上了一根,“他说,姐姐吕宁走后,他就是队长了,要负责全队的安全,同时保证行动的成功率,不可以将那些感情表现出来的。” “【鸢尾】中除了他之外,就是我的资格最老了,队长的位置不是最强者来接替的,马飞燕和廖圆圆这俩丫头实力都比我强多了,但我的实战经验比她们多,由我来接替队长的话,会让你们活得更久一点。” “好好考虑一下,”董非说着,用手指捏着一个手环垂到了秦月的面前,“这个是【除魔部】的人都有的,在死之后,你的灵魂会被吸进这里面——虽然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但至少可以让你入土为安。不知道卓部长给没给过你,如果你想好了的话,就把这个戴上,或者随手扔掉也行——这玩意儿成本很低的,没几个钱。如果没有写在上面的法术,它就是一个会生锈的破铁环而已。” 秦月将手环接了过来,拿在手中默默地凝视着。忽然,她从门缝中,听到了一阵小声的抽泣。 看来另外两个人,也已经醒了。 ——原来前晚的放纵,只是他们为了麻痹自己。或许只有嘈杂的环境和酒精的作用,才能让他们暂时逃离失去朋友的痛苦。 “……你想好了?” 在一阵清脆的锁扣声中,董非眯起眼睛看着坐在地上的秦月——她能在听过这些之后还能如此干脆地将手环戴上,说实话,董非也感觉有些出乎意料——最近一年来,秦月不是第一个想要加入【鸢尾】的新队员,但却是唯一一个正式加入的。 剩下的那些新人在听过前线的残酷之后,要不然就是直接离开,要不然就是申请调去做文职工作。董非没有怪那些不打算留下来的人,毕竟生命是自己的,而且只有一次,他们有权力选择自己的未来。 但看着身边的这位、资料上写着的、还没过十九岁生日的少女如此干脆地决定加入,或许她也有无法后退的理由。 就像留在【除魔部】的每一个人一样。 “很好。”董非轻轻点了点头,再次朝秦月伸出了手—— “欢迎你加入【鸢尾】小队,我不保证能让你们每个人都百分之百地从战场上全身而退。但……如若后会无期,愿你死得其所。” 这句话,董非是说给秦月听的,同时,也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后来,在回到【除魔部】之后,秦月听说了【鸢尾】的前任队长吕渊的葬礼如期举行。尽管吕渊的手环和他姐姐的都无法回收,因为那只【孽妖】现在仍旧活着,但葬礼还是要办的。只不过那座坟墓,只是一个衣冠冢罢了。 【鸢尾】小队并没有参加那场葬礼。因为就在葬礼的前一天,他们接到消息—— 吞食了吕宁、吕渊姐弟俩的,代号为【祸乱】的【孽妖】,再次出现了。 第252章 第一次任务 事实证明,董非真的是个非常合格的队长。 尽管才刚刚从卓风影的办公室出来、刚刚登记成为了新的队长,但做起事来却毫不含糊。 在临出发之前,他准备好了能想到的一切工具——短刀;写着防御类法术和【轻身术】的衣服和裤子;能够保护关节和脖子这类能够让人丧失战斗力、或者直接死亡的要害部位的护具;装满干粮的便携式行军囊;每人两个水壶、两沓作为应急使用的符纸;主要使用的【法器】和备用的【法器】;以及四把手枪—— 是的,手枪,在对付一部分敌人的时候,手枪有奇效——虽然他们都是【修士】,但却并不是一群不懂变通的人。如果对方拥有实体、且修为尚未达到能够脱离三界中的物质来生存的话,手枪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杀伤手段。 当然,如果是对付【鬼】、或者【大妖】甚至【仙】的时候,手枪的作用就微乎其微了,有太多的法术可以抵消掉这类轻武器带来的威胁,而他们又不可能带着重火力武器出门——上面管不管暂且放在一边,主要也是不方便携带。 ——陆地上坦克火力最猛,操作起来也相对简单。但坦克顶多能压制住目标,毕竟炮管子没法转得那么快。当目标想要逃跑的时候,这类重武器反而会成为追击的累赘。 他们要做的是【消灭】目标,而不是【驱逐】目标,除了要能对目标造成有效的杀伤之外,还要尽可能确保目标无法逃走。 ——什么?飞机速度快?马克思先生在上,就算【除魔部】的预算能买得起最先进的战斗机,也没人会开那玩意儿的。 毕竟这里是【除魔部】,不是什么隐秘的军事基地。 “还有什么遗漏的么?”董非看着面前的四个大背包,心说应该差不多了——他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没准备的, “……我不太需要这些东西。”秦月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一大堆的护具,接着在背包里翻了翻,将手枪也拿了出来——她没学过射击,也没碰过枪,这些对她来说都一点用都没有。 “……确定不考虑一下?”董非看过秦月的个人资料,知道她的身体素质超乎常人,加上这些护具的限制,或许让她的战斗力降低不少。 ——许多习武之人其实很少带这些护具的,因为武术足以致命的一点就是足够快,护具可以保护关节,但也会降低关节的灵活度,会让速度方面大打折扣。 “不用考虑,没有这些,我会做得更好。”秦月肯定地点了点头。 “好。”董非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那些护具和手枪放在了自己的包里——他不确定之后会不会用到,留起来备用还是有必要的。 队长的责任之一,就是未雨绸缪。 “那就出发。”董非看了看时间,朝自己的三位【部下】歪了歪头,率先拎起背包下了楼。 几人的交通工具是一辆越野车,这一趟路途并不远,大约只有一天的路程。根据【除魔部】收到的报告上说的,被称为代号【祸乱】的【孽妖】就出现在【曦雨山】东南方不到两百公里处。一路上,四人都十分沉默——秦月沉默是正常的,另外三人则是因为已经是第三次面对【祸乱】了。 前两次的交锋中,他们损失了两任队长,要说没有心理阴影是不可能的。可这个任务又非得他们来不可——首先【除魔部】的人手原本就很紧张,因为高伤亡率的缘故,除非是心智特别坚定的,否则不可能有人主动来这种地方。光是每次任务结束之后那一长串的阵亡或伤残退役的名单,就足以吓退百分之九十九的人。 所以增派人手这种事,在评估了【祸乱】的整体威胁之后,卓风影等一众管理层认为没有必要再增加人手——并不是信任【鸢尾】小队的实力,而是别的地方,还有更大的威胁等着处理。 实在是没有支援的余力了。 其次,【鸢尾】小队已经与【祸乱】数次交手,皆是成功击退目标——这一点说明【祸乱】是忌讳着【鸢尾】的整体实力的——同时也说明【鸢尾】小队在应对【祸乱】的时候是经验最丰富的,若是将【鸢尾】小队和其它小队交换任务目标,双方都要重新开始熟悉自己的对手,这对战斗一点帮助都没有,反而还会拖后腿。 综合多方面的考虑,【祸乱】还是要交给【鸢尾】小队来应对。而且,没有人手方面的支援。 除了秦月之外,剩下的三人轮番开车、轮番休息——【除魔部】的每个人都必须掌握一定数量和种类的交通工具使用方法,秦月还没摸过方向盘,眼下也没时间让她练习了,只能等这次任务之后再说。董非三人轮番开车是为了保存体力——他们即将要去的地方是战场,战场上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如果只有一个人会开车的话,那么一旦司机受了伤,剩下的人连跑都没机会跑。 ——他们是【除魔】去的,不是【送死】去的,有时候没必要和对方硬拼,【逃跑】也是战术之一。 在车上的时候,秦月查看了一遍手机聊天群中传过来的、关于【祸乱】的一些资料——这些资料都是之前从失败中总结下来的,都是血的教训。她看得很仔细,包括【祸乱】忌讳什么、对什么东西感兴趣、爆发力如何以及一些实战场景的记录。这些数据葬送了他们几位重要的朋友,而且是唯一能够战胜【祸乱】的参考资料。 秦月看得很仔细,可越是看,她就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在【除魔部】的分级中,【祸乱】被定位在了【六级】——和人类对【法术】的分级一样,【除魔部】的目标也被分为了六个等级。如果按【妖界】的实力差来对比的话,一到三级是【小妖】的级别,像董非这支被定义为【六级修士】的小队,处理起来十分简单;三级到七级的目标被列为了【中等威胁】,理论上来说和【鸢尾】的实力旗鼓相当;而八级、九级这两个分级则是【大妖】的级别,需要特殊人员和一定数量的人手才能与之对抗。 董非、廖圆圆和马飞燕都被评价为了六级,区别只是董非的评价是【6-】,另外两人的评价是【6+】,总体来说,他们的实力应该是在同一水平线上,差也不会差到哪去;而自己的评价则是【4+】——对于一个新人来说,这个评价已经很高了。 ——按道理来说,这样的小队去处理一只【六级】的【孽妖】,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到目前为止的记录,敌人还未发现有两个及以上同时出现的情况。或许是这类【妖】都喜欢独自行动。但也正因如此,三个六级的【修士】对付起来,理应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在秦月的眼中,这些战斗记录却很有问题——尽管实力相当,但【鸢尾】小队每次的战斗却仍是险象环生,甚至还因此损失了人手。确实,【妖】的体能不是人类能比的,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抛开【修为】来说,野兽已经强过人类太多太多了。但如果算上【法术】的话,这个差距就会被大幅度缩小。 【鸢尾】,不应该被压制得这么惨的。 还有就是【鸢尾】成员身上的伤口,那些伤口有很多处都接近脖子、腹部这些致命的部位,而且每个伤口都【恰好】地让他们不至于重伤——【祸乱】可是能够杀死【鸢尾】两任队长的对手,而且上上任的队长、吕渊的姐姐吕宁更是一名七级【修士】,战斗中也没有出现谁拖后腿的行为,从正常逻辑上来讲,【祸乱】绝不可能杀死吕宁。 ——就算打不过,吕宁如果逃跑的话,【祸乱】是没什么办法阻止对方的。 可吕宁却轻易死了——报告上说,【祸乱】是找到了吕宁的破绽,发动偷袭才得手的,但吕宁之前已经担任了三年的队长,无论是实力还是经验都无可挑剔,而且根据报告中的描述,【祸乱】的体型很大,至少比她们乘坐的越野车要大。 这样大的体型,和逊色于对手的实力,是如何偷袭成功的? 秦月本身就是从【修罗村】中拼杀出来的,从小到大都在跟人交手,也执行过几次外出的任务,对战斗方面很有心得。在她眼中的这份报告,要不然就是写错了,要不然,就是【祸乱】有意在隐藏实力。 这只【孽妖】的实力,恐怕远不止六级——它在戏耍整支小队玩。让秦月这样想的原因之一,是【祸乱】出现的地点——是的,和前两次一样,这次【祸乱】出现在了同样的地点,就好像…… 就好像,在双方的战场中,先到达自己那一方阵地的将军一样。 它,在等着【鸢尾】过去,好继续它的【狩猎】行为。 第253章 黑暗中的偷袭 除了这一点之外,秦月想不到任何其它理由了。【祸乱】每次都只是受一些小伤之后就逃走,根本没留下任何多余的数据,这更让她坚信【祸乱】是在隐藏实力。 ——它怕对方会忽然换人,断绝了自己的【食物】或【玩具】的来源。 发觉到这一点的秦月立刻想和董非他们说一下这件事,可就在她开口之前,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浓厚的【妖气】—— “全员准备承受冲击!”开车的廖圆圆忽然猛打方向盘,副驾驶和后座上还在睡的两人立刻惊醒,快速地找到了可以固定身形的姿势——这是他们从之前无数次的配合和对危险的应对中练就出来的反应能力。秦月也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紧紧抓住了前座的靠背。就在她刚刚抓紧的那一刻,妖气快速接近,紧接着车辆剧烈地震动起来—— 下一秒,秦月感觉到了失重,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和随之而来的巨响,当一切都停下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倒悬在了后座上。 费力解开了安全带、从碎掉的车窗爬出去,秦月发现董非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正拿着手枪朝什么东西射击着。 越野车在承受冲击的时候,正好行驶在无人的山区中,加之又是傍晚,当地似乎还下了一场雨,天空阴沉得厉害,黑夜也降临得很早。山区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越野车的前车灯要灭不灭的样子,而且还只能照着车辆前方一点的距离。 野兽的视力在黑夜中不知道比人类强了多少倍,说实话如果他们四个都是普通人的话,这对【鸢尾】来说将是致命的打击。 还好,他们四个,都是【修士】。 第三个爬出来的廖圆圆晃动着手中的铃铛——这个铃铛是她家祖传的【法器】,原本不打算传给她的。廖圆圆的父亲死于【恶鬼】之手后,廖圆圆为了替父亲报仇,主动学习起了家传的那些古书。或许是祖上都是【修士】的缘故,她上手起来十分迅速,再加上天赋不错,很快就到达了父亲当年的程度。 铃铛名叫【控尸铃】,可以短暂操纵没有灵魂的物体,修为越高、能够操纵的时间就越长。其运作原理是将自身的法力凝聚在声音之中向外扩散——除了操纵没有灵魂的东西,【控尸铃】最大的作用就是在这种视力、听力完全失去作用的情况下,率先发现敌人的位置。 铃铛的声音将廖圆圆的法力扩散出去,形成了一片大范围的法力网,这个看不见的网连接着【鸢尾】小队的每一个人,让任何踏入网的范围的东西,都能让他们快速地感知到。 “三点方向!”当袭击者再次有动静的时候,廖圆圆立刻看向了那个方向,警告过队友之后,她闭上眼睛念诵了一段【术语】,地面的砂石快速聚集起来,拦在了快速接近的【妖气】的面前,“这种【妖气】……是【祸乱】!它来了!” 与此同时,马飞燕也向【妖气】的方向念诵了一段【咒语】——她主修的是【咒】,但并非是进攻类的【咒】,而是可以让目标区域内的【生灵】或【死灵】的【生机】快速衰减的【衰老咒】。这种【咒】可以无视分级,无论修为高低,都会因为【衰老咒】的影响快速变得迟缓虚弱。不过,如果目标的修为很高的话,一旦【咒】的念诵停止,则会快速地从中恢复。 董非也在另外两人有所行动的同时扔掉了手枪,抽出了腰间的一样东西冲了过去——他拿出的【法器】是一个刀柄,是的,就只有一个刀柄,没有刀刃在上面。不过他却可以将自身的法力凝聚成实体,创造出最适合当下战局的武器。 这便是董非的【法器】——【千变万化之刃】——刀柄在他的手中,可以是【剑】,可以是【刀】,可以是【匕首】,可以是【锤子】,甚至可以是任何匪夷所思形状的武器。只要他能够想象到的,都可以将其临时变化出来。 这就是【鸢尾】能够做出的配合——一个负责寻找对手的位置并发出警报,另一个负责削弱对手的战斗力,最后再由董非与之进行正面战斗。经过了无数次的任务,他们早就明白单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在险象环生的战场中存活下来的,只有利用自己的长处互相配合,才能达到最优的效果。 秦月第一次见识到了【鸢尾】的战斗方式,但她并没有跟着一起冲过去。这并不是她怕了,而是从这次进攻之中,感觉到了一丝严重的违和感—— 三点钟方向攻来的【妖气】,实在是有些太弱了——甚至弱到有些不像是资料中写的那样。而且这股【妖气】进攻的位置太过显眼——三点钟方向是一片空地,周围没有任何遮掩,相反,在与之相对的九点钟方向却有着许多树木和乱石,比起从毫无掩体的地方进攻,如果是偷袭的话,九点钟方向明显更有优势一些。 更让她确定三点钟的【妖气】不过只是【佯攻】的,是从九点钟偏向六点钟一点的方向上,传来的另一股【妖气】。【鸢尾】的成员明显没有感觉到,但秦月却察觉到了 ——并不是她对【妖气】有多敏感,她住的地方可是【万妖楼】,【九岭山】众多【大妖】的聚集地,就算那些【大妖】再怎么隐藏自己的【妖气】,多少还是会泄露出来一点的,【万妖楼】院子的封印就是为了这个——一个【大妖】泄露出一点【妖气】,几十个【大妖】同时出现这种情况的话,那【妖气】的总量就很可观了。 或许是长久地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秦月对这种感觉十分熟悉——敌人控制【妖气】的能力明显不如【万妖楼】的【大妖】们,但在众人的注意力都被三点钟方向吸引过去的时候,它就可以趁机从另一个方向接近,从而给毫无防备的【鸢尾】带来沉重的打击。 想到这,秦月背后一凉——她不敢想象自己要是没来的话,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不过还好,她反应得很快,在董非冲出去两秒钟以后,她便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奔跑出去。 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是正确的,当她开始有动作五秒钟后,身后传来了董非的喊声:“是陷阱!大家警戒周围!” 董非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是受了伤。秦月不知道那个陷阱是什么,但那并不是她需要考虑的,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如何应对眼前的庞然大物。 越是接近九点钟方向刻意隐藏的【妖气】,秦月就越是肯定自己的判断,他们四人所处的位置是上风向,视线也被黑夜所遮蔽,再加上对方的刻意隐藏,理论上来说不可能有人发现的。但除了这几点之外,秦月还有着对【危险】本能的感知——这种感知比法术还要玄之又玄,所有【修罗村】的村民都拥有这种感知力,这是从生与死的决斗中逐渐培养起来的本能感觉。 ——就像蜘蛛在感觉到危险的时候,腿上的绒毛会立刻做出反应一样。【修罗村】中的残酷生活将每个村民都变成了野兽,对于【危险】有着本能的感知力。 果然,当秦月接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隐藏的【危险】瞬间爆发出来,紧接着就是向她袭来的一阵风压——那是身体力量十分强悍的对手在进攻时带动空气而产生的结果。风压直接瞄准了她的身体——比起头部、咽喉和脆弱的腹部,对方瞄准的是更大、更容易击中的位置。对此秦月也立刻做出了判断——要不然对方就是不打算一击致命,或许它也明白,无法一击将自己置于死地,只想暂时性削弱自己id战斗力;要不然,就是对方的体型十分庞大,无法瞄准这种相对较小的目标。 不过这对秦月来说并不重要,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暴露身形,只想逐个解决他们,因此也没有使用带着【妖气】的进攻方式,而是纯粹以身体力量来压制。这对她来说是个好的结果—— 将高速旋转的【风】像刀刃一样缠在拳头上,秦月直接正面迎上了那股风压。只要对方没有使用与【妖气】相关的进攻方式,那就是使用得本身的血肉之躯。无论【祸乱】的身体如何庞大,只要它足够聪明,就一定会避开这一拳。 将法术和武术结合起来使用,是柳垂莲专门为秦月量身定做的战斗方式——秦月的身体能力本身就很强悍,【修罗战舞】也是那种可以用匪夷所思的角度扭转自己关节、从而达到进攻和躲避效果的诡异武术,比起【风刃术】这种破绽很大、很容易躲闪、且对目标无法造成太大伤害的低级法术,近身搏斗明显更加适合秦月。 【祸乱】似乎没想到眼前的人类会正面迎上它的爪子,因此稍微有了一丝迟疑,就是这一丝的迟疑,让秦月完成了近身的目的。秦月无法确认对方身体的位置,但对袭来的那阵风压的位置却十分清楚。 那里,就是她进攻的目标。 黑夜的群山中顿时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吼叫声——根据拳头上传来的手感,秦月知道自己打中了。疼痛让【祸乱】暂时性放松了对【妖气】的控制,巨大的【妖气】骤然喷发而出,【鸢尾】另外的三人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变——秦月奔跑的声音很小,他们刚刚发现这名新加入的队员,现在正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上。 野兽腥臭的血液迎面溅了秦月一脸,她并没有停止进攻,而是借着挥拳的惯性快速扭转身体,同时快速将法术凝聚在了右脚上,转身一个扫腿再次攻向了同样的位置。这一次,她附带的法术是【燃火咒】—— 每次攻击都带着不同的低级法术,这点是她自己想出来的。 无论任何情况下,攻击最好都要出其不意,在对方摸清楚她的动作之前,快速地杀死对手,这才是【修罗村】一直以来的教育理念。 与此同时,秦月还在心中默念着第三种低级法术【生长术】——周围的树木的树枝快速增长,朝法术的目标位置迅速聚拢——秦月没打算依靠这个来对【祸乱】造成什么损伤,但大量的树枝会让它分心,同时也能让【祸乱】的行动受阻——无论对方接下来是进攻还是逃跑,秦月都将有足够的时间做出躲闪或追击的反应。 另外三人也注意到了九点钟方向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事情——直到现在,他们三个都感觉有些小看这个刚刚加入的队员了。 这一刻,他们对秦月的印象,刷新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程度—— ——这姑娘不是什么【新人】,而是【专家】。 战斗方面的【专家】。 第254章 临时撤退整备 秦月尽全力在最短时间内打出了自己能做到的一切有效进攻,接下来她会看对方的反应——她已经从对方的怒吼声中听出了【祸乱】的愤怒,这头受了伤的【孽妖】已经将自己视作了威胁。如果它真的足够聪明的话,应该放弃像放走董非他们那样、只对自己造成一些非致命的伤口,反而应该找机会尽全力除掉自己。 然而对秦月来说,这种对手接下来的动作却是最容易预测的。 人类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头部和内脏受损都有可能危及生命。所以秦月判断,对方接下来的攻击重心一定会放在她的头部和腹部——她还没自大到觉得自己可以和一头隐藏了实力的【妖】正面抗衡,从刚刚对方因为愤怒而爆发出来的【妖气】来看,【祸乱】的真正实力明显已经接近了【大妖】、甚至超过了【大妖】这个门槛,之前调查的信息一直都是错误的。与这样的对手直接正面对抗,无异于自杀。 之前她之所以敢用拳头硬碰对方的爪子,完全是因为【祸乱】不敢暴露自己的【妖气】,不然被另外三人察觉到三点位置的不过是一个陷阱的话,肯定会立刻来这边支援,到时候三个六级【修士】再加上自己,就算是【祸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毕竟,八级的【修士】,实力就已经和普通的【大妖】看齐了,再加上他们三个默契的配合,想要在短时间内达到【大妖】的水准还是没问题的。所以秦月才敢用【法术】和对方硬碰硬——无论对方是否用【妖气】对抗,要不然就是暴露自己的位置,要不然就是杀掉一个只会使用低级【法术】的目标,无论哪个,【祸乱】都是吃亏的。 【祸乱】之所以选择偷袭这种行为,就是因为它没把握同时对付自己这边这么多人。 综合以上的考虑,秦月的下一步用在了防守上面,无论对方的速度有多快,她都有信心闪避开—— 可令她感到意外的是,【祸乱】在又一次嘶鸣过后,选择了后退,并没有继续进攻。秦月的表现让它感到十分诧异——按道理来说,对方给它的威胁应该并没有这么大,那几个法术也确实都是低级法术,让它连躲闪的必要都没有。可这些低级法术配合对方的拳头,似乎起到了与以往自身的认知完全不同的结果。 拳头上旋转的、高密度的【风刃术】快速而重复地切割同一个位置,踢过来的那团火焰也像烧红的匕首尖部一样集中攻击一处——在它以往的概念中,如果双方的实力势均力敌,就只有靠本身的力量来决出胜负。 它从未想过,多个低级法术叠加到一起,竟然能给自己造成意想不到的损伤。 这让它一时间有些看不透这个陌生的面孔,【祸乱】行事向来十分谨慎,只要没有十成的把握,它是绝不会贸然动手的。 所以,它退却了,没有继续发起进攻。当【祸乱】那阴暗而诡异的气息从廖圆圆的法力网中渐渐消失的时候,她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靠在被翻得底朝天的越野车上,不停地抹着额头上的冷汗。 不止是她,另外两人也是一样——他们不敢想象如果秦月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祸乱】的动向的话,自己一行人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逃了?”董非走过来问道——他的手臂受了点伤,估计是刚刚【祸乱】设下的陷阱的效果。 “是【放弃这次试探】了。”秦月摇了摇头,“它还会回来的。” ——她确实感觉【祸乱】只是暂时放弃了【这次】试探而已,那家伙一定会回来的,因为在刚刚离开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漆黑的巨影在走进小树林之前,好像回头凝望了她一眼。 秦月没有野兽那样的视力,看不到黑夜之外有着什么,但她可以明确地感受到来自【祸乱】的杀意——显然,自己刚刚的行为彻底激怒了这头【孽妖】。 “不然的话……非哥,我们先回去重新整备一下?”廖圆圆从后备箱里找到了散落的扳手,仔细检查了一遍车辆的状态,“这车……还能开,但周围的环境不太行,我们在一片密林的边缘,东边虽然毫无遮掩,但夜色下只要对方有意隐藏的话,我们是发现不到什么的,就像刚才一样。 说着,她晃了晃手中的铃铛,地面的土地忽然隆起了几个土包,将底朝天的越野车又顶得翻了过来——这辆越野车曾经是军用的,是正儿八经从军营中退役下来的,结实得很,除了顶部有一些凹陷、近光灯和尾灯各撞破了一个之外,并不影响正常驾驶。眼下之计,与其留在这不知何时就会被偷袭的地方,不如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再说,至少也得看看董非的伤口。 “……行。”董非看着刚刚爆发出的那阵【妖气】逐渐消失的方位,犹豫了一下才咬牙下了决定——说实话他是真的想追上去,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想要除掉这头【孽妖】了。这次放它走,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碰到。 不过他现在是队长了,做事不光要考虑自己,还得考虑队员们的安全。廖圆圆和马飞燕也知道董非的想法,可她们也没什么好办法,除了等着【祸乱】自己找上门、这边进行被动的侦测和防守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能主动应对这头狡猾而危险的【孽妖】。 就算再遗憾,他也必须要撤退了。可就在他和另外两人清点因越野车翻车而散落满地的各种物资的时候,秦月却用手机的照明功能、小心地铲起了地上的一些土,用一个布包包好放在了怀里。 “……你在挖什么?” “带着【祸乱】血液的土壤。”秦月如实相告,“我师父教给我一种追踪类法术,只要有对方身上物品、或者对方身体的一部分的话,就可以追踪到对方的位置。血液作为【祸乱】身体的一部分,效果应该会很好。不过掺了土了,回去之后要稍微过滤一下。应该就能够使用了。” “……你从哪学来的这种冷门法术的。” “师父教的。”关于这点,秦月同样没有任何隐瞒,毕竟柳垂莲也曾作为支援者在【除魔部】待过一段时间,按道理来说应该算是董非他们的前辈了。 “请问尊师是……”董非感觉自己好像确实有些小看这个姑娘了——他和廖圆圆、马飞燕都是科班出身,在【侍仙阁】一点一点从基础学习上来的。比起基本功,他们仨比另外的人更有优势。 但秦月使用的法术则完全不同——无论是刚刚多段的复合型低级法术,还是在现代科技的电子眼下变得十分冷门的【寻踪术】,每一种都极少会有人用,因为可以替代的东西和状况太多了。直到今天,在如此苛刻的作战环境中,没有电子眼来替他们追踪的。 秦月却可以找到完美的替代方法——毕竟,她没从传统的授课方式中学到一丁点东西,在柳垂莲的法术课上,她学到的都是一些专门针对某种情况下的、实战类的【法术】。 柳垂莲在上课的时候曾不止一次向秦月抱怨过【侍仙阁】的教学方式,不过当时秦月并没有往心里去,在她的心中,还是比较倾向于稳扎稳打的。 直到今天她才感觉到了师父这样教的用意。 第255章 新战术 “我师父是柳垂莲,也是在【侍仙阁】……工作?”秦月歪头想了一下,她不太确定该如何形容【侍仙阁】和其成员之间的关系。如果是单纯的师徒关系的话,现在的柳垂莲却在拿着【侍仙阁】的工资,明显和主家那边是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但如果只是上级和员工,柳垂莲也确实说过她是在【侍仙阁】修炼成现在这样的。 具体感觉有点像是研究生、博士什么的毕业之后、直接留校任职做了老师一样,还顺带教着新加入【侍仙阁】的成员。 “怪不得。”提到这个名字,董非看了看另外两人之后,一起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你们认识柳师父?”虽然秦月对柳垂莲酒蒙子一样的生活态度实在是有些无法接受,但现在是在外面,师父的面子多少还是要留一些的。 至少也要称呼她一声【柳师父】。 “怎么可能不认识,”董非笑着回答,语气中充满了对那个酒蒙子的崇拜之情,“三年前讨伐【邪仙】的那场战斗中,如果不是刘前辈的复合型防御法术,恐怕当时的【除魔部】一个人都回不来的。” “我们仨就是侥幸活下来的其中之一。”董非发动了车子,越野车挺结实的,除了顶部有些变形之外,动力方面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当时以我们【鸢尾】小队的实力,顶多也就能在后面制作【符】,根本没有上前线的资格的。不过柳师父在柳师父的防御法术之下,我们成功从【邪仙】最后的一击中活了下来。” “……可惜,在那场战斗中,柳师父失去了她的未婚夫,她本人也整日酗酒,不久便被调离了本部,从那之后便没人再见过她了。”招呼队员们上车,董非转头看了一眼后座的秦月,“她现在……过得还好么?” “……我们仨那天在酒喝的所有的酒加在一起,大概是她半天的量。”秦月实在不知该怎么形容,自从那日在酒喝醉之后,她对柳垂莲酗酒的习惯就没那么大的意见了,甚至还有些崇拜——自己喝那么一点就已经要死要活的,不仅抱着马桶吐了半天,甚至睡丢了一天。 那家伙每天都在酒精中毒的边缘徘徊,到现在不仅身体健康,酒量还隐隐有着上升的趋势—— 这就是人类中的【天才】么?不仅学什么会什么,就连喝酒也这么有天赋。 真是优秀到令人嫉妒。 “哈哈哈哈……倒是符合柳师父的秉性!”董非三人听得哈哈大笑,刚刚和【祸乱】对峙时的紧张气氛好像完全消失了一样——这并非是【鸢尾】小队成员的性格很乐观,而是他们在强迫自己乐观起来。在必要的时候,他们会快速调节自己的心情,尽可能让自己的心情可以在任何情况下变得轻松起来。 他们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吕家姐弟两任队长的仇恨,他们一直都记在心里。但既是在【除魔部】中,【离别】就是每个人都必须要学会的一个课程。总是紧绷着神经的话,心理会出问题的。 无论是董非还是另外两人,谁也不想因为这种完全可以避免的事情把命给丢了——如果无法适应,那么还是快点离开【除魔部】,那样的人,死得通常都是最快的那一类。 而且死得毫无意义。 关于对方心情的快速转变,秦月也是十分佩服,她心中一直有着执念,导致很多时候的判断都会有很多瑕疵——比如刚刚那场战斗,如果她还能沉得住气一些、等【祸乱】再靠近一点,或者小心地提醒另外三人、让他们与自己一同和【祸乱】对抗的话,或许结局会有所不同。 秦月是武夫没错,但她不是莽夫,很多时候打架这种事,还是需要动脑子的。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柳垂莲仰头看着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泡,五秒钟后,屋内响起了一声大大的喷嚏。坐在炕上缓了好一会儿,柳垂莲才打了个哆嗦,将电暖气的温度又提高了一个档,同时向炕头旁边的小火炉中扔了几块木头,随手用法术将其点燃,这才缩回了被子里,喝了一口二锅头暖了暖身子。 从正月十六直到今天差不多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里,柳垂莲再次体会到了【自由】的重要性。 钟秋跟着司马钰出门了,再没有人一直在耳边唠叨个不停—— 如果那个女人现在还在的话,肯定会让她收拾地上散落的酒瓶子、将使用过的碗和盘子及时洗干净、生活垃圾也不可以一直堆在屋内的垃圾桶和屋外的垃圾袋中,一定要及时扔到巷口的垃圾箱、吃外卖剩下来的盒子不可以随便丢、炉膛中的灰尘一定要定期清理…… ——每当她想起这些事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打个哆嗦——她只是从古书上、从【七圣】的口述中听说过【鬼魔灵】的印象,但她实在是想不到,被称作三界中【行走的恐惧】的那个【鬼魔灵】,性格和生活习惯竟然是如此的正规。 至于有多正规——有那么几天,柳垂莲甚至将收拾地上那些酒瓶子、擦着窗框、门框上的灰尘、扫着院子、掏着灶膛灰尘的那个女人的身影,和自己已经过世的老妈的身影给重合了起来。 【妈妈】这个称呼,柳垂莲差一点儿就叫出口来了。 当然,她是不敢叫的,万一惹怒了那女人,自己肯定会被一顿胖揍——那可是【鬼魔灵】,【七圣】加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的,自己根本没可能打得过她。 可自从钟秋离开,柳垂莲一瞬间感觉天都蓝了水也绿了,甚至就连身边的空气也都变得快活起来——总算是没人再继续唠叨,也没人再将她的【圣地】收拾得像平常人家一样了。 她想要的是那种随手就能拿到酒瓶子的地方,还有满屋子随时散发着酒味,能让她随时保持醉醺醺的状态的地方,而不是像平常人家那样干净整洁。 因为只有喝醉了,喝到不省人事的时候,才可以让自己快速入睡,同时不去想当年的那些事。 三年时间不短,但想要从彼时的伤痛中恢复过来,需要得可不止是三年。 有些人,或许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这几天,她喝的酒比平时还要多很多,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卓风影就秦月的问题打来的那个电话。柳垂莲一直不敢和过去的战友们交流。因为在她的眼中,虽然当时自己的防御法术起了很大的效果,但仍旧没有救下几个人来——至今她还记得五个小家伙,估计是刚刚加入【除魔部】的,在讨伐【邪仙】的过程中甚至只能在房车中画着【符】。 不过那五个人确实很幸运,一直活到了最后,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她还记得……那时那几个小鬼头的队伍叫【鸢尾】,队长好像是吕……吕什么来着?想了好半天,柳垂莲也没想起来【吕宁】这个名字。 看来酒精还是可以让人忘记一些事情的。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鸢尾】小队已经换了两两任队长,前面的吕宁和吕渊已经战死在了前线,就连承载着灵魂的手环也被一同吞进了【祸乱】的肚子,连轮回都进不去的。 当然,她也想不到那车上的几人正在聊着自己酗酒的过去——后来得知这些事的时候,柳垂莲一直很厚的脸皮,也总算是红了一次。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回到了临时准备的据点,四人一边处理着自己身上的伤口,一边讨论着关于【祸乱】的战斗方式。当秦月提到【祸乱】有可能不止现在的实力,甚至还有可能是一只【大妖】的时候,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倒是也猜想过这个结果,但【祸乱】逃走时那“狼狈”的样子,让他们降低了对这头【孽妖】的评价—— 【大妖】通常都是很在乎自己的脸面的,基本上不可能做出像这样丢人的行为。 提到【大妖】的脸面,秦月认为这种事也不尽然——比如某个经常去酒混,还偶尔向周围的邻居们借钱花的某个高原狼王先生。 “总之我们最好还是保持警惕,据我估计,【祸乱】应该会再次回来,而这一次它的目标肯定会是我——因为我撞破了这家伙的伪装。只要先除掉我,它就可以故技重施,对你们造成损伤。” “所以……”董非到底是队长,听了一个开头就猜到这个刚刚加入【鸢尾】的新人想要做什么了,“你是说,如果【祸乱】再来的话,你打算去当诱饵?” “这是效率最高的办法。”秦月点了点头,“我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董先生,下次【祸乱】的进攻是我们最好的反击时机,在它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我不想坐以待毙。”想了想,秦月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第256章 纯白色的祥瑞 再次重整了装备,四人回到了原定的路线,继续向一开始定好的最终目的地前进。 被【祸乱】偷袭的时候,他们还是在半路上,并非到了确定的目的地。这次沿着同样的路线重新走一遍,如果【祸乱】没离开的话,一定会懂得他们四个是什么意思—— 这趟来,就是为了它的命,半路上区区小麻烦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停下脚步。 再者,故地重游也是对【祸乱】的一种挑衅——无论上次胜负如何,既然敢回来,就是不把它放在眼里。虽然不知道这种挑衅对【祸乱】有没有用,不过总归什么方法都得试一试。 万一有用呢?他们顶多算聚到一起的臭皮匠,又不是真的诸葛亮,哪能猜得那么准。只能将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情尽可能全面地考虑到,剩下的,就交给运气了。 好在,他们的运气还不错。 预定的目的地在一座山的山顶,最初发现【祸乱】痕迹的,是航拍的无人机——在数天前、【鸢尾】小队刚刚结束与【祸乱】的战斗之后,【除魔部】后勤人员立刻派出了侦查小队。考虑到效率,他们使用的是无人机。 并非是要用无人机的摄像头来确定【祸乱】的位置,而是想要搜集关于【祸乱】的【妖气】残留。与前线作战的战斗小队不同,后勤支援并不会上战场,但会在后面分析敌人的【妖气】强弱,从而为其进行危险等级的划分。 【祸乱】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是一年前,第二次是十天前,而就在最近一次【鸢尾】小队与之发生接触、并损失了上任队长吕渊之后,距离下一次出现仅仅距离了三天的时间。 同一个敌人频繁地出现在同一个地点并非是什么好事——通常这类【孽妖】、【恶鬼】之类的都是单独行动的,很少会聚在一起,按照从前的记录,目标都是在一个地方和【除魔部】战斗过之后,如果还活着的话,极少会在同一地点出现。 像现在这样,两次出现在同一地点附近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所以当董非将越野车开到预定目的地的时候,就发现【祸乱】正在原地等着他们。 好像在角斗场中,等待着对手的斗士一样。 “……省了我们不少麻烦。”董非的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狂热,从吕宁死去的时候,他就一直在想着要亲手除掉这头【孽妖】,或者同样死在【祸乱】的手里——总之这个世界上,他和【祸乱】,只能同时存在一个。 “……别冲动。”马飞燕拉住了董非的袖子,提醒他不要被愤怒和对方的挑衅冲昏了头脑,一切事情最好还是按照计划来。 “我知道。”董非不傻,他确实很愤怒,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被愤怒和恐惧蒙蔽了眼睛,那还不如趁早离开【除魔部】——那种人,通常都是死的最快的。 与此同时,廖圆圆已经偷偷拿出了铃铛,在山顶周围布下了法力网,同时操纵着一些【不怎么符合常理】的东西——【控尸铃】可不是只拿来侦查和防守的,它的最主要作用正如其名字一样,是可以操纵尸体之类没有生命的物体的【法器】。 能做到这些事不代表【控尸铃】就是邪恶的——廖家的法术在很早之前就有了,最开始制作出这件法器,主要目的是帮助一些客死他乡的人能够回到家乡入土为安——那个年代科技和交通并不发达,【赶尸术】就成为了能够快速、批量地让客死他乡之人落叶归根的最好方法。 【法术】是不分善恶的,能造成什么样的结果,纯粹看使用法术的主体是什么样的性格。 就像枪械,可保家卫国,也可兴风作浪、为祸一方。 廖圆圆的【控尸铃】就是这样的法器,廖家的祖训就是不可用此物为祸人间,不然定会遭到报应——这可不是瞎说的,有的【修士】在炼出一种法器之后,为了不让后代拿着出去胡作非为,特别在上面暗中加了不少限制。为恶之人都有【邪念】,【邪念】会附在法术上、一同通过【法器】释放出去。某些【法器】会专门对【邪念】有反应,在必要的时候,【法器】会反过来反噬使用者。 【修士】都是为了成仙的,谁也不想无缘无故就入了魔道。 法力网很顺利地在周围铺散开,也成功地连接了另外三名队友和远方的【祸乱】——法力网是【控尸铃】的一种使用方法,因为【控尸术】本身的运作原理就是将自身的法力通过【控尸铃】上刻着的【符】、以固定的路线进入死尸的内部,从而达到精细控制其身体每一部分、使尸体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动的操纵类法术。法力网自身将原本应该扩散在死尸内的法力、转而扩散到周围而已。 只要法力网还在,众人就会通过这张网完全了解【祸乱】的动向——当然,与之相同地,【祸乱】也会了解他们的动向,不过一旦需要使用【偷袭】这种手段,廖圆圆就可以随时断开其中任何一位与法力网的连接——整张网就像一片巨大的阵法一样,攻守兼备、令人防不胜防。 “丫头……”就在【鸢尾】的众人准备好战斗的时候,【祸乱】却忽然开口说话了。它说话的对象,正是站在侧翼的秦月。 秦月就是准备打偷袭的那一方——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战术,整体战局会由廖圆圆掌控,马飞燕负责削弱【祸乱】的体力和【妖气】,董非负责正面牵制对手,秦月会辅助董非的进攻。这期间会由董非渐渐掌握牵制的节奏,给秦月空下来的时间,同时尽可能吸引【祸乱】的注意力。当机会来临时,廖圆圆再悄无声息地断开法力网和秦月之间的连接,最后再由秦月找机会从暗处下手、一举除掉【祸乱】。 这就是他们的战术,并不复杂,但一定会有效果——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被削弱、只能应付董非的【祸乱】将没有精力再去注意周围的环境,秦月的最后一击几乎势在必得。 不过在战斗开始之前,【祸乱】却说话了——这种情况之前完全没有过。虽然【孽妖】、【恶鬼】乃至【邪仙】都会说人话,也有过双方进行了某种程度的交流的记录,但就【祸乱】来说,董非还是第一次听见对方张口。 不仅说话了,就连其真正面目也渐渐显露出来——之前由于【妖气】太重,除了在其进攻时能看到血盆大口和利爪之外,根本就无法看清其真正的面貌。而现在,在太阳即将落山之前,夕阳的余晖中,【祸乱】逐渐散去了弥漫周身的【妖气】,显露出自己本来的面目来—— 它是一头雪白的狮子。 在看到【祸乱】全貌的那一刻,不仅是董非,另外的三人也都愣住了。 白色的狮子在古老的传说中,代表的是祥瑞与平安,许多古时候的宅院,门口会放着两尊白色的石狮雕像,就是希望它能够保佑家宅安康。无论是从相关文献还是众妖的口口相传中,白色的狮子都代表着吉兆和祥瑞——谁也无法想象这样的【妖】,为何会堕落为【孽妖】。 “……报上你的名字。”白色的狮子【祸乱】望着秦月,语气平静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秦月。”秦月不介意报上名字——她知道或许有某些【妖】或者【鬼】在知道对方名字之后会施展一些独特的法术,但她是不怕的。因为她原本的名字就不叫【秦月】。 【秦月】是她为了躲避村子才改的,也并不是多喜欢这个名字,只是后来在摆脱村子之后,她在外面办的身份证上的名字就是【秦月】,也没有要再改回去的打算了。 而实际上,她的名字是【黎月】——名字是一种很特殊的东西,从出生的那天开始,获得的第一个称呼才是本命,至于后来的,顶多算【别的称呼】而已,对命理来说都不作数的。 “好名字,”【祸乱】点了点头,“不过我没有听过你……这是假名?” 秦月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猜到这不是她的真名了。不过紧接着【祸乱】说的话,却让她明白自己是误会了:“白某认得许多【大妖】,你的身上也有许多白某的旧识的【妖气】味道,姑娘,白某自觉今日命数将尽,若是白某的旧识,且将真名告知于某,也好让某今日死个明白。” ——原来是这样,秦月一下子明白了。 “……黎月,但我已经不用那个名字了。不过你依然不会听过我,因为我只是人类而已。”秦月报上了真名,随后低头想了想,说道,“你在我身上感觉到的熟悉的【妖气】……或许是我现在所住的地方的、周围邻居们的。” “哦?姑娘家住何方?” “【九岭山】,【千柳镇】,【万妖楼】。” “怪不得、怪不得。”【祸乱】恍然大悟。 “那里有你认识的……” “……有。”【祸乱】点了点头,“不过事已至此,白某也没打算再回去了。至于白某的事……姑娘,等你回去之后,问问有没有认识【白休】的就知道了。” 说完,【祸乱】不再说什么,只是重新隐遁入【妖气】之中。 “开始,今日尔等与某,只有一方能活着离开。” 夜幕降临,群山被黑暗笼罩,【祸乱】的身影也随之隐入黑暗。众人立刻戒备起来——他们并不怕对方隐藏身形,因为只要【法力网】还在起作用,【祸乱】的一举一动都将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可就在董非他们警戒着的时候,忽然间,所有人都感觉身上的法力网断开了连接——董非和秦月立刻感觉不妙,赶紧转身看向了廖圆圆。 ——就在她们的视线到达廖圆圆那里的时候,她手中的铃铛刚好落在了地上,胸口凸出了一截利爪—— 不仅是另外三个,就连廖圆圆自己都难以置信地望着胸口——【祸乱】,究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第257章 染血的铃铛 在制定战术的时候,【鸢尾】小队设想过许多种情况,比如【祸乱】会针对有可能对其造成较大威胁的秦月,或者先干掉比较难缠的前锋董非——如果它对另外两人下手的话,这两人绝对会趁机对它造成巨大伤害。 事实上,【鸢尾】的四位成员也确实对眼下的布局做了许多保险——马飞燕作为【衰老咒】的施咒者,距离董非和秦月有一定距离,而且在两位前锋的支援范围之内,如果她受到了攻击,二者会立刻反应过来并对其进行支援。廖圆圆作为全局的信息中心,被安排在了越野车的附近。 越野车周围被施加了多重复合法术,以车子为中心施术点,除了【风障术】、【土障术】和【水障术】之外,还有【爆火咒】和【泥沼咒】、【穿刺咒】以及一些刻有【符】的实物陷阱。这些复合型法术十分明显,别说是【祸乱】,就算是一个刚刚接触法术的新手【修士】,也该知道越野车附近是绝对不应该靠近的危险位置。一旦踏入这些复合型法术的发动范围,就算是【大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这些法术确实起作用了,祸乱的身体有几处被【穿刺咒】刺穿、身体也因为【泥沼咒】和马飞燕的【衰老咒】的关系变得很迟钝,【爆火咒】的爆炸也烧灼了它大片白色的皮毛,实体陷阱中的弓箭和捕兽夹也顺利地穿透了它妖气的防护、伤害到了它的身体,三种防御性的法术也尽可能将它的攻击降低到最低。 但【鸢尾】还是太低估了【祸乱】的实力——就像秦月所说,这家伙或许一直都在隐藏自己的真实【妖气】。这一点从刚刚的对话中,秦月便更加肯定了——【万妖楼】中住着的不是【大妖】就是【徵灵】初期、最次也是【羽灵】末期的【鬼】,能在那种地方有旧识,本身就代表着它的实力非同凡响。 可临时变更战术也来不及了,况且秦月和董非都不认为【祸乱】能在看到那么多明显【陷阱】的情况下,还要去对廖圆圆下手——就算它强大到可以在如此多复合法术的情况下击杀廖圆圆,也一定会受伤,这对它接下来的活动能力和战斗力绝对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廖圆圆倒下之后,白色的狮子身体大半都被妖血染红,周身的【妖气】也一度无法掩盖它的身形,不过它很快调整过来,在秦月和董非近身之前,【妖气】再度覆盖了它的身体,重新隐没于黑暗之中。 没有了法力网的限制,【鸢尾】已经无法再确定【祸乱】的真正位置。 “飞燕,照顾圆圆。”董非立刻以队长的身份下了命令——马飞燕的【衰老咒】是依靠着法力网施加给【祸乱】的,现如今法力网消失,她的【衰老咒】也因为失去了目标无法施展。暂时失去作用的她只能先去照顾廖圆圆,尽可能为其进行救治。 “该死的……它是怎么从那么远移动到后面的?!”董非警戒着四周,将自己的法力发散出去——这样是很耗费法力的,但他也是没办法了——秦月的法力容量很少,总不能依靠她去索敌。 “……感觉就像昨天一样。”秦月回忆起了昨天晚上被【祸乱】偷袭的时候——那时候,【祸乱】也是像现在这样,制造出了一个以假乱真的陷阱,吸引董非过去,自己再从另一个方向对【鸢尾】进行偷袭。 “……你是说,刚刚和我们说话的,不过是一个陷阱而已?”董非听明白了。 “不,那个也应该是真的,我能感觉到。不过……它好像有某种秘法,可以快速地从一个地点到另一个地点。又或者……”秦月感觉自己好像隐约抓住了什么重要的节点,只不过那个节点还不明确,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明。 不过她没机会说明了。因为就在他们的正前方,庞大的【妖气】已经压了过来。足以令人窒息的强大【妖气】让人无法再思考这究竟是不是【陷阱】,只能全力应敌。可就在董非先冲上去的时候,秦月向前的脚步却停住了—— 现在是黑夜,按道理来说,【祸乱】是绝不可能使用【妖气】来探查他们的位置的——因为如果它那样做了,这边也同样可以根据它的【妖气】来确认对方的位置。如果不依靠这些自然之力的话…… 那么最好用的,就是【祸乱】的野兽本能——野兽在捕猎的时候,通常会让自己待在下风向,不然猎物就会通过空气的流动发现自己的位置。而现在【妖气】爆发的地点正是下风向,这点与秦月的推断一致。 但就在刚刚董非先冲过去的时候,秦月却忽然闻到了一阵血腥味——并非是廖圆圆身上的,廖圆圆和马飞燕在自己的身后,是上风向的位置,可人类和野兽血液的味道,差别可是很大的。 这一刻,秦月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想—— 在从古至今流传下来的、关于【白色狮子】最常见的地方,就是各家的宅院大门外。白狮子通常有一对,如果【祸乱】的这种法术和镇宅的【白狮】有所关联的话…… 这只是她一瞬间的直觉,并没有任何理由,只是猜想而已。如果她的猜想是正确的,再加上从身后的上风向传来的野兽的血腥气,那么董非现在迎上去的那个确实是【祸乱】的妖气没错,却并不是它的本体。 它真正的本体,就在【鸢尾】小队的后方,上风向的位置。 【祸乱】将自己的本体和【妖气】分开,实而虚之,虚而实之,可以说哪边都是真的,但哪边都不是它完整的实力。 想着,秦月立刻转身,在马飞燕惊讶的目光中向她飞奔而去——如果秦月没猜错的话,【祸乱】确实达到了【大妖】的级别,但在它的本体和【妖气】分开的那一刻,它的攻击性是最强的,可本身却应该是最虚弱的时候。 因为之前看到了【祸乱】本身的体型——白色狮子的体型比秦月在动物园中看到的大了至少三倍,所以她这次并没有让【风刃术】缠绕在拳头周围,而是向利剑一样伸了出去。这对她来说并不难——首先就是之前和卓风影的那场【决斗】,在自身周围施展【风障术】作为感知手段、并以【土障术】集中防御的这个技巧、再加上董非将法力凝固与刀柄之上、形成法器【千变万化之刃】的样子,让她模仿出了现在的攻击手段—— 寻常的【风刃术】在不发射出去的前提下,攻击范围是很小的,而发射出去又没有足够的威力。想要在威力和距离方面达到一个平衡,就只有让其在指尖延伸出去,一边维持其强度,一边保持其长度。 若是太短,是无法伤害到【祸乱】庞大身躯的要害的。 果然,就像她想的那样,在她刚刚越过马飞燕的时候,黑夜中出现了一双赤红色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看到秦月的时候也十分惊讶,【祸乱】不知道这个姑娘是如何看破自己的法术的 ——正如秦月猜测的那样,这确实是【祸乱】的独门秘法——【双生分离之术】,它可以将本体和【妖气】完全分开,从不同的角度对目标进行打击。理论上来说,如果对方都是【修士】的话,一定会被【妖气】最重的那一方吸引过去——这是本能的习惯,来找它麻烦的都是【修士】,而【修士】对【法术】、【妖气】之类的都是十分敏感的,一定会先去对付【妖气】那一边。 而【祸乱】本身,则可以趁机偷袭——它不需要一次性干掉所有人,只需要让对方逐个减员就行了。之所以一开始不惜代价对廖圆圆下手,正是因为对方的【法力网】对它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双生分离之术】正是虚虚实实的战法,【法力网】很有可能会发现它的本体。 不过【祸乱】已经没时间再思考这个名叫【秦月】的姑娘是如何发现它的法术的了,眼下它也只能奋力一击——【祸乱】高高扬起利爪,用力挥向了秦月的腹部——这是它最有可能击中的部位。比起头部、脖子这类容易被发现并躲闪过去的位置,攻击腹部的成功率会高很多。 可当它的爪子挥下去的时候,才知道不仅是自己隐藏了实力,这个姑娘也是一样的——只见秦月快速收住了脚步,在利爪即将触及身体的那一刻,整个身子忽然向侧面弯折过去,整个人好像折断了一样。在躲过了利爪之后,弯折过去的身体依靠左手撑着地面,手部、双腿和扭曲的腰部同时发力,在身体恢复原状的同时,如同箭矢一般弹射出去,右手指尖伸展出去的【风刃术】在【祸乱】惊讶的目光中,直接刺入了它的胸口。 【修罗村】教得都是杀生之术,这种技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摸清楚目标的要害——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头部都有坚硬的头骨保护着,或者对咽喉下手,在对方因失血过多而死之前,如果目标是个身经百战的斗士的话,至少还能与她周旋三十秒的时间。 只有心脏,可以透过肋骨的缝隙直接接触,使目标在最短的时间内失去抵抗能力。 在【修罗村】生活了这么久,秦月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无论看到什么生物,第一时间就是调查该生物心脏的位置。【祸乱】尽管是【妖】,但在它野兽外形之下,心脏的位置应该和其它的狮子是一样的。 “【修罗战舞】……”被一击穿透了心脏的【祸乱】在认出秦月身法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肯定输了——它之前杀掉吕宁、吕渊姐弟俩的时候已经留下了不少旧伤,那两人很强,就算是自己拿出全力来对付,在另外几人的配合之下,杀掉她们姐弟俩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在前阵子杀了吕渊之后,那小子竟然在自己的肚子里燃烧了法力,对自己的内脏造成了不小的创伤,不然它早就离开此地,也不会被【除魔部】侦察队给发现了。 这一次对方找过来,【祸乱】已经多少猜到了自己的结局——其实从当年离开【九岭山】之后,它就已经预料到这天了。 现在,能死在【九岭山】那边的人手上,也算是一种宿命。 “姑娘,真是漂亮的一击。”【祸乱】感觉四肢的力量快速消退,一阵虚弱的无力感让它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在用最后的力量称赞了秦月之后,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刚刚的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董非在面前的【妖气】消失的那一刻才察觉到了不对劲,当他听到身后【祸乱】倒地声音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 “秦月!”他赶紧跑过去想要确认秦月的安全,后者却摆了摆手,先跑到了马飞燕的身边。 “……她怎么样了?”秦月伸手摸向了廖圆圆的脖子,动脉处传来了微弱的跳动——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得赶紧将她送医院去,现在去的话应该还……” 董非也检查了一下廖圆圆的伤势,但面对着秦月的提议,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看向了【祸乱】死去的方向—— 白色狮子的庞大身躯之下,正是已经完全报废了的越野车。 这里是荒山野岭,他们已经走不了了。 “【祸乱】……死了……?”廖圆圆慢慢睁开眼睛,她的手上还握着被鲜血浸染的铃铛——刚刚倒下的一瞬间,她还是想着赶紧张开法力网,所以不顾一切地抓住了【控尸铃】。 “……死了。”董非没有说别的,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们赢了。” “那太好了……”廖圆圆咳嗽了几声,表情一下子变得放松了下来。她没有说别的,因为刚刚顺着董非指着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她看到了被压扁的越野车,“……行了,都别一副哭丧的表情,这种事……我们不都习惯了么。” 廖圆圆勉强笑了笑,她已经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毕竟,她练得是【控尸术】,比任何人都能快速了解自己身体的状况。 “回头……把我和吕宁姐、吕渊哥葬在一起……我的镯子要挨着吕渊哥近一些……把她姐姐那个……离我俩远点……” “……知道了。”董非知道自己的队员在交代后事,他能做的,也只是将之全部答应下来。 秦月不知说些什么好——她从董非那里听说了,吕渊和廖圆圆是一对情侣,但吕渊的姐姐吕宁好像有一点恋弟情结,因此时不时就给他俩使绊子。 看来活得长的人,总是有更多的话语权的。 “那……非哥,我就先走一步……去找渊哥了,我们先去那边……等你们……”廖圆圆将带血的铃铛放在了董非的手中,慢慢闭上了眼睛,“如若……后会无期……愿你……” “愿你死得其所。”董非握住了廖圆圆垂下的手,接下了她未说完的话。良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走,回本部。” 第258章 【邪仙】再临 葬礼办得并不是很风光,比起【盛大】这种修饰之词,【除魔部】办的葬礼更倾向于公式化。 每个人的表情都很麻木,似乎真的已经【习惯】了离别一样。别说卓风影部长,就连董非和马飞燕的情绪也十分稳定。 也许,【修士】看待事物的方式,与平常人是不一样的。 吕宁和吕渊二人的镯子也在【祸乱】的体内找到了,因为上面刻有【封魂术】的关系,两个镯子保存得还算完好。在查明了内部确实有着吕宁、吕渊姐弟俩的灵魂存在之后,董非便应着廖圆圆的遗愿,提议将三个镯子葬在了一起。 还特地将姐姐吕宁的镯子离另外两个远了一点。 ——当天晚上,董非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梦中。董非见到吕宁拎着她的法器【双节棍】,追着自己跑了一整晚,问为什么将她与另外两个人间隔那么远。上任队长吕渊和廖圆圆则在一边谈情说爱,对自己被上上任队长追杀这件事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醒来之后,董非发现自己身上青紫了好几块——在看到这些伤痕的时候,董非反而释然了。 他知道,昨晚的梦境并非是自己潜意识的具象化,而是那三个人,真的来给自己托梦了。【托梦】是【鬼界】联系【人界】的手段之一,灵体和法力强大的【鬼】甚至可以从某种程度上干涉到【人界】——也就是说,董非昨晚挨得那顿揍是实实在在的,并非是自己的臆想。 既然如此,那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三人已经安然到了【鬼界】,至于什么时候去投胎,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搞不好自己百年之后,还有可能再遇见他们呢。这可不是董非胡思乱想,就以现在【鬼界】的拥挤程度,这仨人想要投胎,还指不定得等到几百年以后。 与他相比,马飞燕的情况则要温馨得多,那三人专门在梦中设了宴,好好地和她吃了一顿散伙饭——合久必分,【人界】的缘分到这里算是结束了,至于以后还会不会再相遇,已经不是现在能考虑的事情了。 秦月没有梦见廖圆圆他们,因为她一晚上都没睡好觉。只要闭上眼睛,她就会看到廖圆圆死去时候的样子——或许就像卓风影和董非说的那样,想要在这里待下去,她还真得慢慢去适应【离别】这种事。 事实上,廖圆圆还真的尝试给她托梦来着,虽然相处时间比较短,但秦月可靠的实力已经得到了【鸢尾】小队的一致认可,她早就将这个还没到十九岁的新人当成了队友。可惜秦月一晚上没睡,廖圆圆再有本事也得等她睡着了再托梦,人家醒着,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董非在洗漱完毕之后就在聊天群中发了一条消息——这个群有很多成员,但现在头像还亮着的,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消息内容是喝酒,地点是老地方——把秦月喝得不省人事的那家酒。马飞燕当然不会拒绝,每次出任务回来,【鸢尾】都会去那里疯一晚上,这几乎已经成为这个小队的传统了。 让董非意外的是,秦月答应得也很痛快,他本来还以为要花些功夫劝劝她的,没想到对方直接回了一个【好】字。 ——不错嘛这丫头,融入得还挺快的。 时间仍旧是定在了晚上——哪有大白天就去酒喝酒的——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三人各干各的,董非照例睡回头觉,马飞燕则在学习精进自己的咒术,秦月还是老样子,绑着挂满铁板的绑腿和缠腰,去外面跑步了。 ——她很久没有负重训练了,自从离开村子以后,她就没用过这种训练方式。因为她觉得在对付【普通人】的程度,自己的体能已经完全够用了。 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祸乱】是【大妖】,体能本身就深不见底,如果不是这家伙在之前的战斗中受了重伤并未痊愈、而且为了对付整个【鸢尾】小队的【耳目】廖圆圆、拼着伤上加伤将其格杀的话,单凭自己的实力,那最后的一击恐怕未必能得手。 秦月对自己的实力看得很清楚,无论如何,仅凭自己的话,在双方都是全盛时期,她是根本无法单独对付一头【大妖】的。 哪怕是最弱的【大妖】,都可以轻易杀死她。 所以她要变得更强一些,尤其是体能方面,至少也要能躲开对手致命的攻击才行。 就这样,白天很快就过去了,但可惜的是,三人并没有去那家酒。 而且再也没有机会去了。 【除魔部】的大礼堂被当成了会议室使用,几乎全部的成员都被召集了回来。这些成员之间有些就算是从属不同小队,也是互相认识的朋友关系,平时偶尔见面的时候也会聊聊天甚至出去喝一杯。 但今天完全不一样——整座礼堂中的气氛十分压抑,别说台下坐着的一百多号人,就连台上的教官和演讲台后面的卓风影,面色都十分的沉重。 ——能将【除魔部】的人全都召集起来,就只可能要去应对一种情况。 ——【仙】级别的敌人出现了。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三年前的时候。 “你们能坐在这里,想必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心中都有数了。既是如此,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卓风影的语气十分沉重,环视了一圈台下的【除魔部】成员,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将后半句话说出来,“三年前,给我们【除魔部】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的【邪仙】——【凋零】,再次被斥候部侦测到。” 话音刚落,台下立刻开始了窃窃私语——现在【除魔部】的一百多号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在那次事件之后才加入进来的,只是从当时的幸存者口中以及一些记录中听说了那场死斗的过程和结果,并没有任何亲身体验。 而那些经历过的,则一直闭口不言,眼中带着或畏惧、或愤怒的情绪。 “我知道你们有些人至今也没能从与【凋零】的战斗中走出来,所以……”卓风影并没有立刻制止台下的骚动,隔了好一会,她才继续说道,“……我给你们自己选择,如果愿意留下来,为三年前的那场悲剧画上句号的,等下会议结束之后来我这里报名。如果不打算参加这次的战斗的……我允许你们现在就离开。” 卓风影说这些话是有自己的考虑的,而且也和【除魔部】的高层商量过了——她并不打算强制所有人都参加,毕竟很多人都对那场战斗留下了心理阴影,如果强制参加的话,会给整场战斗带来许多不必要的变数。 勇气是战斗最重要的一环,失去勇气的人,已经无法再面对【凋零】了。 “当然,考虑到我们的人手问题,我已经向【侍仙阁】申请了支援,具体名单今晚之前就会有结果,参战的报名也会在晚上之前结束。为了保证这次作战的成功率,同时考虑到【凋零】的威胁,上面已经确定了【曲知音】小姐作为支援者之一。” 此话一出,台下的议论声顿时更大了,就连上一次战斗的幸存者也不禁有些动容——别的不说,【曲知音】是谁,他们还是都听过的。 【七圣】之中,只有人类中的两位有过更迭,毕竟比起【妖】、【鬼】之类的,人类的寿命相对来说妖短得多,而且因为要看守【白羽圣石】碎片的关系,人类的两位【七圣】成员并没有成仙,而是一直以【人】的身份镇守着。 失去了【仙界】近乎无尽寿命与灵气的加持,这就导致了这两位【七圣】的寿命并不是无限的,在两千四百年的岁月中,只有这两位【七圣】存在更迭。不过每一次新的人类【七圣】想要继承这个位置,都要由上一代亲手选拔测试,实力方面肯定是没问题的。 【曲知音】小姐就是人类一方其中一位【七圣】——虽然称之为【小姐】,但其年龄实际上已经两百多岁了,只是因为修为的关系还保持着年轻时的样子。平时她和另一位【七圣】基本不会出门,只是待在被层层守卫包围的宅院之中,履行着看守【白羽圣石】碎片的职责。 这一次【侍仙阁】将她请了出来,足以说明对【邪仙】【凋零】的重视程度。 毕竟,上一次的教训实在是太惨痛了,失去了十几位八级、九级的【修士】不说,还落得一个几乎全军覆没的结局——说实话,以现在【除魔部】的实力,真的没办法再去对付【凋零】。 想要对付这个巨大的威胁,或许也只能借助【七圣】的力量了。 【除魔部】的报名结果令卓风影有些意外——她本来以为会有不少人会放弃这场战斗,毕竟对手实在是太强大了。不过在最后统计了一下以后,她发现现存的一百多名【除魔部】的成员,全部都报了名。 看着面前名单的数据,卓风影轻轻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就算【七圣】加入了战斗,这些人还能有多少活下来的,作为上次战斗的幸存者之一,她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凋零】的强大。或许【七圣】会有办法对付【邪仙】,但剩下的人能否被波及到,已经不是她能够想象得到的了。 第259章 来访的【七圣】 其实事实比卓风影想象得要简单得多——【除魔部】全体成员留下来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曲知音的到来。 【七圣】可不是一般人能见到的,作为三界最顶尖战力的一员,平时这七位要不然就是足不出户,专心做着看守【白羽圣石】碎片的工作,就像曲知音这样的;要不然就是隐姓埋名,带着【白羽圣石】碎片隐匿于尘世之中,就算面对面了也不知道谁是【七圣】,就像骆青这样的。 现在有了和【七圣】面对面的机会,就算无法得到对方的直接指导,也可以参观一下她的战斗过程——【七圣】对法术的理解深度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的,哪怕只是旁观,也一定会获益匪浅。 至于安全问题——【修士】行得都是自然之道,顺应自然发展是每个【修士】普遍的心理状态。无论修为到了哪个阶段,对于【生】和【死】的问题,对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是自然的一部分,没有必要太过介怀。 关于这个问题,秦月曾问过董非,她觉得在失去一同出生入死的队友这件事上表现出如此的平淡,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兜里揣个石头,时间长了还能有点感情,何况是一起生活、一起出任务、朝夕相处在一起的队友。 对此,董非也给出了自己的看法——或者说,他给出来的,是所有人类【修士】对这个问题的看法——【生灵】行走于尘世,虽不至于顺应天命,至少也要遵守此消彼长的自然规律,有【生】必有【死】,至于【死】如何到来,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早一天晚一天,其实并不需要多在意什么。 而对于【死去队友的看法】这个问题,董非说,其实表现出【悲伤】这种情感是对死者的一种不负责任。吕宁、吕渊和廖圆圆已经离开了【生灵】的世界,无论圆满与否,他们的人生都已经结束。如果因为他们的离开、再让活着的人沉溺于悲痛之中,反而是在损害死去之人的【德行】——【修士】讲究一个【因】和【果】,生者的悲伤是【果】,死去的【生灵】则是【因】,如果太在意离别和生死,只是在无端地给离开的【生灵】无谓地增加【因】。 这会让死者在另一个世界也不得安宁的。 董非用五支烟的时间说明了这些,秦月也明白了,虽然表示理解,但就个人方面来看,她觉得还是无法接受——就算是在【修罗村】生活的那段时间,黎落和黎霜两位师妹受了伤,她也会心疼很久,黎江师兄、黎落和黎愁两位师弟和自己的关系虽然关系不如两位师妹那样近,但如果他们在任务中失败死去的话,她也一定会难过很久的。 或许自己真的不适合走【修士】这条路——不过这不重要,秦月要得并不是成为一名正儿八经的【修士】,她要的仅仅是力量而已。 强大到,足够能保护小钰的力量。 对【凋零】的讨伐行动,在当天晚上就已经准备出发了,曲知音比想象中到得还要早一些,跟她来的还有六位九级的【修士】——对【修士】来说,九级已经是巅峰了。只要突破了九级末期最后的瓶颈,就可以位列仙班。当然,这个【九级】并非只是战斗力方面的分级,而是对自己所修行的【道】的理解深度。就算手无缚鸡之力,只要在其它任何方面——比如厨艺、针织等部分——也达到了一定高度的时候,同样会得到飞升【仙界】的资格。 考虑到各自的兴趣和修行的难度,其实专门修炼【战斗】这方面的【修士】并不多,这次来的六位【九级】修士已经是【侍仙阁】那边能派出来的最高战力了——在三年前,整个【侍仙阁】中修习【战斗】这条【道】的九级【修士】足有三十个,可在讨伐邪仙【凋零】的那次行动中,便一次性损失了十个——别说【侍仙阁】本阁了,就连秦月这个外人听上去都感觉肉疼。 所以这一次,本部那边才会派出一位【七圣】的,大概也是看到了【凋零】的威胁,因此才会如此重视这次行动。至于六位九级修士,除了必要留几个看家护院的之外,其余的能派出来的,基本上都派出来了。 【侍仙阁】这一次,是真的下了血本了。 六位九级修士是先到的,已经先去卓风影的办公室办理登记手续了,之后卓风影会安排战力的分配。而作为【七圣】之一的曲知音来得要稍微晚了半小时左右——而且差点儿还连【除魔部】的大门都没进来。 没办法,她出门的时候一身便装,并没有穿【侍仙阁】传统的【修士】长袍,门卫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认不出来也是情有可原。况且在来到大门口的时候,这个身材相对瘦小一些的女人左手托着一盘炒面,右手拿着一只炸鸡腿,嘴里还拼命嚼着烫嘴的章鱼小丸子,麻花辫也是随意搭在肩膀上,看上去就像个刚刚逛完夜市、准备找地方休息一下的游客一样。 这可不能怪人家门卫张大爷——张大爷是真的不敢放人进去,毕竟这院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而且还要进行一次大行动,放一个外人进去万一添了麻烦,他挨骂倒是小事,耽误了正事可就麻烦了。 还好,曲知音知道这里的规矩,她倒是理解张大爷不让她进门这件事。在快速地消灭了右手的炸鸡腿和左手的炒面之后,女人掏出纸巾擦了擦手,随手打了个响指,拦在她面前的张大爷顿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阵碎裂声—— 【除魔部】大门的防御法术,在一瞬间就被破解了。 ——那可是数位九级【修士】共同布下的复合型阵法,为的就是隐藏【除魔部】内部的法术反应、同时阻拦外界有可能的入侵。在很久之前,【除魔部】曾被多位【徵灵】级别的【恶鬼】联手攻破过一次,自那以后,这个复合型阵法就出现了,并且一直维持到了今天。 九级修士布下的阵法非同小可,如今却被弹指之间破开,张大爷就算再笨,也该猜到眼前这人的身份了。 就这样,曲知音被放了进去,在她进门的时候,碎裂的阵法重新拼合到一起,如同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这就是九级修士与【七圣】之间的差距么——张大爷叹了口气——他只是小小的四级修士而已,顶多能做到延年益寿,而且也不是战斗类型的,他主修的是木匠。对于【七圣】的力量,他并没有什么概念。只知道对方能轻易破开护院大阵,实力必然在九级修士之上。 曲知音到来的时间预定为下午六点,现在才刚刚四点钟而已,百无聊赖的她不打算去卓风影那里,而是想在院子里散个步——她已经在那座有着层层护卫的院子里待了一百多年了,虽然并没有什么怨言,毕竟那是职责所在,但还是对外面的世界很向往的。她在得到消息的时候立刻就跑了出来,而且在到达【除魔部】之前,还先去商店街大吃特吃了一顿——不为别的,【侍仙阁】的清汤寡水的饭菜实在是吃得腻了,她是真的想安抚一下肚子里的馋虫。 至于现在——看着没什么变化的【除魔部】内部的建筑格局,古色古香的、如宝塔一般的楼还和一百多年前自己来的时候一样。那时候自己还没接任【七圣】的位置,而在彼时,这个【除魔部】,就是她一直生活的地方。 是的,曲知音,曾经也是【除魔部】的一员,或许也是考虑到这一点,荀胧才会派她出来支援的。 走着走着,曲知音来到了自己曾经的宿舍房间门口——她曾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但自从成为了【七圣】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再看着面前的房门,也不禁感到有些唏嘘。 ——不知道现在住在这里的人,会是谁呢? 门把手的灰尘被清理得很干净,里面也有人类的气息,也许是某一个后辈正在里面。想着,曲知音想要进去打个招呼,可就在她想推门的时候…… 从屋内人类的气息那里,却忽然传来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杀意。杀意持续的时间虽短,却足以让她推门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好浓重的杀意,这里面究竟住着的是什么人?! 曲知音是战斗方面的天才,对杀意的敏感程度比任何人都高。就在她惊异的这一瞬间,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 “谁在外面。” “我……咳哼!”曲知音犹豫了一下,不过随后晃了晃脑袋,麻花辫随着她的动作也跟着左右晃了晃,好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自己可是以前辈的身份来的,怎么能被区区杀意就弄得乱了阵脚?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被屋内的后辈笑话死,“我叫曲知音,以前……就住在这间寝室,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进去看看么?” “……当然可以,门没锁,请进。”听到外面的声音,秦月松了口气——她只感觉一阵陌生而强大的气息出现在了门口,并不知道那是谁,在听到【曲知音】这个名字的时候,她也明白了对方那股【强大气息】的原因。 【七圣】嘛,理当如此的。 门开了,一个比自己矮一个头还多的、看上去甚至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子出现在了门口。她穿着高领的卫衣,鞭子从领口的拉锁中垂下,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而且不知为何…… 旅行包中,时不时地传来阵阵香气。 好像整个小吃街的零食都被她装进包里了一样。 再加上这家伙嘴角没擦干净的油炸面包糠的渣滓,以及指尖还没擦干净的油脂,还有麻花辫上沾着的、章鱼小丸子的调料—— 实力如何姑且放在一边,这家伙绝对是个吃货。 秦月不无恶意地想着。 第260章 抛锚了 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后辈,曲知音立刻打开了自己的背包——就如秦月所想,这名女子的背包里装得满满的都是零食。 烧鸡、烤鸭、手抓饼、烤冷面、煎饼果子、拌凉粉、炸串……除了这些吃的以外,包里面什么都没有。 秦月看得一愣一愣的,当最后一盒披萨被摆在已经快摆不下的八仙桌上的时候,这名女子立刻坐下来,一边自顾自的吃着,一边招呼着自己一起吃,同时还问着各种问题。 比如最近一百年来【除魔部】发展得怎么样啦,比如谁谁谁还在不在啦,比如自己来了多久、经历过几次任务啦。除此之外,更多的则是吐槽她在深闺大院中无聊的生活。 整整二十分钟,秦月愣是一个字儿都没插进去,光听着对方使劲聊了。 ——在遇见曲知音之前,秦月对【七圣】的概念仅仅停留在沉默寡言的骆青骆先生那里,她还以为这样高高在上的人,都是那样寡言少语的,压根没想到会碰到一个话痨。 原本她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再过两个多小时,七点钟的时候,她就要登上出发的大客车了。现在她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专心地听着这名女子不停地唠叨。 “……原来你也是这几天才来的啊,抱歉啦,拉着你聊了这么久。”在听到秦月也是刚来没多久之后,曲知音舔了舔嘴角的奶油,有些抱歉地说道。 “没关系,您就是……【七圣】的曲知音,曲……前辈?”秦月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她听董非说过这个女人至少也得有两百多岁了,不过从外貌上来看,称呼其【曲婆婆】实在是有些不礼貌。 “叫名字就好啦,你刚来可能不那么了解,我们这边都讲究顺其自然的。”刚刚消灭了一块蛋糕,曲知音又拿起了一杯奶茶。真不知道这家伙如此能吃,为啥看上去还这么瘦的,“叫我【知音】就行,作为交换,我也叫你【小月】好了。” “……可以。”秦月对于对方的强势一点办法都没有。 “对了,来的时候,我听说你们【鸢尾】小队解决了【白拾】那家伙?不错嘛,那家伙可是【大妖】,一百多年前曾跟我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它好像还刚刚离开【九岭山】不久……对了说到【九岭山】,骆青骆先生在的?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打算去拜访一下——除了我的搭档之外,我还从没见过其他的【七圣】呢。” “他……应该在的。”秦月稍微回忆了一下,自己离开的时候,骆先生好像一直都没出门。 “听说你就住在【万妖楼】?那就拜托你帮忙引荐一下呗?我想和骆先生好好交流一下!”提到这个,曲知音似乎很兴奋的样子,好像很期待见到骆青一样。 “……当然可以,如果有时间的话。”秦月没理由拒绝,只要这边没有任务,她倒是不介意带曲知音这个好奇心旺盛的吃货去见见那位邋遢的房东先生。 “谢谢啦!”曲知音开心地将手抓饼塞到了秦月的手里,“那这个就算是定金了!” 秦月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的手抓饼,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家伙,真的有两百多岁了么? 怎么和李寡妇家的小女儿一样活泼的?! —————————————————— 就在秦月正疲于应付曲知音旺盛的好奇心和食欲的时候,距离除魔部不到一百公里的深山,一辆车抛锚在了无人的山区中。 轿车很豪华,而且保养得很新,而且油表显示的、剩余的油量还有很多,按道理来说是不应该抛锚的。可这里是山区,公路都是坑坑洼洼的,也没人来修一下。再加上轿车的底盘很低,行驶在这条路上难免磕磕碰碰——毕竟这辆车从设计上来说,就是必须要在平坦的公路上开的,根本没考虑过现在这样的路况。 崎岖的山路很长,小车在经过现在这个路段的时候,终于被某一个坑里尖锐的石头划破了伤痕累累的轮胎,彻底开不动了。 时幽满身土灰地坐在路边,祈祷着会有一辆车从这里经过、顺路载她一程——从【曦雨山】离开之后,她本打算直接回到【望海崖】的,根本就没考虑过绕路的情况。可就在今天早上,袁力森那边忽然打电话过来,说【青鸾山】那边还有一笔生意要谈,是关于那里的一些【灵物】草药之类的,希望她回去的时候顺路去那边看看。 虽然实际上袁力森必须要听从时幽的命令,但表面上,袁力森还是时幽的老板,对于老板的话,她还是要装装样子的,况且时幽并不讨厌在人界工作时的感觉——既然【鬼魔灵】大人已经没事了,那她也就没必要全心全意地侍奉【百鬼众】的那位冒牌货了。现在的她只想遵从【鬼魔灵】大人的意思,在【可以见面】这个时机成熟之前,好好享受一下人界的生活。 所以,她让自己的另一位跟班【姜苹】先自己坐飞机,将一些特产、以及和厉风行签的书面合同带回去,自己则开着车前往【青鸾山】——她只去过一次【青鸾山】,那次还是两千四百多年前,跟着【鬼魔灵】大人一起去的,现在虽然已经不太记得路了,但有着【导航】这种东西,再远、再陌生的路也不是问题。 她这次出门只带了唐梨和姜苹两个跟班,另外两个留在【望海崖】那边帮着袁力森打理生意了。现在唐梨被她留给了【觅踪鬼】梁平、姜苹也自己离开了,眼下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她是真的没什么办法了。 ——换备胎这种事她还是会的,但问题是,现在坏了两个轮胎,因为这条路实在是太破,早上换过一次之后没开出多远,第二个轮胎也爆胎了。 时幽在第二次爆胎的时候,差点儿将车子一把火烧了——现代科技好是好,可一旦出了问题,那也是真的麻烦。 更让她绝望的是,这条大山沟里手机信号几乎为零,别说能不能打救援电话了,就算是拨通出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她只看得懂导航让她往左拐还是右拐,至于别的功能,她是一丁点都不会弄。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她苦恼第二个车胎该怎么办的时候,有几个【恶鬼】忽然找上门来。 大山沟,深山,正是为了躲避三界追捕的【恶鬼】们绝佳的藏身之地,这几只【恶鬼】实在是没长眼睛,又或者已经被饥饿搞得不分对手是谁了,只想吃了眼前这个【人类】果腹。时幽本来就因为爆胎束手无策而搞得一肚子都是火,现在又来了几个区区【徵灵】阶段的【恶鬼】来找麻烦,顿时怒从心头起,现出了真身,一镰刀带走了这几只不长眼睛的家伙。 ——其实也不能怪这几只【恶鬼】,时幽现在附身在一个人类尸体上,她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得很好,别说这几只【徵灵】了,就算是【羽灵】以上的来了也根本分辨不出她是人还是鬼。这个伪装让她能够安然行走于【人界】不至于被察觉,却也成为了她的枷锁——她不想轻易舍弃这具身体,毕竟【时小曼】这个化名和身份她已经用了很久,而且再弄一个空壳来【附身】,也要耗费不少的精力去寻找,有个现成的,能用就别破坏了。 ——不然的话,她早就用灵体先飞走了。可万一自己走后有人经过,发现车子里留着一具尸体,而且还是【望海崖】大老板袁力森的贴身秘书的话…… 不出俩小时,她自己的【死讯】就得上新闻联播以及各大网站的首页。 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就这样,在解决那些【恶鬼】之后,时幽一直在原地等待着过路的车辆,同时抱怨着自己不应该贪图距离而走这种小路。可这条路实在是太偏僻了,她从早上一直等到了晚上,也没等到一辆经过的车辆。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远方传来了几点灯光——那绝对是车灯,而且开得还是远光。时幽的眼泪都快下来了——【鬼魔灵】大人保佑,她总算是看到救星了。 “停车!停车!!help!!” 时幽赶紧站在了路中央,她现在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为了换第一个爆了的车胎,她脱了外面的西装,领带随意挂在脖子上,里面白色的衬衫也是脏兮兮的。而且为了搬轮胎的时候方便,她还将皮鞋也脱了,现在穿着白色的袜子踩在崎岖的路面上,脚趾的位置还破了个洞—— 去他的形象,现在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 时幽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对方不停车的话,她就用【鬼打墙】让这辆车永远也开不出这片山区。到时候自己再装作指路的人—— 还好,对方的车子停下来了——那是一辆大客车,上面坐满了人。 “大哥!”时幽来到对方驾驶室的位置,满脸土灰、可怜兮兮地轻轻敲了敲窗户,“我的车坏了!能拜托您载我一程么?!” ——虽然对方穿着一身奇怪的长褂子,但看上去不像什么坏人,应该会帮自己的。 时幽乐观地想着。 第261章 一触即发 “小幽!那边有卖的!” “快点小幽!一会赶不上了!戏班子说最晚只唱到酉时的!” “小幽,你说……这两个簪子哪个好看一点?” “这块布我们都要了!回去让李婶做两套,你一套我一套!” “……” 恍惚中,时幽回想起了当年和钟秋的一些生活上的片段,当她们还在【仙界】生活的时候,钟秋大小姐只要偷跑出去,一定会带着自己。 那时候,大小姐还不是【鬼魔灵】,自己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唯一特殊一些的地方,就是大小姐在众多侍女中选中了自己,并且只留下了自己侍奉左右。 除了平时照顾钟秋的起居,时幽也在大小姐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她知道大小姐有一个很喜欢的表哥,那位名叫【钟良】的表哥很厉害的,教会了大小姐很多事情,而平时的时候,大小姐就会将她学来的那些技巧全都教给自己。 包括针织、厨艺、舞蹈之类的,除了乐器方面是大小姐的苦手之外,剩下的甚至包括许多仙术乃至【鬼术】,她都可以从大小姐那里学到。 原本时幽以为,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大小姐的表哥,钟良少爷被处死在【仙宫】门外。从那时起,大小姐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时幽将大小姐的变化看在眼里,却不知该如何帮忙。她喜欢她的大小姐,喜欢她无忧无虑的样子,喜欢她的美丽和优秀。可时幽也明白,自己是无法替代钟良少爷在大小姐心中的地位的,她能做的,就是默默地守望着大小姐,祈祷她能变得好起来。 只是,天道并没有回应她的祈祷,钟家没落了,全家都被剥夺了全部修为、放逐到了当时多灾多难的【人界】。 而时幽自己,则是唯一一个逃出来的人——其实也不能算是【逃出来】,大小姐和她的表哥钟良一样善良,无法坐视【人界】的灾难不管,因此在钟良被处死之后,她便被派到了【人界】,帮助那些受灾的凡人——当她在人界生活了十年之后,才知道就在自己离开不久,钟家便被诬陷为钟良的【同谋】而下了天牢,最终还被驱逐到了【人界】。 时幽想回去报仇,但在那之前,她必须要先找到大小姐——大小姐平时出门都是自己跟着,她一个人的话,肯定会不适应【人界】的生活的。 或许是冥冥中的安排,她很快就找到了大小姐,只不过最后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那个尸体趴在一座小土包上,早已经面目全非。让时幽认出她家大小姐的,是尸体的衣服—— 大小姐偏爱黑色,那套黑袍一共做了两件,其中一件破破烂烂,裹着眼前的尸体,而另一件,就穿在自己的身上。 在看到大小姐趴着的那座小土包的一端,竖着写有【爱女钟情之墓】字样石头的时候,时幽就已经疯了。她知道【钟情】这两个字的意思,也知道自己在从【仙界】离开前、大小姐的一些不正常的生理反应,还知道有那么一阵子,大小姐经常偷偷跑出去,连自己都不带着。 当时时幽只有一个念头,别的什么都可以放下,无论如何,她必须先见到大小姐再说。 她知道,大小姐现在一定需要自己陪在身边的。 但她现在的身份是【仙】,因为提前离开的缘故,她的修为还保留着,身上充满了灵气,所以无法去【鬼界】寻找她的大小姐。为此,她偷偷摸回了【仙界】,从废弃钟家宅院的书房中,找到了被大小姐藏起来的【禁书】——这本书中写满了【禁术】与【禁咒】,是钟良少爷送给钟秋大小姐的。 【法术无所谓好坏,只有使用者才会为其附加价值】——这是钟良写在扉页上的,就像少爷的善良一样,他认为【法术】是没有好坏的,有着【善恶】之分的,只有使用者而已。 大小姐经常会将这本书偷偷拿出来翻看,时幽也在一边学到了不少。而其中一条【禁咒】就是,如何让两种性质完全相反的实体或能量形式在最短的时间内发生完全性的转变。 火焰可以变成冰霜、石头可以变成棉花,甚至连白天,都能够变成夜晚——当然,这条【禁咒】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根据想要的结果不同,付出的代价也是有多有少。 时幽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灵气,变成鬼气——她不知道这样做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只知道自己必须这样做——只要能见到大小姐,多少代价她都能够承受。 最后,她成功跳过了【死亡】这个程序,从【仙】变成了【鬼】——只有这样做,才可以避开来拿她的那些【鬼差】,自由地去【鬼界】寻找钟秋。 ——而她付出的代价,就是时刻都必须忍受灵体被烧灼的痛苦——她原本是【仙】,强行让自己变成【鬼】的话,灵气和鬼气之间的转变将会永世折磨她的灵体——少了【死亡】这一必要条件,在获得自然之力的时候,她的灵体会本能地只吸收【灵气】,而那条【禁咒】则会强行将灵气变成鬼气,也就是说,二者之间的冲突,会一直在她的身上不停地发生着。 一开始确实很难忍受,但后来慢慢的也习惯了。直到随着【人界】和【鬼界】的发展,各种止疼药、安神用的【金寿】也被开发出来,虽然每天都要吃各种不同的药物,但比起灵体一直被烧灼的感觉,已经好太多了。 而现在,时幽的止疼药被打翻了,久违的烧灼痛感让她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情,包括之前和钟秋一起生活的种种。至于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的情况…… ——在她拦下了那辆大客车之后,对方善意地让她上了车。可还没等时幽松口气,车上便有一个和司机穿着差不多样式粗麻长袍的人在她经过身边的时候、轻轻皱了皱眉—— “好重的【金寿】味道。”那人这样说了一句——他是【除魔部】中研究【鬼】的专家,【金寿】这种东西,他接触得最多了。因为有一种能够让自己的灵魂短暂地以【鬼】的形式出现的方法,就是吸一种特殊的【金寿】燃烧后的烟尘,通过这种方法,可以更好地了解许多关于【鬼】的事情。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全车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时幽的身上——说实话,在时幽拦车的时候,车上的人就已经发觉一些不对劲了。 因为此地附近正是【除魔部】的斥候部队发现【凋零】鬼气出现的地方。 斥候部队是绝对不可能认错的,因为【凋零】的【鬼气】与一般的【鬼】完全不同,除了其本身的特点之外,还夹杂着许多时隐时现的【灵气】——按道理来说,这两种完全矛盾的能量形式是不可能同时存在的,好比酸和碱不能共存于同一个容器中一样,【灵气】和【鬼气】也绝对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灵体】身上。 【凋零】就是一个极为特殊的例外——她的存在完全违背了常理,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的【灵体】中共存着,这让【凋零】对付起来十分麻烦——因为【鬼气】是【死灵】的专属,人类的【法术】主要偏向【灵气】一方,只有极少数人才会使用特殊手段研究【鬼术】。 可无论使用哪种方法,都无法完全克制【凋零】——因为她同时拥有着两种不应共存的极端能量形式,对任何形式的法术攻击都有相应的、使其无效化的方法,这让【凋零】变得十分棘手。 三年前就是这样的——无论【除魔部】的人如何变换法术形式,都无法对【凋零】造成有效杀伤,甚至无法应对【凋零】多变的攻击手段,因此才会输得那么惨。 所以当斥候部队带回【凋零】特殊的【鬼气】出现的时候,没有人怀疑是否会出错。 而现在,就在【凋零】的【鬼气】出现的地点附近,一个身上带着【金寿】味道的普通女子半夜拦下了【除魔部】的车子,并且周围没有任何特殊的情况出现,这本身就已经足够可疑了。 秦月坐在大客车的最后方——主要是因为曲知音这个家伙吃得太撑了,后排的座椅能让她躺一会儿。而作为让【七圣】大人吃撑的“共犯”,她就被安排照顾曲知音了。 对此,秦月表示很无奈——因为事前并没有人告诉她【七圣】大人是个吃货,而且还是个有胃病的吃货——就连她自己还被曲知音塞了一大堆零食呢。 关于前方忽然的安静和紧张的气氛,秦月并没感到什么不妥——她不知道上车的那个女人是什么身份,但至少到现在为止应该是没有危险的。 因为她从对方的身上,没有感受到任何杀意或恶意——常年生活在【修罗村】中,对于这些感觉,秦月可是很敏感的,而且她对这方面的感觉一向都很准确。 或许,对方真的只是个想要寻求帮助的路人,秦月这样想着—— ——直到她看到怀中躺着的曲知音抬起了手,指尖正对着刚刚上车的、不知所措的女人,在她指尖前方寸许的位置,出现了一根细小的冰柱。冰柱悄无声息地发射了出去,直到来到陌生女子面前的时候才忽然炸开—— 那名陌生女子立刻被凶猛的寒气吹起来,撞碎了大客车的前挡风玻璃,坠落在了外面的黑夜中。 “你们在等什么……?”曲知音捂着肚子站了起来,看样子撑得确实挺难受的,“……等这头恶鬼反应过来,把我们全都送下去么?” 第262章 交锋开始 听到【恶鬼】俩字,车上的一百多号【除魔部】的人愣了大概不到两秒钟,紧接着纷纷抄起自己的【法器】下了车。 事实已经够明显了——没人察觉出那名陌生女子的不对劲,只有【七圣】大人察觉到了,这说明对方的伪装能力很高,高到只有【七圣】这样程度的人才能发现。 而有着如此实力的,大概也就只有【凋零】了。 秦月也跟了下去,虽然她还没有自己的【法器】,但对于战斗这方面,她一向都很熟悉。董非也曾提议她去后勤挑一件趁手的【法器】——除魔部这边的【法器】绝大多数都是通用的,是由九级【修士】成批制造出来、被当作武器来使用的。 按理说,【修士】想要在自己的领域内有所成就,首先就是要有一个常用的【灵物】,这件【灵物】在跟随自身时间久了、外加【修士】本人有意无意地用法力或其它方式对其进行培养,【灵物】就会慢慢变成【法器】。这种【法器】基本上都是陪伴【修士】一生的,除非完全损坏,不然绝没有换的可能。 不过【除魔部】这边的情况有些特殊,由于人员更迭频率太高,导致许多人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养自己的【法器】,因此便由九级【修士】制作了一批没有认主的【灵物】,这些【灵物】虽然封印着很强的法术,但因为并非是一直被某一个【修士】所使用的缘故,其能力上限也很低,比起从一开始便被一点点养起来的【灵物】形成的【法器】,这种速成货当然要差许多。 秦月不打算搞一件不趁手的【法器】,对她来说,她的身体就是最致命的武器,根本不需要再依靠什么【灵物】之类的作辅助,所以也就什么都没带。 在跟随众人下车之后,借着大客车的前车灯,秦月看到了刚刚冲破挡风玻璃飞出去的那名女子——她躺在了一辆豪华小轿车的车顶,轿车的顶篷已经被压得凹陷了下去,好像摔得很重的样子。 【除魔部】这边也不敢轻举妄动,曲知音也只是拿出了自己的法器——一根如同缠绕着藤条的老树根一样的手杖——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看着对面,同时小声吩咐几个跟她一起来的那六位九级【修士】去做些什么事情。那六人在听过她的话之后,立刻向四周跑开,隐匿在了夜色之中。 就在这时,小轿车那边有动静了—— 时幽这一下摔得七荤八素——如果是纯灵体状态的话,这样的冲击根本就不算什么,但现在她可是附身在了一个容器中,所有的感官都连接着这个容器——说实话,轻微脑震荡的感觉并不好,除了眼前景色会不受控制地【旋转】之外,声音什么的也变得模糊起来,甚至还有种想要呕吐出来的冲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坐起来——刚刚飞出来的时候,她的止疼药被打翻了,药片散落了一地不说,还恰好赶上了疼痛发作的时候。不断刺激神经和灵体的阵痛感外加容器的脑震荡带来的眩晕感,让她一瞬间产生了类似【走马灯】一类的幻觉—— 据说,【走马灯】是真的存在的,是人类在濒死的时候,大脑会快速回忆过去这一辈子发生的所有事,通过这种【回忆】,可以尽可能搜索出能够让身体继续存活下去的方法,不过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没什么用罢了。 时幽经历了一次【走马灯】,这就说明这具容器的大脑已经默认为她【濒死】了,想要从以前的记忆中找机会救她。所以她看到的还不止是自己和大小姐的过去,还有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大脑中留下来的记忆——二者一度混淆在了一起,让她在坐起来之后,还呆呆地在原地发了半天的愣。 “……你们揍我干嘛?!”等到时幽搞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她看着刚刚还在车上的那批人,歪着头问了一句——她是真的想知道原因,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这一车人了?! 可她说得轻松,曲知音的冷汗却已经流下来了——刚刚那一击尽管不是全力,但也是他在短时间之内能做到的最强大攻击了。在这名女子上车那一瞬间,她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凡人——那可以隐藏的汹涌【鬼气】骗的了别人,却骗不了她。 再加上传说中三年前差点儿让整个【除魔部】消失掉的邪仙【凋零】的传言,曲知音立刻就猜到了陌生女子的身份——别的不说,就凭这强大的【鬼气】,就足以让整个【除魔部】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那种强大,就连她这个【七圣】,都感到不寒而栗。 而现在,她的担心成真了——刚刚自己那一下别说一般人,就连【大妖】都不可能轻易接下来——甚至还有可能直接被当场击杀。而这个陌生女子却只是在那里躺了几分钟,又坐起来几分钟,再然后,便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向自己这边提问。 这一瞬间,曲知音觉得自己不应该一个人出来的,她应该再带上另外一个【七圣】。 ——或者,她应该直接去【九岭山】那边求援,希望那里的【妖王】,同为【七圣】的骆先生可以来帮一把。 这个对手,她自己绝对没法对抗。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时幽从车顶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灰,眩晕感还是有一些的,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刚刚的攻击虽然很危险,但对她来说还不算什么。 听她这样说,全体【除魔部】的成员同时吞了口口水——认错人了?!怎么可能!就刚才那一下,你还能完好无损地站着,那就说明自己这边绝对没认错! “……【凋零】。”卓风影拿着自己的【法器】——一对刀刃长逾一尺、薄如蝉翼的短刀——上前一步直面着时幽,“……你可曾记得这个!” 说罢,她抖动了一下手腕,短刀周围、尤其是尖部附近的空气立刻开始变得扭曲——她的攻击方式便是将法术赋予刀刃之上,既可随时作为远距离攻击手段发射出去,又能在近身搏斗中让对手难以捉摸自己兵器的长度与攻击范围。 在法术附着于刀刃上之后,她用力一扬手,裹着火焰的【风刃术】立刻向时幽飞了过去——这是卓风影和她的【法器】的特点,整个【除魔部】中,只有她可以在自己的【法器】上使用两种或两种以上的复合型法术作为攻击手段。 ——就像她在和秦月第一次切磋的时候,用的防御手段也是【风障术】与【土障术】结合在一起的复合型法术一样。 她是复合型战斗法术的专家。 高温的风刃快速地向时幽飞去,后者没想到对方压根就不打算和她谈,而是直接选择了动手,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躲闪这种事。法术准确地命中了她的腹部,白色的衬衫被切开,腹部也出现了一道恐怖的伤口,血一下子从伤口中喷出来了一些——不过随后伤口就止血了,因为高温将她的血肉烧灼,也顺便帮她止了血。 除了后背摔在车上的时候之外,第二次的剧痛让时幽躬下了身子——或许是在人界生活得太久了,直到现在她还在考虑该如何用语言和对方沟通解决问题。 ——毕竟最近两千年左右,她都一直依靠自己的口才来将自己伪装在人群中。除了上次【望海崖】那次的事件、以及三年前自己莫名其妙地被一群人围着揍了一顿之外,她已经很久没跟人动过手了。 不动手不代表她变弱了,就像现在,对方明显不是可以沟通的那种。而且这样的攻击方式…… 她好像从哪里见过一样? “你……你……你你你……”时幽因为剧痛跪在了地上,同时抬起手来指着卓风影——直到现在,她才对这个女人有了些印象,不过这个印象并不明显,“你是……三年前的那个!叫——” “……叫什么来着……”时幽记得这个女人报上过名字,但她完全忘记了。 毕竟,她对大小姐和她的家人、以及现在的生意对象之外,完全不在乎别人的,就算是之前的对手也一样——她们的长相和名字,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况且,以这群蝼蚁的实力,根本就没资格让自己记得。 听完这句话,卓风影额角的青筋立刻爆了起来——“还在这装傻?三年前的事,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 “三年前?”时幽再次适应了腹部的剧痛——毕竟这两千多年,她一直都在和千万倍于现在这样的剧痛在抗争着,说实话这点疼痛不算什么,还不如自己的止疼药丢了之后、无法抑制的灵体疼痛的千万分之一,“三年前……我倒是和人动过手,你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我会让你想起来的!”卓风影不打算和这家伙废话了,对方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轻蔑,再聊下去也没必要—— 她会用武器和法术让对方想起来的。 “风影,别冲动!”见卓风影先冲了出去,曲知音想拦一下——因为她已经吩咐刚刚的六个同事去布阵了,在大阵布好之后,就可以大幅度削减周围自然之力的流通,对方再强大也无法在这种环境中向周围的自然吸取补充【鬼气】,那时候进攻,才是最理想的时机。 不过现在卓风影已经先冲出去了,曲知音也没办法,只能招呼身后的众位【修士】们:“准备支援,我们必须至少拖住这家伙十分钟!” 说完,她高举手中老树根一样的手杖,低头念诵了数段简短的【术语】,冲在最前面的卓风影周身立刻被复合了众多防御型【法术】,之后才是念诵【咒语】,跟着众人一起进攻。 曲知音的思路是对的,她必须先保下卓风影的命来——事实也正如她所想,当卓风影的刀刃即将命中跪在地上的时幽的脖子的时候,她脚下的地面忽然变成了一片泥沼,无数枯骨的手臂从中伸出,将她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在时幽的眼中,卓风影的实力与普通凡人并没有多大差别,毕竟两者之间的差距太大,她可以连手指都不用动,就取走眼前这个拿着短刀的女人的性命。 可时幽最终还是犹豫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现在,是个生意人—— 做生意嘛,和气才能生财。 打打杀杀是不好的。 第263章 锁仙阵 是的,打打杀杀是不好的——就算是现在失去了止疼药、来自灵体的疼痛令她无比烦躁的情况下,时幽依旧能够保持理智。若是换作以前,她早就将这群烦人的苍蝇们全都处理掉了。 不过现在她可不会那么做——虽然在深山中抛锚这件事令她有些不开心,但在【曦雨山】的这段时间里,她收到了不少来自钟秋的礼物——小镯子、小簪子、小耳坠、还有钟秋吃剩的半个肉夹馍。 除了肉夹馍被她当场装进肚子里之外,剩下的东西全都被时幽小心地用布包好,谨慎地贴身放着。 这可是她跟踪自己家陛下好几天才换来的赏赐,她会将这些小饰物放在自己的房间里,永远地妥善保存下去。 ——关于收藏钟秋物品的这种小癖好,唐梨她们经常在私下议论,时幽也偶尔撞见过好几次,不过她并不在乎。 ——不就是被叫成了【变态】么?那都不重要的。只要她家的陛下不反感,剩下的,时幽一点都不在乎的。 现在面对着扑向自己的一百多号【修士】,以及无数的【术法】和【咒法】,还有那些闪着光的、一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些【法器】,时幽想得不是将这些全都抹除,而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小的代价快速脱身。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家陛下对她说,以后行事要低调一些,除非逼不得已,尽量不要造成不必要的杀戮。 陛下说,她现在生活得很快乐,不想再掀起什么风浪了。 对时幽来说,钟秋的话便是圣旨,陛下说不许打架,那她就尽量不去打架。至于仇恨什么的——陛下自己都不在乎了,自己区区一个侍女而已,哪里有资格管那么多? 扫视了一圈眼前的那些可笑的【术】和【咒】,时幽心中大概有了个底——或许在【人类】的眼中,【修士】还是有一到九级的分级,但在时幽的眼中,无论是一级【修士】还是九级【修士】都是一样的弱小,很难分出什么差别。而在冲过来的这群乌合之众里,只有一个人需要她注意。 那就是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用一根很丑的手杖指着自己的女人。 这个人要比另外的人强很多——只不过这种【强大】指的是她的【法力容量】,而并非是【战斗手段】——在时幽对【战斗】的概念中,【战斗经验】才是排在首位的,至于【法力容量】和【术】、【咒】这些东西,就算能使出很强大的【术法】或【咒法】,可若是打不到目标的话,那就和没有使用是一样的。 拿着很丑手杖的女人也和周围的人一样,使用着普通的【咒】向自己进攻,只不过手段多了一些、花样多了一些,具体威胁差不多都是一样的——约等于零。 至于最先冲过来的、手里拿着两把短刀的女人,时幽只是最开始看了她一眼,注意力就不再分给她一丝一毫了——这家伙已经被【鬼术】控制在原地,就算她的刀再长也是碰不到自己的。 从卓风影冲到时幽面前,一直到【除魔部】的全体成员扑过来,再到后续的法术距离时幽只有不到一丈远的这个过程,总共也就不到二十秒的时间。时幽用二十秒的时间大概分析了一下眼下的局势,立刻做出了最优的解法—— 虽然不知道这群家伙为啥要跟自己动手,不过既然她们想打,那就给她们一个【目标】好了。 老旧公路的路边,小轿车已经在一片如烟花般花花绿绿的法术和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彻底报废了,中间的【时幽】使用着各种防御法术抵抗着周围的进攻,偶尔还能用【鬼火】稍微还击一下,不过立刻被对面的【修士】们联手破解。战况一时间显得很胶着,双方似乎谁都无法快速制伏对手。 看着不远处轰轰烈烈的战斗,真正的时幽坐在一棵横倒在地上的树干上,一边翘着腿,一边把玩着钟秋送给她的镯子—— 是的,远方的那个【时幽】,不过是她的【障眼法】而已——这是她的计策,在施加了【障眼法】之后,再于其中注入自己的【鬼气】,同时远程操纵着那股【鬼气】进行一定程度的【攻击】和【防守】行为,等到这群上来就动手的疯子们将【障眼法】消灭掉的时候,自然就会停手了。到时候自己再偷偷离开—— 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群疯子,不过既然他们是冲着干掉自己来的,那就创造一个目标出来,然后让他们【胜利】好了。 反正自己现在没什么打架的心思——她还怕打坏了陛下给自己的这些【礼物】呢! 至于自己的相貌暴露了这件事——现在【人界】的医疗技术那么发达,只需要出国整个容,再回来的时候基本就不会有人再认识她了。虽然会花不少钱,但总比再花心思找一个和现在这样合适的【容器】要容易多了。 ——她连整容成什么样都想好了,就改成自己成为【鬼】之前的样子。虽然现在的容器也挺像的,但时幽总感觉有些不同的地方看上去有些别扭,正好也趁这个机会改变一下了。 时幽想得挺好,不过,有人却不打算让她如愿—— “……果然如此,”就在时幽傻笑着把玩手中的镯子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我就说那个傀儡打起来没什么手感,想来也只是一个沙包而已。” 时幽的傻笑一下子凝固了,随后整个表情都垮了下来。她慢慢转过头去,只见那个拿着很丑的手杖的女人,正在不远处用那根木头指着自己。 “……大姐啊,我哪里得罪你们了?”时幽的语气有些无奈,小心地将镯子放进口袋,她慢慢站起来转过身去—— “不准动。”曲知音警告了一声,老树根一样的手杖表面忽然亮起了如树叶脉络般的纹路,那些纹路的颜色有很多种,一看就是复合了多种法术的【法器】,“再动一步,你一定会后悔的。” “好好好,我不动!”时幽赶紧举起了双手,她的衬衫已经被周围的树枝划得破破烂烂,袜子也破了好几个洞——刚刚在制作完傀儡、逃走的时候,周围的树枝给了她不少教训,“话说你们这些【修士】都是不讲道理的么?行,就算我是【鬼】,和你们的【道】不同,但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就算是要弄死我,起码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哪有上来一句话都不说就动手的?!” “哼,那您还真的是【贵人多忘事】。”曲知音不知道对方是真傻还是装傻——不过从对方的表情来看,好像确实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凋零】,你还记得三年前的事么?” 三年前,又是三年前——时幽顿时觉得有些头大,刚刚第一个冲过来要砍自己的那个女人也说了【三年前】,可她只记得三年前自己倒是真的和一只从【地狱】中逃出来的【恶鬼】打了一架,对方也不算很强,大概也就是【羽灵】中期的程度,比眼前这个女人还弱一些,至于剩下的…… 另外就是,她感觉好像见过刚刚拿刀女子的样貌,不过实在是记不清了,当时在杀掉那只【恶鬼】之后,自己还赶着回【百鬼众】的本部复命,路上好像还受到一些阻拦来着,不过都是一群蝼蚁之辈,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就是这些。”时幽将三年前除了自己隶属于【百鬼众】这件事之外的全部事情讲了一遍,“我真的不认识你们,如果哪里得罪了你们,我道歉还不行么?不行我再赔点钱……哎哎哎你干嘛?!” 时幽花纹说完,对方的手杖忽然闪烁了几下,无数尖刺一样的冰锥、火柱、锋利的金属刺忽然出现在了她的周围。如果再跳得慢一点,非得被这些法术弄成刺猬不可。 “你杀了那么多人,现在竟然只是【道歉】和【赔钱】?!”曲知音听明白了——这个被【除魔部】称之为【凋零】的强大对手当初真的没有把卓风影她们放在眼里过,甚至连【除魔部】组织的进攻都被她当成了无关痛痒的阻拦,【凋零】甚至不知道,在无意之中,她杀掉了三百多名【修士】。 虽然这样想,不过曲知音还是有些理解的——毕竟人类平时走路的时候,也会偶尔踩死一些虫子什么的,这完全就是无心的行为。以【凋零】的实力,九级以下的【修士】在她的眼中,确实也只能算作这种无关痛痒的【虫子】。 不过血债就是血债,不是道歉或什么赔偿就能解决的。 血债,只能用血来偿还,因为【人类】,终究不是【虫子】。 “既然你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那就由我慢慢讲给你听好了……在【除魔部】的大牢中!”说罢,曲知音将手杖在半空中画了个圆,随后重重地捶在了地上,周围的树木顿时疯长,和泥土一起拧成了结实的绳索,紧紧控制住了时幽的双腿——【绳索】上附有曲知音的法力,无论是实体还是灵体,都无法从中轻易逃脱。 她并不期待这些【绳索】能捆住【凋零】多久,因为她的杀招并非是这个—— “六爻锁仙大阵!结阵!” 第264章 忍无可忍的【幽大人】 【六爻八卦】本为占卜之用,【六爻锁仙大阵】却并非是用来占卜的,而是只取【六爻】中三阴三阳的意思,以此为基础调用【人界】中的鬼气和灵气、所达成的一种阴阳调和的阵法。其基本运作原理是调用自然之力调和阵内的鬼气和灵气——无论哪边比较突出,阵法都将损有余而补不足。 而【鬼气】与【灵气】是无法并存的,最终在双方到达一定平衡之后,就会中和、调和成世间万物诸相——鬼气和灵气互相抵消之后,便会生成【人界】的诸多自然现象,比如流水、土地、树木等等。 这是自然之法,【人界】也正是由【仙界】中的灵气和【鬼界】中的鬼气互相调和之后诞生的,只要生活在三界之中,无论谁都无法逃脱这个基本法则。 刚刚在卓风影动手之前,曲知音就已经吩咐跟着自己一起出来的六名九级【修士】散开去布阵了,这六名【修士】并没有参与战斗,他们的作用,就是将特定的【法器】放在附近的阵眼之中,将方圆三里范围全都变成【六爻锁仙大阵】的范围。 由于此行匆忙,没有带多强力的【法器】,直径三里的范围已经是现有的【法器】能达到的最大范围了。如果有充足时间进行准备的话,这个阵法最大可以扩散到直径十里。 不过现在对付一个【凋零】,三里的范围也足够了。只要在阵法之内,【凋零】的【鬼气】就会被一直消减,直到她的所有【鬼气】全都被中和为止。 而人类在其中则不受影响——因为在飞升成仙之前,人类的【法力】就是借用于【人界】的大自然,本身就不分灵气还是鬼气,只有在飞升或者死亡之后,法力才会转变为其中一种。所以理论上来说,人类的【法力】、以及【妖】的【妖气】本身都是来自于【人界】、是被中和的那部分,所以并不会被大阵影响到。 至于为何起【锁仙】这个名字——根据发明这个阵法的、早已飞升成仙的那位【修士】的说法,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定的意思,也不是针对【仙】才研发了这个阵法,纯粹就是叫起来比较霸气而已。 ——好名字什么的不重要了,除了喊出来的时候有些羞耻之外,【六爻锁仙大阵】的威力还是毋庸置疑的。在阵法被激活的那一刻,时幽明显感觉自己的鬼气开始慢慢流失,如果不想想办法的话,她的鬼气早晚会被中和——而【鬼】一旦失去了【鬼气】,其本身的存在也就无法维持了。 说实话,时幽确实升起了一丝危机感——但也只有那么【一丝】而已,因为她的鬼气被中和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来算的话,等她的鬼气全都被消磨殆尽,估计最少也得用个十年八年的。 没办法,她的【鬼气】实在是太庞大了,别的不说,如果是两千四百年前的话,时幽的鬼气是三界之中仅次于【鬼魔灵】的那一个。 能成为【鬼魔灵】的专属贴身保镖【鬼镰近侍】,可不是一般【鬼】能做到的。 曲知音明显察觉到了这个缺陷,她提起手杖指向了远方的战场——【除魔部】的人还在不知疲倦地折腾那个傀儡,并没发现自己已经中了圈套——在曲知音一段【咒语】过后,远方冒牌的【时幽】脚下的大地忽然颤动了一下,紧接着无数泥土、数根和巨石凝结成了一只三丈有余的大手。大手将【傀儡时幽】托在手心,紧接着用力一握,【傀儡时幽】周身的防御鬼术瞬间破碎,整个【人】也都化作青烟消失于无形。 ——好歹曲知音也是现任【人界】中的【七圣】之一,对付一个傀儡还是轻而易举的。 【除魔部】的众人这才察觉自己被骗了,赶紧寻找着目标,这才发现不远处和【凋零】本体对峙着的曲知音。 “尽全力攻击她!”曲知音的手杖高高举起,随后用力向前方挥下,“在保障自身安全的同时尽可能消耗她的【鬼气】!她越是使用【鬼气】,就会在【六爻锁仙大阵】中消耗得越快!” 【除魔部】的众位成员当然会听【七圣】的话——虽然很多人都没听说过【六爻锁仙大阵】这个名字,但毕竟如果说在场的诸位有谁最有可能战胜【凋零】的话,那一定就是这位【七圣】了,她的方法肯定有她的道理。 “唉……”眼见着自己在除掉这些烦人的家伙们之前是走不出去了,时幽轻轻叹了口气,她看向了曲知音,问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本体的么?我觉得我隐藏得还可以啊……” ——她就想弄明白这个问题,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会让这群人察觉到自己的存在的? “我也不知道。”曲知音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我是早上收到的消息,说这附近……爆发了一阵强烈的【鬼气】,而这阵【鬼气】和三年前的那种几乎一模一样。” “……早上几点?” “……七点半左右?” 时幽当时就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她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早上的时候自己曾被几只【恶鬼】袭击过,毕竟这片山区杳无人烟,最适合从【鬼界】逃出来的【恶鬼】们藏身了。 自己灭了那几只烦人的【恶鬼】——估计就是那个时候,她的鬼气被捕捉到的。 陛下说的对啊!看来以后自己可不能轻易和人动手打架了,天知道究竟谁还在盯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看来以后,真的要小心一些了。 —————————————————— 对于不知道从哪里攻来的各种【术法】和【咒法】,时幽应付得十分疲惫——其实就算被困在阵法之中,她仍然可以快速杀掉【除魔部】的成员,因为在自己的眼中,这些人类实在是太脆弱了。 但每当她要冲出去杀出一个缺口的时候,拿着很丑的手杖的女人就会立刻缠上来。从经验上来讲,时幽并不觉得这个女人有多强,她只是法术用得比较熟练、威力相对来说大了一些而已,如果一对一决斗的话,她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这个家伙。 可这群人类聚在了一起,运用的整体战术却给她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她可以去对付那些很弱的人类,但每当自己有这个动作的时候,拿着很丑手杖的女人就会适时地缠上来——这家伙十分狡猾,仗着其法力容量巨大,除了使用一些让她不得不进行防守的进攻型【咒法】之外,还给自身施加了一层又一层的防御型【术法】,就算自己使用【鬼术】和【鬼咒】进行反击,在对方最后一层防御型【术法】被击破之前,又会抽身而退,让自己的攻击好像打在棉花上一样。 而如果自己专注地追赶、攻击这个女人的话,那一百多号人类的各种【术法】和【咒法】就会不停往自己身上招呼,为了保护她这副身体、以及口袋里装着的、她家陛下送给她的那些小饰物,她又不得不使用防御型【鬼术】来抵御那些攻击。 再加上失去了止疼药、灵体方面的疼痛不断折磨着她的意志,这让时幽感觉自己好像在被当成猴在耍一样——她先对付哪边都是错的。 时幽不是没想过先破了这该死的【六爻锁仙大阵】——在阵法中,她施展出来的每一种【鬼术】和【鬼咒】,都会让她的【鬼气】被大量消耗,虽然对她庞大的鬼气容量来说也不算什么,但长此以往,自己总有被耗干的时候。可她倒是想破阵,却不知道阵眼在哪——如果只有她一个的话,倒是可以用【鬼气】去探查,只是现在她实在是抽不出手来,根本没机会破了这个大阵。 越打就越是烦躁,越烦躁就越是无法控制【鬼气】的使用——她已经失手杀死好几个人了,这有违她家陛下的意思,但眼下时幽是是在没法精准控制了,无论是外界的侵扰还是灵体的疼痛,每一种都在消磨着她仅剩的理智。 终于,在战斗持续到即将到来的黎明之前,时幽的理性被折磨得消耗到了极点——她不想再陪这群蝼蚁玩下去了,陛下也说【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现在大概应该就是那种情况了。 在又一次看到那个拿着很丑手杖的女人从她面前溜走之后,时幽没有再追击,而是将大量的【鬼气】击中在了她的身体附近——如果可以的话,她是真的不想伤害这个完美的身体——在确定外界的一切进攻都无法短时间内攻破她施下的【法力护盾】之后,时幽忽然跪在了地上,双眼也失去了焦距,与此同时,深灰色的影子从她的身后骤然升腾而起—— 身披黑灰色破败长袍、只有锁骨以上还保持着人形、其余部分皆是白骨的本体于乱战中显现。只剩白骨的手指虚空一握,巨大而狰狞的【鬼镰】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吾名【时幽】,【鬼镰近侍】!尔等休要得寸进尺!” ——时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她真正动手之前,一定会报上自己的名字。 她从不会让对手稀里糊涂就死去,报上名字,是她战斗之前的礼节。 第265章 【擎天】树下 “终于现出本体了……”在看到令人不寒而栗的鬼影的时候,曲知音反而还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对方就那样一直耗下去。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对抗,曲知音已经知道对方的【鬼气】究竟有多浓厚了,如果对方一直想耗下去的话,以现在的速度,没个十天半个月的根本就别想耗光。 在场的除了【凋零】之外,剩下的可都是活生生的人类,人类是要吃饭的,【修士】也是一样,所谓的【辟谷】之类的完全就是瞎扯淡——【鬼】在初期尚且还要依靠【金寿】来续命呢,后期虽然可以摆脱【金寿】的必要性,但也是必须要吸收【鬼界】的【鬼气】才能让自己维持住灵体。 【生灵】就更不例外了,尤其是对自然之力的掌握并不算优秀的【人类】,更是必须要通过【进食】来保障自己的生存——说白了,别说你是修为多高的【修士】,只要未成仙未化鬼,如果不想饿死,就必须要吃饭。 十天半个月,再加上如此高强度的法力消耗,够【除魔部】这帮人饿死一批了。 所以曲知音一直在等,等【凋零】现出自己【鬼】的原形的那一刻。只要她以灵体的方式出现,那就好办多了。 鬼影显现的那一刻,曲知音立刻将自己的手杖扔了出去——手杖深深地插进了土地中,并快速生根发芽,在她的【术法】加持下,快速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 ——真的是【参天】大树。这棵树的树冠足以遮蔽刚刚到来的黎明,让阴影再次遮住整个战场。树干不知道有多粗,但从树干两侧的【修士】们的目测,其直径至少也要有十丈。 直径三十米的树干,已经不是凡间应有之物了——事实上,这棵树、以及曲知音手中那根很丑的手杖也确实不是【人界】的东西,而是来自【仙界】、曾经作为某件物品的【底座】而存在的、一种神木的树枝。 【神木】名为【擎天】,原本放在其顶部的,便是【仙界】的至高圣物【白羽圣石】。能够托举如此圣物,其本身的【灵气】必定十分充沛,对【鬼气】有天然的压制作用。 【凋零】现出了原形,就是这根手杖——【擎天的树枝】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再配合【六爻锁仙大阵】调和阴阳的作用,可以最大限度地消耗灵体状态下【凋零】的鬼气。 在看到那根很丑的手杖变成参天大树的那一刻,时幽顿时感到了一阵压力。她能感觉得到这棵树并非凡间之物,也知道了持有很丑手杖的那个女人近乎源源不断的法力是来自何处——看来对方这一次是专门冲着自己来的。 如果仅凭凡人的身体的话,是无法承受这棵树提供的强大灵气的,但现在她们都处于【六爻锁仙大阵】的范围内,手杖的灵气可以被大阵调和,再加上由时幽自身【提供】的鬼气,可以快速转变为人类能够使用的法力。同时,这些灵气又可以起到压制并中和鬼气的作用—— 说得简单点,只要曲知音持有这根手杖,就可以在面对【鬼】这类对手的时候,配合脚下的大阵获得源源不断的力量,同时还能压制住【鬼】的力量的发挥。 进可攻,退可守——好一座【六爻锁仙大阵】。 时幽感觉自身的鬼气正在快速流失,如果不快点结束战斗、或者逃到大阵之外的话,自己还真有可能战败。想着,她也不再留手,在大树长成的那一刻,她将【鬼镰】悬于身前,低声默念着【鬼咒】——现在的局面已经到了【有些危险】的程度了,已经容不得她再轻视自己的对手。 ——尤其是那个同样在念咒、准备伺机向自己发起进攻的女人,她必须要在自己的鬼气被完全中和之前,快速结束这场战斗。 庞大的鬼气随着她的【鬼咒】逐渐完成,以【鬼镰】为中心快速向四周扩散,连【擎天树的树枝】散发出来的灵气都隐隐有被压下去的意思。在鬼气扩散的范围内,大地变得腐朽,所有生灵的【生机】迅速流逝,不仅周围的树木逐渐死去,就连【除魔部】的【修士】们都隐隐有着衰亡的迹象—— 察觉到这一点的曲知音先是一惊,她没想到这个邪仙竟有如此的实力,连【擎天树的树枝】都无法压制住她,甚至还有些被反过来压制的意思,赶紧出声向【除魔部】的人发起了警告:“快点退下!离她越远越好!” 话是说了出来,但好像有些晚了。已经有不少【修士】倒在了地上——那些倒地的【修士】们并没有立刻死去,而是在其身体还活着的时候,灵魂就被抽离出去、再被吸入【鬼镰】之中—— 一时间,【六爻锁仙大阵】之内,出现了一幅诡异到极点的场景:【擎天树的树枝】生长而成的巨树逐渐散发出柔和的灵光,而在其灵光的树冠之下,大量的灵魂被从身体中剥离而出,飞向了悬浮在半空的【鬼镰】之中。那把扭曲的兵器就好像秋天农夫手中的镰刀,像收割麦子一样收割着【除魔部】修士们的灵魂。 情急之下,曲知音不得不停止了正在念诵的【咒语】——原本只要这个【咒语】完成,她就能立刻通过【擎天树的树枝】将自己全部的【法力】转换为灵气,再将这些灵气以【进攻型咒语】的方式对【凋零】发起攻击,到时候就算杀不死【凋零】,至少也能重创于她,给【除魔部】剩余的【修士】们争取到胜机。 但现在她不得不停下来——【修士】们灵魂被收割的速度明显高于她【咒语】的完成速度,一旦【凋零】那边先结束,自己就算能够重创【凋零】,恐怕也没有再杀死她的机会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保住那些【修士】,至少,不能让三年前的悲剧再度重演。 ——打不过就跑嘛!不丢人的!要是连命都丢了,那才是真的一点希望都没了。 所以曲知音终止了现在的【咒语】,转而换成了【隔绝术】、【移物术】和【定魂术】三种法术的复合之术,先是让还【活着】的【修士】们暂时免受【鬼镰】的影响,接着将无力移动的【修士】们送到大阵之外,尽可能远离【凋零】和她诡异的镰刀,最后再将被吸出、离开身体的灵魂扯回去,让尚未【死亡】的【修士】们尽可能保下一条命来。 【隔绝术】和【移物术】的效果都还不错,但【定魂术】这方面就有些困难了。【鬼镰】的吸力比她想象得要强大许多,曲知音已经尽了全力,可还是无法阻止灵魂离开那些距离镰刀比较近的【修士】们的身体。 就在她想着该如何拯救那些灵魂的时候,忽然间,她感觉【鬼镰】的吸力一下子小了许多——曲知音赶紧趁机加快了施术的速度,在相当一部分灵魂回到其原本身体的时候,才抽空看了一眼【凋零】的方向。 ——然后,她明白了为何镰刀的吸力会一下子变弱了许多。 一个身影出现在了【凋零】的鬼影之下,正一边躲避着【鬼火】的进攻,一边抽空对【凋零】的鬼影进行反击。那个身影十分灵活,每次都能险险地避过飞来的【鬼火】,还能使用【风刃术】等一些低级的法术对【凋零】发起进攻。 曲知音认出了那个身影,正是下午的时候,和她一起分享零食的那位、刚刚进入【除魔部】没几天的新人。 秦月看到了周围【修士】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的场景,但不知为何,自己却完全没收到影响——按道理来说,自己的位置比许多【修士】都更接近那把镰刀,就算是灵魂要被吸出去,也不可能跳过自己、去吸那些比自己距离镰刀还要远的那些人。 关于这点异常,时幽也发现了——并不是她有意放过这个时不时就会来打扰自己施咒的姑娘,她能感觉【鬼镰】确实对其产生效果了,但效果却并不明显,这简直就像…… ……就像有好多来自外界的力量在帮她一样。 没有人在帮秦月,事实上会产生这种效果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在【万妖楼】中生活的时间太长了—— 【万妖楼】是什么地方?那里最次都是【徵灵】,出楼门、在院子里打个招呼,对面回应她的一定是【大妖】。哈雷先生将整个院子下了封印,让里面的【妖气】和【鬼气】不至于外泄,但却并没有消除内部的【妖气】与【鬼气】。 秦月是以一介凡人的身份住进去的,日夜都熏陶在如此浓郁的妖鬼之气下,其灵魂与法力早就被浸染——这也是为何她能够在柳垂莲那里上课的时候,如此快速就能学会法术的原因。而且正因为她是【人类】,所以对那些浸染她的妖鬼之气的接纳程度都很高。 当然,这大概也和她强悍的身体素质有关,平常人的身体如果在这样的环境下待得久了,可能早就被妖鬼之气吞食得连渣滓都不剩了。 同时,楼中的众妖鬼也早就知道她普通人的身份,偷偷在她的身上施放了不少隔绝【妖气】和【鬼气】的相关法术——【万妖楼】的住户心地善良,不忍心让这个丫头因为这种事死在那里,也不想让她因为这种事而离开,这才为她提供了不少【额外的帮助】。 总而言之,秦月最终扛下了【鬼镰】的吸魂——综合以上几点来说,她已经对绝大多数三界中的【妖】和【鬼】的各种法术,都有了很高的抵抗力。 而证据,就是她额头上逐渐显露出来的一个扭曲的【符号】—— 这种【符号】,只有在【妖】使用【图腾术】、变化人形与妖形的时候才会渐渐显露出来——这是她的灵魂和法力被【妖气】和加持在她身上的那些【帮助】共同作用、深度污染的证明,虽不至于和司马钰一样变成【半妖】,但多少也有了【妖】的一些特质。 这是在很久以后,在她和骆青的一场谈话中了解到的。 而那时候的【秦月】,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第266章 意外的搅局者 现在的秦月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不是理论派,眼下的情况比起探究自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倒不如借着这个优势,给那位吃货【七圣】争取一点时间。 她感觉到曲知音正在用法力对抗【鬼镰】的【夺魂咒】,而且明显无法对抗这个邪仙。既然如此,那就给这个家伙找点麻烦,让她无法安心念诵【夺魂咒】。 当然,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还是杀了这家伙——秦月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基本上都是如何用最快速的方法将目标从这个世界上抹掉,这种观念的影响根深蒂固,轻易是改变不了的。 而且,除了【除魔部】的任务这方面之外,她与这个邪仙还有点【私人恩怨】——之前对方还是人形的时候,秦月并没有认出来,但现在现出了原形,秦月一下就想起了【望海崖】的事—— 是的,这个拿着镰刀的【恶鬼】,正是【百鬼众】的十位鬼头——【十鬼相】之一,而且还是【首席】位置的【通幽鬼】。那日就连沈诚和花沐晨两个大妖都拿她没办法,最后还各自都受了伤,如果不是【望海崖】的【大妖】袁力森来救援的话,恐怕这家伙就得手了。 那半人半骷髅、以及那柄狰狞的镰刀实在是太有特点了,秦月就算想忘也忘不掉。如果今天能够借着【除魔部】的力量将这家伙解决掉的话,对小钰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通幽鬼】悬浮在半空,但距离地面并不高,本身的灵体也没有多高大,只是比一般人高一些而已。以自己的身体素质,很容易就能直接接触到对方。秦月一边躲闪着【鬼火】的进攻一边伺机进攻。但对方【鬼火】的攻击频率实在是太快,很难有近身的机会。 ——其实不仅是秦月认出了她,时幽也认出了秦月。 那天在【望海崖】,钟秋占据司马钰身体的时候,曾借司马钰的口交代了一些事,其中一个就是不要伤害那匹狼和那头豹子,尤其是【秦月】这丫头——当时在场的这三个,尽量不要对他们动手。 说实话,这个世界上无论谁的死活,钟秋都是不在乎的,她之所以这样交代给自己的【鬼镰近侍】,完全是不想让司马钰伤心——钟秋比任何人都明白【失去】的滋味,她可舍不得她的小钰再体会一遍。 所以从一开始,时幽就没打算取走秦月的命,不然就这丫头那两下子,第一个照面的时候,恐怕就会被各种高级【鬼术】和【鬼咒】弄得尸骨无存、魂飞魄散——时幽连【七圣】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她这个刚刚接触法术没几个月的区区凡人? 【鬼火】只是在阻止秦月干扰自己而已,她可一下都没敢瞄准——时幽也是不管这群凡人死活的,她在乎的,只有她家陛下的圣旨。 这一仗时幽打得是相当憋屈——来自灵体疼痛的折磨、不远处【七圣】的对抗、来自【擎天的树枝】那边的压力、一大群如苍蝇一般的凡人们不间断的侵扰、还得控制自己的【鬼火】可千万别砸到了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的傻丫头—— 她感觉自己好像站在自由搏击的擂台上,但被人捆住了双手双脚,只能拿脑袋硬碰对手的攻击一样。 不过还好,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局势对自己来说还算是有利的——她只要利用【夺魂咒】拖住拿着很丑的手杖的女人、等到自己的【鬼气】凝聚到一定程度,就可以集中一点打碎身边这棵恼人的破树。没了神木的限制,自己还不是想走就走? 区区一个阵法,还困不住现出真身的自己。 再忍忍就好了,只要再忍五分钟—— “何方妖魔再次作祟!!” 一声口齿不清的怒吼忽然从上方传来,时幽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只见【擎天的树枝】茂密的枝桠中,一个灰白相间的身影盘旋而下—— 借着黎明的光辉,看上去好像是一只鸟。 那只鸟仿佛是喝多了一般,下降的过程中还撞到了不少次附近的枝桠。不过却丝毫没影响到对方的速度。鸟的身影伴随着降落的高度,视觉上变得越来越大,等到掉下来的的时候,不仅是时幽,就连曲知音也吓了一跳—— 这只鸟的翼展十丈左右,降落下来的气势十分惊人——只见那硕大的身躯没有任何缓冲,直接砸在了时幽不远处的地面上,一阵烟尘骤然扬起,吓得时幽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还因此差点儿中了秦月的刺杀——要不是自身的【鬼气】足够浓厚,刚刚秦月那一刺,估计直接就能贯穿自己的灵体。就算不会危及性命,多少也会是个麻烦。 曲知音倒是相对冷静一些,赶紧趁着邪仙咏咒中段的间隙将不相干的【除魔部】成员全都转移了出去,同时一边准备着之前打算彻底压制邪仙【凋零】的术语,一边观察着掉下来的这只鸟—— 实话实说,曲知音也是吓到了的,因为这只鸟真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掉下来】——它没有双脚着地,而是直接用那张大脸撞在了地上,之后便一动不动了。 现在【擎天的树枝】的树干周围只剩下了曲知音、秦月和时幽三个,这俩人一鬼沉默地看着趴在地上的那只鸟,谁也不敢说话,谁也不敢动。就在她们都觉得这鸟应该是摔死了的时候,忽然,两只巨大的羽翼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巨鸟爬起来晃了晃脑袋,歪歪斜斜地往前走了两步之后,扶着【擎天的树枝】的树干,张嘴【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顿时,周围酒臭熏天。 ——原来这家伙并不是“像”喝多了,而是真的喝多了。刚刚降落的行为,纯属醉驾。 “妖——妖孽!!呕……”吐了一会儿,巨鸟环视了一圈周围,看了看身边的两人一鬼,随后抬起了双翼做出了恐吓的姿势,面对着时幽——身边两米左右的位置说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我【曦雨山】附近胡作——非为?真当我厉风行大爷不存在呢?!” ——没错,这巨鸟不是别人,正是【曦雨山】的厉风行。 按照现在的时间来算,司马钰、钟秋和庄雯前天才离开他的【曦雨山】,昨天在忙活了一天搬家事宜之后,晚上正和一群帮着他搬家的兄弟们喝酒。正喝到尽兴的时候,忽然从南方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鬼气】和【灵气】正在发生冲突。厉风行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这个距离和【曦雨山】太近了,万一输了的那一方往他这边逃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厉风行不畏战斗,他怕的是万一在【曦雨山】附近打起来,会伤到自己山头周围的那些无辜百姓和小妖们。与其坐等这些事发生,倒不如现在自己就过去,无论哪一方战败逃走,他都可以将对方引开、远离【曦雨山】的方向。 可惜,他忘了自己肚子里的一瓶二锅头、半箱干啤和两杯加了冰的伏特加——云大小姐交代的事情完美解决、还保住了【曦雨山】和【望海崖】之间的生意、同时还能住回自己家去,厉风行实在是太高兴了,就连自己那个管事儿的小徒儿都准许他今晚可以【稍微】多喝一点。他自己也是没控制住,先去的饭店,又去的ktv,最后再去酒喝——这也就是他的修为和酒量都还算可以,再换个普通人,早就酒精中毒洗胃去了。 能飞到百里之外的战场,已经足以说明他的修为有多高了——虽然最后降落的姿态有些丢人,但好歹还是赶过来了。 在看清楚对方是厉风行的时候,时幽赶紧用障眼法偷偷将脚下自己的那具【身体】给隐去了形体——别人就算了,这家伙可是见过自己附身的那个【容器】的容貌的,如果被他认出来,估计就会怀疑到【望海崖】的袁力森身上。时幽还不想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地,而且对她来说,袁力森还有用处,不能这么轻易就舍弃掉。 考虑到诸多方面的影响,还是别让这酒蒙子认出自己比较好。 事实上,时幽真的多想了。厉风行喝得已经快六亲不认了,连视力都喝出了问题——他是面对着时幽身边两米的位置说着话的,这就代表着,他已经看不清自己面前的都是谁了。 不过也正好能帮自己一些忙——这个念头同时出现在了时幽、曲知音和秦月的脑海中,三人都从厉风行的插手中找到了致胜或脱身的办法。在这个念头出现的同时,三人一齐有了动作——曲知音是趁着对方分神的时候,快速地完成了能够与【凋零】对抗的【降魔咒】;秦月则是伺机绕到了时幽的死角,用尽全身的法力将指尖的【风刃】延长至六尺有余——既然【刺穿】不管用,那就尝试将对方【斩杀】;而时幽,则是借着厉风行十丈的翼展作为掩护,将已经凝聚了不少【鬼气】的【鬼镰】挥向了【擎天的树枝】的树干。 至于谁先得手,那就要看各自的运气了——她们仨可是同时有动作的。 第267章 一波三折的战斗 厉风行的酒在一瞬间醒了一半——他是被吓醒的。 首先吓到他的,就是来自秦月的杀意——面前的【鬼】和身后的那个法力十分深厚的人类严格来说都比这个最年轻的、看上去也就和司马钰差不多年纪的姑娘要强上许多倍,但她俩都没有这个小姑娘的杀气重。另外两个都是抱着各自的目的去施法的,而这个小姑娘,则是纯粹为了杀人去的。 瞬间显现出的杀意让厉风行打了个哆嗦,他有些疑惑地看着秦月,不知道这丫头哪里来的这般杀意——这阵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却也足够让他一个【大妖】心里发毛,甚至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如果不是她手中的【风刃】是对着眼前的【恶鬼】去的话,厉风行几乎都以为她和【恶鬼】是一伙的了。 然后就是来自身后的、贴着自己周身覆盖过来的【灵气】。这股灵气对【生灵】来说没什么攻击性,但面前这个【恶鬼】估计会受不了——灵气与鬼气向来无法共存,如果【恶鬼】被这股灵气接触的话,就算不死估计也得褪层皮。 最后就是眼前的这只【恶鬼】——准确地说,是她抛出去的那柄镰刀——镰刀上冲天的鬼气不亚于身后压来的灵气,其飞行路径上的一切三界之物皆被深度腐蚀,别说土地和树木,就连其目标、刚刚自己呕吐时扶着的那棵几乎完全是由灵气所凝聚而成的巨树,也被其散发出的鬼气所腐蚀。 厉风行想拦一下镰刀,不过最终还是放弃了——权衡了一下镰刀的鬼气和自身的妖气,他觉得以自己这两下子,别说拦下来了,估计在靠近的一瞬间就会被腐蚀得只剩下一堆骨头。 ——这还是乐观的情况,很有可能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来。 就这样,当镰刀的刀刃钉入树干的那一刻【降魔咒】的威力也蔓延到了时幽那里,与此同时,秦月的风刃也触及了时幽的身体。下一瞬间,【鬼镰】和【神木】接触的地方爆发出了强烈的法术波动,将在场的两人一鬼一妖吹得四散分开。 如同引爆了一辆装满了炸药的卡车,四位都被吹出了很远——就结果上来说,除了厉风行这个忽然出现的搅局者,剩下的三个几乎可以说都得手了—— 时幽成功地毁掉了【擎天的树枝】,神木的灵气快速溃散,片刻之后便重新萎缩为插在地上的一根平常的手杖;曲知音的【降魔咒】也成功了,时幽在被【降魔咒】覆盖的一瞬间,灵体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原本就恼人的阵痛变得更加强烈,一时间竟让她无法起身;秦月的【风刃】也如愿切开了【通幽鬼】的灵体,在被【降魔咒】中和了大量鬼气的情况下,时幽几乎无法抵抗秦月全力一击的风刃,整个灵体从左肩开始一直到右肋被切开,只要风刃再前进一点,她恐怕就要重塑自己的灵体了。 虽然都得手了,但她们三个受到的损伤也都不小,曲知音和秦月因为这一击,几乎耗尽了全部的法力,如果还没消灭【凋零】的话,就只能依靠被送到【六爻锁仙大阵】之外的【除魔部】成员了。 时幽也没好哪去,身体被切开,还受到了强大灵气的冲击——除了两千四百年前的那场大战之外,这大概是她受过的最重的伤了。庞大的鬼气被刚刚的冲击和斩击散去了七七八八,留下来的也仅够维持她的灵体。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离开的话,她真的会【死】在这里。 魂飞魄散的那种。 身体变得几乎完全透明的时幽硬撑着推开了法力耗尽的秦月,和另外几人保持了距离。就在这时,她看到了自己被【障眼法】隐藏起来的【身体】旁边,她家陛下送给她的那些小饰物散落了一地——强大的灵气与鬼气对冲之下,她的【身体】也没能幸免——在那堆小饰物中,她看到了一只铃铛—— 那是【望海崖】时,她的陛下送给她的,使用这个铃铛,可以联系到她的陛下。 时幽几乎条件反射般伸出手,可也仅仅是【伸手】这个动作—— 就是这一刻,她不想让她的陛下来救她了。 钟秋在【曦雨山】那段时间的生活,时幽全都看在眼里。她看着陛下被游乐场的【海盗船】吓得腿软,看着陛下吃着小吃街的各种美食,看着陛下和那位名叫【司马钰】的姑娘四处游玩,看着陛下在与她聊天时传来的整整欢声笑语—— 是啊,陛下已经放下仇恨了,她现在过得很快乐的。 如果现在向陛下求援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来救自己。可如果那样做,这种能让陛下露出那样轻松笑容的生活,就会被完全打破。 ——麻烦是自己惹的,时幽不想让陛下再回到这种打打杀杀的生活中。在成为【鬼魔灵】之前,陛下可是十成十的大家闺秀,别说打架了,她连虫子都不忍心踩死。 再将陛下拖入争斗的漩涡,时幽觉得,她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对于钟秋,时幽崇拜着、敬仰着、甚至可以说是【爱着】。如果自己的魂飞魄散能换来陛下永世的安宁,她宁愿不要这残破的灵体。 所以她收手了——大不了跟这群胡搅蛮缠的凡人们拼了!结果如何还不一定呢! 而事实上,时幽已是强弩之末,【六爻锁仙大阵】还在继续运作,拿着很丑手杖的女人也发出了信号,之前被救出去的那些凡人现在应该已经往这边赶来了。而就在这个时刻,刚刚发完信号的曲知音还来到了厉风行的面前—— “您是……【曦雨山】的主人,厉风行厉先生?”曲知音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同样被吹飞出很远的巨鸟身边——她的法力几近枯竭,身体已经开始呈现出苍老的迹象——毕竟她两百多岁了,年轻的外表纯粹就是依靠强悍充沛的法力在支撑。现在法力没剩下多少,对外表的控制自然也松懈了下来。 “正是在下,您……”厉风行被刚刚吹了那一下,现在酒全醒了——对于上前和自己搭话的这名女子,他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好家伙,如此强悍的法力,就算是在【妖界】,这样的法力容量也是凤毛麟角。 或许只有【七圣】能与之比拟。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曲知音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牌子,高高地举到了他的面前:“吾名曲知音,【七圣】之一,现为【除魔部】临时特别顾问……咳咳咳……我以【七圣】的身份请求您,请帮忙消灭邪仙【凋零】,无论成功与否,日后【侍仙阁】必有重谢!” 厉风行立刻就相信了对方的话——先不提刚刚这个女人表现出来的实力,单是这块充满法力痕迹的牌子,就容不得他有任何怀疑——【侍仙阁】的东西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尤其是身份牌这类东西,根本无法仿造。 既然是【七圣】和【侍仙阁】的要求,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立刻转身看向了正在愈合灵体的时幽。就在他将【妖气】覆盖于双翼和双爪之上、准备对她发起进攻的时候,【除魔部】的剩余成员也到了。 “这位【厉先生】是自己人!不要对其出手!专注对付真正的敌人!”在卓风影带着人赶到的时候,看见厉风行巨大的身躯,立刻就想动手。曲知音赶紧阻止,在说明了立场之后,一群人将时幽团团围住。【除魔部】和厉风行都没有任何犹豫,同时准备起了进攻的法术和妖术——对于如此强大的对手,他们并不打算多说废话——万一这家伙恢复过来,就刚刚镰刀上的那股鬼气,结局怎么样还不一定呢! 时幽环视了一圈将她围住的人,握着【鬼镰】慢慢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中多了一丝决然—— 她是【鬼魔灵】的【鬼镰近侍】,一人之下,众生之上!能走到这步田地,她已经问心无愧。像是乞求饶命这种事,她根本就连想都没想过——既然已经难逃一死,不如做得体面一点,省得给她家的陛下脸上抹黑。 “永别了陛下,愿您此生顺遂,永世安康!”低声道出了对陛下最后的祝福,时幽挥舞着【鬼镰】,冲向了距离她最近的厉风行——在时幽的眼中,围住她的这群蝼蚁里面,唯有这头【大妖】还有杀掉她的资格。 她是绝不会死在无名鼠辈的手中的。 厉风行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马当先高高跃起,再向这强大的对手俯冲下去——空中才是他的战场,既然他的对手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仍然要反抗,那么出于礼节,他必须接受对方的挑战。 利爪和周围的各种【术】和【咒】几乎同时触及了时幽的灵体,沉重的压迫感激起了数丈高的烟尘,让人看不清中间的情况——不过也不用看清楚了,想来结局已定——穷途末路的邪仙【凋零】,根本就没办法在众人的进攻之下生存下来。 可就在众人这样想的时候,烟尘之中却忽然飞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那个身影几乎是贴着地面飞出来的,沿途还掉了不少羽毛。身影撞在了树上,却并没有停下来——一直到撞倒了十几棵水桶粗细的树干才停下来。 飞出来的是厉风行,在他巨大的身形停下来的时候,巨鸮猛然喷出一口血,便躺在那里不动了。如果不是还散发着阵阵的妖气,众人几乎都以为他死了。 与此同时,烟尘忽然被中心的一阵狂风荡开,伴随着狂风四散而去,众人的心中忽然没来由地升起了一阵恐惧—— “跑……”曲知音最先察觉到了烟尘中心散发出的压力,愣了一秒钟之后,她对所有【除魔部】的幸存者们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跑!快跑!不要回头!!那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对手!!” ——她是这样喊着,但在场的所有人中,已经没有能移动双腿的了——他们感觉双腿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别说逃跑,他们甚至恐惧得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时幽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本来已经闭上眼睛等死了,就凭她剩下的【鬼气】,再加上【六爻锁仙大阵】的压制,让她根本无法对抗接下来的攻击。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本来应该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种【术】和【咒】,却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慢慢睁开眼睛,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可就在她刚刚看向前方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面前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漆黑的长袍,腰带上【叮叮当当】晃动的饰物,领口和袖口喷出的黑色火焰,以及那令她无比熟悉的气息—— “陛……陛下?!” 第268章 来自铃铛的保护 对于刚刚出现的这个身披黑袍的家伙,曲知音本能地感到了危险——从气息上来感觉,对方明显是个【鬼】,但又与其他的【鬼】不太一样。 至于哪里不一样,曲知音也说不上来,只是隐隐感觉就算自己这边的人加在一起——不,哪怕再来几位【七圣】级别的人物,也不可能是这只【鬼】的对手。 这已经不是她们能够解决的状况了,最好的选择就是撤退,而且跑得越快越好——曲知音不是胆小,只是不想让现场出现无谓的伤亡。 所以她向【除魔部】发出了警告,让他们尽快逃走,而她自己则伸手指向了不远处已经变回手杖外形的【擎天树的树枝】,作为【法器】的手杖感应到了她的呼唤,立刻向她这边飞来。曲知音握住手杖的瞬间便开始念诵【咒语】——她本身的法力早已经枯竭,现在使用的,是从手杖中直接抽取出来的【灵气】。 人类是无法直接承受纯粹的灵气或鬼气的。相比于这两者,人类的【法力】是介于二者之间的、相对柔和许多的能量形式,这种能量形式是人类的灵魂可以承受的。如果直接接触纯粹的灵气或鬼气的话,会给自己的灵魂带来相当大的负担。 说得简单点,曲知音正在燃烧自己的灵魂,给【除魔部】成员的撤退行动断后。 灵气烧灼灵魂的感觉并不好受,不过尚且还在曲知音的忍受范围之内——虽然她平时也没怎么打过架,只是在守卫那块灰白色的石头;但无聊的时候偶尔也会在院子里练习一些攻击性比较强的法术,甚至还学了几个【禁咒】——反正【学习】禁咒又不算触犯【三界】的律法,只有【使用】禁咒才是被明令禁止的。 曲知音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使用【禁咒】的那一天——她是真的没办法了,眼前的对手深不可测,别说胜利,她在出手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在想着自己该怎么逃跑了。 打不过的,根本打不过的——双方之间的法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抛开这点不谈,自己刚刚施放出去的禁咒【龙王的呼吸】——足以烧毁一片森林的熊熊大火、其中还夹杂着大量对【鬼】十分不友好的灵气——直接砸在了对方的脸上,可在一阵烟尘过后,别说让对方受伤了,那熊熊大火连对方袖口上的线头都没烧坏。 曲知音也不指望一个【禁咒】就能达到什么效果——或者说,她从未期待【禁咒】会有什么直接效果,只要能拖住对方、等【除魔部】这边全都撤离就好了。所以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她的【禁咒】一个接着一个朝着对方身上招呼了过去—— 【风神之刃】、【海神诀】、【滚石魔咒】、【断头台】…… 凡是她看过的、学过的一切禁咒跟复习功课一样全都用了个遍,光是念咒的过程就让她口干舌燥。这些禁咒的【咒语】都是未精简过的,一个个字数多得吓人,要是没有一定的实力,估计连这些【咒语】的发音都没法念准,更别提有现在这样的施法速度了。 用出这些【禁咒】的曲知音本身也不好受,【禁咒】需要消耗的法力是十分庞大的,就算是九级修士,一次性最多也就能连续使用两种禁咒,如果【法器】合适的话,或许能连续使用三种。曲知音在刚刚的十几分钟里用了十几种禁咒,手杖里面的灵气几乎全都被她抽干了。当手杖终于不堪重负、因灵气枯竭而碎成满地碎片的时候,曲知音感觉喉咙涌上来一股铁锈味,紧接着便低头呕出一口血来—— 一阵天旋地转让她站立不稳,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她在原地定了定神,看着卓风影已经有序地让【除魔部】的成员撤离之后,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这也算……‘死得其所’了。”曲知音自嘲地笑了一声,她自己肯定是走不掉了,因为正对面的【黑袍鬼】不仅在自己【禁咒】的狂轰滥炸之下毫发无伤,甚至还向自己抬起了手。下一秒,大量的黑色火焰如瀑布一般从【黑袍鬼】的袖口倾泻而出。就算不知道这种诡异的【黑色火焰】的运作原理,单凭其给人的那种沉重的压力,就足以说明这玩意儿有多危险了。 她已经没力气再躲开了,只能看着汹涌澎湃的【黑火】如同海啸一般向自己涌来。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不到五秒钟,她就将被【黑火】吞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曲知音忽然感觉身体一轻,紧接着忽然朝一个方向开始移动。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谁用什么法术救了她,可当她看清事实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被扛在了肩膀上—— 秦月扛着她跑了很远才停下——说实话,秦月也只是在硬撑而已,法力枯竭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如果不是她的身体素质已经练得远超常人的水准,那么现在别说救人了,她自己恐怕都跑不掉。 好不容易带着曲知音逃离了【黑火】前进的范围,这才逃进了树林中,在一处大青石后面暂时藏了起来。 ——藏身之地只有这些山区中的大青石了,现在可刚刚过正月,树木之类的还都没抽芽呢。 “……谢谢,你怎么没走?”劫后余生的曲知音长长地松了口气,虽然她知道危机还没过去,但至少这条命自己算是暂时保下来了。 “那个【黑袍鬼】有些奇怪。”秦月很少说废话,而且平时的时候,除了和小钰以及邻居们交流之外,她基本上都是拿拳头说话的。 “……奇怪?”曲知音皱了皱眉,她倒是没发现哪里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她一直在使用【禁咒】,并没有注意到其他的事情。 “从【黑袍鬼】出现到现在为止,除了刚刚倾泻那些【黑火】之外,这家伙好像……一步都没动过?” “……嗯?”听秦月这样说,曲知音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她悄悄将脑袋探出了大青石,向着刚刚的地方看过去——果然,哪怕脑袋正在四下寻找着什么,但对方确实一步都没动过地方。 而且现在看来…… 对方好像空有【鬼气】而已,似乎并没有……灵魂?自我意志?曲知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她只感觉这个【黑袍鬼】似乎只是一具充满力量的傀儡,并没有自我思考的能力。 —————————————————— ——关于这一点,时幽也是充满了疑惑。 【鬼魔灵】陛下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是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而且现在的陛下看上去好像并不是【活着的】,而是被什么东西操纵着一样—— 不,准确点说,现在的陛下好像是一个正在按照预定程式运作的机器人——就像去年冬天在【望海崖】那边办的一场科技展览会中、那些被设定好程式、再根据固定程式运作的机器人一样。 甚至连对其本身发动的攻击,陛下都没有任何反应——刚刚自己准备面对面和厉风行决斗的时候,陛下也是忽然现身,先是用强悍的【鬼气】凝聚成盾牌,替自己挡下了那群蝼蚁的各种法术;接着再以其本身硬扛了一下那只巨鸮的利爪;最后才是在她和巨鸮之间爆发出了强悍的鬼气,将对方逼退了很远。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时幽也是将将看清楚而已。而从那时开始,陛下就一步都没动过。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好机会——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会来救自己,不过时幽可不是什么死脑筋的家伙,事已至此,自己必须尽快准备逃走。 想着,她的灵体已经先开始行动了起来,先是将散落满地的小饰物重新收拾好、塞进了被施加了【障眼法】的自己身体容器的怀里,紧接着悄悄将逐渐开始变得冰冷的身体用力扔了出去—— 摔坏就摔坏,大不了以后装着住一阵子院,也好避避现在的风头。眼下需要考虑的,还是先能离开再说。 就在时幽想着先往哪个方向逃走的时候,忽然,她看到了不远处已经裂开成两半的银色铃铛——这一刻,她总算知道了为什么【陛下】会出现在这里。 【陛下】并没有亲自过来,出现在面前的真的只是一具傀儡而已。 当日在【望海崖】,钟秋将银色的铃铛交给时幽的时候,就已经在铃铛中封印了自己一部分的【鬼气】和【大灾炎】。因为她给自己最忠心的贴身侍女下的命令是【调查百鬼众】,为了保障时幽个人的安全,她才临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没想到会在这里用上——铃铛与时幽的鬼气相连,当她的鬼气下降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触发钟秋留在铃铛中的防御机制,让自己的力量连同【大灾炎】一同现身,虽然持续不了多久,但也足够忠诚的侍女逃走了。 想明白这点的时幽赶紧加快了速度——一边笑得像花痴一样、一边悄悄地向一个方向退去。 ——看!还是她家的陛下心疼她! 第269章 讨伐战的结局 强大的【鬼气】爆发让曲知音一下就知道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 去年下半年的时候,她曾经收到过一份土壤的样本分析,以及一份报告书,上面清晰地写明了发生在【鬼界】的【酆都城】附近的【鬼气爆发事件】的始末。在那份土壤上残留的鬼气波动,和现在发生的十分相似。 可惜这件事没了下文,送样本过来的骆青的使者说【鬼气爆发事件】已经解决了,她也就没再往心里去。现在看来,这件事恐怕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通过秦月的分析,曲知音感觉那次事件似乎也是这个代号为【凋零】的邪仙搞出来的,对方似乎是用了某种秘法、通过某种媒介召唤出来了某位远古时期的英雄——这是很有可能的,这类法术和【降神术】很相似,但要高级很多,曲知音并没有相关的知识,或许是某个尚未流传下来的【鬼术】。 好就好在,这种【鬼术】应该只是固定范围性的,被召唤来的英雄并不能随意移动,只会攻击进入一定范围内的目标,不然就凭刚刚鬼气爆发那一下子,那位【英雄】一旦追上来,谁都跑不掉的。 可惜,事到如今,想要杀掉【凋零】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了,先不说【除魔部】的人还能剩下多少战斗力,就连自己也是油尽灯枯。别说施法,现在曲知音感觉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或许还有机会。”秦月冷静地看着远方一动不动的【黑袍鬼】,快速地分析着眼前的形式,“虽然现在无法接近,但刚刚在折返回来、把你带出黑色火焰范围外之前,我看到【凋零】将她作为身体的【容器】扔出去了,她应该很在乎那副容器,等会应该会捡走,如果我去那里附近埋伏的话……” “……别做傻事,你可能不是【凋零】的对手。”曲知音也知道这件事可行,但她不打算再冒这个险——就算【凋零】也和她一样不剩下多少实力了,但那终究是连自己这个【七圣】、甚至祭出了【擎天的树枝】都无法消灭的对手,天知道对方还留着什么后招。 “……试一试,打不过我还可以跑。”秦月已经打定了主意,【修罗村】的人对任务的完成情况可是有着异常的执着,这一点已经成为了秦月的思考习惯,已经很难改变了——只要有一丝机会,她就永远不会放弃。 “那……”看着秦月坚定的目光,以及拆下身上全部可能会妨碍移动的护具的动作,曲知音不打算再劝说什么,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小荷包,“你把这个带着,里面有我的头发,上面存有我的法力,是我最后拿来保命用的,记住,无论能否成功,一定要优先保命。她是【鬼】,有很多种办法逃出生天,没必要为一个不确定的结局犯险。” 曲知音这样说完全就是惜才——她已经看过了秦月的作战手段。优秀的体能、精准的法术控制能力、冷静的判断和超乎常人的心智,最重要的是她还十分年轻,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人折在这种地方,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好。”秦月做完了最后的准备,将小荷包放进怀中,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冲了出去。 看着秦月离开的身影,曲知音无力地靠在巨石上,长长地出了口气——看来回去之后要提醒荀老先生抓紧训练新人了。这次的对手强得匪夷所思,万一再来一个,她可不知道该如何对付了。 离开藏身的巨石,秦月从旁边绕过了还立在那里的【黑袍鬼】——就像她想的那样,只要不对其进行任何敌对行为,对方似乎就不会有任何反应。 悄悄地从旁边的树林周围绕过去,凭着记忆寻找着刚刚【凋零】的身体被扔出去的方位,很快便发现了目标。就像她想的那样,【凋零】正在对那具身体施法,似乎正准备将其带走。 ——现在正是刺杀的好机会,秦月脱了鞋、慢慢地向对方接近。她将荷包捏在手心中,并没有立刻调用其中的法力。她怕现在使用的话,对方或许会有所察觉。 暗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接近目标之前不要让对方发现自己的踪迹——她随时能利用荷包中的法力制造一把利器出来,但在那之前,她要先让目标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 当距离控制着身体即将离开的【凋零】还有三米远的时候,秦月知道现在是动手的时候了——这个距离之内,她有信心在一秒钟内杀掉任何目标。 法力快速通过荷包在右拳上凝结,整个人也如同捕食猎物的猛兽一般跃了出去,当时幽发现身后的杀气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柄看不见的利器已经穿身而过,正好命中她三魂中的【地魂】所在的位置。 ——【鬼】是死灵,死灵比生灵少了一魂一魄——生灵的三魂有【天魂】、【地魂】和【生魂】,其中【生魂】部分根据物种不同会分为【人魂】、【妖魂】等。死灵的心脏位置是没有【生魂】的,所以只有头部的【天魂】和腹部的【地魂】。 秦月命中的正是【地魂】的位置,来自【七圣】头发的法力几乎瞬间就将时幽的【地魂】摧毁了大半,深入灵体的恐慌让时幽奋力转身——她想看看这个差点杀了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是的,【差点】就杀掉自己了,【鬼】也不是无敌的,一旦伤及剩余的【天魂】和【地魂】,就算是【鬼】也无法继续维持灵体。可就在她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她家的陛下不允许她伤害的那张脸—— ——这孩子怎么这般死心眼!难道她不知道有些对手是绝对无法战胜的么?!就连她现在的【得手】也只能算是【重创】自己而已,她就没想过万一自己还手的话,她本身也会有生命危险的么?! 时幽想得没错——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左手上已经本能地燃起了鬼火。如果不是见到秦月这张脸,恐怕秦月现在已经死了。【鬼火】可不会管她的身体是否强悍,它烧灼得可是灵魂。 还好时幽收手了——就算再生气,陛下的话还是要听的,陛下说不能动这姑娘就是不能动。可就在时幽想着如何能让这死脑筋的丫头尽量不受伤的时候,身侧传来的一股具有压迫感的【鬼气】已经让她没时间再思考了—— 这里仍旧是陛下【傀儡】的攻击范围,死脑筋的丫头对自己发起了攻击,傀儡必定会有反击行为。 ——行,看来今天自己是非死不可了。时幽叹了口气,一咬牙抓紧了秦月的肩膀,身子一扭挡在了【鬼气】和她之间——自己的【鬼气】还剩下一点,理论上应该能替她挡一下。 这下秦月不会玩了——她也察觉到了快速接近的【鬼气】,按照这个速度,自己应该是避不开的。可【凋零】却不知为何,直接挡在了自己和【鬼气】之间—— ——她为什么要保护自己?! 这是秦月最后一个念头了,因为接下来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不断逼近的【鬼气】并没有伤害到时幽一分一毫,而是在即将接触到时幽灵体的时候,忽然分成了无数条、绕过她直接对秦月发起了攻击—— 几乎在一瞬间,秦月手上的法术利刃就消失了,紧接着身体软了下来——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时幽甚至都来不及张开【法力护盾】。她愣愣地看着少女在自己的怀中变成冰冷的尸体,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哎、这……”过了好半天,时幽才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来,“……陛下啊,您就没给您的傀儡也搞个特殊目标屏蔽程序之类的么?!” —————————————————— 十分钟之后,【除魔部】的众人才赶到这边——【黑袍鬼】的身影逐渐消失了,【凋零】的反应也感知不到,现在整个【六爻锁仙大阵】中已经没了任何【鬼气】。 董非他们是从曲知音那里得知秦月的去向的,在听说秦月独自出去刺杀【凋零】的时候,卓风影和董非几乎立刻就冲了出去——对这两人来说,一个是受了老友的托付、另一个则是出色的队员,谁都不想失去秦月。可当他们找到秦月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怎么搞成这样的!”董非无力地坐下来,一拳砸在了地上——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失去了三位队员——其中一位还是前任队长——饶是他的心智再稳定,现在也有些控制不住了。 卓风影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董非的肩膀之后,弯腰抱起了秦月的尸体。 “……先回去,有什么事……等回去了再说。” 这一刻,卓风影感觉有些疲惫。 她不知道当初留下这丫头是对是错,只能感叹命运的残酷——除了秦月之外,【除魔部】出来的时候有一百二十多人,在这一战之后,只剩下了三十人而已,剩下的全都在围剿【凋零】时陨落了。 这还是有【七圣】在场的情况下。如果没有曲知音,恐怕她们这些人一个都回不去。 接下来可有的忙了——卓风影叹了口气,死者家属的抚恤金、上面的报告、以及队伍的重组和新人的接收,这些可全都要她来做的。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向老友柳垂莲交代——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卓风影再次叹了口气。 ——她还能怎么办呢? 第270章 状况频发 又是一场短暂的葬礼,不过这一次,卓风影并没有参加,她还要将秦月的遗体带回【九岭山】那边。同样没有参加葬礼的还有曲知音,她被六位九级修士护送回了【侍仙阁】本部,毕竟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况且让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知道她现在法力近乎枯竭的话,搞不好会去打【白羽圣石】的主意。 ——【白羽圣石】可是神器,其内部近乎无尽的灵气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况且里面还封印着【鬼魔灵】的一部分,如果被盗走,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总而言之,趁着外面不知道【七圣】之一的曲知音正在虚弱阶段,还是先把她接回去再说。 葬礼一如既往十分简单,对于【离别】这种事,【除魔部】的成员早已习惯了。 【九岭山】外围,卓风影放下了车窗,站在【九弯村】门口看了好久。【九弯村】是【九岭山】的入口之一,整座护山大阵的边缘就是这里。若是以往,她肯定会感叹一下大阵的完善、坚固,但此刻她实在是没有那个心情。 “……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看了看副驾驶上坐着的、毫无生气的秦月——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走】是对谁说的,秦月已经无法回答她了。 或许,是她对自己说的。 车子的导航提供了一条最短的路线,可卓风影却感觉自己开了很久。直到她到达【万妖楼】北侧的【侍仙阁分阁】门前的时候,她犹豫了半天也没下车。 “……风影?” 她是没下车,但穿着睡袍、醉醺醺出门倒垃圾的柳垂莲却认出了她的车子。满身酒气的女人敲了敲窗户,不知道几年没见的老友怎么会这个时候来这里。 “……垂莲。”卓风影勉强笑了笑,直到现在,她还是不太习惯【报丧】这种事,“我……” “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的,跟个娘们一样。”柳垂莲打了个酒嗝,浓重的酒气差点儿没把卓风影熏得昏过去,“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既然来了就赶紧下车,进屋陪我喝两杯!” 说着,柳垂莲直接拉开了车门,想将卓风影带进屋去,却在弯腰的时候看到了副驾驶的秦月。 “……哟,小月也回来了?怎么着,给【除魔部】那边惹麻烦,让人给劝回来了?”柳垂莲开着玩笑,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因为秦月是她教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了。 可是,她问出的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连卓风影也没有说话。渐渐地,柳垂莲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她将自己的法力散逸开,直到接触到秦月身体的时候,心里才咯噔一声—— “……我很抱歉,没能……”卓风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什么时候的事情?”柳垂莲的酒醒了一大半,她看着副驾驶的秦月,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前天,还是【凋零】。”卓风影几个字就概括了前因后果,她知道老友肯定会明白【凋零】这俩字的含义。 “……先把她带进来,我去通知几个人。”柳垂莲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回屋开始找手机——她的手机因为常年不用,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在找什么?”见柳垂莲四处找着什么,钟秋解开了身上的围裙挂在了一边。她刚刚才做好早饭,正准备将昨晚柳垂莲喝光的那几个酒瓶子归个类,等收废品的经过的时候直接卖掉。 钟秋和司马钰、庄雯是两天前回来的——正是【除魔部】与时幽开战的那天。在回来以后,几人也都回到了之前的生活——说实话,像这样轻松且没有任何【危险】的旅行,司马钰和钟秋还是第一次体会。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在这段属于她们的平和的背后,却掀起着层层巨浪,太多的变故都发生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里。 “……正好,你的手机呢?”柳垂莲放弃了,反正主要通知的就那么几个人,也不需要再纠结自己的手机放哪。 “在这。”钟秋本想抱怨一下同居人将她整理好的床铺又弄乱了,但看到对方的脸色,她就知道或许出什么事了——哪怕柳垂莲喝得再多,她也没见这女人的情绪失控过。 可现在,她的眼中明显有着泪光。 接过钟秋的手机,柳垂莲拨通了司马钰的电话,她没说发生了什么,只是让她先过来。接着在挂断之后,她又打给了穆小雅——秦月说过她有个师兄和师妹在穆小雅那里上班,无论关系如何,现在最好还是知会一声。 看着柳垂莲神秘的样子,钟秋还想再问些什么,可当卓风影抱着秦月进来的时候,她要说的话一下子哽在了咽喉—— “……这是怎么回事?!”钟秋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她和秦月没什么交集,但却知道秦月这个姑娘和司马钰走得很近。现在秦月不在了,她的小钰肯定会受到影响。 “你是……”卓风影看着钟秋,不知为何,她感觉这个女人……自己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一样。 “……我的同居人,目前住在我这里,和小钰、小月这两个丫头很投缘。”柳垂莲将话接了过去——她知道这件事或许会影响到钟秋。 别的都还好说,钟秋可不能受到任何刺激——【侍仙阁】在上,天知道刺激了【鬼魔灵】会发生什么事情。 “原来是这样。”卓风影没再多想,只当是自己的错觉——最近自己确实是有些累了,神经一直都处于紧绷状态,再加上大战之后没有任何休息,直接带着秦月的身体日夜兼程来到【九岭山】这边,或许是将眼前的女人认成某个熟人了,“其实这件事……” “钟秋在不在。”就在卓风影想要解释一些什么的时候,门外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是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 “……骆先生?”柳垂莲皱了皱眉——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找上门来。 “是我。”骆青在外面应了一声,同时重复了一下自己的问题,“钟秋……钟姑娘在不在。” “我在。”钟秋走到门口,看到了一脸紧张的骆青,“……您这是……” “跟我来,我有些事想对你说。”骆青没有说什么,只是和钟秋说了一句之后,转身便离开了。 钟秋看着骆青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柳垂莲,后者朝她点了点头,意思是你可以先去,这边的事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 跟上了骆青的脚步,钟秋直接走向了小酒坊的方向。就在她刚离开不久,司马钰从【万妖楼】的北门出来了——她刚刚接到师父电话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柳垂莲什么都没说,只说让她快点过去。而就在她刚走到北院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刹车的声音—— “小钰?”穆小雅关上了车门,黎江和黎霜也下了车,“今天起得这么早?” 卓风影在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刚好开车带着黎江和黎霜来到附近——今天是发工资的日子,因为身份特殊,这对师兄妹的工资都是额外发的,所以赶到得也快了一些。 “没有啊,本来还在睡觉的,但师父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让我过来。”司马钰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而且好像……很急的样子?” “原来你也是……”穆小雅皱了皱眉,隐约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司马钰先进去再说。 当她们进去的时候,看到的是一脸严肃的柳垂莲和一个陌生的面孔。在她们俩身后的炕沿上,躺着秦月—— “小月,回来了怎么也不先给我打个电话?那边进修得还顺利……”看到秦月的时候,司马钰很自然地走上前去,可当她的手指碰到秦月冰冷的手臂的时候,才发现挚友的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 “小钰,你听着,这件事……可能有些……”柳垂莲不知该怎么说,只能向卓风影点点头,示意她将整件事的经过讲出来。 —————————————————— 就在卓风影讲述事情经过的时候,钟秋进了骆青的小酒坊。当她踏入门槛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陌生的面孔。 骆青、夜疏雨和巫锁庭这几个她都认识,但墙边靠着的那位背着一根铁杖的男人,却给她十分陌生的感觉——钟秋觉得这个人自己好像见过,但忘记什么时候见过了,好像距离现在很久的样子。 “……这边又发生什么事了。”钟秋心中还在担心小钰的状态——她不敢想在得知挚友的死讯之后,那孩子会有什么反应。现在她只想快点结束这边的事情,好赶紧回去陪在小钰的身边,“最好长话短说,我那边很忙……” “【仙界】保存的其中一块【白羽圣石】的碎片丢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巫锁庭言简意赅地说出了自己那边的状况,把钟秋噎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啊?!”钟秋憋了半天就憋出了几个字来,“什么丢了?!” 第271章 与【酆都大帝】的交易 钟秋离开小酒坊、回到柳垂莲那里的时候,看到的是哭红眼睛的司马钰和沉默的众人。她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司马钰这丫头总是带着一种奇怪的感情。她自己也理不清楚这种感情是为什么,只是感觉很熟悉,熟悉到好像…… ……好像自己很久以前就见过这个丫头一样。这种感觉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有了,只是或许很久没和外面有交流,她还以为只是错觉而已。 随着相处的时间慢慢增加,钟秋的这种感觉愈发强烈,但自从自己离开了灰白梦境、来到现世之后发生了不少事,直到最近才稍微稳定了一些,也没多少时间思考,便一直搁置了下来。 现在看司马钰的哭相,钟秋又是心疼又是愤怒——要是让她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家伙敢惹她的小钰不开心,她必然会报复回去。 ——杀几个人而已,她早就对三界不抱任何希望与期待了,如果不是司马钰,她压根就不会走出灰白梦境。 “钟姐……”见她进了屋子,司马钰紧紧抱住了她,将脸埋在了她的胸口——对她来说,钟秋似乎也有着某种特殊的吸引力。比起【忘年交】、【朋友】这些关系,她感觉好像还要再近一些。就好像……和亲人之间的关系一样。 “嗯……”钟秋轻轻摸了摸司马钰的头发,安慰了一会之后,抬起眼睛看向了卓风影,意思是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这个【鬼】做的。”卓风影拿起了旁边的一张纸,上面有着【凋零】的画像——手机什么的是捕捉不到灵体状态下的【鬼】的外貌的,只能通过画像的方式描述。 钟秋接过了那张纸,在看到上面的画像的时候,顿时感到一阵胃疼—— 小幽?!怎么会是她?! 别的不说,时幽那半人半鬼的样子、外加那柄狰狞的镰刀实在是太有特点了,钟秋几乎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可自己明明嘱咐过她不准对秦月和【万妖楼】的成员出手的,那个死丫头怎么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了?! “……你认识【凋零】?”卓风影察觉到了她表情的变化,皱着眉问了一句。 “……认识。”钟秋从不会说谎,因为没有那个必要——谎言是弱者为了维护自身利益而使用的一种手段,而她并不需要这种手段,“只是……” “……看来你也是受害者。”卓风影的下一句话让钟秋差点没憋出脑溢血——她正想着该如何解释,没想到对方先替她开脱了,“受过【凋零】灾祸的人不少,你和垂莲住在一起,想必也是【侍仙阁】的人,三年前,你也有家人或朋友死在那场战斗中了?” 也不怪卓风影这样想——现在的钟秋有血有肉,一身的【鬼气】都被加了诸多封印,无论怎么联想也不可能将她和【凋零】放在一起。 “……总之,先把小月安葬了。”黎江从开始一直沉默到现在,和哭成泪人的黎霜不同,他经历过很多,知道有些离别是无可奈何的,“修罗村那边……我会联系侯师叔的,至于剩下的……” “不必。”看着死气沉沉的屋子,还有在自己怀里小声抽泣的司马钰,钟秋的视线落在了秦月的身上——她是【鬼】,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她能感觉到,秦月的灵魂还没有全部离开,相当一部分灵魂,都被封在了她左手的手环中。这种手环带着的法术只是简单的【拘魂术】而已。等上面的法术失效了,灵魂才会彻底离开,被鬼差们带到【鬼界】,或者选择留在【人界】—— 在那之前,秦月还不算一个【鬼】。 “我离开一下,在我回来之前,谁都不准动秦月的身体。”说完,钟秋不顾在场众人震惊的目光,轻轻放开了怀中的司马钰,将自己的额头和她的碰在了一起,“小钰,给我点时间,小月不会离开的,我……跟你发誓。” 剩下的人看着钟秋离开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尤其是卓风影,她受到的震撼简直无以复加——这个女人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么?!死者不能复生,这是天道和三界的铁律,别说她一介凡人,就算是【仙】在死去之后,也必须经过【鬼界】再入轮回—— 这个女人有什么底气说出这些话来的?! 与她的震惊不同,穆小雅和柳垂莲互相看了一眼对方,眼神中明显带着担忧——她俩可都是知道钟秋身份的,她俩不知道这个女人究竟想干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了也阻止不了——现在她俩也只能祈祷钟秋别搞得太过火了,万一让更多的人知道她的身份,到时候先别说【鬼魔灵】的威胁,三界内部可能自己就得先吵起来。 黎江虽然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不过也没表示什么。他知道住在这附近的人都不正常,而且似乎都有一些超乎常理的手段,或许这些家伙……真的能做些什么?比如……复活小月之类的? 钟秋这些话可不是胡说八道,她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有底气。 刚刚在小酒坊的时候,她听到了一个让【七圣】都无比头疼的消息——【仙界】其中一块【白羽圣石】的碎片被盗了。 说实话,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钟秋的脑袋一时间没转过来——碎片?【白羽圣石】的?被盗了?!而且还是【仙界】的那两块其中之一?! 这帮家伙要不要听听他们自己在说些什么?! 别的先不提,就【仙界】那帮人的实力,钟秋心中还是有个底的,能从那里偷东西,别说【白羽圣石】了,能偷一个茶杯垫出来都已经能载入史册,何况是这种被层层保护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看守那两个碎片的,其中一个是【仙王】巫锁庭本身,另一个则是【剑圣】霍远,这俩人皆为【七圣】,从她俩手中偷东西,其难度不亚于直接带兵攻打【仙界】。 考虑到和【白羽圣石】之间的联系,骆青才将钟秋叫过去秘密商量一下,毕竟这种事可不能随便宣扬出去。不过钟秋并不打算参与进去,首先她对三界本身就没有好感,当初自己选择主动被封印,主要是不想再看着三界的众生因为自己的仇恨而受苦,其次就是感觉当年报复到那种程度也差不多了,再进行下去,她的哥哥也是回不来的,再加上当时的自己心灰意冷、没有了活下去的动力,死又死不掉,便索性直接被封印算了,也算切断对三界的一切烦扰。 现在这群人竟然还厚着脸皮来找自己帮忙,钟秋心中是一百个不愿意——她放下仇恨不代表仇恨消失了,能和三界保持现在这样的和平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至于反过去帮忙什么的—— 对不起,想都不要想。 不过现在她改变主意了,她想找夜疏雨好好谈谈。 当她回到小酒坊的时候,四个【七圣】还在商量着对策,见她回来,四人都有些意外。 “我改变主意了,”钟秋不打算和这群人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答应帮你们找碎片,不过只是【找】而已,至于找到了之后怎么做,我完全不管。” “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说。”骆青几乎立刻就点了头,甚至没和剩下的几人交流——眼下【白羽圣石】碎片事关重大,也容不得他们再考虑了。 “我想找你要一个灵体的处置权。”钟秋抬头看向了夜疏雨,“无论这个灵体将来做了什么,都由我说了算,【鬼界】无权干涉!” “成交。”夜疏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哪怕这个要求带着一些亵渎她的意味。 所有【鬼】的处置权都归她【酆都大帝】所有,一旦让出了这点,就说明【酆都大帝】对【鬼界】的统治已经没有那么稳固了。 这对夜疏雨来说,几乎已经能算作一种挑衅。 不过眼下碎片的事情要重要得多——先不提里面封印着的那部分【鬼魔灵】会怎么样,现在钟秋的表现已经可以让她们完全放心了。单单是碎片内部蕴含的恐怖力量,就足以她放下一切地位与权力,专心地解决这件事情。 一旦这种力量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必定会带来一场灾难。 “空口无凭,我需要一份书面文件。”钟秋不是不相信夜疏雨的鬼品,她是想万一将来有一天哪个不长眼睛的死脑筋鬼差来拿人的时候,她也好有个证据将对方拦下来,“现在就要。” “好说。”夜疏雨赶紧拿出了纸笔,用【鬼篆】写下相关契约之后,又在角落里印上了自己的【灵纹】,“这样行了?” 钟秋仔细检查了契约,在看到名字的部分被空下来的时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跟你们走,现在我还有一些必须处理的事情,明早太阳出来的时候,我会回来找你们。” 第272章 另类的【专家】 第二天一早,钟秋便离开了,走的时候,她将自己黑袍上的腰带留给了司马钰——据各大【仙门】的消息,还没有发现散发强烈灵气反应的物体被带出去的记录,这就说明被盗的那块【白羽圣石】碎片还留在【仙界】中。【仙界】可是很大的,钟秋也不知道这一趟要去多久。考虑到司马钰的安全,她将自己全部的身家都留了下来。 腰带上的那一串饰物可不是钟秋送给夜疏雨那把【煞剑】那样的赝品,而是实实在在的、各个时代的英雄豪杰们使用过的法器或兵器,就算司马钰不会用,光是拿出来就足以替她解决大部分的问题。 说得简单点,只要司马钰系着这条腰带,就连她母亲云若水都奈何不了她——虽不能让她战胜一切对手,至少能保她不受伤害。 另外嘱咐了柳垂莲她们几句,让她们照看好秦月的身体之后,便来到【千柳镇】东部出口,在道路的北边和夜疏雨汇合。 她们,要先去一趟【鬼界】。 一起同行的除了夜疏雨之外,还有另一位【仙界】的【七圣】霍远,骆青和巫锁庭并没有跟来,他俩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骆青要处理【曦雨山】那边传来的消息,关于【百鬼众】事件和邪仙【凋零】事件,他还有很多要查的;巫锁庭则先回到【仙界】继续追查【罗刹鬼】和另一个不明身份的【鬼】的消息——偷走【白羽圣石】的,就是他们俩。 巫锁庭至今也没弄明白他俩是如何从戒备森严的【仙宫】中盗走碎片的,她一度怀疑是自己身边出了内鬼——不过现在想那些都没什么用,在处理内鬼之前,还是要先找到丢失的碎片,同时加强对剩余那块碎片的看守。 钟秋她们原本是要一起去【仙界】的,但在临行前,霍远忽然提议去找人帮忙——他说,他知道一个专家,对于偷东西这种事,没人比那位专家更精通了。 提出这个建议是因为钟秋只管找【白羽圣石】的位置,却不管如何取回来——霍远担心的是如果对方利用【白羽圣石】中的力量进行反抗的话,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伤亡。 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觉得还是用损失最小的方法将碎片【拿】回来比较好。虽然这个选择有些另类,不过却是最优的选择。 就这样,几位【七圣】再次分开行动,那位【专家】现在就在【鬼界】,而且很好找,就是路途稍微远了点。之所以让钟秋一起跟着,就是怕她在【仙界】待得时间久了,会对她【鬼】的身份产生影响——一旦她在【仙界】那边暴露了身份,那可是比【白羽圣石】的碎片丢了更大的问题。而夜疏雨是不可能一同去【仙界】的,她还要在【鬼界】处理很多事情,有了另外几个【鬼】一起跟着,也能减小她被怀疑的风险。 ——之前就有一支【鬼界】的【调查队】去【仙界】了,不过因为什么都没查到,便暂时留在了那里。等钟秋和另外几个【鬼界】的专家汇合之后一起去,也能算作是名正言顺的【支援】。 最重要的是,霍远找的那位专家身边,还有一个【鬼】懂得如何易容改相,钟秋这张脸与两千四百年前别无二致,万一被人认出来,也是个不小的麻烦——【仙】可都是很长寿的,保不齐就有谁见过当年钟秋的样子,改变一下容貌再进去也是一种保险。 时隔多年再次通过【鬼门关】,钟秋也是感慨万分——上次来到黄泉路的时候,她还在四处寻找女儿的下落,可惜最后却是无功而返。现在再次踏入这里,钟秋不由得感觉到…… ……新奇? “……这是黄泉路?啊?”钟秋愣愣地望着排着长长队伍的、【鬼】挨着【鬼】的热闹景象,除了满眼的、刚刚死去的【鬼】之外,黄泉路两边还有不少叫卖的商贩—— “煎饼卷大葱了啊!刚刚卷好的!两文钱一份!” “烤冷面!烤冷面!刚出锅的烤冷面!” “锅贴!猪肉青椒馅的!” “炸酱面炸酱面!各地风味的炸酱任您挑选!” …… 钟秋看了一会儿热闹的黄泉路,又扭头看了看身后挂着【鬼门关】匾额的大门,恍惚间有种到了【柳仙市】商店街的错觉。 别说她,就连霍远都看傻了——上次他来鬼界还是一千年前的事情,那时候的黄泉路还是【阴森恐怖】、【萧条破败】的代名词。现在一眼望过去,别说萧条了,这里的经济状况简直好得不得了。 面对着两人询问的目光,夜疏雨尴尬地笑了笑:“……没办法,管不过来了,【鬼差大队】以前天天都会来清路的,后来……这不押送人员和那些新死的【鬼】也都需要维持灵体,索性就在两边划分了固定的区域,让他们卖各种口味的【金寿】……” “……理解。”霍远点了点头,很快就释然了,他原本就是最底层生活的普通老百姓,对这种现象并不排斥。 至于钟秋,除了帮司马钰解决那几只【恶鬼】的事件以外,她来黄泉路还是两千四百多年前,而且原本钟秋就是大家闺秀,对眼前这样的景象只感觉到震惊——这里真的是黄泉路么?! “……算了别纠结这点小事了。”夜疏雨也是没办法了才这样安排的,与其一直乱着,倒不如将这些商贩统一管理,至少出乱子的时候还能找到人,“我们要走的路不在这里,你们跟我来。” 将霍远和钟秋带到了旁边的小路,那里停着一辆轿车——这条路就是上次文佩带着司马钰和秦月走的那条,是通往【酆都城】的捷径,一些出差公干的【鬼差】们走的就是这条路。 “这种情况……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钟秋看着公路另一边人满为患的黄泉路,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最近发生战争了么?怎么新死的人这么多?! “最近两百年,”夜疏雨一提这个就头疼,“随着【人界】科技的发展,人类变得长寿多了,而且由于人类的干涉,许多野外的【畜】类也被保护得很好,数量也得到了不小的增长。人和畜一多,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都是哪个【州】的,怎么看上去哪里的【灵纹】都有……” ——钟秋生活的那个年代中,【人界】还是分为【九州】的,她对现代的【人界】了解还不多,思想也还停留在那个时代。 而关于这个问题,夜疏雨给出了一个现实而又无奈的答案—— “……亚洲的。”【酆都大帝】重重地叹了口气,“虽然因为地区有所不同,但绝大部分东方的【鬼】都会来这里。” “……那西方的【鬼】呢?”钟秋打了个哆嗦,直到最近几天,她才从新闻联播上得知了【亚洲】这个概念。 “西方的【鬼】都不正经,死了之后总是躲避【鬼差】,而且绝大多数都会变成【恶鬼】,该灭的都灭了,很少有走【鬼界】这条路的。”夜疏雨无奈地摊了摊手,“因为科学越来越发达,那群家伙已经自大到不相信【鬼界】的存在了,转而去相信一个本身就充满逻辑错误的【神】——那些不服从【鬼差】调配的灵体基本都被我们给灭了。” “哼,真该让那帮家伙看看他们的祖先的灵体被我们消灭时不停求饶的样子,”夜疏雨说着,轻蔑地哼了一声,“一群没骨气的家伙,一点实力都没有,就知道穷嘚瑟。” 黄泉路很长,夜疏雨脚下的油门踩到底了,也花了整整三天才到达了目的地——这还是开着车,在畅通无阻的路上日夜兼程,如果换成走路的话,以现在【鬼界】的交通状况,年也够呛能到。 和黄泉路一样,野鬼村也是【鬼】满为患,不过相对好一些。野鬼村的下一站是迷魂殿,再下一站就是【酆都城】,算是【酆都城】的郊区了,而且不比上一站金鸡岭都是山地,野鬼村的范围广大,是【鬼界】的主要居住区之一。 绝大多数没领到轮回牌子的【鬼】都居住在这里——当然,也有主动放弃轮回的,那些【鬼】基本上都看开了——在哪过日子不是过,与其等一个不知道会被轮回成什么物种的结局,不如就在这里安家。日子虽然难过了点,好歹也算是脚踏实地。不过这类【鬼】还是极少数的,大多数还是愿意入轮回的。 霍远要找的那位专家就居住在野鬼村,而且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至于有多久,霍远说,大概和自己成仙的时候没差多少年。 听到这,夜疏雨吓了一跳——霍远成仙到现在已经一万多年了,比自己和巫锁庭成仙、做鬼的时间都要长。如果真如他所说,那对方的年纪至少也得和骆青差不多。 ——怎么着也得上万岁了。 真不愧是【仙界】现存的所有【仙】中活得最久的人之一,身边的关系也都是差不多的古老。 “……就是这里?”下了车,夜疏雨和钟秋看着眼前简单的院子——大青石垒砌的矮墙,院中的水井,晾在一边的衣服和棉被,还有挂在屋檐下的一串干菜和肉干——【鬼】没办法直接吃【人界】的食物,这些干菜和肉干是用来制作各种口味的【金寿】用的。 小院虽然看上去旧了点,但却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充满了生活的气息,看得出屋主对这里很在意。 “是的。”霍远来到院门口,拿起挂在一边的、擀面杖一样的木棍轻轻敲了敲院门。 ——没有任何回应。 霍远的眉毛轻轻皱了皱,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两口子怎么还没起床……” “是不是我们来得太早了?”夜疏雨打了个呵欠,看了看【鬼界】特有的昏黄的太阳——现在是白天的下午三点多,按理说这个点,【鬼】应该都在睡觉。 可就在她这个哈欠打了一半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声音却令她大吃一惊——那个声音距离自己已经很近了,可她竟然什么都没感觉到! 猛然转过身来,刚想提醒另外两人小心,就看到了作为声音源头的两个【鬼】正站在霍远的身后,规规矩矩地作揖行礼—— “师父。” 第273章 开价 听见这声【师父】,夜疏雨和钟秋愣了一下,随后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霍远,眼中的意味十分复杂—— 霍远说过是来找【偷东西的专家】,而且看现在这意思,估计就是这两个【鬼】了。而霍远是他们的【师父】,那是不是就说明…… “跟我师父没关系,当年是我自己把路走偏的,我师父人正派着呢。”个子比较矮、头发却长及大腿的男鬼笑着说道——说实话,要不是他的衣服半穿、露出半边满是伤疤的精壮灵体的话,夜疏雨差点就把他看成女鬼了。 虽然看上去这小子也就一米六左右,但五官却十分精致,好似瓷娃娃一般。再加上他的长发,如果衣服穿戴整齐的话,很容易让人以为他是个女鬼。 另一个则真的是女鬼——夜疏雨十分肯定地想着,因为那张脸比起钟秋也不遑多让。虽然【鬼魔灵】造了很多孽,但夜疏雨不得不承认,钟秋是她至今为止见过的最美丽的雌性。而这个女鬼的容貌却可与之相当—— “算了,别在这里说了,师父,千年未见,进屋坐坐。”男鬼倒是很好客,邀请众人进屋去坐。说罢便率先开了院门,和女鬼先进了院子。 小屋内布置得也十分简单,只有土炕、衣柜、一张桌子和几张凳子。除了这些之外,夜疏雨和钟秋还注意到正厅的墙上,挂着两把奇怪的兵器。 其中一把和霍远背着的那根铁杖一样,多边形,通体漆黑;另一把则是长剑——只不过这把剑比平常的剑要长一些、重一些,又不似西方的巨剑那样笨重。 “游龙戏凤升仙去,覆雨翻云鬼神惊……好霸道的诗句。”钟秋将那两把兵器上面的诗句念了出来——这两把兵器可有年头了,估计比自己的岁数还大,不过看上去保养得却很好,也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用何等的工艺打造的。 “我师父做的,虽然现在用不上了,也算留个纪念。”矮个子男鬼从柜子里翻出了不知道多久没用过的水壶,水壶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一看就没法用了。男鬼尴尬地笑了笑,“鬼不需要喝东西嘛,不过锅还能用,几位稍等。” “不必了,阿海。”霍远叫住了男鬼,“这次为师有事要你们帮忙,而且时间很紧,聚一聚的事情,以后再说。” “……成。”男鬼阿海停住了脚步,坐在了炕沿上,“师父有什么事尽管开口,还谈什么帮忙不帮忙的。” “这位是【酆都大帝】夜疏雨,另一位是……”霍远介绍了一下跟着自己的两位,夜疏雨的身份倒还没什么,只是钟秋的身份,他不知道该不该透露给自己的徒儿。 “……【鬼魔灵】嘛,那阵子闹得挺大的,徒儿认得。”阿海倒是没有避讳,在得知夜疏雨身份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表示——无论是做人时还是做鬼时,他都只效忠于师父和妻子,其余无论是谁,他都没有放在眼里过,“不过我听说……两千多年前,【鬼魔灵】不是被封印到【白羽圣石】中了?” “你消息倒是灵通。”夜疏雨称赞了一声——她并没有意外对方会看出钟秋的身份,一来对方能存在到今天,见识方面肯定不会少,二来对方有这等眼力,也说明了他的实力,“不错,她就是当年的【鬼魔灵】,不过……因为一些特殊缘由,我们现在一起行动,所以……” “那与我无关。”阿海摇了摇头,“说事,师父的要求,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三人对视一眼,将【仙界】发生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听过之后,阿海沉默了一段时间,最后说道:“师父的意思是……尽量别引发任何争斗,在那几个小贼使用【白羽圣石】碎片的力量之前,将之偷回来?” “是的。”霍远点了点头,“动起手来会很麻烦,无论是对【仙界】还是【人界】,都会造成不小的影响,所以最好还是用这种方式【拿】回来比较好。” “原来如此……”阿海起身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打量了一下师父身边的两个新面孔,露出了一个不那么正经的笑容,“……几位一同前来,说明这件事确实牵扯重大。按理说,我应该帮这个忙,但是……” “师父,您是知道徒儿的规矩的,对于您的要求,徒儿自是义不容辞,但其他人嘛……”阿海短暂地沉吟了一番,随后看向了自己的妻子,“桦儿,我们的【金寿】……还剩多少了?” “一百五十两。”女鬼桦儿从一开始就明白了夫君的想法,早就站在了柜子前。当阿海问到她的时候,桦儿转身打开了身后的箱子,拿出了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金条一样的【金寿】。 之后,两口子便不再说话,一齐看向了夜疏雨和钟秋。看着他俩的样子,霍远尴尬地看向了别处——这个他可管不了,因为这是他徒儿和侄女的规矩——拿人钱财,才会替人消灾。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只要有求于他们,必须要付出一定代价才行。 夜疏雨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倒是钟秋之前在【人界】流浪了十年,懂得一些这方面的规矩。她扯了扯夜疏雨的袖子,两女将脸转到后面,钟秋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人家给我们办事可不是的。” “原来如此……”夜疏雨点了点头——自己现在是有求于人,付出点代价合情合理,“那……我掏多少合适?” “我也不知道……”钟秋面露难色,她哪里知道这方面的行情,“要不还是直接问问他们。” 商量好的两女转过身来,钟秋清了清嗓子,想了想之后问道:“那不知……多少合适?” “这个嘛……”见对方上道了,阿海满意地点了点头,用手指卷着额角垂下的长发,“……看在师父的份儿上,给你们打个折好了,桦儿,上次你要偷那【蜃龙铠】,用了多少黄金?” “那么久远的事儿谁记得了。”桦儿白了夫君一眼,不过还是很认真地思考起来,“我记得好像是……两万两?” “【蜃龙铠】的价值怎么也比不上【白羽圣石】的,不过还是给你们打个对折。”阿海笑得像个奸商一样,“虽然这样说,但看几位……尤其是【鬼魔灵】钟小姐,完全可以用实力直接抢,就算不用我们,应该也能顺利将圣石拿到手。” 这话说得夜疏雨无法反驳——她们来这里就是为了避免武力冲突,对方的意思连她这种高高在上的人都能听明白了:不付钱也可以,自己动手抢去! 好在对方的条件也不算离谱,一万两【金寿】她还是拿得出手的,而且只用她的私房钱就可以了。简单思考了一下,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敢情好,”阿海笑得更灿烂了,随后又将视线放在了钟秋身上,“既然阎王奶奶都这么痛快了,那……” “差不多得了。”霍远的老脸实在是有些挂不住了,皱着眉训斥了一声,“别得寸进尺。” “师父放心,徒儿的要求不高,只是……您也知道,徒儿和桦儿在【鬼界】生活时间也不短了,要说完全不留恋【人界】嘛……那是不可能的。”说着,他看向钟秋的眼睛眯了起来,“徒儿不求别的,只希望钟小姐能为徒儿和内人制作两具身体,能让我们夫妻二人去那【人界】再走一遭。” 听到这,钟秋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是从江铃那里学来的【血肉重塑之咒】,她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知道这件事的人也只有几位【七圣】和穆小雅、柳垂莲她们。 ——那这个男鬼是怎么知道的?! “钟小姐放心,在下不会出去乱说,那对我没有任何好处,而且您的实力,在下绝对不是对手,也不存在用这件事来威胁您的道理。” 阿海这句话说完,钟秋的脸色更严肃了——她刚刚想的,就是这两件事! “你……” “在下的双眼,可看透人心——既然要合作,还是将双方的底牌都交代一下比较好。”阿海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活着的时候,他就擅于掌控、猜测人心,死了之后,生前的经验化作了一双鬼眼,让三界中任何的生灵或死灵,都无法对他隐瞒任何事。 “这件事以后再说,就这样。”霍远皱着眉,用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徒儿不准再说下去——他倒不是怕别的,只是【鬼魔灵】实在是太难对付,万一那句话惹她不高兴,回头也是一个麻烦。 “……听师父的。”见霍远开口了,阿海耸了耸肩膀,“那就这样,在下和内人还要准备一些东西,几位可以先去【仙门】外等着,我们可以在那里汇合。” 阿海这辈子就拿俩人没办法,一个是师父,一个是老婆。不过他对此也没什么怨言——虽然他活着的时候不那么讨人喜欢,但如果没有师父和妻子,也不会有现在的他。 所以对于这两位,阿海一直言听计从。 第274章 深山中的隐士 在钟秋三人去【鬼界】的时候,司马钰一直都守在秦月的身边。 柳垂莲买了一个大冰柜,专门用来放置秦月的身体——虽然现在是早春,可尸体放久了还是容易腐败。在江铃用【血肉重塑之咒】修复了秦月的一些外伤之后,便将其放置在冰柜之中。虽然对她的身体有些不敬,但这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让秦月的身体保持原样的方法了。 至于秦月的灵魂,骆青则拿出了【聚魂棺】——在【青鸾山】的时候,这个坛子一样的【聚魂棺】一直保持着中了诅咒的司马钰的灵魂以完整,在那次事件解决之后,钟秋也没机会将其收回,骆青便一直将之留在身边。 据说,【聚魂棺】是历史上某位【邪仙】的法器,原本的作用是用来盛装那位【邪仙】收集来、用以强化自身灵体的【邪器】。被封在其中的灵体可以永久保存下去,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的影响,同时也不会为拘魂的【鬼差】们察觉。 没想到现在居然用在了这里——【除魔部】发下来的那个镯子虽然也有保存灵魂的功效,但也只能保存很短一段时间,等上面刻着的【术法】老化的时候,灵魂就会被【鬼差】们察觉,最终会被带到【鬼界】。 现在她的灵魂还不可以被带走,【聚魂棺】就是最好的保存方式。 司马钰几乎每天都会来看秦月,邻居们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也纷纷过来安慰她——在【妖】和【鬼】漫长的生命中,也难免会遇见一些无可奈何的离别,但她们每个人都记得第一次面对【离别】时的场景,因此对司马钰很能共情。 ——邻居们都知道这两个丫头平时关系有多好,尤其是穆小雅,她可是从一开始就看着这俩丫头住进【万妖楼】的,说实话,就连经历过许多次这种事的穆小雅,对此也有些意难平。可惜她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每天给司马钰买一些衣服之类的,而且买得都是双份。 “没关系,钟秋小姐和夜疏雨陛下一定有办法的。”看着每天都盯着冰柜内部发呆的司马钰,柳垂莲酒都喝不下去了。 “师父,”听着柳垂莲的劝慰,司马钰第一次对外界的声音有了回应,“你说……” “嗯?”柳垂莲一下子精神了——能说话了就是好事,她是真的怕这丫头心理上会出什么问题。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今天司马钰还是一句话都不说的话,她就去【柳仙市】找个心理医生回来。 “……我要是再厉害一点,小月她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人各有命,小钰,你不用太自责的。”柳垂莲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她是人类,只要是人就有死的那一天,这是【天道】,谁都改不了的。而且……她完全是自愿的,你现在这样伤心,想必她也是不愿看到的。” “嗯……”司马钰点了点头,这几天她已经把眼泪流干了,也哭不出什么来,只是觉得对挚友十分亏欠——直到前几天,她才知道秦月并非是去【侍仙阁】那边进修法术,而是去了一个叫【除魔部】的地方。听说那里每天都在发生战斗,对手就是那些为祸人间的【孽妖】、【恶鬼】和【邪仙】们。 她知道,挚友是为了得到更强的力量来保护她才去的。 可如果…… “……师父,我知道你们一直都在保护我,可这样总不是办法……因为你们不可能永远跟在我身边。”直到今天早上的时候,司马钰心中下了一个决定,“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变得像我妈那样强?” “这……”柳垂莲一时语塞——她没料到司马钰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平时这丫头给她的印象就是与世无争、安于现状,除了努力打工赚钱之外,也没见她有过什么特别的要求。 现在这丫头说出了这样的想法,让她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鬼魔灵】和她【半妖】的特殊体质,让她几乎使用不了任何人类的法术,妖术之类的也不敢教给她,怕她体内【妖】那部分会出什么问题——就算钟秋说用【大灾炎】压制住了她的【妖气】,但对于【大灾炎】,柳垂莲实在是没什么概念,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况且,她本身是人类,也不会什么【妖术】,唯一了解一些的,就只有【图腾术】而已。 看着用期待目光望着自己的司马钰,柳垂莲不敢自己做决定:“我不懂多少【妖】的事情……你等等,我问问你那边的专家。” 说着,她便拿出了手机——柳垂莲的手机找到了,半个月前钟秋她们还没回来的时候,她去冰箱里拿啤酒,就这样将手机忘在了里面,直到昨晚翻酒的时候才找到。还好她家的冰箱是风冷的,没有多少水蒸气,不然手机早就报废了。 来到院子里,打开聊天软件拨通了穆小雅手机的视频通话,过了几秒钟,画面上出现了穆小雅疲惫的面容。 “……怎么了?”穆小雅确实有些累,年前年后的几个月是最忙的时候,其次就是夏末初秋前后,现在她正在忙着果园的事情,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不过柳垂莲的视频电话还是会立刻就接的,因为司马钰最近在她那里,穆小雅怕那个傻丫头会想不开。 “忙么?” “不忙。”穆小雅摇了摇头,“小钰呢?” “屋里。”柳垂莲叹了口气,“她说……想要变得像你家小师妹一样强。” “……她真这样说?” “是的,要不然让云若水回来教教她?反正现在有了【大灾炎】……不知道那玩意儿有多大效果,总之目前来看暂时不需要担心她的两种灵魂会失衡了。” “怎么可能会没效果。”穆小雅苦笑一声,关于【大灾炎】的威力,她从未有过任何怀疑,“她的妖气不会对人类的灵魂有什么影响了,寻找人类灵魂的残片也是保险起见、外加让小钰变得完整。至于变强……” 说到这,穆小雅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找小水肯定是没用的,那孩子是天赋型的,根本就没学过多少理论基础,就算回来也教不来小钰。” “不过……”说着,穆小雅咬着嘴唇,手指在桌子上敲了几下,“……倒是有一位大师能教她,无论小钰能不能学会什么,既然她提出来了,就照她说的去做,总比现在每天胡思乱想要强。” “大师?你们楼里的?还是骆青?” “不,楼里的也没有能当老师的,至于骆师兄就更别提了,他是努力型的,但路数太过单一,要是学的话,还是要找一个像你这样会因材施教的【妖】。” “那个【妖】在哪?”柳垂莲打开了一罐啤酒——她是真的馋了,现在司马钰白天经常来她这里,她都不敢喝酒了,怕自己喝醉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猛灌了一口,用袖子抹了抹嘴巴,“最近我正好闲着,【侍仙阁】那边也没什么事找我,离开几天应该没问题。” “那就麻烦你了。”穆小雅说着,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柳垂莲这边立刻就收到了一条消息,“定位我给你发过去了,那位大师在镇北的群山中,姓【黄】,因为年纪很大了,我们都叫她【黄婆婆】,她是【妖术】方面的大师,【图腾术】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你可以带着小钰去她那里看看——我们楼里许多【大妖】都受过她的指点,甚至包括骆师兄也一样。” “……黄婆婆?”柳垂莲皱着眉想了想,“我怎么没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 “你才活几年,黄婆婆是我和骆师兄的师父——哈雷先生的丈母娘,按辈分来算的话,我和师兄得叫人一声祖奶奶。人家可是见过上古时代众多英灵的大师,去找她学【妖术】准没错。” “行,那我也当长长见识了。”柳垂莲并不在乎年纪的问题——人家说得也没错,自己今年才三十,就隔壁那条街的【万妖楼】的住户,最年轻的也得两千多岁了。 “对了,带着点礼物去,老太太喜欢吃鸡肉,虽然上了年纪,但胃口还是不错的,你多准备点就行。” “好嘞。” 挂了视频电话,柳垂莲回到了屋里,看着还在盯着冰柜发呆的司马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出门走走?穆小雅说,好像找到了一个能教你的师父——我是说,关于【妖】那部分的。” 两个小时以后,柳垂莲的车子停在了镇北群山的小路前——从这里开始车辆就没法开了,只能步行走进去。关于这条路,司马钰还是有印象的——她记得在黎江来找秦月麻烦的那次,自己就曾来过这里一次,目的是送酒,可惜回去的时候迷路了,还撞到了逃进深山里的黎霜。 “这里……我来过?”司马钰有些不太确定,因为山路都差不多。 “不重要。”柳垂莲拎着两个大塑料兜子,里面装满了各种鸡肉的料理——炸鸡、烤鸡、熏鸡、叫花鸡……凡是能在商店街找到的品种,她都买了个遍—— 谁知道老太太喜欢吃哪种的呢? 第275章 黄婆婆 树林中的小院落显得有些破败,简单的篱笆围墙、茅草的屋顶和青砖的墙壁,外加院子里那小小的一块待开垦的田地,一起诉说着小院主人简单的生活。 “这里是……”司马钰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无论是篱笆还是小屋,都让她感到十分熟悉,“……黄婆婆的家?” 她当然记得那位和蔼的老婆婆,上次自己来送酒的时候,黄婆婆还给了自己一只小铜锁,帮了自己不小的忙——穆小雅说,如果不是那只小铜锁,恐怕她会一直处于那种由于灵魂不平衡带来的虚弱状态。 司马钰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一下黄婆婆,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像从那时候开始,自己就开始变本加厉地倒霉,很少有能闲下来的时候。 没想到如今会以现在这样的方式和理由再次来到这里。 “黄、黄婆婆在家么?”柳垂莲敲了敲院门,说实话,她还是有些忐忑的,因为在【九岭山】内部的传闻中,在上古时代最初统治着这片区域的,是【狐黄白柳灰】五大仙家——虽然被冠名为【仙家】,但实际上这五大仙家都是实力强大的【妖】。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五大仙家全都退隐了,再没问过世事。有传闻说是它们内部不和、明争暗斗导致五败俱伤;有的古籍记载是这五大仙家真的成了【仙】、早已飞升仙界;还有一些活得长的妖怪说,五大仙家已经厌倦了世俗的生活,只想回归本质、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不想再被那些凡人们当成【仙家】来供奉。 总之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能确定的,都是瞎猜,要不然就是野史。不过有一点倒是确定的——那就是【黄】这个姓和另外四个仙家的姓氏都很少,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表现对它们的尊敬,一般的妖极少有使用这些姓的,就算是外界来【九岭山】寻求庇护的【妖】们,也会自觉地将这五个姓改成别的。 据说,是对这五大仙家的尊敬。 这也就代表着,院子里的【黄婆婆】,很有可能就是那五大仙家其中之一的后代——甚至就是它们本身。 就在柳垂莲话音刚落的同时,院门自动慢慢打开了——就好像已经知道她们来到门外、早就等着给她们开门一样。 说实话,柳垂莲吓到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感觉到任何探知类的法术痕迹——要不然就是对方的【妖气】已经强大到超出了自己的理解范围,要不然就是对方未卜先知,早就知道她们能在这个时间点、来到小院的院门外。 无论是哪种,柳垂莲都不敢有任何松懈——毕竟她是个十分正常的人类,在面对【妖】的时候,总是会习惯性地带上一丝戒备。 就在她犹豫着该不该立刻带着司马钰进去的时候,小草屋的门开了,一个干瘦的小老太太从里面走了出来。或许是因为岁数太大了,老太太的头发近乎全白,中间还夹杂着几根黄毛;她佝偻着腰拄着拐棍儿,慢慢地走过了青砖小道,来到了小院的门口。 “小钰丫头,别来无恙?”黄婆婆慈祥地笑着,慢慢牵住了司马钰的手,“……丫头,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原本司马钰就没有从秦月离开的阴影中走出来,听黄婆婆这样一说,情绪立刻又要失控。不过随后听到眼前的小老太太的话的时候,却又变得精神了一些—— “别难过了,丫头,老身前阵子卜了一挂,你朋友很快就会醒的,而且……这是她命里的劫数,你俩都是清明节那天的阴时出生的,注定一辈子多灾多难。那丫头靠着自身的杀意与之对抗,虽然能暂时压住,但压得越久、反噬也就越强烈。这都是她的命数,而且经此一劫,那丫头也算是因祸得福……” 听了黄婆婆的话,司马钰立刻蹲了下来,双手握住了小老太太干枯的手掌:“那黄婆婆,小月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这个……老身还得去算一卦,这跟刚刚算的那个不是一码事……哎呀,看老身都老糊涂了……你们两个丫头先进来,这条山路不好走,找到老身这里,想必很累了。” 说着,黄婆婆侧过身来,将两人让了进去。一直来到客房,黄婆婆慢悠悠地去烧了水,给她们俩泡了茶,这才坐在桌边,拿了五枚古色古香的铜钱出来。 “哎呀……少了一个……”黄婆婆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随后叹了口气,“老了呀,不中用了……你们谁身上有硬币?” “我有。”司马钰赶紧掏出来一个硬币——虽然现在大多数都是手机支付,但司马钰穷惯了,一直都保持着带现金的习惯。只是她不知道这枚硬币究竟管不管用——毕竟她这个硬币太现代了,和另外五枚铜钱格格不入,“……这个行么?” “行、有什么不行的,”黄婆婆并没在意,将铜钱和硬币混在一起,两手扣着晃了晃,随后向桌子上一丢,“不过是一种形式而已,别说是铜钱,用叶子都行。” 当五枚铜钱和一枚硬币在桌上停止滚动之后,黄婆婆用手指将它们排列成一条直线,随后便揣着手闭上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说道:“那孩子命中有贵人……现在她的贵人正在忙着解决另一件事,当那件事解决了才能回来帮她。具体醒来的时间嘛……说不准,不过大概范围是在从现在开始算的一个月到半年之内——” “老身就能看到这些了,剩下的……就不是老身能知道的了。”黄婆婆说着,捧起了面前的茶碗喝了口水,“两个丫头,饿了,老身去给你们做晚饭去。” “哎哟您可慢点!”看着黄婆婆颤颤巍巍的样子,司马钰和柳垂莲赶紧先一步起身,将她扶回了桌子边,“您先歇着,我们俩带晚饭了。” “哎呀,老身没你们看上去那么无力的,区区做饭还是……”“您老就歇着,对了我们给您买礼物了,您可以先尝尝味道,喜欢吃哪个,下次我们再给您买来。”柳垂莲也知道黄婆婆肯定不像看上去这样老态龙钟,她和司马钰就是纯粹地心理上过不去——让这个岁数的老太太伺候自己这俩客人吃饭,传出去不得让人把脊梁骨戳断了? “还买什么礼物啊,哎呀让你们破费了……”黄婆婆虽然这样说着,但当看到那些烧鸡、烤鸡、叫花鸡之类的端上桌的时候,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哎呀,二位丫头真是有心了……咋就知道老婆子我喜欢吃这东西呢……” “您先尝尝、您先尝尝……”柳垂莲和司马钰将食物袋子全都打开,心中同时想着一件事——黄鼠狼,哪有不爱吃鸡肉的? “那老身就不客气了。”黄婆婆笑眯眯地起身洗了手,又拿了几双筷子回来,并没有像柳垂莲想得那样直接下手抓,而是将一块鸡肉夹进自己的碗里,小口地吃了起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柳垂莲只想把小时候的小人书都撕了——那些书总是写成精的黄鼠狼吃鸡的时候有多野蛮,现在看来,书上的内容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黄婆婆的饭量并不大,吃几口就饱了,还没有她俩吃得多。饭后,司马钰自告奋勇地去洗碗,留下柳垂莲陪着黄婆婆。 “黄婆婆。”见总算闲了下来,柳垂莲这才开了口,“您……会占卜?” “哪里有什么占卜,只是根据每个人的运势推断一下最近有可能发生的事,再将这些有可能发生的事和占卜对象的性格联系起来,再找一个最接近的而已……”黄婆婆笑眯眯地回答道,“至于运势这东西嘛……每个人生来就带着的,算是【命定】,这个是换不了的。” 说完,她看了看表情有些失望的柳垂莲,起身来到了柜子旁,从里面拿出了一本书来:“不过你要是想学的话,这个送给你好了,只要照着这上面写的做就行,虽然不能做到百分之百准确,但七八成还是没问题的。” “这个是……”柳垂莲接过了书,当她看到上面写着的几个简体字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这老太太给耍了—— 书名很简单——《铜钱算命指南》,简单地翻一下,里面有着对各种运势的大致判断方法,以及在该运势之下所有铜钱排列下的占卜结果注释。 当然,这都不重要——柳垂莲最开始还以为黄婆婆会给她拿一本古籍之类的,可当她看到这本书的出版时间是十年前、定价是十五块八的时候,对黄婆婆的尊敬一下子少了许多。 ——敢情这老太太也是照着这种江湖骗子印刷的书来【占卜】的?而且好像还将整本书都背下来了?!【妖】都是这么闲的么?! “还有这个……”就在柳垂莲失落的时候,黄婆婆拿出了几张创可贴放在了桌上,“……你们先随意,老身要出门一趟,大概半个时辰左右回来,这间客房就是给你们准备的,请随便使用。” 说完,黄婆婆便拄着拐杖出去了,留下柳垂莲一脸疑惑地看着那几张创可贴——老太太给自己这东西干嘛?她又没有任何…… 还没等她想明白,隔壁厨房忽然传来了一阵碗碟摔碎的声音。柳垂莲赶紧起身查看,只见司马钰正蹲在地上,捡着一个盘子的碎片——就在这时,司马钰的手忽然缩了一下,片刻之后,鲜红的血从她的指尖流了出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柳垂莲赶紧转身回客房,随手拿起了创可贴,撕开一个就要贴在司马钰的伤口上。可就在这时,她却一下子愣住了。 柳垂莲猛然抬起头来,看着院门的方向—— 难道黄婆婆……早就知道司马钰会割破手指?! 第276章 碎片的下落 仙门外,【酆都城驻仙界文化交流中心】的办公大厅中,钟秋她们早就等在了那里。 不光钟秋和霍远,连之前被派来这边的【鬼界】调查队也都聚集在这里。他们都在等两位“外援”——今天是双方约定的日子,等到汇合以后,这些人就要以【调查队】的身份一同进入【仙界】,追踪丢失的【白羽圣石】碎片。 当然,对之前的那批【调查队】,霍远并没有提及圣石碎片丢失的事情,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为这不仅涉及到安全,还关乎【仙界】的脸面和风评等诸多事宜。 圣石的碎片无疑是三界最重要的东西,如果让三界知道【仙界】搞丢了碎片,会连累到整个【仙界】的声誉的。 到时候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人都到齐了么?”巫锁庭也赶了过来——她已经带着五百【仙兵】在【仙界】布置了很久,尽量让每个有可能藏身的地方都留下【仙兵】把守——巫锁庭的思路很简单,就算是附身的【鬼】也不可能在【仙界】这种灵气充沛的地方待太久,想要让自身的鬼气不被灵气所侵蚀、中和,就要找个相对来说阴气比较重的地方。 在【仙界】中这种地方很少,绝大多数都是杳无人烟的山林和埋葬着【仙】们遗体的墓地,只要看管好了这些地方,就算抓不到贼人,至少也能限制对方的活动范围。 这已经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还差两个。”钟秋虽然原本也是【仙】,但成为【鬼】之后,【仙界】这种灵气充沛的地方也让她感到了不适应——这让她感到有些唏嘘,毕竟她曾经的家,就在这【仙界】之中。 “谁还没来?”巫锁庭翻着手边的几个牌子——这些牌子是之前【鬼界】的【调查队】们每人都必须要有的,一来可以证明他们的身份,二来牌子中封印的鬼气可以让他们在【仙界】中逗留很久。每个牌子都用特殊的法术写上了名字,除本人之外,任何人都无法使用。 算是【调查队】在【仙界】的护照。 等到【调查队】和钟秋将属于自己的牌子全都领走,巫锁庭手中就只剩下了两个——按照霍远之前带来的消息,这两个写有【阿海】和【桦儿】名字的牌子,正是之后要来的那两个人的。 “放心,他们很准时的。”霍远抬头看了看时辰,距离会合时间还有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就在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阿海那有些欠揍的声音。 “师父,久等了。” 阿海一袭白色的袍子,身后他的妻子则是一身桃花粉,两人并没有带什么行李,甚至连兵器都没带——反正也不用他们跟人动手,只要想办法将圣石的碎片【拿】回来就行了,剩下的自有师父和【仙王】大人解决。 看着徒儿和侄女来了,霍远朝巫锁庭点了点头,后者也将牌子交到了最后到的两个【鬼】的手上,在录入了他们【灵纹】的信息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出发了。 在刚刚踏入【仙界】的时候,钟秋、阿海和桦儿同时感到了一阵眩晕,紧接着便是一阵虚弱感——钟秋还算好点,毕竟两千四百年前她曾来过这里。而且她自身的鬼气十分强悍,灵气对她的影响并不大。倒是阿海和桦儿——他俩还是第一次踏入【仙界】,除了眩晕感之外,两人差点儿连路都走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从【护照】中的鬼气补充之下稍微缓过来了一些:“师父啊,你来【鬼界】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的么……?” 阿海看了霍远一眼,心说师父就是师父,是真的能忍——他现在以【鬼】的身份来到【仙界】就已经快受不了了,同理,他的师父以【仙】的身份去【鬼界】的时候,差不多也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办正事,少说没用的。”霍远不置可否,而是转头看了一眼钟秋,“……怎么样,能感觉到么?” “当然能。”钟秋点了点头,毕竟圣石的碎片中封印着她的一部分灵魂和身体,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感觉到碎片的位置。 无论这个碎片在三界的哪里,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西北方向,有很多【仙】在附近,”钟秋一边说一边回头看着同样感觉不太好的【调查队】成员们,小声地对霍远和巫锁庭问道:“……需要我【现身】直接收拾掉那两个贼么?”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就先别那么做。”巫锁庭赶紧悄悄摆了摆手——好家伙,圣石碎片丢了也就算了,还让【鬼魔灵】从她的【仙界】中现身,到时候别说她这个【仙王】,就连整个【仙界】都会受到质疑。 “那就按计划行事。”既然知道了方向,霍远转头和几个【仙兵】说了几句话,那些【仙兵】立刻带着【调查队】的众鬼们离开了。 按道理来说,【调查队】已经没用了,他们既不能查明贼人的身份,又不能在战斗中提供帮助,更不能将圣石碎片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来——被召回【鬼界】才是正确的。 但阿海却提议让【调查队】留下来—— “现在需要他们留下来,而且比之前任何时间都需要。”数天前的【野鬼村】,阿海驳回了夜疏雨召回【调查队】的建议。 “……为什么?”霍远不明白自己徒儿的用意。 “不仅要留下【调查队】,还要增派额外的人手,再让他们配合【仙兵】,比之前更大张旗鼓地去寻找才好。”阿海坐在炕头,在香炉中点燃了一块【金寿】,“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每天都不闲着——或者拿那些小贼的画像满大街找人问?嗯,对,这样做是最好的。” “……请高人指教。”夜疏雨虚心求教——抛开地位不论,人家活得确实比自己更长,经历得也更多,看问题的角度也十分独特,或许是有了什么更好的办法。 “哎别别别,陛下,您可严重了,在下就是一小鬼,可受不起您的求教。”阿海赶紧摆手,他可不想惹别的麻烦,“我的意思是,让【调查队】给我们打掩护——【鬼魔灵】小姐可以找到【白羽圣石】碎片的位置,这是我们的优势,但最好别让对方知道我们有这个优势,不然一旦那些小贼们有所防备,我俩下手就会变得困难。”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轻松的【拿】回来最好,至于圣石碎片拿回来之后你们怎么处置那些小贼,那还不是手到擒来。”阿海看了一眼钟秋,继续说道,“对方用【偷】的,说明他们的实力不如【七圣】,你们忌讳的也只是他们是否会使用圣石碎片的力量而已,这两件事是可以分开来解决的,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都很简单。” ——正是阿海这些话,让【调查队】作为靶子留了下来,至于如何暗度陈仓,他和他的妻子有的是办法。 毕竟,俩人在活着的时候,可没少偷东西。 就这样在进入【仙门】之后,一行人便分道扬镳,【调查队】浩浩荡荡地跟着仙兵去了各个村庄,他们要做的就是将【找人】这件事闹大,最好将【仙界中出现了偷渡者】这件事传得人尽皆知才好。 至于剩下的人同样分为两批——阿海觉得,师父霍远和【仙王】巫锁庭目标太大,他俩是绝对不能跟着一起行动的,不然对方一下就能看出破绽,最好是跟自己三人保持距离,然后尽可能保持相同的方向;而钟秋则跟着他们两口子,以【旅行者】的身份接近【白羽圣石】碎片的所在地。 “那就出发。”看着众人都散开,阿海看了钟秋一眼,“【鬼魔灵】小姐?” “……钟秋就行。”钟秋苦笑了一声,她一直不怎么喜欢【鬼魔灵】三个字,因为她并不是【魔】,只是想要复仇而已。 “那好,钟小姐。”阿海没再说什么,他感觉这个曾经将三界搅得天翻地覆的女人,性格好像有些像自己还活着时候的某个脑袋里都长满肌肉的皇帝——两人在战斗力方面也差不多,那位皇帝也曾是【天下无敌】,可惜,自己在做【鬼】时对她的邀请并没得到回应—— 毕竟那位皇帝是死脑筋,她觉得死后进入轮回才是正道,死赖在【鬼界】不走才是邪道。 ——就像她手中的重剑一样,那位皇帝的性格,也如剑刃般笔直刚正。 “听闻您神通广大,现在在郊区,没几个【仙】,也就这么着了,如果遇到别的【仙】的时候,我们可都得指望您的【鬼术】了。”阿海考虑的是自身鬼气是否会被察觉的事情——毕竟就算有了【护照】,仍然改变不了他们身上的鬼气。 “……这个好办。”等走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的时候,钟秋打了个响指,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团黑色的火焰。火焰并没有温度,只是在半空中抖了两下,从里面掉出来了几件小饰物——“这些都是上任【仙王】的东西,带在身上足够掩饰我们的鬼气了。” “嚯……”阿海捡起了其中一个镯子,那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没想到……您还和上任【仙王】大人有交情?” ——他笑得很贱,现在满脑子想得都是怎么将这镯子据为己有——没办法,他就是这种性格的,已经改不了了。 “没什么交情,我把她弄死了。”钟秋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阿海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 第277章 【妖】的本质 深山的小院中,司马钰的平静生活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了。 在说明了来意之后,黄婆婆欣然答应帮助司马钰学习有关【妖】的一些事情,只不过并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因为黄婆婆也没教过【半妖】。 无论在哪个时代,【半妖】都是十分稀少的存在,几乎所有能够存活下来的【半妖】都会以普通人类的身份生活,他们怕身份暴露出去之后会招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绝大多数的【半妖】都很困扰体内的两种【灵体】,再加上因为灵魂不平衡,【半妖】的寿命其实都是很短的。 像司马钰这样有着钟秋的帮助,再加上身为【妖界】翘楚的母亲,这才让她平安活到了今天。 至于柳垂莲,她在来到黄婆婆这里的当天晚上就接到了让她回一趟本部的消息——连续两次的失利让【侍仙阁】本部对邪仙【凋零】这件事十分重视,将她召回也是想利用她天才的头脑和丰富的学识来提出一些建议。 柳垂莲本人对失去了能够深入了解【妖术】这个机会感到十分惋惜,不过也没什么办法,毕竟本部那边的命令优先。值得一提的是,在临走前,她搞明白了黄婆婆是如何得知她和司马钰来到院门口这件事—— 并非是黄婆婆未卜先知,而是在老人家的卧室中有一台电脑,院门门檐隐蔽的角落中有着监控摄像头,院子大门的锁也是电子锁,只要黄婆婆在屋里按个按钮,门立刻就会打开。 ——独居的老人家嘛,偶尔还是会有后代来看看她的,有时黄婆婆不愿动了,就会用这种方式让后代们进来。 就像柳垂莲猜的那样,黄婆婆确实是【五大仙家】之一的【黄家】,而且还是现任当家,只不过选择隐居了而已。只是就算黄婆婆地位再高,也不会拒绝现代科技带来的便利的。 ——就像她会用电脑中的视频电话联系骆青买酒、或者听穆小雅说说最近的事,要不然就是和女婿哈雷先生聊聊天。最不济,也会看看网上的各种新闻解解闷。 就算是【妖】,也是要与时俱进的。 柳垂莲走之后,司马钰便独自留下来接受黄婆婆的指导——说是【指导】,可自从她来了之后,也没做过什么类似【修炼】这种事,反而像孙女一样被黄婆婆宠上了天—— 她想吃饭,黄婆婆会立刻打开【千柳镇】的商家列表,让她挑里面的菜,再打电话让别人送进来。 她困了,黄婆婆就会在网上买一套新的被褥,并加价让对方加急送过来。 她在门口发呆,黄婆婆就会坐在一边陪着,偶尔和她聊上两句为她解闷。 甚至为了让她解手方便,黄婆婆还特别让自己的后代们暴改了一下院子里的旱厕,给改成了坐便的样式。 将近一个礼拜住下来,司马钰觉得自己至少胖了五斤。 “黄婆婆……”眼看着体重秤的数字每天都在变高,司马钰实在是坐不住了,“我想和您谈谈……” “说,婆婆听着呢。”黄婆婆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推到了司马钰的面前,“晚上想吃什么了?” “……不是吃的事情。”对于黄婆婆的热情,司马钰十分感激,但她没忘记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我知道您对我很好,但……我来这里是想变得更……” “嗯,”黄婆婆悠闲地喝了口茶,脸上总是挂着慈祥的笑容,“老身听小雅那丫头说了,你想变得像你母亲一样。” “是的,所以……” “但是,小钰丫头,能不能告诉老身……你为什么想要变强?”黄婆婆的语气很柔和,好像真的是对自己的孙女说话一样。 “因为……”提到这个,司马钰想起了还躺在冰柜里的秦月——不光是秦月,还有【青鸾山】的祝清澜、【五林山】的奚连帛、【望海崖】时为了保护自己受伤的沈诚和花沐晨,他们都是因为自己或受伤、或失去了很重要的【法器】,“……我不想身边的人再因为我受伤了。不仅是小月,还有其他邻居们。他们都是好人,不应该为了我一个不相干的人而……” “好孩子。”黄婆婆点了点头,称赞地说道,“现在这个时代啊,像你这样能为别人着想的丫头不多了。” “但是……”黄婆婆说着,慢慢将茶杯放回了桌子上,“……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自己的【妖术】失控了,或许会伤害到他们呢?你是小水的孩子,小水的【妖气】别说现在的【七圣】,就连当年的五大仙家加在一起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你是她的女儿,本身就继承了她强大的【妖气】……老身感觉得到,在你的灵魂中,除了小水那孩子的【妖术】之外……还有一个十分强大的力量在帮你压制【妖气】,她们这样做,就是不想让你的【妖气】失控,伤害到自己的同时,也伤害到周围的朋友们。” 听到这,司马钰垂下了头——她想起了【修罗村】那时候的事情。虽然自己没有多少记忆,但从穆小雅和钟秋后来的讲述中,她知道自己做了许多很过分的事情。从那时候开始,她就一直有意无意地控制自己的行动——连【图腾术】都不怎么使用了,就是怕万一自己的【妖气】再次失控,会酿成和那时一样的灾难。 “小钰丫头。”看着司马钰的反应,黄婆婆满意地点了点头——能反思自己的过去是一件好事,至少说明她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才想变强的,“你觉得……我们【妖】,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 听到这,司马钰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黄婆婆,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 “对于三界来说,上界是【仙界】,万灵只要在某一领域做到极致,自然就会成仙;”似乎没打算得到回应,黄婆婆看向窗外继续说道,“而下界则是【鬼界】,是万灵的必经之路,就算是【仙】也不能省过这一步。而夹在中间、作为【仙】和【鬼】缓冲带的【人界】,虽然是最平庸的,却也是不可或缺的。” “【仙界】的灵气和【鬼界】的鬼气就不停地产生冲突——现在的【人界】就是这个【冲突】的结果。” “按道理来说,【人界】可以选择上界或下界,是最自由的地方,而【妖】是最没有必要存在的一种生灵——你想想看,【妖】是开智、悟道之后的【畜】,可若是能做到开智和悟道,那【畜】便直接有了成为【仙】或【鬼】的机会,【仙界】和【鬼界】中的灵兽和鬼兽就是这样飞升的,根本就没必要再成为【妖】从头开始——成为了【妖】之后,便要重新再修行一遍,直到有机会飞升【仙界】,或者死后留在【鬼界】。” “但,【妖】还是出现了。”黄婆婆慢悠悠地起身,拿来了暖壶为两人的茶碗中续了水,“【妖】之所以无法直接成仙或化鬼,就是因为它对【人界】还有留恋——开了智之后,如果没有立刻飞仙或化鬼,而是选择在【人界】逗留一段时间的话,就会因为与人类接触而有了诸多杂念。这让原本是【畜】的【妖】变成了逐渐偏向【人】那一方的存在。” “这些杂念中,有的是仇恨,有的是牵挂,有的想要报恩,有的流连于花花世界……”黄婆婆轻轻叹了口气,“【畜】只有一情一欲,而人却有七情六欲,正是这些杂念,让【妖】不得不从头开始修炼,直到再有资格飞仙或化鬼……” “……可对【妖】来说,这些杂念,恰恰是最危险的。”黄婆婆扭头看向了司马钰,轻声问道,“小钰丫头……你能控制住自己,让自己的【妖气】不会被这些杂念所左右么?” “我……”司马钰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婆婆知道你没有概念,这样,给你举个例子,如果现在杀掉秦月的凶手站在你面前,你能克制住自己、不去为你的好朋友报仇么?” 司马钰不说话了——她刚刚设想了一下刚刚的场景,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她一定会动手的。 “这就是【妖】的本质,在成为思想更纯粹的【仙】和【鬼】之前,【妖】先有了【人】的杂念,而且还同时拥有着足以杀死对方的强大力量……在人类的历史中,【妖】一直是以负面形象出现的,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出现在人们面前的都是无法消除杂念、控制自身【妖气】的【妖】,给人留下坏印象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才会被冠以【妖】这个称号。” “小钰丫头,婆婆会教你东西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黄婆婆轻轻拍了拍司马钰的肩膀,“那天和你一起来的,名叫【柳垂莲】的姑娘是你的师父,她是不是也教你在学习【法术】之前要先摒弃心中的杂念?那不是让你专注地和自然沟通,而是让你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被那些杂念所左右、做出让自己和身边的人后悔的决定。” “所以在婆婆教你之前,先在这里陪婆婆生活一段时间,婆婆会帮你的,嗯?” “……嗯。”司马钰轻轻点了点头——黄婆婆说得对,虽然人类的科技十分发达,但在赤手空拳面对着【法术】这种纯粹的自然之力的时候,仍旧是待宰的羔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法术】就和【枪械】一样,一旦使用错误,必定会造成很糟糕的结果。 她确实应该好好想想的。 第278章 奇特的【符】 阿海知道【鬼魔灵】很危险,但没想到会危险到这种程度。 虽然一直都在【野鬼村】不怎么出门,但他和妻子桦儿两人对外界的一些信息还是时有耳闻的,其中被聊起最多次数的就是上任的【仙王】。听说那位【仙界】的前任领袖是个不折不扣的战斗狂人,每天不和人打架就浑身难受的那种。 一开始,前任【仙王】陛下还会时常下凡、和一些隐居的【大妖】打架——别问为什么不在【仙界】找对手,问就是都打一遍了——搞得【人界】的诸位大妖苦不堪言,到最后只要听到这家伙离开【仙界】的消息,要不然就是找借口躲起来,要不然就是直接跑路、让自己山头的小妖们说他们出门云游四海去了。 久而久之,在【人界】也找不到对手的前任【仙王】便将目光放在了【鬼界】——是的,这家伙盯上了前任的【酆都大帝】。 【鬼界】本身就对【仙】身上的灵气有着诸多限制,算是变相地压制了【仙王】的实力。再加上前任【酆都大帝】的实力也不弱,竟然能在【鬼界】中跟前任【仙王】打了个平手。 ——这都是阿海在民间听到的野史,虽然是野史,却也能变相地说明前任【仙王】的实力。 “你把那个战斗狂人给……”阿海掏了掏耳朵,有些不敢相信钟秋说的话——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确实是战斗狂人,在我所有的对手中,只有她在战斗中是笑着的,临死前也是一副满足的表情。”钟秋回想了一下当年的情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真的,直到现在钟秋都觉得,那家伙的脑袋肯定多少有点毛病,“不过实力方面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强,或许是因为她在【鬼界】?还是和前任的【酆都大帝】一起动手的原因?大概是她的灵气和周围的鬼气中和了不少。” 阿海不说话了。 在他听过的那个版本中,两千四百多年前,【鬼魔灵】确实进入了阎王殿,前任的【仙王】当时也确实和那一代的【酆都大帝】在一起。坊间传言说,【鬼魔灵】进了阎王殿没多久就出来了,而现场除了大量的打斗痕迹之外,并没有找到【仙界】和【鬼界】两位领袖的尸体,只有一些破碎的灵魂痕迹散落在大殿中。 此时,他已经对【鬼魔灵】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这家伙就像自己还活着那个时代的皇帝一样,能别惹就别惹。因为这种家伙的实力,已经不是他耍一两个心眼就能糊弄过去的程度了。 随便选了一两个小饰物戴在身上,三人便出发前往了钟秋感知到的方向——乘坐着一辆改装过的马车。 马匹不是活的,而是木头雕刻的——这种木马是仙界最流行的交通工具,最初是由一位伟大的木匠制作出来的。那位木匠在成仙之后,将【仙术】刻在了木马的身上,让木马可以做出一些简单的动作。后来逐渐发展到现代,因为在木头上刻字太麻烦,便开始使用【符】来代替。写着相同术法的【符】贴在木马上,木马就会像活了一样。 绝大多数的【仙】都是用这种木牛、木马之类的来做类似拉车或犁地的工作,既好用又省力,还不用收拾畜棚,一举多得。 最重要的是,驱动一匹木马需要的灵气微乎其微,按照现在【仙界】的技术来说,大概百公里最多消耗四张【符】左右。 唯一的缺点就是速度稍微慢了点,而且需要定期维护——没办法,木头做的嘛,关节之类的都需要经常上油保养,而且跑得太快的话,远逊于钢铁或生物结构的身体强度也撑不了多久。 总之,也就比走路快了。 “真不知道为什么【仙界】至今都没引进【人界】的汽车,听说那玩意儿速度很快的,一脚油门就能冲出去很远。”阿海无聊地躺在马车的顶棚上,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翘着腿望着晴朗的天空,时不时还打个哈欠。 ——是的,他困了,自从变成【鬼】之后,他的作息时间也跟着改了,白天对鬼来说,就是休息的时间。 “汽车……其实也不是那么好。”提到这个,钟秋打了个哆嗦——直到现在她还在对历风行和庄雯这两人惊险刺激的飙车心有余悸。 嗯,小马车虽然慢了点,但还是很安全的,至少不会让人晕车。 “等这件事结束、从陛下那里得到新的身体,我一定要去【人界】搞一辆回来。”阿海倒是很向往——他曾在七月十五的时候去过【人界】,对现代人类搞出来的许多东西都很有兴趣。 “你可消停点。”桦儿用撑着窗户的棍子戳了戳车顶,“你在【人界】连个身份证都没有,到时候让人抓了,可别让我去捞你。” “说得好像到时候我会求你似的。”阿海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将手垂到了窗口,“趁着没人,给我来一块女儿红的【金寿】,瘾犯了。” “喝喝喝,喝死你算了,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和我说戒酒的。”虽然这样说,桦儿还是顺窗户丢出去一块【金寿】,阿海接在手中,掏出了随身的小香炉,点燃了【金寿】扔在里面,眯起眼睛享受起女儿红的味道来。 这么多年了,他的爱好还是没变。 “介意么?或者……一起喝点?”桦儿也拿出了一块【金寿】在钟秋的面前晃了晃。 “不介意。”钟秋摇了摇头,她刚刚在想事情,没听清他们两口子的对话——之前一直在忙着,现在闲下来了,她开始思考为什么时幽这丫头会成为【除魔部】口中的【邪仙】—— 按照自己这位忠诚侍女的性格,她是绝不可能在外面惹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的——因为用现在的话来说,时幽其实是有些【社交恐惧症】的,别看平时和自己的话题很多,在对外的时候,除了必要的对话之外,她是绝对不会额外多说一个字的。 就算抛开个人性格,时幽可是【百鬼众】的一员,【百鬼众】行事向来低调,不可能在外面搞出什么大动静来。 那天听那位名叫卓风影的女人说,时幽三年前便出现过一次,而且还闹得挺大的样子,这次同样是不知为何再度出现—— 钟秋感觉这两件事都挺不合常理的,因为无论是性格还是背景,时幽都不是那种会出来抛头露面的人——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贴身侍女了。 就在她想着时幽会以何种原因做出三年前的事情的时候,忽然,她感到有些头晕——不仅头晕,就连心跳也开始加速,脸颊和耳朵都变得有些发烫。 “……钟小姐,你怎么了?”桦儿最先发现了她的异常——虽然钟秋说不介意,但他还是去窗口点燃了【金寿】,虽然女儿红口味的【金寿】不如直接喝酒那么痛快,但好歹也能还原一下那种味道和感觉。 她的酒量一直很好的,除了叔父之外,在整个【野鬼村】都未逢敌手,甚至将号称【千杯不醉】的村长都喝到了桌子底下。因此她手中的这块【金寿】的度数有点高,一般人都喝不惯。 “没事,我就是……”钟秋感觉自己舌头都伸不直了,话才说了一半,就扶着旁边的被褥躺了下来,“……我先睡会儿了……” ——她刚刚没听见阿海要的是【女儿红口味金寿】这件事,不然她肯定会去外面坐着。 酒这玩意儿,她真的是一口都碰不得。 “呃……”桦儿看了看钟秋的脸,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小香炉,良久,才伸手轻轻推了推钟秋的身体——她和阿海现在都用着简单的化身,用【障眼法】还原着自身的样貌,是可以触碰到实体的——手上传来的软绵绵的触感、以及对方心跳的频率,让她明白了这女人是真的睡着了。 ——或者说,她【喝醉】了。 “【鬼魔灵】这酒量也不行啊?!”桦儿哭笑不得地看着睡得正香的钟秋,心说当年差点儿将三界搅得底朝天的【鬼魔灵】,这么简单就被一口女儿红给灌倒了?! “啊?你说什么?”窗口垂下了阿海微醺满足的脸。 “没事,”桦儿耸了耸肩膀,看着躺在一边的钟秋,“这家伙比你酒量还差。” “别拿我跟你这种怪物比,谁能喝过你啊?”阿海听完一下子精神了,顺着窗户翻了进来,伸手就要解开钟秋的衣服。 “你干嘛呢?!”桦儿先给了夫君一个耳光,随后一脚将他踹到了车厢的门口,“老娘还在这呢!” “别闹,你不想知道她都有什么好东西?”阿海揉了揉肚子,倒也没生气,看来已经很习惯这种事了,“桦儿,她可是【鬼魔灵】,刚刚随手一拿就是这些东西!” 说着,他抬起手腕晃了晃,手腕上的金镯子反射着诱人的光芒——这个就是钟秋一开始拿出来的、前任【仙王】的遗物之一。 “……那也得是我来!你给我滚一边去!”桦儿本来想好好骂夫君一顿——她倒不是因为夫君对别的女人动手动脚,别的不说,她对自己的容貌和魅力还是很有自信的——主要是担心被钟秋误会,毕竟,他们两口子的风评可一直都不怎么好。 尤其是活着的时候。 大盗【饕餮】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说着,桦儿装作替她整理衣服的样子,将手伸到了钟秋的怀中——她隐约记得刚刚钟秋在拿出那些饰物的时候烧了一张【符】,估计那张【符】是某种封印或【召唤术】、【搬运术】之类的。 那些【符】有很多,桦儿很快就找到了,将符纸摆在一边,两口子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明白这是哪种【术】或【咒】。 【符】就分两种,要么是【术符】,要么是【咒符】,本质原理都是将【咒】或【术】封在其中制成的。可眼前这种散发着诡异气息的【符】,明显不属于上面任何一种—— 【符】的结构是正面写着固定的特殊符号,背面写着【术语】或【咒语】,而眼前的这些【符】的背面却什么都没写,他俩也不知道这种【符】是干嘛用的。 “要不然……烧一张试试?”阿海摸着下巴想了半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第279章 山檐村 【符】基本都是一次性的,想要启动它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将之直接撕毁或烧毁,绝大多数的【符】基本上都是谁都可以用的,就算不懂法术、一点法力都没有的普通人都能通过这种方式启动【符】内封印的法术。 阿海只是想看看这位两千四百年前差点颠覆了整个三界的【鬼魔灵】到底还有什么好东西——况且从之前这女人的态度来看,她似乎并不介意这种事。 “你就不怕惹恼了这家伙?”桦儿虽然这样说,但也是好奇地拿起这些【符】仔细观察着。她不懂多少【鬼术】,和夫君来到【鬼界】之后,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除了最基础的【障眼法】和【鬼火】之外,没有接触过任何其它的【鬼术】。 “怕啥,她和那几位【七圣】不是还有求于我们,大不了之后再道个歉呗。”阿海舔了舔嘴唇,直接撕掉了一张【符】——黑色的火焰再次出现,这次从黑火中掉出来的,是一只平常的茶杯。 “……茶杯?”桦儿拿起来看了一眼,那只是个很平常的杯子,没有任何法术痕迹,看上去像是【人界】随处可见的东西。 “……原来这种黑色的火焰是旅行箱?怪不得她要带这么多【符】。”阿海有些扫兴,他还以为会掉出来什么值钱的东西。 “差不多……除了打仗之外,我一般用它来搬东西。”钟秋被杯子落在身边的响声弄醒了——她不胜酒力,还好这次没【喝】多少,“怎么,对【大灾炎】很好奇?” 听到【大灾炎】三个字,阿海想要撕开下一个【符】的动作立刻停了下来——他只是好奇而已,但如果这类东西太过危险的话,他是绝不会多碰一下的。 他听过【大灾炎】,对这种强大而诡异的火焰,至今也没人知道它的本质是什么。 “嘿嘿,就是想看看你的【符】是怎么玩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用【符】当包袱用的。”阿海将那一摞【符】都放下了,“抱歉啊,动了你的私人物品。” “……没关系,”钟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一直都挺讨厌酒精的,要是刚刚听清楚桦儿之前说的那些,她就去外面坐着了,“你师父说过你俩平时手脚就不干净,让我别介意来着,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一些生活用品,你喜欢就都送给你好了。” “虽然我们不太懂【鬼术】,但……好像没见过你的这种【符】的样式,是【鬼术】么?”桦儿比较在意【符】正面的纹路,这和她见过的任何一种【符】都不一样。 “说来话长,不过它既不属于【术】也不属于【咒】,是另外一种体系……”钟秋摇了摇头,她真的没在意这两口子的行为——对她来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唯一能让她在乎的,现在就只有司马钰一个。 至于剩下的,她才不会在乎——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快点把这边的事情解决,只有【白羽圣石】碎片的事情结束了,夜疏雨才会将秦月灵魂的处置权让渡给她。到时候再让秦月像自己一样,成为一个拥有自己身体的【鬼】,也算是变相地复活了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从理论上来说,秦月确实已经【死】了,作为连接灵魂与身体的【生机】已经完全消失,是绝对不可能再次【活】过来的。 这是三界中无可动摇的规则,除非秦月想走【轮回】这条路,不然她就只能以【鬼】的形式存在。 【死而复生】这种说法,从根本上就不存在。 “这种【符】并非封印着【术】或【咒】,而是【大灾炎】,至于【大灾炎】的本质嘛……” 钟秋简单解释了一下她对【大灾炎】的了解,她并不在乎【大灾炎】的秘密被别人知道,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种黑色的火焰。 ——或者说,她也想知道【大灾炎】的本质,对于【大灾炎】,钟秋心中同样怀有一丝恐惧,她不知道这种奇异的火焰为什么会选上自己,能弄清楚【大灾炎】的本质,对她也是有好处的。 当然,这一切都得建立在【就算得知她的身份也不会造成什么麻烦】这个前提之下。 “原来如此。”阿海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现在他算是明白为什么【七圣】加在一起都不是【鬼魔灵】的对手了,除了这个女魔头本身深不见底的鬼气之外,能够吞噬一切的【大灾炎】就是她最大的倚仗,“不过这种火焰还是挺便利的,起码能省下不少搬运的麻烦。” 他也不在乎【大灾炎】如何,在确定这种黑火和它的主人对自己没有危险之后,便失去了一切兴趣——对他来说,【力量】远不如【金钱】更有吸引力。 一路走走停停,在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他们来到了进入【仙界】第一个村子。【仙界】地广人稀,而且没有城市、城镇这种大型聚居地,基本上都是以村落为单位的地区划分。每个村子的【仙】也不多,百人就算是大村子了。 三人来到这座名为【山檐村】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村里的大集会。这种集会每个月都会有一次,许多家庭都会将平时用不上的物品或法器拿出来交换——在【仙界】中是没有【钱】这个概念的,基本都是以物易物,光是这一点,就让阿海对【仙界】完全失去了兴趣—— 没钱?行,【仙界】你好,【仙界】再见——他现在已经比钟秋还想快点解决这件事,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鬼界】那边还有铜钱和【金寿】当作货币呢!平时没钱了还能出去偷点,这回可好,大家都没钱,他偷谁去? “真是个无聊的地方……”阿海躺在车顶,钟秋给他俩的饰物很好地掩盖了他们的【鬼气】,没有任何【仙】对他们的到来产生怀疑,只当他们是普通的旅行者而已。 “这里的人都太无欲无求了。”桦儿也趴在窗口,看着外面集市的摊位旁边、连讨价还价都没有的买卖双方,同样感觉一点意思都没有。 【仙界】太平和了,平和到让人提不起任何兴致——或许真的只有自身的修为提升到某种境界才可以来【仙界】把,一般来说,修为到了某种程度,大概也就和无欲无求差不多了。 就像他们的师父修……霍远一样。 关于吃的和住的,也是很好解决的——吃的方面完全不用担心,钟秋带着不少食物,她原本就是【仙】,知道【仙界】中是不存在饭店、酒馆这种东西的,每家都有灶台,吃的方面都是自家解决的,外面卖的绝大多数都是一些零食或小吃之类的,用来交换的也是各家炼出来的、有着各种功效的【丹药】——别说食物,就连酒水之类的饮料都是自己家酿出来的。 至于住的地方——每个村子都有不少空房子,如果原来的住户是要出门远行,就会在临走之前将门锁上。而没锁门的那些就是搬家走了的,这种空房子可以随意使用,唯一的规矩就是在离开的时候,要保持屋子的整洁。 三人很快找到了没上锁的空房子,在整理好住处之后,阿海和桦儿拿出了金寿——虽然他们已经不需要靠着东西来维持自身的存在,但各种口味的【金寿】偶尔拿来解个馋什么的还是很有必要的。 尤其是在这种无聊的地方。 至于钟秋,在拿出自己的私人物品、在房间中忙活了一阵之后,背着一个小包袱从卧房中走出来:“我要出趟门,你俩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么?” 问完,钟秋歪着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没有【金寿】,这里不是【鬼界】,不生产那东西的。” “我俩倒是没什么可要的,不过……”阿海看了看钟秋肩上的小包袱,“……倒是你,想要换什么?” “丹炉。”钟秋掂了掂包袱,里面是一些曾经败在她手上的对手持有过的一些法器,这些法器对她来说没什么用,与其留着,还不如拿去交换一些有用的东西。 对现在的他们来说,【丹炉】确实是很必要的东西,按照现在的赶路速度,还不知道要在【仙界】待多久,为了保障正常生活,她还是决定先搞个【丹炉】回来——有了这东西,至少能在后面的路上换来一些生活必需品。 毕竟,这对鬼夫妻还好说,自己可是有实体的,而且是活生生的血肉,还是需要吃东西的。 “丹炉?你打算以【鬼】的身份炼丹?确定不会被吃出什么破绽来?”听到这,阿海挑了挑眉毛——无论【鬼魔灵】现在要做什么,只要涉及到法术,她就必然会使用【鬼术】,因为从本质上来说,就算有了身体,她还是一个【鬼】。 而一旦用了【鬼术】制作出了某些东西,只要被别的【仙】吃下肚,立刻就会察觉出问题。 “我只负责买,至于炼丹嘛……另有其人。”钟秋神秘地笑了笑,“总之你们在这等我就行了,中午之前我就会回来,到时候给你们买点别的零食之类的。别总吃【金寿】了,我请你们吃点正常的食物。” 只要有人进行诸如【祭祀】一类的活动,【鬼】还是能吃到正常食物的,只是这对鬼夫妻都死了一万多年了,连他们的后代都不知道轮回多少次,早就没人给他们上供品了。 “……行,那就劳驾您嘞。” 第280章 丹炉 【山檐村】的集市很热闹,许多【仙】都在交换着自己需要的东西。钟秋出门之前被桦儿化了妆——说实话,她对这个女人化妆的本事还是很佩服的,照镜子的时候,钟秋已经完全认不出自己的样子了。 【仙】的寿命可都是很长的,保不准会有谁还记得当年【钟家】的人,这样做也算是保险点。 来到一处专门卖丹炉的摊位前,钟秋简单挑选了一下——她不打算成为什么炼丹大师,只是想搞出一些大路货用来交换最基本的生活用品的,所以没必要买多贵的。 “丫头,买这个。”见钟秋犹豫不决,卖丹炉的老爷子指了指一个黑色的,“看你好像是新手的样子,这个丹炉比较适合你。一般的丹炉对【仙火】的要求很严格。虽然从结构上来说这个小丹炉出不来什么上品,但作为练手的应该是够用了,而且价格便宜。” 钟秋看向了那个黑色的丹炉,丹炉明显是被用过的,看上去很旧的样子。不过从里面的结构来看,确实适合新手拿来练习。 炼丹是【仙界】中最有价值的工作,炼出来的各种丹药不仅可以帮助【仙】提升修为,还能帮助【人界】的【修士】或【妖】们提升实力。不过这些丹药基本不会流传到【人界】,除非是有大机缘——就是运气特别好——可以碰到隐藏身份下凡游历的【仙】,这才有机会能得到一些。 倒不是因为【仙】很吝啬,或者不想让更多凡间的生灵成仙,而是【仙】们压根就没有在人间炼丹的习惯——想要炼一颗丹药需要的条件十分苛刻,其中一条就是必须要处于灵气充沛的地方。【人界】的灵气十分浑浊,混杂了太多别的自然之力,不够纯粹不说,量也是完全不够。在这种情况下炼丹,会大量消耗炼丹地点附近的灵气,而缺少了灵气的【人界】,则会因此引发诸多灾难。 再加上丹药在【仙界】确实能够当作货币使用,但在人界则完全不行——普通人就算给了对方丹药,也会被认为是卖什么大力丸的江湖骗子——现在还哪有相信这些东西的现代人了? 所以【仙】不会在【人界】炼丹,也不会将丹药带下来,唯一能让丹药流传到【人界】的途径,就是下凡的【仙】恰好将丹药带在身上了。 这样的机会,真的是少之又少。 对于【仙】来说,炼丹也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其中最难的步骤就是火力——火大了烧焦了,火小了又不成丹,大概就像厨师们炒菜,过火了就糊锅了、火小了又会炒不熟是一个道理的。在这方面,丹炉的选择尤为重要,炼丹的大师使用的丹炉,其外表的孔一般都很多,因为大师们可以精准地控制自己的【仙火】从全方位对材料进行加热,很少会有【糊锅】或【夹生】的情况出现。 相反的,新手的丹炉外表的孔都很少,一般只有一两个,虽然无法让里面的材料全方位受热、炼出高品质的丹药,但好在可以不用特别控制火力,至少也能做出一个丹药的雏形。 卖丹炉的老爷子介绍的就是这种新手使用的丹炉,钟秋拿起那只黑色的小丹炉看了看——她倒是挺同意老爷子的说法的,但却在价格上犯了难——倒不是说这个小丹炉很贵,而是太便宜了,她身上带着的都是对她来说【有价值】的对手身上搜刮来的各种【法器】,而且还是通用的,价值普遍都很高。 ——价值当然会高了,能被【鬼魔灵】搜刮走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一般的法器? “嗯……老先生,我确实是新手,这个丹炉我要了,不过除了这个……我还想要一些药材。”钟秋拿着丹炉,眼睛看向了旁边的摊位——那个摊位也是这个老先生的,上面陈列着各种药材,“最近我正在离家修行,将来想做一名炼丹师,所以……” 说着,钟秋拿出了一个最便宜的法器——一把刻着【仙术】的手杖。乍一看,这根手杖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顶多样式像个古董,但只要识货的就能看出来,手杖上刻着的特殊【仙术】可以消除持有手杖者身上的疲惫,让使用者可以在赶路时更轻松。 ——这种【仙术】很平常,是个【仙】就会,手杖特殊的地方在于,这个【仙术】是永久生效的,也就是说只要手杖没断,刻在上面的【仙术】就可以从周围自动吸取灵气,永远都不需要重新补充。 “永久刻痕……好东西。”老爷子点了点头,明显是知道手杖价值的,“不过这样的东西拿来交换真的好么?你不是在出门修行中么?” “我在路上认识了几个朋友,目前正在同行,我们之间的目的地也离得不远,而且还有木马车,所以……不是很用得上。” “原来如此……有朋友好啊,出门在外还能互相照顾着点。”老爷子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那这根手杖老夫就收下了,至于药材嘛……你随便挑去。另外还有这个……” 说着,老爷子又拿出来一本书:“这是【山檐村】的《丹书》,上面有一些外面没有的丹药。你不是出门修行么,按照这上面的去抓药,书也送你了……可不是老爷子在帮你,你这根手杖挺贵的,我那些药也都是便宜货,算是搭给你的了。” “多谢老先生。”钟秋谢过了之后,便翻开《丹书》抓起药来——每个地区的《丹书》都是不同的,上面记载着当地独特的丹药。相对于信息时代的【人界】来说,【仙界】还处于十分封闭的时期,过于随性的生活节奏很慢,慢到连电话这种最基础的通讯工具都没有。想要获得别处的信息,只能靠两条腿四处走访。 再加上【仙】长到近乎无限的寿命,让他们对快速的信息传递这种事一点都不在乎——反正需要什么就去哪里取就好了,没必要搞那些东西,这让各地特有的《丹书》本身有着其独特的价值。 拣了一些需要的药材,钟秋便谢过老先生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她还特意换了一些【仙界】独有的物品。 “嚯……【仙界】的东西就是不一样。”阿海拿着一把刻刀,刻刀上充满了灵气,让他的手都冒起了白烟,“这个就是能替我们的木马刻上永久【仙术】的东西?” “嗯,毕竟我们用来驱动木马的【符】都是【仙王】给的,数量有限,虽然可以用丹药换到,但以我们的身份,还是尽量少和别的【仙】有所接触比较好。”钟秋收拾着药材,为了让炼出来的丹药不至于杂质太多,上面的泥土、灰尘一类的东西还是要洗干净的。 “那这个呢?”桦儿可没有夫君那么冲动,只是指了指一根绳子。 “这个是固定马车的顶棚用的,而且有着隔绝气息的功效,昨天白天你们在车里睡觉的时候,泄露出了不少鬼气,还好路上都没有人……有这个东西,至少不怕被别人察觉到。” 钟秋给他俩的饰物并不能一直戴着,不然的话会中和太多他们的【鬼气】,只能在外出时临时隔绝一下而已。 “原来如此……那这两个钉子呢?” “这两个钉子……我等会要用的。”钟秋拿起了钉子,将它们插在了院门口的泥土中。 【鬼】的身份在【仙界】可不是什么好事,虽然他们都戴着夜疏雨给的【护照】,巫锁庭也在上面签了字了,但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有所准备比较好。 将换回来的东西放在客厅,钟秋便来到院子里。先前在门口插上了两枚钉子是隔绝灵气用的,因为接下来的【炼丹人员】散发出的灵气太过庞大,她不想让外面的【仙】知道——做好了一切准备,钟秋便提起纸笔写了一道【符】,阿海明显感觉到这个【符】比之前的那些【符】蕴含的力量要强大许多,便好奇地趴在窗口看着。 他很好奇钟秋这一次会掏出什么道具来。 可惜,这一次召唤来的,并不是什么道具,而是一个人。 ——或者说,是一个【仙】,一个曾经强大无比,却最终成为钟秋火下亡魂的【仙】—— 当一位头发雪白的女子出现在院子中央的时候,阿海明显感受到了一股沉重的压迫感——这种压迫感,甚至比他的师父霍远还要沉重。 这一刻,竟让他想起了自己还活着时的那位强大的皇帝。 在从黑色火焰中走出来之后,白发的女子便一直安静地站在那里,直到钟秋在她的耳边耳语了几声,对方才顺从地坐在了椅子上,将两只手放在了黑色小丹炉的两侧。 赤红的【仙火】从白发女子的掌心显现,逐渐灌注进了小香炉中。直到这一刻,她身上的恐怖压迫感才渐渐消退,逐渐变成了平常【仙】的水平。 就在这时,院门口忽然发生了两场小型的爆炸,就好像被拆开的小鞭炮在土里炸开一样。紧接着两根钉子从土中飞出,在半空中就化成了粉末。 ——钉子的使命完成了,它们的作用就是在白发女子现身那一刻,阻挡她的灵气不要泄露出去。 “这女人是谁?感觉好厉害的样子。”阿海有些虚弱地走到了院子里——幸亏他活得够长,身上还带着那些小饰物,不然刚刚换作普通的【徵灵】以下的【鬼】,恐怕早就魂飞魄散了。 “她啊,”钟秋看了一眼炼丹的白发女子,轻描淡写地说道,“她就是上一任的【仙王】,苏蝉。” 第281章 返校通知 【杂念】这种东西,可不是随便就能驱除的。 按照黄婆婆的说法,司马钰想要驱逐心中的杂念,首先要做的就是增长自身的见识——从理论上来说,人心中的杂念是不可能完全消失的,所谓的驱逐杂念,也不过是使其给自己带来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像秦月这种本身见识和经历都十分丰富的人,就可以很快达到这样的境界。柳垂莲曾说,秦月是一个很专心的人,她的眼中只有胜负、生死,很容易就能将杂念抛在脑后。但司马钰却恰恰相反——关于【妖】这方面的事情,她想得很多,却没有足够的知识和经历让她对遇见的事情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所以在黄婆婆家住的这段时间里,司马钰见过了无数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各种妖魔鬼怪—— 原来152室的庄雯姐是一条体型大到能够绕黄婆婆院子五圈的黑色毒蛇; 原来112室的朱莹姐是一只越野车大小的蜘蛛,她的服装厂之所以远近闻名,是因为厂里所有生产出来的衣服中,全都掺有她的蛛丝; 原来自己家楼上、142室的林默原形——黑熊的体型那么大,只要站起来就能替黄婆婆修好烟囱顶上的雨搭; 原来252室阿芙的翅膀张开,可以盖住整个院子——而且她的原形蝙蝠,并不像电视上演得那样丑…… 原来这些邻居们,时不时就会来看看黄婆婆——之前他们来的时候,基本都是用人类的形象,但为了司马钰,黄婆婆让他们以后再来的时候,尽量使用原形。 幸好黄婆婆的家在深山老林,而且周围都被下了迷惑人的妖法,让人无法找到这个院子。不然满眼的妖魔鬼怪,光是看着,对心脑血管来说都是极大的挑战。 头两天司马钰也吓一跳,不过渐渐地也就习惯了——首先这些邻居们她都认识,平时都有交流的,就算看见了原形,顶多有些不适应而已。唯一有些头疼的就是352室的宇文诗—— 时刻外溢而出的、汹涌浓厚的鬼气让这座深山老林里的小屋显得更加阴森恐怖——这其实都无所谓的,司马钰连【鬼界】都去过,再强的鬼气也没什么新鲜感了。让她无法应付的,是宇文诗的八个【鬼格】—— “咱就是说,这地方连网络都没有的么?”懒惰的宇文诗【小懒】躺在炕头,一边吃着黄婆婆端上来的零食,一边举着手机四处寻找着信号。 ——【鬼】吃东西的方式有两种的,要不然就是【金寿】,或者有人给她上供也行。现在黄婆婆就是用第二种方法,她给宇文诗刻了个牌位摆在了炕头,还在牌位前摆了一只香炉。只要香炉中时刻都燃烧着线香,那么无论摆在香炉前什么东西,宇文诗就都可以直接吃到。 这种方法只有【生灵】对【死灵】可以用,【死灵】之间是无法互相提供贡品的。 死者,永远无法祭奠他人。 在【小懒】的身后躲着胆小的宇文诗【小怂】,【小怂】偷吃了愤怒的宇文诗【小怒】的零食,正被追得不知道藏哪里。 聪明的宇文诗【小聪】正在看黄婆婆的藏书,另外四个【小信】、【小勇】、【小疑】和【小丧】正在搓麻将。 而司马钰正在厨房疯狂地炒着菜—— 别的【妖】、【鬼】来也就算了,【妖】的邻居基本上都是吃饱了来的,萧琳和江铃也好打发,就算一起来,炒俩菜也够了。 这家伙可好,一来就是八个,而且把整个院子搞得乌烟瘴气——【小怒】抽烟,【小勇】喝酒,【小怂】喜欢烫头,【小懒】又懒又能吃,而且这八个家伙都喜欢打麻将、猜大小点之类看运气的游戏,【小丧】甚至提议买一台老虎机回来…… 一时间,司马钰十分好奇这家伙是怎么分裂成这八个人格……哦不对——是【鬼格】的,不过这些好奇心很快就在一声声的“碰!”、“杠!”、“自摸!”、“和了!”中被冲得七零八落。 某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回到了数年前、让老爸司马龙输得就剩一条裤头的那家麻将馆。 人一多,饭量准备得也多,天知道为啥这群家伙一下子就分裂成了八个——【小丧】说,她们八个分开的时间不能太久、最多也就两个小时,不过就是这两个小时,让司马钰差点起了杀鬼的心思。 “怎么这么咸?你家盐不要钱的啊?!” “汤淡得跟白开水似的,你不如直接给我舀一瓢井水来下饭。” “我不吃葱花香菜!” “小钰!给我带两瓣大蒜进来!” “茄子好大的油啊,我还是吃【金寿】。” “我要吃黄瓜,最近上火,吃点蘸酱菜败败火……” “……” 司马钰额角的青筋差点没爆开,多少次她都想直接把桌子掀了——要不是黄婆婆说这都是在锻炼她的心性,她早就将这个有着八个鬼格的麻烦家伙赶回去了。 八个鬼格,口味全不一样,不是挑这个就是挑那个,还有一个连桌子都不上,得专门准备一份给她端到炕上去的。 司马钰在养老院打过工,她感觉那群整天找事的老头老太太们都比这八个大麻烦要好伺候多了——现在司马钰是无比佩服黄婆婆,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安坐炕头打着毛衣,仿佛周围发生的事情都与她无关一样。 或许这就是黄婆婆想要让她达到的境界?想到这,司马钰绝望地叹了口气,心说自己以后可有得忙了。 好在两个小时很快,八个分裂出来的【鬼】消失了七个,只剩下了炕头打滚的【小懒】。看着剩下来的这个鬼格,司马钰长长地松了口气——还好,留下来一个最好对付的,只要把这家伙喂饱了,别的事什么都不用管。 跟养一盆仙人掌差不多。 “累坏了?”黄婆婆慈祥柔和的声音从身边传来,司马钰从自己房间的炕上爬起来,看到黄婆婆正拿着一个搪瓷的杯子放在炕沿,里面是热腾腾的姜糖水。 “谢谢婆婆……”司马钰是真的累坏了,两个小时赶工炒了十几个菜还被各种挑毛病,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是一种折磨。 这还多亏了她之前在小饭馆里打过工,不然俩小时她连这十几个菜都炒不完。 “喝完了把这个穿上看看?”在司马钰喝着姜糖水的时候,黄婆婆抖了抖手上的毛衣,“好多年没织了,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这是给我织的?”司马钰看了看毛衣的大小,这才明白原来黄婆婆每天打着的毛衣就是给她的,“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婆婆我平时一个人住惯了,你来了之后,这间小院子也变得热闹了不少……”黄婆婆微笑着坐在炕沿,捏着毛衣的肩膀在司马钰的身上比量了一下,“……就当是感谢你,穿上试试?” “嗯。” 现在是早春,乍暖还寒,毛衣很暖和,上面的纹路也很奇特,司马钰低头看了看自己,抬头对黄婆婆露出了雪白的牙齿:“谢谢黄婆婆!” 黄婆婆没说什么,只是在一边笑着,好像看着自己的孙女一样。一晃十几天过去,学校那边发布了开学时间的通知——寒假就要过去了,再过几天就是返校的日子。 消息是林默带来的,他偶尔会来给司马钰带一些外面的消息——深山老林中的信号并不好,学校发来的短信根本接不到。 之前的那段时间,司马钰和秦月在学校里的身份都是萧琳和江铃代替的,不过代替的总归是代替的,不可能完全取代原版。 可惜,其中一个【原版】,已经无法回去上课了。 一想到这个,司马钰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再去面对学校——学校和【万妖楼】一样,都有着她和挚友的许多回忆。在看到秦月的尸体的时候,司马钰曾一度不敢再回132室,她怕回去之后,两人一起生活的记忆会让她感到窒息。 “实在不行……我让萧琳再替你几个月,反正她和江铃最近的主修课已经被我恶补上来了,学校那边完全没问题的。”见司马钰的表情,林默有些不忍心,他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俩姑娘在学校里的生活,而且也是她俩让自己从社恐慢慢变得正常起来的。关于这点,林默一直想要报答她们,可真的事到临头,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做了。 黄婆婆就坐在一边喝茶,什么话都没说,她也在等这个倒霉姑娘的选择。 “……算了,我自己去。”想了很久,司马钰轻轻叹了口气,“没关系,我会控制好情绪的,不会露出破绽。” “谢谢你通知我,林默,过几天我就回去收拾东西,放心,我……没事的。” 看着还在安慰林默的司马钰,黄婆婆的嘴角轻轻勾起了一点弧度——如果这丫头真能做得到,才算是达到了学习【妖气】与【图腾术】的门槛。 放下过去,就是驱除杂念最重要的一环。 第282章 普通,却又无法普通的日常 学校到黄婆婆家的距离意外地比到【万妖楼】的距离差不多,只要走一小段山路就到学校紧挨着的后山,在黄婆婆的提议下,司马钰仍旧住在深山的小院中。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黄婆婆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教她一些【妖术】和【图腾术】了,经过了这段与【妖】和【鬼】的直面相处,她觉得这个丫头已经差不多可以控制住自己的【本能】了。 从一开始,司马钰就有着学习【妖法】和【图腾术】的潜质,她能在钟秋和柳垂莲那里快速地学习到能够强化身体的基础【图腾术】,已经说明了她的天赋。 只不过这两位【老师】教得都是偏门——想来也是,一个人和一个鬼,怎么可能精通妖法。 黄婆婆没有立刻教她,就是怕她会因为心性不稳滥用力量。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黄婆婆发现司马钰是个性格十分沉稳的姑娘,其本身对于杂念和情绪的控制也很到位,并不是那种得到了力量就会胡作非为的那类【妖】。 ——以前黄婆婆也教过几个【妖】,但那些【妖】中有几个学成了之后就出去胡作非为,最后还被【除魔部】消灭了。关于这点,黄婆婆也没说什么,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徒子徒孙们做坏事的,既然做了坏事,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就算被消灭也说不出什么来。 在司马钰之前的那位徒儿已经到了【大妖】的级别,却因为太执着于力量,修炼起了需要吃人才能增长实力的【禁咒】,而且还给【人界】带来了不小的灾难。自那以后到现在三百多年,黄婆婆都没再收徒了。现在答应教司马钰,完全是看在穆小雅的份儿上。 骆青、穆小雅和云若水这几位都是她女婿教出来的,平时也对她们这些老一辈的很孝顺,而且在【人界】也都小有成就,骆青更是成为了【九岭山】新一代的【妖王】,再加上司马钰是云若水的女儿,黄婆婆相信这些人的眼光应该不会错的。 可即使如此,她也观察了很久——黄婆婆实在是不想三百年前的悲剧再上演了。 “把这个拿着。”在司马钰临出门之前,黄婆婆拿出了一个小荷包,“如果你在外面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的时候,就打开看看。” “……嗯。”司马钰点点头,将荷包挂在了脖子上,塞进了黄婆婆给她织的毛衣里,“那我出门了,婆婆,晚上回来的时候给您带烧鸡。” “你平安就好,烧鸡什么的……”黄婆婆唧两下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顺路的话……带两只也行。” 黄鼠狼嘛,哪有不爱吃鸡肉的。 下山的路很顺利,司马钰已经走了不下二十趟了。在深山小院住的这段时间里,平时出门买个生活必需品什么的都是她去买的,早就走习惯了。 走出山口、再往西走一条街就是学校的院墙,绕到正门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那里等她了。见到司马钰,林默率先招了招手,在他旁边站着的,就是用【障眼法】变成秦月的江铃——在司马钰和秦月不在的那段时间,都是江铃在代替秦月的身份,萧琳则代替司马钰本人出面。 现在江铃已经驾轻就熟,将秦月模仿得如同本人在场一样,在司马钰走到近前的时候,她熟练地像秦月那样拉住了司马钰的手,却在刚刚接触的时候,发觉对方的手指向后面缩了一下。 看着目光有些失落的司马钰,江铃没给她退缩的机会,而是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放心,秦月一定会回来的,大不了像钟小姐那样,我再给她做一个身体!就凭我们和阎王之间的关系,她肯定会回来的!” “……谢谢。”司马钰勉强笑了笑,她知道江铃是在安慰自己,她的退缩是因为心中愧对自己最好的朋友——无论如何,秦月的死都是因为自己,如果自己再强大一些,或者干脆点不认识自己的话,小月她一定会作为人类生活下去的。 可现在,就算挚友回来,也只能是以【鬼】的身份。 这已经成为了司马钰最大的心结。 “……鬼其实也没啥不好的,你看看我和小琳姐现在不也活得挺逍遥的,哦对了,为了让我们的障眼法伪装得更像点,我给自己和小琳姐全都做了新身体,而且还和城隍府的文佩文小姐一起研究出了一种能让灵魂适应身体大小的方法——当然这个方法可不能外传的,毕竟是违规的嘛……嗯扯远了……总之你捏捏我的脸,现在我的身体可是百分之百的【活人】哟。” 似乎是怕司马钰多想,江铃一路上都在和她小声说着话,一直到进了教学楼才消停一些,跟在一边的林默根本就没有插嘴的机会。只是在进教室之前,三人还在门口遇见了一个意外的熟人—— “早,小月。”方梦鱼朝江铃招了招手,后者看见之后立刻跑了过去,说了几句话之后,还从对方手中接过来了一个饭盒。 将饭盒交给变成【秦月】的江铃之后,方梦鱼朝司马钰和林默点了点头、打了招呼便离开了。直到江铃拿着饭盒回来,司马钰才愣愣地问道:“……你俩什么情况?!” “嗯……暂时……交往?”江铃咧嘴一笑,“话说小月还真是有魅力,连方学长都不惜跨个学院过来给她做午饭——哎你知道么小钰,方学长上学期的时候可是被评为商学院大二最受欢迎的男生了!” “啊这……”司马钰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虽然不知道小月醒来之后还会不会来上学,可无论来不来,这段关系可咋办?! “放心啦,我有分寸的,”江铃拍了拍司马钰的后背,“没什么可担心的,拒绝人的本事我可有一套了,而且之前我也问过小月的,她说可以在不惹麻烦的前提下做一些喜欢的事情的。至于我和方学长之间的关系嘛……我已经和他说好了,先交往一段时间试试看!我又没说答应他一直交往下去。” “……渣女。”司马钰白了她一眼——说得好听,这不就是骗人家感情呢?! “我哪里渣了!每次我俩出去玩,我们可都是aa制的!而且我们之间又没越界,我也不打算找别的男生,就是被他缠得狠了才想先这样稳住他的!而且……” “啊行行行,算我说错了行不?”司马钰赶紧举手投降,她感觉自己再不让江铃打住,这家伙能一直说到放学,“可赶紧进去,一会儿赵正教授来了又得听他唠叨!” 至于挚友的感情问题——算了,交给她们之间解决,自己又没有经验,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现在她就怕一件事——万一以后方梦鱼将真正的秦月缠得狠了,自己的挚友会不会直接除掉身边的【麻烦】。 以秦月的性格,她真的干得出来的! 听到【赵正】这个名字,江铃立刻闭上了嘴巴,乖乖进了教室——想必之前的那段时间,她也是领教了【赵阎王】的厉害。 大学的课程依旧令人昏昏欲睡,要不是为了学分,司马钰早就想翘课了。在看到自己上学期成绩的时候,她感觉之前一直伪装自己的萧琳还是很负责任的,起码每节课的学分都拿到了,而且没有任何不良记录——看来自己得请她吃顿好的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是辛苦她受着上课的煎熬。 ——当然,也会带上江铃的。 好不容易熬完了上午的课,司马钰已经快昏过去了——除了不断袭来的睡意之外,她发现自己一个字儿都听不懂——整个寒假她真的是一点书都没看,光四处跑去了,别说她之前学习只有中游左右,就算她是顶尖学霸,这么久不碰书,该忘的也忘得差不多了。 在走向食堂的路上,司马钰感觉自己脚底直发飘——江铃那家伙刚一下课就跑去找她的方梦鱼学长了,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动了感情——所以现在一起去食堂的,只有她和林默两人。 “对了,小钰,选修课你决定好了么?”林默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问了一句。 “……选修课?啥选修课?”司马钰听得一头雾水,最近几个月她的心思就没放在学习上,学院里的事情大多都不了解。 “前天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下半学期的主修课课时学分不够及格的,想要达到及格线,至少要选一门选修课的。”林默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纸,“就是这个,我还记得我递给你的时候……” “……想起来了。”司马钰忽然捶了一下手心,“你给我的时候我在厨房替宇文姐那八个麻烦做饭来着,那张纸好像被我顺手扔灶膛里引火了……” 这可不能怪她,八个宇文诗搞得她焦头烂额,当时实在是没注意林默说了什么。 “你报完了?”司马钰看了一眼选修课的清单,顿时觉得头大——她哪个都不想上。 “还没呢,不过你要是实在不想上选修课的话……”林默将那张单子翻了过去——背面还写着不少字,“……你可以加入某个社团,如果学期末的社团报告写得好的话,也是可以加分的,而且比选修课要容易一些,我看有不少人都加入了各种社团的。” 说着,林默又拿出了一个小本子,上面写着截止到开学前、土木工程学院内各大社团的人数以及招人的情况。 “或者你可以在这上面选一个?” “嚯……你准备得可够齐全的。”食堂里,司马钰一边吃着午饭一边翻着林默的笔记,“不过……人都好多啊,看来整个学院也没几个上选修课的……有没有什么人数比较少的社团?人太多了总感觉很麻烦,而且我运动神经都快退化了,尽量别搞什么体力方面的……” “这个嘛……哎好像真有一个。”林默将笔记拖到自己面前,翻到了后面的部分,找了一会儿之后将笔记又推了回去,“就这个,目前为止就仨人,你要是不想去选修课,那我就跟你去这里——反正我也不爱上课……社团报告可比考试好应付多了。” “这……”司马钰低头看着林默修长手指压着的部分,当她看清那几个字之后,嘴里的菜都忘嚼了——“……灵异现象探索部?!” 第283章 【灵异现象探索部】 晚上放学,司马钰给黄婆婆打了电话,说会晚回去一阵子。在得到黄婆婆的同意之后,便和林默一起来到了北校区。 北校区有一座老旧的办公楼,因为年代太久了,已经没人在里面办公,空出来的房间则留给了学生们当作社团的活动室——其实大多数社团都不愿将这栋老旧的楼当成活动室,首先它距离食堂和宿舍太远了,往返这些地方很麻烦;其次因为很少有人来,通往旧办公楼的路也破破烂烂很难走;再有就是每个学校都会流传的恐怖事件,诸多原因加在一起,让这栋本就很阴森的楼变得更加荒凉。 前两个原因倒还好说,第三个原因纯属无稽之谈——大学生活嘛,恐怖故事也是学校中的一种浪漫,实际上这类事情都是子虚乌有的——【人界】确实有不少的【鬼】没错,但都是很守规矩的。那些不守规矩的【鬼】也不可能出现在学院里,因为【柳仙大学土木工程学院】位于【千柳镇】,而【千柳镇】又是【九岭山】的中心,镇中有着上百只【大妖】。 再加上【千柳镇】就这么点大,【城隍府】又在这附近,而且目前【城隍府】的实质管理人又是办事一板一眼的文佩,别说【恶鬼】了,就算没登记的【鬼】在这附近都待不下去。 【恶鬼】们脑子烧坏了才会来这种地方藏身。 所以学院内的一些恐怖传说皆是子虚乌有,都是学长们杜撰出来吓唬小学妹的。 不过虽然一般的社团不愿留在这里,还是有一些特殊的社团以这里为根据地的,比如【灵异现象探索部】——司马钰和林默就站在这个社团的大门前,有一说一,偏僻的位置、阴森的旧办公楼再加上紧挨着北边的后山,让这个社团的活动室还真有那么点意思。 “……就是这?”司马钰看着破旧的木门,又看着手中从指导老师那里拿到的社团的宣传单,核对了好几次才确定了这里的地址。 “……应该是。”林默也反复确认了好几次——门周围没有任何指示牌子,林默又和表姐穆小雅一样是个大近视眼,而且还是散光,在光线很暗的楼道中实在是看不清周围的环境。 还好,最终让他们确定没找错的,是墙角斜放着的一块木板,木板很老旧了,看样子好像原来是挂在门楣上的,掉下来之后一直都没有挂回去,就那么放在一边。 木板上全是灰尘,隐约可以辨认出【灵异】两个字。 “那就是了。”司马钰肯定地点了点头,随手敲了敲门。等了几秒钟,门开了—— “两位……有什么事么?”一个女生打开了门。女生带着圆形的大框眼镜,头发又黑又直垂到了肋下,她扶着眼镜看了看司马钰和林默,眨了眨大眼睛问道,“是来占卜的?” “不不不,我们想……入部。”司马钰赶紧摆了摆手,马克思先生在上,碰见真正的【妖】和【鬼】已经给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带来很大的冲击了,至于占卜什么的……谢谢,还是算了。 “入部啊……”女生的眼睛顿时亮了一些,赶紧将门打开,随后朝里面喊了一句:“部长!有人要入部!” 喊完,黑长直眼镜女就好像怕他俩跑了一样,赶紧将他们拉进了屋子。在踏入这个【灵异现象探索部】的那一刻,司马钰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原本她入部只是想找个人少的社团、用轻松点的方式补上这学期的学分的,毕竟比起死板的选修课考试,还是社团的总结报告要容易一些。而且社团的总结报告并不是由学校统一给出评价,而是根据指导老师的评价来的,只要搞定了指导老师,那她这学期的学分就稳了。 可在看清屋内摆设的时候,司马钰开始在心中责备自己办事太冲动了——鞋架上摆着石膏做的头骨烛台、墙上贴满了各种灵异照片、架子上堆满了各种灵异道具、屋子中间的长桌上还放着各种名字都叫不上来的设备—— 司马钰敢肯定,如果马克思先生看到这一屋子的东西,肯定会脑溢血。 别说马克思先生了,就连她自己的三叉神经都隐隐疼起来—— 这哪里像个社团,简直就像是某个邪教组织的根据地一样。 环视了一圈周围,司马钰和林默在长桌的一端看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对面而坐,中间的桌面上摆着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汉字和字母。纸上还有个倒扣的碟子,那两人的手指就压在碟子上,口中还不停念念有词。 “抱歉啊,部长和副部长正在请碟仙,二位先稍等一下,我给你们买点喝的回来!”似乎是很久没遇见过外人了,黑长直眼镜女显得十分热情,找来了两张干净的塑料板凳让他俩先坐下之后,还不等司马钰说什么,便风一般离开了屋子。 看着眼前的场景,司马钰和林默面面相觑——两人心想这地方算是找对了,就是不知道为啥,感觉好像还不如不来。 “……你俩来这干什么。”就在两人坐立不安的时候,身后的一个声音忽然吓了他们一跳。扭过头来,忽然发现身后的桌子边,靠着一个熟人—— “……左先生?!”司马钰看了看屋子另一端还在专注请着碟仙的部长和副部长,尽量压低了声音——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尽量不让他们知道【鬼】的存在比较好。 身后的不是别的【鬼】,正是【城隍府】文佩小姐的跟班,左刚。 “您怎么会在这里?!”司马钰小心的说着话,生怕被那俩普通人听到。 “还不是那两个娃子。”左刚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还在玩着碟仙游戏的一男生一女生,“我是【城隍府】外勤人员,有类似的召唤行为,我都会过来看看。” 他的话还是那么少,表情还是那么严肃,只不过如今他的严肃,其中却掺杂了不少疲惫和无奈,想来是遇到不少次这种事了。 “……所以他们召唤的其实是你?”林默在一边听得直想笑,心说【城隍府】的人真是不容易,啥工作都得应付一下。 “不是我,而是一只【恶鬼】,只不过那只【恶鬼】已经被抓回【鬼界】服刑了,”左刚摇了摇头,“为了不让这俩倒霉孩子召唤出【灵纹】与那只【恶鬼】相似的【鬼】出来,我只能来这里看着点,毕竟有【鬼】袭击人类的话,还得是我们外勤的出面处理,与其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再出来,还不如一开始就杜绝这种事……” “现在的孩子们真是的,一天天正经事不干,也不知道从哪找来这些邪门歪道的召唤仪式,关键是还让他们给蒙对了——现在他们请碟仙的仪式是正确的,也就是说真的会招来【我们】那边的某个家伙,真是麻烦啊现代的学生们……我们外勤也是有很多事要做的,总不能一天到晚的将时间都耗在这群学生身上……” 话很少的左刚都抱怨了很久,看来是真的挺烦了。 林默已经被眼前的现实憋笑憋得快出了内伤,司马钰也觉得挺好笑的,只不过出于礼貌并没有笑出来。 “话说……你俩是来干嘛的?”左刚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上,他现在倒是挺好奇这俩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入部的,学分不够了,想从社团方面找回来点。”司马钰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下自己这边的现状,“没事,左先生,我俩要是入部成功了,会尽量阻止他们做这些事的。” “唉……”左刚一边点头一边叹气——【鬼】是灵体,不会呼吸,叹气只是在表明他的心情,“那可要多麻烦你了,小钰姑娘,你也知道,我们那边的事情多得……算了,你心里明白就好。” 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的工作量,左刚打了个哆嗦,没有再说下去。就在这时,外面的黑长直眼镜女回来了,屋子另一端玩着碟仙的两位也停止了手上的工作,看他们的表情好像很沮丧的样子,似乎【碟仙】并没有响应他们的召唤。 “总算结束了,那我去出别的外勤了,市里和周边的村子还有几个灵魂等我去拘拿,改日再和你们叙旧。”说完,左刚转身便消失了,看上去好像真的很忙的样子。 “果汁买回来了!啊,部长她们也结束了——”黑长直眼镜女朝另外两人招了招手,部长和副部长现在才看到有两个陌生的面孔。在问明了来意之后,部长刚刚沮丧的心情好像一下子转变了不少—— “欢迎加入【灵异现象探索部】!我是部长夏鸥,这位是副部长韩嵩,还有部员周婉。”部长夏鸥甩了甩齐耳的短发,笑得好像正午的太阳一样热情,和周围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请问两位怎么称呼?” 司马钰和林默报上了名字,夏鸥立刻拿来了两个表格,等两人填好了表格之后,她的笑容更灿烂了—— “行了,部员都到齐了!” “……到齐了?”司马钰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宣传单——上面明明写着部员有六个人的。 “哦,有三个今早退部了——幸亏你俩来了,不然部员少于四人的话,我们部就要废部了!” 听着夏鸥的话,司马钰心想这次真的是冲动了。 虽然人少是好事,但……这人也太少了?!这种社团,学校真的承认学分么?! “放心,别看我们小,但想要在我们这里混学分是最简单的!”似乎看出了司马钰的顾虑,夏鸥赶紧补了一句,“指导老师和我关系不错,只要你们留下来,补上主修课缺的那些学分就是洒洒水的事~” 被说中了心思,司马钰也不打算抵抗了——算了,就这么着,反正也是为了学分,在哪混不是混。 既来之,则安之。 第284章 处于解散边缘的社团 【灵异现象探索部】这个社团在学院中已经有很多年的历史了,据说从三十年前建校到的时候就有了,当时似乎正流行一些灵异类的故事,所以这个社团很受欢迎。 后来随着网络和电脑的普及,【社团】这种活动形式就渐渐没落了——绝大多数大学生都会把闲暇时间留给自己喜欢的游戏,在网络上寻找娱乐,很少有人再愿意出门。 各种社团也因此没落,学院这边也是考虑到让学生们走出寝室、多去培养一些其他的爱好,这才将学分和社团联系起来。 事实上效果也确实很好,比起枯燥的选修课,社团活动显然更吸引人,许多社团都借着这个机会招人,也都收到了不错的人数。可唯独【灵异现象探索部】这个老牌的社团非但没招到人,反而还离开了好几个—— 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会去相信那些鬼啊神啊之类神神叨叨的东西? 楼顶的奇异响声?肯定是野狗野猫之类的在活动。 水底的诡异气泡?肯定是水底的杂物垃圾腐烂了。 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换个灯,要不然查查是不是老鼠钻进电箱里去了。 ——诸如此类更加【合理】的解释越来越多,学生们也对灵异事件渐渐失去了兴趣,【灵异现象探索部】也随之渐渐没落,只有少数几个还对此有着兴趣的人还留在这里。 大二的夏鸥就是各种灵异事件的疯狂爱好者,据后来司马钰了解,夏鸥有十几本笔记,上面写的都是全国各地乃至部分国外地区发生过灵异事件的地点,以及十分详细的事件记录——这位学姐的最大理想就是亲自将这些灵异地点用自己的双脚走一遍。 夏鸥的意思是,哪怕一次也好,真的很想亲身经历一些灵异事件。 当司马钰知道夏鸥部长想法的那一刻,就感觉自己和这位学姐一辈子都不可能是一路人——时至今日,司马钰的偶像仍旧是马克思先生,哪怕是面对着【鬼】和【妖】,她也是拿着唯物主义的眼光来看待的。而夏鸥部长和自己的理念完全相反,她是属于那种疯狂地崇拜着超自然力量的那类人。 至于副部长韩嵩,听说和夏鸥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就认识——从幼儿园开始他们便一直在同一所学校,一直到今天。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司马钰感觉韩嵩学长的兴趣估计也和夏鸥的差不多。 物以类聚嘛。 而那位和自己同年、都是大一的周婉,也是属于爱好灵异事件的那类人,不过比起狂热的夏鸥,她要显得理智很多——据周婉本人所说,她就是想在枯燥的大学生活中找点刺激,【灵异事件】这种能让人恐惧和兴奋的东西刚好合她的口味。 难以想象有一天如果她们仨知道今天招进来了一个【半妖】和一个正儿八经的【妖】的话,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司马钰不禁这样想着。 在听夏鸥说过社团活动的内容之后,今天便就此解散了,从明天开始,除了主修课之外,司马钰和林默必须将在【灵异现象探索部】的每一件事都记录下来,在大一下学期末之前整理好报告,给指导老师送过去——这可关系到学分,司马钰可不敢怠慢。 “对了,之前那仨人为啥要走啊。”回去的路上,司马钰好奇地问着同行的周婉——这里的学分明明那么好拿,为啥那几个人要在这个时候离开? “因为没意思呗,”周婉耸了耸肩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相信那些迷信的东西,原本那几个人就是为了学分来的,后来听说夏鸥部长要组织一次校外活动,他们觉得有些麻烦,所以就离开了。” “……校外活动?”司马钰稍微愣了一下——就这么几个人还有校外活动呢?! “嗯,夏鸥部长的意思是,从离学院最近的开始,将她记录过的、‘发生过’灵异事件的地点探索一遍,争取能碰到灵异事件,最好还能将之录下来。”夏鸥讲述着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她们都是住校的,有许多人都在上课前就回寝室了,有些社团活动也开展得早了一些。“那三人就是觉得太麻烦了,拿个学分还搞这么多事,这才离开的。” “也就是说……”司马钰和林默对视了一眼,同样感觉到了麻烦——如果自己没来的话,估计【灵异现象探索部】就要解散了,但现在他们补上了这个窟窿,那就说明夏鸥的计划肯定会正常实施。 “是的,这周五,部长估计就会提议这件事,然后周末的时候实行。”周婉有些无奈地说道,“如果你们也觉得麻烦的话,不参加也行,但能不能先别退部?你们一走,灵异部就算是真的解散了。” “我们不走。”司马钰摇了摇头,关于活动什么的,其实她并不怎么在意的,就自己这个倒霉体质,别说什么灵异部,无论去哪里,估计都能碰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对此,司马钰早就习惯了。 与其换来换去,不如就在这里待着,就算是外出活动,也就当散心了,搞不好还能碰到一两个比较熟的【鬼】或者【妖】之类的。 这半年她送酒也认识了不少【万妖楼】外的小镇居民,甚至还有几个住在【柳仙市】,根本就没在怕的。 “那可就多谢你们啦。”周婉有些开心,说实话她还是挺期待校外活动的,“那就先到这里,我到寝室楼了,明天下午三点、社团活动开始的时候,夏鸥部长估计就会宣布这件事,可别说我提前知会过你们了哈~” 周婉是住校的,也就陪他们走到寝室楼就告别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林默歪着头问着司马钰:“……你真的打算去玩?” “……当然了,不然呢?我的学分怎么办。” “你可以换个别的社团之类的。”林默给出了自己的提议。 “没事,我现在心态可好了。”司马钰用说不上是看开了还是自暴自弃的语气说道,“反正去哪都是倒霉,不如找个观众少点的地方。况且……” 说着,她扭头看了一眼林默,又看了看躲在道路两边、用各种方法将自己藏起来的女生们,坏笑了一声说道:“而且去别的社团,估计那几个女生也会跟去,不如在这个不怎么好的地方待着——或者说,你有信心应付那些女生们?” 林默当然也察觉到了有不少人跟着他——虽然是高度近视眼,而且对妖术也并没多少兴趣,但他仍旧能够察觉到通过灵敏的嗅觉和那些看向自己的、若有若无的视线。 ——自从自己回来上课以来,那群狂热的女生们就没放弃过。 不是有人时不时递来一封情书,要不然就是一次又一次直接的表白,像现在这样的尾随跟踪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原本司马钰和秦月——乃至伪装她俩的萧琳和江铃也会时不时感受到那些足以杀死人的视线,不过或许是因为这么长时间以来,林默并没有和她们做过任何超过【朋友】这个界限的事情,那些尾随林默的女生们对她们几个的敌意也少了许多。 于是,压力全都给到了林默身上,不过最近也习惯了——原本他还在困扰这些事,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不会再多想什么了。 ——主要是他没什么办法,索性就随那些女生们去了。不然呢?他还能怎么办?现出原形将她们吓跑? 别闹了,他可不想被抓到动物园关起来。 林默一直将司马钰送到黄婆婆那里才离开,山里还有不少未开智的【畜】,司马钰体内【妖】的部分又被压制住了,有着自己跟在身边,那些【畜】就不会将司马钰列作目标了。 【畜】只是未开智,但并不傻,它们或许看不见司马钰【妖】的部分,但绝对能察觉到林默的危险。 毕竟在森林中,熊可是食物链顶端之一,很少有天敌的。 回到黄婆婆的家里的时候,司马钰看到院子的摆设和之前不一样了——首先就是院子的四角和外围树木之间多了不少绳子,绳子上还贴满了【符】,看上去很奇特的样子。院子内部的摆设也变了不少,内侧的墙壁上还刻着许多奇异的花纹。 ——这些【符】和花纹,司马钰都见过——在【望海崖】的时候,那几个变成沈诚、花姐和小月的【鬼】在周围的树上,贴着的就是这类东西。听事后花姐她们说,那好像是某种能够隔绝【妖术】和【鬼术】泄露出去的【术符】,一般都用在生活在【人界】的【妖】和【鬼】们的家里,为的就是防止在自己睡着了之后会控制不住妖气和鬼气。 “回来啦,小钰丫头。”见到司马钰回来,黄婆婆从门槛上坐起来,将手中的茶碗放到一边,“进来先吃饭,等一会吃完饭,婆婆教你一些基本的妖术。” 第285章 逆行的方法 学习妖术并没有司马钰想象得那么难。一开始她还以为会像在柳垂莲那里学习人类的法术那样困难,实际上除了过程有些让人不太舒服之外,剩下的几乎没有任何难度。 “……这个是……”司马钰看着眼前挖出来的洞——洞口直径大约一米不到的样子,就在院子东墙根下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挖出来的,不过看上去洞口的内壁很光滑,好像被加工过一样。 洞口的旁边,还摆放着一堆奇怪的布料,看上去好像……一件衣服? “以后每天晚上的时候,你就睡在这下面就行了。”黄婆婆坐在窗边的藤椅上,一边喝着茶一边笑眯眯地说道,“对了,别忘了把衣服穿上,那件衣服很保暖的,而且也会防止你被磨伤。在你学会妖术之后,就可以不用依靠它了。” “……衣服?”司马钰想要拿起衣服看看,可刚接触到就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布料,衣服的外皮有些硬,好像是……某种生物的鳞片? “是骆青小子的【蛇蜕】,白天的时候,老身向他讨来的,放心,已经好好洗过了,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了,你就当它是一件……皮大衣?” “……为啥要穿这个啊?!”虽然本身为【半妖】,而且【妖】的那部分和她的母亲一样属于爬行纲、蚺科生物,但她这辈子活到现在都用的是人类的生活方式,受到的教育以及一些基础认知之类的都是人类,本能地就对蛇虫鼠蚁这类东西有着心理上的抗拒。 ——让她看庄雯姐变成的大蛇在周围盘着,这个是没问题的,但让她钻进蛇皮里,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在用刑。 而且还要钻那个洞——看着深不见底的漆黑洞口,司马钰打了个哆嗦,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所有的【妖】在开智之后,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化形,既是化形,那就需要学会【图腾术】。【图腾术】原本就是【妖术】的一部分,而且是最基础的【妖术】。”黄婆婆喝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丫头,你是【半妖】,而且从出生到现在用得都是【人类】的身份,想要学会最基础的化形,首先就要学会对应的生活方式和行动方式。” “你和你母亲小水的原形都是【蚺】,只要你学会了【蚺】的生活、行动方式,我才能教你对应的【妖术】,不然的话……”黄婆婆歪着头想了想,“你见过鱼儿搁浅时的样子么?” “……见过。”司马钰点点头,脑中浮现了一条鱼在地上不断扑腾的画面。 “你会变成那个样子。”黄婆婆放下茶杯,背着手走到了洞口旁边,“了解自己原形、或想要变成的样子的过程很困难,你母亲当初为了学会人类走路,也是缠在木头架子上模仿了很久的,因为比起我们这种野兽,人类的行为模式要复杂得多,不过如果将这个过程反过来的话……应该会简单一些?” 说到这,黄婆婆也有些不敢肯定——她也没教过人如何变成野兽,只是指导过许多野兽变为人类。不过……只要反过来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这不能怪黄婆婆摸着石头过河,她也是第一次教【半妖】做这种事。 “好。”司马钰叹了口气,拿起那件蟒皮衣服看了看,咬着牙穿了进去—— 无论如何,这些都是自己要面对的。 不能再出现第二个小月了——哪怕是为了小月,为了周围的邻居们,她也必须要学会如何成长。 蟒皮衣服穿上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反而很贴身的感觉,而且很暖和,就算里面不穿衣服也不会感到寒冷——黄婆婆的手艺不错,无论是大小还是长短,都十分适合她的身材。 唯一有一点不好的,就是不分裤腿和袖子——是的,这套【衣服】就好像一个口袋一样,将她整个身子都包裹在了里面。 也就是说,如果她想移动,要不然就是跳着走,要不然就是趴在地上,像个毛毛虫一样往前蹭。 “……那我现在进去了?”司马钰看了看洞口,感叹了一下幸亏自己没有幽闭恐惧症,不然她连看都不敢看的。 “嗯,晚饭什么的老身已经让人放进去了,还准备了被褥,最近这段时间……你最好都住在这里。” “……行。”司马钰没再说别的,往前蹦几下就坐在地上想要蹭进去。不过刚刚坐下,她就想到应该是头先进去的——毕竟没有蛇在回巢穴的时候是尾巴先进去的——想着,她费力地调转了一下方向,像个大虫子一样蛄蛹了进去。 “……她不会变成个大毛虫子。”宇文诗从屋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苹果——她最近一直都在黄婆婆这里住,她的鬼气太重了,自从待在司马钰身边之后,她就不想离开了。 只要在这个倒霉丫头的身边,她的鬼气就会不停被吸收、控制,也不会出现失控的情况了。再加上黄婆婆住的地方是深山,和【千柳镇】的居住区有一段距离,就算出现偶尔的失控情况,也不会危及周围。 相对地,她的工作就是替黄婆婆做一些打扫院子之类的力气活——这个大洞就是她挖的,里面甚至还简单装修了一下。 “应该……不会。”黄婆婆看着司马钰钻进洞里,心里一下子变得有些没底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经过了大概五米左右的蠕动爬行,司马钰总算来到了洞穴的最深处——内部并不像通道那么窄,大概有十几平左右。入口附近有个充电的小台灯,角落堆着一堆茅草,还特别做了一个茅草的枕头。茅草堆旁边有个餐盘,里面是她的晚饭——除此之外,洞穴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看到晚饭,司马钰肚子立刻叫了起来。可她刚想抬手去端碗,却想起自己正在蛇皮口袋里——也是,哪有蛇吃东西用【手】的?它也没长这东西啊! 试了好几次,司马钰才将碗里的四喜丸子在不用手的情况下吃完——或许是考虑到她没法【动手】,晚餐是四喜丸子,低头直接吃起来也很方便。吃过饭,司马钰扭着身子滚到了茅草堆上,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这样做,真的没问题么?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只虫子了。 —————————————————— “……你怎么了,肩膀不舒服?”林默皱着眉看着司马钰,后者走路的时候脖子一直歪着,一边的肩膀也时不时抖动几下。 “别提了,装了一晚上的毛毛虫,落枕了。”司马钰重重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她现在都是【人类】的身份,以人类的骨骼、肌肉的结构去模仿一个没有四肢的爬行动物,她真的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效果。 “嗯……”一提到这个,林默就想笑出来——他早上去黄婆婆家接司马钰上学的时候,刚好看到她蓬头垢面地从洞里钻出来。 彼时,二人一个在洞口一个在院门口,相视了许久,司马钰才红着脸,一点点蹭回了洞里面。 实在是太丢人了。 林默连院子都没敢进去,一直在外面等着,等司马钰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才和她一起上学。 “……想笑就笑,别憋着。”看林默憋得很难受的样子,司马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没事……我就是……”林默将这辈子难过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才将脑中搞笑的场景给压了下去,“……话说,你还要这样做多久?” “不知道,不过黄婆婆说,这种方法可能不太好,今晚回去的时候要换一种。”司马钰扭着脖子,这一晚睡得她难受极了。 “祝你成功。”林默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婆婆她可能也是没遇见过你这种情况,也是在用以前的经验摸索。” “……谢谢。”司马钰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的时候,司马钰和黄婆婆打了声招呼,便主动穿上了蟒皮衣服,慢慢蛄蛹进了洞口。接下来一连几天都是这个样子,她也逐渐抓住了不用手脚、像个毛毛虫一样在地上蹭的窍门,爬进洞口的动作一天比一天熟练。 “要不然……你先教她化形呢?”宇文诗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不是某一个鬼格,而是全部八个鬼格都看不下去了——“让她在【蚺】的外形之下去适应不是更快一点?我见过不少【妖】都是这样的,先变成人形,再慢慢学走路之类的。” “一开始,老身也是这样想来着……”黄婆婆坐在炕沿,看着司马钰消失在洞口的【尾巴】,有些担心地叹了口气,“但是……” “……你怕她的【兽性】会控制不住?”宇文诗歪头想了想——现在占据主鬼格的是【小聪】,相比于另外七个鬼格,她还是很有学识的。 “正是如此。”黄婆婆回想起了穆小雅给她讲过的、关于司马钰在【修罗村】中失控的样子,“【妖】变成【人】之前,已经习惯了本身的【兽性】和【野性】,接下来只要学会何为【人性】就可以了;但小钰丫头的情况是完全反过来的,她先习惯了【人性】,对【兽性】和如何压制【野性】却一无所知……” “……老身这样做,只是想让她提前熟悉一下【兽性】和【野性】……虽然不知道能有多少效果,但……也只能先这么办了。” 第286章 霉运的威力 当了一个星期的毛毛虫,司马钰已经渐渐习惯住在洞穴里的感觉了,或许是她【妖】那部分的本能所致,对于地洞里那种压抑的环境,她并没有多少排斥,反而住得十分心安理得。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长时间过这种日子的缘故,她感觉自己除了视觉之外,别的感官也都变得敏锐了许多。尤其是对【气息】的察觉——司马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比如每当下课的时候、林默过来找她的时候,就算没有回头、没有闻到对方的味道、也没有听见对方的声音,她仍然能够感觉到林默在靠近。 就好像有点像……直觉? 江铃化身的【秦月】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和方梦鱼来往,两人好像真的确认了关系一样。关于这点司马钰并没有说什么——她知道那不是自己的挚友,至于江铃自己想怎么做那是她的自由,只要最后在小月回来的时候,她能把整件事圆回来就行,别的都不重要。 “下一步我们要去的地方是……这里!” 【灵异现象探索部】,部长夏鸥将一张老旧的照片贴在了已经贴满了各种资料的白板上,一边说一边用力敲着照片。 “这里是最出名的【鬼楼】,听说前几年有几个人去过那里,那次一共去了六个人,有两个进了精神病院,两个跑到了国外,还有两个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夏鸥一边翻着手中的资料一边介绍着照片的情况,表情十分兴奋——看来确实和周婉说得一样,她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灵异事件狂热者。 “嗯……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与夏鸥的兴奋形成了对比,副部长韩嵩却表现得不咸不淡——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司马钰看到的那样,当时他俩在请碟仙,夏鸥十分认真,韩嵩却一直都是兴致缺缺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好像……他一直在陪着夏鸥玩一样。 “这周末,我已经向丁老师申请活动资金了,估计明天就会批下来,过几天周末的时候我们就出发。”夏鸥信心满满地说道,最后才看向了司马钰和林默这两个【新人】,“有不去的没?不去的提前和我打招呼。” “去!这么好玩的事怎么可能不去!”司马钰按住了林默的手——她知道林默的想法,虽然这个【大】男孩已经在学校里没什么问题了,但对外面的世界还是有些社恐。她答应一起出门的原因之一是暂时【合理】地摆脱一下地洞生活,另一个原因也是为了林默。 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他不应该在【万妖楼】中困上一辈子。 看着两位新人的反应,夏鸥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就这样,今天开始各位都准备准备,周五晚上的时候我们在学校门口集合!对了明天都交一份学生证复印件过来,我去给你们买车票!” 又交代了一些相关事宜,当天的社团活动便解散了。回去的路上,林默好奇地说道:“还以为你不会去的,不像你的性格。” “不想去也得去,”司马钰摊了摊手,“人家可是部长,而且和指导老师关系不错的样子,讨好着点以后会很方便的。反过来说要是得罪了她……想想我们的学分。” “……想得真多。”林默不以为然,他对人情世故什么的倒不是很在意,反正已经留级那么多年了,大不了再留一年。 “想要在人类的世界中生活,当然要考虑得多一些。不过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别总在楼里憋着,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不好么?” “我有姐姐就够了。” “穆姐听到肯定会揍你一顿,真没出息。” “……” 打打闹闹回了黄婆婆的小院子,林默便告辞离开了,宇文诗也从司马钰的身体里钻出来,在院子里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她睡了整整一天了,对她来说,能够在控制住鬼气的前提下美美地睡上一觉,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睡得真爽……老婆子!饭好了没?!”现在宇文诗表现出来的人格是【小勇】,这家伙说话从来都是没大没小的。不过对于这样的宇文诗,黄婆婆也不会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站在门口朝她招了招手。 “好了好了,早就做好了,就等你们俩了。”黄婆婆解下了围裙挂在门框上,“快点洗洗手来吃饭!” 晚餐很丰盛,看来是【万妖楼】的邻居们白天来过了——黄婆婆很少出门,一年也就不到五次,如果家里忽然出现什么大餐的话,一定是从【万妖楼】那边带来的。 “庄雯姐来过了?”司马钰看着被扫得一尘不染的屋子,连玻璃都擦得干干净净——只有贤惠的庄雯来过之后,屋子才会变得这么干净。 “哦?你怎么知道的?”黄婆婆意味深长地笑着,眯起眼睛看向了司马钰。 “这不是屋子被收拾得这么干净了嘛,而且……”司马钰抬起鼻子闻了闻,“……我好像闻到庄雯姐的香水味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宇文诗【小勇】从屋里走出来,两只手各抓着一个鸡腿——屋里餐桌的一角摆着香炉,香炉中插着线香,香炉后面还摆着宇文诗的牌位,这样做只要菜上了桌,她就能立刻吃到,“小雯哪里喷过什么香水,不知道那种刺激性的气味对蛇类都不太友好么。” “……可是……” “那就是她的【味道】,”宇文诗吃光了左手的鸡腿,随手一扔,骨头在落地之前就消失不见——她手中拿着的是送过去的【贡品】,只有她能够尝到味道,其实是并不存在的,“你的鼻子比之前灵敏多了,老婆子,你的方法还真有两下子。” 听了宇文诗的话,司马钰又闻了几下,感觉并没有什么差别——她闻到的就是一种香气。 难道真的像宇文诗所说的,自己已经逐渐向【妖】的方向靠拢了? —————————————————— 周末,校门口—— 【灵异现象探索部】的五人全都到齐了——司马钰要出门的这件事已经知会了穆小雅和黄婆婆。原本穆小雅是不打算让司马钰再出门的,毕竟现在外面对她来说并不是很友好。不过黄婆婆却同意她出门,穆小雅这才点头同意。 ——不为别的,就因为黄婆婆的【卦】从来都没出过问题。她说此行无忧,那就是没有问题。 虽说如此,但黄婆婆的【卦】却算不到司马钰的倒霉——几人这一路上可谓是困难重重。 先是乘坐的长途大巴车莫名其妙的抛了锚,好不容易来接人的大巴车赶到了当天的预定行程,已经是后半夜了,而且还赶上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好不容易来到了旅馆,却被告知一开始订好的两个房间中,其中一个房间因为漏水严重,已经完全住不了人了,只能临时挤在一个房间里。 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五人起床赶换乘的大巴车,这次车子倒是没什么问题,半路却遇到了山体滑坡,大巴车不得不绕路走,一来二去又耽误了小半天。等到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比预定的行程晚了整整六个小时。还好最后预订的那间旅馆没出什么问题,不然夏鸥是真的打算骂娘了。 与她的暴躁和另外几人的郁闷相比,司马钰倒是显得很平淡——这点小事对她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区区车辆抛锚、被暴雨淋得透心凉、晚上睡不好、遇见各种事故这点小倒霉已经是家常便饭,根本激不起她心中一丝一毫的波澜。 就连夏鸥和韩嵩都对她十分佩服——在他们的眼中,一个人的心智要成熟到什么程度,才能对这些糟心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听说这个新部员司马钰在大学之前经常自己打工赚生活费——这就是阅历方面的差距么? 一开始夏鸥还有些小看这个大一的新人,觉得这家伙就是为了学分来的,等遇到真正的灵异事件的时候,这家伙肯定会第一个逃走。但现在她的看法变了——因为司马钰这一路的【镇定】,给了她一种十分可靠的感觉。 除了夏鸥之外,林默对司马钰也是五体投地。 之前关于她的倒霉体质,林默只从姐姐那里听到一点,当时他还觉得不可能——一个人能倒霉到喝凉水都塞牙缝的程度,估计有很大几率是被什么东西给诅咒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司马钰的【倒霉】可不是诅咒这么简单的东西——那是一种更加无形的、甚至凌驾于三界各系法术之上的特殊情况。 ——无论是什么诅咒,总是有破解方法的;可司马钰的【倒霉】,无药可医。 每每想起这些,林默便不由得有些心疼起这个坚强的姑娘——自己以后还是对她再好一点,能在这样的经历中活到这么大,她这辈子真的很不容易的。 换成自己,估计早就跳楼了。 第287章 旧地重游 夜色如墨,月黑风高,早春略显刺骨的风摇曳着刚刚抽芽的柳枝,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瘆得慌。 因为时间不够的关系,【灵异现象探索部】的五人没有休息,在将行李放在旅馆之后,便立刻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看着和照片中一模一样的漆黑建筑,所有人的心中都不觉有些发毛。 根据夏鸥的资料所说,这座楼在很早之前是一座精神病院,某天发生了一场火灾,听说当时烧死了不少病人和医护人员,因此便废弃了下来。后来被一个商人买下改成了旅馆,不过因为半夜经常传出瘆人的声音,那个商人最后也没有经营下去,一直到现在,整座楼就这样被废弃着。 夏鸥、韩嵩和周婉显得很紧张,他们的设备带得很齐全——大功率手电、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抄下来的符纸、不知道从哪座寺庙中求来的护身符……夏鸥甚至带着一部卫星电话——这部卫星电话是她托家里的关系搞来的,听说在大多数情况下,卫星电话都极少有搜不到信号的情况。 这种电话可不是一般人能搞到的,没人知道夏鸥的家里是干什么的,不过从这部电话看来,她家的背景似乎并不简单。 周婉更加过分,除了符纸、护身符这类东西之外,她还带着十字架、大蒜、一本《圣经》译制版以及各种叫不上名字来的小挂饰,挂得满脖子都是,就连手腕和手指上也戴上了不少奇异的饰物。 看得出来,周婉是真的胆小,她其实对灵异事件并没有那么狂热的态度,加入【灵异现象探索部】更多的也是为了学分,来到这里更像是迫不得已。 相比之下,韩嵩要正常很多,只带了一些必要的生存设备,并没有那么多夸张的东西。 司马钰和林默也表现得很害怕的样子——而实际上,她俩是装的。 林默自不必说,他住在【万妖楼】中很久了,和萧琳她们也时不时会打交道,【鬼】这种现象于他的眼中只是很平常的存在,况且他本身就是【妖】,已经算是【灵异事件】本身了,根本就没必要怕。之所以表现得战战兢兢,只是不想让人怀疑他的身份而已。 司马钰就更不用提了——首先,她的体内现在就住着一个【鬼】,而且是个有精神分裂的【鬼】,带着【鬼】来找什么【灵异现象】,只能说是宾至如归了。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眼前这破楼,她来过,而且就是最近一个月的事。 是的,这座【灵异大楼】不是别处,正是近一个月之前,她和钟秋、庄雯一起来住过的、由厉风行开的那间旅馆。 没错,这里,就是【曦雨山】。 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回到这里——上次还是为了收集自己的灵魂残片,而这一次则是有点旅游的意思了。 怕?呵,怎么可能呢。先不说这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算有,她也能心平气和地与之进行交流。 ——不过是【鬼】而已嘛,有什么可怕的! “……想不到还会回到这里来。”宇文诗在心中对司马钰说道,“——你不用回答了,我就是发个牢骚,话说你们部长胆子可真大,还真的敢来这种地方……” 听她这样说,司马钰心中咯噔一声,她故意走得慢了几步,随后小声问道:“……诗姐,你什么意思,难道这里真的有……你的同类?” “有的是,”宇文诗哼了一声,随后指示道,“你的左手边,大概三十步远的地方,看到那团黑影了么?还有左前方,大概十一点的位置,二十步左右;右前方两点钟位置十五步、后方有个好奇心很重的一直跟着,大概二十多步……” 宇文诗一口气指出了十几个位置,听得司马钰三叉神经都疼:“……那我们这次来不会打扰到【它们】?!” “一般来说不会,毕竟人不犯鬼,鬼不犯人,但保不齐有几个喜欢恶作剧的。”宇文诗说着,干脆从她身体里钻了出来,趴在了她的后背上,“原本厉风行拿这里开旅馆的时候,这些【鬼】都被暂时请了出去,安排在了别的地方。现在厉风行离开了,它们理所应当要住回来的。” “至于那些好动的家伙,虽然是恶作剧,但对人类来说,还是太刺激了点……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稍微【镇压】一下?” 宇文诗好心提醒着,不过话未说完,林默便靠了过来,扯了扯司马钰的袖子,小声说道:“哎,这里的【鬼】不少呢,要不要提醒他们一下?” 司马钰看着不知死活的、还在向大楼的方向走着的三人,轻轻叹口气:“可别吓到她们了,别的怎么都好说,我们的学分……” “……了解。”林默点了点头,转身闪进了路边的树林中,片刻之后便出来了,“……我跟其中一个说了一下,让【它们】暂时回避一下,说我们就是来观光的,逛一圈就走,不会打扰【它们】的。” “谢谢……”司马钰稍稍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夏鸥的声音忽然从前面传了过来—— “你们快点走几步!我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显得很激动的样子,一边说一边举着dv跑了出去,韩嵩见状赶紧跟上,只有周婉看了看跑远的夏鸥,又回头看了看落后的司马钰和林默,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跟着哪边。 “这……”司马钰稍微愣了一下,不过也觉得没什么事,大概是碰到了什么偶然发生的事情了——总之绝对不可能和【灵异】有关的。 林默就算再社恐,大小也是个【大妖】,生活在这里的绝大多数都是【地缚灵】之类的,也就是一些新去世的、或者鬼气很低的那类,没有外界的帮助或干涉的话,这种【鬼】很难离开自身的死亡地点,而【鬼界】那边的【鬼差】们也没来得及照顾到这里,所以【它们】才会一直在失去的地方待下去。按道理来说,就算林默不去打招呼,这些【鬼】也闹不出什么名堂来的。 “我们跟上去。”林默赶紧提议,“有没有什么灵异现象另说,这楼看上去挺破的,而且好像很久没收拾过了,黑灯瞎火的看不清路,万一摔了就得不偿失了。” 周婉赶紧点头称是,她是真的怕了——周围阴森的环境倒还在其次,主要是这位部长大人实在是太能折腾了,而且一旦发现了什么就会不管不顾地冲上去。 看来还是跟着后面这俩人踏实点——不知为何,周婉隐隐感觉到这两个比自己还晚入部的【后辈】,好像并不是那么害怕的样子。 夏鸥和韩嵩并没跑出去多远,司马钰在二楼大厅找到的他们。只见两人垂头丧气地站在一片狼藉的大厅中,失望地看着窗口的位置。 “……你们发现什么了?”司马钰并不擅长体力方面,再加上前阵子运动量很少,爬个二楼就有点气喘吁吁了。 “一场意外。”夏鸥耸了耸肩膀,指了指二楼窗户的窗帘,“我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东西,原来只是一块破布。”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司马钰看到了飘在窗外、随风抖动的窗帘,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再加上这一路上她都没有看到什么半透明的【人】,感觉应该是林默的交涉起作用了。 原本她以为夏鸥会就此放弃——因为厉风行和他手下的众妖们离开的时候好像没打算收拾一下,现在满楼的地面都是一些垃圾、堆积的灰尘等等物品,有些地方甚至很难下脚。既然刚刚的事情只是虚惊一场,周围又不会出现【鬼】,与其在这里耗着,倒不如早点回旅馆休息。 可她还是低估了夏鸥的【热情】,这家伙带着dv将整个楼转了个遍,大有不找到【灵异事件】就不罢手的意思—— “来的时候明明听说这座破楼在半夜的时候会传出哀嚎声,周围的居民也都证实过这件事,怎么我们来了就什么都找不到了呢……” 看着她又沮丧又不甘心的样子,又看了看手机的时间——眼看着就要半夜十二点了,就算现在返回旅馆,等到躺在床上也得将近一点钟。再加上明天是星期天,她们五个必须赶明天上午的车往回返,这样才能赶上周一的课。这其中还得把自己的倒霉体质算进去,万一路上再遇到个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司马钰晃了晃脑袋,将不吉利的想法从脑袋里赶了出去,转头看了一眼林默,意思是这回可咋办—— 后者也是晃了晃脑袋——他是【妖】,又不是【鬼】,他还能咋办? 于是,二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了宇文诗的身上—— “……干嘛?看我干嘛?”宇文诗被看得发毛,不自觉往后缩了缩。 “我去上个厕所。”司马钰举起了手,“你们在这等我一下!” “我陪她去!”林默也跟着举了手,打了声招呼之后,两人便跑到了楼下。 “诗姐,商量个事?”司马钰看着宇文诗,小声地说道。 “……啥事?” “帮帮忙,要不然……你吓唬他们一下?” “……啊?” 第288章 惊魂精神病院 “我?吓唬他们?!”宇文诗闻言大惊失色——虽然吓唬人这件事本身并不违背【鬼界】的律法,但对她来说,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我不会啊!” “这有啥不会的,你就时不时搞点动静出来,然后再弄个【鬼打墙】、【障眼法】之类的简单鬼术呗。”司马钰一边提议一边替她规划着吓唬人的计划,听得宇文诗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万一我没收住给人吓死了咋办?吓唬人不犯【鬼法】,但把人吓死了就不一样了。” “又没让你搞什么太刺激的,这样……”司马钰歪着头想了想,索性拿出了手机,找了几个鬼故事出来,“你就照着上面的做,吓唬吓唬就行了,很简单的。” “这……”宇文诗看着手机屏幕,思考再三,这才点了点头——“我试试看……” 回到了夏鸥那边,司马钰照常装作害怕的样子,还描述了一下卫生间有多恐怖——她可没有瞎编,而是真的感觉挺瘆人的。这座楼早就断电了,照明全靠手电筒,就算和【鬼】相处过,仍然会觉得有点吓人。 “没关系,我们几个抱团走——恐怖故事里不是总说分开就会出事么,我们只要在一起就没事!”夏鸥的兴致不减,大有不将整座精神病院的遗址翻个底朝天就不罢休的意思。说完,她一马当先,率先走向了还未去过的西侧住院处。 这次显然没有之前那般顺利,几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通往住院处的楼梯。夏鸥拿着院区的地图左看右看,再三确认过路线的时候,周婉忽然提出了一个观点—— “夏部长……你说……”周婉吞了口口水,她的脸都白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缩在墙角不停地看着周围的黑暗,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一样,“我们会不会是……遇见【鬼打墙】了?”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沉默了,夏鸥翻着地图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瞎说,哪有什么【鬼打墙】,”韩嵩冷哼一声,除了司马钰和林默这俩装出来的害怕之外,他大概是五人中最镇定的一个了,“地上乱七八糟的垃圾那么多,有的还挺大的,比如那边的废弃单人沙发。或许是我们不经意间走到其他走廊了,并没有按照原计划前进——这里黑灯瞎火的,谁知道我们走的路是不是正确的走廊?” “你说呢,林默?”说完,韩嵩还眯起眼睛看了林默和司马钰一眼,似乎在征求他们的意见一样。 “应、应该是……”林默喝了口水掩饰了一下——他不太擅长说谎,“这里这么黑,或许……我们真的走错了?” “那就再走一次!”夏鸥收起了地图,用手电照了照周围的路,指着一个方向说道,“这次我们贴着走廊的外窗那边走,有着窗外的景色做参照,肯定不会走错的!” 说完,她第一个走了出去,韩嵩也一边看着周围一边跟了过去。周婉已经快吓哭了,现在她真的是后悔加入了这个社团——原本她还以为能找点刺激的同时再混个学分,没想到真的会碰上这种事。 司马钰和林默对视了一眼,心说诗姐干得好,同时也算是亲身体会了一次真正的【鬼打墙】——之前她对这种最简单的鬼术的理解只限于电影和电视剧里,没想到亲身经历一番,感觉还真的挺瘆人的。 这种无论怎么走最终都会回到原点的事情,真的挺让人绝望的。 ——就像现在这样,哪怕是参照着外面的景色,几人仍旧回到了出发的地方,证据就是之前夏鸥故意留在这里的一只手套。 “这……”这下夏鸥也不会玩了,她确实是一边看着外面的景色一边往前走的,可不知道从哪扇窗户开始,景色不知不觉就变了样子—— 周婉一下子哭了起来,抱着旁边的暖气管死活都不走了,一边喊着要回家、一边喊着救命。 韩嵩的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在【灵异现象探索部】的五人中,他自认为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之所以加入这个社团,也只是为了陪着青梅竹马、打小一起长大的夏鸥玩而已。在他的观念中,鬼神这类虚无缥缈的东西是完全不存在的,所谓的灵异事件,也不过只是一堆毫无关系的事件偶然间碰到一起罢了。 可现在,他一直以来的认知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理论上来说,除非碰到了什么物理学尚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空间扭曲之类的——不然【鬼打墙】这种事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把dv给我。”韩嵩朝夏鸥伸出了手——几人在走向住院处方向的时候,夏鸥手中的dv是全程开着的,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机器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 ——就算真有什么【东西】遮住了他们的眼睛,但机械总不会出问题的。 “好……”夏鸥将dv递了过去,韩嵩打开了记录,漆黑的走廊中,五人聚在一起看着小显示屏——司马钰看得尤其认真,她也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果然,机器并不会受【鬼打墙】影响,上面记录了五人真实的前进路线—— 一开始夏鸥的方向并没错,就是按照正常的路线前往住院处的方向。可直到他们经过的第三扇窗户开始,问题就出现了。 首先是扶着墙壁和窗户前进的夏鸥莫名其妙的开始转弯,转弯的幅度很小,看上去好像只是在躲避地上乱七八糟的垃圾一样。可之后,她再也没回到原来的路线,而是抬着手、似乎还在扶着什么一样,顺着偏离的路线慢慢走出了一个圆弧状,拐进了另外一个走廊。 最终,他们在这层楼中兜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出发的原点。 视频回放中看不见夏鸥的样子,只能看见她偶尔伸到前面的、似乎扶着什么东西的那只手。在看到这些影像的时候,夏鸥大呼不可能:“我发誓我是扶着墙和窗户走的!怎么可能会转弯?!” “或许这里有着某种磁场……或者某种能够令人致幻的气体在影响着我们?”韩嵩双眉紧锁,直到现在仍旧试图用科学的方法解释看到的事情。 “妈妈我要回家……”周婉已经哭得没了力气,司马钰一直都在旁边安慰着她,同时心中感慨着原来这就是【鬼打墙】——说白了就是用幻术让人的五感发生错乱,让大脑去相信一些不存在的东西—— 怪不得曾经萧琳总说,【鬼】这种东西就是人在自己吓唬自己——像这种幻术类的鬼术的基本运作原理,确实就是让目标本身的思考与现实之间产生偏差,从而达到迷惑目标的效果。想要破解这类鬼术的方法也很简单——把眼睛蒙上,耳朵堵上就行了。 蒙上眼睛、堵上耳朵这种事并不难实现——只要打开手机的拍照模式,将镜头对准前方,再一边看着手机屏幕一边走就行了。鬼术只能影响的人的大脑和灵魂,却无法做到干涉机器。透过摄像头和显示屏传出来的影像,就是最真实的。 刚刚夏鸥并没有看着dv的屏幕走,而是一边拍摄一边看着前面的路,这才让她掉进了【鬼打墙】的幻术中。至于后面的几位,当然也都中招了。 韩嵩也发现了这个破绽,这次由他打头,一边看着dv中的影像一边走。果然,几人顺利地找到了正确的路,并没有再受到【鬼打墙】的影响。不过经此一事,韩嵩也不敢再乱说话了,只是沉默地跟在夏鸥的后面,继续探索着住院处——要说夏鸥的胆子那是真的大,周婉已经挂在司马钰的身上、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她却仍旧打算探索这座空无一人的住院处—— 关于这点,司马钰也算佩服得五体投地。 “接下来我们去最后一个地方!”经历了【鬼打墙】事件的夏鸥似乎变得更加狂热了,她扶了扶眼镜,打开平面地图看了看,说道,“四楼的15号病房……听说那里就是整座精神病院火灾发生的初始地点,从上次来的那批人的记录中,提到过15号病房中会偶尔传出人们的说话声……” 听到这,周婉死活都不打算动了——她抱着楼梯口的扶手,任凭夏鸥怎么劝也不走。最后不得已,只能让林默先送她出去,回到精神病院的大门口等着。 “小心点,记得用手机看路,这个地方感觉……不太正常。”临走时,林默还从韩嵩那里得了一句忠告,他赶忙拿出自己的手机,表示自己一定按照副部长的指示去办。 虽然在恐怖故事里,一群人分开行动一般都会出事,但这里并不是恐怖故事,而且有林默在身边,也是绝对不可能出事的。剩下的三人顺着楼梯来到了四楼,顺着门牌号找到了15号病房。可就在夏鸥打算开门的时候,手却停在了距离门把手不到十厘米的地方—— 因为她……不,不仅是她,包括韩嵩和司马钰在内,所有人都听到了门的后面,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窃窃私语。 就好像……有很多人在里面说话一样。 第289章 夏鸥的执着 夏鸥不敢开门了,就连韩嵩也紧张地将她和司马钰护在身后。司马钰用手捂着嘴巴,瞪大了眼睛看着紧闭的15号病房的大门—— 另外两人是真的被吓到了,如果之前的【鬼打墙】事件还能用【幻觉】来解释的话,那么现在眼前发生的事情,他们是真的没有科学的解释了。 至于司马钰…… 她捂着嘴巴,是不想让另外两人察觉到她逐渐失控的笑意。 确实,在夏鸥和韩嵩的耳中,听见的只有模糊不清的窃窃私语;但在司马钰的耳中,听到的却是另一种感觉—— “哎我说小丧,你说那三个学生是不是疯了?大半夜没事干跑精神病院来找刺激,大学生活真的那么无聊?”这是小勇的声音,她说话向来是大嗓门。 “不知道呀,可能人家就是玩儿呗,谁管是什么原因呢……”小丧的声音很虚,听上去有气无力的样子。 “吓唬人这种事情简直毫无意义,甚至还伴随着风险,小怂,当初你真的不应该答应小钰的。”小聪冷静的声音传了过来,似乎在责备小怂的没立场。 “那是小钰的要求嘛……上次她还给我买西瓜了……很甜的……拒绝人家好像不太好……”小怂唯唯诺诺的声音从角落响起。 “那几个人什么时候才能满足啊……啊呜呜呜——好想回黄婆婆那里,老太太家的炕头睡起来可舒服了……”小懒一边唧嘴一边懒散地说道。 “要不然我去揍那几个人一顿算了,直接把他们丢出去,看他们还敢不敢来!”小怒向来是暴脾气,现在估计也是掐着腰在说话。 “那万一他们还不走怎么办……万一他们报警了怎么办……万一他们找了道士要来捉鬼怎么办……我们到时候甩袖子走了,这里可还是有着原住民的……”小疑提出了一大堆问题,她做事向来都是瞻前顾后的。 “都精神着点,小钰好不容易求我们办一次事,可千万不能办砸了!人家平时对我们不错的,关键时刻可不能给她掉链子!赶紧商量商量接下来怎么吓唬他们,哎你们谁还记得刚刚看的那些鬼故事后来怎么样了来着?”小信自信满满地鼓励着自己另外七个鬼格,但她的记性好像不太好,刚刚看的故事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这些话传入了司马钰的耳中,听得她不停地掐着自己的大腿,还是狠狠掐的那种——她怕万一掐得轻了,自己会不受控制地笑出声来。 ——马克思先生在上,她可不是故意想要出这种馊主意的,夏鸥部长实在是太执着了,与其让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折腾到明天早上,还不如给她点甜头,让她快点满足然后赶紧回去睡觉—— 明天周日,几人还得赶返程的特快列车——长途客车肯定是来不及周一之前回去了,再错过特快列车的话,他们几个周一的课时学分可就都没了。 现在看来,效果还是有的——周婉已经被吓得先退出了,剩下这两位中,韩嵩也眼见着有了退意,等一会儿自己再委婉地表现一下回去的意思,就算夏鸥再执着,也不会无视全体部员的请求。 ——探险、灵异什么的都无所谓,司马钰是为了学分来的,能轻松点拿到学分,何必还搞得这么累的? 可就在她自信满满,觉得夏鸥肯定会想要离开的时候,她却忽然推开了韩嵩的手,快速拧开了门把手,一步冲进了15号病房—— 毫无疑问,病房内空空如也——普通人是看不见【鬼】的,也听不见【鬼】的声音。想要让普通人【听见】,【鬼】就必须要释放一部分鬼气。这部分鬼气会影响到普通人的灵魂和大脑,让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接收到【鬼】的声音——并不是通过耳膜,而是由鬼气直接入侵到灵魂和大脑,让目标直接接收到某些信息。 其效果,就好像【听见】了一样。 至于【看见】——只要【鬼】没有使用【障眼法】、让自己的形象在普通人的大脑和灵魂中出现的话,是绝对看不见【鬼】的。 夏鸥就是这个样子——刚刚开门的时候,宇文诗的八个鬼格一下子停了下来,纷纷看向了门口,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人类的胆子竟然如此之大,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推门进来,因此反而被吓了一跳,话也不说了。夏鸥举着手电,环视了好几圈【空无一人】的15号病房之后,才有些失落地放下了手电筒。 在夏鸥冲进去的时候,韩嵩本来想要阻止,却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犹豫了。直到夏鸥拿着手电的手慢慢垂了下来,他才慢慢上前,拍了拍青梅竹马的肩膀:“……算了,回去,或许是外面的风声呢。” “哪有风声还带升调、降调的……”夏鸥轻轻叹了口气,苦笑着回应道。 “行,你说的都对。”韩嵩似乎已经适应了夏鸥的脾气,也没和其多做争论,“走,别做这些傻事了,有时候……你也该学着放手了。” 嗯? 放手? 司马钰听着韩嵩的话,眉毛慢慢皱了起来—— 这家伙什么意思。 难道夏鸥出来寻找什么【灵异事件】,不仅是因为她【灵异现象探索部】部长的身份,还另有隐情的么? 这个念头只在司马钰的脑袋里存在了几秒钟就被抛之脑后了——那是别人家的事,自己又不是圣人,管那么多事干嘛?老老实实地挣学分算了。 “我不会放弃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他的,不惜……一切代价。”夏鸥只是失落了一小会,语气便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好。”韩嵩也没再说什么,似乎也知道不管怎么劝都是没用的,“那接下来的事情……还要继续做么?” “做!为什么不做!”夏鸥说着便解下了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支蜡烛和一卷布,还有一个小碟子,“无论这里有什么【东西】,难得能碰到一次,我必须要问个清楚!” 将布散开在地上,旁边点燃了蜡烛,又将小碟子倒扣在了布的中间——借着蜡烛微弱的光线,司马钰看到那张布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字。 难道她要在这里玩【碟仙】?!司马钰回想起了第一天去【灵异现象探索部】活动室的场景,那时候夏鸥也是和韩嵩一起在玩【碟仙】,而且据【千柳镇城隍府】的鬼差左刚说,他们俩请碟仙的程序是正确的。 看到这,司马钰心中咯噔一声——心说这里可不是【千柳镇】,不归左刚他们管,万一请来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鬼】…… “司马钰,这件事和你无关,就不用参加了,你可以在外面等着,或者下楼去找周婉他们,等会儿我们结束了再回去找你们。”韩嵩看了一眼司马钰,似乎不想让她掺和进来。司马钰也觉得必须要离开他们的视线一会儿——事到如今,她得去做一些准备。 虽然只有几天的交情,但她不打算看着这俩人出事。应了一声之后,便给坐在15号病房内的床上、好奇地看着那两人的宇文诗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向了楼梯。 “诗姐。”走到确定那两人听不见自己声音的范围之后,司马钰小声对宇文诗说道,“你在这里看着点儿,一会儿万一这俩人请来了什么麻烦的东西,就来通知我一声,我去找外援。” 说着,她翻着手机的通讯录——上次来【曦雨山】寻找自己的灵魂残片的时候,厉风行和她、钟秋和庄雯都交换了联系方式,等会儿万一出了什么事,她也好有个求救的方向。 可她刚找到厉风行的联系方式,就被宇文诗遮住了屏幕:“犯不上,有我在就行了,不用找别人。” “……万一那俩人请来了麻烦的家伙,你能处理?” “大小我也是【羽灵】,他俩这【请鬼术】顶多招来个【角灵】就算不错了,这种等级的,我还不放在眼里。”宇文诗自信满满地说道——看来刚刚【小怂】的鬼格时间到了,现在出来的,是自信的【小信】。 “……你怎么知道来的一定是【角灵】?” “因为他们的【请鬼术】啊。”宇文诗挑了挑眉毛,“你不知道?” “他们玩得不是碟仙么,怎么又【请鬼术】了?” “哦你们叫【碟仙】啊。”宇文诗点了点头,坐在楼梯上翘着腿解释道,“在鬼术的体系里,他们的这种方法是【请鬼术】,原本这种鬼术被开发出来是为了占卜——嗯……那个年代叫【扶乩】,最开始是用木笔绑在竹簸箕的边缘,通过某种仪式来与【鬼界】建立联系,后来才慢慢演化成用碟子的。” “再后来到了近一千年左右,这种鬼术的作用就演变成了让阳间和阴间可以进行沟通——主要是用来破案的,不过随着最近科技的发展,这种鬼术已经很少有人用了,毕竟现在查案的方法有的是,也不用去问受害者什么问题了。而受害者基本都是新死没多久的,等级并不高,撑死了变成厉鬼,也就到【角灵】的程度,根本没多大危害的。” “啊这……”司马钰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还是头一次听说【碟仙】还有这种解释。 “不过嘛……他俩这个没有指定是哪个【鬼】,还真有可能招来一些乱七八糟的家伙,但你不需要担心,区区【角灵】而已,别说我了,就连楼下那头小熊都能轻松对付,你就放心好了。” 第290章 翻车事故 听了宇文诗的话,司马钰才放下心来,下楼去找林默会合——林默和周婉就坐在一楼的大厅,周婉已经睡着了,还紧紧抓着林默的袖子,估计也是吓坏了。 “上面怎么样了?”见司马钰下了楼,林默小声问道。 “说来话长,回去再说。”司马钰耸了耸肩膀,用眼角瞟了一下周婉。她不确定周婉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万一被听见什么不好的事情,回头解释起来也是麻烦,“他俩在楼上请【碟仙】,不过应该没什么事……” 说着,她还抬起手比了一个数字【八】,意思是宇文诗留在了那里,不需要担心什么。 林默一下就明白了,旋即放下心来——在他的眼中,宇文诗这只【鬼】深不见底,给他的压迫感甚至还要超过表姐穆小雅,有她在上面肯定不会出事的。 就像司马钰说的那样,十五分钟后,夏鸥和韩嵩从楼上下来了——夏鸥的表情有些沮丧,韩嵩倒是表现得轻松很多。几人收拾了一下就回了旅馆,两人并没有说【碟仙】的结果,只是说记录了一些相关数据,准备回去之后再整理归档。 到旅馆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多了,经过一整晚的折腾,谁都没力气再聊天,草草睡了过去。直到第二天下午四点的时候才起来,随后他们发现了一个严峻的现实—— 特快列车的时间已经错过了,只能坐长途客车回去。算上换乘的时间,明天他们五个肯定是要旷课了。 赵正是学院的教授,是司马钰、林默和周婉的导师,同时也是【建筑工程系】的系主任——这个严厉而不知变通的家伙根本不会问他们什么理由的,只要缺席,那就是扣学分,一点商量都没有,找谁都没用。 在问过【灵异现象探索部】的指导老师丁老师之后,五人更加确认了失去学分的残酷现实。本来这半学期的学分就很紧张,现在旷课无异于雪上加霜。 “早知道先准备好请假条了,起码还能保住学分。”夏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叹了口气,这一趟虽然没有达到主要目的,但收获还是有的,起码真正经历了一次【灵异事件】。 不过夏鸥也很快恢复了过来,甚至比来之前更加精神。因为对她来说,至少确认了一件事——那就是【另一个世界】有很大几率是存在的,而且【鬼】或许并非是虚无缥缈的杜撰,【它】或者【它们】很有可能就在自己的身边——甚至是每一个人的身边。 见夏鸥恢复了精神,韩嵩的表情也变得轻松了一些——一开始司马钰和林默还有些不太确定,但经过这几天的相处,他俩发现韩嵩这家伙肯定对夏鸥有那么点儿意思。就是不知道为啥,他似乎并不打算将自己的感情表露出来。 总之看得有些急人就是了——好司马钰承认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但八卦这种东西,只要是个人,就多少都有那么一点想要看后续的情结,更何况这种八卦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回程的长途客车上,夏鸥、韩嵩、周婉坐在了前面,司马钰和林默则坐到了后排——不是他们想分开坐,而是这趟车的人有点多,几人在买票的时候被挤散了,林默担负着保护司马钰的职责,当然要时刻跟在她身边。好在五人都买到了票,只是座位号并没有挨在一起。 【昨晚楼上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客车发车的时候,林默用手机的【记事本】打了一行字举到了司马钰的面前,他还是有点担心——昨晚她下楼的时候,明显是有什么心事。 临出门时,穆小雅特别交代过他,由于秦月的事情,司马钰的情绪不是很健康,让他多注意点。所以在看到她有心事的时候,林默觉得还是问一下比较好。 【夏鸥部长好像是故意要招鬼的,她好像在找什么人?】司马钰接过林默的手机,在下面又打了一行字,随后想了想,又把句尾那个【人】字删掉,换成了【鬼】。 【所以她也并非像表面上那样,对灵异事件那么狂热,还有一部分是为了找……一位故人?】林默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总是感觉夏鸥对灵异事件的狂热总给他一种违和感,现在想想就合理了。 【大概,而且好像……】司马钰将这句话打了一半便停了下来,她不知道夏鸥和要找的那位故人是什么关系。 不过林默接过了手机,在后面补上了一句:【……好像是她的男朋友之类的?】 【你怎么知道的?!】司马钰瞪大了眼睛看着林默。 【猜的。】林默得意地笑了笑。 【你可拉倒,就你这种社恐晚期的死宅,估计连女生的手都没拉过,还男朋友,我看你像男朋友。】 看到这句话,林默的手指稍微顿了顿,不过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随后便在手机屏幕上敲了一排字:【不带小看人的,虽然我没碰过女生的手,但我玩过的游戏中,有至少百分之三十的恋爱题材!要说经验,我肯定比你多!】 司马钰忽然想起了上次去142室的时候,看到电视柜和旁边的玻璃柜中摆满的各种游戏软件,忽然觉得这家伙说的还真有可能是真的——因为要说感情方面,她自己还是一片空白呢,还真没资格说一个有着各种恋爱游戏通关经验的【高手】。 【行了,算我错了呗,毕竟我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反正无论如何,别的事情我们还是尽量少参与,目前为止还是学分比较重要!】 【有道理,那就不管了,反正需要帮忙的时候她自己就会说的。】林默也不打算争执下去——感情这种事嘛,对他来说都无所谓的,他只要有屋子里那一堆游戏就足够了。 提到游戏,林默才想起来最近要发行一个新作,而且题材也是很轻松的那种——既然司马钰的情绪不太健康,不如带她玩玩这个? 想着,他就打算打字和她说说这件事,可还没敲完半句话,就听到头顶传来一声仿佛石块砸在车顶一样的声音。就在他抬头看的时候,右侧的乘客忽然发出了一阵惊呼。 林默当时就放下了手机,转身将司马钰紧紧抱在了怀里:“别动!低下头!尽量把身体蜷在一起!!” ——【妖】的听觉比常人要强许多倍,尤其是黑熊这种眼神儿不太好的物种。在听到车顶传来的撞击声之后,紧接着就听见了右边传来的细微振动——客车是空调客车,窗户是密封的,外面的声音很难听清楚,但这难不倒林默。 客车现在行驶在盘山道上,刚刚听见的细微振动声,是右方的山壁中传来的。一般来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是体积较大的落石就是山体滑坡。 无论哪种,对现在的客车来说都是致命的——因为客车正处于尸骨的中心地点。 或许和最近降雨量比较大有关,【曦雨山】附近的山路经常发生山体滑坡现象——他们在来的时候就碰到过一次,客车还因此改了道,不然也不会那么晚到那座破精神病院遗址。原本以为回去的时候不会那么倒霉,可现在看来,还是有些太乐观了。 司马钰依旧很淡定,她照林默说的那样,抱着头捂着耳朵,尽量将身体蜷缩在一起—— 呵,不就是倒霉嘛,习惯了,多大个事。 滚落的巨石和慢慢滑下来的山体将客车推到了道路的最左边,直到看见窗外的山崖的时候,司马钰才发觉这次可能真的要倒大霉了——就在她这一念的功夫,车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被慢慢推下了公路。 司马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安静下来的,只知道在那之前,身边充满了尖叫声和物品碰撞的声音,周围的环境也开始不停旋转,自己就好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的衣服一样,不停地翻滚着。等到车辆不再移动,周围的声音才渐渐小了下来,尖叫和哀嚎也变成了小声的抽泣和呻吟。 “……钰……小钰……小钰!!” 林默的声音让她从一片混乱中清醒了过来,当她的双眼重新找回焦距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正上方的林默。他的额角流着血,身上的衣服有些破,正用担心的目光望着自己。 “……发生什么事了?!”司马钰这才反应过来,不过下一秒,她立刻翻了个身,背对着撑在自己身子上方、替自己挡住了好几个行李箱的林默,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呕吐的声音在车厢中此起彼伏,看来不光是她,满车人都被颠麻了。 “呕……”宇文诗从司马钰的身体中分开来,捂着胸口扶着一边横过来的椅背,张开嘴作势欲呕。 “……你就是个魂儿,你吐什么?!”司马钰吐出来好多了,林默把她保护得很好,除了晕车感严重之外,没有任何外伤。见宇文诗在自己身边好像也打算【吐出】点什么来的样子,司马钰没好气地吐了句槽—— 这家伙连实体都没有,她能吐出来啥?自己的三魂七魄么?! “没有,就是周围环境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宇文诗指了指周围,司马钰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周围的椅子东倒西歪,除了一些暗红色的痕迹之外,她也看不到什么。 “……你还是别看了。”林默赶紧空出一只手捂住了司马钰的眼睛——他的位置稍微高一点,现在车厢内的惨状实在是不适合观看。 不然她还得再吐一回。 轻易推开了压在身上的大量旅行箱,林默抱起了司马钰,一脚踹开了车顶——车辆已经横过来了,门窗根本走不了,只能从棚顶开个洞出去,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等到离开了车内,两人发现窗户的部分还有人陆陆续续爬了出来——那些幸存者满身是血,现在司马钰算是明白为啥林默不让她看了,估计车厢内的景象要更加惨烈。 就在他们准备休息一下的时候,宇文诗却忽然扯了扯司马钰的袖子,又指了指一个方向。顺着她指的地方看过去,她发现夏鸥三人正互相搀扶着,从已经碎掉的前挡风玻璃那部分走出来。 “……这仨人命可真硬。”宇文诗佩服地点了点头,现在她的鬼格是【小丧】,“这都没让你克死,小钰,这仨朋友你还是交了,真挺结实的。” 第291章 幸存者 “之前就听说132的新住户中有个倒霉到极致的家伙,这回我算是明白了……”宇文诗坐在地上,看着司马钰为林默包扎伤口——林默为了替她挡着砸下来的行李箱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头顶破了点皮,流了点血出来,不过并没什么大碍,“以后跟你出门可得小心着点儿……” 宇文诗这话可不是乱说的。她在司马钰的身上待了一个多月了,这一个月里,她亲眼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倒霉—— 平地摔、被宿舍楼掉下来的衣挂砸到、脚下的井盖忽然松动、莫名其妙的丢东西……这些都算是小事了,根本不值一提。其它的诸如在山中遇见野兽、差点被车撞、小电驴忽然故障、走哪哪修路、乃至像今天这样的山体滑坡…… 有些时候,宇文诗甚至感觉这倒霉丫头是不是得罪到谁了,被谁给下了咒——这些事情一般人一年都碰不到几个,她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完全体验一遍。 这丫头能活这么大,真的很不容易的。幸好在她碰到这些倒霉事的时候身边都有人,不然别说成年,恐怕人早就折腾没了。 “小心了也没用,唉……”司马钰替林默包扎好了伤口,重重地叹了口气——她又连累到身边的人了。这也多亏是林默皮糙肉厚,刚刚她可都看到了,砸到他头的是一个旅行箱一角的包铁,而且那旅行箱看上去挺重的,换成一般人肯定会伤得更重。 想着,她有些抱歉地看向林默,林默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挥手让她别在意这点小事:“破了点皮而已,要是现了原形根本就不会受伤的……与其看着我,不如去看看他们。” 说完林默看向了另外一边,司马钰也看了过去,在一群幸存者聚集的边缘地带,夏鸥她们仨正在互相处理着伤口。韩嵩看上去伤得挺重的样子,身上有不少血,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你们怎么样了?”司马钰赶紧走过去,一边询问状况一边从随身的背包中拿出了绷带、胶布、医用消毒酒精和剪刀——这些都是她出门必备的东西,已经养成习惯了。 “我和小婉还行,但韩嵩他……”夏鸥手背上有几块淤青,和周婉一样看上去并没怎么受伤,倒是韩嵩身上有不少伤口,衣服下有很多地方都渗出了血迹。 “他把我们护在身下,旁边座位的玻璃杯碎了,有些碎渣好像在翻滚的时候掉进了他的领子里……”周婉已经有些麻木了,虽然外伤看上去没什么,但似乎头部受到了些许创伤,好像有些轻微的脑震荡,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她伸手想指着韩嵩的领子,挥舞了好几次手臂才将手指对准了位置。 好像喝多了一样。 “你先躺着,别乱动了。”林默也来到一边,检查了一下韩嵩的状况之后,让周婉先找个地方歇着,嘱咐司马钰和夏鸥照顾她,自己则开始脱韩嵩的衣服。 等衣服都脱下来,林默才看到那些细小的伤口——伤口并不深,就是有点多,韩嵩也并非是昏迷,只是累得睡着了——看来在车上的时候,他为了保护这俩女生,可做了不少努力。 这一点林默还是理解的,毕竟他是【妖】嘛,对于【人】来说,在这种情况下还想保住别人,消耗的体能可想而知。 “……她俩呢?”韩嵩被弄醒了,歪过头看是林默,有些虚弱地问了一句。 “都挺安全,比你的伤轻多了。”林默用纱布替他清理了一下血迹,又将医用酒精拿了出来:“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 “来……嘶——”尽管做好了准备,韩嵩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他也算是挺能忍了,硬是一声都没吭。用纱布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林默看了看地上的衣服,衣服内侧还有不少亮晶晶的碎玻璃,心说这东西是不能再穿了:“你在这等会儿,我带着备用衣服,去去就回。” 说着,林默脱下了自己的衣服披在韩嵩的身上——尽管三月份了,不过大山里的温度还是挺低的。 来到侧翻的大客车前,他才看到现场多惨烈——整辆车已经变形了,还有一部分被山体滑坡的泥土掩埋,坠落的地点距离这里足有上百米,说实话还能有人活着就已经是奇迹了。 从被自己踹开的洞口看进去,有不少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估计是醒不过来了。林默叹了口气,没有再纠结这些——他又不是医生,这么多人也救不过来,更何况自己那边的几个人还受着伤,他得先顾着这边。 好不容易翻到了自己的行李——五个人之中只有他带着旅行箱,而且还是小号的。这个旅行箱不是他要带的,而是穆小雅强制让他带着的——死宅表弟第一次要跟朋友出远门了,作为表姐的穆小雅自然是高兴的,除了一堆零食之外,还给他带了一堆换洗的衣服。 拖着旅行箱往回走的时候,林默看了看两侧——活下来的人一共也没几个,而且伤得都挺重的样子,有些人试图打电话,但这种大山沟里实在是没什么信号,也不知道紧急呼叫能不能传出去。 不过就算是传出去,估计这些幸存者也未必能撑到救援来的时候。林默轻轻叹了口气,他听表姐说过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失去了科技的保护,人类的生存能力甚至还不如某些【畜】类的幼崽。 更何况还受了重伤。 “快点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就在林默感叹的时候,宇文诗忽然飘到了他的身边。 “……知道了。”林默知道这个女鬼在说什么,他也听见了一些声音,还有一些……不太吉利的气味。 那是生活在这片山区中的掠食者们,它们被血腥味所吸引,已经开始渐渐聚集到这边了。 “那些人就别管了,我知道你很在意,但你救不下来的。”宇文诗用眼角瞟了一下聚集在一起的幸存者们,他们似乎在商量着如何求救,“除非你想暴露身份,或者……破坏【你们】的【规矩】。” “我不会坏了【规矩】的,况且我也没义务救他们。”林默回答得很肯定,没有丝毫的犹豫。 人有人的规矩,妖有妖的规矩,同样,畜也有畜的规矩——人类因为科技的发展占用了大量【畜】的地盘,导致【畜】的生存空间被一再压缩。可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人类的科技暂时进不来、或者进来的代价与收益不对等的地方,这些地区还保持着原始的生态—— 在这种生态中,弱肉强食就是最终法则,人类的法律在这种野性而原始的地方,不过是一堆废纸。 山里的野兽可不会和你讲权力和义务,它们只知道填饱肚子——林默自然知道这一点,他在成为【妖】之前同样是【畜】,不可能、也没必要坏了这里的规矩。 “我们得离这里远点。”林默翻出了自己的衣服替韩嵩穿好,转头看了一眼幸存的十几人——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有几个人正在看着他们五人的方向窃窃私语,似乎在说着什么。 “那些人想要做什么?”夏鸥也看了一眼那边,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却没停——不知为何,她总感觉那些人的目光不怀好意。 “那些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环境不好,我们需要找个风小一点、还能遮阳的地方让韩嵩和周婉休息一下。”林默想了一个借口——他总不能说猛兽们已经盯上这里了?先不说夏鸥几人会不会相信,就算相信了,回头也不好解释。 “说得对,还是先找个平整的地方。”司马钰也看了看周围——四周都是山体滑坡带来的泥土和乱石,还有不少石块从山崖上方掉落,在这里等着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那就先走。我背着韩嵩,小钰、夏部长,周婉就交给你俩了。”林默说着便将韩嵩背在身上,催促着几人快点走——因为宇文诗说,她听见那边几个中年人正商量着怎么把他们几个大学生手里的东西抢过去。 显然,林默在打开箱子拿衣服的时候,里面的零食什么的被看到了。 “走,我给你拦着那群家伙一点。”宇文诗转头看了看走向这边的几个人,哼了一声飘了出去——她不会做什么的,鬼同样有鬼的规矩,宇文诗是走着正当程序、有着正当手续和文件、正儿八经留在【人界】的合法【鬼】,犯了错的话,鬼差同样会来找她问责的。所以她并不会对走过来的那几个人怎么样,就是安排一个小小的【鬼打墙】而已。 只要让他们兜几个圈子、等自己这边走远了,剩下的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林默在这的时候,周围的野兽们或许还不敢接近。因为在【畜】的眼中看到的林默并非是人形,而是一头危险的黑熊。只要林默没动,野兽们就会将附近当成他的狩猎场,只有等他离开了才会出来。 宇文诗只是阻止那几个中年人一下,至于后面那些野兽做什么,那就跟她完全没关系了。 第292章 另一种视界 在生存以及相关条件有保障的时候,大多数人类都是无私的。人们可以为了救助陌生人慷慨解囊,甚至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不计回报。 但当自身的生存受到威胁的时候,人类也是可以自私的——这一点无可厚非,因为在处于绝境的状态下,人们为了保证自己的生存,做什么都是允许的。而这也符合【畜】道的【规矩】——如果是为了自身的生存,杀生是必要的。 除了司马钰她们五人之外,剩下的十几位伤者已经处于绝境,他们中的几位甚至已经处于濒死的边缘。外界的救援肯定会来,但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无法保证自己能够撑到救援到来之前。在生与死的抉择之下,产生一些极端的想法、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情也是情理之中。 几个伤势较轻的中年人看到了林默旅行箱中的补给,他们一开始是打算来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分给他们一些。如果对方执意不给,他们确实有直接抢过来的意思——不是他们本性为恶,而是在大家都处于绝境的时候,这些思考和顾虑都是必要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 而就像宇文诗对林默说的那样,他们的物资是不可能分出去的——就像那些中年人想的那样,林默考虑得也是先保证自己这批人的安全。药物和纱布是司马钰为自己准备的,就那么一丁点,只够重伤的韩嵩一个人用。如果分出去了,那么有危险的一方就变成了韩嵩。 双方谈不上谁是正确,但肯定都没错——想要活下去这种事,怎么可能会是错的。 所以林默带着众人转移了,而那几位中年男人则被【鬼打墙】引向了别的地方,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距离很远的林默听到远方传来的哀嚎声的时候,他知道,那些【曾经】的同类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在没有热武器的前提下,人类绝无可能是猛兽的对手。如果没有防护和武器,在野外哪怕是一只虫子,都有可能要了人的命。 林默当然不会顾及这些——他从前吃过人,或者说,只要活到了一定岁数的【妖】,基本上都是吃过人的。关于【吃人】这点,在人类离开了属于他们的【领地】,来到其它兽类的地盘的时候,就已经说明了其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弱肉强食,这是荒野的法则,【天道】也是允许的。因为就算是【畜】也不会做无谓的杀生,只有在保护领地和为了食物的时候,野兽才会做出杀戮的行为,这是本性,是荒野最基本的【法则】。 在林默的眼中,那些被吃掉的人类,只不过是在【法则】之下的决斗中输掉了而已。 无关荣誉,只有生存。 林默带着众人来到了一条小溪边——虽然在人类的世界生活了很久,但荒野中的本能并没有遗忘,他可以找到最近的水源,也可以找到一些食物。当宇文诗回来的时候,他刚刚将众人安顿到了合适的地方——河边有几块半人多高的岩石,他抽出了旅行箱内部用来支撑的钢板,挖空了几块岩石中间的泥土,暂时能够作为休息的地方。 “有几个逃了,不过剩下的……”宇文诗没有说完,她相信司马钰和林默会明白她说的话的。 两个能看见她、听见她的人没说话,只是做着手边的事。司马钰搜集了一些干枯的树枝,堆在一起用韩嵩的打火机点燃生火——还好,虽然烟瘾很小,但韩嵩还是有着抽烟的习惯,随身都带着打火机;林默则测试了一下小溪中的水——像这种丛林中,有些溪流中的重金属等物质是超标的,或许对【妖】来说没那么大的伤害,但对人来说可是致命的。 还好,林默看到了溪水中的鱼——有鱼的地方水质基本上都是没问题的,唯一需要顾虑的就是水中的寄生虫,只要烧开了应该就没问题了。 关于烧水这点也不必担心——之前林默去拿旅行箱的时候,看到了几个不锈钢的盆,考虑到会用上就带在了身边,刚好可以拿来烧水。 ——虽然那几个盆是司机用来擦车时涮抹布用的,但眼下也没什么好东西了,将就着用一用。 “我去找点吃的,你们在这里等着,”林默拿了一个哨子出来——这个哨子是穆小雅送给他的,在住进【万妖楼】之前,林默独自住在山里,穆小雅每次去找他的时候,就会吹响一个哨子,而林默则会吹响另一个哨子做回应,让表姐找到他的位置。现在虽然用不上了,不过哨子还是被他当作护身符留了下来,“有什么事就吹这个,多远我都能听见。你们看着点儿盆里的水,水开了别立刻喝,等沉淀一下,再将表面那一层倒出去,喝中间那部分的。” “嚯……”司马钰接过了哨子,有些吃惊地看着林默,“野外的经验……挺多的啊。” 她说得可不是林默的原形是【熊】这件事——熊可不需要烧水,也不需要具备这些野外生存的知识,司马钰在意的正是这个。 他一个死宅,怎么会懂得这么多关于野外生存的常识的? “……以前游戏里玩过嘛,不少这种题材的。”林默嘿嘿一笑,不动声色地拿眼角看了一眼宇文诗,意思是让她保证这几个人的安全,随后便离开了。 他是朝着上风向走的,因为风会将他的气味带到司马钰那边,让周围的野兽不敢靠近。可或许是因为在人类的世界生活得太久,此刻面对着丛林,也不禁感到有些陌生。在确定自己走出足够远之后,林默看了看四周,随后便将衣服都脱掉藏在一边、用大石头压住,自己则四肢着地,头顶出现了独有的图腾——下一刻,他的身体开始慢慢膨胀,毛发也开始疯长,连头顶的绷带都崩开散落在一边,后脑的伤口也开始迅速愈合—— 不到十秒钟,一头巨大的黑熊便出现在了丛林中——顶级掠食者舔了舔獠牙,顺着气味开始寻找起周围的猎物。 还好附近是山区,基本没有人来,不然一头站起来接近两丈的巨型黑熊忽然出现在人类的视野中,肯定会被当成威胁的。 一般来说,如果放在古代的话,林默的这个体型、再加上他能够说人话的这个特点,已经足够被尊为当地的【山神】了。 可惜,林默没兴趣做【山神】,他社恐,还是【万妖楼】的142室比较适合他。 司马钰这边也没闲着,按照林默的指示,水烧开了之后便倒掉了浮头的一层,用保温杯舀出了中间部分给了另外三人——主要是给韩嵩,他已经开始发烧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伤口感染引起的,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还好司马钰准备得比较完全,小到去疼片,大到藿香正气滴丸,像是土霉素、布洛芬、泻立停、退烧药什么的都会带一点——没办法,她倒霉惯了,只要出门,这些东西都是必带的。 天知道她的身体什么时候会出什么事。 让夏鸥保管好这些药,司马钰便开始收集一些干柴——林默说了,火不能灭,野外生存的时候,水与火都是很重要的东西,人类是离不开这两种的。 “我去看看那边的救援有没有动静,很快就回来。”宇文诗见这边实在没自己什么事,便提出回事发地看看——盘山道上翻车坠崖可不是小事,最次都是能上当地的新闻联播的,上面肯定会很快组织到人来救援,别等救援到了的时候这边抓瞎了可就麻烦了。 她和林默可以在任何情况下保证司马钰的安全,但加上另外三人就不一定了——毕竟不能在夏鸥她们面前暴露身份,不然会很麻烦的。 司马钰没有说话,怕被夏鸥她们听见,只是点点头做回应。在宇文诗离开之后,她继续收集着树枝。不知不觉间,距离河边已经有一段距离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自从黄婆婆训练她先用蛇皮适应【野兽】之后,或许是对【妖】那部分慢慢适应的缘故,她对周围的危险有着本能的感知。就在刚刚,她察觉到了附近似乎有着什么东西—— 一些足以对她造成威胁的东西。 或许是野兽,或许是宇文诗说的、逃走的那几个成年人,总之在周围的黑暗中,司马钰感觉好像有什么在盯着她。 她们五人是下午的时候坐上的长途客车,现在天早就黑了,再加上最近一直在下雨、天上都是乌云,周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手上的手电充当光源。司马钰下意识地就想回到河边,然后吹响林默给自己的哨子——只是她忽然想到,如果回到河边的话,无论是自己还是林默,都必须以【人类】的身份来面对这些危险。 【人类】在丛林中,相对于本地猛兽的优势,几乎无限趋近于零。 可如果不回去的话,她又怕那些野兽盯上夏鸥她们,现在宇文诗又恰好不在身边—— 一时间,司马钰感觉好像进入了一个死局——要不然看着夏鸥她们出事,要不然就是在她们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就在她进退维谷之际,忽然间,司马钰想到了黄婆婆给自己的那只小荷包。 黄婆婆说,如果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的时候,就打开那只荷包看看——难道老太太已经算到了她会碰到这种情况?! 眼下已经不是考虑那些事的时候了,司马钰感觉那种危险的感觉越来越近,再不快点想办法,黄花菜都要凉了。想着,她赶紧掏出了荷包——荷包就被她一直挂在脖子上,手忙脚乱地打开,发现荷包里只有一张纸。 在手电光芒的照耀下,她看到纸上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司马钰见过这种符号,在花沐晨从人形变成豹子、或从豹子变成人形的时候,额头都会从出现类似的东西。 难道…… 司马钰大概知道这东西的用法了,虽然她从来都没试过,不过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因为危险,已经近在咫尺。 她一把握紧了干枯的树枝,树枝锋利的棱角刺破了手指。借着流出的血,司马钰将符号画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她曾在灰白梦境中和钟秋学过不少【符】的画法,这种奇怪的符号对现在的她来说毫无难度。 当符号最后一笔画完的时候,司马钰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整个身子都开始发烫,全身的骨头和肌肉仿佛被撕开一样。剧痛让她跪在了地上,手电也掉在了散落在周围的木柴堆中。借着手电的微光,她看到自己的手臂开始出现点点反光,那些反光的东西迅速覆盖了她的皮肤,渐渐地,她开始无法感受到自己的手脚——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过了几年之久,剧痛骤然停止,司马钰的意识也再次变得清明。可就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她感觉周围的环境,似乎一下子全变了—— 她再也看不清楚任何东西,但周围的一切物体在她的【眼】中,却又有着具体的轮廓——那种轮廓并非是具体的影像,而是像许多色彩叠加在一起一样—— 在那些色彩中,她看到了远方的几个红色的人形——适应了好一会儿,她才明白那几个红色的人形,并非是自己【看】到的,而是对方身体散发出来的热量。 除此之外,就在距离自己的位置不远处,有几个同样【红色】的东西在晃动,它们正试探着向自己接近,但又不像之前那样充满了侵略性,反而开始戒备起来。 司马钰的心中也没了恐惧,反而变成了好奇——她好奇那些散发着热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看起来好像狗一样,却又比狗大了许多,而且数量还很多,聚在一起模模糊糊的。她想靠近一些看,却发现自己无法站起来——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凭借着本能开始活动了,就好像…… ……就好像在黄婆婆那里时,自己穿着蛇皮外套,爬进洞穴里的感觉。 第293章 蚺与蝴蝶结 肚皮在地上摩擦的感觉让司马钰感到十分奇妙,虽然没有手脚,但依靠着肌肉的收缩和放松,以及身体的扭动,竟然可以让她向前移动。 可惜就是速度太慢了,现在她感觉自己就好像还没学会走路的婴儿一样。不过与婴儿不同的地方是,她现在感觉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力量——嗯,就是纯粹的体力——只要扫一下尾巴,旁边碗口一般的树木就会轻易被折断,身下的碎石也会因为自己的动作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只是下一秒,司马钰只想抽自己俩嘴巴——她忘了脱衣服了。回想起花姐曾对自己说过的、【妖】在从人类到原形这个变化过程中,唯一的消耗品就是衣服。除了一些体型较小的【妖】之外,其余的在现原形之前,都会把衣服先脱了。 一开始她还对这种事嗤之以鼻——那时候她对【妖】的概念还停留在《聊斋》、《白蛇传》之类的小说中,那些书里面写得【妖】都是会自己变出一套衣服来的。直到现在自己也开始现形,她才知道【妖术】的重要性。 如果自己也会【妖术】的话,大概也会像那些【妖】们一样,给自己变出一套衣服来。 就在她感慨的时候,面前传来的低吼声让她停止了心中的抱怨,司马钰开始打量起这几个热源——她第一次以蛇类的视角观察这个世界,除了新奇之外,更多的是感觉到不方便。虽然在夜晚中、感知对方的体温这种事优势很大,但总归还是不如眼睛来得方便。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几个家伙都是野兽,而且是刚刚吃过什么东西的那种——她能清晰地嗅到迎面而来的血腥味,也能听到这几只野兽走路时的动静,甚至能感觉到它们的爪子踩在地上传来的轻微震动——人类肯定感知不到这种震动,别的动物怎么样她不知道,但蛇类确实是能感觉到的。 可惜司马钰也就能感觉到这些让她觉得新奇的东西,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完全不知道——一个刚刚开始学习走路的动物面对着数个刚刚捕食完毕的猎杀者,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要不然……试试与它们沟通?司马钰天真地想着,既然自己同样是动物了,而且还是【妖】,要不然试着和对方用肢体语言交流一下? 想着,她慢慢张开了嘴,想要【说】点什么——这纯粹就是她身为人类时候的本能而已,蛇的发声结构当然不可能发出人类语言的声音的。可令她意外的是,当自己张开嘴的时候,对面那几只野兽立刻后退了几步,之后又对峙了十几秒,那几只野兽竟然调头离开了! 【难道我的意思传达过去了?】司马钰没搞明白眼前的状况,总之结果好就行了,也不用太纠结过程。在确定那几个热源走远了,司马钰便扭过头来,想要试着擦掉额头上的【图腾】——她不知道该怎么变回去,不过将图腾擦掉了应该就可以了。 花了好一阵子才将自己的身体扭过了一个角度——没有手脚实在是太不方便了,她只能用自己的尾巴来做这件事。只是在她回过头的时候,却发现尾巴尖距离自己好像很远的样子。经过了打滚、扭动和近乎抽筋儿一样的颤抖之后,司马钰总算是将脑袋凑到了尾巴尖附近。 整个过程,活像一只肥胖的大虫子。 【还好衣服没坏,就是有点脏了……】司马钰在扭动身体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衣服——衣服就套在自己身上,上下通透的那种,裤子掉落在一边,估计是自己变形的时候给撑掉的。 看到这,司马钰有些庆幸自己【妖】的那部分是蛇类,面条一样的体型对衣服的伤害并没那么大;而且从自己的体型来看,似乎也不像钟秋给自己描述过的、在【修罗村】那里妖气失控时巨大的样子,总体看来还是很苗条的。 这要是大象什么的,估计早就撑成碎片了。 就在她打算通过协调脑袋和尾巴尖的动作来抹掉额头的【图腾】的时候,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阵亮光,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尖叫的女声—— 司马钰被强光晃得晕了一下,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刚刚她一直在忙活扭动身体,根本就没注意有人接近。等到对方尖叫出来的时候,司马钰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完蛋,被发现了。 她不知道尖叫的这位是夏鸥还是周婉,总之自己是不能在这待着了,就算变回人形也得找个她们看不见的地方。可她越是想逃离现场,身子扭动得就越不协调,好像上了岸的鱼一样一直在原地打转,扑腾了半天,一米都没挪出去。 唯一的效果,就是让那个女声叫得更加歇斯底里——其实也不能怪对方,大半夜的,深山老林,伸手不见五指,手电筒的灯光下,一条雪白的大蚺像抽了风一样不停扑腾,张开的血盆大口中还弹出了两根反射着寒光的毒牙。 这场景,换谁都受不了。 司马钰是越急越想快点走,越想快点走就越走不动,越走不动就越急,终于在女声持续了将近一分钟的尖叫声之后,她成功地将自己的身体打了个死结。 好在那女声很快就停止了,随着倒地的声音,司马钰判断对方应该是喊缺氧了。 ——算了就这样,她彻底放弃挣扎了,歪着头随便往地上一躺,也不打算解开死结,反正也解不开,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好了。反正过会儿林默肯定会回来的,让他想办法好了。 司马钰没有等来林默,倒是等来了宇文诗。 “……嚯,”宇文诗看着眼前拧得像麻花一样的苍白大蚺,瞪大了眼睛来回打量了好几次,“这片山区……物种这样丰富的么……?!” 听见声音的时候,司马钰抬头看了一眼,当她认出声音的主人的时候,又直接躺在了地上——她压根就没指望宇文诗能帮上什么忙,一个连实体都没有的【鬼】,还能帮什么? “你该不会是……小钰?!”宇文诗用鬼术浮起了一根树枝,戳了戳司马钰的身体,“好家伙……钟小姐给你下的封印破开了?” 【有那个时间说风凉话,还不如赶紧去找林默回来!】司马钰在心中哀嚎了一声,这也就是她现在不会说话,不然一定会好好【问候】一下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 “算了,那个不重要了……”宇文诗在看清楚全貌之后,顿时笑得腰都弯了,“我的老天……你是怎么做到的?!哎小钰你这样,你把中间的部分再收一收,再收半米的距离……对就是这样!你别动啊,别动!我拿你手机照一下!” 说着,她操纵着司马钰掉在地上的手机,打开锁之后对着苍白大蚺拍了几张照片:“对嘛!第一次主动现原形,当然要留个纪念!哈哈哈小钰你这姿势!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一条蛇把自己扭成了一个蝴蝶结!而且还是个死结!” 司马钰听在耳中,只恨自己不能说话,不然必须得好好问候一下这个欠揍家伙的上三代和下三路。 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还是直接揍她一顿,就像钟姐之前做的那样。 嘲笑声仍未结束,而且更过分的是,那八个鬼格竟然轮番现身笑话她,要不是林默听见了宇文诗的声音赶了过来,司马钰感觉自己都快要心梗了 “你这……怎么搞的?!”林默看到司马钰的时候,手上的衣服一下子扔在了地上,里面包着的的果子撒的满地都是。 愣了好半天,他才赶紧来到了司马钰的头部位置——他知道这就是司马钰,【妖】对妖气十分敏感,许多时候光是感受对方的妖气就能确定身份,所以他一下就认出了司马钰。 【……你现在能说话么?】林默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的瞳孔已经变成了野兽的样子,这是使用【妖术】时的特征。现在他使用的妖术是所有的【妖】在开智之后都必须要学的,那就是用妖气来进行沟通。 司马钰显然还没来得及学,茫然地看着他吐了吐信子。就在林默想着该如何与她交流的时候,宇文诗慢慢飘了过来—— “要不要我帮你问问她想表达什么?” “……你有办法?”林默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既然【妖】这部分无法沟通,那我去问问她【人】那部分灵魂不就行了。”宇文诗耸了耸肩膀,一闪身钻进了硕大的蛇头中。不到一分钟,宇文诗便像逃命一样从蛇口中扑了出来。刚一现身就跪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全身抖个不停。 “……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被骂得挺惨……”过了好一会儿,宇文诗才回应了林默的话,紧接着指了指苍白大蚺的额头,“她说,或许将额头上的【图腾】擦掉了就能变回去了……哎哎哎你先别着急动手!” 见林默抬起袖子就想擦掉【图腾】,宇文诗赶紧阻拦。 “又怎么了?”林默有些无奈地问道——除了司马钰,他还得照顾昏倒在一边的夏鸥——她就倒在距离司马钰不远的地方,估计是看到大蚺之后吓得昏过去了。 “你在帮她擦掉【图腾】之前,最好还是先把她的身体解开。”宇文诗指了指巨大的【蝴蝶结】——“万一她变回人形的时候身体还是这个姿势,以人类的骨骼结构……” “……有道理。”林默点了点头,转身进了一边的树丛,不一会儿钻出来了一头黑熊——他得把衣服脱了,还不能在司马钰的面前脱。 除非他想变回熊之后光着离开。 “还有,你最好快点……刚刚我去翻车的地方看了,救援队已经开始商量怎么救援了,估计天亮的时候差不多就能有人过来。还有半天的时间,如果解不开的话……你俩估计都得被抓进动物园。” 听到动物园,林默打了个哆嗦——别闹了,让他这个社恐去动物园里天天让人参观? 那比杀了他都难受。 第294章 背着蛇的熊 林默进了树林脱衣服,不一会儿一头黑熊钻了出来。见到他已经现了原形,宇文诗飘到了昏迷的夏鸥旁边,慢慢地和她重合躺下。下一秒,夏鸥站了起来,就是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我先把这丫头送回去,你忙活你的,省得一会她醒了又得添乱。” 说着,【夏鸥】便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向了河边。林默也来到了司马钰的身边,简单观察了一下之后,便从尾巴开始解起—— “你别动啊,全身放松就行,”林默用熊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说着人类的话,他已经尽量让自己的吐字清晰了。除了嘴角两侧有点漏风之外,他感觉司马钰应该听得懂,“我先帮你解开,你别和我较劲,不然容易受伤。” 司马钰显然听懂了,上下晃了几次蛇头便躺在那里不动了。林默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身上的每一个扣子解开——林默在家经常上网,在网上曾看过一个问题:《一条蛇是否能将自己打个死结》。 他之前就一直好奇,但因为礼貌问题再加上自己社恐,并没敢问庄雯姐和骆先生。直到现在,他的困惑得到了解答—— 是的,蛇类确实能够将自己打成死结。 ——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例子么! 林默想笑来着,不过考虑到司马钰的自尊心,还是将笑意强行压了下去。等到最后一个扣子解开的时候,林默气喘吁吁地坐在了一边。 确实挺累的,他的身高不到两丈,司马钰的原形却足有五丈有余——先不提妖气多少,光是这个体型就让林默羡慕不已。 野兽生存的资本之一就是体型,体型越大的野兽天敌就越少,之前他一直觉得黑熊的体型算大的了,但和眼前苍白的大蚺比起来,还是显得有些局促了。 ——而且这条大蚺还很年轻,等她长大了,还不知道会变得多庞大。 司马钰现在的体型完全就是正常状态,妖气可以影响体型的大小,但林默从司马钰的身上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妖气,也就是说她现在的样子就是最基本的体型——林默从表姐穆小雅那里听过【修罗村】的事,那时的小钰现出的原形是受到妖气影响的,如果不考虑妖气的话,将来总有一天,她也会长到骆先生和庄雯姐那种体型。 “我先去变成人,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会。”林默转身进了丛林,他现在的熊掌用来做一些体力活还行,但并不适合做一些精细的工作——比如擦掉大蚺额头的图腾——司马钰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赶紧点点头。 化形为人的林默穿好衣服回来,用袖子清理着大蚺额头的图腾,等到完全清理干净,他赶紧转过身去——等司马钰变回人形了肯定是光着的,非礼勿视嘛,他还是个社恐,看女生身体这种事根本不可能的。 可等了半天,除了一堆碎石摩擦的声音之外,林默没有听懂司马钰的声音。到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才偷偷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林默直接捂着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条五丈的苍白大蚺,再次把自己拧成了麻花。 “你变不回去了?!”林默大惊失色,强忍着笑意硬憋出了一句话来。 大蚺委屈地扭过了头,可怜巴巴地晃了晃脑袋。 “……那咋办啊……”林默搓着脸——他可以在任何一款游戏中所向无敌,但面对着眼前的司马钰,林默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并不像表姐穆小雅那样精通妖术,甚至可以说是一窍不通,除了基础的变形之外,体内庞大的妖气几乎都没怎么使用过。 【变形术】可不是依靠什么妖术、妖咒,而是一种类似本能一样的能力,他自己倒是可以在人形和熊形之间变化,但根本不懂如何教别人。 更何况还是司马钰这种极为特殊的情况——林默周围的【妖】都是从【畜】变成【人】的,而司马钰的第一次化形却是从【人】变成【妖】。 完全反过来了。 “……也就是说,变不回去了?!”宇文诗在安顿好了夏鸥之后飘了回来,在听到林默的话、以及看到再次将自己变成麻花的司马钰,在短暂的惊讶和憋笑之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实在不行……你打个电话问问专家?”宇文诗在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之后,转头看了看掉在地上的一个黑色的小盒子一样的东西。 ——那是刚刚夏鸥掉在地上的卫星电话。 普通的手机在这种大山沟里很难找到信号,但卫星电话不一样——这东西据说挺贵的,而且除了打电话之外就没有别的功能了。要不是考虑到可能发生恐怖电影中类似手机不能用这种情节出现的话,根本不会有人会想带这种东西。 眼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林默只能拿起了电话,拨通了表姐的号码。 穆小雅的声音很快传了过来,最近因为比较闲,她正躺在床上敷着面膜,床头柜还摆着一罐蜂蜜,一边休息一边换着电视频道。 “喂?哪位?” “姐,是我。”林默让司马钰先别蛄蛹了,不然死结只会越来越紧,随后才坐在地上和穆小雅通话。 “……小默?”穆小雅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手机屏幕——号码确实是陌生的,“你手机丢了?换号了?还是让人绑架了?这是绑匪的电话?你把电话给对方,我跟他们谈……” “不是,姐,没那么多状况……”林默轻轻叹了口气,他这个表姐哪里都好,唯一有些头疼的,就是对自己有些溺爱过头了。 或许自己这社恐的性格,表姐也有些责任在里面?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穆小雅越来越莫名其妙,“有话一次性说完,别婆婆妈妈像个女人一样。” “小钰她现原形了,然后现在……变不回去了。”林默言简意赅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嗯?!”穆小雅听完沉默了整整二十秒才反应过来林默说的是什么——“她怎么可能现原形的?!钟秋明明已经帮她……” 话说一半,她赶紧刹住了车——好险,差点儿没把钟秋的身份说出去。 “……我的意思是,她的妖气被控制得很好,理论上来说不可能泄露出来帮她完成化形,你……确定眼前的是小钰?!”穆小雅情绪有些激动,脸上的面膜差点儿因为她面部动作太大而掉下来。 “确定,”林默看着大蚺身体中部还套着的、司马钰的上衣,用力点了点头,“一定以及肯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说来话长,我也不知道,总之现在还是先想办法怎么让她变回去——援救队的人马上就会来了,要是让他们看到小钰现在这个样子,肯定会把她带到动物园去。” 林默大概将自己知道的事和长途客车事故的事情说了一遍,穆小雅听完沉默了许久,随后起身打开了笔记本电脑:“你用的卫星电话是,把上面的坐标告诉我。” 林默说了几组数字,穆小雅将坐标输入地图查询中,立刻找到了事故地点——旁边甚至还有一个事故新闻。 一看时间,下午两点——行了,时间对上了,穆小雅点了点头:“这样,你先带着小钰往北走,大概七公里处有条公路。我安排人过去接你们——宇文诗小姐在你身边是?” “是的我在。”宇文诗在一边应了一声,不过传到穆小雅那边却是一阵杂音——【鬼】的声音是无法通过人类的通讯设备的,不然就会变成一阵杂音。同理,影像也会变得一片模糊。 ——夜疏雨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在鬼界安排现代设备就是这个原因,通话肯定是做不到了,就算将每个【鬼】的信息都录入到电脑中,也需要手动将每个【鬼】的【灵纹】画进去,光靠拍照是很难捕捉到【鬼】的。 “……她说她在。”林默示意宇文诗离远点不要干扰信号,便将她的话又重复给表姐一遍。 “你说你们那边还有三个人类?那就昂宇文诗小姐引导救援队的人找到她们,至于你们为什么离队……哎呀随便找个借口糊弄一下。”穆小雅不打算在这种小事上浪费脑细胞,她得尽快让表弟带着小钰离开现场。 “行,刚刚我听说,救援队的人会在凌晨两点开始搜寻幸存者,现在还有一个小时,够你俩跑挺远了。”宇文诗点点头,这对她来说毫无难度,“至于夏鸥她们嘛……我让她们做几个噩梦好了,反正让她们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不是真的就行。等救援队把她们仨带走了,我再去找你们会合。” 说完宇文诗就飘走了,林默挂了电话,转身进了树林再次脱起了衣服——算上这次,他已经脱了三次了。 变成黑熊之后,林默第二次将司马钰解开,随手带上了两人的衣服,并让司马钰盘绕在自己腰上——主要是林默自己缠的,不然让她自己来,搞不好还得折腾多久。 万一再打了死结,他还得给解开。 等到司马钰【坐】稳了,林默才开始向北边前进,途中路过小河的时候,刚好碰到了醒来的夏鸥和周婉,两人正打开手电惊恐地向四周照着,估计夏鸥说了有关苍白大蚺的事情了—— 两个女生的眼睛和她们的手电同时朝向了正在渡河的林默,林默和司马钰也看见了她们——一时间,一蛇一熊同时张大了嘴巴,这是他们的下意识动作,想要说一句【完了】。 可他们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张大了嘴巴——司马钰的口中还弹了两颗毒牙出来—— 两个女生在原地坐了一会儿,随后眼睛一翻,再次昏死过去。 连手电都没关。 林默一秒钟都不敢停留,赶紧背着司马钰逃之夭夭—— 诸天神灵在上,可千万别再让人看到他们了。 第295章 幻术 或许是诸天神灵听到了林默的祈祷,又或者是倒霉之神觉得司马钰今天的倒霉指标已经完成了,接下来的这段路上,并没有再发生令他们头疼的事情。 林默按照穆小雅的指示背着没法变回人形的司马钰一路向北,一直来到了一条公路旁等待。在天快亮的时候,一辆半挂车出现在了视野里。 花沐晨之前在出差,刚好就在附近,而且刚刚卸完货。在穆小雅了解了林默那边的情况之后,立刻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去某个路段接人。还好因为最近多雨,半挂车后面的拖挂上盖着防水布,从外面也看不到里面的景象。趁着天没亮路上没人,林默赶紧背着司马钰上了车。 “……怎么搞成这样个样子的?!”虽然花沐晨见过云若水的真身,但还是被司马钰的原形吓了一跳——好家伙,这就是顶级大妖的天赋么?才十八年而已就有这种体型,这要是长大了还得了? “说来话长……”林默口齿不清地回答道,他现在连变回人形的力气都没了——司马钰这个体型下有数百斤重,林默背着她一路小跑的半宿,现在真的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 也多亏他以力量见长,再换一种动物,不用妖法的前提下根本就是寸步难行。而一旦使用妖法,则有将【除魔部】引来的可能——那群人都是【人界】秩序的维持者,虽然事后解释清楚了也不会有什么事,但过程会十分麻烦,林默可不想招惹到他们。 好在一路平安,没有再发生什么糟心事。关于花沐晨的问题,他说了之后会讲给她听的。现在林默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睡觉—— 他累坏了。 不仅是他,司马钰也跟着睡着了——她也折腾得够呛,尤其是将自己打成死结的那两次,已经几乎消耗光了她所有的体力。 一个小时之后,宇文诗也回到了车上,为了控制自身的鬼气不至于影响到周围,她一天大部分的时间都必须待在司马钰的身边。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她早早就在司马钰的身上下了【咒】——这种【咒】是无害的,完全就是一个定位系统,方便寻找到对方位置的一种【咒】。 见后车厢的两位都睡着了,宇文诗飘到了驾驶座——她没有实体,现世的物理规则基本影响不到她。 “……你怎么看起来也那么累。”花沐晨看着半透明的宇文诗——平时这家伙鬼气浓郁得从视觉上来看,几乎和实体没什么区别,现在已经淡得像个影子一样了。 “说来话长……”宇文诗叹了口气,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缩了缩,直接闭上了眼睛,“等我醒了再讲给你听……” 她是真的累了,主要是折腾累的—— 除了给那些幸存的中年人使用【障眼法】,她还在刚刚将爬下山坡的救援队们引到了夏鸥她们身边——当然,这些其实不算什么,真正让她觉得【累】的,是她现在的鬼格为【小懒】。 【小懒】每天不睡16个小时的话,根本不会满足的。 她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换班呢! 花沐晨尽量加快了速度,可回去的时候仍然用了将近两天的时间——她不敢像长途客车那样走高速,怕拖挂里藏着的林默和司马钰被发现。林默倒还好办,最不济让他变为人形;司马钰就完蛋了——她这个体型、这个颜色、以及口中不符合物种特征的两枚毒牙—— 别的先不说,光是【蚺】这个物种能有【毒牙】,司马钰就足够被列为珍稀动物的范围。 私自拉着珍稀动物,可是犯法的。 不走高速会省下许多麻烦,就是绕点远。中途加了一次油,花沐晨这才将半挂车开到了黄婆婆所在山区的入口附近。 肚子早就饿瘪了的林默慢慢下了车,推了推苍白大蚺的身体,示意她盘到自己身上来。可推了一会儿林默却发现了不对劲——之前在背着司马钰上车的时候,林默并没有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任何妖气。可是现在…… 浓厚的妖气围绕在苍白大蚺的周身,仿佛拥有了实体一般——而且看上去这种情况才刚刚发生不久。 林默顿时心生警惕,从现在的司马钰身上感受到了威胁——他听表姐穆小雅说过【修罗村】的事情,那时候的司马钰就是一边散发着恐怖的妖气,一边无差别地攻击着身边的一切人和事物的。 就像他想的那样,就在林默想要后退的时候,司马钰的头部慢慢抬了起来——她的眼睛变得血红,还不停地吐着信子,当信子的方向对准林默的时候,大蚺忽然张开嘴,两颗毒牙也瞬间弹了出来,同时身体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快速盘在了一起—— 下一秒,整条大蚺瞬间从拖挂车厢中弹出,张开嘴便咬向了林默。 ——要不是宇文诗反应得快,使用鬼术在地面召唤了无数鬼手紧紧地困住失控的司马钰的话,林默的身体早就被咬穿了。 “这家伙怎么了?!”闻声赶来、同时也感受到了巨大妖气的花沐晨也现出了原形,一时间,一头熊、一条蚺、一只豹子,还有一个鬼僵持在了车厢的末尾——大蚺见对面人多没敢继续进攻,众人也怕伤到了司马钰而没敢动手。 “说来话长!先制住她再说!” 花沐晨这两天听到的最频繁的词语就是【说来话长】——不过她也没什么办法,因为眼下的情况确实不是自己一个能够控制的。 司马钰体内虽然有着庞大的妖气,但她本身还没成长到能够控制这些妖气,所以在另外两妖一鬼的夹击下很快被压制住了,可就算如此,林默他们也拿司马钰完全没办法——他们找不到让司马钰找回意识的方法,也没办法一直压着她不动。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森林的方向传来了黄婆婆的声音—— 【放开她,她会自己进来的。】 黄婆婆就在小院的炕上坐着,并未离开半步。这阵声音并非是黄婆婆用法术做到的——众人看向了声音来源方向,只见一棵树隐秘的地方多了个扩音器,扩音器的旁边蹲着两只气喘吁吁的黄鼠狼,看来这两个小家伙将扩音器搬到这里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话音刚落,只见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扭曲,紧接着通往黄婆婆小院的方向出现了一条小路。小路的两侧还挂着各种肉类。 众妖鬼见状赶紧放开了司马钰的身体,后者在看到小路和路边的食物的时候,也不再管眼前的熊、豹子和鬼,转而低下头慢慢地爬向了那条路。 看着司马钰的离开,还有眼前多出来的那条路,林默心说黄婆婆就是黄婆婆,不愧是当年【五大仙家】中被称为【黄二姐】的大妖——眼前的【幻术】已经几可乱真。 是的,这条路和路边的食物都是【幻术】——与鬼术中的【障眼法】差不多,【妖】这边类似的妖法统称为【幻术】。二者不同的地方在于,鬼术的【障眼法】是直接袭击被施术者的灵魂和大脑,以此来让他们看到施术者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但【幻术】却刚好相反,是用强大的妖气影响到周围的环境,直接搭建出一片类似全息立体投影之类的特殊场景,甚至连某些特定的生灵或死灵都能够再现。 两种法术一个影响内在一个改变周围环境,大致目标结果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手段不同而已。 司马钰顺着那条路慢慢爬上去,一边爬一边尝试咬向周围的食物。看着庞大的身影,花沐晨小声地问了林默一句:“……这回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她还不会走路么?我看这走得挺熟练的。” “估计是理智被妖气压制了,就像……【修罗村】时那样。”林默有些担心地望着慢慢爬上山坡的大蚺,“小钰和我们都不一样嘛,我们都是从【畜】到【人】这个过程,妖气也是一点一点增长的;她刚好是反过来的,本来就继承了强大的妖气,如果控制不好的话,很容易会被妖气给压制住……” “放心啦,黄婆婆都没慌,说明肯定有解决办法的。”宇文诗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了一个眼镜戴上——她现在的鬼格是脑袋最好用的【小聪】,“剩下的事情交给黄婆婆就好了,我们暂时还是不要插手——毕竟黄婆婆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再插手反而有可能会产生反效果。” “……有道理,黄婆婆活了那么久,她要是没办法,早就让我们去找援兵了。”花沐晨点了点头,随后化身成为人形,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那你们跟上去看着点,我先把车子送回去再过来——车是公司的,回镇子了得去登个记。” 花沐晨没有害羞——严格来说,【羞耻心】这种东西基本上只限定【人类】这个群体。动物一般都是不穿衣服的,也很少有这方面观念的限制和规则,所以她并不在乎当着其它【妖】和【鬼】的面前换衣服。 “那好,我上去看一眼,确定没问题了再去趟学校,看看能不能把这两天的假条给补上……”林默也叹了口气,也化身成为人形,“姐姐那边我会打电话过去的,谢谢你啊花姐,要是没有你,我们还不知道要怎么回来。” “嗨,都是邻居,什么谢不谢的。”花沐晨摆摆手,连头都没回就进了驾驶室。等到周围的【幻术】消除之后,才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黄婆婆的【幻术】太强大了,就算她俩是【大妖】也走不出去的,只能等【幻术】消失了再说。 第296章 黄婆婆的怀疑 林默来到黄婆婆院子里的时候,发现司马钰正趴在院子角落的凉棚下,她的身体中段明显鼓出来了一大块,好像刚刚吃过什么东西一样。 而黄婆婆则坐在门槛上,悠闲地喝着茶,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婆婆,小钰她……”林默蹲在了黄婆婆身边,有些担心地看着盘在一起的苍白大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吃饱了睡着了,等她睡醒就好了。”黄婆婆吹了吹茶水,慢悠悠地呷上一口,“她现原形持续了多久?” “大概……”林默算了算时间,事情是周日晚上发生的,今天是周二,差不多也算两天了。 将时间告知了黄婆婆,后者轻轻点了点头,“嗯,和我想的一样,现形时间太长了,兽性占据了上风。” “……那怎么办啊。”林默索性坐在了黄婆婆身边,他在想万一变不回来了,要怎么向表姐交代——临走时穆小雅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自己照顾好小钰的,谁承想情况会发展到这种程度。 “她是照着我给她的图腾术变形的么?”黄婆婆放下茶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纸片出来,和司马钰荷包中的那张纸一模一样。 “是啊,她说就是照着这个将之画在了额头上,但擦掉了也变不回去……” “这个傻孩子。”黄婆婆用袖子掩着嘴巴笑了几声,随后将手中的纸片翻了过来,背面赫然写着一行小字—— 【想要变回人形,将图腾倒过来再画一次。】 “啊这……”林默张着大嘴好半天都没合上——他倒是听宇文诗说、司马钰已经告诉了她变形的原因和经过,也提到了荷包和纸条,可唯独没提到纸条后面的小字。 想着,林默将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纸条和一只小荷包——这是他在地上捡的,想到或许会用上就没丢掉。将纸条翻到后面,果然就像黄婆婆说的那样,背面确实有着这样一行字。 “我给她准备了好几个这样的荷包,在她出发那天全都放在她衣服口袋和旅行包里了,就怕这丫头大大咧咧给弄丢了……哎,或许是当时天色太暗了,也不能全怪这丫头的……” “小钰丫头和别的【妖】不一样,她现原形不能太久的,不然兽性就会压过人性——毕竟她最开始接触的是人性,对【畜】类一无所知,很容易会屈服本能的。” 听完黄婆婆的解释,林默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想不到解决办法这么简单,可所有人却都与之擦肩而过。 “……我去给她画上。”林默说着就要起身,却被黄婆婆给拦住了。 “等会儿老身帮她画,你这几天也累了,就先回去休息。放心,在老身这里,小钰丫头不会出问题的。” “可是……”“行啦,老太太让你回去,你就先回去。”宇文诗忽然从林默身后现身,吓了他一跳,“顺便也让你姐放个心,还有花沐晨那丫头,也让她好好休息。这边有我和老太太呢,等会儿画图腾的时候还需要除去小钰身上多余的妖气,你在这里反而碍手碍脚的。” “那……那好。”听到这,林默才点点头离开了。临走时还将司马钰的衣服放在了石臼上。 等到林默的妖气消失在了远方,黄婆婆才轻轻叹了口气,慢慢起身背着手走到了司马钰的身边。苍白色的大蚺睡得正香,也不知是因为黄婆婆对她来说没什么威胁,又或者是吃饱了的缘故,大蚺并没有做出任何警惕的动作。 ——体型大到这种程度,在自然界中已经很少能有天敌了,所以就算有其他生物接近,大蚺也没有任何反应。 黄婆婆在大蚺身边站定,过了很久,一直眯着的双眼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小诗姐,你认得这个东西么?” “认得。”宇文诗现在的规格是【小怒】,但此时她的情绪却十分平静。 “是不是……【她】回来了?”黄婆婆抬起手,用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司马钰的鳞片上,紧接着一阵汹涌的妖气顺着她的指尖迸出,流入了大蚺的体内。可就在她想指挥妖气探查大蚺内部的妖气情况的时候,一团黑色的不明物体忽然出现,瞬间就将黄婆婆的妖气包裹住,随后快速地消失不见。 ——刚刚黄婆婆已经试了好几次了,每次都是这样。她的妖气在被那团黑色不明物体包裹住之后就完全失去了联系,再也无法感知到。 “不知道。”宇文诗摇了摇头,她也在司马钰的身体里见过这团黑色的不明物体,但也只以为是某种特殊的、为了控制自己鬼气的法术而已,并没有往心里去。直到刚才,她才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在林默上来之前,黄婆婆原本打算用自己的妖气对司马钰进行干涉,让她的兽性消退一些,使她的人性重新占据上风,再手把手地教她如何变成人形。 有些时候,讲一百次的理论知识,也不如亲自实践一下来得透彻。让她知道如何在兽形下变成人形,现在就是个不错的机会。 可一连试了几次,黄婆婆都感觉自己的妖力仿佛石沉大海,在刚刚侵入司马钰身体的一瞬间就被吞食,根本无法对她进行任何干涉。 黄婆婆精通的是幻术,不过对于别的妖术,她也要比一般人懂得多。毕竟岁数在那里摆着,许多事的经验都要超过一般的【妖】,见识过的妖术也不少。但像这种能够吞食一切妖气的诡异妖术,她还从未见到过。 除非……是那两千四百年前、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灾炎】。 可她不敢肯定,因为【大灾炎】只有【鬼魔灵】能够控制,除了那个女魔头之外,还从未有任何生灵或死灵能够接近这种完全不合常理的火焰。如果真的是【大灾炎】的话,那么它出现在司马钰身体里的那一刻,就会直接将她从三界抹除掉。 没有任何人能够与这种火焰对抗的。 只是现在司马钰还活得好好的,这就是黄婆婆怀疑的根源——【鬼魔灵】是绝不可能转世投胎的,因为那个女魔头根本就没死,她只是被分成了七部分、分别封印在了七个【白羽圣石】的碎片中,所以【转世投胎之后的鬼魔灵】这一条也是完全说不通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黑色东西的本质,但……”宇文诗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一边走一边思考,“……我知道是谁设下的这个法术。当初我的【鬼气】难以控制,就是那个人提议让我附身在这丫头的身上,一来可以让我的鬼气不至于泄漏出去,二来还能替这丫头掩盖原本的气息——黄妹子,你也知道我有八种鬼格,同时有着八种气息,还是很适合替人掩盖身份的。” “哦呵呵……好久没听你这么称呼老身了,小诗姐。”听到宇文诗叫自己【黄妹子】,黄婆婆并没有生气,反而还开心地笑了起来。 “喜欢听?行,以后私下里我多叫你几次,不过现在……”宇文诗将手盖在大蚺的鳞片上,与此同时,她的身上开始冒出阵阵黑烟——那是她的鬼气,强大到近乎凝固成实体的鬼气——“……看到了么?能如此轻松吸走我俩的妖气和鬼气的,可不是一般的法术。” “【吸魂术】可以做到的,不过没这么大容量——除非是【鬼魔灵】亲自现身使用【吸魂术】,不然不可能有人的法术能够同时吸收我们俩的力量。”黄婆婆轻轻皱了皱眉,看着宇文诗周身围绕的黑气渐渐被吸进司马钰的身体里,面色再次变得有些沉重。 ——她承认,【鬼魔灵】就算不依靠【大灾炎】,其本身的实力已经足够让三界望洋兴叹,但如果再次考虑是否是【鬼魔灵】的话,那么所有的猜测就又回到了原点。 ——不可能的原点。 “到底是谁做的这东西。”黄婆婆一边说一边走向了大蚺头部的位置,就在刚刚,她已经明白了宇文诗的意思——由宇文诗慢慢释放鬼气吸引黑色不明物质的追踪,趁它忙着吸取宇文诗妖气的时候,用自己的妖气从头部慢慢深入,一点点唤醒司马钰【人类】那边的意志,同时压制她【野兽】的那部分。 方法奏效了——黑色的不明物质吸收着宇文诗庞大的鬼气,无暇顾及黄婆婆那边。等到宇文诗觉得自己的鬼气消耗得差不多了,这才赶紧停止使用鬼气。就在她松手的那一刹那,黑色的不明物质立刻调头、抛下她冲向了大蚺头部的部分。 “小心!”宇文诗赶紧出言提醒,黄婆婆却慢慢收回了手,就在这一刻,苍白大蚺庞大的身躯动了动,硕大的头颅也仰了起来,黑色的不明物质在确定主人没问题以后,也开始停止了追踪,转而乖乖回到了刚刚离开的地方。 “小钰丫头,欢迎回来。”黄婆婆抹了把汗,轻轻拍了拍大蚺的脸侧,后者好像很享受一样,还用头部蹭了蹭黄婆婆的手心。 “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之所以没立刻让你变回去,大概就是想……你可以用这座小院子,从【走路】开始学起。” 第297章 从【走路】开始 虽然司马钰体内的黑色不明物质十分可疑,但暂时还没什么威胁。甚至从某种角度来看,它似乎还在保护着司马钰——如果没有这团黑色物质,恐怕司马钰的妖气早就无法控制了。 既然是在保护她,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至少排除了【大灾炎】——黄婆婆是这样认为的。两千四百年前,她见识过【大灾炎】的威力,也知道那东西谁碰谁死,小钰这丫头能活到今天,说明那东西绝不可能是大灾炎。 其实这也是黄婆婆对【大灾炎】和【鬼魔灵】不甚了解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钟秋就是【鬼魔灵】这件事目前为止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为了避免麻烦,骆青他们并没有将这件事扩散出去。司马钰体内所谓的黑色不明物质,也确实就是【大灾炎】——至于为何没有对她造成影响,这一点连钟秋也不知道。 总之这件事被黄婆婆暂时搁下了,等以后有机会再研究也不迟。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好好教司马钰学会怎么“走路”再说—— “注意用肚子上的肌肉发力,不要学电视上看到的蛇类那样扭动身体……” 司马钰翻身躺在地上,肚皮朝上不断扭动着身体,如同一条巨大无比的蛆。庄雯难得没有穿她最喜欢的长裙,而是换上了一身结实耐脏的运动服,站在一边耐心地指导着。 物种之间的区别还是很大的,黄婆婆当然无法教会一条蛇该如何“走路”,自然要找一位“专家”来。 庄雯因此成为了司马钰的“特教”——负责教会她如何“走路”。 “……扭动身体不会让你前进的,注意腹部肌肉的收缩和放松……没错,一点一点来,不必着急……” 庄雯的脾气是整个【万妖楼】乃至【九岭山】之中最好的,也只有她能在教了司马钰半个晚上之后依旧保持平和的心态。剩下的观看者——比如宇文诗——早就忍不住了,拿她自己的话说,她笑得连【灵纹】都快扭曲变形了,再看下去,她怕自己会笑得魂飞魄散。 “进步很大嘛,”见司马钰【扭】得初见成效,庄雯笑着拍了拍手,随后绕到了司马钰的正面,示意她翻过来试试,“回想一下刚才的感觉……嗯,没错,记得【我们】之所以会s形前进,是因为腹部肌肉的动作,而不是身体两边的肌肉,那样只会让你在原地蠕动……好的保持住!就是这样!” 看到司马钰的身体总算开始往前蹭了,庄雯立刻让她停了下来,接着蹲在地上,在司马钰的身上画了一个倒立的【图腾】。最后一笔画完的时候,苍白大蚺的鳞片开始快速脱落,体型也开始迅速缩小。不到一分钟,司马钰便重新变回了人形。 “可算能说话了……”司马钰长长地松了口气,光着身子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愿动,好像一只瘫痪了的青蛙。庄雯给她披上了一件大衣,将她抱起来走向了耳房——那里有烧好的洗澡水,现在的司马钰满身都是泥土,要多脏有多脏。 “你才刚刚开始学习‘走路’,不能太心急的。”庄雯一边帮司马钰洗澡一边耐心地教导着,“婴儿学会走路还需要一段时间呢,你的动作一开始不协调就是太心急了。把心态放稳就好,【我们】天生就知道该如何爬行,不要让人类一直以来的刻板观念占据主导,放轻松就好,身体会知道该如何行动的。” “嗯……”司马钰点点头,说实话她累坏了——尽管刚刚黄婆婆将自己人类的意识唤醒之前喂自己吃了些东西,但或许是体型变大之后消耗也变大了,现在她只感觉很饿。 ——不,是非常饿,要不是人类最后对食物的坚持控制着自己的意志,她都想去后山抓老鼠和兔子吃了。 这并不是在形容她有多饿——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自己就算生吞了什么东西好像也无所谓。 莫非……这也是蛇类的本能在驱使? 洗完澡回了黄婆婆给自己收拾出来的房间,司马钰难得地躺在了床上——最近一个多星期她一直都住在地洞里,好像一条真的蛇一样。庄雯也暂时先离开了,并约定好明天晚上接着来教她“走路”。 就在司马钰又饿又累,打算先睡一会儿的时候,黄婆婆端着一碗瘦肉粥和一盘蒜泥肘花走了进来。 “小钰呀,想不想吃点东西?”黄婆婆将餐盘放在了炕沿上。 司马钰是真的饿了,在看到粥和肉之后,口水止不住地流出来。此时也不管多累了,翻身坐起来使劲点了点头。 黄婆婆笑着将餐盘推了过去,司马钰也不管别的了,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来。看着她的吃相,黄婆婆有些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呀小钰,婆婆也是第一次教一个人如何成为【妖】,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之前让你穿蛇皮钻地洞,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让你遭了不少罪,婆婆跟你道歉了。” “哎哎哎您可别这么说。”司马钰赶紧用力将肉咽了下去,使劲摆了摆手,“要不是您,别说现出原形了,我连边都摸不到呢。而且您确实是最适合教我的,柳师父那边根本连一点头绪都没有。” “所以您不必道歉的,反而是我该谢谢您。您让我找到了前进的方向,否则我连都不知道在哪。” “你不怪婆婆就好。”黄婆婆笑着点了点头,“那你先吃着,我去给你弄点水来。” “好!”司马钰低头继续吃了起来,她是真的饿了,不到十分钟,一碗粥和一盘肘花就全下了肚,要不是觉得撑得慌,她还想再吃点什么。 “对了小钰,你身体里的妖气,之前都是谁帮你控制的?”吃撑了不能立刻睡觉,黄婆婆便陪着她聊起了天,当聊到妖气的时候,黄婆婆想到了她体内的黑色不明物质。 “我妈。”司马钰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她并不知道钟秋将【大灾炎】放在了她的身体里,因为在【修罗村妖气失控】事件之后,钟秋并没有将这件事和她细说,只说以后不用担心了而已。 “是小水呀?怪不得。”听到这,黄婆婆点了点头——如果是云若水的话,还真有可能搞出一些新奇的妖术来。那丫头可有天赋了,无论是多难的妖术,她几乎看一遍就能复刻出来,而且还能创造出许多妖术的新用法。 “怎么了婆婆?” “没什么,只是在你的体内发现了一个能吸收妖气的东西,现在想想,应该是小水的手笔。” “婆婆您认识我妈?” “怎么可能不认识,【九岭山】这边的【妖】呀,婆婆都认识的。”黄婆婆盘腿坐在炕梢,紧挨着窗口坐着,拿出烟杆给自己点了一锅,“小水她呀,是【九岭山】这边最聪明的丫头了,但也是最淘气的一个,天天不惹出点事来就难受。每次惹了什么麻烦,她就去找她师兄、就是骆青那小子帮忙,搞得骆青焦头烂额,每天除了修行就是拿着礼物四处给人赔礼道歉……” 黄婆婆给司马钰讲了许多云若水的事,包括她将她的师父哈雷先生用来祭祀祖先的小鼎打翻了的事,以及【万妖楼】的住户集体闹肚子的时候、错把泻药当作止泻药放进大锅里熬的事,甚至还有弄丢了租来的戏服,被骆青拎着领子去给人家赔礼道歉、还有私下玩火差点烧了朱莹几百年前开的那家成衣作坊的事全都讲了出来。 司马钰听得很认真,在她的印象中,母亲云若水一直都是个文静淑女的样子,在自己很小的时候,隐约还记得母亲的体型变得很大、背着她四处跑的情景。像母亲在结婚之前的那些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原来一直那么温婉的老妈,在结婚之前是那么狂野的么?! 这已经不能用【熊孩子】仨字就能形容的了,简直就是个长不大的麻烦精——也真亏得【万妖楼】中的诸位邻居还能如此迁就她。 要是换成自己,早就疯了。 同时,她对自己父亲司马龙的印象也改变了不少——能和母亲这个惹祸精过日子那么久,还把自己拉扯大,说真的,父亲也挺不容易的——有机会还是向父亲道个歉,上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说的话好像有些重了。 “好啦,不早了,你先休息,明早不是还要上课么。”等司马钰的肚子消化了一会儿,黄婆婆便起身打算离开,现在已经后半夜一点了,再过几个小时,小钰丫头就要出门上学了,“那些……【学分】对你挺重要的?” 黄婆婆想了半天才想起司马钰提过的【学分】这件事,她没经历过现在的大学,自然不知道学分是什么。 “也是,明天周一了,万一扣了学分以后可是很麻烦的。”司马钰听话地躺了下来,可下一秒,黄婆婆的话却让她睡意全无—— “周一?小钰丫头,明天是周三了哟~” “啊?!”司马钰一下子坐了起来—— “您说啥?!” 第298章 活动室的争吵 学院社团活动室,【灵异现象探索部】中不断传出争吵声。争吵的一方为韩嵩,另一方则是部长夏鸥和周婉。 “部长大人,你肯定是做梦了。”韩嵩被两个女人折磨得有气无力,不得已坐在窗边吹着早春的冷风,以此来缓解几乎死机的大脑。 “韩嵩,我再次负责任地告诉你,我真的看见了一条十几米长的白色大蛇。”夏鸥面色凝重,义正言辞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我可以用将来的毕业论文是否通过答辩来跟你打赌,那天晚上我发誓真的看到了。” “嗯好好好,你看到了,十几米长的大白蛇,”韩嵩被打败了,他觉得和这俩女人争论真的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大白蛇旁边还有一条大青蛇,俩蛇中间还站了一个名叫许仙的书生,过会儿还会来一个和尚,再过一会儿还会发大水、俩蛇还会变成两个大美女……” 男生一边点头一边敷衍地回答道,要不是身上还有伤,他还能继续讲下去—— 《白蛇传》嘛,谁没看过似的。 “你——!!”夏鸥一时气结,被他噎得想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旁边的周婉看部长快提不上气来了,赶紧递过去一瓶矿泉水,后者一口气喝了半瓶才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行,你不相信是?你等着。” 说完,夏鸥起身走向了一边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了dv,又装了一些必备物品在里面。 “……你干嘛去?”韩嵩皱着眉看着夏鸥。 “我去给你找证据!”夏鸥吼了一声,“像你这种顽固的家伙,不给你看看证据你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 “哎哎哎部长你胳膊脱臼还没好利索呢!”见夏鸥真的要出门,周婉立刻上去阻拦,“再说了,那么大一片林子,你上哪儿找一条蛇去啊!况且就算你找到了,万一那家伙吃人怎么办!” “小婉你别拦我!今天我就让那个男人闭嘴!啊不对,过几天!”夏鸥的气性是真的大,眼看着周婉就要拦不住了,活动室的大门被打开,司马钰和林默走了进来。 司马钰这一天跑得可真是够呛,原本想找赵正教授去讨回点学分回来——虽然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周一和周二自己的旷课行为已经成了既定事实,但好歹也要去努力一下——就像上学期一样,看看最近学校还有没有什么新活动,比如运动会之类的,也好赚点儿学分回来。 赵正教授的规矩可是很严格的,谁敢旷课,他是真的敢让谁挂科的。 不过当她和林默找到赵正教授之后,却被告知没有被扣学分——因为他收到了【灵异现象探索部】五人的假条,上面写着【不可抗力】几个字,以及周日那天下午长途客车事故的全部报告,探索部的五人均被批了病假,并没有被扣学分。 一开始林默还以为是穆小雅给写的假条,可打电话回【万妖楼】问过之后,却发现穆小雅并没给他们请假。就在两人猜测究竟是谁给他们写的假条的时候,毕锋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毕锋就是当初司马钰在学院内收集自己第一块灵魂残片的时候,遇到的五个【鬼】之中的那位混混老大,在得到司马钰亲手给他敲的【金寿】之后,这家伙带着另外四个【鬼】做起了生意。别看毕锋这家伙平时吊儿郎当,活着的时候也是个四处惹麻烦的混混,但却意外地有经商头脑。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已经盘下了【千柳镇】的【鬼市】中近两成的生意,现在混得可谓是风生水起。 现在的【千柳镇】中,无论哪个【鬼】见到他,都得规规矩矩地称呼一声【毕老板】。 假条是他找杨兴和宋小梅写的——这两个书呆子鬼在跟着毕锋混了之后,将他生意的库房和账目管理得井井有条,另外两位陈力和崔晓则和他一起四处谈生意,整个【千柳镇鬼市】的生意被他们五个带得蒸蒸日上。 关于司马钰他们出事的消息,毕锋是从庄雯那里听到的。庄雯的工作是女生寝室的宿管,毕锋他们的大本营就是学校的图书馆,双方偶尔会见面,在听说司马钰的事情之后,几人立刻找机会附身了赵正教授,并以他的名义写下了那五个假条,还直接放在了赵正教授的办公桌上。 只是可怜了赵正,这个已经秃到地中海的中老年教授一直到死那天也没想明白自己是什么时候写下的那五个假条——可他不承认还不行,上面的字是自己签的,盖的章也是自己的——他的工作章一直都锁在抽屉里,除了自己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有钥匙。再加上他查了办公室的监控,从抽屉里拿出工作章并盖在假条上的人,也确实是他自己。 身为教了一辈子建筑工程的老教授,他当然不可能相信什么妖魔鬼怪、附身之类的事情,也只当自己是老糊涂,签过之后忘记了。 得知不会被扣学分,司马钰和林默这才松了口气。本来这半学期的学分就紧张,扣分对他俩来说可是大事。 在图书馆碰到毕锋解开了心结、并承诺改日再给他烧一筐【金寿】之后,二人便来到了全学院最阴森的社团活动室,然后就撞见了背着大包小裹想要出门寻找【证据】的夏鸥—— “……这是怎么了?”司马钰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愣愣地问了一句。 “哎呀小钰你快劝劝部长!”周婉都快急哭了,夏鸥部长是个急性子,别看平时看上去挺冷静的,一旦遇到了钻牛角尖之类的事,立刻就会变得十分固执。 在周婉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之后,司马钰才明白了前因后果—— 嗯,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 夏鸥部长没错,她确实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一条大白蛇,只不过从物种分类上来说,她并不是【蛇】,而是【蚺】——算了这不重要,总之夏鸥没有说谎就是了。 韩嵩其实也没错,因为从理论上来说,白色的【蚺】是极其少见的,是一种【白化】的结果,有点基因变异的意思;而且她这条【蚺】还带着毒牙——【蚺】是没有毒牙的,因为在蛇类中,【蚺】的体型巨大,不需要依靠毒牙来捕猎。但司马钰的口中却有着两根毒牙——在林默背着司马钰逃跑的时候被夏鸥看见了,那时两人都张大了嘴,她的毒牙估计就是那时候被看见的。 所以从客观上来说,司马钰的原形【苍白大蚺】这种生物是不存在的,他说没有,也情有可原。 最后倒是苦了周婉,在二者之间周旋调解,结果被这两个固执的家伙搞得头昏脑涨。 “你们在我们之前被救援队带走的,对?你们应该也能碰见那条大白蛇了,对?!”夏鸥忽然想起之前电话联系的时候,林默说司马钰和他自己是在寻找食物的时候被救援队先发现的,是坐着上一批救援车辆离开的,这才将之前的事搪塞过去。现在夏鸥找到了突破口,立刻问起这两人是否见过同样的东西。 “嗯……”司马钰和林默对视了一眼,在了解了活动室内的气氛之后,两人一致决定再说个谎—— “是的,我们看见了,不过不确定,大晚上的也看不清楚,只看见一个白色的、大概水缸那么粗的影子一闪而过,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大白蛇?” 其实司马钰也不算睁着眼睛说瞎话,她真的看见了,而且还看得清清楚楚——自己在森林中把自己的身体打成了一个蝴蝶结,还被宇文诗嘲笑了大半天,对于自己的原形,司马钰早就了如指掌。 “你看我就说!”夏鸥这才放下了背包,朝着窗边的韩嵩扬了扬下巴,一脸得意的神色,“她俩肯定也在我们附近活动,碰到的肯定是我看见的那条!” “唉……”韩嵩叹了口气,尽管不愿承认一条有着那种体型的蛇类还有着毒牙;也不相信当时黑灯瞎火的、那两人是怎么看到的,总之他是不想再和夏鸥争论下去了,“好,我输了。” “不过……”说完,他又话锋一转,“夏部长,我记得我们好像是【灵异现象探索部】,不是【野生动物研究部】?与其纠结那种怪异的生物,不如复盘一下我们在那所精神病院中碰到的事?” 听他这样说,另外四个人都不说话了——夏鸥和周婉面色凝重,她俩已经做了好几天噩梦了。虽然有可能是当时环境的影响,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们好像真的碰到了一些无法解释的事情。 比如那几场莫名其妙的【鬼打墙】,还有住院处四楼病房中的诡异声音。 这些东西她们完全无法解释,只能通过查阅相关的书籍,并以此为基础进行一定程度的发散性思维。 【鬼神】这种东西,从来都只能靠猜的。 而司马钰和林默的沉默则是因为心虚——她俩可是知道前因后果的,毕竟那些所谓的【闹鬼现象】,都是宇文诗干的好事。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就当是为了学分,先陪夏鸥她们玩下去好了。 第299章 林默的提议 【灵异现象探索部】的活动室中没有开灯,而且拉着窗帘,整个屋子里就只有一台宽屏显示器在发光。 显示器中播放的是精神病院中的画面,从一开始进入那座阴森的院子的时候,夏鸥就已经开始用dv记录了,这一路上换了三个内存卡,将整个过程都录了下来。 韩嵩坐在电脑边调整着视频的播放速度,同时和另外四人一起寻找着是否拍到了一些【不合常理】的东西。 说得简单一点,就是夏鸥觉得【鬼】作为一种未被人类的科学解释的能量体,理应会在视频里留下痕迹。所以她找得很认真,掐着一瓶眼药水瞪了两个小时了,眼皮都没怎么眨过。这等专注的程度让司马钰看了直摇头——这家伙要是把现在的劲头用在学习上,搞不好早就跳级毕业了。 而事实上司马钰和林默都知道,【鬼】虽然作为一种能量体,却和光学什么的毫无关系——唯一有可能将【鬼】用电子设备录下来的手段,就是【鬼】主动干涉周围的环境,比如在灰尘漂浮的房间中,主动去推开那些灰尘。 ——这可是宇文诗亲口说的。 是的,宇文诗就飘在司马钰的身后,悠闲地【躺】在半空中,一边晃着翘起的小腿一边看着视频中的影像。 【咱就是说,你俩不提醒他们一下么?照这么找下去,这傻丫头把眼珠子瞪出来了也没用。】 别说司马钰,宇文诗在旁边看得都无聊了。现在她只想早点回黄婆婆那里——有一说一,黄婆婆炒菜的手艺是真的不错。 司马钰又何尝不想早点离开,可她还得靠着夏鸥的关系、在最后的报告中搞到学分。而且……经过精神病院这件事之后,她和林默都有些好奇为何夏鸥这么执着于【见鬼】。 夏鸥的行为已经远远超出【爱好者】这个层次了,与其说她是在寻找灵异现象,倒不如说……她好像想要通过这些【灵异现象】去寻找一个特殊的目标。这个特殊目标应该和她相识,而且看上去关系好像还不浅的样子。 再加上最近这几天林默翻了社团以往的活动记录,发现像类似这次活动的事情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有几次甚至还让她们陷入了危险。可即使如此,夏鸥也从未放弃过,哪怕在过去的一年中部员一批又一批的离开,仍旧无法阻挡她的探索活动。 【这已经不是“固执”这种程度了。】宇文诗曾这样评价道,【这种行为已经在她的灵魂中形成了一种执念,如果有一天她死去的话,灵魂一定会变成一个无法踏入轮回的【鬼】。只要执念还在,这姑娘就永远都无法渡过忘川河。】 忘川河上奈何桥,执念太深的【鬼】都无法过桥——因为孟婆汤这东西的效果其实并不是很好,如果执念太深的话,孟婆汤也是没用的。 “要不要管一管?”晚上八点,夏鸥总算是结束了今天的复盘,林默被折腾得有些头疼——虽然死宅平时也不出门,但在家宅着和在活动室里面待着完全就是两种状态,要不是为了学分,他下课第一件事就是回到自己的安逸区中,继续玩自己喜欢的游戏。 “怎么管?一看就是麻烦……”司马钰也累得够呛,学业是其中之一,夏鸥这边是算是疲劳的来源,最主要的,还是回黄婆婆那里之后,庄雯对自己一对一的【指导】。 ——变成原形之后的体力消耗可是很大的,毕竟五丈的身躯、数百公斤的体重,像她这种体型巨大的动物,为了保证平时的能量消耗,一般来说都挺能吃的。 司马钰平时不怎么消耗体力,就是变形时的那段时间特别容易饿,而且还不敢多吃——就自己现原形之后的那个饭量,她实在是不好意思拖累黄婆婆。所以平时都是在接受庄雯的指导之后,变成了人形再吃东西的。 每天的日程被安排得满满的,当然会感到累。不过她可不是因为这点才不想帮夏鸥的,让她真正感到麻烦的是夏鸥和韩嵩之间的关系。 两人虽说明面上只是青梅竹马的好友,但实际上瞎子都看得出来,韩嵩对夏鸥是有好感的。可夏鸥却一直都没有回应这份感情——实话实说,韩嵩虽然没有像林默那种能把全学院的女生迷得神魂颠倒的脸和身材,却也有着能够进入整个学院前十的颜值。理论上来说,只要他对夏鸥有好感,并且稍微表示出来的话,凭两人的关系,夏鸥是没理由拒绝的。 而且有些时候,韩嵩已经表示得很明显了,但夏鸥就是视而不见——一开始司马钰还能暗暗着急,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两人就是这种别扭的关系,而且让夏鸥一直没动静的主要原因,可能和她在找的那个【鬼】有关——这让司马钰更不想插手了。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但三角恋可不是——这种充满了变数和危险的关系,司马钰真的不想沾上一点。 不过现在她倒是有些动摇了,不为别的,就因为夏鸥这狂热程度——刚刚从活动室离开的时候,夏鸥已经开始计划下一场探索活动了。在听到这位闲不住的部长说出下一步计划的时候,司马钰不禁打了个冷颤——她怕得不是活动,也不是灵异事件,而是自己这倒霉的体质。 只要自己一出门,必定会碰到什么麻烦——这不是司马钰对自己没信心,而是她从出生到现在活得这十八年中,【倒霉】就像空气一般时刻跟在身边,看不见摸不着,躲不开甩不掉。最重要的是,她的【倒霉】不光针对自身,还会连累身边的人。 ——这就是司马钰不想插手夏鸥这件事的第二个原因。三角恋其实都还在其次,主要是自己跟在夏鸥身边的话,无疑会让整个【探索部】的活动难度直线增长。 原本只要找【鬼】就行了,带上自己,还得留神各自的身家性命。 马克思先生在上,她真的没有恶意的。 “要不然我明天找别的社团的人问问?”林默一边走一边想着解决办法,他可不想接下来的好几个月都陪在一窝神神叨叨的人身边,“夏鸥部长今年大二了,过去一年中一定有和【探索部】有交集的社团,或许找他们问问的话……小钰?小钰?!?” 林默走着走着,忽然发现司马钰不见了——是真的不见了,根本就看不到影子,就好像这个人凭空蒸发了一样。他顿时有些急了,举着手电四处照着,就在他盘算接下来要不要开始走报警程序的时候,脚下忽然传来了一个空灵的声音—— “……帮我把井盖子挪开一点,不要一直踩着它,谢谢。” 林默闻声低头,只见自己的鞋尖踩在了井盖的一角,井盖有些松了,轻轻一碰就左右乱晃。 司马钰的声音就是从下面传来的。 林默赶紧抬脚,顺便掀起了井盖。在盖子打开的一瞬间,司马钰就从里面爬了出来:“……还好是口弃用的旱井……呸呸呸……明天得和学校反应反应了,这破井盖子怎么半年了都没人修。” 司马钰的语气很淡定,情绪也很稳定,似乎并没有将自己掉进旱井这件事放在心上——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像这种程度的【小倒霉】,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的程度。 “我改变主意了,就像你说的,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司马钰接过林默递来的纸巾擦了擦脸,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无论她们搞什么活动,至少也应该在天亮前结束。不然像这样黑灯瞎火的,我的损失好像更大。” “明天开始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找别的社团问问,我去找周婉沟通一下,她在【探索部】里的时间比我们早,应该也能知道一些其中的缘由。” “……行。”林默点了点头,并没有对司马钰的提议有任何异议——他是社恐没错,但他也有自己独特的打听事情的方法。 将司马钰送回了黄婆婆家,并对着现出原形的苍白大蚺挥了挥手之后,林默却并没有回【万妖楼】,而是在学校门口咳嗽了一声,随后向着一棵树走过去—— “同学你好,可以占用你两分钟的时间么?我想问问关于……” 林默知道,树后面是有人的,只要他现身在学校中,这群狂热得连各系教授都不放在眼中的女生们一定会第一时间聚到他的周围,而且还不敢离太近——后来林默听司马钰说,那些女生中一部分是怕对他表白失败、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另一部分则是连这种勇气都没有。 不过这两部分女生都在他的附近【埋伏】着,对她们来说,算是属于饱眼福来了。 可惜,树后藏着的这名女生的心理承受能力明显有些差。在面对着189身高、如偶像一般的面容的时候,女生瞪大了眼睛后退了两步,随后深呼吸了几次、仰头倒在地上…… 昏过去了。 林默真的是连死的心都有了——早知道就听司马钰的,下次出门时还是戴一副口罩…… 第300章 调查失败 这几天,土木工程学院的女生们仿佛过了年一样,每个人出门都穿上了自认为最漂亮的衣服,还都精心地化了妆。 不为别的,就为了时刻准备迎接全学院女生的梦中情人和她们搭话——喜不喜欢倒还在其次,主要是这个长得像偶像的男生,仅仅是看着就足以让人赏心悦目。 ——当然,要是双方都能对彼此有感觉就更好了。 林默硬压着心中的恐惧和不适,几乎问遍了每个偷偷跟着他的女生——让一个社恐晚期患者做这种事,他也算是豁出去了。可惜,结果并不如人意,林默什么都没打听到。 无论是系里的同学、和夏鸥走得相对比较近一些的女生,甚至是一些女老师都算在内,没人知道夏鸥的过去。因为【灵异现象探索部】的部长平时几乎不和任何人有交集,一到下课就跑去阴森的活动室,和其他人交流的时间几乎为零。 拿司马钰的话说,他算是白牺牲这副皮囊的色相了。 和林默差不多,司马钰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她问的是周婉,不过周婉也不知道缘由;除了周婉之外,她还动用了一些私人关系——就是毕锋他们——可惜这一次她并没有找到毕锋,根据毕锋的小弟陈力所说,他家老大已经被抓起来了,正在【千柳镇城隍府拘留所】里面待着。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吓了司马钰一跳——这家伙最近不是改邪归正做起生意了么?怎么还被抓起来了? 后来听陈力说,毕锋为了帮司马钰他们搞请假条,违规附身了赵正教授。不过这次犯的事不大,关几天就出来了,还嘱咐他在司马钰找上门的时候,告知对方不必担心。 “这小子真够意思。”听完了毕锋的事,林默摘下口罩叹了口气——出门和陌生同学说话这种事消耗了他太多的勇气,最近这段时间林默打算一直戴着口罩出门——“等他出来了,我要请他吃饭。” “同意。”司马钰点点头,随后话锋一转,“那夏鸥部长这边怎么办?” 两人问了一大圈人,最后却是一无所获。 “我还有个办法。”林默舔了舔嘴唇,抬头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黄婆婆家院子,“明天中午食堂见,到时候再说。” “我要吃糖醋排骨。” “没问题。”林默挥了挥手——穆小雅给他的饭卡上打了两万块钱,不为别的,就为让司马钰吃得好点。司马钰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在听到如果不让林默请客,他就会被穆小雅训斥之后,就不再抗拒了。 进了院子,司马钰照例去了耳房,先把衣服和鞋脱下来,随后便集中精力,让妖气聚集在额头附近。 ——这是庄雯教她的,【图腾术】想要生效不一定非得画上,之前司马钰将变形的图腾画在额头,是为了让妖气有意识地聚集到那里。其原理就像一张白纸上画了一个黑点,只要看着这张白纸,注意力就会不自觉地落在黑点上。 【图腾术】也是这个道理,画在额头,只是让注意力集中在那里,让妖气按照画好的痕迹流动而已。 而庄雯教给她的方法则是时不时地用手指在额头画上一遍,让自己习惯如何将妖气按照图腾术的路线流动——花沐晨她们在变形的时候可从来都不用画上图腾的,几乎所有的【妖】在变形时都是在用这种方法。 经过几天的训练,司马钰已经有一些心得了,不过还是需要勤加练习——就比如现在,她在控制妖气走向的时候歪了一点,结果只长出了满身的鳞片和一条尾巴。 远远望去,活像一只大号的壁虎。 看着镜子里自己滑稽的样子,司马钰叹了口气,乖乖抬起手在额头描绘着图腾的形状——还是先开卷考试,闭卷考试对自己来说还是太早了。 一分钟后,苍白大蚺慢慢爬出了耳房——她对蛇类的【走路】也有了心得,虽然走不快,但已经可以不用像之前那样在原地蛄蛹了。 庄雯也刚好来了,她给黄婆婆带了许多只烧鸡,还带了一些骆青的酒。黄婆婆欣然笑纳,一边坐在门槛上吃着烧鸡喝着酒,一边看着司马钰慢慢地成长。 今天要学习的是爬树——听庄雯说,爬树可以训练司马钰身体各部分肌肉的协调性。只要学会了爬树,那她就已经成功一半了。 ——另一半是游泳,不过那对司马钰这只旱鸭子来说还是太早了。 爬树对蛇类来说比走路难多了,不仅要考虑如何在近乎垂直的地方固定身形,还要考虑如何向上爬。不到半个小时,司马钰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盘在地上瘫成一团。 “……太难了。”变回人形、洗了澡的司马钰只觉得腰酸腿疼,连筷子都快拿不动了,“庄姐,就没有什么速成的方法么……” “哪有速成的,”庄雯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这是黄婆婆亲手做的——给自己则夹了一筷子豆芽菜,她最近好像在减肥,“这才短短几天你就已经学到这种程度了,比起西方的那群被称为【德鲁伊】的洋修士们,你已经快很多了——听说他们学习如何变形就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还真有【德鲁伊】这种……洋修士?”听到【德鲁伊】三个字,司马钰稍微愣了一下——她听过不少这个名词,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于林默房间里的那些游戏,没想到现实里也有。 “法术也是有着不同体系的,【德鲁伊】崇拜的就是各种野兽的力量,还有其他的、比如【萨满】的法术是借助祖先的力量、还有使用着各种毒虫的【蛊师】……”庄雯一边想一边说出了十几种修士的修行方向,“我说的这些都是和人类之中各界的法术有关的,有许多地方的习俗不同、法术体系也完全不同,不过原理都一样,都是向大自然借用力量,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原来如此……”司马钰点了点头,心说幸亏自己有着一半【妖】的血统,不然还不知道要学到什么时候才算毕业。 司马钰的饭量变得很大,或许是因为她【野兽】的那一边消耗太大了。吃过饭之后她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原本打算好好睡一觉,可还没等她闭上眼睛,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门没锁。”司马钰打了个哈欠,她已经累得不想动了。 可这次进来的人,却让她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穆姐?”司马钰看着一身黑色紧身西装、戴着方框大号眼镜走进来的穆小雅,有些惊讶地问道,“您怎么来了?” “在这边过得还好么?”穆小雅笑着坐在炕沿——说实话,刚刚在门口的时候,她还是犹豫了一下的。自从失去了秦月之后,这个傻丫头就一直都很消沉,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司马钰。 不过现在看到了这个傻丫头还很有精神的样子,再加上平时林默给她讲的一些学院里发生的事,穆小雅才稍稍松了口气—— 秦月的死已经是既定事实,无法改变,她担心司马钰会把她自己拖垮。 “还行,挺好的。”司马钰在炕上坐好——对于穆小雅,她一直抱有感激的态度。虽然一开始有些怕她,但随着相处的时间慢慢变长,她了解了穆姐外冷内热的性格,也很感谢平时给她的诸多帮助。 平时穆小雅很忙,甚至都没时间来看她,只有晚上偶尔闲下来的时候,会和她视频通话十几分钟。像现在这样费劲来到山里,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告诉自己。 “下一块【灵魂残片】找到了。”穆小雅拿出了一个信封,还有一些当地的资料,“这次要去的地方可能有些远,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什么,该打点的关系,我都已经给你打点好了,你只需要跟着人去就行了。” “这次是哪里?”司马钰翻开了资料,可当她看到第一页的时候,惊讶得嘴都合不上了。 “……哪儿?!仙界?!”司马钰脱口而出——【人界】尚是情有可原,【鬼界】也还算凑合了,毕竟能拿【鬼差】们拘错了魂这种事解释一下。 可这个【仙界】是什么情况?!她的灵魂还去过【仙界】?!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嗯,说来话长,不过没关系,那边我也已经全都安排好了,包括人手在内——不过想要过去还是要等一段时间再说,因为你去【仙界】的【护照】还没办下来,最近【仙界】查得很严,恐怕要等半个月左右。” 穆小雅一边说一边将资料翻到了后面几页:“地点已经确定了,流程还和以前一样,只要你亲手触碰到灵魂残片就好,剩下的事情不用考虑,只要跟着走就行了。” “至于学校这边,还是老样子,萧琳会顶替你的身份在学校中活动,学分什么的,你也完全不需要担心。” 第301章 请仙 “实在不行,咱就只能用最后一个办法了。”食堂中,在司马钰和林默商量该如何从夏鸥身边的人那里套出话来的时候,宇文诗忽然坐在了桌子上。 ——她是盘腿坐着的,半透明的脚和修长的双腿就在两人的餐盘旁边。 对了,这家伙因为是灵体,所以从来都不穿鞋子的。说到底,【鬼】的衣服也只是幻化出来的而已,而且是只有人形的【死灵】才会有的行为。 “你有什么办法?”林默虽然表面上在和对面的司马钰说话,实际上却是在问着宇文诗,毕竟向着空气说话会被当成神经病的。 “他们几个不是隔三差五就会搞个碟仙什么的么,”宇文诗看着两人餐盘里的食物,下意识地唧了几下嘴巴——她现在是看得见吃不着,只有她的灵位和线香同时在的时候,她才能吃到作为【贡品】的食物,“那就让他们成功一次好了。” “你是说……你当作被你请来的那个【碟仙】?”司马钰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聪明,到时候你俩也在场,我套一下他们的话就行了。”宇文诗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只要我稍微引导一下,还怕有什么问不出来的?” “你这样做……算不算违规啊?”比起得知只是由于好奇心才想探究的真相,她更在乎这些事会不会影响到宇文诗在【人界】的居住权。 毕竟之前的毕锋已经为了帮她保住学分被【城隍府】那边关了禁闭,她可不想再让宇文诗出什么事。 “放心,这不算违规的,【鬼】在【人界】待着的时候总会不经意间从物理方面干涉到这边的事物,就当是我‘不小心’碰到碟子了呗?”现在占据主导地位的【鬼格】是小聪,她总会想出一些意外的主意来,“而且你也想在去【仙界】之前搞清楚夏鸥那丫头的事情。” “那就……”司马钰想了想,如果不算违规的话,那么照她的意思试试看也未尝不可。 “就这么定了,说实话我也有些好奇的。”宇文诗起身【站】在了桌子上,来回踱着步,有好几次还差点踩到了他俩的餐盘,“首先他们的【碟仙】——就是古代【扶乩】的方法——是正确的,而且能够回应他们的大概率是不那么守规矩的【鬼】。之前你们去图书馆的时候,我偷偷查阅了一些相关书籍,这种古老的仪式请来的可都不是什么善茬,估计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不惜冒着如此风险也要进行这种仪式,想必他们要找的那个【鬼】应该对他们很重要的。” —————————————————— 下午课结束之后,司马钰、林默和周婉再次来到了活动室——土木工程学院大一和大二的课时并不相同,夏鸥和韩嵩下午没课,已经到了。关于请【碟仙】的那块布早就已经准备好——中午吃过饭,司马钰便在聊天群里提议由五个人一起进行【碟仙】仪式,说五个人一起试的话,说不定真的会请到一些什么。 夏鸥也同意了这个提议,按照她自己的想法,那就是【人多,灵力也会相对高一些】——至于【灵力】这个名词是如何被夏鸥想出来的,司马钰并不打算深究。 太中二了。 在经过简短的祷告仪式之后,五人坐在小桌周围,同时把手指放在了倒扣的碟子上。整个过程仍旧由夏鸥所主持,简单思考了一下之后,夏鸥开始提问了—— “碟仙、碟仙……请问……您来了么?” 一连重复了好几次,等到她的耐心渐渐消失的时候,司马钰将手伸到背后,悄悄的比了个【ok】的手势。 宇文诗咬了咬嘴唇——现在主导的鬼格变成了【小怂】,咬嘴唇是她特有的动作——她将手穿过了桌子,悄悄将三根手指伸到了碟子下面,同时念诵【鬼术】,将手指和碟子连在了一起。 当碟子开始动起来的时候,夏鸥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不仅是她,连韩嵩和周婉也难以置信地看着慢慢移动的碟子——韩嵩更是看着周围的几个人,反复确认着是不是有人先动了。 可他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五个人放在碟子上的都只有一根手指,而且肘部都没有任何动作。如果有人暗中用力的话,碟子只会朝一个方向前进。可现在…… 那个碟子,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 周婉吓得够呛,当时就想松开手,却被夏鸥一句【中段的人会被鬼上身】给吓了回去。就算再害怕,她也不得不让手指贴在碟子上,就是不敢松手。 碟子上画有一条红线,意为箭头,红线指向哪里,就代表【碟仙】想要说哪个字。等到碟子转动的幅度变小,才开始慢慢移动,依次停在了几个字上—— 【我】、【来】、【了】。 司马钰和林默装作慌张,实际上已经开始憋笑了。因为宇文诗想让碟子转起来的话,就要自己也跟着碟子转动。她是灵体可以穿过桌子,桌子又有她一半那么高,所以在她俩的视角,只有上半身的宇文诗就好像拉磨一样不停地转着。 那画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一贯秉承着唯物主义的韩嵩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活生生的灵异事件。那表情看得司马钰直心疼——马克思先生在上,这也算是帮人了,希望您能原谅我们的谎言。 “碟仙、碟仙……请问……温清海在下面……过得还好么?”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韩嵩的表情明显变了变,看向夏鸥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宇文诗压根就不认识什么【温清海】,一时间被问得有些慌乱。她看向了司马钰,后者对她眨了眨眼睛,意思是让她按照之前对好的词儿说。 宇文诗【小怂】点了点头,控制着碟子移向了几个字: 【谁是温清海】。 “他是我的……”夏鸥话说一半忽然顿住了,似乎在思考二者之间的关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抿了抿嘴唇,说道:“……我的梦中人。” 【他有什么特征】。 宇文诗再次操纵着碟子动了起来,看到这几个字,夏鸥几乎立刻回答道:“个子不高,头发很长,快到膝盖位置了,长相……比较中性,还有,他的眼睛很漂亮。” 【是男是女】。 “男的!” 【祖籍在哪】。 “不知道。” 【工作是什么】? “他说……他是个贼!” 【你为什么想见他。】 “因为……”夏鸥的脸颊忽然爬上了一片绯红,停顿了一阵,她才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道,“……因为他救过我的命,我想报答他,还有……我喜欢他!” “够了。”在夏鸥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韩嵩忽然松开了手,他环视了一圈众人,表情似乎很不开心的样子,“真是无聊的游戏。” “韩嵩!”眼见着他起身离开,夏鸥急了,朝他吼了一声,“仪式不能中断!赶紧坐下来!” “你们玩,我有事,先走了。”韩嵩这次并没有听夏鸥的话,只是冷冷地撂下一句之后,拎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活动室。 夏鸥当时就想追出去,可又舍不得这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信息。就在她进退两难的时候,司马钰赶紧给宇文诗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赶紧继续,想别管离开的那个人。 宇文诗也被刚刚韩嵩的态度吓了一跳——她现在可是【小怂】,胆子特别小,而且是属于连虫子都不敢踩死的那种。看到了司马钰的暗示,宇文诗【小怂】赶紧调整了一下状态,再次操纵着碟子转动了几下—— “看!碟子还在动!”林默也立刻配合地说了一句,夏鸥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回来,在门口和自己的问题之间,她决定先向碟仙问清楚再说。 “碟仙、碟仙,您能找到他么?!” 【能,但那边的【鬼】太多,而且有着规定,我需要点时间上下打点,你将我的名字刻成牌位,睡觉前上三根香,如果有消息,我会给你托梦。】 听着这几句如同瞎扯淡一样的台词,林默尴尬得直捂眼睛——之前的台词可不是这样的,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毕竟现在是【小怂】占据了主导地位,她能在随机应变之下说出这些话来已经难能可贵,就别要求太多了。 不过这些话听在夏鸥的耳中还是很有分量的,立刻连连向她道谢。直到仪式结束,她才拎起自己的包,一边打电话一边追了出去。 跟着她一起跑走的还有周婉——她是真的吓坏了。这绝对不可能是恶作剧,因为她看到碟子在旋转的时候,五个人的手指都没有动——无论怎么恶作剧,都不可能有这种效果的。 一时间,活动室只剩下了林默和司马钰两人——哦,还有个宇文诗——三个整场事件的主谋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名字是问出来了,可接下来呢?总不能真的去【鬼界】问去?别的不说,就【鬼界】那茫茫多的鬼,就凭他们仨得查到猴年马月去?! 就在他们想办法的时候,一个冷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几位,我需要一个解释……” 三人回过头,看到了一脸疲态的左刚。 “【鬼】严禁以无法观测的姿态干涉【人界】的事物,”左刚拿起了一个小本子,一边说一边在上面写着什么,“您是……【万妖楼】的宇文诗小姐是,我有些事想问你,请跟我去【城隍府】走一趟……” 第302章 审判厅 【千柳镇城隍府】,审判厅。 长桌后面坐着左刚——他最近才从文佩的副手兼安保被提拔为府中的审判长。倒不是说左刚的实力和成绩有多出众,主要是因为前一个审判长不堪工作的重负,于年前辞职不干了,现在找了份【鬼市】中扫大街的工作。 拿前任审判长的话来说,他宁愿去扫大街,也不愿做【审判长】这个体面的工作——没办法,实在是太累了,从上任审判长的那天开始,他连一天休息都没有过。反倒是做了【鬼市】每周休三天的清洁工之后,生活也规律了,心情也变好了,就连【灵纹】都好像稳定了不少,整个鬼看上去精神多了。 审判长这个位置不能一直空着,必须要有个人顶替,在经过众鬼的投票之后,左刚差一点就以全票当选了——唯一一个没投他票的人就是文佩,她投的是自己的兄长文澈。 在文佩的眼中,自己的兄长虽然是【千柳镇城隍府】名义上的【府尹】,但实在是太游手好闲了,整个【城隍府】的工作几乎都压在了她这个妹妹身上,文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投给兄长一票完全是想给这家伙找点事做。 没想到,最后当上的竟然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 文佩知道自己的副手有多大能耐。让左刚打架去还行,但做这类文职工作对左刚来说如同上刑一般。等到左刚上任的那天,文佩不得已给自己安排了个副审判长的位置,平时不出席,如果左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的时候可以和她联系,她会帮左刚解决一些麻烦的案件。 平时文佩有很多工作要做,在案件很小的情况下,她基本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忙活。比如现在,整个审判席的位置上就只有左刚一个鬼。 “非法干涉【人界】,在未获得任何正当手续的情况下参与了人类的集体活动,非法教唆人类和妖类供奉自己……”左刚读着眼前的资料文件,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问道,“对于这些既定事实……宇文诗小姐,您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有问题一定要现在提出来,过期不候。”左刚的【灵纹】颤抖了一下,自从被任命为审判长以来,他就没睡过一天好觉。长期高压力、高强度工作、缺少休息等等负面表现让他的【灵纹】变得很不稳定。 眼窝深陷、整个鬼都没什么精神,而且鬼气变得很微弱——关于这些事,左刚也没什么办法,【千柳镇城隍府】的鬼畜们都是这样工作的,相比之下,他还算是稍微轻松点的那种。 “我……”宇文诗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人家说的一点都没错,她确实是违规了。尤其是在【贡品】方面——【鬼律】第199条说,只有自己的直系后代才有给当事鬼上香时,她才能够享用对应的贡品、以及收取一些财物。 至于干涉【人界】,这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就在刚刚她还陪人玩【碟仙】呢! “承认了是?那就过来签字,”左刚打了个响指,旁边的纸笔立刻飞了起来,慢慢飘到了宇文诗的面前,“没问题的话,在右下角签字就行……对了,别忘了印上你的【灵纹】。” “可是……”宇文诗还想狡辩一下,可她现在仍旧是【小怂】的鬼格,左刚的眼神算是挺吓人的那种,就算是无心第看上一眼都能吓她一跳。再加上整座审判厅中的严肃气氛,让她的话变得更加语无伦次。 “是我让她这么做的。” 司马钰和林默坐在后排听半天了——他俩不是【鬼】,也不需要按照鬼的那套流程,同样的,审判厅面对的主体只有【鬼】而已,至于一个【妖】和一个【半妖】为何要做这些事,那就不是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一直都没问他俩。 直到现在司马钰主动承认了,左刚的嘴角立刻抽了一下。 和【万妖楼】中熟悉司马钰身世的人一样,左刚也知道这姑娘惹不起——可不是因为她的妖气有多强,就单纯是因为司马钰的母亲云若水。 直到现在,左刚还记得大约一千多年前的时候,云若水将夜疏雨按在地上揍的传闻——这可不是胡说八道,据说当年云若水想要去【鬼界】办点事,结果被各路鬼差刁难。急性子的云若水一时冲动,从【鬼门关】一路打到了【酆都城】无鬼可挡,到了最后甚至还和夜疏雨起了冲突—— 听当年的前辈们说,酆都城在那之后装修了很久,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这件事是真的了。 这姑娘的娘亲是个疯子,不讲道理的那种,上面的话是【能别扯上关系就别扯上关系。】 可现在人家自己找上门来了,左刚顿觉这并非是自己能够处理的事情,立刻让值班的鬼去隔壁办公楼找文佩——这件事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最近你们好像很忙……”文佩很快就到了,她看上去比左刚更累,原本文佩的【灵纹】是最沉稳的,现在也变得有些扭曲浑浊了。 没了左刚,很多事都得自己做了,工作量一下增加了许多,这让她感到很崩溃。 “文姐~”司马钰打了声招呼,两步小跑到了文佩的面前,“好久不见了……怎么感觉你的精神头这么差的……” “说来话长。”文佩摇了摇头,来到左刚的办公桌前面晃了晃手指,几张纸立刻飘到了她的面前。在仔细看明白了来龙去脉之后,她轻轻叹了口气—— “干涉【人界】?你们是不小心的。”在明白整件事情经过之后,文佩轻轻叹了口气,“至于未经允许、擅自参与到人类活动中之类的事情,我觉得是你们不小心碰到了什么,被误会了?” “至于贡品什么的……给你上供的是黄婆婆?老人家平时家里都有熏香,点几支不过分。况且你又并非借此牟利,也没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诶?”宇文诗【小怂】愣了一下,本来已经做好被抓起来的准备,因为文佩可是十里八乡出了门的严格,别说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就算是老熟人在文佩面前犯了错误,在面对文佩这个固执守旧的女鬼的时候,也必须要会公事公办。 司马钰和宇文诗的反应差不多,她其实并不指望一开始就说服文佩,可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主动给自己这边台阶下。 “是的!她是不小心!”司马钰赶紧接上了话,听过之后,文佩点点头,将手中的文件扔给了左刚。 “灵活点,像这种无关痛痒的破案子就别带回来了,我知道你负责任,但有些时候还是得变通一下,毕竟……”文佩看了看窗外——审判厅在一座五层宝塔的顶端,从窗户看过去,还能看到窗外排成队的各种【鬼】,“……你还有这么多事要解决。” 文佩也不想这样做,但现在的【鬼界】就是这样的,要是还照着以前的老规矩来的话,她和她手下七十多号鬼畜都得累得魂飞魄散。 左刚顺着文佩的目光看去,自己也打了个哆嗦,点了个金寿扔进小香炉中,左刚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的宇文诗【小怂】,递给她另一张纸:“……算了,签字,你们可以走了。” 听说能走了,宇文诗忙不迭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可就在她打算钻司马钰身体里离开的时候,后者却忽然喊住了马上就要离开的文佩。 “还有事?”文佩转过身看了她一眼—— 脸色发青,印堂发黑,声音嘶哑,【灵纹】紊乱,这些加在一起让文佩看上去好像一个【厉鬼】,还好她容貌的底子不错,也不至于到吓人的程度。 “刚好来了,文姐,问您个事。”司马钰低头想了想夏鸥说的那个名字,确定没错了之后,将之写下来送到了文佩面前,“文姐,能帮我查个鬼么?” “……温清海?”文佩看着纸上的名字,“你查他干嘛?” “您认识?” “不认识。”文佩摇了摇头,除了下面人手不够的时候会客串一下外出拒魂的【鬼差】之外,剩下的时间几乎都没出过门。 “但……我可以帮你查查。不过别抱太大希望,如今的【鬼界】与一百多年前的【鬼界】相去甚远,数量也多了不知道多少倍,只提供这些信息的话,查起来恐怕会有些困难。” “辛苦文佩姐了。”司马钰笑着从书包里变戏法一般拿出了一摞纸钱,当着文佩和左刚的面一把火烧了,片刻之后,一堆高品质的【金寿】便堆在了地面上。 看到那些【金寿】,文佩的精神头稍微恢复了一些——不仅是【民以食为天】,【鬼】也是一样的,没人能够抗拒美食的诱惑,【鬼】也不行。 “还带着见面礼,真是破费了。”说着,文佩抬手打了个响指,“来人,用轿子将这几位送到【鬼门关】去!” 第303章 撞鬼的周婉 “你怎么忽然间对这件事兴趣这么大。” 回去的时候,司马钰骑着小电驴——【千柳镇城隍府】离家有点远,她特地从骆青那里借来了小电驴——林默坐在后座上,饶有兴致地问道。 “好奇嘛,而且你没听夏鸥说,她被那个【鬼】救过,而且那个【鬼】还是个贼。”司马钰掀开了头盔的遮板,对后面说道,“你就不想知道这件事的经过?” “想到是想……”林默抬起头看着漫天的星光,双手撑着小电驴座位周围的架子——他以前从未想过会在这个时间出来,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几乎从不出门。自从认识了司马钰之后,林默觉得自己出门的次数变得多了许多。 不知为何,和这位【半妖】的少女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再之前能给自己这种安全感的,就只有封闭的屋子和各个时代的玩具。 从前的林默对别人的事情毫不在意,只是生活在自己的舒适区内。可现在不知为何,他对外界的事情也产生了一些小小的兴趣。 比如夏鸥想要找的这只【鬼】。 或许……是因为和这个【半妖】的姑娘在一起的缘故——林默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许多的司马钰,粉色光滑的头盔上映着自己被扭曲的、可笑的脸型,喃喃地回答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我是说等找到那个名叫【温清海】的【鬼】之后?” “走一步看一步呗,那些还都没想过。”司马钰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道,“就当是……找点乐子?” “嘿,找点乐子……”林默忽然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也这么八卦。” “哪有女生不八卦的。” “秦月就不是……”话说一半,林默感觉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收住了后面的话,“……抱歉,我……好像多嘴了。” “没事的,用不着道歉。”司马钰摇了摇头,“小月的事……顺其自然,虽然就算她回来了,也无法再作为一个人类生活下去,但我会好好开导她的——毕竟我也算有经验了嘛,就像当初我刚刚得知自己有一半【妖】的血统的时候。” “她没嫌弃过我,我又怎么会在意她是否还是个【人】。” 司马钰没有说谎,这段时间她想了很久——住在【万妖楼】的住户不是【妖】就是【鬼】,甚至包括自己也一样。正经的人类只有秦月一个,说实话,在之前,她还在担心自己能否接受挚友将来的苍老和离世。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同为【非人类】,也许因为这点,两人还会走得更近一些? “……你真的很坚强。”林默轻轻叹了口气,他也活了很久,也见过了不少离别的场景。庄雯的夫君离世的时候,他曾在窗口偷偷看着外面发生的事情。尽管已经过了很长的岁月,但当年庄雯的哭声和【万妖楼】沉重的气氛至今仍令他记忆犹新。那时候【鬼界】的【死灵】数量还很少,轮回之路也很畅通,当时的规矩是,只要【生灵】去世,就必须要经过【鬼界】的审判之后,再次进入轮回。 【畜】尚有感情,何况是开了智的【妖】。身边有人离去,谁都会觉得难过。庄雯的夫君人也不错,他并没有嫌弃庄雯是【妖】,也不在乎邻居们的原形都是什么,他和【万妖楼】的每个住户相处都很不错,甚至偶尔还会给自己带一些礼物和美食——那个男人厨艺很好的,庄雯现在所有的厨艺都是和那个男人学的。 林默也很难过,但当年的自己很胆小,根本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一直窝在房间里没出去。好在庄雯也知道他的性格,也没怪他。现在想想,没能去送那个男人一程,还是有不少遗憾在里面的。 从那之后,林默幻想过不少自己的亲人和假想中的【朋友】去世的场景,每次也都是想到一半就停下来了——他觉得自己肯定承受不住那种离别之苦的。可面前的这个少女却比活了那么久的自己都还要成熟,这让林默感觉有些自愧不如,同时对司马钰由衷地佩服。 小电驴一直开到了黄婆婆住的那座山下,一开始司马钰打算去骆青那里还了车再自己回去的,林默却说可以替她还车,同时还能送她去黄婆婆那里。司马钰以为林默有些保护过头了——【千柳镇】一堆【大妖】住在这里,全天下最安全的就是这座小镇了。只是在林默的坚持下,她还是照做了。 将司马钰送到黄婆婆的院子里,林默才挥手离开,下山还小电驴去了——他不会骑电动车,但也不必非得【骑】回去——不会骑,他可以抱着走嘛!司马钰化身大蚺,几百斤的重量他都能带着她跑十几公里,区区一个小电驴才多重。 —————————————————— 第二天下午,两人再次来到了社团活动室,可这次却只有夏鸥一人在,韩嵩和周婉还没来——虽然不知道韩嵩什么原因没来,但周婉是没理由不来的,她和司马钰同样是大一,而且还是一个系的,两人是在一个教室里上课的。 “周婉请假了,”提到这个,夏鸥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她说昨天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想要休息几天缓缓再说。” 司马钰和林默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这一次【鬼】可是确确实实地出现在面前了,被吓到了是正常的。让他俩佩服的是,夏鸥好像没事人一样,仿佛昨天的经历是很正常的事情,并没有任何恐惧的情绪。 或许,夏鸥之前见到的那个【温清海】大概真的是【鬼】,只有见过【鬼】、并且对其有一定了解的人,才能表现得如此镇定。 “那韩嵩学长呢?” “他?哼。”夏鸥哼了一声,“别提了,那家伙不知道抽什么风,也请假了几天——不光是【探索部】这里,就连学校的课都请假了,听他之前的朋友说,好像出门旅行去了。” 听到这,司马钰转头看了一眼林默,后者也默契地望了回去—— 行,这是三角恋中的其中两角闹别扭了。 就算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就算瞎子都能看得出来,韩嵩对夏鸥肯定有那么点意思——别的就不用说了,光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无神论者能够陪着夏鸥这个神神叨叨的女生胡闹这么久,这还不够说明什么?! 可就在昨天晚上,韩嵩明里暗里不停暗示的人,却说着喜欢一个【鬼】,而且还是一个贼——先不说【鬼】这件事对于一个无神论者来说有多荒谬,司马钰最能体会这种感觉了,因为在她知道【万妖楼】住户们原形之前,她也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和无神论者——仅仅是夏鸥的那句【我喜欢他】,就足够让韩嵩挨上一刀了。 这样的场景,就连林默这种打通了无数恋爱题材游戏的【云高手】都觉得胃疼。 “没关系,他俩不在,我们的活动照旧。”说着,夏鸥再次拿出了碟仙的那块布,看样子是还想再请一次【碟仙】——哦不,是宇文诗——“昨天的时间有些匆忙,我还有一些事想要问碟仙,我们再叫她出来一次。” “我觉得……还是等过几天再说的比较好。”司马钰简单思考了一下,又看了看夏鸥的身后,立刻装作沉思的样子说道,“我从一本书上看到过,频繁请碟仙是很危险的事,昨天我们有人中途中断了还无事发生,大概是因为碟仙大人的心情比较好,万一这次惹怒了她……而且碟仙大概也有她自己的事,经常打扰人家不太好,况且昨天碟仙不是说让你烧香等她的消息了么,这么催下去,会不会让碟仙生气啊?” 司马钰这样说完全是为了宇文诗——在夏鸥说完想要继续碟仙游戏的时候,宇文诗就在夏鸥的身后,向自己疯狂地摆着手。 那意思好像在说—— 【先找个借口阻止她!我们还没对过台词呢!现在来的话我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宇文诗什么都没说,但司马钰和林默却听懂了。 “……好。”听司马钰这样说,夏鸥也思考了一下,最后同意了这俩新部员的建议,“那今天我们先自由活动,我去查点阴间那边的东西,你俩随意。” 说完,夏鸥走向了书架——书架上摆着的都是神鬼之类的资料,从小说到一些正儿八经的研究类书籍都有。看来夏鸥为了找那个名叫【温清海】的鬼,也算是下了功夫了。 司马钰和林默巴不得这样——毕竟八卦的事情先放在一边,他俩加入【探索部】的最终目的就是学分,能清闲一点当然是好事。可就在他俩也准备拿本书来研究一下的时候,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了。 周婉从外面跑了进来—— “鬼……鬼!我看见鬼了!”周婉带着哭腔的声音传遍了【探索部】的每个角落,“是碟仙!碟仙找过来了!我们昨天不该中断仪式的!!” 屋里的三人愣愣地看着周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司马钰更是看了宇文诗一眼,后者连连摆手,表示和自己毫无关系。 “坐下来慢慢说。” 部长就是部长,碰到什么事都临危不乱。夏鸥走过去拉着周婉的手坐下来,还给她倒了杯茶。 “发生什么事了?” “部长……我……我……”周婉连话都快说不利索了,“我好像……碰到鬼了!” 第304章 陌生的短信 对司马钰和林默来说,【撞鬼】这种事并不稀奇。自从司马钰回来上学之后,萧琳就又回到了穆小雅的酒驻唱,之前还在【万妖楼】住的时候,两人经常碰见早上下班回家的萧琳。 撞鬼嘛,天天撞,早就习惯了。 但现在碰到这种事的人是周婉,这就十分不寻常了。周婉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大一女学生,而且是住校的那种,理论上不可能和【妖】、【鬼】之类的非人之物有任何交集。 妖有妖的规矩,鬼也有鬼的律法,【尽量不要干涉毫无法力的人类】这一条是通用的。如果有了不得不干涉的情况,则要在当地的【大妖】那里、或者【城隍府】那里进行备案,否则双方是不允许有任何交流的。 ——比如司马钰的父母之间的感情问题,还有一些家养的宠物因为某些机缘巧合成为了【妖】之后和其主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又或者执念太深无法离开当事人的【背后灵】之类的【死灵】——这些都属于【不得不干涉】的状况范围内,属于【必须备案】的范畴,以免将来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周婉这次就不一样了,除了上次的【碟仙】游戏之外,她没有和任何【非人之物】扯上过关系。这次她说遇到了【鬼】,要不然就是一场误会,要不然就是她这几天休息不好、看见幻觉了。 “别着急,慢慢说。”夏鸥一边安慰着周婉一边询问着事情的经过,“放心,我也认识几个有名的算命先生,还有一些和尚,他们都很厉害的,就算你真的碰见了什么也不怕。” “嗯……”惊魂未定的周婉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才缓缓说道,“就是昨天晚上的事……你们都离开以后,我回了寝室——另外三个室友出去吃饭了,当时只有我一个人……” —————————————————— 晚上七点半,周婉回到了宿舍,室友给她留了纸条,上面写着出去吃饭的事情—— 【给你发消息也不回,是不是手机没电了。我们几个出去吃饭,你回来了赶紧充电,然后告诉我们你想吃什么,我们给你带回来。】 看到这张纸条,周婉才打开了手机——刚刚玩碟仙的时候,夏鸥说要保持安静,她们五个就将手机关机了,所以才没收到室友的消息。 果然,开机以后,聊天软件上弹出了一排消息,还有几张照片——看来她们已经开始吃了。 周婉被碟仙吓得没什么食欲,又不想让室友担心,所以让她们随便带个盖饭之类的回来就行。 消息发出去之后,她便爬上了自己的床铺——过度惊吓带来的是疲惫,周婉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会。可就在她刚刚爬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却忽然振动了两下。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室友们给她回的信息,打算上床之后再看。不过接下来,手机的震动声一个接着一个,好像忽然间有很多人给她发消息一样。 周婉坐在窗边,脚踩着床铺的梯子,疑惑地打开了手机——莫非是她们碰到什么麻烦了?消息怎么这么急? 可当她看到手机上那排消息的时候,周婉感觉自己的血都凉了,一下子将手机扔了出去,刚好掉在了自己的鞋子里。听着依旧不断传来声音的手机,周婉快速地缩到了墙角,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床边,好像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爬上来一样。 手机上确实有人给她发消息,不过不是通过聊天软件,而是短信—— 【你在哪?】 【我看到你了。】 【为什么躲着我?】 【刚刚的事你以为就这么算了?】 【你逃不掉的,我会找到你。】 ——后面的,周婉就没敢看了,只是听着下边的手机不停传来【嗡嗡】的震动声,对方好像还没罢休。 她缩在床角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寝室的门开了,她才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睁大了眼睛望着门口—— “小婉你咋了?”室友看着裹着被子的周婉,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举起了手中的塑料袋晃了晃,“这么早就上床睡觉啊,吃完饭再说,快点下来,给你带卤肉盖饭了。” 室友知道她喜欢吃肉,特地给她带了卤肉盖饭。 “……看你睡得,手机都掉了。”另一个室友低头捡起了手机随手丢到了周婉的床上,“幸好,你的鞋救了手机一次,不然这么高,你这个月的生活费可都得拿来换手机了。” 看着扔上来的手机,周婉本能地向后缩了缩,这一举动再次引起了室友们的注意:“小婉啊,你今天到底咋了?怎么神神叨叨的。” “……没事,做噩梦了。”周婉打了个哈欠掩饰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绕过了手机,慢慢爬下了床铺。回来的室友让她安心不少,再加上平时自己还喜欢看灵异类的小说和电影,这才让情绪稳定成现在这样。 即使如此,在吃上饭的时候,她还是差点儿哭了出来。 周婉并没有和室友说这件事,她知道,这类事就算说了也只能会被认为是自己的毛病——让现代人去相信【鬼】?别闹了,与其认真地讨论并相信这种东西,还不如聊聊建筑学的图纸该怎么画。 这一整晚,周婉都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室友们回来之后,手机的震动声就再也没有响起。不过周婉也是一晚上都没睡,到了早上的时候,她才给夏鸥打了电话,说自己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昨晚还做了噩梦,申请休息几天再说。 整天的课都是浑浑噩噩的,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室友们邀请她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周婉以身体不舒服为理由推辞了,还拿出了平时自己攒的零食,托她们给自己再带一天的饭。 她平时和室友们相处都还不错,这个要求不算什么的。就在她想要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手机却再次震动起来—— 时间七点半,和昨天一模一样。 当她心惊胆战地打开手机锁屏,看到信息显示的第一句话之后,周婉再也坐不住了。她快速穿好了鞋,一路小跑离开了寝室楼,直奔【灵异现象探索部】的活动室—— 她没办法了,只能去求助夏鸥部长。因为比起一无所知的普通人,至少夏鸥部长还对这方面有所研究。 —————————————————— 听完了周婉的讲述,夏鸥拿起了她的手机,打开短信那一栏慢慢翻找——那是一个陌生号码,而且还是外地的。就像周婉描述的那样,上面写着类似追踪一类的话—— 【是不是以为躲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 【你无路可逃。】 【我会找到你的。】 【我好像……闻到你的味道了。】 【在楼里?】 【……】 中间还有很长一段,夏鸥在翻到最后一条的时候,也不禁感到后背发凉。 因为那条上写的是:【我看见你了。】 司马钰和林默也在一边看着短信,在夏鸥深思、周婉缩在沙发里连头都不敢抬的时候,两人同时看向了宇文诗。 后者疯狂摇头,而且玩命地指着那台手机。 ——也是,这家伙连手机都没有,拿啥发短信? 【鬼术】和【电磁波】可是两码事的。 可如果不是宇文诗的话……那又会是谁呢?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可能是【碟仙】带来的副作用,毕竟昨晚她们已经被请去【千柳镇城隍府】里喝茶了,那边也确定没有任何一个【鬼】从中逃脱,除此之外,镇上所有能够活动的【鬼】都是有合规的驻留手续的,【碟仙】游戏根本就不可能请来什么【恶鬼】。 “你有试过……按照这个号码打过去么?”夏鸥思考了一会儿,拿着手机问了周婉一句。后者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我哪儿敢啊?!天知道电话那头是什么东西!!”周婉喊得歇斯底里,“部长,您可真是太抬举我了,我要是有那个胆量早就……哎哎哎你干嘛?!” 话说一半,她就看到夏鸥整拿起了她自己的手机,按照周婉手机里的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号码之后再拨。】 两句打错号的声音之后是短促的忙音,夏鸥挂断了电话,又重新确认号码拨了几次之后,才终于确定这个号码是没有人的。 周婉眼神中的恐惧更深了,就连夏鸥的表情也动摇了不少。又是一段时间不短的沉默,夏鸥才放下了两个手机,对周婉说道:“这几天……你先搬过来我的寝室,我会让人查查这个号码,再去问一些懂这个的先生,放心,【碟仙】的事情是我开的头,我会负责到底的。” “嗯……”周婉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点头答应。 “今天就先到这里,小婉,你和我走,我带你回寝室收拾一下。” 第305章 号码的线索 “诗姐,这事儿你怎么看?”离开了活动室回家的路上,走到没人地方的时候,司马钰看向了宇文诗。她这样问是因为宇文诗是【鬼】,如果周婉真的招惹到哪路【鬼】的话,身上应该会残留一些【鬼气】什么的—— 【鬼】对这种东西都是最敏感的。 林默也同时看了过去,他也想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自己为【妖】的缘故,他从周婉的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不知道。”宇文诗的上半身从司马钰的肩膀上浮了出来,活像长在她身上了一样,“周婉的身上倒是有【鬼气】,不过都是昨天晚上我不小心散逸出去的,其它的一律感觉不到——放心,我的那点鬼气对人类的影响可以忽略不计的,白天多晒晒太阳,过几天就没了。”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司马钰一边走一边想这件事,丝毫没注意到前进路上的一个井盖子被掀开了,旁边还立着一个施工中的牌子——或许是最近总是在下雨、刮大风的缘故,牌子被吹歪了,她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 好在林默扯着她的袖子,将她从井口的旁边拉开,避免了掉下去的命运——这段时间里,林默已经帮她避免了不少次倒霉事件,让她省下了不少纱布和创可贴。 如果不是【鬼】,那又会是谁呢?——司马钰低头思考着,那些短信的内容一看就很不正常,什么【我闻到你的味道了】、【在楼里】、【我看见你了】——正常人会发这种短信么? 首先许多聊天软件都可以代替【短信】这种信息传递方式,相对于现在国内的人来说,【短信】早就已经被遗忘了,只有一些官方机构才会通过短信来联系机主,而官方机构是绝不会用这种语气来说话的。 要不然是熟人的玩笑?谁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而且熟人的电话号码周婉也应该很清楚,不可能出现电话打过去提示空号的这种情况的。 “对了,”司马钰忽然想到了穆小雅,穆小雅在【千柳镇】乃至【柳仙市】那边的人际关系都很广泛,有什么事情找她肯定没问题,“穆姐她,认识电话局那边的人么?” “应该认识,我给你打电话问问。”林默掏出了手机,很快找到了表姐的电话——他的手机上就三个号码,一个表姐的,另外两个是司马钰和秦月的。除了这仨人之外,他觉得剩下的号码都没必要存。 电话很快打通了,因为林默的电话一年到头也用不了几次,见是表弟的电话,穆小雅那边几乎立刻就接通了。两人聊了一会之后就挂断了:“我把那个陌生号码告诉表姐了,她说一会联系我们。” “……还真有关系啊,穆姐可真是神通广大。”司马钰佩服地说道,这大半年来她也接触过不少的【妖】,但混得像穆小雅这样风生水起的,还真就只有她一个而已。 “她对人类比较有兴趣嘛,”林默的手机握在手中,时刻等着那边的电话,“之前还在山里生活的时候她就总说,将来等学会【化形术】了,一定要好好了解一下人类这个物种,她觉得人类能够凭双手做出那么多工具来,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怪不得。”司马钰点了点头,心说一只熊时刻惦记着研究人类,看来自己心中的这个世界还是不够魔幻。 穆小雅的电话很快打了回来,在和对方聊了几句之后,林默有些疑惑地看向了司马钰:“……表姐说,那个号码是真实存在的,不过只能告诉我们是南方那边的号码,不能透露号主人的姓名,毕竟涉及到那个什么什么保密协议……” “南方?南方什么地方的?” “……好像叫什么什么……”林默回想了一下刚刚听到的那个城市的名字,“哦对了,【海潮市】!” “海潮市?”司马钰皱着眉想了想,她感觉自己好像曾经听过这个城市,而且就是最近的事情,就是有些想不起来了,可能是因为地方太小了。 好在手机的功能是强大的,司马钰打开导航地图随便翻了翻就找到了【海潮市】的所在。在看到其位置的时候,司马钰才知道为何这个名字会如此熟悉。 何止熟悉,她还去过那里。 【海潮市】不是别的地方,正是【望海酒店】坡下面的那座小城,年前的时候她刚刚和秦月、沈诚以及花沐晨去那里逛过街,还遇到了一次绑架事件。 “确定手机归属地是【海潮市】?!”司马钰的眉毛皱得更紧了——周婉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据她自己所说,还从未去过南方那边,而且她的亲戚朋友们基本上都在北方,南方那边不可能有认识的人。 “确定没错。”沈诚举起自己的手机,在司马钰的眼前晃了晃,屏幕上显示着他和穆小雅的聊天记录,后者怕粗心的表弟说错地名,还贴心地将字打了过来。 全国就这一个地方叫【海潮市】的,理论上来说绝不可能错。 “……听说现在全国那个叫什么【电话诈骗】的挺多的,会不会是这种的?”林默看着司马钰手机上的地图,眉毛也皱到了一起,他是近视眼,不得不凑得很近,看他都快把脑袋埋在自己胸口了,司马钰直接将手机递了过去。 “拿走看去,你想杀了我啊?” “……什么意思。”林默讪讪地接过了手机,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保持距离,我倒是不介意,不过周围的那些……”司马钰看了看周围,目光又落在了林默那张比偶像还偶像的脸上,“……要是实在看不清,明天我再带你配一副合适的眼镜去。” 林默顺着司马钰的目光看了一圈,他什么都没看到,不过随后便明白了她的意思——现在还没出学校的范围,虽然离得挺远的,但还是有几个女生跟在周围的。林默虽然看不清楚,但他闻到了几个熟悉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还有人跟着的?我都没发现。”林默赶紧向旁边走了半步。 “……说来话长,”司马钰的脑袋朝两边稍微转了转,林默注意到她在转头的时候,嘴巴下意识地张开了一点,“……我好像觉醒了某种……蛇类观察这个世界的习惯?” 蛇类的视力并不好,甚至比熊还差,它们感知这个世界的方法主要依靠温度和震动——现在司马钰脑中【看】到的影像除了自己眼睛观察到的之外,还有许多躲起来的热源。这几个热源走路很轻,已经跟她俩走了很远了,而且好像怕被发现一样,一直和她俩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像一条蛇了。”司马钰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骆青曾对她说过,她的体内应该保持【人】和【妖】的平衡,任何一方过于强势都不是什么好事。不过现在看来,她【妖】的这部分好像有了逐渐抬头的趋势。 别说观察这个世界的方法了,有些时候她甚至都想直接趴在地上【走路】,好几次都下意识地要这样做了,还好最后自己反应了过来,不然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另外就是自己也要找时间去换一副美瞳了——从小她的眼睛就和别人不一样,最开始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是初中,就是母亲离开自己之后。那时候的司马钰还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就是因为自己这双破眼睛才能看到【鬼】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所以才去买了美瞳,遮住了自己这偶尔会变成一条竖线的瞳孔。 直到住进了【万妖楼】之后,司马钰才逐渐明白,自己能看到【鬼】、【妖】之类的东西并非是因为自己的眼睛,而是因为自己也是属于【它们】其中的一员。 原本她买的美瞳刚刚好能遮住,但或许是最近自己变成蛇类、接受庄雯的训练太多的缘故,她感觉自己的瞳孔开始逐渐变大,大到连美瞳都快遮不住了——还不仅如此,在最近几天早上洗漱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犬齿似乎也比以前长了很多,牙齿尖部的位置还隐约能看见一个小孔。 对此,司马钰还特别问过庄雯,问她自己的牙齿会不会下意识地分泌毒液出来——万一自己把毒液给喝了、死在自己的毒牙上,那可就搞笑了。 ——没见过哪条蛇把自己毒死的! 她可不想当蛇类中的一个笑话。 还好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在使用化形术之后,制造毒液的器官是不会出现在【人类】身体上的,除非她主观意识上想要留下毒腺。得到这个答案之后,她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没关系,蛇就蛇呗,我还是熊瞎子呢。”林默嘿嘿一笑,将手机还给了司马钰,“那这个你打算怎么办?帮不帮她?” “没有帮她的义务,不过……”司马钰看了看手机地图上的【海潮市】,“……我担心是我连累她的。” “你是说……”林默忽然想到了什么——表姐前阵子和他说过司马钰在【望海崖】那边被绑架了一次的事情,“……【百鬼众】?” “……嗯。”司马钰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306章 的住户 周末,【柳仙市】。 下了公交车,夏鸥和周婉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大楼,半信半疑地看向了旁边的司马钰和林默。 “……是这里没错了?” “……是的。”司马钰从口袋里翻出了纸条,对照着上面的字,在大楼一楼的指示图上找到了想要寻找的地方—— 【赫克托互联网科技有限公司】。 “对,就是这里。”再三确定没问题之后,司马钰确定地点了点头。 “林默,你这表姐可真不得了……想不到在这种地方还有关系。”电梯中,夏鸥和周婉不断地向林默竖着大拇指——她们现在所处的这座大楼不是别处,正是整座【柳仙市】的中心地带,而且是最高、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座办公楼。整栋楼里有大小公司近二十家,她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其中之一。 “……我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表姐是这个地方的主人,你们信么?”林默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真的,他也是现在才知道,不止这座大楼,整座【柳仙市】大部分公司,他表姐穆小雅都持有或多或少的股份——在今天之前,他对表姐资产的了解只限于一间酒和一片果园而已。 怪不得一到年底表姐就忙得看不到人,想来一个酒和一片果园也不至于忙得整个腊月都看不见人。 同样吃惊的还有司马钰,她现在算是明白之前自己或【万妖楼】的邻居们要出门的时候,穆小雅抬手几十上百万眼睛都不眨的底气是哪里来的了——这还是克制的,而且只是零花钱,还没算她在自己和邻居们要去的各个目的地打点时花的钱。 曾经穆小雅说,她的钱花不完——那时候司马钰还只觉得是因为她的生活比较节俭,毕竟平时也没见她在什么地方花钱,衣服也总是小西装一种款式,连包都没背过,车子也就那么一辆。现在看来,穆小雅的话并没有谦虚,就是字面的意思—— 她的钱,好像真的花不完。 四人正感慨着,电梯的门开了,顺着纸条上的指示和墙上的路标,几人找到了穆小雅说的那个地方—— 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林默回去之后和穆小雅说过那个号码的事,也提到了【望海崖】那边的【百鬼众】。思考再三,穆小雅决定给他们找个渠道去查明电话号码的事情。 她本人当然不可能去为难电话局和派出所的人,人家那边也有规矩。但如果去找一些精通网络的人就没事了——有些【技术人员】的手段十分高明,既能在网络上查到一些正规手段查不到的东西,还能不让人抓住任何把柄。 这些【技术人员】,一般被称为【黑客】。 司马钰这次来找的就是一名【黑客】,听说这家伙之前搞了一场挺大的事故,被派出所追得紧了,不得已逃到了穆小雅这边。两人之前也算是旧识了,穆小雅把她给藏了起来,直到事情风头过去之后才给她找了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当网络工程师兼程序员。 嗯,一人兼顾二职,累是累点,好歹也算是有个糊口的工作。 “你们几位有事么?”在司马钰四人探头探脑、不知该找谁的时候,一名穿着格子衬衫、戴着厚重的眼镜、头发稀疏的男子向她们问道:“非本公司人员禁止入内,你们要是想要找人的话,我可以给你们通知一声。” “嗯……我们找裴娜裴小姐,请问她……”司马钰说出了穆小雅让她们找的那个人的名字,后者听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立刻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看来那人在这家公司里很有名的样子。 “原来是穆老板的亲戚。”看着穆小雅写的介绍信,以及上面盖着的特殊的公章,男子立刻不再追问了,“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走廊尽头最里面那间办公室。” “整栋楼的网络安全、维护和升级都是她在帮忙的,要是没有裴小姐,这栋楼里十几个公司的办公室都得瘫痪。” 在告诉她们位置之后,男子便匆匆离开了,好像很忙的样子。在男子走后,三个女生再次将目光落在了林默的身上。 “穆老板的表弟。” “林少!” “晚上请客吃饭。” 林默被逗得头都快抬不起来了,他本来就社恐,来不得这种人多的地方——他也知道司马钰三人是在开玩笑逗他玩,可即使如此,也让他红了耳垂。 见他脸皮薄,另外三人也不逗他了,拉着他朝走廊尽头走去。等到了那间办公室门口,司马钰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没锁!”里面传出了一声焦躁的声音,有点像刚和别人吵完架、还吵输了、憋了一肚子气的那种感觉。 司马钰吓了一跳,看了看另外几人,慢慢地拧动了门把手,推开了那扇门—— 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顿时迎面扑来了一阵热浪,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烦躁的、机械转动时产生的【嗡嗡】声,再之后就是塑料被烤焦、以及掺杂其中的、带着一些好像什么东西腐败了一样的味道—— 要不是看到了满屋子的显示器、全速运转的几个主机箱、还有如同藤蔓一般满地都是的各种管线的话,司马钰一度以为自己好像来到了垃圾场。 被烤焦的味道大概来自于那些似乎从未停止过工作的管线和主机箱,至于那些腐败的味道……几人看了看门口角落附近堆着的一大堆外卖盒子,同时打了个哆嗦。 “让那俩甲方再给我等两天!我不是说了交货日期了么?!怎么这个时间来找我?!我告诉你们,再催老娘就辞职!老娘是来赚钱的!不是给你们卖命的!再敢多嘴信不信我……” 就在四人感慨这间【办公室】恶劣的环境的时候,房间深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咆哮。虽然听起来挺凶恶的,但声音的主人似乎已经没什么底气了,听上去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个声音在它的主人看到进来的人之后便停了下来——一个头发随意盘在头顶,发髻上随便插着两根方便筷子的女人朝门口望了望,沉默了片刻之后冷声问道:“你们是谁?没人和你们说过这间屋子闲人免进么?” 司马钰看到了那两根方便筷子,嗯,还是用过的,好像还夹过沾了辣椒油的食物,末端甚至还泛着红色的油光。 “那个……我们不是闲人,是……是我表姐让我们来找你的……”林默见这架势,当时就想走——他最不擅长应付这种性格乖张的人了。不过在看到司马钰想要说话的时候,他还是咬着牙先张了口——毕竟他是穆小雅的表弟,由他先开口的话事情会简单一些。 “你表姐?你表姐哪位?” “穆小雅……” “哦,穆姐。”听到穆小雅三个字,对方的表情明显缓和下来一些,“进来说话,把门关上。” “……好。” 这间乱七八糟的办公室中,桌子被摆成了一个圈,上面是大大小小许多个显示器,桌子下面就是被大量缆线连接在一起的主机箱。一些键盘扯到了中间的部分,放在了随随便便铺设的地铺周围。 裴娜就坐在地铺上,她穿着蓝白条的睡衣和睡裤,头发和身下的被褥一样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床铺上摆着一个小桌,小桌上放着一个装满了烟头的烟灰缸,以及半罐功能饮料和吃了一半的盒饭;旁边放着一个垃圾桶,垃圾桶里堆满了各种功能饮料的空瓶子—— 如果不是这个女人时不时扯过一个键盘,并且用常人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敲上面的按键的话,司马钰她们几乎都快以为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个流浪汉了。 “你们先随便找地方坐,”裴娜点了支烟,随手朝她们挥了挥,“我现在走不开,等会儿我再听你们的事。” 司马钰看了看周围,心说您这屋子里除了电线就是机箱,别说坐着的地方,连站着都得小心翼翼的。最后还是夏鸥眼尖,看到了角落堆着的一摞塑料凳,这才让她们好好歇一歇。 ——今天周五,她们赶着下班点晚高峰来的,在公交车上站了一路了。连问路再换乘花了好几个小时才找到这里,属实也是累了。四人靠墙坐了一排,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安静地等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四人都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司马钰忽然听见了一阵咀嚼食物的声音。她看向了房间中心的床铺,裴娜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那些键盘,正坐在小桌边吃着剩下的盒饭。 “……你是司马钰?”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裴娜抬起一根手指朝她勾了勾,随后又将手指放在了嘴唇上,示意她轻点。 司马钰这才发现周围的三人已经睡着了——她蹑手蹑脚地站起来,小心地绕过了那些管线,坐在了床铺的边缘。 “您……认识我?”司马钰仔细搜索着记忆,她还真就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个女人有过交集。 “年夜饭的时候我见过你,”裴娜吃东西的声音很小,说话的声音也很小,似乎怕吵醒另外三人一样,“如果我不加班的话……应该住在小默家对门。” “141室就是我家,我已经【见过】你很多次了,云若水的女儿。” 第307章 号码的主人 或许是很久都没和人说过话,裴娜的话闸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司马钰倒是不介意和她聊聊,她对这个从未见过面的邻居也是十分好奇。 从裴娜的话中司马钰得知,原来裴娜也是一条蛇妖——不仅是她,【柳仙市】和【千柳镇】中绝大多数都是蛇妖。毕竟这两个地方原本是【五大仙家】中【柳家】的老家,在被人类的科技开发之前,这里住着成千上万条蛇。 蛇、蟒、蚺,各种型号各种品种的蛇这里都有,【柳仙市】和【千柳镇】周围都是山,还有几条大河,夏天的时候空气潮湿,这种丛林最适合蛇类生存。至于冬天的时候,绝大部分的蛇类都会进入冬眠,只有少数几种会偷偷跑到周围村子的人类居住区的院子里躲起来——古时候冬天人们基本都烧炕,靠近火炕外面一侧的墙壁相对来说暖和一点,一小部分蛇会以这种方式度过冬天。 后来随着【妖】数量增多,能够幻化为人形的蛇类开始融入人类的生活。它们学习人类的知识,建造了许多供暖设备,让很多同类冬天能够好过一点。 “我们这边绝大多数都是小型蛇类,蟒蛇以上的体型大多都是外来的,尤其是【蚺】这种适合生活在雨林气候中的品种。”裴娜吃完了剩饭,给自己点了支烟,慢慢悠悠地吐了口烟圈,随后轻轻咳嗽了几声,似乎很难受的样子,“比如说你们——对就是你和你家娘亲,北方的气候原本是不适合你们生活的。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还是要感谢人类的科技的。” “那你是什么蛇?”司马钰比较好奇这个——因为【妖】的关系,她现在对生物学十分热衷。裴娜说过的问题她之前也想过,尤其是对高原狼、花豹、黑曼巴、森蚺、网纹蟒、黑熊、棕熊这些完全不是一个气候生活的物种为何能够齐聚【九岭山】这件事特别在意。 ——这些物种里面,有些甚至是国内压根就没有的。 “你猜猜?”裴娜扶了扶脸上比酒瓶底子还厚的眼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眼镜蛇?”司马钰看着她的动作,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地往后坐了坐——好家伙,如果这家伙真的是眼镜蛇,那自己可得离她远点。 这玩意儿的毒可不是闹着玩的。 “眼镜蛇当然要戴眼镜了。”裴娜得意地笑了出来——司马钰真的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直到她听见了裴娜的下一句话——“眼镜蛇戴眼镜,这么好笑的笑话怎么不笑?” “啊哈哈哈哈……”司马钰听得打了个哆嗦,原本初春就挺冷的,现在感觉更冷了。 “……好,我不太擅长讲笑话。”见司马钰这样的反应,裴娜也没往心里去,“放心,人类外形下的【妖】是没毒的,毕竟【化形术】不光要改造身体构造,内部器官也要重新塑造,虽然和人类的基因不同,但还是十分接近的,要是这种状态下被自己咬伤还是会死的。” 说着,她张开嘴展示了一下自己的犬齿,和司马钰的一样,犬齿的中心有一个小孔。 “这里并不会分泌出毒液,只有在蛇的外形下才会。”裴娜敲了敲自己的牙齿——她的牙缝里还塞着一些菜叶,“为了能够融入人类的世界,有些改变还是必要的……而且成为【妖】之后,绝大多数的物种都和之前有很大的差别,比如你的牙齿——我没猜错的话,你也应该有毒牙了,就像你母亲一样。” “嗯。”司马钰张开嘴让她看了看,牙上多了个小洞这件事让她一直都很在意,时不时就会用舌头舔一舔。 “这是一种进化,不过没什么用就是了,有时还会很麻烦。”裴娜的烟抽一半就掐了,司马钰看过抽烟的人,别人抽烟好像都很享受,只有裴娜抽烟的时候看上去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在意这个?”见司马钰盯着烟灰缸里的烟头,邋遢的女人舔了舔嘴唇,“蛇类其实都挺怕刺激性气味的,我是没办法才碰这个的——你现在也看到了,整栋楼的电脑系统都是我在维护,大多数时候一加班就没头了——我是大年初五回来上班的,一直都没回过家,楼里的这帮臭小子们经常胡搞,出了点问题就来找我,要是不用烟顶着,精神头根本就不够用。” “小孩子不准抽烟。”裴娜咧嘴笑了笑,随手扯过了一个键盘——司马钰这才看到其中一个显示器上出现了一排红色的字体,“看,这不就来活了,有加班到现在的,又把系统搞崩了。” “你这个工作可真忙。”司马钰看着不停敲着键盘的裴娜,心中不由得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一些佩服——这么多键盘,这么多主机箱,这么多显示器,她居然能立刻分清哪个键盘控制着哪个显示器。 换成自己早就乱套了。 “你们要查的是什么?电话号码?”处理完手头的问题,裴娜拿出了自己的私人电脑,随手敲了一个网站进去,“直接告诉我,理论上应该能查到——只要对方是实名办的号码。” 司马钰说出了一串数字,裴娜敲键盘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将笔记本转向了司马钰这边—— “查完了,号码对应的人的信息都在这里,给你十分钟抄下来,十分钟以后估计派出所和电话局那里就会察觉到有人入侵了——嗯我是默认他们也有高手的前提。” 司马钰听完赶紧打开了手机的记事本,打算将这个人的信息记录下来,可当她看到名字的时候,却发现根本就没有记录的必要—— 这人她认识,或者说见过—— “……时小曼?”司马钰愣了一下——这不【望海酒店】袁老板的贴身秘书么?! “你认识这个人?”见对方的反应,裴娜挑了挑眉毛。 “一面之缘。”司马钰点点头,“去【望海崖】那边的时候,时秘书挺照顾我们的。” “你确定是她?” “资料上不是写着么,任职单位是【望海酒店】,职位是文秘。”司马钰指着显示器上的一行小字,“可是……为什么我们打这个电话的时候总是打不通?” “也许对方设置了只有电话簿上的人可以打进来?”裴娜稍微思考了一下就得到了答案,“秘书、助理这类工作很多都是拿着商务手机的,虽然是以自己的名义办的号码,但只接特定的电话,就是为了拒接那些无聊的电话。不然我再给你查查她的私人号码?” “不不不,不用了,”司马钰赶紧摆手,现在她就感觉自己好像在犯罪一样,再查下去自己真成共犯了,“能不能查到她这台手机的位置?” “查位置干嘛?” “既然电话打不通,我想找她直接问问,毕竟我们跟她不熟嘛,贸然打电话很失礼的。” “那你这样查对方的电话位置就不失礼了?”裴娜哼了一声,不过还是转过了笔记本,“要是她开着gps定位的话,应该是找得到的……有了……嗯?” “怎么了?”见裴娜的眉毛皱了起来,司马钰赶紧凑了过去。 “她就在【九岭山】?而且……”裴娜忽然站起来,看了看开着的窗户外面——她这屋的窗户常年不关的,就是为了给满屋的机器散热,顺便散散让她又爱又恨的烟味——“……这家伙好像就住在对面那间酒店中?” “时秘书来【九岭山】了?!”司马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对面的酒店离得很近,只有一街之隔而已。 “不知道,估计是谈生意,”裴娜坐下来继续敲了一阵键盘,随手又给自己点了支烟,“她最近的几条通话记录都是穆小雅,除了生意方面的事,估计也没别的理由来这边了。你稍等一下,我给你查查她们的通话记录……” 这次裴娜的手脚很快,还没等司马钰阻止,显示器上就多出了一排对话,甚至连语音都有。 “……你这个要是被抓了得判几年?”司马钰有些后悔来这里了,窃取他人信息可是犯罪行为,要坐牢的。不过虽然这样想,她还是将脑袋凑了过去—— 通话记录真的都和生意有关,其中一些是穆小雅果园的订单,虽然还有好几个月才有果实,但那边似乎喜欢提前预定的样子。除了果园的订单之外,还有不少北方这边的特产。不过这些对话都是大致聊一些粗略的,以及一些约定面谈的时间和地点而已,而且似乎是几天前的记录,并不是这两天的。 可这就更奇怪了——既然时秘书是来这边谈生意的,为什么她的手机号会给周婉发那么多条信息的? 她究竟想干什么? “我觉得你们来问我,还不如去找穆小雅,”裴娜见司马钰为难的样子,给她提了个建议,“既然时秘书没走,肯定还有生意没谈完。【九岭山】这边,穆小雅的生意面挺广的,而且做得挺大,找她谈生意是很明智的一件事。要是你实在没头绪的话,可以让穆小雅在下次和她谈生意的时候带上你们,或者你们中的一个,到时候亲口问问不就行了?” 第308章 【毒】 “你们要和时小姐见面?” 离开办公楼的时候,林默给穆小雅打了电话,说明了想要见面的意思。后者显然有些惊讶,同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关于短信的事情,林默已经和穆小雅简单说过了,对于时小曼这个女人的印象,穆小雅一直都保持在精明能干、做事果断、兢兢业业、任劳任怨这样的程度,完全无法想象她是那种能发送如此搞笑短信的那种人。 ——是的,搞笑,在穆小雅的眼中,那些短信就是搞笑。 自古以来也有不少【鬼】害人的事件,但绝不会搞什么提前预告之类的给要加害的目标心理压力——这不是提前给人准备的机会么?比起做这种有可能给自己的行动造成障碍的【预告】,偷偷摸过去直接弄死不是更省力? 别的不说,搞个【鬼打墙】什么的,给对方引到高处,让目标自己跳下去——这种下手方式干净利落快,效率又高,只有恐怖电影中才会为了照顾观众的情绪来搞这种【杀人预告】之类的。 所以穆小雅从一开始就没将其当成一回事,只感觉是那些大学生们太无聊了,自己搞出来的小麻烦,过几天就好了。可现在这个电话号码被查出来是时小曼的,这就让她感觉很蹊跷——时小曼是什么人?【望海酒店】中除了袁力森就她最大了,犯得着和一个相隔数千公里外的女大学生较劲么? “倒也不是不可以……正好后天周日,我跟她要商量一下一些补充事项,你们跟着我直接去问好了,不过我觉得……大概率应该是个误会。” 得到了穆小雅的同意,林默放下了电话,朝另外三人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了,要是没有你们,我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周婉一听说这个,立刻松了口气——先不说短信内容,只要能证明这种事并非是【鬼】做的就好说了。 对方是人的话总有解决的办法,但如果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司马钰和林默赶紧摆手,心说自己也就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而已,帮你真的只是顺路的。几人边聊边走向公交车站,可到了车站才发现,现在已经半夜了,最后一班回镇上的车早就没了。 “要不要住旅馆?”林默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周围的夜景——【柳仙市】虽然小,却是个很繁华的小城,就算到了午夜,市中心附近仍旧灯火通明。附近有几座可以住宿的酒店,林默身上带着钱,随时都能找到睡觉的地方。 “都行,不过我觉得……”司马钰是想回镇上的,因为她和黄婆婆说好了晚上会回去,黄婆婆也会给她留门。可话说一半,旁边却传来了两声鸣笛—— “想去哪?回镇上?”裴娜放下了车窗,朝她们四个歪了歪头,“要不要我送你们?刚好我也要回家拿点东西,顺路。” 有人送当然好,不然就算赶上了公交车,想要回到镇上也要中途换乘几次,很麻烦的。四人一边道谢一边上了车,司马钰坐在副驾驶,林默他们坐在后面。当车子行驶五分钟后,后排的三人渐渐没了动静。 “那人是你朋友?”等后面三人都睡着了,裴娜拿出了一瓶饮料递给了司马钰。 “嗯,是一个社团的成员。”司马钰接过饮料,打开喝了一口,“谢谢。” “唉,年轻就是好,”裴娜轻轻叹了口气,“像我这种社畜老妖婆平时连个一起吃饭的人都没有,大学时候的同学也都不怎么联系了……” 裴娜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司马钰知道她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平时几乎从不和人交流,【万妖楼】那边也是隔很久才回去一次,好不容易遇到能聊到一起去的,话闸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 司马钰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她之前也没什么朋友,后来遇到了秦月之后才慢慢变得开朗起来,不然的话平时也是不怎么说话的,因此能理解裴娜的感受,所以现在,她正在做一名【倾听者】。 “……对了,你是半妖是,现在能变回蛇形么?” 听着裴娜忽然来的这么一句,司马钰差点儿让饮料给呛死。她赶紧转头看看后面——还好,那三人都睡得死死的,根本没有醒来的迹象。 “嘿,放心,和刚刚在我办公室的时候一样,我让她们都睡着了,什么都听不见的。”看着司马钰的动作,裴娜笑了一声,“到站了她们才会醒来。” “……你让她们睡着的?”司马钰愣愣地看着裴娜。 “嗯,用这个。”裴娜摸了摸自己的纽扣,随后伸出了那只手的食指。接着经过车辆的灯光,司马钰发现她的食指上竖着一个大约两毫米长的半透明尖刺状物体。 “……这是什么?” “毒的结晶,能让人睡着的。”裴娜将食指凑到嘴边,伸出舌头将那根小刺舔进口中,“能轻易刺破表皮,然后就会溶解进身体里,这一根能让普通人睡两个小时。” 说着,她又在后视镜看了看林默:“当然,对【妖】的效果差了点,不过我给他加大剂量了,时间上还是差不多的。” “我不太喜欢别的物种,”看着司马钰不解的表情,裴娜轻轻勾起了嘴角,“可能是排外思想,总之比起和别人,我更喜欢和蛇类相处,比如你,或者骆先生、庄雯姐他们。” “刚刚在你办公室的时候也是……为什么?!” “我办的事都不那么光彩嘛,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和林默我倒是信得过,那俩就不一定了。”裴娜轻轻哼了一声,“人类嘛,都是很狡猾的,最好不要有任何把柄落在他们手中。” “你讨厌人类?” “说不上讨厌,就是觉得他们平时的处事方式太麻烦了,有些事明明直接办就可以,非要搞那些弯弯绕绕的。”等到驶入了郊区,裴娜打开了自己那边的窗户,点上了一支烟,一边抽一边慢慢开着,“在来【千柳镇】之前,我是做法医的——再之前叫仵作——见过不少人,好的坏的都有。见的人越多,就越感觉还是【妖】的生活方式比较简单。” “直来直去,弱肉强食,谁拳头大谁说话算,人类这边虽然好玩,但人际关系实在是太麻烦了,我可玩不来。” “那为什么不继续做法医了,反而来这边做起了程序员和网络工程师?”司马钰从裴娜的口中听出了故事——能让她做着横跨两个毫不相干的领域的工作,期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我杀了两个人。”裴娜平淡地说着不得了的事情,“有一天我那送过来个遗体,让我验一下,在给他检查的时候发现这家伙只是假死而已,还有抢救的余地。但那家伙平时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事情,关系网也很复杂,不是什么好人,我顺手送了他一程。” “……后来呢?” “后来这件事让我的上司发现了,那老头是个老手,很容易就能查出来真正的死亡时间。他拿这件事要挟我,让我帮他做事。哼,区区凡人,不自量力,老娘出生的时候,他祖宗都还不知道在哪个水坑里玩泥巴呢。” “我顺手也把他杀了,当然没有明目张胆的来,而是制造了一些意外——我对许多种类的毒都有研究,让他们睡着的就是其中一种,”裴娜说着指了指后座,“还有一些可以让心脏麻痹的、让血液凝固的、让免疫系统失效的……” “你还会制作这种东西?!”司马钰下意识向旁边挪了挪身子,她现在感觉这个怨气十足的社畜好像有些危险了。 “我的法器就是我的毒腺,可以制造出多种毒液。而且我的体质和别的蛇类不一样——我的身体对这些毒都是免疫的。”裴娜咧嘴一笑,比普通人略长一些的犬齿在路灯下泛着寒光——天知道她这对毒牙已经夺走了多少生命,“杀了那两人之后,我也不打算待下去了,虽然已经不可能找到证据和目击者了,而且两人的死亡报告也都是我【合理】递交上去的,理论上我应该是安全的,不过……” “经过这件事,我感觉在派出所那边待着也没什么意思,索性来投奔穆小雅,当年我俩是在一个山上开智的,算是旧识了,我求她帮我找个地方安置一下,这才住进了这个地方。” 说着,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万妖楼】——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到了。不过车子并没停,而是继续往前开,夏鸥和周婉是住校的,得把她们送回去。 “和你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你在和【人类】相处的时候,最好还是留个心眼,就算你是【半妖】,也算是我的同类了,小心别让【人类】给坑了。”来到学院门口,裴娜又摸了摸自己的纽扣,伸手在后座上三人的手背轻轻点了点,几秒钟后,林默三人醒了过来。 “到站了,姑娘们,你们该回家了!” 第309章 女寝二部三楼 午夜的小镇十分安静,只有裴娜发动机的声音从静谧的小路上开过。来到了黄婆婆所在的山下,她转头看了一眼后座上的林默:“你跟我一起回去,还是等会儿自己走?” “我送她上去……”“不用了,你也累了,先回去。”司马钰婉拒了林默的好意——其实她挺过意不去的,让林默这么个深度社恐陪自己满大街的跑,真是太难为他了,“黄婆婆这里很安全的,而且这条山路走过很多次,已经很熟悉了。” “那好。”林默没有再坚持,只是将司马钰的背包递了出去,“天黑,注意脚下。” “谢谢你,林默。”司马钰道了声谢,各种意义上的,“改天请你去阿芙的店里吃甜食。” 她知道林默和穆小雅一样,对甜食没有任何抵抗力,尤其是蜂蜜——或者熊类都是一样的? “嗯。”林默点了点头,“说好了,不许变卦。” 裴娜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的对话,不但没有催他们快点,甚至还点上了一根烟,倚在车门上边抽边看。等到司马钰的身影消失在小树林中,她才将目光放在了依依不舍关上车窗的林默那里:“怎么,对这丫头……有什么想法?” “……”林默被问得有些不知所措,赶紧摆着双手否认——虽然那语无伦次的样子有点可笑就是了。 “行行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裴娜扔掉了烟头,举起双手作了投降的姿势,随后一边踩下了油门一边小声嘟囔着,“心跳加快、锁骨以上体温飙升,骗谁呢?” ——她是蛇,和所有的蛇类一样,对温度最敏感了。在蛇类的眼中,有着一个由温度构成的独特世界,林默的体温变化根本就逃不过她的【眼睛】。 司马钰没有听到裴娜的调侃,也不知道车上的林默连耳根都红了。走在山路上,心中一直在想着周婉的事——她见过时小曼,对这个精明强干的秘书有一些印象,在自己的心中,时小曼是属于那种工作至上、剩下的全都靠边站的形象,很难想象她会发出那样的短信。 ——目标还是一个大一女学生,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的。 那她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两边明明没有任何交集的。 就在她想着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拿出手机看了看,发现眼前的号码好像有些眼熟——这不就是自己的手机号么?! 可当她仔细看了才发现,那并不是自己的手机号,中间还是差了一个数的。 埋怨了一下自己的大意,司马钰按下了接听键——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这么晚了打来肯定有急事,那些搞诈骗的才不会后半夜上班呢。 “喂……”“小钰!你现在在哪?!谢天谢地总算打通了!” 刚刚说了一个字,话筒那边就传来了夏鸥急切的声音。 “夏部长?这是你的手机号?发生什么事了?”司马钰停下了脚步,她听出了夏鸥语气中的急切,以及从颤抖的声音中透露出的那一丝丝的恐惧。 她在害怕什么? “虽然可能很荒谬,但……你必须相信我,我跟小婉撞鬼了。”或许是听见了外人的声音,夏鸥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情绪也稳定了不少,“这是小婉的手机,我的手机在刚刚逃跑时不知道掉哪了……小钰你听着,我俩现在……碰到鬼打墙了,对,就像上次去精神病院时的那种感觉!” “……你们现在在哪?”司马钰皱了皱眉,低头看了一眼从她胸口钻出半个身子、拼命否认是自己搞事的宇文诗,知道这次也是和她无关,“我去找你们。” “女生宿舍大二部,三楼!” “先待在原地别动,我很快就……”“夏鸥姐!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又来了!”司马钰想让她们保持别动,对面却忽然传来了周婉充满恐惧的声音——听她的语气,似乎一直有什么声音在困扰她们? “小钰,我们要先离开现在的位置,你来了再给我打电话!我要把手机调成静音然后和小婉先找地方藏起来,不然就会被那个声音追上!” “好,那你们先……”司马钰话未说完,对面就挂了,愣愣地看着自己手机,思考了一下之后,她一边拨通了黄婆婆座机的电话一边折返向山下。 她得给黄婆婆说一声,报一下平安。 “黄婆婆,我是小钰,现在有些事要办,可能会晚一些回来……”“小钰丫头呀,”黄婆婆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而且听上去好像有些严肃,“你这一去虽然没什么危险,但还是要小心行事……婆婆给你卜了一挂,小钰丫头呀,等下你会碰到贵人,但也会被卷进一场纠纷……至于后面是什么,婆婆还看不清,总之……你要小心一点呀。” 黄婆婆的声音听上去还是那么慈祥,又充满了对她的担忧。 “……知道了婆婆,我会小心的。”司马钰点点头挂了电话,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将慈祥的黄婆婆当成了亲人一样,对于黄婆婆的话,她觉得自己还是要听进去的。 只是——这里是什么地方?是【九岭山】,【大妖】遍地走的【九岭山】,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守规矩的【鬼】在作怪,估计都不用【城隍府】那边的文佩她们动手,那群【大妖】就能将之降伏。 一边向学校赶路,司马钰一边思考这个问题——估计是毕锋他们那边的【鬼】,毕竟现在是后半夜,是属于【鬼】的时间,偶尔有几个人碰到了也是很正常的。而且现在的【鬼】们都守规矩得很,就算是恶作剧,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对毫不相干的人类下手的。 有了这个前提,司马钰觉得并不需要担心什么,只要赶到那里,让宇文诗帮忙解决一下误会就行了——无论怎么着,宇文诗也是【万妖楼】的住户,能住到那里的都是【大妖】以上的身份,周围的小鬼什么的应该会给她些面子的。 现在唯一头疼的就是该如何进学校——学校晚上十点半关大门,说实话,司马钰对自己的体力并没多少自信,就算补完了许多【人类】那部分的灵魂,运动时间长了仍旧会感到吃力。这时她想到了庄雯——庄雯的工作就是女生寝室的宿管,虽然是大一部的,但在里面开门让她进去还是没问题的。 因为大门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锁着】,只是【插着门闩】而已。门卫一直都觉得只要插上门闩就行了,反正小镇也不会有人进来,锁来锁去反而麻烦。庄雯只要来到大门口拉开门闩,她就能进来了。 幸好今晚值班的就是庄雯,司马钰很轻易就混了进去。至于如何进大二部女生宿舍也很简单——庄雯只要让大二部的宿管来【帮个忙】什么的,她就能混进去了。至于后面的事,她只要解释【去夏鸥的寝室住一晚】这点就可以了——学院中经常有去别人寝室玩、错过了锁门时间的先例,只要能够证明自己昨晚没有离校,导师们也不怎么管这种事的。 一切就如司马钰预料的那样,她顺利进入了女生宿舍大二部。当她蹑手蹑脚来到三楼的时候,看着楼梯的拐角,司马钰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周婉的手机——之前几人都只互相添加了聊天软件好友,并没有记手机号。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周婉和自己的手机号只差了一位。 手机很快接通了,但又很快挂断了——司马钰立刻明白对方或许处于无法说话的境地,因此也没继续拨号,反而在聊天软件中打了一行字—— 【你们现在在哪,我已经到三楼了。】 【三楼西侧拐角。】对方回得很简短,看来真的处于不能说话的情况。只是…… 在看到这几个字之后,司马钰左右看了看——她现在就处于三楼西侧的拐角,身后是楼梯,正面是水房,左侧是一扇窗户和一个放着扫除工具的柜子,右手边是走廊。 【我怎么没看见你们?】司马钰进水房看了看——自从有了一大堆【鬼友】之后,她的胆子大多了。 ——【鬼】有什么可怕的? 还不是像文佩她们一样,跟个社畜似的成天成天、没完没了的加班? ——哦对了,那边不叫社畜,是叫【鬼畜】来着。 马克思先生在上,真的没什么可怕的。 【我们藏在柜子里……你小心点……那个声音还在外面……】 司马钰转了两圈,目光才落在了扫除工具的柜子上——这么窄的地方,这俩家伙不会躲这里面了?!想着,她赶紧上前两步,一把扯开了双开门的柜子—— “你俩……没事?……” 她的话还没问完,柜子里就传出了两声尖叫,紧接着—— “大半夜的要死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哪个寝室的夜猫子发春呢?!能不能消停点?!” “有病啊?!也不看看几点了!!” …… 一时间,三楼的各间寝室的骂声此起彼伏。 司马钰心说要了命了,这俩人的动静加在一起堪比防空警报,首当其冲的自己耳朵里嗡嗡的,险些失聪。在身后走廊的骂声响起来的时候,她赶紧伸手捂住了这俩人的嘴—— “小点声!是我!司马钰!你俩别再把狼给招来!!” 第310章 宿舍楼惊魂 惊魂未定的夏鸥和周婉缓了半天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人正是司马钰——直到听见其他寝室中传来的骂声的时候,两人才知道总算是从【鬼打墙】中逃离出来了。 周婉当时就要哭,司马钰赶紧将手指压在了嘴唇上,使劲【嘘】了一声:“姑奶奶你可消停点!现在都后半夜两点了!你再叫,别的寝室的学姐们肯定出来揍我们!” 听到她这样说,周婉才自己捂住了嘴巴,生生将哭声咽了回去,只是不停的流眼泪。 “部长,咱找个说话的地方,这边有什么……”“来我的寝室。”夏鸥没等司马钰说完就从柜子里钻了出来——那柜子也就一米宽一米深,两边还堆着几个铁锹、扫帚,天知道她俩是怎么一起挤进去的。 ——还好这俩人瘦,要不然都挤不下。 夏鸥比周婉冷静多了,虽然看上去仍旧在害怕,但或许是研究多了灵异事件,她看上去要镇定一些。 司马钰将周婉从柜子里扶起来,三人蹑手蹑脚地经过了走廊,来到了夏鸥的寝室——让司马钰意外的是,夏鸥的寝室中只有她一个人在住,剩下的三张床都是空的。 “大二开学那年,我来报到的时候晚了点,只剩下这间旧寝室了,导师想把我调剂到大三部的寝室去,被我拒绝了。”夏鸥拖出了两把椅子,让她俩先坐下,又拿出了暖壶倒了两杯水给她们,“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这里虽然旧了点,但自己住刚刚好,也方便我研究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看向了自己的桌子,顺着她的目光,司马钰看到了摆在她书桌上的小书架中堆满了各种灵异类的书籍。 “你们是怎么……碰上这种事的?”司马钰用茶杯暖了暖手,春天的晚上还是很凉的。 “这件事……”夏鸥看了看周婉,后者已经缩在了另外一张床上。那张床上有简单的铺盖,是夏鸥备用的——从她说撞到【鬼】的时候,夏鸥就让她暂时搬了过来,还将自己的备用的被褥借给她用。 周婉显然不想再提起这件事,夏鸥在用毛巾擦了把脸之后,坐在一边慢慢讲起—— 两人从裴娜的车上下来,就从大门左手边一点的墙洞钻了进去——那个墙洞是野狗挖的,如果被学校发现了肯定会第一时间补上。但所有学生都没有举报——因为这是为数不多的、可以在晚上偷溜出去的地方,也是唯一一个在过了大门门禁之后还能回到学院的手段,因此便被秘密保存了下来,平时还会用一些木板、石块甚至树枝之类的遮挡一下。 进了学院之后,二人便直接回到了大二部的女生寝室——对宿舍管理员那边的解释则是在图书馆时不小心睡着了。宿管平时很通情达理,也不知道能够进出学院的墙洞,因此也没有怀疑什么,直接将她俩放了进去。 变故发生在她们来到二楼之后。 她俩来到二楼的时间是凌晨十二点五十分,周婉因为想上厕所,便提出让夏鸥稍微等她一下,随后进入了二楼水房旁边的公共卫生间。 夏鸥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也没见人出来,想进去提醒她稍微快一点,毕竟每间寝室都有独立的卫生间,走廊尽头的公用卫生间完全就是应急的——可当她刚刚踏入卫生间大门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周婉的声音:“夏鸥姐,你干嘛去……?” 夏鸥的身子当时就僵在了那里——身后的声音,明显是周婉的。 她猛然回头,只见周婉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她:“夏鸥姐,你怎么了?刚刚你不是进去过了么,怎么还往里面走。” “……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夏鸥吞了口口水,一种不好的感觉从心头慢慢升起。 “快十分钟了……你还要去啊?” “我刚刚……一直都没见你出来,就想进去找你,可是……”夏鸥看了看卫生间的大门,这里只有一个出口,周婉出来的话,自己是绝对不可能看不见的。 就在这时,夏鸥忽然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等等,你刚刚说,我进去过?” “是啊。”周婉奇怪地看了看夏鸥,“刚刚你不是进去说也要去卫生间么,还问我带没带纸,后来又说找到了。我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你,还以为你没出来。刚刚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就见你还要往里面走……” 周婉每说一个字,夏鸥的表情就阴沉一分,等说到后面的时候,夏鸥一把拉起了周婉的手腕:“走,先回寝室再说,这里不太对劲。” “哎哎哎你等会儿……”周婉被扯得踉跄了几步,赶紧跟了上去。两人来到了三楼——楼角的感应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坏了,楼道里漆黑一片。夏鸥想拿出手机照亮,忽然,周婉紧紧抓住了她的胳膊:“夏鸥姐……你听没听见……有什么声音?好像……好像有谁在说话……” “别自己吓唬自己,哪有什么人说话,都这个点儿了,大伙都已经……”夏鸥一边说话一边往自己房间的方向摸索,她划开了手机屏幕,在她刚想打开照明功能的时候,忽然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手机也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夏鸥赶紧道歉,毕竟冒失的一方是自己。而且这么晚才回寝室,一直让她有些心虚。可直到被周婉扯了扯袖子,她才发现了一件让她毛骨悚然的事—— “夏、夏鸥姐,你在和……和谁说话?”周婉先打开了手机的照明功能,强光照亮了一部分走廊,其中就包括夏鸥面前的方向。可是…… 那里,一个人都没有。 夏鸥只感觉血都凉了,二话不说拉起周婉就跑,等来到自己寝室门口的时候,她慌忙掏出了钥匙,插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可直到她看到眼前景象的时候,夏鸥知道这次可能真的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门后并非是她熟悉的寝室,而是…… ……而是三楼水房的门外。 身后就是水房——提供饮用热水的热水器、内部的两排水龙头、以及房间尽头安装着铁栅栏的窗户—— 夏鸥没有停下,她在灵异书籍中看到过类似的场景,也模拟了几次,比起已经吓得快哭出来的周婉相对来说要冷静许多。她再次跑向了自己的寝室,直到看到插在门上的、自己那把钥匙,夏鸥小心翼翼地再次打开了门—— 门外正对着的还是楼梯,再次回头,寝室门也消失了。 就在这时,一个缥缈的声音忽然响起,声音回荡在走廊中,让人听不清楚,好像从另一侧的尽头传来的一样—— 【别去……留在这里……永远别离开……】 她只能断断续续地听见这几个字而已,周婉显然也听见了,并强调这就是刚刚她听见的声音。夏鸥不敢在寝室楼待下去了,她拉起周婉就跑向了楼梯,想要去宿管那里暂时待一阵,等天亮了以后再说——说实话,夏鸥表面上保持冷静,心中却也是慌得不行。除了精神病院和前几天请碟仙的那次之外,这是她第三次碰到【鬼】。 拉着周婉跑到了楼下,夏鸥才发现这件事并不像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她们又回到了三楼,因为她看到了走廊中段、自己还在发着光的手机。直到现在,夏鸥才明白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事情已经脱离了自己能够掌控的范围,她必须向外求救。 她不敢去走廊中段取回自己的手机,因为声音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因此才用的周婉手机给司马钰打的电话——她一开始是想给韩嵩打的,但由于现在自己正处于女寝,韩嵩又可能在外市,她又没几个能相信这种事的朋友。 于是,电话便打到了司马钰的手机上——至少她们是一同经历过精神病院的【鬼打墙】、以及碟仙事件的人,她肯定会相信自己所说的话的。 夏鸥一边打电话一边带着周婉不停往楼下跑,希望能够摆脱这个困境——显然,她们碰到的就是【鬼打墙】——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碟仙的问题,但肯定招惹到什么【东西】了,而且那【东西】明显是冲着她俩来的,停留在原地只会被追上。 谁也不知道被追上了有什么后果,只能尽可能远离那个声音。 “后来我们实在跑不动了,就想着找个地方躲起来,那个声音似乎看不见我们了一样,只在扫除工具的柜子外面徘徊,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再后来……你就来了。” 夏鸥讲完了整个故事,司马钰一边听一边皱着眉思考—— 不应该啊! 毕锋他们肯定不会这么无聊、大半夜跑来吓唬女生的!人家现在的生意可大着呢,哪有功夫做这种闲事儿?! 难道是别的鬼?也不能啊!文佩可是个十分负责任的【城隍府代理府尹】,自从替她兄长文澈管理【城隍府】以来,整个【千柳镇】都没有孤魂野鬼,全都是被她登记在案的,也都被安排在了合适的地方,怎么可能出来乱跑!况且如果有这种【鬼】的话,庄雯姐就在隔壁大一部的女生寝室值班,她怎么可能感受不到【鬼气】? 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司马钰还借着上厕所的借口给庄雯发了信息,后者也回答说,并没有在附近感受到任何【鬼气】的痕迹。 【鬼打墙】虽然是最基础的【鬼术】,但也是需要消耗【鬼气】的,只要【鬼气】释放出来,稍微有些修为的人或【妖】都会立刻察觉到的。 可这件事明明发生了,这就意味着…… 对方的实力,或许还要在庄雯之上。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的【鬼气】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做到滴水不漏。 第311章 除灵的准备 一开始是周婉,然后又是夏鸥。频频遇到的怪事让【灵异现象探索部】的几位成员整日人心惶惶——司马钰并不怕【鬼】带来的这些恐怖现象,她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情。 【百鬼众】。 在【望海崖】的时候,她已经见识过了【百鬼众】的实力。沈诚和花沐晨都是【大妖】,尽管【大妖】之中也有强有弱,且强弱的分界并不那么明显,但如果按照【鬼】那边的分级来说的话,至少也是【羽灵】初期的程度。 两个【大妖】被【百鬼众】的一个成员给压制得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这已经足够说明了那帮家伙的实力。如果是那天的【幽大人】的话,庄雯察觉不到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庄雯姐说过她只是活的时间比较长而已,并不擅长战斗,要是制作这次【鬼打墙】的是【幽大人】的话,庄雯应该不会感觉到任何【鬼气】。 ——可理由呢?周婉不过是一介凡人,普通到不能再普通,身上一点法力都没有,甚至在十几天前还是压根就不相信鬼神这种东西的纯人类,家世背景也并不显赫,父母是本本分分的小本生意人,【幽大人】找她有什么用? 还有夏鸥——夏鸥的父母也是做生意的,区别就是做得比较大,却也没大到像郭怡萱的父母那样生意遍布周边好几个省市,利用价值和影响价值并不足以【百鬼众】出手控制。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幽大人】是绝对不可能冒着被全镇上百【大妖】、甚至其中还有【七圣】的骆青骆先生围攻的风险来找她们麻烦的——要是【幽大人】真有这个实力,早把自己从这里掳走了,还用得着躲躲藏藏的? 可【鬼打墙】也是事实——这就是让司马钰一直困惑的地方。她怎么想也想不通,会有谁能在【千柳镇】找两个女大学生的麻烦。 “今晚我也住这。”司马钰思考了一阵,最后做了决定,“不,不止是今晚,以后我也住这,直到将这件事解决了为止。” 严格来说,司马钰和这两人交情并不深,只是认识了一段时间而已,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但她想将这件事查清楚——不仅是为了夏鸥和周婉,还有自己那岌岌可危的学分。 这个社团如果没了,那之前通过周报积攒的学分就都没了,再加入别的社团,这部分也补不回来了,她总得为自己想想。 而且司马钰并不打算自己解决——她一直奉行的原则之一就是绝不做力不能及的事。援助当然要找,而且要很多援助——反正现在她认识的【鬼】那么多,而且以她现在的实力,支付得起对方所需的【金寿】。 就这样,司马钰在夏鸥的寝室住下了,由于没有多余的被褥,她今晚只能铺着自己的衣服将就一下,明天再去想办法。 第二天周六一早,她先打电话给了萧琳和江铃,让她俩晚上以鬼魂的状态躲在图书馆,代价就是每人敲六十四块【金寿】。萧琳和江铃最近刚好有想买的东西,也是欣然应允。 搞定了这俩【鬼】,司马钰回了一趟黄婆婆那里,取了一套被褥,并让黄婆婆不要担心:“我就是去学校那边住几天,有两个朋友似乎有了些……麻烦?我想我应该能帮上她们。” “小钰丫头呀,这个给你。”黄婆婆在司马钰收拾东西的时候,交给她一个用红绳编成的小坠子,“这个你拿着,最近几天或许用得上呀。” “这是什么?”司马钰拿起了小坠子看了看——红绳编的方法十分奇特,市面上所有的小装饰都和这个不一样。说是没有章法,却又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合理】——司马钰找不到别的词了,就是【合理】,她感觉这些纠缠在一起的红绳但凡再挪动一毫米,都会破了现在的美感。 “这是【显灵坠】,婆婆昨晚编的呀,你拿在身上,周身十丈的【鬼】都没办法隐去身形。”黄婆婆坐在炕沿,笑着抿了一口茶。 司马钰一下子愣住了,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了坐在炕沿上、好像普通老太太一样的黄婆婆:“您……知道最近发生在我身上的事?!” “婆婆不知道呀,只是卜了一卦,卦上说,最近你会碰见和阴间有关的事情,”黄婆婆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但你不需要担心什么,因为卦的最后说,你最后没什么危险的,所以不需要担心。” “那您昨天说我会遇到什么【贵人】……” “你已经遇到了呀,只不过对方没有现身,你看不到而已。”黄婆婆轻轻笑了几声,“拿着这个小坠子,你就能看见对方了,虽然无法解释你全部的疑惑,但那位【贵人】应该会告诉你一些事情……这就不是婆婆能知道的了。对了……卦上还说,戴上你最亲爱之人给你留下的那串东西,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顺利呀。” 说完,黄婆婆起身慢慢走到了炕梢放着的柜子旁边,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布娃娃。布娃娃的样式很老了,但却很干净,看样子黄婆婆经常保养它:“还有,这次的事件,宇文小姐不适合留在你身边,让她来这里。这里面都是【符】,可以在这几天帮她压制一下【鬼气】,等结束了再让她住在你的身体里呀。” “不用我跟着了?”宇文诗立刻从司马钰的身体里钻了出来,一翻身躺在了炕上——现在明显是【小懒】的鬼格占据着主动,这家伙只要出来,就从未离开过炕或床的范围,“那敢情好……正好享受一下黄婆婆的手艺,几天没吃到,有点想了。” 司马钰不知道黄婆婆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但听老太太的话准没错——毕竟这可是整个【万妖楼】的【大妖】们都对其毕恭毕敬的存在,而且又这么和蔼,肯定不会骗她的。 就这样,司马钰住进了夏鸥的寝室,临走前还和穆小雅、林默他们打了招呼。由于今天是周六,学校里的学生们都去隔壁的【柳仙市】玩了,学院中并没剩下几个人。好在食堂还是正常上班的,学院中绝大部分学生都住校,食堂当然不会放假。 “你们说……【那东西】今晚还会来么?”下午的时候,夏鸥从食堂带饭回来,与周婉、司马钰在寝室里简单吃了一口。周婉显然没什么食欲——最近被短信吓到了,昨晚又经历了【鬼打墙】,她实在是吃不下什么了。 “无所谓,来不来都行。就算来了,也让【那东西】有来无回!”夏鸥抬头看了看三个床铺上挂着的各种辟邪饰物——她上午出门了一趟,跑了一趟【积德寺】,又回了一趟家取了一些回来——她的父母比较迷信,家里时不时就会多出一些护身符、镇宅物品之类的东西。反正平时的时候也用不上,不如先拿来应个急。 这些物品中有许多都是她的父母大价钱求来的,听说其中不少还被什么什么大师之类的开过光,就是有一些太丑了,别说辟邪,有时候自己人看到了都会吓一跳。 比如一个丑到看一眼就让人吃不下饭的面具图腾,听说这玩意儿是从非洲那边买回来的,是一个什么什么酋长平时拿来祭祀的物品。 ——有没有用再说,先准备上,万一起作用了呢? 听夏鸥的语气,似乎对这些东西很有自信——按照她的逻辑,既然【鬼神】什么的是真实存在的,那这些东西就一定有其存在的道理。 “那万一不来呢……”周婉是真的被吓怕了,现在谁要是和她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她都能直接张嘴骂人。 天知道昨天晚上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如果没有【鬼】,那自己昨晚的样子岂不是和白痴一样了。 吃过饭,三人就开始等天黑。夏鸥打开了电脑,随便找着几个电影来看,权当消磨时间了。只是长时间看电影是会困的,周婉最先挺不住了——她昨晚一宿没睡,白天的时候又跟着夏鸥跑了一上午,她不敢自己待在寝室里——迷迷糊糊地洗了把脸就上床睡觉去了。司马钰最近也很累,周婉睡着不久,她也爬上了床铺,只留下夏鸥一人还在坚持。 司马钰睡得并不踏实,忽然换了一个环境,而且还是寝室上铺的硬板床,她睡得实在难受,几个梦做得断断续续的。就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脚腕,不停地摇晃着。 “……钰……小钰……小钰!!” 司马钰立刻惊醒,发现是临铺的周婉醒了——寝室里面四张床,周婉的床和自己相接,夏鸥的床在周婉的对面,中间隔了一个过道。 “怎么了?”司马钰坐了起来,可随后就发现了不对劲—— 屋子里变得寒冷无比,甚至能呼出白气来。对面的夏鸥也醒了,她看着司马钰,手中拿着一个桃木的斧头,死死地盯着大门的方向。 当司马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了几声脆响——挂在三人床边的一些饰物,忽然毫无征兆地炸开,变成一堆碎屑掉在了地上。 ——嗯,制作这几个饰物的人是有真本事的,回头让夏鸥在那里多买几件。因为剩下的饰物,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明显是假的。 第312章 【鬼魂】的真面目 “嘘……【那东西】来了……”夏鸥率先从床上爬下来,蹑手蹑脚地躲在柜子后面,又从脖子上取下来了好几个挂饰。 迷你的桃木剑、十字架、圣甲虫挂饰、念珠…… 甚至还有一串大蒜。 好家伙——司马钰暗自点了点头,心说这家伙准备得可真够全乎的。 中西结合了属于是。 更让司马钰佩服的是夏鸥接下来做的事——只见她举起了十字架,念了一段外语。见没有效果,又举起了大蒜,念了另一种发音风格完全不同的外语。 直到现在,司马钰才知道,原来夏鸥是个学霸,而且语言天赋极其之高——她刚刚说了至少七种外语,每种外语都对应着一个挂饰,堪称语言大师。 可惜,都没什么效果——周围的温度还是很低,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很明显,就算这些挂饰和咒语什么的是真货,但外面那位根本就不在这个体系里,因此并没有什么效果。 周婉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她的手中抓了一大把挂饰,紧紧抱在怀中,身子也缩在了墙角。与周婉完全不同的是,司马钰并没有感觉到恐惧——甚至还不如昨晚夏鸥给自己讲她俩的经历的时候那么害怕。因为她从这阵【寒冷】中感受不到任何的【鬼气】—— 【鬼气】这东西说来挺玄妙的,但如果有了法力之后,会很容易分辨出【鬼气】、【法力】和【灵气】之间的区别。【鬼气】的特点和【灵气】差不多,都会让生活在【人界】的生灵感到不适,区别就在于【灵气】会让人类过度兴奋,而【鬼气】则会让人类过度消极。 司马钰只是感到了寒冷,寒冷虽然也算【鬼气】的特点之一,但她并没有任何消极的情绪出现。 甚至没有感觉到任何能量的波动——三界中各种类型的能量互相之间有着一定的影响,好像水波纹一样,可以互相干涉,只要双方的能量产生了交集,无论哪一方都可以感觉到对方存在。 司马钰没有这样的感觉,她用最近频繁化形、从庄雯和黄婆婆那里修行得来的一点点【妖气】向外探知,并没有任何与自己互相干涉的能量——在修行的时候,庄雯还特别警告她平时不要使用【妖气】向外探查,尤其是在不熟悉的环境中,暴露自己是很危险的行为。 至于现在的情况——用不用【妖气】感觉都已经很危险了。因为她们仨并没有听到隔壁寝室的抱怨——温度忽然下降,周围的寝室一定会有人抱怨,至少也会去走廊查看情况。可现在外面却没有任何声音,这就意味着,这阵【寒冷】是冲着她们仨来的,并没有影响到别的寝室。 ——又或者,只是某些讨人厌的恶作剧?司马钰不是故意要这样想的,只是现如今的情况太过诡异,如果不是【鬼】在作祟,那就是【人为】了。 当然,这个结论她并没有和夏鸥说,因为她自己也没办法解释自己的身份——总不能和夏鸥说自己其实是一条蛇? 哦,是【一半】的蛇。 “我去门口看看。”总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司马钰左右看了看,随手拿了一把桃木剑——这玩意儿就是拿给夏鸥她们看的,实际上有多大作用她也不知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我跟你一起去。”夏鸥不打算让司马钰一人冒险,可就在她准备东西的时候,司马钰却拦住了她。 “你得看着点小婉,咱这是三楼,别让她做什么傻事。”司马钰看了看周婉,又看了看阳台的门——寝室是带着阳台的,方便学生们晾衣服。虽然有着栅栏拦着,但那种铝合金的便宜货谁也不知道结不结实。万一周婉失控了,转头再跳个楼什么的,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事就往回跑,【那东西】至今不敢进来,可能是在怕这屋里的哪件东西。”夏鸥环视了一圈挂得满屋的饰物,对司马钰说道,“虽然不知道是哪件,但起码屋子里应该是安全的。” “行。”司马钰点点头,慢慢地向门口蹭过去——她做出这个决定并非鲁莽,后续的准备也十分万全。 ——她带着钟秋留给她的那条腰带。 昨天黄婆婆提醒她,让她带着【最亲爱之人】留下的【那串东西】——司马钰现在有不少【亲爱之人】,而且这些【人】全都给她送过礼物。但要说和自己【最亲】的,那就一定是钟秋了。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己的身体就曾经是封印着钟秋一部分身体和灵魂的牢笼。 再加上【那串东西】的提示——钟秋离开的时候,将她的腰带留给了自己。别人不知道那条腰带代表着什么,司马钰可是心知肚明。 那上面挂着的,都曾是三界中声名显赫的英雄豪杰曾经使用过的【法器】或【兵器】。 随便一件拿出来,都是威力无穷的至高武力。 在将腰带交给她的时候,已经将上面的封印全都解开,并且指定了使用者——体内同样拥有着【大灾炎】的司马钰。现在她只要将任意挂饰摘下来,就能立刻使用。 这条腰带就系在她的衣服里面,随时都能拿出来——这就是她敢独自出门的底气,别的不说,光是那面【拒妖盾】就足以保她毫发无伤。 悄悄推门出去,司马钰用手机照向了左右两边,整个走廊一个人都没有,而且安静得十分异常。就在她打算再往旁边走一走看看的时候,忽然感觉脖子后面有点痒—— 司马钰打了个哆嗦,她的头发比较短,为了方便行动已经束在了一起甩在了前面,也就稍微过锁骨一点而已——原本她的头发只是刚刚到脖子,这半年来长了不少,她还想留长发来着——所以现在她脖子后面是露出来的,而刚刚的感觉就好像…… 就好像潮湿的毛笔在她的脖子上写字一样。 而这就代表着,自己的上方有什么东西。 司马钰反应很快,当时就往前跑了两步,同时将手伸进衣服里面,将【拒妖盾】的挂饰摘了下来。【拒妖盾】离开腰带之后瞬间变大,司马钰就躲在盾的后面,将之横在了自己和天花板之间。 “……嗯?” 就在司马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了【嗯】的一声,听上去对方似乎很疑惑。下一秒,司马钰忽然感觉盾牌动了一下,紧接着旁边伸过来几支白骨的指节,似乎想将盾牌掀开。 ——还真的是【鬼】啊?!司马钰大吃一惊,看来自己之前的担心应验了,真的有一个强大到可以将自己的【鬼气】控制得连【大妖】都无法察觉的地步。 更让她惊讶的是,对方根本无视了【拒妖盾】散发的强大压力,毫不费力地将之掀开,然后…… 四目相对,双方同时愣在了那里。 “小钰?!” “【幽大人】?!” 说完,双方的心中同时【咯噔】了一声。 时幽心里想的是司马钰怎么可能会记得自己的长相?当初【望海崖】自己现身的时候,司马钰已经被钟秋占据了,本身并没有意识的,根本不可能见过自己的长相。 ——莫非是秋姐告诉她的?! ——时幽想多了,其实不怪别的,就怪她的鬼魂状态实在是太有特点了——一块白布蒙在身上,露在外面的四肢皆是白骨,只有锁骨以上是一颗美人的头颅。 如此形象,只要听说过一次,很难认不出来——司马钰就是以此为依据判断她就是【幽大人】的。 司马钰心中也吓了一跳——心说这回可完蛋了,【百鬼众】的人追到了这里,而且还是如此强大的家伙——天知道这【幽大人】是如何躲过哈雷先生覆盖了整片【九岭山】的强大防御法术的。 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九岭山】的,但之前这家伙一直没找到自己,或许是因为宇文诗一直住在自己身体里、掩盖了自己气息的缘故。现在黄婆婆将宇文诗留在了她那边,自己也理所当然暴露出来。 可黄婆婆是不可能害自己的,她那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可是……为什么呢? 就在双方同时思考的时候,司马钰忽然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拒妖盾】似乎对【幽大人】没有任何反应——【拒妖盾】的特点就是敌人越强大、它就越坚固。别说一般的【妖】,就连骆青也别想在【拒妖盾】显现的时候撼动它分毫。敌人的法力越强,它也会跟着变强。 目前为止,能够以实力硬撼这面盾牌的,或许只有自己母亲云若水和【鬼魔灵】本人了。 可相对的,如果对方十分弱小的话,那么【拒妖盾】也就是一块坚固一些的特殊板子,别说青壮年,就算是个老头也能轻易将它掀翻。 看刚刚【幽大人】的样子,好像……比老头还轻松? 想着,司马钰看着还在沉思的【幽大人】,举起了桃木剑,向着她的头用力敲了下去—— “哎哟疼疼疼疼疼……”【幽大人】一下子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一大堆骨头从白色的衣袍内掉了出来,散得满地都是。 “你干嘛啊?!我哪得罪你了?!为啥敲我头?!” 看着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拢着满地骨头、一边向自己不停抱怨的【幽大人】,司马钰忽然发现了刚刚的那种违和感的来源—— “……你怎么变得这么弱了?!” 第313章 一数之差的误会 【拒妖盾】是古代某个无头英雄所持之兵器,遇强则强,对方的实力对持有者威胁越大,就越是难以撼动。 但反过来,如果对手的实力只有普通人甚至以下的程度的话,那么它就是一面普通的藤木盾牌——听钟秋说,这面盾牌可是很有自尊的,普通的对手它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对手越是强大,它就越是欢喜。 照眼前的情况来看,【幽大人】明显比起普通人还不如,【拒妖盾】甚至没有任何反应。这就意味着,凭司马钰现在那点儿实力,对付【幽大人】绰绰有余。 司马钰正是发现了这点,才用桃木剑当作棍子砸了时幽一下,后者果然弱得不成样子,之前轻描淡写就压制了沈诚和花沐晨的那种不可一世的感觉一丁点儿都没了。 时幽也是不得已才到这来的——【曦雨山】一行中,她已经被【除魔部】的人、再加上【七圣】之一的曲知音揍得元气大伤,最后还是凭借钟秋留给她的铃铛才逃出生天。虽然休养了很久,但伤势却一直都没恢复,直到现在还是很虚弱的状态。 别说司马钰了,要是没带着黄婆婆给的【显灵坠】,时幽甚至无法让别人看见自己。 所以【拒妖盾】才会对她没有任何反应。一个连【显形】都做不到的【鬼】,根本就不值得【拒妖盾】展示它无可撼动的力量。 至于桃木剑为何能碰到她——司马钰本身就是【半人半妖】,从最开始就是【那边】的人,住进【万妖楼】的时候她就能看见并触碰到萧琳,自然也能碰到她。 刚刚那一下让时幽的眼泪都快疼出来了,她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疼得呲牙咧嘴的——灵体被直接伤害到的感觉可不好受,尤其是司马钰带着【妖气】的一击——要是再重一点,时幽怕自己会被当场打得魂飞魄散。 “你是……【幽大人】……?”司马钰举着盾在旁边等了半天,见对方没有打算伤害她的意思,便慢慢靠近了对方一些,用桃木剑轻轻戳了戳时幽的衣服。 “别戳了别戳了!”时幽往后缩了缩,现在她处于谁都打不过的状态,这丫头的桃木剑每戳一下,都能在自己的衣服上留下一个洞。 ——她的衣服也是【鬼气】幻化出来的,原本她是不需要衣服的,但一堆骨头露在外面实在是不好看。再怎么说,她也是【仙界】的名门望族、【时家】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外表还是要在意一下的。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百鬼众】的人来了多少!”见自己占尽优势,司马钰立刻欺身上前,将桃木剑横在了时幽的脖子上——既然她出现在了这里,说明【百鬼众】极有可能已经找到渗透进【九岭山】的方法。现在还不知道【百鬼众】中有多少像【幽大人】这样的强者,万一还有很多,那【九岭山】现在可就危险了。 所以她没有直接动手,打算想要先【审问】出来一些什么。 “【百鬼众】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时幽刚说完就发觉不对劲——自己不就是在这里么!“……我是说,除了我之外,怎么可能还有别的【百鬼众】成员,你当实力堪比【七圣】的【大妖】设下的防御法术是开玩笑的啊?要不是因为我最近元气大伤、【鬼气】几乎消耗殆尽,防御法术早就将我赶出去了……” 时幽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委屈——她和【十鬼相】中的其它【鬼】设想过无数次进入【九岭山】的方法,没想到方法如此简单,只要别让防御法术将自己识别为【威胁】就可以了。 毕竟一个实力弱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敌人,根本就没有阻拦的必要——这样的人就算进来了,也不可能在【大妖】云集的【九岭山】掀起什么风浪来。 从理论上来说,这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情况——除非【百鬼众】有方法能在潜入之后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藏身之所。但【九岭山】的范围内,除了骆青的势力之外,还有【五大仙家】隐藏在各处,一旦有一个成员暴露,等待着【百鬼众】的就只有灭顶之灾。 自降势力潜入【九岭山】,就是死路一条。 “那你为什么会……” “对了。”听司马钰这样说,时幽一下子想起来自己来这里是干嘛的——“最近【百鬼众】中【十鬼相】的末席,【觅踪鬼】梁平带领其部下全军出动,已经在【九岭山】周围设下层层关卡——那家伙最近失败的次数太多了,急需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你和陛……钟秋千万不要出去,不然肯定会被察觉到的!” “……啊?”司马钰听完一下子愣住了,大脑有接近三秒的时间处于死机的状态—— 这是什么情况? 【百鬼众】的人来提醒自己提防【百鬼众】?!是她疯了还是自己疯了?!又或者这是另外一场阴谋?! “……我知道这很难相信,但我可是冒着被你们彻底消灭的风险进来的,没有骗你的必要。” 时幽没有说谎,她确实是冒着被干掉的风险来通风报信的。 【望海崖】和【九岭山】之间的一切贸易,原本都是由另外的人负责的,这次她真的是冒着被杀掉的风险、以【袁力森的秘书】的身份直接和穆小雅接洽,而且还是偷偷摸摸来的——她怕被围在【九岭山】附近的梁平的手下发现。也是多亏了自己的【鬼气】弱到几乎探查不到,这才让她躲过了梁平手下的追踪。 能不被防御法术发现这件事,完全就是一个意外。 “你为什么要通知我这种事?”司马钰已经信了一半了——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苦肉计,但这家伙确实是冒着风险来的,一旦被发现,下场肯定很惨。但具体为了什么,她还是要问清楚。毕竟【百鬼众】的人可是真的想把自己抓走的。 “这个……你就别问了。”时幽欲言又止,钟秋曾和她说过不要暴露二人之间的关系——对她来说,钟秋的命令就是她的信仰,钟秋的幸福也是她的追求,既然钟秋让她不要伤害这个名叫【司马钰】的丫头,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对钟秋来说,【司马钰】便是不可替代的重要存在。 司马钰是死是活,时幽并不在意,但她不会让自己的主子难过。 “总之信不信由你,最近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离开【九岭山】范围,如果非走不可的话……”时幽咬了咬嘴唇,“要不然就多带几个人,要不然……就来找我,我会带你出去。” 说完,时幽也不打算再待下去,转身就要离开——她想传达的都已经传达到了,要是这丫头再不听劝、在外面惹了什么麻烦的话,在钟秋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她能做的就只有带着自己人反了那【百鬼众】—— 钟秋让她留在【百鬼众】当卧底,但在主子当前可能受到的伤害的前提下,她不在乎违反这个命令。 对时幽来说,她的大小姐,才是最最重要的。 “等等!”在时幽要走的时候,司马钰一下子叫住了她,“之前的短信……是不是你发的?为什么要发那种短信?” 司马钰知道了发给周婉短信的那个手机号是【时小曼】的,但考虑到时幽在这里出现的情况,她怀疑【时小曼】和【幽大人】似乎是同一个人——不然这两件事实在是太巧合了。周婉那边收到了那些短信,紧接着【幽大人】就出现在这里,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但司马钰怀疑所谓的【时小曼】或许就是【幽大人】以【附身】的方式操纵的身体。 “是我。”时幽承认了——那些短信确实是她发的,“我的鬼气最近很虚弱,不得已只能用这种方法来通知你。原本是想将你约出来的——你的手机定位飘忽不定,而且都在这所学院的范围内活动,极少出门,所以才……” “……我的手机号是多少。” “……”时幽说了一串数字。听完,司马钰点点头,心说破案了—— 这位【幽大人】说的手机号,正是周婉的,昨晚接到夏鸥用周婉的手机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司马钰才知道,自己和周婉的手机号只差了一个数。 这傻鬼将她俩的手机号给搞混了,所以才会发到周婉那边。 “你发错号了……”看着【幽大人】疑惑的表情,司马钰叹了口气,怪不得夜疏雨很排斥电子设备,摸不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估计就是因为不会用,“……那个号码,是我同学的,我俩之间差了一个数……” “啊这……”时幽愣了一下,听了司马钰说出了真正的手机号,她只感觉两眼一黑—— 怪不得自己的短信发出去之后都是石沉大海——那些短信如果是司马钰看到了,肯定会回复自己什么的,只有普通人才会被吓到。因为她用来发短信的那个手机是她的私人手机,设置了陌生号码全都屏蔽、只有电话本里收录的才能打进来的功能。被别人看到了,肯定会被吓到的。 “怪不得我追踪的位置都是在学校里……”时幽沮丧地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还是好好休养,这种低级错误都能犯,真的是太冒失了。 第314章 迟来的事实 时幽离开之后,周围的温度也变得正常起来。司马钰并没有立刻回屋,而是站在走廊思考着【幽大人】的话。 【幽大人】说,让自己不要问为啥要过来帮忙。司马钰不知道这句话的可信度——毕竟双方直到现在都还是敌对关系,敌人忽然示好肯定有所图,就是不知道【幽大人】那边打着什么算盘。 万一这是一个陷阱的话,那自己是留下来还是冒险离开?况且最近几天自己必须要离开一次——她要去【仙界】,去找回她【人类】那部分的灵魂残片。 难道【百鬼众】的人知道了自己要离开这件事,提前先做了某些准备?司马钰不敢排除这种可能,虽然母亲平时已经尽量低调了,也难保会被发现,如果对方提前知道了这件事的话…… 考虑了许多之后,司马钰纠结的就剩下最后一件事了——那就是要不要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告诉穆小雅她们。 【百鬼众】贪图自己的身体,如果被【它们】得手了的话,对三界来说或许都是麻烦——这是大事,自己应该去找她商量的;但如果自己这样做了,【幽大人】的身份就会暴露出来——那个电话是【时小曼】的,从刚刚【幽大人】的反应来看,司马钰已经可以确定她就是【时小曼】。 让她纠结的就是这点。 以现在【幽大人】的虚弱程度,她来到【九岭山】的势力范围完全就是找死,可就算如此,她也要将这些信息传递给自己、甚至不惜为此搭上性命——司马钰很多年前就出去打工了,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能让【幽大人】这种强大到近乎不可一世的家伙豁出命去做某件事,足以说明这件事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还有着什么隐情——司马钰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敌人,但也不想误伤任何一个友方成员,这就是她纠结的理由。 并非是她优柔寡断,而是从出来打工的那天开始,她在想问题的时候就不得不考虑多个方面。毕竟每个有着自我意识的个体都是复杂的,无论是人还是鬼,她必须要想得多一些。 要是钟姐还在就好了——司马钰叹了口气,分开了这么久,她早就开始想念钟秋了。 回到了寝室,司马钰也只能和另外两人说什么都没看到——这件事太复杂了,夏鸥和周婉不过是一介凡人,就别让她们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面来了。夏鸥和周婉听说没事了,也一下子放松下来,纷纷回床铺睡觉。司马钰也爬上了自己的床,这一晚她翻来覆去一直都没睡着,一直在思考着这件事。最后她决定找时间和【幽大人】——也就是【时小曼】好好聊聊,既然能够用语言沟通自然是最好,打打杀杀的反而搞不清楚事实。 第二天一早,司马钰便昏昏沉沉地下了床,和另外两人道了别。她得先去黄婆婆那里把被褥放回去,再回自己的132室换洗几件衣服。下午的时候还要跟着穆小雅和林默去见那位【时小曼】——今天就是周日,刚好借这个机会问问【时小曼】有没有什么空余的时间。 132室,司马钰将几件衣服塞进洗衣机——她每周末都会回来换洗衣服,再带走一批去黄婆婆那里——而就在她打开衣柜想要翻衣服的时候,忽然从里面掉出一捆纸来。 司马钰放下了衣服,疑惑地捡起了那捆纸——她可没有将纸张卷成筒、还塞进衣柜里的习惯。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些纸是跟着一些衣服、从师父柳垂莲那里送回来的。得知秦月离世的那几天,自己经常往柳垂莲那里跑,有时外套什么的就忘在那里了。后来住到黄婆婆那里的时候,柳垂莲将那些忘记带走的外套装在箱子里放在了132室门口,自己才将这些衣服收起来的。 那捆纸估计就是夹在这其中的。 确定了纸张的来源,司马钰便不再管它,继续收拾着自己的衣服。可就在她准备出门的时候,那捆纸张卷起来的一角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个角落上写着两个字——【凋零】。 司马钰知道【凋零】是什么意思——秦月就是死于这名【邪仙】之手。至此,前几天的记忆慢慢清晰——那时候自己因为太过悲伤,许多事情都没注意到。这张纸其实曾在她面前拿出来过,就是那位名叫【卓风影】的女人拿给钟秋看的,上面画着的正是她们【除魔部】那次讨伐的目标。 当时的自己却没心思看,现在,司马钰抽出了那张纸—— 在看到【凋零】画像的时候,司马钰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那张画太熟悉了,熟悉到…… 就在昨天晚上,自己还刚刚见过【凋零】而已! 虽然只是素描,但那套衣袍、衣袍下的白骨和锁骨以上的美人皮,再加上手中握着的那柄狰狞的镰刀。 不是【幽大人】又是谁?! 她就是邪仙【凋零】?! 杀掉小月的罪魁祸首?!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默的电话打了进来,将司马钰从震惊中唤醒,她这才想起自己马上就要去见这个【罪魁祸首】了。 行,有什么问题,这次一次性问个够。 “怎么无精打采的,昨晚没睡好?”林默看着司马钰有些阴沉的样子,将一罐能量饮料递了过去,“难道夏鸥部长前天晚上遭遇的事……昨晚又出现了?” “嗯……”司马钰点了点头,对他道了声谢,慢慢靠在了后座的椅背上——要说豪车就是豪车,坐起来真的和一般车辆感觉不一样。直到现在穆小雅也没透露这辆车是多少钱买的,不过光看座椅就知道,这玩意儿肯定不便宜就是了。 “那就好好睡一觉,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谢谢你啊,林默。” “客气啥,我就是进不去女寝那边,要不然不管出现的是什么,我都能直接摆平了。” “瞅把你能的……”司马钰轻轻笑了笑不置可否——心说如果昨晚那家伙处于巅峰状态的话,别说是你,就算是你姐姐出手,估计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穆小雅坐在副驾驶,一直转脸看向窗外,什么话都没说。但从玻璃的反光上,开车的司机兼打手【柱子】看到了他家的大姐头一直在抿嘴笑着。 跟相中了儿媳妇的婆婆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听着小钰和自己那不争气的表弟已经如此熟络,开心得差点儿现了原形。 ——要是小钰这丫头真能管得住她表弟,那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可就算是彻底放心了。至于【管】多久嘛…… 那当然是越久越好,最好久到天荒地老的那种。 车子开到了【柳仙市】市中心的一座酒店楼下,穆小雅约的就是这里——除了酒店对面那座裴娜工作的办公大楼之外,这座酒店也是她名下的资产,过去无论是谈什么生意,只要范围在【柳仙市】内,她都会将对方邀请到这里来。 谈生意嘛,还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比较好。 过程十分顺利,等到最后合同签完,穆小雅向【时小曼】介绍了两个孩子:“这是我表弟林默,挺内向的,另一位是我小师妹的孩子,叫司马钰。” “幸会。”时幽和两人打了招呼,但在和司马钰握手的时候,她明显感觉手心里多了什么东西。 等到落座开始上菜的时候,她才偷偷低下头看了一眼那张纸条——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却让她不得不照做。 “制造一个只有我们俩的机会,【凋零】,我有事要问你。” 上面的称呼是【凋零】,这就意味着…… 这丫头,已经知道很多事情了。当然,也知道她的挚友秦月的死是和自己有关的这件事。 宴席很愉快,时幽以【时小曼】的身份对林默和司马钰赞不绝口,后者也谦虚地表示还差得远。期间【时小曼】不断表示对司马钰的欣赏,还和她交换了手机号——其实双方的手机号她们早就知道了,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林默也适时地提到了关于周婉收到的【短信】的那件事,关于这个,昨晚时幽在和司马钰摊牌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 “短信确实是我发的,但纯粹是误会,那天我在带着几个部下玩剧本杀,有一段他们要躲起来的情节——那群臭小子躲藏得太好了,我就想发几个短信诈他们一下,同时看看有没有人没将手机改成静音的,没想到发错了……给你们带来了困扰,真的是非常抱歉。” “还有,我的手机确实设置了陌生号码无法接通的功能,你们打这个号码显示的是【号码不存在】,这是正常的情况——平时我的工作比较多嘛,私人的手机号不想被人打扰的。” 原来如此——林默恍然大悟地看了一眼司马钰,后者也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简单的宴席结束,双方握手道别,可就在穆小雅的车马上就要开走的时候,司马钰却忽然说黄婆婆想要买点东西,她要去一趟附近的商场,让穆小雅她们先别等她了。 一切顺利、同时也解开了误会的穆小雅和林默并没有怀疑什么,况且现在还是在【柳仙市】的范围内,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因此便先回去。等车辆走远,司马钰转头看了一眼酒店的正门,抬脚走上了阶梯。 她有笔账要和【幽大人】好好算一算。 第315章 双生之魂 送走了穆小雅她们,时幽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她还是第一次来【九岭山】这边——其实她从前就对这片有着强大防御法术保护的地区充满了兴趣,但因为两千四百年前自己所属的【鬼魔灵】势力与三界都是敌对的关系,她一次都没有来过。 她是真的不敢来——时幽并没有将【七圣】什么的放在眼里过,在她的概念中,所谓的【七圣】也不过是比普通的【大妖】稍微强大一点而已。在那次战争中,她曾对抗过夜疏雨和当时的一位人类势力中的【七圣】,以一敌二还能将对方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要不是自己家主子赶时间要快点去【仙界】的话,她有信心直接杀掉她们。 但现在不一样了,如果自己在全盛时期,就算打不过她还可以逃。以现在自己重伤未愈的灵体,别说【大妖】了,可能随便一个【妖】或【鬼】都能干掉她,连跑的机会都不会有。 吃了止疼药,又点燃了一块能够安神的【金寿】,时幽舒舒服服地躺在大床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盘算着明天去哪里玩玩。好不容易来这里一次,而且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来,她想趁着自己还虚弱,好好地玩几天再说。 就在她研究攻略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时幽还以为是酒店的客房服务,起身就去开门。可当门打开的时候,她却在外面看到了司马钰。 “小钰?”刚刚在饭桌上的时候,司马钰表现出来的主动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和这丫头混熟了,因此用昵称来称呼对方,“你还有什么事么?穆小姐和小默呢?” “她们先回去了。”司马钰的声音有些低沉,但还是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表情,“我有些事想找您聊聊,可以……进去说话么?” “当然可以。”时幽侧过身来让出了一条路。 司马钰进了房间,等到时幽将门关上的时候,她才看向了床头柜放着燃烧中的【金寿】的小香炉,还有几个药瓶子。 “……你生病了?”那几瓶药很扎眼,有一个盖子还没盖上。 “算是。”时幽倒了两杯水放在桌上,“从前变成【鬼】时候的后遗症,每隔一段时间灵体就会疼得受不了,在鬼魂状态下还能用【金寿】压制一下,但有了人类的身体,疼痛也会跟着同步出来。那些都是止疼药,算是老毛病了。” “你为什么会变成【鬼】?为了力量?”司马钰拿起了其中一只药瓶看了看,就是普通的止疼药而已。 “怎么可能,我讨厌暴力,如果付出这些代价是为了力量,那我宁愿不要。”时幽轻轻叹了口气,刚刚变成【鬼】时那种烧灼的痛感因为司马钰的话而慢慢显现,“原因很复杂……我可以不说么?” “当然可以,”司马钰放下了药瓶,来到桌边坐在了时幽的对面,“我来找你……是为了这个。”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展开,上面是时幽灵体的素描画像,右下角写着【凋零】两个字。 看到这个画像,时幽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很佩服司马钰能忍到现在,毕竟钟秋说过,秦月是她的挚友,两人不是姐妹胜似姐妹,秦月因自己而死是事实,直到她将司马钰让进来的那一刻,她还以为对方会直接打过来。 “……没错,秦月是我杀的。” 看着那幅画像许久,时幽喝了一口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当时的情况很复杂,我……我本来不想杀任何人的。” ——她决定将这件事扛下来了。 事实是,杀掉秦月的是钟秋留给她的铃铛中的那道【保险】,她甚至还试图替秦月挡下那次攻击。但她不能承认,不然的话…… 这丫头就会将仇恨放在她的主子钟秋身上。 钟秋那么重视这个傻丫头,时幽不想看到那种情况发生。反正自己已经是人人喊打的【百鬼众】一员了,司马钰也知道这件事,不如将这些坏事全都放在自己身上好了。 为了钟秋,她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背背黑锅而已,她不在乎的。 可就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对面却传来了玻璃碎裂的声音——司马钰已经捏碎了眼前的玻璃杯。不仅如此,她的脖子上开始渐渐显现出鳞片,眼睛也慢慢睁大。直到两个美瞳从眼眶中掉下来的时候,时幽看到了她如同野兽一般、缩小成一条竖线的瞳孔。 时幽心中顿时升起了警觉——直到昨晚和她在学院的女寝大二部见面的时候,她都没有从这丫头的身上感受到多少【妖气】。但现在,她的【妖气】忽然膨胀得十分恐怖,甚至已经快有了实体—— 从司马钰的身后,她甚至看到了一条苍白大蚺的虚影。 在看到她额头上渐渐浮现的【图腾】的时候,时幽感觉自己好像犯了个错误——她太轻视这个姑娘了。 “好啊,既然你承认了……”司马钰的身体开始不断扭曲,仿佛衣服下面有什么东西一样。直到她的衣服因为承受不住身体的膨胀而碎裂的时候,一条五丈有余、最粗的部位比她腰还粗的苍白大蚺盘卧在房间中,危险的信子不断吞吐,只剩一条竖线的蛇眼也死死地盯着对方—— “等等!你先别……”时幽看愣了,她没想到司马钰竟然打算在这里跟她动手——无论哪座【大妖】管理的山区都有一条铁律,那就是不准在大庭广众之下现出原形,不然一旦被人类发现了,事情会变得十分麻烦。 ——就没有人教过她这些么?!她的师父是哪个啥都不懂的选手?! 时幽还想说些什么,司马钰的尾巴已经扫了过来——其实那并不是扫尾,司马钰只是想将身体展开而已,扫尾只是其中一个动作。不过就这一下子刚好抽中了时幽的身体,后者低哼一声,猝不及防被打了个正着,整个身体如同布偶一样轻易飞了出去。 重重地甩在了墙上,时幽顿时感觉气血翻腾,好像身体里没跟血管都爆开了一样——自从变成【鬼】以来,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身体的疼痛。要不是自己已经是【鬼】,她都以为自己会再【死】一次。 过了不知多久,天旋地转的感觉才稍微缓和了一些。时幽撑着地板坐起来,刚抬起头就看到硕大的蛇头弹出了毒牙、张着血盆大口向自己扑了过来—— 【蚺】这个物种有毒牙么?!时幽大吃一惊,下意识就想躲开,可又一想到如果被这对毒牙咬上一口,自己这具好不容易保存至今的人类身体肯定是废了,实在是舍不得的时幽抬手幻化出了【鬼镰】,将剩余的鬼气全都凝聚在上面,堪堪顶住了大蚺的扑杀。 “小钰!你冷静一点!事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时幽拼尽全力喊了一句,可大蚺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见一击不中,立刻扭动着身子调转方向,从另一个角度再次咬了上去。 眼看着毒牙就要穿透自己的【鬼气】,时幽急中生智向前一滚,险险地避过了第二次进攻。她狼狈地钻到了床底下——还好她平时有在健身,这副身体保养得还算不错,至少灵活性和抗击打性还算可以。如果反应再慢一点,毒牙一定会直接穿透她的身体。 没咬中的大蚺一个没刹住,脑袋直接撞在了墙上,这一下撞得她有些晕,不过很快恢复过来,晃了晃脑袋之后开始寻找目标的位置。 时幽感觉自己躲在床下就可以争取一些时间,但她犯了一个错误——蛇类除了视力、听力之外,还能感知到热量的变化。在司马钰的眼中,整个屋子里就两个地方与别处不同——其中之一就是自己盘旋起来的巨大身躯,另一个,就是床底下的一个【人形】。 找到目标的大蚺轻易掀翻了对人类来说沉重无比的实木床,随后昂起了头颅,再次俯冲而下。 这一次,时幽没有任何阻挡的力气了,以她现在剩余的【鬼气】,被杀掉几乎已成定局。 可就在她连遗言都想好了的时候,忽然发现毒牙在她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住了——大蚺慢慢合上了嘴巴,晃了晃脑袋向后退了一些,整个身体也开始慢慢扭动起来。在时幽的眼中,现在的苍白大蚺看上去十分怪异——它时不时张嘴朝自己这边扑杀一下,又在即将碰到自己的时候向后退一些。 就好像…… 就好像有两个灵魂在同时操控这具身体一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司马钰是很想揍时幽一顿,但她并不打算杀人。毕竟终归到底,司马钰还是一个【人类】,杀人对她来说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不仅是她,任何一个人类都对【杀死同类】这件事有着本能的抗拒与恐惧,更何况她一个刚刚上大一的学生。只是她现在并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原因就像时幽想的那样,她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个存在和她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每当她想退缩的时候,司马钰就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扑出去,那股诡异的杀意,让她自己都感到胆寒—— 【杀了她,只要这个女人死了,就能为小月报仇了!】 ——这个声音一直在与司马钰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同时不断出言蛊惑她,让她快点下杀手。 “闭嘴!”司马钰忍无可忍,在心中与那个声音对抗起来,“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你……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那个声音在听她这样问之后,冷哼了一声,用冰冷刺骨的声音回答道,【我就是你……如果身为【人类】的你无法下杀手,那就让身为【野兽】的我来替你动手!】 第316章 一体两面的【敌人】 关于自己身体里传来的另一个声音,司马钰曾经听到过两次。 第一次是自己和秦月首次去【千柳镇城隍府】的时候,那晚她看书看到很晚,朦胧中好像做了个梦,梦中就是这个声音——那些话断断续续的,但司马钰听得出来,现在的声音就和当时听到的声音一模一样。 第二次,是在【修罗村】的时候。彼时自己一拳打碎了柳垂莲作为最后考试内容而设下的法术屏障之后,当时只感觉眼前一黑,恍惚间,她听到了一阵欣喜的笑声。那阵笑声令她印象深刻,除了十分阴沉之外,还让人从骨子里感受到危险。 就像现在这个声音一样。 【别再抢了!你不是也想为小月报仇么?!那就将身体还给我!!】见司马钰争得紧了,那个声音明显有些烦躁,【就你那两下子还想杀人?!哼!等你下了决心,那家伙早跑了!】 “她刚才说不是她做的了,至少也要让她解释一下!”司马钰拼命地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具体争夺的过程就是让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她发现只要自己稍微走神一下,身体立刻就会不受控制。 她这样说并不是那种【烂好人】的想法——之前在柳垂莲家里的时候,她听卓风影说过,在对抗【凋零】的过程中,【除魔部】损失惨重,两次战役加一起死了不少人,而且最终结果两次都让【凋零】给逃了。 有秦月参加的第二次,甚至调来了一位人类势力中的【七圣】曲知音——有着这等战力仍旧无法战胜【凋零】,足以说明对方的强大。 司马钰从钟秋那边学到了一件事——越是强大的存在,就越是不屑于说谎。强者有强者的尊严,就算实力不敌对手,她们也绝不会借助【谎言】来苟延残喘。 可刚刚【幽大人】的样子却很奇怪,她确实承认了【杀掉秦月】这件事,但听她的语气,以及那阵不符合【强者】身份的犹豫,让司马钰感觉这里面好像还有隐情。 所以尽管很生气,她仍旧想先问个明白再说,可她越是愤怒,就越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就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样——对司马钰来说,【生气】和【愤怒】是两码事,【生气】只是她看不惯自己或周围的某些事而已,是那种【可以放下】的级别;但【愤怒】所带来的,却是【想要对方付出代价】这种情绪。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幽大人】杀了秦月,就要以命抵命,这就是她的【愤怒】。不过,就算再愤怒,她也想搞清楚所有事实之后再动手。 【还解释什么?!杀人就要偿命!你想给她一个公平辩护的机会,但那对小月来说公平么?!】那个声音仍旧不依不饶,贪婪地想要将复仇进行到底。 “你给我安静点!!”司马钰被这个声音吵得心烦意乱,她在心中怒吼一声,忽然,在她苍白的鳞片上出现了点点黑斑,黑斑逐渐连在了一起,变成了类似神经网络一样的纹路。纹路遍布大蚺的全身,让她看起来诡异无比。 【啧……这该死的火焰……】在黑色的纹路成型那一刻,那个声音一下子变得小了许多,似乎在惧怕着什么,【要不是这怪异的火……我早就能将你……】 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完全听不见为止。司马钰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脑袋里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没有了那个声音的干扰,整个世界仿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时幽躲在床原来的位置,她不知道这条猛兽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大蚺身上出现那种黑色纹路之后,猛兽才渐渐安静了下来,不再像刚刚那样扭动身体。 大蚺就这样安静地盘在面前,忽然,她的身体开始渐渐缩小,鳞片也慢慢消失,等到最后一片蛇鳞消失的时候,司马钰出现在了原地。 “你……”时幽坐起来向后挪了挪身子,双手紧紧握着【鬼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其实她有一种能够暂时将自己的【鬼气】恢复到巅峰状态的【法器】,但那东西是一次性的,是平时自己将【鬼气】储存进去留着不时之需的。直到现在,还没有能让她用上这东西的时候。 而且以现在的状况,用不用也没什么太大差别,就算她能够躲过司马钰的威胁,也绝逃不出【九岭山】的范围——她能够对付【七圣】,不代表她能从【大妖】云集的【九岭山】逃出来。 那么多【大妖】和【徵灵】以上的【鬼】,累也能把她累死了。 而就在她想着该如何逃离的时候,大蚺忽然安静了下来,甚至还变回了人形,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不管发生什么事,总之对方看来是没有立刻杀掉她的意思了。 看着趴在原地的司马钰,时幽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想要去看看她的情况,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一阵【咕咕】的声音传来,接着司马钰抬起了头,有些虚弱地看向了时幽:“我饿了……” 变回原形消耗的能量是巨大的,尤其是如此庞大的身躯——在自然界,能量消耗和体型是成正比的,体型越大,消耗的能量越大,食量自然也就越大。 “……我给你找点吃的去……” 酒店的客房服务十分优秀,半个小时之后,桌子上就摆满了各种美食。司马钰吃得像饿死鬼一样,看得时幽心惊胆战。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妖】变成【人】之后吃成这个样子的,吓得她离得远远的躲在床上——床已经用她为数不多的【鬼气】复位了,不然客房服务进来看到乱七八糟的,第一时间肯定会报警。 司马钰吃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撑得站都站不起来了才停下。 “谢谢……嗝儿!”司马钰打了个饱嗝,“刚刚……对不起啊,我的【化形术】还……不太熟练……饭钱以后我会还给你……” 她不打算暴露自己身体里还有个【人】这个事实,她打算以后回去找骆青问问,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的。 “还钱就算了……”看着司马钰变回正常,时幽长长地松了口气。只是接下来对方的话,却又让她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秦月她……真的是你杀的?” “……真的。” “看着我的眼睛说!” “……”时幽眼神飘忽,她真的不太会说谎,自从跟着钟秋大小姐之后,她就觉得说谎是一种完全没必要且费神的事情,有什么事就算不动手解决,以钟家的实力和地位,也足够摆平一切了。在后来变成【通幽鬼】之后,她更加没了说谎的必要——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皆是为了【鬼魔灵】陛下,剩下的事情完全不需要考虑。 ——都已经与三界为敌了,她还需要考虑什么? “我不会放过伤害小月的人,但也不会误会任何人,”看着时幽的表情,司马钰已经确定这家伙确实是在骗自己了——看来真的和钟秋说的那样,像这种实力的人,根本就没必要说谎,“如果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刚刚的事……算我欠你的,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还给你,包括这顿饭钱。” 说罢,司马钰起身就想离开。时幽原本松了口气,但在司马钰起身的那一刻,她立刻叫住了对方:“哎哎哎你先等会儿!” 翻箱倒柜了好一阵,时幽才从自己的行李中找到一套合适的衣服:“你……你先穿上点,这么出门的话……没等下楼你就得被带进派出所。” 看着面前的衣服,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司马钰的脸一下子红了——她现在可啥都没穿呢! 现在她算明白为何一些原形较大的【妖】在化形前都要先脱衣服了,不然一套套下来,攒多少钱也不够花的。 “……谢谢。”司马钰尴尬地抱着衣服进了卫生间,过了好一会才出来。她和时幽的体型差不多,衣服勉强还算合身,“下次洗干净了还给你……” “不用了,送你了。”时幽摇了摇头,“小钰……” 看着欲言又止的【幽大人】,司马钰停住了离开的脚步,耐心地等待着。良久,时幽才慢慢开口:“……不管你怎么想,至少现在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至于原因……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的。” “最近这几天,你真的最好先别出门,外面都是【百鬼众】的成员,【觅踪鬼】已经将【九岭山】团团围住,他的眼线很多,只要你出门,就算能躲过第一波眼线,后面还有第二波、第三波,他总会发现你的。” “如果你有什么必须要出门的事情要去办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会尽最大努力将你送出去。”时幽拿了些钱出来塞进了司马钰的手中,“【九岭山】以内……我就先不送你了,你用这些钱坐车回去。” 第317章 【司马发来的兵】 骆青最近清闲得很,每天早上起来翻一翻院子里的土,考虑一下等天暖之后要种点什么,然后就会抱着他心爱的紫砂小茶壶从耳房中出来,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喝茶一边晒太阳。 偶尔会有大小妖怪带着【九岭山】中的一些问题来找他,不过那都无关痛痒,小事随便提点意见,大事直接支到穆小雅那里。现在的他除了安心看守手头的【白羽圣石】碎片之外,生活和养老院那些下棋跳舞的大爷大妈们毫无区别。 什么?【百鬼众】?【百鬼众】有什么可担心的?正儿八经的【鬼魔灵】现在已经走到了他们【七圣】面前挑明了身份,并且表示只要小钰没什么事,她就不会找任何麻烦,甚至连两千四百年前的仇恨都放下了。就凭【百鬼众】那几只跳梁小鬼,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卖卖酒,种种地,喝喝茶,睡睡觉——无论是人生还是妖生,骆青都感觉自己已经达到了巅峰。 比如现在,他坐在昨天刚买的藤椅上,一边晃着一边喝茶,旁边的收音机里播放着京剧《空城计》的选段,晒着太阳,偶尔还跟着哼哼两声—— “我坐在城楼~~观山那啊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啊~影~~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就在他哼到这一句的时候,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骆先生。” “哎呦我去!!”骆青吓了一跳,腿一使劲,整个人连同躺椅一起侧翻了过去。半晌,脸先着地的骆青狼狈地坐起来,四处看着周围:“谁?!!” “【城隍府】审判厅厅长,左刚。”看着摔倒在地的骆青,左刚慢慢现身——说实话他想笑来着,但自从接管了【千柳镇城隍府】的审判厅之后,每天繁重的工作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早已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其实左刚在进来、看到优哉游哉的骆青的时候,已经恨得牙痒痒了——自己忙得像条狗,这家伙却躺在院子里喝茶听戏。要不是考虑到双方身份的差距,他是真的想一脚踹过去。 ——只是吓一吓他已经很克制了,左刚对此并没有任何罪恶感。 “原来是左先生……”看到左刚的时候,骆青才松了口气,“……你的鬼气怎么变得这么弱了,我都没察觉到。” “忙的。”左刚不打算解释太多,只是拿出了一个文件袋来,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 “上面让我带过来的,”左刚没有解释太多,他的时间有限,要不是上面指定让一个信得过的人来送信的话,他甚至都出不了审判厅,“发件时间是上个月的【酆都城】,因为中间的手续太多,这才耽误到今天。” 【鬼界】的物流并不便利,再加上此文件是从阎王殿那边直接发来的,连中途护送的人都是被称为【酆都大帝】左右手的谢必安、范无咎兄弟俩,属实很重要,每经过一个关卡都要报备并确认文件袋完好无损、登记之后才能继续前往下一站。 ——就连仙王大人来了都得乖乖排队去,更何况他们兄弟俩了。 “这里是什么?”骆青皱着眉拿起了文件袋,挺薄的,似乎只有几张纸而已。 “在下不知,不过文佩大人说,务必要亲自交给您。”左刚说完朝骆青微微颔首,“既然您已经收到了,在下诸事缠身不便久留,这就告退了。” 说完,左刚直接原地消失,又吓了骆青一跳。 “这帮鬼畜,真是不知道一天天都在忙什么……”骆青从地上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重新坐回了躺椅上。撕开了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了那几张纸,皱着眉仔细看了起来。 不看还好点,越看表情越凝重,当看到某一段的时候,骆青的瞳孔迅速收缩成一条竖线,他想坐直身子继续看,没想到犯了和刚刚一样的错误,连人带躺椅再次侧翻了过去。 还是脸先着地。 那几张纸上只有寥寥数语,但每一个字都让他心惊不已—— 司马钰,竟然是钟秋女儿【钟情】的第八十七代轮回?! 这都是从哪查出来的?! 夜疏雨查这些干什么?! 一大堆问题顿时充斥了骆青的脑袋,他感觉自己的三叉神经一下子疼了起来。 【骆先生,原本朕想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但思虑再三,还是决定知会与您。至于如何处理……相信您一定有分寸。】 末尾,夜疏雨的亲笔留言让骆青差点儿直接杀到【酆都城】去——他能怎么办?!告诉钟秋事实?先不说她能不能接受,小师妹那边肯定会折腾一阵子。到那时,两边只要别打得太狠,他就得给【柳家】的祖师爷烧高香了。 小师妹别看从前游手好闲的样子,其实是个特别要强的【妖】,再加上她对司马钰的喜爱程度、同时考虑到钟秋在两千四百年前做的那些事,天知道这俩人得打成什么样。 经过这数千年的时间,钟秋有没有长进谁也不知道,但小师妹的长进可是有目共睹——现在别说自己,就算是再加上夜疏雨和巫锁庭,他都没信心能制伏对方。这俩人一旦动手,估计整个三界的土地都得让她们翻一遍。 等到事情闹大了,那时人类带着他们的科技再来插一手,骆青真的想不到该如何收场。 收音机里还在播放着《空城计》选段,只不过现在骆青已经一点听的心思都没有了——行,可以的,还真是【司马发来的兵】,直接把自己杀了个措手不及。 骆青有些羡慕诸葛亮的智慧和胆色了——要不然让夜疏雨再去查查,看看他老人家转世到谁身上了,实在不行,自己去请教请教。 就在他苦恼这件事该如何处理的时候,院门发出了【吱呀】的声音。骆青还以为江铃回来了——现在是下午,江铃说过今天社团那边没有活动,她可以早点从【秦月】这个身份中脱离出来。那个鬼丫头还说今天要去【鬼市】买东西来着,想想这个点儿也该回来了。 “小铃啊……”骆青随口一问,想要告诉她自己给她打了一堆【金寿】——这丫头在自己外出的时候将小酒坊周围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早就想感谢一下她了,这些【金寿】就是谢礼,可以让她在【鬼市】买很多东西。可就在他抬起头、看见进来之人的模样的时候,骆青感觉自己的血都凉透了—— 进来的人不是江铃,而是司马钰。 这几张纸,可不能让她看见!! 骆青想找打火机烧了,但他不抽烟的,打火机放在灶台旁边,根本就不会随身带着。慌乱的骆青一时间忘了自己还会【妖法】这件事,急忙将那几张纸团起来,然后…… ……塞进了嘴里。 “骆先生,你吃什么呢?”司马钰进院就看到骆青不停往嘴里塞东西,而且嚼得很辛苦的样子,还举着紫砂茶壶不停喝水。 “……煎饼。”骆青被噎得差点儿背过气去——现代人造的纸张实在是太结实了,和古代的宣纸完全不同,嚼不烂咽不下,卡在喉咙的感觉令他生不如死。 偏偏他还必须要表现得若无其事。 这让他更加痛苦。 “……什么煎饼这么白。”司马钰看到了骆青牙缝上夹着的一个纸屑。 “……新款的白面煎饼,我自己煎的,最近从网上学来的,想试试看味道怎么样……”骆青慌忙掏着牙缝,连那点儿纸屑一起吞了下去,“改天做给你吃……对了你来干嘛?今天没有要送的酒。” “来问你一些事。”司马钰知道骆青在藏什么,她不瞎,纸屑和煎饼还是分得清的。不过她现在不打算追究那些,今天来找骆青,是想问另外一些事。 关于【另一个自己】的这件事。 “……问。”骆青好不容易将那团纸咽了下去——好家伙,差点儿自己几千年的寿命就要毁在这团纸上面了,也不知道变成【鬼】之后,小师妹和穆小雅她们会如何笑话自己。 “我的身体除了【白羽圣石】之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司马钰想问个清楚,别人的事情也就算了,至少自己的身体她必须要了解。 “……没了啊?”骆青听完先是一愣,不知道她为啥要这么问——半年前这个倒霉丫头曾经来找过自己一次,还大半夜趴在玻璃上跟个偷窥狂一样,搞得自己好不尴尬。就是那次,他已经尽可能将司马钰问出来的事情全都告诉她了。 “……你确定?”司马钰怀疑地看着骆青,她能感觉对方好像不是在说谎,“比如……有【人】在和我争夺这个身体的事?” “原来是这件事啊。”听到这,骆青恍然大悟,随后摆摆手表示不是自己的问题,“这你可不能怪我,因为当初我要告诉你的时候,是你自己不愿意听的。” “……啊?” 这下换司马钰愣住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愿意听了?!” 第318章 错过的答案 司马钰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是什么时候说的不愿意听——哪有对自己的身世不好奇的?别说是她了,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忽视掉和自己有关的事。 “那我给你复盘一下。虽然岁数大了,但我骆某人的记忆力还是很不错的。” 小师妹云若水也经常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纠缠自己,骆青也经常耐心地解释,只不过许多时候,小师妹的倔脾气和健忘的性子实在是让人头疼。比如他曾经和小师妹说过某件事该怎么做,事后她没做到的时候,就会说她的师兄当初没有交待明白。 为此,骆青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将这些小事都记下来,以备事后给自己开脱。在司马钰提出那天的事情的时候,骆青二话不说进了屋子,片刻之后拿出了一个小本子。 ——不是他小心眼,司马钰这丫头和小师妹这母女俩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就连性格也几乎完全一样,他得防着点儿,要不然以后万一出什么事纠缠起来,头疼起来都不够他买布洛芬的。 重新坐回了躺椅中,骆青皱着眉翻开了这个一看就有些年头的小本子,书页甚至是从右往左翻的——等翻到和司马钰有关的地方的时候,他用手指敲了敲旁边的小桌子:“去年秋天,哪天我忘了,半夜,你把脸贴我窗户上,还吓了我一跳,这事儿你有印象没?” 司马钰歪着头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有,我记得你当时从被窝里出来的时候没穿……” “咳哼!!”骆青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老脸顿时有些发红,“……这个可以不用描述得这么具体,我的意思是,那天晚上你来找我聊天,话题中还涉及到了【白蛇传】的事儿,对?” “……对。”司马钰当然有印象了,她还记得那天父亲司马龙刚走,自己还在气头上。 “然后你问我,司马龙和小水为什么要离开你,是?” “……没错。” “嗯,”骆青点了点头,“那时候你让我解释一下,我和你说要从【一万四千年前】说起,你打断了我的话,让我从十四年前开始讲,这个有问题么?” “没有。”司马钰摇了摇头,她还记得这句话——一万四千年前,太久远了,她实在是想不到自己怎么能和那么久远的时代扯上关系,“那和我有关系么?” “当然有了,不然我讲它干嘛!”骆青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随手将小本子扔在了小桌上,“那时候就想告诉你关于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是你自己说不听的。” “行行行,都是我的错行了。”司马钰举手投降了——她没想到这个老男人居然把这种事记得这么清楚。 ——这家伙活了那么久,气度只有针眼那么大么?! “那你现在还听么。” “听,不然我干嘛来的。”司马钰搬了个小凳子坐下,除了【七圣】、【大叔】、【邋遢大王】之外,心中给骆青又打上了一个【小心眼】的称号。 ——如果自己以后还能嫁人的话,绝对不能嫁给这样的家伙! “那我就从那时候开始讲了。”骆青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起小紫砂茶壶喝了口茶,“一万四千年前啊,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大事,但是那一年,出现了第一个【半妖】。” “第一个……【半妖】……?” “嗯,我也是听长辈们说的,毕竟那时候我还没出生,你看这个国家上下好几千年的历史,其实在一万四千年前,【人界】出现过一个十分强盛的帝国,帝国名为【高廊】,皇帝姓【罗】,版图几乎覆盖了所有还连在一起的大陆,彼时【高廊国】的强盛,就连【仙界】和【鬼界】都对其十分忌讳。” “高廊国人勇猛无比,凭借着高超的锻铁技术和对战争的理解,让许多【修士】甚至是【仙】都对其十分忌讳,虽然不知最后因为什么覆灭了,但在那段时期,【高廊国】就是【力量】与【财富】的代名词。” “第一个【半妖】就出现在那个强大的帝国中,她姓【夏】,双名【红衣】。” “夏红衣?”司马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这和我有关系?” “有。”骆青嗯了一声,身体往后一仰躺在了椅子里,看着天空的火烧云出神,似乎也沉浸在了当年长辈们给自己讲的故事中,“她是【妖】和【人】结合生下来的,是目前为止【妖界】中有记载以来,第一个活下来的【半妖】。” “那个【半妖】……后来怎么样了?”司马钰有些后悔当初没听完整了,就算和自己的身世无关,单单是故事就足够有意思了。 “不知道,不过……”说到这,骆青皱了皱眉,“据当年见过【夏红衣】的妖们说,那是一个【人类】第一次凭借自己的意志,将【妖】的部分完全压制的例子。【半妖】之所以寿命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一个身体里有着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而这两个灵魂……原本都是拥有着各自的意志的。” “人是人,妖是妖,就算挤进了一个身体中,也绝不可能和平共处。两个意志会争夺身体的控制权,可无论哪一方胜利,另一方都会就此消亡。而缺失了一半灵魂的身体,最终也会严重消耗剩余残缺的灵魂,最终完全走向毁灭。” “这就是当初我和你说的,如果不找回你【人】那部分灵魂的话,你就活不长了。”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骆青面色凝重,“当初你的身体里只剩下一点点【人】的灵魂,之所以能让你撑到十八岁,完全是因为你母亲和【鬼魔灵】将【妖】那部分灵魂压制住的原因。没有将【妖】那部分意志彻底消灭,也是在考虑两个灵魂的完整。在她们俩的帮助下,你的【人】那部分意志一直占据主导的位置,【妖】那部分无法对你的身体做出任何干涉。” “但现在,那只【妖】被释放出来了。”骆青重新坐起了身子,他看着司马钰的眼睛,缓缓地说道,“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妖】的意志确实被释放出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将你虚弱的、【人】的意志消灭掉,但这对现在的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司马钰低着头思考着骆青的话,“那位【夏红衣】,不也是将【妖】的意志给……” “她没有杀掉,而是将之囚禁了起来。”骆青进屋拿了暖壶出来,给紫砂小茶壶又续了一壶水,“这就是【夏红衣】强大的地方,她完全没有使用【法术】,纯粹以【人】那部分灵魂的力量压制了【妖】,一直持续到了她寿终正寝的那一刻。她之所以能够在【高廊国】历史上留下姓名,除了其本身之外,还能够借助一部分【妖】的力量。这力量让她在当时的战场上所向披靡,甚至留下了【百兽之王】、【北域恶灵】这样的称号。” “她懂得如何平衡体内两个灵魂的力量,这就是她生存下来的秘诀。所以【半妖】如果能存活下来的话,体内必然有着两个共存的意志,而且因为只有一半的缘故,【妖】那部分灵魂更加野性,更加危险,它做事不会考虑后果,哪怕会招致自身的毁灭,也一定要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所以母亲她……才会一直四处奔波,帮我收集灵魂残片?”司马钰一下子明白了父母为何要离自己而去,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是的,你体内【人】的灵魂残缺不全,万一哪天【妖】的意志被释放出来,最危险的就是你本身。” “那我现在怎么办?”司马钰迷茫了,她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留在黄婆婆那里学习如何获得力量。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妖气。”骆青只能给出这一种解决办法——不能消灭另一个意志,那就只能尽可能不去打扰它,减少它出来的可能,“越是使用妖气,它的意志和你身体之间的联系就越是紧密,也就越难以控制。等到你【人】那部分灵魂变得完整之后,才能从某种程度上与之抗衡——记住,只是【某种程度】而已,人单凭自身的力量是绝对无法战胜【妖】的,千万不要尝试与之对抗,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钟秋和你母亲留在你体内的【防御措施】还在起作用,在你灵魂残缺的状态下,起码十年之内不用担心,至于十年之后的事情……我也说不准,毕竟我也只见过你这一个成功活到这么大的【半妖】,再后面的发展,我就完全预测不到了。” 司马钰想起了骆青曾和自己说过、如果不找回【人】那部分灵魂的话自己只有不到十年寿命这件事——原来当时自己太急了,这些才是自己身上真正的事实。 听完这些之后,司马钰向骆青道了谢便离开了,她得抽时间好好想想这件事。毕竟身体是自己的,就算周围人都在帮自己,如果自身胡乱做事的话,估计也没什么好结果。 看着司马钰离开的背影,骆青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已经将绝大部分事实都告诉这丫头了,但有些部分,他还是不得不隐藏起来。 而隐藏起来的部分,他也是现在才知道的——目光落在一边空空的文件袋上,骆青感觉司马钰能活到今天,可能不仅依靠着小水和钟秋的帮助。 她【人】那部分的灵魂,或许也从某种程度上威慑着【妖】的那部分。 毕竟,钟秋曾经是【仙】,就算经过八十七次轮回、原本的灵魂已经很淡了,但仍旧留着一部分能够令【妖魂】忌讳的【仙魂】。 这大概也是原因之一。 想到这,骆青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推开院子角落仓库的门,从这里来到了小酒坊的地下。小酒坊地下部分有两层,上面那层是放酒的,下面那层,则放着他看守的那个【白羽圣石】的碎片。 碎片所在的空间很大,这是他原本的巢穴改的。将衣服脱在一边,骆青的额头浮现了【图腾】,片刻之后,一条暗青色大蟒盘旋在了巢穴中。 ——他得保持这个状态一段时间。不为别的,就是怕人类的胃,消化不了那几张纸——刚刚在给司马钰讲这些事的时候,他的胃一直在疼。 有些时候,【妖】体内的各种器官,还是很有作用的。 第319章 无法调和的仇恨 “师兄,我最近有些忙,长话短说。”穆小雅进了小酒坊的耳房,看着坐在炕头满脸愁容的骆青,轻轻皱了皱两点豆豆眉——要说自己愁也就算了,她最近在忙和【望海崖】那边的生意,前两天才和袁力森的秘书时小曼谈好,这阵子她要准备发货了。 可师兄能愁什么?他一天除了吃就是睡,要不然就是晒太阳,三界最大的威胁——【鬼魔灵】那边的事情也暂时稳定了下来,他有什么可愁的? “坐……”骆青端起紫砂小茶壶,给摆在炕中间小桌上的两个茶杯倒了水,示意师妹先坐下。 “师兄,你怎么了?”穆小雅坐在炕沿上,端着茶碗喝了口水——自从两千四百年前那场大战之后,她还没见骆青愁成这样。 “跟你说个事——哦,先给这屋子下个静音术,多下几层,别让外人听见。”骆青对【妖法】不太擅长,这方面穆小雅要比他强很多。 “神神秘秘的。”穆小雅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还是照做了,而且下了三层。 “接下来我要讲的事情,不许和任何人说。”见法术完成了,骆青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他要把司马钰的事情告诉穆小雅。 在这【九岭山】之中,骆青最信任的就是穆小雅了,和小师妹云若水不同,穆小雅一直都很成熟,她知道轻重,明白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骆青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周围能商量的人,也只剩下穆小雅一个。 事情很简单,五分钟不到就说完了。听到这些的穆小雅瞪大了眼睛,半个小时一个字儿都没说,无论骆青怎么提醒,她都一动不动。 他知道穆小雅或许会很吃惊,但没想到会有这种反应——整个人就好像宕机了一样。 “师兄,”在骆青耐心地等待下,师妹终于开口了,“愚人节刚过,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也希望这是夜疏雨和我开的玩笑。”骆青搓了搓脸,他的脸垮了一天,感觉脸皮都快下垂了。 穆小雅听完又沉默了,她慢慢起身离开了屋子,片刻之后捧了一个坛子回来——她回了趟自己的131室,从冰箱里拿了一坛蜂蜜出来。 压力大的时候,她就会疯狂地吃蜂蜜——这是她还是野兽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一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巢穴附近的蜂巢肯定第一个遭殃。 熊嘛,哪有不爱吃蜂蜜的。 就算学会了化形术,她仍旧会偶尔回山里祸祸几个蜂巢去,一直到了现代才停止这种行为——因为比起亲自去摘蜂巢,从商店街那边直接买蜂蜜回来要方便多了。 穆小雅重新坐回了炕沿,拿着一个勺子舀起蜂蜜就往嘴里塞——这是她今年第二次有这么大的压力了,第一次还是大年三十那天、回【万妖楼】吃年夜饭的时候,从小师妹云若水口中听说了【鬼魔灵】搬到后院的事情。 那晚,她感觉小师妹成熟了很多——小师妹的性格其实十分单纯,想事情向来都是一根筋,而且脾气倔得让人头疼。说实话,她能够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讲【鬼魔灵】的事情,穆小雅已经十分震惊了。 毕竟在两千四百年前的那场战争中,双方都杀掉了对方许多重要的将领和朋友,以小师妹平时嫉恶如仇的性子,理论上俩人当场就会打起来。 或许是因为钟秋给人的感觉实在是没什么威胁,又或者是常年在外、总算看见女儿之后明朗放松的心情,俩人并没有动手,但也没有任何主动交流。 如果能一直保持下去也好,但现在却忽然出现了这么一档子事——司马钰的灵魂,竟然是钟秋的亲生女儿。 自己养大的女儿,竟然有着敌人女儿的灵魂——天知道以小师妹那性格,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会做出什么来。 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钟秋还不知道这件事——当年让【鬼魔灵】起兵踏平三界的原因之一就是她的女儿【钟情】,但现在她女儿的灵魂,竟然在杀了自己那么多朋友和部下的仇人的女儿体内—— 天知道【鬼魔灵】会做出什么事来。 万一她俩为了这件事打起来…… 以云若水现在远超【七圣】的实力,再加上钟秋恐怖的【大灾炎】…… 穆小雅咬着勺子打了个哆嗦,她不敢往下想了。 “师兄,”穆小雅将坛子里的蜂蜜吃了个精光,铁勺子差点儿把坛底刮出火星子来,“你找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干什么?给你出主意?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还有资格插手这件事么?” 骆青没说话,半晌,转身从旁边的小柜子里拿出了半盒烟——那是司马龙留下来的,大半年了都没人碰。他抽出一根点上吸了一口,被呛得眼泪都咳了出来。 “打架解决不了问题,我在想别的解决办法。”骆青抽了一口就扔了,他实在是闻不惯这玩意儿——司马龙说抽这个能让人冷静,冷静个屁,除了呛得自己涕泪齐流之外毫无建设性,“纸是包不住火的,万一哪天这件事泄露出去,我怕局面会失控。就算解决不了问题,至少也要有所准备……” “准备什么?准备军队么?你觉得还有谁能插手她们之间的战斗?”穆小雅对云若水的实力是最了解的,当年云若水来【九岭山】的时候才刚刚会化形,师父哈雷先生见她天赋很高才收了她当关门弟子,那之后师父就开始慢慢退居二线,将【九岭山】大小事务慢慢交给骆青来做。 可云若水入门才短短三年,就已经完全超过了自己——三年,穆小雅是修炼了六百年才入了【九岭山】的门下,而这个新进来的小师妹只用了三年,就能从【妖气】上完全压制自己。 再之后又过了一年,连师兄骆青也不是她的对手了。好在小师妹心性善良,师父也教导有方,让云若水健康成长至今——师父曾私下说过,他收下小师妹当关门弟子的最重要原因并非是她天赋异禀,而是单纯善良的性格。如果在云若水踏入【九岭山】时表露出任何一丝邪念的话,师父说,他会第一时间灭掉祸害。 因为云若水一旦成长起来,就连哈雷先生也没把握能够控制住她——别说哈雷先生,就连当时的【妖界】魁首【五大仙家】可能都没戏。 成长到如今的小师妹一旦和当年以一己之力对抗三界的【鬼魔灵】动起手来,恐怕现如今三界之中没有任何存在能插手她们之间的战斗。 “那该怎么办才好……”骆青无力地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七圣】、【九岭山妖王】之类的称号好像开玩笑一样,真遇到了什么事,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到。 “要我说……”穆小雅舔着勺子——不锈钢的勺子上面已经有了两排牙印,那是她下意识用力咬的——“师兄,我感觉这件事其实也并不是毫无转机。” 一坛蜂蜜下肚,穆小雅的思路清晰了许多。 “哦?”骆青挑了挑眉毛,眼中多出了一些色彩,“你有办法了?” “你可真看得起我,我哪有办法。”穆小雅白了她家师兄一眼,“我的意思是,就算那一天真的到来,小钰她……应该会是个保险。” “你想,小水是小钰的亲妈,对?” “嗯。”骆青点了点头。 “小钰和【鬼魔灵】……算了还是叫钟小姐,她俩之间的关系也挺紧密的,对?至少钟小姐肯为小钰取得【百灵花】连命都不要——当时你就在钟小姐身边,知道她当时的行为。所以无论如何,钟小姐应该不会伤害小钰的。” “……有些道理。”骆青点了点头。 “所以我觉得……”穆小雅将蜂蜜坛子放在地上,拇指按着自己的豆豆眉不停舒展着——最近可把她给忙坏了,“……只要司马钰还在她俩身边,那这俩大麻烦应该就打不起来了,不过仇恨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清楚,希望这俩人到时候不会被冲昏了头。” 骆青没答话,他知道穆小雅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将这种麻烦事的解决方法押在一个孩子的身上,实在是没个大人样。但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只能先将穆小雅的提议当作保底的答案。 至于后面的事……以后慢慢再说。 “以后再想想别的办法,多个备选方案总是好的。”穆小雅起身打算告辞,她还有别的事要做——眼下司马钰的秘密只能由他俩知道,再多一个人都不行,“之前我就奇怪,为什么我们每个人——甚至是【七圣】——在得到钟小姐允许的情况下都无法接近【大灾炎】,小钰那孩子却能将之留在身体里。现在明白了,因为那孩子的灵魂中有一部分,和钟小姐是一模一样的,毕竟是母女嘛。钟小姐能够亲近【大灾炎】,小钰理所当然也可以。” “我先走了师兄,等想到什么办法了再互相联系。” 说完,她丢下了仍旧在苦恼的骆青,转身离开了小酒坊。 第320章 招灵的准备 “那……骆先生怎么说的?”上学的路上,林默从单肩包中拿了一瓶水递给了司马钰。 “谢谢。”司马钰接过水瓶喝了一口——她已经将自己的【妖魂】拥有自我意识这件事告诉林默了。不知不觉间,她感觉自己和林默之间已经变得无话不说。 或许是这个社恐晚期的大男孩是个可靠的倾诉对象,司马钰心中对林默的评价还是很高的,他是个不错的知己,而且很多时候也会提许多有用的建议。 当然,关于【幽大人】的事情,她并没有说出来。一来是那晚在【柳仙市】市中心的酒店中,【幽大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威胁,而且还冒着被干掉的风险给她通风报信,光是这一点,就让司马钰觉得暂时帮她保密身份比较好。 二来是因为黄婆婆的话——黄婆婆说,她出门会遇到【贵人】,这个【贵人】绝对不是身边的人。无论是【万妖楼】的邻居们还是社团的夏鸥、周婉,她都已经和其相处了不短的日子,如果她们是【贵人】的话,黄婆婆也不会将时间定义在【那晚】了。 考虑到身边的每一个人,她感觉黄婆婆所说的【贵人】就应该是【幽大人】——事后她去找黄婆婆确认,可黄婆婆最后却说天机不可泄露,让她安心过日子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给时间。 事实上司马钰明白,所谓的【天机】就是一个玩笑,根本不存在什么泄露不泄露的——之前钟秋和她聊过这方面的事,【天机不可泄露】的意思并非是说出来就会有什么惩罚,而是在知道某件事的结果之后,得知结果之人的心境就会发生变化,自然也会影响到事情的走向,后面的所有事情都会立刻变得不可预测。 这会让【卜卦】这种行为变得毫无意义——如果【卜卦】的结果是好的,在被影响了心情之后或许就会变成坏结果;而如果【卜卦】的结果是坏的,那么在被影响了之后,对于这个【坏结果】所做出的一切可能的有效应对都会失去作用,反而会让结果变得更加难以控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科学】和【玄学】其实是相辅相成的——【玄学】是未被发现的【科学】,而【科学】则是已成被摸清了规律的【玄学】。好比一个打火机,如果拿到数百年前的古代,人们一定会把这种按一下就会有火苗出现的东西当成什么妖法。但在现代人的眼中,也不过是电子打火器和可燃气体之间的各种物理、化学反应而已。 这就是【天机不可泄露】的真相,司马钰理解黄婆婆的做法,她是不想让自己的个人意志和情感影响到可预测的未来走向。可这件事就好像一个疙瘩一样,一直堵在了她的心中——【幽大人】有可能是【贵人】这件事直到现在都让她难以置信,毕竟年前在【望海崖】的时候,这家伙可是要将自己的灵魂剥离出去的罪魁祸首。 这事儿才过了几个月? “骆先生说,让我少用【妖气】,尽可能减少【妖魂】的出现,不给它夺取身体的机会。”司马钰叹了口气,在自己【人】那部分灵魂还没补齐之前,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那黄婆婆呢?这事你和她说了么?” “说了,黄婆婆让我顺其自然,不要想太多。”司马钰回想起了黄婆婆的建议,“她说……【妖魂】并不是什么问题,只要随着时间的推移、让它慢慢明白两边的灵魂缺一不可这个事实就行了。” “【妖魂】在年轻的时候都是野性十足的,自然会做一些偏激的事情,等它慢慢成长起来,许多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之前夭折的那些【半妖】中,全部都是在刚出生不久的时候被【妖魂】毁掉了另一边的灵魂,那时候【妖魂】尚未成长,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原来如此……”林默点了点头。 “不过这个过程会很长,就像骆先生说的那样,【半妖】的【妖魂】成长是很慢的,尤其是最近十年,至少我得保证这十年间不会出什么事,不然之前说的都是白搭。”司马钰耸了耸肩膀。 “总之……我们也会帮忙压制一下的。”林默指的是【万妖楼】的邻居们,“放心,有我们在,【妖魂】不会太放肆的,毕竟那么多【大妖】呢,还压不住一个【妖魂】么。” “多谢安慰呗。”司马钰难得地笑了出来,最近几天她都在想这件事,整天愁眉苦脸的。 “哟,小两口早啊。”就在两人进入学院、快走到阶梯教室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紧接着两人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来人是周婉,这丫头在那天晚上过后再也没收到奇怪的短信,和夏鸥住的【大二部宿舍】也没有再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所以这两天她的心情很好。 “胡说八道啥呢。”司马钰白了她一眼,“你跟他才是小两口。” “哎呦可别,俺可不敢!”周婉吐了吐舌头,绕到了司马钰那一侧和她并排走着,“我对自己还是很有自信的,像林兄这样的人物,我可高攀不起。” 说完,她小心看了看周围,随后悄悄松了口气——刚刚她就从人群中感受到了数道灼热的视线,那些视线仿佛激光一样,烧得她浑身难受。 “也就你敢光明正大的和林兄走在一起了,换成别人,谁顶得住这么多压力。” 司马钰和林默知道周婉说的是什么——直到现在,还是有无数女生一直跟着林默,有几个胆子大的甚至还会故意装作撞到林默的肩膀来个【偶遇】什么的。明目张胆地和他走在一起,还不知道要被那群狂热的女生们怎么针对。 毕竟,林默这张脸、身材和身高都太有杀伤力了,别说这群女生,就连食堂打饭的阿姨、教师楼的那些老师、教授们,甚至连校园保洁的大妈在偷偷看向林默的时候都会脸红。现在司马钰算是知道为啥林默会变得社恐了,常年处在这种环境下,正常人也得被弄出点心理问题来。 拿林默的话来说,他感觉自己就好像一块肉,每一步都走在菜板上,周围的那些视线就好像刀一样,恨不得把他切碎了直接吞掉。 想到这,她和林默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要不是知道双方的身份,司马钰也不敢和他走在一起的。而事实上俩人都是【妖】,早已经和【正常人类】这个范围说拜拜了,所以才完全不在乎外界的目光。 说得简单点,他们俩,是【同类】,而这所学院内的一切,都是【异类】。除非有很深的缘分,不然【人】和【妖】其实很难走到一起的。 ——毕竟,一头野兽再漂亮,身为一个人类也是不会想要和对方在一起的,这是物种不同带来的审美差异,和感情无关。 “对了,你俩准备一下,夏鸥姐说晚上要进行一次【招灵】活动,可能时间会很长,你俩走读的提前和家里打一声招呼。”在进入教室之前,周婉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啊?招灵?!” ——这句话出自三方之口。除了司马钰和林默这俩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的之外,还有从司马钰身体里钻出来的半截宇文诗的身体。 “上次【碟仙】不是让她等消息么?!怎么又招灵?!” “夏鸥姐说她等不起了,要主动出击一次,”周婉无奈地摊了摊手,“这段时间你俩也不是不知道她的急性子,表面上看上去挺冷静的,实际上比谁都沉不住气。上次招来了【碟仙】让她信心大增,决定今晚再突击一次。” 司马钰和林默没说话,同时看向了宇文诗的半截身体。后者灵体的脸都白了:【干嘛啊?!还是我上啊?!没用的!你俩也不是不知道那丫头多难搞!上次差点儿把我问得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幸亏宇文诗现在是魂体,不然她刚刚的哀嚎,整个教学楼都听得到。 “……你俩看啥呢?大白天就调情啊?不怕那些女生把你吃了?”周婉看着两人对视的动作,捂着嘴笑了几声——她不知道的是,宇文诗的灵体现在就在二者之间,他俩看得不是对方,而是中间的宇文诗。 “咳哼……”司马钰咳嗽了一声,拉着周婉的胳膊让她转过去,推着她的后背进了教室,“……哪来那么多话,赶紧进去,一会儿赵阎王来了看我们堵门口,非得吃了我们不可!” “哎哎哎你别推我……” 下午的课结束,【灵异现象探索部】的四人聚集在活动室,韩嵩还是没有回来,也不知道要请假多少天——别人都怕扣学分,韩嵩是完全不怕的,因为他家很有钱,去年的时候韩家还给学院捐了栋楼,就算赵阎王铁面无私扣他学分,和他母亲关系很好的校长许嬛也会找各种借口给他把学分补回来。 总之毕业肯定是没问题的。 “都准备好了么?”夏鸥坐在活动室的地板上——活动室的中间已经被清理出来了一片空地,周围摆着各种蜡烛,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阵法。 司马钰和林默点了点头,同时看向了站在阵法中心、欲哭无泪的宇文诗——白天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和宇文诗对好了台词,先不问结果如何,总之先把夏鸥先稳住了再说。 毕竟这位急性子的学姐做的这些事,在【鬼界】那边都是严重违规的——【生灵】在未经允许、未通过正当渠道的前提下,是不允许与【死灵】进行任何交流的。 所以司马钰也没办法,只能用各种口味的【金寿】当贡品,求宇文诗再诓她一回。 不然怎么办?【鬼界】那么大,他俩上哪找一个叫【温清海】的【鬼】去?! 那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第321章 意想不到的结果 【招魂】的过程十分繁琐,今天下午大二的课时比较少,夏鸥很早便来到活动室准备了,在司马钰她们来之前就已经布置好了大部分的仪式物品——这些物品有很多都要出去买,看来已经计划很久了。 只是在【招魂】开始之前,司马钰和林默一下就知道这个仪式肯定是闹着玩的。只见夏鸥拿着打火机,费了老大劲点燃了一百零八根蜡烛,还用盐在仪式中间画有奇怪符号的部分圈了个圆形出来,头顶上甚至还悬着一个灵幡—— 夏鸥说,蜡烛暗含什么【天罡地煞】之数,盐有驱鬼的作用,二者加在一起可以把【鬼】限制在中间的圆圈里,以保证几个人的安全。头顶上悬着的灵幡则作为指路的路标,能够为要请的【鬼】指引方向。 纯属胡说八道——先不说正确的方法是怎么样的,光是眼前的这套东西就完全没用。 为啥?没看宇文诗举着台词本在上面来回飘了好几次了么?盐能驱鬼纯粹是老百姓自己的臆想,而且所谓的【天罡地煞】虽然有作用,但完全不是夏鸥这么摆的——真要是按照那一百零八颗星星的位置来摆,蜡烛是绝对不可能围成一个圈的。 防鬼真正有用的东西永远都是纸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可是真的,只要不是和人有深仇大恨,基本上一摞手打的纸钱、一个供奉的牌位就能解决一切问题了。 【鬼】也是要生活的,而且【鬼】的生活比人还要难,与其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吓唬它们,还不如实实在在地给它们一些好处。一般来说只要【鬼】懂事,都会直接拿钱就走,也不会再来找麻烦了——【鬼】也是很有原则的。 只有头顶的灵幡还算有点作用,可惜那只适合刚刚死去的【鬼】,夏鸥要找的那个【鬼】似乎已经死了很久了——听她说,和那个叫【温清海】的【鬼】唯一一次见面是在近两年前、她高中毕业那年,就算写上了名字,显然也是没什么效果了。 看着夏鸥好不容易布置完,四人围着中间的盐圈坐下来,一边向中间的小火盆里扔一些画有奇怪符号的纸,夏鸥一边低声念叨着什么,好像是某种【术语】之类的。司马钰和林默对这方面都不太了解,只能偷偷抬眼看宇文诗,可后者也只是飘在中间摇着头——她也算懂得不少【鬼术】和【鬼咒】了,压根儿就没听过夏鸥说的这些东西。 “温清海……请您现身……”夏鸥低声祈祷着,剩下的仨人全都不敢说话,尤其是周婉,前几天发生的事情至今令她心有余悸,现在还参加【招魂】一来是因为好奇,二来身上挂满了夏鸥送给她的各种辟邪的饰物——她坚信那晚的平安是靠着这些饰物的,因此胆子也大了许多。 低声的祈祷与呼唤持续了十几分钟,等到时机差不多了,宇文诗和司马钰交换了一下眼神,慢慢地飘到了仪式的中心地带—— 【谁……让我不得安息……】宇文诗低着头、用【鬼气】特殊处理过的缥缈声音背着台词,同时用鬼气吹灭了大部分的蜡烛,只留下几支用作照明。同时使用了【障眼法】,让自己的身形慢慢显现出来。 周婉的脸当时就白了——不仅是她,连夏鸥的脸都白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招来这么一个东西—— 【温清海】明明是个男鬼,为什么会招来一个女鬼?! “您……您……”夏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按照她找到的那本古书上面的记载,理论上来说应该会招来要找的【鬼】的,不可能会有什么偏差。 除非这个【鬼】也叫【温清海】。 【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阳间不是我该来的地方……】见对方说不出话,宇文诗立刻就想走——之前和司马钰和林默都商量好了,能敷衍就敷衍,敷衍不过去就按照后面的台词说,【……阴间有规定,鬼是不可以随意来到人间走动的……】 在宇文诗说话的时候,林默一直都装作害怕一样低着头——实际上他是在憋笑,因为宇文诗这种说话方式实在是太搞笑了。 【鬼】哪有这么说话的!就算是【鬼】,在【人界】说话的时候也和正常人一样好不好! 不过宇文诗也确实把气氛拉到位了,阴暗的光线、配合着【鬼气】的阴冷气氛、忽远忽近的声音、还有一身长袍披头散发的模样——经典鬼片中的形象,某一刻,宇文诗甚至觉得自己要不然禁军一下演艺圈算了,尤其是各种恐怖片,只要请她去演,连后期特效都能省了。 主打的就是一个真实。 就算摄影设备无法收录自己的形象——那也可以用【障眼法】弥补嘛,控制一堆实物堆砌一个形象出来,对【鬼】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等等!”见对方要走,夏鸥急了,赶紧出声阻止,“请问您……认识一个叫【温清海】的男人……哦不,是【男鬼】么?!” 【温清海……我想起来了,上次用扶乩叫我出来的,好像也是你。】宇文诗低头看了看用【鬼术】刻在手心上的小抄——她实在是背不下来那么长的台词,反正现在自己飘在半空,光线又暗,这几个人应该不会发现的,【我不是说让你等我的消息么……等有了消息我会托梦给你的……】 “可是过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我还以为……”夏鸥稍微惊讶了一下,她没想到这次招来的,和上次玩碟仙的时候招来的是同一只【鬼】。 【等有消息了我会来找你的……再纠缠下去,我就不帮你了——毕竟你每天都给我供那么多贡品,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也是我们这边的规矩……】宇文诗的声音大了一点,同时也释放出稍微多一点的鬼气,让屋子的温度又下降了许多,营造出来了一种【她很生气】的氛围。 【你要是不信任我,那就不要再找我出来了,否则我就会……】 宇文诗话说一半就停住了,司马钰抬眼看了她一下,还以为她忘词了,没想到却看到宇文诗的目光正越过夏鸥,看向了她身后的位置。偷偷顺着宇文诗的目光看过去,司马钰心中也咯噔一声—— 因为有另一个【鬼】被招来了。 这个【鬼】不是别人,正是看上去虚弱了许多的左刚—— “我不是说你们不要玩这些东西了么……”左刚重重地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放了一天假,结果收到了文佩的通知,说这边有【人】在使用【鬼术】——夏鸥的仪式漏洞百出,但她的那些【祷言】却是正儿八经的【请鬼术】,也不知道她从哪看来的。 【人】是不可以使用【鬼术】的,因为会有损自己的阳寿,看来夏鸥也是豁出去了。按照【城隍府】的规定,一旦有【生灵】在使用【鬼术】,那边立刻就会察觉到,因为【城隍府】为了方便管理,在自己的辖区内、只要有【鬼】生活的地方都会放一些能够侦测【鬼气】的法器,为的就是监视【鬼】,让【它们】不要做不守规矩的事。 活动室所在的旧楼不远处就是图书馆,图书馆是毕锋他们这些地缚灵常待的地方,再加上毕锋前段时间已经被关了一次紧闭,现在是重点照看对象,所以这边的法器一有了反应,【城隍府】立刻就会派人来。 别的【鬼畜】都在焦头烂额,只有左刚在放假,不得已,只能让他出来加个班了。 “几位姑奶奶,算我求你们的成不?咱别再搞什么幺蛾子出来了。在下已经多少天没正经睡过觉了,好不容易休息一天,最后还毁在你们手里——小钰姑娘,您是专门克我的么?怎么最近半年【千柳镇】的各种事,每件都和你有关的?” 听着左刚的抱怨,司马钰一声都不敢吭,只能用乞求的目光示意他稍微等等,又让宇文诗赶紧结束——她也没想到【城隍府】那边管得这么严的,仅仅是一个仪式就把【城隍府】的二把手给招来了。 她当然不知道是夏鸥【请鬼术】的问题,只以为都是仪式的错。 【咳哼……否则我就不管你了!总之你先等我几天,我已经查到一些眉目了,有结果了立刻就会告诉你。】 “那……好……”听对方这么说,夏鸥也没办法了,只能妥协地点了点头。 仪式结束之后,几人各回各家,夏鸥看上去有些失落,倒是周婉显得很是兴奋——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正儿八经的【鬼】出现在面前。 “解释一下,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左刚搓了搓脸,他刚刚还在【城隍府】的宿舍中睡觉,文佩是踹开他的寝室门、将他从被窝里拖出来的,现在还有些没睡醒。 “这不是夏鸥想要找一个【鬼】嘛,我们只是配合一下,也没想到她会说真正的【鬼术】啊。”司马钰无辜地说道——她是真没想到夏鸥会找到【鬼术】的使用方法。 “三番五次破坏规矩……你知不知道【人】用【鬼术】的话,是会折损阳寿的?【生灵】使用【死灵】的法术,是很伤灵魂的。”左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这丫头的母亲的面子上,他也只能好言相劝,“你们这到底是要找谁?” “找一个叫【温清海】的鬼。”司马钰说出了这个名字。 “嗯?”左刚听到了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一皱,好像想起了什么,沉默片刻之后,他看向了司马钰,“温清海?【剑圣】霍远的徒儿?” 第322章 线香与护照 “左先生,您认识这个【鬼】?!”听见左刚这样说,司马钰的眼睛顿时亮了——她就是为了混学分来的,能不参与这些事尽量不想参与。现在听到了左刚似乎认识这个名字的主人,立刻大声叫了起来。 还好他们现在已经出了学校,这个时间镇上的居民都已经回家了,路上也没什么人,不然肯定会招人侧目。 “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鬼界】中重名的太多了,不过前阵子确实有个叫【温清海】的从【鬼界】离开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仙】,听说那个【仙】离开【鬼界】的时候,是【酆都大帝】亲自送出去的,这件事在各个【鬼门关】都有备案的,当然也包括我们这里。”左刚靠在墙上,抱着胳膊低头思考着,他比林默还要高一点,而且魂体看上去十分强壮,却有着一张斯文的脸,“你们要找的那个……有什么特征么?” 左刚决定稍微帮她们一下——这样是不得已而为之,要不然三天两头的破坏规矩,就算文佩不追究,自己的身体也扛不住了。 他只是想在休息日的时候好好睡一觉而已,天天加班可受不了。 “我记得夏鸥好像说过……”司马钰歪着头想了想,玩碟仙的那几天,夏鸥曾和她形容过【温清海】的长相,“身高大概一米六左右,好像还没到,头发很长,大概快到小腿的部分了,眼睛很漂亮,长相很中性……差不多就是这些?” “哦对了,夏鸥说,那家伙好像是个贼。”司马钰最后又补充了一句。 “……那好像就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左刚点了点头,“是不是贼我不知道,但外表好像和发到我们【鬼门关】这边的画像很相似……话说你们找他干嘛?他已经离开【鬼界】了。” “还不是为了学分……”司马钰叹了口气,心说要不是怕学分不够留级,她才不想加入什么【灵异现象探索部】,每天放学就回家不香么? 将学分的事讲给了左刚,后者立刻理解地点了点头,直呼现在三界中哪里都不容易,别说他们这帮【鬼畜】了,就连学生们都这么难。 “那你可以暂时不用找他了,据说【温清海】已经去了【仙界】那边,一个多月之前走的,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的,好像是去办什么事——不光他自己,连他老婆也一起出的门,除了他们师父,【七圣】之一的霍远之外,好像还有一个【鬼】。”左刚点了一块二锅头口味的【金寿】,吸了一口慢慢地说道,“说起来,最后那个【鬼】好像和【万妖楼】还有什么关系来着,听说好像叫钟……钟……钟什么来着……” “钟?”司马钰挑起了眉毛——这个姓可不常见,再加上离开的时间,司马钰不由得想到了她,“钟秋?” “对,钟秋。”左刚点了点头,他也是闲着没事,反正已经到了晚上,现在回去也睡不着了,不如借着加班的机会出来晃晃,一会儿难得地去一趟【鬼市】买点东西好了,“你认识她?” 司马钰心说何止认识,从自己出生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和钟秋待在一起的。 可钟姐去【仙界】干嘛了?记得一个多月前钟姐离开的时候,并没透露自己要去哪,只是说去想办法让秦月【活】过来了——可她为什么要去【仙界】?【鬼】在【仙界】不是很难常待下去的么? “认识,”司马钰点了点头,“她说过去那边做什么了么?” “没有,参与这件事的有【酆都大帝】,我们这种小基层是接触不到那个级别的情报的,如果你想找【温清海】的话,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一下的。” 见了这么多次的面也算是一种缘分,而且在左刚的眼中,司马钰这个姑娘也不是什么会胡作非为的那种人,反而还挺听话的,就算有麻烦也是她身边的人而已,和这个倒霉丫头没什么关系。能帮一下,就帮一下。 都是为了学习和工作挣扎的,谁也没比谁好哪去,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不必了。”司马钰低头思考了一下,说出了让左刚吃惊的话来,“最近……我会去一趟【仙界】,到时候我直接当面和他说。” “你?去【仙界】?!”左刚愣愣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你去那干嘛的?!” “我的灵魂不是有不少碎片嘛,其中一片就在【仙界】,我妈说让我最近过去一趟收个尾。”对于左刚,司马钰是没什么避讳的,因为自己找到第一个灵魂残片的时候,文佩和左刚就在旁边——说到这点,双方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才认识的。 “原来如此,真是辛苦你了。”左刚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管闲事了,你们平时注意一点,尽量不要做什么违规的事,文佩大小姐最近很忙,万一你们玩出了什么事,她可能无法第一时间照顾到你们。” “谢谢你,左先生。”司马钰朝左刚鞠了个躬,知道对方是在担心她的安全问题,“抱歉啊,给你添麻烦了。” “那倒无所谓,总之我先走了……对了,这个给你。”左刚说着掏出了一盒线香,在念诵了一段【鬼术】之后,线香立刻具现化为了实体,“这是【招魂香】,上面沾了我的【鬼气】,可以和我直接联系的。再有这种事,你可以提前一段时间先和我打声招呼,我给你备个案,省得我来回跑了,【城隍府】来这一趟挺远的。” “好的。” “还有你。”将线香给了司马钰之后,左刚看向了站在一边搓着手指的宇文诗【小怂】——小怂平时很内向,尤其怕见鬼差,从活动室出来之后,她就一句话都没说过,“【鬼】在【生灵】面前现身是禁忌,念你还是初犯,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按照【鬼界】律法,我将会以【审判厅厅长】的身份对你处以五日以上、十五日以下的禁闭,情节严重、造成大范围不良影响的话,我将会上报给府尹大人,对你进行一年以上、十年以下的有期管制,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小怂缩在了林默的背后——虽然林默一米八九的身高在左刚的面前还是有点矮了,但周围就这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他只能躲在这里。 “那就这样,我先回去了,你们好自为之。” 左刚说完就离开了,小怂立刻长长地松了口气——虽然平时就很怂,但她最怕见【鬼差】了,甚至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尽管她的实力比左刚强上无数倍——左刚顶多算是【徵灵】,宇文诗已经达到了【羽灵】,而且已经在【羽灵】这个级别走了很远,如果动起手来,她轻易就能将左刚制伏。 可惜实力和胆量是两码事,这也不能怪她的。 “话说……你真的要去【仙界】啊。”回去的路上,宇文诗【小怂】一边吃着司马钰上供给她的零食一边问道,“那我可陪不了你了,以我的身体,在【仙界】中待不了多久的。” “没事,我自己就可以了,”司马钰咧嘴一笑,“谢谢你啊诗姐,这段时间都是你在帮我掩盖气息,等我回来了给你带那边的特产。” 听她这样说,宇文诗稍微愣了一下—— 活了这么大,很少有人对她说【谢谢】,因为自己体内有着八个性格,其它的【鬼】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基本都是敬而远之——她算是【鬼】中的精神分裂患者,被嫌弃也是无可奈何的。就算自己住进了【万妖楼】,也只有庄雯一个愿意和自己聊天的邻居。 除了庄雯之外,和自己接触最多的,就是这个倒霉丫头了。 “……不客气。”小怂舔了舔嘴巴周围的零食残渣,小声地回了一句。 回到了黄婆婆的院子,司马钰发现穆小雅竟然先来了,正在和黄婆婆坐在炕头聊天。见她进来,穆小雅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回来了?正好有东西要交给你。” “这是什么?”司马钰接过了信封,宇文诗也好奇地在一边看着。 “【仙界】的护照提前下来了,我给你送来,里面还有一张地图。”穆小雅指了指信封,示意她打开看看,“那边的人已经联系好了,进入【仙界】就会有人带你去。那边的护照很不好办,申请起来很麻烦,要经过许多审批的程序。这张护照是小水……你母亲在那边走了熟人的关系办好的,所以下来得快一些。邻居们也想帮忙,但审批时间可能会延续到半年以上,所以就不跟着去了。不过你放心,【仙界】那边很和平的,基本不会有什么麻烦,而且你的灵魂残片距离【天门】的位置也很近,快去快回就好了。” 司马钰打开了信封,从里面倒出了一个小牌子,牌子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像是金属,却又很轻,另外还附带了一张简易的地图。 “虽然护照持续时间有一年,但还是尽早去尽早回,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第323章 时幽的决定 出门的日子定在了周末,其实司马钰是可以在拿到护照的第二天就走的,之所以晚了几天,是要交代给萧琳一些事。自己不在的时候,萧琳需要顶替自己的身份来维持自己那点儿可怜的学分——曾经司马钰也想过,既然已经半脱离了人类的身份,学历什么的应该也不那么重要了。 就像小说和电视剧中演的那样,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妖怪】,每天不用上学不用上班不用为水电费操心。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 穆小雅是首都一家有名的商学院的博士。 庄雯是研究生。 花姐是地质学硕士。 徐昊是机械工程学院的,而且有双学士学位。 朱莹是巴黎一家世界闻名的服装设计学院毕业的。 萧琳念过四个大学,手里一堆学位证书。 红媚娘虽然现在在家搞直播,但人家以前是学舞蹈的,全国傣族舞比赛中拿过三个冠军。 就连刚认识的裴娜,也是知名医学院的研究生——如果不是为了快点赚钱去当了法医,这家伙肯定还会走得更远。就算后来去做了程序员,她也会努力考下所需要的证书来。 不管是【妖】还是【鬼】,想在【人界】混下去都要有一技之长,证书什么的都还在其次,毕竟以她们的寿命,证书那种东西基本没用——主要是学到的那些本事,有了那些知识,考个证书什么的还不是信手拈来。 在得知这些东西之后,司马钰就不敢再有之前的想法了。现在这个时代,不管是人、妖还是鬼,都讲究一个与时俱进,别管现在她们在干嘛,只要这些【非人类】愿意,随时都能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 这也是穆小雅逼着表弟林默一定要去读书的原因——要么回到山里,想要在【人界】好好活着,就要学习【人界】的知识。 在了解这些事之后,司马钰就一点也不敢轻视学分了——她倒是可以学林默那样子,拖个十年八年的再毕业。穆小雅和校长许嬛之间的关系不错,留她一个名额不是什么问题。但那也太丢人了,或许林默不在乎,但司马钰可是从小到大一直都在人类的世界里生活的,这要是让夏鸥她们知道自己到了三四十岁的时候还在念大学,估计她们会把大牙都笑掉。 ——林默是不怕的,因为他帅,这个世界总是对漂亮的生物要宽容许多。 将学校和社团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交代给了萧琳,到了周五的晚上,司马钰便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带的,也就几件换洗的衣服而已,【仙界】那边又用不到【人界】的货币,带去了也没用,还不如轻装上阵。 只是这一次,或许会有些孤独。 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出门。 装好了最后一件衣服,司马钰躺在床上刷着手机,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一样,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想到了【幽大人】。 【幽大人】说,【百鬼众】的【觅踪鬼】梁平已经将【九岭山】团团围住。虽然不知道这个信息是真是假,但俗话说有备无患——【幽大人】不是说自己万不得已要出去的时候,她会保护自己一路的么? 直到现在司马钰也不清楚哪边是真的,思考再三,她还是决定通知一下。 毕竟那天在【柳仙市】酒店中,【幽大人】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像说谎。 “……哪位……”号码拨通了,一个慵懒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司马钰拨的是【幽大人】的私人电话,上次她已经将自己的号码加入了电话簿,所以这次能够打通了。 “我是……司马钰,【幽大人】。”她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一时脑抽叫出了这么个称谓。 “小钰?”对面的声音一下子清明了不少,同时还伴随着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了一阵痛苦的呻吟。 “您……没事?”司马钰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没事……刚刚一着急,翻身掉地上了……哎呦我的腰……”时幽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揉着腰,疼得呲牙咧嘴——她晚上是不吃止疼药的,睡着了就感觉不到疼痛了。这种时候她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把她吵醒,刚刚接电话的时候,她都有心骂对方一顿了——哪个不懂事的这个点儿打她的私人电话?不知道自己最忌讳晚上被吵醒么?! 可直到对方说出【司马钰】这三个字的时候,时幽的火气一下就没了——这可和【别人】不一样,陛下可是很喜欢这丫头的。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缓过来了一些之后,时幽忍着腰疼和【灵气】与【鬼气】交织产生的疼痛,抓起了床头的布洛芬硬嚼了几片,就着水咽了下去。 “我最近……要出一趟门。”司马钰听着对面嚼药片的声音,想起了那天在酒店看到的、床头柜上放着的那些药——这家伙生病了?【鬼】也会生病的么? “非出不可?”时幽皱了皱眉,这段时间出门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非出不可。” “……那行。”听对方的语气坚定,时幽低头想了想,说道,“正好我最近要走了,【鬼气】已经慢慢恢复到了一定程度,我怕再待下去会被人发现……你要去什么地方?” “【仙界】。” “哪儿?!”时幽愣在了原地,用力掏了掏耳朵——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仙界】。”司马钰重复了一遍,“有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要去那边,明天就走。” 时幽沉默了,她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如果仅仅是离开【九岭山】周边的范围的话,她还能打个掩护,但要去【仙界】的话…… 那边现在可乱着呢。别说一个司马钰,就算是最近飞升去【仙界】的,也得先在周围避一避。 因为两个【鬼】,现在正把那边搅得天翻地覆。 “怎么,有问题?”见对面许久没出声,司马钰小声问了一句。 “……没有,”最终,时幽叹了口气,心说去就去——陛下宠着的,自己也得宠着不是?“你什么时候走?我跟你一起去。” 她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到了【仙界】之后就和【百鬼众】断绝关系,自己带着【通幽鬼众】出门另立门户。 反正她早就看【罗刹鬼】、【夜叉鬼】这两个家伙不爽了,大不了直接揍他们一顿撕破脸算了,至于陛下给自己的命令,自己也完成很大一部分了——从【望海崖】事件以来,时幽一直都在暗中搜集着【百鬼众】的各种情报,就算之后陛下问起自己,她也能回答个七七八八,也不算是抗旨了。 “你跟我一起去?”司马钰有些意外这个回答。 “是的,不用多想,【仙界】那边挺乱的,据我所知,你们这边那些【大妖】想要临时去【仙界】,好像要等挺长时间的护照,既然你是明天要走,那肯定只有你一个人,或者那边给你安排了接应的。不过以现在的局势……那边可能会挺乱的,有我跟着,你能稍微安全一点。” “可你是【鬼】,能去【仙界】?” “这你就不用管了,明天我提前走,你找借口自己出门,到了【九岭山】边界附近先别出来,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 “……好。” 第二天一早,司马钰没有告诉任何人,悄悄提前起床——她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借口,邻居们把她保护得太好了,不可能让她独自出门的,只能先走一步。就在她刚刚推开院门的时候,黄婆婆却叫住了她,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提前走一样。 “小钰呀。” “黄婆婆……”司马钰的身子僵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您起得这么早啊……” “你是不是要自己出门?”黄婆婆依旧是慈爱地笑着,用仿佛洞察一切的语气问道。 “……您怎么知道的。”见被拆穿了,司马钰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其实我就是想……” “去,婆婆不拦你,一会儿小雅过来了,我告诉她一声就行。”黄婆婆拄着拐杖,在院中的小凳子上坐下,“不过……这一去,你或许会有些麻烦。昨晚婆婆给你卜了一卦,虽然稍微有点危险,但你的【贵人】会帮你解决掉的,所以不用担心什么。” 听到这,司马钰心中一惊:“您……早就知道了?” “婆婆什么都不知道,卦上是这么说的……”黄婆婆轻轻笑了几声,提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袋子出来,“这个是婆婆给你准备的零食呀,你留着路上吃。对了,还有一些线香,别忘了和别人分享呀。” “对不起婆婆,总是给您添麻烦……”司马钰有些感动,自从住到这里以来,黄婆婆一直对自己多加照顾,好像真的是自己的奶奶一样的。 “你是小水那丫头的女儿……婆婆当然要好好照顾你了。”黄婆婆轻轻拍了拍司马钰的胳膊,“快去,别让人家等着急了,婆婆等你平安回来。” “嗯……那我出门了,黄婆婆。” “一路顺风呀。” 等穆小雅亲自开车来接她的时候,却被黄婆婆告知那丫头已经先走了。 “这个死丫头,怎么也不等我一会。”在得知司马钰提前离开之后,穆小雅跺了跺脚——她不知道外面现在多危险么?有了防御法术,【九岭山】能阻止一下【百鬼众】,现在独自出门,那不是一块肉掉进狼群了一样? “放心小雅,那孩子没事的。”黄婆婆坐在炕头端着茶杯,旁边是【小懒】鬼格占据主导地位的宇文诗,睡得像个死猪一样,“与其担心她,倒不如想想如何对付周边的那些杂碎……” “……杂碎?”穆小雅皱了皱眉,不知道黄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把这个带给红姐……”黄婆婆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拿出了一封信来,“交给她之后,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唉,快变天了哟……”随后,黄婆婆看了看窗外的乌云,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这几个老家伙呀,也是时候出门活动一下了……” 第324章 无人知晓的山路 司马钰独自坐着公交车来到了【九岭山】范围的边缘地带,按照时幽昨天给自己的地址,找到了目标的加油站。 “……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会再晚点过来。”时幽放下了车窗,朝司马钰招了招手,她开的这辆车样式有些复古,司马钰不懂车,却也能看出来绝对不便宜。 “再晚点,穆姐就去接我了。”司马钰坐在了后座上,和时幽并排坐着,“然后呢,我们怎么出去?” “等会我要对你附身。”时幽示意司机可以开车了——司机是她手下四鬼将之一的姜苹,平时出门的时候,时幽经常把她带在身边,“路上会有很多【百鬼众】的成员,我对你附身之后,再幻化成我自己的模样,就能把你的气息掩盖住了。” 就像时幽说的那样,三人在经过【九岭山】外围周边的时候,司马钰感受到了不少探查过来的【鬼气】。无论是【灵气】、【妖气】还是【鬼气】,本质上都是一种能量波动,对方探查这边的同时,司马钰当然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动作。 好在时幽已经附在了她身上,司马钰只感觉身体周围好像和外界环境完全隔离了一样——和萧琳那次的附身略有不同的地方就是这点,她只能随着时幽的控制来【看】一些东西,但也同时能感受到时幽的力量。 而且和萧琳的【鬼气】比起来,时幽的【鬼气】充满了怨念与仇恨——这些怨念和仇恨并没有特定的目标,而是平等地对待着周围的一切。 她在恨着一切——司马钰不知道【幽大人】的仇恨来自何处,只感觉这个女人似乎也有着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去。 车辆不知道开了多久,【幽大人】忽然从自己身上离开了,旁边好像睡着了的【幽大人】的身体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 “……行了,封锁范围过去了,暂时算是安全。”时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她平时就对自己的外貌很严格,小西装上从来没有褶皱,皮鞋上也从来都是一尘不染。 当【幽大人】离开的时候,司马钰长长地松了口气——要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这家伙几个月前还在想着怎么弄死自己,司马钰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允许她附身的,与其说是在相信【幽大人】,倒不如说是在相信黄婆婆的【占卜】。 黄婆婆说有【贵人】能帮自己解决危机,虽然她老人家没有说这个【贵人】具体是谁,但目前所有证据全都指向了这位【幽大人】。 而且从出发到现在,她也并没有对自己表露出任何的恶意,那就暂且……相信她一下。 时幽从她体内离开之后,一直都在看着窗外。 她的表情阴沉得吓人。 ——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位名为【司马钰】的少女,和陛下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的体内,为何会有【大灾炎】?! 如果说对【大灾炎】的了解程度的话,除了钟秋之外,就只有自己了——当年为了增加【鬼魔灵】这边的整体实力,时幽曾试过让其它的【鬼】也能被【大灾炎】接受。 可她用无数三界的【生灵】和【死灵】试过了,无论是哪种类型的存在,都无法被【大灾炎】所接纳。不是被吞噬之后烧光了灵魂、变成一具没有自我意识的傀儡,就是直接被里面的傀儡啃成渣滓。 就好像这种诡异的黑色火焰,只选择了钟秋一个人一样。 而现在,自己身边的这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少女,却能与【大灾炎】共存,并毫发无伤。 时幽知道司马钰是【半妖】,也知道她体内有着另一个灵魂,那个灵魂的【妖气】并不强烈,甚至可以说有些弱小——如果按照【鬼】的等级来划分的话,她的【妖魂】顶多也才到【徵灵】级别,考虑到这副身体的脆弱,就算化形为【妖】,顶多能到【角灵】和【徵灵】之间上下浮动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钟秋不一样,她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踏入了【鬼仙】以上的级别——【羽灵】以上便可成仙,理论上来说,【鬼】是无法成仙的,但如果实力足够,便可无视【仙界】的【灵气】。 这和【千魂冢】的英灵们可不一样,英灵们之所以能够接受【灵气】,纯粹就是因为它们本身就是【千魂冢】的地缚灵,一直处于那种环境下生活的,一旦离开了【千魂冢】的【灵气】作平衡,英灵本身也会因为阴阳失衡而迅速崩溃。 可以说,钟秋的【鬼气】是【绝对】的,三界之中已经没有她去不了的地方。 时幽一开始以为【大灾炎】选择宿主纯粹就是因为实力问题,但在经过对司马钰的附身之后,她发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如果不是因为实力问题的话,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了一个。 钟秋是【特殊的存在】——如今,独一无二的存在又多了一个,这让时幽不得不警惕,同时心中也有了一个令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想法。 如果不是【大灾炎】又选择了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个少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大概率和钟秋有着某些联系。 时幽不敢再想下去了,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这种可能是真相的话……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陛下。 通往【仙门】的路很远,车子一直往西开,直到看见了连绵的群山才停下。这段路程持续了整整五天,除了晚上找地方休息之外,三人一直都在赶路。 “这里就是……昆仑山?”司马钰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连绵山脉,不由得感叹了一句。她只是在地图上看过昆仑山脉,虽然现在只能看见一角而已,但那近乎无尽的群山还是让她感到无比震撼。 等小月回来了,将来一定要带她也来看看。 “剩下的路要走着去了。”时幽下了车,示意姜苹先在附近等着,等她们回来了还要坐这辆车回去。随后给了司马钰一件外套和一根登山杖,“这里我不能用【鬼术】,后面的路很陡峭,还要走好几个小时。” “可是……【仙门】的路是在这里么?”司马钰拿起地图看了看——地图画得有些粗糙,而且只标记了【仙门】内部的内应接应的地点,外面的部分只是潦草地画了一下,不过看上去好像没有这么多山的样子。 “我们不能走那座【仙门】,地图上标记的地点是正常出入【仙界】的方法,我们要走的是另一条路。”时幽有些怀念地看着眼前的山路,曾几何时,她经常偷偷走这条路下到人间,给她的陛下带去许多人间好玩的东西。 “我……们?”听时幽这样说,司马钰一下愣住了—— 不是只将自己送出来就行了么?!难道她还要和自己一起去?! “你想跟我一起去?!” “我要是不和你一起去,里面的状况你自己是应付不来的。”时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率先踏上了那条她走过无数次的小路。 “仙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见对方态度坚决,司马钰也只能跟上,她知道【鬼】是不能去【仙界】的,不过见【幽大人】这个样子,估计是有什么她自己的方法。 她曾听过母亲和骆先生聊过一些【仙界】的事情,【灵气】与【鬼气】水火不容,如果实力不够、不足以与另一种力量对抗的话,根本不可能在完全相反的地方立足。【鬼】去【仙界】和【仙】去【鬼界】是一样的,实力不够,根本连站都站不住,直接就会灰飞烟灭。 以【幽大人】力压两位【大妖】的实力,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百鬼众】的人在【仙界】,”时幽不打算隐瞒这件事,尤其是现在的情况,让这个傻丫头知道自己在面对着什么,对她也有好处,“那两个【鬼】实力很强,虽然还没到【七圣】的级别,但他们的【鬼气】特性却十分麻烦,万一不小心撞见了,有我跟在身边,应该能护你周全。” “那个……【幽大人】……?” “时幽,”时幽走在前面,专心用手中的开山刀清理着乱七八糟的树枝和藤蔓,“叫我时幽就行,时小曼是我的假名。” “好,时幽小姐。”司马钰点点头,心说竟然连【时小曼】这个名字都是假的,【百鬼众】的人心机可真多——她能以【望海酒店秘书】的身份一直隐藏着,那是不是就说明其它的【百鬼众】成员也都以这种方式隐藏在人间? “你为什么要……帮我到这个地步?”这是司马钰一直想问的问题——无论是以身涉险进入【九岭山】警告自己,还是现在决定和自己一起去【仙界】——她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说来话长,不过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多说话为好。”时幽抬头看了看仿佛没有尽头的山路,“后面的路还有很远,你最好保存一些体力,不然的话后面可有你受的。” 第325章 神仙住的地方 时幽说得没错,两个小时以后,司马钰就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不仅如此,她还面临着一个致命的问题——水没了。 出门的时候,司马钰从没想过还要走这些路——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地图上标注出原本的终点是在一处景点,景点的山顶是可以开车上去的,那里有一处从不开放的、毫不起眼的院子,院子周围被施放了类似【鬼打墙】一样的【仙法】,如果没有拿着护照的话是进不去的,游客误入了也只会被【仙法】影响,转向另一个安全的出口。 这样的设计可以掩护出入的【仙】和一些可以进入【仙界】的其他两界的存在,毕竟现在的【人界】哪哪都是人,想要找个掩人耳目的地方实在是太少了,不如直接放在最明显的地方,让这个入口在人类的眼皮底下工作。 大隐隐于市就是这个道理。 进入不起眼的院子以后,有护照的人就会看见另一条山路,这条山路的两边有数个房间,这些房间便是各个办事处——【妖】的,【鬼】的,有了飞升成仙资格的各种审批流程都是在这里走的,护照审查也是在这里。之所以还要再审查一遍护照,就是外面用来遮掩的【仙法】是可以被破除的,万一有人蛮力破除仙法进来,审查护照这一关就可以发现他们的违规行为。 霍远就是【护照审查办事处】的处长,以他的实力绝对可以胜任这一点——就算能突破外面的仙法,也绝对过不去他【剑圣】这一关。 当然,很少有直接凭武力来闯【仙门】的,毕竟【仙界】高手如云,人均【大妖】、【羽灵】的级别起步的,想闯这里还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除非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不然霍远也是不常待在这里的。 理论上来说,只要到了那处景点,下车就可以直接走审批程序。可现在却要走这条累死人的山路——难走不说,还很长,长到司马钰都怀疑人生了—— “我说……幽大姐……”司马钰喘得像条狗一样,走一步就得喘好几下,“你们当年下凡……都这么费劲的么……” “不是和你说这条路……是非正规通道么……”时幽也累得够呛,上次走这条路还是两千多年前了,能记住就算不错;这次来用得还是人类的身体——为了将这副身体保持在最接近人类的程度,时幽平时就很注意保养,也尽量都依靠身体的力量而非【鬼气】。 有一说一,单纯依靠人类身体的力量来走这条路,确实是费劲了点,这是她之前没考虑到的。 “为啥要走非正规的路啊……正常走大门出来不行么……”司马钰实在走不动了,向时幽摆了摆手,转身坐在了一边的大青石上。 “仙界的出入管理是很严格的,不仅是为了保护【仙】,也是为了保护外界的【生灵】和【死灵】。”见司马钰坐下了,时幽也顺势靠在了一边的树上,她也走不动了,“【仙界】的灵气对我们来说是滋养,但对外界的人来说就是毒药,简单来说,人类和【妖】的法力结构是处于【灵气】与【鬼气】之间的一种比较平衡的能量,任意一方多出来都会造成毁灭性的结果,所以外界的人误入【仙界】的话,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你手中的那块护照的作用之一就是中和【灵气】用的,里面充满了大量的【鬼气】,所以办理时间才会长一些,视你在【仙界】逗留的时间长短,里面会注入相应大小的【鬼气】,如果到时候没出来,身体就会被【灵气】侵蚀,这就是护照的基本工作原理。” “如果被【灵气】侵蚀会怎样?”司马钰抱着登山杖,她现在真的是一步都不想走了。 “【灵气】会大量注入你的身体,在没有任何对抗的情况下,可以轻易挤碎你的灵魂。不过这需要一段时间,只要在安全时间内离开【仙界】就没事。”反正也走不动了,时幽便和她聊了起来,就当是休息了。 “那你为什么能去【仙界】?你是【鬼】?”司马钰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普通人上去都受不了,她这个纯阴间的家伙去了【仙界】不是找死一样? “我?哼。”时幽咬着一根绳子,将头发束在了脑后,她的长发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我当然可以进去,因为我……本来也是【仙】,而且我在成为【鬼】的时候……” 话说一半她便不再说了,因为时幽也发现了一个严峻的问题——她的体内本来就是【灵气】与【鬼气】共存的状态,两者中和的过程是她身体疼痛的来源,如果现在去【仙界】的话,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还受不受得了。 肯定不会死,但也不会轻松就是了,就怕这种疼痛会翻上无数倍。 也不知道布洛芬和止疼用的【金寿】带得够不够用。 “你原来……也是【仙】?”司马钰捕捉到了时幽话中的重点,“和……钟姐一样?” 时幽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她没有立刻回答司马钰的话,当年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来,一时间竟让她有了一些窒息的感觉。 “你……没事?”司马钰没敢再问下去了,因为时幽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滔天的恨意惊得林中的飞鸟都四散而逃,连虫叫声都消失了。 仿佛是在逃离这个女人一样。 别说是那些鸟兽,就连司马钰也感觉到周身一阵寒冷——这并不是错觉,而是真正的寒冷,她的口中已经可以呼出白气了,四周植物的叶子上也蒙上了一层白霜。 “……没事。”在对面少女的一声喷嚏中,时幽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没有再说什么,起身拍了拍尘土,“走,时间不早了,晚上到来之前差不多就能到了,要休息等上去再说。” 司马钰也没再问什么,只是默默地跟了上去,她隐约感觉这个女人和【仙界】之间肯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去过【鬼界】,也碰到过从【地狱】中逃出来的那些【鬼】,知道【鬼】的怨气是怎么回事。 和现在的时幽比起来,【鬼界】中那几只【恶鬼】的怨气简直就是小儿科,顶多能让人感到不舒服而已。 而走在自己身前的这个女人的怨气,足以杀人。 一路无话,忍着饥渴走到了黄昏,前面的时幽总算是停了下来。她们并没有走到山顶,而是在一处很隐秘的小庙前方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看着破败的小庙,时幽轻轻叹了口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走进去。司马钰左右看了看,小庙有些阴森,再加上周围逐渐暗下来的光线,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没事,进来,这里【鬼】是进不来的,因为后院就是【仙界】了,这些溢出的【灵气】,【鬼】是无法靠近的。”见她有些犹豫,时幽朝她歪了歪头,示意她快点进来,“把你的护照拿出来。” 司马钰乖乖掏出了护照,时幽拿在手中,只见她低声嘀咕了一句什么,随后指尖散发出了微光。用发光的手指在护照上写了什么之后,便将其还给了司马钰。 “我激活了护照,里面的【鬼气】已经开始散逸,只要这个不离身,你就可以进入【仙界】了。”时幽一边说一边推开了小庙的后门——与前院乱七八糟的森林植物不同,后院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哪怕同样是黄昏的时间,这里依旧美得令人心醉。 她们出来的地方是一处小茅屋,茅屋的门口正对着的是一片花海,花海中隐隐一条小河流过,叮咚的水流声如同最优美的乐器演奏出来的一样,听着就令人感觉全身都放松下来;远方有零散的几处小山包,夕阳的余晖依山而尽,时不时有飞鸟掠过,影子被夕阳昏黄的光辉印在了草丛上;微风轻轻拂过仿佛从未有人踏入过的宁静原野,带来了泥土与花朵的香气。 一眼望去,整个【仙界】如同一幅画卷一般。司马钰看得出了神——她感觉走这一天的路所遭的罪到现在这一刻为止都算是值了,甚至连疲惫都被眼前的美景所治愈。 “……真想一直住在这里啊。”司马钰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她走到小河边朝时幽看了一眼,在得到后者的同意后,低头捧起了一汪清水,甘甜的泉水没有任何杂质,就好像超市中卖的矿泉水一样。 她直接喝了个饱。 “住这里?”时幽过了好一会儿才跟上来,她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走路的速度也比之前慢了许多,“这里没有电,没有网络,手机也用不了,连电视机都没法看。” “而且人烟稀少,想买个什么东西都要走很远,一般来说在这里生活的【仙】,无论是衣服还是粮食,全都是自己生产的,出门也基本是依靠马车,别说汽车了,就连小电驴甚至自行车都没有,你确定要住在这种地方?” “……那算了。”司马钰每听一句,想住在这里的想法就变得更少一分,直到听见这里连超市都没有的时候,她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还是留在人界,嗯,人界挺好的。 人类就该在人类住的地方生活,绝不是因为自己舍不得电视、手机、网络、超市以及各种便利产品! 第326章 小药师的回忆 由于没有交通工具,接下来的路两人只能腿儿着走,不过比起走山路的时候,现在的状况明显好很多。 就是晚上的时候稍微难过一点——司马钰从来都没考虑过露营的情况。其实这也不怪她的,谁能想到出个门还得睡在野外呢?别说【人界】了,就算是【鬼界】也有不少旅馆的,根本就想不到还有露宿街头这种情况。 唯一让她感觉可以接受的,就是食物和水的问题解决了。附近的树上有不少不知名的果子,司马钰不认识,但时幽对这些却很熟悉,她摘了不少回来,起码吃饭不成问题了。 路上,司马钰还突发奇想,打算从小河中抓一条鱼尝尝,不过时幽的一番话却让她放弃了这个打算—— “没有调料的情况下,这些生鲜可都是很腥的,你确定能接受?” “……说得好像你吃过一样。”司马钰吞了口口水,看着小河中时不时跳出水面的肥美大鱼,有些不甘心地往后缩了缩。 “吃过,而且永远都不想再吃了。”令她意外的是,时幽竟然真的回答了。 “幽大姐。” “……嗯。”时幽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不过也无所谓,随她去好了。 “你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刚刚入夜,而且是陌生的地方,司马钰失眠了。晚上赶路不是个好主意,因为【仙界】也是有着各种本土野兽的,虽然那些野兽的性子都很平和,但闯入它们领地的话,一样有被攻击的可能。 反正也睡不着,她对时幽的身份实在是太好奇了——她是【百鬼众】的【幽大人】,也是【望海酒店】袁力森的首席秘书,和【人界】中各个山头的许多【大妖】都谈过生意,甚至连穆小雅都算在内了。 除了这些之外,时幽甚至能以【鬼】的身份直接进入【仙界】,甚至没有任何违和感,也不曾见到她有虚弱的样子,只是偶尔会露出一些痛苦的表情,吃药的量也比平时多了一些而已——要知道,就连宇文诗这种【羽灵】级别的都不敢来【仙界】的,就算时幽的实力在【七圣】之上,也不可能坚持这么久。 这个女人身上充满了谜团,让司马钰不禁想要更了解一些。 “……之前?”时幽抽了口烟——她平时基本不抽烟的,这次带着烟出来不为别的,只是想让身上的疼痛好受一点——她并不像表面看上去这样平静,事实上,【灵气】与【鬼气】的冲突给她带来了仿佛身体快被撕裂的痛楚,只是这两千四百年来,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痛楚,这才能在表面上维持住自己的体面。 这种痛楚,犹如凌迟。 “活着的时候,还是死了以后的事?”时幽随口回了一句,她想借着说话来转移一些注意力。 “……活着的时候?”司马钰尝试着问道。 “活着的时候啊……”时幽用力吸了一口烟,随着烟雾的吐出,身体的疼痛稍微缓和了一点点,“……最开始的时候,我不过散仙一个,四处旅行,居无定所,平时依靠卖一些独门丹药以添置一些生活用品。呵……说好听一点是散仙,其实就和凡间的流浪汉一样,走到哪算到哪,得过且过,也没有什么固定的目标。” “后来……一个大户人家看上了我的炼丹技术,将我招为了门客,从此便在那里生活了下来。那一年,我才十六岁。已经在【仙界】离家独自漂泊了五年——我生在炼丹世家,家门有个规矩,孩子过了十岁以后,就要独自去外面闯荡一段时间,和【人界】不同,【仙界】里面很和平,每个人都很友善的,所以并不会担心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在那里的生活很平静,虽然索然无味,但也比居无定所要稍微强一些,起码下雨的时候不用担心没处躲。直到某一天在炼丹的时候,一个小丫头进了我的丹坊,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站在一边看我磨药、配药、炼丹。当时我在府上也就不到十年,平时也很少出门,许多人都没见过——这个小丫头也是一样。她一待就是一天,从不来打扰我。” “直到几天之后,我才知道那个小丫头是我们夫人的独女,夫人生了五个儿子,就想要一个女儿。在生下那个小丫头之后,夫人的身体就一直不怎么好,这也是为何将我招为门客的原因——在我进府中之前,老爷已经求了十几年的丹药,却都没什么效果。我的丹药虽然不出彩,但对调理身体与【灵气】的恢复方面却很有效果,府上的老爷让我照顾好夫人的身体,我的丹药也确实有了效果,这十年间夫人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老爷也奉我如上宾。” “就这样又过了十几年,那个小丫头长大了——这十几年间,她似乎知道了是我调理好夫人身体这件事,因此对我格外亲近,平时从哥哥们哪里拿到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来与我分享。我看着大小姐从一个娇蛮人性的小丫头慢慢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不知为何,总感觉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我和大小姐走得很近,近到就连她那几个哥哥都十分嫉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大小姐形影不离,除了给夫人炼丹之外,几乎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大小姐的身体并不好,和夫人一个毛病,天生身子骨就很弱,不过有我的丹药在,这些也并不是什么问题。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大小姐的年纪比我还大一岁,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所以一开始才像个小丫头一样。一直到后来经过我的丹药调理,身体才慢慢成长起来。” “就这样,我们一起度过了上千年的岁月——你知道的,对【仙】来说,寿命什么的根本就没人在意过,因为【仙界】的【灵气】足够让这里的居民永远地活下去,所有的【仙】都只记得自己的生日而已,极少有人记得自己活了多少岁。在这段时间中,我和大小姐成为了彼此之间最亲密的存在。” 说到这,时幽的嘴角微微翘起了一些——大概那些年的生活确实很快乐。当然,也是有一些令人不爽的回忆的,比如大小姐的那位近乎全能的【表哥】,每次想到那个男人,时幽就想揍他一顿——敢抢走大小姐的心?问过我时幽了没?! 当然,这些事她并没有和司马钰说,实在是太没个大人样了。 “……后来呢?”司马钰没想到时幽以前真的是个【仙】,更没想到她就是出生在【仙界】的——之前她一直以为时幽是修炼成仙的,因为穆小雅曾和她说过,【仙界】的人数很稀少,那边很少有新生儿出生,有时候数百年才有几个而已。像时幽这样一出生就是【仙】的,实力不知道要比修炼上去的高出多少倍。 毕竟【修士】和【妖】们要经过辛苦的修炼才能成为【仙】,虽然成仙的条件并不限制在实力,哪怕一个厨子做到极致了也是能够成仙的,属于条条大路通罗马了;但时幽这种一出生就在【罗马】的却和这些修炼上去的人有本质的不同。 毕竟双方的就不一样。 “后来……”时幽的目光暗淡了下来,表情也逐渐变得悲伤起来,“……后来那户人家遭仇家陷害,府中上上下下全都被赶出了【仙界】,变成了凡人。当时我因为出门去【人界】替大小姐办一些事情,因此错过了这件事,等我回来的时候……府中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在得知事情的经过以后,我去【人界】想要寻找大小姐,哪怕是变成凡人也无所谓,只要能和大小姐在一起,就算进入轮回又如何。我找了她很久很久,直到我看到一具趴在一块简易墓碑前、已经化作白骨的大小姐的时候,我才知道做什么都没用了。” “那个坟墓是大小姐女儿的,她在死前埋葬了自己的女儿,自己也绝命于墓前。”时幽轻轻叹了口气,直到现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是会感觉心如刀割。与这种痛楚比起来,身体上的疼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不过我没有放弃。”说到这的时候,时幽的怨气再次开始散发——司马钰感觉得出来,在这段路上,每接近【仙界】一点,时幽的怨气就更重一分,那种令人胆寒的仇恨几乎有了实体,如鬼魂一般缠绕在她的周围,“我在大小姐的尸骨面前使用了【仙界】的一种【禁咒】,将自己活着变成了【鬼】——我是【仙】,【仙】是无法进入【鬼界】的,不然体内的【灵气】只会让看守【鬼门关】的鬼差把我赶出去。不过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说着,时幽闭上了眼睛,从她身后升腾起了鬼魂时的模样——锁骨以下尽是白骨,仅有锁骨以上的部分还留着她原本的样貌。在锁骨的部分,【灵气】与【鬼气】不断对抗,将仅剩的这点人形的部分腐蚀又修复,仿佛有许多虫子在噬咬一般 “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仙】,【鬼气】不断腐蚀我的灵体,无法湮灭的【灵气】又在不断修复它,这让我无时不刻不在承受令人发狂的疼痛。” “就这样,我成为了仙不仙、鬼不鬼的存在。”时幽的灵体回到了身体中,她的眼睛再次睁开。司马钰有些同情地看着她——天知道这个女人是如何忍耐下去的。 看来那位【大小姐】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刚开始的那几年,想要直接魂飞魄散的想法在我的脑袋里重复了不下一万遍。直到后来在【第十九层地狱】边缘见到大小姐的时候,我觉得这些痛苦都是值得的。” “我终于……找到她了。” 第327章 仙兵的消息 说出【找到她】这几个字的时候,司马钰发现坐在对面的女人,她的表情变得无比轻松,似乎是完成了一件整个人生最大的事情一样。 同时,司马钰也陷入了沉思——如果这个女人说的是真话,那么她实在是想不到【幽大人】究竟有什么理由要和秦月是敌对关系。不仅是这件事,就连【望海崖】那次也是一样,听小月说,【幽大人】的实力完全碾压沈诚和花姐,她完全可以在一个照面就消灭这两个麻烦的,根本不用拖到后面袁力森的援助。 忽然,司马钰脑袋里闪过了一件事—— 【幽大人】在【人界】的隐藏身份是【时小曼】,工作是袁力森身边的首席秘书。 那么袁力森知道她的身份么?! 如果不知道还好,可如果他们原本就已经串通一气的话…… 那么那一场【救援行动】,就是一出彻头彻尾的闹剧。袁力森自导自演,找机会放走了【幽大人】——这点完全说得通,因为自己在当时临近昏迷的那一刻,感觉到钟秋就在自己身边。钟秋是可以凭借一己之力硬撼三界的至高之【鬼】,【幽大人】不是她的对手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这里面的谜团又太多了——【百鬼众】的最终目的是【复活鬼魔灵】,听当时【幽大人】的态度,表现出来的是对【鬼魔灵】近乎虔诚的崇拜。而彼时【鬼魔灵】本尊就出现在她的面前,理论上来说她应该对钟秋立刻表示臣服,逃走又是怎么回事? 司马钰的脑子并不好,她怎么想也想不通——还好现在当事人就在面前,许多事她可以直接问问的。 就在她想着从哪里开始问的时候,忽然远方传来了一声吆喝—— “二位旅人!” 司马钰看向了声音的方向,时幽也忽然警惕起来,只见她在背包里翻了翻,随后便拿出了一只直径差不多有二十厘米的、外形有些像带着盖子的小香炉一样的东西来。 声音的方向同时响起了脚步声,等对方靠近了,司马钰上下打量了一下——对方身着长衣,看着很像古代人的穿着。两人的腰上挎着兵器,额头和手腕上还有铁环,铁环上雕刻着一些漂亮的装饰。 “二位旅人,请问……”两名男子也打量着她们,四下看了看之后,其中一位后退了一步,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兵器上,另一位则上前一步,先抱拳行礼,很礼貌地问道:“……不知二位……是否从【人界】而来?” “她是。”司马钰想说什么,时幽立刻拦住了她,自己上前一步先回了一礼,“这位姑娘来【仙界】办点事,我是她的向导。” “办事?”两名男子对视了一眼,前面的那位再次问道:“不知可有【飞升函】?” 【护照】是人界普遍的叫法,但在【仙界】这边,护照原本的名字就是【飞升函】。 “有。”时幽回头看了一眼司马钰,示意她把护照拿出来。后者明白了时幽的意思,将护照递了过去,时幽又将护照转交给了那名男子,“就是这个。” ——之所以倒这一手,正是因为【飞升函】上为了中和【灵气】而散发出的【鬼气】——就算自己掩饰得再好,毕竟对方是【仙兵】,万一露出破绽来不好办。但护照经过自己的手,就算对方怀疑,也只会当成是护照上散发出来的【鬼气】残留在了她的身上。 时幽在【仙界】生活了很久,也旅行了很多地方,各处的规矩也是懂得不少的。 “没错,是【飞升函】。”那名仙兵点了点头,后面的男子也将手从兵器上放了下来,“手续正规就可以,抱歉给二位姑娘添麻烦了。最近【仙界】不太平,二位最好尽早办完事、尽早离开为好。” “兵哥哥,我最近一直在【人界】准备带这位姑娘上来,去【人界】有一段日子了,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幽对这些事心里大概也清楚,但她已经好一阵子没有收到这边的消息了,最近一次还是【罗刹鬼】与【夜叉鬼】这两个家伙违规进了【仙界】,并且似乎大闹了一场,造成了许多麻烦——这还是【觅踪鬼】梁平和她说的,现在【鬼王】大人对这件事很是恼怒,听说已经准备放弃这两个家伙了。 这句【兵哥哥】让两名仙兵很是受用,再加上她们手续齐全,旁边还放着一个【仙界】专门拿来炼丹的丹炉,一时间也放下了戒备:“姑娘有所不知,最近【仙宫】出了一件大事,所有的仙兵全都出动了,现在整个【仙界】都在戒严状态——你们的【飞升函】是很久之前申请的?最近这一个多月来,【仙界】的出入已经受到很大的管制,近期的申请全都无效了。” “……全部仙兵都出动了?!”司马钰对这句话可能没什么概念,但时幽却明白有多严重——仙兵一共就五百名而已,别看数量少,这些仙兵个个都是【大妖】、【羽灵】中后期的程度,从实力方面来说,【七圣】之下就是他们了。平时有个什么问题,顶多出动十个二十个就已经没有任何解决不掉的事情了,五百个同时执行任务—— 上次出动如此大规模的仙兵,还是两千四百年前的那场战争。如果不是【仙界】到了存亡攸关的时刻,根本没必要用上这么多人。 “【仙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在【人界】待的时间不短。”仙兵叹了口气,最近他们可真的是忙得够呛,上面给他们的命令是找人,范围是整个【仙界】——【仙界】这么大,单凭他们五百个仙兵去找两个入侵者?大海捞针都没这么捞的。 这已经和个人实力完全没关系了,他们把腿儿跑断了,想找到对方也得靠运气。 “跟你说也无所谓,其实是有两个入侵者,打伤了几个【仙门】的守卫,还盗走了两具【仙】的尸体作掩护。仙王陛下命我们快速捉拿那两个入侵者……”说到这,仙兵欲言又止,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时幽见状立刻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口袋,递在了仙兵的面前。 “兵哥哥,这是小妹最近炼的【提神丹】,二位看上去好像很累,这个就送你们。” 【提神丹】不是什么特别的丹药,谁都能炼出来。但这两名仙兵实在是没空炼丹给自己吃了,见有人送,一开始还推辞一下,禁不起时幽再三相让,也就收下了。 “仙兵为了保护我们整日奔波劳顿,这也是一点心意,况且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别再推辞了。” “那……就多谢姑娘了。”见对方这样说,仙兵便收起了这袋【提神丹】,“姑娘,北边的路我们已经搜索过了,那边还算安全的,你们走那条路。” 说着,还没等时幽道谢,便将脑袋凑了过来:“这两个入侵者穷凶极恶,十分危险,遇见了一定不要与之动手,我们在各个村落都有留守的,你们直接往最近的村子跑就行。” “他们……那么危险?” “是的,就在前阵子,他们还进入【仙宫】,盗走了【白羽圣石】的碎片。”仙兵小声地说道,“虽然不知道是仙王陛下还是剑圣大人看守的,但能从【仙宫】里盗走如此重要的物品,足以证明他们的威胁。二位姑娘……千万多加小心。” 说完,仙兵拍了拍时幽的肩膀,和另一名仙兵朝一个方向离开了。 时幽站在原地,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这两个小兔崽子! 他俩是疯了么?! 违反规矩,擅自进入【仙界】也就算了,竟然还盗走【白羽圣石】?! 偷那个东西有啥用啊!想要解开上面的封印是需要【七圣】的血的!就凭他俩那两下子,再翻几倍也不是【仙王】和【剑圣】的对手! 【百鬼众】就是因为正面实力不足以和【七圣】对抗,才不得不隐藏在阴影中活动的,就算准备好了一切,也要等待一个时机才能行动,那个时机就是夺得【司马钰的身体】。不然一旦暴露出来,除非跑得快,否则谁露头谁死! 【白羽圣石】是什么东西?那可是【仙界】灵气的集合体,本身就对【鬼】有着近乎致命的威胁,这两个家伙带着圣石的碎片逃跑只会降低自己的实力,一点好处都没有! 时幽倒是不在乎这两个家伙的死活,对她来说,【百鬼众】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了。但他们做的这件事,有可能让三界的注意力再次放在【鬼魔灵】的身上——钟秋好不容易才能恢复正常生活,也能放下当年的仇恨。但这件事现在只有【七圣】知道,根本不敢传到外面去的。 【七圣】可以顾全大局、不在乎钟秋当年做了什么,但别人呢?当年经过那场大战的三界成员皆知【鬼魔灵】被封印于【白羽圣石】,现在其中一块碎片被盗走了,这不是和三界明着说【鬼魔灵】的威胁并未消除、依旧存在于身边么?!谁都知道想要解开【白羽圣石】碎片的封印是极其困难的事情,一般人都不会去偷那东西。但如果真的丢失了,也许就会有人认为、偷盗者已经找到了打开封印的办法。 这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合理怀疑】。 仇恨是无法彻底消弭的,当【鬼魔灵】有可能重现世间这件事传出去的话,很难想象当年那些被【鬼魔灵】杀掉家人、朋友的三界众生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们还想再挑起一场战争?! 第328章 她的膝枕 “时幽小姐……”那两个仙兵离开之后,司马钰看时幽很久都没有动作,不由得出声提醒了一句。 “……嗯。”时幽这才回过神来,刚刚除了震惊之外,她一直在想着如何快点脱离【百鬼众】——被这两个麻烦的家伙一闹,以后的【百鬼众】肯定会成为一个大麻烦。 自己必须得快点跟他们划清关系了——大不了找个地方,带着自己的【通幽鬼众】那群鬼姑娘们隐姓埋名找个地方藏起来。 现在的时幽已经不同以往,她确实对钟秋忠心耿耿,这点从来都没有变过。但除了这点之外,她还要考虑一直追随着自己的那些姑娘们——她们并没做过什么坏事的,平时自己也基本不会将她们派出去办事,从来都是跟在自己身边、给自己【秘书】的工作跑腿儿的。唯一一次让她们出去,就是【望海崖】绑架司马钰那件事。 ——还差点儿折损了几位,现在小橘的伤势还没恢复好呢。 时幽从来都不在乎名利,那些虚名对她来说一文不值——什么【通幽鬼】,什么【百鬼众】,都不如她的陛下一句【小幽】重要。 “你快点休息,明天早上起来得抓紧赶路。”时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她早点休息,自己则从包里拿出了药瓶,靠着一块石头坐了下来,“晚上我来守夜就行,快一点的话,两天的时间就能走到了。” “得快点离开这个地方,不然无论是你还是我,都会有麻烦的……”时幽最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第二天一早,时幽便将司马钰叫了起来,简单洗漱一下之后二人就出发了。 只是在走路的时候,司马钰发现时幽的速度时快时慢,而且脸色一直都很难看。每走半个小时左右,就见她拿出药瓶子,从里面倒出几片药来吃。就这样一直走了大半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时幽手中的药瓶再也没放回过包里。直到傍晚的时候,她再一次拧开了药瓶的盖子,仰头朝嘴里用力倒了倒,却一片药都没倒出来。 她已经将所有的药都吃没了。 时幽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空药瓶,忽然,她高高地举起手臂,恼怒地将其用力摔在一边的草丛里。下一秒,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双手用力揉搓着自己的衣领,大口地喘息着,仿佛一条快窒息的鱼。 司马钰一直跟在她后面走,见她忽然倒下来,这才绕到正面去。 然后,她看到了时幽痛苦的表情——她的嘴唇几乎完全失去了血色,大滴的汗水布满了额头,连灰色长衫的衣领都浸透了。两排贝齿紧紧地咬着,就算再痛苦,这一路上,司马钰也不曾听见她呻吟一声。 “时幽小姐,您没事……”司马钰有些担心地看着她,时幽却没有回答,瞪大的双眼满是血丝。她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背包,用虚弱得如同呼吸一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音节—— “药……药……左侧……外面的口袋……” 司马钰赶紧绕到她身后,翻出了一瓶药来,随后绕回她的面前想要替她打开。可还没等她拧盖子,药瓶就被时幽粗暴地抢了过去。忽然,从她的掌心弹出了一截刀刃——司马钰认得这片刀刃,那天在【柳仙市】酒店、自己失控的时候,她就是用这个和自己打来着。尽管只有尖部几寸长度,但她依旧能从尖部的缺口看出来,这就是那天那把镰刀的一部分。 原来这把狰狞的镰刀并非实体,而是【鬼气】所化,一直藏在她的身体里。 时幽直接削掉了瓶盖,看到里面的止疼片的时候,仰头往嘴里倒了一些。司马钰原本想拿一瓶水给她,却见她用力嚼了几下,就这样将药片咽了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时幽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苍白的脸色也渐渐有了一丝血色。坐在路边休息了好一阵,她才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抱歉,吓到你了……” “你的身体……”司马钰不知道该问什么,最后也只是将水瓶递了过去。 “没什么事,【灵气】和【鬼气】的冲突有些强过头了……吃了药就好了。”时幽尽可能表现得平静,但虚弱的声音却出卖了她,“放心……别看我这样,一旦出了什么事,我还是能保护你的。至少这个【仙界】……还没人是我的对手。” 说罢,她接过了少女递来的水瓶,仰头喝了一大口:“谢谢。” “……不客气。”司马钰看了看天色,“今天……就先别走了,你好好休息一晚,今晚我来守夜就好了。” “不用,你睡你的,我还能……”时幽说着想要站起来,却忽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灵气】的侵蚀比她想象得还要更加猛烈,最近这段时间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鬼气】被压制得很厉害,止疼药也只能暂时缓解而已。而且药也就剩下这一瓶了,时幽不知道等吃完了的时候,自己的精神状态还撑不撑得住。 实在不行,她就只能使用储存【鬼气】的那个法器了——只要自己的【鬼气】恢复到巅峰状态,就可以和侵蚀自己的【灵气】相对抗。 只可惜那玩意儿是一次性的,可以的话,她不想将法器用在这种地方。而且一旦释放了那些【鬼气】,自己还有暴露的风险——她能够控制,但释放出来的那一瞬间的【鬼气】外泄,已经足以让一些修为高的人察觉到了。 “行了行了,你先睡一会儿,这瓶药不是得省着点吃么,今晚要是都吃完了,明天早上你吃什么?”司马钰没容得时幽抵抗,将她扶到了路边的一处空地上,找了块背风的地方放下来,自己先靠着石头坐下,让她的头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睡着了就不疼了,起码感觉不到了,昨晚你就一晚没睡,今天你必须好好休息!” 时幽仍然想挣扎,却被司马钰给按了回去——现在她附身的这具身体已经使不出什么力气来了,根本拗不过司马钰。就在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看到了少女那双眼睛。 她看的不是眼睛,而是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的灵魂——这还是她第一次正视司马钰【人类】那部分的灵魂,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名少女的灵魂中,透露着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这种感觉很熟悉,却又十分遥远,让她回忆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好。”时幽放弃了挣扎,乖乖地躺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这般顺从,或许……自己真的是很累了。 说完这个字之后,她很快便进入了梦乡。尽管还时不时地皱皱眉,但表情已经平静多了,时幽睡得很沉,连有人替她清理额头的汗水都没醒过来。 看着睡在自己腿上的女人,司马钰轻轻叹了口气——其实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幽大人】。 无论是不是她本人做的,小月的死也肯定和她有关,不然【除魔部】也不可能倾巢出动来对付她。要说恨,肯定是有的,但是…… 这几天她的付出,司马钰也看在眼中。尤其是刚刚的时候——她无法想象一个实力强大到足以力压复数的【大妖】、甚至按照她的说法,就连【七圣】也不被她放在眼中的【通幽鬼】竟然会露出那样痛苦的表情。司马钰不知道身为【百鬼众】之一,而且还是高层骨干的【幽大人】为何要帮她,单凭她能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就足以让她的【恨】无法在继续下去。 或许……她也有着自己的理由。司马钰不想太过深入别人的秘密,或许等有一天,她自己会说出来的。 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司马钰一整夜未睡。直到凌晨的时候,一阵浓重的困意袭来,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她做了个梦,梦境自己和钟姐、花姐和穆姐一起去【除魔部】接小月回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们去了【千柳镇】的商店街,买着自己喜欢的衣服、吃着喜欢吃的零食,一直玩到天黑,才回到了自己的【家】。 嗯,家。 【万妖楼】132室。 回家的时候,司马钰甚至见到了父母,老爸司马龙系着围裙满屋子收拾,母亲云若水则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吃着水果。在看到自己进门的时候,母亲向自己挥了挥手,说:“小钰,欢迎回来。” “……钰,小钰?” 恍惚间,司马钰感觉有人真的在叫自己,慢慢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家,叫自己的也不是母亲,而是【幽大人】—— “我们该出发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位置变换了,司马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枕在了时幽的腿上。看看太阳,现在已经是晌午了。 “看你睡得香,就没喊你。”时幽整理了一下背包,将她扶了起来,“刚才我向路人问过了,前方大概半天左右的路程有个村庄,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下,也能抽空炼一些止疼的丹药。” “或许你说得对,不应该急于一时。”这次时幽没有走在前面,而是放慢了脚步,和少女并排走着,“这次就按你说的,我们稍微……慢一点。” 第329章 人人都有的弱点 经过半天的路程,面前出现了一座宁静的村庄,夕阳的余晖之下升起了袅袅炊烟,小河从村口的桥下流过,如一条晶莹剔透的丝带一样系在了小村子的衣领上。只到膝盖高的篱笆划出了村子的边界,再往里面走,就是家家户户后院的地垄,种植着一些很普通的蔬菜。 过了小桥就能看见入口处的牌坊,牌坊的立柱下站着一位仙兵。时幽将司马钰的【飞升函】和自己的身份报了上去,对方很快就放行了。进了村子之后,司马钰发现这里的人都很友善——友善到什么程度?走在路上,两边时不时有人问她们是不是旅行者,还盛情邀请她们去家里住。 司马钰在【人界】生活到现在,从来没见谁家可以如此轻易接受外地的旅行者的——他们就不怕自己是坏人么?! “【仙界】就是这个样子的,这里没有偷盗,没有饥饿,没有贫穷,更没有地位高低之分。就连所谓的【仙宫】也不过是稍微大一点的房子、有一些处理特殊事务的设施而已。”时幽一边回应着村民们的热情一边解释道,“在这里根本不存在攀比与争执,每个人都在过好自己生活的前提下,尽可能对周围的人伸出援手,甚至一些品格高尚的,还会不惜一切代价帮助别人。” “就算是在大街上丢了东西都不会有人去找——一般有人捡到失物的,会挨家问是谁丢了东西,也从不会有人冒领。如果丢在了杳无人烟的地方,也只会当作自己破财而已,并不会去怀疑任何人。” “是不是觉得不适应?”看着司马钰瞪大的眼睛,时幽轻笑了一声,“这就是仙界的日常生活,人们一直都在顺其自然——因为每个【仙】都有着能够凭借【仙法】创造出自己需要之物的力量。当然,也会是有【市场】这种贸易形式的,【市场】存在的必要性仅仅是因为平日生活中总是会有一些用不上的东西,人们将它们拿到【市场】上交换,换来一些自己能用得上的。” “【仙界】并没有【钱】的概念,如果不想以物易物的话,就会拿丹药来交换。交换的双方也都很有自觉,会拿出与想要物品等价的丹药或另外一些物品来作为筹码。” 司马钰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 现在她算明白为什么许多人都想成仙了——这里简直就是个理想的世界,对比起【鬼界】中乌烟瘴气的样子,【仙界】简直就是一个传说一样的存在。 又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时幽和司马钰走到了村子的另一端,在一间院门大敞的院子前停住了脚步。 “像这种院门、房门全都开着,还没有人在的房子,就是前一个屋主留下来的。屋主可能是搬走了,也可能是去远行了。但只要院子保持这样的状态,那就是允许陌生人进来的意思。” “万一是……临时出去买东西了呢?”司马钰打量了一下院子——院子中收拾得很干净,好像经常有人打扫一样。 “如果屋子正在住人,院门的门檐上就会爬上藤条,比如像现在这样——”时幽说着,抬手指了一下墙根,无数绿色的嫩芽忽然开始疯狂生长,顺着旁边的篱笆爬上了门檐,如同一挂天然的门帘一般,“而且如果有人住的话,院中的空地不会闲着,一定会种点什么的。像这种院子门檐上什么都没有的,就是长久没人住的空房子。” “只要离开的时候收拾得干净一点就没什么问题的,放心进来住好了。” 不仅院子干净,连屋子里也是一尘不染,时幽说,这都是附近的邻居们清扫的,就连柜子里的被褥都定期有人来洗,因此拿出来就能用。 铺好了床,又换了身衣服,时幽烧了水让司马钰好好洗个澡,自己则要去集市上换一些东西。 大半天的时间,时幽的止疼药又见底了,【仙界】可不卖【人界】的药,她要去换一些基本的药材回来炼制一些【舒缓丹】,这种丹药是拿来止疼的,不难练,但作为原料之一的【斑麟草】习性喜阴不喜阳,只生长在山中树林比较浓密的地方,而且采回来还需要风干很麻烦,不如直接去集市上换。 至于房门和院门,时幽告知司马钰可以不用锁,在【仙界】如果没有受到屋内主人的邀请的话,没人会主动进来的。 等时幽出门之后,司马钰泡进了浴缸里,难得的热水澡让她感觉很舒服——这几天路上走了一身的汗,实在是没机会洗。 一开始她还担心会不会有人进来,后来逐渐也就放下心来,风餐露宿了几天,忽然的放松让她感到一阵困意,身体慢慢缩进木桶里,司马钰渐渐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间,忽然听到了一阵水声,好像有人在撩动浴桶里的水一样。司马钰还以为是时幽回来了:“幽姐……我再躺一会……再躺一会就好……” 浴桶里实在是太舒服了,况且水还很热,她实在是不愿动了。 “那就继续睡,”一个声音从自己的面前传来,这个声音十分熟悉,但听上去却有着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她肯定听过这个声音,只是那种陌生感让她十分难受,“最好一直……一直睡下去……” 一直睡下去? 怎么可能,睡着了又不是死了——司马钰觉得好笑,勉强睁开眼睛想看看声音的主人。可当她看清楚对方容貌的时候,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让她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浴桶里还有一个【人】,就和自己面对面坐着。令她惊恐的是,这个【人】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 不同的是,这个【人】没有戴美瞳,一双瞳孔缩成了竖线,嘴唇中也伸出了两颗微弯的獠牙—— “你……你是……!”司马钰知道对方是谁——与自己有着相同的容貌,却露出野兽一般危险而野性的笑容—— 她是自己的【妖魂】。 可她怎么出来的?! “真得好好感谢你那块护照。”尽管声音一模一样,但【妖魂】的语调却带着嘲弄和兴奋,“【大灾炎】为了保护你不被护照中的【鬼气】污染,已经尽全力去对付那边了,总算是让我得到了喘息!” 【妖魂】舔着嘴唇,恶狠狠地瞪着司马钰:“再加上那些麻烦的人全都不在你身边……我看这次谁还能来救你!!” 说完,【妖魂】直接扑了上来,掐住了司马钰的脖子想要把她按进水中——【妖魂】是不会考虑什么多余的事情的,在她的认知中,只要将司马钰【人类】这部分灵魂吃掉,那么她就可以成为这副身体的主宰。 【妖魂】,想要自由。 这是每个野兽最原始的愿望。 “哈哈哈!总算等到这一天了!放心!【你】死之后,我会好好使用这具身体的!”【妖魂】笑得十分狂妄,连按着司马钰的手都开始轻轻颤抖起来——它不敢用原形的灵魂出来,怕因为妖气过重将周围的【仙】吸引过来。 就算她没来过【仙界】也知道,这个世界的居民每个都不是好惹的,能用动静最小的方法解决问题自然是更好。 司马钰被按在水中,一开始还在拼命挣扎,可渐渐却发现了不对劲——脑袋已经碰到了浴桶的底部,但却没有任何窒息的感觉。仔细看了看周围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好地躺在那里,只是自己【人类】的灵魂被从身体里抽出来了而已。 灵魂是不会【溺水】的,对方的目的显然不是淹死自己,而是不停地通过双方身体接触的地方,疯狂地吸收她的灵体本身。 一想到不会淹死在洗澡水中,司马钰的慌乱一下就减少了许多。她看着狂乱的【妖魂】,视线慢慢下移,最终落在了她身上的某个地方。 ——虽然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没有变成大蚺,但眼下的情况绝对是有利于自己的。她承认自己绝不是【妖魂】的对手,但眼下这种情况的话…… 司马钰将手伸到了下面,拇指和食指分开,然后…… 用力掐住了【妖魂】大腿内侧的地方。 ——这是她最痛的地方,小时候自己有不听话的情况,老妈就会一边掐自己这里一边威胁,并且效果显着,只要被老妈掐一下,她立刻就会道歉。 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太疼了。 她不知道这样做对【妖魂】有没有效果,如果对方真的是和自己一起成长起来的话,灵体也应该有这方面的记忆。 当司马钰掐上去的时候,【妖魂】的身体明显僵住了,就连表情都凝固在了脸上。 当司马钰用力向外扯一下的时候,【妖魂】的瞳孔忽然开始颤抖,手上的力度也小了很多。 当司马钰将那部分灵体拧了一百八十度之后,【妖魂】彻底松开了手,挣扎着向后退了好远,随后直接蹲在了地上夹紧了双腿,之前嚣张跋扈的表情,也变成了要哭不哭的样子—— 见【妖魂】气势全无,司马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从浴桶里站起来看着【妖魂】拍了拍手—— 哼,对付不了别人,我还对付不了我自己了?! 第330章 无根之叶 时幽吃完了最后一片止疼片,暂时缓解了身体的疼痛。她独自走在街道上,望着时不时在聊天、看见她之后还点头打招呼的村民们,思绪一下子回到了过去。 十一岁离家的时候,她独自走过了很多地方,大概也独自走过这个村子,不过年代已经太久远了——可即使如此,仍让她觉得那段独自旅行的日子,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 到了现在,【仙界】没变,仙人没变,改变的只有自己而已——她不再是【仙】也不再是【鬼】,就连【人】这个身份也是通过附身在一具尸体上获得的。时幽经常会去想自己究竟算是什么,虽行走于三界,却又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 树木尚知落叶归根,那自己最终的结局,又将落于何处? “小姑娘,最近去【人界】和【鬼】打过交道了?” 就在时幽失神的时候,面前的老人朝她笑了笑——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集市这边,尽管已经很晚了,但还是有一些人留在这里。 “老先生明察。”时幽没有否认——去人界、与鬼打交道,这些都是事实,没有否认的必要。 “【鬼气】可是很伤身的哟。”仙风道骨的老人拿出了一个小瓶子,晃了晃之后递给了时幽,“这是我最近炼的几颗【除阴丹】,原本是给我一个去【鬼界】办事的朋友炼的,还剩下几颗,都送给你好了。” “……多谢老先生。” 【除阴丹】对时幽来说无异于毒药,不过她还是先收下了,在【仙界】,别人的好意要坦然接受对方才会高兴。收好了小瓶子,她又拿出了一个小袋子来,里面是她路上用手边能找到的草药炼的几颗【清神丸】,有明目醒脑的功效,原本是打算留着赶路时提神用的,不过平时也有用得上的时候。 “老先生,这个送您。” 老人接过了袋子,从里面取出一颗来,在灯下看了看之后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好成色,我那瓶【除阴丹】不如这个……这是你自己炼的?” “嗯。”时幽点了点头,这样做一来是回报一下对方的好意,二来也是证明自己的身份——三界之中只有能够催生万物的【仙法】才适合炼丹,反过来说,能够炼丹的,都是【仙】。 “前途无量呀……姑娘,今年芳龄几许?” “……大约三千岁。”【仙界】中人都不记得自己的年纪,只能大概说一个数而已。 “这个岁数却能将丹药炼制成这样,真是后生可畏呀……”老人点了点头,将【清神丸】放回了袋子,随手收在了怀中,“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大概也就是【时家】的人了……老身斗胆一问,姑娘和那【时家】是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晚辈不过一介散仙,无家无根,四处漂泊。”时幽垂下了眼睛,现在的自己已经不能和【时家】有任何关系了,否则仙兵一定会介入调查此事——【仙】成为【鬼】只有使用那条【禁咒】这一个方法,如果被发现了,自己难逃【仙律】的制裁。 反正也不打算返回【仙界】生活了,至于【时家】…… 算了,不回也罢。 “姑娘真是好天赋。”老人摸着胡子笑了出来,“你的【清神丸】想要精进到这个程度,目前只有用【时家】的独门炼丹秘法才做得到,你一介散仙却能悟到这种程度,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老先生谬赞了。”时幽赶紧垂首行礼,随后便问道,“对了,您可知现在哪里还能买到【斑麟草】么?” “【斑麟草】……你想炼【舒缓丹】?”老先生明显也是个【炼】家子,一下就猜到了时幽的需求——【斑麟草】的用处很少,最常用的就是拿来炼制【舒缓丹】。 “正是,晚辈的一个朋友从【人界】过来办事,身体不太适应【灵气】与其【飞升函】里面的【鬼气】中和时产生的疼痛,晚辈想为她炼制一些备用。” “怪不得你身上沾了【鬼气】……”老人恍然大悟,随后便叫时幽原地等待,转身去后面的箱子里翻了翻,片刻之后拿着一把干草回来了,“老身用【除阴丹】换你如此成色的【清神丸】实在是受之有愧,这【斑麟草】还剩下一些,你全都拿去罢。” “那就多谢老先生了……”时幽恭恭敬敬地接过了草药收好,可就在她想要告辞的时候,到了嘴边的话却变成了:“……老先生,其实最近晚辈有意去【时家】进修,却又不知是否合适,不知老先生……能否给晚辈一些建议?” 【时家】毕竟是她原来的家,就算回不去了,她也想了解一下父亲和母亲最后过得怎么样了。 “你想去【时家】?好好好,这对你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最近……还是暂时不要去比较好。”老先生皱着眉想了想,说道,“【时家】啊……最近这阵子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时幽缩在袖中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难道【时家】……出什么事了?” “也不算出事,”老人拿起了一边的茶碗喝了一口,抬头看了看漫天的星光,有些疑惑地说道,“【时家】作为炼丹世家,平时有许多人都去求丹,虽然许多人都会炼丹,但【时家】丹药的品质却是最好的,因此每日上门求丹的人络绎不绝……只是最近一个多月,【时家】忽然闭门谢客,对外宣称是要研究一种新的丹药,不方便外人打扰。从那以后,【时家】的大门就再也没开过——路过的旅人们全都这样说,不过已经很久没人来过我们村子了,你倒是可以去【时家】那边看看,兴许现在已经开门了呢?” “原来如此……多谢老先生提点。”时幽再次行礼,心中却翻起了惊涛骇浪——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么?【时家】确实有研制新的丹药的时候,但却从来都没有闭门谢客这一说。就算父亲真的在研究新东西,可家里的那些门徒们炼制出来的成果,品质已经足够碾压【仙界】中绝大部分的丹药了。 而且父亲说过,炼丹师即为【仙界】的医者,医者岂有拒病患于外的道理?有了这句话,就算平时就算家里事情再多,【时家】的大门也从不曾关上过。 现在【时家】竟然闭门谢客,这件事让时幽很是担心,可她又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回去,也不知道父母还会不会接受如今仙不仙鬼不鬼的自己。 “不客气,”老人的话让她从思虑中清醒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之后,老人意味深长地说道,“姑娘,若是担心的话,就去看看,有些时候自己亲眼确认到的才是事实,老身口中说出来的,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没什么可参考的。” “……嗯。” 再三谢过了老先生,时幽转身走向了住处——直到现在她仍然在犹豫要不要回去。毕竟这次出来是为了保着陛下在意之人来取回她的灵魂残片的,而且小钰这丫头也不能在【仙界】待得太久,对她来说,太重的【灵气】和【鬼气】都是一样的,都会腐蚀她的灵魂。 看来只能尽快办完这件事,再让小橘先送司马钰回去,自己到时候再折回来看看了。 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院门口,时幽心不在焉地撩起了藤蔓的院门门帘,只是还没来得及跨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拖完地了?那就再把窗户纸补一补!” “什么?补完了?屋顶修了么?” “修完了就去烧水!等会儿时幽姐回来了也要洗澡的!这点察言观色都不会,还好意思跟我抢身体?你知道就你这种选手,抢来了我的身体下场是什么么?就算你一直保持人形不让【除魔部】的人发现,你打算怎么生活?我告诉你,就你这点儿学识和资历,去给人家做保安、扫大街都不用你知道么?!” “知道什么叫收废品的么?知道什么叫乞丐么?啥都不懂就想取代我?行,我现在把身体给你,你能在人间坚持一个星期,我就再也不和你抢身体了,怎么样?!” “还哭?再哭还掐你信不信!挺大个妖怪了还学人家哭鼻子?三界不相信眼泪!只要看到结果!这些水不够!再去提两桶回来!” 时幽傻了一般站在门口,看着司马钰站在院子里指手画脚,另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只披着一张床单、赤脚踩在地上跑来跑去的【司马钰】一边哭一边摇着井口的辘轳,时不时还用床单抹一下眼泪。等到两桶水全都装满,披着床单的【司马钰】赶紧挑起扁担,提着水倒进了院子角落坐在火堆上、专门拿来烧水的铁桶中。 面前的两名少女长相一模一样,唯一能区分开的,就是披着床单的那位的身上散发着几乎察觉不到的【妖气】。 ——自己不过离开不到半个时辰——这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331章 丹药的制作过程 时幽坐在院子的角落,面前摆放着一个形状怪异的丹炉。司马钰坐在旁边好奇地看着——对于炼丹这种事,她只从电视剧和一些动画片里看到过,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实际操作。 在司马钰的印象中,丹炉都是很大一只,至少比人还要高。炼丹之人将什么什么火焰直接丢进去,还在一边念着什么咒语,过段时间等火焰熄灭了,里面就会出现许多玻璃弹珠一样的丹药。 而时幽的丹炉和电视中的差别很大,大约只有直径二十多厘米左右的球体——还不是标准球体,有点椭圆形的感觉。时幽拿出了两个丹炉,第一个好像纯铜制的,只有周围一圈有几个小孔而已,打开盖子、里面还有个比炉底稍微高出一些的小托盘,上面有很多残渣的痕迹,估计是放药材的。 另一个就奇异多了,外皮是网状的,甚至能直接看到里面的结构。 小孔丹炉被放在了一边,并不打算使用这个。时幽说,这个丹炉是拿来给别人看的,证明自己是一名专业的炼丹师,同时也不至于暴露身份。 另一个外皮是网状的丹炉,据说是时幽本家那边特制的——炼丹需要对【仙火】的把控十分精准,小孔丹炉周围的那圈圆孔就是辅助控制【仙火】的火力的。时家人从小就接触炼丹,对【仙火】的理解和把控早已有一套属于自己的理论和熟练度,不需要那些小孔作为辅助。 事实上,就算没有丹炉,时家人也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进行炼丹,用上丹炉只是不想让原材料洒得满地都是,收拾起来太麻烦了。 将磨成粉的各种草药摆放在一边,时幽坐在丹炉旁,并没有念任何【术语】或【咒语】,十根手指的指尖便渐渐延伸出十条赤红色的火焰。司马钰还是第一次见到红得如此纯粹的火焰——原来这就是【仙火】。 【仙火】从各个角度钻进网格的丹炉中,将里面的药材均匀地包裹起来。干枯的药材随着【仙火】的烧灼,并没有像人类经常使用的火焰烧东西时那样变成灰烬,而是慢慢熔化,好像融解的冰块一般。不到两分钟,小托盘中就只剩下了一滩半透明胶质的液体。 等到液体变得稳定下来,时幽停止了向丹炉中输送【仙火】:“等几分钟,等它冷却了就可以塑形了。” 说着,她看了司马钰一眼,又将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落在了后面一边洗着衣服、一边好奇地向这边偷偷张望的【妖魂】那里:“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把她放出来的?!” “这个嘛……”司马钰也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妖魂】在察觉到二人的视线之后,立刻缩了缩脖子,低头在洗衣盆里猛搓,“简单来说就是这家伙想要取代我,然后……被我驯服了?” “你咋驯服的啊?!”时幽听完大吃一惊,如果除去【妖】那部分,司马钰就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类,而【妖】那部分可是切切实实遗传自【七圣】云若水的强大妖气,如果没有【大灾炎】和另外一些保护措施,恐怕刚出生不久,这丫头【人类】那部分就会被【妖】那部分灵魂直接吃掉。 可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样…… 时幽上下打量了一下身边的少女,她感觉都快有点不认识对方了——难道这丫头还隐藏着什么手段?是【万妖楼】那帮人教给她的? “嗯……”司马钰低头想了想,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我就是掐了几下她的大腿,还是内侧的部分,然后她就开始怕我——说实话,我都有点莫名其妙。一个多小时以前这家伙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弄死我,只是现在……” 哦,这样啊。 时幽感觉好像有些明白了。 她在人界混了很长时间了,也见过几次母亲带娃时的场景,其中最有效果的管教,就是掐司马钰说的那个地方——一开始时幽还以为这种行为是什么【法术】,后来掐了一下自己之后,才发现原因不是别的,就是疼。 比掐身体任何一个地方都疼。 “再哭?再哭还掐你里胯肉!” ——这是时幽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尤其是古时候,一般几岁的孩子在听到这句话之后都会立刻停止哭闹,乖乖地安静下来。 比棍子和鞋底都好用。 反过来看那边的【妖魂】——尽管带着【七圣】级别的妖气,但由于从一开始就被打压,心智似乎并没有成长多少,大概也就四、五岁的程度,甚至还不了解自己杀掉另一半灵魂之后,会带来【同归于尽】这种毁灭性的结果。而这个年龄的孩子…… 正是被【掐里胯肉】这种行为带来的恐惧所支配的年纪。 “我妈当年就是这么掐我的,”司马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没想到这个结果,“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很淘气,我妈烦透了就用这种方法对付我。刚刚这家伙要弄死我的时候,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算是急中生智……不然呢,你觉得我一个凡人能打赢那东西?!” 听完司马钰的猜想,时幽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一边洗衣服一边偷偷瞄向这边的【妖魂】,最终视线又落回了司马钰的身上:“……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家伙?无论如何她还是算你的一部分,如果灵魂离开身体太久的话……” “我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一提到这个,司马钰就有点沮丧,她还不知道该如何与【另一个自己】相处,“要不然……我再吓唬她一下?” “你就不怕她长大了报复你?” “那怎么办?她现在就是个力气挺大的孩子,而且妖气已经浓郁到足以凝结出这样的实体了……” 某一时刻,司马钰感觉自己好像在带孩子一样,说实话让【妖魂】去做这些家务活,她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如果这家伙的心智真的只有四五岁的程度,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应该享受母爱的温暖,而不是做这些枯燥的家务。 “算了,我再去找她聊聊。”司马钰最终下了决心——自己搞出来的麻烦,还是得自己解决才行。说完,她便起身走向【妖魂】的方向。 等她离开了,时幽也开始做起自己的事——有自己在,【妖魂】也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只见时幽拿出了一个特殊的夹子,将丹炉中已经半凝固的胶质夹了出来,用小刀刮去底部留有残渣的部分,又将其放进了一个特殊的模具里。模具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是类似制作章鱼小丸子的那种铁板,只不过分上下两部分,是拿来给炼制出来的丹坯定形的。将胶质物放在中间,合上上面的部分用力一夹,再打开之后胶质物便被压成了一个个玻璃弹珠大小的丹丸。 最后,时幽拿出了一个小口袋,将里面的糖粉倒进一个小盒子里。把丹丸也放进去晃了晃,让丹药沾满了糖粉之后,【舒缓丹】就算彻底完成了。 最后一步的作用是可以省略的,但大多数丹药的味道并不好,挂上一层糖粉,吃的时候能稍微遮一下又苦又涩的味道和口感。 现在的条件已经比古代的时候好多了,在古代还没有糖粉的时候,只能用面粉加上一些其它的香料裹着。 看着已经炼成的【舒缓丹】,时幽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总算是可以不用嚼止疼片了。从药效上来说,【舒缓丹】比止疼片要有效得多。要不是充满【灵气】的材料只有【仙界】这边才有,再加上国内对药物的管制十分严格,她真想将自己的炼丹手艺当成一门生意来做。 又炼了几炉之后,时幽简单清洗了一下丹炉和另外一些工具,想要看看司马钰那边怎么样了。可当她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两个司马钰向对方走去,片刻之后便融为了一体。 “解决了?”时幽感到有些疲惫,炼丹可是个力气活,控制【仙火】需要高度集中精力、以及保持【灵气】持续而稳定的输出,太高了会直接将熔化的胶质蒸发,太低了最后留下的杂质又会很多影响药性——评价一颗丹药的好坏和评价美食是一样的,无非是色香味。 优质的丹药色泽光滑、气味清淡、吃起来很苦难以下咽;低劣的丹药由于杂质较多的缘故,表面粗糙不平、气味也因为残渣而变得十分刺激、味道却会因为提炼的精华不足而变得很寡淡。 “算是,我说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会放她出来透透气,不过要等钟姐回来之后帮我解开体内的法术——这家伙现在能出来,就是因为钟姐给我留下来的那个法术分出了一部分力量对付【护照】里面的【鬼气】了,不然她连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真不愧是你的另一半【妖魂】,真是好说话……”时幽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大概是她见过的、第一次有人能驯服【大妖】的场面。 真是长见识了。 第332章 【丹镇】 来到这里的目的已经达到,【舒缓丹】已经储存了不少,足够以后半个月用的。至此已经没有任何留下来的理由,两人又休息了一天,第三天的时候简单收拾了一下院子,又将院门门檐上生长的、代表着【里面有人】意思的藤蔓扯掉,两人再次踏上了旅程。 这一路轻松了不少,或许是不再受疼痛困扰,时幽的态度也不那么冰冷——事实上,自从那晚司马钰让她枕在自己腿上睡了一觉之后,时幽的态度就变得柔和了许多。 如果说之前的态度算是【陌生人】的话,现在两人好歹算是初步的【相识】了。 跟着地图又走了两天,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那是一座比村子稍微大一点的小镇——说是小镇,其实也没多大,顶多也就有【千柳镇】一半多一点。【仙界】的人口密度很小,能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就算很大的集落了。 可就在两人绕到镇口、看到牌坊上的两个古色古香的大字,时幽却直接僵在了原地。 她十一岁离家,自那以后除了家书之外,再也没有回去过一次——【仙】的寿命无穷无尽,在【钟家】待着的那一千年对于【仙】来说并不算什么,每个【仙】都是没有【时间】这个概念的。时幽也不是没想过【回家看看】这件事,但每次都被自己【再过一阵子再说】这种想法给拖了过去。 这一拖,就是几千年。 过了这么久,时幽早已不记得回家的路,直到现在,看到牌坊上写着的两个大大的【丹镇】,她这才察觉手中这张地图的目的地,正是自己老家【时家】所在的镇子。 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家——一时间,时幽的心中百感交集,站在镇口竟一步也迈不出去了。 “时幽姐,怎么不走了?”司马钰发觉对方停了下来,好奇地回头问了一句,却见【幽大人】失神地望着镇子的牌坊,对她的话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良久,在少女有些担忧地呼唤声中,时幽低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罢了,皆是天意……” ——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镇与村不同,并没有那么多空房子,倒是有几家无人看管的客栈。客栈的门牌插在一个凹槽中,只要想住进去,将门牌翻过来再插进去、将有字的那一面朝外,就代表着里面已经住了人,别人便不会再去打开这扇门。 对于【仙界】这种随性到极点的民风,司马钰还是十分不适应,不过却表示理解——当一个人满足到什么都不缺的时候,大概也就不会做那些不好的事情了。 很明显,【仙界】的环境和每个【仙】的实力,足以满足全部生活在这里的生灵们。 司马钰漫步在镇子的路上,两边古色古香的、如同令人穿越回古代的建筑风格让她感到十分新奇,街上行走的人们穿着也完全不同——有的衣着复古,有的却是最近几年在【人界】十分流行的穿搭,无论是行人还是路边的各种摊位,都让她流连忘返。 “去吃点东西。”看着两边的还在营业的一些酒馆,时幽向司马钰提议道——这几天她自己吃药都吃饱了,也没吃什么正经的食物。司马钰这几天也只是吃一些果子之类的,因为她俩根本没有任何做饭的条件——经过的那个村子里并没有卖食物的,每家都是自给自足。两人倒是可以去别家讨一些吃的,但考虑到或许自己的身份会暴露,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听到吃,司马钰的肚子立刻响了起来,毫不犹豫就同意了。两人进了一家酒馆,点了包子、汤和小菜,刚刚吃了一口,司马钰就停不下来了—— 她还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这家店的老板估计是依靠【厨艺】成仙的。”时幽对这里的评价也很高,不知不觉也多吃了不少。 “【厨艺】好也能成仙?!”司马钰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成仙的【修炼】可不仅是增强自己的法力。”时幽舔了舔嘴唇,比起药,还是正经的饭食要好吃多了——【仙】也是要吃饭的,【辟谷】这种事纯属扯淡——就算【仙】的身体素质再好、【灵气】再高,身体的存续还是要依靠食物来提供基础的能量。与其它两界的【生灵】们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仙】可以很久不吃饭也饿不死。当然,很久不吃饭的结果就是身体变得消瘦,这是所有【生灵】都无法避免的。 再加上【美食】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一种享受——【仙】都是会享受的,没理由放弃口腹之欲。 “种水稻可以成仙、科学家可以成仙、厨子可以成仙、木匠也可以成仙、武师同样可以成仙,有着一技之长、并将之做到极致也是一种修行,这种人在最后都可以飞升【仙界】,像你们国家历史上那些伟人们基本上都有成仙的资格,只要他们自身愿意飞升,你还可以在【仙界】中见到他们。” “比如……马克思先生?”司马钰的眼中冒出了小星星。 “呃……国外的不知道,跟我们不是一个系统的……这个你得问问巫锁庭。”时幽尴尬地笑了笑,“和【鬼界】一样,【仙界】可是很广大的,兴许马克思先生……也走这个途径了呢?” 听到这个结果,司马钰有些小小的失落,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过来——算了,本来马克思先生就是唯物主义精神领袖之一,看不到就看不到。 吃过了饭,将时幽炼出来的、除了【舒缓丹】之外的那些丹药分给了老板一些作为感谢,两人便找了一处落脚的地方,开始准备研究云若水留给女儿的那张潦草的地图。 路上两人看过不少次地图,可云若水的绘画功力实在是不敢恭维——拿时幽的话说,那就是【上学前班的小豆丁们画出来的东西都比这张地图要具体】。说实话,她俩研究一路了,除了大致的方向之外,两人到最后也没搞清楚司马钰的灵魂残片是在【丹镇】的哪个位置。 “……还没找到?”时幽洗了头发,一边用毛巾擦着一边问着已经将旅行包翻了个底朝天的司马钰。床铺上已经堆了一大堆衣服、果子之类的东西,唯独装着地图和钱包的那个小袋子不见了。 “怪了,昨天我明明放进来了,你也看到了的。”司马钰为了防止地图丢失,特地将之夹在了钱包里,还单独放在了一个口袋中,钱包里不仅有钱,还有她的身份证、工资卡、保险卡以及一系列重要物品,以自己这抠门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弄丢的。 “算了,找不到别找了。”时幽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在【仙界】丢东西是绝对不可能的。就算掉在了路边,捡到的人也会挨家挨户地问,甚至还会接力去问,哪怕不出去找,只要在这里等着,也一定会有人上门来询问是否丢过东西的。 这就是【仙界】,无欲无求,无贼无盗,天下太平。 “好……”司马钰也放弃了,两人来时的路实在是太长了,回去找还不知道要找多久,与其费力找,不如就在原地等待。 “反正范围就在【丹镇】之中,就算没有地图,明天开始我带你多去镇上逛一逛——如果距离足够近的话,你不是能感知到自己【灵魂残片】的位置么,那样的话地图其实也不是那么重要。至于别的东西……你们家穆小雅在【九岭山】手眼通天,给你补办一份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不走捷径,全部补办也花不了多少工夫的。” 听了时幽的话,司马钰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索性也就不再烦心,收拾好了旅行包,简单洗漱一下之后便躺在了床上。 这阵子太累了,她得好好睡一觉。 —————————————————— 镇西,无名客栈—— “……你偷东西了?”修桦看着刚刚回来的夫君坐在床上,面前摆着一个巴掌大小、黑色的、四四方方的小皮包,这玩意儿一看就不是【仙界】的东西——小皮包明显是【人界】的钱包,【仙界】又没有货币,要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刚刚踩点的时候看到两个外地的家伙,其中一个是人类,一时手痒,顺手就给带回来了。”温清海笑得很贱,他拿起钱包打开,里面除了一些卡片之外什么都没有,“一分钱都没有啊,还想着等有了身体回到阳间的时候还能花一花,没想到是个穷光蛋。” 说着,他将那些证件随手扔在了一边的桌子上,翻身躺在了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这一天可把他累坏了,光是目标地点就晃了大半天,还要规划下手路线、逃跑路线等等一系列行动——自从变成【鬼】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操过这种心了。 “哼,本性难移,明天赶紧给人送回去,别因为这个节外生枝,”修桦白了他一眼,“我们要偷的可比这个重要多了。”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敲门声,修桦应了一声之后,钟秋从外面走了进来:“温先生,怎么样了?” 她是来询问结果的——经过这一路的调查询问,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丹镇】这个地方。现在还无法百分之百确认【罗刹鬼】和【夜叉鬼】就在这里,需要明天由温先生亲自去探查一番才行。 可就在她问完这句话之后,忽然发现了桌子上的东西。钟秋赶忙上前两步拿起了钱包——她感觉这东西很熟悉,好像从哪里见过一样。直到她打开钱包、看到里面的身份证的时候,表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这东西……是从哪来的?!” 第333章 隐居的生活 钟秋的紧张让温清海有些莫名其妙——他知道钟秋很强大,甚至强大到连师父都无法与之抗衡,更别提自己这种连实体都没有的选手了。 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温清海还曾幻想过只要努力就能变得天下无敌,尤其是刚刚学会【游龙鞭】那阵子,他感觉那时的自己自信心简直爆棚。 直到遇见了罗烟,他才明白有些时候在【天赋】面前,【努力】也只能尽可能保证自己有逃跑的能力——那种不讲道理的强大,他在一万多年前就见识过了。 再加上自己在变成【鬼】之后完全没有精进过自己的【鬼气】,直到现在还停留在【角灵】这个不上不下的程度——就连他老婆修桦都已经是【羽灵】了,他自己却一点都没想过上进。 那种打打杀杀的日子,他早就过腻了。跟老婆俩人隐居起来,偶尔上【鬼市】买点香辛料回来,自己调制一些各种口味的【金寿】,闲时院子里发发呆,无聊了随便用石头沙子泥土什么的制作一副身体出来跟老婆用【龙脊】和【凤髓】过上两招—— 这样被所有人遗忘掉的、平静如水的日子,才是他们夫妻一直向往的。 两千四百年前【鬼魔灵】远征【仙界】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加入什么抵抗军——当时那么多【羽灵】,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他才【角灵】而已,【鬼魔灵】连【七圣】都没办法对付,用他瞎操什么心思? 说到底自己也就是一个贼而已,死了也是贼,在【鬼界】的时候还偶尔偷偷东西呢,顶多中元节的时候【鬼门】大开、自己去人界逛上一逛,体验一下【人界】每年都多出来的新东西,回家的时候再和老婆一起分享一下。 剩下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要不是【酆都大帝】这位阎王老爷亲自许诺自己可以拥有人类的身体重新去【人界】活一回的话,他连【仙界】这件事都不打算掺和。 说实话,这趟能和【鬼魔灵】同行也多少让他起了点兴趣,除了人类身份这件事之外,他还真想接触一下这位两千四百年前闻名三界的女魔头——听说这家伙也改邪归正了? 一路走来,温清海觉得【鬼魔灵】其实也就一挺普通的【鬼】,自己偶尔会对这个女人做一些恶作剧,对方的情绪稳定得让他感觉师父和阎王老爷是不是认错人了——听说当年的【鬼魔灵】杀人如麻,行走过的的地方尸横遍野——哦不对,据说连尸体都能帮着火化掉,直接就是寸草不生。 跟犁地似的。 温清海见过不少杀人如麻的,但凶残到这种程度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听后来的鬼差说,当年那场战争中,【阴兵】近乎全军覆没,【仙兵】那群一个个强得变态的家伙们也死成了个位数,更别提人类的各种【修士】——战争结束之后,【修士】这种原本还能上台面的群体直接变成了稀有物种,活下来的也都隐居深山不问世事,据说一个个都有了心理阴影。 ——现代医学中这种心理疾病的学名叫什么来着? 哦,好像是什么什么【战后应激创伤综合症】——温清海不记得全名是什么,大概是这个。 总之,一切后续的传说中全都证明了女魔头的残暴与强大——而现在,自己正被自己这个家伙揪着领子按在了床上,对方的焦急和担忧的情绪几乎全都写在了脸上—— 简直和传说中的判若两人。 哦,是两【鬼】。 “从一个酒馆中——你先冷静点,我老婆还在这呢。”温清海没有任何抵抗,只是坏笑着望向钟秋——之前他也这样逗过女魔头,后者的反应矜持得令他难以置信。 简直就像是少女一样,跟她一贯冷静强势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这次显然不起作用了,钟秋并没有放开他而是追问哪个酒馆,在温清海说出了一个地方之后,二话不说就打算跑出去。 “钱包的主人很安全,你现在去找她,或许会将她置于危险之中。”温清海没有阻拦,只是坐起身来慢悠悠地说道,“你也知道我们是干什么来的,这一路上好不容易有了点消息,而且还不确定那两个麻烦在不在这小镇中。以你现在的情绪状态去酒馆只会添麻烦而已,打草惊蛇不说,没准儿还会把那个丫头给牵扯进来。” 听到这句话,钟秋的脚步立刻停住了——看到她的反应,温清海的嘴角立刻勾起了一个欠揍的弧度。 是的,他不需要太强大,只需要把握人心,再残暴的对手,心中也一定会有弱点。 无论是【鬼魔灵】,还是【武锦皇】,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可能毫无破绽。 “所以……无论对方是做什么来的,等我们这边的事办完了,你想怎么找就怎么找,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但在那之前……我们最好隐秘行事,五百仙兵全体出动为我们制造了【全仙界戒严】的假象,我们仨也为了打探消息忙活了一个多月,现在冲动,只会让这些全都白费。” 钟秋的手紧紧捏着木门,要不是她控制着体内澎湃的【鬼气】,别说这个门,恐怕整个小镇都得晃几晃。站在原地许久,她才将自己的冲动平复下来。 “……抱歉温先生,我有点……失态了。” “没事没事,我就是给你陈列一下利害关系,最后做出选择的还是你自己。不过……钟小姐,在下有些好奇,那名姑娘和您是……” “别人家的事少打听。”修桦听不下去了——自己家夫君不着调到什么程度,她心里还是有点数的。如果是平时也就不管了,但现在面对的可是【鬼魔灵】,玩笑开过头了可就不好玩了,“抱歉,钟小姐,夫君他口无遮拦惯了,妾身向您赔个不是。” 修桦这样说也不是在为温清海开脱,主要也是为了自己保命——她的【鬼气】比温清海高了整整两个级别,【羽灵】已经是【鬼界】中巅峰那一批的存在了。她变得越强,就越是忌讳【鬼魔灵】。夫君他无法接触到这个层次,不知道能正面硬刚【七圣】是个什么概念——修桦自己这个【羽灵】距离【七圣】还有很大一截,而且【羽灵】之间也是有差距的,并且差距还很大。 说得难听点,【七圣】中随便来一个,用一根手指就能将她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能与这样的存在对抗,而且是一打七,而且还能打赢——要是这家伙被夫君这蠢小子逗得抓了狂,对谁都没有好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夫君这么多年来一点都没变过,无论是他的性格,还是他对自己的感情。 “好——”温清海立刻举手投降,他这个老婆从活着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压着自己,从来没变过。说完,他站起来拍了拍手,“你们先聊着,我再去那【时府】周围晃一晃,顺便问问……你那位姑娘的消息,你在这里等着就行了。” “……多谢温先生。”钟秋侧身让开了路,看着比她矮了好几个头的温清海出了门,“那温夫人,我也……” 温清海那个时代,在外面【妻】都是要随【夫】那边称呼的,一开始钟秋还称呼修桦为【修夫人】,后来才改了口。 “放心钟小姐,夫君他没有恶意的,就是性格欠揍了点,等他回来我替你收拾他。” “没关系,温先生说得对,是我太冲动了。”钟秋摇了摇头——其实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如此紧张司马钰的事情。按道理来说,以她的实力和【万妖楼】那帮邻居们、再加上骆青和【七圣】的关系,就算司马钰真出了什么事,也有一大堆人帮她,根本不用过度担心的。 可自从第一次在【灰白梦境】中与那个倒霉的傻丫头见面的时候,钟秋便一直对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唯一具体表现出来的情感便是一定要保护这个丫头,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这种情感的来由毫无根据——比起【原因】,钟秋认为这种感情更接近于【本能】。 “我先失陪了,温夫人。”她现在想要静一静,好好平复一下自己纷乱的心境。 午夜,温清海回到了客栈,修桦一直在等他:“怎么样了?” “规划好了,明天开始我会进去探探虚实,如果那两个麻烦在的话,我们后天动手……”“我不是问那两个死鬼。”修桦扔给他一颗【仙界】特产的水果,后者稳稳接住,在手里掂了掂。现在使用的这副、依靠着【障眼法】运作的身体虽然无法模拟出食物所有的味道,但已经比鬼魂状态下强太多了,“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提到【那个姑娘】,温清海的动作停住了。 “怎么了,有问题?”修桦察觉了夫君表情和动作的变化。 “……说来话长了。” 第334章 家门前 “你说……傍晚你偷的那个姑娘,和钟小姐有关?”修桦听完夫君的话,扔出去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不是废话么,要是没关系,钟小姐能这么紧张?” “不是你想的那样。”温清海脱了外套坐在了床上,“而是……更加亲密一些的关系。” “比如?” “比如……直系亲属。”温清海说出了一个令妻子大吃一惊的结论。 “你的意思是,那个姑娘是钟小姐的……后代之类的?”修桦剑眉一皱,低着头沉思了一阵,“怪不得她会这么紧张……可无论是史书还是传说中,都没有提到【鬼魔灵】有后代啊?” “桦儿。” “嗯?” “你有没有想过……她在成为【鬼魔灵】之前是做什么的?”温清海的视角一直都很特别,他总是能从另一个角度看待问题。 “难道钟小姐在成为【鬼魔灵】之前就有了后代,而那个姑娘是她后代的……轮回?”修桦绝顶聪明,一下就猜到了夫君的意思。 温清海没有回答,他用力咬了一口果子,翻身靠在了竖在床头的枕头上:“我可没那么说,没有证据,就是瞎猜的。不过不排除这个可能,师父只是说钟小姐是【鬼魔灵】,其它的一律没说过——算了,别人家的事少猜,赶紧睡觉,明天还得早起呢。而且我没有进屋,将钱包放在门外我就走了,也有可能是我感觉错了呢。” 两口子说到这便不再聊下去,修桦也宽衣就寝了——从【鬼】昼伏夜出的时差改到完全颠倒过来花了点功夫,他俩花了好一阵子才适应过来。 隔壁的灯光熄灭了,钟秋却是完全睡不着。她望着安静的夜空,一时间竟出了神。 人类的科技太发达了,许多时候就算到了晚上,也会因为万家灯火而看不见多少星星。【仙界】中完全不一样,这里基本还保持着古代的感觉,只要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的星光。 小钰她为什么会来【仙界】?跟着她的那个人又是谁?为什么她来到了这边,自己却完全感应不到她? 良久,思绪万千的钟秋叹了口气,一想到小钰就会心神不宁——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提醒自己暂时先别想这件事,等过阵子事情结束了,她决定自己哪里都不去,就在【千柳镇】专心陪小钰生活。 不管这样的生活能持续多久,她都不想再和她的小钰分开了。 —————————————————— 第二天一早,司马钰开门的时候发现门外放着自己的钱包,下面还压了一张纸。上面用很古老的文字写着什么东西。进屋拿给时幽看,后者也只是勉强能看懂而已。 “昨天散步时看到姑娘的东西掉在地上,在归还之前看到你进了这间客栈。打听到姑娘的房间,在下不便去府上打扰,这便告辞了。”时幽念出了自己认识的字,再将这些字串联到了一起,“——上面是这样说的。” “幸好找回来了,不然补办也是麻烦。”司马钰松了口气,总之找回来了就好。 “不过这上面好像沾了一些【鬼气】?”时幽将钱包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还是我闻错了?” “算了别在意这点小事。”司马钰不打算再追究上面沾了什么东西——鬼气?哼,自从住进了【万妖楼】,从萧琳开始认识了一大帮子【鬼】之后,她现在都拿鬼片当相声看的。 ——身边就一大群现成的,谁还怕那些虚构出来的玩意儿? “也是,或许是【护照】沾上的。”时幽也没太在意,收拾东西就准备出门——接下来的几天她要带着司马钰好好研究那张抽象的地图,无论如何也要先找到她的灵魂残片。 两人在镇子上逛了一上午,直到中午司马钰也没有任何感觉——该说是云若水将她的灵魂残片保护得太好了呢,还是距离实在太远,她们已经走了大半个镇子,依旧一无所获。 中午的时候两人找了家酒馆吃饭,一边吃一边研究着地图的位置:“这里找过了……这里也去过了……哎这边的糖人儿挺好吃的!还有这边和这边……” 司马钰一边咬着包子一边排除地图上走过的地方,同时在心中将亲妈埋怨了无数遍——这地图就是个圆,大概代表这个镇子,大圆里面套了个小圆,就是灵魂残片的位置。 问题就在于,这两个圆的大小相差无几,在纸上或许表现不出来什么,但和【丹镇】的实际大小一对比,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一顿饭的功夫,司马钰总算是将走过的地方大致排除掉,剩下的就只有镇子北面的一块区域。简单研究了一下路线之后,司马钰将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下午的时候我们从这里开始,运气好的话晚上到来之前就……” 话说一半,司马钰看到了发呆的时幽——后者的视线落在了地图上还没探索的位置,手中还拿着半只包子,嘴里的也忘了嚼,撑得她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时幽姐,你是不是累了?要不然我们明天再说?”司马钰小声提醒了一句,时幽听见之后立刻回过神来。 “不必,继续找,早点找完早点安心,【仙界】可不是我们能长久待着的地方。”时幽摇了摇头,她出神是因为这一上午都没看到【时府】的位置,她早就忘记自己家在哪里了。如果这一上午都没找到的话,那么【时府】肯定在剩下的那片区域中。 说实话,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经过家门口——父亲和娘亲都还好么?那些门徒们怎么样了?是学成离开,还是在府上继续辅佐他们的师父和师娘?那个小时候总是欺负自己玩的大师兄还在么?不知道再次看见自己,他们还能不能认得出来? 时幽想了很多,但无论哪个问题她都得不到答案。 司马钰见状也没再问什么,虽然喜欢八卦,但还没不识趣到去挖掘别人的秘密。吃过了饭两人又休息了一阵之后便再次踏上了寻找的旅途。 剩下那部分镇子的街道有些复杂,两人一直走到傍晚才找完了最后一个地方——幸亏镇子并不大,一天时间足够走遍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耽误几天。 可令司马钰意外的是,就算走遍了镇子的每一处,也无法感知到自己灵魂残片的位置——就好像有人将之藏起来了一样。 “怪了……老妈不应该搞错的,地图上也确实标注了【丹镇】这个地方,难道【仙界】之中还有第二个【丹镇】?”司马钰皱着眉盯着手上的地图,反过来调过去看了好几遍——难道真的是老妈搞错了?不应该啊,虽然老妈平时丢三落四的不怎么靠谱,但这件事她是绝不可能搞错的。 就在司马钰想问问时幽这个曾经的【仙界】本地人的时候,却发现她再次走了神——这一次她看得不是地图,而是仰着头看向了某个东西。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司马钰看到了一座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宅院大门。大门上挂着一副牌匾,匾额上写了两个大字—— 字很古老,司马钰看不懂,但结合早上的那张纸条,她认出了那两个字——时幽念纸条的时候她就在一边看着,上面有两个字和匾额上面的一模一样。 “时……府?”司马钰念了出来,紧接着猛然扭头看向了时幽—— 【时府】,【时幽】——【时】这个姓氏本身就很少见,再加上时幽说她原本也是【仙】,难道…… “是的,这里就是我家……”察觉到了司马钰的视线,时幽点了点头,往日的记忆一点点浮现——没错,大门和院墙都和自己离家时一样,毕竟也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记不住位置是因为平时她不怎么出门,但自己家的外貌还是能记得的。 “今天你一直走神就是因为这个?”司马钰恍然大悟,怪不得,看来她是想家了,“那还不进去看看?你不是说很久都没回来过了么?” “可是我怕……”在面对数个【大妖】时仍旧能够泰然处之的【通幽鬼】此时竟然往后缩了缩,仿佛过往的勇气都是假的一样。 “你怕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接受这样的我……”时幽往后退了一步,手指也绞在了一起,好像因为贪玩而错过门禁的孩子一样,“万一……” “那就偷偷见一面,”司马钰也明白了时幽的顾虑,毕竟现在她还是【百鬼众】的【通幽鬼】,而且是使用了【禁咒】的,万一她的家人很死板的话,事情或许会变得很麻烦,“这样,我去敲门,你偷偷往里面看,只要……” “嘘!”就在司马钰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时幽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同时拉着她的手腕快速躲进了巷口。一边走口中还不停念诵着什么,等到进入巷口的时候,司马钰感觉自己周身好像多了一层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不过她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能让时幽这么紧张,或许是发现了什么? 时幽确实发现了什么,不过不是【看】见的,而是【听】见的。一个声音从【时府】的墙外传了出来—— “……确定就在这里了,今晚我们回去准备一下,明晚亥时就动手!” 第335章 一墙之隔 看到自己家大门的时候,时幽感慨万千,可这种心情却被转角处一个声音给搅了—— 确定这里?准备一下?明晚亥时动手?! 这一瞬间,时幽的心中闪过好几条设想。 【时家】得罪人了? 自己十一岁离家,说实话真的不清楚自己家和外界有什么纠葛。不过自己在外修行炼丹技术的那五年中,道听途说得来的、对【时家】的评价都是很不错的。 【时家】的丹药种类和质量闻名【仙界】,而且对求丹之人不要求任何的回报,只要家里有、对方的情况还比较紧急,【时家】基本上都是全力相助。相对地,众仙们也不会无缘无故麻烦【时家】,只有遇到自己和周围的邻居们解决不了的事情的时候,才会求助于【时家】。 莫非是自己家的丹药给别人吃出什么问题了?这点应该也是不可能的,父亲对丹药质量的要求很高,残次品都是立刻销毁,别说拿出去送人了,连自己都不会碰的,所以根本不存在质量问题。 那是拿错丹药方子了?这点倒是有可能,毕竟【时家】一年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很忙,虽然之前没有过这种事情,但并不能保证以后不会有这种疏忽。可就算开错了方子,【时家】也不可能坐视不管,肯定会第一时间出门纠正自己的错误。 考虑到这几点,【时家】和外界结仇的几率无限趋近于零——一个能够解决一切疑难杂症的地方,就算有人想要捣乱,其他求药的门客们也不会答应的。毕竟【时家】数千年的风评在那摆着呢,这个炼丹的巨人倒下了,他们去哪里求那些一般人的技术根本炼制不出来的高品质丹药? 如果不是【时家】自身的问题的话,那么是来自外界的问题? 比如……盯上【时家】丹药的方子了? 【时家】对丹药配方这种东西并没有独占的想法,就算有人来讨丹药的方子,【时家】向来也是慷慨相赠。毕竟家里一直以来的理念就是兼济天下,而且【时家】最特殊的地方并非是其收藏的大量丹药方子,而是其炼丹的手法——就算是炼丹的手法,父亲也不会保密,无论谁来求,他都会将这种技术传授出去。至于最后能练到什么程度,那就是对方的事了。不过从数千年来【时家】门客数量不减分毫这一点来看,估计没人能够驾驭这种复杂的炼丹方法。 如果这两种都不是的话…… 时幽心中一沉,想到了第一个落脚的村子中那位老人说的话—— 【……最近一个多月,时家忽然闭门谢客,对外宣称是要研究一种新的丹药……】 【时家】是不可能忽然关门的,除非…… 再联想到自己前阵子去【九岭山】之前、【觅踪鬼】梁平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仙界已经乱作一团,罗刹、夜叉二鬼将已经将那里搅了个天翻地覆,暂时不用担心仙界会派人下来插手百鬼众的事情】—— 天翻地覆?哪里天翻地覆了?【仙界】除了一堆【仙兵】四处奔波之外,和平得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这一路上虽然也听到一些【入侵者】之类的传言,不过大体上也都没什么影响,人们还是过着自己的生活,也没见哪里乱了。 关于信息上的错误,时幽无法怪罪梁平——【仙界】是什么地方?连自己进来都要费力对抗这边的【灵气】,更何况是那些个人实力根本就无法承受【灵气】重压的【鬼】,能得到这边的消息,梁平也是跟踪了几个下凡的【仙】,从他们那里听说的。 至于那几个下了凡的【仙】为何会这样说,时幽心中也大致有数——无非就是出入【仙界】的管理变得严格,让这群人有些不适应了而已。 也确实,相比于平时毫无波澜的和平生活,【管理变得严格起来】这种事也算是特殊事件了。 但那两个麻烦鬼也不可能一点事都不搞——尤其是【罗刹鬼】,时幽对这家伙有一些了解,属于平时脑袋里就缺根筋,遇事先动手再动手还动手最后才动脑的那种,一天下来他那个脑袋瓜子里想得最多的东西就是吃什么口味的【金寿】,再不然就是出门的时候先迈那条腿,属于是小脑比大脑强好几倍的那种——如果他还有【大脑】这种东西的话,肯定是这种比例的。 至于【夜叉鬼】则正好相反,是个十分阴沉消极的家伙,而且诡计多端、擅长许多禁忌的【鬼咒】,而且毫不在意这些【禁咒】会带来的后果。 这两个人单独哪个都很好对付,但如果放在一起的话,确实是有些棘手。不过据时幽了解,这俩人平时就因为性格不和,压根就不怎么在一起活动——【罗刹鬼】封山河嫌弃【夜叉鬼】凌不语太过阴沉、做事瞻前顾后一点都不果断;凌不语也经常嘲笑封山河是个连脑袋里都长满肌肉的二货,除了打架之外一无是处。 ——时幽认为他俩说得都对,也正是因为这些缺点,让他们俩在【百鬼众】中也只是第七席和第八席的位置,排名并不靠前。再加上这两个家伙一个平时总是惹麻烦、不是跟别的鬼将打架了就是去外面违规杀人,还总是不服管教;另一个一让他出去办什么事、三天的事情能让他拖上一个月,因此也并不怎么受到重用。 这样的两个家伙就在【仙界】之中,而且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出格的事,估计是【夜叉鬼】在后面出的主意。如今【时家】封闭,那两个家伙又毫无踪迹、连【仙兵】都找不到他们—— 虽然不愿这样想,也没有任何确实的证据,但时幽还是担心自己家大门紧闭这件事,会不会和这俩麻烦鬼有关系。 想着,她分出了一丝【灵气】,慢慢探索向【时府】的方向——她不敢用自己的【鬼气】,万一那两个家伙真的在里面,被察觉到了的话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使用【灵气】探查,反而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不探还好,这一探却让时幽大吃一惊——【时府】不仅大门紧闭,而且还被数层复合型法术包围——之所以她会认为是【复合型】,正是因为最外层接触到的那部分,是能够隔绝法术波动的【屏障】。 而且这层【屏障】还会将她的【灵气】引导至其他的地方,这明显是后面有着其它法术在支撑——屏障名为【隐匿术】,本身就是为了隐藏某些东西而研发的,本身并不需要多坚固,只要能隔绝两侧的法术就行。现在自己的【灵气】被引向了别的地方,明显是里面的人不想被外界的人发现。 别人不知道,时幽心里清楚得很——她的父亲和母亲,以及门下众多的门客和门徒,都不会这种复杂的法术——他们只会炼丹,也没必要学习别的类型的【仙术】。就算有了什么麻烦,以【时家】在【仙界】的威望,只要振臂一呼,许多人都会来帮忙的。 如果这层屏障不是【时家】的人下的禁制,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 有外人在【时府】中,而且大概率没做什么好事。 ——不然为啥要关紧大门,还要设下这种复合型法术屏障? 再加上刚刚听到的、想要在明晚亥时入侵时家的那个声音——时幽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最后,时幽还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知道是否为巧合,司马钰的灵魂残片,此时就应该在【时府】之中。她的娘亲肯定不会说谎,虽然地图抽象了点,但确实将灵魂残片的位置标记在了【丹镇】的范围内。两人逛了整整一天,找遍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却没有感觉到任何灵魂残片的气息。 ——如果灵魂残片所在的位置在【时府】的范围内,这就说得通了。灵魂残片的气息被屏障所隔绝,所以司马钰才会什么都感觉不到。 时幽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挂在大门之上,虽经历了数千年风雨、却仍旧熠熠生辉的【时府】二字,心情变得更加复杂了。 “小钰。” “时幽姐?”司马钰也察觉到了时幽的不对劲,抬头望了她一眼——刚刚她拉着自己躲起来的时候,司马钰就知道可能出什么事了,而且大概率和自己有关。 ——她可不会算计,会得到【大概率与自己有关】的这个结论,完全是因为她那招倒霉的体质。 呵,习惯了。 “你自己先回客栈,我要去办一些事情,等结束之后我就去找你。如果我没回来找你的话……”时幽并不是悲观,她只是将一切后果都考虑在内。自己现在仙不仙鬼不鬼,一旦身份暴露,以自己现存的实力,应该是走不掉了。所以她拿出了一个长条形的小盒子塞在了司马钰的手中,“只要你打开这个,【仙兵】应该立刻就会来找你,到时候别慌,只要拿出护照来,再加上盒子里的东西,他们肯定会带你到巫锁庭的身边。见到巫锁庭的时候,你再将这里的事讲给她听,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第336章 荒诞的计划 “你是说……那家人都被挟持了?”钟秋小声地问着从外面回来的温清海和修桦——这里是【仙界】,她不敢使用【鬼术】,暴露身份同样会带来大麻烦。 就在刚刚,这两口子俩潜入了目标宅院——天知道他们是如何在不使用【鬼术】、不利用灵魂的前提下进去的。在二人带回来的消息中,钟秋大致了解了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也明白了为何司马钰会在这里。 “那里面人很多,而且大部分好像全都睡着了,不过并不是【仙术】的效果,似乎是某种药物所致。”温清海面前摊着一张纸,他拿着笔画着宅院内部的大致地图,“内院有两具尸体,同时有三个清醒的人,大概是那两个【鬼】丢弃了原本附身的【仙尸】之后,又附身了两个活着的【仙】;另外一个清醒的正在炼制丹药,应该是被胁迫的,因为那两个被附身的【仙】中,时刻都保持着有一个人在炼丹的那位身边。” “从长相上来看,炼丹之人应该是那【时府】的主人【时亦松】,他旁边摆着不少炼丹的瓶子,似乎在被迫大批量生产某种丹药——可惜,我不懂这个,不知道他制作的是哪种丹药。”温清海在内院其中一座房子上画了个圈,代表着时亦松在炼丹的地点,随后又在另一座房子上画了个叉,“这里就是存放被盗的【白羽圣石】碎片的地方,碎片没有任何破损的痕迹,上面也隐隐有着某种强大禁制的气息,封印应该是还没解开。” 解开封印需要对应【七圣】的精血,想要解开当然没那么容易。 “除了看守炼丹的时亦松之外,另一个人就在碎片所在的屋子里,不过并没有尝试解开封印,而是在研究着一个特殊的灵体。”温清海在画了叉的那座房子的角落又画了一个小圈,“灵体的位置就在这里,周围同样布下了强大的封印,这个封印的强度不亚于【白羽圣石】碎片的封印——甚至还要在其之上,看样子施术者对这个灵体很是在意。” “……灵体?”钟秋皱了皱眉——比【白羽圣石】的封印还要强大?那个灵体究竟是什么?施术者又为何要保护它? “是的,而且据我对灵体的感觉……”说到这,温清海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向了钟秋,“……这个灵体散发出来的气味,和昨天我偷来的那只钱包的主人十分相似——至少某一部分十分相似。” 温清海的话留了半句——那另外的半句是:【不仅和那个丫头十分相似,而且也和你的灵魂散发出来的气味同样熟悉。】 这半句他没敢说,也不打算掺和进来。也许【七圣】会知道发生的是什么事,但自己没有兴趣——有些事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知道得越多,麻烦也就越多——别说什么【仙界】、【人界】还是【鬼界】,在温清海的眼中没有三界,只有江湖。 听到这个,钟秋才明白司马钰为何会来这里——因为那个灵体不是别的,正是小钰散落在三界之中的灵魂残片。 其实关于小钰的灵魂残片,钟秋一直都觉得十分可疑——根据骆青和穆小雅之前的调查,司马钰是在她的老家【里河村】落水之后,被一个水鬼打散的。如果单是这点还好说,关键那些碎片却散布在三界各地——在【鬼界】也就算了,据穆小雅问当地的土地公说,那个水鬼之后便逃走了。如果它回到【鬼界】的话,那些残片确实有可能被带过去。 但这里可是【仙界】,别说什么水鬼,就连自己来到【仙界】,如果没有前任【仙王】的那些充满灵气的饰物,连她都会感觉难受,更别提那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水鬼了。 小钰的灵魂残片,是怎么来到【仙界】的?! 难道还有人刻意将之安排到三界各地的不成? 后面的再怎么想也想不通了,钟秋晃了晃脑袋,将这些事暂时放在一边。或许以后有一天会得到答案,眼下还是先解决这件事。 既然小钰的灵魂残片在那间宅院中,那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现在还不知道那两只【百鬼众】的家伙是否认出了小钰的灵魂残片——无论如何,都要将这点考虑在内。那个封印肯定是云若水下的——她相信云若水的实力,在年三十那天,她和云若水已经暗中试探过对方。对于小钰的母亲,钟秋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如果同样在全盛期的话,云若水的实力,已经可以和侍女时幽持平了。当时钟秋心中还是十分震惊的,时幽是什么实力,她这个做主人的最清楚,能与她持平,已经说明了云若水这个女人究竟有多强悍。而且就算如此,云若水的【妖气】还是在以缓慢的速度增长。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直到现在还在缓慢变得更强,仿佛没有任何瓶颈一样——一般来说,无论是三界中的【生灵】还是【死灵】,体内的能量在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都会停止。限制能量增长的原因便是身体与灵魂——如果将能量比作液体的话,身体和灵魂就是盛装液体的容器,身体和灵魂越强悍、容量越大,就能装下越多的能量。 骆青、巫锁庭和夜疏雨体内的【妖气】、【灵气】和【鬼气】早就已经停止增长了,因为他们的身体和灵魂只能容纳这么多的能量。可云若水仿佛已经突破了这个限制,这简直…… ……简直就和自己一样。 钟秋的【鬼气】同样每天都在增长,只不过钟秋为了限制这些【鬼气】,使用【大灾炎】吸收了一部分。她不知道【鬼气】继续增长下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她暂时封印了自己一部分【鬼气】。在被关进【白羽圣石】之后,她更是用这些多余的【鬼气】在圣石这种完全由【灵气】凝聚而成的实体中开辟出了一个能够安全生活的空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钟秋和云若水,算是同一种类型的——她们谁都看不到自己的上限在哪,区别就是一个正在限制自己,而另一个则毫不在意。 一个如此强大的存在设下的封印是无法轻易破除的,暂时不用担心小钰的灵魂残片,只需要考虑如何对付那两只【鬼】,同时安全地取回【白羽圣石】的碎片就行。 “温先生,你有什么办法么?”钟秋对计谋方面一窍不通,她没那么好的脑子。但眼前这位【温先生】可不一样,他能够不被察觉地潜入布下严密复合型法术的宅院,肯定有着他自己的计划。 “有点难,”温清海用手指卷着额角垂下的长发,一边咬着拇指的指甲一边说道,“偷东西和进去侦查是两回事,想要在那两个家伙眼皮子底下将圣石碎片安全地带出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而且还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尤其是你,钟小姐,【仙界】的这些老东西们活的时间可是很长的,万一他们认出了你的【鬼气】,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估计连【仙王】都保不住你。” “毕竟,当年的你几乎将三界清洗了一次,许多人可都恨着你呢。” “说重点,少说那些风凉话。”修桦哼了一声,夫君的这张破嘴她可是太熟悉了,要是能在三界中评出一个最欠揍的,她的夫君就算不是第一,也掉不出前三。 “好好好。”温清海举手投降,随后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他手指落下的地方,正是中庭的位置。 那里停放着昏迷过去的、原本宅院中的人。 “既然不能用常规方法……那我们就玩点特别的。比如……”说着,他抬眼看了一眼妻子,“桦儿,你知道怎么吓唬人么?” “……啊?”修桦被问愣了,“吓唬人?” “亏你还当了一万多年的鬼,吓唬人都不会。”温清海哼了一声,似乎在报复修桦之前对他的态度,“鬼嘛,吓唬人啊,中元节的时候,不是有不少去阳间的鬼吓唬人类玩么,虽然平时鬼不允许出现在人的面前,但中元节那天除外——不然民间那些鬼故事都是从哪来的?” “……具体点呢?”修桦知道夫君不会随口乱说,这小子肯定已经有主意了。 “也没多难,就是我俩进去,装鬼吓唬他们。”温清海简单地说了自己的计划——真的是很简单,就这么一句话而已。 “你是不是傻了?!他俩就是鬼!我们俩进去?装鬼吓唬两个鬼?!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修桦鼻子差点儿气歪了,要不是有外人在,她真想用【家法】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臭小子。 “我可没傻,不过我们倒是要把那两个家伙吓傻。”温清海笑得很欠揍,手指再次敲了敲桌子上刚刚画出来的宅院平面图,只不过换了个位置——“这里放着他们俩之前拿来附身的两具【仙尸】,现在他们控制着别人的身体——如果我的推断没错的话,他们控制的那两具身体应该对家主时亦松很重要,算是当成【人质】了。” “如果这个时候,那两具【仙尸】‘活’了过来……” “他们会查个清楚,然后时亦松和圣石碎片这两个地方……就会放松警惕!”修桦捶了一下手心,瞬间明白了夫君的想法。 “剩下的,就要看钟小姐的了。”温清海看向了钟秋,“你应该比任何人都熟悉圣石碎片,只要将它带出来,剩下的就都好办了。” 第337章 鸡鸣狗盗之术 时幽在【时府】周围晃悠了一夜一天,她不敢让司马钰跟着。自己现在虽然也能使用仙术,可如果应用到实战的话,她怕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更何况司马钰了。 为此,她还换了一副打扮,用面纱遮住了脸,还特别换了一身宽大的长衫,最后想了想还把墨镜戴上了——原本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不那么引人注目,只是她忘了在【曦雨山】尾随钟秋她们的时候,路人见她那副可疑的样子,差点儿都要报警了。 这次也不例外—— “姑娘,”不知道是谁通知了村口的仙兵,一个比她高两个头的壮汉提着兵器来到她身边,礼貌地抱拳行礼,“请问你在这里……是在找什么人?” “啊?”时幽愣了一下,不知道为啥仙兵会来找她——明明自己的变装很完美的啊!“我……我在等人!” “……等人?”仙兵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变得愈发怀疑,“请问姑娘……在等谁?在下能帮上忙么?” “不、不必了,我朋友来、来晚了,她还在、在……”时幽从小到大也没被人这样盘问过,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不过这却让她看上去更可疑了。 如果放在平时,仙兵也不会管这种事的,但现在有两个实力足以打败守卫【仙门】的【鬼】潜入进来,整个【仙界】的仙兵都出动了,像这种可疑的家伙,仙兵来问几句也无可厚非。 “姑娘,能否告知在下您的仙籍?”仙兵的表情沉了下来,手也不动声色地向腰间的兵器靠拢——【仙籍】就类似身份证一样的东西,能够证明每个【仙】的身份。如果没有【仙籍】的话,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份就需要出示另外两界的【飞升函】。 这只是一次正常的询问,可时幽却慌了——她哪里来的【仙籍】?! 原本确实是有的,除了【时家】的仙籍之外,她还有一个挂在【钟家】名下的门客【仙籍】——可这两样东西随着【钟家】的覆灭早就一起销户了,此时的她根本没有任何证明自身的手段。 看着她更加手足无措的样子,仙兵皱了皱眉:“如果没带或者丢失,那就请和在下走一趟,村口办事处那里可以直接查验您的身份——现在【仙界】有些乱,在下也只是秉公行事,还望姑娘您理解。” 仙兵已经说得足够礼貌了,这是一位能够【飞升】之人应有的涵养。可在听他这样说的时候,时幽的汗都下来了——查验身份的方法就是检查她的【灵纹】,【灵纹】是刻在灵魂上的,比指纹还有用,每个【仙】都有记录的。可要是查验【灵纹】的话,自己的【鬼气】肯定会被发现—— 到那时才是百口莫辩,搞不好还会被当成是入侵【仙界】的那两个【鬼】其中之一。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仙兵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她在等我,是我的向导。抱歉啊兵哥哥,我朋友有些内向,所以才打扮成这样。” 司马钰不知什么时候出门了,她走向仙兵,将自己的【飞升函】递了过去。后者在仔细检查过后,表情也变得放松下来:“原来如此,刚刚在下失礼了,还望姑娘海涵——最近【仙界】不太平,二位姑娘要多加小心。” 说罢,仙兵再行一礼便离开了。时幽长长地松了口气,心说好险——就算自己没有【鬼】这个身份,凭【时幽】这个身份在【仙界】的登记,早在两千五百年前她就应该被抽干全身【灵气】、驱逐出【仙界】永久不得再入的。因为【钟家】犯下的事情,她也会受到牵连。 “你怎么出来了?”时幽感激地看了一眼司马钰,这丫头要是不来,自己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我要是不来,你不就被带走了?”司马钰赶紧摘下了她的眼镜和面纱,又扒了她那件不合身的长衫,“你这样穿太可疑了,简直就像个跟踪狂。” 时幽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几个月前钟秋也是这样和自己说的。 难道自己变装的本事这么差?! “我想了想,还是跟你一起出来,你现在不是不能使用【鬼气】么,而且还没恢复好,万一你出了什么事,谁来把我带回【人界】。” “可是……” “放心,好歹现在我也能使用【化形术】了,而且我妈遗传给我的【妖气】还挺厉害的,黄婆婆她们都这么说。”司马钰咧嘴笑了笑,“要是真动手了,大不了我们就跑嘛!” “……好,不过等一会亥时的时候,你就在这里等我,不管出什么事,一定要赶紧跑。”经过这一路的相处,时幽也知道这丫头有多倔,简直跟她娘亲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我会紧紧跟着你,绝对不能和任何人起冲突。如果我没跟上来……你就朝太阳落山的方向跑,那里有一座【仙门】,等到了【仙门】你就打开我给你那个盒子,仙兵们肯定会带你去见夜疏雨的。” 她给司马钰的盒子里装着她的【鬼气】,只要她不抵抗,仙兵们肯定会带她去见【仙王】,到那时她就安全了。 “嗯。”司马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亥时很快就到了,时幽倒是想看看昨晚的那个声音要如何潜入【时府】——虽然父亲母亲和门徒们都不会打架,但那些门客里面却有不少实力强大的——这里再和平也是【仙界】,高手云集,【时家】又是大户人家,想要进去可没那么简单。 更何况还有那层复合型法术,那些人到底要用什么方法突破这层法术? 就在时幽思考的时候,几个人影忽然闪过了墙角。见状,时幽立刻让司马钰等着,自己则给自己上了一层【匿踪术】,悄悄跟了上去。 她小心翼翼地靠在墙边,偷偷向拐角的胡同中望去——从司马钰的视角来看,她现在好像更像是一个贼——她刚刚将半个头探出去,就看到一个人影倏然消失在了原地,而且好像和自己一样,那几个人影也使用了一些压制气息的法术,让她完全无法探查到。 在人影消失的时候,她看到了原地躺着两个人,那两个人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一样。又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时幽小心地靠过去,随后便发现那两个躺在地上的并不是【人】,而是两具傀儡—— “……是【鬼术】的【障眼法】。”时幽眉毛皱了起来——【鬼】行走在【人界】的时候,如果没有合适的对象附身的话,就会用这种方法——随便找一些东西拼凑出一个人形,再用【障眼法】让杂物拼出的傀儡看起来像个人。 【鬼】没有实体,只能用这种方法模拟人类。眼前这两具由稻草、木头和石头制作的傀儡已经没有了任何【死灵】的反应,显然里面的【东西】已经出去了。 ——可他们去哪了?时幽看了看四周,一边是有着【隐匿术】加持的院墙,另一边是【时家】的仓库院子,巷子尽头就是镇外了,紧挨着一座矮山。 他们能藏到哪去? 就在她原地思考的时候,忽然,她感觉身后出现了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威压——这种压迫感,她活到今天也只从一个人身上感受到过。 说时迟那时快,时幽赶紧想要逃走——本能告诉她,这不是她能够对付的家伙。可还没等她逃多远,那阵压迫感一下子消失无踪,紧接着便是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小幽?!” “……秋姐?!” 在互相喊出对方名字之后,两人互相望着对方。良久,同时身为主仆和姐妹的两人再次同时问了一句——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具傀儡的主人便是温清海与修桦,想要突破这层屏障,傀儡之身肯定是进不去,只能暂时脱离开、用魂体进去。而且速度还要快——因为脱离傀儡的那一刻,他们的【鬼气】就会暴露出来,必须立刻寻找一个遮蔽的方法。 这个方法,就是【时府】周围的【隐匿术】。 不过就算是以灵魂状态穿过【隐匿术】的时候也一样会被里面的人察觉的,为此温清海做了个实验——【时府】的院墙紧挨着一座矮山,他猜的是对方不会在山体内部的一侧也布下法术。 所以他在矮山和墙根的交界处挖了个洞。 事实就如他猜想的那样,对方的不谨慎让院子和山壁交界的地方没有覆盖到【隐匿术】,从这个方向,灵体是能够进来的。 ——就算这里进不来也无所谓,他还可以往地下刨,【时府】的范围很大,【隐匿术】需要消耗不少法力,一般来说都会直接用提前准备好的【符】来启动——否则消耗如此巨量的法术来维持法术的运作,里面的人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符】必须要连成网才能起到隔绝气息和法术的效果——除非里面的人将地面也铺上【符】,不然他总会有进去的方法。 温清海最擅长的就是鸡鸣狗盗之术,挖洞也就需要一把铁锹,甚至连法术都不需要动用。 这就是他进去的方法。那个洞早就挖好了,现在他只要按原路进去就好。 第338章 鬼见鬼 “喂,阿语。”饭桌上,一个满脸胡茬的中年人一边夹着菜一边问着坐在对面的年轻人。中年人的周身散发着【灵气】,但这些【灵气】中,却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鬼气】,“你到底什么时候能破开那两个东西啊,我们都已经在这里躲了一个多月了,再待下去,老子就快憋死了。” “哪有那么简单,”年轻人说话的声音有些阴沉,而且很轻,好像底气不足的样子。和中年人一样,年轻人的【灵气】中同样夹杂着【鬼气】,“布下这两个封印的都不是泛泛之辈,就算我再精通【鬼术】,想要破解也很麻烦的。” “……总之你快一点,再憋下去,我可就要出门找人打架了——这破地方太无聊了!”中年人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走到院子中央伸手一握,浓重的【鬼气】立刻从他的虎口开始向两侧蔓延,片刻之后便凝结成了一把车轮板斧——能直接将【鬼气】实体化,足以说明此人的修为有多高。 尽管顶着【仙】的外壳,但他却并不是【仙】,而是一名不折不扣的【鬼】——他便是【百鬼众】十位【鬼相】中位列第七席的【罗刹鬼】封山河。 另一位年轻人同样也不是【仙】,而是位列第八席位的【夜叉鬼】凌不语。 “找人打架?你打谁去?霍远嘛?”凌不语哼了一声,“就你那两下子,也就在【百鬼众】里面还能嘚瑟嘚瑟——忘了上次我俩一起被霍远那家伙胖揍一顿的事儿了?” 说着,凌不语往嘴里狠狠塞了一口菜——【仙界】的肉就是不一样,比【人界】的好吃多了。他一边嚼一边对这个令他头疼了大半生的兄弟说道:“要去你自己去……啊呜啊呜……我可不去讨打……啊呜啊呜……” “瞅你那点儿出息!”封山河随手抡起了板斧,整个院中许久未曾清理的落叶被他搅得上下飞舞——他也不敢使用太多【鬼气】,万一被四处巡逻的【仙兵】察觉到就麻烦了。 现在他俩住的院子是当地的一个大户人家,而且很有威望的样子,仙兵也不敢来查,这才让他俩躲到了今天。 “你有出息!哼。”凌不语抹了抹嘴,自顾自地收拾起了桌子——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他在洗碗的,没办法,他兄弟脑袋里缺根筋,平时也是大大咧咧的,一天天除了四处找人打架啥都不会。让他来洗碗?别闹了,会把厨房都给掀了的。 什么?不洗碗?开什么玩笑!他可是有重度洁癖的!要不是封山河每天都会把院子搞得乱七八糟,他甚至可以保持整座宅院中连一片落叶都不会有。 “你有出息你去和霍远单挑!和巫锁庭那个疯女人单挑!然后自己想办法破解真正【鬼魔灵】大人的封印!还有院子角落那个怪异灵体也都交给你了!”凌不语像个怨妇一样一边将剩饭剩菜倒进泔水桶,一边将碗和盘子放在另一个洗碗盆里,嘴里还一直嘟嘟囔囔,“一天天封印也是我破,饭也是我做,屋子也是我收拾,【符咒】也是我画,就让你看守一个人还这么大意见……我真是脑袋让【鬼门关】给挤了才会答应和你一起出来……要不是老爷子里应外合给我们行了方便,我俩连【仙宫】都出不去你信么……就当时巫锁庭那条疯母狗,不咬死我俩,也得褪我俩一层皮!” “哎哎哎说两句得了啊!不吭声你就使劲儿说,跟个刚嫁人的小娘们儿似的。”封山河被说得烦了,随手将板斧扔在一边,撸着袖子走进了屋子。 见他走进来,凌不语赶紧用手护住了桌子:“你干嘛?!别过来啊!” “紧张啥,帮你洗个碗……” “用不着!上次你洗碗把一盆碗都给砸了!还搞得满地都是水!你知道我收拾了多久?!”凌不语都快炸毛了,呲着牙将封山河轰走,“你要实在闲不住就把泔水桶倒了去!不准碰碗!!” 他知道自己这个脑袋里都长满肌肉的兄弟下手没轻没重,赶紧给他支配了一个简单点的工作。 “行……”封山河也没说什么,毕竟凌不语是陪他来冒险的,如今落到进退两难的境地,他也感觉有些对不住兄弟。 见他拎着泔水桶出去了,凌不语这才松了口气,可还没等他端着洗碗盆来到井口,就听得外院传来了木桶打翻的声音,还有什么液体泼在地上的声音。这一刻,凌不语觉得自己附身的这具身体的血压迅速升高,直冲得他脑袋一阵眩晕。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眼看着就爆发出来的怒火给压下去了一点。 “封山河!我不是和你说过倒泔水的时候要托着点木桶底下!要不然容易翻……”凌不语掐着腰走到外院,刚想再念叨个半个时辰、好好教育一下这个粗心大意的家伙,就见封山河举着板斧站在庭院中央,好像在四处警戒着什么。泔水桶就倒在不远处的地方,距离用【仙火】处理生活垃圾的焚烧台不到一米远,“……你又发什么疯呢?!” “不语……”封山河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平静,他环视着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样,“你的【隐匿术】……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进来?” “没有啊?你发什么神经呢。”凌不语白了他一眼,心说这家伙肯定又在为自己搞出的麻烦找借口了——【隐匿术】是由他亲手布下的【符】触发的,天罗地网,整个宅院都覆盖在内,有人进来他肯定会第一时间知道。 而且【隐匿术】只是最外一层,里面还复合着【铁壁术】、【风障术】、【藤网术】和【缚魂咒】,就算这几层全都被突破,最内部还有作为陷阱的【腐蚀咒】,可以如强酸一般同时腐蚀血肉与灵魂。除了三界通用的前几种之外,【缚魂咒】和【腐蚀咒】都是能直接除掉对手的,理论上来说就算自己来不及反应、对方的实力也强到足以突破外面的几层,最里面的这两个【鬼咒】也够对方喝一壶的。 况且他根本就没感觉到任何人触碰到这些复合法术:“打翻了泔水桶就自己收拾!我可不给你擦屁股了!” 对他这个重度洁癖来说,打翻在地的泔水桶比地狱还地狱。 没想到听他这样说,封山河却没有任何反驳或辩解,仍旧在看着四周:“不语啊,哥哥我感觉……咱这宅子,好像闹鬼了。我刚刚就看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哎哟!” 话未说完,封山河就感觉后脑勺挨了一下。猛然转身,却看到气得满脸通红、眼睛里全都是血丝、手中还举着一只布鞋的、张牙舞爪的凌不语。 “你傻啊?!我俩就是【鬼】!要闹也是我俩闹!这里可是【仙界】!除了你这个满脑子都是肌肉的家伙,还有哪个缺心眼儿的【鬼】会来到这种……” 话说一半,凌不语也不说话了。 “……喂,你咋了?!”看着举着一只布鞋、站在原地发愣的兄弟,封山河吞了口口水——他察觉对方的视线好像没在自己身上,而是越过了自己、正看着身后的什么东西。 见他这样子,封山河也吞了口口水:“我后面……有啥东西是不是……?” 凌不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布鞋穿好,小心地退了一步。看着他的动作,封山河打了个哆嗦——能让凌不语这个满肚子诡计的话痨闭嘴的东西,一定是他从未见过的。想着,封山河慢慢地转过头来…… ……身后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人,从他俩进入这间宅院,就看到了不少这种衣着的【仙】。后来听宅院的主人说,这些人都是他的门徒,专门来跟他学习炼丹术的。 可是…… 从他俩来的那一刻,那些能打的门客全都已经被封山河杀掉,剩下的那些门徒和门客们全都被用凌不语的【拘魂咒】困在了他的法器【锁魂箱】中,根本没有任何逃出来的可能。 那眼前这个门徒……又是怎么醒过来的?! 想到这件事的封山河不动声色地退了几步,和凌不语站在了一起,警惕地看着那位门徒——对方似乎并不在意他俩,他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面貌,手中还拿着一把扫帚,清扫着地上洒出来的剩菜剩饭。 一时间,院子里沉默得吓人。 而就在这片静默中,二人的身后也传来了一阵响动。他们慢慢侧过身来,看向了响动的来源——另一个门徒出现在了井边,井边有着凌不语放在那里的洗碗盆。那名门徒正蹲在盆边,低着头刷着里面的碗。 除了扫地的声音和碗碟碰撞的声音之外,院子里一点多余的动静都没有。 “……你干的?”封山河小声地向凌不语确认。 “……我还以为是你干的……”凌不语的声音都发抖了,诡异的景象令他一度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鬼】。 “那现在咋办……”封山河没敢轻举妄动,他只是好斗,但不是蠢货。眼下这种情况贸然动手,或许只会让状况变得更加复杂。 “咱俩先绕屋里去……对,小点声……别惊动了这两个……” ——【东西】——凌不语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俩。 因为他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鬼气】。 人怕鬼,是因为鬼飘忽不定、难以捉摸;而鬼怕的东西,差不多也就是这些——眼前的情况太过诡异,让这俩鬼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 打定了主意,他们便开始一起向后退。可才刚刚走一步,中间有着一墙之隔的两个门徒却忽然抬起头看向他俩,苍白的脸上还带着诡异而危险的笑容。封山河与凌不语所在的位置是两间院子交界处的月亮门那里,正好能把两个门徒的表情看在眼中。 “鬼啊!!!”两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尖叫,玩了命一样逃回了内院的正厅,在进门之后,用力将大门关上,还插上了两道门闩。凌不语想了想,忍着符纸灼伤手心的疼痛,以一个【鬼】的身份亲自画了一张【驱鬼符】,吐了口唾沫狠狠按在了大门上。 第339章 未知的惊惧 “还有窗户!窗户!”【驱鬼符】刚贴在门上,旁边的窗户就被【吱呀】一声拉开了,其中一位门徒僵硬着身体,站在窗外看着他俩傻笑。封山河立刻冲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给我画点儿【符】!我贴西边的!你去贴东边的!” 凌不语二话不说掏出了一摞符纸,翻出了炼丹用的朱砂、蘸点儿水就开始画——朱砂这东西确实是拿来炼丹的,也确实有效果,只不过人类的身体中没有【灵气】,就算有也很少,无法去除其中有害的成分,因此才是【毒药】——但能够驱鬼是真的,被【灵气】去除的那部分不仅对身体有害,对灵体也会造成一定损伤。 现在已经来不及去找黑狗血等其它材料了,只能先画上再说。用朱砂画的【驱鬼符】和普通的就不一样了,凌不语不敢用手拿,只能捡起角落的火钳子,夹起来连钳子一起扔给了封山河。 要说封山河是真的莽,连火钳子都不用,直接用手抓起来贴在窗户上。他的手刚刚接触到【符】就被烧得直冒烟,不过这点损伤对【羽灵】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像这种【驱鬼符】绝大多数都是拿来限制【角灵】以下的【鬼】,对更高级的【鬼】顶多造成一些烫伤,很快就会恢复。 俩人手忙脚乱地将整个屋子的窗户全都贴上了【符】,这才背靠背坐在正厅中间,大口地喘着气。 “我说,不语啊……”封山河敞开领子扇着风,对着身后说道,“咱俩是不是……有病啊?我才反应过来,刚刚直接跟他们打一架不好么……”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在他们身上感觉到【鬼气】了么?”凌不语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好像真没有。” “那就别乱动手,天知道这俩究竟是什么东西。” “等等,我发现个事。”封山河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 “又怎么了?!” “他们没有鬼气是?那【驱鬼符】对他们有用么?” “……” 凌不语也不说话了,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时先生,宵夜准备好了。” 就这一句话,让屋里的俩人心中再次升起了恐惧—— 外面的家伙,绝对不是什么【鬼】,而是某些令人……无法理解的存在。正常来说,【驱鬼符】只要按照特定的方位连成网,外面的【鬼】别说敲门,连靠近都不可能。 可现在外面的那些……【东西】,不仅能够靠近,甚至还能伸手敲门。 无论对【生灵】还是【死灵】来说,真正的恐惧并非是【鬼】,而是那些无法言说的东西。 “时先生,您睡了么?那徒儿要进去帮您收拾桌子了。” “时先生?您怎么把门锁了?” “时先生,您把门打开,是不是又在桌案上睡着了?” “时先生,和您说过多少次了,睡觉要好好上床睡。” “时先生,我要撬门了。” 外面的声音每说一句,封山河与凌不语两人就向后挪一挪身子,直到一把匕首从门缝中插进来,刀刃卡住门闩开始向一边拨动的时候,两人忽然尖叫一声,玩了命地朝内室跑去。 内室中有一座密室——其实也不算密室,就是家主时亦松拿来炼丹的地方。他个人比较喜欢安静,这才搞了一个隔音的房间出来。二人匆匆逃进了密室,一个将门上所有的门闩全都插上,另一个将旁边的柜子什么的全都推过来顶住了大门——密室是石头造的,比外面的木制房子要结实多了。两人累得气喘吁吁,心里同时打定了主意:要是这玩意儿还拦不住外面那些【东西】,那他俩就带着【白羽圣石】的碎片跑路。 大不了出去和【剑圣】还有【疯狗女】打一架,他俩也不想在这怪异的地方待下去了。 门口的响动惊扰了里面的人——时亦松就被关在这里。之所以没有像外面的门客和门徒那样被抽走灵魂,是因为两个【劫匪】让他炼制一些丹药出来。比如能够隔绝气息的【压灵丹】,这种丹药基本上每个【仙】在去【人界】旅行之前都必须要带的,怕的就是【灵气】会扰乱【人界】的能量平衡;还有一种丹药是【破灵丹】,这种丹药是外敷的,碾碎了涂在身上,可以去除附着在身体或灵体上的一些法术——这是凌不语的主意,他打算用【破灵丹】配合自己的【鬼术】,来解开那个被封印起来的奇怪灵体的封印。 事实上【破灵丹】也确实起效了,只是量有点少,这才让时亦松多炼制一些出来——无论是奇怪灵体还是【白羽圣石】的封印都十分棘手,想要破除需要大量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凌不语的匕首上在之前封山河与【仙王】的战斗中,通过偷袭沾了一点巫锁庭的血——尽管不是精血,但已经可以让【白羽圣石】的封印松动了,这是最重要的条件。 可就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外面却出现了那些【东西】。 时亦松在听到门口的响动,皱着眉转过头去,只见两个劫匪正坐在门口满身冷汗——他对擅自闯入【时府】的这两个家伙十分厌恶,因为他们现在附身的这两个身体,就是被杀掉的两个门客的。时亦松虽然没有保护门客的义务,和这两个第一次来的门客也没什么交情,但事情终究发生在自己家中,想来也是晦气。 不过他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炼丹了——看这两个家伙慌乱的样子,想来也是外面的人发现了异常,准备打进来了。可惜,自己只会炼丹,一点攻击性【仙法】都不会,不然必须要里应外合,狠狠教训一下这两个劫匪。 想着,他偷偷将一颗丹药塞进了嘴里——这是【绝命丹】,如果两个劫匪打算拿自己当人质的话,他就打算咬破丹药,让外面的人没有后顾之忧。 ——时老爷子虽然一介炼丹师,但也是有血性的,现在【时府】上下满门一百一十七人生死未卜,只要有机会,他必须要将这件事解决。 这是他身为府主人的矜持。 他可以死,但那些前途无量的门徒们,必须要活着——反正他这辈子已经名利双收、阖家团圆,唯一的遗憾就是出门历练的女儿,至今也未能见上一面。之前听说女儿进了【钟府】,让他兴奋了好一阵子。【钟府】在【仙界】中的地位仅次于【仙宫】,他兴奋的可不是女儿能够一飞冲天,而是能接触到【仙宫】中一些禁忌的丹药知识——身为一位炼丹师,能够使用丹药济世救人、搜集天下的【丹方】就是最大的幸事,女儿在得到那些【丹方】之后定然会青出于蓝,他这个做父亲的当然高兴。 直到【钟家】覆灭之前的一千多年,时亦松也并非没想过去见见女儿,只是这边实在是走不开——【仙界】又没有汽车,他又不会什么飞行类的【仙术】,这一去,一来一回就得按【年】来计算,这期间会有很多人因为求不到想要的丹药——甚至有些是救命的丹药——而带来严重的后果。 这是一位【炼丹师】的身份不能容许的。 况且等女儿学成之后肯定也会回来的,时间有的是,他便一直没有动身。等到【钟家】被除名之后,时亦松才追悔莫及,只是已经没有用了。命令是上任【仙王】下的,他一个小小的炼丹师根本不能左右【仙宫】的意志。 罢了,看来他们父女俩此生也是注定无缘。 “老爷子。”就在时亦松胡思乱想的时候,凌不语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似乎是有话想说。 “有屁快放。”时亦松冰冷地丢过了几个字,噎得凌不语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他对这俩劫匪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要不是他们的手中捏着自己老婆和满门上下的灵魂,他早就跟这俩家伙拼命了,根本不会帮他们炼丹。 凌不语缓了好一会儿才将气顺过来:“老爷子……你有没有什么能……驱鬼的丹药?” “老夫要是有那东西,第一个就给你俩用。” “……那有没有能隐形的那种丹药?” “你俩不是【鬼】么?灵魂从我的两个门客的遗体中出来不就完了。”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鬼】也看不见我俩?” “能。”时亦松点了点头,拿眼角看了一眼面前的【仙火】,“自己跳进来,魂飞魄散了就没人能看见你们了。” 四句话,差点儿没把凌不语气出高血压来——这老头明显是拿话刺他呢。 “这样,老爷子,咱商量商量。”站起来走了好几圈,凌不语才将心中添的堵给顺下去,“你帮我们炼一种能藏起来的丹药,我把你的人放一半,怎么样?” 他倒是想拿【除掉那些灵魂】这件事来威胁,但眼前这老头实在是太刚了,他怕对方来个鱼死网破。 与其威胁,不如晓之以【利】。 果然,时亦松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胡子稍微颤抖了一下,想了想之后,他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全部。” “全部不行,对我没有好处。”凌不语摇了摇头,“七成。” “全部。”时亦松咬死了不松口。 “哎你这老头……”“你先回去堵着门去!”旁边的封山河是个暴脾气,听到这就想上来说两句,却被凌不语一句话给骂了回去——让这个满脑子都是肌肉的家伙谈判? 别闹了,他哪次【谈判】的最终结果不是演变成【抄家伙动手】? 但凡这家伙平时做事能动点脑子,凌不语也不带像现在这样讨厌他的。 第340章 得手了……? 不得不说,凌不语谈条件还是有一套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能让时老爷子接受最初的要求,在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终将【价格】定在了【释放所有门徒和门客的灵魂,只留下时夫人一个灵魂】。 这样既能让这老头心中不会亏欠那些门徒和门客,也能让他们这对恩爱夫妻【共患难】。时亦松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先答应下来再说。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用自己的灵魂换回内人的,可对方还要求他炼丹,也只好先照他们说的做。 其实【隐身】这种事并不难,就是【障眼法】的反向应用——障眼法是用【鬼气】影响周围,使人们忽略施术者的原本形象,改为施术者让对方看见的东西;【隐形丹】的效果则是将本身的气息压制到近乎为零,同样是造成观测者的视觉和感知的缺失,只不过【隐形丹】并非像【障眼法】那般主动造成某种影响,而是被动为之——想要看破【隐形丹】的效果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服用丹药之人发出较大的动作或声音,效果立刻就会破除。 【隐形丹】的持续时间顶多一顿饭时间,十几分钟左右,如果使用者的实力很强的话,这个时间还要缩短——【隐形丹】的药效便是压制自身的气息和法术辐射,实力越强压制起来就越是困难。 不过这玩意儿炼起来却很简单,而且用途也并不是很广泛,一般只是在打猎的时候才用,材料也只是一些十分常见的草药。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时亦松便炼制了一大把出来——并不是他想炼这么多,而是这东西出炉就是十二颗。 拿了丹药的凌不语倒也讲信用,随手就丢给时亦松一个瓶子,里面装的正是门徒和门客的灵魂。时夫人的灵魂被单独抽离出来,按照之前承诺的,必须要等到他们俩破解了封印之后才能归还。 见瓶子丢了过来,时亦松赶紧收好——现在还不能马上释放,不然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很快就会来拿人——这些【鬼差】可是有三界永久通行证的,可以自由出入畅通无阻,拿【人界】的话来说,就是【出入境免签】。想要让这些灵魂回到原本的身体里,首先要使用特殊的【仙术】隔绝外部的联系,再确保每个灵魂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不然进错了身体就更麻烦了。 还好【拘魂术】只是将灵魂暂时移出身体,并没有断绝【生机】,不然时亦松早就跟这两个家伙拼命了。 时亦松并不担心这两个家伙耍赖,这里可是【仙界】,如果他们表现出不讲信用,时亦松立刻就可以翻脸——到时候这两个家伙需要面对的是五百【仙兵】、两位【七圣】和满【仙界】的高手,他们根本就逃不出去。 “多谢时老爷子。”凌不语抱拳行礼,转身便带着【隐形丹】和另外一些刚刚出炉的丹药回到了门口。两人费力地推开了堵门的箱子,打算立刻就吃药逃出去。 临走之前,凌不语还转头忠告了一声:“老爷子,我们走后,你最好把门关上……别问为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 吃了丹药之后,两人发现对方立刻消失不见——还好他们之前商量的是去【白羽圣石】所在的那个屋子集合,不然他俩互相之间谁也看不见谁,逃都不知道往哪逃。 “……门开了?” 门外,一群门徒和门客如行尸走肉般聚集在门口,其中一个门徒开口说话了。 “……他俩肯定使用了什么秘法,”另一个门徒表情僵硬地回答道,“你那边完成得怎么样了?” “全撤了。”第一个说话的门徒挥了挥手——他的手中捏了一把【符】,“能看见的就这些,不过最外层的【隐匿术】我留着了,这种事还是越少让外面的人知道越好。” “你小子手脚挺快的。”第二个说话的门徒哼了一声,“接下来呢?这些傀儡还有用么?” “没用了,你去通知一声钟秋小姐,她已经可以安全进来了,所有的陷阱都已经拆除,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损伤。” “那你呢?” “找找那两个家伙去哪了——不过我心中大概有数了,”第一个说话的门徒眼珠僵硬地转了转,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房子里,“我要是他们,一定会去那里。” “随你,小心点。”第二个说话的门徒随手一挥,众多的行尸走肉立刻迈着僵硬的步伐四散开来——她并没有让这些没有灵魂的躯壳归位,让他们四处游荡,也能给那两个【鬼】制造一点心理压力。 “哼,我想逃,谁能拦得住我?”第一个说话的门徒僵硬地笑了笑,用最硬的语气说着最怂的话。 “瞅你那点儿出息!” 说完,第二个说话的门徒就离开了,在她走到宅邸边缘的时候,身体忽然僵住不动了,紧接着一个美丽的虚影从身体中离开,穿过薄薄的【隐匿术】屏障离开了院子。 她是修桦,院子里的那些门徒和门客,正是被她操纵的——她和温清海都只会一点简单的【鬼术】,但或许是因为二人生前在某个领域十分出色,在成为【鬼】之后,获得了独一无二的特殊【鬼术】。 温清海的特殊【鬼术】可以洞察人心,能够了解一些对方的想法,甚至在某种特定情况下,还能看到对方的过去,大概是因为他生前比较擅长这一点的缘故,死后变成了【鬼】,这些经验便和【鬼气】融合在了一起,成为了独特的【鬼术】。 修桦同样也有特殊的【鬼术】,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温清海强悍无数倍——她是【始皇遗孀】的首领,随着逐渐掌控并习惯实权,让她的灵魂深深刻下了身为【王者】的印记。这种印记与【鬼气】结合在一起,只要她使用这种特殊的【鬼术】,那么她说出的话,就如同【圣旨】——无论是生灵还是死灵,无论是石头还是树木,只要被她的【鬼气】浸染,并且实力与她平齐或在她之下,都将无条件服从于她。 在她的【鬼气】范围之内,她便是真正的【王】。 平时修桦几乎从不使用她特殊的【鬼气】,因为没有任何意义——活着的时候就操心天下大事,死了之后好不容易能过上消停的日子,她才不会再卷进什么麻烦里。 等她出来以后,打算立刻将里面发生的事告诉钟秋——该做的事,她已经和温清海做完了。当初两人承诺的便是帮巫锁庭将【白羽圣石】的碎片偷出来,但他俩是【鬼】,碰不得【灵气】凝聚而成的精华,所以眼下也只需要创造出能够轻易将之取出来的状况就可以了,剩下的,有专人去处理。 只是等她出来的时候,却看到钟秋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人。修桦立刻警戒起来——这次行动只有她们仨知道,这个多出来的人又是谁?! “……不用紧张,修夫人……啊不,温夫人。”见修桦的剑眉皱了起来,钟秋赶紧解释了一句,“她是自己人。” “……算了,叫什么都行,活着的时候也有人叫我【修夫人】的。”听见是自己人,修桦这才放松了下来——钟秋觉得没问题就行,反正她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的与自己也再无关系。 “温清海还在里面,陷阱和一些乱七八糟的法术都已经撤掉了,你现在可以安全地进去。”修桦挥了挥手,转身准备离开小巷,“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这边已经不需要……” 话未说完,钟秋忽然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站立不稳,还好时幽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修桦也皱着眉想要上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见到钟秋双目紧闭,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 “这究竟是……”“桦儿!抄家伙!准备动手了!”就在修桦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出了温清海的声音——是他原本的声音,而不是操纵着那些傀儡说话。 听见夫君的叫声,修桦猛然回头,只见一个全身漆黑、不断向外散发着黑气的身影朝自己冲过来。宅邸的【隐匿术】也已经被破解,在宅院的上空,一个身材矮小的灵体正四处躲避着车轮板斧的疯狂进攻。 “这两个家伙疯了!钟秋小姐呢?!赶紧让她想想办法!”温清海躲避得有点狼狈,他现在手中没有任何兵器——俩人出门是为了偷东西的,兵器都放在家里并没有带出来,因此只能边打边退。 修桦这边瞬间感觉到了头疼,她抽空看了一眼昏迷的钟秋和另一位压根儿就没有多少鬼气的女人——这家伙看上去好像人类一样,身上那点儿稀少的【灵气】和【鬼气】大概是【飞升函】残留下来的——在确定这两个家伙谁都靠不住之后,修桦暗骂了一句,双手向两边一伸,两柄兵器立刻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温清海不过是【角灵】,而她却已经到达了【羽灵】,就算不会【鬼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鬼气】也足够让她将之化为实体。 而那两把兵器,正是两人趁手的【龙脊】与【凤髓】。躲开了正面扑来的暗影,并将其引向与钟秋相反的方向之后,她将【龙脊】用力甩了出去。 “清海!接着!” 第341章 【时府】之变 在战斗开始之前三十分钟,宅邸墙外的小巷—— “秋姐?!” “小幽?!” 亦主仆亦挚友的两人在墙外碰了面,互相瞪了好一会儿才同时说了接下来的几句话—— “你怎么在这里?!” “我有东西在这家院子!” “你也是?!” “小钰的灵魂残片是不是在里面?!” “……” 说到这,两人谁也不开口了,因为她们问出来的话全都是一模一样的。许久,二人看着对方的眼睛,捂着嘴同时笑了出来。 哪怕两千余年来两人算上这次也只交流过两次,她们依旧很有默契。 “我是为了【白羽圣石】的碎片而来,不过根据我的人带来的消息……小钰的灵魂残片好像就在里面。”钟秋先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实说了出来。 “【白羽圣石】的碎片?”时幽大吃一惊——她很清楚这东西代表着什么,先不说其中蕴含的强大【灵气】,光是里面封印着她家主子这件事就足够成为一个大麻烦了。而且……这东西不是应该被巫锁庭和霍远这两位【七圣】看守的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里?! “是的,几个月前,【白羽圣石】碎片丢失了一个,被两个入侵【仙界】的【鬼】盗走了。” “盗走了?!”时幽又吃了一惊——【罗刹鬼】和【夜叉鬼】实力已经增长到这种地步了?居然能在【仙界】之中以【鬼】的身份对抗两位【七圣】?! “说来话长,”钟秋摇了摇头,表示这件事可以先往后放一放,“小幽,小钰是不是在你那里?” “她在。”时幽点了点头,将司马钰如何得到【灵魂残片】的消息、自己又是如何护送她一路至此的事情讲了一遍。钟秋明白了前因后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只要她的小钰还安全就行,别的什么都不重要。说实话,在温清海偷来小钰的钱包的时候,她的脑袋里将所有不好的事情全都过了一遍。还好,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同时,时幽还将屋里两个【鬼】的身份说了出来:“我本来是想去通知小钰【九岭山】已经被【觅踪鬼】监视起来这件事通知给她,再将这两个家伙潜入【仙界】这件事告知你。但你不在家,小钰说你也来了【仙界】,考虑到秋姐你交代过的、司马钰这个人很重要,我便跟着一起来了。” “做得好。”钟秋点了点头,她这个侍女兼挚友办事从未让她失望过,就是某些时候有些跟踪狂加变态——算了,这都不算什么的,“我的帮手已经先潜入进去了,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等他们将里面的事情办完,我们就可以直接……” “秋姐……”听到这,时幽有些担心地插了句嘴,“……里面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你认识这家人?”钟秋听出了她话中的担心。 “这里……是我家……”时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啊这……”钟秋没想到这里竟然是时幽的家——话说她还真就没问过时幽家住哪,“你是【时家】的人?!” “我是【丹王】时亦松的女儿。”时幽也从未想过说出自己的身世,最开始只是不想依靠自己家里的名号来旅行,后来进入了【钟家】之后,逐渐就不在意了。 家世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和大小姐在一起就好。 “小幽,”钟秋欲言又止,不过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她,毕竟这是【时家】的事情,“里面的情况很不乐观,你父亲被囚禁,门徒和门客们都被拘了魂,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可能保护他们的安全,直到这件事完全……” 话未说完,修桦便穿墙而过——她是鬼魂,实体的墙壁自然不算障碍。 “放心,时老爷子没事,门徒和门客的灵魂也都回到了令尊手里,找机会归还给身体就行了,现在他们手中还有令堂的灵魂,不过那也不算问题,清海已经去处理这件事了,只要再等一会儿……” 还没等修桦将最后一件事交代清楚,身边的一个黑影倏然闪过,直接钻进了钟秋的身体里。后者的身体晃了晃,就这样昏迷了过去。紧接着身后便传来了温清海的喊声—— “桦儿!抄家伙!准备动手了!” —————————————————— 战斗开始二十分钟前,放置【白羽圣石】碎片的房间—— 【隐形丹】的持续时间比想象中还要短,两人刚刚进屋效果就消失了——眼下他们还不能抛弃这两具附身的躯体,一来要利用其身上的【灵气】来掩盖自身的【鬼气】,二来使用【仙】的身体接触【白羽圣石】碎片的时候,可以不用担心灼伤到里面的灵体。 “外面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封山河惊魂未定地将一大堆家具堵在了门口,凌不语也用柜子什么的挡住了窗户——还好这个屋子比较小,就俩窗户,再多点他甚至不知道用什么来堵。 “鬼才知道。”凌不语哼了一声,随后忽然察觉到自己就是【鬼】——“算了别纠结那些事了,先把这玩意儿解开!” 无论外面是什么东西,自己二人的行踪必然已经暴露——之前一直能够躲起来,纯粹依靠着自己的【鬼术】隐藏行踪。他会使用的都是一些【禁术】和【禁咒】,其中一种【禁咒】就是通过摧毁目标来获得其一部分力量。最开始二人附身的那两具【仙尸】就是这样被献祭掉的,在【仙尸】的残余能量消散之前,他可以使用一部分【仙法】。正是依靠着【仙法】做出来的屏障,才能让他俩寻到了【时府】这个地方。 之所以找到这里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时府】是炼丹世家,家主是【仙界】闻名的【丹王】。【白羽圣石】的封印十分难破,维持住【仙法】制造的屏障又需要【鬼气】,本身也持续不了多久,找到这里就是想利用丹药的力量,希望能有所突破。 如果丹药也没用的话,那他俩就只能跑路了——【仙界】对【鬼】本身就有着种种限制,能撑到今天全都依靠凌不语的【禁术】和【禁咒】。动作不快一点的话,除了逃跑,就只剩下被【仙王】和【剑圣】杀掉这一条路了。 以鬼魂之身在【仙界】对抗两位【七圣】?别闹了,他还没自大到这种程度。 眼下时间紧迫,谁也不知道仙兵什么时候会到,凌不语打算放手一搏。他拿出了从时亦松那里得来的袋子,将里面的丹药取出来,放在桌子上砸成粉末——这种丹药名为【破咒丹】,可以破除大部分的封印,再加上自己的【禁咒】之一【血祭侵蚀之咒】在【破咒丹】生效的时候同时对【大封印术】进行外界破坏,最后再加上巫锁庭的血—— 只要成功了,他们就能顺利释放出【鬼魔灵】。就算只有七分之一的实力,那恐怖的【大灾炎】也足够他们夺回第二块【白羽圣石】的碎片。 现在【百鬼众】中以【鬼魔灵】的名号自居的那位【鬼王】并非是本尊,这点他本人也说明过,只是希望以这个名号将众多志同道合的【鬼】聚集到一起,集合所有的力量释放真正的【鬼魔灵】。只要【鬼魔灵】大人真正苏醒过来,三界之中无人能敌的【大灾炎】将会帮助【百鬼众】和【鬼魔灵】本身,将战火再次烧遍三界。 【百鬼众】的众鬼们全部都是冤死鬼,【它们】对三界充满了仇恨。但这些冤死鬼们的力量根本不足以与【七圣】抗衡,所以才想要借助同样仇恨着三界的【鬼魔灵】的力量。只要将她释放出来,被囚禁了两千四百年的恨意定会驱使她毁灭三界,届时【百鬼众】便可以乘胜追击,对整个三界复仇。 至于毁灭了三界之后的事情,【它们】完全可以直接效忠真正的【鬼魔灵】——无论是其两千四百年前的行事作风还是其对部下的态度,【鬼魔灵】都是一位值得追随的帝王。 不过在那之前,凌不语必须先解开眼前的【大封印术】——“山河!从身体里出来!” 说着,凌不语率先抛弃了附身的【仙尸】,一个周身被黑烟笼罩的阴沉鬼影渐渐显现在了半空。封山河在听到他的话之后,也从【仙尸】中跳出来——他的灵体外形是一具半透明的漆黑骸骨,骸骨的结构十分扭曲,仿佛不止有人类的部分,还带着许多野兽的特征。骸骨上遍布了尖刺,獠牙也如同野兽一般,与他好战的天性十分相配。 在两具【仙尸】倒在地上的时候,凌不语的鬼影中飘出了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咒】,随着【鬼咒】逐渐完善,两具【仙尸】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迅速腐败,直到最后连【仙骨】都化为粉末之后,凌不语操纵着【鬼咒】将骨粉与丹粉一起吹向了【白羽圣石】碎片,当碎片的表面覆盖了一层粉末的时候,他控制着沾有巫锁庭血液的匕首,用力刺向了圣石。 走都走到这了,是成是败,就看这一哆嗦了! 第342章 破除封印 念诵完【鬼咒】的凌不语和封山河一起盯着【白羽圣石】的碎片,谁也不敢出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忽然,圣石表面的那层白色的粉末霎时间变得血红,随后逐渐侵蚀进内部,原本闪着微光的圣石碎片此时也忽然暗淡了不少。就在两人诧异这个变化的时候,一阵清脆的响动让两人精神一振—— 之间圣石的表面忽然产生了些许裂痕——破碎的并非是圣石本身,而是其外部的【大封印术】。【大封印术】仿佛碎玻璃一样,裂纹瞬间布满了圣石的表面,下一刻,碎片被一股强大的【灵气】冲击得四散飞去,【白羽圣石】碎片本身的光芒也随着封印的破除照亮了整个房间。 一时间,房间中出现了一幅诡异的画卷—— 在圣石的强烈光芒之中,无数漆黑的【鬼气】被冲击得七零八落,【鬼气】拼命想要聚合到一起,却因为圣石的关系而无法成功。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圣石的底部开始流出一束黑色的物质,这种黑色物质仿佛流水一般铺洒在地面,丝毫没有受到【灵气】的影响。距离圣石最近的凌不语在看到那些黑色物质的时候立刻向后退了丈许——他看得比谁都清楚,那东西并不是什么【流水】,而是凝聚纠缠在一起、仿佛拥有着实体一般的黑色火焰。 【大灾炎】。 四处逃窜的【鬼气】在【大灾炎】流出来的时候立刻向其方向聚拢,当最后一丝【鬼气】摆脱圣石的光芒之后,【鬼气】与【大灾炎】慢慢地变化着形状,片刻之后,一名身着黑袍、领口和袖口不断向外喷发着黑色火焰的身影便出现在眼前。 在领口的黑色火焰中,两点猩红忽然出现。在看到那两点猩红的时候,凌不语立刻从半空中落下,颤栗着跪伏在了地上。就连一边好战的封山河,此时也感受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这阵压迫感甚至让他无法维持自己灵体的形状,两段大腿骨一弯,和凌不语一样,跪在了这阵压迫感的主人面前。 漆黑的身影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抬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似乎在确认着什么一样。下一秒,她的火焰骤然暴涨,同时发出了一声摄人心魄的尖叫声。还没等凌不语和封山河反应过来,漆黑的身影便冲破了大门,尖啸着朝一个方向飞走了。 两人愣愣地看着被冲击得支离破碎的大门,压迫感的消失让他们缓和了不少——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刚刚出来的肯定就是【鬼魔灵】本尊,无论是毁灭性十足的【大灾炎】,还是能够与【白羽圣石】的光芒正面对抗而不落下风的强大【鬼气】,无不彰显着它们主人至高无上的力量。 他俩成功了,【鬼魔灵】再度现世,只要她主动抢回剩余的六块碎片中属于她自己的部分,再为她提供一具能够承载其力量的完美身体,三界将再无人是【鬼魔灵】的对手。 至于抢回身体和【七圣】——现如今,已经不再是威胁了。 封山河与凌不语已经不需要再伪装了,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鬼魔灵】在外面大闹一场的时候快速撤离——以后谈判的机会有的是。为了【鬼魔灵】的复活,【百鬼众】已经准备了两千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顺着被破坏的大门,他们看到了外面还在游荡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门徒和门客。【鬼魔灵】的现世给了他们无边的勇气,此时的二鬼已经再也没有了畏惧的心理。 “装神弄鬼的东西,看老子把他们给……”“山河,不准伤害这些【仙】。”就在封山河打算大杀特杀的时候,凌不语却忽然阻止了他。 “怎么?这些家伙还有用么?”封山河虽然脾气暴躁,但对凌不语的劝告还是听得进去的。 “没用了,但是……”凌不语环视了一圈周围,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其中一个门徒的身上,“你我皆为蒙冤而死,【百鬼众】所求无非公正与真理,若是在此滥杀无辜,那我等和三界的这些杂碎又有何分别?” “……哼,就你大道理多。”封山河哼了一声,握在漆黑骸骨手掌中的板斧稍微放松了一些——他是莽夫,平时确实也缺点心眼儿,但大义这方面,他从未违背过。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操控着这些行尸走肉吓唬我们的人,也必须要付出代价!”说完,凌不语掏出匕首指向了刚刚视线锁定住的那个门徒——“这些傀儡幕后的操纵者……就是他!” “……你怎么知道是他?” “废话,这一群人中就他一个坐着的,不是他是谁?!” “哼!那老子就不客气了!”找到了能打架的对象,封山河头骨的眼窝中立刻爆发出了猩红的闪光。他抡起了板斧,全身怪异的骨头用力一弹,整个人如炮弹一般冲了出去。 “装神弄鬼的家伙……纳命来!” —————————————————— 战斗开始十分钟之前,【时府】内院—— 温清海操纵着这具大小与自己原本身材完全不相符的身体摸到了旁边的房子,这里就是他这几天搜查过的、放置【白羽圣石】碎片和那个被层层保护的奇怪灵体的地方。 他觉得这两个【鬼】肯定会来这里——在现有局面完全无法预知的前提下,这俩【鬼】一定会优先保护自己既得的的现有利益。奇怪灵体先不说,主要是保住【白羽圣石】。事实上温清海确实猜对了,他在门口就听见屋内一阵响动,但不知道要干什么。 ——他们干什么都无所谓,反正这俩【鬼】只要在【仙界】暴露了身份就别想走。 剩下的时间,他只要在一边坐着看戏就行了——什么?打起来?这两个【鬼】还打算在满是【灵气】的地方跟人动手么?他俩疯了? 想着,温清海操纵着附身的【仙】坐在一边的长椅上——使用与自己原本体型不符的身体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不仅身体僵硬,甚至连膝盖都无法弯曲,要不然就只能扭着身体前进,要不然就得蹦着走。 就这样等了差不多五分钟——他等得不是别人,而是钟秋。外面的屏障陷阱尽破,钟秋已经可以毫无顾忌地进来。 温清海有办法将屋里这两个【鬼】逼出原形来,但他没有这么做。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想看看【鬼魔灵】究竟是否像传说中那样令人畏惧。 可他没等来外面的【鬼魔灵】,却等来了从屋子里冲出来的【鬼魔灵】——带着恐怖压迫感的黑色身影冲破了房间大门,直接向一个方向飞了过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见一个狰狞可怖的【鬼】抡着板斧朝他冲了过来。 温清海吓了一跳,立刻想要起身逃跑,却忽然发现身体无法自由行动——他还在这位门徒的身体里,而且是伸直了腿坐着的,根本就走不动。情急之下,他只能从门徒的体内出来,迅速地飘到了半空中。可对方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在他出来的那一刻,板斧忽然调转了方向,再次朝他冲了过来。 手无寸铁的温清海只能四处躲闪,封山河则是穷追不舍。看着半空中缠斗在一起的两人,凌不语并没有上去帮忙——逃窜的这个【鬼】明显只有【角灵】的级别,封山河一人对付足够了,而他现在要做的,是外面的那几个。 凌不语能感觉得到,外面的几个气息中,有一个是【羽灵】,还有两个类似人类一样的气息。这些气息在【鬼魔灵】离开的方向上——他猜测这几个家伙应该是和封山河的对手是一伙的,既然是敌人,那就没有任何手下留情的道理了。 想着,一团漆黑的烟雾立刻朝那个方向飞了过去。刚刚经过最外层的【隐匿术】屏障,就看到了背对着她的修桦。 那两个人类暂且不管,只要将【羽灵】制伏,剩下的什么都好说。 只是让凌不语意外的是,这只【羽灵】意外地难缠,在她将【鬼气】凝结成的那把沉重大剑握在手中的时候,竟然能和自己打个平手——【十鬼相】皆为【羽灵】,按理说应该少有敌手,能与自己对抗的那几个【鬼】,凌不语心里都清楚。眼前这个女鬼他是真的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莫非【鬼界】之中还有这等隐世的高人? 反观封山河那边,二者斗得竟然也是有来有回。身材矮小的【角灵】在接住【羽灵】甩给他的铁杖之后,竟然能和封山河缠斗在一起。封山河是什么实力,凌不语是很清楚的,除了不会使用什么进攻类型的【鬼术】之外,几乎毫无缺点。可现在那柄车轮板斧,却无法攻破铁杖严密的防守。 ——这两个来路不明的【鬼】,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343章 意外的援手 温清海应付得十分困难,面前的板斧势大力沉,单凭修桦的【鬼气】制作出来的【龙脊】很难招架。好在他生前的战斗经验很多,这一万多年也是几乎每天都和妻子过上几招,因此板斧还不至于伤到他。 不过他自己心里清楚,再这样下去自己必败无疑——因为对方还没有使用【鬼术】。 对于【鬼】的战斗方式,温清海也曾了解一二,和自己生前的时候不同,【鬼】在战斗的时候主要就是使用【鬼术】或【鬼咒】。眼前这个家伙的【鬼气】明显凌驾于自己之上,理论上来说应该会使用许多种类的【鬼术】。可对方明显不打算用——温清海在战斗中窥视了一下对方的思想,发现这家伙就是个纯粹的战斗疯子,属于能动手就不动嘴的那种。 或许他享受的就是与对手短兵相接的感觉。 依靠着能够窥探对方思想的特殊【鬼气】,温清海还算应付得来——他只要保持现状,让对方一直压着自己打,这家伙估计就不会使用【鬼术】这种多余的事情。 对手是个纯粹的武痴,这种家伙在能用兵器解决问题的前提下,是不会使用其他方法的——这对自己来说是好事,而且对方如果想要速战速决、打算使用【鬼术】的话,自己也会第一时间知道——他就是个贼,除非逼不得已,否则温清海不打算和任何人正面对抗。 ——那种战斗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如果对方使用了【鬼术】,那他就会第一时间逃走。 拖时间不是为了别的,一来可以缓解修桦那边的压力,二来给【鬼魔灵】一些准备的时间。等到【鬼魔灵】加入了战场,他就可以退到一边看好戏了。 第三,还可以等待【仙界】那边的援兵——这边动静闹得这么大,巫锁庭那边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等到【仙王】带着众仙兵赶到的时候,自己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 守在【丹镇】门口的那位仙兵至今没有出现,估计就是想办法通知【仙王】去了。 温清海想得是很好,板斧的攻击意图早就被他的【鬼气】洞察得一清二楚,暂时也没多大压力。可另外一边的战况却让他十分头疼—— 修桦和一团暗影缠斗在了一起,妻子并没有使用她那【圣旨】一般的【鬼气】——或许是之前消耗太大了,修桦的【鬼气】虽然十分霸道,但消耗也是十分巨大的。如果只控制一两个还好,同时操纵着一百多人去吓唬这俩入侵者,消耗也确实不小,而且在确定对方的实力之前,估计她也不敢贸然使用——万一对方的实力在她之上、再装作被她控制的话,那她自己就会露破绽。 ——对方不一定会这样想,但他俩必须要将这种情况考虑在内。夫妻二人活着的时候已经见识过了太多的阴谋诡计,将事情考虑万全是他们一贯的处事方式。 好在修桦是【羽灵】,平时也因为兴趣学习了不少【鬼术】和【鬼咒】,倒也不会落在下风。只是那团暗影似乎用了什么奇怪的秘法,令他的【鬼气】忽然暴涨了许多——温清海听过【禁咒】的事情,其中有一种就是献祭某些东西来达到某种效果的。对方以【羽灵】的等级瞬间能够将自己达到接近【七圣】的级别,这种【鬼术】肯定不正常。 而且麻烦的还在后面——那团暗影似乎觉得自己这边的战斗有些慢了,向抡着车轮板斧的这家伙丢来了什么东西,后者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接收了那东西——温清海看清楚了那是一个瓶子,板斧的主人捏碎了瓶子,里面骤然出现了一团令人颤栗的黑色气息。那股气息缠绕在了他身体的骸骨之上,让这家伙的战力瞬间又增长了一大截。 温清海现在已经打算逃走了——单凭【鬼气】的量,他原本就不是对方的对手,现在这家伙变得更强,自己甚至无法接下那沉重的一击,只能四处躲闪—— 【鬼魔灵】呢?!那家伙干嘛呢?!这边的战局都快崩盘了!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哼,回去的时候必须要让【仙王】和【酆都大帝】这两个家伙给自己加钱——当初可是说好了只偷东西不动手的,现在不光和人打成一团,甚至还要拿命去拼——看对方明显不打算放过自己这架势,估计今天也很难全身而退了。 这买卖怎么看怎么像是赔了。 至于【鬼魔灵】那边的反应更是让他气不打一处来——这家伙不是号称两千四百年前横扫了整个三界么?就连【七圣】加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甚至还有传言说她是主动被封印起来的,直到最后【七圣】也拿她没什么办法。 现在怎么了?!她竟然昏过去了?!都别说派上什么用场,自身都难保了好不好?! 加钱,必须加钱。温清海已经想好了,等这件事过去了,碰到仙鬼两界的首脑的时候,必须要漫天要价——光有个身体肯定是不行的,【人界】流通的货币也必须要管够!而且寿命要加长!加长!!再加长!!! 就在温清海胡思乱想的时候,板斧再次砍了过来,他习惯性地打算用【龙脊】偏斜其方向,可受到了强化的【鬼】这一击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全都非同一般,巨大的力量直接将他甩了出去,直接落在了钟秋和时幽的身边。封山河早已杀红了眼,二话不说立刻追击了过去。修桦见夫君陷入危险的境地,也不再有任何保留,毕生积攒的【鬼气】瞬间爆发,硬生生将凌不语那团暗影逼退了十余丈。趁着这个空隙,她赶紧冲到几人身边,将【凤髓】用力向上扫去,迎向了劈下来的车轮板斧。 【鬼魔灵】怎么样无所谓,但她绝不会让夫君受到任何伤害。只是在看到板斧的速度和力量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挡不挡得住。 板斧霎时间就到了眼前,就在修桦思考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忽然,从身侧闪过了一个白色的巨大身影。那个身影将封山河撞得飞了出去——这还没完,白色的身影直接将他压进了一边的山体之中,烟尘过后,山体出现了一个仿佛被陨石撞击一般的大坑。 温清海和修桦全都愣住了,不仅是他俩,就连一边的凌不语也都看愣了。 他们惊讶的不是别的,而是这白色的身影使用的并非【灵气】,亦非【鬼气】,而是…… 【妖气】。 冲天的妖气。 所有人都愣愣地望着那阵烟尘,片刻之后,烟尘中出现了两点红光。红光出现的一瞬间便开始快速移动,如炮弹一般直接冲向了浮在半空中的凌不语。直到那两点危险的红光靠近他的时候,人们才看到那是什么—— 一条苍白的大蚺张着血盆大口,微弯的獠牙上闪烁着晶莹的毒液。如深渊一般的咽喉在接近凌不语之前就已经完全敞开,一副要将他直接吞下去的架势。 “……哪里来的孽畜!”凌不语并没在意这个半路杀出的巨兽,他已经使用【禁咒】将实力暂时提升到了【七圣】的级别,虽然持续时间很短,过后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变得虚弱的副作用,但对付眼前这个似乎还不到【大妖】级别的大蚺还是绰绰有余的。 三秒钟之后,凌不语意识到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他是【鬼咒】大师,三秒钟的时间里,他至少对这条苍白大蚺使用了五种【鬼咒】,但每一种都没有任何效果。无论是【腐蚀咒】、【化骨咒】、【震荡咒】、【凝血咒】还是【穿刺咒】,统统止步于蛇鳞和毒牙的范围之外。 心中大骇的凌不语赶紧向一边逃窜,堪堪躲过了大蚺猛然合并的巨口。那一口的威力是如此之大,甚至让其头部周围的空气都震动了一下。 在他躲开的时候,刚刚被撞进山体中的封山河也缓了过来——刚刚只是撞击而已,并没对他结实的骸骨之躯造成多少影响。缓过来之后,他就看到大蚺扑向了凌不语——他讨厌这个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家伙,对方显然也讨厌他。只是二人从生前开始便已经相看两相厌,彼此厌恶的同时,又是彼此最信任的挚友。 他绝不会看着凌不语死于蛇吻之下。 在大蚺即将咬到凌不语的时候,封山河一跃而起,车轮板斧猛然劈向了大蚺的身体。只是这条大蚺身体的坚固程度远超他的想象,这一斧只是劈开了一些蛇鳞,并没有伤到其本体。好在大蚺吃痛身子晃了一下,蛇头向一边偏斜了些许,这才让凌不语逃过那一咬。 与大蚺拉开距离的时候,惊魂未定的凌不语这才仔细观察起了大蚺,随后就明白了为何自己的【鬼咒】对其完全不起作用。 在大蚺苍白色的鳞片上,缠绕着细小的黑色网状纹路。这些纹路给他的感觉十分熟悉,而且还是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那种—— 就在十分钟之前,他刚刚在【白羽圣石】的附近感受过这种令人惊惧的力量—— 【大灾炎】。 第344章 双鬼战大蚺 【时府】上空打起来的时候,躲在一边的司马钰就感觉事态有些不对劲了。 两对【鬼】打了起来,而且一看就是搏命的那种,但这其中却没有看到时幽的身影。考虑到她离开的时候对自己说的——【如果出事了就赶紧跑】、【如果我没有跟上来,你就直接去仙门】这种话,让司马钰更加心神不宁。 隐约间,她感觉时幽是不会逃走的——这里是她家,她的家人在里面,如果换成自己的话,是绝对不会丢下这一大家子独自逃命的。 刚刚那几句话就好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对于时幽这个女人,司马钰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她确实直接或间接导致了秦月的死,但这一路上却又对自己照顾有加。 她是【百鬼众】的人,按理来说,她可以直接将自己绑走的,但却并没有这样做,反而还告诉了自己保命的方法——看着手中的小盒子,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战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时幽仍旧没有出现。【时府】并不在闹市区,而是在镇子比较边缘的地方,周围的院子都是【时家】用来安顿上门求丹的门客的,现在这些房子里都是空的,想要找人帮忙,她要跑很远才行。司马钰肯定那些【仙】也能感觉到这边的异常,只不过或许都在观望——大概是【仙界】太和平了,让他们不太肯定这里发生的是争斗行为。 总之找援兵已经来不及了,眼下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战局中那几个【鬼】之外,就只有自己了。 思虑了很久,司马钰做了一个决定。 无论小月的事和时幽是否有直接关系,那都是后面才要问的。眼下,她必须帮帮这个一路都在扶持自己的女人。如果没有她,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自己的【灵魂残片】——是的,在院子周围的屏障被破坏的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院子里自己【灵魂残片】的气息。 如果再换一个向导过来,她或许连接近的机会都不会有。 一码归一码,这个忙,她得帮一手。如果现在自己只在一边看着,她将永远过不去心里的愧疚。 “喂,小玦。”司马钰呼唤着她的【妖魂】——两个灵魂本应各有各的生活,只不过造化弄人聚在了这一具身体之中。从小到大在母亲云若水和【鬼魔灵】钟秋的帮助之下,让她【人类】的灵魂有了自己的名字,但【妖魂】却什么都没有。 这对她不公平。 在那次【妖魂】出来的时候,司马钰就已经想好了她的名字——自己的【钰】字寓意【金镶玉】,并不是完整的【玉】,也算是一种残缺。所以她为【妖魂】取了【司马玦】这个名字——【玦】同为残缺之玉,二者放在一起才算是完整。 “……干嘛?还想掐我啊?!”【妖魂】司马玦已经被掐出了心理阴影,从有意识到现在,还从未经历过如此的疼痛。 “想让你帮个忙,不帮我就掐你。”司马钰算是彻底拿捏住了【妖魂】,只不过这种方法也只限于她的【灵识】尚未成熟的阶段,等以后再长大一点,或许就吓唬不住了。 “帮忙就帮忙呗……别老拿里胯肉说事儿……”司马玦的声音明显畏缩了一下,唯唯诺诺地回答道,“有话直说好了……” “你想不想出来打架?” “……打架?跟谁打?”听到这两个字,司马钰明显感觉【妖魂】开始躁动起来——这个年龄段的【妖】血性十足,而且做事不计后果,却又无时不刻寻求着刺激。一听到可以合理出来占据这具身体,还能释放一下十几年来被压制的抑郁,她立刻就来了精神。 “看见那边那两个没?一个是一团黑色的暗影,另一抽象的、只有一副黑色骸骨的。”司马钰本能地感觉这两个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许这也是【妖】那部分的直觉——虽然平时很倒霉,但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揍他俩?”司马玦说完,司马钰就感觉身体已经开始颤抖了——那是兴奋的颤抖,看来这家伙已经跃跃欲试了。 “……大概,反正我看他俩不像好东西。”司马钰也不是瞎猜的,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当封山河与凌不语从宅院中飞起来的时候,大概就猜到了【时府】的异变是这两个家伙的手笔,“不过见机行事,如果等一会儿时幽姐说打错了,那就打另外两个。” “说完了么?我能出来了?”司马玦的声音愈发兴奋,司马钰感觉手臂上已经开始渐渐覆盖上鳞片了。 “嗯。”觉得没什么再交代的事情了,司马钰点了点头——话音刚落,她的衣服就被撑成了碎片,苍白大蚺骤然现身,巨大的身躯慢慢盘在了一起,下一刻,大蚺的身子弹了出去,直接冲向了举着车轮板斧往下劈砍的封山河。 ——现在的大蚺可不是司马钰拿来练习【化形】的那种十几米体型的程度,而是【修罗村】中出现的那条身长数十丈、完全由野性支配的纯粹野兽。这头野兽,甚至连身为【大妖】的穆小雅都一度被压制,最后不得不释放出全部的力量、化身巨熊与之对抗。 在司马钰交出身体控制权的那一刻,她明显感觉到了自己人类那部分灵魂被疯狂的挤压——看来骆青说的是对的,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妖魂】真的会逐渐消灭人类那部分灵魂,最终让她彻底消失。而失去了人类那部分灵魂的司马玦,也将会迎来她自己的末日。 只是现在已经没那么多时间考虑了——当大蚺将封山河撞飞出去的那一瞬间,她借助司马玦的眼睛看到了下方的景象——与之对抗的那名身材矮小的鬼躺在地上,旁边则是抱着昏迷不醒的钟秋的时幽——钟秋会出现在这里让司马钰很是意外,不过也确定了自己的做法是对的。 拿斧子的这家伙,确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解放了全部妖力的司马玦强大得令人难以置信,轻易就逼退了那团暗影,就算挨了一下全力劈下的斧头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疼痛令司马玦的妖性大发,在受伤的一瞬间就扭回了身体,将封山河紧紧缠住。封山河也震惊于这条大蚺的身体力量,同时也激发起了他的战意。在被缠绕住、大蚺身体逐渐收紧的时候,他全力爆发了自己的【鬼气】,硬生生将大蚺的缠绕挣开了一道缝隙。 逃脱出来的封山河没有逃走,反而举着斧头再次攻了过去——在他的视角中,大蚺的【妖气】还未及【大妖】,从理论上来说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可当他的斧头再次接触到鳞片的时候,一丝异样的感觉从斧刃传来—— 不对,这家伙绝对不止是寻常的【妖】那么简单。 先不说如网一般覆盖在鳞片上的黑色网格——封山河再蠢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十几分钟之前,他刚刚还因为这玩意儿带来的恐怖压力不得不跪在地上——单单从其鳞片内部泄露出来的能量,就让封山河不得不更加认真面对起这条巨兽。 除了理应存在的【妖气】之外,【鬼气】、【人界】的法力气味、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灵气】——众多类型的能量混合在一起,而且居然还能够共存,一时间竟让封山河不知该从何下手。 如果单单从【妖气】来看,或许这条大蚺根本就不够【大妖】的级别,但这些能量混合到一起那就不好说了。 这玩意儿,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封山河倒是想寻找对方的破绽,但大蚺明显不打算给他机会——两次的受伤让司马玦近乎发狂,她不顾一切地冲向了身后这个用斧子砍了他两次的家伙。 ——管他是谁,在野兽的概念中,让自己的身体受伤就如同宣战,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毕竟在自然界中,受伤野兽的竞争力就会下降,在捕猎成功率普遍不高的【畜道】之中,竞争力下降就代表着死亡率的上升。 这个丑东西想要弄死自己,那就不必再手下留情了。 一边的凌不语还使用【鬼咒】不断向大蚺进攻,但却被司马玦完全无视,扭头张嘴就咬向了封山河。这一口的速度和力量都是她的全力,饶是封山河这种战斗狂人也是避之不及,不得已只能挥起斧头与之硬碰硬。就在斧头和毒牙撞在一起的时候,毒牙应声而断,但大蚺冲击势头不减,仿佛断掉的牙齿对她毫无影响一般。紧接着巨口猛然合拢,直接咬碎了封山河的战斧和左臂。 失去了一只手的封山河并没有慌乱,反而借着大蚺冲击的力度,双脚踩在硕大的蛇头上用力跳开,同时向对面高喊了一句:“不语!动手!” 失去左臂是他情急之下的决定,在眼前的怪物免疫【鬼咒】、同时自己的攻击又无法造成有效杀伤的情况下,他必须做出一些极端的应对方法。 凌不语的【鬼咒】对这怪物没有任何效果,想来也是被其表面的那层【大灾炎】抵消了,自己的斧头没有杀伤力大概也是这个原因——他的斧头并非真实存在,而是【鬼气】凝结而成。 在【大灾炎】面前,万物皆为虚妄。 先不说这怪物是如何得到【大灾炎】的,但显然还不懂得如何使用。而且刚刚它张嘴的时候,封山河发现那些黑色的网格只覆盖于它的鳞片上,口腔内部却没有任何网格。考虑到这点,他感觉想要杀掉这头怪物,就只能从其内部动手。 所以在大蚺的巨口咬合的时候,他故意将左臂也伸了进去——凌不语能够使用的所有【禁咒】都需要献祭的目标,蕴含着大量【鬼气】的、自己的左臂,就是最好的祭品。 凌不语生前就与封山河一起生活了很久,两相厌的同时,互相之间也有着属于他们的默契,自然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在大蚺合上嘴巴的时候,一串晦涩难懂的【鬼语】从他口中念诵而出,当最后一个音节结束的时候,大蚺的身体忽然在半空中停住了。 那再度张开的血盆大口,距离封山河只有不到一丈远。 第345章 再临仙界 钟秋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经乱作一团。 首先看到的就是一脸担心表情的时幽,在见到自己醒来之后,那张紧张的面孔才稍稍缓和了一些。接下来看到的,是坐在一边休息的温清海和司马钰,这两口子好像很累的样子,尤其是温清海,修桦坐在地上靠着墙,这家伙就躺在修桦的腿上,一边苦笑一边朝自己挥了挥手。 “……发生什么事了?”钟秋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感觉头昏脑胀的——她的记忆只持续到自己的灵魂补全了一部分。是的,她知道回归身体的是她原本的力量,昏迷的原因是她这具被江铃制造出来的身体一时间无法承受翻倍的【鬼气】而产生的正常反应,证据就是之前骆青他们给这具身体布下的那些禁制被冲散了大部分,要不是能够压制她【鬼气】那部分还在摇摇欲坠地支撑着,恐怕早就暴露身份了。 发觉这点的钟秋立刻用【大灾炎】包住了自己的【鬼气】——现在可不能泄露出去,万一被发现了,麻烦的可不止有自己。 关于钟秋的问题,时幽不知该如何解答,倒是温清海打了个响指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随后抬手指了指头顶。 钟秋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当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天上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一团黑影、一副缺了左臂的黑色骸骨、外加一条满身是血的苍白大蚺纠缠在【时府】的上空,双方看上去似乎都没讨到什么好处,甚至大蚺还隐隐占据了上风。 不过钟秋明白,大蚺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它每一个动作都会在半空洒下一片血雨,其中还掺杂着细碎的鳞片;反观另外两个【鬼】,尽管且战且退,但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在拖时间。 已经没有必要再硬碰硬了,大蚺已经穷途末路,身受重伤的猛兽已经不再是威胁。 “那个是小钰?!”钟秋有些不敢确定——她认识这条大蚺的外形,只是它给自己的感觉……虽然有些熟悉,但和司马钰却相去甚远。 时幽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那你们怎么不去帮忙?!”钟秋一时气结,先不管气息的问题,司马钰体内的【妖气】才刚刚起步,另外那两个已经明显到了【羽灵】级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怎么不去。”温清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的灵体暗淡了许多,似乎受了很重的伤,“刚才我们两口子还真上去帮忙来着,结果反而被揍了一顿。那条长虫已经六亲不认了,跟疯了似的,谁敢近身它就敢咬谁。” 说着,他还展示了一下自己和妻子有些虚弱的灵体:“这就是那条长虫的杰作,要不是我俩跑得快,还不知道要被收拾成什么样。” 钟秋听完再次看向了半空,果然就如温清海所说的那样,苍白大蚺的兽性似乎已经被完全激发,已经一点理智都没有了。再过一段时间,大蚺就会因为失血过多生命垂危——大蚺的身体是由司马钰人类的身体在【妖气】的催化下生长到如此体型的,原本就没有多强韧,如果大蚺死了,那就代表着司马钰也会死。 钟秋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在这看着他俩。”钟秋扯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天知道时幽是如何在带有伪装的前提下认出她来的,大概是两人相处的时间太久了——挥手间黑袍加身,只是少了那条挂满【法器】的腰带而已。她盘起了自己的头发,用那两支对她意义重大的小树枝固定住发髻。随后,钟秋慢慢抬起头,漆黑的【大灾炎】从领口和袖口骤然迸发而出,遮住了她绝世的容颜。 “是……”时幽表现出的是绝对的服从——钟秋问了温清海夫妇为何不去帮忙,却唯独没有问时幽。她知道,只要在自己身边,时幽最优先侍奉的目标永远都是自己。 除此之外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如同草芥一般一文不值。 至于天上那两只【鬼】…… 无论怎么看,司马钰身上的伤痕也是他们造成的——不知这两个家伙用了什么方法,大蚺的身上有着许多伤痕,而且伤痕都很深,鳞片和血肉向外翻着,仿佛从内部爆发了猛烈的冲击一般。 平时一起生活的时候,钟秋连碗都不舍得让她的小钰去洗,现在这两个东西竟然敢把她的小钰伤得如此之重? 真是自寻死路。 完全从头晕中清醒过来的钟秋怒火中烧,她已经很久没像现在这样生气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她下决心要为表哥钟良和女儿钟情报仇的时候。 她等了两千四百年才等来的救赎,绝不容许任何人践踏! 【丹镇】中已经有不少【仙】出来围观了,他们并没有直接帮忙——【丹镇】以炼丹而闻名,真正会战斗用的【仙术】和【仙咒】的人少得可怜,就算有,实力也不过是一般【大妖】、【羽灵】初期的实力,这样的战斗根本就插不上手。有几个飞得快的已经去临村寻找帮手了——互相帮助从来都是【仙界】的美德,没有【仙】忘记这一点。 可直到一阵沉重的压迫感带着无边的仇恨爆发出来的时候,每个围观的【仙】都不自觉地向后退去——尽管已经过了两千四百余年,但当年的恐惧仍让他们感到惊慌失措。 没有任何一个【仙】会忘却那场波及三界的惊世大战。 【屠夫】,【魔头】,【行走的恐惧】,【杀手】,【绞肉机】,【死亡阴影】,【残暴的皇帝】…… 众多令人惊惧的词汇全都指向了一个【鬼】。直到现在,她的名字仍旧会让三界全部的生灵和死灵感到战栗不安—— 【鬼魔灵】。 她活了! 在沉默了数分钟后,原本安宁祥和的小镇在往日的阴影笼罩下,众仙纷纷开始回家收拾行囊。他们不怕战斗,事到临头也没人会做缩头乌龟。但眼前的这个对手强大到令人绝望,别说他们这些普通的【仙】,就算是那【七圣】,在【鬼魔灵】面前也只有节节败退,在她面前能够保全性命,就已经是可以传颂万代的丰功伟绩。 钟秋没有管下面一片慌乱的众仙,她飘在了半空,来到了二鬼一妖战斗的高度。当看到飞升而起的黑袍之人的时候,封山河与凌不语感受到了【鬼魔灵】恐怖的气息,惊惧之余又带着一丝欣喜——他们成功了。 【鬼魔灵】重临三界,他们的愿望就要实现了。自己释放出了当年的魔鬼,现在,该是和这个魔鬼一起对三界进行复仇的时候了。 “【鬼魔灵】大人!”封山河顶着压力兴奋地飞了过去——他是个战斗狂人,对强者有着本能的崇拜,尤其是像【鬼魔灵】这样至高无上的存在——从成为【鬼】的那一刻,他就对【鬼魔灵】这个名字无比向往,如今见到了本尊,更是难掩心中的兴奋和喜悦。他来到钟秋的面前,跪伏在她的脚下,用近乎虔诚的语气对她说道,“我们救您出来了!请您和我们一起……” 话未说完,一阵危险的感觉顿时爬满了他的灵体,如附骨之蛆般挥之不散——不对,不对劲。 刚刚将【鬼魔灵】从【白羽圣石】的碎片中释放出来的时候,她带来的也仅仅是恐怖的威压。可眼前这个【鬼魔灵】给他的感觉除了原本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之外,还带着无边的愤怒和杀意。 强烈的危机感让封山河立刻向后退去,可还是晚了一步——【大灾炎】就在他的面前爆炸开,他一边退一边抬起仅剩的右臂阻挡,下一刻,爆炸将右臂的碎片和他的身体一齐击飞了出去。 远远逃开的封山河惊惧地望着从衣领喷发出的漆黑火焰中那两点危险的猩红,不明白为何对方会对救出她的人动手:“【鬼魔灵】大人……您……” “……先别靠近,【鬼魔灵】大人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凌不语飞到了他的身边,不再去管那条苍白大蚺——大蚺已经明显筋疲力尽,连浮在空中的【妖气】都快消散了,对他们根本构不成威胁。 钟秋没有说话,她慢慢飘到了大蚺那边,在近距离看到大蚺头部的时候,她感觉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狠狠地握了一下——大蚺口中的两颗毒牙全断了,口腔里满是蛇血;身上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鳞片,似乎每张鳞片都被爆炸近距离冲击过了一样;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寒遍布整个身躯,每道伤口都在不停地向外流血。 大蚺的双眼猩红,在看到钟秋的那一刻,它无力地张开嘴,仍旧想要进行攻击行为。钟秋没有躲闪,因为现在大蚺的体力已经近乎耗尽,就算被咬到也不会受伤。她轻易躲开了蛇吻,心疼地将手放在了蛇头上。【大灾炎】顺着她的指尖渐渐爬满了大蚺的身体,将她的动作牢牢地控制住。 现在的司马钰已经不能再活动了,否则只会加剧出血量。眼下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控制她的伤口。 ——就是这点,让钟秋感到了无力。她从来都只会毁灭,根本不懂得如何替别人疗伤。如果是【仙】的时候,她还能使用一些【仙术】稳定大蚺的伤势,不过现在她已经是完完全全的【鬼】,无法做出任何有效治疗。 忽然,她想到了时幽——时幽为半仙半鬼,又是炼丹世家【时家】的后人,她应该会有办法的! 第346章 横扫三界的压迫感 主仆二人的默契早已不需要用语言来代替,钟秋一个眼神,时幽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大蚺在被【大灾炎】缠住之后便失去了全部力气,慢慢地坠落向【时府】,时幽也立刻赶了过去——不过她赶往的不是大蚺坠落的方向,而是另外一个房间——那里是【时家】的仓库,里面放着大量药材,还有许多备用的丹炉。 她的丹炉放在客栈了,带着那东西出门乱晃实在不是很方便。 迅速地找到自己需要的药材,捧着一堆东西的时幽快速来到了大蚺坠落的地点,可当她看到身上的【大灾炎】慢慢消退的、遍体鳞伤的野兽的同时,也看到了另一个人。 “父亲!” 见到时亦松的时候,时幽毫不犹豫地喊出了数千年没叫过的称呼——她可以忘记回家的路,但绝不会忘记家中的一切,更不会遗忘自己的父亲。 “……小幽?!”时亦松倒是大吃一惊——女大十八变,女儿当年离家的时候还只是十一岁而已,隔了数千年,要不是时幽能准确地找到放药材和丹炉的仓库,他几乎都快不敢认女儿了。 “你真的是小幽?!”时亦松激动得胡子都在不停地颤抖,在【时家】几乎快要覆灭的时候,忽然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女儿,差点儿都要哭出来了。 ——别的都无所谓,就凭这句【父亲】,以及双方印在灵魂深处的那种熟悉感,就足以让时亦松确定此人就是自己的女儿。 可就在他激动的想要上去给女儿一个拥抱的时候,回应他的却是一个丹炉。丹炉直接印在了时亦松满怀期待的脸上:“叙旧的事待会儿再说!先把她救活!” “它?”时亦松揉着被丹炉砸疼的脸,皱着眉看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苍白大蚺——他刚刚在下面看到了大蚺和胁持他的那两只【鬼】的战斗,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再加上女儿如此紧张急切的样子——“丫头,你认识它?” “别废话了快点!”时幽很尊敬自己的父亲,但有时候这个老家伙天塌不惊的态度也让她十分头疼。在父亲的眼中好像从来都不知【慌乱】二字怎么写,永远都是一副冷静泰然的样子。 说完,时幽便开始快速挑拣起眼前的草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先止血,大蚺的出血量惊人,再这样任其流失,等到了某个量的时候,那真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可越是慌乱,就越是出错,她记得【生血丹】的方子,但药量却不记得了,一连炼了三炉丹药全都以失败告终。第三次失败之后,时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砸碎了一个玻璃瓶,用碎片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疼痛让她渐渐镇静下来,在思考了前面几个为何会出错之后,第四炉终于炼出了像点样子的丹药。 炼丹的时间是很长的,药材需要【仙火】逐渐将其融化才能保证丹药的药性。可现在已经没那么多时间了,她只能尽可能控制自己的【仙火】——哪怕药性差点也无所谓,只要能止住血就行。 时亦松看着手忙脚乱的女儿,忽然感觉她的背影有些陌生起来——当年那个总是围着自己转、不停地指着那些药材询问其作用、满眼都是天真和好奇的那个小姑娘已经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目光坚毅而成熟的大姑娘。 看着女儿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将药材放进丹炉,时亦松轻轻叹了口气。 或许当初不该让她出门远游的。 自己好像,错过了太多太多。 时幽将炼出来的【生血丹】碾成粉末、涂在大蚺伤口上,微弱的效果让她将剩下的丹药全都扔在地上。就在她打算再炼一炉的时候,父亲的手却搭在了她的肩膀。 “【生血丹】不是这样炼的。”时亦松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沉稳,似乎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乃至头顶的【鬼魔灵】都无法影响到他分毫。 “那该怎么炼!你倒是……”时幽原本心中就着急,好不容易压下来,却被父亲的态度再次扰乱了心神。就在她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父亲抬起了另一只手指向了地上散落的草药,温暖的纯白色【仙火】将其中几株草药包裹在内。炼丹的过程并没有使用丹炉——说到底,丹炉也只是为了控制火力、在凝固时有个盛放成品的容器而已,真正起作用的,是炼丹师的【仙火】。 在【仙火】的烧灼之下,药材逐渐熔化,一滴滴晶莹的液体被时亦松的【灵气】托在半空,他并没有等待其冷却,而是直接将其泼洒在大蚺的伤口上。 “寒冰不能断流水,枯木亦可再逢春。丫头,【生血丹】可再生血肉,乃救命之良方,切不可因为急切而粗制滥造。” 时幽看着那些药液撒在伤口上,须臾间,伤口便不再流血,周围的血肉也开始疯狂生长,不到十息的时间,那道足以致命的危险伤口便完全愈合。 “【生血丹】我来做,你去仓库把里面的药材全搬出来。”时亦松的声音仍旧是不紧不慢,哪怕在吩咐时幽做事的时候,他的【仙火】也时刻保持着稳定。 沉稳得如同【仙界】万年不改的山峦。 在父亲的教诲中,时幽感觉自己的心情不知不觉间平复了下来——此时她才察觉到刚刚的自己有多么可笑,炼丹师即为【仙界】的医者,若是连医者自己都乱了阵脚,又何谈济世救人? 小时候她就一直憧憬着成为父亲这样的一代宗师,可现在看来,自己还差的很远。 “是……”时幽没再说什么,起身走向了仓库。 —————————————————— 看到下面时家父女已经开始救治司马钰,钟秋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时家】的名号她在还是【仙】的时候就早已有过耳闻,家主时亦松被尊称为【医仙】,其炼制出来的丹药有起死回生之效——虽然这样说有些夸张了,但只要伤者还有一口气在,他就可以将之救活。 来求丹的绝大多数都是猎户,猎户在打猎的时候难免会受伤。【仙界】的野兽和另外两界的可不一样,每一只都能在某种程度上操纵【灵气】。猎户们都是在【打猎】这一行中做到极致的,并非战斗方面的专家,遇到意外情况时还是会受伤的。 再加上平时生活上的一些小伤痛,轻一点的可以在附近换到丹药,严重的就会来【时家】求丹。在传闻中,【时家】的现任家主时亦松从未失手——就连两千四百年前自己杀入【仙界】的时候,【时家】的丹药也给她带来了许多麻烦。这些丹药让【仙兵】们变得勇猛善战,给当年自己的部下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司马钰肯定还活着,这就够了。只要没死,时亦松就能把她救活。 地面上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再担心,那么现在,她的注意力该放在这两个让她的小钰重伤的罪魁祸首身上了。 其实刚刚在逼退封山河的时候,钟秋就可以直接杀了他。现在自己体内的【鬼气】已经翻倍,灵魂也变得完整了不少,就算不依靠【大灾炎】,她也能轻易杀死任何一位【七圣】,更别提眼前这两个只有【羽灵】级别的【鬼】了。 但她并没有那样做。 她要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对【鬼魔灵】的人下手,必须要付出代价。 复仇的果实,总是要慢慢来才香甜——其实她也在对自己心中升起的这股仇恨感到莫名其妙,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这两个【鬼】必须死在这里。 以最痛苦的方式。 “不对劲,山河,走为上计。”察觉到不对劲的凌不语萌生了退意,他感受到了【鬼魔灵】冲天的怒火与仇恨——他不知道【鬼魔灵】和刚刚那条苍白大蚺是什么关系,但明显对方是因为那条大蚺冲自己来的。 反正【鬼魔灵】已经放出来了,以后谈判的机会多得是,也不差这一天。封山河虽然心有不甘,不过刚刚那一下他也确实地感受到了【鬼魔灵】的杀意——她是真的想弄死自己。 好汉不吃眼前亏,该撤就撤——他是战斗狂,不是精神病,还没自大到以为自己能和这等能够横扫三界的存在对抗。 两人打定了主意,转身就想走,可这一转身,二人却感受到了绝望—— 方圆百丈范围已经被浓郁得足以看见实体的强大【鬼气】包围,别说他俩,现在就是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在确定没有任何生路之后,二人回头看向了【大灾炎】的主人,想要与之进行沟通。可对方明显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意愿——黑火中猩红的两点死死地盯着他们,【鬼魔灵】一步一步地踏着虚空向他们走了过来。 每一步,都踏在了二人的恐惧之上。 “【鬼魔灵】大人,是我们将您给释放……”见走不掉了,一团暗影的凌不语想要用语言争取到一线生机,可回应他的,却只是伸向自己的手指。 和指尖忽然爆发出来的【鬼火】——那并非是【大灾炎】,仅仅是【鬼火】而已,可就是这再平常不过的【鬼火】,却轻易将他的身体烧穿了一个洞出来。 就好像自己的【鬼气】是一团棉花一样。 “不语!”封山河见状怒吼一声,也不再顾及别的——以往他的每次生机都是从战斗中拼出来的,在如此绝境之下,他也只能反抗。想要修复自己的【灵体】需要时间,现在明显没那个功夫了。他用仅剩的鬼气幻化出了数十把巨斧,在他的嘶吼声中,巨斧同时飞向了【鬼魔灵】。 钟秋没有躲闪,这种东西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效果。巨斧劈在她的法术屏障之上,登时寸寸碎裂,却连她走路的速度都无法延缓分毫。 见封山河动手了,凌不语也顾不得灵体的伤痛,直接用那些巨斧的【鬼气】献祭,发动了禁咒【崩毁】。顷刻间爆炸将钟秋的身体吞没,直到她毫发无伤地从烟尘中走出来的时候,凌不语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差距—— 能让三界禁止使用的强大【禁咒】,仍旧无法伤其分毫——这就是强大的【鬼魔灵】?! 两个【鬼】的攻击没有停下,他们知道想要活命就只剩下了进攻这一条路,希望能让【鬼魔灵】分心、让包裹住方圆百丈的【鬼气】稍微减弱一些。可直到他们筋疲力尽,【鬼魔灵】也毫发无伤地走到他们身前,这才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们拼尽全力的进攻,连让对方减缓一下行走的速度都做不到——对方甚至没有做出任何躲闪和防御,任由那些法术轰在屏障之上,仿佛在嘲笑着他们的无力。 看着【鬼魔灵】慢慢抬起的手,和她手上燃烧着的【鬼火】——对方似乎并不打算使用【大灾炎】,而是要用时间最长的方式将自己折磨致死——凌不语冷哼了一声,一把将封山河向身后甩了出去。 “我给你制造机会!你去把这件事报告给【百鬼众】!”凌不语豁出去了,他还有一个【禁咒】没有使用,那就是直接献祭自己的灵魂——他不信一个【羽灵】级的【鬼】燃烧自己发起的攻击,【鬼魔灵】还能如此从容地接下。 钟秋知道他要干什么,她对【法术】的天赋无人能及——可这又有什么用?若是【七圣】在自己眼前自爆,那或许自己还会避其锋芒。 可惜,他只是【羽灵】而已。 让他自爆太便宜他了,钟秋眯起了眼睛,她要让这两个东西被【鬼火】活活烧死。想着,高举在手中的【鬼火】忽然暴涨,强大的压迫感让凌不语甚至连【禁咒】都无法念诵——完了,根本打不过。 在【鬼魔灵】的面前,连自尽都成为了奢望。 可就在他准备迎接自己最惨烈的死亡的时候,远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响彻天穹的叫声—— “火下留人!!” 第347章 演得像一点!! 钟秋的手停在了半空,转头望向了声音的方向,【鬼气】制造的屏障被打开了一个缺口,数十道身影从缺口中飞了进来。 在快要接近的时候,那些身影分成了三部分,其中一个落在了温清海和修桦那边,另一个直接冲向了自己,其余的则在远处结阵,破坏着【鬼气】的封锁,同时将锁链甩向了封山河与凌不语。 冲向自己的那道身影没有减速,反而越来越快,片刻之后,身影和其手中的一点红芒便闪到了面前—— “霍远!动手!”红芒的主人轻叱一声——钟秋看清楚了,红芒的本体是灵剑【红叶】,它的主人正是【仙王】巫锁庭。 在查看了温清海和修桦的伤势之后,霍远便转身飞向了钟秋——他是不会飞的,这个男人真的是一点【仙术】都不会,能够飞起来全都是依靠着法器的帮助。 【仙界】之中有专门制作【法器】的一群人,和【炼丹师】一样,他们被称为【炼器师】。和每个人炼出来的、最适合自身使用的法器不同,这些大众化法器并没有多大威力,但只要是体内的【灵气】到达一定程度,人人都可以使用。 【炼器师】的存在就是为了方便一些不懂得【仙术】的【仙】——毕竟厨子也能成仙,谁能指望一个厨子会飞的? 在听到了巫锁庭的命令之后,霍远和其一同攻向了钟秋。【红叶】和【龙脊】几乎在同一时间击中了她的法术屏障,不同的是,【龙脊】造成的破坏力,似乎比【红叶】还要更强一些——【红叶】只是剑尖刺破了一点屏障,【龙脊】击中的地方,法术屏障却布满了裂纹。 “我们来拖住【鬼魔灵】!你们将那两个【鬼】囚禁起来!”巫锁庭一边进攻一边向追随着的仙兵们下命令,后者也立刻执行,将已经重伤的【罗刹鬼】和【夜叉鬼】用特殊的锁链捆了个结结实实。 钟秋虽然在气头上,但还并未完全失去理智,很疑惑这俩人为何要这样做——他们难道没看到下方【时府】内院中重伤的小钰么?! 不过巫锁庭很快给了她答案,在和霍远的配合下,将【法术屏障】打破的时候,【红叶】装作刺偏,贴着钟秋的身体滑了过去—— “你们就是偷个东西!怎么搞出这么大阵仗的?!这还让我怎么收场!!” 巫锁庭的怨气此时不比钟秋小——温清海在确定【白羽圣石】就在【时府】中的时候,就已经使用法器给巫锁庭发出了密信——这件法器名为【信鸽】,是被特殊改造过的,【鬼】也可以使用。用【鬼气】激活以后,法器就会变成一只真正的信鸽,直接飞向目的地。 所以前天的时候巫锁庭就接到了消息,之所以现在才赶到,完全是因为在感受到【鬼魔灵】的气息之前,她一直带着霍远和众位仙兵腿儿着跑过来。 ——她们怕打草惊蛇,使用法器的霍远也就算了,自己飞起来势必会有剧烈的【灵气】反应,万一被那两个【鬼】察觉到就前功尽弃了。 只是在钟秋以【鬼魔灵】面目出现的时候,感受到了刻入骨髓的恐惧,巫锁庭这才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那两个小鬼已经不重要了,比起他们,【鬼魔灵】的问题显然更加棘手。 这家伙竟然敢公然亮出身份?!她还想再次挑起一场战争?! 等到她赶到的时候,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时府】内院中躺着的苍白大蚺,也立刻明白了【鬼魔灵】发疯的理由——那一刻,巫锁庭的思考能力飞速运作,寻找着如何才能合理地将这件事解决的方法。 通过这大半年的观察,巫锁庭已经十分确定钟秋不打算再进行什么【复仇】行动了,这个女魔头现在的眼中只有司马钰一个,只要那个丫头平平安安,三界就不会再出现【鬼魔灵】这个威胁。她要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就是让【鬼魔灵】保持【钟秋】的身份,最好永远都别再变回去。 可现在钟秋已经变回去了,这让巫锁庭感觉自己的脑袋一下子大了两圈——这回可麻烦了。 【仙界】——不,三界中任何一处都不可能接受【鬼魔灵】的存在,毕竟两千四百年前的伤痛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的。而且这个强大、危险又麻烦的家伙还完全无法消灭—— 那么解决办法就只剩下了一个,那就是让众人认为【鬼魔灵】是安全的——什么样的【鬼魔灵】是安全的? 答案很简单:【死去的鬼魔灵】,或者,【被封印起来的鬼魔灵】。 “他们伤害了小钰,我取他们的性命,血债血偿,这有什么问题?”钟秋猩红的双眼透过领口喷发而出的【大灾炎】看着巫锁庭,声音逐渐变得冰冷,“……还是说,你们打算阻止我的复仇,像两千四百年前那样与我再战一场?” “这一次,我不会手下留情。” 钟秋被狠狠地伤过两次,一次是钟良,一次是女儿钟秋。这一次为了司马钰,她不会再妥协。 反正她对三界本身就没什么好感,大不了让整个三界来支付伤害小钰的代价。 她不在乎的。 “阻止个屁!”巫锁庭差点儿没被气到脑溢血——这家伙平时不是挺理智的么?怎么连这点利害关系都想不明白?!“你想毁了小钰现在的生活?!” “……”钟秋沉默了,见她不说话,巫锁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看来【小钰】这两个字对她来说还是有约束力的。 “你知道你现在做了什么?照这样发展,三界将不得不再次与你开战——好你不在乎三界的生灵和死灵,可一旦打起来,骆青那边的【九岭山】势力也必然会迫于【妖界】的压力而参战,小钰的朋友们、甚至是她的母亲都将站在你的对立面,你想让小钰怎么选择?!” “我……”【大灾炎】的火焰稍微小了一点——钟秋也是才想到这一点,刚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让她有些看不清楚现状了。 “小钰现在很安全,时亦松的丹药有起死回生之效,只要她还有一口气,【丹王】就会将她救回来,连伤疤都留不下的那种。那两个【鬼】也被你打成了重伤——不过现在他们还不能死,他们是【百鬼众】的成员,或许掌握着不少内部的信息,让他们活着比死了更有用——杀了这两个家伙轻松,但如果不将【百鬼众】连根拔起,小钰以后仍旧会处于威胁之下,你想让小钰以后每天出门都带着保镖?!” 【大灾炎】又小了一点,钟秋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挥了一下左手——在法术屏障破裂的时候,【龙脊】也攻了过来。刚刚她一直在用手抓着【龙脊】,霍远也配合地挣扎了几下——他也知道这件事最好还是和平解决,无论能否战胜【鬼魔灵】,能不打架自然是最好的。 武道不光要修身、修艺,还要修心——霍远在人类时的本名是【修禅】,原本就不是一个好战之人,他的强大武力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使用。 所以在巫锁庭和钟秋谈判的时候,霍远一直保持着进攻的姿势——只是保持着姿势而已,一点力度都没有的。 “……那我该怎么办?”钟秋有些迷茫了,当局者迷,处于局中,许多事情都看不清楚。 “【白羽圣石】在哪?”巫锁庭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下方的【时府】。密信中说,【白羽圣石】的碎片就在【时府】之中。 “东边的那个房子里。”钟秋指了个地点,刚刚自己另一部分灵魂就是从那里飞出来的。 “霍远,把圣石拿来!……等等!”在霍远想要松开【龙脊】下去拿的时候,巫锁庭看了一眼钟秋,“把他踢下去!别踢太重了,演一演就行!”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现如今【鬼魔灵】的现世已经让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上一次在【青鸾山】的时候,【鬼魔灵】的【合理消失】是在自己刺过去的那一剑中完成的。当时钟秋在【大灾炎】中消散,【青鸾山】的众妖都以为她被消灭了。 此刻钟秋有了正儿八经由血肉塑造出来的身体,不是配合着【障眼法】和石头、树木一同构成的乱七八糟的组合体;而且这里还是【仙界】,就算装作被【大灾炎】吞噬,残余的【鬼气】也一定会被发现行踪。 在满是【灵气】中游荡的【鬼气】,就好像清澈见底的池塘中游荡的鱼儿一样,一目了然,根本就无处藏身。 “所以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我把你再次【封印】起来,你配合一下,就装作被吸进圣石里。”巫锁庭说出了自己想出的方法,“之后我再找机会把你放出来,至于你现在的身体,我可以解释是被你【附身】的,等你回到身体里,再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就行了,明白了么?!” “明白了,”钟秋用力点了点头——只要能不打扰小钰的生活,她什么事都愿意做。况且那可笑的【封印】——她只是自己不想走出来而已,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从里面出来,“那我现在进去?” “你给我等一会儿!”见钟秋立刻就想出去,巫锁庭一剑将她逼退,随后又压了上去,“演戏!演戏!演得像一点!!你要做出【不敌】的状态,【被迫】被关进去的!主动进去?!你以为那些都活成老油条的【仙】一个个都是傻子啊?!主动进去?!你想让他们怀疑我们是一伙的么?!” 第348章 再度“封印” 这一战可累坏了钟秋。 原本只有七分之一灵魂和实力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力压【七圣】,现在又回归了七分之一,对付起巫锁庭和霍远的联手简直不要太轻松。 毕竟当年她可是一打七还能完全碾压的,现在只有两个,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对手。 所以她必须收着点力度,还得小心不要让【大灾炎】烧到她俩。还有那些不断向自己轰来的各种【仙术】和【仙咒】,就算无法对自己造成任何影响,在被打到的时候也要装作很难受的样子。 同时,自己还必须要以【鬼术】和【鬼咒】还击,又必须要控制力道,造成对方可以接下来,又十分费力的效果。 ——人界那些演员们真的是很不容易,钟秋一边【打架】一边叹着气,她想起了和司马钰一起看过的那些电视剧和电影,对【演员】这个职业有了深刻的认识。 看来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再度发生,自己有必要多看一些电视节目了。 学无止境嘛。 霍远将【白羽圣石】的碎片丢给了已经将【罗刹鬼】和【夜叉鬼】囚禁起来的仙兵们,自己则配合着这俩女人演戏,只不过要轻松许多——平时他就很低调,也不怎么出门,【仙界】之中少有能认出自己是【七圣】之一的【剑圣】的,所以他只要将自己当成配角就好,偶尔进攻一次,偶尔封住钟秋的退路,偶尔让【龙脊】落在钟秋身上不疼不痒的地方—— 若是放在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他一定会不齿这种弄虚作假的行为。战斗嘛,全力以赴才是对自己和对手的尊敬,像这样的“战斗”,对双方的尊严都是一种侮辱。 不过自从成为了【仙】,他就看开了许多—— 只要世界和平就好,别的都不重要,对? 看着三人的【激烈战斗】,时幽在下面暗暗点了点头——嗯,这个剧本真的是太熟悉了,年前在【望海崖】绑架司马钰的那次事件中,她差不多就是用这种方法脱身的。只不过那次配合自己演戏的是袁力森——看着自家主子略显僵硬的战斗动作,时幽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以后得找机会给秋姐好好恶补一下演技了,这样下去真的很容易被人发现破绽的。 这场【旷世的大战】持续了两天两夜。 周围原本打算收拾东西搬家的【仙】也都停下了脚步,看着自家【仙王】和当年的女魔头打在了一起——这样的场面可不是随便就能看到的,无论谁胜谁负,他们都将成为这场战斗的见证者。 ——当然,他们没跑的原因之一是看到了【仙王】正逐渐占据上风,不然也没人敢看下去。 巫锁庭打得心累,她拼命回想着有哪种【仙术】或【仙咒】可以造成华丽的视觉效果——大战嘛,视觉效果很重要的,她必须要让下面那些【观众】们知道接下来的【胜利】来之不易,这样才能有立场在最后进行收尾活动。 同时,她还要一边打一边教钟秋该做出什么反应,再让她拿出同样效果很华丽、但没什么实际效果的【鬼术】和【鬼咒】——反正下面的那些人也都没怎么打过架,更没看【鬼】打过架,他们才不知道这些见都没见过的【鬼术】、【鬼咒】是什么效果的。 这一刻,让巫锁庭感觉自己就像个导演一样。 钟秋应付得手忙脚乱——倒不是躲避那些攻击费劲,说实话就算是那些华而不实的【仙术】和【仙咒】打在身上,也无法突破她贴身的【鬼气】——她感觉困难是在绞尽脑汁地思考哪些【鬼术】和【鬼咒】能造成烟花一样的效果——钟秋并没有受过系统的【鬼术】训练,她能够使用这些,就是凭借她看一眼就能将之复刻出来的天赋。 好在钟秋绝顶聪明——就算没学过类似的【鬼术】,那自己创造一些总行了?!反正就像巫锁庭说的那样,也只是要视觉效果而已。 于是,在这场战斗中,她领悟出了如何用【鬼术】制造一场烟花,后来还被用来给司马钰庆生用——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时府】之中,时家父女并排而坐,两人各戴着一副墨镜,观看着在自己家头顶上的这场表演赛。墨镜是时幽的,她因为经常会出差,而且很喜欢墨镜这种东西,每次出门都会带几副在身上。司马钰身上的一切伤痕早已被他们治好,在【丹王】的手下,还没有过无法痊愈的例子。 在战斗的第二天刚开始的时候,司马钰也醒了过来,因为【妖魂】司马玦受了重伤陷入沉睡,她才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在向时幽问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司马钰也向时幽借了一副墨镜,三人一起仰头观看这场战斗。 “时幽姐,钟姐刚刚那一下要是不躲开的话,感觉效果会更好一些。”司马钰一边看一边作出了自己的评价——她感觉现在手边就差一袋爆米花了。 “确实,不过陛下创造的这几个【鬼术】实在是太烂了,别说【七圣】,恐怕连普通的【仙】都炸不死。”时幽肯定地点了点头。 “还有,霍远先生好像多余了,他似乎没用过什么【仙术】,打起来效果不太震撼,不过技术还是不错的,钟姐的【鬼术】完全碰不到他的衣角——钟姐是故意的么?” “怎么可能,霍远可是【剑圣】。其实他这样做才是对的,一般的法术可是很难碰到他的,毕竟听说他是【七圣】之中唯一一个不会法术的,纯粹就是凭借身体的力量达到了这样的高度。说实话,我还是很佩服这个男人的,能把武术练到极致的人,这年头可不多了。” “是啊,毕竟现在【人界】那边都用手枪了,子弹怎么也是比刀剑更快的。”司马钰点了点头,“哎哎哎!【仙王】大人这个放水也太明显了!刚刚那一下要是偷袭,肯定会突破钟姐的防守的!” “演戏嘛,那么认真干啥,看个热闹得了。”时幽倒是不在意这些,反正是演给镇民们看的,只要视觉效果好就行了。 “……女儿啊,为父怎么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在司马钰和时幽下意识地聊天的时候,时亦松在一边插了句嘴——这对话怎么听着听着,好像朝着什么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听到父亲的话,时幽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忘了,自己老爹还在一边呢! “是这样的……爹你听我解释……”时幽尴尬地扯出了一个笑容——这下完了,上面演得热火朝天,结果自己在下面把背后的真相全都给剧透出去了。 这可怎么收场啊…… 在这两天两夜里,【时府】的上空仿佛在放烟花一般,各种华丽的【仙术】和【鬼术】碰撞在一起,再配合上各种爆炸声当陪衬,终于在第三天凌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早就准备好【大封印术】的仙兵们得到了他们陛下的信号—— 【红叶】与【龙脊】两把绝世神兵一齐向钟秋挥去,后者也配合地在身前制作了一层薄薄的法术屏障,并且在屏障被【击碎】的时候,顺着兵器的力度向后飞去,【恰好】落在了【大封印术】中心的【白羽圣石】碎片附近。 “就是现在!”巫锁庭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用【红叶】割开了手指,将自己的血甩了出去——她的眼睛不是累的,纯粹就是被华丽的各种【仙术】【鬼术】给晃的——“开启【大封印术】!” 阵法在仙兵们的【灵气】注入下,瞬间爆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巫锁庭和霍远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她俩的眼睛已经被各种强光毒害了整整两天两夜,实在是禁不起折腾了。 光芒之中,浓烈的【鬼气】在尖啸声中被吸进了【白羽圣石】中,一切都好似两千四百年前那场大决战的尾声。区别就是那场战斗的结局是悲伤的,而现在的景象看着巫锁庭的眼中,却感觉有那么一丝好笑。 钟秋的【鬼气】和灵魂都十分庞大,【大封印术】在众多仙兵倾尽全力下,总算是用半个时辰的功夫将钟秋的全部【鬼气】与灵魂全都吸进了圣石中。在巫锁庭的血液强大【灵气】的加持下,【大封印术】终于完成了。 眼见着圣石的光芒逐渐消退,巫锁庭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不过事情至此还远未完结,她还要去做最后的收尾。 【仙王】倒握着灵剑【红叶】慢慢降落在远处围观的众仙面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大声背了出来—— “【鬼魔灵】刚刚苏醒实力不足!多亏这一点,朕与【剑圣】霍远先生才能成功将其再度封印!使用邪法解开封印的两只【恶鬼】也已抓捕归案!诸位可以放心!【仙界】已经彻底安全了!” “【仙王】大人万岁!”在得知这个结果之后,众仙立刻欢呼起来。也是此刻,他们才知道刚刚与【仙王】并肩作战的男人正是【七圣】之一的【剑圣】霍远——两名【七圣】联手封印【鬼魔灵】,这更加证实了这场战斗的真实性。 看着欢呼着的众仙们,巫锁庭暗暗叹了口气,心说小钰啊小钰,以后您可千万多加保护自己的身体,别再搞什么幺蛾子出来了。 这样的场景再来一次,她的眼睛就要被晃瞎了。 第349章 真是没个大人样…… “简直就是胡闹!!” 【时府】内院,家主专用的隔音炼丹室中,时亦松把胡子吹得都快连根拔起来了,眼珠子也瞪得全都是血丝。他焦躁不安地在屋子里踱着步,不远处跪着低头乖乖挨训的时幽。 就算实力再强,在父亲面前时幽也硬气不起来。因为之前自己和司马钰聊天时忘记避讳自己家老爹了,导致这点儿事全都给抖了出去,现在不得不将这两千四百年的前因后果全都交代出来。 ——时幽并不怕父亲随意向外传播,身为炼丹师的嘴巴都是很紧的,因为要涉及到来求丹的那些【仙】的隐私。在决定告诉时亦松这些事之前,她已经和父亲签好了保密协议,他是绝不会出去乱说的。 在讲出全部事情之前,时幽就已经做好了被父亲狠狠骂一顿,甚至直接逐出家门的心理准备。毕竟自己现在仙不仙鬼不鬼的,而且虽然已经做了卧底,但名义上还直属于【百鬼众】,这对【时家】的影响可是很大的。 搞不好【时家】会因为这件事被整个【仙界】针对。 可接下来父亲的话却让她大感意外—— “你都变成【鬼】了还敢来【仙界】?死丫头你是不是不要命了?!你知道【灵气】对【鬼】来说意味着什么?!” “啊?”时幽原本低着头等待着父亲的斥责,没想到听到了这样的话,一时间大脑有些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 “【灵气】对【鬼】来说就是毒药!满身的【鬼气】还敢来【仙界】乱逛?死丫头你是不是嫌命长了?!还使用【化鬼咒】?!别说【仙】了,就算是体内【灵气】含量极少的凡人使用这种【禁咒】都只有不到一成的成功率!你知不知道一个【仙】使用【化鬼咒】的成功率有多少?百万之中能有一个,那就都得是老子给你烧了一辈子香换来的功德!” “好不容易成功了,你不好好在【鬼界】待着,还跑回来掺和进【鬼魔灵】的事儿?!你知不知道那【鬼魔灵】是个什么东西?!你还跟我说最后是【鬼魔灵】不想打了自己进的封印?放屁!要不是当年三界士兵以近乎全军覆没的代价拖住了她的脚步,在那女魔头反悔之前,三界就都得被她给烧干净喽!” “你可倒好,行!你愿意跟着那女魔头,老子也不说什么,你也长大了,知道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但你把她引到我们家门口来干什么?!天界那么大,就可自己家一个地方祸祸是不是?!这把你给能耐的,跟随那女魔头瞎混也就算了,现在还敢进那【百鬼众】?!你知不知道那群【恶鬼】在三界之中的评价是什么样?!这一大堆事要是传出去,你让时家的老脸往哪搁?!” 时幽被骂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父亲说得都对,她能反驳什么? 被骂了整整两个时辰,在时亦松喝了六壶水、去了四次茅房、摔了八只茶碗之后,狂风暴雨般的教训总算是迎来了尾声。时亦松是真的骂不动了,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休息的时候,他随手扔给了时幽一个小口袋,里面装着几个小瓶子和一本书。 “……这里面是【还魂丹】、【锁魂丹】和【御灵丸】,还有我这么多年搜集起来的全部丹方。”时亦松的声音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还魂丹】是给那个叫秦月的姑娘用的,【鬼】附身到容器身上一开始会有排异反应,哪怕是自己的身体也一样,这个可以消除排异反应。” “【锁魂丹】是给外面那个蛇姑娘用的,刚刚替她疗伤的时候,我发现她居然是【半妖】,而且两边的灵体没有保持平衡。这个丹药让她吃了,能稳固一下【人类】那边的灵魂,减缓其被【妖魂】消耗的速度。” “【御灵丸】……是给你的,【化鬼咒】应该还会保留你作为【仙】的那部分,仙鬼两种能量互相冲击会让你生不如死,【御灵丸】能够将这两种能量隔开,至少能让你好受一点。” “爹,我……”时幽还想说什么,时亦松却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 “罢了,造化弄人,你说【仙王】大人还不知道你的事情,对?”时亦松没有看向女儿,而是将目光放在了那鼎一直陪伴自己到今天的老旧丹炉,“从今往后,你就别回来了,【仙界】已经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了,以后何去何从……丫头,你好自为之。” 说罢,时亦松不再管跪在地上低头不语的时幽,转身走向了门口——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将自己的女儿赶出家门。可女儿不光使用了【禁咒】,又追随了【鬼魔灵】,甚至还加入了臭名昭着的【百鬼众】。就算自己拿这张老脸和【时家】数千年的基业保下她,【仙王】也是绝对不会容许她这样不仙不鬼的家伙留在【仙界】的。 他是【时家】家主,有些时候,也得为【时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考虑一下。 而且女儿的灵体现在绝大部分都是【鬼】,留她在【仙界】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还会害了她。不如趁着现在狠狠心断绝关系——或许在【仙界】之外,她会生活得更好。 这是时亦松身为一个父亲,给女儿留下最后的东西了。 他是闭着眼睛走到门口的,时亦松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女儿的表情。可当他打开丹室的大门那一刻,心中酝酿的所有情绪全都飞到了九霄云外。 丹室的门是向内开的,他一开门,外面呼啦一下摔进来了一大群人。 “咳哼……”温清海这个始作俑者率先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背着手看着天,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外面走去,“今天木有事儿~呀~” 他是个贼,生前的时候还会因为怕给后代留下不好的影响而收敛一点,实际上本性难移,原本他还打算来这边“溜达溜达”,顺便“拿”一些看上去“不是很重要”的东西,结果听到了丹室中传来的说话声。 丹室的隔音只是稍微好一点而已,因为有很多人炼丹的缘故,整座【时府】都是不准大声喧哗的,丹室的隔音只需要听不见这些细小的聊天声就可以了——这里又不是什么机密地方,没必要搞什么防备。 至于那些丹方——只要门客想要,时亦松向来都会慷慨相赠的,但拿到丹方的【仙】有没有炼出里面记载的丹药的本事,那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所以只要将耳朵贴在丹室的门上,里面说的话外面可以听得一清二楚。温清海也只是好奇而已,绝没有什么【听到一些有价值的机密信息并以此作为保密条件向时府提出一些应有的报酬】之类的想法。 他在【鬼界】生活的时候也常干这种事,修桦还骂过他贱,不过温清海并不在乎这些,在他的眼中,只有师父、妻子和实实在在的好处才是最重要的。 剩下的,都是扯淡。 在他偷听的时候,巫锁庭也来了丹室外面的房间,她来这是想找时亦松拿点丹药。在抓捕【罗刹鬼】和【夜叉鬼】的过程中,有几名仙兵受了点轻伤,虽然没什么大碍,但受伤了就得治,恰巧这里是【时府】,里面最富裕的就是丹药了。 刚一进来,就看见了温清海鬼鬼祟祟地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她本来想要制止这家伙的无赖行为,可忽然间又有些好奇——【时府】和【仙宫】的来往比较密切,她早有耳闻【时府】的独女离家云游四方的消息。在听说时幽就是时亦松几千年未见的亲生女儿之后,她的八卦心也被勾了起来。 【仙界】的生活可是很无聊的,她身为【仙王】,平时的生活更加无聊。况且女人天生就是有一颗八卦之心的,思考再三之后,她决定也跟着偷听一下。 ——反正有温清海这个贼在,就算被发现了,自己只需要将错误全都推给这家伙、然后说自己是来劝阻的就可以了。 有了合理的脱身之法,巫锁庭便肆无忌惮起来,在温清海充满鄙夷的目光中,她也将耳朵贴在了门上。 他俩刚刚开始偷听,钟秋也走了进来—— 她的灵魂和【鬼气】全都被吸进了【白羽圣石】,事后巫锁庭让仙兵先将那两个【鬼】押入【仙界】的大牢中,自己借口要加固一下封印,将【白羽圣石】给留了下来。 等到【仙兵】都离开了,她在院子里重新布下了数层【仙术】,隔绝钟秋的【鬼气】不至于外泄,随后直接就将她给放了出来。 巫锁庭很清楚以现在钟秋的实力,冲破这可笑的封印比吃饭喝水还简单,与其用徒有其表的方法关着她,不如放出来和她搞好关系。 ——不然怎么办呢?现在三界之中还有谁是取回了七分之二实力的【鬼魔灵】的对手? 钟秋出来之后也很给她省心,第一时间就关住了自己的【鬼气】不致外泄,随后立刻去查看了司马钰的情况。 还好,时亦松的丹药很有效果,她的外伤几乎看不见了,就是身子还有些虚。恰好现在她们处于【仙界】最大的药店中,便打算找店长讨一些补气补血的丹药。 结果刚一进门就看到了趴在门上的温清海和巫锁庭——钟秋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司马钰拉了拉袖子,然后…… 趴在门上偷听的人,变成了四个。 门外,霍远和修桦叔侄俩看着趴在门上的四个不着调的家伙——这里面有【半妖】、有【仙界】的老大、有自己的徒儿夫君、还有一个当年差点儿掀翻了整个三界的女魔头。 良久,叔侄俩叹了口气,同时吐槽了一句话—— “……真是没个大人样。” 第350章 内鬼 四人摔进丹室内室的时候,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时亦松不认识温清海,虽然这家伙是【鬼】但能和【仙王】一起行动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让他意外的是,【仙王】大人竟也在其中。 最让他意外的是,两千四百年前的那个女魔头,在摔进来的时候就被【仙王】大人压在身底下。 一时间,时亦松心中五味陈杂—— 首先想到的就是这群响当当的大人物为何还如此不着调,组团来偷听别人家的家事——在时亦松的心中,【仙王】大人可是【仙界】之中至高无上的存在,怎么也无法想象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其次便是【鬼魔灵】,她的行为令时亦松更加困惑,以至于他在原地愣了半天,也没法将这个杀人如麻的屠夫和眼前这位偷听别人说话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女儿和他说了钟家的事情,时亦松知道了【鬼魔灵】就是当年【钟家】的钟秋,也对她为何要复仇表示理解。可理解归理解,立场问题他是不会变的——在【仙界】,【鬼魔灵】就是屠夫,她杀了不计其数的【仙】,让本来数量就少的【仙】一度险些彻底灭绝。 要说现在对【鬼魔灵】的态度,时亦松觉得大概是集合了【畏惧】、【同情】和【仇恨】这些复杂的情感。 最后,时亦松变得紧张起来——刚刚女儿说,除了【鬼魔灵】和那个蛇姑娘之外,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现在【仙王】在外面偷听,他们父女俩说的话肯定都被听过去了。 “……【仙王】陛下。”无论如何,时亦松得先打个招呼,同时心中不断盘算着该如何将女儿从中摘出去——最不济,他只能辩解女儿是受到了【鬼魔灵】的蛊惑。 别的都不重要,在父亲的眼中,女儿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咳哼……”巫锁庭也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硬扯着自己的脸皮露出了一个不算难看的笑容,“时先生。” 时亦松在【仙界】炼丹救人无数,单是这等大义和善良,就足以巫锁庭称之为一声【先生】。 气氛一下子凝固住了,时亦松不知道【仙王】现在是什么态度,他想要试探一下,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的思维飞快地旋转,想着如何才能让【仙王】大人接受女儿是被蛊惑的这件事。 最后他决定,先从自己【管教无方】这点说起——就算是【仙王】大人不接受【受到蛊惑】这个说法,也可以将一部分罪责拖到自己身上,给女儿分担一些惩罚:“【仙王】陛下,刚刚老夫在里面……” “朕什么都没听见。”一提到这个,巫锁庭脸一红,赶紧打住了这个话题。 关于时幽的事情,她在钟秋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知道时幽是钟秋安插在【百鬼众】之中的眼线。最近【百鬼众】在三界之中的活动频率少了许多,原因就是无论【它们】想要做什么,当地的【妖】或者【除魔部】的人都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迅速做出应对。这些事件的消息统统来自于【九岭山】的骆青——一开始人们还以为骆青无愧于【七圣】之名,能预测如此之多的突发事件,现在巫锁庭明白了,骆青那个木头脑袋根本就没这个本事,都是有人在暗中给他通风报信。 这个通风报信的,就是时幽。 这也算是变相地维持了三界的和平——虽然时幽无法提供其中几位【十鬼相】的具体信息,但已经做出很大贡献了。 当然,为了安全,时幽在通风报信时也未透露自己的信息,就是怕【百鬼众】这边会察觉。她还要继续留在【百鬼众】里面调查,直到将幕后的黑手全都揪出来。 骆青一开始还不相信这些信息,但实践了几次之后就放心了——他并未想到这是【百鬼众】内部人员传来的消息,还以为是哪个不愿透露名号的【妖】做的。 也是,就像巫锁庭说的那样,他那个木头脑袋,能想出什么四五六来? 所以对于时幽的事情,巫锁庭当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是对她最好的处置方法。 “……啊?”这下子换时亦松不会玩了——他早就想好了一肚子说辞,在听到【仙王】大人的话的时候,那些说辞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儿,差点没把他噎死。 “朕来找点丹药,治疗外伤、祛除【鬼气】的,你这里有没有?”巫锁庭赶紧转移了话题,同时也是暗示时亦松这件事过去了,不要再提。 “……有!有有有!”时亦松也不是蠢货,经营【时府】这么多年,这些简单的察言观色根本就不在话下——【仙王】大人这个意思明显是在告诉他:这件事结束了,以后也莫要再提。 巫锁庭很快拿到了想要的丹药,临走时还让他转告时幽晚上来找她一趟,随后便转身离开了。恭恭敬敬地将巫锁庭送出门,时亦松长长地松了口气——无论这其中有什么猫腻,起码女儿算是保住了,也算是万幸。可就在他刚刚放松下来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声音却让他放回肚子里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时先生,请问贵府是否有补气补血的丹药?” 那个声音十分平静,却听得时亦松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天道在上,两千四百年前的女魔头在称呼自己为【时先生】。 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将心头的恐惧强行压了下去,随后赶紧点头说有,让她稍等一下。 什么?没有?没有也得有!别的【仙】还会跟他客客气气地说话,这女魔头可是敢直接抢的!虽然不知道为何刚刚被封印起来的【鬼魔灵】又出来了,不过这明显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事。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顺着女魔头的意思来。 他才四千多岁,可不想这么早就入土为安。 祖宗保佑,可快点让这个女魔头从自己家里滚出去。再这么住下去,他早晚得被吓得突发脑溢血。 —————————————————— “所以,你的意思是,【仙界】之中有人给那两个【鬼】提供帮助?” 晚上,司马钰先睡下了,温清海和修桦不打算掺和他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早早休息去了,两口子灵体受的伤还没痊愈,现在得好好养着。 整个【时府】被从半空中落下的苍白大蚺砸坏了许多房子,还好原本存放着【白羽圣石】碎片和司马钰灵魂残片的屋子还算完好,就是大门被撞破了而已,尚且能够当作商量事情的场所。 “是的。”面对巫锁庭的问题,时幽点了点头回答道,“【百鬼众】并不清楚【白羽圣石】碎片的存放地点,也根本不知道解开封印的方法——【我们】倒是有着这些计划,不过首先还是要先查明圣石碎片的位置才行。” “但通过你的描述,封山河、凌不语却能准确地找到被你看管的那块圣石碎片,而且成功解开了其封印——秋姐说,想要从外部解开封印,需要你们七位【七圣】对应的精血,我也是在【望海崖】与秋姐重逢时才知道的这件事,而且我敢保证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那么……他们俩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消息?”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俩是从【仙宫】中盗出的圣石碎片,据我对他俩的了解,封山河的战斗能力确实很强,凌不语也懂得不少【禁咒】邪法,但就算如此,仅凭他们的实力也绝不可能从【仙宫】中全身而退。所以我推测……【仙宫】或许已经被【百鬼众】渗透,或者原本就有着【百鬼众】的成员,只有这样的人为他们引路,他们才能安全地离开【仙宫】。” 时幽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听得巫锁庭一阵沉默不语。 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那么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了。 她无法查明内鬼,这是不争的事实——【仙宫】中每一个【仙】都是有着记录的,从未有多出或减少,这一点数千年来没有丝毫变化。想要通过是否沾染【鬼气】这个方法来查,根本就不现实。 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先转移两块圣石碎片的所在地,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至于别的办法,只能慢慢想,或者从抓住的【罗刹鬼】和【夜叉鬼】那里问出点什么来。 “既然他们想偷,你们让他们偷不就好了。”就在众人商议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温清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靠在门框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眼角看了一眼钟秋,“现在将那几块破石头严加看管还有意义么?里面的正主儿都已经出来了,而且已经表态不会对三界造成任何威胁。与其墨守成规,不如用这几块石头当成诱饵,看看能钓上来什么东西。” “万一钓上来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你们不还是有得赚么?” 贼就是贼,永远都是以【贼】的角度来思考问题。就像他说的那样,与其看守几块已经毫无用处的石头,不如好好利用一下,以此来将利益最大化。 听到这,霍远不由得叹了口气—— 幸亏自己这徒儿在临死之前改邪归正了,要不然就凭他的思想和手段,怎么着也能在【仙界】混个【盗圣】出来。 真要是变成这个样子,那【仙界】可真的要鸡犬不宁了。 第351章 高速公路的休息站 温清海的提议确实很有诱惑力,而他说得也是事实——里面关着的都出来了,还留着一个空笼子干什么? 使用圣石碎片作为诱饵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这些都还要从长计议。眼下的首要任务,就是看看能否从【罗刹鬼】和【夜叉鬼】那里问出什么来。 留在【仙界】对司马钰一行人的身体影响很大,在确定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之后,钟秋便决定带着众人回去。时幽已经先走了,毕竟【人界】之中【百鬼众】的眼线太多,若是只带着司马钰一人还好,人一多恐怕会暴露行踪。 临走之前,她去看了父亲和母亲——【时府】的门徒、门客的灵魂已经被特殊的秘法重新放回了身体里。和人类不同,【仙】的生机十分强韧,灵魂离体太久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在所有的仪式完成的时候,所有人都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爹,娘,那我就……先走了。”叙旧的时间总是短暂的,离别也总是依依不舍。时幽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尤其是看着娘亲那双眼睛的时候,她感觉自己都快有些迈不动步子了。 “幽儿,出门在外注意安全,要是想家了……你就回来看看。”时夫人并没有说太多,她明白女儿长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他们做父母的不应该干涉太多。说完,时夫人还回头瞪了一眼时亦松,“别听你爹胡说八道!什么就不准回来了?我说行就行!他敢不让你回家,看我不打断他的腿儿!” “我不是怕仙王大人误会么……”时亦松是闻名【仙界】的怕老婆,平时时夫人说往东,他绝不敢往西边看一眼的。 “嘶——老时,我发现灵魂出窍这几天,你好像学会顶嘴了?!”时夫人的眼睛眯了起来,时亦松立刻站起来跑了。 “……我去看看那些门徒。” 看着仓皇逃走的父亲,时幽不禁莞尔。时夫人在夫君离开以后,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女儿:“你爹他其实也是为了你好,怕你被【仙宫】通缉,两千五百年前钟良那件事影响很大,他是在忌讳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幽儿,在凡间一定要处处小心,【百鬼众】的许多事情都传到【仙界】来了,那群家伙很危险,千万不要大意。” “娘,我知道了。”时幽点了点头,“您和爹也要保重身体。” “傻丫头,你爹是【丹王】,除非我俩不想活了,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离开的路上,时幽打开了娘亲给的包裹,里面是她最喜欢吃的花糕。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时幽半天都没缓过来情绪—— 还和小时候一样,味道从来都没变过。 “娘!你是不是又把盐和糖搞错了!!”咽下了最后一块,时幽回过头,泪眼朦胧地朝着【家】的方向吼道。 司马钰她们走得比较晚,因为要从【仙门】那边绕着走。早已安排好的【仙界】向导因为一直都没等到司马钰,硬生生在办事处住了一个礼拜。等众人从门口经过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要接的那个人已经办完事情了。向导没有问具体的事情,因为【仙王】大人是与那些人同行的。 ——有些事还是不要多嘴为好,自己一介小小的散仙,既然事情已经完结了,那还是回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去。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 来接她们的人是花沐晨,她刚好有一批货送到附近,正好顺路把她们捎回去。不过这段路很远,需要几天的时间,晚上的时候,她们就会在高速公路上的休息区过夜。 由于经常出远门,半挂车后车厢中被花沐晨留出了一个专门的生活区——虽然会少拉一些货,但她也不差那点儿货的钱。只是恰巧手中有着对应车辆的驾驶证,开半挂车主要是想找点事情做。 【妖】活得都很久,只要不是像沈诚那样花钱大手大脚的,绝大多数【妖】都是很有钱的。 花沐晨自己习惯睡在驾驶座后面搭成的小床上,后面的车厢休息区中隔开了一个帘子,一边睡得是钟秋和司马钰,另一边则是温清海夫妇。原本这两口子是打算直接通过【鬼门关】找夜疏雨兑现承诺的,不过在钟秋的恳求下,他们同意了同行。不为别的,就为了在必要的时候附身到司马钰的身上,掩盖一下她本人的气息。 【鬼门关】在【千柳镇城隍庙】那里也有,也不差这几天,而且【鬼魔灵】亲自来求他们办事,两口子也没有推脱的理由。 或许是这几天睡多了——自从受伤之后,她就被钟秋和【时府】一大家子强行按在床上休息,除了上厕所之外,连一天三顿饭都是端到床边的。对此司马钰倒是很感激,就是睡得不想再睡了。 半夜的时候,司马钰借口去休息区的卫生间出了门,经过超市的时候,却发现温清海在玻璃窗外,鬼鬼祟祟的时不时向里面张望着。 “……温先生?”司马钰悄悄走了过去——现在温清海是灵体状态,人类是看不见他的,“您在这里做什么?” “琢磨着怎么从里面‘拿’点东西出来。”温清海直言不讳——他是什么德行,这一行人早就全都了解了,也就不再掩饰什么。不过他倒不是真的想偷东西,只是觉得在现代人类世界想要偷东西实在是太难了。 【障眼法】可以瞒过人类的眼睛,却瞒不过机器——他转头望了望四周,好几个监控摄像头将超市周围的景象几乎全都覆盖在内。 “上次我来【人界】的时候,这玩意儿好像还没这么普及……”思考再三,他决定放弃了,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倒是没什么问题,也不必担心自己的灵体会被监控摄像头发现。只是一盒零食忽然飞到天上,从正门大摇大摆地飘出去这样的场景对人类来说实在是太过惊恐,自己今天“拿”了什么东西,明天就得上新闻联播。 【据报道,高速某路段休息区零食自己飞向空中、并独自逃逸事件,相关专家认为或许是某种不为人知的……】 温清海不怕出名,他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够出名了。他怕的是夜疏雨那边万一因为他坏了规矩、收回他在凡间生活的权利可就麻烦了。 对于这个贼的发言,司马钰只能表示无语——所谓狗改不了吃那啥就是这个意思。忽然,她想起了一件事—— “温先生,您听过……‘夏鸥’这个名字么?”她想起了【灵异现象探索部】的事情——夏鸥接手探索部的最重要原因就是要寻找一个名叫【温清海】的【鬼】。虽然有同名的可能,但……有没有可能就是眼前这个人? “夏鸥?”温清海挑起一边的眉毛——他的记忆力很好的,别说最近的事,就算是生前的事,他都事无巨细记得清清楚楚。但无论怎么想,他都想不起来这个名字,“没听过,谁啊?” “那……”司马钰想了想,换了个问法,“前几年中元节的时候,你是不是帮过一个女孩?” “中元节?好像……是有过这么回事来着。”提到这个,温清海倒是有点印象了,“每年中元节我都会去【人界】玩玩,因为那边有个活动,只要花点儿小钱就能让一个【修士】管我叫爹,然后再以给干爹祭祀的名义,在我的牌位前摆一些美食之类的,要是再添点钱就可以烧一些生活用品过来。” “要说帮了谁的话……哎呦,得有十年了,”温清海用手指卷着鬓角垂下的长发,这是他的思考习惯,“好像有那么一个,中元节又叫【鬼节】嘛,按照人类那边的习俗,这天晚上基本上都是不会出门的。记得那天我吃完饭和内人闲逛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想要接妈妈回家的小姑娘,不过她好像迷路了。” “为了能支付给【修士】的费用,【鬼市】那边的【鬼行】——啊,就是你们总说的什么‘天地银行’,那里有【金寿】和【鬼钱】换你们凡间货币的兑换服务,我换了点钱给她,让她买了点吃的,又把她带到附近的派出所。” “不过之后……也就没啥了,”温清海思虑再三,觉得没什么再补充的了,“这件事怎么了么?” “想不到你还挺有爱心。”司马钰对这个贼的印象一下子改观了不少——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一面。 “没没没,爱心什么的谈不上,当时就是吃太撑了,离【鬼门】关闭的时间还早,就想随便逛逛。救那个丫头就当是消食儿了。”温清海耸了耸肩膀,心说【爱心】这俩字他可担待不起。 “其实……当年你帮的那个女孩找你很久了。”司马钰说出了夏鸥的事情——温清海讲述的过程和夏鸥告诉她的完全一样。 现在她能够肯定,夏鸥想要找的【温清海】,就是眼前这个【鬼】了。 第352章 回家以后 经过几天的路途,司马钰总算是回到了【千柳镇】。这次搜集灵魂残片的旅途真是一波三折,比起上次不知道要困难多少。不过好在结果还是可以的,不仅自己找回了灵魂残片,钟秋的灵魂也重新补全了一些。 虽然钟秋不在乎自己的灵魂是否残缺,她对力量已经没那么执着了,但找回来总是一件好事。 回到【万妖楼】,每个人都去做自己的事情。首先就是钟秋——她现在的【鬼气】翻倍了,路上一直都在用【大灾炎】压着,但【大灾炎】是随着她自身的意志来行事的,随时都有改变现有状态的可能。比起一直用这种方法限制【鬼气】,还是让骆青他们重新再施一次法。 固态的【符】可比不不确定的【大灾炎】要稳妥多了——万一自己哪天胡思乱想,让【大灾炎】去做了别的事情,那身上的【鬼气】就会一下子爆发出来。 【鬼魔灵】的【鬼气】十分独特,被人发现了会很麻烦的。 花沐晨则去找穆小雅上交此行的报告书——她这次出门就是为了穆小雅拉货的,除了汇报相关手续和发票之类的东西以外,还将【安全地将司马钰接回了家】这件事报告了上去。 ——怎么说人家也是给自己开工资发奖金的,而且还是【万妖楼】的楼长,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必须要端正。 温清海本打算去【鬼界】找夜疏雨讨要好处——这回可不是只给一具人类的身体就能商量的了。原本双方订下的契约是只去偷东西就行,这回可好,还得拿命去拼。有一说一,对于【罗刹鬼】和【夜叉鬼】这两个家伙,温清海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的鬼气超过自己两口子太多了,而且还会使用【禁咒】—— 啥也别说了,想要摆平这件事,别管夜疏雨是【酆都大帝】还是阎王爷,都得加钱。 不过在司马钰的恳求下,他俩决定晚一天再去,先和她去见见那个【夏鸥】。怎么说人家也找了自己十年,况且司马钰还答应自己以【大妖的血脉】送他一大堆【金寿】。 这买卖怎么看都有得赚。 晚上的时候,司马钰先和萧琳交换了一下信息——她不在的这段时间仍旧是由萧琳顶替她的身份去赚课时学分。每次司马钰出门回来的时候,两人都会通一下气。不然学校里发生的事情她全都不知道,那就太可疑了。 “幸亏你回来了……”萧琳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样子,整个【鬼】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小琳姐,发生什么事了?” “别提了,还不是那个社团的部长大人。”萧琳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她刚刚才从社团那边回来,“这一个多礼拜,她好像疯了一样每天都在给诗姐的牌位上香问话,没有你在,诗姐在黄婆婆那里连门都出不去,不得已,只能由我变成诗姐的样子让夏鸥再等等、再等等……” “你知道一晚上给人托梦八次有多费神么!好家伙每次给她托梦结束,这家伙就会立刻醒来!然后立刻跑去灵位面前上香!诗姐那边立刻就会知道这件事,然后就给我打电话!大半夜啊大半夜!八次起步啊!八次!我好不容易调成了活人的时差,硬生生让这两个家伙又给掰回去了!” “现在我是白天也没精神,晚上也睡不着,小钰啊,可让你们家部长消停消停,再这么下去,我们两个【鬼】非得让她折磨疯了不可!” 司马钰听得哭笑不得,只能一边安慰一边现场打了一大笔【金寿】给她烧了过去,这才让萧琳的怨气平复了下来。 “还有江铃那边,那家伙最近好像和方梦鱼那小子打得挺火热的,上学放学都一起走。”萧琳说起了江铃那边的事,“最近你最好提醒她一下和那小子保持一点距离,小月她可不是会沉溺于儿女私情的那种人,万一等小月回来,两边都会很尴尬的。江铃倒是没动真感情,只是在吊着他而已,不过看得出来,方梦鱼那小子是真的动情了。” “其实方梦鱼这人挺好的。”司马钰对此倒是不太在意,因为秦月和她说过方梦鱼这位学长的事情——学习体育全能,家世虽然不算富豪,但也算挺有钱的了,最重要的是对【秦月】确实不错,如果可以的话,她倒是想撮合一下这两人。 反正三界也不像电影、电视剧中写的那样,禁止人和妖、禁止人和鬼这种乱七八糟的规矩,要不然自己这【半妖】是哪来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小月如果再醒过来,可就是一个【鬼】了,也不知道方梦鱼那边能不能接受。 ——算了,大不了瞒他一辈子呗,反正人类的寿命很短,等他死的那天再告诉他真相,搞不好两人还能当一对鬼夫妻呢。 当然,这件事还得看小月的,毕竟是人家自己的感情嘛。 “辛苦你了小琳姐。”司马钰又拿出来一摞黄纸,刚想打就被萧琳阻止了。 “够了够了我都花不完了,你还是赶紧解决夏鸥那边的事。哦对了,最近韩嵩回来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有点僵。韩嵩好像对夏鸥有点意思,不过夏鸥却一心铺在只见过一面的那个【鬼】上面。总之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乱,等明天你说话的时候小心点,这俩人可吵过好几次了。” “好。”司马钰点点头,回头又烧了一堆【金寿】给江铃,之后便回家将这件事讲给了温清海。 如果是别的【鬼】,司马钰就不干涉了,但对象是温清海就不一样了——人家不光结婚了,还结了一万四千多年。而且这一路上,这对鬼夫妻虽然经常吵架,甚至有时候都会发展成抄家伙直接动手的程度。但两人的默契和对互相的在乎,司马钰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 尽管过了这么久的岁月,他们却还是像热恋期一样——单从这一点上来讲,夏鸥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啊?那姑娘看上我了?!” “啊?那姑娘看上他了?!” 在同时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二人再次同时来了一句强而有力的收尾—— “她瞎了啊?!” 司马钰在一边摇头叹气,心说就这种关系,还怎么能够容得下第三个人? “就是来找你们商量一下怎么才能让她放弃……”司马钰有些苦恼,她对感情方面的事也是一窍不通——别说男朋友了,她连男生的手都没拉过。所以才来问这两口子——他俩一起过日子这么久了,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那还不简单啊。”温清海丝毫没觉得麻烦,他一肚子坏水儿,处理起这点事还不是手到擒来,“明天我跟你去,你在一边好好看着就行了。” 说完,温清海便不再理会司马钰,而是抄起了晾衣服的杆子,气势汹汹地朝修桦走了过去:“小钰给我们烧的那些【金寿】是不是都被你独吞了?!那是给我俩烧的!你得给我吐出来点儿!” “吐出来?哼,进了老娘手里的东西就没有拿出去这一说!”修桦毫不示弱,抄起拖把拆掉了抹布那一端就迎了上来,“温清海你给老娘记得!你活着的时候是老娘的狗!死了以后是老娘的死狗!只有老娘赏你的时候你才准要!” 见这架势,司马钰赶紧跑出了自己家132室——路上她可是见识过这两口子打架的,那真是招招都下死手,想要拉架根本就插不上手。 看来今晚自己只能出去避一避了,想着,她下了楼,走向了北边柳垂莲的院子。 “钟姐呢?”进屋之后,她只看到了师父柳垂莲一个人。按理说这个时间钟秋应该已经结束封印【鬼气】这件事了,平时钟秋就是住在这间院子的,她应该比自己早来这里才对。 “下地府去了,说是要给那丫头取回合乎【鬼律】的身份证明,不然鬼差隔三差五来查人的时候会有麻烦。”柳垂莲皱着眉收拾着屋里的酒瓶子,一边收拾嘴里还一边碎碎念:“好不容易逍遥几天,管家婆又回来了……要我说你就老老实实在地府待着算了……一天天守着这破房子的卫生跟守着一堆黄金似的……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司马钰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柳垂莲阻止了,她知道这丫头重伤初愈,不适合干活。百无聊赖之下,司马钰走到了存放秦月遗体的冰柜前。 看着仿佛睡着了一样的秦月,司马钰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她们才相处不到一年,但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却是别人一辈子都经历不到的。 “别看了,那身体没用了。”将一大堆酒瓶子送到院子门口的柳垂莲取下了手套,来到司马钰身边又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干活累了,她得解解渴,“冻的时间太长,身体各项机能早就不能用了,回头让江铃那丫头再给她做一副身体,至于这个……我托托关系,给她火化了算了。” 第353章 活动室的演出 “对好词儿了?”下午课结束以后,司马钰、林默、温清海聚集在了教学楼无人的角落,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好像剧本一样的台词。 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左刚和文佩两个【 城隍府】的高层一脸苦相——他俩并非自愿来的,温清海可是“活”了一万多年的【鬼】,就算其【鬼气】和自身差不多,甚至还不如他们俩,但这个岁数的【鬼】,他们可不敢随便处理。 能不能打是一回事,能在【鬼界】安然待了一万四千多年还坚决不入轮回、最后甚至还让【酆都大帝】特批了两副人类的身体并准许其在【人界】生活至身体衰老,光是这个关系就足以令【千柳镇城隍府】重视起来。 然后,他俩就被发了一份剧本——原本剧本是没有他俩的,既然来了,那就安排一个角色。 于是,五个加在一起只有半个算【人类】的家伙蹲在了墙角,闷头背着剧本上的台词。 “差不多了?”温清海玩得十分开心,在记住自己全部的台词之后,他拍了拍手——“差不多就出发了啊!咱一次到位,尽量别ng(not good,某个影视片段拍得不好,重新拍)!” 看着兴高采烈的老前辈,文佩叹了口气,心说豁出去了,大不了不要这张老脸——其实说起来也不算丢人,在经过了漫长岁月的【鬼】面前,她顶多算是小辈中的小辈。 就当是陪老头玩了。 —————————————————— 【灵异现象探索部】,夏鸥已经等待很久了。韩嵩虽然摆着臭脸,但还是配合地坐在了招灵阵的周围。周婉在经过了一系列灵异事件之后,胆子明显大了不少,比起一开始的畏畏缩缩,现在的她满脸期待。 “所以这就是你们一次又一次违反规定、通过非法手段与【鬼界】联系的原因?”之前都是左刚来处理这些事的,现在亲眼看到了,文佩只觉得心累——现在的孩子们,真是不懂得体谅大人的辛苦。 听着文佩的吐槽,左刚将脸转到了另一边去。他都已经来好几回了,对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 “都到了,我们开始。”夏鸥深吸了一口气,关上灯点燃了全部的蜡烛,随后和其他人一起坐在了法阵的中心,默念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咒文。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整个活动室安静得可怕,却又一直无事发生。等到连夏鸥都有点不耐烦的时候,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屋子里上百支蜡烛瞬间全部熄灭,活动室骤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就在所有人愣神的时候,处于众人围坐中心的阵眼忽然燃起了青蓝色的鬼火。鬼火越烧越大,周围的气温也迅速下降。十几秒钟的功夫,五人发现自己的口中竟然呼出了白气。 【何人胆敢……打扰老夫的长眠……!!】 鬼火忽然猛烈颤抖起来,一个阴森缥缈的声音从中飘忽而出,紧接着一个模糊的人影从中慢慢显现——人影披头散发,长长的头发张牙舞爪地浮在半空,还有一部分垂在额前,让人看不清楚其面目;在他的袖口中向外伸出了长长的指甲,上面还能隐约看到斑驳的血迹。 温清海的头发本来就长,只需要简单的【鬼术】就能将其吹起来;指甲是塑料的,上面的血迹是找241室做直播的红媚娘借来的指甲油,如果仔细闻还能闻到指甲油的特殊气味——当然眼下的情景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这些,因为包括司马钰和林默在内,所有人都被吓到了。 ——这个老鬼这么有表演天赋的么?! 别说他们了,就连文佩看了都想鼓掌。这效果,太有气氛了。 “请……请问……”夏鸥的声音也在颤抖,她也吓得够呛——叶公好龙亦畏之,她想要寻找当年的鬼,不代表她就一点都不害怕。 毕竟对人来说,【鬼】仍旧是万千恐惧的根源。 “……请问您……真的是温清海温先生么?!”夏鸥咬了咬牙,无论如何,今天她都要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 【吾名温清海……九阴国之饕餮!尔等既然敢扰吾之清梦……可有必死的觉悟!】 此话一出,别说周婉被吓得连连后退、一直到了墙角才停下,就连文佩和左刚的面色都凝重了起来—— 这等杀气,根本不像是演的! 夏鸥的脸都白了,结巴了好久,最后才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温、温先生!我喜欢您很、很久了!能不能请您和我……” 【交往】二字未说出口,就被升腾于鬼火之中的厉鬼粗暴地打断:【放肆!区区凡人竟敢如此与老夫说话!】 说完,温清海抬起双手,瘆人的双爪朝向了夏鸥,作势欲扑过去——如果按照原来的剧本,此时应该文佩和左刚上场了。她俩要饰演【黑白无常】,在温清海快抓到夏鸥的时候将他按住,然后以违反地府规定的罪名将其扣押,最后再好好劝解一下夏鸥,以后不要再做出这种破坏三界规矩的行为之后就算完事了。 ——她俩甚至还换上了一黑一白两套衣服,只不过并没有戴着写有【一见生财】和【天下太平】的高帽子,这种帽子算是真正【黑白无常】的工作证,她俩乱用的话算是越权,要被罚奖金的。本来她们这些基层的【鬼畜】就是事情多工资少,从【酆都城】发放下来的奖金要是再扣光了,接下来的一年她俩都得喝西北风去。 代理府尹怎么了?审判厅厅长怎么了?不都得拿着上面的死工资过日子! 说实话,要不是最后司马钰说会给【千柳镇城隍府】以【捐款】的名义支付一堆【金寿】,她俩才不会答应来蹚这趟浑水。 可就在她俩准备按照剧本现身的时候,韩嵩却忽然冲了上来——尽管他的脸色也被吓得煞白,却还是鼓起勇气挡在了夏鸥和温清海之间——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邪祟速速退去!!”只见他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副桃木剑,上面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符箓】,有些甚至是拿来打点小鬼的那种——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接下来的动作。在他口中念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咒文之后,立刻将剑尖对准了温清海,直接刺了过来。 ——这家伙从哪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司马钰、林默、文佩、左刚和温清海同时大吃一惊,心说这小子让人骗得可真够彻底的,幸亏自己一行人都是在演戏,真要是碰到厉鬼上门儿,他这套东西只会激怒对方。 哪有拿着求姻缘、求发财、求安家、求长寿的符箓来对付厉鬼的! 温清海也是稍微愣了一下,不过快速做出了应对——毕竟他之前可是和修桦一起在【千面客】的门下学习过一段时间的,逢场作戏简直是信手拈来:【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纳命来!】 说着,他直接抓住了桃木剑——桃木剑确实有辟邪的功效,但桃木剑克制的是厉鬼的【怨气】,而并非是【鬼】本身。 温清海是厉鬼么? 不,他不是,他只是一个演员而已。 当年【高廊国四美】之一,号称【羞花】的老婆修桦陪了他一万四千多年,他哪来的怨气?! 脆弱的桃木剑在温清海的手中应声而断,上面的各种符纸也被鬼火烧得干干净净。接着他扬起了自己的爪子,作势欲抓向面前的二人。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韩嵩毫不犹豫地转身抱住了夏鸥,将她死死地护在了怀中。 夏鸥一下子呆住了——一边是自己朝思暮想多年的【温先生】,另一边是在【温先生】要杀掉自己的时候拿命保护自己的青梅竹马。 这一刻,她的心脏小小地颤抖了一下。 眼见时机差不多了,温清海赶紧暗示愣在一边的文佩和左刚——意思是现在你们可以出场了。 他当然不可能真的抓下去,倒不是怕伤到这俩人,主要是他的【指甲】都是塑料的,别说杀人,连衣服都刮不破。如果文佩和左刚再不上来拦着点儿,他就要露馅儿了。 周婉在一边惊恐地看着这一切——这还是她第一次经历【正儿八经】的厉鬼。眼见着好友在一边危在旦夕,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好在厉鬼的两侧忽然又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一左一右地将这位【温先生】钳制住—— 【大胆!光天化日之下,一介逃犯竟敢私自行走于人间!偏离了三界唯一的正法!还不束手就擒!】 念出这句台词的时候,左刚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们【城隍府】哪有这么追拿逃犯的! 这台词也太羞耻了! 忽然的变化让夏鸥和韩嵩回过头来,只见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已经制住了【温先生】,还给其戴上了一副沉重的镣铐——地府的镣铐可不是戴在手腕脚腕上的,而是一个大铁钩子直接穿过了锁骨。 【锁骨】在地府所代表的,正如其字面意思一样——黑白无常拘魂之时,正是拿铁钩穿过这里,将鬼魂死死锁住。 ——原本他们还提议就用手铐之类的代替一下,是温清海要求演得一定要逼真,这才用上了如此大刑。 反正最后司马钰都会提供【金寿】修复他的灵体的,这点儿伤根本就不算什么。 第354章 步入正轨的感情 左刚按照剧本上写的台词对夏鸥等人进行了批评教育,随后便带着【温先生】消失在了招灵阵的阵眼之中。只留下了目瞪口呆的周婉、劫后余生的夏鸥和韩嵩、以及至今未从刚刚的变故中缓过神来的司马钰和林默。 在确定安全了之后,黑暗中,夏鸥紧紧抱住了她的青梅竹马。直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多么荒唐——明明最爱自己的人就在身边,可自己却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幻泡影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鬼】就是【鬼】,或许会发一时的善心,但终究是和人类不一样的。 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萌动之心,眼前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要重要得多。 还好,现在一切还不算晚。 “……你从哪搞来这些奇怪的东西的……”夏鸥抱着韩嵩,在他的耳边轻声问着。 “出门旅行的那段时间,我去拜访了许多道士,最后一个得到的高人给我介绍了这些东西。”韩嵩哼了一声,语气中满满都是对那个江湖骗子的怨恨,“下次别让我再碰到他,不然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阿嵩……”夏鸥抱得更紧了,原来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仍旧在挂念着自己。 “嗯?” “谢谢你……” “嗯。” “明天……我请你吃饭。” “就请吃饭?” “那……”夏鸥犹豫了一下,“那要不要……我们交往试试?” 这一次,夏鸥决定把握住身边的人。 韩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傻丫头。” 就像小时候一样。 见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司马钰知道这次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拉了拉林默的袖子,两人悄悄站起来,架着已经腿软了的周婉悄悄离开了活动室。 将周婉送回了她的寝室,司马钰和林默便离开了。在校外院墙的转角处,他们看到了早就等待在这里的温清海三个【鬼】。 “未经允许私自于【人界】现身,并引起了小规模的恐慌造成不良影响,还试图袭击凡人未遂。”文佩拿出了纸笔,将温清海的所作所为全都记在了本子上。等最后一笔【鬼篆】落定,文佩扶了扶眼镜,看着面前这个身材矮小的老鬼——最让她恨的是,这个老鬼看上去竟然比她还要年轻,一副中性的面容加上一双美得令女人都嫉妒的眼睛,让她对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并没有什么好感,“是跟我回去关禁闭还是交罚款?” “别动,你别动啊……”左刚并不意外自己的顶头上司会说这种话,这个女鬼办事向来死板,虽然【千柳镇】附近鬼魂的秩序因此井井有条,但有些时候也未免太不近鬼情了。不过虽说如此,他也没有插嘴的立场,只能先替温清海把锁骨上的钩子取下来,“这钩子上面刻有【鬼咒】的,你保持别动,我给你施解咒之法……” “行行行,罚款罚款。”温清海显然玩得很开心,毫不在乎地掏出了装着【金寿】的袋子扔了过去——反正司马钰给他打了不少,也不差这仨瓜俩枣的。 拿在手里掂了掂数量,文佩将那些【金寿】收好,再次对温清海说道:“虽然你被【酆都大帝】特赦了能够以【人类】的面貌生活在人间,但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要提前警告你一声。无论陛下她怎么做,只要你在【人界】犯了事,我仍然有抓捕并审判你的权力,希望你以后好自为之。” 文佩这样说不是没有道理的,就在刚刚,活动室中的温清海虽然是在演戏,但他表现出来的那些杀意却是实实在在的。 无论是人还是【鬼】,杀意这种东西不是随便就能表现出来的,只有真正取走过同类的生机的,才能给人这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不知道这个温清海生前是做什么的,就刚刚那一下,已经足够让她把这个老鬼列为危险目标。 “放心,我是享受人生来的,又不是来找麻烦的。”温清海并没在意文佩的态度,像她这样严格认真的人,他还认识一个叫【封韵】的。若是二者相比,封韵反而还要更胜一筹。 也就是一万四千多年前封韵那女人跟错了领袖,不然以她的秉性和实力,也足够她在后来的【高廊国】中做一位公正严明的好官了。 “最好像你说的那样。”见【拘魂钩】已经拆了下来,文佩便带着左刚离开了,【城隍府】中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她俩,既然这边的事情已经解决,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温清海和修桦这两天要住在司马钰的132室,江铃正在做着给他们制造新身体的准备——考虑到身体大小的准确性,她学会了先用木头制造两个人偶出来,等这两口子满意了,她才会开始着手制造。 这样做是因为她不知道温清海和修桦原本的体型是什么样的——就像钟秋那次一样,在没有各项身体尺寸数值的情况下,还是先用木头提前比较一下。 两个【鬼】住在132室可以和江铃更好的沟通,至于司马钰,则暂时住到了黄婆婆那里。 钟秋已经从夜疏雨那边得到了正式的许可,过几天就能赶回来——其实这个许可最主要的不是给鬼差们看的,而是给【除魔部】那边看的。只要证明了复活之后的秦月并无危害【人界】的危险,就算是【除魔部】也不能对其出手。 【鬼】想要合乎【鬼律】附身在人类的身体上,需要办的手续可是很麻烦的,必须要让三界全都认可才行。 等到新身体做好之后,温清海和修桦同样也要跑一趟【鬼界】,除了拿到相关许可之外,他们还打算跟阎王爷多讨一些好处,毕竟在【丹镇】的时候他俩是真的去拼命了,不多要点实在是说不过去。 “要不然你去庙里拜一拜,你这家伙可是真够倒霉的。”听完了司马钰讲述她的【仙界】之旅,宇文诗在床上打了个滚,随手在炕头抓了一把零食,“你说说,哪次出门你不是碰到一大堆麻烦?要不然这样,我给你介绍一个地方,那里有个道士办事挺靠谱的,有一年中元节我偷偷溜出去的时候见过那家伙,住得不远,就在【九岭山】范围内,坐车顶多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过两天再说……”司马钰趴在了黄婆婆的炕上,之前住了那么久,她早就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随便了,“这件事先往后放放……我得先把落下的课程补一下……虽然课时学分已经被小琳姐保住了,但期末还有考试呢,啥也不会一样要挂科……”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司马钰学着宇文诗一样打着滚,直到黄婆婆端着饭菜进屋才爬起来。 在看到黄婆婆的时候,司马钰感觉这个老婆婆好像会未卜先知一样——这次出门,无论是遇到【贵人】还是最终都会【化险为夷】,全都被她给说中了。 怪不得骆先生和庄雯姐对她都恭恭敬敬的,黄婆婆确实值得这样的待遇。 不过饭桌上司马钰问起黄婆婆为何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黄婆婆也只是默默地起身,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了六枚铜钱:“万事皆有迹可循,天道讲顺其自然,它不会告诉你结果,但会为你指明方向。” 说着,黄婆婆随手将六枚铜钱扔在了饭桌上,等到铜钱停下来的时候,她笑眯眯地看着司马钰:“这上面说,三天之后你会有好事发生——是不是觉得挺玄的?” “嗯。”司马钰点了点头,直到现在她也无法相信【算命】这种事——如果只是扔扔铜钱就能知晓未来发生的事情,那人生不就和作弊一样了? “但其实天道也只是指明了方向而已,并没有告诉你结果——卦象上并没有说明会发生什么,只是模糊地告诉你一个大概。不过你仔细想想,三天后谁会回来?” “三天后?”司马钰咬着筷子想了想,忽然,她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桌上的铜钱—— “三天后……钟姐大概就会从【鬼界】回来了!” 是的,钟秋大约会在那一天回来,将秦月能够继续在人间生活的许可证带回来。 这就意味着,秦月会在那一天【醒】过来。 而自己今天才刚刚回到黄婆婆这里而已,尚未将此事告知她。 “天道并非是让你相信什么,它只是告诉你一些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黄婆婆微笑着将六枚铜钱收了起来,“世间哪有算命一说,扶乩也只是看到一些未来的方向,并不能预测什么,如果你觉得这种事能预知未来,那就大错特错了。” “如果你没有按照天道告诉你的这些事情去做的话,未来也是会改变的,比如,那天你没有和【贵人】一起走的话,那么结局一定会完全不同的。” “所谓【天道】即为【自然】,无论是生灵还是死灵,走的每一步都可以看到下一步的发展。逆天而行并非不会有好结果,只是和【天道】告诉你的、最适合你的结局不同而已。”宇文诗显然也懂得一些类似的事情,她一边扒着饭一边说道,“活得久了、或者天赋异禀的人能够从某种程度上与自然进行沟通,【大自然】包罗万象,当然比你我看得要清楚多了。刚才我说要给你介绍的那个道士就是这样的,同为人类,或许那家伙能让你以后不那么倒霉。” “——不过你去不去都行,看你自己的,生活嘛,就是随心情的,我就是提一嘴而已。” 吃过了饭,司马钰躺在床上很久,想着宇文诗的话,再回顾一下自己的人生。思考再三,她决定还是抽空去见一见那位高人—— 她是真的倒霉怕了。 第355章 醒来的秦月 有些仪式只能在夜晚进行,因为【鬼】和人的时差是完全反过来的,对于【鬼】来说,晚上附身的成功率比白天要高许多。 秦月还不会附身,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按照正常的流程,新死的【鬼】会在死亡之地逗留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和人类刚出生时是差不多的,处于懵懂的状态。这个状态差不多要持续几天,鬼差去拘魂的时候也只是暂时将其关押在附近,等到了第七天,【鬼】完全想起自己是谁的那一刻,鬼差就会让其回家,这样做也是为了登记新死的【鬼】在活着时候的籍贯。 所谓【七天回门】就是这个意思。 不过秦月的情况有些例外,在她死亡的那一刻,灵魂被吸进了手环中,这才能让她安然回到【千柳镇】。 现在,秦月醒了过来。对她来说,【自身的死亡】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在苏醒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周围守候着自己的熟悉面孔。 然后她就开始寻找周围能够当作武器的东西——因为她第一眼看到的是小钰,站在小钰旁边的,正是那天遇到的【邪仙】,同时也是【百鬼众】中【幽大人】的时幽。 大敌当前,抄家伙直接上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在她看到手边的一只酒瓶子、想要将其当做武器的时候—— 她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穿过了酒瓶子。 秦月愣愣地抬起了自己的手,看着半透明的整只手臂,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这才察觉到自己有可能已经不是【人类】了。 不过这并不耽误秦月接下来的反应,灵魂状态使用【修罗战舞】更加得心应手,原本就算将身体锻炼到了极致,肌肉和关节也总有一些限制,现在好了,就算把身体编成一个蝴蝶结都不会有任何不适的反应。 “小钰你快躲开!这家伙是……”“小月!冷静点!你先听我说!”秦月话说一半就被司马钰打断了,她愣愣地望着挚友,又看了看另外两个人—— “你……认识她们?!” “说来话长,小月,你先别乱动,这件事挺复杂的,”司马钰挡在了时幽面前,耐心地劝说着——钟秋告诉过她,新死的【鬼】在刚刚清醒过来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意识会停留在临死之前的那一刻,“现在你要学会最基础的【附身术】,她俩会教你的,等你能够控制好新身体之后再说!” 新身体? 秦月转头看了看身边躺着的【人】——那赫然就是自己的身体。 “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相关手续我都给你办完了,你是合理合法的留存在【人界】,不必担心会有谁来找你麻烦。”钟秋将一堆文件和一个证书、一个徽章放在了她面前,“【酆都大帝】……就是你们口中的阎王爷亲自盖章批准的,三界中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拿这件事找你麻烦。” “现在保持放松,”见秦月的灵体稳定下来了,时幽拿出了一件法器,这件法器是从钟秋那里借来的,名为【刻魂刀】,是【鬼魔灵】腰带上收藏的众多法器之一,原本是上古时期一位强大的【鬼】所持有,可以将【鬼术】直接刻于灵体之上,使新死的【鬼】的灵体能够与其【附身】的身体契合度达到最高,“我知道你对我还有敌意,但你现在必须要了解一件事——我们不是敌人,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误会,有什么话,等这场仪式结束了以后再说。” 随着三人耐心的解释,秦月的灵体稳定下来许多,而且不知为何,她感觉周围的环境似乎并不危险——这并不是她的感知出了什么毛病,而是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似乎自己就应该属于这里。 【喂!里面的完事儿没?!动作快点!别打扰老子休息!】 就在秦月打算重新躺下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个十分欠揍的声音。在吼了一声之后那个声音便开始话痨一般的碎碎念,什么不如【鬼界】的环境好、不如【鬼界】的天气好、周围都是一些不认识的树木什么的令人听不懂的话。 钟秋的嘴角抽抽了几下,额角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她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让秦月不要在意,然后从腰带上取下了【破甲刀】,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屋子。 片刻之后,外面传来了钟秋的骂声—— “一天天的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好好营造【鬼界】的范围你照做就是了!关了你好几千年也没关住你那张破嘴!朕告诉你!从现在开始你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朕把你劈了当柴烧!!” 钟秋的吼声充满了愤怒,在她的话说完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哀嚎,仿佛【鬼界】中万鬼齐啸—— “大姐!我错了大姐!有话好好说!您先把刀放下!我就这张破嘴您还不知道?哎哎哎大姐别动手大姐!我不说话了大姐!” 五分钟后,钟秋从外面回来了,随手将【破甲刀】扔在了地上,拍了拍手对屋里愣着的三人说道:“行了消停了,那棵树就是欠揍,它不会再打扰我们了。” “躺好,别动。”时幽看着躺下来的秦月,耐心地将【归魂咒】刻在了她的额头、胸口和小腹,又在旁边那具新的身体上同样的位置刻下了同样的【鬼咒】。等到最后一笔完成,时幽长长地松了口气,“行了,现在我教你【附身术】,你有法术基础,学起来能快一点。” 就像时幽说的那样,秦月只用了几分钟就学会了【附身术】。这本身也并不是什么很难的法术,秦月的底子又好,当她操纵着新的身体坐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欢迎回来。”司马钰轻轻将挚友抱在了怀中——虽然只分别了不到两个月,但两人却感到恍若隔世一般。 秦月伸缩着自己的手指,随着记忆慢慢复苏,临死那一刻的场景慢慢浮现出来。 当时一直在战斗,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如何杀掉【邪仙】,可事后想起来,【邪仙】当时明明有许多次机会杀掉自己,但却都在最后一刻收了手,就好像在故意放过自己一样。就连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想要偷袭逃走的【邪仙】的时候,被【邪仙】召唤来的那个漆黑的身影对自己发起进攻时,【邪仙】也将自己护在了怀中。 这根本就不像一场战斗——哪有处处被敌人保护的道理?! “陛下,事情办完了,我得先回去,不然【那边】会怀疑。”见秦月没有什么排异反应,身体也没有任何不协调的部分,时幽便打算向钟秋告辞。可就在她想离开的时候,秦月却忽然叫住了她。 “那时候你为什么保护我。”秦月简洁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至少她想要搞清楚这点——那场战斗中,【除魔部】的人死了不少,虽然不知道后面怎么样了,但前面死去的【修士】已经是一个可怕的数字了。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又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至少现在看上去是这样的。 “受于君命,莫敢不从。”时幽对钟秋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在乎,她保护秦月也只是在遵照钟秋的意思来而已——和钟秋一样,她对这三界没有任何好感。 就像司马钰是钟秋的【锁】一样,钟秋也是时幽的【锁】。如果钟秋不在,时幽就会做和当年【鬼魔灵】一样的事情。 没了钟秋,那么这毁了她一切的三界,就没有任何留恋的必要,无论是事物,还是人。 时幽离开了,院子里有钟秋的法器之一、鬼界最古老的那棵树【望酆都】,它的作用就是用其浓郁的【鬼气】,将周围的环境改造得像【鬼界】一样。可惜这个家伙就是话痨了点,被钟秋砍去了几根枝桠才算是安静下来。 “江铃给你制作的这副身体还需要适应,她已经尽可能还原你原来身体的每一束肌肉和每一处关节,理论上来说,你还是能够使用【修罗村】的武术,不过或许需要一些时间。”钟秋将那些手续文件收好递给了她,“最近一段时间还是多活动活动,当然,幅度不能过大。” “……你是谁?”秦月看向了钟秋——她认出了这身黑袍。 “说来话长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还是先回【九岭山】再说。”钟秋没有立刻回答她——现在她们并没有在【九岭山】的范围内,而是在一处不属于任何【大妖】管辖范围内的地方。【望酆都】营造【鬼界】的环境需要释放出大量的【鬼气】,这些【鬼气】很容易让【九岭山】中其他的【妖】发现异常。 不过也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就算周围山头镇守的【大妖】不会来查看情况,【除魔部】的人也一定会察觉到这股【鬼气】的异常,以他们的行动效率,估计很快就会赶到这里。 如果和【除魔部】的人碰面,到时候解释起来恐怕会很麻烦。 “可我记得……”秦月闭上了眼睛,临死之刻的景象慢慢浮现,“……杀了我的人,好像就是你。” 第356章 漫漫长夜 回到【万妖楼】的时候,秦月受到了众妖的热烈欢迎——如果说之前自己对这满是妖魔鬼怪的环境还心存那么一点点违和感的话,那么现在那一点点的违和感也消失了。 她现在也成为了【鬼】,成为了【万妖楼】这个群体正式的一员。 其中最高兴的当属江铃——她总算是可以从应付方梦鱼这件事中解脱出来了。还得维持住表面关系,还得兼顾学习,又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看出破绽。 在成为【鬼】以来,她一直为了生存、依附强大的【恶鬼】而四处骗人,早就不想过那样的生活了。 虽然还要暂时替适应身体的秦月顶一段时间,不过起码现在是能看到头了。 众妖鬼在院子里摆了好几桌菜替秦月接风,一开始秦月还在为自己的身份介怀,但看到周围这么多【同类】,渐渐地也就放下了芥蒂。吃过了接风饭,萧琳便以秦月刚刚成为【鬼】为借口,让小钰先陪她去休息了。 对于这副新身体,江铃制作得十分精细,味觉方面没有任何偏差,各种感官也都正常,甚至连手上因为常年练武而磨出的老茧都去掉了。小钰也像以前一样和自己聊天,她将自己【死去】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包括钟秋的身份,包括时幽的身份,也包括仙鬼两界和【除魔部】后来发生了什么。令秦月最意外的就是【除魔部】那边,伤亡并没有自己见到的那么大,多数都是重伤,只有少数几个死了而已。 等到司马钰也睡去,秦月独自坐在窗口,看着身边陌生而熟悉的一切,思绪渐渐回到了昨天晚上。 钟秋是【鬼魔灵】,自己的死只是因为触发了钟秋给时幽那只铃铛的警戒机制——如果没人向时幽发起攻击的话,那个傀儡就不会对任何人进攻。是最后自己妄图干掉【邪仙】,才导致了傀儡的攻击行为。 至于时幽,她是被钟秋安插在【百鬼众】中的眼线——秦月并不打算就这样原谅时幽,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时幽都是带来大量死亡的罪魁祸首,师父柳垂莲的未婚夫也是死于她之手。 可是在【仙界】的时候,时幽又帮助司马钰很多事情。如果不是她,司马钰别说找到自己的灵魂残片,她只要离开【九岭山】的范围就会被【百鬼众】给盯上,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秦月越想脑袋越乱,恩恩怨怨纠缠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从哪里开始,也不知道该如何结束了。 就在这时,秦月的电话响了,上面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的手机一直随身带着,死后被卓风影连同其它遗物一起带了回来。穆小雅一直在帮她和司马钰交电话费,所以她的号码仍旧能够使用。至于电量方面,司马钰隔三差五就会回132室整理一下,顺路帮她的手机充电。 “……你好。”秦月按下了接听键。 “我是时幽。”一个冷漠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不适的。”她不知道为何【邪仙】会打电话给自己,对于这个恨不下去的家伙,秦月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嗯,晚上一定要睡觉,不然就会越来越接近【鬼】。我给你的那些丹药每隔七天就要吃一颗,可以抑制你体内的【鬼气】。你才刚刚成为【鬼】,不懂得如何控制【鬼气】,一旦外泄,受到伤害的就会是你身边的人。还有每天都要保持至少三个小时以上的运动量,可以散步,可以原地做一些活动,新身体需要适应,你现在体内没有【生机】,必须要主动让你的身体觉得你自己还活着。” 听着时幽例行公事一般的话语,秦月沉默了许久:“为什么要帮我。” “承君愿,帮你维护身体。”时幽那边传来了敲键盘的声音,现在已经晚上十点了,她好像还在忙,“如果没什么不适感的话我就先挂了,如果有问题你就……” “三年前你为什么要对【除魔部】动手?”秦月打断了对方的话,这是她心中的疑问——从她对小钰的态度来看,这个人并不像一个杀人如麻的【邪仙】,至少不会残忍地造成大量死亡。 敲键盘的声音停下了,话筒对面一片寂静。隔了很久,对面似乎才想起什么一样:“哦,你是说,【除魔部】的事情?” “那件事不能怪我,我确实杀了很多人,但那是他们先来招惹我的。”时幽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那么多死亡对她来说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小钰她和你说过我的身份了。” “……嗯。” “仙鬼两种能量无法共存,二者碰撞在一起会中和为你们人界的【法术】,这是自然之法。”时幽双手离开了键盘,将身体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她在做【望海酒店】最近的半年财报,这阵子恐怕都得熬夜了,“如果这两种能量同时出现在一个灵魂上,其中和时产生的巨大能量会让灵体感受到无法忍受的痛苦。” “所以我一直在吃药,【人界】的止疼药,【鬼界】能够拿来止疼的【金寿】,如果少了这两样东西,身体和灵魂的疼痛简直能让人发狂。” “你所说的那件事,发生在我去附近的【鬼市】买止疼用【金寿】的途中,他们发现了我失控的【鬼气】,我又无法拿出【鬼界】的相关身份证明,所以被那些家伙要求跟着回去调查。” “我当然不可能跟他们回去,说实话,我讨厌人类……不,我平等地讨厌着三界中每一个生灵和死灵,尤其是那些道貌岸然自诩正义的家伙们,看着那些嘴脸就觉得恶心。要不是那些陈腐的规矩,陛下她又怎么会失去丈夫和女儿?行,就算是钟良先生有错好了,那我问你,陛下错在哪?她的女儿错在哪?凭什么要受到那样的对待?” “所以在【除魔部】的人想要带我走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杀了那几个人。就算两千四百年前我也同样犯下了累累罪行,有资格审判我的人也只有天道和陛下,区区凡人就想定罪于我?哼,蚍蜉撼树。” “后来我就被那些人列为了‘重点关照目标’,搞得我每天行事都小心翼翼的,【百鬼众】旨在让【鬼魔灵】陛下回归,当时我们的实力不足以对抗三界,因此只能隐藏身份秘密行动,不然的话,你觉得就【除魔部】那两下子,还有你们可笑的【七圣】,还能活到今天?” “当那些人不知道从哪里找到我的行踪的时候,我是不得不和他们开战的。不过我已经尽量手下留情了,如果我真的要下杀手,那时的【除魔部】一个人都回不去。”时幽轻蔑地哼了一声,“怎么,问起这件事,你也想为那些人报仇?” “可以,随时欢迎你来找我,践行你们那可笑的【正义】。不过丫头你要记得,【正义】是需要强大的实力作为后盾的,不然这两个字也就只是一个概念而已。想要找我报仇,我就在【望海崖】。等你觉得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就来挑战我。” 挂断了电话,秦月思绪万千。 不知为何,她想起了从前在【修罗村】生活的那段日子。某一天,小师妹问黎长老,将来她们要除掉的那些人,是不是坏人。 黎长老的回答让秦月困惑了很久,他说,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无法用好与坏、善与恶、对与错来区分的,如果只纠结对错的话,那么【修罗村】就没必要存在了。 身为【主上】的杀手,他们只需要执行命令就好。 当时的秦月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今天,她才稍微理解了一些。 时幽的事情无法分出对错,其本身并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再加上当时【百鬼众】的背景限制,甚至会让她主动避开许多不必要的冲突。如果当时的【除魔部】能够认清形势,不那么步步紧逼,或许也就不会造成那么大的伤亡。而且从根源上来说,时幽被称之为【邪仙】,且挂上【凋零】这个代号的原因,也正是她杀了最开始那几位想要带她回来审讯的【除魔部】成员。 从杀人这方面来讲,时幽确实是错的,但她尽可能隐藏身份,不想造成无谓的伤亡这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对的。 想着,秦月晃了晃脑袋——她想不清楚这件事,也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思考这种事完全就是多余的。就算她想明白了,以她现在的实力也不可能左右【通幽鬼】和【除魔部】任何一方的行为。 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自己只有变得强大起来,许多事情才会看得更清楚。 夜深了,初夏的虫鸣声已经开始响彻这安静的小镇。秦月趴在窗台上看着头顶的月光,重回人间的这一夜,似乎格外的漫长。 第357章 角铁与螃蟹 “放松点,别紧张,就像你活着的时候一样就行。” 黄婆婆的院子中,萧琳、江铃和宇文诗正在帮助秦月复健。时幽的刻魂技术很好,灵魂和身体相结合之后也未发现任何排异反应,唯一有一点不协调的,就是秦月发现自己的想法和身体的动作之间有一些小小的“延迟”。 比如她想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在她脑中产生这个想法之后,要间隔半秒左右的时间身体才会做出反应。 “没事,第一次附身谁都会有这种感觉的。”宇文诗在一边开导着,“你也不用多想,人体内分三魂七魄,所谓的【七魄】就是你的【生机】,是联系灵魂与身体之间的纽带;灵魂如果要和一个身体完美融合的话,需要分成三个部分。” 宇文诗【小聪】的人格不知从哪找来了一副平光镜,还给自己用【障眼法】搞了一套小西装出来,手里还拿着黄婆婆家里一个坏掉的半导体收音机的天线,俨然一副老师的样子。 她用天线敲了敲秦月的头顶、胸口和小腹,慢慢讲解道:“这三个部分分别是【天魂】、【地魂】和【人魂】,在古代也叫作【胎光】、【爽灵】和【幽精】——别溜号!既然已经做了【鬼】,那这些知识就要好好记住!” 看着听得晕头转向的秦月,宇文诗【小聪】用天线敲了敲手边的白板,上面画着三魂与七魄之间的关系图:“现在不好好学习这些基础,以后你进修【鬼术】的时候有你受的!” “呃……好……”秦月木讷地点了点头,拿出了黄婆婆特地为她准备的纸笔,将那些从未接触过的知识记了下来——如果是去年的自己遇到现在的自己的话,肯定会以为现在的自己疯了。那时候秦月从不信鬼神一说,如今自己成为了这种超自然存在的一员,让她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 与她相同的,司马钰那边也不太好过。 “对,对,就是这个姿势,记得用肌肉的力量,别总想着蛇类的移动是一伸一缩,那个不叫蛇,叫【毛毛虫】。”院子的另一个角落的地面被铲平,上面铺了一张超大号的绒毯。庄雯站在绒毯的一角,耐心地指导着变成小一号大蚺的司马钰如何行走。 蛇在绒毯上是走不动的,鳞片和绒毯之间的摩擦力很小,运动细胞再好的蛇在绒毯上也是寸步难行。对现在的司马钰来说,这块绒毯就像一个跑步机一样,庄雯则站在【跑步机】的旁边指导着她的身体动作。 【仙界】的事情都办完了,那么就该回来学习这些东西了。其实司马钰原来是打算偶尔将自己的身体让给体内的【妖魂】司马玦几天的,周末休息的时候,她不介意司马玦用两人共同的身体出去散散心。 ——毕竟双方都算是【她自己】,这也是【半妖】挺无奈的地方。一个身体两个独立自主的灵魂,让司马钰感觉自己就好像精神分裂了一样。 不过在看到秦月那边的情况之后,司马钰的这种想法就释然了——自己才分裂了两个,宇文诗可是分裂了八个,相比之下,自己这边的情况还是比较简单应付的。 可自从【时府】上空那场战斗之后,司马玦就好像藏起来了一样,无论司马钰怎么叫都没反应。为此她还拿这件事问过黄婆婆,得到的结果是,司马玦这孩子大概是受了心理创伤—— 也是,以她这种年纪,刚名正言顺地出来野一下,就被两个成年猛鬼一顿暴揍,别说是个孩子,成年人估计都会留下心理阴影。 好在黄婆婆说会想办法帮帮司马玦,司马钰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地跟着庄雯学习如何控制【妖气】——关于这点,司马钰还担心自己控制了【妖气】之后会不会把司马玦挤走,对此,黄婆婆也给出了解释。 两个灵魂必须要学会如何控制对方的另一面,这样既可以让【妖魂】认识到人类灵魂的脆弱、了解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才能让【妖魂】那边有所收敛。毕竟双方共同使用着同一个身体,失去哪边都不行。 再者,双方也能在另外一方处于无法控制身体的状态的时候,能够伸出援手——苍白大蚺不可能在人群中出现,不然只能被抓去动物园,万一有一天司马钰的人类灵魂出了什么毛病,【妖魂】也可以暂时帮她管理一下人类状态下的身体。 【半妖】的身体机制十分复杂,黄婆婆也是四处打听、问过了一些跟她同辈的老家伙们才得到现在的结论的。 而司马钰现在要做的,就是控制【妖气】、在司马玦不愿出来的时候习惯一下【妖】的这一边。最先要学习的,就是走路—— 蛇类没有叫,走路是依靠肌肉收缩的同时、以鳞片和接触物的摩擦力前进的。司马钰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跑步机】一样的绒毯上先学会动作,之后再去普通的地面练习。之所以先这样做,就是因为司马钰之前在普通地面上练习的时候,不止一次把身体打成了蝴蝶结,其动作僵硬得连庄雯都不忍心看,宇文诗更是评价她为【蛇类中的僵尸】—— 别的蛇前进的时候身体是弯成一定弧度的,司马钰前进的时候,身体各处全是直角。 往地上一趴,形状跟闪电似的。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先做好动作——经过几天的训练,以及温柔的庄雯耐心的指导,司马钰【走路】总算是有点样子了,至少那些【直角】圆润了许多,也不会轻易让身体打结了。可最后还是出了点小毛病—— 那就是比起往【前方】走,司马钰【横着滚】的速度明显要快得多。当吃晚饭时司马钰伸直了身体、像个滚木一样骨碌到饭桌旁的时候,所有人都傻了一样看着她。 “小钰啊。”看着许久不见、如今却变成这副德行的挚友,秦月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家祖上还有螃蟹的血统?!” 江铃笑得从凳子上翻了过去,萧琳也上气不接下气地抹着眼泪,宇文诗更是没品,笑得连后槽牙都看到了。 就连黄婆婆和庄雯这两位修养极高的女性,也赶紧将脸扭向了一边,捂着嘴不说话。 “你才是螃蟹你们全家都是螃蟹!”司马钰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走路没学会,她倒是先学会使用【妖气】的震动来模仿人类的声音了,虽然还不那么标准,听上去好像有地方口音一样,不过已经很好了——说完,她将自己的后半身盘成了一个正方形,前半身也以直角的状态立了起来,整个身体好像一块有棱有角的建筑材料。 就在她刚刚想要变回人形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令她讨厌的声音—— “哟,乖女儿,练习得怎么样了?看老爸给你带什么来了……” 司马龙拎着一袋东西出现在了院门口——他是来找骆青商量事情的,顺便看看自己家乖女儿。在得知女儿的身体在【仙界】受了伤之后,便打算带点她最喜欢吃的东西来看看她。 可进院子第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院子中心的小石桌旁、像一块被胡乱焊接到一起的角铁一样姿势的苍白大蚺。 司马龙当然认识自己女儿。 但他现在有点不敢认了。 这是何方的妖孽!! 院子的气氛顿时凝固了,良久,司马钰费力地将自己的身体重新拉成一条直线,然后向着院子另一边的草丛骨碌骨碌骨碌骨碌…… 滚得比跑得都快。 ——太丢人了!而且还是让最不想见的人看到了! 对于父亲司马龙,司马钰其实还是很尊敬的,但他打麻将赌钱的那几年,让司马龙在她心中的形象一度跌入谷底,就算知道了他那时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自己,可想要改变这个刻板印象还是需要时间的。 看着如同滚木一般迅速骨碌到草丛里藏起来的女儿,司马龙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手中拎着的一袋子螃蟹——以前有那么一段时间,司马钰和他说过喜欢吃螃蟹的,所以他特地跑到商店街买了一大兜子回来。 只是现在,这袋螃蟹,似乎让现状变得更加尴尬了。 “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就大义灭亲活吞了你。” 在庄雯的帮助下总算是成功变回人形的司马钰一边恨恨地啃着螃蟹,一边瞪着坐在对面的父亲司马龙。 司马龙没说话,他憋笑已经快憋出内伤来了。 “黄老太太,这段时间女儿给您添麻烦了,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您不要嫌弃。”司马龙赶紧转移了话题,他拎起了另一个袋子,里面装着许多黑泥包裹着的东西,“听闻您喜欢吃镇西那家的【叫花鸡】,晚辈就去买了一些回来。” “哎哟哟大老远来的,还让你破费了。”黄婆婆笑得很开心,比起烧鸡,她确实更喜欢那家的【叫花鸡】,“是骆青那小子和你说的,也就他最知道我喜欢什么了……” 第358章 【锁妖林】 “我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小水的事情,”菜过五味,司马龙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她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 听到这个,司马钰吃螃蟹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见女儿这个样子,司马龙赶紧补充说道:“不不不,不是你们想的那种麻烦,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你老妈她……迷路了。” “啊?” 听到这个消息,一桌子人都张大了嘴巴—— 迷路? 一个【七圣】级别的【大妖】?迷路了?! “是……【锁妖林】?”黄婆婆一下子就猜到了原因。 “老太太您见多识广,正是【锁妖林】。”司马龙点了点头,刚刚他去找了骆青,后者让他来问黄婆婆,说肯定会有解决的办法。果然,司马龙刚刚说出【迷路】这一个信息,黄婆婆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地方。 “【锁妖林】是什么地方啊?”江铃眨着大眼睛问道,萧琳也竖起了耳朵——她俩是【鬼】,对【妖】的了解也只限于【万妖楼】的邻居们。 “那是一片原始森林,”黄婆婆放下了筷子,一顿饭的功夫她吃了两只叫花鸡,胃口是真的不错,“那是多久之前来着……四、五千年了,忘记了……那时候的【妖】还不那么规范,尤其是西南方那边。我们这里好歹还有着我们五个老家伙帮忙管理一下,【妖】不会去轻易伤人,但别的地方就不是这样了。” “那时候的【妖】都很随心所欲的,想吃人就吃人,想闹灾就闹灾,人类那一边呀,也组织过不少道士保卫村镇之类的小地方……哦,那个时候还不叫【道士】呢,叫【灵官】。为了保护地方不受那些【妖】的侵扰,【灵官】们做出了许多贡献,比如用鞭炮和红色的东西吓跑【年兽】就是其中一种……关于【年兽】,我也不知道其具体身份,不过想来也是一种【妖】,只不过外形比较奇特而已。” “不过相对于比较温顺的【年兽】来说,那时候的【妖】都挺凶残的,所以【灵官】们研究出来了一种阵法,这种阵法名为【锁妖阵】,可以让进入其中的【妖】迷失方向。由于制作起来很简单,所以许多人都用它来保护自己的村落或镇子。” “随着时代的发展,在一场旷日持久的【妖】和人类的争斗中,【妖】们渐渐觉得不应该和人类站在对立面,山里的食物其实很多的,也不一定非得去人类那边抢,最后还搞得两边都不愉快。最后一些实力比较强的【妖】为了停止争斗,和人类这边达成了协议——实力比较强的【妖】被尊为【大妖】,专门管理自己实力范围内的众妖们,而人类如果有什么事情解决不掉的话,只要提供相应数量的贡品,【妖】也是可以为人类办事的。” “这个习俗一直延续到今天,直到现在还有不少的【妖】会去接收贡品帮人办事,只不过这个【办事】的范围会建立在不会伤天害理、不会草菅人命这个程度,超出了这个范围,【大妖】就会出手干涉。” “自那以后呀,人类和【妖】之间的冲突就少了许多,【锁妖阵】这种东西也就没有流传下来。不过……”黄婆婆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她稍微休息了一下,转头看向了西南方的天空,“有一处【锁妖阵】却一直保留到了今天,制作那个【锁妖阵】的【灵官】很有本事,将很大一块地方都包围了进来。可惜那个【灵官】还没来得及将那座【锁妖阵】拆掉就飞升成仙去了,阵法也一直留了下来。” “后来也有他的后人想要完成这件事,但那位【灵官】并没来得及说出阵眼的位置,其所处的位置又在一片杳无人烟的古老森林中,在寻之无果以后,也只能作罢——毕竟那片森林太大了呀,大概有两个【九岭山】的范围。” 听到这个范围,众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家伙,【九岭山】就是众妖们的地盘中最大的了,比【九岭山】还大出一倍?! “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妖】愿意进入那片森林——倒不是说整座森林都在【锁妖阵】的范围内,据当时的人们留下来的传说中,那座阵法顶多也就隔壁的【柳仙市】那么大。只是如果贸然踏入其中的话,很容易会被困在其中迷失方向。从那时开始,那片森林就被称之为【锁妖林】,所有的【妖】都会和那里保持距离。” 听过了【锁妖林】的传说,司马龙的眉毛都快拧在了一起——【锁妖林】的岁数比他老婆都大,云若水才三千多岁而已。 “那……老太太,该怎么才能救小水出来?”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个林子怎么样都无所谓,他得把自己老婆救出来才行。 “这个嘛……”黄婆婆一下子犯了难,她见多识广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做到就是另一回事了。而且她也是【妖】,拿那座古老的大阵没有任何办法——那可是专门针对【妖】研究的,这事儿她解决不了。 “……老太太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办呀,但据我了解,【锁妖阵】只对【妖】生效,对【六途】中的其它【生灵】和【死灵】是不起作用的,不然人类自己也会迷失在阵法之中。” “……也就是说,人类和【鬼】进去没关系了?”宇文诗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的呀。”黄婆婆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们找个当地人做向导呢?”宇文诗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那座森林很古老的呀,周围的人也很少有人愿意进去的,就连猎人也只是在周边活动。根据当年的传说,当年的阵法所在地是有几处人类生活的区域的,后来因为都走出来了,那里也就没人住了,还有谁会到那种深山老林里?” “小钰。”宇文诗看向了司马钰,“你还记得前几天我说过的,想要给你介绍一个高人么?” “要帮我解决【倒霉体质】的那个?”司马钰好像记得有过这么一回事。 “嗯,”宇文诗点了点头,“那家伙每到中元节就会来我们这边晃晃,平时就住在【锁妖林】附近的一处道观里。以前跟那道士聊天的时候,好像透露过其会去附近的深山中采一些药材回来,我猜她应该会认识一些路的。” “你让小钰去?”听到这,司马龙坐不住了——他女儿有一半是【妖】,会不会也被困在那里? “嗯,那座【锁妖阵】是困不住她的。”宇文诗肯定地说道,她知道司马龙在担心着什么,随即补充道,“阵法会困住【妖】,但小钰她平时是【人】,【妖气】都被锁了起来,就算中途变成【妖】,重新变回人之后阵法也会失效的——不然你觉得当年的那些村民、镇民们都是怎么走出去的?” “而且让小钰去还有一个好处,她现在已经能感知【妖气】了,你老婆和小钰的【妖气】十分相似,小钰在里面可以感受到她的大致方向,找起来事半功倍。” “那我也……”“你不行。”司马龙刚想说他也想去,却被宇文诗一下打断了,“你?区区凡人也想去那种原始森林?别说你了,就算是有相关专业探险经验的人都不一定能从里面走出来。如果遇到了什么小麻烦,司马钰的【妖魂】可以让她在原始的环境中生存下来,你行么?” 听她这样说,司马龙无法反驳——确实,在现出原形的女儿面前,自己【人类】身份在野外的生存能力根本不值一提。 “那我……”“你也不行。”宇文诗好像知道了秦月想要说什么,也打断了她的话,“你现在不仅一点【鬼术】都没学会,连身体都还控制不好,去了有什么用?” “那我俩……”“你俩去了,谁替小钰和小月在学校赚课时学分?!”听了宇文诗的话,萧琳和江铃这俩女鬼也默默地放下了举起了一半的手。 “当然也不可能让她自己去,【万妖楼】里也没几个鬼,那就由……”“我和她一起去。”钟秋出现在了门口——她是来接司马钰回家的。自从手边的事全都办完之后,两人便回到了之前的状态——不,比以前还要更甚,自从司马钰在【仙界】受伤以来,现在除了上学之外,钟秋几乎是寸步不离。 就连从黄婆婆家里到【万妖楼】这短短的距离,她都要亲自来接人。有时候司马钰和邻居们都觉得,钟秋好像比她的亲妈都要负责任。 “当然,你想要跟着来也行。”看着宇文诗有些尴尬的表情,钟秋知道这家伙是想一起出门,“有你在,还能帮忙掩盖一下她的气息……” “钟小姐。”钟秋话未说完,黄婆婆就慢慢站起身来,绕过了桌子走向了钟秋的方向,“恕老身直言,您……不可以跟着去。” 第359章 【空手道部】 “……我为什么不能去。”钟秋不知道黄婆婆为何要这样说。 “因为……”黄婆婆欲言又止,随后话锋一转,说道,“……老身还有事情求你去办,这件事对小钰丫头来说同样重要。至于【锁妖林】那边,老身建议可以将此事交给一位值得你信任的人。” 听到事关司马钰,钟秋没有立刻坚持自己的想法——黄婆婆身为【九岭山】的【五大仙家】之一,肯定不会胡说八道的。还有,自己信任的人…… 除了时幽之外,钟秋不信任任何人。 “那……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思考再三,钟秋决定按照黄婆婆的意思来。至于小钰那边,只能让时幽再跑一趟。至少有她在,可以让小钰在【百鬼众】的眼皮子底下藏起来。 关于【百鬼众】围了【九岭山】这件事,无论是骆青还是黄婆婆都没有丝毫办法,那群狡猾的家伙把自己隐藏得很好,根本分辨不出来他们和普通人之间的区别,在想出办法来之前只能先放任对方。 “这个现在还不能告诉你。”黄婆婆摇了摇头,并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说自己需要一些时间准备,等准备好了再通知她。 吃过了饭,一行人回了各自的住所。因为132室现在住着司马钰和秦月,司马龙算是无家可归的状态,只能先赖在了骆青那里。 钟秋回去之后就给时幽打了电话——对于钟秋能主动联系自己这件事,时幽开心得差点儿没把【望海酒店】员工宿舍的屋顶给掀了。至于让她去办什么事情,那都是小事—— 只要大小姐还记得自己就行。 司马钰和秦月则约好了周末的时候去买一些探险用的装备,听说【锁妖林】那边是雨林气候,蚊虫特别多,还必须要准备许多防蚊虫的东西。 而且秦月自己也有一些东西要买——黄婆婆没让她跟着去【锁妖林】,但给她安排了一些别的事情。司马钰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会在放学之后去【千柳镇城隍府】,找文佩学习【鬼术】。虽然萧琳和江铃也能教她,但【城隍府】那边的【鬼术】知识相对来说要全面一些,而且资源和环境也更适合现在的秦月。 时幽赶过来还需要几天的时间,她那边也有事情要安排——时幽不在【望海崖】的那几天,袁力森几乎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搞得每天都很累。实质上袁力森算是时幽的下属没错,但名义上还是她的顶头上司,【望海崖】的工作基本都是安排下去的。现在事事都换成自己来做,让他又找回了当初为了酒店四处打拼的日子。 在时幽来之前这几天,司马钰玩了命的补习之前落下的课程,萧琳和江铃也在努力帮她。倒是秦月那边有些头疼——因为刚刚成为【鬼】没多久,她的【鬼气】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再加上黄婆婆给的护身符,让她的【鬼气】不会影响到周围的人类——这一点倒是没什么问题,她头疼的是方梦鱼那边。 因为学分的关系,江铃替她加入了学院的空手道部。考虑到秦月的身体素质,江铃觉得这个部比较适合她。而且就算是拖后腿也没什么关系,许多人也都是为了学分来的,就算成绩不好、将来和别的学校一起联校比赛的时候也顶多只是坐冷板凳而已,并不会有什么别的影响。 原本方梦鱼是没有加入任何社团的,他的成绩足够优秀,而且是大二、几门主修课学分足够了,但这次为了【秦月】,还是和她一起加入了空手道部。 方梦鱼的身体素质原本就好,而且同样喜欢自由搏击,因此在加入的时候部长高兴极了,在知道他是带着【秦月】来的时候,也对【秦月】照顾有加。 现在换成真的秦月过来,在面对着活动室中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以及方梦鱼时不时地关怀,让她感觉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自在。 ——在得知江铃以自己的身份答应了方梦鱼的追求之后,秦月只觉得三叉神经都疼。不过事已至此,也只能暂时先演下去再说,不然前后表现得差距太大,容易让人怀疑自己是精神分裂。 “前阵子受的伤怎么样了?”中午下课之后,方梦鱼照例来秦月的教室门口【接人】,秦月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按照江铃讲给她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进入属于自己的【角色】之中。 “……还行,恢复得差不多了。”秦月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江铃不懂得什么空手道,对搏击类的知识一窍不通,只能借口在【黑森林搏击俱乐部】中受了点伤,暂时不适合参加训练为理由一直在坐冷板凳。 “那就好。”方梦鱼将一个饭盒递了过去——每天中午他都会提前去食堂打好【秦月】喜欢吃的菜,然后两人再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起吃,这将近两个月以来已经成为了习惯。别说方梦鱼那边,就连秦月的同学都夸她俩是【模范情侣】,“这样看来,过几天的比赛你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啊?”秦月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比赛?什么比赛?” “你忘了?”方梦鱼一边牵着她的手一边走向新社团楼的楼顶,【他们俩】平时都是在那里吃饭的,“刚加入社团的那阵子,刚好是选拔参加联校比赛出场名额的时候。那时候你刚受伤,不过还是硬撑着走到了最后一步。只是刘慧一直在和你争最后一个名额,你俩说好了两个月的期限,到时候在社团中比赛一次,谁赢了谁就能得到这个名额。” ——还有这回事的?!江铃为啥没和自己说?! 秦月差点儿让自己一口饭给噎死,缓了好一阵子才能说出话来:“啊……是,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她为啥非要和我争啊?不是还有那么多人?” “这个……”方梦鱼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看来这件事之前他也没和江铃说,“……说来有些惭愧,去年大一的时候,刘慧向我表白来着,但……我没答应。” 行了,破案了——秦月心中哀嚎了一声,心说这是拿自己当情敌了。之前心仪的男生忽然加入了自己的社团,而且还带着别的女生,估计是那位名叫刘慧的女生心理不平衡了。 “不过我相信你的实力的,连我都不是你的对手,只要你的伤势恢复好了,肯定会拿下这个名额,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参加联校比赛。” “……好。”秦月叹了口气,心说回去得找江铃念叨念叨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和自己说过?! 而且还背着自己和方梦鱼学长交往了?! 下午课结束的时候,秦月跟着方梦鱼去了空手道部,那里已经有不少训练的人了。因为刚刚【附身】这具身体,她还想着用什么方法能尽快熟悉一下,活动室中有着大量的健身器材,刚好能让自己活动一下身体。 换上了属于自己的衣服,秦月先去了杠铃那里,调整了一下重量以后,从三十公斤开始习惯——平时用来训练的都是六十公斤左右,由于是新的身体,她得从头开始习惯。 还好,江铃制作的这具身体和原来的身体相差无几,使用起来没什么违和感—— 当想到这里的时候,秦月轻轻叹了口气。直到现在她也没有接受自己已经是一个【鬼】的现实,或许是【刻魂术】的关系,让她的灵魂十分适应现在的身体,就好像从来都没有换过一样。可她明白,自己的身体已经成为了一种【物品】,而不是原本的那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了。 还好她平时见多了杀戮,再加上【修罗村】中魔鬼一般的训练方式,对是否身为【人类】这件事已经麻木了——曾几何时她甚至将自己的身体当成了一台机器,所以才能接受现在的状况。 “现在才开始临时抱佛脚?呵,是不是晚了点儿,我们的秦大小姐?”就在秦月熟悉力量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她是躺着锻炼的,那个声音的主人刚好挡住了头顶的灯光。 “……你好。”秦月不知道她是谁,比起对方为何会来找她的茬,她更在意【秦大小姐】这个称呼。 “是不是觉得傍上我家的鱼儿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我告诉你,就算你从现在开始努力,也绝对赢不了我!” 听完这句话,秦月一下子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嗯,这姑娘就是刘慧没错了。秦月看了看远处和人交谈、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情况的方梦鱼,心中盘算着怎么才能摆脱这个麻烦。 ——我倒是想把那小子让给你,关键你得给我点时间啊!我才刚刚回学校上课,现在还什么事都不知道呢! 对方当然听不到秦月心中的哀嚎,继续嘲讽一般说些什么,等到方梦鱼察觉这边的情况不对劲、朝这边走来的时候,刘慧才赶紧离开了。 看来她还是在意自己在喜欢的男生心中的形象的。 “刚刚她说什么了?”方梦鱼皱了皱眉——只是刚刚离开一会儿而已,没想到刘慧就来找麻烦了。 “没事。”秦月放下杠铃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之后,起身对方梦鱼说道,“跟我练练,放松一下,不戴护具的。” 第360章 孙教练的指导 “……空手道还是自由搏击?”方梦鱼的嘴角不动声色地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绝不是秦月的对手。当初在【黑森林搏击俱乐部】相遇的时候,他知道秦月是手下留情了。 “就按照空手道的规矩来,我还不太熟悉,你教教我比赛的时候怎么才能不犯规、怎么才算有效得分。” 这才是秦月的目的——比赛和【黑森林搏击俱乐部】那种无规则的黑拳区别可是很大的。比赛讲究得分,谁分高谁就是赢家。俱乐部那边的规则只有一个,那就是打到对方认输、或者完全站不起来为止。 完全就是两种游戏。 “这个……好。”方梦鱼拿来了自己的防具穿好——秦月说的【不戴护具】是指她不戴,自己是必须得戴上的。早在去年他就已经领略了这个比自己小一年的学妹的重拳,直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当时在地下拳场要是自己没戴护具的话,他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健全地从擂台上走下去。 至于秦月的护具——方梦鱼对自己还是有自信的,以对方的速度,他是绝对碰不到秦月身体的。 “因为我们算是业余的嘛,所以判定标准也不会像什么正式比赛那样严格。在胜利条件的八分里,有效上段踢技和在对手倒地时的有效攻击算三分,中段踢技算两分,中段和上段直击算一分。”方梦鱼站在了秦月对面不远处,周围还在训练的部员们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纷纷看向了他们这边。 方梦鱼之前是玩拳击的,有一定武术基础,对空手道上手很快。部长李星对方梦鱼十分看好,在他入部的时候就将他列为了种子选手——事实证明李星的眼光是可以的,方梦鱼已经可以和他打成平手,而且李星看得出来,方梦鱼还有让着他的成分在里面。 所以在方梦鱼和别人切磋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会围过来看——他的技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这个男人的外貌。 长得帅、身材好、学习好、家世好,而且还两次受邀加入学生会,却都被他拒绝了——这样一个充满魅力的男生,很难不受欢迎。 “而且攻击仅限于下列部位:头部、脸部、颈部、腹部、胸部、不含两肩的背部以及胸、腹侧面,这些算是得分点。”为了防止秦月一会儿切磋上头了、间接地揍自己一顿,他觉得还是将规则和她再次重申一遍比较好。 虽然现在秦月是自己的女朋友,但被女朋友按在地上暴揍一顿,也还是挺丢人的。 他还是要脸的。 “另外攻击的时候不能太用力,最好收着点力度点到为止,不然会被判犯规,尤其是咽喉,”方梦鱼仰起脖子,用全套碰了碰咽喉的位置,“这里更是连碰都不许碰。” “还有手臂、脚背、小肚子腹股沟附近以及各处的关节,或者有可能导致对手受伤的摔技之类的,累计四次犯规就会被判直接输掉比赛。” “……好麻烦的规则。”秦月听得头大,不过还是将之记了下来,毕竟这里不是打黑拳的擂台,而且周围还都是学生,细胳膊细腿儿的,给人打坏了不合适,“开始,你多教教我。” “好的。”方梦鱼松了口气,他觉得秦月下手应该是有谱的——这种想法只持续了几秒钟,当秦月轻易躲过他的进攻,转身绕到他身后、想要攻击他脖子后面的时候,方梦鱼赶紧喊了停—— “你最好从正面来,虽然没有这个先例,但我觉得裁判应该会让你直接下场……”方梦鱼心有余悸地转过身,汗都吓出来了。秦月的拳头距离自己的脖子也就三寸远——这是比赛?这是杀人!方梦鱼毫不怀疑自己喊得晚一些,会直接被自己女友给当场打昏过去。 “听着小月……这里和地下拳场不一样,打倒对手不是必要的胜利条件,甚至还有可能被逐出赛场或者禁赛,你得先习惯这一点,不然我觉得你还是为了学分、只坐冷板凳就好,没必要上场比赛的……” “好,我再收敛点。”秦月点点头,重新绕回了他的正面,“这样对恢复身体也有好处,至少能让我更好地控制力量。” 行,“再”收敛点——合着刚刚那一拳已经是收敛了的?!方梦鱼无奈地叹了口气,心说当时在她选择空手道部的时候拦着她一点就好了,最不济加入田径部——跑跑步就能拿到的学分,何必跟人动手。 太危险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秦月学着方梦鱼的力道进攻,后者被她搞得毫无还手之力——她的速度太快了,自己完全无法躲开快得只剩下残影的拳头。同时自己的攻击则完全没有效果,连对方的衣角发梢都碰不到。 现在方梦鱼真正的确定了在地下拳场的时候,秦月真的是在让着自己。 不然的话,就算那天秦月不下杀手,自己最次也得是骨折收场。 秦月则和他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她并不是为了胜利,纯粹就是在熟悉自己的身体。而且现在她的身体还是处于大脑和身体存在延迟的情况之下。说实话刚刚绕到方梦鱼后面的那拳她并没敢用力,怕因为身体的延迟收不住力度,打出事了不好收场。 两分钟是空手道联校比赛每场的时间限制,这两分钟里,方梦鱼不知道被击中了多少次,等到结束的时候,部长李星走了过来,带着满眼的期待望着秦月和方梦鱼:“行了,这回我们土木工程学院在联校比赛里算是稳了!” 空手道比赛并不是【柳仙大学土木工程学院】的强项,以往每年都是垫底的,甚至一度被嘲笑解散算了。当方梦鱼加入的时候,原本已经心灰意冷的李星才重新燃起了希望——方梦鱼家里是搞拳击的,其本人技术也十分优秀,甚至听说还和一些年纪和体重都比他大很多的拳击手对战过,而且战果还很不错,家里还一度打算让他去专业的拳击学校。 再加上方梦鱼的脑子十分好用,学起空手道来十分迅速,让李星对联校比赛再次变得期待起来——他本身就是空手道爱好者,却苦于实力不行,部员都快退光了。现在的空手道部别看人多,十个里有八个是来混学分的,等学期末学分混够了,这些人肯定会离开的。 他知道方梦鱼和秦月或许也会离开,但在那之前,这对情侣可以让他完成自己的梦想——是的,在输了无数次之后,李星承认自己只是一条咸鱼。但咸鱼,也是有梦想的。 他想拿到冠军。 “再来。”秦月没有理会李星,而是再次对方梦鱼举起了拳头——她发现这种收着力道的体能练习好像更适合慢慢控制自己的新身体。既然方梦鱼说是自己的男友,那陪自己的女友稍微练习一下应该也没什么。 “等等。”就在两人打算继续的时候,一个粗犷的声音阻止了他们,接着一个比方梦鱼还高的中年人走了过来,“这次换我来。” “教练?!”李星愣了一下,“这样……不好,秦月她才刚加入……” “没关系,我手底下有数。”教练孙强只戴着拳套,身上并没有穿任何护具,“丫头,技术不错,跟我过两招?” “好。”秦月不在乎对手是谁的,她只是想找个陪练而已。方梦鱼是最佳人选,但不是唯一人选。 “你小心点,孙教练是省空手道亚军,有奖杯的那种。”方梦鱼松了口气,换成教练应该就没问题了,他是真的怕秦月失手把自己的骨头打断。 “嗯。”秦月点点头,她的心态一直都很好,毕竟之前的生活都是这样的,对手的强大与否并不能扰乱她的意志与冷静。 “不错,是个好苗子,心态很不错。”孙教练点点头,摆出了攻击的姿势,秦月冷静地寻找着对方的破绽,而且很快就发现了可以进攻的点。可就在她的拳头打过去的时候,对方在闪避的同时,故意将自己的胳膊留在了她拳头的路线上。 “犯规一次。”教练晃了晃那条被击中的肘弯,心中暗暗吃惊这个女生的力道——他是故意引导秦月犯规的,刚刚自己肘弯所在的位置,明显不在秦月收力的范围内——也幸好这个女娃子及时收手了,不然他觉得自己的关节肯定会脱臼。 “打到手腕了,犯规一次。” “踢到膝盖了,犯规一次。” “又是手臂,犯规一次。”累计四次之后,教练放下了拳头,摘下了自己的拳套,“犯规满四次,你输了。” “……谢谢孙教练。”秦月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向孙教练道了谢。 看到她这个样子,孙教练笑了出来:“好样的,你只是不熟悉规则而已,在这方面多加练习,你会变得更加出色。” “嗯。” 孙教练离开以后,方梦鱼拿了一瓶水过来:“怎么样?累了么?其实孙教练人还是不错的,他……” “他是在教我防着小人。”秦月接过水瓶喝了一口,“别说这种限制很多的比赛,就算是俱乐部那边也总是有耍诈的,孙教练只是想让我明白这点而已。” 秦月看得很清楚,这个男人是在教自己——就像当年黎长老训练自己的时候一样,黎长老在战斗中总是会故意露出一些破绽引她上钩,再从另一个角度击败她。 其实她并不觉得这是耍诈,为了胜利理应不择手段,上当了只能说自己的修行还不够,怪不得对手的。 毕竟在她以前的生活中,失败了就只有死路一条。提前有人教她这些,是为了让她变得更加强大。 这是身为一个教练应该做的。 第361章 酣畅淋漓的战斗 【黑森林搏击俱乐部】,地下拳场擂台—— “为什么非要来这里打?”刘慧看着周围的环境,不明白为什么情敌会把地点定在这种地方,而且周围一个观众都没有——现在是周末的上午,酒和俱乐部都没有开始营业,到了晚上才开始卖票。 “有些事想要跟你商量,关于方梦鱼的。”秦月从来也不是那种说话拐弯抹角的人,直接说明了自己带她来此的目的,“你是不是喜欢他?” “……关你什么事?!”刘慧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而且这话从情敌的口中说出来,不知为何让她有些火大。 “做笔交易,我尽可能给你俩创造机会,你帮我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秦月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刘慧的大脑仿佛死机了一般,直愣愣地站在那,连视线都快失去焦距了。过了好半天,她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 “那啥,大姐……我没听明白,你让我干啥?!” “我让你想办法和方梦鱼在一起,我会帮你创造机会。”秦月重复了一遍前面说过的话。 “为啥啊!”这回换刘慧不会玩了——“你俩不是……” “事情很复杂……”秦月苦恼地坐在擂台的角落,用力搓了搓脸,说实话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为了能离开方梦鱼,她昨天甚至请教了【万妖楼】的大情圣——沈诚,后者给她想的办法就是:如果想让一个男人离开你,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移情别恋。 其实关于方梦鱼这个人,秦月并没有什么不喜欢的。人帅、脑子好、身材好、家里有钱,拿小钰的话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钻石王老五】,嫁过去一辈子吃喝不愁,还倍儿有面子。如果放在以前的话,秦月或许还会稍微考虑考虑。 可现在,她是【鬼】。 【鬼】和人并非不能有结果——人和蛇都可以,人和【鬼】当然也没什么问题——问题是秦月不想耽误方梦鱼。 他那么优秀一个少年,应该有一个正常而美好的未来。 “……总之,我准备让他在不受伤的前提下离开我,你就是我最好的帮手——据我所知,你是学院里唯一一个有勇气直接面对面向方梦鱼表白的人,而且你长得也挺漂亮的,身材也不差,兴趣爱好也差不多,比起我,你更合适一点。” “你瞧不起谁呢?!”刘慧忽然大吼了一声,紧接着一个下劈腿抡了过来。秦月被搞得莫名其妙——自己明明是想帮她的,这家伙哪里来的火气? 不过这个下劈腿在秦月眼中没有丝毫威胁——比赛就是比赛,实战里这么打会被修理得很惨的,而且双方的技术和力量都差距太大。秦月坐在那里没动,只用一只手就握住了她的脚腕,硬生生将刘慧的攻势停在了半空;接着伸腿勾向了她支撑地面那条腿,不到三秒的时间,刘慧就躺在了擂台上。 被轻易击倒的刘慧脸颊气得通红,爬起来又是一顿进攻。秦月压根就没办法认真对待——对方在她眼中仿佛儿戏一般的进攻都好像比赛时一样,一击不中要隔一段时间才会进行下一次进攻,破绽实在是太大了。 五分钟后,刘慧扶着膝盖喘得像个风箱,而秦月自始至终都在坐着。别说流汗了,连大气都没喘一口。 见此情景,刘慧也没有继续,她知道自己不是秦月的对手,只能用足以杀人的目光瞪着她泄愤。 “干嘛这么生气,我是想要帮你的。” “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但我不准你践踏我和他的感情!傻子都看得出来鱼儿喜欢你!老娘也不需要你的施舍!” “可是我只是想……”“私自使用俱乐部的擂台进行私斗可是违规行为,扣你这个月一成的奖金。”秦月还想解释什么的时候,阴影中的一个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大师兄?”擂台上的二人将目光移向角落,只见黎江一脸菜色,黑眼圈大到和熊猫有一拼,他身上系着印有【黑森林搏击俱乐部】标识的围裙,右手一个拖把,左手一个水桶,有气无力地走到了擂台边上。 “……身体恢复得不错?听说你最近受了重伤。”黎江把扫除工具放在一边,坐在下面的看台上掏出了一根烟——他原本就会抽烟,毕竟之前走南闯北的,抽烟也是一种交际。只是最近烟量呈断崖式上升,不为别的,就因为在这里的工作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一个月赚不了几个破钱不说,白天干保洁,晚上干保安,还得兼职拳手偶尔上擂台打拳,一个月无休,算上奖金月底到手还不到三千块。 拿侯师叔的话说,现在的黎江,比村儿里拉磨的驴还能干。 他倒是考虑过逃走,只不过村长贺老爷子一纸任命书把他给按在了这里——他可没有秦月的胆量违背村子的决定,而且他也没有叛逃的理由——黎愁的那点儿小把戏是骗不到他的。 所以黎江只能窝在这里,住着员工宿舍过着悲催打工人的生活。 也不知道贺老爷子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放着他这样的身手来做这种事——当然,这句话他只敢想想而已,并不敢说出来。 “还……好。”秦月随口应了一句——黎江不知道她已经死过一次这件事,秦月也不打算告诉他,这种事还是少拿出来吓唬人了。 “能回来打拳了?” “还得再恢复一阵子。” “呵。”黎江掐了烟,一翻身跃上了擂台,将围裙解下来挂在弹性护栏上,扭了扭自己的手腕对秦月说道,“来,让师兄看看你恢复多少了。” “可是……”秦月犹豫地看了一眼刘慧。 “放心,我们这次来点【正常】的。”黎江知道【修罗村】的诡异武术不能见人,他说的【正常】,就是不使用【修罗战舞】。 “……好,”秦月也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的关节,“请师兄手下留情。”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原本气得要离开的刘慧在擂台的角落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决斗。 足以让擂台四角的支柱颤抖的重拳、速度快得几乎听见音爆的扫腿、一招招全都瞄准对方的咽喉心口小腹下半身的那种阴狠毒辣角度刁钻的进攻、几乎快把擂台地面砸穿的重摔——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感觉面前这俩人并不是口头上称呼的【师兄】和【师妹】的关系,而是互相之间的杀父仇人。 那些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楚,而且只要击中对方,估计住院都是轻的,搞不好会直接把人送走。可这两个人的反应速度也都像超人一样,每次都会险险地躲开对方的致命攻击,甚至还能找机会向对方反击—— 而且对方的路数明显不是空手道,而是一些更致命的技术。就好像这些技术研究出来,就是为了置人于死地一样。 再加上两人旺盛的体力,打了整整一个小时,两人身上也只是流汗了而已,连呼吸都没乱过。如此高强度的动作别说她们这些空手道的部员,就算是孙教练,这么一套下来也得累得休克。 这一刻,刘慧想狠狠地抽两个月前向这个女人提出挑战的自己一个耳光——她究竟是哪来的勇气想要挑战这样的对手的?! “你输了。” 黎江一句话宣告了二人战斗的结束,他的左手紧紧握着秦月的右拳,右膝拦住了她左拳的进攻方向,秦月抬起的右腿贴在了他的左腹,而他的右手则伸直了手指,抵在了秦月的咽喉。 两人的实力原本就差不多,甚至黎江还要更胜一筹,再加上秦月刚刚开始适应新身体不久,速度和反应都有些跟不上,输是意料之内的事。 “看来恢复得不错,”黎江放开了秦月的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好久都没有打得这么畅快了。每次兼职拳手上擂台打表演赛的时候,他都束手束脚的,怕失手把人给打死了。就算是同门师兄弟之间切磋,他也只敢和秦月玩儿真的,“身体还有些不协调,不过这不是问题,多运动运动就好了。” “多谢师兄指点。”秦月点点头,刚刚在和师兄对打的时候,她忘记了一切,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是【鬼】的身份——或许自己这种从【修罗村】出来的人,只有用战斗的方式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 “行了,你们玩,等你们走了,擂台我会打扫干净,穆姐不会知道的。”黎江系上了围裙,像个保洁小哥一样拎着拖把和水桶走了——楼上的酒还没打扫,他得赶在夜晚到来之前收拾干净。 “抱歉让你久等了。”秦月脱下上衣,随手用衣服擦了擦头顶的汗水,在看见她抹胸之下八块板正的腹肌的时候,刘慧一点想要决斗的想法都没了。 打不过的打不过的,这女人就是个怪物。 “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只是……我其实并没有多喜欢方梦鱼,而且毕业以后我要去很远的地方,我们之间是没结果的。与其到时候分别,不如现在就断开,对他的感情也没那么大的影响。” 秦月没有说谎,她所说的【很远的地方】并非是地理意义上的,而是加入到【万妖楼】这个圈子里。 终归到底,她已经不是【人类】了。 第362章 电视剧上看来的馊主意 “我为什么要帮你,而且你怕伤到鱼儿的话……你自己提分手不就完了!”刘慧在见识到刚刚的那场战斗之后,说话的语气都缓和了许多。并不是因为她在怕什么,只是隐约觉得……秦月好像和他们这些大学生,处于两个世界一样。 自己根本就接触不到秦月的那个圈子。 而且听刚刚那个男生说,秦月好像也在这里打拳的样子——老天,这里可是镇上乃至【柳仙市】都闻名的地下拳场,专打自由搏击,而且是无限制格斗的那种。能在这里打拳,已经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了。 “我选择你是因为你是唯一一个有勇气向方梦鱼正面表白的人,你比其她任何一个女生都在乎他,和你合作比较靠谱。至于你为什么帮我……”秦月想了想司马钰教给她的那句话,“……如果我没有主动提分手,那么你的对手就只有我一个;如果我主动提分手了,那你的对手可就不知道有多少女生了——方梦鱼的魅力你是知道的,一旦他重回单身,倒追他的人有的是。” “如果刚才说的话伤到了你的自尊,那么我道歉,只是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你对方梦鱼有好感,我想和方梦鱼分开,你我之间的利益是不冲突的。” “……还真是这个理儿。”刘慧简单思考了一下,发现确实是这个样子的。如果他俩现在分手了,自己的竞争者就会一下子多了一大堆,“那我该怎么做?” 她同意了,冷静下来之后,她发现这个女人说得确实有道理。 “这个嘛……”秦月被问得一愣,司马钰只教她到这,剩下的她还真就不知道该怎么做——毕竟她的阅历不像司马钰那么多。司马钰虽然没交过男朋友,但从小到大换了那么多打工的地方,身边发生的许多事都是可以拿来参考的。在被刘慧的这句话问住了以后,秦月想了想,跳下擂台从包里拿出了电话,拨通了司马钰的号码—— “小钰?” 【小月,有事啊?啊呜啊呜……钟姐给我做了一大桌子菜啊呜啊呜……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呜啊呜……再不回来我就都吃了啊呜啊呜……】 “给我留点儿!”秦月一下子上头了——钟秋的厨艺有目共睹,和庄雯姐、阿牛哥几乎不相上下,而且她的菜色很独特,吃一次就会让人想第二次,“你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吃独食!” 【那你还不快点回来啊呜啊呜……】 “……算了你慢点吃,我一会就回去,先问你点事……”秦月揉了揉鼻梁,“那个女生同意配合我了,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电话那边很久都没有回话,随后传来了一阵拍打的声音,再之后就是司马钰的深呼吸——想来这家伙应该是吃得太快,噎到了:【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让方梦鱼对你有隔阂,同时让他对那个女生产生类似同情一样的感觉——别管是不是恋情,只要有感觉了,后面就会有发展的机会。】 “……那我该怎么做?” 【揍那女生一顿,揍得狠点——你们不是约好了决斗么,你下手重点就行了,这样方梦鱼就会感觉平时看上去很文静的你其实是个暴力女,那女生被揍惨了,也可以博得方梦鱼的同情,一举两得。】 秦月听得一愣一愣的,换成她自己想,把大脑想穿孔了也想不出这种馊主意来。 【放心,绝对好用,哎你揍她的时候小心点啊,别把人打死了!揍完人之后记得在那小子面前表现得无所谓一点,这样效果会更好。】 “……你都是怎么想出来的这种乱七八糟的主意的……” 【电视剧里看的。】 这下换秦月被噎到了。 地下拳场空无一人十分安静,两人的电话被刘慧听得一清二楚——倏然间,她忽然有了一种错觉—— 这俩女人不会是单纯地就是想找借口揍自己一顿?! “……事情就是这样,你也听到了,要不然……我们换一种方法?”挂了电话之后,秦月有些尴尬地看着刘慧——说实话,别说刘慧了,让她对一个普通人下手,秦月自己也有着不小的心理负担。 毕竟双方无冤无仇的,有点犯不上。 “我做!”刘慧在原地想了很久,终于对方梦鱼的感情占了上风,“只要能得到鱼儿的心,挨揍就挨揍!” 她豁出去了。 “行……”秦月点了点头,前阵子闲着的时候,她从小说里看到过一句话——【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爱情这种东西,直到现在她也不懂,或许这种勇气,也是爱情的一部分。 “那你稍微忍着点儿,一会儿应该会挺疼的。”秦月再次跳上了擂台,随后弓下身子做出了进攻的姿势,“那我开始了?” “哎等等等等!”看到对面绷紧的八块腹肌,刘慧一下子有些怂了——她倒不是怕挨揍,只是怕挨完这顿揍之后,还没有什么实际效果,那她不是白挨揍了?“咱先说好,要是这个方法没用的话怎么办?” “这……”秦月压根就没想过后面的事情,她对此一窍不通的。 “那这样……如果到最后你俩也没分开的话……”刘慧扭头看了看通往一楼的楼梯口,凝视了十几秒才回过头来,“……那你能把你师兄的聊天软件号推给我么?要不然直接给我他的电话也行,也算我没白挨这顿揍。” 拳场的气氛和秦月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 ………… ……………… “啊?!” —————————————————— 下午空手道部还有活动,秦月先回家吃了饭,毕竟钟秋做的菜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幸亏她回来得及时,不然那一桌子饭菜都得让司马钰吃光——自从这家伙开始训练如何以【大蚺】的身体正常行动以来,饭量一下子涨了不少,想来现出原形对体能的消耗还是很大的。 自己上午也狠狠地运动了一次,也有些饿了。钟秋做了八个菜,等秦月离开的时候,桌子上只留下了八个空盘子,气得回来晚的柳垂莲跺着脚大骂这两个徒儿不孝顺,连个下酒的都没给她留着。 回到空手道部之后,秦月忽然发现气氛变得有些奇怪,在她去更衣室换衣服这一前一后的时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有些人还成群,捂着嘴低声看着她的方向窃窃私语。 秦月没在乎这些,她本来也不是那种在乎别人眼光的人,换好了衣服以后,便打算先用杠铃热个身——过一会儿等田径部的人用完操场,他们空手道部就要去跑步了。 “……怎么下手这么重。”方梦鱼来到秦月身边,递给了她一瓶水,“你用自由搏击了?” “打上头了。”秦月没有过多解释,而是一下一下地举着杠铃。 “那你这次做得好像也有点太……过分了。”方梦鱼看向了角落,秦月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刘慧靠着墙根坐着,脸颊和手臂上有着淤青,鼻孔下面还有着点点血迹,嘴角也破了个口子。 ——天地良心,自己可真没下重手,顶多给她手臂上弄了点淤青出来而已。至于那家伙脸上的淤青、鼻血和嘴角的伤,是在【决斗】结束之后,自己下擂台的时候没站稳摔的。 打人不打脸这种事秦月还是懂得的,况且对方还是女生,对脸很在乎的。 秦月甚至还伸手拉了一把,可惜还是没能阻止刘慧脸着地。还好地下拳场的地面已经被黎江清理干净了,不然她还会更惨一点。刘慧事后甚至表示这样挺好,更能凸显她楚楚可怜的气质,而且也并未伤到要害,等伤好了也不会影响到外貌。 “你是我男朋友还是她男朋友?”见时机到了,秦月立刻拿出了司马钰从电视中学来的【作人大法】——一般这种话说出来,男生心中都会产生芥蒂,在【促进分手】的这条路上效果卓绝,“你这么关心她,那就跟她交往去好了。” 说完秦月放下了杠铃,直接来到了用来矫正动作用的沙袋前,在将力度控制在不至于打破沙袋的程度上,让击打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活动室里。 “看,一开始我就说她是个暴力女……” “瞧她打沙袋那个样子……肯定是她私下报复刘慧的……” “以后可得离这家伙远点儿……万一惹到她再挨顿揍犯不上……” “是啊是啊……我可不想当那个沙袋……” “……” 周围的窃窃私语不断传来,自从成为【鬼】之后,秦月感觉自己的听力都好了不少。虽然没到顺风耳那种地步,起码这种小声的嘀咕还是能听清的。 ——行,就这么说,说得越狠越好,反正自己平时也和这些所谓的【同学】没什么交流,又不住在宿舍里,将来毕业了双方也不存在什么交集。 只是在这一片对她评头论足的声音中,一个声音却格外刺耳—— “哼,明明是刘慧先挑衅的,输了也是技不如人,怎么着就都怪在我们月姐头上了?!” 第363章 来自旧室友的助攻 这个替秦月说话的声音刚一出现,活动室里的所有窃窃私语全都停了下来。秦月和众人一起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看起来就很壮实的女生靠着墙,嘴里还叼着一根巧克力棒。 ——光是从这家伙拿着巧克力棒的动作,秦月就看得出来她不简单。 那姿势,跟抽烟的动作一模一样。 而且不知为何,秦月总感觉这个家伙好像有点眼熟,似乎最近一段时间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败军之将,连自己上前理论都不敢,还找别人的男朋友诉苦,要不要脸了!”壮实的女生走向了秦月,路上所有的部员纷纷退后,好像很怕她的样子。 想来也是,这女生连走路的姿势看起来都流里流气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学生。 见她走了过来,方梦鱼挡在了秦月的面前——眼前这女生他认识,不仅他认识,学校里面就没有不认识这个壮实的女生的。 她叫韩莉,家就在【柳仙市】中,而且相当有钱——当初【柳仙大学】在建造这座【土木工程学院】的时候,她的爷爷韩铮就投了一大笔钱——投了多少没人数过,但现在还在使用的这些大楼中,有三分之二都是她们韩家出钱建的。 为此,学院的院长也是不敢得罪韩莉的,平时对她的行为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韩莉从小仗着家里的背景骄纵惯了,在学校里也像个恶霸一样,稍微碰到一点不顺心的就跟人动手。自从去年大一开学时韩莉加入空手道部以来,已经有不少部员被她打住院了。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她闯出来的祸虽然都由学校替她兜底,但她本人却很少拿家世说话,有什么事基本上都是用自己的拳头解决——拿她自己的话说,只要能打得过她的,不仅不会被追究,还会认对方当老大。 据知情人士透露,韩莉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她有一个十分优秀的哥哥,她的哥哥比她大一年,现在就在学院里读大二。家里经常拿他们兄妹俩作比较,事事都比不过哥哥的韩莉也想要得到别人的认可,这才走上了一条“歪路”。 可惜这条路走得有些歪过头了——韩莉最后不仅没得到想要的认可和夸赞,反而被当成了学院中的一大麻烦,搞得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就连老师和教授们也对她很头疼。 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家伙好像忽然学好了。不仅跟人动手打架的次数呈断崖式下降,甚至连每天的课都按时去上,连烟都戒了,用巧克力棒来代替。搞得系主任赵阎王以为这丫头是不是发烧烧坏了脑子,导致现在的性情大变。 而事实上因为什么,只有韩莉一个人清楚。 去年的时候,有一个走读的女生住进了她们寝室,那个女生轻易就放倒了韩莉和另外两个室友。虽然只住了几天就搬走了,但对方的实力却令她十分折服—— 那位【大姐】临走时嘱咐她们好好学习、不要经常打架,韩莉一直记到了今天。 而那位能够轻易打败自己的大姐,现在正在被千夫所指—— “你女朋友让人议论呢,你就这么看着?”韩莉走到方梦鱼的面前,和他平视着——方梦鱼身高就是182,韩莉一个女生拥有这个身高已经是十分出众了,“哼,自己技不如人还四处散播谣言胡言乱语——还说是我大姐打的?你要不要让大姐再打你一拳,看看你还能不能离开校医务处?!自己不知道从哪里弄的伤口就往别人身上赖,真以为我们都瞎是不是?!” 韩莉瞪了一圈周围,所有人全都低下了头,谁都不敢和她对视。 她站出来维护秦月是有原因的,因为秦月就是去年劝她改邪归正、只住了几天的那个新室友。那是从小到大唯一一个能把自己打趴下的人,而且还是毫无还手之力的那种。而且秦月平时低调,学习成绩还不错,在韩莉的心中,已经将秦月当成了大姐。 现在大姐被人围攻,她当然会站出来说话——韩莉本性并不坏,就是打架时不知轻重外加抽烟这两点坏了她的名声,其实她打架很少是为了自己,大多数都在帮别人动手。 “大姐,您是来混学分的。”方梦鱼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韩莉见状也不理他,绕过方梦鱼蹲在了秦月身边,“没事,这里我说了算,谁再敢背后议论你,我帮你废了她。” 秦月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眼前这位身材高大的女生是去年陪司马钰寻找她第一块灵魂残片的时候、住寝室认识的那仨室友之一,想不到她还记得自己,毕竟双方在那之后没有过任何交流。 只是现在韩莉出现的时间好像不太对——现在秦月需要的并不是有人来替她澄清什么,而是让误会更深一点。只要让方梦鱼觉得她并非是那种标准的【女朋友】、对她产生隔阂就行,毕竟她的目的是分手,再将方梦鱼推给刘慧,而不是出来争个谁对谁错。 可是…… 不知为何,秦月忽然发现在韩莉来找自己之后,方梦鱼的脸色好像更难看了,就连周围人看她的视线都不对劲了。 难道他们会因为韩莉,让自己的评价更低一些? 关于韩莉的事情,秦月也略有耳闻,不过她并没在乎那些事。毕竟双方从那时候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万妖楼】那边暂且不提,秦月当时还在躲避【修罗村】的“追杀”,平时做事必须要低调一点。而且两边接触的圈子也是完全不同,韩莉顶多算是一个被误会了的【校霸】,而自己的周围不是【妖】就是【鬼】,要不然就是实打实的【杀手】,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交汇点。 但韩莉的名声秦月还是听过的,并不怎么好,或许自己可以借助这一点……让方梦鱼再讨厌自己一些? 想到这,秦月整理了一下心情,顺着韩莉的话说了下去:“当然是来混学分的了,不过有人议论我,也用不上你动手,我自己会解决的。” “那行,大姐您先忙,我还有些事先走了,放心,就算打出事了也不怕,我都能给您解决。”说完,韩莉拎起了自己的包,衣服都没换,和秦月招了招手之后就离开了。 “你……认识她?”方梦鱼轻轻皱眉看着秦月,“她怎么叫你大姐?” “早就认识了,”秦月没有过多解释,将杠铃放回了架子上,“累了,你先练,今天我自己回家。” 也没有给方梦鱼再问什么的机会,秦月直接去更衣室换了衣服,临走时还向刘慧那边看了一眼,后者朝她悄悄伸了个大拇指,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晚上的时候,秦月就接到了刘慧的电话,对方似乎很高兴的样子:“小月!可以啊你!没想到这方法能这么奏效!哎你知道么你走之后鱼儿就私下联系我要请我单独吃饭!说是要对你的行为赔礼道歉!” “那你可得把握住机会,赶紧让他对你有好感!”秦月听到这松了口气,自己算是没白装这个坏人——赶紧把江铃给自己留下的这个烂摊子解决。 关于恋爱这种事,秦月目前是真的不打算碰一点——比起这个,她还是得先考虑一下如何以【鬼】的身份在【人界】生活下去。 除了每天正常的一日三餐维持这具身体的营养之外,现在她还要在房间里点上一块【金寿】——文佩说她的灵魂现在很脆弱,刚死不久的【鬼】全都是这样的,最好多用一些【金寿】补补。好在有着司马钰这个室友,【金寿】根本就是不缺的。 现在她的房间屋角还堆着满满一箱,都是小钰亲手打的。 “还有关于出赛名额的这件事,我也能去参加联校比赛了——我也是刚刚才接到的消息,听说就是今天下午的事儿,原本预定出赛的那几个人里有一个在校外跟人打架,被校领导发现了,参赛资格也被取消了,多出来的名额正好分到了我的头上!” “那不是挺好么?”秦月吸着小香炉中【金寿】冒出来的烟雾,感觉从另一种意义上【吃饱了】——人类的食物只能满足她身体的饥饿感,却无法满足灵魂那一边的。成为【鬼】之后,她才理解为什么每个【鬼】都离不开这种东西。【金寿】对【鬼】来说,就好像【它们】的营养品一样。 同时她也理解了刚刚和司马钰住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司马钰的体力会迅速下降——身体的强韧是一方面,与之相辅相成的灵魂也一定要强悍才行,不然她在操纵身体时间较长的时候,灵魂总会感受到一种若有若无的疲惫感,让她做什么事都有些力不从心。 这大概就是小钰那时候身体虚弱的根本原因——她人类那部分的灵魂太弱小了,无法负担整个身体的运作。 想不到这种事,自己也有机会体验一下。 真是造化弄人。 第364章 校外的麻烦 周一的时候,秦月还是照常去上课,方梦鱼也还是中午替她打饭,只不过吃饭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话题少了许多。方梦鱼看上去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或许是刘慧昨天跟他聊得不错?周六的电话中,刘慧说了周日的时候方梦鱼会请她吃饭,就是昨天的事情,也许两人聊得还可以。 秦月也没有主动找话题——或者说她从未主动找过话题,这些事都是方梦鱼在做的。现在秦月要做的事,就是想办法让隔阂变大,争取让两人无痛分手。 ——方梦鱼是个好男人,她实在是不想直接提这件事。而且刘慧这姑娘还不错的,会自己去争取什么,而且对方梦鱼一心一意,甚至不惜为了他让自己揍一顿。秦月觉得比起自己,方梦鱼应该找个正常一些的姑娘相处。 各种意义上的【正常】。 “韩莉住院了,你不去看看她么?”就在这顿沉默的午饭快要结束的时候,方梦鱼忽然开口了。 “……谁?”秦月也在想事情,【韩莉】这个名字让她一度没反应过来。 “前天人家还管你叫大姐来着,这就忘了?” “……她怎么了?”秦月这才想起来,原来她的名字叫【韩莉】——平时她都不关心这种事的。 “前天她从活动室离开的时候跟校外的人打架去了,受了点伤,现在在【柳仙市私立医院】。”方梦鱼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好像还在想着别的事情一样。 “她打架跟我有什么关系。”秦月无所谓地吃着菜——这次她是真的没在意,韩莉有她自己的生活,双方本应没有任何交集的,自己没事去干涉别人的生活干嘛? “……小月,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方梦鱼轻轻皱了皱眉,“人家好歹也叫你一声大姐,现在受伤了,你不打算去看看她?” 说完,方梦鱼放下了筷子:“小月,感觉从上周开始……你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听到【冷血】两个字,秦月的筷子停在了半空中。 “冷血?哼。”良久,她冷笑一声,一样放下了筷子,“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是一个好相处的人的?你觉得如果我很好相处,会去【黑森林搏击俱乐部】那里打黑拳?” 她是在【修罗村】长大的,从小就开始经历各式各样的离别,参加过最多次的大型活动,就是村里人给死去的村民们举行的那些简单的葬礼。后来自己单独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见过了无数人的死去,和无数家庭的破碎——她可以当着郭怡萱的面杀死她的父母,郭怡萱当自己是最好的朋友,自己最后却亲手抹了对方的脖子。 在秦月的心中,唯一一个能够让自己放下那些不堪的过往、踏踏实实相处的人就只有司马钰一个,她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这些事之后还愿意站在自己身边的【人类】。司马钰是【半妖】,但她的思维模式、世俗观念和处事原则已经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能接受自己那些不堪的过往,是她决定为司马钰赴汤蹈火的最根本条件。 她是来自【修罗村】的杀手,手上沾满了无数人腥臭的血,是小钰将她从血池中拉出来,让她有机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如果没有小钰的话,秦月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会接近任何人。 她原本就是一个冷血的人,而面前这个男生——不,在秦月的眼中,方梦鱼顶多算是个大男孩——现在竟然用【冷血】这两个字来评价自己? 他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你想在我身上寻找什么,不过如果你认为我在拳场之外是另一个样子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秦月起身披上了衣服,用冰冷的眼神看向了方梦鱼——后者被她的视线瞪得打了个哆嗦,此时凝望着自己喜欢之人的眼睛,竟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寒而栗。 就好像那双眼中,有着无数把锋利的匕首一样,直指咽喉,令他坐立难安。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种令人颤栗的感觉,就叫做【杀气】。 “我是在照顾自己的学分,才尽可能手下留情的,不然我会拆了刘慧的手脚,让她这辈子都碰不了空手道。”扔下这句话,秦月转身离开了——今天空手道部没有活动,她不打算在学校里待着——只留下了方梦鱼一人看着面前的饭盒,眉宇间的思虑似乎更重了。 秦月回到【万妖楼】之后并没有上楼,而是找沈诚借了一辆摩托车——并不是沈诚最喜欢的那辆,她可不打算拿别人的心肝宝贝出去开,而是从沈诚众多的摩托车收藏中挑了一个适合自己的运动款。 ——是的,这家伙最近开始收藏摩托车了,反正穆小雅在【望海崖】事件时给的那些钱也花不完,花沐晨拿着那些钱给她自己买了许多衣服和美食,沈诚对这些完全没兴趣,于是便开始收集喜欢的摩托车。 骑着摩托车,秦月来到了隔壁的【柳仙市】,在一家私立医院门口停了下来——虽然对方梦鱼说了那些话,但她还是很感激周六那天韩莉替自己说话这件事的,还变相地推动了【分手计划】。 秦月是直性子,有仇必报,有恩也是一样,她不想欠谁什么。 在医院外面买了一些水果和补品,打听到了韩莉在哪个病房之后,便直接上了楼。在她进入病房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不少人在这了。 有两个女生很脸熟,是韩莉寝室的两个室友。另外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眉眼间看上去和韩莉有些像,女的则梳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 “大姐好!”那两个室友见到秦月之后赶紧站起来打了招呼,韩莉也激动地朝她挥了挥手,她大概没想到秦月会来看她。 “大姐!快来这边坐!”韩莉的情况比方梦鱼说得要严重得多,她的左腿固定着夹板,右臂也是一样,用绷带挂在了脖子上。即使如此,她还是向旁边挪了挪身子,给秦月让出了一个座位,“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大姐!她让我少打架好好学习!上学期我没挂科都是因为大姐的激励!” “行了行了别乱动了,看你那点儿出息!”被韩莉叫做【哥】的男子皱着眉训斥了一声,随后起身向秦月伸出了手,“您好,我是她哥哥韩嵩,这位是我的女朋友夏鸥。久仰学妹你的名字,舍妹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没什么的。”秦月礼貌地回握了一下,将礼物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她并没有坐下,只是看向了韩莉问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 “嘿嘿嘿,丢人了,都没好意思告诉大姐你。”韩莉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她自己倒是并没有将这种事放在心里。在韩莉的观念中,打架嘛,总是有赢有输的,只不过这次输得惨了点儿而已,“就是柳仙市最近开的一家武术学校中有几个混蛋,来找我们学校女生的麻烦。那几个经常被骚扰的女生以前我也帮过她们,这次来找我帮忙来了。” “这种事我当然不能惯着,于是前天就去找他们理论,结果被他们武术学校的一个学生给揍了一顿。其实也没啥的,技不如人嘛,人家确实比我能打。不过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等我伤好了以后,看我怎么把他们……”“行了行了闭嘴你!”韩嵩头疼地训斥了一句,不管父母怎么看,他还是挺疼自己这个妹妹的,而且韩嵩并不觉得妹妹平时的行为有什么错——在他的眼中,妹妹只是在帮那些受欺负的人出气而已,顶多算是多管闲事,再加上自己平时给惯的让她染上了一些不良习惯而已,还不至于被说到【校霸】这种程度。 接下来就是韩嵩的一顿训斥,秦月在得知韩莉只是脱臼之后,聊了几句便离开了。她并没有回家,而是开着摩托找到了韩莉说的那家武术学校——之前因为和黎霜在【柳仙市】生活了一段时间,对这座城市还算熟悉,找到武术学校的位置并不困难。 看着眼前的这家不大的武术学校,秦月将摩托车停在了门口,自己则坐在上面等着——她是来还韩莉的人情的,虽然对方也是无意的,但总算也是帮到了自己,打打架这点小忙还是可以帮一帮的。 最多让对方也脱臼一下,她又不是来杀人的。 武术学校还没放学,等到陆续有人从里面出来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了。这所武术学校里的学生并不多,大概只有二十多人,那些人走到门口之后就停住了——因为秦月的摩托就横在他们的大门前。 “前天有人来找你们理论,是哪个下重手把人打进医院的?”秦月摘下了头盔,环视了一圈那些学生们。在接触到她的视线之后,所有人都后退了一步。 他们本能地觉得这个女人和前天来的那个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这个骑摩托的女人很危险,光是和她对视,就让人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就在众人不说话的时候,一个矮个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秦月,随后抱了抱拳说道:“是在下做的,如果在下做得过分了,还请姑娘您多包涵。不过我们之间是公平的对决,事前也说好了不论后果。” 那人看上去很有礼貌,他的长相十分清秀,样貌有些中性。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头垂到膝盖附近的长发。 “那我也来讨教几招,不知能否赏脸?”秦月从摩托上下来,将头盔挂在了车把上,对这个少年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荣幸之至,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少年说话文绉绉的,和周围的那些人明显格格不入。 “秦月。” “在下温清海,姑娘,里面请!” 第365章 武术学校 武术学校的位置在郊区,是一家独院的二层小楼,小楼装修得很精致,院子也被改成了小型操场。 一楼是室内训练场,秦月跟着那位名叫温清海的矮个子少年进了房间——周围的摆设还是挺齐全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俱全,墙上还挂着各种证书,感觉这间武术学校还是挺正规的。 “需要活动一下身体么?”温清海脱掉了外套、整理了一下袖口和裤腿,“或者说,擅长什么兵器?” “不用兵器。”秦月看了看温清海的布鞋,把运动鞋脱下来放在了一边——省得一会儿赢了,让人找到抵赖的借口,“也不需要热身。” “那行。”温清海也没有再矫情,来到场地中间摆好了姿势,表示秦月随时可以攻过去。秦月倒是打算速战速决,可正当她要动手的时候,楼上匆匆跑下来一个老头。 老头看上去也就六七十岁的感觉,满头的银丝,脸上的皱纹也不少,不过看起来却很精神,跑下楼时的那几步很稳,一看就是练过的。 “我的小祖宗诶!!”老头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温清海身边,一把将他拉到了场地边缘,“你怎么还和人打架?啊?!前天被你送进医院那姑娘,你知道我赔人家多少钱么!” 说完,老头没等温清海说什么,赶紧来到秦月的面前:“姑娘,姑娘姑娘……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是老夫这边的错!他们谁惹到您了您告诉老夫,老夫罚他们!” 看着一脸赔笑的老人,秦月扭头看了一眼温清海,意思是这是什么情况。 “您不用看他们,我是他们校长!专门教这几个不成器的家伙的!”老头察觉到了秦月的视线,立刻将自己的身份解释清楚,“前天来的人是您的朋友?老夫给她赔不是了已经,您大人有大量,我这武术学校开起来不容易,收两个徒弟也不容易,本来资金就很紧张……实在不行,您有什么气都撒在老头子我身上,成不?” 这下换成秦月不会玩了,温清海也一下子失去了战意,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温清海也是上周才得到的新身体,因为【仙界】的事情,他跟着来【鬼界】找夜疏雨要相关手续的后门一起去了【酆都城】——如果按照正常渠道想要见到夜疏雨,中间的审批流程多得令人发指,而且还不一定见得到。 跟着【鬼魔灵】一起去准没错,夜疏雨肯定已经放过话,让人专门给她留一条私人的渠道。 果然,见到夜疏雨的事情很顺利,在钟秋办完她的事情以后,自己也提出了条件——其实温清海的条件也不算狮子大开口,就是想要一个【人界】的身份,外加一大笔足够他挥霍的钱而已。 这两点都很好解决,找穆小雅就行了。 穆小雅当然也乐得帮忙,因为可以让【酆都大帝】欠下她一个人情,以后再有什么事想去【鬼界】办,都会方便许多——最近穆小雅打算尝试一下【鬼市】的生意,现在还在准备阶段中,有了这个人情,相关手续的批示会快很多。 多方利益纠缠之下,所有人都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结果,温清海还有额外的收获——在见到夜疏雨的时候,同时也见到了巫锁庭。仙王排了两天的队才进了【酆都城】,在看到钟秋的时候,巫锁庭感觉自己来早了,不然也可以蹭一下【鬼魔灵】的渠道。 除了夜疏雨那边的好处之外,温清海两口子还从巫锁庭那里得到了好处——那就是一张【仙界】的半永久【飞升函】,只要他俩愿意,无论自己是人还是【鬼】,随时都能去【仙界】那边玩。 其实温清海并不太喜欢【仙界】,没有电视,没有手机,别说燃油车了,连自行车都没有,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要这张【飞升函】只是在偶尔想师父了的时候,可以去那边看看他。 【人界】的身份对穆小雅来说也很简单,几乎当天就办下来了。就这样,有钱有时间的修桦开始了他们的旅行,第一站就是最近的【柳仙市】——他们吃喝玩乐了好几天,最后发现了这个【武馆】——哦,现在是叫【武术学校】来着。 温清海听说现在的【人界】已经不时兴武术了,从前自己拿来吃饭的家伙,现在已经成为了舞台上的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就好像当年自己看过的那些戏班子一样,甚至和其它艺术形式还有了一个专门的统称——【非物质文化遗产】。 ——遗产。 温清海想了想以前中元节时来【人界】玩的时候,在电影院看到的【手枪】。与这种强大的兵器相比,武术确实也只能成为【遗产】了。 再也不会有人通过用自己多年锤炼的身手换来功名利禄、荣华富贵这种事情了。 不过还是有一些老先生想要将自己的武术传承下去的,在唏嘘之余,温清海来到了这所武术学校,想要看看现在的武术发展成什么样子。在见识了这里的校长兼师父的吕老爷子打他们家独门武术的时候,他决定留下来学习一下,同时也确定了在【人界】旅行的目标。 他要见识到所有遗留到现在的武术——什么武术都行,他喜欢这个。 至于修桦,她并没有这种打算,只是想过普通的日子,好好享受现在便利的【人界】。世界难得如此和平,还变得这样方便,不好好玩玩实在是太亏了。 而且修桦也找到了自己的事情——做直播。在【万妖楼】住的那几天,她们两口子和那些好客的邻居们相处得还不错,241室的红媚娘见修桦生得漂亮,便推荐她去做直播。 “现在人们都爱看这个,只要你长得好看,随便跳跳舞、再说几句‘感谢大哥’这种话,肯定会有一大堆人给你送礼物的!” ——这是红媚娘的原话,她每天不出门就可以赚一大笔钱,还能打发时间,正适合不知道做什么的修桦。 修桦不会跳舞,但她会武术。直播的时候她也不需要做别的,甚至连话都不用说,只要将每天早晚自己练习武术的实况直播出去就行。事实上也确实和红媚娘说得那样——她只是直播自己的晨练,就有一大堆人“姐姐好帅”、“姐姐好帅”的叫着,还给她刷一大堆礼物。 无可挑剔的五官、长久习武保持的身材、高个子、充满力量的动作——单凭这几点,就让修桦迅速聚集起了一大批粉丝。而且由于她的动作都很漂亮,甚至还有一些专门搞影视的人想请她去做武术指导,不过这些都被修桦拒绝了,搞直播只是打发时间顺便赚点儿小钱,她可不想再让工作什么的束缚自己的人生。 【始皇遗孀】早就散了,她的责任也在一万四千多年前就没了,现在的她只想享受生活。 至于夫君温清海——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修桦才没那个心情去干涉他,只要自己上街购物的时候,这家伙能在身边给自己拎东西就行了。 顺便回家再做个饭——修桦对厨艺还是一窍不通。 温清海每天下午的时候会去武术学校待一会儿,晚上回家就会做饭,不过看今天的意思,似乎要回去晚一点了。 秦月看着面前的老人,一时间也没了动手的心情:“我只是想来找这位温先生切磋一下,如果不方便的话,那在下就告辞了。不过我建议贵校管好自己的门徒,别仗着自己学过一点花拳绣腿就去别的学校骚扰女学生。如果让我知道还有这种事发生的话,我还会再来的。” 说完,秦月就打算离开——眼下的情况怎么看都打不起来了。可就在她刚要穿鞋离开的时候,温清海却皱着眉问道:“骚扰女学生?这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这件事?”秦月停下了穿鞋的动作,回头看了他一眼。 温清海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吕老爷子,吕老爷子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此时的老头看上去有些武者的意思了,和刚刚赔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老头声如洪钟,震得秦月的耳膜都有些发疼——很难想象人到了这个岁数,还能有他这样的底气,“我平时怎么教你们的?!修身先修心!你们入学的时候我就说过!心术不正的人都给我滚出去!老子的武术不传给这种人!” “做过这种事的都给老子站出来!”老头红着眼睛瞪了一圈周围的学生,唯独略过了温清海——他见过这小子的夫人,以他夫人的姿色,根本没必要再去做这种事。 不一会儿,或许是慑于吕老爷子的气势,有几个学生站了出来。吕老爷子没说话,只是转身上楼,再下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些钱。 “学费退给你们,滚出去。”老头没打算多废话,他转过了身,甚至不再看他们一眼。 那几个学员也识趣地拿着钱走了——他们虽然心中不服气,但没有一个人敢和这老头动手。 秦月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觉得也没必要再待下去了——她原以为这家小小的武术学校都是这种人,既然只是几条腥锅的臭鱼,只要清理出去就好了。 想着,秦月便打算起身告辞,可就在她要走的时候,却听见别的徒弟来到老头身边,掏出钱来想要塞到吕老爷子的手中。吕老爷子推脱了好几次,最后却被温清海一句话道破了他的窘况。 “收着老爷子,”温清海自己也掏了钱出来,“你不是还要经营养老院么,那几个老头老太太交的费用根本就不够养老院的花费,下个月再交不上房租,你的养老院就得关门大吉了。本来你兜里就没几个子儿,今天你退了这些人的学费,还拿什么交房租。” 第366章 故人的拳法 面对温清海的问题,吕老爷子的身子一下僵住了。 他是武术世家,从很早就传下来了一套刚猛至极的【轰雷掌】。吕家祖上凭借这套掌法也曾有过辉煌,只不过最后没落了。尤其是到了现代,武术已经成为了一种艺术表现形式,和戏班子里唱戏的没有任何区别,渐渐地连家族中的人都没有人去练了。 吕老爷子不想让这套武术失传,毕竟这是先祖的遗产,他想将这些老东西传承下去。可惜,并没有人再喜欢这种过时的东西了。 为了生活,吕老爷子也进过工厂,做过小买卖,退休了以后便想着拿攒下的钱经营一家养老院——赚钱什么的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想聚集一帮差不多岁数的人每天下下棋遛遛鸟。一开始养老院还能维持下去,但最近【柳仙市】又多了几家更大、设施更齐全的养老院,许多老人都去那边了,只有平时和他玩得好的几个老头老太太还留着。 失去了那么多人,养老院的费用一下子捉襟见肘,万般无奈之下,他想起了自己的一身武艺。 又能赚点钱,又能将自己家的武术传承下去,还能以此维持养老院——虽然这样想,不过收支也恰好平衡。现在一下子退出了七、八个人,无论是武术学校还是养老院,情况一下子变得窘迫起来。 或许是因为上了岁数,现在的他,两边都舍不得。 “……这些不用你们操心,好好练武算了。钱的事儿,我自己想办法。”吕老爷子最后还是没有接受那些钱,看着无奈的老师父,温清海有些唏嘘地叹了口气。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样的事情在自己那个时代时有发生,没想到如今还能遇到这种情况。 他倒是有心帮忙——不为别的,就为了【轰雷掌】这个名字。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也曾遇到过一位使用着相同名字武术的高手,那人姓【傅】,在当时的朝廷任职掌兵节度使一类的工作,双方还有过一些交集。 虽然吕老爷子的【轰雷掌】和当年傅将军的【轰雷掌】相比,许多招式都有了变化,不过还是能找到其中的一些影子。这也是温清海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或许是因为自己也上了岁数了,对许多从前的东西,都有着或多或少的怀念。 想着,他转头看向了门外——门口还停着秦月的摩托车,那辆运动款的摩托车一看就价值不菲。 能骑着这样的东西出门,想必这个叫【秦月】的姑娘应该很有钱。 ——他当然不是想偷,现在监控太普及了,他根本就找不到下手机会的。 不过他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下手】—— “秦姑娘,练过?”温清海走到秦月的面前——他不到一米六,看一米七五的秦月得仰着脖子。 “……略懂。”秦月不知道少年问这个做什么,她已经打算离开了。对于武术学校的事情,她不打算掺和进来。 “切磋一下?如果你赢了,我就替你教训一下刚刚开除的那几个人——虽然他们不属于我们学校了,但难保他们还会不会去你们学院搞事情。如果你能赢了在下,在下就去帮你解决这个麻烦,还不用脏了你的手。” 秦月离开的脚步停住了——事实确实就像这个少年说的这样,就算开除了那几个人,也不代表他们不会再去找麻烦。如果自己动手解决,最后肯定会进派出所。穆姐肯定会找关系捞她出来,但她不打算因为这点小事去麻烦整天忙得焦头烂额的穆小雅。 如果有人能替自己解决这件事,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只是秦月也明白,切磋是有输赢的。 “那如果我输了呢?”她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不过她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少年也绝非等闲之辈。从刚刚她就注意到了,这个温清海的走路姿势和别的学员不同,却和吕老爷子有些相似。 这意味着他也是练过的。 对于现代的武术,秦月并不是很看好,因为其表现形式更趋近于【艺术】,因此删掉了许多能够造成有效杀伤的招式。就算是同样有着正规比赛,可也和自己现在加入的空手道部一样,成为了一种竞技的手段,而并非是像【修罗战舞】这样,只为了取人性命的杀人技术。 眼前这个少年,应该懂得一些【被删掉的招式】。在刚刚学校门口初见的时候,他和自己的视线一样,都落在了对方的咽喉、心口和肋下这些要害部位。而且…… 尽管掩饰得很好,秦月看得出来,这个少年的双手,或许也【不干净】了。 “你输了嘛……”温清海抱着胳膊,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你也看到了,我们这缺学员,每年学费五万块,对能开得起这种摩托车的人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 “呵……”秦月明白了他的小心思,她抬眼看了看被众位学员簇拥在中心的吕老爷子,轻轻勾起了嘴角,“为了他?” “为了【轰雷掌】。”温清海摇了摇头,“一位故人的掌法,在我学会之前,我不想让它失传。” “……好。”秦月答应了,“那辆车是我借来的,不过五万块确实不算什么。只是我平时不能常来……你应该也不在乎这些。” “当然。”温清海笑得像个奸商一样——他当然不会在乎秦月来不来,他只是为了钱而已。 武者有着自己的尊严,温清海明白无论他们这些学员再怎么给吕老爷子塞钱,那老头也是决计不可能收的。 不过【有学员上门】这种【合理的收入】就没问题了——交学费嘛,理所当然的。 秦月再次脱了鞋,温清海甩给她一双差不多尺码的布鞋:“地面有点滑,省得说我占你便宜。” 在双方都准备好之后,两人再次站在了对面。秦月举起双拳挡在身前——她当然不可能使用【修罗战舞】,自由搏击那一套已经足够她应对一切的麻烦。 可当两人交手的时候,双方同时都感受到了对方的不简单——首先就是双方的反应都很快,这种【快】并非是单纯的速度,还有关于对手下一步动作的预测。天下武术追根究底都是快准狠三个字,而双方对这三个字的理解很明显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 其次就是招式的问题。所谓的【招式】就是肌肉的记忆,这种肌肉记忆可以在遇到某些突发情况的时候,身体可以根据平时常做的动作给出最优的应对方式,日常习武的过程除了增强体能之外,也是在加深这些肌肉记忆。 秦月发现自己出的每一拳,对方都会险险地避开自己进攻的位置,同时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向自己还击。眼前少年的技巧十分奇特,似乎更倾向于防守反击,并没有多少主动进攻的次数。而且他的防守滴水不漏,如同一面无形的铁壁一般。无论自己如何进攻,都没办法让这面铁壁露出破绽。 温清海也是越打越心惊,之前也就算了,前几招双方算是互相试探,可到后来温清海发现,秦月的每一拳都有着极其明确的目的—— 【廉泉】、【灵墟】、【章门】、【腹结】、【鸠尾】、【大椎】、【志室】、【命门】……每一拳几乎都瞄准着这些穴位来进行精准打击,而这些穴位只要被击中,以对方拳头的重量,足以令人瞬间失去战斗力。 如果她不打算收力的话,有几处甚至可以直接把人打死。因为这些穴位对应的位置,全都是咽喉、心口、上腹、肋下、颈椎、腰椎和腰侧,处处都是人体的要害。 在他记忆中那个年代里,精通这种拳法的,就只有一个人—— 【洛水拳】?!这姑娘究竟是什么来路?! 怎么可能会水宫主那种专门打人穴道的拳法?! 如果单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让温清海下结论,真正让他确定下来的,是秦月的步法。武术意味着将全身都变成武器,下盘的动作当然也很重要。秦月飘忽灵动的步法,和【洛水宫】的【点水步】有着八分的相似。 这一刻,温清海感觉自己不能再留手了——虽然技术不如水宫主那般炉火纯青,但这姑娘明显已经领会到了【洛水拳】的精髓。他现在完全就是依靠着【游龙鞭】的招式在进行防守反击,没有兵器的情况下,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下对方。 秦月原本就因为无法破开对方的防守而变得有些心浮气躁,忽然,他看到少年【气海】的位置露出了一个破绽——秦月当然不会上当,她知道这是对方故意引自己过去的。所以她并没有攻击那里,而是欺身上前、用自己的小腿阻挡了对方左脚的退路,紧接着一个右摆拳扫了过去。 双方的体型差就是自己的优势,以少年的身材不可能在力量上胜过自己。就算他挡下了自己这记摆拳,脚下受到限制的他也一定会失去平衡。 那时便是自己的胜机。 可惜,秦月最后没有输在力量、速度与技巧,却输在了对方的狡猾——温清海早已猜到她不会上当,杀招根本就没有留给自己的【气海】,而是秦月的摆拳。 双方身体距离如此之近,直拳的威力显然已经不够了,再加上这姑娘拦住了自己左脚的退路,就只能用摆拳这种从侧面进攻的招式,这样可以让拳头的威力发挥到最大——这种时候,就是自己这一直头疼的身高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拳头贴着温清海扬起的长发扫过,之前露出腹部【气海】的那个破绽,是给他快速弯腰留出空间的。在秦月收拳之前,长发尚未落下之时,温清海的两只拳头已经分别顶在了秦月的左锁骨上方和右肋骨下方。 他没有继续用力,因为胜负已分。 “……好功夫。”秦月没有动,她认输了——决斗中没有【如果】,一念之间便是生死之差,她只看结果不看过程,“我输了。” 第367章 不朽的传承 愿赌服输,秦月当时就掏出了一年的学费——她在打黑拳的时候赚了不少钱,平时除了日常生活的费用和学费之外基本没有任何花销。原本这笔钱是她准备和黎霜逃到国外用的,现在不走了,自然也就全都省下来。 吕老爷子当天就把房租汇给了房东,养老院算是暂时保住了。晚上从银行回来的时候,吕老爷子一身轻松——武术学校在郊区,离银行比较远,到家都快七点了。当他准备给自己做一顿好的、再喝点儿小酒犒劳一下自己的时候,却发现还有一个学员没有走。 “怎么还不回去?”吕老爷子没有在意,平时也有一些家里人工作忙的学员,他会留对方在家里吃饭,等家里人回来了再说,有时还会留下来过夜,“你家也没人了?” “有人,但打过招呼了。”温清海坐在院子里,像个老头一样手里捧着保温杯,里面泡着茶叶,“都办妥了?” “嗯。”吕老爷子炒了俩菜,端到了院子的小桌上,“一起吃点?” “行。”温清海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跟吕老爷子客气,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口。 吃得差不多了,温清海才说出了自己留下来的目的:“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一点儿正经的【轰雷掌】?” 听到这,吕老爷子的筷子停在了半空,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拿起酒盅喝了一口:“你功夫比我好,还学我这个干嘛?不怕两种功夫打混了?” 下午的那场决斗其实并没有持续多久,温清海和秦月不到五分钟就分出了胜负。但这一战的过程,吕老爷子可是全都看在眼里的。 扎实的步法、迅猛的进攻、滴水不漏的防守、甚至还能抽空给对方制造破绽——现实里的决斗和电影中的完全不一样,速度快得普通人很难看清楚他们的动作。但吕老爷子可是练家子,武者最重要的武器之一就是眼力,在他的眼中,两人的拳路甚至是攻击意图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 平心而论,那个女娃子虽然还欠点儿火候,但这个长头发的学员的实力却是深不可测。而且据他的观察,温清海的武术似乎是配合某种兵器使用的,空手的实力估计还不到使用兵器时的一成。而且作战经历十分丰富,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却像是一位久经战场的老手一样。 这个少年的实力绝对在自己之上——这是练了一辈子武的吕老爷子给出的评价。 可这样的人,为何还要在自己门下当徒弟? “其实……”温清海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能怎么说?说自己其实死了一万多年,你用的那套掌法是我还活着的时候的一位旧识使用过的? 他敢说,老头就敢给精神病院和派出所打电话。 不带犹豫的那种。 “原因有点复杂,你就当我喜欢武术,想要学习各种各样的武术。”思考再三,温清海最后只能给出这样的回答。 “这年头啊,像你这样喜欢这些过时东西的人不多了。”吕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他听出来对方肯定有不想说的话,但这小子对武术的热情,他是看在眼里的。 想来自己年轻时亦是一腔热血,希望能用家传的武术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可惜最后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也只能老老实实进工厂打螺丝——无论目的是什么,私下斗殴都是违法的,把人打伤了住院也是要赔钱的。他也曾做过锄强扶弱之事,结果却是被带到派出所好好教育了一顿,有过几次这样的事情之后,他那一腔热血也渐渐降了温。 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别让自己的武术失传。他的子女全都看不上这种东西,不得已,他只能将【轰雷掌】传给外人。 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他实在是不忍心看【轰雷掌】就此消失——毕竟这套掌法不如【八极拳】、【太极拳】之类的有名气,没人愿意学也是无可奈何。 “小子。” “嗯?” “你当真愿意学?” “不然我为什么来找你?” “那行。”吕老爷子点了点头,“只要你答应我,别用我家的掌法出去惹是生非,老头我就教你。” “哈哈哈……”温清海笑了出来,“现在打仗都用枪了,黄口小儿都能用一把手枪击败一个老师父,一套掌法能掀起什么风浪?” “行,小子,你看清楚了。”或许是酒气上涌,吕老爷子心中燃起了一团火——平时他不敢教太多的东西,因为他不了解自己的学员都是一些什么人。古代流传下来的武术可都是能杀人的——或者说,【武术】这种东西,本身就是先祖们总结下来的、可以最高效率夺取对手生命的一种技巧——万一有哪个行事冲动的家伙闹出了命案,那无异于给自家的拳法抹黑。 现在面前这个小子的心性沉稳到让自己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忘了喝孟婆汤了,不过这确实是一件好事,以他的心性,是绝对不可能用武术胡作非为的。 那就教给他,万一有一天,这家伙或许会成为什么一代宗师呢? 走到院中的木人桩前,吕老爷子扎稳了马步,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到最佳状态。当他的双眼再度睁开的时候,整个气势好像换了个人一样。刚猛的掌法和其配套的步法如雷霆一般打出,每一招都攻向了木人桩的【要害】——如果将木人桩看成一个【人】的话,那这个【人】的下颚、胸骨、脊椎、手臂恐怕已经断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这是流传到他这里、保存得最完整的一部分掌法了,甚至包括那些招招致命的部分。他不敢教别人这些危险的招式,现在,这些足以夺人性命的技巧,全都招呼在了木人桩上。 一套三十掌打完,最后一掌击中木人桩的时候,比成年人大腿还粗的实木桩子拦腰而断,远远地飞到了草丛中。 “小子,记住了多少?”吕老爷子叹了口气,他岁数大了,还不知道能活几年。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完整地打完【轰雷掌】了。 温清海没有回答,而是站起来走到院子中央,深吸一口气之后,忽然扎起了马步,电光石火之间将吕老爷子刚刚的动作完整地复刻了出来。 “人才……”看着温清海打拳的动作,吕老爷子满意地点着头。只看一遍就能将全部动作都学会,这小子要是放在古代的话,至少也得是一方的尊者。 可当温清海打到第三十掌的时候,吕老爷子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少年的动作并没有停下,而是就势继续打了六掌出来。这六掌比前面的三十掌更加刚猛,更加有进攻性,杀气也更胜一筹。而且从路数上来看,尽管自己没见过,但他打出来的,确确实实就是【轰雷掌】。 “……你这最后六掌,是和谁学的?!”吕老爷子瞪大了眼睛,快步走到了温清海的面前——这小子怎么会自己的家传掌法的?! 根据家里留下来的一些古籍记载,【轰雷掌】确实有三十六掌的,但因为其中六掌杀气太重,被某一代家主给删掉了,那一代家主觉得这六掌太过凶残,已经不适合留在这和平年代了。 “我只会十掌而已。”温清海没有正面回答,他会的那十掌是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见那位故人使用过的,当时他正在跟着这套掌法的主人护送一批货物,途中遇到山贼,那位故人便是在那时使用过十掌。由于是搏命的战斗,这十掌招招都是取人性命,温清海在那时便记了下来。 现在,他会的这十掌中的四掌被吕老爷子打了出来,而自己最后打出的六掌,算是给这个老爷子一个回礼。 让他们家掌法变得完整,也算是对这位执着了一辈子的老先生的尊敬。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最后的六掌已经失传了数十年,如今再有人使出来,吕老爷子激动得热泪盈眶。 “在下……温清海。”温清海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了自己的外套穿上,朝吕老爷子抱了抱拳,“在下不会再来了,多谢老先生传授的【轰雷掌】。在下向您保证,【轰雷掌】必会永远流传下去!” 说罢,温清海转身便离开了,没有丝毫的留恋。 吕老爷子呆立在院子里,愣愣地望着少年消失在了夜色中,似是有话要说,而后却欲言又止。良久,吕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释怀地笑了出来。他扎好了马步,再次调整自己的呼吸,月色之下,三十六式【轰雷掌】打遍了院子的每个角落。刚猛无比的掌法带着恐怖的破空声回荡在空旷的院子里,如同一位行将就木的武者最后的怒吼 当他停下来的时候,已是老泪纵横。 “这么晚才回来,你想饿死老娘?!”温清海到家的时候,修桦拎着扫把叉着腰站在门口,“说!到哪鬼混去了!” “桦儿。”温清海难得地没和自己老婆吵起来,而是脱鞋进屋,将自己的保温杯放在了茶几上,背对着修桦问道,“你想不想……去学校当老师?” “……啊?” 第368章 阴险的江湖 秦月回到学校以后,继续和方梦鱼保持着不冷不热的态度,尽管后者中午还是会邀请她一起吃午饭,但两人之间的话却少了许多。 与之相对的,刘慧趁机对方梦鱼下手了,空手道部活动的时候,她总是以一起练习的名义找方梦鱼。刘慧并没有一开始就使用猛烈的攻势,她知道方梦鱼和秦月之间虽然有了隔阂,但【喜欢】这种事可不是说断就断的。这种隔阂只会让方梦鱼有时间看到自己的好而已,不过这对刘慧来说已经足够了。 只要给她机会,一定可以让心上人逐渐向自己靠拢。 每当这种时候,秦月就会来到沙袋面前,以训练体能的名义狠狠地出拳,尽可能展现出自己暴力的一面——和刘慧的想法一样,她感觉必须要趁热打铁,让自己更多【不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加大她和方梦鱼之间的隔阂。 为此,秦月甚至在空手道部出了名,还有了一个【暴力女】的外号——当然,那些人是不敢当面叫她外号的,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天林慧被修理得多惨。 晚上的时候,她也不再和方梦鱼一起走到校门口再分开,而是提前自己先走——她是算好了时间的,空手道部活动的结束时间比较晚,提前离开刚好可以和【灵异现象探索部】活动结束的司马钰和林默一起回家,省得她还要自己绕到黄婆婆那里,找萧琳、江铃和宇文诗去学习【鬼术】。 ——【鬼术】是必须要学的,尤其是【隐匿术】。随着自己灵体逐渐增强,她必须要尽快学习各种【鬼术】来保持自己的【鬼气】不至于外泄。现在她能够正常行走在人群中,全靠黄婆婆给的一些符箓来压制,等到自己的【鬼气】增长到一定程度、符箓也无法完全压制的时候,就要靠她自己的实力了。 双方几乎是同时到达约定地点的,和司马钰、林默打了声招呼之后,三人便结伴走向了校门口。这天是周五,他们边走边商量周末该怎么过——除了学习【妖术】、【鬼术】这些东西之外,她们还是想过一下正常女大学生的生活的。 而且秦月能陪司马钰的也就最近几天,再过一周的时间,司马钰就要和钟秋的部下汇合、去【锁妖林】帮她的母亲脱身——【锁妖林】是原始森林,需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贸然进入只会让自己也陷入危险,拖到一周后也是迫不得已。 自己下周也要离开——下周就是联校比赛,她会代表着【柳仙大学土木工程学院】的空手道部去参赛,为期大概十天左右,所以必须要趁现在和自己的挚友稍微腻歪一下。 毕竟,她俩已经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生死两相隔】了。 可走到门口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一阵吵闹声,似乎起了什么纠纷——周五晚上出校玩的学生们比较多,许多人都看热闹一样堵在校门口。等她们仨走出校门以后,却发现好像有人在打架。 林默本能地将司马钰护在了身后,让她待在原地别动——打架的那批人堵在离校唯一的那条路上,本着能吃瓜就别参与的心态,林默决定在这里等一会儿。 秦月本能地将他俩护在了身后,让一脸尴尬的林默也待在原地别动——林默终究是【妖】,如果不使用【妖气】或现出原形的话,他也就是一个普通学生而已,充其量也只是身体比普通人强韧一些。而且如果他以【妖】的身份惹出什么乱子来,天知道【除魔部】的人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在【除魔部】待过,知道那群人对不守规矩的【妖】可是很严格的。 至于自己——天地良心,她可不会任何【鬼术】,而且是有着【酆都大帝】亲自批示的、准许其以【人类】的身份活动的各种手续。只要不使用【鬼术】,【除魔部】是没有任何立场插手【人类】之间的争端的。 那是人家派出所的工作。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周围聚集的学生逐渐增多,许多人都开始讨论起这场纠纷的事情来。后来的问先到的,听着她们的议论,司马钰三人逐渐了解了事情的全貌。 “前阵子不是有几个武术学校的人经常来我们这骚扰女学生么,那几个人又来了!” “大姐头今天怎么了啊?平时她都是护着我们的,今天怎么还拄着拐杖?” “挡在大姐头身前的那个小个子是谁?有没有认识他的?头发好长啊!” “不知道,听说好像是新来的交换生,现在是土木工程系的。” “哎听说美术社也有了个新的指导老师,那个老师可漂亮了!” “这小个子行不行啊,对面都五大三粗的,他能打赢?” “我赌食堂一个礼拜中午饭的,新的武术支教肯定会被修理得很惨。” “人不可貌相,万一人家挺厉害呢,要不然怎么能来当武术支教的?” 议论声此起彼伏,不过在听到【大姐头】三个字的时候,秦月便打算上前帮忙——大姐头肯定就是韩莉没错了,她才刚出院没几天,脱臼的部分还没长好。而且那家伙的性格很冲动,现在对方人多,韩莉肯定会吃亏。 可当她挤过去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 “……温先生?”秦月暗自嘀咕了一声,随后便想起了二人之间的承诺。 那日他说,他会解决这边的麻烦。 “小师弟,这里不关你的事,把路让开,看在曾经同门的份儿上,今天就放你一马。”马当先是那几个被开除的武术学员中辈分最高的,离开了武术学校之后,几人仍旧以【师兄弟】相称。面对着这几人的时候,温清海觉得吕老爷子赶走这几个人的决定是正确的。 要是真让这群杂碎学会了一招半式,还不得把派出所忙死。 哎,真是师门不幸。 见温清海仍旧没有让开的意思,那几个人便围了上来。韩莉见状想要上去帮忙,却被温清海扔过来的外套给拦住了:“老老实实在后面歇着,自己还拄着拐呢不知道么?” “可是……”韩莉对这个少年的感情十分复杂——当初将自己揍进医院的就是他。对于打架这种事,韩莉看得比较开,双方并没有什么仇怨,只是立场不同的互相切磋而已,自己输了也说不出来什么。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现在这个少年却要与当初的同门站在对立面。 “没什么可是,江湖规矩,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个代价,你家大姐已经支付过了。”温清海有他的方法,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韩莉和秦月的关系——这事儿在土木工程系都传遍了。 “你认识我大姐?!”韩莉大吃一惊——她现在想的是这俩人啥时候认识的,如果早就认识,那自己跟大姐的朋友动手岂不是坏了自己这边的规矩?! “不打不相识。”温清海轻描淡写地躲过了马当先的拳头——这几个杂碎连皮毛都没学到还想学人家行走江湖?他们是不知道江湖的水有多深么?“你往后站点儿,别耽误我的事。” 说着,温清海抓住了马当先的手腕,用力一扭的同时踢向了对方的小腿——他没敢踢膝盖,因为这对他后来的【计划】有影响。 ——现在的江湖和以前的江湖可不一样了,时代在发展,解决问题的手段也必须要进步。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他专门挑对方身上打上去很疼、却又无伤大雅的地方下手,在让对方难受的同时还能激起他们的愤怒,让他们下手更加毫无遮拦,同时让自己躲闪起来很狼狈的样子。等到对方七个人恼羞成怒,抄起了路边的棍子打算彻底不讲武德的时候,温清海透过人群的缝隙看了看远方,随后深吸了一口气,扎稳了马步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然后—— 忽然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马当先七个人见他这个样子,以为找到了下手的机会,纷纷抄家伙一顿狠揍。可他们还没打几秒钟,就听身后传来了一声大喊:“派出所的!都别动!” 报警的当然是温清海。 他蹲在地上的原因,正是看到了远方驶来的警车。马当先这帮人那点儿力道根本就伤不到他分毫,蹲在地上也只是将自己塑造出一个【受害者】的形象。 现在好了,众目睽睽之下,七个校外的、身材高大的混混手持凶器殴打一位身材单薄矮小的学生这件事,全都现场直播了出去。派出所的人只要视力正常,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当先一帮人别看平时好勇斗狠,派出所的来了也腿软,纷纷抱着头蹲在了地上——他们环视着四周,想要找出那个报警的人,最后却看到坐在地上的温清海悄悄拿出了怀中的手机,显示屏还朝他们晃了晃——那上面的第一条通话记录,就是派出所的报警电话。 ——敢情这小子出门之前就已经算计好了! 自己这帮人白挨了这小子一顿揍,最后还被当成了过错的一方! 明白过来的马当先已经晚了,就算他拼命解释自己是被算计的,但派出所那边讲的是证据——现在的证据就是,他们七个寻衅滋事聚众斗殴且有故意伤害他人的嫌疑,拘留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作为领头的马当先甚至还有可能要吃牢饭。 在派出所做完了笔录,温清海走出了办公室,看着走廊上蹲着一排带着手铐的马当先七人,他装作系鞋带蹲了下来。 “出来之后……希望你们还能来找我。”温清海的声音很小,只有他和马当先能听清楚,“放心,下一次我会好好陪你们玩玩,不会再报警了。不过到时候……” 说着,温清海抬眼看向了马当先,后者在接触到对方视线的时候,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双眼睛中,不知是幻觉还是什么,马当先似乎看到了如海啸般扑来的尸山血海。 “……到时候,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玩儿点真的,记得写好了遗书再来,省得家里人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说完,温清海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了派出所。而蹲着的那几个人中不知谁先发现的,他们老大的裤子湿了一片,身体也在不停地发抖。 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温清海一身轻松,他好久都没这么玩过了——哼,江湖可不是那几个混小子能理解的东西。除了打打杀杀,江湖有的是尔虞我诈。 估计这几个家伙也不会再来了——这也算完成了和那位名叫【秦月】的姑娘的约定了。 至于下一步……该探探那位秦月的底了,温清海摸着下巴思考着——他以学生的身份混进学校,就是想接近秦月。 他想知道这姑娘的武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为什么会有【洛水拳】的影子。 第369章 空手道醋鱼 空手道部最近多了个新人。 只不过这个【新人】似乎并没有任何参加比赛的意思,只是想单纯地了解一下空手道的。而且他对学分这类事情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与之相对的,让他在意更多的,是一个【人】—— “秦姑娘,”温清海走到正在进行体能训练的秦月面前,“晚上不知可否赏脸,在下做东。” “没空。” “那明天呢?” “也没空。” “后天呢?” “还没空……” ……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要发生好几遍,搞得整个空手道部所有的人浑身都不自在。 首先感到不舒服的就是全体女性部员——原本她们就因为秦月和林慧决斗的那件事对她有很大意见,这家伙不过是混学分来的,不冷不热地吊着她们的梦中情人之一的方梦鱼学长不放手不说,听说最近和另一位土木工程系的帅哥林默也有联系。最近这几天许多人都曾目击到她和林默还有另外一个走读的女生一起离开学校。 那个【走读的女生】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够接近那位平时连话都说不上的林默,而且三人还有说有笑的,这让所有人都嫉妒不已。土木工程学院里本来就没几个能看的男生,这其中竟然有两个和秦月的关系都还不错。 这让社团的女生们对秦月的嫉妒与日俱增——如果你不喜欢这两个男生的话,那就和他们保持距离啊!起码给别人一点机会嘛! 如今又来了一位【温清海】——虽然只是插班生,而且听说不会待太长时间,但这个家伙怎么说呢…… 长得特别可爱——是的,可爱,小小的个子不说,比较中性的脸和长长的头发,外加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无论那个点都能让人生出一种保护欲。拿林慧的话来说,只要看着这张脸,就足以令人母性泛滥。 而且不仅是女生,温清海就算在男生中也十分受欢迎——一开始空手道部的男生们还以为这个少年是女生,不少人都来找【她】要联系方式,但在得知他是男生之后,来要联系方式的人不减反增—— 土木工程系的男生们单身已久,拿他们的话来说,就算温清海是男的,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这个长相可以用【清秀可人】四个字形容的少年却整日都围着秦月转,对其他人压根连看都不看一眼,这让他们连带着对秦月也反感起来。 再然后就是韩莉——她认识温清海,前阵子将自己送进医院的就是这个少年。虽然她对打架的胜负不是很在意,而且那一次还是自己上门找茬的,被揍了也说不出什么来。可这家伙不仅敢明目张胆地找过来,还公然多次邀请她的大姐出去吃饭,就算被拒绝多次也毫无自觉。 说实话,韩莉对温清海的感觉有些复杂,这家伙确实挺能打的,还曾经帮着武术学校那些没武德的家伙们。但自从前几天他将马当先他们送进拘留所之后,韩莉对这个家伙的看法就有了些改观。虽然不知道他和大姐是什么关系,不过从这件事上来看,这家伙或许不像马当先他们一样不可救药。 最后感到不舒服的就是方梦鱼——虽然关系最近变得比较僵硬,但秦月好歹还和方梦鱼是男女朋友的关系。这样明目张胆地邀请别人的女朋友出去吃饭,脾气再好的人都坐不住。 为此,方梦鱼多次在温清海邀请秦月的时候来到她身边站着,还用各种手段明示暗示这个新人不要做出愉悦行为。这也就是方梦鱼的修养好,不然早就打起来了。 可这个新人似乎完全没有在意方梦鱼,仍旧我行我素。比如现在,哪怕秦月已经明确拒绝过他无数次了,这家伙仍旧厚着脸皮贴上去,跟狗皮膏药似的。 秦月被温清海搞得不胜其烦,在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秦月一翻身从健身器材上爬起来,朝方梦鱼歪了歪脖子:“跟我过两招,再熟悉一下比赛规则。” 马上就要出发参加校联赛了,拿到优胜可以混到一大笔学分,可以让她提前从这些可笑的社团中解放出去——秦月确实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但也不想每天进入社团活动室以后都被人指指点点的。最近她可以算是风口浪尖了,无论是方梦鱼、林慧、韩莉还是现在的温清海,最后的矛头似乎都在指向她。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地方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 “我来,你不是她的对手。”温清海拍了拍方梦鱼的肩膀,阻止了他带护具的动作,随后趁着所有人都愣神的时候,率先站到了秦月的对面,“规则我也懂,跟他对练,不如做我的对手,起码也算旗鼓相当。” 整个活动室鸦雀无声——这个狂妄的少年或许不知道,他这句话已经算是公然向方梦鱼发起了挑衅。果然,后者哼了一声,随手丢给他一副拳套,穿了一半的护具也摘了下来。 “那你也来教教我好了,正好我也有不懂的地方。”方梦鱼的语气冰冷得好像能结出冰块来——他这个正儿八经的男朋友还在呢!这家伙竟然敢说这种话?! “……看来是我失礼了。”温清海看了看方梦鱼,又看了看秦月,顿时有些恍然——他不知道这两人的关系是这样的,“那就你来,我只是想找秦姑娘问一些事情而已,并不打算……” “不敢接?”方梦鱼没听他的解释,看得出来,这个一直好脾气的男生似乎真的是生气了。 “……行。”温清海深谙人心,知道现在说什么已经没用了。他捡起了拳套戴在了手上——对于这个时代拿来表演的各种武术,温清海还是从电视上研究过的,可都不合他的胃口。那些形形色色的可笑规则简直把【武术】这种东西给毁了,原本能够建功立业、令自己名扬千古的战斗技术如今却变成了供人取乐的表演。 就连他自己那个时代地位最低的戏子们,都比这群只会花拳绣腿的所谓【武者】们打得漂亮。 真是令人唏嘘不已。 “在下技术不好,还希望方兄弟能手下留……”温清海还想和对方先行个礼,不过方梦鱼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上来就是一记直拳。这一拳迅猛无比,而且在温清海的眼中,除了空手道的动作之外,这一拳的发力方式似乎还有点西方的拳击的意思。 看来这个男生似乎也是练家子,不过……似乎还没练到位。 这一拳对温清海来说,太慢了。 空手道的规则让他打得束手束脚,不过还算能应付得来。他现在想得不是怎么打赢,而是要输得体面一点——开始他不知道方梦鱼和秦月之间的关系,如果自己赢了,那方梦鱼的脸往哪搁?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姻缘,况且自己又不是来找人打架的,只是想搞清楚秦月会的那套武术的来源而已,这才是他来此的目的——原本两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可秦月却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这让他一直都很苦恼。 这个时代的人,防备心都这么强的么? 温清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躲闪着方梦鱼的进攻,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对方的气息和攻击方式都有些乱了——哎,算了,就当成全这家伙了。温清海心中叹了口气,他看着接下来挥向他的那一拳,并没有进行躲避的动作,而是实打实地挨了一下。 “我认输我认输。”温清海赶紧举手投降,这种毫无意义的战斗他不打算再继续下去,可就在他举起手来的时候,另一拳忽然朝自己的面门挥来。 ——这家伙犯规了?!而且自己都投降了! 温清海赶紧闪开了这一拳,从擦过耳边的拳风判断,这家伙是真的下死手了。这一下要是不躲开,自己至少也得在医院躺几天。 不过他还在犹豫躲不躲开——他知道方梦鱼还在气头上,要不然自己再硬挨一拳让他消消气?反正戴着拳套有一定的缓冲作用,自己只要再配合着往后倒一下、卸下一些对方的力道,应该能让这家伙消气? 他理解方梦鱼的愤怒,平心而论,要是有人这样找修桦的麻烦,他自己也肯定会坐不住的。与其以后结下梁子,不如吃下这一拳化干戈为玉帛——想着,温清海下定了决心,他还抽空拿眼角扫了一下周围,连用什么姿势躺下比较体面都考虑好了。 可最终,打向自己面门的那一拳却硬生生停了下来——不是方梦鱼主动停住的,而是他的手腕被握住了。 “方梦鱼,够了,这里是学校,你想把人打死?”秦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知道方梦鱼是练拳击的,如果单论拳头的重量,在训练强度相同的前提下,没有任何一种格斗技术的拳头能重过拳击选手。 这一拳打得是面门,就算是她自己也不敢硬接,打中了非出事不可。 她必须得拦着点。 第370章 【清水观】 被秦月这一说,方梦鱼也清醒了一些——自己确实是有些太冲动了,脑子里只想着把这小子揍一顿。 “这里不是校外,也不是俱乐部,你想被记大过?”秦月感觉方梦鱼手臂上的力度收敛了许多,这才放开了手。方梦鱼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拎起自己的包先离开了。 秦月并没有追上去,只是俯视着比她矮许多的温清海——她一米七五,温清海也就一米六左右,兴许还不到,和他说话也只能低着头:“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的武术是谁教你的?”温清海觉得不能再玩下去了,本来他打算先以礼相待再慢慢问——毕竟在他的那个时代,问别人武术的来源可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就比如他自己——【游龙鞭】的学习过程是跳崖,一开始身上还挂着保护措施,从较低的地方开始跳,然后再爬上来,以此来训练自己的力量和反应。当然,每次练完都得是一身伤,习武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如果别人问他的武术是怎么学来的,他怎么解释?用自杀的方法学会的么? 这可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体面事。 “……不要再问这种事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秦月没想到温清海想问的竟然是这个,她当然不可能把【修罗村】的事情说出去。 “……好。”温清海也是个识趣儿的人,见对方说得坚决,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反正他有的是时间问出来,“你男朋友跑了,你不追过去看看?” “他又不是小孩子了,知道怎么处理自己的心情。”秦月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看了看追出去的林慧的背影,留下了一句话,“不管你来这里究竟是什么目的,最好不要惹麻烦。” 两天后,【万妖楼】。 秦月和司马钰一起收拾着东西,明天她们俩就要一起出门了,不过并不是同路。司马钰要跟着时幽一起去【锁妖林】,秦月则是跟着学校租的长途客车去参加联校比赛。两人收拾东西的时候沉默不语,谁都没有说话。 上次这样的情景,还是秦月以【修行】的借口加入【除魔部】之前的那个晚上。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她失去了【人类】的身份,成为了一个【鬼】。 司马钰看上去很累的样子——最近她的日子过得确实够呛,别的不说,光是林默的课堂笔记就抄得她怀疑人生——是土木工程这个学科需要学的东西有很多。课时学分虽然很重要,但考试的结果一样重要。司马钰的脑子没有林默和秦月那么好用,只能靠努力来弥补。 三天前,时幽那边来了消息,说她已经准备好了,正在向【九岭山】的方向出发。【九岭山】外面仍然有着【觅踪鬼】梁平只针对司马钰的封锁,两人必须约定好一个地点才能保证司马钰的气息不被察觉。 至于秦月的事情——说实话,司马钰已经有些心理阴影了。她这个挚友实在是太拼命了,上次自己去【曦雨山】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竟然是挚友的尸体,搞得她现在心神不宁的。 “小月。”思考再三,司马钰还是决定叮嘱几句——秦月太要强了,有些时候,这种【要强】会伤害到她自己的。 “嗯?”秦月想得则是温清海的事情,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家伙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对于这家伙的狡猾,秦月也算是略知一二了——无论是武术学校那场切磋中这家伙使出的套中套,还是前几天学校门口算计马当先他们,无一不说明这小子一肚子都是坏水儿。这次校联赛温清海也会以板凳队员的身份去见习——秦月有种预感,这家伙一定还会追着自己【修罗战舞】的事情不放的。 她得防着点儿这小子——【修罗村】的事情是绝对不能被泄露出去的,不然让世人知道有这么一个职业的杀手集团,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你在外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遇到什么事就冲上去,自己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别的都是扯淡。”司马钰最担心的就是这种事,以往秦月哪次单独行动都是拼命一样的,她怕挚友会再卷进什么乱子里。 “放心,这次就是去参加个比赛而已。”秦月笑了笑——只有在面对小钰的时候,她才能彻底放松下来,“而且学校那么多人一起去呢,就算是【百鬼众】也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身份。倒是你,跟着那个【幽大人】……” 秦月才最不放心司马钰,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幽大人】的身份的。就算小钰说她是【百鬼众】之中的卧底,也在【仙界】帮了她不少忙,但秦月还是不信任那个女人。 “她要是想对我做什么,我早就出事了。”司马钰起身伸了个懒腰,她一开始还以为秦月会介意她自己【鬼】的身份,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发现挚友一点都没变。 这样就好。 “赶紧睡觉,我们俩明天都要起大早。”司马钰给秦月拿了一盒牛奶,“回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市里吃自助烤肉,听裴娜姐说有一家新开的味道还不错。” “听你的。”秦月点了点头——吃不吃烤肉毫无实际意义,或许只是对互相之间安全归来的一个约定。 —————————————————— 三天后,司马钰来到了【锁妖林】附近的村子【楠木村】,再深入原始森林就没有路了,车子开不进去,剩下的路就只能步行。停留在这里除了整理装备之外,还要去找一个向导。 宇文诗说,那位向导就住在【楠木村】西侧的山上,那里有一座【清水观】,道观中有一位道人就是他们的目标。经过短暂的休整,司马钰和时幽爬上了西山上长长的阶梯,找到了那座破败的道观。 “……那人真的住在这种地方?!”司马钰看着破败的大门,有些不知该从何下手——道观的大门破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司马钰说话都不敢太大声,怕把这破门给吹倒了。 “……不知道,叫个门。”时幽看着院墙和附近树枝连在一起的那几张巨大的蜘蛛网,没敢回答司马钰的问题。她犹豫地伸出手,想要叩响门环,可她刚刚才敲了一下,木门便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下一秒,门向内部倒了下去,摔得稀碎。与此同时,门缝中飘下来了一张纸,上面的字好像是最近才写上去的—— 【此门已坏,请开另外一个门。】 纸条上还画了一个箭头,时幽举起了纸,将它摆在了原本木门还在的位置。顺着箭头,两人看到了一处倒塌的院墙。院墙上随便挂了个篱笆门,虽然不知道能拦住什么,起码也算是个【门】了。 “……这可不怪我……”时幽尴尬地笑了笑,她是真的没用力,“这张纸压根就没贴在门上,谁看得见啊!” 两人没走那扇篱笆门,而是直接从正门进去了。道观很小,院子里虽然干净,但也随处都能看到破败的景象——比如院子角落那口已经破了的大水缸,比如院墙上已经剥落得没剩几片的瓦片,比如挂在晾衣绳上全是补丁的道袍——也就这点还能证明这破院子还住着人了,不然司马钰都决定立刻打道回府。 ——这院子人能住? 【鬼】住的地方都比这强一百倍! 晾衣绳不远处就是一个小破房子,房子的窗户是用塑料布贴在木框子上做的,屋门比院门更惨,只剩下了一半,而且还下半扇。半扇门上面遮了个帘子。冬天保不保暖不知道,反正进出是不需要开门的,只需要跨出来就行。 房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两间屋子,刚进门的那间正对面挂着一幅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画像,还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烫了几个窟窿出来;下面的供台倒是很干净,左右两根蜡烛,中间是插着不少烧完的线香杆子的小香炉;旁边的米缸里只有几粒散米,灶台上的大锅甚至都落灰了。 旁边的屋子就是卧室了,一个破木头架子权当衣柜,上面摆着一些书,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旁边就是老式的土炕,上面的破席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时幽姐……” “啊……?” “你们【鬼】是不是最喜欢这种地方了……”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见哪个【鬼】落魄到需要住这种地方了……”时幽白了她一眼,指着墙角的破笸箩里放着的几颗长得歪瓜裂枣的不明蔬菜,又指了指刚刚看过的那口米缸,“这破地方老鼠都不来,【鬼】都混不到这么惨的地步!” 司马钰一时语塞,这一刻,她甚至怀疑这破道观的主人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很小的声音。对方好像在掩着嘴巴说话,如果不是最近变成大蚺的次数多了,她都听不到这个声音—— “……喂?派出所啊?对这里是【清水观】……我家好像进贼了……你们赶紧来一趟……” 第371章 段天语 “哎哎哎别报警有话好好说!”听到这个声音,司马钰赶紧冲了出去,可是已经晚了。 院子里一个看起来就营养不良、穿着满身补丁的女道士已经挂了电话,见她从屋里出来,女道士立刻跑到了院子角落,抄起了扫落叶的扫把正对着她:“你你你你们有本事别跑!派出所的一一一一会就来!!” “是这样的……”司马钰赶紧解释自己是来找【清水道人】有事相求的,“是宇文诗小姐介绍我们来的!” 司马钰拿出了宇文诗的信物——一把破得已经快烂掉的油纸伞。出发之前司马钰还嫌这伞太破了、怕坚持不到楠木村这边,还提议找人修复一下。宇文诗却说最好不要修,就保持现在这样就行。 那家伙肯定会认得的。 果然,在拿出油纸伞之后,女道士的敌意一下子少了许多。她放下了扫把接过了伞仔细看了看——确实是前年去【九岭山】游历的时候送给宇文诗的。 “……她怎么没来?”女道士看着伞,连目光都变得柔和起来,“哦对了……她的【鬼气】太重了,还控制不好,出不了远门的……” “既然你们是诗姐的朋友,那为什么要破坏我家的院门?” “这……”司马钰被噎了一下——大姐难道你看不出来你家的破门都已经快烂透了么?!只是初次见面,她吐槽的力度不敢太大,只好说她们没看见门上贴的纸条。 “……好,原谅你们了。”女道士看了看地上的那张破纸,上面的字已经快看不清楚了——其实这张纸是拿来提醒她自己的,她这人比较健忘,尤其是这种小事,有时候自己都会推错门,“那……诗姐让你们来找贫道,是有什么事么?” “这件事先放一放,”见误会解除了,司马钰长长地松了口气,“麻烦道长您等一会儿派出所来的时候跟他们稍微解释一下这场误会行么?” 她可不想初来乍到的先去派出所里做客。 “哦这个没关系的。”女道士尴尬地笑了笑,举起了手中的破手机晃了晃,“早就没电了,家里没钱交电费,刚刚是吓唬你们的……” 听到这,司马钰和跟出来的时幽对视了一眼,联想到刚刚屋子里看到的穷酸景象,默契地点了点头——嗯,穷成这样,确实有可能交不起电费。 “我们想请您当向导,进一趟【锁妖林】找人。”司马钰这才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锁妖林】?那是什么地方?”女道士皱了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捶了捶手心,“哦你们是说【明眸山】那一带,那里确实没有妖怪愿意接近的,听说很久之前……等等我去查一查。” 说着她将自己的褡裢挂在了门口,里面叮叮当当的不知道放着什么东西。进了那间破屋子翻了半天,才拿着一本书走出来。那本书看上去就有些年头了,翻页的时候还是从左往右翻的,上面的字也都是毛笔字。 “【明眸山】一带确实有过一个【锁妖阵】来着,妖怪们说那里是【锁妖林】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了,不过……”女道士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两位拆了她家院门的访客,疑惑地问道,“你们去那种地方干嘛?在我们本地,那里又叫【不归山】,误入其中的人一个都出不来的。” 想了想,女道士又补了一句:“我是个例外,因为我和【那些家伙】们还稍微有些交情,【它们】会放我出来。” “……【它们】?”司马钰愣了一下——什么意思?【锁妖林】里还有别的东西? “是一些本地的、被【锁妖阵】困住的妖怪们。”女道士不打算隐瞒,这俩人既然有宇文诗的信物,想必也是【那边】的人,“原本【不归山】那里就有许多妖怪,它们都是误闯入【锁妖阵】的范围、被困在其中出不来的。那些妖怪都很仇视人类,我能出来是因为我懂得一些法术,另外答应管理着【它们】的【大妖】每年都给它们带一些酿酒的酒曲和白米进去,这才放我出来的。” “话说你们要找的是什么人?我先说好,要是带路的话可以,但里面的【妖】是绝对出不来的。” “如果……我们把【锁妖阵】破坏了呢?”时幽扶着眼镜思考了一下,“每个阵法都是有阵眼的,只要把阵眼附近的【法器】拿走,【锁妖阵】不就失去作用了?” “理论上可以,但实际上几乎不可能。”女道士坐在了门槛上,将书抱在了怀里,“我们根本就找不到【锁妖阵】的阵眼在哪——你知道【不归山】有多大么?你知道那里有多少条岔路?又有多少岔路是【妖】踩出来的?就算排除所有的阻碍,你们也不可能找得到阵眼的位置的。” “古籍上也没有记载?” “有,”女道士先是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那本书被老鼠啃了,已经被我当引火的材料给烧了。” 时幽的嘴角抽抽了一下——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让你给烧了?! “本地的图书馆有什么副本么?”司马钰还不死心,因为这涉及到她那倒霉的老妈能不能从里面出来。 “怎么可能,这种怪力乱神的书早在破四旧的时候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我手头上的估计是最后一本流传下来的,虽然不排除全国范围内还有别的副本,但想要找到的难度不亚于从【不归山】中寻找阵眼。” “就没有别的方法把【妖】从里面带出来了?” “反正我是不知道别的方法,不然那些【妖】早就逼着我带它们出来了。”女道士无奈地摊了摊手。 眼见再问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司马钰和时幽商量了一下,决定晚上回去好好计划一下再说。办法总应该是有的,总之现在先做好进山的准备:“那就劳烦道长先带我们进去了,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啊,我随时都有时间的。”女道士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破屋子,苦笑了一声说道,“你看我像那种很忙的人么?” “那我们明天就来打扰,不知道张您如何称呼?” “段天语,”女道士说到这,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打着补丁的道袍,微微躬身行礼,“承师父之道号,也许是这座道观最后一代【清水道人】了。” 在司马钰和时幽离开以后,段天语看着二人消失的门口,凝望了很久才起身将备用的篱笆挡在了正门的缺口处——其实她并不在乎有没有这扇门的,就她这个屋子,贼来了都得含泪给她扔下五块钱——这并不是夸张,有一天她出门回来的时候,真的在破席子上发现了五块钱。 随后,她便回了屋子,坐在炕上想了很久,才从炕梢的小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放着一本书,封面上赫然写着《林郁村记事》几个大字。 【林郁村】正是【锁妖阵】阵眼所在的村子——是的,她是知道阵眼的位置的。 但她不敢说出来。 被困在【锁妖阵】中无数岁月的妖怪们早就积怨已久,它们对人类的痛恨程度令人不寒而栗。如果破坏了阵眼、将那群妖怪放出来的话…… 后果不堪设想。 等到太阳下山,段天语去后院的树林里摘了些果子下来垫了垫肚子——米缸里早就没米了,平时她就是吃这些的。回到屋子以后,她拿出了签筒,给自己算了一卦。 卦签从竹筒中掉了出来,段天语看着上面的字,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踏入绝路难逢生,归来已是他乡人】。 大凶之卦。 凝视了卦签许久,段天语轻轻叹了口气,她来到挂着【清水观】创建者的画像前,抽出三根线香点燃,恭恭敬敬地插进了香炉中。随后便跪在了又脏又破的垫子前,双手合十低声祈祷着。 “师父……这一行,徒儿怕是回不来了,以后这【清水观】算是断了香火。十几年前您为了救徒儿,将徒儿安置在这偏僻之处,想不到最后还是躲不掉这一劫。日后徒儿不在,您老人家在那边要吃好喝好,别让徒儿挂念了。” 卦签告知的是她的未来,这与是否进【不归山】无关。无论她进不进,卦签上的两句诗,就是她段天语的结局。 回到村里的小旅馆,二人简单计划了一下,准备好第二天要带的东西之后就出门了。和【清水道人】段天语汇合以后,便直接出发前往【锁妖林】的方向。考虑到或许会在山里待很久,两人甚至带上了露营装备。 至于段天语则一身轻装上阵——她也没什么可带的,褡裢里随便塞了点吃的就出门了。司马钰偷偷瞄过一眼她的褡裢,发现里面都是一些野果子,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 看着那些果子,司马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联想到【清水观】中空空的米缸,她心中升起了一个疑虑——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372章 消失的帝国 温清海坐在长途客车上昏昏欲睡,车上全都是学院中各个社团的成员。 【柳仙大学】很重视这次的联校比赛,因为以往的几届中,【柳仙大学】无论哪个项目都是垫底的。这次在【土木工程学院】中加上了【进入社团可以加学分】这一条,就是想让学生们都参与进来。 校长许嬛还就不信了,她【柳仙大学】真就一个体面的名次都拿不到? 诸多社团中,最令人头疼的就是空手道部,别的也还好点儿,起码下面还有一两个垫背的。空手道部可倒好,历年都是倒数第一,稳定得如同山顶的磐石——任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 好在今年的空手道部进了几个好苗子,虽然多少也算是一些问题儿童,但人家实力在那摆着,就算拿不到前三,起码也不会是在倒数第一了。 为了以防万一,许嬛校长这次仍旧找借口没来,代替她的是作为下设二级学院的【土木工程学院】的刘校长。她本人不来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最后上台领奖的时候,她实在是不愿去领那个【参与奖】了。 这就是个安慰奖。而且就算领这个安慰奖的时候,她也是站在最后一位的。 历年皆是如此,许嬛校长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了。 这次参加联校比赛的人可真不少,浩浩荡荡三辆长途客车。等他们来到订好的旅馆的时候,许多学生都借故出去玩了——对他们来说,这次比赛算是公费旅游了。无论是车费住宿费还是餐费都是学校出的,他们可以在【林海市】玩个痛快。 【林海市】的郊区就是这一次举办联校比赛的大学,旅馆也安排在了附近。虽然距离市中心还有一段路,但这丝毫不能阻止学生们出去玩的热情。 秦月并没有跟着一起出去,她在旅馆的房间中进行力量和身体协调性的训练——这场比赛的名次对她来说很重要,首先就是学分,只要在比赛中拿到前三,甚至都不用拿到优胜,她就可以补满除了必修课之外的所有学分,往后的日子就可以轻松点,不用每天下课都跑空手道部的活动室了。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她可以摆脱那里的环境——现在整个空手道部对她的意见都很大,虽然那些人因为韩莉的关系不敢乱说什么,但中处于那种环境之下实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能尽早摆脱就尽早摆脱。 最后就是方梦鱼,两人说话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少了,每天的相处就好像是例行公事一般。现在方梦鱼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他和林慧待在一起的时间多——虽然都是林慧硬拉着方梦鱼出门的,但秦月不在乎这个。她要的只是和方梦鱼分开,至于他和林慧怎么样,秦月毫不关心。 “你没跟他们一起出去玩玩?”就在秦月做完第三百个俯卧撑、打算去洗掉身上汗水的时候,一个令她头疼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口。 “没兴趣。”秦月看都没看温清海,坐在椅子上打开了矿泉水,一口气喝光了一瓶,“温先生还有什么事么?” 这几天温清海倒是不怎么缠着他了,不过偶尔还是会过来搭个话,而且三句话之内必然涉及到【修罗战舞】的事情,搞得她有些烦躁。 “别那么生分嘛,要不要跟我切磋一下?”温清海卷起了袖子,整个旅馆都被【柳仙大学】包了下来,校长许嬛最大的投资人是穆小雅,财大气粗,根本不差这点儿钱,“现在楼里大概就我们俩,打起来也方便一点。” “你脑子里一天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了?”秦月嘲讽了一句,说实话,对这个莫名其妙进来的插班生,她真的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这家伙虽然也进的是她和小钰的【建筑工程系】,但每天上课基本上都是在睡觉,气得赵阎王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点,秦月和司马钰看到了赵阎王吃瘪时候的样子。这个温清海进入学校的路子似乎很硬,赵阎王好像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或许也是考虑到这家伙待一阵子就滚蛋了,赵阎王也不打算在他的身上找晦气,因此这个小子成为了系里最出名的一个。 除了他,最出名的就是司马钰了——最近这段时间,司马钰为了补之前落下的课程拼了命的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连进了个插班生都没注意。现在司马钰在学校里除了上课就是跑图书馆,再不然就是去【灵异现象探索部】,平时连人都看不到的,搞得秦月都有些心疼自己的挚友。 再这么拼命下去,孩子怕不是要学傻了。不过赵阎王倒是经常拿司马钰的努力来说事,明里暗里讽刺着某个不学无术的插班生。 对此,温清海也没说什么,他不打算和司马钰相认,因为觉得那没有必要——自己是为了秦月的武术来的,别的事情都不重要。 温清海之所以执着这件事,除了想看看故人留下来的那些武术传承到什么程度了之外,还想要搞清楚一件事情。 在拥有【人类】的身体之后,他和修桦两口子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上网冲浪,在现代,这是能够快速了解世界变化的一种最直观最有效的手段。可在这个过程中,他和修桦同时发现了一件有些奇怪的事情。 那就是关于一万四千年前的【高廊国】,现代世界没有任何相关的记载。就算后来又出现了几个和【高廊国】相似的朝代,也仍旧没有其任何消息——出土的文物、记录的古籍、相关的传说,这些统统都没有。 更让他们俩奇怪的是,在【高廊国】以后,整个世界好像倒退了一样,中间失去的那段时间,就连最优秀的考古学家都无法追溯。 就好像他生活的那个时代,被某种奇异的力量从时间里抠出去了一样。搞得现在他们两口子甚至怀疑那个曾经强大无匹的帝国,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而已。 ——如果不是师父改名【霍远】、现在是【七圣】中的一位的话,他俩几乎都要相信自己的臆想了。 通过武术来寻找当年那个时代的影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是没有实际的文物做证据,那就只能从【非物质文化遗产】下手了。 【轰雷掌】是他找到的第一个熟识的武术,在吕老爷子的武术学校当门徒的那段日子里,他也翻了不少老头留在学校里的古书,不过吕家对【轰雷掌】的记载最多也只到四百多年前而已,是吕家的祖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淘来的古书上找到了【轰雷掌】的掌谱,从那开始才渐渐发迹起来。至于再前面的就没有了。 现在,他盯上了秦月——说实话温清海并不确定秦月使用的究竟是不是【洛水拳】和【点水步】的传承,只是十分相似而已。可哪怕只有一点点,他也想知道【高廊国】后来发生了什么。 毕竟,他们夫妻二人曾为之拼上性命,所有美好与伤痛的回忆都留在那里,是他和妻子唯一的念想与珍宝。以前身为【鬼】没多少机会来【人界】,现在有了【人】的身份,自然想找一些过去的影子。 “我脑袋里装的事情挺多的,”面对秦月的嘲讽,温清海并没有往心里去——自己一万多岁了,跟一个刚成年的小丫头计较什么,“你要是不愿意谈武术来源的事情,那我们就不谈了,不过切磋一下总没问题的?你要是怕走廊里有监控,那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我看旅馆后面的山上就不错,还不会有人来打扰。” “你为什么如此执着这些。”秦月皱着眉望着门口不男不女的【少年】,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事情。 “说来……话长了。”温清海垂下了眼睛,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很长很长,三天三夜也讲不完。总之,对我来说很重要。” 秦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一刻她感觉这家伙竟然表现出了一丝惆怅来——和平时没皮没脸的样子对比一下,她几乎都快以为站在门口的是另一个人了。 “如果你觉得吃亏了的话,作为交换,我可以教给你一些我的东西。”说着,温清海看了看周围,从衣柜中拆下了挂衣服的棍子,用手掂了掂重量,“轻了点,勉强能用。” 说完,他后退到宽敞的走廊里,在秦月能看到的地方打了一套【游龙鞭】。在作为【鬼】的这一万多年的时光中,他一刻也不曾疏于练习。木棍在他的手中千变万化,时而如盾牌般密不透风,时而如毒蛇般迅猛无比,时而脱手旋转于半空,如同有另一个人操纵一般与其本人一同进攻。 九式古老的武术打完,温清海将棍子放在了一边,靠在门框上望着秦月:“怎么样,威力还可以?想学我可以教你的。” “……原来你的武术要配合武器使用。”秦月看出门道来了——还想着为何当初在武术学校和这家伙交手的时候,总是会感到一丝违和感,原来这家伙的武术是需要武器配合的。 想想那日温清海不依靠武器就将自己压制成那个样子,秦月的心中对这个少年的评价稍微提高了一些。 大概这也算是武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第373章 命数之理 森林中的路比想象中要难走,司马钰三人已经在林子里晃了一整天了,结果晚上露营的时候却被段天语道长告知,现在根本就没进【锁妖林】的范围。 “现在的路还算比较好走,再往里面才是挑战。”段天语吃着水果,靠在树根旁休息,道袍的袖子已经被树枝刮开了几个口子,不过她却毫不在意。 反正衣服已经很破了,再破点也无所谓,顶多加两块补丁的事儿。 “那我们还得走多远啊?”司马钰已经累趴了,上上下下的山路走起来可比平地上累多了,幸好她出门的时候准备了一双运动鞋,不然双脚还不知道要磨成什么样。 “再走一天,明天傍晚我们差不多就能摸到边儿了。”段天语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防备着什么一样。 “你在看什么?” “看看护林员有没有来巡逻,这里是禁止入内的,因为太危险了,许多人都在【不归山】里失踪,而且这里算是自然保护区,如果我们从正常的路走,人家根本就不让进的。”段天语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棵树上,她来到那棵树的下方,撸起袖子活动了一下身体,想要尝试着爬上去,最终却因为那棵树实在是太直了,没有成功。 看着望向树梢不停舔嘴唇的段天语道长,司马钰和时幽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结果在树梢上发现了一个鸟窝。 ——这家伙不会是想要掏鸟蛋去?! 现在的道士都这么调皮的么?! “饿了,找点儿吃的。”似乎察觉到了二人的目光,段天语尴尬地笑了笑,“挺长时间没吃过鸟蛋了,道观附近的树全都被我扫荡过,原本住在那里的鸟都搬走了。” “……你是怎么把日子过得这么惨的。”司马钰无奈地拿出了面包和一些零食递了过去,段天语在见到以后二话不说就撕开了袋子,几口就下了肚。 “谢谢。”吃完了,她还不忘舔舔手指,“最近生意不太好,没挣到钱,村里的老头老太太越来越少了,不好忽悠。” “……你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听到【忽悠】俩字,司马钰的嘴角抽抽了一下——这家伙到底是不是道士?! “算命,给人看看疑难杂症,按摩正骨。”段天语坐回了原位,“偶尔还帮人做做法事,顺便找个丢失的小猫小狗啥的,给钱就行。” “……大师您这业务挺杂啊。” “小意思小意思,为了糊口,技多不压身嘛。”段天语谦虚地摆了摆手,随后轻轻叹了口气,“不过最近村儿里的人越来越少了,而且信息越来越发达,现在都说我们这套是糊弄人的,尤其是年轻一代的,特别看不上我们这种。” “那你给我算一卦?”反正也是睡不着,司马钰一时来了兴致,她知道黄婆婆这方面很厉害,还从来都没找道士算过。 “二十。”段天语伸出了手,笑得有些奸诈,“当然你想多给也行,贫道能说点好听的。” “……你到底会不会啊。”司马钰掏出了五十块钱,段天语对着火光看了看,确定是真钱之后赶紧揣进了怀中。 “会不会看你自己理解。”段天语随手摘了一些叶子,用篝火的黑灰在其中一面上画了些什么,然后随手将叶子扔在了地上。她盯着那些树叶,还掐了几个手势,过了很久,才吐出几个字来,“你是来找人的。” “废话!把五十块还我!”司马钰当时就跳了起来——现在她好像有些明白为啥这家伙这么穷了。 “你找的人和你有血缘关系。”段天语没有和她争辩,仍旧盯着那几片树叶。 司马钰的动作停住了,随后转头看向了时幽,后者朝她摇了摇头,意思是我什么都没说过。 ——她俩之前确实说过是来这里找人的,但并没有说来这里找谁。 “你找的那个人,是为了你的事才来的,不过……”段天语说着,眉毛轻轻皱了起来,“那个人……并不是像你们告诉我的那样迷路了,而是被……困住了?” 说完,段天语抬起头,奇怪地望着司马钰,过了很久,她才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半妖?” 一句话,让司马钰对这个贫穷的女道士肃然起敬——她是【半妖】这件事只有【万妖楼】的住户们和少数几个人知道,从来都没对外面说过。 这家伙是怎么算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的?!”司马钰脱口而出。 “你外表和气息都和人类别无二致,但家里有血缘关系的被困在这里,说明那个人是妖,你有那个人的血统,那你只能是【半妖】了。”段天语说得理所当然,随后视线又回到了写字的那几片树叶上,“而且……你的命数太阴了,是清明节还是中元节出生的?半夜十二点左右。你这命挺苦的,从小到大没少遭倒霉。” “不过没关系,你身边有个朋友,命数跟你差不多,但她自己好像会改。怎么改的我不知道,但挺厉害的,硬生生把她的命数给压住了,还能顺便压一压你的。只要你跟她待在一起,倒霉的事儿就会少很多。” “还有……你身边的【鬼】不少啊,还有很多【妖】……不过对你没什么影响。如果是纯血的人类的话,在这种环境下是活不了多久的,哦,你没关系,因为你有一半是【妖】,跟【它们】算是同类。” “你那朋友最近好像有一场大劫难,但你身边的能人很多,能帮她顶过去,这些能人的关系都来自于你——她帮你压命数,你帮她渡劫,如果你那朋友是男人的话,就嫁了,你们俩挺合适的。” “最后就是你的命数中有个黑点,那个黑点我看不清楚,也不知是好是坏,那或许是某个人,或许是某件事,又或许只是某个物体而已,它对你影响很大,我也不清楚这种影响是好是坏,总之你自己多加注意。” 说完,段天语捡起了那几片树叶扔进火堆里,等树叶烧光了,才笑眯眯地看着司马钰:“怎么样?准么?” “准,大师,我对你刮目相看了。”司马钰用力点了点头——这道士说得大部分都对,甚至连秦月有一场劫难都算出来了,让她不得不佩服。 “哎呀别叫大师……贫道也只是初出茅庐,怪不好意思的……”段天语赶紧摆了摆手。 “可是你这么厉害,怎么没算算自己的命数啊。” 司马钰一句话让段天语的动作僵在了那里,过了很久才稍微缓了过来:“丫头,改命数哪有那么容易的,要真那么容易,我早就发大财了。算命算命,也只是通过老天爷给我的这点儿提示推论一下,能看见的并不多。知道现在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反感算命的么?因为那些人想要的不是【算命】,而是【改命】,他们妄想着能通过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改变自己原有的命运。” “命数都是天定的,人不可逆天而行……既然你是【妖】,那我贫道就和你多说一点,反正将来你早晚也要接触这些事的,我这也不算是违背天道。”段天语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随后清理了一下地面的落叶露出了下面的土地,接着拿起了一根树枝,在土地上画了个圈,又在这个圈的周围画了好几个小圈。 “这个圈就是自然界的总能量,这些能量的随机分配出去的,有的人分得多,有的人分得少,这纯看你的个人体质和灵魂能够承受多少。在你的日常生活中,这些能量会受到你自身和外界的影响或多或少,少了,就会从外界吸一点回来,多了,就会溢出去被别人吸收——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就是这个道理。能量超出你的身体和灵魂所能承受的极限,并不是一件好事。” “平时人的能量都是有损耗的,所以大部分时间都处于【吸收】的状态,但这些吸收进来的能量不止有好的,还有坏的——这个【坏】不是别的,而是【灵气】和【鬼气】这种不属于人的能量。【人界】的能量是介于【灵气】和【鬼气】之间的,是一种十分平衡的东西,任意一方介入进来都会对人体造成影响。这些影响就是【坏运气】的来源——体内的平衡被破坏,当然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比如身体不适,比如肢体不协调,以及因为这两种不良现象引发出的一系列麻烦。” “普通人无法控制自己吸进来的是正常的人界能量还是【灵气】、【鬼气】这种不良能量,所以也就无法改变运气的好坏。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个,【好坏】是有一定程度的,并非是吸进来一点【鬼气】你就要死了。”说着,段天语上下打量了一下司马钰,“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已经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你的【妖魂】是什么样我不清楚,但你的【人魂】残缺不全,而且又是阴日阴时出生,本身就容易吸收外界的能量。吸收得多了,自然也就会有【灵气】、【鬼气】混杂进来,这是你生活不顺的本质。” “每个普通人都会自动平衡这些能量,将多余的、对自己不好的部分排出去,到那时【运气】就会又回到原点的状态——这就是世人口中说的【否极泰来】。只是无论是吸收的过程还是排出的过程,都是很难控制的,尤其是对普通人来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普通人是很难【改命】的——别说普通人,就算你是一方的大能,也很难做到这种事,除非你永远一个人在僻静的地方、不接触任何【妖】、【鬼】、【仙】生活下去。” “这就是命数的本质,可问之,难改之。” 第374章 护身之物 听了段天语对命数的解释,司马钰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了。 这和她是否是人类无关,是否是半妖无关,完全就是因为自己残缺不全的灵魂吸收了太多不属于【人界】的能量、最终导致的失衡才造就了现在的结果。尤其是【鬼气】——从自己在九岁时掉进河中那场意外中失去了大半的【人魂】,只留下一点维持人类意识开始,再加上自己被早早封印起来的【妖魂】,让她从某种意义上更接近【鬼】。 【鬼】能吸引到的自然也是同类,所以她从小到大才会碰到那么多灵异事件。同时也因为周围的【鬼】越来越多、她吸收的【鬼气】也就越来越多,这成为了她倒霉的根源。久而久之,就成为了一种恶性循环。 至于她为何无法使用【法术】,原因也正是在此——大自然无法分辨她究竟是人是妖还是鬼,当然无法任由她使用依托自然而生的【人类法术】。 柳垂莲专攻的方向并非是【命理】,而是一些【实用性法术】,也就无法找出她无法使用【法术】的根源。 “所以最近贫道的钱才会越赚越少,因为我只能【知命】,但没办法帮人【改命】,顶多只能做到使用一些附有【道术】——嗯也就是世人概念中【法术】的物品帮人平衡一下体内的能量,因为我们【道家】修行的都是顺应自然之理,不然贫道还做什么道士,当法师去好了。” 段天语无奈地摊了摊手,这是她【穷】的根本原因。越来越多的人想要逆天改命,却从不曾掂量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 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为人了。 “原来如此,多谢道长指引。”司马钰点了点头,这场【算命】令她获益匪浅,最起码知道了自己的【倒霉】是有原因的,虽然最后也无法改变什么,至少让她心中好受了许多。 “那你帮我也算一算?”时幽也来了兴趣,她还是第一次从人类的口中谈及他们的【法术】与【自然】之间的关系,觉得有些新奇。 “贫道不给【鬼】算,不给【仙】算。”段天语摇了摇头,拒绝了时幽的要求。 “……你知道我不是人?”时幽挑了挑眉毛,她自认为已经将【鬼气】掩盖得很好了,没想到居然会被这个女道士看出来。不过事到如今她也不打算杀人灭口——看出来又怎样?她又不知道自己为谁做事,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且就算她说出去,也只会被普通人当成精神病而已。 ——现如今的【人界】,已经很少有人愿意相信鬼怪一说了。 “看你第一眼的时候贫道就知道了,你是附身在这具身体上的?这个身体的原主人的命数已经到头了,通俗点说就是【死了】,死人能行走于人世间,除了【鬼】的附身有这个本事之外,也没有其它原因了。”段天语耸了耸肩膀,接着说道,“不看【仙】不看【鬼】并非因为别的,只是我不懂而已。你们的能量体系和【人界】完全不一样,我没学过,所以根本解释不了。” 说话的时候,她一直在用小刀削着一根比较粗的树枝,等到那根树枝被削成一把剑的外形的时候,又在上面刻了一些文字。 “你在做什么?”司马钰好奇地凑了过来,她现在对这个女道士改观了不少,无论是段天语对【自然】和【法术】的理解,还是对【命数】的通透,都让她对其敬佩不已——看上去她也就二十多岁而已,这个年纪就懂得这么多,已经是很难得了。 “给你做个护身符。”段天语吹散了木剑上的碎屑,又将自己红色的发绳解下来系在上面——这时司马钰和时幽才发现,原来这个女道士也算一个美人了,只是平时穿得破破烂烂、外加不修边幅的打扮遮盖了她原本的容貌。等她束在一起的头发放下来,整个人气质立刻不一样了——“贫道看命理只要二十块,你多给了贫道三十,这个木剑就是那三十块的价值,它能拦住大部分的【鬼气】——当然,贫道能力有限,太猛的【鬼气】拦不住,比如你身边的这位。” “不过可以稍微平衡一下你体内失衡的能量,至少能让你的倒霉次数少一点。” “谢谢!”司马钰赶紧收好——虽然不是全部,但能少倒霉几次也是好的,“道长,你这么有本事,为什么还要窝在那座破道观里啊,去个大一点的地方不好么?起码也不至于……天天吃这种东西。” 说着,司马钰看了一眼段天语挂在一边的褡裢,里面的水果一看就没成熟,估计能把牙齿都酸倒。 “哪有那么容易。”提到这个,段天语显得有些沮丧,“现代人已经将【道家】和【道教】这两个东西混淆了,贫道知道你口中说的那些【大一点的地方】是什么意思,那些香火旺盛的道观确实挺吸引人的,但那些都算是【道教】的,属于宗教的一种,而我们【道家】更讲究一个随心所欲,不为世俗所束缚。而且……出于某种原因,贫道不能离开那座道观太久。” “为什么?” “说出来也无妨,其实贫道年幼时曾招惹过一个厉鬼,原本都要被抓去当替身了——所谓的替身就是代替死去的【鬼】留在原地,让它能够脱离【死亡地点】的束缚,从而获得自由的一种方法——那个【鬼】的执念很深,害过不少人,你身边那位应该清楚,【鬼】之所以有【厉鬼】这一个划分,就是因为【鬼】可以通过吸收别人的【生机】来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确实有这种方法,【金寿】的工作原理也是补充【鬼】的【生机】,让我们存在的时间可以变得更久。”时幽点了点头,“不过这种方法都是歪门邪道,而且吃掉别人的【生机】会被其中含有的别人的思想所左右,吃得越多受到的影响就越大,最后会将【鬼】逼得发狂,成为难以自主思考、只依靠本能行事的【厉鬼】。” “不过这种事是严重违反【鬼律】的,当地的【城隍府】不管么?”时幽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一般这种事都是当地的【城隍府】来管理的,【鬼界】对这种事情的态度十分严格,一般发现苗头就会出来解决的。 “那个【鬼】藏在了别人的坟墓里,而且经常换坟墓,或许是因为这点,【城隍府】的【鬼差】们才无法找到他。”段天语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而到最后他的鬼气强大到连别人的坟墓都掩盖不住的时候,【城隍府】已经拿他没办法了。那只厉鬼变得很强大,当年要不是师父拼尽了毕生的修为将贫道救下来,你们可能就见不到贫道了。”说着,段天语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过师父也因为那场战斗变得十分虚弱,没几年就去世了。” “临走之前,他在【清水观】和刚刚给你的那根发绳上施了术,让那只厉鬼看不见我——当初没吃到贫道的灵魂,让那家伙很生气的,后来贫道还碰见过他几次,因为发绳的关系,他看不见贫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住在【清水观】里面是最安全的。” “啊这……”司马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木剑,系在上面的发绳显然有些年月了,但看上去仍旧保存得很好,“你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那你自己……” “无所谓的,顺其自然嘛。”段天语释然一笑,随后伸手指向了远方——那是【锁妖林】的方向,“贫道苟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实话实说,前天晚上你们离开以后,贫道给自己算了一卦,按照卦象的显示,贫道的命数在那边差不多就走到头了。” “天道不可违,贫道早就看开了,若是命数如此安排,再怎么挣扎也没什么意义。贫道把你们送进【锁妖林】,就算是还了诗姐的人情了,你我双方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后面的,贫道也没有再掺和进去的理由了。” 段天语说得十分释怀——从七岁到二十五岁,她躲了整整十八年。她知道这十八年里那只厉鬼一直都在找自己,而且变得愈发强大了。如果被他找到,自己定然是凶多吉少。 况且命数显示如此,就算她躲过了那只厉鬼,这【不归山】中也会有其它的劫难等着自己,与其死在未知的危险之下,不如转回头来,将十八年前那段孽缘做个了结。 送她们进去自己就离开,也不会连累到她们。师父说要多行善事,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算不算是功德一件呢? “哼。”听完段天语说的话,时幽冷哼了一声,轻描淡写地给火堆中加了根干柴,“你可不能死,这种深山老林的,你死了,谁带我们出去?” “况且……”时幽说着眯起了眼睛,“我倒是想看看,什么厉鬼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时幽的【鬼气】早就恢复如初,已经回到了全盛时期。在这样的自己面前,别说什么孤魂野鬼,如果从实力的角度来看,就连那身为【七圣】之一的【鬼界】皇帝在看到自己的时候,都要低着头说话。 这女道士有两下子,能看穿自己的真身,但她恐怕看不到自己这副皮囊之下,究竟盛装着怎样的灵体——在女道士面前,如果那个追杀她的算是【厉鬼】的话,那自己就算是【厉鬼】中的【厉鬼】了。 对时幽来说,段天语还有用,至少在离开这【不归山】之前,她绝对不会死。 第375章 遗憾的误会 “……挺能干的嘛。”温清海靠在一棵树上,长长的发丝被汗水黏在了脸上。自从取回人类身体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打得这么爽。 “……你也不差。”秦月的样子好不到哪去,她坐在地上,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愿动。表面上虽然仍旧保持着镇静,但心中却如翻起了惊涛骇浪。 她还是第一次碰见能和【修罗战舞】打成平手的普通人。 对于赤手空拳的【正常人类】来说,【修罗战舞】已经是难以理解的诡异武术了。任意扭曲的关节、不知从何处袭来的杀招和使用者用来支撑这种武术的强韧身体,无论哪一种都能轻易取走对方的性命。 但这个少年却足以跟自己打成平手——甚至在自己的体能达到极限以后,对方还能游刃有余。 秦月明白如果单论体力的话,这个少年绝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但他的战斗经验、对武术的理解和犹如未卜先知一般的反应速度却足够弥补这一点。在这场战斗中,秦月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试图攻破对方的防守,可每次都能够被他轻易化解,甚至还能从中找到破绽并对自己进行反击。而且对方反击的时候也专门瞄准要害,令她防不胜防。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拿武器——出来决斗之前,秦月已经明白了这家伙的武术需要配合特定的兵器使用才能达到最大威力。如果对方手中有武器的话,那么自己将毫无胜算。 这是她从离开村子以来,遇到过的最棘手的对手。 与秦月的谨慎相比,温清海稍微释然了一些。在看到对方武术的全貌的时候,他发现尽管有些相似,但秦月的拳路却并非是【洛水拳】,只是在其中一些理念和技术上借鉴了一下而已。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温清海对这姑娘的诡异武术更好奇了。 无论是他那个时代还是近代、现代,武术的发展路数都是集百家之长。【洛水拳】专攻人体穴位的进攻方式以及【点水步】灵动的步法确实和她的武术很配套,可以任意扭曲的关节能让她更加容易地攻击到人体的穴位。 现在温清海更加好奇创造这套武术的人了——将来一定要去秦月学会这套武术的地方看一看,至少翻一翻那边的古籍之类的,看看有没有相关记载,或者问一问她上一辈或上上一辈中有没有知道这件事的。 “回去,洗个澡,太难受了。”温清海出了一身的汗,衣服都已经贴在了身上,让他难受极了。 秦月十分赞同他的意思,自己的情况也差不多——为了方便活动,她穿着短袖的衬衫和五分裤。现在已经进入了夏天,这里又偏向南方,温度已经很高了。在这种情况下做剧烈运动,简直就是一种刑罚。 ——她的衬衫也贴在了身上,甚至连胸衣和腹肌的轮廓都能看清楚了。 两人一同走下山去——为了掩人耳目,她俩是在旅馆后面的小山坡上决斗的。这里树木十分茂密,而且很偏僻,不怕被人看到。 现在两人的想法都一样,那就是赶紧回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可当他们走到旅馆后院的停车场的时候,却发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 两人和跟着人群从外面玩回来的方梦鱼撞到了一起。 双方同时停住了脚步,一群人看着温清海和秦月,顿时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哇,这两个人好大胆!” “而且还是在后山?!外面?!” “等等,秦月的男朋友不是方梦鱼么?!怎么和这个新来的混在一起了?!” “这两人可以啊?衣服都湿透了?!” “看着挺强势的,没想到居然好这一口?!那小子的身高还不到方学长胸口?!” “喂别说了!方学长听着呢……” 方梦鱼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表情都很镇定,情绪没有丝毫起伏,安静得连跟在一边的林慧都有些害怕了。 秦月也不打算解释什么——她本来就对别人的看法毫不在意,如今自己的行为被误会了,她觉得这反而是一件好事。 至少方梦鱼这次肯定会跟她分手了。 “不打算说些什么?”温清海挑着眉毛看着秦月,后者没说什么,只是冷漠地望着方梦鱼的眼睛。见此状况,温清海也闭嘴了——他没有用【鬼术】探查对方的思想,因为修桦对他说既然已经做回了【人】,就要有【人】的底线,别人的思想最好少探查。况且眼前的场景让他觉得很有趣,他不想让自己那奇异的【鬼术】剧透了结局。 那就太没意思了。 双方互相凝视了很久,最终方梦鱼率先离开了,他走得很平静。见心上人离开,林慧也赶紧追了上去——她知道这个时候陪伴一个男人,效果绝对事半功倍。 “要不要我去帮你解开一下误会?”等到人群散开,温清海抱着胳膊靠在一辆车上,饶有兴致地望着秦月。 “不需要,倒不如说,误会越深越好。”秦月长长地松了口气,她能感觉得到,两人的关系应该是彻底结束了。 “你不喜欢他?那小子挺帅的,而且看上去还很有钱,”温清海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随后发觉自己现在是一个【大学生】了,不能随时将【女儿红】带在身边,“最重要的是,这家伙好像很在乎你。” “事情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秦月摇了摇头,不想再多说什么,抬腿打算回去洗澡。 可温清海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站在了原地。 “人鬼确实殊途,但也有同归的,况且你现在不是拥有人类身体了么,只要你不说,他一辈子都察觉不到的。” “……你究竟是谁?”秦月猛然转身,视线不停打量着温清海,想要从他的身上看出什么破绽来。 “这个说来话长了。”温清海也是刚刚才发现秦月是【鬼】的,在刚刚切磋的时候,秦月因为疲劳外泄出了些许的【鬼气】,这些【鬼气】很淡,但却足以让敏锐的温清海捕捉到。 “关于【我是谁】这个问题,司马钰都要比你更了解。你要是想听的话,我可以全都告诉你。不过……我的情报可不是的,你必须拿你自己的来交换。”温清海笑得像个奸商一样,在他发现秦月的【鬼气】的时候,他就找到了一个新的交涉筹码,“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如果你同意的话,晚上酉时三……八点半的时候,我在旅馆外面的那家小酒馆等你,我请客~” 说完,也不等秦月回答,温清海率先摆摆手离开了——他知道秦月一定会来的,因为这不光涉及到双方的身份,甚至还提到了司马钰。他打听到了这两个姑娘之间的关系,知道她们走得很近。而且从秦月不认识自己这点来看,估计那个最近恶补学业的倒霉丫头还没将【仙界】中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就算不用【鬼术】,温清海也懂得如何寻找人心的破绽,他那奇异的【鬼术】不过是将自己这个优点发扬光大一下而已。 毕竟,自己时代的那个【江湖】比起现在要险恶得多,阴谋阳谋尔虞我诈天天都有,处处可见,他就是依靠着自己敏锐的洞察力活下去的。 什么?武术?一山更比一山高,除了罗烟那个变态,武术是没有极限的,如果只靠自己的一身武术行走江湖,他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看着温清海离开时的背影,秦月现在只想揍这个家伙一顿——如果自己打得过的话。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感觉——这个少年,真的是太贱了。 回去洗了个澡,秦月拿着吹风机吹着头发。她的头发不长,但湿乎乎的出去总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就在她吹头发的时候,林慧回来了。 旅馆是两人一个房间,她和林慧住着一间。林慧回来的时候明显很高兴,似乎遇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在看到秦月的时候,她挥手打了声招呼:“哟,回来了?” “嗯。”秦月向来不苟言笑,关于这点,林慧也已经习惯了。 “哎,问你个事。”林慧关上了门,还顺手给反锁了,紧接着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你真的和那个插班生……” “没有。”秦月摇了摇头,“我们去后面打了一架,我输了。” “……真的没有?”林慧瞪着秦月的表情,在发现后者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以后,稍微有点扫兴地坐在了椅子上,拿起了一罐红茶喝了起来,“想来也是,你这种家伙估计没那么大胆,要不然方学长他早就被你拿下了。” “对了,”见秦月没有任何反应,林慧接着说道,“方学长好像已经彻底放下你了——哎真的谢谢你啊,一开始你说帮你们分开的事情,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做了……等我和方学长在一起了,今天的事我会帮你对外解释的,放心,我也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以我背后姐妹团的消息传递速度,保证你的名声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没关系,我不在乎那些。”秦月毫不在意地说道,接着拿起了一套运动服穿好,“我要出去一下,你要是困了就先睡,我带着钥匙的,别反锁了就行。” 说完,也不等林慧再问什么,秦月转身就离开了房间。看着秦月离开的背影,林慧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幸亏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对手】,她的内心太强大了,强大到足以令自己感到自卑的程度——就算刚才受到了足以污蔑到名声和清白的误会,她甚至都不曾去辩解一句。 真是好冷酷的一个人。 如果她真的想和自己抢方学长,那自己绝对没有胜算的。 幸好,她放弃了。 第376章 完蛋,露馅儿了…… 酒馆很小,只有一层,不过还是有几个包厢的。温清海早就订好了一个,在等秦月的时候,自己叫了一壶酒,一边自酌一边等着秦月。 现代的酒比自己那个时代的酒要有劲儿多了,不过这丝毫影响不到他。就算当年的酒再淡,他也是喝了大半辈子的,根本就不在乎这点多出来的度数。 除了酒,他还点了一大桌子的菜——首先就是他现在有钱了,夜疏雨许给了他和修桦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就算他俩再怎么挥霍,第二天银行卡中的数值还会被填到八位数。而且就算他俩花得再大,当银行卡中的数值低于某个数值的时候,还是会立刻回到八位数。 温清海不知道夜疏雨是怎么做到的,不过这倒是方便了他——管那么多干嘛,有钱花就行了呗,况且他们两口子的日常开销也并不大,修桦吃不惯外面的饭菜,回家之后一直都是他在做饭的。衣服方面两人私下里也更倾向于他们自己那个时代的服饰,一年到头往死了花也花不出银行卡上面那些钱的零头。 “咸了点儿,不过口感不错。”温清海品尝着红烧肘子,一边吃一边给出了中肯的评价——他那个时代没有高压锅,想要做出这种口感的肉类根本不可能。就在他自斟自酌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到了?三号包间,进来。” 打电话的是秦月,估计是在外面没找到人。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秦月走了进来。在嘱咐服务员没什么事不要进来打扰之后,两人关上了门,温清海想要替秦月的酒杯倒满,却被对方给拦住了。 “我不喝这种酒。”秦月只和司马钰喝过啤酒——她不喜欢喝酒的。对她来说酒精对小脑和肝脏都有不小的损伤,如果不是和小钰过上了平稳的生活,她是从来都不碰的。 “那你想喝什么,随便点,我请客。”温清海没有再坚持,他不喜欢劝酒——喝酒这种事情嘛,总是要开心的。既然对方喝着不开心,那自己就算劝下去也没意思。 反之如果对方喜欢喝酒,那不用他劝,人家自己就会找酒喝。 他喜欢这种毫无负担的相处方式。 “就这样。”秦月没有喝饮料,而是拿起了筷子——她是真的有些饿了。不仅是她,温清海也没再说什么,二人风卷残云一般收拾着一桌菜,二十分钟不到,盘子里就只剩下一些带着油星的汤水了。 ——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身体消耗可都是很大的,饭量也自然很大。像这种两人吃一桌子菜的场景,别说是和秦月,就连和自己老婆修桦也是这个饭量。 就这二人还觉得自己算是比较矜持的,如果当年罗烟还在,她一个人就能吃他们两口子的饭量。 【天下无敌】可是消耗很大的。 酒足饭饱,两人满足地拍着肚皮。温清海打了个饱嗝,用餐巾纸抹了抹嘴,望着对面的秦月说道:“你是最近才成为【鬼】的,说起来你的事儿,我也算帮了点忙。”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温清海将【仙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秦月,甚至包括【鬼魔灵】演的那出戏,以及司马钰化身为苍白大蚺的事情全部娓娓道来。 “司马钰那丫头什么都没和你说,估计是怕你担心。”温清海仰头喝了一盅酒,用手背抹了抹嘴巴说道,“你交了个好朋友,真是让人羡慕。” “……你没有朋友?”秦月没想到自己死了以后,小钰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事,一时间心中流过了一股暖流——在这个世界上,她只有小钰这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在大一开学那几天自己从一群流氓的手中将她救下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两人会一起走到如今的地步。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恍如梦幻一般。 “我这种人哪有什么朋友——在我那个时代倒是有几个,不过也早就投胎去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副躯壳里待着呢。”温清海耸了耸肩膀,眼前划过了卓一寒他们的身影。再加上酒精的影响,让他不自觉地回想起了过去的种种。 “你那个时代?” “是的,很长,想听?” “嗯。”秦月说话从来不会拐弯抹角,她的性格就如同她的武术一样直白。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当温清海将自己的一生讲完的时候,两人已经散步在回旅馆的路上——那个故事太长了,就算温清海挑着重要的来讲,也一直讲到了后半夜。小酒馆早就打烊了,两人只能边走边说。 “所以啊,你的秘密什么的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是想知道你那奇异的武术和我那个时代的朋友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人不在了,不过他们的武术却留了下来。”温清海拎着酒瓶仰头灌了一口,外套敞着怀、领口部分滑下了肩膀,兜住了他长及小腿的头发,里面穿着黑色的小背心。从背影看去,这个少年竟有着一些女人的妩媚。 “当然,你不愿意说也无所谓,我会自己去查,反正我现在有的是时间,也有的是钱。” “我的武术名为【修罗战舞】,来自【修罗村】,具体的来源我也不知道。”秦月还真就不知道自己的武术从何而来,她没有温清海那种侠客一般的情怀,只是将武术当成杀人的工具而已,没有那么多感情在里面,“【修罗村】禁止外人进入,原因就别问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如果你要去【修罗村】的话……【侯院】的侯师叔偶尔会去【黑森林搏击俱乐部】找我师兄黎江,他应该有办法把你带进去。” “这样啊,【修罗战舞】。”温清海坐在了旅馆院子外面的长椅上,他打算吹吹风再回房间,“怪不得昨天傍晚的时候你打起来像跳舞一样,还有你那身奇异的关节,真是让人应付不来。” “那你为什么不拿武器?你的武术要配合武器使用才能有最大威力,如果你用武器的话,我可能连十分钟都撑不住。”秦月问出了昨天就想问的问题——他明明那么强大,却要收着手和自己打。 “打赢你不是目的,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武术来源而已,胜负什么的重要么。”温清海豪放地笑了几声,仰头将瓶中酒喝光,随手一丢,空瓶子准确地掉进了数米远的垃圾桶中,“对了,提到这个,虽然我不该问的,你就当我好奇——你跟方梦鱼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情侣么?怎么昨天那么大误会都不解释一下的?” “这个说来也话长了。”秦月难得地叹了口气,“事实上,当初答应和他交往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作为我的替身,帮我赚课时学分的一个【鬼】,她叫江铃,就是给你塑造血肉之身的那个。如今我变成了【鬼】,以方梦鱼的条件,可以找个人类过正常人的一生的,跟我在一起就是浪费时间。” “所以你……”温清海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嗯,我们在一起不合适的,况且我不打算接触【感情】这种东西,能让我感到温存的,有小钰一个就够了。像我这种双手沾满鲜血、冤魂缠身的人,也没资格谈什么感情。至于方梦鱼这个人,挺好的,不过我们真的不合适。直接提分手又怕伤到他,所以才用了这种方法。还有,刘慧那姑娘不错的,对方梦鱼一往情深,而且很有勇气,家世也和他相当,那才是他该选择的……” “……所以这就是你故意疏远我的理由?” 秦月话未说完,身后就传来了方梦鱼的声音。两人吓了一跳——是真的一【跳】——他俩同时从长椅上跳了起来,甚至同时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接下来,两人看见阴影中慢慢站起来一个人。当对方走到路灯下的时候,方梦鱼一脸苦笑地站在那里。 ——说实话,方梦鱼这一晚上都没睡着,一直到现在。最后他索性起床去外面散步,走累了就打算休息一会。 他不知道自己和秦月之间的感情最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听到了后面传来的谈话声。 他坐着的那个椅子是双向的,共用一个梯形的靠背,而且又处于灯光比较昏暗的地方,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清楚有人。那两个谈话声的主人就坐在了自己身后,和自己背对背靠着,其中一个声音方梦鱼无比熟悉,是秦月。 至于另一个人,虽然喝得有些大舌头了,但他还是听出了是最近转来的那个插班生。 原本方梦鱼是打算离开的,偷听别人说话可不是他的嗜好。可当这两人说到昨天傍晚他们其实是去切磋武术的时候,方梦鱼停下了起身的动作——既然如此,那秦月为什么不解释一下,而是任由那些大嘴巴的女生们污蔑她的清白? 可越往后听,方梦鱼就越是心惊——武术来源?答应交往的不是秦月?替身?【鬼】?塑造血肉?双手沾满鲜血?冤魂缠身?! 这都是怎么回事?! 看着对面方梦鱼带着审问意味的疑惑目光,秦月和温清海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完蛋,露馅儿了。 第377章 后山惊变 方梦鱼此刻的表情十分复杂。 首先,他不知道该不该把眼前这两个人当成精神病——【鬼】?另一个秦月?联校比赛也没有舞台剧之类的项目啊?这俩莫不是在这对剧本呢? 不过秦月的为人方梦鱼还是了解的,她不可能是那种会胡说八道的人。别的不说,就她那直来直去的性格、名列前茅的实力以及她在同龄人之中没有对手的武术,她根本就没必要胡说八道。 ——哪怕是面对自己误会的时候,她甚至都只会用沉默来应对,而不会说一句谎言。 比起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方梦鱼更愿意相信秦月的话。 可刚刚听到的事实……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他再相信秦月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现在是什么时代了?载人飞船都上太空了、地下也开发出了各种矿物、满街都是家用车辆、漫天都是各种飞机、就算打仗了也是机枪大炮导弹—— 这个环境之下,竟然还有人相信鬼怪一说? 要不是对秦月有些了解,他早就打精神病院的电话了。 其次,替身是怎么回事?难道秦月还有个姐姐或妹妹不成?两人样貌分毫不差的那种?难道之前和自己相处的那个【秦月】其实是另外一个人?而现在这个秦月其实是这个【温清海】的女朋友?! 也不能怪方梦鱼这么想,因为在他和别的同学眼中,这两人走得实在是有些近,不然他们能大半夜的一身酒气从外面回来? ——关于这点方梦鱼是真的误会了,酒气都是温清海身上的,秦月可是一滴酒都没碰。 想着,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大男孩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挪着,温清海看着方梦鱼的表情,赶紧摆了摆手:“哎哎哎你可别瞎想啊,我跟她之间可真的没什么的,我告诉你我已经结婚了,而且结婚很久了,老婆就是你们美术部的指导教师。” 这下不光方梦鱼,连秦月也看向了温清海。 他俩都见过美术部新来的那位指导教师,就那个长相、身高、身材和行为举止,说成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反观眼前这个小子,身高也就一米六左右,全身唯二可取的地方就是他那双女人一般的漂亮眼睛和长长的头发,浑身都透露着娘炮的气质——这样的人竟然和那样的天仙是夫妻?! 最后,满手鲜血是怎么回事?秦月惹什么事了?她把人打伤了还是直接把人给…… 方梦鱼不敢往下想了,他现在十分纠结应该先打精神病院的电话还是报警电话。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快死机了——一下子处理这么多问题,让他甚至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看着站在那里一句话都憋不出来的方梦鱼,温清海看向了秦月,嘴角抽了几下问道:“……现在咋办?摊牌?还是接着瞒下去?” 秦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现在不比方梦鱼镇定多少——刚刚自己说出了【修罗村】的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修罗村】是绝对不能被知晓的存在。温清海这种原本就是【鬼】的家伙无所谓,但方梦鱼可是切切实实的普通人,按照村子的规矩,普通人知道了村子的事情,哪怕只是听到了名字都会被灭口。 毕竟【修罗村】是游离于法律之外的隐秘存在,藏了上千年都没被发现,一旦传开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就算自己不动手,只要这件事传开了,村子那边也会派人来的,到时候知道【修罗村】的普通人都得死,一点商量都没有的那种。 秦月不是在担心方梦鱼,她只是怕这件事闹大。 就这样,三个人像木头一样站了整整十分钟,除了抱着吃瓜态度的温清海之外,另两人的心中都是翻江倒海。最终,秦月打算警告方梦鱼一下,让他别把【修罗村】的事情传出去——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剩下的就只能看这个大男孩的嘴巴够不够严了。 可就在她打算张嘴的时候,旅馆后山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阵冲天的【妖气】——秦月和温清海对视了一眼,同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紧张。 这阵【妖气】的浓烈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二人的见识。在【妖】这方面,秦月见过的最棘手的敌人就是她在【除魔部】的时候,和【鸢尾小队】共同对付的、代号为【祸乱】的那头白狮子。后来她问过穆小雅,得知那个名为【白休】的白狮子确实曾在【九岭山】待过,而且实力十分强悍,已经到达了【大妖】的级别。 而现在山中爆发出来的那阵【妖气】,早已远远超过了白休的程度。不仅如此,这些【妖气】中似乎充满了仇恨,还带有很强的攻击性。 秦月真正紧张的并非是【妖气】——她知道各地都有【大妖】管辖,就算这里出了什么事情,周围的【大妖】们也会过来帮忙解决的,最不济【除魔部】也会出手。只是除了【妖气】之外,她还从中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这个气息,令她不寒而栗——那是【凋零】,两次差点儿全灭了【除魔部】的【邪仙】,甚至在上一次请来了【七圣】中的一位也没有将其击杀。 秦月知道了【凋零】的真实身份,也知道这其中只是立场问题——【除魔部】认为【凋零】没有合法的身份就是潜在的危险,【凋零】自己的真正身份又无法对外公开、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而已,除非两边全都安静地待着,不然只要【凋零】出现,【除魔部】必会到场讨伐之。 再加上那些充满攻击性的【妖气】——秦月心中一沉,心说这下可真的是麻烦了。 “……你俩看什么呢?”看着两人同时望向了旅馆后山的方向,方梦鱼奇怪地问道——莫不是这俩人精神状态真的有什么问题?! “你……你赶紧回房间去,”秦月没有看方梦鱼,只是抬手指了一下旅馆的大楼,“这里好歹还算是人类的地盘,【它们】应该不敢闹得太大,只要待在房间里应该就是安全的……不过你也随时注意一下,万一那些东西冲了出来……不要犹豫,赶紧跑就是了,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说完,秦月又低头看向了温清海:“温先生,劳驾您护着一下这边,我要去那里看看。” “……我有什么好处。”温清海是最想跑的一个,他可不打算再卷入什么麻烦里。 “……五百两金寿。”秦月也没废话,直接伸出了一巴掌来。 “成交。”温清海一脸虔诚地握住了秦月的手——他不缺钱,但他终究是要回到【鬼界】的,夜疏雨给他的那张卡也只限于他在【人界】的时候可以使用,他还是要为自己【鬼】的生活考虑一下的。 【金寿】不是黄金,拳头大的一块才一两,这一两在【鬼界】已经足够值钱了。五百两,够他们两口子享受个两三百年的。 秦月没再废话,叮嘱了一些事就飞奔向了旅馆的后山。在她离开的时候,方梦鱼还想问些什么,可他伸出的手却被温清海握住了手腕,接着将他拖向了旅馆的大楼:“不该问的事情少问!你要是真想问些什么,等那丫头活着回来了再问也不迟,现在先跟我回去!” 一边走,温清海一边嘟囔着:“【鬼打墙】那个【鬼术】怎么用来着……早知道就先学点儿【鬼术】了……算了打电话问问桦儿,大不了五百两【金寿】掰她一半……” 方梦鱼挣扎了一下,但温清海的力量令他完全无法挣脱,只能被拖进了旅馆大楼中。只见这个插班生掏出了电话拨了个号码,在对方刚刚有声音的时候立刻问道:“桦儿,【鬼打墙】怎么用。” 【哟,现在想起来学了?早让你学早干嘛去……】“这边出了点大事,我得保一整个楼的人,事后分你二百五十两【金寿】。” 【……三百五十两。】修桦那边是被吵醒的,她没有跟过来,现在还在【九岭山】那边。不过一提到钱,她立刻就精神了。 “成交成交!快点把【鬼术】告诉我!”温清海没时间跟她争了,他能感觉到后山方向的【妖气】与【鬼气】正在迅速增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干涉到这边。【鬼打墙】其实是一种地域类法术,可以通过【鬼气】干扰区域内生灵或死灵的感官,同时也有扭曲能量的作用。如果施术者本身很强的话,【鬼打墙】的效果也会水涨船高。 温清海这一万四千多年并没有修习任何【鬼术】,对【鬼气】的修炼也只停留于【角灵】这个等级,跟修桦差了整整两个档位。不过现在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虽然不知道自己这点儿可怜的【鬼气】能起到多大作用,既然拿人钱财,那就只能尽力而为了。 【……这么严重?你等着,我这就赶过去。】修桦也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以往有什么好处,夫君总会和自己讨价还价很久,现在竟然没有和自己起任何争执、直接一口价答应下来了,足以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和时间的紧迫性,【给我一个地址,你先顶一会儿,剩下的等我到了再说!】 “拉倒,我们来到这边就坐了三天的车,等你到了黄花菜都……”【别废话!老娘不会坐飞机啊!】 修桦说完就挂了电话,温清海被噎得够呛——他是真的忘了飞机这么一回事。不过眼下已经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了。在进大楼之前,温清海抬头看了看月亮和手表上的时间,确定了大楼的朝向和具体方位之后,一把扯下了贴在门边的、关于旅馆各项设施的介绍,又将其撕成了大小差不多相等的长条形纸片,随后对方梦鱼说道:“你赶紧进去,剩下的事已经不是你能应对的了!” 说完,他咬破了手指,在那些纸片上用【鬼篆】写下了【鬼术】的【术语】,将其中一张贴在了一个隐秘角落以后,便抱着剩下的出去了。 方梦鱼愣愣地看着少年做的一切,只感觉好像做梦一样,甚至他还有些怀疑——有没有一种可能,是自己疯了?! 第378章 厉鬼索命 两个小时以前,司马钰三人正在帐篷里睡得正香。 她和时幽出门的时候带了两个单人帐篷,在发现段天语没有带任何露营用的装备之后,便分给了她一个,司马钰和时幽则挤在了一个帐篷里。 这里不是【仙界】,时幽的实力又早已恢复,根本就不需要安排人守夜。就算有什么突发状况,时幽也能解决一切问题。 午夜十二点,段天语睡得正香,说实话帐篷里的床垫和睡袋比她家里那床硬得硌人骨头的破土炕睡起来舒服多了,她一辈子都没睡过这种高级货,所以在钻进去的时候立刻就睡着了。只是在她做梦梦见捡到钱的时候,一阵寒冷的气息却让她苏醒过来。 那阵寒冷熟悉而令人战栗,段天语一辈子都忘不掉,这种气息正是来自于那个一直在找自己的厉鬼。 惊醒后的段天语叹了口气,没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她才刚摘下发绳没几个小时,对方就察觉到了她的气味找了过来。她悄悄爬出了帐篷,看了一眼另一个帐篷毫无动静之后,悄悄从挂在树上的褡裢中拿出了一柄铜钱绑在一起制作的短剑。 她不知道能不能对付这个厉鬼,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再过躲躲藏藏的穷酸日子了。 面对自己的命运是其一,其二就是无论结果如何,她想对这段孽缘来一个了断。 至于另外那两个人……就别让她们掺和进来了。段天语不清楚她们的实力如何,万一不如这个厉鬼,反而白白搭上了两条无辜的性命。 想着,她独自一人进了树林,那股阴冷的气息在察觉到她的移动之后,也如附骨之蛆一般跟了上来。等到外面轻微的脚步声消失,另一个帐篷里的时幽慢慢睁开了眼睛—— 呵,什么厉鬼啊,区区一个【角灵】而已。 真亏这家伙据说还吃了不少鬼魂,都已经使用这种【禁咒】了,【鬼气】成长得却还是如此之慢——时幽感觉这个厉鬼估计也就敢和普通人玩玩,甚至都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不然惊动了除魔部,消灭这种东西甚至连一个小队估计都不需要。 连秦月那姑娘都能轻易对付的家伙,也敢自称是厉鬼? 只是对于段天语这种普通人来说,这家伙对付起来应该还是很麻烦的。想着,时幽悄悄分离出了自己的灵体,临走时还替司马钰和自己的身体掖了掖被子——段天语现在可不能死,要不然别说走出去了,她们俩可能连【锁妖林】的边界都摸不到。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人类对原始森林的保护,这片森林的范围早就比当年大了不知道多少,真正【锁妖林】的范围就隐藏在其中,现在几人所在的位置不过是这么多年来延伸出去的森林外围,和【锁妖林】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她还需要段天语这个熟悉路的来做向导。 就让那两个家伙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厉鬼】——时幽伸了个懒腰,同时弹了一下手指,周围几棵树的树皮立刻被剥了下来。她用熄灭的火堆中的树枝沾了点灰烬,在树皮的背面写下了一些【鬼篆】,又随手将之丢在了附近——这是拿来隔绝她的【鬼气】用的,她可不想再把【除魔部】那群人给引来,同时也是为了保护小钰的安全。 一切安排妥当以后,她才慢悠悠地跟随着刚刚的【鬼气】方向飘了过去,大气都没敢出,生怕自己动静太大吵醒了熟睡的小钰。 ——自从二人一起在【仙界】相处过一段时间,时幽就觉得司马钰这个姑娘好像冥冥中和钟秋陛下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从察觉到这件事开始,她就开始处处小心保护着这个姑娘。至少在她搞清楚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之前,这姑娘绝对不能出事。 等她找到了【鬼气】的源头和段天语之后,那两人已经交上手了。段天语做了那么久的道士,手头还是有两下子的,那两手【驱鬼符】和铜钱剑用得有模有样,如果是刚死不久的、【商灵】以下的【鬼】的话,这女道士对付起来绰绰有余。 但面对着这个【角灵】就有些吃力了。【角灵】跟地府的【鬼差】们差不多,还算有点实力,如果这家伙是凭借正当途径修炼到这种地步的话,以他的实力在【鬼界】谋一份正经的【鬼畜】差事应该不费什么事。 可惜,这家伙路走歪了——时幽这样想着,就打算偷偷解决掉这家伙,她不打算吓唬到段天语,毕竟对这女道士来说,【七圣】以上的实力是她根本就无法理解的,搞不好还会被她误会。 可就在时幽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厉鬼】的时候,两人的对话却让她停手了—— “哼,你是不是觉得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你了?!”厉鬼的声音很尖锐——这一点时幽比较了解,其实【鬼】的声音和【人】的声音是差不多的,听起来比较恐怖纯粹是因为【鬼】在自己的声音中添加了【鬼气】的缘故,造成一种恐怖的氛围可以让对手心生恐惧,让【鬼】可以更容易得手而已。 而且这家伙说的是【人话】而非【鬼话】——这就代表着他根本就连【鬼界】都没去过,一般来说【鬼】说话都是和人类说话的发音倒着来的,这家伙的【人话】说得这么顺溜,想来也是没接触过别的【鬼】。 “老夫不知道你师父给了你什么护身的法宝,但那东西只能隐藏你的身形而已,却盖不住你的气息!这么多年老夫一直跟在你的身边,你走到哪,老夫就跟到哪!想逃出老夫的手掌心……没那么容易!” 说着,厉鬼一挥手释放出了一阵【鬼气】,时幽知道这是【鬼打墙】,不过这对她没用,以她的级别,这种程度的【鬼打墙】形同虚设。 “那就做个了结。”段天语的情绪十分稳定,似乎已经预料到今天的事情了。她左手捏符右手持剑,随着一段【术语】念诵而出,一身破旧的道袍无风而动,“天地无极乾坤借法……天雷在手妖邪速退!” 随着她的【术语】结束,左手的符纸被她迅速扔了出去,在飞行的过程中,符纸上隐隐有着丝丝的闪电和轻微的雷鸣声——人类施展法术就是这个样子的,无论什么力量都要向大自然去【借】,而【还回去】的,则是自身的法力。这一点和【鬼】不同,【鬼气】本身就可以成为攻击手段,不需要向外界去【借】。 厉鬼显然知道这【掌心雷】的厉害,对于他这种级别以下的【鬼】来说,充满正气的【雷法】本身就是克制对方的。厉鬼不敢硬接,身体立刻向后飘去,在穿过一棵树之后停了下来。 【掌心雷】是能够一直追踪目标的,缺点就是反应有点慢——毕竟是使用有实体的【符纸】作为载体,不然使用者的手就会先被法术灼伤。有实体之物自然会被其它的实体障碍所拦截,【鬼】能穿过树干,【符纸】却不可以,所以【掌心雷】击中了树干,让厉鬼躲过了这次攻击。 厉鬼在躲避的时候也没闲着,分出一股【鬼气】悄悄从后方绕了过去,在【掌心雷】爆炸的那一刻,【鬼气】同时侵入了段天语的身体。后者心中一惊,赶紧掏出了另一张符贴在了自己的胸口,随后浑身一震,侵入身体的【鬼气】和【符纸】一起被震碎,从体内飘散了出去。 “……有两下子。”厉鬼冷笑一声,趁着段天语拿符纸的时候扑了过去。段天语不敢被【鬼气】浸染,赶紧向一个方向逃窜,同时掏出了另一张【风刃符】甩向了身后。符纸在离手的那一刻瞬间破碎,纸屑被锋利的风刃包裹,从多个方向斩向了厉鬼。就在风刃快碰到灵体的时候,厉鬼的灵体忽然分散,巧妙地躲过了【风刃符】的切割,随后再次合拢到一起冲向了段天语。 一人一鬼打得有来有回,短短两分钟之间已经交手了十几个回合,段天语明显被压制,按照这个势头,再有半分钟左右,厉鬼应该就能得手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厉鬼却说出了一个他不该说的话,也是让时幽停止出手的原因—— “哼哼,乖乖受死!你的纯阴之魂可是大补!吃了你,我就能成为【徵灵】!”在将段天语逼到绝路之后,厉鬼张牙舞爪地飘在她的面前,似乎已经开始准备享用眼前的美味了,“说起来,其实你可以不用死的——九年前我跟着你去【里河村】的时候碰见过一个比你更有价值的灵体,那可是前年难遇的【半妖】之魂!无论是【人魂】还是【妖魂】都是至高的补品!可惜被那地缚灵土地公干扰没能得手,取走的一半灵魂也被他打散!不然的话老子早就能够成为【羽灵】了!” ——就是这一句话,让时幽杀意骤起。 她从钟秋那里听说了司马钰丢失了半个灵魂的事情,而司马钰一开始住的地方,名字正是【里河村】! ——没想到那件事竟然也和这家伙有关?! 哼,既然如此,那你就走不掉了。时幽心中冷哼一声,灵体的双眼渐渐变得血红,狰狞的【鬼镰】也渐渐在手中显现。可就在她打算拿下这只厉鬼的时候,森林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强大无匹的【妖气】。这阵【妖气】并非只属于一个【妖】,但加在一起,甚至能够压住自己的【鬼气】?! 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第379章 焦头烂额的卓风影 在察觉到【不归山】深处传来的巨量【妖气】的时候,厉鬼转头就跑,一点犹豫都没有——他知道这玩意儿是自己绝对碰不得的,就这个【妖气】的量,能把他超度一万遍还有富余。 识时务者为俊杰,好鬼不吃眼前亏,无论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都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野心很大,但不傻,有时候清楚自己的实力在什么程度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像这种自己完全应对不了的情况,该跑就跑,不丢人的。 在厉鬼跑掉的同时,时幽和段天语一起看向了【不归山】的深处——那些【妖气】充满了进攻性,但好在没有向她们这边过来的预兆。或许是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那群【妖】不得不释放出【妖气】来应对,尚没有突破【锁妖阵】的意思。 “……你要是怕了,先回去也行,后面的路我自己会想办法。”时幽看着【妖气】的方向对段天语说道,她看见这个人类颤抖的手了——这倒也不怪她,段天语就是个躲在破败道观十八年的穷酸小道士而已,遇见这种场面害怕是正常的。 段天语确实是害怕了,不过却是被时幽吓了一跳——准确地说是两跳,第一次惊吓来自于时幽悄无声息地接近。 这家伙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一点气息都察觉不到?! 在段天语学到的法术知识中,能够让人完全察觉不到的【非人之物】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就是弱小得令人无法察觉,第二种就是强大到足以掩盖自身所有的气息。而且从理论上来说,第二种比第一种更加困难。像是厉鬼这样凶恶的【鬼】都无法完全掩盖自己的气息,不然刚刚自己恐怕在睡梦中就会被这家伙给干掉了。 想要将自己的【鬼气】完全消除,至少也得是【徵灵】以上。 【鬼】的每个等级的实力相差犹如隔山隔海,这就意味着如果身边的女鬼不是弱小到一定程度,就是比那只厉鬼更加危险的存在。 段天语的第二次惊吓来自于时幽的形象——她开过天眼,准确地说是为了平时能够看见【鬼】,她每天都会将特殊的法术施放在眼睛上,为了能发现厉鬼的位置,这种修炼是十分必要的。久而久之,她的眼睛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一个灵体,除非对方能够完美地隐藏在被其附身的容器之上,不然或大或小,她都能看出破绽来。 时幽的形象让她感到十分惊悚,倒不是她锁骨以下的森森白骨,也不是往上的美人头颅,而是这两种情况叠加在了一起——有人形无白骨的是【怨鬼】,这样的【鬼】多数都是刚刚死去不久的,怨气未消、无人超度,游荡在【人界】之中,只能通过幻觉来为进行其报仇之类的行为,并不能造成实质性的直接伤害;有白骨无人形的是【厉鬼】,这样的【鬼】已经害了不少人,而且具备了相当的【鬼术】能力,【鬼气】容量也比【怨鬼】强上无数倍,已经能够通过【鬼术】对人造成直接伤害,【厉鬼】不需要人形来作伪装,它们通常可以用更直接的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但时幽这个形象…… 像这种【怨鬼】和【厉鬼】同时存在于一个灵体上的,段天语也只是从师父那里听说过而已。而且师父说,一旦碰到这样的,第一时间就是跑。 那不是她能够应付的,甚至连师父都没办法对付。 原本【不归山】深处传来的【妖气】就让她战栗不已,现在又来了一个这么个东西,段天语瞬间就想起了出发之前的那个卦象——行,看来今天自己是走不掉了。 “嗯……”看着满脸惊恐的段天语,时幽也感觉自己好像也变成了她的恐惧来源之一,赶紧用【鬼术】改变了一下自己的形象。她并不怎么使用【障眼法】这种基础的【鬼术】,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该怎么用。等她的灵体外形变得和自己的身体容器一样的时候,段天语的脸色看上去才好了一些。 “现在怎么样了?”时幽走了过去。 “好多了……”段天语长出了一口气——原来是同行的时幽啊,那就没事了。 倒不是她对时幽放心,而是以对方的实力,想要弄死她早就下手了,根本就没必要等到现在,至少说明她对自己是没有敌意的,这才是段天语放心的理由。 “那你要不要先回去?”时幽看着段天语满头大汗,想给她一张纸巾,伸到口袋里的时候才想起自己现在是没有实体的状态,只能作罢。 “没事,继续走,我跟那里的【妖】还算有些交情的,它们应该不会伤害我。况且我们只是来找人的,又不是来和它们抢地盘,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段天语虽然这样说,但心里还是不停地打鼓,毕竟那些【妖气】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说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继续走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而且就算现在回去了,也肯定会被那个厉鬼盯上,与其死在厉鬼手里、成为他行凶作恶的养料,倒不如跟在时幽身边还能安全一些。 ——她只是认命了而已,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活下去的。 只要能活着,谁愿意找死去呢? “好,我会尽量保你安全,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时幽思考了一下,她不是无缘无故保护这个女人的,对她来说,段天语还有用处,“如果进去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无法应对的情况的时候,你必须立刻带着司马钰离开冲突现场,尽量带她到安全的地方去——【妖】在那座山里都会迷路是?你身为人类,而且还懂得法术,一定知道哪里比较安全。” “……成交。”段天语点了点头,她别无选择。 —————————————————— 【除魔部】,办公楼顶层。 卓风影最近焦头烂额,几个月之前和【凋零】那场战斗中又损失了一些人手,虽然数量不多,但自从第一次和【凋零】交手以后,【除魔部】各小队的编制就没满过,她一直都在想办法从各界招募能人志士加入,但收效一直不理想。 要不然就是对方的实力不够,要不然就是实力够了但不想加入这里去送死,甚至有一些小说漫画看多了的少年们,认为自己是什么“天命之子”,一个个自命不凡的想要闯出什么名堂来,而且还不服从各小队队长的命令,经常擅自行动。 结果就是在他们第一次战斗中要么受了重伤、要么直接以当事人的身份参加了自己的葬礼。 这年头,想要找一个像秦月那样,又有实力、行事又低调、还会顾全大局、并且会听从命令的部员真的是太难了。 看着只剩下几十人的【除魔部】成员名单,卓风影重重地叹了口气,心说要不然和【侍仙阁】阁主荀老爷子说一声,直接解散了【除魔部】算了。就这点儿人手,万一【凋零】再现身,或者出现了什么与之相当的敌人的时候,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总不能次次都去找【七圣】求援?人家还有看守【白羽圣石】这个重要任务,不能天天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而且还不一定请得来,上次的战斗中,【法圣】曲知音元气大伤,现在还不知道恢复没有,【器圣】卫九原一个人担负着照顾两块【白羽圣石】碎片的工作,若是两位人类的【七圣】都出了事,局面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 各种不利的条件搞得卓风影差点儿就想修改【除魔部】的基本行动方针了——现在都是好几个实力强的带一个新人出门执行任务,让新人在战斗中逐渐成长。实在不行,让一个实力强的带一堆新人先完成一些简单的任务长长见识,让新人们在保证存活率的前提下增长一些信心和勇气。尽管这会带来新人成长良莠不齐的状况,但眼下卓风影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想着,她叹了口气——现在都后半夜了,她还在办公室忙着,社畜都没她这么加班的。就在她打算回宿舍洗个澡先休息一下的时候,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 卓风影一下子更头大了——平时联系她的人基本都会打她的手机号,座机响了,代表着又出现什么【孽妖】、【恶鬼】之类需要处理的案件了。 “卓风影。”她拿起了话筒报上了名字,已经不想再多说别的什么了。 “卓部长,【林海市】附近发现了大量【妖气】,”果然,是【除魔部】在外面的密探,这些密探专门四处寻觅一些灵异案件,只要发现了危险就会上报,“而且这次的【妖气】……感觉十分危险。” “【林海市】?【不归山】?”卓风影一下就想到了那里,她听过【不归山】的传说,也知道那里或许聚集了大量出不来的【妖】。不过据说那里的阵法十分强大,而且阵眼据说还是一件上古的【法器】,理论上那些【妖】应该是出不来的。 “是的,”密探的声音很稳定,早就已经习惯了汇报工作——反正上战场的也不是他们,“而且根据最近一次的测定,【妖气】的危险程度已经完全超过了【凋零】的【鬼气】。” 卓风影挂了电话,抬手用力给自己来了一个耳光—— 才说完怕【凋零】再出现,就来了一个更大的麻烦。 自己这张破嘴啊! 第380章 五毒妖 “……就这些人了?”卓风影看着集合在一起的除魔部成员——经过【凋零】事件之后,参加各种案件带来的人员流动最终结果,再扣除手头有紧急任务回不来的,就只剩下了六十八人。 六十八人,对手的【妖气】甚至能力压【凋零】——她拿啥去解决?!玩命啊?!她这里是【除魔部】!不是【自杀俱乐部】! “就这些人了。”董非在一边回应着。他现在是【除魔部】的副部长,在经历了廖圆圆和秦月的死之后,董非留起了头发和胡子。齐颈的头发和浓密的胡须让他看起来给人一种艺术家的感觉。 【凋零】一战之后,董非带领的【鸢尾小队】又经历了几次新人的更迭,不过都没有长久,就连马飞燕也在一次讨伐【恶鬼】的战斗中不幸离世。曾经满编制时的五人小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坚持了下来,支撑他走下去的,就是对那些在【人界】为非作歹的【非人之物】的仇恨。 那些怪物夺走了他的一切,他要将这些都讨回来。 听了董非的统计,卓风影叹了口气,心说这次出门,除魔部估计会成为历史了。就凭这点人去面对比【凋零】更大的威胁,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不过……刚刚接到的消息,【侍仙阁】决定给我们提供一些援助。”董非接了个电话,带回了一个能让卓风影稍微放心一些的消息,“考虑到【除魔部】的人手折损比较严重,【侍仙阁】决定同时派出【法圣】和【器圣】两位大人,另外,还有两名【使徒】会带着他们的人加入战斗。” “其中一位使徒是积德寺的运德方丈,另一位是【侍仙阁】内部医院的院长【金镶玉】先生,这两位会保证我们的【符咒】后勤支援以及确保受伤的部员可以得到第一时间的救治。” “和尚?医生?”卓风影听着董非的口头报告,眉毛都要拧在一起了。 她听说过【十二使徒】的事情,不过知之甚少,只知道那十二位【使徒】是钱夫人手下最得力的部下,这些人是【修士】的监督者、援助者,大概算是【修士】这一个群体内部的管理机构。在今天之前,她只知道【侍仙阁】的荀老爷子是【第一使徒】、【修罗村】的贺先生是【第三使徒】,至于剩下的人,她连听都没听过。 或许这个和尚和大夫有其特殊的本领,但卓风影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因为就报告上来说,这俩都是派来做后勤支援的,对正面战局的影响十分有限。 算是聊胜于无。 “是的,这些支援人员已经出发了,如果我们也按照预定时间出发的话,大概会和我们同时到达。”董非低头看着短信,上面写着相关两批人的出发时间。 “好。”卓风影点了点头,将视线放在了面前整齐列队的六十八位【修士】身上——她不知道这些人最后还能回来多少,也根本就无法保证什么,只能将现状对他们说明。 “……想必诸位已经听说了,我们这次面对的是史无前例的危险,还是老规矩,不想去的,现在转身离开【除魔部】,没人会怪你们什么,就像你们入部时听到的那样,你们随时都能离开这个院子,我不会对你们进行任何干涉。” “但你们要记住,你们是修士,在一些非人之物即将危害到人类安全的时候,你们就是最后一道防线。在你们的身后,站着无数一无所知的人。既然已经踏入了【这边的世界】,那你们就有义务站在最前线。” 卓风影的语气十分平静,并没有什么慷慨激昂。像这种类似的战前动员她已经说过无数次了,下面的许多人听过几次,也有人这辈子只听过一次而已。留下来的要不然就是一腔热血的新人,要不然就是早已对【离别】这种事麻木不仁的老东西们,连卓风影自己都觉得这种名义上的【鼓励】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作用,充其量只是增加一些新人们的勇气而已。 “除了【除魔部】之外,没人会记得你们,没人会凭吊你们,你们的死因也将永远封存在院子里,永远不会被普通人知晓。你们不是英雄,更不会成为英雄,只是阻挡那些妖魔邪祟为祸人间的城墙而已。我不会拿什么【大义】来激励你们前进,只想告诉你们前路有多凶险——但这是唯一能为你们的亲人、爱人和朋友报仇的手段!想想你们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想想那些妖魔鬼怪对你们做了些什么!仇恨就是你们站在这里的唯一理由!除此之外,你们一无所有!” 卓风影也有着相同的理由,【仇恨】,就是【除魔部】存在的根本意义。 说完这些话,她停顿了一会儿,发现所有人都不打算走之后,她才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她还是希望有人能离开的。 因为这一去,谁都无法保证能够全身而退。 “……好样的。”卓风影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而是转身第一个走向了长途客车——她说的是【你们】,但这个【你们】,早已将她自己包含在内了。 “如若后会无期,愿尔等……死得其所。” —————————————————— 【除魔部】在到达【林海市】的时候,司马钰、时幽和段天语已经进入了【锁妖林】的范围内。时幽和段天语并没什么感觉,司马钰却察觉到了体内【妖魂】的躁动。 说到【妖魂】,司马玦已经很久没有现身了,她似乎在【仙界】的那场战斗中留下了心理阴影,无论司马钰怎么和她交流,对方就是没动静。 可惜,司马钰这次猜错了,让司马玦留下心理阴影的并非是【仙界】的那场战斗——对司马玦这种年轻的猛兽来说,胜负的意义无非就是能否吃饱饭而已。猛兽是很少有【仇恨】这种概念的,比起【仇恨】,她们更在意的是自己能否吃饱、能否在某次争斗中生存下来。 既然已经从封山河、凌不语两位【羽灵】级恶鬼的手中生还,司马玦就不再想这件事了。 都已经活下来了,还考虑那些干嘛?不如想想下顿吃什么。 真正让司马玦有心理阴影的,是司马钰这半个月来拼命学习的样子。当司马玦借助司马钰的眼睛看着书本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犹如天书一般的公式和让人背得头大的各种建筑学理论基础,这个狡猾而胆小的【妖魂】果断缩回了身体里。 ——她才不想过这种奴隶一样的生活呢!万一被司马钰发现自己能出来、让自己代替她学那些让人脑袋爆炸的东西可怎么办! 总之,在司马钰毕业之前,司马钰打算能不出来就不出来,反正出来也没什么好事,不如和【人魂】那边共享一下味觉——躺着就能吃到那个名叫钟秋的女人做出来的各种美食,还有比这更逍遥的事情么? 不过虽然不打算出来,但经过【锁妖阵】边界的时候,她还是能有所感应的。这座大阵是专门为对付【妖】设计的,【人魂】那边或许感受不到什么,但【妖魂】这边感受得可真切了——不过这对她更没什么影响,反而让她更加坚定了【绝对不出来】这个信念。 反正出来了准没好事就是了。 【锁妖林】能让【妖】迷路,但限制不住它们的【妖气】。三人一边向深处走,一边让司马钰感受一下她母亲的位置,可或许是太远、或许是掺杂了许多别的【妖气】的缘故,让司马钰的【妖气】探查并不明晰,只能一边往更深处走一边试试能不能探查得更准确一些。 目前为止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云若水肯定在这座原始森林中,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确定对方的位置,再想办法带她离开这一件事了。 可惜,这注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她们进入【锁妖林】的第一天晚上就受到了袭击——来者自称【不归山】的【大妖】,【姜白竹】的手下,而且指明要取司马钰的性命。时幽当然不会任它们胡作非为,几下打发掉这几只小妖,才发现它们的原形是一条条蜈蚣。 按照段天语的介绍,其实整座【不归山】中一共有五位【大妖】,分别是蜈蚣【姜白竹】、蜘蛛【冯八手】、蝎子【魏如钩】、毒蜂【黄进三】以及毒蚁【史忠义】。原本这五个人打得不可开交,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五个【大妖】决定停止争斗并划分自己地盘——大概是它们觉得无论怎么争斗下去都出不了这座【锁妖林】,这才决定和平共处、一起想办法的。 这几个毒虫还将他们聚一起开会用的山头取名为【五毒峰】,并为了避免迷路,将自己管辖领地的地点也都迁到了紧挨着【五毒峰】的周围地带,依靠着感受彼此的【妖气】来寻路,共同管理着那些误入【不归山锁妖林】的妖怪们。 ——可是按道理来说,它们应该都没见过【司马钰】才对,为什么一上来就要取司马钰的性命? 难道这些家伙也和【百鬼众】有关? 第381章 五毒峰的邀请 司马钰三人在【锁妖林】范围内晃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不断有各种虫妖试图对司马钰下手,不过最终都被时幽给拦了下来。对于时幽的实力,段天语也有了一个基本的概念。那些来袭的虫妖们有些修为已经很高了,甚至已经接近了【大妖】,但在时幽的手下却连十秒钟都撑不到。 眼见着时幽杀掉的虫妖越来越多,段天语有些坐不住了,她开始试图缓和双方之间的关系。就像她进来之前说的那样,对面的虫妖们也都认识她,而且交情真的很不错的样子,哪怕在进攻司马钰的时候,也是尽量避开她。这让段天语有些于心不忍了——人家拿自己当朋友来看,或许也有利用的关系在里面,起码对她没有任何敌意的。 就这样,在第四次虫妖进攻的时候,段天语拉住了想要进行【扫除】的时幽,独自先跑了上去:“等等!各位仙家!且听贫道一言!” 对方显然也认出了段天语,在对方的强势要求之下,虫妖们暂时放下了兵器和【法器】。 “段道长,为何拦着我等报仇?!”领队的虫妖视线越过了段天语,直接落在了她身后不远处的司马钰身上。 “……报仇?”段天语扭头疑惑地看了一眼司马钰,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就算是要报仇,也得找前两天杀了他们不少同类的时幽,跟司马钰有什么关系啊?“这位仙家……” “李宫!”领队的似乎挺尊敬段天语的,还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的李仙家,”段天语点点头,依然用得是敬称,“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两天前才刚进入贵宝地的范围,而且之前从未到过此地,不知你们之间……何仇之有?” “两天前?哼,段道长,我们家大王敬重您不辞辛劳也要给我们这些被关起来的大小妖带酒来,拿您当兄弟处的,怎么您也和这个疯女人同流合污了?”李宫愤愤地哼了一声,抬手指着不远处同样一脸懵的司马钰,“这个女人来这里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她打伤了我们四位当家的,尤其是我们家大王!要不是大王跑得快,非得死在这女人手里不可!” “除了我们当家的之外,剩下的大小妖死的死伤的伤——段道长,在下跟您说明白了,我们这些大小妖都是没本事出去的,也认了命了,没办法找将我们困在这里的人类报仇是我们自己修行不够!但那女人也太欺负人了!就因为跟我们五位当家的要这【锁妖林】的地图,我们没给,就差点儿拔了我们整个五毒峰!” “不给就说我们故意藏起来的——妖皇大人在上,我们也得有啊!这【锁妖林】里三步一个迷魂阵,五步一个十八弯,走过的路在我们眼中都会产生变化!连天地日月都会随时变化!就算我们真的有地图也没用啊!别说地图了,就算我们离家太远、感觉不到互相之间的【妖气】,连我们自己都还迷路呢!”李宫越说越激动,连声音都颤抖起来,甚至还带上了哭腔,“就因为我们没给!那女人隔两天就上门揍我们一顿!真当我们五毒峰好欺负的!我告诉你段道长,现在我们五毒峰已经拧成了一股绳,从今天……不,从上个月开始,我们和这个女人只有一个能活着的!!您说我认错人了?我呸!就那女人的妖气,化成了灰我都认得!!” 【妖气】?段天语和时幽对视了一眼,随后目光同时落在了仍旧不明所以的司马钰身上—— 她俩好像明白为啥这群虫妖要一直跟司马钰较劲了。 “小钰……”时幽咳嗽了一声,“你跟令堂的【妖气】……可能就是原因。” 两人是母女,在【妖】的感知中,她俩的【妖气】一模一样,一点都不带差的。虫妖们本体的视力都不怎么好,绝大多数都是复眼,比起仔细地观察一个目标,它们这种进化更偏重于视野范围,这样才能察觉随时都有可能到来的危险。所以在化形成为人类以后,它们仍旧习惯于通过【妖气】来分辨彼此,而不是直接用眼睛来确认。 “李仙家,你们仔细【看看】,”段天语也明白了原因,对李宫作了个揖,“她真的和去五毒峰大闹的那个【妖】……一样么?” “怎么可能不一样!就这个【妖气】的味道……”话说一半,李宫停住了——半晌,他才皱着眉仔细看了看那名少女,发现和经常去揍他们的那个……好像真的不太一样? 用人类的眼睛仔细观察的话,二者的长相倒是挺接近的,但还是有一些差别,比如眼前这个要瘦很多,头发也要短不少,眼中也没有那种蔑视他们的感觉;另外【妖气】的味道虽然一模一样,但眼前这位少女的【妖气】……好像弱了许多?比起经常揍自己的那个女人,面前的少女散发出来的【妖气】几不可闻,完全就是两个量级的。 不止是李宫,后面那几个【妖】也都发现了,他们互相看了看,纷纷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说是像,又不太像,说不像……尽管弱了许多,但【妖气】的味道简直是一模一样的。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妖】来说,【妖气】可以有相近的,但两个不同个体的【妖】是绝不可能有【妖气】味道一模一样的。除非…… “你们找的人……可能是她的母亲,我们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段天语下了结论,听了她的话,李宫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敢情是人家女儿找上门来了?! “……这……这事儿我定不下来,”见似乎真是一场误会,李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几位,刚刚要是有所冒犯,我李宫先陪个不是了,不过……能不能请几位跟我回去见见我们当家?” 见对面几人的脸色有些犹豫,李宫也知道她们在顾虑什么:“放心,几位都是段道长的朋友,现在我们五毒峰能和外界有所交集的手段全都多亏了段道长,绝对不可能对她和她的人不利的。而且你们要是想带走那个惹祸精……或许我们可以一起商量商量?” 李宫心中有自己的算盘,首先就是那个少女的身份——既然双方是母女关系,那么把这个少女带回去的话,对方再来找麻烦的时候肯定也会投鼠忌器,不会像之前那样放肆;而且关键时刻还能将女儿当挡箭牌来用,无论她们母女之间关系如何,那女人总不可能真的对亲生女儿下手。 其次就是出去的方法——这几个人既然进来了,而且说是要带走那个惹祸精,那么想必她们肯定也有离开这里的办法,至少也应该有思路了。如果那个女人真的能离开,那五毒峰的众妖们或许也可以借用这个方法,离开这个困了他们无数岁月的【锁妖林】。 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这边的人离不开,也能送走这个惹祸精,起码五毒峰不会再有伤亡了。五位当家的好不容易才和平共处,只要没有外来者惹麻烦,他们的日子也算过得去了。 最后,他们还能避免和另外一个女人起冲突。不知为何,在看着时幽的时候,李宫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这家伙不是一般【鬼】,就她刚刚亮出那把狰狞恐怖的镰刀时、释放出来的那阵令人胆寒的【鬼气】,或许就足以和常来五毒峰【做客】的麻烦精相媲美了。 能不和这样的家伙起冲突,自然是最好的。 “这……”段天语看向了时幽和司马钰——她本身没有决定权的,这一趟旅途自己充其量只能算个向导而已,具体决定该怎么做,还得看当事人的。 “小钰,你觉得呢?”时幽也看向了司马钰,“去那边的话,见到令堂的机会好像大一些,好过我们像无头苍蝇一般乱转,而且就算有什么危险,我也可以保你全身而退,没人可以伤害到你。” “去。”司马钰没怎么思考就下了决定,就像时幽说的那样,与其在林子里瞎转、消耗本就为数不多的补给,倒不如去那边碰碰运气,至于危险什么的——这些妖看上去也不是不讲道理的,罪魁祸首又不是自己,她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果能快点找到自己老妈,也可以快点回去,老妈在这里关了一个月了,以她那种追寻自由的性格,除了自己之外,司马钰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彻底拴住老妈。如今被困在这里,她脾气变得暴躁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到如今,司马钰觉得老妈还是比较克制的,起码没一把火把这林子都烧了。 “感谢几位通情达理……这边请!”李宫侧过身来让出了路,示意另外几个虫妖在前方引路。段天语率先走了出去,带着另外两人从李宫的身边经过。 ——她其实是认识路的,每次送些外面的物品进来,她都会去拜访五毒峰,甚至偶尔还会给那几个当家的普及一些道家思想,缓解一下他们被关了这么久的怨气。 对她来说,这条路早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第382章 公墓的小麻烦 在司马钰一行人前往五毒峰的时候,卓风影带领着【除魔部】的人也赶到了附近,和司马钰她们不同,卓风影这边人太多了,目标太大,不可能偷偷摸摸地进去,只能从正门买票进去。 而且还得分两批进去——卓风影那边还好说,还能自称是公司团建出来玩,跟着的一个和尚、一个大夫和两个一看就像是学生模样的人就不好说了。 多大个公司啊出门还自带和尚大夫顺便拖家带口的? 关键是这些费用都得卓风影掏钱,事后回去经过审批了才能给报销。不过卓风影也不在乎这点事了,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哪次出任务以后还能百分之百健全地回去。 事实上,她们也确实都准备好了自己的身份,【侍仙阁】那边有几个专门的空头公司,只有一个名字而已,就是为了方便【除魔部】的人活动。 为了伪装得像一些,她们甚至每个人都带着伪造的身份证明。 进入原始森林中,卓风影立刻带着众人走向【不归山锁妖林】的方向,她们已经没时间耽搁下去了——关于【锁妖阵】的事情,【除魔部】内部都有相关记载,首先就是不知道那东西还能撑多久,那座大阵已经有年头了,确实阵眼十分可靠,但这次爆发出来的【妖气】也十分强悍,没人敢保证结果是什么。 其次就是周围的人类聚居地,【林海市】是座不小的城市,人口很多。【锁妖阵】的效果是将妖怪们与人类隔离,对于【妖气】的泄露与否并没有任何限制。那些妖气一旦泄露出来,对这座有着六百万人口的城市来说,影响可是很大的。 最后就是其带来的诸多负面影响,听说有许多护林员已经被抓了起来,在【妖气】的影响下,这些护林员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野蛮而原始的感情令他们失去了理智,做出了许多违反人类法律的事情,已经有许多普通人因此丧命了。 在全副武装的人类面前,【妖】其实挺脆弱的,因为无论怎么修炼,都敌不过金属的弹壳和火药的爆炸;但在普通人面前,【妖】带来的后果亦是毁灭性的,【妖气】会影响人类的意志,迫使他们造成许多难以挽回的后果。 在【妖气】的影响下,【修士】们的抵抗力显然要高很多,至少不会被影响到发狂。在进入【不归山锁妖林】之前,卓风影简单制定了一个计划,包括事态失控之后的撤退路线。与她的紧张相比,另外一个营地中则要轻松许多—— “大师,最近我总是心神不宁的,看什么都很烦躁,您看看我是不是中邪了?” 运德和尚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摆放着一块红布,红布上是一些斋饭,以及一瓶红高粱酒。和尚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而且比起几个月前要瘦了很多——他可不是营养不良才瘦的,而是这一路折腾瘦的。 和尚晕车,坐一路车吐了一路,晕车药都不好使,在进入原始森林范围内的时候,还是同行的金先生给他吊了一瓶盐水才缓过来一些。 可惜,事后也并没有休息的时间,刚刚从帐篷中吊完盐水出来,就被一大群本地的鬼魂给拦住了。 问运势的、求办事的、求超度的、求姻缘的……运德和尚忙得不可开交,看得金先生他们和董非这边直咂嘴—— “大师好忙啊,还得给这群鬼魂解决麻烦。”董非一边准备晚饭一边看着运德和尚忙前忙后的样子,“还有……那个鬼魂说它自己撞了邪又是怎么回事?!” “鬼和人其实一样的,就是平时的行为习惯什么的全都是反过来的而已,如果鬼魂死亡之地的怨气或戾气都很大的话,它们当然会受到影响。毕竟这里不是【鬼界】,没有【鬼差】们的协助,处理起来可是很麻烦的。” 运德和尚给那个【鬼】指明了搬家的方向以后就开始在自己的包袱里翻找着什么,过了很久才找到了木鱼和小木锤。他让那些求超度的【鬼】站到一个临时准备好的阵里,自己一边念诵着经文一边敲着木鱼。 如果是普通人、看不到也就算了,在场的可都是【修士】,一群【鬼】上赶着求超度的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倒不是这些【鬼】吓人,而是这件事本身就挺诡异的。 等到运德和尚好不容易将那群【鬼】都送走,董非才凑了过去,好奇地问道:“大师……您这业务范围挺广泛啊。” “嗨,出家人慈悲为怀,举手之劳有什么可推辞的。”运德和尚看上去很累的样子,不过还是打起精神、用手中刻有天干地支的罗盘测算着周围的方位,随后朝第一个来找他的那个【鬼】招了招手,“刚刚我没说明白,这样,你从这个方向一直走,等你看到河流的时候就可以停下了——哎你是火化的对?托梦找你家人的时候让他们把你的新坟修得防水一点,最好用水泥什么的铺一层地基,这样你身上的阴煞之气就会慢慢减少。”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鬼魂千恩万谢,还要留下一些冥币作为感谢。运德和尚也只是摆了摆手表示出家人不在乎身外之物,让他只要在【人界】守好本分生活就行。 除了这个鬼魂之外,还有好几个鬼魂表示可能也中了邪,听到这的运德和尚皱着眉环视了一圈,发现此地也并非什么阴煞之地,甚至可以说是至福之地——葬在这里的人不说后代会大富大贵,起码其本人也能平静地生活。 毕竟这里可是原始森林,是未被人类的科技所污染、完完全全就是充满生机的地方,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鬼魂染上煞气的? 这说不过去啊。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染煞】这类不良反应的?”运德和尚好奇地问道,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如果不是地域原因的话,那就只有外界影响了。 众鬼魂互相看了看,它们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来找运德和尚的——其实人与鬼之间的关系也并非总是对立,像这种互相有难处、想要请对方帮忙的事情其实有很多,尤其是各种道观、寺庙居多。普通人会掩饰自己【修士】的身份,但这两个地方里面的,绝大多数都是【修士】。 无论修为高低,道士与和尚们至少都是能看到【鬼】、并在某种程度上能够与之交流的存在。 所以【鬼】有时也会去找人类帮忙,至于如何分辨对方是否能帮上忙,道袍和袈裟就是最好的区分方式。 “大概是……三天前?”鬼魂们算了一下时间,几乎所有的鬼魂都是那个时候染上些许【煞气】的。 “嗯……”运德和尚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们都埋在同一个地方?” 众鬼魂点点头,指了指山下的一个方向:“那里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公墓,我们都是埋在那里的。” “带贫僧过去瞧瞧。”运德和尚吃力地举起了禅杖,在和卓风影说一声之后,便跟着那些鬼魂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去了。 来到了那片公墓,和尚才知道这群鬼魂所言非虚——公墓嘛,阴森一点是正常的,毕竟有许多鬼魂居住在此。反正现在地府鬼满为患,与其在那些拥挤的地方待着,还不如接受【延后轮回】的协议,就算晚点儿入轮回,也好比和下面那群鬼抢得头破血流。 而且住在公墓这边还能互相之间有个照顾,平时还能聊聊天什么的,逢年过节儿女孝顺的还能过来看看,顺便给他们送点儿钱什么的——尽管那些工厂里统一印刷的东西最后也只能拿来糊墙,不过也算是有个念想了。 可是最近,这里的阴气要重很多,而且还掺杂着些许【煞气】。【煞气】和阴气是两种东西,阴气每个【鬼】都会有——如同活人呼吸一样,【鬼】也有类似的代谢方式,这种代谢方式带来的就是阴气。 至于【煞气】这种东西,在人类之中便是【杀气】,若是在【鬼】这个群体中,只有【厉鬼】才会带有【煞气】。 现在公墓中有了【煞气】,说明这里肯定住着【厉鬼】。【厉鬼】不光害人,还会害【鬼】,之所以没对这里的众鬼魂下手,大概只是不想暴露身份。那家伙将自己的【煞气】隐藏得很好,可惜,最后还是被运德和尚发现了。 “无量寿佛……原来如此。”运德和尚看明白局势以后点了点头,告诉第一只自己让它搬家的那个鬼魂,让它不要托梦给家里人了。这不是挪不挪坟的事情,与本地风水和环境无关,完全就是外来的因素。 “诸位一会儿都来我这里登个记,子时之前我会给你们墓碑前贴上保家的符纸。你们只要记得不要打开你们的阴宅就可以了,剩下的事情,贫僧自会处理。” 第383章 入口 “管那么多闲事干什么……”董非一边贴着符一边抱怨着,眼看着前方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只是不想把力气浪费在一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他也看出了此地留有【煞气】,不过这种【煞气】弱得可怜,放着不管也没什么关系,就算需要管,也是由上面安排下来。 根本就不用搞得这么麻烦的——【除魔部】中自有一套辨别【厉鬼】的技术,只需要确定【煞气】的大致方向,十分钟就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 “过一会儿你就知道为什么了。”运德和尚没有解释太多,只是看了看【煞气】最重的位置,又看了看【锁妖林】的方向,“无量寿佛……万事皆有因果,等到子时到来的时候,你就知道原因了。” 董非心说自己可不打算知道什么【因果】,那是道士、和尚们的事情,自己要做的就是杀尽天下的【恶鬼】、【孽妖】,原因什么的,他才不会去问。 将所有无辜鬼魂的坟头全都贴上了符,运德和尚来到了一座空坟前——他并不怕打草惊蛇,因为他知道,空坟里的厉鬼就算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绝对不可能出来的。 外面【除魔部】的修士们杀气一个比一个重,它一个【厉鬼】,顶多也就是【角灵】上下的本事,敢出来就怪了。 “无量寿佛……”运德和尚跪坐在坟前也不急,只是静静等待着。直到子时阴气最重的时候,才放下了手中的珠串,对着眼前的空坟开口道,“鬼施主,贫僧有事想问您,希望您能如实回答。” 空坟中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运德和尚似乎也料到了这一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黄布包着的布包,一边打开,一边重复了一次上面说过的话。 当布包最后一片布掀开的时候,空坟中的【煞气】忽然抖动了一下,似乎在忌惮着什么,但仍旧没有任何回答。 “原来鬼施主不喜欢此物,那贫僧再换一个。”运德和尚仍旧不紧不慢地说着,将黄布重新包好放在怀中,随手拿出了另一块黄布来。 第二块黄布摊开以后,【煞气】好像抖动得更厉害了,董非站的远,他得看着点守墓人那边——公墓每晚都会留下守墓人的,虽然守墓人本身起不到什么作用,但防着点还是有必要的。 万一被发现了他们大半夜在公墓拜一座空坟,人家百分之百会给精神病院或派出所打电话——派出所还好点,他可不想第二天去应付精神病院那帮家伙,太难缠了。 在和尚拿出了第三个黄布包的时候,还没等摊开,空坟就一阵抖动,上面的石板慢慢挪开,从里面探出了半颗白骨的头颅:“……大师您别拿了,有话好商量……” 董非更好奇了——和尚拿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莫非是什么专门克制【鬼】的法器之类的? “善哉、善哉……”和尚满意地收起了黄布包,也没管那厉鬼怂得不敢出来的样子,只是笑着问道,“贫僧只是有几个小问题而已……不知鬼施主您可进过那【锁妖林】?” “……没进过。”厉鬼十分配合,回答得也很痛快。 “可曾伤人?” “未曾。”厉鬼不知道这和尚说得是什么时候,如果是【锁妖林】外面发生的那件事情的话,它确实还没来得及伤人就跑了——开玩笑,那么巨量的【妖气】还不跑?等着灰飞烟灭呢? 至于段天语那女道士的命,什么时候取都可以,也不差这几天。眼前这和尚看上去虽然不好惹,不过好像并没有收伏自己的意思,厉鬼一边应付着和尚的话一边寻找着逃跑的机会,只要能离开这里,其他的事情就都好说了。 “鬼施主在此逗留多久了?”运德和尚继续问道,还拿出了纸笔好像记录着什么一样。 “三天。” “知道进入那【锁妖林】的路么?” “……知道。”厉鬼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头慢慢升起来。 “不知能否带贫僧进去一探……” “不能,”这一次,厉鬼果断拒绝了,他是真的不敢进去,甚至连先欺骗对方、然后半路逃走这种想法都没有——能不能逃走另说,光是能不能活着进入林子里都是个问题,“大师,既然您话说到这,那在下也不和您兜圈子了,【锁妖林】中充斥的【妖气】已经不是我等小鬼能够接近的,想要进去的人要么是有【法器】傍身,要么是【徵灵】以上实力。为您指路可以,但要让在下探路,那和直接打散在下的灵体毫无区别。与其到时候死得不明不白,还不如现在劳驾大师给在下一个痛快!” “行,不进就不进。”运德和尚没有坚持,只是将刚刚写字的那张纸放在了厉鬼的面前,“你在这上面印上你的【灵纹】就可以走了。” “是的,在下是绝对不可能进……嗯?”厉鬼以为这和尚还要坚持,本来还准备挣扎几下,谁想到这和尚竟然如此好说话。从空坟中出来,他低头看了看刚刚和尚一直在写字的纸,发现那竟然是一个简单的契约。 契约的内容大概是,只要他指明进入【锁妖林】的、最近最好走的一条路,那他就可以离开了。 这和尚是玩真的——看着纸张角落上、和尚亲自印上的血手印,只要他在另外一个角落印上他的【灵纹】,那么契约就会即刻生效。 人与鬼之间的契约可是很严格的,若是违反了契约,别说它这个【鬼】,就算是这和尚也是难逃【鬼界】的问责。 反复查看了好几次,确定契约没什么别的猫腻以后,他再次看向了和尚。这次没等他说话,和尚就笑着说道:“鬼施主放心,贫僧说放你走,他们都会给贫僧一些薄面的。只要鬼施主您离开以后一心向善,贫僧也会每日为您诵经祈福的……” “……你们跟我来。”听对方这样说,厉鬼才将自己的【灵纹】形状印在了契约上。随后他慢慢飘出了空坟——本来他也是躲在这里暂时休息,之前和段天语斗法的时候伤了些元气,原本想隐藏【鬼气】在这座公墓的一座空坟中休息一段时间,等缓过来了再走的。 没想到在想离开的时候,卓风影的【除魔部】就驻扎在附近。【除魔部】整日与【恶鬼】之类的打交道,身上自然沾染了许多足以令【鬼】害怕的杀气——这群人直接把厉鬼堵在了空坟中不敢出来,他又无法完全隐藏自身的【煞气】,这才被运德和尚找到的。 “……就是这里。”站在一处山谷前,厉鬼指着一条溪流的上游,“从这里走到头就是【锁妖林】的范围,前面我就不能进去了。” 哪怕隔着很远,厉鬼也能感觉到内部汹涌澎湃的【妖气】,他没有实体,也没有足以与之对抗的【鬼气】,想要不被消灭就只能敬而远之。 “无量寿佛……”运德和尚点了点头,在确定了方位之后,便示意厉鬼可以离开了。当厉鬼离开的时候,不少【除魔部】的成员都在蠢蠢欲动—— 身上有【煞气】的【鬼】都是杀过人的,让这么一个家伙跑掉了实在是不符合他们的行事风格。 不过这些人最后都被运德和尚拦了下来,示意他们不要追了。 “契约都是小事,这次就让它去,我们的缘分未尽,总有一天还会再碰到他的,到那时才是了结一切的时候。”和尚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卓风影则推了推眼镜,看向了溪流的上游。 “大师,那个厉鬼说的话……可信么?” “可信。”和尚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角落——那里有几棵树倒下了,周围的岩石上还有着许多仿佛被切割和腐蚀过的痕迹,“其实贫僧不是要让它帮我们找到入口——入口在哪并不重要,只要朝着【妖气】的方向走,总是能找到一条进山的路的。” “之所以让那厉鬼来指路,就是想让它带我们来这里。”说着,和尚来到了被砍倒的那几棵树前,在其中一棵树下停留了一阵,“如果那个厉鬼说的是真的,就会把我们带到这里——因为这里就是他最接近【锁妖林】范围的地方。以他的实力自然不可能进去,不过却可以本能地将我们带到他去过的地方。” “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么?”卓风影看了看四周,很明显有人曾在这里战斗过,其中一方是厉鬼,另一边是人类,身份不明。 和尚没有回答,而是将身子侧了过来,让卓风影过来看看。后者疑惑地上前,当她看到刚刚被和尚挡住的那棵树的时候,瞳孔骤然缩小了。 “发现了?”运德和尚点了点头,“那厉鬼明显受伤了,但并非是被里面的【妖气】所伤。如果不是【妖气】,那就是另有其人——我们已经在附近扎营,有人离开立刻就会察觉,但却一个人都没有离开。” “是的,他们都进去了……”卓风影面色凝重地看向了【锁妖林】的方向,手中握着一块被严重腐蚀的树皮,“而且……还有个’熟人‘在里面!” 第384章 古堡幻境 幽暗的古堡中,只有风声回荡在破旧的城墙之上。钟秋身披黑袍独自一人站在古堡的顶楼,望着四周落魄的风景——两千四百多年前,这里曾经是一座【鬼门关】,不过后来因为她的缘故,这座【鬼门关】便被废弃了。 钟秋记得这里,因为她在成为【鬼】之后,准备反攻【仙界】的时候,走的就是这座【鬼门关】。当年三界大军曾试图将她阻挡在【鬼界】,也正是这场战役中,三界第一次见识到了【大灾炎】的恐怖。 没有任何法术能够防御这恐怖的黑火,没有任何进攻能对黑火造成哪怕一丝丝的影响。在【鬼魔灵】面前,三界大军只能节节败退。 钟秋轻轻抚摸着破碎的古堡顶楼的垛口,幽幽地叹息一声——她原本不打算使用这种恐怖的火焰的,【大灾炎】有多危险,她这个持有者是最清楚的。一开始钟秋也只是想回到【仙界】,找到害她们全家的凶手报仇,并不打算造成太多的杀孽。 她是和表哥钟良一起长大的,温文儒雅的钟良从未教过钟秋去做一个凶戾的暴君。正相反,就是在钟良的影响之下,两千四百多年前的那场战斗中,三界还能有火种保存下来。 钟秋的骨子里还是温和善良的,她只是想要为父母、丈夫、女儿和钟家上上下下报仇而已。真正让她有了【鬼魔灵】称号的,正是从这座废弃的【鬼门关】开始。 彼时在【鬼镰近侍】时幽的帮助下,钟秋聚集起了一大批【恶鬼】,这些【恶鬼】之中,几乎全都是对当时的【鬼界】和【仙界】抱有仇恨态度的。一部分认为自己的命运不应该被【仙界】那群养尊处优的人所左右,还有一部分不满夜疏雨接手之后的【鬼界】有失公正、秩序紊乱。 剩下的,都是因为【鬼魔灵】的强大而聚集到一起的。古代的【生灵】和【死灵】的数量都不多,那时候强者为尊,无论身份如何,只要足够强大,那么其身边必然会聚集起一批仰慕者。 比起前面那些各怀心思的,这批仰慕者对【鬼魔灵】的感情要更加纯粹、更加忠诚。他们甘愿为座上那位被称为【魔头】的、连长相都看不清楚的女子赴汤蹈火,甚至不惜献出自己的灵魂。 如此的忠诚让钟秋感到了沉重,不知从何时开始,单纯的【复仇行动】变成了部下们众多愿望的聚集体。当【鬼魔灵】带着她的大军踏平了【鬼界】、并且准备突破这座【鬼门关】来到【人界】的时候,与三界联军的惨烈程度突破了钟秋的想象。 那些各怀理想的【鬼】,那些对战斗充满了渴望的【鬼】,那些对未来充满了向往的【鬼】,那些对自己忠诚无比的【鬼】…… 它们一个又一个倒在了【鬼门关】前,倒在了它们自己的欲望中,倒在了自己的仇恨中。 彼时,【鬼门关】方圆千里【怨气】冲天,【煞气】蔽日,十年未见太阳。所有曾经生活在周围的一切生机全部消弭,如同丢入沸水的冰块一般。 面对着挡在面前的三界大军,钟秋第一次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从小钟良就和她说,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愤怒、悲伤、恐惧这些只会影响她的判断—— “小秋,我们是【仙】,比【人】、【鬼】、【妖】、【畜】、【物】这五途都要强大,但这并不是我们傲慢的资本,相反,这种【强大】是我们自律的枷锁。【六途】中每一条路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在你将来有机会下凡的时候千万要记住,不要干涉他们的生活。” “有时候你的善意,对另一方来说却是恶意,善恶皆会结下缘分。除非你已经强大到可以面对所有的缘分,不然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保持冷静的思考是所有强者一生的课题。” 钟良教过她这些的,说起来虽然容易,她本身也懂得这些道理。但钟秋在【鬼门关】前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失控—— 当局者迷。 【大灾炎】的漆黑烈焰吞噬了大量的三界军队,三界想要将【鬼魔灵】阻挡在【鬼界】的计划也因此失败。当时丝毫不是【鬼魔灵】对手的【七圣】不得不后退,并下令从【鬼界】那一侧彻底关闭并隔离这座【鬼门关】。 【鬼魔灵】打赢了那场战役,但结果却并没有让她的心情好起来。最后清点人手的时候,【鬼魔灵】的大军折损七成,那些各怀心思的【鬼】要么逃跑、要么魂飞魄散,对【鬼魔灵】绝对忠诚的那部分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几个也因为重伤,离灰飞烟灭也不远了。 “陛下,不能陪您走到最后实属遗憾,不过……在下从未后悔过。” “陛下!末将先行一步!” “陛下,卑职已已尽忠,无愧于心,更无愧于陛下,愿君武运昌隆。” 一声声告别之后,是一个个消逝的忠诚部下们。那时的钟秋第一次对自己复仇的决定产生了动摇,但她已经停不下来了,彼时的她必须要走到最后,哪怕是背负着这些【鬼】的怨气和煞气。 当年的景象与现在慢慢重合,雄伟的堡垒变得破败不堪,千军万马也被茂密的树林所代替。生机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将这座【鬼门关】重新包围,将两千四百多年前的惨烈战场深深地埋入了地下。 钟秋再次叹了口气。 忽然间,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午夜的晚风吹入了她的领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耳后窃窃私语—— “陛下……这么多年了……你终于回来了。” “陛下……您的愿望……吾等的愿望……可否已经实现?” “陛下……您什么时候来接末将回去……末将好冷啊……” “陛下……两千多年了……您是否仍旧……问心无愧?” 周围不知何时升起了浓得化不开的雾气,无数的靡靡之音回荡在钟秋的耳边,好似往日幽魂的怨愤,又似来自灵魂深处的诘问。钟秋一个都无法回答,轻轻后退了两步,靠着垛口许久,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直到两个声音让她垂下的头颅再次扬起。 “小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娘亲,不要再担心小情啦,小情已经入了轮回,现在生活得很好的!” “哼……”原本有些迷茫的双眼因为这两个声音的出现重新变得冷漠而坚毅,她扫视了一圈眼前若隐若现的影子,冷哼一声挥动了黑袍的衣袖,那些声音、影子连同浓雾一起被吹得无影无踪,令人胆寒的【鬼气】甚至让这座破旧的古堡表面蒙上了一层寒霜。 “黄婆婆,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秋知道,那些幻象都是黄婆婆搞出来的,也只有黄鼠狼这种擅长【幻术】的【妖】才能让她看到这样的幻觉。 黄婆婆之前阻止自己跟着司马钰去【锁妖林】,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自己帮忙,可最后却将自己带来了这里。 之后,自己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陷入了对方的【幻术】之中。 黄婆婆作为【五大仙家】之一的【黄家】现任当家的,按道理来说,钟秋是无法破解她的【幻术】的——但那只限于黄婆婆离她很远的前提下。 现在二人不过十几步远,对钟秋来说,只要在百丈范围之内,她根本不需要从破解【幻术】这点上下功夫,而是可以直接用自身强悍的【鬼气】震慑对方的本体,从根本上解决掉【幻术】的来源。 ——当然,她手下留情了,因为黄婆婆并无恶意,钟秋只是不明白为何老太太要这样做。 “……什么时候识破的?”黄婆婆拄着小拐棍儿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刚刚的【鬼气】对她没什么影响,因为【鬼气】的源头不打算伤害她。 “最后那两个声音。”钟秋仍旧坐在墙根,她捏了捏自己的鼻梁,仿佛刚刚那两个声音抽干了她全身的力量一样,让她感到十分疲惫。 “他们……是你最深的执念。”黄婆婆眯起来的眼睛微微张开了一条缝,浑浊的眼球望着不远处的钟秋,“别的都能放下……好像唯独这两个执念,你永远都放不下。” 【幻术】的基础是对施术目标的一种心理诱导,再配合【黄家】特殊的【妖气】,可以让人陷入由施术目标自己创造出来的幻境中无法自拔。越是一些深刻的回忆,对施术目标的效果就越好。 【黄家】的特殊【妖气】可以让施术目标的执念以某种形式具现化,有时是真切的样貌,有时只是一些虚影,取决于对方的思念有多深。在最后两个执念中,他们的样貌已经接近现实,足见钟秋对他们的重视程度。 ——可她应该会因此深陷至无法自拔,为何却清醒得如此之快? “因为他们中的一个,就死在我的怀里……”钟秋轻轻闭上了眼睛,“她是我的女儿。” 第385章 因果轮回 “怪不得、怪不得……”听钟秋这样说,黄婆婆轻轻点了点头。 “你叫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窥探这些?呵,没必要这样做的,想知道什么,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有了人类的身体之后,在这样的夜晚中,钟秋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她裹了裹身上的黑袍,忽然,腰间的小树枝吸引了她的注意。 看着那两根已经被她制作成【法器】的小树枝,钟秋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或许是黄婆婆的幻术尚未散尽的缘故,她的面前渐渐浮现了司马钰的影子。 那个傻丫头,不会又卷进什么麻烦里了?有时幽跟在她的身边,这次还有着自己的命令,她应该不会像上次一样再受伤了。 ——受伤也无所谓,就算那傻丫头丢了性命,自己也有办法给她弄回来。为了三界的和平,夜疏雨一定会答应的。 这一次,自己不会再弄丢她了…… 想着,钟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司马钰对自己来说确实很重要,但还没重要到这种程度。而且刚刚自己想到的【再】这个字…… 就在她要细细思考的时候,黄婆婆拄着拐棍儿来到了她身边:“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随意窥探别人秘密的,老身还没那么不识趣。” “请您来到这里,是想解决一下这里的小麻烦。”说着,黄婆婆用拐棍儿轻轻点了青石砖的地面一下,片刻之后,钟秋忽然感觉到更加寒冷。 ——这种寒冷和几分钟之前的不一样。之前只是单纯的气温寒冷,毕竟此处位于高原,晚上本来就很冷。而现在除了皮肤感受到的寒冷之外,钟秋还感到了一丝阴冷。 “为了不让这里的阴气溜出去,我们【五大仙家】在你离开以后,联手封锁了这片区域。”黄婆婆看着不断从地面向外升腾而起的阴气,眉毛轻轻皱了起来,“钟小姐,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五大仙家】总有寿终正寝的那一年,不可能永远压制下去,您可以解决这里的问题,让这股阴气不会再影响到外界的生灵。等我们五个老骨头不在了,也能安心地轮回去了。” “……怎么不让【鬼差】将这些阴魂拒走?”钟秋抬头环视了一圈,这才发现问题确实有些严重,不过这些阴魂在钻出地表以后就不动了,它们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一样,四处张望着。 “【鬼差】也是有心无力。”黄婆婆轻轻摇了摇头,“当年为了对抗钟小姐你,出动的至少也是【徵灵】以上、半步【大妖】、八级以上的【修士】;【仙兵】们也是集体出动。这些英雄们死在你的手上,本身就会变成强大的【地缚灵】。” “而且它们对钟小姐你的执念相当深,【鬼差】们根本就没有拿他们回去的本事——若只有一个两个,【鬼差】们还有可能将之带走,但这里有着数万阴魂,【鬼界】人手在那场大战之后本来就是损失最多的,直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元气,哪有那么多【鬼差】能够应对这些场面的?” “那夜疏雨作为……嗯……算了。”钟秋本来想说的是夜疏雨作为【酆都大帝】为何不来管管,可上次去【仙界】之前、在【鬼界】见到夜疏雨的工作环境的时候,她就明白那个女鬼根本就没有时间来处理这些事。 ——人家自己都忙得跟生产队的驴一样,哪有什么时间来处理这些事? 在【人界】看了那么多新闻,某一刻钟秋甚至有些担心、夜疏雨那女人会不会猝死在【酆都城】里。 【仙界】那边也不可能来管,那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家伙们才不会管【人界】的闲事。 他们只会冷眼旁观。 就像他们无视两千五百年前【人界】的那场大灾难一样。 至于【人界】这边就更不用提了,【除魔部】那边的情况,钟秋也是略有了解,他们根本就没那个实力来管。 【妖界】的几位大能们出手管这件事已经是仁至义尽,而且他们几个都已经上了岁数,黄婆婆据说已经活了上万年了,已经接近了【妖】所能拥有的寿命的极限。接下来若没有修成【妖仙】,也只能结束这一生,进入轮回重新开始。 看来解决这里的事情,还真的需要自己来。 “解决这里的事情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个问题,希望你能先回答我。” “老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谁告诉你我就是【鬼魔灵】的,是骆青,还是穆小雅?” 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钟秋不打算泄露出去,骆青他们也是这样想的。不过考虑到骆青是哈雷先生的门徒,哈雷先生又是黄婆婆的女婿,这老太太会知道这件事也是无可厚非。 既然她知道了,那么是否还会有别人知道?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钟秋不介意除掉对方。 “老身不知道。”黄婆婆轻轻摆了摆手,“钟小姐不必担心,没有任何人出卖您。” 说着,黄婆婆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硬币,随手扔在了青石砖地面上。硬币在粗糙的地面弹了几下,慢慢排列出了一个顺序。 “北原,战争,阴魂,复仇,黑色,美人。”黄婆婆依次指着那六枚硬币,笑呵呵地说道,“卦象上是这样说的,其实直到刚刚您自己说出来之前,老身也不知道您是谁。那些幻象,也只是在验证钟小姐您与此地的缘分而已。” “嗯……”钟秋有些懊恼——她相信黄婆婆没有骗自己,原来刚刚是自己把身份自爆出去的。 虽然不太懂得这方面的事情,但钟秋听说过【扶乩之术】,这种【术】很早就有了,而且只有少数对此很有天赋的【生灵】才能使用,【死灵】是无法使用的。 “你能够预知未来发生的事情?” 传说中,【扶乩之术】上可问【仙】,下可审【鬼】,中可通晓【人界】万事。真正的大师甚至能够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不过这种的太玄了,钟秋一直都对这种法术持有保留态度。 若是当真可预知未来,岂不是可以天下无敌? “此地与钟小姐的缘分未尽,老身也只是想带您来看看而已,若是能解决更好,解决不掉,老身也没有办法。至于您是什么身份……” 说到这,黄婆婆轻轻叹了口气。 “老身的诸多儿孙辈、从孙辈也都在那场大战中丢了性命,若是这【扶乩之术】真的可以预知未来,他们就不会死了,老身怎么可能让后辈们踏入必死之局。” “唉……都是命呀,现如今老身也想开了,那是他们的选择,老身除了告诉他们前路大凶之外什么都做不到。至于钟小姐您……老身想过报仇,不过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冤冤相报何时了,就算老身真有那个本事杀掉你,钟小姐那边的缘分一定也会报复回来。与其像那样无休止地轮回下去,不如就此算了……” “况且……钟小姐您也并非是大恶之【鬼】。”黄婆婆的视线落在了钟秋身上,“你们双方哪有善恶,无非是立场不同而已,老身……没资格指责你们任何一方的。” “……我很抱歉。”钟秋看着黄婆婆的眼睛,许久,她率先挪开了视线。 也许黄婆婆的儿孙们,就是死在自己手下的——她不知道,当年的战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在自己出面以后,迎战自己的是当年的【七圣】,脚下的那些阴魂,全都是被她的【鬼气】和【大灾炎】波及而死的。 那一战她赢了,最后却是尸横遍野。 “都是因果,哪里来的对错……”黄婆婆释然一笑,她爬上了垛口,望着方圆千里的阴冷之地,“当年是因,如今是果……钟小姐呀,能帮帮老身,让这里重获生机么?” “……好。” 钟秋有些敬重这个老太太了,她知道【仇恨】的滋味,却仍旧选择放下,这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事情了。 多少人都迷失其中无法自拔,让仇恨的火焰卷进了多少无辜的生灵与死灵? ——就像自己这样。 “婆婆,您在这里不要下来,晚辈去去就回。”不知不觉间,钟秋连说话都带上了敬语。 黑色的布鞋轻踏垛口,身材修长的影子纵身一跃,如黑夜的精灵一般飘落到了古堡之下。 在她的身后便是古堡的正门,七丈七的大门横楣上,赫然用古老的【鬼篆】写着三个大字—— 【鬼门关】。 匾额经历了无数岁月,却仍旧坚守在它原本的位置上。 就在钟秋布鞋的鞋尖触碰到地面那一刻,无数四处游荡的阴魂纷纷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下一刻,它们同时看向了【鬼门关】的旧址。 那里,有着它们当年的梦魇,也是令它们困于此地、无法离开的根源。 经过两千四百多年的岁月,【她】,终于回来了。 “来我这里,乖孩子们。”钟秋撩起了黑袍的下摆,身后的白骨从地下涌出,在她的身后拼成了一尊狰狞的王座。她坐了下来,斜倚在靠背上,半睁的双眼犹如当年一样不可一世。 “来结束这一切。” 第386章 往日幽灵 在钟秋释放出【鬼气】的那一刻,所有鬼魂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过来。 这些鬼魂们常年聚集于此,早就被磨灭了所有的自我意识,只剩下执念将它们永世束缚在这座【鬼门关】的旧址。 它们的执念,就是消灭【鬼魔灵】——留存在这里的都是当年被【鬼魔灵】与【七圣】那场惊世之战所波及的三界士兵,两千四百年的岁月早已让它们近乎疯狂。如今旧日仇敌的气息再度出现,令这些鬼魂结束了漫无目的游荡的状态。 它们,终于等到她回来了。 某一个鬼魂第一个有了动作,它先是看了【鬼门关】大门遗址的方向许久,随后便迈开了沉重而僵硬的步伐,慢慢【走】向了往日执念的方向。 实际上,它是飘在半空的,两千四百年的岁月早已让它们的身体不知散落到何处,或许被鸟兽啃噬带走,或许被枯枝、落叶和灰尘深埋到了地下。【行走】这个动作,只是它们残存的本能反应而已。 它【走】的每一步都十分沉重,灵体上的【鬼气】也愈发浓厚,当它身上的【鬼气】浓度足以和【徵灵】比肩之时,足下的大地开始轻轻颤抖。忽然,某样东西破土而出,逐渐拼合在灵体上—— 那是它早已变成化石的骸骨。 破碎的骸骨契合在灵体上,渐渐拼出了一个大致完整的骨架;当最后一块还留存至今的碎骨回归到其应有的位置,一副残缺而狰狞的骨架便真正地行走在了大地之上。 可大地的震颤并没有结束,断裂的兵器、破碎的盾牌、残缺的盔甲、只剩零星碎片的法器……早已破碎不堪的护身之物被它的【鬼气】所吸引,贴合在了骸骨的外层。 它在尽可能找回当年的自己、找回当年的武装。 也找回了心中的仇恨与临死前最后接到的命令——阻止并消灭【鬼魔灵】。 破碎头骨眼窝中燃起熊熊鬼火的那一刻,鬼魂高举起手中的兵器,法器悬浮于其身前,张开了牙齿残缺的下颌骨,带着无声的嘶吼,向着往日的敌人发起了冲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它是第一个鬼魂,但不是唯一一个。在它的身后,无数的鬼魂重塑残躯,再披碎甲,用鬼火燃烧了灵体,进行着两千四百年后的最后一次冲锋。 数万亡灵的【鬼气】凝聚在了一起,如海啸一般扑向了【鬼门关】的遗址,破败的城楼之下,是端坐于白骨王座之上的钟秋。 她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仇恨,也体会到了足以与【现在的】自己匹敌的强大【鬼气】。不过她没有丝毫动摇,只是摘下了腰带上的一个挂饰,随手丢在了地上。 【……最近你的事儿好多啊,】话痨鬼树【望酆都】欠揍的声音从王座后面传来,阴森扭曲的枝丫用力伸展了一下,似是在伸懒腰一般,【你那么多法器,最近怎么就逮住我一个人使劲儿用,不会换一个啊?】 “穆小雅最近接了个项目,木炭厂的。”钟秋没有管鬼树的唠唠叨叨,而是看着自己的指甲,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 【大姐有话好好说,什么事儿您吩咐,别老一天天总惦着我这两块破木头。】鬼树的语气一下子软了——它是话痨,但不傻,这女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一哪天真把自己送进木炭厂,就自己身上这两块木头,还不够出一炉的。 “封了方圆百里的气息,朕不想让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好说、好说。】鬼树赶紧应了下来,它抖了抖树枝,上面悬挂着的、如毒蛇一般的藤条开始疯长,连接着周围每一棵树;地下的树根也开始疯狂延伸,缠绕住了每一棵树的树根。 【……成了。】枝条和树根于数息间将百里之内的树木连接在一起,汹涌而古老的【鬼气】将其藤根范围内的区域笼罩起来,封锁了其中全部的气息。 钟秋点点头,这棵鬼树虽然话痨了一点,但办事还是很靠谱的,在陪伴自己那么久的岁月中,它从未让自己失望过。 想着,她拈起了【破甲刀】的法器,但并没有将其化为原形,只是用尖部挑破了手指。她将手指伸向了前方,呼吸间,黑色的火焰从伤口喷涌而出。火焰【流】到了地上并未散开,而是聚集成了一片【火池】。 【火池】范围越来越大,逐渐将钟秋和其身下的白骨王座全都包含在内,不过【火池】巧妙地绕过了【望酆都】和与其连接的树木,直到将【鬼门关】所在的整座古堡周围全都覆盖在内才停了下来。 黄婆婆在城墙上望着,在看到鬼树【望酆都】的时候还没感觉到什么,她见过夜疏雨,甚至见过上面两代的【酆都大帝】,也经常与【鬼界】有往来,所以并不在乎这个。 可当她看到【大灾炎】的时候,心中顿时产生了一阵焦躁不安的感觉。这黑色的火焰是如此的不祥,让人哪怕只看一眼就能被扰乱心神深陷其中。她赶忙掏出了一只三足小鼎,又掏出了三根线香插在了鼎中——这是她的法器【幻魔鼎】,黄婆婆可以用这东西制作幻境,是【幻术】的辅助法器,同时也有着能够稳定灵体、令人安神的作用。 黄婆婆放下了拐棍儿,跪坐在了地上,并将小鼎放在了自己腿上。随着线香的烟慢慢飘起来,那股令人焦躁不安的感觉才缓和了一些。就在黄婆婆松了口气的时候,她看到了让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景象。 漆黑的【大灾炎】中,渐渐浮现了许多身影,这些身影中,甚至有不少自己还认得的。 那都是曾经的【大妖】、【羽灵】、半步登仙的人类修士、还有无数【仙界】的英雄、名门望族的家主。 她甚至看到了自己那死于两千四百年前、【仙界】阻止【鬼魔灵】最后防线前的、自己的长子黄天进。黄天进的实力已经是当时最接近【七圣】的存在了,却于一招之间败亡于【鬼魔灵】之手。 不过这仍旧不是她最震撼的。 当她看到最后升起的两个身影的时候,黄婆婆猛然站起来,差点儿摔了腿上的小鼎。老太太双手紧紧抓着垛口,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两个背影,心中的恐惧慢慢占据了她的灵魂—— 那是上一任的【仙王】苏蝉,和上一任的【酆都大帝】陆阿九。 两位曾为仙、鬼两界的领袖和其他身影一样,仿佛丢了魂一般站在那里,安静得就像不存在。黄婆婆数次想要出声呼唤自己的长子和两位旧友,但现场那诡异的气氛,让她将所有要说的话全都狠狠地咽了回去。 ——她认得那些身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又不知为何,她从这些身影中,感受到了一种无法触碰的距离,仿佛他们与自己之间的距离,是一个【无量大数】。 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近在天边。 就在她颤栗的时候,下面的钟秋有了动作。她轻轻抬起了【流】出【大灾炎】的手指,指向了周围向古堡围拢而来的古老鬼魂,下一刻,那些从【大灾炎】中站起来的身影立刻被漆黑的火焰包围。 接下来的场景诡异到了极点。 来自【大灾炎】的身影们身上裹着黑火,却使用着【鬼术】、【法术】、【妖术】乃至【仙术】,悍不畏死地冲向了迎面而来的鬼魂。最怪异的就是苏蝉和陆阿九,【仙王】【鬼王】一边向鬼魂们飞过去,一边狂乱地释放着各种【仙咒】和【鬼咒】——这些全都是【禁咒】,而且是被她俩明令禁止使用的,现在却毫无顾忌地丢向那些鬼魂。 而且无论是【仙王】、【鬼王】还是其它燃烧着【大灾炎】的身影,他们的法力似乎无穷无尽,甚至有数个身影聚集在一起,联手施放出恐怖的大范围【禁咒】。 每一次【禁咒】的轰炸都会溅起无数的砂石、碎骨、残破的铁器与法器,黄婆婆在上面越看越心惊,活了上万年了,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战斗。 双方的损伤在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增长,鬼魂们的伤亡明显高出数十倍。往往在【禁咒】狂轰滥炸的缝隙中,其中几个实力较强的鬼魂们才能对【鬼魔灵】的大军造成一些有限的杀伤。而下一秒,这些较强的鬼魂就会被随之覆盖而来的【禁咒】绞成碎片。 渐渐地,黄婆婆的视线不再停留在逐渐远去的战线,而是古堡之下、【鬼门关】前、白骨王座之上的黑袍女人。从她坐下的那一刻,就再也没离开过那尊白骨王座,仿佛眼前的争斗与她毫无关系。 鬼魂是来找她复仇的,但她却仿佛置身事外一般,冷眼观望着远方的战斗。 ——真正的皇帝只需要赋予部下们命令与力量就行了,根本不必亲自参加争斗。 身披黑火的千军万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对方别说伤害她,甚至都没有机会看到她的样子——黄婆婆打了个哆嗦,现在她总算明白当年骆青在结束战争之后,为什么会对自己说【其实三界已经输了】这句话了。 这就是【鬼魔灵】真正的力量么?! 第387章 重获生机 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到三个时辰,满地法术的闪光就停止了。 被【大灾炎】所包围的、各个时代的英雄豪杰沉默地走回了白骨王座周围的黑色火焰之内,慢慢地消失在其中。 但鬼魂并没有被完全消灭,还是有一个鬼魂被留下来的。它被留下来的理由也很简单——比起别的鬼魂,这只鬼魂比较能打,而且似乎懂得许多法术的样子。 而且是那种能够疗伤的【法术】——钟秋最近正四处学习相关的法术,【仙界】中司马钰受伤的样子让她至今难以忘记。现在的她已经无法使用除【鬼术】之外的任何法术了,但一些有着医疗效果的人类【法术】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 这个鬼魂比较特殊,有些类似于【青鸾山】、【千魂冢】那里的英灵们,即使身为【鬼】,但处于某种特殊条件之下,也可以使用除了【鬼术】之外的法术。这个特殊的鬼魂大概就是这样,它的这种变异大概来自于它使用的【法器】——那是一只大约只有啤酒瓶子大小的玉瓶,上面刻着许多云朵的图案。钟秋能从瓶子里感受到澎湃的法力,大概这个鬼魂在活着的时候,或许也是某位隐世的大师。 所以,当苏蝉和陆阿九将这个不停挣扎的特殊鬼魂带到面前的时候,钟秋并没有直接除掉它,而是用【大灾炎】将其吞食。黑色的火焰烧尽了它最后一丝【生机】,从这一刻起,鬼魂将永远都是【大灾炎】的奴隶,永远都要为其主人服务。 就像被【大灾炎】吞食过的、包括上一任的【仙王】和【酆都大帝】在内的那些傀儡们一样。 当鬼魂消失在黑火中,钟秋弹了个响指,【大灾炎】开始向她的脚下收拢,最后一丝火焰消失以后,整座【鬼门关】的废墟周围百里范围再次变得寂静起来,仿佛之前那场喧闹的战斗从未发生过一样。 只不过,苏蝉和陆阿九却被她留在了外面。 这两位【仙界】与【鬼界】的前领袖还有工作要做——此地已经被阴气搞得一片乌烟瘴气,若是等待其自主恢复,还不知道要经过多少岁月。本着【送佛送到西】的想法,钟秋决定将这里稍微改造一下。 【人界】的大自然本来就是【灵气】与【鬼气】共同作用的结果,两种能量只要达成了某种条件就可以中和,成为【人界】的能量。 仙、鬼两位前领袖的力量足以达成这样的效果。 想着,钟秋再次弹了一个响指,苏蝉和陆阿九立刻面向了对方,下一刻,【仙咒】和【鬼咒】跟不要钱一样向着对方轰了出去。两种能量在碰撞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爆炸之类的冲击,而是仿佛湮灭了一样,逐渐消散在空气中。 又过了大概两个时辰左右,感觉周围蕴含的能量差不多了,钟秋让两个傀儡停手,从白骨王座上站起身来,由无数人类或动物的白骨拼接成的狰狞王座立刻散成了一堆。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当一枝嫩绿的芽从枯朽的树干中慢慢钻出,并开始疯狂生长的时候,她就知道差不多了。 “何等妖邪的火焰……”黄婆婆在【大灾炎】消失之后便从古堡上走了下来,她亲眼看到了那群连【鬼差】都没办法、【除魔部】也无法根除的鬼魂迅速覆灭,也亲眼目睹了上一任【仙王】、【酆都大帝】成为了【鬼魔灵】的傀儡——如此强大的存在仍旧不是她的对手,黄婆婆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彻底消灭掉【鬼魔灵】。 ——在从古堡出来之前,黄婆婆曾以此为问题卜了一卦,得到的结果也大大出乎她的预料。原本黄婆婆以为,六枚铜钱最多出一个大凶之卦,而令她想不到的是,当她丢出铜钱之后,那六枚铜钱却全部立在了地上。 就好像,连【天道】都在拒绝回答她这个问题一样。 无解。 至于【大灾炎】,这种诡异到令人无法理解的火焰实在是太过超乎常理,她活了上万年也没见过这种怪异的法术。 听到【妖邪】这个字眼,钟秋也没有反驳,她只是恰好能够使用而已,至于其来源、运作原理什么的,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黄婆婆走到了完成命令、如两尊雕像一般站在原地的苏蝉和陆阿九面前,凝视了很久也没说话——她的嘴唇颤抖过,似乎也试图说些什么,不过那些话都被咽了回去。 她知道,面对这两位曾经的老友,或许现在自己说什么,她们都听不见了。 “你们认识?”钟秋在确认过【灵气】与【鬼气】的碰撞有效果以后便召回了鬼树【望酆都】,却在准备将仙、鬼两界前一任领袖关回去的时候,看到了黄婆婆的表情。 “……旧识。”黄婆婆轻轻叹了口气,感觉整个人又苍老了许多,“老身很久之前就认识她们了,没想到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我可以让你们叙叙旧,不过时间很短。”钟秋的话如同一声惊雷一般在黄婆婆的耳中炸开,她睁大了浑浊的双眼,第一次正视着【鬼魔灵】的视线。 “你……还有【大灾炎】……连这种事都能做到?!” “被关起来的时候,因为无聊,曾经试过几次。”钟秋回忆着当时的【令符】,过了好一会儿才在黄纸上画了一个怪异的图案,那个图案光是看着,就让黄婆婆感觉全身不适,好像那扭曲可憎的符号就不应该被创作出来一样。 她曾教过司马钰【令符】的制作方法,不过只有一种而已,而且司马钰还画不好——大概是因为那个倒霉丫头没什么艺术细胞。 画完以后,钟秋将两张【令符】贴在了两个傀儡的额头,【大灾炎】立刻将两张黄纸烧成了灰。与此同时,苏蝉和陆阿九的双眼立刻有了焦距,她们互相看了一眼,同时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在一起凝聚了【灵气】与【鬼气】,瞬间制造出两把透明的利刃,并在同一时间刺向了钟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但她们当然不可能得手。当由【灵气】和【鬼气】生成的利刃距离钟秋的眼睛只有不到半寸的时候,两人的身体忽然僵住了。【大灾炎】如毒蛇一般缠住了她们的身体,不仅动作,连体内的【灵气】与【鬼气】都无法控制。 “……你们聊你们的,我就不打扰了。”钟秋毫不在意地转身,似乎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事实也确实如此,她可以短暂地赐予那些傀儡们【生机】,让【大灾炎】中被囚禁的灵体能够短时间内控制她们的身体。但每个傀儡无一例外,在获得灵魂与意识的自主权之后,都会不顾一切地袭击钟秋。 其实想想也是,只要钟秋死了,她们就自由了——在发现【大灾炎】能做到这一点的时候还是两千多年前,最开始她只是打算想办法消磨一下时间,可惜,傀儡们的敌意让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方法。 苏蝉和陆阿九当然不打算放她走,可无论怎么努力,她们都无法接近【鬼魔灵】的身体。 “小蝉,阿九……”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令她们身形一顿,两人皱着眉,似乎在思考自己从哪听到过这个声音。过了几分钟,陆阿九的记忆似乎要好多了,她慢慢转过头……然后低下头,当看到矮小的黄婆婆的时候,上一任【酆都大帝】不由得皱紧了双眉,过了很久才不敢确认地动了动嘴唇—— “你是……玲珑?!”陆阿九的声音十分柔和,如果不是散发着对仇敌的杀意,上一任的【酆都大帝】看上去就像大家闺秀一样,知书达礼、温婉可人。 听到【玲珑】这个名字,苏蝉也反应了过来:“……你也被这家伙给关起来了?!没事你俩都退后!看老娘刨了这王八蛋的祖坟!!” 跟陆阿九相比,苏蝉就像一头难以驯服的野兽一样,一吼叫着一边将【灵气】利刃变化为一把斧头,跟个疯子一样对着钟秋的背影嘶吼,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至此,黄婆婆确认了——这俩真的是自己的旧友。别的不说,就这截然相反的脾气,和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钟秋被骂得心烦意乱,最后终于忍不住了,快步跑回去掐着腰和苏蝉吵了起来。可惜在吵架这方面,原本为钟家大小姐的钟秋根本不是对手,三分钟没到就败下阵来,不得已只能用【大灾炎】控制了对方的嘴巴。 “……我是给你们仨叙旧时间的!让你们俩的灵魂拥有自主意识的时间只有一刻钟!要是你们不想聊,我就把你们再关回去好了!” 钟秋累得气喘吁吁,她是真的骂不过上一任的【仙王】。 这家伙,嘴巴太臭了,钟秋实在是说不出那种污言秽语,真不知道这家伙当年怎么当上【仙王】的。 “你们先别追究这件事了,老身有些话……想要问你们!”就在苏蝉试图掰开自己动不了的嘴巴、继续问候钟秋祖宗十八代的时候,一个身披黄袍的身影忽然拦在了她的面前,“这个样子……你还记得么?” 黄衣锦缎、玉面纤腰,长发直垂到腰间,头顶还用两束头发梳着两只小团子——看到眼前的【少女】,苏蝉的火气一下子消了一大半。跟她差不多,陆阿九的注意力也一下子被她吸引。 与此同时,当年的记忆也一下子涌了上来——她们当然记得这位黄衣少女,她可是【黄家】最有天赋的后代,最有希望继承【五大仙家】位置的年轻一辈。 【黄玲珑】这个名字现在已经没几个人记得了,不过在很久以前,这个名字可是响彻【九岭山】的。 第388章 两位前一任领袖 “你们两个当年不是已经……”黄婆婆……嗯,现在她的形象已经不能再叫她【婆婆】了,她用【妖气】改变了自己的外形,回到了当年还年轻时的样子。 现在的她,当年的【黄大仙】,应该用本名来称呼。 她叫【黄玲珑】。 黄玲珑不是很喜欢用【妖气】保持年轻时的外貌,她是【五大仙家】中唯一一个顺应外貌自然变化的。剩下的四位【仙家】全都用【妖气】将自己的外貌维持在最巅峰的时期,只有她变成了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样子。 面对着两位老友,她有很多话想问,但又不知该从何问起:“还有,你们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的,当年又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苏蝉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个树桩上,翘起来那只脚的布鞋脱了一半,两根灵活的脚趾夹着布鞋的鞋帮,还不停抖动着;雪白的长袍也随意披在身上,一半的肩膀都滑了下来,为了方便跟人动手而缠的抹胸都看到了;腰带邋遢地系着,刚刚她似乎想要解下来,不过失败了,现在打成了死结,彻底解不开了;手上还拿着一根烟杆,半睁着眼睛一边抽烟一边回答着黄玲珑的问题。 一眼看去,【仙界】曾经的【仙王】好似每天游手好闲的流氓一样。就连其周身闪耀着的、如圣光一般的【灵气】在她这样的外表下,看着也好像假的一样。 “记得那天……我好像去找阿九打架去来着,后来那家伙冲进了阎王殿,不由分说跟我们动起了手。”苏蝉的眼睛瞟向了不远处因为骂架输了还在生闷气的钟秋,“不得不说,那家伙挺能打的,我俩联手都不是她的对手。原来我还打算给阿九创造个逃跑的机会,可惜失败了。” “后来我们就死在了她的手里。”苏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对她来说,打架有赢就有输,就算输了也是自己技不如人,没什么可抱怨的——她生气并非是【鬼魔灵】杀了自己,而是将自己变成了一具傀儡。 事实上,她的【生机】已经被完全断绝,【生机】是【灵魂】能够指引【身体】的媒介,没了【生机】,灵魂和身体又被拘锁,她的灵魂就只能在身体里看着,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做不到。 万幸,她的【七魄】还在,【七魄】相当于【灵魂】的【生机】,只要代表着【喜、怒、哀、惧、爱、恶、欲】七种情感的【七魄】不散,灵魂就不会散去,还能保留着记忆和感知能力。 ——她想揍这个女人一顿,却又有力使不出来,这才是她生气的根源。有那么几次,钟秋曾试过使用【大灾炎】还原【灵魂】与【身体】的联系,苏蝉也把握住了这几次机会。可每次她想动手,都会被这个女人用那可恶而诡异的黑色火焰控制住,最多也只能骂她两句而已。 “在那场战斗中,黑色的火焰将我们俩完全压制,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陆阿九接着说了下去,她看上去比苏蝉贤淑多了,坐姿就像大家闺秀一样,头发和黑色的长袍也整理得一丝不苟,就连那双黑色的布鞋表面也是不染尘埃。她坐在那里,就好像谁家教养极佳的大小姐在出游一样,美得如同画中之人。 只是这位温婉的画中美人的周身却总是带着一丝阴冷之气,皮肤也白得不似活人一般;嘴唇犹如啖过鲜血一般殷红,透露着莫名的诡异与妖艳。 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强大得令人窒息,万法皆不可破之。那种火焰……究竟是何等邪物?玲珑,你有头绪么?” 听了两人对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的描述,黄玲珑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直到现在,三界也无人知晓【大灾炎】的真面目。” “我们死以后……发生了什么事?”苏蝉看着周围的环境,又望向了不远处的古堡,“阿九,我记得这里好像是……你那边的【鬼门关】?” “是的。”陆阿九点点头,作为上一任【酆都大帝】,她对【鬼界】的每一处地标建筑都了如指掌。只是周围这破败的景象看上去十分陌生——尽管周围的植物、大地和水流已经开始渐渐复苏,但她看得出来,这片大地方圆百里范围内,曾经被浓厚的【鬼气】侵蚀过不短的一段时间,“不过我记忆中的这座【鬼门关】……好像不是这个样子的?” “在你们【离开】以后……”黄玲珑轻轻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这两人还能不能接受。 接下来有限的几分钟里,她向仙、鬼两界的前一任领袖大概讲述了一下她们死后发生的事情,听得陆阿九花容失色、苏蝉差点儿捏断了她最心爱的烟杆。 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远处的钟秋,她们知道这个女人很强,但没想到她居然强到可以掀翻三界的程度——哪怕当年全盛时期的苏蝉也不敢做出这种惊世骇俗之事,而那个女人不但敢做,甚至还做到了。 “……既然就差一步了,她为什么还要主动被你们封印了?!”这是苏蝉最不能理解的事情。在她的观念中,胜利就是胜利,失败就是失败,这种差一步之遥就可将【胜利】收入囊中、最后却忽然放弃的事情,她真的是想象不出来。 陆阿九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思考着什么。就在两人沉默的时候,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指有些不受控制了。 “……时间到了。”钟秋阴沉着脸走了过来,她还没从刚刚被苏蝉骂的那一顿中缓过来——钟家列祖列宗在上,她是真的无法想象,从镶嵌在那张有如天仙一般脸上的嘴巴里,是怎样吐出那么多恶毒而污秽的词汇来的,“我只能给你们十五分钟……嗯……一刻钟的时间掌控自己的身体和意志,现在时间到了,你们必须回去。” “……回哪?”苏蝉连烟杆都握不住了,她能感觉自己的感官从指尖开始慢慢消失,须臾间已经蔓延到了肩膀。 “你们该去的地方。”钟秋没有解释,她也解释不明白。 对于【大灾炎】,她其实并没有了解得更多。 “那我们还能……”陆阿九话说一半,她和苏蝉的双眼便再次失去了焦距,如两尊木偶一般僵硬地坐在那里。 “……能。”钟秋回答道,她知道这两人的灵体在躯壳中还是能听见的,“只不过要过一段时间再说,至少也要三十六个时辰以后。” 说着,她挥动黑色的衣袖,苏蝉和陆阿九的身体瞬间被【大灾炎】吞没,呼吸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我研究很久了,三十六个时辰是最短的间隔,目前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运作的,尚在摸索之中。”钟秋看到了黄玲珑有些失落的表情,一时间竟有些于心不忍——这是她复仇的代价,说实话,钟秋还是有些后悔的。当年一时的冲动造成了许多错误的结果,她也试图弥补,而且还在尝试中,只是收效甚微,“我会加大力度的……【它们】都是我当年复仇的【恶果】,我就是【它们】的【因】。” “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黄玲珑慢慢扭过头来,神色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位两千四百年前被称之为【行走的恐惧】、【屠夫】的女魔头,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又轻轻点了点头: “……嗯。”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通过这座【鬼门关】去了一趟【鬼界】。当她们俩在【鬼门关】另一侧出现的时候,那边的【鬼差】和【鬼兵】们还以为自己撞了邪——这座【鬼门关】已经荒废两千多年了,对面是无数惹不得的冤魂厉鬼,他们守在这里,就是怕那边的人会对【鬼界】造成什么影响。 现在被忽然打开,还有人从对面过来,让这群整日加班的【鬼畜】们跟见了鬼一样,纷纷对她们举起了兵器。 钟秋原本不打算制造冲突,只是想快点见到现任的【酆都大帝】夜疏雨。只是那些【鬼畜】们已经习惯了按正当程序办事,而且钟秋和黄玲珑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违反【鬼律】,按理说应当先押入大牢,等【十殿阎罗】审判过后再作打算。 冗长的各种手续和充满敌意的态度让钟秋的耐心迅速消磨殆尽,在将四千【鬼畜】们狠揍一顿、并再次【友好】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述求以后,当天值班的【鬼差】主任立刻将二人邀请到了他的专车里,并承诺尽快办理面圣的手续。 ——不然呢?【鬼差】主任还能怎么办?人家可是将他的手下从头到尾揍了一遍,还是没下杀手的那种;揍完了自己人还脸不红心不跳的,根本就没有任何疲惫的表现。自己要是再不答应,这个狂暴的女人绝对敢直接打进【酆都城】。 到时候自己的责任就更大了。 眼下只能先使用缓兵之计,先稳住这两位、再联系一下【酆都城】的【鬼兵】们过来——他这小地方的看守真的没法应对这个女人。 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钟秋摸出了一块令牌——这块令牌是上次她来【鬼界】替秦月办理【合法滞留人界】的手续时,夜疏雨亲自给她的。那一次钟秋就已经揍过一遍【鬼兵】们了,夜疏雨怕她再来闹事,只能给了她这么一块令牌。 “大姐……您要是有这个,下次早点拿出来行不行……”【鬼差】主任鼻青脸肿地看着那块令牌,脸上的笑容比哭都难看,“早拿出来,咱何必动手呢……” “……我忘了。”钟秋咳嗽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 ——这可不是她故意忘的,刚刚和苏蝉吵过的那一架实在是太影响心情了,想不起来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算正常。 这真的不怪她的。 第389章 五毒峰的伤员们 “几位仙家,小别以后,几位可否……安好?” 进入【五毒峰】以后,李宫很快带着司马钰她们见了五位当家的。路上,段天语对司马钰和时幽介绍了这五位【大妖】的简单情况。它们原本是五种毒虫,除了本地的姜白竹和魏如钩以外,剩下的三位其实都是后来误打误撞进来、被困在这里的。不过因为其本身实力也很强,跟两位本土的【大妖】打了个平手,谁都奈何不了谁,这才形成了五方势均力敌的状态。 段天语每年过年前后都会来这里看看,顺便带一些好酒和酒糟之类的过来,这五位【大妖】她年年都见的。可现在看来…… 这几位【大妖】的日子好像过得都挺够呛的。 姜白竹穿着露脐装,她能歌善舞、身材很好,尤其是腰,在化形成为人类的时候经常穿露脐装的。可现在她的腰上却缠着厚厚的绷带,走路都得让人搀扶着。 魏如钩的络腮胡子下面打着石膏,似乎脖子受伤了,扭个头都得上半身跟着一起转——他的石膏还是段天语前几天过节来拜访的时候打上去的,段天语原本就懂得一些医术,可惜因为基础学历不够、考不下来医生的执照,只能给这些妖怪们看看病。 冯八手喜欢乐器,尤其是古琴一类的,无论是琵琶还是古筝都玩得像模像样的;可惜现在两只手包得跟个粽子一样,别说演奏乐器,连手指头都看不见了,吃饭都得靠着贴身的侍女喂她。 史忠义坐着的位置是一张轮椅,后面有两个跟班随时准备推他走。这家伙两条腿夹着木板,用绷带紧紧固定在一起——这对闲不住的他来说简直就是酷刑,在他的腿治好以前,都得老老实实地在那坐着。 黄进三看上去外表是最完整的一个,他原本是个话痨,一天到晚那张破嘴闲不下来的。不过现在不能多说话了,他被打得受了很重的内伤,稍微大声说话、情绪激动、平时动作太大都会牵动受伤的内脏,偶尔还咳出几口血来。 ——看着几位【大妖】的样子,段天语最后【安好】那两个字声音很小。 虽然【妖】的身体素质比人类强多了,但现在她实在是不确定这几位是不是还好。 “段道长,别来无恙……”姜白竹是这五个【大妖】名义上的【盟主】,倒不是因为别的,五方势均力敌,在那之前姜白竹的领地是最大的,五个【大妖】总得有一个决定平时事务的话事人,这个位置最后被推选给了姜白竹。 她是名义上的【盟主】,自然责任也要大许多,在对抗外敌入侵的时候也会冲锋在最前线。 所以此刻她身上的伤是最重的,那天要不是跑得快,她这个让自己引以为傲的腰身估计就要直接断掉了。 还能被人搀着出来走路,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至于我们几个……如您所见,可不怎么好……”姜白竹看了看另外四个兄弟姐妹,苦笑了一声说道,“倒是段道长,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还有,您后面的那个姑娘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段天语在端午节以后来过一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来了。她拿出了一个小酒坛,里面装着家中陈酿的老酒——师父离世之前喜欢喝酒,【清水观】的地窖里藏着不少好酒,每次来的时候,段天语都会带来一些。除此之外,段天语还会自己酿酒,只不过最近的一批酒还没酿好,不然生活也不会变得这么拮据。 在看到小酒坛的时候,五个【大妖】的眼睛同时睁大了——这深山老林里什么都没有,能解闷儿的东西也就是酒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五个【大妖】对段天语都很尊敬。 没了段天语,他们就只能喝段天语以前带来的酒糟和山泉一起酿出来的酒了。新出的酒,总比不上窖藏的陈年老酒味道香。 不过现在看着眼前的好酒,他们五个也只能将口水狠狠地咽回去——他们是在人形受的伤,要是现在因为喝多了控制不住【妖气】而变回原形的话,那些伤可是很难治的。所以在伤好之前,他们也只能忍一忍了。 经过了段天语的讲述,【五毒峰】的【大妖】们知道了司马钰的来意——他们并没有在见到司马钰的时候立刻动手,因为这姑娘一直都跟在段天语的后面,他们也不知道这几个人是什么关系。 现在他们明白了——这姑娘是来找母亲的,想要将那个惹祸精救出去。 “丫头,你是……【半妖】?”冯八手以前走南闯北,见识很多,在看到司马钰的【妖气】中还掺杂着许多人类气息的时候,立刻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嗯。”司马钰没有隐瞒,她感觉这五个倒霉的【大妖】和之前的李宫不一样,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敌意,“那个……打扰了,对于我母亲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 “跟你没什么关系……”一提到那个惹祸精,冯八手立刻感觉脑袋都大了一圈——打不过,完全打不过,如果换成那家伙坐在这里,现在差不多应该快要动手了,“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几个又不是不讲道理的……我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怎么把一个【妖】从这【锁妖林】里带出去?是有什么法宝或者秘法么?” “……没有。”司马钰摇了摇头,她还真就没想那么多。而且从时幽查到的、和从段天语道长那里了解到的,想要离开这【锁妖林】只有两个办法,一是死了以后变成【鬼】,摆脱【妖】的身份——【锁妖阵】用来识别目标的方式就是探测对方的【妖气】,成为【鬼】以后,自然就没有【妖气】了。 第二种方法就是直接毁了【锁妖阵】,这个难度也不低。作为困住如此众多【妖】的大阵,其阵眼当然被藏得很深、也被保护得很好,搞不好还有什么复合型法术、比如【隐匿术】之类的三界通用法术保护着,甚至还有可能碰到不少攻击、防御类的法术。想要找到并破解,根本没那么容易。 再加上其所在位置是这座占地面积极大的原始森林中,别说外来者,就连姜白竹和魏如钩这两个本土的【大妖】,在没有【锁妖阵】的前提下都偶尔会迷路,想要找一座小小的村落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们最初计划是破坏【锁妖阵】,不过太困难了。几位仙家在这里生活了至少也有数百年,不知……有没有什么头绪?”段天语称呼这些【妖】们为【仙家】——在她【清水观】这里的习惯,遇到这些能够修炼出人形的妖怪、而且还不会四处害人的,都值得称呼一声【仙家】。 “要是有,我们早就走了……”姜白竹说着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腰现在不能久坐,不然就疼得厉害——听段天语说,她好像伤到了脊椎,且得休养一段日子。 可她偏偏还不能休息,因为那个惹祸精三天两头就来闹一阵子——反正大家都出不去了,大有拿她们【五毒峰】当乐子的意思。 “段道长,两位贵客……你们先去休息,我这个状态实在是不适合久坐,真是怠慢了……来人!给几位客人准备客房!” “您几位也注意休息……”段天语拿出几副药来放在桌上,这都是她平时上山采来的。【清水观】周围都是山,这些草药可是很多的。 “道长您费心了,几位请自便……”姜白竹说着就要离开,可还没走出几步,就见几只小妖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那几只小妖灰头土脸的,好像刚刚在和谁起冲突一样。 “报——!!” “又来了?!”看小妖的样子,姜白竹满脸绝望——前两天不是才把那条白色的大蚺打发走么?!怎么这么快就又找上门来了?! 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不是那白长虫是……是一群外来者!” 小妖话音刚落,五个【大妖】面面相觑——“外来者?什么外来者?知道对方什么身份么?” “不清楚,不过……不过那个人类好像挺能打的,我们几个加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 “人类?!”姜白竹更迷糊了——人类?跑到这种地方来?!疯了啊!这破山里面啥都没有,唯一值钱的就一些破草药而已。听段道长说现在外面的人看病都会去一个叫什么【医院】的地方,那里的医疗技术十分发达,根本就不需要再来找这些草药了。 除了草药就是一些野味,这点基本上也不可能,段道长说人类那边早已衣食无忧,而且现在这座原始森林中生活的都是什么什么多少级的【国家保护动物】,吃了可是要犯人类那边的法律的。偶尔段道长也带过一些外面的饭菜进来,平心而论,外面那些养殖的肉类,可比这些所谓的【野味】什么的好吃多了,根本犯不上冒着触及法律的风险来这边打猎。 除了这些之外,这破森林里也就只剩下木头了——这玩意儿遍地都是,根本没什么稀奇的,为啥非得来这里搞? “对方有多少人?”姜白竹不得不顶着腰疼坐了回去,她是盟主,有些事得她先张口问。 “一个!”小妖抹了把脸上的灰尘,“就只有一个人类!” 第390章 怪异的对手 “算了,我跟八妹去看看。”姜白竹咬了咬牙,心说正好段道长来了,这回得让她好好替自己看看这【五毒峰】的风水是不是不怎么好。 一个两个的麻烦全都赶在一起来,最近自己是不是撞了邪了?! 之所以让冯八手跟她一起去,是因为剩下那三个男妖基本上已经没啥战斗力了,魏如钩的脖子现在根本不能动,史忠义在坐轮椅,黄进三已经是半个废人,走路都会咳血的那种。无论外面的对手是谁,只要稍微有点道行的,这仨男妖出去简直就跟送死一样。 自己顶多是伤到了腰,还是可以用一些【毒咒】的。八妹冯八手伤的是手,她的毒牙和蛛丝还是能打一打的。 说实话,有时候姜白竹也感觉挺绝望的,下次那个惹祸精再打上来,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其实在看到司马钰的那一刻,她是真的有心将这姑娘当成人质——就算那惹祸精再任性,也不可能放着自己的女儿不管,起码这边还有了谈条件的资本。 但考虑到这些人可能会有离开【锁妖林】的方法,姜白竹便将这个念头压了下来——算了,本来那边就惹不起,可别再节外生枝了。 ——还好她这样想了,不然连时幽那关她都过不去。论实力,时幽是【鬼魔灵】之下第一人,就算没和司马钰的母亲云若水交过手,但二者也差不了太多,甚至时幽还更胜一筹。要是姜白竹真有了歪心思,可能这【五毒峰】真的就要没了。 “几位先去休息,我去去就回。”姜白竹说着便招呼八妹冯八手跟着一起出去,留下司马钰三人面面相觑。 “段道长……【五毒峰】一直都这么乱的么?”去客房的路上,司马钰好奇地问道——某一刻,她甚至感觉这五个【大妖】比自己都倒霉。 “平时其实挺和平的,这阵子也不知道怎么了……”段天语好像有心事一般,随口答应了一声,“上次来的时候只有魏仙家受伤了,没想到这次来,五个全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也还好是你来了。”三人来到了客房,段天语将破旧的道袍脱掉挂在一边,将束成发髻的头发散开——她得洗一洗了,这几天头发都没沾过水,实在是难受极了,“起码下次令堂来的时候,小钰姑娘您可以帮忙劝劝。【五毒峰】的众妖虽然都对人类有怨气,但本质上还是不坏的。” “那是当然……”司马钰点了点头,现在她算是对自己老妈又有了一层更深刻的认识。以往她只是从老爸和骆先生口中听说过从前的老妈是什么样的——任性、不讲道理、不懂得照顾他人的感受——或许是自己的缘故,听老爸说,自从怀了自己,老妈的脾气一下子收敛了许多。 老爸说,老妈不想让当年尚未出生的自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想要给自己做一个好的榜样。 反正司马钰自己的记忆之中,老妈一直都挺贤淑的,虽然做啥啥不行,至少对自己挺温柔的,甚至连说话都没有大声的时候。 现在的老妈估计只是回归了本性——其实想想【曦雨山】的厉风行厉先生就知道了,后来听穆姐说,好像老妈之前在他那边闹得挺大的样子。 算了,等过几天老妈再来的时候,自己稍微劝一劝,这几个【大妖】属实挺可怜的。 —————————————————— 姜白竹和冯八手是被人搀着来到现场的。根据手下众小妖的报告,那名人类的入侵者似乎就在某处扎营。【锁妖林】的大阵对【妖】的影响很大,想要找到原来的位置很难,不过还好对方在森林里生火做饭来着,而且其本身散发着淡淡的【鬼气】,寻找的过程还算顺利。 只是在来到战斗现场的时候,姜白竹只看到了燃烧的篝火,还有一些食物残渣的痕迹,并没有看到人。看着现场留下的痕迹,姜白竹和冯八手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点了点头。前者让众小妖后退,独自走向了篝火的方向,冯八手则隐藏起了【妖气】,悄悄隐入了另一个方向。 “不知是哪位英雄豪杰打伤了本座的部下!”站在篝火边,忍着浓烟的味道,姜白竹对空气喊了一嗓子。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回应。不过姜白竹知道,对方肯定还在附近,只不过藏了起来。对方隐藏身形的功夫很好,但那股淡淡的【鬼气】还是泄漏了出来。 要不然就是对方有意用这【鬼气】引她上钩,要不然就是对方还不会隐藏【鬼气】。考虑到能把自己手下的众小妖打成那样,姜白竹更偏向于前者。 “如果是我方冒犯了,那本座道歉!但如果是贵方无缘无故发起攻击,本座乃是【五毒峰】盟主!希望贵方能给本座一个说法!” 一边说,姜白竹一边暗暗施展【毒咒】——【毒咒】也是【妖法】中的一种,归【咒】类。【毒咒】并不会像其它进攻型【妖法】那样对敌人造成直接伤痕,但却会在不知不觉中让敌人中招。比如现在,姜白竹的施咒对象是周围低矮的灌木,只要对方藏身其中,必定会中她的【毒咒】。 为了不结下新的仇怨,姜白竹并没有使用致死的【毒咒】,而是【僵身咒】这种能够使身体渐渐不受控制的轻微【毒咒】——反正也没出人命,双方谈一谈就算了。在那条苍白大蚺还没解决的现状之下,她不想再招惹任何一个额外的敌人了。 【毒咒】比普通【咒法】的强悍之处就在于其覆盖范围很大,大到几乎可以被称之为【阵法】了;而且无论是对身体还是灵魂都有效果,就算来的是【鬼】也无所谓。姜白竹一边说话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一边持续施展【毒咒】——她现在只需要等就可以了,无论对方是人还是【鬼】,只要进入了她【毒咒】的范围内,就必定会中招。 过了大约五分钟左右,在【僵身咒】还在扩散的时候,姜白竹忽然察觉到某一个隐蔽的角落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略过了【毒咒】的边缘。她立刻指向了那个方向,朝上空喊道:“八妹!那边!” 话音刚落,在刚刚【毒咒】被牵动的正上方忽然降下了大片的蛛网——刚刚冯八手隐藏起自己的【妖气】走到另一个方向,就是去周围的树上结网了。在和姜白竹分开之前、二人的对视之中,冯八手就知道了姜白竹的意思。两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策略为以生擒对手为优先,剩下的事情等抓住了再说。 策略奏效了——蛛网明显网到了什么东西,姜白竹撑着腰扶着树慢慢走了过去,冯八手也用蛛丝绑着自己的身体,从树上降了下来。等二人看到蛛网里的东西,才发觉对方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蛛网里只有一只兔子而已,兔子的身上还沾染了些许的【鬼气】,就是拿来吸引她俩上钩的。 看到这个,姜白竹和冯八手却松了口气——行,诱饵,这说明对方正躲在暗处准备对自己发动袭击——如果不是这样,以对方隐藏身形的功力,根本就没必要玩诱饵这一套,直接悄悄逃走了就好。在这令【妖】迷失方向的【锁妖林】中,【妖】是完全追不上对方的。 留下诱饵,说明对方想要借机偷袭。既然是偷袭,说明对方正面对战没什么把握——自己和八妹已经将【妖气】压得很低,这样都没把握,说明对方的整体实力并不高。 不然早就和那个惹祸精一样正面打过来了。 事实就像姜白竹预测的那样,就在两人费力地解开兔子身上的蛛网的时候,两人忽然感觉一道淡淡的【鬼气】从身后迅速接近,速度快得令她俩稍微吃惊了一下——在这种森林中还能保持这样的速度,想来对方也是久经战场的老手了。 不过这对【大妖】来说毫无用处。 姜白竹并没有转身,她只是抬手打了个响指,一阵浓烈的毒雾瞬间覆盖了她和冯八手周围十丈范围内。对方明显冲锋进了这个范围,而且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转身就想逃跑—— 不过这一次,袭击者逃不掉了。 因为这阵毒雾是【盲眼咒】,能够使对方的视觉系统短时间内受到损伤——无论是人还是【鬼】,既然选择了近身战斗,那么视力就是不可或缺的必要条件。 连看都看不见,还怎么伤到对方? 果然,一个身影贴着姜白竹的手臂冲了过去,手中的兵器直接钉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直到现在姜白竹才发现,对方的【兵器】,竟然是由【法术】凝聚在指尖形成的利刃——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本身有着【鬼气】,却使用着人类的【法术】?而且其身体素质好像十分强悍——如果视力没有受损的话,以刚刚这家伙的速度,理论上自己是躲不开的。 ——算了,无论如何,先抓起来再说。在对方的法术利刃从树干中刚刚分离出来的时候,姜白竹抬手一个【僵身咒】,对方的行动速度立刻缓慢了下来。【僵身咒】可以麻痹对手身体的肌肉和灵魂的【灵纹】,能够让对方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渐渐失去行动能力。 “八妹,先捆起来,带回【五毒峰】再说。”姜白竹松了口气,扶着腰靠在了树上——她是真的不想再动了,动一下,腰椎和周围的肌肉就钻心地疼,“这年头,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往我们【五毒峰】跑,回去之后记得提醒我找段道长算一卦,真是流年不利……” 第391章 语言不通的误会 “就是她?”魏如钩挺了挺脖子,朝身边的几位小妖问道。 【五毒峰】峰顶,议事大殿的院子里,一个被蜘蛛网缠得像个虫茧一样的少女被扔在正中心,五个大妖坐成了一个半圈,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这个打伤了他们众多小妖的罪魁祸首。 “回几位当家的话,就是她!”被揍得鼻青脸肿、身上缠满了绷带的小妖气呼呼地指着少女,“我们只是问她来做什么的!可这家伙二话不说就动手!我们三十几个弟兄被揍得门儿都出不去!要不是小的我跑得快,可能就跟那些弟兄们一样了!” 听完这句话,五个当家的互相看了看,对这个少女愈发感兴趣了——对方看起来细胳膊细腿儿的,看上去也不像有多能打。而且少女给人的感觉十分怪异——她身上有【鬼气】,而且是由内而外泄露出来的,并非是从什么墓地之类的地方沾染而来,也就是说,她本身和【鬼】有关,应该是个被【附身】的。 但奇怪的是,这个【鬼】附身之后,却仍旧能使用人类的法术——按道理来说,【鬼】只能操纵【鬼气】来使用【鬼术】和【鬼咒】,无法使用人类那边的法术。这和与三界自然的沟通有关,仅通过修炼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 而实际上这个少女不仅会人类的法术,还能和一些匿踪类的【鬼术】相结合使用,这就很令人玩味了。三界自然是不会出错误的,只能说她是个特殊的个体。 不仅如此,除了法术之外,少女的体术也十分出色。按照姜白竹和冯八手的描述,她在偷袭时并未使用任何辅助类的法术或【鬼术】,仅仅是依靠身体的力量、就达到了连【大妖】都难以反应的速度。若不是姜白竹早有准备,恐怕就会被少女的偷袭得手。 能对【大妖】造成多大损伤这一点暂且不论,【大妖】的定义就是拥有着远远超过普通【妖】和【徵灵】以下的【鬼】的实力,能在【鬼气】和法术都如此薄弱的前提下,通过和体术的完美结合就能对一头【大妖】造成威胁,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 要知道,光是【大妖】散逸出去的【妖气】,就足以将普通的对手压制得寸步难行,甚至还会影响对手体内【法力】或【妖气】的正常运转,也会影响到灵体的反应速度。 “丫头,你叫什么?”姜白竹示意周围义愤填膺的小妖们保持安静,亲自审问起了这件事。她虽然和【锁妖林】中其它的【妖】一样憎恨人类的【锁妖阵】,但本质上她还是不想和人类起冲突的。这年头大家的日子都不容易,能保持和平自然是最好的。 “秦月。”少女似乎并不在乎她自身的处境,情绪稳定得连五位【大妖】都佩服——五位当家的甚至猜想这少女是不是自己以前的仇家还是什么的派过来、专门来找他们麻烦的。 除非训练有素,不然在她这个年纪很难拥有如此定力。 “秦姑娘。”姜白竹点了点头,心说能沟通就好,“本座姓姜,双名白竹,为【五毒峰】盟主,你为什么要擅闯我们的领地,还打伤本座的部下?” “我只是在自卫反击。”秦月现在根本就不怕死——她早就死了,最多这具身体损坏,灵体还是可以逃走的。以她的战斗经验,无论身为【鬼】的等级是多少,想要躲过【大妖】的侦查也不是做不到。 “自卫反击?”姜白竹皱了皱眉,转头看向了之前的小妖,“你们先跟人动手了?” “五位当家的在上!小的我若是带人先动手,让小的我不得好死!”小妖指着【五毒大殿】的牌匾发了毒誓,“虽然小的我身微言轻,但几位当家的教导,小的我还是记得一清二楚的——不准和任何外来者产生冲突!能沟通就不要动手!” “你也听见了,”姜白竹点了点头,她还是相信自己的部下的,毕竟在面对惹祸精的时候,他们也都是先和对方进行沟通,能说话解决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动手的,“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听见什么了?”秦月不明所以地看着刚刚【说话】的小妖,又扭头看了看姜白竹。 后者听完皱了皱眉,低头思考了一下,随后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大腿,再之后就是扶着自己的腰、疼得满脸都是汗——她忘了,现在自己的身体不适合做大动作。 误会,都是误会。 等到缓过来了,姜白竹才指着刚刚的小妖说道:“……你把你们刚刚见面时的场景再重复一遍……对就是你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好嘞。”小妖清了清嗓子,一把拔出了腰间的大刀,斜指着天空、向着秦月吼道—— “姑娘!做什么地?!” 秦月的脸当时就黑了,扭动了几下之后,从身后骤然伸出了一段法术利刃——不过缠着她的蛛丝十分坚韧,她只能切割开一点,法术利刃就被死死地缠住。 “他在问的是:‘你是来做什么的’。”姜白竹叹了口气——她算是明白两边为啥会打起来了。 这群小妖都是最近一段时间刚刚能够化形为人类的,根本就没学过人类的语言,说的都是【妖】之间使用【妖气】的连接来沟通的一种语言,普通人根本就听不懂。像是姜白竹等五位【大妖】、还有李宫这种外来的、和人类相处过一段时间的才会说人类的语言。 在人类的耳朵里,刚刚小妖喊出来的,只是一些无意义的嘶吼,再加上拔出刀来耀武扬威的样子,很容易让人误会成是想要动手的。 听到姜白竹的话,秦月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立刻收回了法术利刃——她也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这群【妖】将自己绑过来,却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不好的事情,而是心平气和地和自己沟通,将自己绑住也只是控制一下自己的威胁程度,并没有要进一步加害自己的意思。情理之中似乎并没有人想要伤害她,只是那只小妖的表达方式好像有些……难以理解? “……看来你也理解问题的所在了,”姜白竹见秦月的杀意骤降,也知道对方反应了过来,“来人,松绑。” 几个小妖立刻走了过来,走路的过程中身体开始渐渐扭曲,等到他们的衣服全都落在地上,几只足有手臂长的蜘蛛爬了过来。 秦月身上捆着的是蛛丝,蛛丝最后粘合的地方只有蜘蛛能找到,别的物种全都没办法的。饶是如此,解开她身上的蛛丝也费了好一番功夫。 “秦姑娘,这件事都是一场误会而已,如有冒犯,还请您多多包涵……”姜白竹率先赔了个不是,她倒是没什么盟主的架子,而且还是保守派的,主张的就是一个息事宁人。 “不不不,我这边才是……”秦月扭了扭手腕,也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自从复活以后,自己好像对周围的危机有些太过敏感,小小的风吹草动也会吓一跳——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每个【死灵】在死亡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有这种心理障碍的,这个需要时间去适应,短时间内都会变得像秦月这样做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 “是我对这边的规矩不太了解,至于打伤了你们的人……不知道这个能不能做补偿?”秦月从包里拿了些钱出来,为了参加联校比赛,秦月在出发之前就取了一笔钱出来作为日常开销,“如果不够的话,我出去再取点。” 把人揍了,怎么着也得给点儿赔偿。 “这个是……人类那边的货币。”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纸,姜白竹苦笑一声,“意思传达到了,但这些钱,我们是用不上的。” “……为什么?药店距离这里应该很近的,虽然我是从外面迷路进来的,但只要下山了就能……”“秦姑娘,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姜白竹挥挥手,她知道这姑娘没什么恶意了,只是这些钱,她真的用不上。 “这里是……原始森林自然保护区?”秦月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问。 “这里是【锁妖林】。”姜白竹笑着回答道,看来这姑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进入【锁妖林】的【妖】会一直在这里迷路。我们用着特殊的阵法才能在【五毒峰】周围一定范围以内活动,只要出了我们自己的阵法范围,照样也会迷路的。” “所以,我们根本就离不开【锁妖林】这个范围,你给我们再多人类的钱,也没地方花去。” “这样啊……也就是说,你们被困在这里了?”秦月心下了然,怪不得刚刚这个女人把自己带回来的时候,原本明明是一条直线的,非要带着自己绕几圈才行。 原来她们是在用【妖】的阵法来对抗【锁妖林】的—— 等等。 秦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 【锁妖林】?! 之前在黄婆婆那里,自己好像听过了关于司马钰母亲的事情,也听到过【锁妖林】这个名字——她是不是就是在这里迷失的?! 第392章 藏于密林深处的威胁 “你听说过【锁妖林】?”看着秦月的样子,姜白竹让人给她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既然知道这里很乱,为什么还要来我们这里?” 姜白竹说的没错,【五毒峰】只是【锁妖林】的一部分而已,整个原始森林的范围很大,她也不知道别的【妖】都在什么地方藏着。那些【妖】大概和自己这边一样,也对人类那边的怨气很大——【五毒峰】的五位【大妖】见多识广,做事也有分寸,尚且还能压住自己的手下,但别的【妖】就不一样了。 就像数天前,她和另外四个【大妖】同时察觉到了远方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妖气】——平心而论,那股爆发出来的【妖气】不比她们五个加在一起的弱,甚至还要更强一些。 “前几天这里爆发出了【妖气】,我觉得有蹊跷就想先进来看一眼,没想到最后迷路了。”秦月没有隐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她就是迷路了而已,“在林子里晃了几天,最后碰到了贵方的人……【妖】,还动了手。” “你也察觉到那个【妖气】了?” “……不是你们的【妖气】?!”秦月稍微愣了一下,“我还以为是你们……” “我们倒是跟人动过手,不过还犯不上搏命的程度。”姜白竹摇了摇头,那个惹祸精虽然隔三差五来找麻烦,不过大多数只是抢点儿吃的走,也没打死过自己这边的【妖】,顶多受伤去床上躺两天。偶尔也有不为吃的而来的时候,但也只是打一打就莫名其妙的走了,根本没有下杀手的时候。 “……也就是说,【锁妖林】中,不止有你们一批【妖】?”秦月低着头若有所思。 在刚刚偷袭姜白竹之前,她能感觉到对方的实力已经到达了【大妖】,甚至在【大妖】中也算是中上等的,至少比自己还在【除魔部】待着的时候碰到的那头白狮子【祸乱】要强许多。彼时她猜测那股充满了仇视和敌意的【妖气】就是出于这个女人。 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是这个样子的,那股【妖气】,好像不是来自于这里。 而是另外一方【妖】的势力。 “【锁妖林】中的阵法存在几千年了,各路的【妖】只能进却出不去,怎么可能只有我们一方的势力。”姜白竹苦笑了一声,虽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五毒峰】顶多也就在【锁妖林】的边缘附近,在这片原始森林的更深处,天知道还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搞不好,那里还住着什么活了好几千年的怪物也说不定。 “说到底,这【五毒峰】也算是很年轻了,如果森林的深处真的还有什么活了几千年的【大妖】的话……估计也只有那样的家伙能有这等的【妖气】了。” 说话的是魏如钩,他也是本地修成【妖】的,对这座森林还算比较了解。而且他和姜白竹一样,都是倾向于和人类和平共处的那种。一旦碰到外来迷路至此的人类,他和姜白竹基本上都会帮忙给人送出去——尽管【妖】会因为阵法的迷惑而出不去,但告诉一个人类东南西北还是能做到的。 几百年来也帮了不少人,还和一些人成为了朋友,学会了人类的语言,了解过当时的一些事情。如果不是人类寿命有限的话,他这【五毒峰】应该也能挺热闹的。 此言一出,另外四个【大妖】也都不说话了。如果那股【妖气】是一群【妖】散发出来的还好,如果是一个【妖】的话…… 那事情就变得棘手起来了。 一群【妖】就会像【五毒峰】一样据险而守,在保证能够自给自足的前提下尽可能不出门;但如果是一个【妖】,拥有如此强大的【妖气】就不必偏安一隅,它可以随时出门掠夺——【锁妖林】中,没人会是那等【妖气】的敌手。 好在根据对上次爆发出来的【妖气】的观测,【妖气】似乎是掺杂了许多种类,应该不是一个【妖】发出来的,算是一个好消息。 “既然误会已经澄清了,你就先去休息,明天我让人给你指明方向。”解决了眼下的问题,姜白竹赶紧提出了散会的要求——别的不说,今天她坐着的时间太长了,若是平时还好,现在她的腰可是有点受不了了——再坐下去,她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客房之前住了三个人,你去跟她们挤挤,那院子挺大的,应该够你们四个睡的……” 说完,姜白竹便让人带秦月下去,自己则让侍从搀着自己离开。 剩下的四位【大妖】也都回去养伤了,秦月跟着几个小妖来到了【五毒峰】的后山,那里有一座人类的院子。 “平时我们五位当家的都住在山洞里,人类的房子她们还是有些住不惯,大概是一直生活在山林里的关系。”送秦月的人是李宫,他是除了【五毒妖】之外少有会说人类语言的,“那座院子是几百年前一个富商修的,那几年他偶尔还会来找我们喝酒,可惜了他是个普通人,寿命也就几十年而已。富商死后,就没几个人再回来过了。” 说着,李宫抬手敲了敲院子的大门——院子里住着三位姑娘,李宫是个雄性的蜈蚣,在人界走南闯北的时候也知道了人类的一些规矩廉耻,知道男女授受不亲,敲门纯粹就是礼貌和避嫌。 “段道长!您在么!”这院子里他就认识段天语,还算是比较熟悉了。 “无量天尊,李仙家有什么事么?”段天语对【妖】、【鬼】之类的一直都很敬畏,对于这些能够变化为人形的野兽,她一直都是以【仙家】来敬称的。 “又有一位客人,明天就给她送走,今天跟你们挤一挤,”李宫说得也客气,“等一会儿我让人给您几位准备饭食,大山沟里啥都没有,几位也别嫌弃,要是还缺什么的话……” “小月?!” 李宫话说一半,院子里忽然传来了司马钰的声音。秦月听到这个声音愣了一下,目光绕过了段天语看向了里面,只见司马钰正坐在院中的一个小板凳上,两只脚泡在了木桶里——没办法,这里地处南方,还是密林中,又是夏天,还没有空调电扇之类的,甚至连个冰箱都没有。 她们只能用这种方法讨讨凉快——除了脚下的木桶,每人手中还拿着一个破蒲扇。 唯一让她们欣慰的,就是院子里没有蚊虫——【五毒峰】的五位【大妖】都是毒虫,自然知道林子里的虫子都怕什么,院子里种得都是驱虫的植物。这些植物对【妖】没什么影响,但对没成【妖】的【畜】来说却很有效果。 “小钰……?!”秦月看着司马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她是真的没想到能在这里碰面。可还没等她说些什么,就看到司马钰的对面坐着的、同样把脚放在木桶里的时幽。 ——她认得这张脸。 “离她远点儿!!”秦月几乎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速度快得连李宫都没反应过来,【轻身术】和【法术利刃】、【风刃术】几乎同时释放,呼吸间便带着滔天的杀意来到了时幽的身边。 李宫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等杀意,就连院子周围树林中的鸟儿都被惊得四散飞起。他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秦月的【法术利刃】已经和一同发射出去的【风刃术】眼看就要切碎那个【人类】的身体。 秦月知道时幽的身份,如果只有她们俩在的话,秦月是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的,最多也就是和对方井水不犯河水。但现在时幽的对面坐着司马钰—— 那是她的小钰。 绝不能和如此危险的家伙待在一起! 可惜,秦月的法术并没有什么效果。时幽连手指都没动,【法术利刃】、【风刃术】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拦了下来。紧接着,时幽泡脚的木盆瞬间碎裂,随之而来的还有如正在经历地震一般不停颤抖的院子—— 不,李宫甚至感觉,就连整座【五毒峰】也都在跟着颤抖。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正是院子里那位戴着大号的圆形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人类女性】。 现在李宫知道了,她不是人类。 【人类】根本就不可能拥有这等足以令山崩、令地裂的【鬼气】! 这次来的这批【客人】,究竟都是何方神圣?! 时幽也不想这么大反应的,至少在几秒钟前不想。 她刚刚也认出了秦月,知道她是钟秋所庇护的人之一,是司马钰的挚友,她知道这个少女是不能动的。 但对方爆发出来的杀意却令她有些胆寒——是的,胆寒,虽然不至于恐惧,但能让她的心境有所触动的对手,三界之中已经不多了。时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忌讳着秦月什么,只是从对方的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这个【威胁感】,让她不由自主地释放出【鬼气】来抵挡,差不多算是一种条件反射。 将来或许有一天,这个尚且默默无闻的少女,大概会成为超越自己的存在。 时幽不禁这样想着。 与此同时,遥远的森林深处,两个巨大的身影同时察觉到了这股【鬼气】,纷纷看向了【鬼气】爆发的方向—— 某些【东西】,似乎醒来了。 第393章 时幽的【礼物】 秦月的杀意令时幽有些意外,上次在【曦雨山】附近碰到的时候,或许是因为需要应付的对手太多,又有一位人类的【七圣】在牵制,让时幽没怎么注意这个姑娘。如今细细品味,她越来越觉得秦月有意思了。 同时,秦月也对【凋零】这种级别的对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对方的强大无可撼动,刚刚一击已经是自己的全力,她用上了武学和法术方面全部的修为来对抗,却连让对方动一下都做不到。 就在她准备从另一个角度进攻时幽的时候,司马钰赶紧将擦脚毛巾在空中甩了甩:“哎哎哎有话好好说,动手多伤和气。” 看着浮在半空中的擦脚毛巾,秦月的杀气一下子消了大半——自己这个挚友就没有一点紧张感么?! “小月,她是来帮我的,而且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点,要不然……咱先坐下来聊聊?”司马钰扯了一个笑容出来,说实话,秦月刚刚的杀意也吓了她一跳——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看到挚友战斗时的样子,没想到会这么吓人。 秦月看了看司马钰,又看了看没有任何还手意思的时幽,这才收起了指尖的法术利刃,连杀意也快速消退。 时幽再次小小地吃了一惊——这姑娘的杀意竟可以做到如此收放自如。 进攻时,这股杀意可以用作威慑对手的手段之一,一般人被笼罩在如此杀意之下,定然会因为恐惧乱了阵脚,届时秦月便可以趁虚而入,利用对方暴露出来的破绽一击必杀;在得手之后,快速收拢的杀意可以很好隐藏她的行踪——在秦月这里,【杀意】已经成为了她的武器之一。 如同她致命的武学和与之配合的、简洁而高效的法术一样。 “你还是想杀了我?”时幽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伸出手指朝着院门方向一挑,院子的大门立刻关上,将李宫他们拦在了外面。 秦月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向旁边走了几步,挡在了时幽和司马钰之间——她还是不放心挚友和这么危险的家伙在一起。 “那我就给你机会。”时幽眯起了眼睛,她知道秦月仍旧在警戒着她,“从现在开始,我们可以一起行动,在这段时间,你可以在任何场合、随时用各种手段尝试杀掉我。可以告诉你,我现在的这具身体和你一样,都是【被附身的活物】,只要你能在这具身体上留下一道伤口,哪怕只是伤到皮毛,我就答应你永远都不会再接近司马钰。” “……什么意思。”秦月没有听明白——【凋零】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是字面意思。”时幽抬手弹了个响指,地面忽然伸出了无数如沥青一般的手,那些手将时幽碎掉的洗脚木盆重新拼到了一起,还有几只手来到水缸边,两只手为一对,捧着水放进了洗脚盆中,“想杀掉我可没那么容易,【七圣】尚入不来我的眼,我就是想看看你一介凡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时幽并不是随便说这些话的,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她自己在【人界】的伪装是【望海酒店】中袁力森的贴身秘书,而且还是【百鬼众】中【十鬼相】之首的【通幽鬼】;司马钰是【九岭山】重点保护对象,又是她家陛下钟秋的心头肉,除了像这次因为钟秋的命令、自己作为护卫留在这个倒霉姑娘身边之外,她能来【九岭山】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她有心想要帮钟秋保护司马钰,也不能经常露面,与其每次千里迢迢从【望海崖】那边坐飞机赶来,倒不如好好锻炼一下秦月。 在时幽的眼中,秦月是个非常好的苗子,最重要的就是她的【杀意】——杀意这东西可不是与生俱来的,它只和杀生的数量与下杀手时的果决程度有关,纯粹就是后天锻炼的。想要承载如此的【杀意】,必定要有过人的意志与极深的执念,以及常人无法忍受的耐性——前两个她已经从秦月身上看到了,只有【耐性】方面还不了解,想来也是大差不差。只要加以锻炼的话,这姑娘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的秦月是【鬼】,而且还是个不合常理的【鬼】——正常的【鬼】是用不了人类的【法术】的,但她却可以,而且还信手拈来。时幽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若是利用好这点的话,未来的秦月将会变得无比强大。 甚至强大到连【七圣】都望尘莫及——只要自己好好【塑造】她的话。 “当然,我也不指望你能做到连【七圣】都做不到的事情,”时幽抬起脚,黑色的鬼手立刻拿起了擦脚毛巾,替她擦干净了脚上的水,并帮她穿好了拖鞋。时幽站了起来,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口袋,随手扔给了秦月,“这个东西能让你稍微变得厉害一点,能将之发挥到什么程度全看你自己——不吃也行,就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就是了。” 说着,时幽踩着拖鞋走向了自己的房间,背对着秦月挥了挥手:“放心,里面没毒的,我们交过手几次,你知道的,我要杀你,还用不上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秦月一直盯着时幽进了屋子,这才打开了对方扔过来的口袋——里面只有七颗好像珍珠一样的东西,晶莹剔透,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光辉。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秦月还是果断地吃了一颗。司马钰还想要阻止一下,却被段天语轻轻扯了扯袖子,示意她不要说话—— 段天语看出来了,时幽是在帮秦月——秦月想要变强的心思谁都看得出来,时幽的【鬼气】也有目共睹,如果她愿意教秦月一些东西的话,在同为【鬼】的前提下,秦月的进步应该会很快的。 吃下了药丸的秦月没有任何感觉,那东西入口即化,连吐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在接触她舌头的那一刻马上就化为了液体。秦月不知道这是什么,也没指望依靠这东西帮上什么忙,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定了身体没什么不适以后,她蹲在了司马钰的面前:“……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秦月早已将自己的身体当成了武器,只要各处零件儿没坏,也没感受到任何不适,她是不会过多在意这些事情的。 而且比起自己的身体,她现在更想知道司马钰的情况。 “天。”司马钰算了算日子,她也不记得来多少天了,这大山沟里生活起来也没什么时间概念,差不多也就这么久了,“你为啥又会在这里啊?你不是跟着空手道部去参加联校比赛了么?!” “联校比赛还要过几天呢。”秦月掏出了手机,看了看上面的日期说道,“我们学校算比较早到的,还有几个学校没来呢,这几天校联会那边正在安排体育场那边的事情,比赛大概要一个星期以后……” 秦月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司马钰,偶尔还提起她的胳膊、捏着她的脚趾拉起来看看,搞得司马钰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你找啥呢?!” “看看你缺什么零件没。”在面对挚友的时候,秦月放松了许多,“毕竟你每次出门都那么倒霉,我得好好检查一下。” “我又不是纸糊的!”司马钰没好气地放下了脚,踩起了盆中的水花,“而且我比以前厉害多了!现在想让我受伤可没那么容易!” “好好好,【滚动的角铁姑娘】。”秦月憋着笑,举起了双手表示投降,“您没事就好,嗯嗯,这次表现不错,没让奴家担心!” 【滚动的角铁姑娘】是宇文诗给司马钰起的外号——她在黄婆婆那里练习变成大蚺的时候,怎么也掌握不好身体的动作,练了好几天,变成大蚺的时候身体仍旧有许多直角,跟一条抽筋的蛇一样;至于滚动嘛……司马钰目前最熟练的移动方式就是将身体拉直,然后横着滚出去。 “我一盆洗脚水淹死你算了!”司马钰踩着拖鞋,一盆洗脚水全都泼向了秦月。以秦月的反应速度当然不可能让她泼到,立刻从蹲姿快速起身闪向了一边,然后…… 重重地撞在了枣树上。 “哈哈哈!小月!你也有今天!”司马钰看着撞得七荤八素的秦月,捂着肚子很没形象地笑了起来——手机放在屋里真是太遗憾了,不然她必须将挚友狼狈的样子拍下来。 可笑了一会儿,司马钰忽然发觉不对劲了——秦月在撞到枣树之后一直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见状,司马钰立刻小跑了过去——玩笑归玩笑,她可不希望挚友因为这种事受伤:“哎小月,你……你没事……?别吓唬我啊?我胆小!” 秦月仍旧没有说话,司马钰顿时有些急了,她蹲了下来扶住了秦月的肩膀:“小月我错了还不行?要不然你也泼我一身洗脚水!李宫先生!你们这里有没有大夫……” 话未说完,秦月猛然抬起头来。在看到挚友的眼睛的时候,司马钰顿时愣住了—— 秦月的瞳孔原本是黑的,像被墨点过一样,但现在她的瞳孔…… 却是一片赤红。 好像鲜血滴在了上面一样。 “我……这是怎么了?!”秦月抬起了双手,难以置信地问道。 第394章 “选择” 秦月发现自己的身体和过去有些不一样了。 在自己【复活】的时候,时幽给自己的额头、胸口和小腹刻上了【归魂咒】,这种【鬼咒】可以让灵体和身体的契合度最大化,不然她想要彻底适应这具身体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不使用【归魂咒】的话,她的身体就会保持很久的僵硬状态。 这种身体僵硬的状态,就是俗称的【尸僵】。 因为【附身术】的核心运作原理是灵体在操纵着身体,之前秦月感觉思考和动作总有那么一点小小的【延迟】就是【附身术】的副作用,就算刻上了【归魂咒】也不能避免,需要一小段时间来适应。 直到最近加入了空手道部以后,这种【延迟感】才随着运动量的增加而慢慢消失。可就在刚刚,那种灵体和身体不协调的感觉又出现了。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延迟感】,而是有些【过敏】—— 在躲避司马钰泼来的那盆水的时候,秦月在躲开的那一刻感觉到一股巨力在拉扯着自己的身体。灵体和身体之间的默契一下子变得严丝合缝,甚至比起自己还【活着】的时候还要更加契合。 原本的【延迟感】的根源是灵体不够强大,很难控制她强悍的身体——这点很正常,她才刚刚【死去】没多久,灵体和【鬼气】都处于最初的阶段,所以需要【归魂咒】来做辅助;而现在,秦月感觉自己的灵体一下子变得强悍了许多,和自然之间的联系也变得紧密了许多。 灵体,可以更好地跟上身体的动作了。 而且变化似乎不止这些,除了灵体和身体的契合度之外,她感觉自己和自然之间的联系变得很弱。秦月尝试着将法术凝聚在指尖,原本锋利的法术利刃现在长度只有不到一节指骨,而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散。她又尝试了使用其它几种法术,结果都是一样的。 取而代之的,是从额头、胸口和小腹传来的阴冷之气,这种阴冷令她自己都感到丝丝的寒意——秦月知道这是什么,在【望海崖】和【幽大人】的手下交手、以及最近和【幽大人】本人交手的时候,她都体会过这种阴冷的气息。 那是【鬼气】,只有【鬼】能够调动的能量。 “小月,你……怎么样了?”司马钰有些担心地望着挚友,秦月的变化让她有些担心——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危险的眼睛,那如血一般殷红的色彩充满了危险与攻击性,同时挚友之前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冰冷【鬼气】此时变得十分旺盛,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刚刚吃的那个……阿嚏!”话没说完,秦月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鬼气】太冷了,她的身体一时间还无法适应如此迅速的变化。而且这种变化还在继续进行着,打完喷嚏以后,秦月发现自己连说话都带着阵阵的白气。 现在可是夏天,秦月的周围却冷得好似冬天一般。 “……你们还是去时幽小姐那里问问比较好。”段天语是人类,纯的,对于【鬼气】的抵抗力是最差的——司马钰还有半个【妖】的灵魂,而且还是冷血动物,所以除了感到冷一些之外暂时没收到什么影响——她站在十步以外,拿出了符纸和朱砂写了一道符,又将符放在嘴边低语了一阵,随后将符丢向了秦月,“天官降世、妖鬼避之、乾坤借法……急急如律令!” 符纸在离开段天语的手之后,像是长了眼睛一般飞向了秦月,呼吸间贴在了她的额头:“这个可以暂时压制你的【鬼气】,不然的话……” 段天语说着看向了秦月身后靠着的那颗枣树,司马钰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枣树的树皮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白霜,白霜逐渐向上蔓延,直到符纸贴在了秦月额头的时候才暂缓了蔓延的速度。 “……我的眼光果然没错,好强韧的灵魂。”就在这时,时幽的声音从房间门口传来,她穿着日常的半袖和宽松的短裤,脚上仍旧踩着拖鞋,“不……甚至有些超出我的预期了。”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秦月皱了皱眉,额头的符纸让她很不舒服,不过看着一边冻得瑟瑟发抖也没离开自己半步的小钰,她决定还是先让这玩意儿挂着。 “【炼魂丹】,一种比较极端的丹药,”时幽直接搬了个小板凳来到了枣树下,坐在了秦月的身边——这破地方没空调没电扇,秦月身边的低温刚好驱散一下南方夏天的酷热,“这东西可以让【鬼】的【鬼气】容量迅速提升,一直提升到与其灵体强韧程度相当的程度。不过副作用也很大,其中之一就是像你现在这样,【鬼气】失控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要命的副作用,那就是在到达灵体的承受极限之后,【鬼气】仍旧会继续增加,这会让你的灵体变得很痛苦——现在才刚刚开始而已,如果一切正常的话,灵体的疼痛大概会持续个天的时间,绝大多数灵体都会因为承受不住这种痛苦选择自我了断。” 时幽每说一句,司马钰的脸色就白一分——她倒是也希望秦月能变强一些,但若是因此伤及性命就算了。 ——日子好坏慢慢过,犯不上搞这种玩命的行为?! “撑下来的【鬼】都会蜕变成为至少【徵灵】的级别,这个也看天赋。当然,这只是速成之法,而且是有代价的,选择权都在你自己,”说着,时幽又扔过去一个袋子,“这个是【养魂丹】,和【炼魂丹】是两个极端,二者同时使用会中和掉,用不用都在你自己。” 说完,时幽摘下了眼镜,擦了擦上面的寒霜,饶有兴致地看着秦月:“一个可以让你快速提升实力,伤到我的成功率也会高不少,另一个不会对你身体有任何影响,你可以按部就班的提升实力,缓慢但稳妥。怎么选择,就看你自己了。” “小月,听话,把这个吃了。”一听说会很痛苦,司马钰立刻抢过了时幽给的小口袋,掏出了里面的药丸就要塞到秦月嘴里。可秦月却无论如何都不张嘴,急得她差点儿要直接动手撬了——“你急什么的啊!以后变强的机会多的是!何必非得在乎这一天半天的!” “小钰……”秦月抓住了司马钰拿着药丸的手,变得赤红一片的双眼望着眼前的挚友——疼痛感已经开始慢慢显现,她的额角已经流出了汗水。那些汗水刚刚渗出皮肤就冻成了冰珠,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掉在地上,“这是个好机会,我……我必须把握住……区区疼痛而已,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受的伤也不少……我可以的……” 秦月本身的想法是想要快速变强的,眼下挚友身边的威胁太多了,她变强一分,就能更好地保护她最重要的小钰。 “变那么强有什么用啊!”看着秦月逐渐痛苦的样子,司马钰急得都快哭了——和一生要强的秦月不一样,司马钰是那种特别安于现状的姑娘。 就算外面有【百鬼众】又如何?大不了等收集完自己的灵魂残片以后,一辈子都不出【九岭山】了——【九岭山】的【大结界】就连当年的【鬼魔灵】想要破解都很困难,区区一个【百鬼众】根本就不可能进来——要是这帮家伙有能破掉【大结界】的本事的话,早就出来正面硬刚三界了,何必还躲起来偷偷摸摸的办事? 她要的不是天下无敌,而是和自己重要的朋友和家人一起,过那种平平静静的日子。 所以她一直不理解秦月为何执着于变强——好像从【望海崖】那里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在执着于力量,甚至不惜加入【除魔部】跟那些妖魔鬼怪拼命。 ——这个【不理解】,在秦月接下来的那句话中得到了答案。 “……为了保护你。”秦月没有回避司马钰的视线,“【修罗村】时,你变成了苍白大蚺,我没有丝毫救你的办法;【望海崖】时,你被抓走了,我无能为力;我死之后,你去了【仙界】,听说你受了重伤,还是依靠着【仙丹】什么的才捡回了一条命。” 秦月看向了时幽,【仙界】的事情,都是时幽在一通电话里告诉她的。 “小钰,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救赎,没有你,我可能连正常人的生活都过不好。以前一直没和你提过,在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和那些差不多。”秦月看向了树根附近的落叶,叶片上沾满了泥土,半身入泥、狼狈不堪,“直到和你住在一起,我才知道了什么是生活——说真的,那段日子里,我甚至一度想要放弃和黎霜出国的打算。当时我的存款已经足够把她一个人送走了,黎霜怎么说也是【修罗村】的人,她在外面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至于我……就算是会被村子追杀,至少也想在你的附近结束这一生——哪怕变成【鬼】,也会离你近一点。” “所以我……不想让你再受到伤害了,本来你就挺倒霉的。”疼痛让她的嘴唇失去了血色,不过秦月仍旧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愣在那里的挚友的头发,“没关系,从今往后,我会保护好你的。” 司马钰愣了很久——虽然她感觉已经和秦月之间很了解了,双方之间甚至已经有了无需言语的默契,但是现在,她还是第一次从平时不善言辞的秦月口中,听到她的真正想法。 良久,司马钰轻轻叹了口气—— “傻瓜,那我也不想看到你痛苦的样子。失去你的那个【未来】,对我而言同样毫无意义。”司马钰轻轻笑了出来,她的右手还在被秦月抓着。只见她手指一弹,药丸准确地弹到了自己的口中——她用牙齿咬着药丸,尽量不接触到自己的舌头,随后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那双眼睛已经变得如野兽一般,瞳孔只有一条细细的竖线。与此同时,奇异的符号从她的手腕和腰腹显现,这些符号闪着光辉,让她的力量忽然变大了数百倍—— 这是【图腾术】,可以透支她的身体,让她的力量变大,大到足够压制秦月的程度——虽然时间很短,事后的肌肉酸痛也会让她难受好几天,不过现在的她可顾不上在乎这些。 拥有了短暂力量的司马钰反手抓住了秦月的两个手腕,将她压在了枣树树干上,然后在时幽和段天语瞪大的双眼中—— 吻了上去。 时间好像一下子凝固了,过了很久,段天语才掏出了一串念珠,面红耳赤地转过身去:“我了个无量天尊啊……” 第395章 麻烦又上门了 【养魂丹】见效很快,在秦月将之吞下去以后,苍白的脸色明显变得红润起来。只不过……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 段天语捏着念珠背对着枣树,闭着眼睛、口中不停念叨着各种天尊的名字——她从小到大都在【清水观】静修,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走过最远的路就是从【清水观】到山下村口那块被她拿来算命的摊子附近。 她哪里见过这等刺激的场面? 这么多年来她连个男人的手都没碰过,一下子看到这种场景,让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倒不是讨厌这种事情,道教就讲究一个随心所欲,也不限制什么七情六欲的。可眼前这两个姑娘做出来的事情,确实有些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 时幽倒是稍微好一点,不过也是十分震撼——她从不少小说、影视中也看过这样的场景,现实里亲眼看到还是第一次。现在她好像有点理解为什么钟秋陛下会如此在意这个倒霉丫头了,虽然她长相不是特别出众,身材也是【平平】无奇,性格也没有什么突出的地方。可这丫头有时候做的事情,却总是令人眼前一亮。 事实上,时幽在对司马钰深刻思考过后,发现这个丫头好像一点都不简单——首先就是司马钰从小就是被以【人类】的模式教育长大的,对【人类】概念中不合理的那些东西毫无接触,可她却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去接受。 比如【万妖楼】——司马钰进入的头几天就知道那里住着的不是【妖】就是【鬼】,不过她却没有任何无法适应的表现。如果换成一般人的话,百分之百会立刻搬家走人,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 毕竟如果以一个正常人类的视角来看,同一个单元中楼上和对门住着两头熊、楼下住着一头水牛、斜对过住着一匹高原灰狼和一条眼镜王蛇、打工的上司是一条竹叶青、出门仿佛游览动物园一样、还时不时有几个【鬼】从眼前飘过…… 能住在这种地方还能保持精神状态正常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秦月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她得知周围的邻居们没有一个是【人类】的时候,就连拥有如此杀意的她,都睁着眼睛站着昏了过去。 司马钰实力高低暂且不论,就她这个适应能力,全人类加一起也凑不齐一巴掌的数量。 然后就是在她知道自己有一半是【妖】的时候——这丫头的情绪稳定得连骆青都吃惊;当在【灰白梦境】中第一次遇到钟秋陛下的时候,她甚至还会主动与当年的【女魔头】进行交流,至于后来在知道钟秋身份时的表现更是毫无波澜。 这种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生灵和死灵皆有七情六欲,那是【魄】,是【生机】,是无法舍弃的东西。司马钰的【魄】究竟要强大到什么程度,才能平静地接受这些每一件都能在【人类】这个范围内掀起滔天巨浪的信息? 而现在,这姑娘再次刷新了她的认知——时幽感觉自己好像一直都忽略司马钰了,她是个对自我把控极其精准、很难受到外界影响的人——不,应该是【半妖】——并且很清楚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最在乎的是什么,至于其它的事情,她都不会去在意的。 这种家伙要么是一世平庸,要么…… ……就是像钟秋陛下那样,至高的霸主,天命的王者。 钟秋陛下就是这个样子,为了给丈夫和女儿报仇,她甚至敢直接面对整个三界——对钟秋陛下来说,除了她在乎的那几个人之外,剩下的一切,皆可弃之。 时幽对司马钰的了解绝大部分都来自和钟秋之间的秘密通信,与之相处过最多的时间就是【仙界】那场旅行和这一次。结合这两次接触中自己对这个倒霉丫头的观察,她更加验证了自己的推断。 【时府】那场战斗中,司马钰的出现十分突然,时幽不知道这个倒霉丫头是哪来的勇气将自己投入那种生死局的战斗中的——那可不是【修罗村】的小打小闹,而是实打实地用命去拼的。没有人是天生的战士,再高的天赋在第一次进行性命攸关战斗的时候都会感到恐惧,这种时候的畏缩是可以理解的。 可司马钰的第一次战斗,就是以命相搏,最后甚至差点儿真的搭上了性命——事后却没有见她有任何心理方面的障碍,还是一如往常般生活。 现在也是一样——眼前的司马钰丝毫没有在乎周围任何人的眼光,大庭广众之下直接用嘴对嘴的方式将丹药送进了秦月的口中,就好像自己和段天语道长、乃至世俗的伦理在她的眼中都如同空气一般。 自从堕为【鬼】、跟随【鬼魔灵】征服三界以来,没人敢无视她这个【鬼镰近侍】。 时幽第一次尝到了被人彻底忽视的感觉。 拥有这样的【魄】,这个倒霉丫头真是让人无法轻视。 比起旁边两人的看法,秦月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快凝滞了。她瞪大了眼睛望着自己的挚友,就连吞咽【养魂丹】的动作都是无意识的。 她甚至连呼吸都忘了——直到司马钰放开她的嘴唇的时候,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瞪着渐渐变回正常的瞳孔,望着眼前连脖子都红了的挚友,喃喃地呼唤了一声对面的名字—— “小钰……” “……嗯?”司马钰只感觉耳垂都发烫,不过视线却毫不回避。 “我初吻没了……” “没事,我初吻也没了,算平手。”司马钰也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倒不是喜欢女人,平心而论,她觉得自己的取向应该还是异性。只是实在没办法了,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无论怎么变大,只要挚友想要躲开,自己是绝对没办法让她吃下【养魂丹】的。唯一能让她乖乖吃药的方法,就是控制住挚友的双手,让她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然后能把药丸喂过去的,就只剩自己这张嘴了。 ——不然呢?!难道她拿脚趾夹着喂?! 在同样有点变态的选择中,司马钰挑了一个还算可以接受的——秦月的倔脾气她比谁都清楚,正常的手段对她来说是完全没用的。 秦月也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脑中迅速闪过了韩嵩、林默、方梦鱼、系主任赵秃子这些个英俊的男人,随后慢慢将这口气呼了出来——嗯,还行,自己还是对男人有那么一丁点感觉的,并没有被这一吻给掰弯。 ——系主任赵正只是秃了点,发量有些力不从心而已,五官长相还是可圈可点的。 “那……” 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人同时说了一个字,接下来两人同时摆了摆手:“你先说!” “好,那我先说……”——这句话又是同时说出来的。 在又是一阵沉默之后,秦月先举起了手,司马钰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张口之后,前者才搓了搓脸:“其实……我还是听劝的,不用这么极端的方法……” 虽然体内那阵疼痛渐渐消退、也能够正常说话了,秦月的声音还是小得像蚊子一样,跟刚刚亮出无边杀意的少女简直就是俩人。 “知道,我也是用自己的方法‘劝劝’你。”司马钰咧嘴一笑,“而且看来效果不错——以后你再不听劝的时候,我还用这种方法。” “饶了我,一次就行了!”秦月赶紧举手投降,随后从怀中掏出了小口袋,和司马钰手中的那个一起递给了旁边的时幽,“抱歉浪费你的好意了,我会用自己的方法接近你的,至于这个……” 秦月看了看口袋,又看了看司马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给你,我估计用不上了。” “呃……行……”时幽默默地接过两个口袋,揉了揉坐得有些麻了的双腿,起身走向了房间,“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这个好苗子没人教,我怕浪费了……” “无量天尊无量天尊无量天……”听到了身后的说话声,段天语侧过头来悄悄瞄了一眼,发现那两个大胆的姑娘已经分开了,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自己的修行还是不够的,这种场面就乱了心神——如果这次自己能活着回去的话,一定要加强各方面的修为才行。 司马钰和秦月坐在枣树下,谁也没有先动——尽管知道了双方的动机,但出了这档子事肯定也得尴尬几天。 好在,院子外面的骚动让这场尴尬提前结束了,李宫的喊声响彻了整个【五毒峰】—— “小的们都给我爬起来!”李宫喊得歇斯底里,好像要把声带扯破了一样,“人类打上来了!!” 人类?! 打上来了?! 啊?! 时幽停住了进门的动作,段天语也看向了门口,司马钰和秦月对视了一眼,两人跑过去打开了院门,正好碰到扶着腰、一脸苦相、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五毒峰】盟主姜白竹。 “姜盟主,这是……”秦月问了一句——她知道这里的【妖】都没什么坏家伙的,而且还出不去【锁妖林】的范围,人类为什么要攻打这里的?! “……唉。”姜白竹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回答秦月的话,而是视线落在了她们身后、不远处的段天语身上:“段道长!本座有一事相求!” “……但讲无妨。”段天语赶紧上前,看着姜白竹的样子,段道长轻轻叹了口气,心说有些时候,这妖怪的日子也挺难过的。 谁也别说谁。 “等这些事都结束了,帮本座看看风水,这破地方风水不好,最近净是倒霉事儿,本座打算搬家了……” 说完,姜白竹挥了挥手,让人搀着走向了山门的方向。 “……好的……”段天语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她还能说什么呢? 第396章 【妖魂】的感知 “那个……”听着院子外面乱哄哄的声音,司马钰用手指卷着头发,望着门口有些担心地问道,“我们要不要……出去看看?” “你不许去!”秦月和时幽同时吼了她一嗓子,司马钰吓了一跳,赶紧往回缩了缩脖子。 “我们谁去都行,唯独你不许去。”秦月一边说一边检查自己随身带着的东西——还好姜白竹把她带回来的时候,连她的小背包也一起带了过来。那里有几套关节的护具,还是年初的时候云若水买给她的。秦月生性谨慎,出门习惯有所准备,这些护具虽然帮不上多大的忙,好歹也算是一些额外的防护措施。 “嗯,以你的倒霉程度,估计出去了又得弄一身伤回来。”时幽十分赞同秦月的说法,经过这几次的相处,她在司马钰到底能有多倒霉这件事上无数次刷新了概念——之前听钟秋陛下说司马钰很倒霉,她还以为是个玩笑,直到经过【仙界】的事情以后,她才彻底明白【倒霉】这个词并非是玄学概念上的运气问题,也不仅仅是个形容词—— 那是真的点儿背,好事一点没有,坏事就跟看见腐肉的苍蝇一样玩命扑过来,赶都赶不走的。 “不去就不去嘛,喊什么啊……”司马钰愤愤地坐在了小凳子上,摆弄着段天语给她的那根发绳。 “别摆弄那个了,那玩意儿就算带有法力,对你来说效果也很有限。”时幽穿好了衣服,转身走回了屋子里,她躺在床上吞了一颗丹药,等到丹药的效力蔓延到整个灵体的时候,半透明的虚影慢慢从她的身体上飘了出来。 ——时幽当然不可能用人类的身体去,她的这具人类身体上刻满了压制【鬼气】的【鬼咒】,就算出去了也毫无作用。万一等会儿被卷进了什么事件中,她连跑都跑不掉。 刚刚吞下的丹药为【压魂丹】,和之前的【养魂丹】、【炼魂丹】一样都是她自己做的。父亲给她的那本【丹书】中记载了许多对灵体有效果的丹药,对她的帮助极大,在离开【仙界】之前,她就准备了不少药材炼制了一批,以备不时之需。 【压魂丹】的作用是压制灵体的能量外泄,让她在【鬼魂】状态下的【鬼气】泄露量达到最低点——她可不想在和【除魔部】那帮人碰面了,逃倒是能逃,就是怕那群家伙死缠烂打。 那可真的是没完没了。 “总之你就好好和段道长待在这里,我们也就是去外面看看,万一有危险了我们立刻就逃。”秦月穿好了护具,活动了一下身体对司马钰说道,“我们来这里是找人的,不是跟人起冲突的。人类和【五毒峰】有什么恩怨那是他们之间的事,跟我们没什么关系,该跑就跑,不丢人。” “好的……”司马钰点了点头——她是知道挚友有多强势的,要是自己执意出去,秦月肯定会把自己给捆起来。 看着时幽和秦月离开,司马钰踩着拖鞋、举着手机在院子里绕了几圈——这种大山沟里一点儿信号都没有,想上网都没办法。与司马钰的心神不宁相比,段天语倒是很平静——原本道观里的生活就很寡淡,她的手机还是橡胶按键的那种最老式的,别说上网,还能打电话就算不错。此时她正盘腿坐在枣树下的垫子上,闭着眼睛打坐。 ——枣树上还留着秦月的【鬼气】失控时留下的寒霜,这里最凉快了。 【五毒峰】上没有通电,到了晚上就一片漆黑,唯一的好处就是在这里看星空十分合适,没有了人类灯火的干扰,满天的星星变得很清晰,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司马钰躺在了院中的竹凉席上,一边扇着蒲扇,一边看着天上的星星。 外面的喧闹声渐渐远去,估计她们都下山了。司马钰也没在乎这些,反正以时幽的实力,想要处理什么事情绰绰有余,也不需要担心什么。秦月在刚刚的事情以后,估计做事也会有分寸,不会冲动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院子里十分安静,除了院子外面传来的、略显遥远的虫儿叫声之外,这个院子几乎就像世外桃源一样静谧。司马钰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这一刻,她甚至打算将来退休了以后,就找一个这样的地方生活——没人来打扰,空气又好,院前院后还能自己种点蔬菜什么的,一边领着退休金一边过着慢生活—— 她甚至连将来屋子的墙壁刷什么颜色的漆都想好了。 不知不觉间,她有些困了——这种环境之下,人很容易困的。据某位心理学家说,虫叫的夏夜、雨雪的天气都是最适合休息和养生的环境。司马钰一边看着星星一边打着哈欠,眼皮越来越重,可就在她快睡过去的时候,心中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娘亲?】 “啊?”司马钰一下子精神了——这可不是她幻听,而是真的听到了这个声音。 声音的来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妖魂】——司马玦。 【你没感觉到么?娘亲她……就在附近。】声音落下,司马钰的面前忽然升腾起了一条白色大蚺的虚影。 “……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她。”两人一心同体,连灵魂都互相连接在一起,就连对外界的感知也是互通的——【仙界】的时候司马玦受了伤,司马钰也会有同样的疼痛感。像是感知外界【妖气】的这种事,当然也是同步的。 顺着司马玦的【妖气】延伸,司马钰看向了西北方——那里确实有着一股熟悉的气息,不过并不是直接向这里接近,而是忽远忽近,好像在走迷宫一般。 【娘亲真的来了……我要去找她!】在确定真的是云若水的气息之后,司马玦强行控制着身体站了起来,司马钰赶紧抱住了一边的石桌,同时对她喊道:“你先等会儿!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啊?!老妈那种级别的【大妖】都会迷路,你出门了还不知道要走丢到哪里去!” 司马钰不知道司马玦为什么要出来——之前这家伙好像患上了社交恐惧症,跟从前的林默一样一直躲在身体里,再也没有想要出来抢夺身体的意思。这次察觉到了老妈的气息,估计是想要快点和对方见面。 虽然感情都是一样的,但司马钰明白,司马玦对老妈的感情明显比自己要更深——毕竟自己算是【人魂】那边的,司马玦是【妖魂】那部分。老妈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妖】,两个【妖】之间的联系肯定会更深一些的。 【可是娘亲好像迷路了!我必须去帮她!】 “废话!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来的啊!你这样横冲直撞只会坏事的!别没找到老妈、还把我们自己给搭进去了!” 【那怎么办啊!外面好像打起来了!娘亲在外面会有危险的!】 “有危险也轮不到我们动手!就我俩这选手,要是外面的事情连老妈都解决不掉,我们去了除了拖后腿还能做什么?!” 【要不然我们暂时分离!少了我这一半的妖魂你也不会立刻死的!我会在见到娘亲以后就回来的!我发誓!】 “你发个大西瓜的誓!老老实实地在这待着!别出去给人家添乱!” 段天语看着独自一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的司马钰,吓得又把念珠掏了出来,一边念着清心咒一边搬着板凳进了屋子,还偷偷探出头来看着外面那个疑似精神病发作的姑娘—— 好家伙,师父教给自己的那一套卜卦之法真的是太灵了——自己这一趟出来,身边跟着的都是一些什么人物?! 时幽就不用说了,那狰狞的灵体让人看一眼就浑身不适,段天语因为这个都连续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了;后来的秦月也没好哪去,看着也就刚成年前后的样子,身上的杀气比【五毒峰】这几个【大妖】还重,弄不好就是真的杀过人、沾过业的;原本以为司马钰算是这几个人里面最正常的了,虽然是半妖,但行为举止完全和正常的人类没什么区别。 可现在看来,这姑娘估计患上了人格分裂——刚才还好好的,在忽然跳起来以后,就开始好像和什么东西产生了争执一样,像是被牵着走,又像是在抵抗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此刻更是像个八爪鱼一样紧抱着石桌不松手—— 段天语一手捏着念珠,口中念着【清心咒】,另一只手拿着自己的破手机,正纠结着先报警还是先给精神病院打电话。 连眼泪都快憋出来了。 ——她感觉自己的行为一点都不夸张,段天语是见过精神病的,她感觉比起什么妖魔鬼怪,精神病要更加难对付一些。毕竟妖魔鬼怪在【人界】坏了规矩,还有【除魔部】在帮忙处理。但精神病就不一样了,这类人杀人都不犯法的,除了关进精神病院之外,没有任何对付她们的办法。 这一刻,段天语有些想念师父、有些想念祖师爷了:“无量天尊……祖师爷保佑……可快点儿让这些破事儿过去……无量天尊……无量天尊……” ——她就是个小小的道士而已,唯一的愿望就是活下去,再稍微奢侈一点就是以后别这么穷了。自从这次出来以后,她几乎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 漫天神灵啊,保佑一下可怜的小道士…… 第397章 一口辣椒的事儿 段天语当然没办法报警,连司马钰的智能手机在这大山沟里都没有信号,更别提她手中这个黑白像素屏软橡胶按键的老式手机了。所以她只能在门后藏着,祈祷外面的姑娘在发疯的时候别牵连到自己。 司马钰则在耐心地劝导着司马玦,让她先安心等着,等外面的骚乱平息一些再出去——别人不知道,她们自己还能不知道自己有多倒霉?外面现在乱成那样,现在出去了肯定没好事儿。 “况且我们不是说好了,只要别吓到我这边的人类,你想出来就出来,身体给你用也不是不行——你也知道现在外面都是什么情况,人类普遍已经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了,讲的都是唯物主义,你要是不想被抓进动物园、天天让人花钱参观你,最好还是别在人前现形。至于老妈那边,等她找来了你就跟她玩儿去,正好给我也歇几天,你以为当个人类容易啊……” 司马钰越说越烦躁,她可没有说谎。就最近这段时间来说,自从回到了学校里,她每天都在和书本与林默借给她的课堂笔记死磕。之前空白了那么久的课程,想要追回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只能玩了命的往回赶。 除了学业,她还兼顾着骆青小酒坊送酒的工作——司马钰不是舍不得辞掉这份工作,【望海崖】事件的时候,母亲云若水给她留下了一大箱子的金银首饰,那些金银首饰已经被穆小雅以收藏的名义给她变现了,现在她也算是有点小钱,至少到自己大学毕业之前肯定是没问题了,还能过得挺滋润的,按理说也不用再帮骆青送酒赚钱了。 骆青那边也同意司马钰可以不用再去了,不过这个决定刚刚落地的那天,骆青家里那台破旧的座机都快被打爆了,全都是【千柳镇】和隔壁【柳仙市】居住的【妖】和【鬼】打来的。少了司马钰这个送酒的,那些喝不上酒的妖鬼们全都憋疯了,甚至一度扬言再不给送来,它们就要去小酒坊直接抢。 为了应付这帮子酒鬼,骆青亲自跨上小电驴挨家挨户的送酒,可实在是忙不过来了。在骆青送酒的第三天,他再次找到了司马钰,恳请她为了【九岭山】的和平环境,务必继续送酒员的工作。 ——这个没法拒绝,骆青帮了她很多,按理说应该回报一下。司马钰本身就是不想欠别人什么东西的那种人,便答应了骆青的要求。 这是那段日子里司马钰过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原因之一——白天正经上课,晚上出去送酒,剩余的时间全都在背着从林默那里抄来的笔记,每天睡觉的时间都没剩下多少。 一想到林默,司马钰就恨得牙痒痒。一开始她还以为一个人要么长得帅,要么有钱,要么有学识,要么性格温和,理论上来说,这些品质很难同时凑齐在一个人的身上。 但林默却彻底打破了司马钰的个人偏见:首先他长得帅,别说整个学校,就算拿到大城市里也是会被星探们竞相争夺的对象;其次他有钱,宅在家里的时候,他做游戏代打、软件破解和黑客的时候攒下了一大笔钱,而且因为不出门没处花钱,那些钱全都攒了下来,至于数目有多少嘛……林默的意思是,他可以轻松在一线城市买下一个大平层,还是全款的那种。 再次,他的脑子十分好用,别看在遇到司马钰之前没怎么去学校上过课,但现在老师们讲的那些东西,他几乎立刻就能理解。司马钰将之归咎为【活得长带来的好处】,具体是否是因为这个,连林默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他就觉得学校里教的那些东西并不难。 最后就是他还有一些懦弱的性格,林默的原形是一头黑熊,黑熊是什么习性的,司马钰不打算去深入了解,但林默这家伙确实挺胆小的,平时和人说话都不敢大声,在他英俊的外表之下,这种稍显懦弱的性格就变成了【温和】。 如此优秀的品质集于一身,让司马钰一度很是嫉妒——跟这家伙比,自己简直就是大风天飘在半空的塑料袋,为了能找个踏实的落脚之处拼命地活着。不过后来接触得多了,她对林默的嫉妒什么的就慢慢消失了——无论他对外人怎么样,起码对自己来说还算是很好相处的,算是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在恶补学校课程的时候,林默帮了她很多,尤其是课堂笔记和教授们画的那些重点知识,在秦月【死去】的那段日子里,她的成绩可全都靠着这头小黑熊了。 就这样,在学校、小酒坊和自己的房间里,司马钰过了很久的三点一线的生活——那是真的累,累到有时候她甚至想着要不然这学就别上了,大不了好好学习变成大蚺,以后就在山里生活算了,省得还得面对考试、面对就业以后的压力、还得面对那帮子酒鬼们催命一般的电话。 这年头,当个畜牲比当个人轻松多了。 而现在,自己身体里那头畜牲竟然无视自己这边的一大堆麻烦,想要去外面惹更多的麻烦——诸天神灵在上,可别再搞什么幺蛾子出来了。她现在只想快点找到老妈,快点带她回去,快点结束这件事。再卷入什么事件里,她今年非得留级不可。 【……你真的愿意将身体让给我?】被司马钰劝了半天,司马玦总算是暂时放下了冲出去的想法。 “当然不可能全部时间,我得考试,得出去送酒,还得应付赵阎王的课时学分——如果你想体验一下的话,将身体完全交给你也行。”司马钰耸了耸肩膀,反正两个灵魂都是【她自己】,一方总有休息的时候,不可能一直占着身体不走的。 【算了,我还是偶尔出来一次……】让司马钰意外的是,司马玦几乎立刻就否定了。 “……意志这么不坚定,还真跟我是一个身体里生活过来的,我还以为你会再坚持一下,或者提什么条件。” 【条件就算了,反正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比你在外面过得像个拉磨的驴那样累就行。】司马玦的话给了司马钰的心脏重重一击,【别的不说,就上次你给隔壁市里家住六楼的那只老鸹送酒,爬楼梯爬得舌头都伸出来了,跟条狗似的。外面的生活太难了,我偶尔出来一次就行……】 司马钰的嘴角和眼角抽抽了几下,额角的青筋都快蹦起来了—— “好哇,敢情你都知道是?!” 【我俩共享感官的,你看到的我都能看到,你吃到的我都能尝到味道,你听到的我也能听到,你碰到的我也能感知到,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司马玦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语气甚至还带着一丝骄傲,一副“瞧你什么都不懂的样子”的表情。 “……你知道还不出来帮我一把!你知道背着六十几斤的酒坛子爬六楼有多酸爽么!” 【你自己不是背得上去么,还用得着我?况且他们都是让“司马钰”去送酒,又不是让我“司马玦”去……】司马玦的声音有些心虚,她当时确实可以出来帮忙的,但她并没有——不知为何,看着这个霸占了身体十八年的家伙吃苦受累,司马玦竟有种莫名的快感。 “行,好,可以。”司马钰点了点头,在司马玦和躲在房间里的段天语不解的目光中走进了厨房——小院的厨房有个单独的小房子,小房子里是灶台和一些厨具,还有许多放调料的地方。司马钰在里面翻找了好一阵,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个小坛子。 回到院子中坐下,司马钰打开了盖子,伸手进去抓了一把东西出来。 ——那是一把干辣椒。 【你、你要干什么……?】司马玦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共享感官是,今天姑奶奶就请你吃顿好的。”司马钰坏笑了一下随后张开嘴,将干辣椒全都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你都来了,吃苦受累的活儿全都是我来——今天姑奶奶就跟你来个同归于尽!!” 【有有有有话好好说!!】司马玦顿时感受到了一阵火辣——她才清醒几天的时间,哪里尝过干辣椒这么生猛的东西?在痛觉从口腔开始蔓延开的时候,司马玦的哀嚎声立刻响彻了司马钰的身体,【司马钰!你个疯婆娘!我跟你没完!!快点去喝水啊!!我嘴里快着火了!!】 司马钰也不好受,她辣得眼珠子里都是血丝,嘴唇周围又红又肿。等到实在忍不住了,她才吐掉口中的辣椒,跑到水缸边用瓢舀起水来拼命地漱口。 ——她没敢咽下去,惩罚司马玦是一回事,辣坏了肠胃就又是一回事了——尤其是隔天去卫生间的时候。 【司马钰!你简直不是人!】 “哼,下次再不出来帮忙,姑奶奶就让你尝尝更刺激的!”司马钰说话都说不利索,她现在感觉口腔里都快没知觉了。 司马玦没有再说话——她是真的怕了这个疯女人。 这家伙真的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在司马钰漱口的时候,躲在屋子里的段天语眼泪都快下来了——完蛋了,这家伙真的是个精神病。 胡言乱语、手舞足蹈、精神分裂、还有自虐倾向—— 想着,她悄悄往后挪了挪身子,不顾炎热关紧了房门,还悄悄把里面的门闩给插上了。 “无量天尊……祖师爷保佑……师父救我……可千万别让那疯子进来啊……”段天语双手合十,双眼紧闭,带着哭腔祈祷着。 第398章 巨蚺 司马钰和司马玦这两个共享同一个身体的活宝在作什么妖,秦月和时幽并不清楚,现在她俩正卷进了一个大麻烦里。 就像那些小妖们说的那样,外面确实来了一大群人,而且明显来者不善的那种。这些人皆为【修士】,而且每个修士都至少有五级,甚至一直躲在后面没出手的那两个、已经达到了至少八级的程度。 九级就是修士们能够修炼的顶点了,再往上就是半步仙人——时幽感觉得出来,这两个躲藏在后面的修士,甚至还在隐藏自己的实力。 直到时幽通过秦月的手机的相机放大功能的时候,她才发现那两个修士中其中一位竟然是【七圣】之一——时幽和她交过手,她就是【曦雨山】附近那一战中,配合那根仿佛拥有着无穷灵气的手杖、再加上众多【除魔部】成员一起将自己打成重伤的【法圣】曲知音。 不仅是时幽,秦月也在这些人类中看到了熟人,在最前方压阵的,赫然就是【除魔部】的部长,卓风影。 ——那这些人肯定就是【除魔部】的了。可她们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之前爆发出那个庞大的【妖气】给她们吸引来的? 想着,秦月和时幽互相看了一眼,默默地向后退了几步,同时时幽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符,将两人的身形和气息悄悄隐藏了起来。 ——就这种情况,她俩谁都不敢出去。 秦月在【除魔部】那边备注的是【已阵亡】状态,尽管有着各种合法滞留【人界】的手续,但在【除魔部】那里也是要接受各种审查的,这一审查就不知道要过多久——秦月知道整个审查的程序,首先就是要在【除魔部】中备注,然后再让相关人士去当地【城隍府】查询。地府那边的效率是个修士都知道,光是去【鬼界】查找相关文件,一来一回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根本就回不来。 她可没有那个时间耗着。 然后就是时幽——秦月知道了时幽的身份,但【除魔部】那边不知道。现在时幽出去了,两边百分之百会打起来。 时幽在【除魔部】同样是有备案的,她就是邪仙【凋零】,两次战斗中杀死了不知道多少【除魔部】成员的头号威胁,两边早就是不死不休的状态——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解释清楚的阶段了,要不然时幽被处死,要不然除魔部被时幽杀光,只有这两条路可走,没有第三种选择。 无论如何,现在躲起来都是最好的选择。 【五毒峰】这边也是严阵以待,对面的人类一看就知道来者不善——手里拎着【法器】,身上带着杀气,走在最前面的人一脸严肃,好像随时都会动手一样。就这个阵仗,【五毒峰】实在是不敢轻敌。打不打得过另说,光对方这气势就足够吓唬人的了。 不过光这么对峙着也不是办法,在姜白竹被人搀出来的时候,众小妖给她让出了一条路——五个【大妖】只有她一个出面,别的都没出来。倒不是另外四个不和她同进退,只是他们的形象实在是太丢人了。 胳膊吊在脖子上的、坐着轮椅的、脖子上打着石膏的、还有一个不能说话,一说话就往外咳血的—— 为了【五毒峰】的名声着想,就别让这几个半残疾的家伙出来现眼了,不然外面的人看到了还以为她们【五毒峰】是什么老弱病残关爱协会、是什么福利机构呢。 姜白竹其实伤得也挺重,但她受伤的位置是腰,穿个长一点的衣服还是能遮住的,形象还算拿得出手。在被几只小妖簇拥着来到最前面的时候,她先是朝对方拱手行了一礼:“各位英雄,本座乃是【五毒峰】盟主姜白竹!不知我【五毒峰】哪里得罪了诸位,要打伤本座的部下们?!” 姜白竹的身边有几只受伤的小妖,小妖们被抬到了后面,用【五毒峰】上的草药简单地处理着伤口。她看了看这群受伤的小妖,眉毛轻轻皱了皱,不过为了大局,她还是将自己的火气压了下来。 ——如果放在以前的话,【五毒峰】还真就没怕过什么外来者,好歹她们五个也是【大妖】,八级以下的修士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但现在她们五个全都受了伤,有俩还挺严重的,战力已经大打折扣。本着能和平解决就别动手的原则,她只能和对方先通过对话来解决。 【除魔部】这边,站在最前面的人是卓风影。在看到这个【大妖】如此好说话,也是稍微吃惊了一下——这和她的属下带回来的消息不一样啊,明明她听到的是【对方不由分说就要动手、迫不得已才应战】这样的说辞。 “哼,不入流的妖魔鬼怪也敢大放厥词!还自封【盟主】?别以为这里是你们的地盘,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卓风影还没说话,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从几步远的地方传来。她扭头看过去,原来是【雷角小队】的队长韦明昌。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被妖怪吃了全家七口,只有外出的他自己活了下来。从那以后韦明昌就加入了【除魔部】,在整个【除魔部】中,他和他的【雷角小队】向来都是最好战的,他和手下四名队员实力都还不错,而且颇具进攻性,数年来战果累累,算是部里很优秀的小队了。 和这群【妖】动手的就是他的【雷角小队】,消息也是他带回来的。 “你们一见面就刀兵相向,现在还问我们为何要打伤你的部下?!哼,妖就是妖!狡猾的东西们,统统都该杀!” 韦明昌的言辞十分激进,他的几位队员也在跟着帮腔。卓风影见状立刻出言喝退了【雷角小队】——无论如何,就算一会儿要打起来,起码也得先把事实弄清楚再说。 “先动手的明明是你们!我们只是想问问你们来做什么的而已!”其中一位小妖不甘示弱,直接吼了回去,“你们不打算好好沟通也就算了,还上来就烧了我的兄弟们!盟主,这群人类讲不通道理的!别再跟他们白费口舌了!” 听完,姜白竹也皱了皱眉——这几个小妖都是会说【人话】的,对方不可能听不懂。而且自己再三告诫部下们不可以率先使用武力,它们是不敢违抗自己的命令的。 不过就算她相信自己的部下,此时也得先让它们闭嘴——再这么吵下去,事情非得发展到动手不可。 “胡说!卓部长,我们是有证据的!”韦明昌说着来到卓风影身边,掏出了一位队员的手机——之前那位队员正在拍摄周围的风景,毕竟原始森林可不是随便就能进来的,这个队员又十分喜欢玩社交软件,正想趁此机会拍个视频传上去。 视频中刚好拍到了小妖们的身影,还看到了她们举起了手中的兵器挥舞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一阵妖风吹过,将【雷角小队】吹得七零八落——今天轮到【雷角小队】在前面探路了,他们和大部队脱了节,队长又是个暴脾气,连对方说什么都没听清楚就动了手。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视频中并没有听到小妖们说什么,只有它们抬手、然后刮起妖风这一段,所以韦明昌并没有说谎。 “这个你们怎么解释?”卓风影将手机丢到了对面,一个小妖接住以后送到了姜白竹面前,后者虽然没玩过手机,但视频处于循环播放的状态,她只要拿着就能看清上面的画面。 她知道人类有种东西能够记录影像,之前也想搞一个来着。而且听段天语说,这些影像轻易是无法篡改的,所以应该是真实的证据。 姜白竹看向了那几个受伤的小妖,后者连连摆手:“盟主大人!小的们不可能违抗您的命令的!况且最近我们【五毒峰】不太顺利,小的们是绝对不可能再找麻烦的!一定是这些人类为了挑起事端,故意施展法术遮断了小的说话的声音!他们一定是故意的!” “本座相信部下们,它们不敢违抗本座的意思。”姜白竹眯起了眼睛,将手机丢还了回去,“你们想要动手就直说!本座的【五毒峰】奉陪到底!不用玩这些拙劣的手段!” “哼!怕了你们不成!”韦明昌当时就掏出了法器——他的法器是用妖血淬炼过的一把大环刀,无坚不摧,大环刀出鞘的时候,还能听到阵阵妖怪的哀嚎声。 【五毒峰】这边的小妖们也不甘示弱,纷纷掏出了兵器、凝聚着【妖气】准备战斗。卓风影眼见已经阻止不了了,不得已也只能先动手再说——现在的证据全都指向了对面的那群妖怪,她本身就尝过【妖】的狡猾,也不敢赌对方是否还有善念。 可就在两边一触即发的时候,一阵妖风吹过,双方同时开始戒备起来—— “卓部长小心!就是这股妖风!是它们的【妖法】!”韦明昌立刻将大环刀横在了身前,运用法力抵抗着妖风。 “盟主小心!这就是他们人类陷害我们的手段!不要大意!”众小妖也都护在了姜白竹的身前,用【妖气】织成网保护它们的盟主。 双方同时对抗着这阵摧枯拉朽般的妖风——只是这妖风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周围的树木停止摆动,双方这才睁开了眼睛。然后…… 在双方阵前的空地上,两边同时看到了令人惊惧的景象—— 一个巨大的纯白色生物横在了中间,这个生物体型巨大得令人难以想象——它的身体最粗的地方,恐怕十几个人也抱不过来。白色的鳞片覆盖了生物的全身,那些鳞片在月光下反射着彩色的光芒,时明时暗甚是好看;不过两边的人都清楚,这种彩色的光芒不是别的,正是这个巨大生物不断从鳞片缝隙中倾泻而出的恐怖【妖气】。 ——这究竟是何等妖怪?!卓风影大吃一惊,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巨大的生灵。 与她的震惊相比,姜白竹那边更多的是恐惧——早不来晚不来,这条惹祸精为啥要赶在这个时候来?! 莫非天道真的要灭亡她的【五毒峰】不成?! 就在双方各怀心思的时候,巨大的纯白色生物动了动,紧接着慢慢将身体盘了起来,它的头部慢慢昂起,直到出现在空地上方的时候,众人才发现这个巨大的生物,竟然是一条大蚺—— “……今天是什么节日么?怎么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大蚺晃了晃脑袋,将撞倒的两棵参天大树的碎片甩掉,如卡车一般大小的蛇头左右看了看,一边吐着信子一边发出了人类的声音,“你们在打架?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要不然……我先走?你们继续?” 第399章 前辈与后辈 忽然降临的巨大生物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韦明昌也不例外——好战归好战,但冲动之后的结果,他心里还是很清楚的。 纯白色的大蚺上半段盘了两圈,蛇头离地足有三丈,后半段还藏在树林中,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大。这样的对手还冲动,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卓风影带人后退了一些,在对方来历不明的前提下,贸然起冲突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虽然做【除魔部】的部长没多久,但她确实在【除魔部】里待了很长时间,查阅过部内一些关于【妖】的资料。对于【妖】来说,体型和【妖气】成正比,一般来说,体型越大,【妖气】就越强——早些年间,卓风影有幸见过骆青的本体,那时她以为身为【七圣】之一的骆青体型就够大了。 可如今看到这条纯白色的大蚺,卓风影心头顿时一紧——尽管有着物种方面的差异,但这个体型差已经说明纯白大蚺的【妖气】已经远远超过骆青了。现在对方是敌是友都还不清楚,万一是敌人、或者是性格偏激暴虐的家伙的话,那她可要考虑带着【除魔部】的人先撤退了。 ——这并不丢人,【除魔部】旨在执行人类的正义与规则,并不是来找死的。在对方明显比【七圣】还强的前提下,动手只会徒增伤亡。自己这边虽然也来了两个【七圣】,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打算让那两人现身。 毕竟,除了这条意外出现的纯白大蚺,她还在入口处发现了邪仙【凋零】的痕迹。【凋零】是【除魔部】的死敌,两位人类的【七圣】是为了对付【凋零】才来的,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战力。 与卓风影这边的镇定相比,姜白竹那边就惨多了。【五毒峰】的盟主大人在纯白大蚺冲出来的时候,被其周身外泄的【妖气】吹得半天没站起来——丢人是真的丢人,但也没办法,她的腰受伤了,还不敢变化原形,怕这些伤会影响到原形本体。人类身体的核心力量在腰腿上,腰部受损,整个人当然也就显得没什么力气。 不过姜白竹也不打算站起来了,她挥挥手让众小妖们退后、撤回五毒峰那边,示意它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回头。在小妖们依依不舍地离开以后,她才坐到了露在土壤外面的树根上,靠着树干对大蚺吼道:“你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冲着本座来就行!别动本座的【五毒峰】!不然本座变成鬼也不放过你!” ——她也知道这是徒劳的威胁,不过无论是否奏效,她必须要做点什么。姜白竹已经在【五毒峰】生活了上千年,这里是她唯一的容身之所,就算将来有一天必须要迎接毁灭的局面,那也必须要从她自己开始。 她是盟主,这是她应负的责任。 “……您哪位?”纯白大蚺听到了姜白竹的声音,歪着头看向了她这边,还慢慢凑了过来。姜白竹在这一刻就打算逃走了——这脑袋比她家客房还大,从上到下慢慢靠近带来的压迫感让她心惊胆战的。 “看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害怕归害怕,在听到对方这句话的时候,姜白竹一下子火了——隔三差五来揍我们一顿也就算了,居然还敢这样羞辱她—— 段道长有句话说得好,叔可忍,婶儿也不能忍! 罢了,今天自己这条命就算是扔在这里,也要让这家伙见识一下【五毒峰】的尊严! 想着,姜白竹咬了咬牙,一把扯掉了外面的袍子,衣袍落地的刹那,长逾两丈的蜈蚣扭动着两排节肢、挺着毒牙面对着纯白大蚺,节肢和背脊上的多节虫甲摩擦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她爬在树上,昂首面对着大蚺的头颅。 ——她很英勇,就是场景有点可笑。两丈的蜈蚣不小了,但和大蚺比起来,还没有人家嘴里时不时吐出来的信子长。 “老妹儿,我哪儿得罪你了?干嘛上来就这么大火气的。”大蚺见状更疑惑了,硕大的头颅甚至歪向了一边、做着思考的动作,“我们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面?” “你隔三差五就来我的【五毒峰】打砸抢一遍,现在还说这种话?!你的修为都修炼到狗身上去了?!”姜白竹心一横,横竖是个死,就算打不过,临死前嘴上也得痛快痛快。 大蚺是越听越迷糊,她是真不记得和这条蜈蚣哪里有什么过节。就在她仔细思考的时候,忽然,不远处两个微弱的气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其中一个气息很熟悉,是经常和自己女儿一起玩的那个、名叫秦月的姑娘的。只不过这个气息中似乎混进了不少【鬼气】,而且感觉上很微弱的样子。 另一个气息隐藏得很好,也就自己还能察觉了,就算师兄在这里应该也发现不了——这人对【鬼术】的理解有一套,能把自身的气息压制到这种程度,就连【七圣】都很难做到。 看到两人藏起来了,大概是有什么隐情,大蚺还没那么不解风情、准备揭穿她俩,所以只是稍微瞄了一眼就忽略过去了。再之后,就是自己身体另一边的那群人类—— “哟,两个新人,一起出来的?这是碰到什么麻烦了?”大蚺没有理会站在前排的卓风影她们,而是看向了队伍的后方——在几个背包客中间,一对少男少女正表情镇定地回望着她,“现在新人都这么没礼貌了么,见到前辈了也不知道来打声招呼,我又不会去拉你们喝酒!” 听到大蚺这样说,那对少男少女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慢慢从后面挤到了前面来—— “晚辈曲知音、卫九原,见过云前辈。”少男少女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尽管有着【七圣】之尊,但他们俩的【七圣】并非是全部通过修炼得来,而是在有一定的修为基础之上,继承了故去的人类【七圣】的全部修为,才能在这样的年纪有着这样的实力。 人类的两位【七圣】是不可以成仙的,因为他们必须要守护【白羽圣石】的碎片。这个传承已经延续了两千多年。如果不成仙的话,人类的寿命是很短的,就算有着法术修为的加持,最长寿的顶多四五百多岁就到头了。 从与【鬼魔灵】一战开始至今,他们俩算是人类这边第六代的【七圣】了。 在成为【七圣】的时候,其他几位【七圣】的成员至少有两位必须在场见证,怕的就是万一接受【七圣】传承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也好有个能解决麻烦的人在。当年曲知音、卫九原继承前代【七圣】力量的时候,刚好这条纯白大蚺也在。 所以他俩现在叫她一声【前辈】完全符合身份。 ——因为这条纯白大蚺,也是【七圣】之一。 “诶嘿嘿……什么前辈不前辈的……叫师姐就好了……我还没那个资格呢……”大蚺好像很不好意思一样——她自己还师父、师兄、师姐的叫着呢,冷不丁被喊着前辈,让她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还不够资格被称为【前辈】——云若水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师姐您可太谦虚了。”少年卫九原似乎很健谈的样子,而且很懂事,称呼立刻就变成了【师姐】,“您要是没资格,那就没人有这个资格了。” “哎呀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你俩来这干嘛来的?是为了那头老鼍?”云若水晃了晃硕大的身躯,看了看身边渺小的人类,语气变得稍微正经了一些,“如果你们是为了这个来的,那劝你们还是回去,你们是对付不了那东西的。” “您的意思是,前阵子爆发出来的那阵充满进攻性的【妖气】……”曲知音皱了皱眉,看向了森林深处的方向。 “还真是为了这个来的啊,那就赶紧回去,那家伙现在还没完全醒来,我只是和无意识状态的老鼍打过几个回合,前面你们感受到的【妖气】只是这家伙的起床气,连我都没有把握能对付,你们这些人连给它当零食都不够。” “……晚辈知道了。”卫九原和曲知音对视了一眼,两人现在心中就一个想法——听劝。 云若水是【七圣】的巅峰,这点就连【仙王】、【酆都大帝】和骆先生都承认了的,而且以她的天赋,实力成长还远远看不到瓶颈——别的不说,就从这个体型来看,那就不是一般生物能达到的。 强大的【妖气】需要强大的身体来承载、强大的灵魂来操纵,就现在云若水这个体型,别说【妖界】了,就算放眼三界的范围,应该也不会有敌手了。 连她都说那个什么【老鼍】很麻烦,最好还是趁早离远点儿——那不是他们能够触及的高度。 “师姐,您又是为何到这里来的,莫非也是为了那个……【老鼍】?” “不不不,我是为了别的事来的。”一提到这个,云若水的视线就有些飘忽——她总不能说是因为迷路而被困在这里的!好不容易被叫一声【前辈】、【师姐】什么的,现在说这种事实在是太尴尬了,“不过事情差不多办完了,最近刚刚……准备离开。算了别说这些了,总之你们赶紧走,越快越好!” “……我们暂时不能走。”卓风影在这时上前一步,仰头望着纯白色的大蚺,“【除魔部】还有别的事要做,无论您口中说的【老鼍】是什么,我们都必须有所了解……” 卓风影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可她的话未说完,头顶忽然聚集起了大量的乌云——这个聚集的速度十分不正常,就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一样。 “……糟了,这货可能是真的醒了。”大蚺的头颅转向了一个方向,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肯定是刚才那股【鬼气】的影响……不走也行,总之你们先找地方躲起来!” “我去让那家伙再睡一会儿!” 第400章 原始的囚笼 卓风影还是听劝的。 无论【除魔部】现在有什么任务,在纯白大蚺的警告下也得乖乖退后——卓风影没见过除了人类这边的两位【七圣】之外的其他人,但从卫九原和曲知音的反应、以及他们称呼对方为【云前辈】这件事上,她大概也猜到这条大蚺的身份了。 【帝圣】巫锁庭、【剑圣】霍远、【鬼圣】夜疏雨、【毒圣】骆青、【妖圣】云若水、【器圣】卫九原和【法圣】曲知音,【七圣】之中能作为“前辈”的、同时还姓“云”的,就只有云若水一个了。 那可是在【七圣】中也是巅峰的存在——连她都说难对付了,那自己这些人还是后退一些比较好。 “部长,那条白蛇究竟是……”韦明昌本身是想和姜白竹她们动手的,但现在却因为一条蛇的话而后退,他想不明白这条蛇究竟是什么身份,能一句话就让有着两位【七圣】的【除魔部】撤退。 “……论实力的话,她算是【七圣】之首。”卓风影没有多解释什么,应付了一下韦明昌,她看向了云若水,“……【妖圣】大人,现在哪里比较安全一些?” “哪里啊……”纯白大蚺晃了晃脑袋,四下看了看之后指明了一个方向——那个方向,正是【五毒峰】,“去那边,我感觉那边有强力的妖术结节,去那里应该能暂时保你们平安。不过——你们不许打架,感觉刚刚的事情好像有什么误会,一切事情等我回来以后再说!” 接着,云若水看向了卫九原和曲知音:“你俩帮我监督着点儿,别让他们打起来了,不是所有的【妖】都对人类有威胁,总之等我回来!” 交代完这边,蛇头又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这位高人!云某需要一些帮助,如果不介意的话……希望高人能助我一臂之力!日后定有重谢!” 巨大的身形潜入了森林深处消失不见,剩下【除魔部】一行人留在原地。卓风影原地思索了一下,随后走到了现出原形、还趴在树干上的大蜈蚣面前:“那个……嗯……盟主小姐?” “……干嘛?”姜白竹此时也不敢有脾气,那条大蚺说让这些人类去【五毒峰】的时候,她的心中其实是一百个不乐意的,毕竟双方之前有冲突发生。不过现在看来,两边好像有什么误会在里面。 ——刚刚那阵妖风已经很说明问题了,是不属于任何一方的,也就是说之前的冲突都是一场意外。 “之前我们好像有什么误会,不过就像【妖圣】大人所说……能否借贵地暂且栖身?”卓风影先抬出了云若水——【妖界】的结构比较单纯,就是实力至上,谁拳头大谁就是老大,云若水的话,这些人应该不会拒绝的。 “……不准到半山腰以上!”姜白竹愤愤地回答道,她是真的怕了云若水,这段时间揍得她的【五毒峰】毫无还手之力,如果能卖个人情给这家伙,让她以后别再来了,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总之现在【五毒峰】的核心目的就是让那个惹祸精离远点儿,有多远离多远的那种,现在有了一个方法,当然要尝试一下。 说完她便打算变回人形,可【图腾术】施放了一半又停住了——姜白竹低头看着地上的衣服碎片,用牙齿咬起了还算完整的外套,钻进林子里率先离开了。 她现在可不能变回人形——要不然就得光着回去了。 等到两批人全都离开,时幽才解开了【隐匿术】的效果,同时又给自己身上加了两套用来压制【鬼气】的鬼术。等到确定自己的【鬼气】不会泄露,她才对秦月说道:“……你先回去,我跟过去看看。” 时幽明白云若水离开前喊的那个【高人】就是自己。说实话,她对云若水的实力还是很吃惊的——刚刚她已经尽全力隐藏自己的气息了,没想到还是被对方发现。 最强【七圣】的名号,真的是名不虚传。 “要是不想暴露身份的话,就把这个吃了。”时幽拿出了几颗丹药递给了秦月,“这是【压魂丹】,能够很好抑制你的【鬼气】,除了刚刚那条白蚺之外,应该连骆青都无法察觉到你的真正身份。” “那你……”秦月看了一眼时幽,欲言又止。 “你在担心我?”时幽轻轻勾了勾嘴角,“哼,多此一举。在我眼中,那【妖圣】还未必是我的对手,总之你先进去,这边的事情,不是现在的你能插手的。” 说罢,时幽便消失在了原地——她是以灵体状态出来的,【鬼】本身就来无影去无踪,再加上她有意压制【鬼气】,没人能感知到她的行踪。 —————————————————— 时幽向云若水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才追了不到十里,就在一处湖边发现了盘踞在那里的纯白大蚺。 “来的挺快,还以为您找不到这里。”云若水抬起头来,对着面前虚无的空气说道。 “感知能力倒是挺出色的。”在云若水面对的方向,时幽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 “幸会,在下云若水,【凋零】小姐。” “你知道我的身份?”时幽眯起了眼睛,右手慢慢伸向了身后,一段【鬼镰】的刀刃从她的手心慢慢显现。 “那可不,您的大名都传遍【人界】了,”云若水没有否定,“而且我不光知道你是【除魔部】一直追踪的邪仙【凋零】,还知道你是【鬼魔灵】座下第一战士,【鬼镰近侍】。” “……你知道的有点多。”时幽垂下了右手,【鬼镰】立刻完整显现出来,“怎么,想要给两千四百年前的事情做个了结?” 两人在两千四百年前有过一战,而且是一对一的决斗——因为两人在当年也是巅峰强者,别人完全无法插手她们之间的战斗。当时除了她俩之外,没人知道那场战斗的结果,只知道【鬼镰近侍】退去了,而云若水虽然一身是伤,但好歹也算是平安归来。 事实上,那场决斗中输掉的一方是云若水,时幽则是被【鬼魔灵】钟秋临时召回的。以当年的战力来看,云若水完全不是时幽的对手。 如今时过境迁,两人的实力和以往都不一样了。尤其是云若水,凭借着出色的天赋、实力一路突飞猛进,已经远远将其他六位【七圣】甩在后面。两人若是再战,胜负还真就不好说。 不过云若水可不是来跟她打架的:“虽然很想和你一决高下,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况且……我不想三界再次被卷入战火,所以我会帮你保密身份。” 云若水是真的想狠狠揍这家伙一顿——那场大战中,【鬼镰近侍】造成的杀孽几乎快赶上【鬼魔灵】了。但现在【鬼魔灵】已经放下了仇恨,自己也不想让三界再次发动战争,有些东西就算不想放下,也不得不放下。 个人的仇恨和三界的生灵相比,云若水选择了后者。 “这座森林深处沉睡的那头老鼍实力很强,我自己恐怕无法迅速压制它,【鬼镰近侍】小姐……”“时幽。”时幽打断了云若水的话,她没有收起镰刀,只是眼中的戒备已经消失了不少——就像云若水说的那样,时幽也从森林的深处感受到了那股【妖气】,那确实是个难对付的家伙,“我的名字,别叫那个称呼了。【鬼魔灵】大人被你们封印的时候,【鬼镰近侍】就已经不存在了。” “好,时幽小姐。”云若水没有纠结这些,“一开始我就怀疑,这座原始森林中的【锁妖阵】并非是为了保护某个村子、或者某个人类聚居地的,不然如果是以刚刚那条蜈蚣那样级别的对手的话,根本就没必要设下如此强大的阵法。所以我推测……这座【锁妖阵】最初设计的初衷,就是为了关住那头老鼍。” “你是说……整座森林都是那家伙的牢笼?”时幽皱了皱眉,一开始她并没有关注这些事情,现在听云若水这样说,她才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说来也是,如果只是为了防范姜白竹她们的话,只要能确保她们无法靠近人类的聚居地就行了,根本没必要搞个这么大范围的阵法。 除非,当时的【灵官】们,是为了困住更加强大的威胁。 ——实力足以媲美【七圣】,甚至超越【七圣】的威胁。 虽然不是【妖】,但在踏入【锁妖林】的那一刻,时幽就已经能感觉到这个阵法的强大。她之所以能感受到,是因为这个【锁妖阵】使用得并非是人类的【法术】,而是【鬼术】——是的,【锁妖阵】并非是人类所布,极有可能是出自某个【鬼】之手,或者是人类被某个【鬼】指导着布下了这方大阵。 最重要的是,这个大阵中还掺杂了某种【禁咒】,这种【禁咒】需要大量灵魂的献祭才能完成。能让当时的【灵官】们付出如此代价,足以说明森林深处的那个妖怪有多强大。 “是的,牢笼。”云若水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整座【锁妖林】,就是一座巨大的牢笼,而囚犯,就只有那头老鼍一个而已。” 第401章 可耻的交易 “那你打算怎么办,杀了那头老鼍?”时幽不是来废话的,【除魔部】的人就在不远处,随时都有可能察觉到她的【鬼气】。现在她只想快点把这条麻烦的白蚺带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倒不是时幽忌讳【除魔部】,她只是不想再惹出事端来——就像她家的钟秋陛下吩咐的那样,在【正常生活】的前提下,尽量调查【百鬼众】的事情。 她必须活在阴影里,总是出来抛头露面、还都是大场面,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没把握,先谈谈。”云若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那头老鼍还没彻底睡醒,拿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处于【赖床】的阶段——马上就要醒来,却又随时都能睡过去。如果老鼍能够讲道理还好,若是个好战且满肚子怨气的家伙,那云若水就真的会考虑消灭它了。 两千四百年在【妖】的时间观念中,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那场大战已经对三界造成了很大的伤害,若是再和【七圣】级别的对手打一场,将会大量消耗【人界】的自然之力,搞不好会再现两千五百年前的那场灾难。 ——钟秋的表哥钟良就是想要拯救那场灾难、提出释放【白羽圣石】的灵气,这才被当时【仙界】中,【钟家】的敌人借题发挥、最后被处决的。 战争、饥荒、瘟疫……当自然之力衰落的时候,灾难就会紧随而至。【人界】用了两千四百年才恢复到了如此境况,短时间内禁不起什么大折腾了。 “……那家伙最好听话。”时幽飘到了半空,对【妖】有效的【锁妖阵】对她来说毫无用处。悬停在了树梢上,时幽看向了原始森林的最深处,“它就在那个方向,我先过去……” “哎你等等!”在时幽准备离开的时候,云若水赶紧叫住了她,“劳驾,帮个忙。” “啊?”时幽看着爬过来的白蚺,皱着眉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 “我在这里会迷路的,之前也是误打误撞才找到老鼍的位置。【锁妖阵】的工作原理是扰乱【妖气】的探知,同时入侵【妖气】、让所有的【妖】都产生方向上和景物认知方面的错觉,而且这种错觉是不确定的,随时都会变化,留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搞不好十年八年的都找不到那头老鼍的位置。” “……那你怎么过去。” “你附在我身上!”说着,云若水将自己的尾巴伸到脖子下面,拨开了一块鳞片,从里面掉出来一个小包裹。接着,她硕大的身体开始慢慢缩小,数息间变成了人类的样子。 “等我一会儿哈!我去穿个衣服!”云若水尴尬地笑了笑,抱着小包裹躲进了一边的灌木丛——【妖】不如【鬼】,因为是灵体的关系,【鬼】什么衣服都能幻化出来。【妖】就不一样了,除非体型很小,不然每次现形都得报销一套衣服。 尤其是像她这种大体型的【妖】——云若水就穿这么一套出来,为了在回到人类世界的时候不至于光着,她老早就将衣服收起来、藏在脖子下方的一块鳞片下面了。 五分钟以后,云若水从灌木丛后面绕了出来——冲锋衣、牛仔裤、登山靴、还有一根手杖,以及一个有着很多口袋的登山包,包里已经空了,也不知道之前装的都是什么,总之现在被用来装那些衣服了。 看来她也是有所准备才来到这里的。 “之前没想到这里竟然有着如此强悍的【锁妖阵】,考虑到可能还要待很长时间,我就先用原形了,这种地方用人类的身体不是很方便。”云若水走到时幽的正下方,朝她挥手喊道,“我把【妖气】先封住!你附在我身上就行!只要不被【锁妖阵】干扰到【妖气】就可以了!” 云若水只是找不到【阵眼】在哪里,这才被【锁妖阵】困在森林中,并不代表她不知道别的解决办法——好歹也是【七圣】,有些学识还是得有的。 “我为什么要帮你。”时幽看着曾经的对手——她并不是讨厌这个女人,当年双方各事其主,以自己的角度来说,她对云若水是没有任何个人看法的,但那并不代表着现在她会和对方合作,“我自己一个人就行。如果那头老鼍反抗,杀了它就好了,还有什么别的问题么?” “我用这个和你换。”云若水从钱包里拿出了一张纸,朝半空中晃了晃。 时幽低下头,在看到那张纸的时候,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随后毫不犹豫地飘了下来。 “……你还有多少这种的?”时幽伸手就想抓那张纸,却被云若水闪了过去。 “取决于你能帮我多少忙。”云若水笑得像个恶魔一样——她就知道这家伙肯定会上套的。 “……成交!” “爽快,不愧是当年【鬼魔灵】座下第一战士。”云若水将那张纸塞到了时幽的手中。时幽赶紧转身、在那张纸的背面画上了一道【鬼咒】,纸张立刻贴在了她用来遮身体的那块破布袍子的内侧。 ——那张纸,是一张照片。 钟秋和司马钰的合照。 云若水是个标准的女儿控,一切关于司马钰的照片以及用过的东西,她都会好好保存起来,包括但不限于司马钰小时候穿过的鞋子、小衣服、开裆裤、用过的玩具等等。 在年初的时候,云若水和女儿在一起生活了几天,那段日子里,女儿一直在跟她讲关于钟秋的事情,甚至连钟秋平时讲给司马钰的那些事也都告诉给了她——这其中,也包含了钟秋的苦恼。 比如那个崇拜、喜欢她到近乎变态的程度的【鬼镰近侍】。 云若水知道自己在女儿面前是个什么德行,很容易就共情了【鬼镰近侍】的感情——如果事情真如女儿讲给自己的那样的话,那么【鬼镰近侍】就很好拿捏了。 只要满足一点点这家伙的癖好,就可以让她答应自己做很多事——比如这张钟秋的私服照片。照片中,钟秋穿着睡衣,领子下面有几个扣子没扣上,司马钰靠在她的怀里用手机上网,秦月则在一边健身。 照片是云若水让萧琳偷偷拍的,就是想记录一下女儿的私生活的样子——毕竟母女俩很多年没有相处了,这次见面难免有些生分,忽然提出拍照什么的总会有些尴尬。可她这个女儿奴又想了解司马钰私下的生活是怎么过的,这才出此下策。 钟秋被照进来是个意外,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意外也算是派上用场了——尽管极力掩饰,云若水仍旧能看到时幽那几乎都快压不住了的嘴角、以及那双鬼眼中藏不住的激动与渴望。 嗯,这家伙跟自己是一路货色,自己是女儿控,这家伙,估计是个主人控——事实就像她想的那样,时幽上钩了,并且心甘情愿,甚至连讨价还价都没有。 “咳哼……我要附身了,你收敛点【妖气】。”时幽一下子变得很听话——没办法,钟秋陛下的私服,还穿得这么随便,对她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收起了【鬼镰】,时幽站在了云若水的面前,“放松一点,我可不想被这边的【城隍府】盯上。” “好嘞,早就准备好了!”云若水双手平伸,还贴心地踮起了双脚——被附身的对象脚后跟一般是不着地的,因为在【附身】的情况下,都是由【鬼】来操纵人类的身体,由于大小尺寸的不同,灵体和身体很难完全适配,有些动作也只能做做样子。 比如【走路】这个动作,实际上是【鬼】将【被附身者】的身体提起来,然后摆动双腿做出【走路】的动作,弱一点的【鬼】做不到一直保持提起身体、就只能选择让【被附身者】跳着走。 无论是哪种,【被附身者】的脚跟都是离地的,而且身体动作看起来都十分僵硬。 “……不用这么配合,我和那些低级的家伙可不一样。”时幽哭笑不得地看着云若水的动作,心说这家伙好几千岁了已经,怎么看上去还不如她女儿成熟。 附身之前,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她们并没有把自己对于对方的看法说出来,却同时在对方的注视下打了个哆嗦—— 【这家伙的眼神,好恶心啊……以后可得让小钰离这家伙远点儿,不然会被教坏的!】——这是这对女妖和女鬼心中同时产生的想法。 附身的过程很顺利,而且还是在对方允许的情况下,在《鬼律》中也是合法的。当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云若水再次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已经变成了【鬼眼】。 “放松点,别抵抗,不然就等着肌肉拉伤把。”时幽警告了一句,随后操纵着云若水的身体飞起来,直接飞向了森林的深处。 看着身下的树林快速地后退,云若水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一架能不打就不打,不然随之而来的麻烦,可比打架的胜负要严重多了。 希望那头老鼍能听劝。 第402章 闷热的小院子 秦月偷偷摸回去的时候,正看到了睡在宅院凉棚下的司马钰——屋里实在是太热了,秦月之前释放出来的那点儿【鬼气】早就被炎热的夏天冲散。说实话睡在没有蚊虫的院子里,确实比在闷热的屋子里要强多了。 别说空调了,就连最基础的电风扇都没有,这对一直生活在现代人类世界中的司马钰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她没有打扰熟睡的挚友,打算先回屋子里冲个凉——江铃给她制作的这具身体和正常人类别无二致,就算她是【鬼】,在压制着【鬼气】的状态下,也是一身粘稠的汗水。 【五毒峰】的淋浴设备十分简单,就是一个吊起来的桶,桶底有着筛子一样的孔。只要将木桶放在一边的水缸里,再提起来,水就会从小孔中流出,和花洒的效果完全一样。 关于水的问题,【五毒峰】地势太高没法打井,都是众妖们用【妖术】从山下的小河中打上来的,很方便,储量也很多。另外峰顶还修了数个蓄水池,下雨之后的水都积在里面——这种水人类不能直接喝,但洗个澡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简易的浴室在屋子后面,秦月打算穿过屋子从后门出去。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坐在灶台旁、一边念着【清心咒】一边冒着冷汗的段天语。 “……你咋了?”秦月皱了皱眉——段天语的脸色发白,嘴唇也没多少血色。两只手不停地搓着念珠,视线还时不时地瞟向院子的方向。在秦月进屋的时候,段天语还吓了一跳,差点儿从小板凳上摔下去。 “祖师爷保佑,你可算回来了!”段天语都快哭了,她知道同行的这三个女生都不是正常人,但比起司马钰来说,另外两个【鬼】还是可以接受的。 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精神病比【鬼】要可怕多了——至少【鬼】还能用玄学的角度来解释,而精神病到底在想什么,至今医学上也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 “你闺蜜啊!就是外面的那丫头!她好像疯了!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啊!不知道在和什么东西对话啊!简直就是精神分裂啊!求求你快点去看看她!刚刚她一直在对着空气说话啊!内容还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在阻止着什么一样!” 段天语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道,她和玄学打了二十多年的交道,和精神病共处一院还是第一次。 她是真的怕了,万一外面那丫头又犯病了、回头再把她给弄死,那可就搞笑了——她这辈子学的东西都是对付什么【鬼】啊【妖】啊之类的,对人来说都没什么效果的。 “啊?”秦月愣愣地听着段天语的话,又转头看了看熟睡的司马钰,“疯了?你说小钰?刚才?啊?” “是啊!不然还能有谁啊!”段天语连喊都不敢喊,甚至将身体缩到了灶台的后面,好像怕司马钰发现她一样。 “……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儿回来再说。”秦月摇了摇头——小钰疯了?这家伙说什么胡话呢!别看挚友平时没什么存在感,实际上这家伙的精神和意志都强得可怕。在刚刚住进【万妖楼】的时候,她比自己要更加快速地接受【满楼住着的都不是人类】这个事实,甚至还能迅速与邻居们打成一片。 要是这家伙疯了,秦月实在想不到人类之中还能有几个正常的。 比起这种完全不可能的事情,还是赶紧处理掉自己身上的汗水比较重要一些——她现在都快难受死了。 冲个凉洗个澡,尽管没有沐浴露、肥皂之类的,光是冲一下也舒服多了。五分钟以后,秦月擦着还未干的头发来到了灶台边,发现段天语还缩在那里,看起来十分可怜。 “……我去看看。”秦月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司马钰为啥要自言自语,一时间也有些好奇。出了屋子来到凉棚下,秦月轻轻推了推挚友的肩膀,“哎,小钰,起来回屋睡去,在外面睡小心被夜风吹到热伤风。” “嗯……”司马钰揉了揉眼睛,翻了个身看到了挚友,唧了几下嘴巴含糊不清地问道,“小月啊……你回来啦?” “刚才怎么回事,你在和谁说话呢。”秦月单刀直入地问道,她和司马钰之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忌讳,有问题都是直接问出来的。司马钰也很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交流方式,尽管刚刚的接吻有些尴尬,不过事后两人也想明白了对方为何要这样做,也就无所谓了。 ——就算真的喜欢对方又怎么样?秦月又不在乎和她的小钰在一起,反正都这么熟悉了,谈个感情什么的也无所谓。 “啊?什么和谁说话。”司马钰皱了皱眉,奇怪地望着挚友。 “刚刚段道长说,你好像和谁在说话,还要阻止对方做什么事来着,”秦月扭头看了看还躲在屋子里、是不是探出头向这边张望的段天语,“看你给人吓的,她还以为你得了精神病了。” “阻止……哦,你说小玦啊。”司马钰坐起来仔细思考了一下,随后用力捶了一下手心。 “……小玦是谁?” “事情稍微有点复杂,不过也没有那么复杂。”司马钰想起自己还没和挚友说过司马玦的事情,毕竟她替与自己一心同体的【妖魂】取名为【司马玦】的时候,挚友还【死着】呢。 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司马钰将【仙界】发生的事情、以及自己如何用里胯肉驯服了【妖魂】的过程讲了出来,听得秦月一愣一愣的—— “好家伙,第一次听说这样驯兽的……”秦月连连叹气,同时再次佩服起了挚友那强大的意志和粗大的神经——这样的家伙还能是精神病?哼,别闹了,她这辈子都疯不掉的。 “总之我俩算是共用一个身体的【双胞胎】了,她感受到了老妈的气息,想要出去找来着,被我给拦住了,毕竟外面乱成那个样子,我怕她被人误会……对了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了?” “幸亏你没出去,不然会更乱的。”秦月苦笑一声,心说得亏【妖魂】被挚友给拦住了,不然出去了肯定会出事——云若水那边暂且不提,光是【除魔部】那边就搞不定。那群脑筋死板的家伙只看证据的,挚友的【妖魂】没有在任何【大妖】那里备过案,在【除魔部】那里算是【黑户】的,只要她现身,一定会被卓风影带走调查。 ——就算最后云若水出现、承认了【妖魂】的身份也不行,必须要有备案和相关的书面手续,否则就会被暂时关起来,直到拿到相关手续为止。 其实这也不能怪【除魔部】太死板,那里的人都是被【孽妖】、【恶鬼】伤得很深的,每个人对【非人类】都十分警惕。而且她们在钱夫人那里有特权——钱夫人可是人类中手眼通天的存在,都说【钱能通神】,有些时候,钱多了确实能通神——无论是【仙界】还是【鬼界】,有些必要的物资可都是从【人界】购入的。虽然另外两界都不太喜欢使用什么高科技的东西,但许多东西都在依赖着【人界】。 就拿【仙界】来说,像是纸张、棉被、衣服之类的许多生活物品,都是从【人界】带去的——【仙界】当然也可以生产这些东西,但比起人类世界的机器,他们的生产效率实在是太慢了。这一块的生意可都是掌握在钱夫人手中的——人家做得可不是一般的生意,普通人的生意,钱夫人是不会做的,她的客户不是【仙】就是【鬼】,本事可大着呢。 至于【鬼界】就更别提了,夜疏雨的【地府】中最主要的【金寿】来源就是人类的【修士】们,而有能力、有时间且合法地能够大批量为【鬼界】输送【金寿】的,正是钱夫人下属【十二使徒】中的【第十二席】——人称【印钞机】的【柴富通】先生及其手下的众多修士们一锤子一锤子凿出来的,而且为了控制【鬼界】的【金寿】不至于通货膨胀,柴富通先生甚至还专门为【鬼界】量身打造了一套金融系统,可以说是【鬼界】的活财神。 总而言之,别说什么【大妖】、【仙】还是什么【羽灵】,甚至【七圣】见了钱夫人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钱姐】。三界之间的贸易能变得如此通畅,钱夫人功不可没。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钱夫人说出的话没有违背天道和公理,就连【七圣】也无法改变她的决定。她说什么事情可以做,什么事情就是可以做的;她说什么事情不能做,什么事情就是碰不得的。 现在,钱夫人设立了【除魔部】,让【除魔部】代管【人界】之中的【非人类】,这个无可厚非的要求没人能够反驳——毕竟,和仙、鬼两界一样,【人界】中的【非人类】,也需要遵守一定的秩序。 她说的话,就是【规矩】。 司马钰若是没有阻止【妖魂】、反而放其出去的话,肯定会被【除魔部】抓起来的。 第403章 绕过【锁妖阵】的办法 “老妈真的在外面?”听秦月讲起了外面的事情,司马钰一下子精神了不少。 “刚刚还在,不过已经走了。”了解完【妖魂】司马玦的事儿,秦月这才稍微放了心,“听说是森林深处有什么危险,她要先去解决一下——哦对了,时幽小姐和她一起去的。” “多大的危险啊,犯得着她俩一起去?!”司马钰稍微愣了一下——她知道老妈是什么水平的,也知道时幽的大概实力。让她俩一起去解决一个麻烦? 难道对手是钟姐? 倒不是司马钰瞎想,除了钟秋之外,她还真想不到有什么对手能让这俩人并肩作战。 “听说好像是某个远古时期的一坨什么什么东西……”秦月不认识【鼍】这个字,还以为云若水说的是【一坨】什么。 “……这是什么量词单位……”司马钰嘴角抽抽了一下——能和【一坨】这种量词联系到一起,实在是没多少好东西。 “是【鼍】,古代的时候,人们管那东西叫【鼍龙】,也有叫【猪婆龙】的。”在一边听了司马钰【发疯】的经过,段天语也放下了心。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边收起念珠一边帮秦月解释道,“现在那玩意儿的学名叫【扬子鳄】,就是鳄鱼的一种。” “扬子鳄?动物园里看到的那种?国家一级保护废物?!”司马钰的脑袋里不禁浮现出了一米多长的短小身影——听说那玩意儿虽然是鳄鱼的一种,但战斗力方面实在是不敢恭维。前阵子司马钰还在网上看到过类似的视频,那家伙连吃个雪饼都要努力半天。 “……好歹算是鳄鱼的一种,也不用被说成废物,虽然确实有那么点儿废……”段天语也见过扬子鳄,对于这种生物,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或许古代的时候【猪婆龙】挺吓人的,可在现代,已经有不少人将其当成吉祥物了。 ——据说某动物园甚至在卖扬子鳄的周边,比如挂饰、贴纸什么的,造型还都挺可爱的。 “这条【鼍龙】活了很久了,你们也知道,【妖】是属于那种活得越长【妖气】越强、体型也越大的生灵,贫道师父留下来的那些书里有过类似的记载,听说这条【鼍龙】脾气很不好,经常跑出林子吃人,后来当时的百姓们不堪其扰,于是想了个办法把它困在了什么地方。” “……那它到底活了多久?”司马钰比较关心这点,毕竟现在赶过去的是自己老妈,担心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不知道。”段天语摇了摇头,“师父的书上也没说它活了多久,只是提到某次有个和【鼍龙】熟识的【妖】和它聊天的时候,这家伙说当年鲧治水的时候,它好像还捣过乱来着,后来鲧的死好像也是因为它。” “……这个【滚】又是谁……”秦月听得一头雾水——她的历史成绩并不好,【修罗村】虽然也教文化课,但也只是到高中为止,且并不严格,更多的都是在训练体能和武术技巧之类的。 “鲧有个儿子,叫禹,对就是治水的那个。”司马钰在一边解释道,顺便还在地上用树枝写出了【鲧】这个字。写完,司马钰用手指卷着头发,看着天上的星星,喃喃说道,“嚯……那也挺大岁数了,得四千多了。” 简单盘算了一下,司马钰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数字——禹是夏朝的开国君王,夏朝大概是公元前2070年开始的,算到今天也四千多年了。 “也许还要更早一些,因为【锁妖阵】到现在也差不多快五千年了,所以【鼍龙】的年纪或许要更大一些。”段天语说出了自己的推测——【锁妖阵】可是连云若水这种【七圣】都逃不出去的大阵,若当年的【鼍龙】只是无名小妖的话,根本犯不上用这种阵法来困住它,直接消灭掉就好了。 既然用上了【锁妖阵】,还附带了【禁咒】在上面,那就说明【鼍龙】在当时的年代就已经是个很大的威胁了——除非那条【鼍龙】碰到了什么大机遇,或者天赋异禀什么的,不然想要成长到需要被附带【禁咒】的【锁妖阵】给关起来的程度,至少也还需要个几千年。 “那老妈她……会不会有危险啊?”司马钰也算明白了账,顿时担心起自己老妈——她还真没想到森林中还有这么个东西。 “不知道,不过有时幽跟着,应该没多大问题。”秦月摇了摇头,她不清楚云若水的实力,但对时幽的实力却是深有体会——数月前【除魔部】全军出动不说,甚至还带了一位【七圣】,在付出【法圣】曲知音耗尽法力、【除魔部】近乎瘫痪这等代价都没能留住邪仙【凋零】,秦月还真就不知道有什么存在能够凭一己之力杀了她。 “……那位时幽小姐……究竟是什么人?”段天语现在无比好奇时幽的身份,她一直觉得这个女鬼深藏不露,别说在来时的路上赶走那几批小妖,就算感觉到了【锁妖林】深处传来的那股慑人的【妖气】也丝毫不见退缩。 要不然时幽小姐就是个疯子,要不然就是她的实力足以让她面对里面的任何情况——现在看来,段天语觉得应该是后者没错了。 ——堪比数千年的【大妖】,这位时幽小姐究竟是什么【鬼】?! “……你不会想知道的。”秦月和司马钰对视了一眼,有些为难地笑了笑,并不打算将时幽的身份说出来。 ——不然呢?难道告诉她时幽是当年【鬼魔灵】手下第一悍将? “算了,还是赶紧睡觉,既然老妈已经找到了,等她们回来直接把她带出去就好了……”司马钰打了个哈欠,倒不是她没心没肺,只是觉得那两位女妖、女鬼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想出去可难了。”段天语摇了摇头说道,“【锁妖林】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地方,一旦有【妖】接近阵法所能控制的边界,【锁妖阵】对【妖气】的影响就会达到最大,强行冲破甚至有可能损伤到【妖魂】——不然你觉得那条【鼍龙】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这么久?” “也就是说,想用正常手段离开完全行不通?”秦月也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被姜白竹抓住的时候,她和对方交流过这方面的问题,得到的答案是,【锁妖林】只出不进,凡是踏入这里的【妖】,还从未有过出去的先例。 “是的。”段天语肯定地回答道。 “那怎么办?”司马钰也低头思考起来,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把老妈带回去,现在虽然得知了云若水的行踪,却又为如何将她带走而犯起难来。 “实在不行……让时幽小姐附身在她身上,让她自己控制点【妖气】呢?”司马钰突发奇想——她自己就是半妖,之所以没受到【锁妖阵】的影响,就是因为体内的【大灾炎】将【妖魂】周围的气息隔断得很好——钟秋已经将【大灾炎】控制在【人魂】和【妖魂】之间的模糊地带,在确保可以辅助控制【妖气】的前提下,尽量不让两边的灵魂混合在一起。 既然自己可以通过压制【妖气】的方法进来,那老妈为什么不能也用这种方法出去呢?在【生灵】本身确定同意的前提下,【鬼】使用【附身】是完全合乎法规的,也不用担心当地的【城隍府】来找麻烦。 “附近的【鬼】不少,如果这种方法可行的话,估计姜仙家她们早就能出去了。”段天语思考了一下,森林中也有不少的【鬼】在游荡,要是能出去,谁还愿意一直在这破山沟里待着? 去【人界】游玩那花花世界不好么? 听段天语这样说,司马钰有些泄了气:“那怎么办啊,总不能真的找到阵眼、把【锁妖阵】破坏掉?万一里面的大家伙跑出来怎么办?” “其实……好像也不用破坏掉【锁妖阵】。”秦月皱着眉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刚刚她倒是想到了一种方法,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 “你有办法?” “不太确定,而且有点剑走偏锋。”秦月蹲下来,用树枝在泥土上画了个图案,“……这个是我在【除魔部】那段日子里和别人学来的,有一个修士是【通灵师】,除了能和【鬼界】的【死灵】沟通以外,他还有一种方法能够临时打开一座【鬼门】。” “这座小型【鬼门】一开始是用来向【鬼界】借阴兵的,不过现在不行了——这种法术在两百多年前还有用,自从世界上人类数量暴增以后,【鬼界】那边持续爆满,已经腾不出人手来回应【借阴兵】这个法术了。” “但那位【通灵师】修士却把这个法术用到了另一个方面——就是隐藏自己的身形。他可以通过短时间内进入【鬼界】这种方法躲藏起来,等到威胁过去了再出来——当然,我要说的不是这些,而是……” 秦月说着,用树枝在小型【鬼门】上画了个叉:“我觉得……我们可以用这种方式先去【鬼界】,然后再从【鬼界】另外的【鬼门】出去,或者走那几个正规的【鬼门关】——无论哪种方法,都可以将【锁妖阵】给绕过去。” “【锁妖阵】……还不至于能覆盖到【鬼界】?” 第404章 【夜游巡】 “……人才啊!” 在听完小妖们带来的汇报以后,【五毒峰】的五位大妖一拍大腿——她们怎么就没想到走这条路呢?! 【开鬼门】确实是人类法术中比较特殊的一种,虽然是跨界使用,但不会被列为【禁术】——在普通老百姓的眼中,【人界】就是阳间,【鬼界】就是阴间,阴间和阳间还是有一些互动的,比如阴间的货币【鬼钱】和【金寿】中有一部分就是来自于生者为死者的祭奠。 同时生者也会在某种程度上、通过合理的手段请死者办一些事情,比如查找东西、或者提供作为侦破某些重大案件的线索一类的事情,所以三界并不禁止互相之间的联系,只要通过正规手段、没有违背三界共同的法理,互相之间是可以进行联系、沟通的。 而【开鬼门】就是其中一种法术,只不过这种法术准备起来十分繁杂——倒不是需要什么重要的媒介,而是必须要在【人界】和【鬼界】这两个地方同时拥有相关的备案,否则开门者将会被立即逮捕,甚至视情节严重与否,【修士】和【鬼兵】都有权将非法开门者当场格杀。 而通过小妖的汇报,那位名叫【秦月】的姑娘,恰好有着这个资格——话说这小妖可不是故意偷听来的,它是作为侍从守在门外,随时准备满足院内的几位客人提出的要求,最多算个服务生。秦月几人说话的时候又是在院子里,没有什么防备,被听得干干净净也是无可奈何。 “那位秦姑娘……真的有【开鬼门】的资格?”姜白竹扶着她的老腰——刚刚在外面现了原形,腰伤一下子被放大了好多倍,再变回来的时候脊椎稍微有点错位了,好不容易才用【妖法】给推回去。 原本她伤得就挺严重的,这回可好,连坐着都不行。众小妖不得不找来一张木床和席子,让她趴在会客厅里说话。 丢人就丢人点儿,在养好身子之前,她天天都得保持这个状态,吃饭也得趴着吃。 “回盟主,她说她有!”小妖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保证——它可是亲耳听到的,那名【秦月】姑娘说有一块能够在【鬼界】畅通无阻的牌子。 小妖没有说谎,秦月确实有这样一个牌子,而且时刻都带在身边。在她即将复活之前,钟秋替她去【鬼界】办手续,特别跟夜疏雨说需要一个强力的证明,至少也得表现出其在【鬼界】中的地位,这样才不会被【除魔部】一类的修士们找麻烦。 夜疏雨也是怕了钟秋——这家伙完全没有走正当手续来【酆都城】,而是一路揍过来的。那几天,【鬼界】大大小小的公差们全都挨过她的揍,有一些公务繁重的【鬼畜】们甚至闹到了十殿阎罗那里。为了平息这件事,夜疏雨不得不亲自出面解释,暗示钟秋是专门为她办事的【特派鬼畜】,因为正式文件还没发下来,而且汇报的事情比较重要,这才没有走正当程序。 为了圆上这个谎言,夜疏雨不得不发了两块【夜游巡】的牌子下去,一块是给钟秋的,一块就是给秦月的。原本她只想发一块,但在钟秋的【执意坚持】下,她不得不发了两块下去,并再三强调这两块【夜游巡】的牌子只能出入【鬼界】,不能行使其本来职能。 【夜游巡】是【鬼差】中的一种,其主要职能是在【鬼界】以外、主要是【人界】巡逻,一来给新死的【鬼】登记,二来可以处置一些胡作非为的游魂野鬼。与之对应的还有【日游巡】,和【夜游巡】职能一样,区别就是一个上白班、一个上夜班。 有了【夜游巡】的牌子,秦月可以随时出入【鬼界】,只要亮出这块牌子,不会有任何【鬼差】阻拦她。再加上她已经和【除魔部】的那位同事学会了【开鬼门】、以及她本身已经是【鬼】却仍旧能使用人类法术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让她成为了唯一一个可以将【锁妖林】中被困住的【妖】们全都带出去的人物。 ——当然,时幽也可以的,她不需要什么手续,只要将【鬼界】那边的【鬼兵】们揍一顿就好。 人家是有实力的,不能比不能比。 “……来人!”在听到小妖的汇报之后,姜白竹和另外四位【大妖】交换了一下眼神——其实这都没啥可商量的,只要能出去,代价是什么都不重要的。 “盟主!”近侍们立刻围了过来。 “把我们【五毒峰】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拿过来!”姜白竹用力一挥手——她豁出去了,只要能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让她付出什么都愿意。 “……啊?”她这一嗓子,近侍们都傻眼了。 ——值钱的?!她们这破山头还能有什么值钱的?! 收藏了好多年的陈年老腊肉?地窖里那几坛浑浊的老酒?院子里晒着的那几筐野菜?药匣子里塞得那些药材?还是她们这座破山头?那几间破屋子? “怎么,有问题?”见几个近侍不动,姜白竹皱了皱眉——她现在的形象是不怎么好,但也不至于一点威严都不剩? “回盟主……小的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一位近侍硬着头皮说道。 “有话就问。” “盟主啊,咱【五毒峰】上……有啥东西算值钱的?” “啊……”姜白竹愣了一下,她看了看另外四个【大妖】,五个【五毒峰】的首脑人物大眼瞪小眼,谁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这句话接下去。 【夜游巡】在【鬼界】可是有正式编制的,她们五个虽是【大妖】,但也不想和【夜游巡】结下梁子——毕竟所有的【生灵】都有变成【死灵】的那天,她们再强也总有一天会落到【鬼界】,届时最先来找她们登记的就是【日夜游巡】,在确定要去【鬼界】轮回之后,才是【黑白无常】来引渡她们。 无论如何,得罪【夜游巡】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现在她们有求于人家,怎么也得稍微表示表示,空手就去找人办事,她们五个还是【大妖】的身份,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要不然……咱几个给她打【金寿】过去?”冯八手出了个主意——她们几个都是【大妖】,凭她们的【妖气】很容易做到这一点,就是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将生辰八字告诉她们。 ——为了防止送错,给祖先或朋友等【死灵】送钱的时候都是要写上生辰八字的,或者墓碑上有生辰八字也行,胡乱打胡乱烧,最后也只能被当作无主之财充公,送不到秦月的手里。 可贸然打听别人的生辰八字又不礼貌——毕竟这玩意儿挺重要的,想要害人——比如使用一些特殊的的【鬼咒】或【禁咒】也是需要目标生辰八字的——正常人都不会轻易把这些东西告诉给陌生人。 更何况还是刚刚认识十二个时辰都没到的【妖】了。 “……算了,本座也不要这张老脸了。”纠结了半天,姜白竹叹了口气,为了能离开这破地方,她也算豁出去了,“本座亲自去求求那姑娘去,实在不行……老娘就去做她的【妖使】!” 听了这句话,另外四位【大妖】以及在场的众位小妖对他们的盟主大人肃然起敬——为了能给他们带出去,盟主大人真的是牺牲太大了。 【妖使】是很早之前有的一个称谓,大概意思就是【妖】给人类当奴仆,任其驱使。据说几千年前还有这么一种说法,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大概是【鬼魔灵】事情以后、三界百废待兴的时期,【妖使】这种称谓便被废除了。起因是出现了一群驱使妖怪胡作非为的人类,在【鬼魔灵】事件以后四处作恶,搞出了不少悲剧出来。当时新上任的【仙王】和【酆都大帝】联合钱夫人一起废除了【妖使】的制度,这才稍微控制了一下这种歪风邪气。 成为人类【妖使】的妖怪会因为一种特殊契约而失去自由,只要契约还在,主人让【妖使】做什么,【妖使】就必须要做什么,不然轻则被契约反噬、遭受烈火焚烧之苦,重则甚至会失去性命。 据说【人界】暗中仍有不少的【妖使】,不过都是两情相悦的,上面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只要不搞乱三界的秩序,有些事也不必那么严格。 如今姜白竹想要去做秦月的【妖使】,无异于拱手让出了自己的一生——秦月若是【人类】还好说,关键她有【夜游巡】的牌子,算是【鬼】,而理论上来说,【鬼】是没有寿命限制的。 这就意味着,她这个决定,就是将自己判了无期徒刑。 而且还是看不到头的那种。 “姜姐,您深明大义,小妹佩服。”冯八手想要抱个拳,可她的两只手现在被包成了球,只能举在半空意思意思,“您放心,这事儿算小妹一个,您去做【妖使】,妹妹我陪你了!” 第405章 对力量的追求方式 秦月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好。 或者说,自从成为【鬼】以来,她每天晚上睡得都不好。倒不是因为最近事情比较多,纯粹就是因为时差的问题。 【鬼】的一切与人类都是反过来的,包括作息时间。秦月成为【鬼】的时间并不长,潜意识里还是习惯白天活动晚上休息。可灵体的活动时间却是晚上,当白天阳光照在身上的时候,总是让她感到莫名的困倦。 世人对【鬼】的误解很大,【鬼】其实是不怕阳光的,只是白天是鬼魂的休息时间,它们不愿意出来而已。 这种两边都沾一些的时差让秦月十分痛苦——白天犯困,睡不醒;晚上精神,睡不着。不得已,头几天的时候她甚至用上了安神用的【金寿】,以保证她晚上能够得到充足的休息。 尽管成为了【鬼】,她还是希望过正常人类的生活。 姜白竹找上门来的时候正是黎明时分,折腾了整整一晚上的秦月、司马钰和段天语现在睡得正香,尤其是后两者,雷打不动。秦月正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她实在是睡不着,身体又累得不行,只能在床上辗转反侧。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秦月一骨碌爬了起来,她实在是睡不着了,想着找点儿事情做,兴许等身体累了就好了。正好听见了敲门声,赶紧起床开门。 “秦姑娘……”“有话出去说。”秦月打断了姜白竹的话——看着被担架抬来的【大妖】,她皱了皱眉,赶紧将对方拦在了门外。 ——里面那俩好不容易才睡着,她可不想把她们吵醒。 “盟主大人有什么事情么?”秦月坐在院中的小板凳上——她倒是挺想礼貌地站着的,毕竟对方好歹是个【大妖】,而且还是【盟主】,坐着和人说话总不太好。可她站着,姜白竹就得仰着脖子看她——不知道为啥,她只能趴在那张被当成担架用的竹床上,翻个身都费劲。为了让这位【大妖】女士的颈椎舒服一点,她只能坐下来,这样才能和对方平视。 “秦姑娘在蔽舍……住得可还习惯?”姜白竹脸色不太好,可能和她的腰伤有关,不过表情却十分柔和。 ——柔和到一看就知道有求于人的样子。 “盟主大人,我习惯直来直去,有什么事情您可以直接说。”秦月在司马钰那里也学到了不少察言观色的本事,但也只能做到【察】而已,让她玩那些拐弯抹角的心眼子,实在是做不来。 “秦姑娘是个爽快人,将来必是一方豪杰。”姜白竹佩服了一句,也有恭维的成分在里面,“既然秦姑娘这样说了,那本座……我就和您直说了。” 说着,她和冯八手对视了一眼,随后说道:“听说您……能够打开【鬼门】?” “你们想出去?”秦月一下子就猜到了姜白竹的来意,同时脸色也沉了下来,“盟主大人,偷听人说话可不好。” “是是是,是我们的不对,下次我让外面的小妖站远点……”因为有求于人,姜白竹显得有些卑微——她也是没办法了,【锁妖林】困了她们太久太久,外面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她们也想去看一看。 听她这样说,秦月忽然发现自己也有不对的地方——昨天晚上自己好像说话太没顾忌了,忘记门口还守着一个小妖。这个小妖可不是偷听她们的,而是时刻准备满足她们生活上的需求的。而且现在自己几人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说话不小心也怪不得别人。 “……抱歉,我说话冒昧了。”秦月赔了个不是,她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人,从前杀过的那些人只是任务而已,与她的本性无关,“不过您的要求……我恐怕很难做到。” “……为什么?!”冯八手脱口而出,她有些急了——毕竟现在出去的希望全都在这个姑娘身上,她不想放弃这次机会,“我们不白让你帮忙的,我们还可以给你……” “二位听我说完。”秦月举起双手示意对方先冷静一些,“我没别的意思,如果可以的话,我很乐意帮你们离开这里,但……现在的【人界】和以前不太一样,人类中有一个部门是【除魔部】,专门审查生活在【人界】的【妖】和【鬼】的,你们一直在这里没出去过,也没有跟随任何一个登过记的【大妖】,如果被【除魔部】发现的话,会被集体带走审查。那群人做事很死板,万一起了什么冲突,也许会造成什么不好的结果。” “这……”姜白竹看了冯八手一眼——她们倒是知道【除魔部】,而且是刚知道的,现在就在【五毒峰】的半山腰上,是那条白蚺让【除魔部】暂时驻扎在那里的。从刚刚的接触,姜白竹就知道那群人不太好说话,两边甚至因为一点误会就差点打起来。 秦月这样说也不是随口瞎说的,毕竟有着【凋零】的例子在前——当初时幽就是不想和【除魔部】的人回去审查,双方起了冲突,这才造成了后面的几次悲剧,以及现在双方不死不休的局面。秦月没敢说刚刚自己偷偷在下面看到【除魔部】了,本来就是偷偷出去的,被发现了不太好。 “不过……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一些人,就是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帮忙。”秦月低着头思考了一下,“您认识一个叫【骆青】的【大妖】么?” “……没听过。”姜白竹摇了摇头,冯八手却示意自己听过这个名字—— “骆青,是【九岭山】的【妖王】,【七圣】之一的【毒圣】骆青?” 姜白竹和魏如钩是在【锁妖林】里修炼成【妖】的,一辈子没出过【锁妖林】;但冯八手、史忠义和黄进三却是外来者、是后来才被困在这里、并加入【五毒峰】的,所以见识稍微多一些。 “正是。”秦月点了点头,“骆先生的【九岭山】中【大妖】云集,是【除魔部】最放心的地方,如果你们能够纡尊降贵、暂时投靠【九岭山】的话,就会省去这一批麻烦。不过相关手续我得出去以后再办,可能需要一些时日。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就能带你们出去。” 秦月做出这个决定有两点考虑,其一就是怕和【除魔部】那边起冲突。【除魔部】和自己也算有些缘分,可以的话,她不想再增加那里的伤亡。无论【五毒峰】众妖的实力如何,打起来总是难免会流血,有些事能和平解决自然是好的。 其二就是安全问题,她也不确定【五毒峰】这群人的品性如何,若是先安排在骆先生那里先考察一阵子,这个问题就不再是问题——那里有实力强悍的骆先生和穆小雅,还有诡计多端的众多妖、鬼,就算【五毒峰】的众妖伪装善良,也会被很快识破,到时候就算打起来,对她们也算有个压制。 之前秦月对【九岭山】那座小镇还不怎么了解,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她发现【千柳镇】中住着的绝大多数都是【妖】,而且【万妖楼】中全部都是【大妖】和【羽灵】,有着这样的实力,就算是【五毒峰】再能折腾,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当然,不是让你们一直屈居人下,等得到了骆先生的肯定,你们随时都可以离开自立山头,没人会限制你们的自由。”秦月将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选择权在你们这边,我说的是最和平、最快捷的解决方式,做不做,看你们的。” “做!”姜白竹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了下来——只要能离开这鬼地方,别说是屈居人下,就算是给这姑娘当【妖奴】又如何? “那行,你们先在这里住着,等我回去之后问过骆先生,回头再来接你们。”见对方爽快答应了下来,秦月也不打算再继续谈话,她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 “可是……”见秦月要回房间,姜白竹赶紧开口说道,“不是我不相信您,只是万一您回去之后不回来了……” 秦月愣了一下,随后发觉对方说得也有道理——自己之前那些话只算是一张空头支票,她无法给出任何保障的。 换成自己,大概也会担心对方一去不回。 “我们可以……签个契约什么的?”秦月思考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听说【妖】之间有一种契约,如果违反了契约就会被【妖咒】反噬什么的,你懂得这方面的知识么?” “……懂。”说着,她拿出了一张羊皮纸,上面画了复杂的符号,大概是【妖咒】什么的。 “不是您想的那个样子。”姜白竹见秦月愣了一下——估计对方没想到自己会准备这么全面。但这张羊皮纸,可并非是什么【妖咒】,“这确实是契约,不过内容是我会成为您的【妖奴】。” “……【妖奴】?”秦月皱了皱眉,“那是什么东西?” “签了这个,我将永世为奴侍奉与您,如有违背,我将妖火焚身尸骨无存。”姜白竹咬着牙说道,她是真的豁出去了,“您可以通过我来使用【妖法】——古时候有不少人都奴役【妖】来做事,有了【妖奴】可以大幅度提升他们的战斗力。甚至必要时刻……您甚至能够献祭我的身体和灵魂,来为您做一些平时做不到的事情。” “比如……杀死另一个【大妖】。” “不需要,不过我倒是可以先带你出去。”秦月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至于这种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与人为奴可不是什么好体验。” 听她这样说,姜白竹和冯八手一下子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您……不渴望力量?!有了【大妖】做【妖奴】,您可以轻易战胜任何一个人类的对手!”冯八手难以置信地问道——她在【锁妖林】外行走过,知道许多人类为了追求力量,甚至不惜将灵魂卖给魔鬼。 对人类来说,这种诱惑是很难抵抗的。 “渴望,比你们想象中的要更加渴望力量。”秦月看向了屋子的方向,敞开的窗口内,是熟睡的司马钰——是的,她渴望力量,且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得到力量,但是…… “那为什么……” “我会变强,但不会使用奴役别人的方式。因为力量,总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好。依靠别人得来的那种虚假的【强大】,并非是我所追求的。”秦月看向了姜白竹,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失败过,也付出过生命的代价,但即使满身创伤,她仍旧希望凭借自身的力量去保护小钰。 不然的话,挚友会看不起她的。 这是她无可撼动的矜持。 “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七圣】,然后超越【七圣】,只有到达这样的高度……我才能保护好她。” 第406章 峰顶惊变 成为【七圣】,何等的豪言壮语。 姜白竹生在这片森林,也在这片森林中长大,没有经历过外面的事情,不晓得【七圣】为何物;但冯八手可是知道的——冯八手本名冯茹,曾是更南方【百蛊林】的住民,在来到【五毒峰】之后才有了【冯八手】这个称呼。成为【妖】之后和其它山头的同类有过交流,还和少数人类修士有着联系,自然知道【七圣】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那是现如今三界中至高的存在,他们或许不是顶尖的王者,但一定是各界战力的巅峰。 在冯八手的眼中,秦月是个女鬼,但不知为何,或许是用了什么秘法,在她的身上还能看到一些人类的特点。这样不人不鬼的存在想要成为【七圣】,无论走哪条路都是困难重重。 首先就是【鬼】这边,想要令【鬼气】快速增长有两条路,其一是正道——通过修炼、使用【金寿】、再加上岁月的沉淀以及对【鬼术】和【鬼咒】的理解逐步加深,通过这种方法增强实力很稳妥,缺点就是太耗时间——不出意外的话,【鬼】与天地同寿,是三界能量依附在灵体之上的聚合体,只要活得足够长,实力必然会随着时间慢慢增长。 只是到了那天,已经不知道要经过多少的岁月。 另一条路是邪道——有很多种【禁咒】都可以快速提升实力,流传最广泛的便是吞噬其它灵体中的能量,强行将其据为己有的【食灵咒】。被吞噬能量的灵体失去了动力,下场便只有魂飞魄散一途。 走上这条邪道的【鬼】吞噬得越多就越强大,而且速度很快,可这种事终究违背天道法理,一旦被发现,三界众生皆可得而诛之,且可以任意分食其收集的能量。 辛苦一生到头来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走上邪道的【鬼】时刻都面临着这种威胁,自古以来极少有能成气候的,就算借用这种方法修炼到了【羽灵】,也没有一个善终的。 剩下的诸如【血祭之咒】、【尸海之术】之类的也有不少,不过更加麻烦,也更容易暴露。在三界律法越来越严明的今天,几乎不会有人使用了。 【鬼】这一途很难达到,【人】这一边就更难了。 人类的寿命远远低于【六途】中其它五个——【仙】与【鬼】自不必说,他们的寿命压根就不在比较的范围内。就算是【妖】的寿命,也比人类的要长许多。 【妖】长寿的秘诀在它们的身体——【妖】是从【畜】这一途变化来的,正常来说,野兽的寿命很少有比人类还长的,可一旦修炼成【妖】,这个局面就会立刻反过来。因为【妖】主要修炼的就是自己的身体,它们的身体会随着【妖气】的增长逐渐变得更加强韧;但【人】主要修炼的是内在、是【法力】与【灵魂】,极少有直接炼体的,在寿命方面自然比不过【妖】。 到目前为止,修士的最长寿命也不过四五百岁,和动辄数千岁的【妖】根本没法比。按道理来说,除非直接成【仙】,否则以人类的寿命,是绝对无法达到【七圣】的高度的。 如此,便有了一种被三界的法理所允许的【禁咒】——【渡法咒】。人类可以用这种【禁咒】将自身的法力让渡给另一个人,通过这种方法迅速让某一个修士的实力大涨。 第一代人类的两位【七圣】就是这样诞生的,为了对抗【鬼魔灵】的大军,人类修士们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两个天赋极高、对【法力】的适应度最高的修士,将自己的法力让渡给他们,人为地制造出足以匹敌数千年【大妖】、【羽灵】乃至【仙】的存在。 在【鬼魔灵】被封印以后,为了看守【白羽圣石】的碎片,人类的两位【七圣】将自身近乎无穷的法力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尽全力守护着人类的希望与繁荣。 可一旦使用了【渡法咒】,施咒者将立刻死去——【渡法咒】的缺点就是一旦开始使用,在施咒者的法力被抽干之前,是无法停下来的。使用【渡法咒】的【七圣】每个都已经到了暮年,寿命本身就走到了尽头,一切生活起居全都依靠着法力在支撑。失去了全部的法力,就代表着死亡的到来。 放弃了成为【仙】的机会,为了人类的未来烧尽自己最后的生命之火。这很无奈,却也很悲壮——人类的【七圣】是不可以成仙的,不然体内的法力就会被【灵气】所代替,无法再使用【渡法咒】传承下去。 想要将实力维持在巅峰,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秦月如果走【鬼】这条路,则需要无数的岁月;走【人】这条路更不可能——现有的【七圣】以及下一代的【七圣】都是严格选拔出来的。要有能够容纳如此大量法力的天赋、还要对人类绝对忠诚、另外还会失去自由、一直守护在【白羽圣石】旁边,这几条无论哪个,秦月都无法达标,自然没资格承受【七圣】的法力。 即使如此还有如此雄心壮志,冯八手对这个姑娘不禁心生佩服。 “带你先离开这件事得往后拖一拖,因为我们是为了那丫头的母亲来的。”秦月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司马钰,“无论如何,得先把她带出去再说,到时候你可以先跟我离开,等事后再好好计划怎么把所有的【妖】都带出去。” “说到底,得让骆先生那边先收编你们才行,不然的话……相信我,你不会想和【除魔部】的人打交道的。”秦月最后补充了一句——她在【除魔部】待过一段时间,也见过不少闲散的【妖】和【鬼】被带回来审查,整个过程需要不少繁琐的手续。虽然只要好好配合、最后【除魔部】的人都不会把那些【非人】们怎么样,但办事的流程实在是太长了,她一个局外人看着都觉得难以接受。 说实话,要不是手中捏着【夜游巡】的牌子,秦月早就带着司马钰先跑了——大不了她自己折回来寻找云若水。 就算灵魂和身体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延迟,可她又不是打架来的,只是开个【鬼门】还是没什么负担的。 “那就多麻烦秦姑娘了……”听到不用做【妖奴】,姜白竹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可以的话,她也不想给人当奴隶使唤来使唤去的。就算她没看过这样的场景,但看到【妖咒】书上的描述,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谢倒是不必,就是去【鬼界】的过程中必须要听我的话,毕竟你们是【生灵】,要去的地方都是【死灵】待着的地方,一旦走丢了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秦月去过几次【鬼界】,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别的不说,光是【黄泉路】附近的那片迷雾森林,如果没有专业的【鬼】依照附近【鬼气】指引的话,根本就没人能走出来。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姜白竹赶紧点头——她顶多算是【人界】中闲散的【大妖】,人家在【鬼界】可是有正式编制的,无论实力如何,怎么也要比她强一些。 “那就这么决定了,等过几天……”秦月想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先带姜白竹去见骆先生,听听对方怎么说,之后再计划怎么将【锁妖林】中的众妖们接出去。可话还没说完,秦月便闭上了嘴巴—— 她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正在轻微地颤抖着。 姜白竹和冯八手也察觉到了这一状况,而且比秦月还早——她们俩一个蜈蚣一个蜘蛛,本身就对外界的危险有着敏锐的感知。除了地面的震动以外,她们还本能地感觉到整个原始森林都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味。 果然,片刻之后,强大得令人窒息的【妖气】从远方传来,整座森林的飞鸟全部被惊得飞起,就连虫子也都停止了鸣叫。除了这可怕的【妖气】,【五毒峰】周围瞬间安静得仿佛严冬无风的夜晚。 有什么东西,好像快要过来了——【妖气】越来越浓,对秦月来说还没什么影响,但姜白竹和冯八手的表情明显变得难看起来,她们似乎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对抗着,而且好像用尽了力气一样。 两个【大妖】的脸色变得煞白,额角也在不断冒着冷汗,冯八手的额头上甚至渐渐浮现了数颗眼球——这是兽化的迹象,她的修为明显不如姜白竹,已经渐渐无法维持人形了。 “乾坤借法、百恶不侵、六丁六甲、皆护我身!神传一令、火急奉行、急急如律令!” 就在冯八手跪伏于地、眼看就要现原形的时候,卧房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清叱。段天语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手里捏着符,一边念诵着道术的术语,一边将燃烧起来的符箓丢向半空。当符箓烧尽的那一刻,冯八手忽然感觉压力一下子少了很多。 “……多谢段道长出手相助。”冯八手长长地松了口气,全身的衣服都被浸透了。 “……先别谢我,让你们的手下把这些符箓贴满整个【五毒峰】,对你们或许会有些影响,但总比被这片【妖气】直接压死要强!快!” 第407章 暂时稳定了 段天语在救【五毒峰】的同时,也是在救她自己。 按道理来说,就连姜白竹、冯八手等【大妖】都被这股【妖气】压得透不过气来,她一个凡人根本连一分钟都撑不住、就会被【妖气】影响得发狂致死。 她还能好好活着,完全就是【五毒峰】的防御法术,也就是【除魔部】和云若水口中的【结界】。这个结界一直庇护着【五毒峰】、同时和【锁妖阵】那种能够扰乱【妖气】的能量相抗衡,维持在一座山峰的周围已经是极限,再大一寸都不行了。 所以云若水才会让卓风影将【除魔部】撤到这里附近,因为就算她和那头老鼍打起来,【五毒峰】的结界还能撑一阵子。 而维持这座结界的,正是【五毒峰】的五位大妖——结界燃烧的是她们五个的【妖气】,当有外界的威胁到达【五毒峰】的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她们五个。 所以段天语暂时没有受到【妖气】的影响,而姜白竹她们却快要撑不住了。段天语知道结界的事情,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同时她也知道如果不稳定这座结界,所有人都会死。 也包括【五毒峰】上的众妖们。 没人能从如此强大的【妖气】中生存下来——或许【七圣】可以,段天语不知道,她没接触过【七圣】,只是从一些古书上看到过这些名号而已。 不过现在可不是考虑那的时候,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先稳住结界。她的师父、上一任【清水观】的道长很擅长这类的道术,无论是【清水观】的内墙还是交给她的那根发绳,都是经过师父特殊处理的,可以暂时将内外的能量隔绝开。现在段天语手中的符箓就凭依着这种道术,只要安放的位置妥当,应该可以起到一定的隔绝作用。 在听到段天语的话以后,秦月立刻跳起来抢过了那些符箓,按照她的要求、花了快一个小时的时间才和众小妖们一起将之贴满了【五毒峰】的峰顶。还好,事实就如段天语想的那样,虽然效果没有多出色,但至少结界算是稳定住了。 跑了一圈回来,秦月靠着枣树喘气——幸亏顶着结界的是五位【大妖】,那些小妖们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不然的话一整个【五毒峰】,她自己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还……还有哪里……”秦月累得够呛,她体能再好也快扛不住了——【五毒峰】再小也是山峰,跑上跑下的本来就挺耗体力的。 “……暂时没了。”段天语再三确定段天语和众小妖们将符箓贴在特定的位置以后,这才趴在了桌子上——她一开始只准备了十几张符,是为了在露营的时候不被游魂野鬼们打扰的,当然不够分给整个【五毒峰】。在秦月散发符的时候,段天语一直趴在桌前奋笔疾书,一直到将身上备用的黄纸都用完了才停手。 ——符是不会自己变出来的,是要一边画一边往里面注入法力的。虽然需要的法力不多,但对段天语这种法力不怎么多的小道士来说还是太吃力了。 这百来张符,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法力。 说完,她看向了姜白竹,后者也示意她自己已经好多了,这才忧心忡忡地看向了森林的深处:“刚刚是……那天感受到的【妖气】?” “大概是。”冯八手知道她在说什么,前几天爆发出的那股充满敌意和仇恨的【妖气】和今天的一模一样。 正说着,院门被敲响了,还不等里面人应答,魏如钩他们便进了院子——显然他们也感受到了,只不过为了对抗外来的【妖气】、尽全力维持着结界,他们自身的【妖气】此时也没剩下多少了。 两边一交流,在谢过段天语出手相助以后,五位【大妖】便起身告辞——他们必须赶紧恢复【妖气】,不然等下一次【妖气】冲击到来的时候,这座结界真的未必能撑得住。 “……外面怎么这么吵……”在姜白竹她们离开以后,司马钰揉着眼睛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眼睛里全是血丝——这阵子一直睡野外,本身就没怎么睡好,昨天还熬了整整一晚上,现在整个人看上去好似那被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蔫了。 “回去接着睡,没你的事。”秦月随手挥了挥,犹豫着要不要联系一下【除魔部】的,那边虽然肯定也会受到影响,但肯定比这边要小——毕竟刚刚偷听的时候,秦月知道对方这次出动了两位【七圣】。 ——难道【除魔部】也是为了这股【妖气】来的?如果是的话,她觉得最好想办法从卓风影那里套出一点信息来。【除魔部】图书馆里的书很全面,搞不好在什么地方就有可能有着关于这头老鼍的记载。 不过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董非——刚刚秦月看见董非了,却没有看到马飞燕,想来也是在某次讨伐中离开了。曾经的【鸢尾】小队只剩下了董非一个人,秦月就算是再冷血,也不愿去面对只剩下董非一人的【鸢尾】。 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件挺残酷的事情。 总之先维持现状——现在只有祈祷司马钰的老妈和时幽小姐能快点解决掉那个大麻烦了。 —————————————————— 半山腰,【除魔部】营地。 卓风影当然也感觉到了那股慑人的【妖气】,不过整个【除魔部】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除了【器圣】卫九原所拥有的众多法器中有不少抵抗【妖气】的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除魔部】经常与危险的【妖气】与【鬼气】打交道,对于这种事早就习惯了。 ——无非就是你死我活呗?只要能为家人和朋友报仇,就算死在这些【非人】的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卫先生,曲小姐。”真正让卓风影担心的并非是【妖气】,而是混杂在【妖气】中的另一股无比熟悉的气息。她来到两位【七圣】的面前,示意他们自己已经感觉到了【老朋友】的气息。 “忍忍,再忍忍。”曲知音安抚着卓风影,也安抚着卫九原——卫九原比曲知音小了整整六十五岁,心智尚未沉稳下来,做事还比较冲动,因此也在曲知音【安抚】的范围内。 ——别看曲知音外表年轻,实际上她已经八十五岁了。卫九原今年才二十岁,前年才从上一代【七圣】的手中继承到力量。在选择下一代继承人的时候,人类的【七圣】会尽量找和自己身体素质和法力特质相近的,这样对方也比较容易接受,曲知音就是这样的。 不过卫九原明显不一样,他的前一代【七圣】被称之为【军圣】,精通各种阵法,甚至通过自己的努力还原了一些上古时代的阵法——年初那阵子,压制邪仙【凋零】的【六爻锁仙大阵】就是上一代的【军圣】复原出来的上古阵法。 可惜,卫九原对阵法不怎么精通,却十分偏爱【法器】。在【侍仙阁】学习的时候,老一代的修士们全都发现了卫九原的这个特点——别人专心练习法术的时候,他却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能让炉子在没有燃料的状态下自己烧起来。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法术可不是小说和电视里演得那么厉害,再强的法术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必须要用自身的法力和【大自然】进行等价的交换才行。在不用阵法、不用刻符的前提下就让炉子自己烧起来,简直和做梦没有区别。 谁也没想到的是,在质疑声发出的当天下午,那个炉子就烧起来了——卫九原将它炼制成了一件法器。【法器】炉子可以自主吸取周围自然的能量,让炉膛里的火焰保持燃烧。 炉子没到晚上就坏了,还引发了一场小小的火灾。从那以后,卫九原便出名了——那一年,他只有五岁。 名副其实的天才。如此的年纪便已经掌握制作法器的精髓,如果加以培养的话,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 说出这句话的人便是曲知音,当时她正在【侍仙阁】中做短期代课老师,卫九原便是她的学生。 后来,卫九原真的成为了【七圣】——【军圣】本想找一个和他一样精通阵法的接班人,但在看到卫九原的天赋之后,便决定破例选择他。 兴趣不一样就不一样,如此有天赋的学生,错过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遇到。 就这样,卫九原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独立学习以后,接替了【军圣】的位置。他仍旧每天沉迷于制作各种各样的【法器】之中,卫九原制作出来的法器畅销整个【侍仙阁】,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新手老手,人人都能用上他的法器。 因此,在经过【侍仙阁】高层的商量,决定将【军圣】改为【器圣】——这个称号,比较适合卫九原。 第408章 谈崩了! 曲知音说忍忍,卫九原却是忍不住了。 别看他平时挺成熟的样子,和人说话也是彬彬有礼的,可这些都改变不了他只有二十岁的事实——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修士】来说,他都太年轻了。 年轻人做事,总是有那么点儿冲动的。卫九原刚成为【七圣】没几年,在看守【白羽圣石】碎片的这段时间里,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自己会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如果普通人这样想,顶多算是个白日梦而已。但他不一样,年仅二十岁便被尊为了【七圣】,卫九原确实有着相应的实力。 他是【器圣】,腰间有着和钟秋很相似的腰带,上面挂满了缩小的【法器】。这些【法器】都是他自己炼制的,从进攻到防守、再到医疗和辅助,一切战斗与生活中能想到的、有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他都可以应对,再加上上一代【军圣】传给他的巨量法力与其自身的天赋,使其可以完美地操纵着这些【法器】来为自己服务。 从某种程度来说,卫九原可以和精通阵法的【军圣】一样,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曲姐。”尽管知道对方比自己大不少,但两人之间外貌的年龄差距却并不大。卫九原虽然年轻,但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光看外表的话,曲知音确实就像他的姐姐一样,“我觉得我们这个时候赶过去正合适。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从这股【鬼气】和【妖气】来看,【凋零】很明显在和什么更加强大的家伙战斗。与其等她们战斗结束、有了喘息的机会,倒不如趁着双方虚弱的时候插上一脚。只要消灭了【凋零】,另一个【妖气】放着不管也没关系——反正它也出不了这【锁妖林】,等解决了【凋零】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想应对的办法。” “卓部长,我觉得卫先生说得有道理。”一直都是好战派的韦明昌也在卓风影身边说道,“【凋零】十分强悍,就算有了两位【七圣】大人的帮助,【除魔部】的伤亡仍旧是不可避免的。现如今可以抓住这个机会——如果机会合适的话,或许这一次将会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解决了那女鬼!”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董非的观点要客观得多,经过数次大战的磨炼,他已经是【除魔部】中极少数能够抛开个人情感来看待问题的,“【凋零】是【鬼】,若是她战败了还好,如果她战胜了,对方可是上古时期的【大妖】,已经不知道被封印在此多少年了。一旦这只【大妖】的灵魂被【凋零】吞食,到时候别说我们【除魔部】……” 他看了一眼卓风影和韦明昌,又看了一眼两位【七圣】,一字一顿地说道:“……诸位,我不是危言耸听……【鬼魔灵】有一个就够了。” 此话一出,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会议室很简单,只是一座被施了【静音术】的帐篷,里面是卓风影、【七圣】和几位队长。在董非的话说完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沉了下来。 ——【鬼魔灵】是什么,他们比谁都清楚。【除魔部】每个人都听说过【鬼魔灵】的事情,而且是口口相传的。那是三界最大的威胁,所有成员都需要做好随时面对这种怪物的准备。 虽然不知道【凋零】这个女鬼在吞食了上古【大妖】以后会有什么变化,但从理论上来说,这种行为是可能发生的,而【凋零】也会因此而变得更加强大。 谁也不敢赌【凋零】会不会成为第二个【鬼魔灵】。 “……那就按照规矩,投票。”卓风影作为部长提出了【投票】这个形式——其实她知道这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没有人会投反对票的,“主张等到那边打完再面对【凋零】的,举左手;主张现在就去的,举右手。” 一屋子人同时举起了右手。 也包括卓风影自己。 “那就这样决定了。”卓风影深吸了一口气,“【除魔部】,出发!第三次【凋零】剿灭行动开始!” —————————————————— 时间回到两个小时以前,原始森林的深处,一座湖泊旁边。 湖泊很大,一眼望不到对岸,时幽操纵着云若水的身体磕磕绊绊地降落下来。双脚落地以后,时幽立刻从她的身体里逃了出来—— “老娘让你别乱动!你听不懂是不是?!啊?你以为你是什么普通人么?!你是大妖,大妖!!本来操控你的身体就挺费劲儿的,你还在半空中动来动去!早知道直接把你扔下去了!”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云若水红着脸扭捏地整理着衣服,“除了我老公,还没别人碰过我的身体呢……这不也是不自在么……” “少在这恶心我!好几千岁的人了搞得像小学没毕业一样……”看着云若水的样子,时幽打了个哆嗦——她没带身体出来,不过还是感觉身上一阵恶寒。 关于好几千岁了还撒娇这件事,她只认可钟秋一个,剩下的一律是在恶心人。 “诶嘿嘿……下次我注意点……”云若水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算了算了,赶紧办事。”时幽下意识地飘远了一点,视线也落在了这片湖中,“怎么着,你先跟它谈谈,还是我直接动手?” “我先谈、先谈!”云若水说着,转身进了湖边的灌木丛后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个装满衣服的旅行包先被扔了出来。紧接着从不远处的森林边缘,钻出了一个巨大的蛇头,“那头老鼍就在湖底,我先去看看它醒没醒,尽量跟它沟通一下,你先别下来,咱能好好说话就别动手。” “速战速决,然后赶紧跟我离开这破地方,我在外面还有一大堆事要做。”时幽可没有说谎,袁力森那家伙虽然是【望海酒店】的创始人,但经营方面却是真的不如自己的百分之一。她是真的在担心自己离开太长时间、他和自己手下的那几个女鬼们会将酒店给搞垮。 ——那可都是她时幽的心血!【望海酒店】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可都是在靠她跑前跑后的! “好嘞,我尽快!”云若水说着,一头扎进了湖中,硕大的身躯过了整整两分钟才消失在了湖面。看着水面的波纹渐渐平息,时幽叹了口气坐在了岸边,托着下巴望着远方发呆。 ——有些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尤其是离开钟秋的这两千四百年里。 【百鬼众】邀请她加入,她是可以拒绝的;袁力森的那座酒店,她是可以直接暴力抢过来的;司马钰的事情,她是可以不掺和进来的;【百鬼众】的情报,她也是可以不用偷偷给骆青送去的。 可这些事她都做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当初将她留在府上、当成姐妹来相处的钟秋小姐。这两千四百年来,时幽不止一次幻想过能回到那间宅院,和她的大小姐再次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每次从幻想中醒过来,她都感觉自己有点可笑。 或许大小姐她再也回不来了,自己还在幻想,只是无法走出过去的日子而已。 直到某一天,她再次看到了大小姐,就在【望海酒店】附近。 她还是叫自己【小幽】,自己也还称呼她为【秋姐】。那一刻,时幽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 等到她确定那不是幻想,也不是梦境的时候,她才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什么【百鬼众】,什么【七圣】,什么【望海酒店】,都见鬼去。她要带着她家的大小姐远走高飞,再也不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可这次见面,大小姐却有了新的牵挂。 时幽很欣慰这件事,因为她和大小姐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知道她其实是有些孤僻的。钟秋从不和别人家的大小姐一起玩,和自己家的兄弟姐妹们也交流甚少,唯独与自己和钟良无话不说。在因为自己成为了大小姐最信任的人这件事而感到荣幸的同时,她也有些担心大小姐会不会因此而感到孤独。 现在钟秋说有了想保护的人,时幽是为此而感到庆幸的——无论如何,只要大小姐身边能多一个信任的人,在钟良和自己都不在身边的情况下,无疑是一件好事。 可这个人,却是【百鬼众】想要俘获的目标——哼,去他的【百鬼众】,我家大小姐看上的,都是大小姐的!哪有什么先来后到? 谁敢和她提先来后到?! 要不是大小姐让她留在【百鬼众】当卧底,时幽当天晚上就能反了——只要跟在大小姐身边,她不在乎什么众叛亲离。 都不重要的。 不过仔细想想,现在这种日子也挺不错的,尤其是每天晚上的时候——钟秋答应她每天晚上会和她打视频电话,聊聊一天下来发生的各种事情,这成了时幽最大的乐趣。 别的无所谓,只要能看到大小姐的脸,她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大小姐会求自己办什么事情,那更是要赴汤蹈火——比如这次陪着司马钰出来,其实司马钰如何如何,自己真的不是很在乎——钟秋大小姐的意愿如此,那她就会照着做。 而且大小姐还答应自己,这次回去之后,会和她一起吃饭,就像上次复活了秦月那丫头的时候一样。一想到这个,时幽的嘴角就控制不住地上扬。 可就在她幻想和钟秋吃什么东西好的时候,湖水忽然像煮沸一般沸腾起来,大量的气泡涌出湖底,湖水的波浪甚至已经冲刷到了湖边的森林。 时幽刚刚把云若水脱下的衣服拖到高处,就看到湖中心猛然窜出了两个怪物——一个满身扭曲鳞片的、像是木板形状的黑色猛兽跃出水面,它的身上缠绕着一条巨大的白蚺——云若水的体型就够大了,但那头黑色的猛兽的体型看上去好像还要更有压迫感一些。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湖中心传来了云若水的声音:“谈崩了!抄家伙!揍它!!” 时幽一时没忍住,嘴角抽抽了一下——原本她对云若水的印象还可以,这句话说完,她感好像所谓【七圣】的素质也就那么回事,谁也别说谁。 “大姐,你在黑道混过啊?!”时幽吐槽了一句,随后便掏出了【鬼镰】,快速地飘向了湖中心。 ——早点抄家伙不就得了,何必还费这么多口舌! 真是浪费她宝贵的时间! 第409章 湖边恶战 时幽感受过老鼍之前的【妖气】,想到这家伙或许会很难对付,但没想到会这么难对付。 老鼍的皮厚得惊人,不仅皮厚,而且对【术】和【咒】的抵抗力也相当高。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时幽和云若水试过了各种进攻方式——从纯实体的撞击、斩击、撕咬、缠绕到各种【妖术】和【鬼术】,甚至连毒液也用上了。老鼍那层厚皮非但没有任何损伤,反而越战越勇。 这家伙唯一的弱点大概就是速度了,它的进攻简直就像慢放十六倍的电影一样——云若水可以轻松避开老鼍的每一次撕咬和甩尾,就算老鼍使用【妖术】,在【妖术】进攻之前,动作也会十分僵硬,很轻易就能避开。 打了一个小时,两女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双方已经使用了各种防守与反击手段,打到现在两边的身体都没有任何伤痕出现。考虑到老鼍那深厚的【妖气】,估计她们仨能打到天荒地老。 不过这也坚定了云若水解决掉这头老鼍的信念——速度慢是相对她俩来说的,一旦让这家伙走出【锁妖林】,别说一般的小妖和那些凡人,就算是一些实力不到位的【大妖】也会丧命在其巨颚之下——鳄鱼的咬合力可不是闹着玩的,活了这么久、体型如此巨大的鳄鱼更不用说。只要被咬到一口,基本上就废了。 别说是林子外面的,云若水甚至怀疑师兄骆青的厚皮能不能顶住这家伙咬一口的。 “咬得这么狠……你到底是怎么跟它谈的啊?!”时幽变着花儿的用各种【鬼术】轰炸着老鼍,说实话除了云若水之外,这家伙是自己碰到的最难缠的对手了。比城墙还厚的皮很好地缓冲了各种冲击,就算是想要使用渗透类的【鬼术】,也会在厚皮的中层部分被从内部倾泻而出的【妖气】抵消掉。 “其实我们压根就没谈!”云若水避开了一次撕咬——还好这家伙属于短吻鳄,要是像尼罗鳄、湾鳄之类嘴巴比较长的,这一口非咬掉她身上一块肉不可。 她可没师兄那种坚固得变态的鳞片。 “那你刚刚下去干嘛了?!”时幽一时气结,感觉自己纯粹就是来找不自在的。 “这家伙完全醒了!我下去的时候它藏了起来!等我发觉到的时候,它已经咬过来了!”云若水聊天时也没闲着,趁着老鼍的嘴巴还没闭上,朝它的口中喷了一口毒液。 蚺类是无毒的,云若水这点儿毒液纯粹就是从修炼的那一对毒牙中喷出来的。蚺属于巨型蛇类,本身就不靠着毒液捕食。 像骆青、庄雯和裴娜这样原本就是毒蛇的才不用特殊去修炼这些。 至于现在喷给老鼍的这口毒液,云若水也没指望其生效——蛇毒都是要接触到血液才发挥作用的,这头老鼍若是牙龈出血的话或许还能有点效果,不过看它口腔中健康的样子,应该是没什么戏了。 “是不是你之前惹到这家伙了?!如此巨大的体型不可能无法交流!它肯定早就开智了!”时幽悬浮于波涛汹涌的湖面之上,将【鬼镰】的杖柄插进了水中,片刻之后,巨量冰冷的【鬼气】从杖柄末端倾泻而出,以【鬼镰】为中心、整个湖面都开始被冻结起来。 冰块蔓延十分迅速,两分钟不到就将老鼍的半截身子给封住。可这也仅仅是让老鼍的身体顿了顿,仅仅几十秒的时间,老鼍身体的强悍力量就在扭动中绞碎了冰块,再次获得了自由。 “不知道啊!再说我没事招惹它干嘛!”云若水无辜地回应着。 “那你来这破森林是干嘛来的?!”时幽问到根儿上了,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云若水会想要到这里来。 “找我女儿的灵魂残片啊!我感觉这片森林中有一块的!” “那你找到没啊?!”时幽心中的火气越来越大,长久的进攻没有效果,让她不禁变得有些烦躁起来。 “大概快了,之前一直在林子里横冲直撞,现在我好像能感觉到了——应该就在湖底。”云若水这次回答得比较肯定——她能感觉到女儿的灵魂残片从湖底传来的气息。 “令嫒到底是怎么回事?!灵魂怎么散得三界到处都是?!人界有就算了,怎么仙、鬼两界也有的?!” “我哪知道啊?!自从被某个该死的厉鬼打散以后,小钰的灵魂残片就开始出现在各处!不然你以为我不想过老公女儿热炕头的小日子、非得出来东奔西走的!……小心!!” “啥?”冰块碎裂的声音有点大,她有些听不清楚。时幽正停止释放【鬼气】——这个方法不奏效就只能再换一种方式。 “我让你小心它的头!”云若水用力缠住了老鼍的身体,却无法将它的头转向——现在老鼍正面对着时幽,张开血盆大口、口中的寒气越来越重,无数尖锐的冰棱在寒气周围凝固,好像口中含了一个半透明的海胆一般。 时幽这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她现在在湖面,老鼍的身体跃出湖面上百丈,从时幽的视角根本就看不到鳄鱼口中的动静。不过还好老鼍的动作很慢,施法速度也很慢,她有充足的时间躲开。 可就在时幽打算转转身避过这一击的时候,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麻烦的事情—— 鳄鱼头颅的朝向,正好是【五毒峰】的方向。 【锁妖阵】可以限制其中生灵的【妖气】,但老鼍的【妖气】对【锁妖阵】来说明显有些超纲了——她不确定这一堆冰棱会不会打到【五毒峰】那边。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时幽对这头老鼍有了新的认识。 比如,这家伙凶猛的【妖气】,已经可以从某种程度上影响到【锁妖阵】了。至于大阵还能不能扭曲它的【妖气】,这点还有待商榷。 时幽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老鼍已经将那束冰棱打了出去——带有棱角的冰锥破坏了其前进路上的一切阻碍,一直被【五毒峰】最高那一座峰拦住才停止。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汹涌的【妖气】——所经之处树木全部冻结,叶子蒙上了寒霜,被风一吹掉在地上,摔成了数片残骸。 “啧……真是麻烦!”时幽一闪身离开了湖面,将镰刀狠狠地丢了出去。【鬼镰】停在了【妖气】前进的路上,时幽操纵着镰刀,花了很大力气才化解掉了这股【妖气】。 ——还好【五毒峰】最高峰因为太难爬了,【五毒妖】谁也不愿将总部安排在那里,现如今姜白竹和司马钰她们应该都在第三高的那座峰上,暂时是比较安全的。 不过再来一次就难说了,老鼍进攻性极强的【妖气】会瞬间摧毁最高那座山峰,一旦最高峰倒下,它的后面就是姜白竹和司马钰她们住的那座峰。 老鼍很聪明,知道对付什么样的对手该用什么手段——对于云若水,它只需要用身体的力量去对抗就行——反正对方的进攻没有效果,无论打多少次都没用;而自己,只需要成功咬到对方一次就可以了。 它可以失误无数次,云若水只要失误一次,最好的结局也是重伤。 而对于时幽,它知道对付一个【鬼】,使用实体攻击是没用的。【鬼】是纯能量体,就算是自己咬到了,也无法彻底杀死对手。 但【鬼】对【法术】却十分敏感,只要它【妖术】的进攻覆盖面广一些,必定能伤到那个【鬼】。 于是,它想出了这样的方法——方法有成效,不过不多,但却也给老鼍发现了两女另外的弱点——当自己瞄向某个方向的时候,这两人就会尽全力改变这个方向。 就在刚刚,它找到了问题的所在——远处那片林子很眼熟,当自己打算进攻那个方向的时候,老鼍找到了这两个烦人家伙的另外一个弱点。 ——那个方向上,似乎有着什么重要的东西,让她们打起架来束手束脚。 想着,老鼍慢悠悠地将身体调转了一个方向,张开巨口正对着远处的【五毒峰】——【锁妖阵】只能渗透并影响【妖气】,直接用眼睛看到的,【锁妖阵】是不会发挥作用的。 它只要朝这个方向进攻,这两个必定会有一人护在正前方——白蚺需要控制自己的行动,那么挡在那里的,就只能是时幽了。 法术拿来打【鬼】,十分合理,也十分高效。 老鼍张开大嘴,趴在岸边正对着【五毒峰】的方向。片刻之后,强大的【妖气】开始在它的口中慢慢浮现。云若水察觉到了它的意图,想要强行扭过老鼍的脑袋,可这家伙的身体太硬了,根本连一丝一毫都扭不动。 “你赶紧想办法!”时幽发现这头老鼍真是坏透了——而且好像还熟读【人类】的兵法!如果自己不挡着点、【五毒峰】没了;自己要是挡着、那自己就有可能没了。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时幽叹了口气,举起【鬼镰】朝云若水挥了挥,“前面的我挡!你赶紧想想办法怎么才能对付这家伙!” “为啥想办法的是我?!” “因为你们都是【妖】!彼此之间应该也会了解一些的!加油!” 第410章 伏击者 说的时候倒是轻松,但实际站在老鼍正面的时候,她还真不知道拿啥挡。 自从成为【鬼】以来,她会的都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迅速消灭掉敌人,或者是如何回避敌人的进攻。像这种硬碰硬的事情,也许骆青能做到,但绝不是她的风格。 将自己会的【鬼术】、【鬼咒】乃至【禁术】和【禁咒】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时幽叹了口气——关于防御类的鬼术,除了法术屏障之外,她什么都不会。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毕竟从前时幽需要保护的也就钟秋而已,根本就没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 罢了,硬碰硬——时幽收起了【鬼镰】,飘到了老鼍的正面。云若水的牵制有了些效果,但在彻底将老鼍的脑袋掰向另一侧之前,巨口中寒冷的【妖气】倾泻而出,寒风裹挟着大小不一的冰块、伴随着一阵腥臭的气味,如风暴一般吹向了【五毒峰】的方向。 如果这股【妖气】经过【五毒峰】,那几座山怎么样不知道,山上的生灵们应该也没剩下多少了。 ——【大妖】们或许会活下来,但司马钰、秦月和段天语她们肯定是撑不过来的。 “蹬鼻子上脸!”时幽哼了一声,不再有任何保留,释放出了全部的【鬼气】。在【鬼气】从她由【障眼法】生成的破旧衣袍中涌出的那一刻,周围的树木瞬间枯死,仿佛被吸走了全部的生机;飞鸟和蚊虫也纷纷从半空落下,在接触到【鬼气】的那一瞬间,它们立刻失去了生命;不仅是动物和植物,就连头顶的天空也变成了灰色、树根下的大地也渐渐干枯龟裂。 【鬼镰近侍】凭一己之力,将【鬼界】带到了人间。 【鬼】之所在,生灵俱灭。 老鼍的【妖气】撞到了时幽【鬼气】的边缘,二者立刻纠缠在了一起,互相吞噬、互相挤压,数分钟以后,老鼍的【妖气】被时幽的【鬼气】彻底粉碎,无数的碎冰坠入脚下的森林,如同一场冰雹一般。 “干得漂亮!保持住!”云若水翘起了尾巴,那根尾巴在半空像弹簧一样卷了好几圈、最后尾巴尖还高高地翘起。 ——活像一只竖起了大拇指的手一样。 “保持住……哼,说得轻松。”时幽自言自语了一声,冰冷的【鬼气】不断地从她身上向外扩散——刚刚那一下时幽可一点都不轻松,消耗大得连她自己都吃惊。 所谓【法术】,是将体内的能量以最少的消耗达到最好效果的一种输出模式,举例来说,一个普通的铁块并没有什么威力,但如果将这块铁铸造成刀剑,杀伤力就会成倍增长。 将【能量】塑造成【刀剑】或其它形式种类的这个过程,便是【法术】。 挡下外界的攻击有着相应的防御类法术,时幽并不会这类的法术,她只能用最原始的能量去和塑造好进攻形式的能量对抗,消耗比较大的当然是她这一边。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抵挡几次——不过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个。【妖】、【鬼】两界的法术体系完全不同,她和云若水一起进攻只会束手束脚。不是时幽躲着云若水的【妖术】,就是云若水防着时幽的【鬼术】。这也没办法,除了时幽之外,另外两个都是巨型生物,体积太大,想要避开其中一方去进攻另一方,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反过来说,当时幽在身边的时候,云若水也不敢太用力。万一失手扫到了相对体型有如虫子般大小的时幽,那可就搞笑了。 所以她俩无法同时发挥出最大的实力,可老鼍却可以任意施展【妖术】,这让她俩十分被动。考虑到云若水是【妖】,便由她和老鼍直接正面对抗。在这个过程中,时幽则分出一小部分【鬼气】、带着她亲手写的纸条飞到【五毒峰】——无论这边的结果如何,都必须要让司马钰和秦月她们做好准备。一旦自己挡不住了,可没有什么再能救她们的了。 ——什么?【除魔部】?哼,那几个凡人在老鼍的【妖气】面前,还不够给人塞牙缝的。 放出了【鬼气】以后,时幽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开始慢慢等待云若水给她创造时机。 ——一个能够对老鼍一击毙命的时机。 对于云若水这个【大妖】,时幽给出的评价还是蛮高的,短短两千四百年的时间,她的实力竟然能增长如此快速,甚至在自己面前都丝毫不落下风。哪怕面对着这头不知道活了多少岁月的老鼍也毫不示弱,打得有来有回的。 听说【七圣】之中实力最强的就是她了,一开始时幽还没什么概念,今天算是明白为何【百鬼众】的【鬼头】会这样说了。 能让【鬼头】如此忌讳,这条白蚺确实有着相应的实力。 再看眼前,从之前的束手束脚,到逐渐掌握对手的动向,再到渐渐开始有压住这头老鼍的势头—— 真是好可怕的女妖,时幽轻轻叹了口气。 她是靠着【禁咒】才变成【鬼】的,一身的【鬼气】也是强行将原本的【灵气】转化过来。这个过程虽然十分痛苦,但转为【鬼气】之后,确实让她达到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化鬼咒】在将她从【仙】转变为【鬼】的时候,巨大的能量转换过程撕碎了她原本的身体。时幽是在【仙界】进行【化鬼咒】的,由于本身是【仙】的缘故,在转变为【鬼】的这个过程中,【仙界】澎湃的【灵气】不断试图修补她的身体,却又在【化鬼咒】的影响下不断转变为【鬼气】。一直到她可以顺利控制转变后的所有能量的时候,她体内【鬼气】已经积累到一个恐怖的容量。 史书中记载,【化鬼咒】的成功率很低。这条【禁咒】的低成功率并不是因为转化过程会出问题,正相反,能量转化的过程十分平稳,只要没有外界干扰,基本上不会从程序上出问题的。 真正有问题的地方在于施咒者本身——【化鬼咒】失败的原因,往往是因为施咒者本人无法承受能量转变过程中带来的巨大的痛苦。 想要得到力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时幽挺过来了,所以她才会强大到连【七圣】都不放在眼中。 而与她不同的是,云若水的强大却完全是天赋——这个是没办法的事情,有人天天大鱼大肉、体重也不过一百斤出头;有人啥也不吃光喝凉水都长肉——云若水的天赋高得令人嫉妒,却也让人望而兴叹。 那不是靠努力什么的就能达成的。 条条大路通罗马,可就算赶路赶得再快,也快不过本身就出生在罗马的人。 没了自己这个碍事的盟友,云若水很快掌控了局面。老鼍还在不断向【五毒峰】的方向使用【妖术】和【妖咒】,因为它发现只有这样做可以打乱缠在自己身上的这条可恶白蚺的进攻节奏。老鼍这样做也确实得到了一些效果,甚至在云若水慌乱的时候,还趁机咬了她一口——虽然没有多重,也让她身上的鳞片被剥落了许多。 那些【妖术】和【妖咒】自然被时幽全部挡了下来,一开始还好,十次八次下来,时幽也有些吃不消了。她的【鬼气】稀薄了不少,灵体也变得透明了许多。 上次让她如此迅速地虚弱下来的,还是和【法圣】曲知音与【除魔部】的那场战斗——被阵法压制,被【仙界】的灵树克制,被曲知音和【除魔部】成员车轮战给拖着,还得注意点别伤到了那个名叫【秦月】的丫头。束手束脚之下,才搞得自己如此狼狈。 这一次她可纯粹是用【鬼气】在挡——就比如现在,时幽还没喘口气,迎面又是一阵夹杂着风雪和冰雹的【妖气】压了过来。这老鼍大概是在湖中睡了太长时间了,【妖气】又阴冷又潮湿,只是接触到就让人浑身不舒服。 时幽一边操纵着【鬼气】抵挡一边稍稍松了口气——行了,差不多了,这次的【妖气】是最弱的一次,估计着老鼍也没多少精力了,只要再等一小会儿,差不多就能结束了。 “也不知道小钰她们收到消息了没有……”时幽一边阻挡着老鼍的【妖气】一边自言自语——每当必须要用【鬼术】传递信息的时候,时幽就无比想念自己那台手机——有些时候,现代科技确实是很便利的。就比如现在,通知【五毒峰】其实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可惜,自己现在是【鬼】,她实在是不确定现代科技能否传递纯能量体发出的声音。 【妖气】与【鬼气】再次渐渐抵消,时幽的身体又透明了一些——她的【鬼气】还剩下三成左右,也算足够能应对绝大多数情况了。看着面前渐渐消融的两种能量,以及渐渐被压制得无法反抗的老鼍,她知道是时候分出胜负了。 想着,她伸手打算让【鬼气】凝聚成【鬼镰】,可就在【鬼镰】的尖部从白骨的掌心慢慢浮现的时候,时幽忽然感到了一阵无力,紧接着身体开始变得失去控制——她咬着牙让自己强行浮在半空,就在她查看自己身体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在自己的胸骨部分,时幽看到了一截…… 不,是【半截】的菱形物体。 另外半截,连接着胸骨后面的脊椎骨—— “【凋零】,这一次,你跑不掉了。”在时幽诧异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第411章 重逢的老对手 云若水这一仗打得十分辛苦,老鼍的力量虽然不至于碾压自己,却也高出一大截来,仅仅是控制住它的身体就已经很困难了。 如果放手一搏、一对一公平对决的话,她感觉自己不会怎么吃亏的,老鼍的【妖气】不如自己,想要与之斗法,她有信心压制对方。 让她头疼的地方是这头老鼍十分狡猾——它并不会与自己正面对抗,而是将心思放在了远方的【五毒峰】所在的方向。大概是之前对抗的时候,让这家伙知道了那边能够作为【胜机】——只要向那个方向进攻,这两个缠着自己的【妖】和【鬼】就会放松对它的压制。 时幽和云若水也是头疼这点,分头行动的原因之一也是因为这个。在互不干扰的情况下还能阻止老鼍的计谋,打起来还能放开手脚,一举两得。 没了时幽的干扰和【五毒峰】那边的麻烦,云若水这才放开了手脚,她将【妖气】附着于毒牙之上——这两颗毒牙并非原装,而是师兄骆青帮她炼制的,算是【法器】。原本云若水是不打算使用这个的,因为绝大多数情况下,以她的实力仅凭【妖气】和自身的力量就可以完全碾压对手。凭她的天赋,三界之中已经极少有能与她一战的对手了。 没想到这对毒牙会在这里用上。她用毒牙上的妖气切割开了鳄鱼的厚皮,好不容易才将毒牙刺入了老鼍的血肉,将毒牙中储备的毒液全都注入了老鼍的身体,接下来就是慢慢等毒液发挥作用了。 ——云若水是【蚺】,本身是没有毒腺的,毒液是直接储备在毒牙中的,只能使用一次,过后再想用就得去找师兄补充。接下来的时间里,她不断用【妖气】和身体力量对抗着老鼍的反抗,心想你就继续挣扎,挣扎得越激烈越好。身体幅度越大,毒液扩散的速度就越快。 师兄给自己的毒拿现代科技来说属于以细胞毒为主、神经毒含量较少的那种。细胞毒可以与细胞膜上的磷脂相结合,破坏细胞膜结构,导致细胞肿胀、胞膜破裂、细胞核溶解,最终导致细胞坏死,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发展为不可逆的组织坏死。这种坏死还会向周围的组织扩散,造成逐渐加大的损伤。 而神经毒则会严重破坏生物的神经系统,最大威胁便是呼吸衰竭——只要是【人界】中活着的东西,基本上都是需要氧气的,没有了氧气,就算修为再高、能让灵魂不灭,身体生物学意义上的【死亡】是绝对无法避免的。 可惜了,师兄的品种是竹叶青,如果是裴娜这种眼镜王蛇的话,神经毒素的占比会高一些,那么现在这场战斗的时间也会缩短很多。 直击神经系统,总比慢慢腐蚀这头老鼍巨大的身体要快。 不过现在也没办法了,毕竟云若水也没料到自己还有用上蛇毒的那一天,事到如今也只能慢慢等了。还好时幽这个【搭档】还是很靠谱的,至少老鼍向【五毒峰】发出去的那些【妖术】全都被她给拦了下来。 老鼍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中毒了,挣扎得愈发剧烈起来,一时间让云若水有些失去控制的感觉——她现在就缠在老鼍的身上,老鼍的身子扭动,她也跟着不停晃动。周围的树木已经被她俩巨大的身躯压倒了一大片,跟龙卷风过境似的。 云若水知道这家伙没多少扑腾的时间了,被自己咬过的地方已经肉眼可见地开始腐蚀,无论毒液的量是否足够,必然会大幅度削减老鼍的战斗力。等到这家伙的反抗再弱一点,她就可以勒断老鼍的脊椎骨——脊椎骨一断,就算老鼍不死,身体也必然会失去力量,到时候自己就可以用【妖气】直接压制它。 就在她觉得胜券在握的时候,老鼍忽然张开大嘴,强大的【妖气】开始在巨口中凝结,再次瞄准了【五毒峰】的方向。云若水一开始并没打算管——时幽就在她们俩和【五毒峰】之间,老鼍的进攻是没作用的。可就在老鼍的【妖气】凝聚完毕,夹杂着风雪和冰雹的【妖气】飞出去的时候,时幽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拦截,而是逐渐向下坠落——虽然最后稳住了身形,但她的状态看上去好像不太对劲。 “喂!你干嘛呢?!快点拦着点儿!”眼看着老鼍的【妖气】就要越过去,云若水赶紧喊了一嗓子。可时幽却像没听见一样—— 老鼍的【妖气】与时幽擦肩而过,这一下,她并没有拦下来。 云若水一下子惊了——她知道女儿也在那个方向,这一团【妖气】若是到达了【五毒峰】,天知道还能剩下几个活口。 反正以自己女儿那两下子,估计是够呛了。 千钧一发之际,云若水深吸一口气,抬起尾巴大概计算了一下方向——狂乱而凶猛的【妖气】在她的尾尖快速聚集,片刻之后,云若水炽热的【妖火】快速喷发出去,企图拦截老鼍的那团【妖气】。 还好,她成功了,在老鼍的【妖气】飞出去很远的时候,一阵【妖气】爆发的冲击扫了回来,一边的湖面上顿时被吹起了巨浪。就在她松一口气、打算好好骂一顿时幽的时候,老鼍猛然扭动了一下身体,竟然将她的身体震开了一段距离。 老鼍抓住了这个机会迅速逃离,以与它巨大体型不相符的速度钻入了湖中。 云若水骂娘的心都有了——刚刚的分心让她缠绕的力度减小了片刻,老鼍抓住了这个机会逃走了。 看着还在翻滚着巨浪的湖面,云若水心想这回再想找到这家伙可难了——必须要趁着这个机会弄死这家伙,不然等它缓过来,想再弄死它的难度系数直线上升。 现如今,只能趁着它受伤、自己下水去抓它了。云若水打算骂时幽两句再走——一开始不是挺能干的么,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却掉了链子?! 可当她看向湖对岸的时候,时幽却不见了——那个女鬼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了,连【鬼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云若水也不打算找了,现如今还是老鼍比较重要,至于时幽这个女鬼,云若水则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这家伙直到现在都比自己还强,而且云若水清楚,时幽似乎一直在保留一部分实力。若是那家伙全力跟谁动手,现如今的【七圣】恐怕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也包括自己在内。 想着,云若水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水中——蛇类都多少懂得一些水性的,区区一汪湖水还拦不住她。 —————————————————— 当云若水巨大的身形完全没入湖中的时候,一阵微弱的【鬼气】从岸边传来—— 时幽并非是离开了,而是实在无法再使用【鬼术】了。刚刚老鼍的【妖气】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时幽有心想拦住,但胸口的那把哑铃形状的铜锁让她一点力量都使不出来,反而还被【妖气】经过时的冲击给吹到了地面。当她打算再次飞起来追赶【妖气】的时候,远方传来的爆发又让她无法升空。 在原地缓了好一阵子,时幽才拼命撑着站起来——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半透明的身体竟然开始慢慢的具象化、好像逐渐有了实体一般。【鬼】是不可能有实体的,而让自己的身体产生这种变化,唯一的解释就是连接着自己胸骨体和脊椎骨的这把哑铃形状的铜锁——铜锁比较大的两端呈棱形,压在了胸骨体和脊椎骨的外侧,内侧比较细的地方则连接着两端,而且还不断地收缩着。 从中散发出强大的法力,正在逐渐吸收并分解着自己的【鬼气】。同时,铜锁上好像还刻着什么特殊的【术语】,正逐渐让自己的灵体进行实体化。 大概是刚刚在自己耳边说话的那人做的——时幽不知道是谁,只知道对方似乎有两下子。而且这把铜锁似乎是专门为了对付自己研发的一样,其散发出来的法力与自己的【灵纹】十分契合,因此对灵体的干涉十分迅速,甚至让自己反应不过来。 就在时幽尝试着将铜锁拆下来的时候,忽然,一股熟悉的【灵气】从附近显现,紧接着就是一个令自己头疼不已的声音传来—— “……我们又见面了,【凋零】。” “……【法圣】。”时幽停下了解开铜锁的挣扎,沉着脸看向了对面走来的、梳着两条麻花辫、带着圆形大框眼镜、脸上还带着一些小雀斑的女生。 ——以及对方手中的、由神木【擎天】的树枝制作的手杖。那滔天的【灵气】,正是来自于这柄手杖之中。 她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快就找来——这座原始森林可不小,时幽在答应和云若水合作的时候,就想到了自己的【鬼气】会被【除魔部】的人察觉。但她想着只要自己的手脚够快,应该可以在对方赶来之前结束战斗。 万万没想到,那头老鼍竟然如此难缠;也没想到,【除魔部】的人会赶来得这么快。 “做个了结,【凋零】。”曲知音用力将手杖插入地面,在根部没入土壤的时候,手杖上的【符文】一边闪烁一边游走,整根手杖开始野蛮生长,直到再次成长为参天的巨树【擎天】,“这一次,不会让你再逃走了!” 第412章 【万法咒】 “原来你们这些‘正人君子’都是一群喜欢乘人之危的货色?”时幽心下一沉——现在的局面可不算是友好。自己的【鬼气】原本就和那头老鼍拼了个七七八八、没剩下多少了。如果只是【除魔部】那群人还好,现在来了个【七圣】,自己真的没有胜算。 再加上贯穿灵体的这把铜锁——她知道这种秘术,原本是【黑白无常】拿来拘魂的,被写着相同咒文的法器穿身而过,法器会阻断【鬼气】在体内的流通,从而达到压制【鬼气】的效果。虽然这把铜锁并非是像无常鬼的拘魂钩那样穿过锁骨,但起到的作用却差不多。 说得简单点,现在她的实力基本上也就是【角灵】上下,普通修士的面前还能逃跑,遇见【七圣】,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时幽从这把铜锁上面闻到的味道和曲知音的完全不同,但其蕴含的法力却十分强悍。这就意味着,附近还有一位与曲知音实力相当的人存在。 这个未露面的人,大概就是另一位【七圣】了。 “跟你还讲什么公平。”曲知音哼了一声,滔天的法力笼罩了湖边的林地,彻底封锁了时幽的退路。【法圣】最强悍的地方就是她对每一种人类的法术都了如指掌,知道如何让复合型法术的效果最大化。再加上她深厚的法力容量做支撑,哪怕是最简单的法术,只要按照她的方法叠加在一起,也能让【羽灵】级别的【鬼】无处可逃。 比如现在她笼罩在湖边森林的这些复合型法术,别说时幽现在正处于虚弱状态,就算是全盛时期想要破解也需要一些时间。 不过坏处就是,维持如此巨大的复合型法术会大量消耗曲知音的法力——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她已经不需要考虑这些消耗了。曲知音现在要做的,是别再让【凋零】逃走。 “像你这种恶鬼,人人得而诛之,与你讲道义和公平根本多此一举。”说着,曲知音踩在了神木【擎天】裸露在外的根系,借着【擎天】的【灵气】低声念诵着【咒语】——这也是【法圣】强大力量的一部分,她可以将【灵气】转换为人类可以使用的法力。这个过程不可逆,神木【擎天】的【灵气】储备也足够她挥霍,这些条件加在一起,只要对方没有强过她数倍以上,她都有与之一战的实力。 随着【咒语】的结束,神木的枝桠渐渐散发出了微光,整棵树如同朝阳下挂满雾凇的枯树一样,梦幻般闪耀着。 后面赶到的【除魔部】成员也被这一幕震撼了,如此美丽而圣洁的一棵树,他们或许一生都见不到一次。 只是时幽知道,这棵树的光芒是冲着自己来的,等到神木上附着的法力积攒完毕,她就真的无路可逃了。时幽四下张望、寻找着有可能的藏身之地,可就在她打算移动的时候,胸口的那把铜锁却忽然从前后两端伸出了数条黄铜锁链——那些锁链刺入地下,将铜锁牢牢固定住,让她连动都动不了。 就在锁链固定完毕的那一刹那,神木【擎天】的树枝末端忽然断裂了一些,无数裹挟着致命法术的树枝一齐指向了时幽。每个树枝上的法术都不止一个,全部都是复合型法术,而且都是进攻类型的。 “……【万法咒】!” 曲知音抬起了手指,指向了被锁在原地的时幽。无数的树枝瞬间飞射而出,目标便是那个逃过了两次【除魔部】追杀的邪仙【凋零】。 ——这是曲知音最大的杀招,每个树枝上都是复合型法术,并且法术种类、组合方式全都不同。无论对方的防守是什么类型的,总有一种法术可以打穿。 这一击,定让那【凋零】十死无生! 巨大的法术冲击让整个原始森林都为之震颤——现在韦明昌算是明白为啥那两位【七圣】不让他们【除魔部】的人靠近了。原本韦明昌还打算和【凋零】交个手,现在他知道了自己的天真——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能在控制住对方的同时,还让【七圣】使用如此强大的法术,足以说明【凋零】的实力。 湖边森林在这次法术冲击中被尽数化为灰烬,就连曲知音自己罩在附近的法力都差点儿被冲散。当烟尘过后,卓风影和韦明昌等一众【除魔部】的成员才惊恐地发现,以攻击地点为中心、半径大约一公里的树木全部消失,只留下中心点附近的神木【擎天】。 以及躲在【擎天】后面的曲知音和卫九原。 “……死了?”卫九原从树后探出了头,他的脚下是一地的铜器碎片——那些碎片原本是一件防御类法器,是在曲知音进攻的时候,保护他们两人和神木【擎天】的。 如此巨大的冲击,处于冲击地点中心附近的他们如果没有相应的保护的话,也一样会丢掉性命。 可不这样做又不行——如果远程打击的话,准头什么的都在其次,万一对方察觉了、早早遁走的话,再想找到【凋零】可就难了。 他们必须要亲眼确定【凋零】被消灭。 卫九原有着诸多法器,防御类的数不胜数。一开始卫九原还很有信心地觉得自己的法器可以应对全部的状况,直到刚刚曲知音的【万法咒】以后,他才知道自己还需要更加精进才行。 ——就刚才那一下,他就碎了三个法器。 “不知道。”曲知音摇了摇头,随后伸出去的那只手的手心翻转向上,手指向后一钩,爆炸中心的那些树枝再次飞了起来。紧接着,【万法咒】的低吟声再次从她口中传出,树枝上也再次发出了光芒。 卫九原吓了一跳,赶紧翻着自己的口袋——很明显这大姐还打算再来一次。 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嘛?!如此巨大的冲击连招呼都不打就又来一次?!这女人还想不想活了?! 曲知音想不想活不知道,反正卫九原是不想死。他快速念诵咒语、将几个小型的黄铜雕饰复原为正常大小的法器,在曲知音的咒语念诵完毕的那一刻,用尽全力激活了那几件法器。 又是一阵巨大的冲击,十分钟以后,再一次…… 一直到曲知音满头虚汗、扶着神木不停喘息的时候才停下来——神木的灵气还有很多,她本身的法力也剩余不少。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她的身体承受不住了。 如此猛烈地释放法力,会给她的身体造成巨大的负担——好比一挺威力巨大的机枪,就算制造机枪的材料再结实,如果连续不停地射击的话,枪管和枪身也会因为过热和高强度、高频率的震动而损坏。 再好的兵器,也要有休息的时候。 “这回应该差不多了……”曲知音连站都快站不住了,她的脚下踩着神木【擎天】周围的一圈土地上,再往外的土地已经被她的【万法咒】给轰炸出了近百米深的巨坑。站在那里休息了一会儿,曲知音给自己用了【轻身术】,纵身跃下了深坑之中。 卫九原也跟着跳了下来——曲知音的【万法咒】轰炸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他足足报废了十几件法器。对于这些法器,卫九原倒不是很心疼——反正以他的实力,这样的法器要多少就有多少。在追上曲知音的时候,卫九原看到她站在那里,脚下是自己【降魔锁】的零散碎片——这件足以困住【羽灵】的法器已经碎得根本拼不完整了,可以想象它锁着的目标是什么下场。 “终于结束了……”曲知音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她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凋零】的气息了。 这场长达数年的追猎,总算是落下了帷幕——想着,她靠着神木【擎天】深入地下的根系坐了下来,随手撤掉了笼罩在周围的法力。过了一会儿,【除魔部】的人下来了。看着眼前如同被热武器轰炸过的景象,所有【除魔部】的成员都打了个哆嗦—— 现在他们才算明白,为什么【七圣】会被尊称为【七圣】,并享受着如此高的待遇——别的不说,就眼前的这座甜甜圈一样的大坑,就算是军队开着轰炸机过来,短时间之内都做不到这样的效果。 这个女人,简直堪比移动的人形军火库。 还好【七圣】就他们七个而已,这人数要是再多一些,那【人界】还要军队干嘛了? 至于卫九原也没人敢小觑——能在如此的轰炸中还能保着两人和一棵树毫发无伤,这样的实力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凋零】她……”卓风影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慢慢走到了曲知音的身边。 “死了。”曲知音在收回法力之后,气色这才变得好了一些。她慢慢站起来,用手握住了神木的一支根系,打算收回她的手杖,毕竟如此巨大一棵树杵在这里实在是太可疑了。 听到曲知音的回答,卓风影也松了口气——说实话,【凋零】是她遇见过的最强大的对手了,如果没有【七圣】参与进来的话,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战胜这个怪物。 可就在卓风影打算说两句感谢的话的时候,曲知音的身体忽然僵在了那里——她猛然抬头看往一个方向,脸色煞白,连瞳孔都开始轻轻地颤抖起来—— “……跑……” “……什么?”曲知音的声音有点小,卓风影没有听清楚。 “跑!带着你的人,快点跑!不要回头!”曲知音说完,忍着身体的疼痛、咬着牙用力握紧了神木的根系,顶端的树枝再次断裂了一截。那些断掉的树枝上,也再次散发着微光,“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快点离开这里!!” 第413章 弃仙化鬼 曲知音怕了,真的怕了。 在她的概念中,【七圣】便已经是三界的顶点。在接受上一任【法圣】的全部修为的时候,那种荣耀与责任感让得到了这种至高武力的曲知音决定,必须要为了三界的和平与安定奉献出自己的一切,这样才能担负起人类的希望。 镇守【白羽圣石】碎片的那几十年中,为了精进自己的修为,她读过许多古籍。其中一本书上面记载了关于两千四百年前那场战争的事情。彼时的曲知音认为【鬼魔灵】便是整个三界的顶点——能让【七圣】同时出手、仍旧无法奈何其分毫的对手,大概这个世界上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了。 这几十年间,曲知音也曾隐姓埋名去【人界】各处旅行过。考虑到不能让别人知道属于她的那块【白羽圣石】碎片暂时无人看守这件事,她没有干涉任何外界的事情。不过也见过了不少人、了解过现如今三界之中生灵与死灵们的大概实力。 在她的眼中,没有看到任何能够超越【七圣】的存在。 直到上一次,【侍仙阁】的阁主荀胧派遣自己去支援【除魔部】。那一次,她真正地碰到了对手。 在出发的路上,她研究了关于邪仙【凋零】的大部分资料,已经对其有了一些了解。后来交手的时候,也切实地体会到了对方的强大。不过在当时的曲知音眼中,邪仙【凋零】并非是不可战胜的。【凋零】的【鬼气】很深厚,但最多也只是和自己差不多的程度,并没有优秀多少。后来的难以压制,纯粹就是【凋零】对各种【鬼术】和【鬼咒】的应用十分灵活,并且战斗经验比自己丰富很多——这一点曲知音不得不承认,比起自己这种从未有过实战的修士,【凋零】确实要强大许多。 再加上战斗尾声出现的那个神秘的黑袍女子——曲知音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从外形上来看,那名黑袍女子和书中对于【鬼魔灵】的描述如出一辙。不过【鬼魔灵】至今还被封印在【白羽圣石】中,曲知音感觉黑袍女子不过是【凋零】的某种【鬼术】,不可能是真正的【鬼魔灵】。 所以这一次,曲知音只带着卫九原打了前锋——她决定从一开始就不给对方任何反抗的机会,无论【凋零】处于什么样的状态、正在做什么样的事情,她都会直接使用自己最大的杀招。 如果连【万法咒】都无法杀死对方,那恐怕自己和卫九原、以及【除魔部】的成员们,或许就要求助其他几位【七圣】的帮助了。 按照曲知音的计算,对方的【鬼气】和自己的【法力】差不多的前提下,【万法咒】已经足够消灭掉对方——【万法咒】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无数种法术通过不同的组合方式、可以达到千变万化的效果。无论对方的防守是哪种类型,必定会有相当一部分法术能够破掉对方的防守。 而【万法咒】唯一的弱点,就是敌我不分,甚至包括自己在内,是只有处于绝境之下、与对手同归于尽的【咒法】。卫九原的存在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这个大男孩的诸多法器可以很大程度上抵消【万法咒】的进攻,再加上她们两人本身具有的深厚法力,抵御剩余的【万法咒】并不是什么难事。 事实上,这一次行动的顺利程度让曲知音都有些难以置信。当她们发现【凋零】的时候,对方正浮在半空中,而且【鬼气】似乎变得很虚弱。【凋零】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湖的另一侧、纠缠在一起不停争斗的两头【大妖】身上。 无论【凋零】想要对【大妖】做什么,现在都是消灭她的最佳时机——卫九原适时地使用了铜锁、将【凋零】的灵体暂时控制住,之后再由自己的【万法咒】将之消灭。为了杜绝后患,曲知音使用了许多次【万法咒】,一直到自己筋疲力尽为止。 这样,应该就足够消灭【凋零】了。 当最后一次【万法咒】结束的时候,曲知音的法力已经近乎枯竭。她一边吸取着神木【擎天】中源源不断的【灵气】来补充自己的法力,一边仔细地感知【凋零】的气息。 ——一无所获。 在得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曲知音才松了口气——嗯,这一次,【凋零】不可能再逃走了。从自己法力封锁的那片范围之内,已经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凋零】的气息。 她赢了。 曲知音这才完全放松了警惕,直到从被【万法咒】轰炸出来的深坑中,再次感受到了一丝【鬼气】——这一丝【鬼气】与【凋零】的十分相似,却又有着很大的不同。二者不一样的那部分,是现在的这丝【鬼气】中,充满了仇恨、绝望与危险至极的进攻性。 以及前所未有的强大。 这种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 时幽在面对【万法咒】的时候,想的第一件事不是如何逃走。 她知道,如此大范围的打击之下,她是没有逃走机会的。况且现在自己的【鬼气】已经不多了,根本就无法冲破【法圣】的封锁范围。在这种情况下考虑如何逃走,完全就是浪费时间。 时幽做的第一件事,是朝一个方向看了过去——那个方向的尽头,是【人界】通往【仙界】的那条无人知晓的小路。 小路的另一端,有着她的念想。 和钟秋大小姐的回忆在那边,自己的父母也在那边——从大小姐被封印在那块石头中以来,唯一支撑她走过来的念想,就是能够回到过去,和大小姐回到【仙界】一起生活。 原本,她是有机会回去的。在陪着司马钰那丫头去过一次【仙界】、从父亲那里拿到了一大堆丹药以后,这个机会就更大了。 只是现在,时幽正在面临一个选择—— 或者就这样一了百了,在【万法咒】之下灰飞烟灭;或者将【化鬼咒】完成,和【仙界】的一切彻底告别。 ——时幽并非是完整的【鬼】,她还有一部分是【仙】。她一直在吃药的原因,就是在对抗自己体内残余的【灵气】与【鬼气】纠缠时带来的疼痛。 从一开始,她的【化鬼咒】就没有完成,这是造成她的灵体是如今这副样子的原因。一旦她完成【化鬼咒】,在她体内属于【仙】的部分就会完全消失,彻彻底底变成一个【鬼】。从那时起,她才会与生灵的世界彻底告别,成为一个完整的死灵。 现在,成为【完整的死灵】,是她能够对抗【万法咒】的唯一方法——完全成为死灵以后,她的【鬼气】将会前所未有的强大,甚至会超越两千四百年前的钟秋——在这两千四百年中,时幽体内的【灵气】与【鬼气】不断争斗,双方都在不停的提升,一旦某一方吞噬了另一方,其所蕴含的能量将无人能够匹敌。 ——或许【大灾炎】可以,但除此之外,她将再无敌手。 眼看着【万法咒】向自己攻来,时幽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她是不可能选择一了百了这条路的,无论如何,大小姐已经出来了,就算完全堕为【鬼】,也可以留在她的大小姐身边。 若是选择灰飞烟灭,那就什么都没了。 做出决定的时幽闭上了眼睛,口中念诵着一段晦涩难懂的古老咒语,一段仿佛来自远古时期的符号将她的灵体包围——这些符号呈多个环形、在她的周身慢慢旋转着。其中几个圆环带有缺口,这些缺口,便是没有补完的【化鬼咒】。 时幽慢慢抬起手,用自己的灵体一笔一笔补全着这条恐怖【禁咒】缺失的部分。当最后一笔落下时,一缕白色的火焰从她的额头慢慢飘出,悬浮在了她的眼前。 ——那是她们时家的【仙火】。 时家是炼丹世家,其所用的火焰很特殊,因为经常使用,早已与时家成员的灵魂融为了一体。如今,【化鬼咒】已经补全,时幽体内的【灵气】正在快速消散,这最后一丝用来炼丹的【仙火】也离开了她的灵体。当最后一丝【灵气】被【鬼气】吞噬殆尽的时候,这缕微弱的【仙火】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后便熄灭、消失不见。 好像在与她做最后的道别。 【仙火】消失的那一刻,【万法咒】强大的力量压了过来。万法穿魂带来的灼烧感并没有让她感到多难受,与之相比,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告别,也许还要更难受一些。 ——幸好现在自己只有灵体,不然一定会很丢人的。 【万法咒】一次又一次地轰击下来,时幽的灵体被打散了无数次。只是这样的损伤,已经无法再消灭她了。 当最后一次【万法咒】结束,曲知音、卫九原和【除魔部】的成员正在弹冠相庆的时候,时幽四散的灵体慢慢重新融合在了一起,在曲知音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以及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再一次慢慢显现了自己的身影。 锁骨以下的白骨不见了——她现在是完全的【鬼】,之前一半白骨、一半人皮的样子是【灵气】与【鬼气】互相争斗之下的产物。此时的时幽,已经可以完全操纵自己的形象。 一袭白衣如雪,一如数千年前刚刚离家时的样子。头发的一部分高高地束起来,就连当年娘亲送给自己的那套首饰,都被她完整地显现出来。 与当年不同的是,她的手中拿着的,不再是济世救人的【丹炉】,而是扭曲狰狞、满是伤痕与缺口的【鬼镰】。 “给你们个机会。”没有了【灵气】与【鬼气】互相争斗带来的痛苦的时幽慢慢睁开了眼睛,这两千四百年来,她从未感觉自己像现在这样平静过。 也从未像现在这样强大过。 “……我办完事就会离开,不打算造太多杀孽。一个小时之内离开这座湖的范围,我可以当你们没来过。” “逾期未走者……”时幽的眼睛扫了一遍在场的人类,冰冷的视线令所有与之接触的人,皆感到不寒而栗。 “……杀无赦。” 第414章 五毒妖的决心 时幽和云若水那边发生了什么,【五毒峰】这边并不清楚,现在的秦月正忙着打开鬼门。 就在刚刚,她们收到了时幽的消息,让她们做好先逃走的准备——时幽并不关心【五毒峰】众妖的死活,她的消息只传递给了司马钰。 司马钰当然会和秦月分享这些,然后两人再找段天语商量,留在院子里没走的姜白竹和冯八手自然也看到了这条消息。 信中只是让司马钰快点离开而已,并没有带上其他人。姜白竹和冯八手也没有感到意外——人家四个才是朋友,说到底,【五毒峰】和这四位外来者之间也只是萍水相逢,连二十四小时的时间都不到。 不过她还是厚着脸皮请求司马钰她们带着【五毒峰】的众妖们一起离开——姜白竹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看完了消息的秦月表情十分严肃,作为上次【凋零】讨伐战其中的一员,她深知时幽的实力,连她都无法完全解决的问题,说明敌人十分棘手。 人得听劝,遇见这样的敌人还不跑,那纯粹就是脑子有毛病。至于云若水那边,司马钰深知自己老妈的品性,如果老妈无法解决问题的话,是绝对不会选择留下来硬拼的。 ——以老妈的性格,她绝对会先去找骆先生求援,然后骆先生会联系穆小雅、夜疏雨、巫锁庭等等一大堆帮手再回来救她。 老妈没回来,说明她有信心解决问题,就是过程或许会有些困难。时幽的信息上说她和老妈在一起,那就更没什么问题了。 现如今唯一该做的,就是先离开【五毒峰】。 秦月原本打算立刻离开,不过在看到姜白竹乞求的目光之后,便有些心软了。 “……让【五毒峰】的妖怪们全都来这里,我先带你们进【鬼门】再说。”秦月叹了口气,她自认为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也不想管太多闲事。看在姜白竹将挚友照顾得还不错的份儿上,在和司马钰、段天语商量过后,决定将这些妖怪们都带上,“还有,派个会说人话的小妖去通知【除魔部】……就是半山腰的那些人类,让他们也尽快离开,就说这【五毒峰】大难临头了。” “秦姑娘,您为【五毒峰】做的一切,我姜白竹记住了。”姜白竹感激涕零,赶紧让人通知下去——说实话,她是真没想到秦月会带上她们。就像对方想的那样,姜白竹也想到了对方没有救自己这些人的义务,既然对方这样做了,那么自己这边将来必须要好好报答。 这是人情世故,也是知恩图报。 【五毒峰】的效率很高,众妖们很快就聚集到了院子周围。唯一出现的小插曲,就是去通知【除魔部】那边的小妖回来报告说,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人类们早已不知道去往何处了。 “……那就这样。”秦月不打算继续过问【除魔部】的事情,她相信卓风影的判断,也相信【七圣】的实力——在和时幽一起偷听的时候,秦月听到了人类那边来了两位【七圣】。再加上【除魔部】那边人均修士,想必她们也都知道应该做什么。 在姜白竹让人联系众妖的时候,秦月已经在院子的空地上画好了开鬼门的咒文——打开【鬼门】的方式有两种,其中之一就是用【除魔部】那位精通阴间之术的修士的方法,献祭三牲之血、再用特殊的法术请来【鬼界】的鬼差们帮忙。只是这大山沟里啥都没有,想找来猪牛羊的血根本就不可能。 另一种方法就是鬼差们特有的方法——秦月现在有着【夜游巡】的身份,虽然没有实权,但一些【鬼术】还是可以使用的。【夜游巡】本身就是经常来往于【人界】与【鬼界】之间的使者,和【无常鬼】一样,拥有着不必上报就可以打开鬼门的权限,因此只要在【夜游巡】的令牌上注入自己的【鬼气】、再配合一个简单的【鬼术】就可以做到了。 开门的过程十分顺利,就是需要一点时间,门不是立刻打开的,而是先由秦月的【鬼气】慢慢凝结成一个大门的虚影,等到虚影完成,就变成了连接两界的通道。 “等下进去之后不要乱跑,我也不知道那边通向哪里。万一走丢了、或者被鬼差们发现,你们就只能在那边做真正的【鬼】了。我会带你们到正式的【鬼门关】、让你们从那里回到【人界】。还有,那里很安静,你们不要大声喧哗,招来了鬼兵的话,我们谁都走不掉。”秦月简单叮嘱了一句——她倒是不怕什么,因为她本身就是【鬼】,主要是【鬼界】这种地方生灵勿近,徘徊得时间久了、沾染了太多【鬼界】的气息,生灵就会慢慢变成死灵。 至于【鬼兵】——【夜游巡】肯定不会受罚,但那些生灵可不一样了。遇见了【鬼兵】肯定会被盘问。这么多妖怪全都被盘问一遍,怕是不够时间走到【鬼门关】了。 “谨遵告诫,感激不尽……”姜白竹赶紧答应了下来,让冯八手她们把这些信息传下去。就在众人等待【鬼门】完成的时候,忽然,整座【五毒峰】仿佛地震一般颤抖起来,紧接着峰顶的各处烧起了小火苗——那些火苗不是别的,正是段天语让人贴下去、用来抵抗【妖气】的符箓。 符箓被比它更加强大的【妖气】所摧毁,在符箓烧毁的那一刻,滔天的【妖气】如海啸般袭来——这是时幽没挡住、被云若水半路拦截的那团妖气。尽管已经将之打散,但残余的波动还是十分凶猛。在冰冷如寒霜一般【妖气】的侵蚀下,许多小妖几乎立刻就昏死了过去。凭它们弱小的【妖气】,根本就抵挡不住老鼍的进攻。 零散的【妖气】不断冲击着【五毒峰】的周围,越来越多的小妖受到影响。让姜白竹她们更头疼的是,一团相对完整的【妖气】碎片正好向院子附近飞来。 姜白竹已经感觉到着那狂乱而富有侵略性的【妖气】,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的时候,那双眼中多了一丝决然—— “八妹,钩子,三儿,还有老史。”她转头看向了冯八手、魏如钩、黄进三和史忠义这四位曾经共同进退的【大妖】,语重心长地交代道,“鬼门一会儿就好了,你们等下组织他们离开,【五毒峰】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姐,你……”冯八手想要说什么,却被姜白竹打断了。 “那团【妖气】就算压过来,以我们五个的实力肯定是没问题的,但兄弟们跟随我们五个那么久,咱总得对人家负责任不是?那团【妖气】交给我了,你们抓紧时间离开。”说完,姜白竹看向了另外三个【大妖】,在他们说话之前又抢先说道,“事情就这样定了,就当是……【五毒峰】盟主的命令。” “……行。”魏如钩点了点头,没有再争辩什么,他看了看另外三位,抱了抱拳说道,“老兄我虚长几岁,暂时接替盟主这个位置了,几位有意见么?” 另外三位【大妖】都没说话,但脸上都有不悦之色——大姐才刚打算拿命换他们周全,这就开始争权了? 不过魏如钩接下来的话,却让那三位觉得自己有些小心眼儿了—— “司马姑娘、秦姑娘、段道长。”魏如钩走到三个外来者面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抱拳礼,“我魏如钩如今便是这【五毒峰】的盟主,在下以盟主的身份,对几位有要事相托。” “……说。”秦月已经预感到一些什么了。 “【夜游巡使】真是痛快。”魏如钩点了点头,随后朝向了众小妖们,高声喊道,“尔等听令!从今往后听从这三位的安排!她们说的话!就是我等【五毒妖】的命令!不从者众妖皆可诛之!” 说罢,魏如钩不再回头,径直走到了姜白竹的身边。还没等后者说什么,魏如钩的额头便浮现了一个印记,眨眼的功夫,魏如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如轿车般大小的、通体漆黑的巨蝎。巨蝎的背甲上有些裂痕——原本他人类外表的脖子受伤了,在现出原形以后,脖子的伤便留在了背甲上。 “大姐无需多言,当年我等【五毒妖】可是发过毒誓要共进退的,你现在想要先走一步,是想置我等四位于不忠不义之地步么?!” “钩子,你就这句话说得最中听。”黄进三嘿嘿一笑,摇身一变、一只与巨蝎差不多大小的毒蜂出现在原地,“大姐,钩子说的没错,三儿今天跟着你了!” 剩下的冯八手和史忠义相视一笑,耸了耸肩膀以后,一头灰白色带着黑色纹路的黑寡妇蜘蛛和毒蚁现了原形,爬到了姜白竹的身边。 “……你们真是要把人活活气死……”姜白竹叹了口气,见另外四位决心已定,也不再劝什么,现出了自己蜈蚣的原形,“罢了罢了,那就一起,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团【妖气】如果硬碰硬的话,我们几个可能要先走几位了。” “先走的去那边打点关系。”魏如钩抬起钳子在半空晃了晃,“而且……我们不是还有关系么,到时候让【夜游巡使】在那边多照顾一下我们不就得了。” “死到临头还贫嘴,人家凭什么帮我们。”黄进三哼了一声,他和魏如钩平时就总是拌嘴。 “就是,我们现在还欠人家一个大人情呢。”史忠义昂起一对大颚,望着半空不断靠近的、夹杂着风雪和冰雹的【妖气】,率先念诵起了【妖咒】。 “兴许我们运气好呢。”冯八手早就开始织网了,只要将【妖气】注入网中,原本坚固的蛛网或许还能承受住这次冲击。 她们五个是可以走的,只要不去正面硬碰硬,理论上这团【妖气】是杀不死她们的。可如果她们跑了,【鬼门】附近的小妖们,恐怕一个都活不下来。 可如果硬接的话,死的那一方,就会是她们五个。 看着这样的场景,司马钰和段天语不禁有些唏嘘。秦月倒是没什么感觉,她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死亡与离别,除了司马钰,世间再难有事情能拨动她的心弦:“……完成了,我要打开门,你们先站远点。” 眼看鬼门已经完成,秦月举起了【夜游巡】的牌子靠近虚幻的大门,在感受到令牌的【鬼气】之后,大门慢慢打开了一条缝隙,阴冷的【鬼气】顿时从门缝中倾泻而出。 “都别离我太远,我们最好都站在……”秦月指挥着众小妖准备进门,可话刚说一半,里面出现的两个身影便让她住了口。 “……嗯?怎么这里开门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紧接着,这个声音从小声的嘀咕变成了惊讶的疑问—— “小钰?!小月?!你俩怎么会在这里的?!”钟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和她同样表情的司马钰,随后又抬头看向了接近的那团【妖气】,然后—— 她挥了一下袖子,凶猛的【鬼气】让整个【五毒峰】都在颤抖,半空中那团【妖气】几乎一瞬间便灰飞烟灭。 “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一座【鬼门】的?!” 第415章 命运的巧合 钟秋去【鬼界】是想告诉夜疏雨一声,当年作为古战场的那座废弃的【鬼门关】周围已经清理干净了,随时能够恢复使用。尽管这并非是出自于她的本意——就当是借花献佛了。 毕竟,这段时间实在是麻烦了夜疏雨太多的事情——【仙界】的特批、秦月灵魂的处置权和那块【夜游巡】令牌、以及相关的各项繁琐的手续,统统都是由夜疏雨办的。钟秋不想欠【鬼界】人情,就算是借花献佛,也算是还清一点了。 靠着手中的令牌——实际上也不算是什么令牌,就是一块【无常鬼】的工作证。【无常鬼】和【日夜游巡】差不多,【日夜游巡】的职能是巡逻,阳间有什么不守规矩的人,其所做的事情都会被他们记下来;【无常鬼】就是专门拘魂的,而且是主要拘这些被【日夜游巡】们记录在案的人。 这两个职位都是能自由出入【鬼界】而不用经过层层报备的,或许夜疏雨觉得钟秋相对于沉稳的秦月来说要更加暴力一点,所以才给了她【无常鬼】的工作证。 【无常鬼】们的直系领导就是谢必安和范无咎,可以直接对这两位汇报工作。谢必安和范无咎是夜疏雨的直系部下,所以钟秋凭借着【无常鬼】的工作证,可以直接进入【酆都城】。 告知了夜疏雨【鬼门关】的事情以后,钟秋和黄玲珑便打算回到九岭山。两人打算到【迷魂殿】附近去坐车——也许是中元节即将临近的关系,【酆都城】内十分忙碌。对【鬼】来说这可是个大节日,鬼差们都忙前忙后的,生怕出什么乱子。在这一天前后数日,【鬼门关】会大开,提交申请并审核通过的【鬼】可以去人间游荡,万一放了什么不该放的出去,难免会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酆都城】通往【鬼门关】的车站被临时挪到了【迷魂殿】附近,她俩本来打算乘车回去的,却在这里看到了一座刚刚打开的【鬼门】。 【鬼门】和【鬼门关】是两码事,一个是临时出入的场所,一个是永久常驻的关隘。钟秋很好奇为何这里会打开一座【鬼门】,本来想看看是怎么回事——【鬼门】不是随便开的,开门者需要经过【酆都城】的特别备案,一般都是给一些特殊的修士这类特权。作为代价,【鬼界】需要这些修士帮忙处理一些人间之事的时候,这些能够开鬼门的修士必须要无条件协助。 钟秋想要看看【鬼门】的另一边通向哪里,如果距离【九岭山】比较近,就不必再乘坐几天的车、从正经的【鬼门关】那里离开了。就算离得比较远,人间的交通工具也远远强过【鬼界】——【鬼界】这边用来办公的车辆还是人间几十年前淘汰下来的十八手破车,据说只引进了那么一批而已,不光零件老化,速度也慢得要死,和人间那边完全没法比。 可让钟秋没想到的是,出了【鬼门】之后,竟然会看到秦月和司马钰,以及一大群妖怪——说实话钟秋吓了一跳,她想过【鬼门】那边的许多情况,唯独没想到开鬼门的竟然是秦月。 然后她就看到了从半空中快速接近的那团【妖气】。 【妖气】的目标明显是这座小院子周围,如果掉下来的话,对司马钰肯定会有影响,于是顺手给打散了。 对钟秋来说,老鼍被打散了一次的残余【妖气】,根本就不算问题。 只不过,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五毒峰】的众妖们可是大问题—— 老鼍的【妖气】足以毁灭【五毒峰】大部分生灵,连五个【大妖】都准备以命相搏了,结果却被这名从【鬼门】中走出来的黑袍女子轻描淡写地化解掉。 要不是她看上去和【五毒峰】的几位客人都很熟悉的样子,姜白竹都打算让众小妖们赶紧逃跑、各自保命了。 这种对手,是她无论如何都不敢面对的。 “钟姐?!”司马钰和秦月也吓了一跳——钟秋从里面走出来,是她俩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她不是和黄婆婆去办事了么?怎么又从【鬼门】里走出来?还有,她身后的那位看上去有些熟悉的黄衣女子又是谁? ——最后一个问题,司马钰和秦月几乎立刻就得到了答案。只见那位黄衣女子走到她俩面前,用那张年轻的脸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对她俩说道:“小钰呀,小月呀,你们健健康康的就好了呀。” “黄婆婆!”司马钰和秦月下巴都快张脱臼了——这熟悉的语气,这熟悉的声音,两人几乎一下子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黄玲珑在看到她俩的时候,一开始先是悄悄叹了口气——完了,既然看到了她俩,那这里必定是那【锁妖林】了。钟秋来到了【锁妖林】,意味着她会和云若水碰面。 她在司马钰出发之前曾偷偷卜过一卦,卦象上说,如果钟秋和云若水见面,事态就会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是一道【凶卦】。一开始她不让钟秋跟着司马钰过来就是考虑到了这点,没想到最后还是没办法改变结局。 ——有些时候,能够占卜到未来,不代表可以改变它。许多事情都早已注定,轻易是无法改变的。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她俩不会碰面——碰面以后会发生什么,黄玲珑并不知道。修为再高也只是能通过占卜察觉到什么而已,未来可不是什么能够随意窥探的东西。 “……说来话长了,先说说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钟秋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妖怪们,“还有,他们是干什么的?敌人?” “不不不,这件事说来也话长了,他们是打算逃进【鬼门】的。”司马钰赶紧摆手——好家伙可不能让钟秋将众妖们列为【敌人】,不然她毫不怀疑这群妖怪们会被瞬间杀掉。 司马钰对【鬼魔灵】的战斗力没什么概念,她也没见过钟秋跟人动手——哦,见过一次,是【仙界】那时、钟秋和巫锁庭、霍远演的那出戏——既然是演戏了,那肯定就是闹着玩的,并不是钟秋真正的实力。 但根据骆青他们对【鬼魔灵】的侧面描述、以及一些古籍的记载,就周围的这群妖怪们,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不是敌人就好,他们一群【妖】,进【鬼门】干嘛?” “嗯……”司马钰沉吟了一下,尽可能简短地将【锁妖林】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交代了一遍。钟秋听完这才捶了捶手心—— “哦,你的意思是,让他们去【鬼界】那边暂时避难?而且目前能够从【锁妖林】出去的唯一方法就是通过【鬼界】这条路?” “是的。”司马钰点了点头,“所以小月才会开了个【鬼门】,刚刚你也看到了,那团【妖气】或许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对这里的众妖们来说……” “有道理。”钟秋低头思考了一下,随后看着远方说道,“那这样,黄婆婆你先带着他们离开,我去帮司马夫人搞定那边的威胁。有我们俩在,无论什么问题都会……” “钟秋小姐,”黄玲珑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连眼睛都亮了——“与其您去,不如让老身去帮忙,对于【鬼界】那边,您也比较熟悉,况且您的身份比较……敏感,万一被别人察觉到了什么……” 黄玲珑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隐晦,不过她相信钟秋能够听懂。 “……你说的有道理。”钟秋点了点头——确实就像黄玲珑说的那样,自己毕竟是曾经的【鬼魔灵】,还是尽量不要抛头露面、也不要与人起冲突为好。 见钟秋听劝,黄玲珑长舒了一口气:“那老身就先走一步,安全起见,您先和小钰、小月带着他们离开。” 说罢,黄玲珑微微欠身,随后身体化作一阵黄烟消失不见。司马钰和秦月因为站得比较近,也听清了黄玲珑最后那句话,赶紧让众妖先进去——就像她说的那样,钟秋现在的身份确实不宜太多抛头露面。 对于钟秋的到来,姜白竹她们着实吃了一惊——那团逼近的【妖气】有多强大,她们可是心知肚明。在现出原形之前,她们五个就已经做好其中有谁会直接变成【鬼】的觉悟了,没想到这名黑袍女子仅仅随手一挥就化解了如此威胁。 而且那名黄衣女子看上去也是深不可测,轻描淡写之间便化作黄烟离开,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妖气】泄漏出去——这得是对【妖气】的掌握有多精准,才能做到如此的地步?要知道能够做到【妖气】没有丝毫泄漏这点,就算是【大妖】也是很难做到的。 至此,她对司马钰和秦月的看法也完全改变了——这两个姑娘也定非等闲之辈,能认识如此大能,其本身也必定不简单。 好在【五毒峰】的众妖们算是有救了,这些人的身份以后再说,总之先逃过这场劫难再说。 第416章 真实的幻觉 将转移众妖的事情留给了钟秋,黄玲珑便带着段天语离开了【五毒峰】——她当然不可能自己找过去,这里可是【锁妖林】,她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在施了禁咒的森林中寻得方向。 所以她找了一个向导——在场所有人中,秦月要维持【鬼门】,钟秋要暂时保证【鬼门】两侧的安全,司马钰是【半妖】,没有保护的情况下尽量别让她自己出门,剩下的全都是【妖】——只有段天语一个纯粹的人类不会受到【锁妖阵】的影响。 当然,黄玲珑已经和段天语谈好了条件——她从女道士的身上看到了【凶】,以黄玲珑在占卜方面的造诣,只需一眼,便可看清凡人短暂一生的吉凶祸福。她承诺会保障段天语的安全,事成之后,还会帮她避过一场祸事,还会答应她三个要求。 段天语当然不傻,她是打算接受命运这点不假,但如果有能够改变命运的方法,她当然也会要去尝试。况且从众妖们对这名黄衣女子的态度,她已经大概知道了对方的实力在什么层次上。 至少【五毒峰】上那几个【大妖】,都要对黄衣女子恭恭敬敬的。 “我们其实见过的呀。”见段天语有些拘谨,黄玲珑用袖子掩住红唇轻轻笑了笑,“记得前几年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喝过茶吃过月饼赏过月亮,你还让诗姐平时多出去走走——哦对了,你给诗姐的那些符箓都用完了,方便的话,就再去【九岭山】那边坐坐。” “……您是?”段天语被说得一愣——向着师父发誓,她根本就没见过这名黄衣女子。因为一直追杀她的厉鬼的缘故,平时段天语很少出门的,去【九岭山】的时候也是快去快回,不敢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的。 “这个样子认不出来的话,那……”黄玲珑摇身一变,妙龄少女不见了,出现在原地的是一个身材矮小、佝偻的老婆婆。在看到黄婆婆的时候,段天语用力捶了一下手心—— “您是——黄大仙!” 段天语这下子认出来了,她每次去【九岭山】那边见宇文诗的时候,都是在一座古旧的小院子里。院子的主人便是这位老婆婆,老婆婆很热情的,每次都会拿出好吃的、好喝的来招待她们。最近一次【九岭山】之行正好是中秋节前后,她和宇文诗确实和那位老婆婆喝茶赏月吃月饼来着。 一开始段天语并不觉得这个老婆婆有什么出彩的地方,直到宇文诗说,黄婆婆是【九岭山五大仙家】位列第二席位的【黄大仙】的时候,她才知道对方的身份不简单。 北方的【五大仙家】可是至高无上的存在,那五位【大妖】每一位都有着成仙的资格,但不知为何却选择留在了人间。据说【人界】的众妖们对这五位仙家都十分尊敬,甚至还有将之做成雕像、请回家中做【保家仙】的。就连【仙界】的仙人们下凡时见到她们五人,也要表示出足够的尊敬。 “哎呀什么大仙小仙的,像以前一样叫婆婆就好了呀。”黄婆婆眯起眼睛笑了出来,她还是很喜欢段天语的,从几年前她就感觉段天语很有法术方面的天赋,还想着找人教教她来着,不过因为段天语说必须要回到【清水观】中,黄婆婆也没有继续坚持——她能够占卜吉凶,但也尊重他人的选择。 看着慈祥的黄婆婆,段天语悬着的心一下子放回了肚子里。原本她还想着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劫难,既然能够得到黄大仙的帮助,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如果连黄大仙都解决不了自己的事情,那自己就算死了也认命了。 “这个送给你呀,只要你戴着它,等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伤害到你的。”黄婆婆摘下了手腕上的金镯子,金镯子的款式很老旧,而且似乎戴过很长时间了。段天语恭恭敬敬地接在手中,虽然不知道镯子的用处,但能从这等仙家的身上拿下来,就足以说明这东西的分量了。 “谢谢黄婆婆。” “不客气呀,诗姐最近还一直念叨着你为什么不去玩了,不如这次事情结束以后,你先和我去【九岭山】那边住几天。” “都听黄婆婆的。”段天语巴不得去那边,至少在【九岭山】那里,自己是绝对安全的。那只追着自己的厉鬼就算再能耐,也不敢在那里胡作非为的。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天,很快便来到了湖边。黄婆婆一直跟在段天语的后面,【锁妖阵】对她的影响很大,甚至让她走走路都会看到幻觉,要不是跟在段天语身后,恐怕早就不知道迷路到哪里去了。 只是在来到湖边的时候,风平浪静的湖水和周围安静的环境让黄婆婆有些诧异——从出发前【五毒峰】那里袭来的【妖气】中来看,这边应该已经打起来了。可周围的环境看上去并不像打过架的样子——难道走错路了? “不可能走错的,”段天语看了看左手的罗盘和右手的寻路符,“道术指向的方位就是这里,【妖气】紊乱的地点也是这里,当然还有一丝难以捉摸的【鬼气】,这里一定曾经发生了什么……” 话未说完,湖边立刻出现了两个法术的反应——一边是两团庞大的【妖气】,【妖气】绞在了一起难舍难分,在从湖边冲出来的时候,平静的湖面立刻掀起了狂风巨浪。紧接着,一条纯白色的大蚺和一头长得像鳄鱼一样的生物从浪花中显现。白蚺看上去有些疲累,不过似乎并没受什么伤;与之相比,那头鳄鱼就惨多了——脖子侧下方的鳞片剥落了一大片,露在外面的血肉已经开始腐烂,流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明显是被毒腐蚀了。 但毒的剂量好像不太够的样子,让鳄鱼受了点伤、却并没有影响体力,甚至还有余力释放【妖咒】和白蚺对抗。白蚺应对得有些手忙脚乱,又要防止鳄鱼咬伤自己,又要时刻盯着鳄鱼【妖咒】施放的方向——黄婆婆这下子看出来了,鳄鱼释放【妖咒】的方向正是【五毒峰】,白蚺似乎在保护【五毒峰】,每当鳄鱼使用【妖咒】的时候,都会用自己的【妖咒】与其对抗。双方兼顾之下,体力消耗自然不小。 “原来是这样,所以小水她才会束手束脚。”黄婆婆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她闭上眼睛、口中嘟囔了一阵什么,随后一阵黄烟从她的袖子中飘出,慢慢钻入了鳄鱼的鼻孔中。 云若水察觉到了黄婆婆的【妖气】,不过现在她可没工夫和师祖打招呼——她的师父是哈雷先生,哈雷先生是黄婆婆的女婿,所以她叫黄婆婆一声【师祖】也无可厚非——现在她正忙着应对老鼍的麻烦。老鼍的皮实在是太厚了,对【妖咒】的抵抗能力也高得吓人,同时还要防范它时刻都会伤害到【五毒峰】那边,两边都要管,弄得她实在是有些累了。 可老鼍下一次使用【妖咒】的时候,云若水却惊讶地发现这家伙吐出去的寒冷【妖气】并没有朝着【五毒峰】的方向,而是向森林的更深处——她一下子就明白这是黄婆婆在帮她。 黄婆婆并不擅长打架,但对于【占卜】和【幻术】方面的造诣却是十分之高——刚刚这头老鼍已经中了黄婆婆的幻术,现在估计不知道将哪个方向看成【五毒峰】了,正在胡乱地使用着【妖术】。 如果云若水是这头老鼍的话,估计就能体会到对方复杂的心境了——刚刚还好好的,对方的毒牙奈何不了自己,力量也和自己不相上下,只要慢慢耗下去,或许就能从中找到逃走的机会。而且在向远方某一个方向使用【妖咒】的时候,这条白蚺还会下意识地保护那个方向。只要利用好这点,老鼍也不怕自己逃不掉。 可现在它慌了——【五毒峰】很高,从湖这边依稀能看到轮廓,只是现在,【五毒峰】变成了好几座,层层叠叠远远近近,一眼望去至少有二十几座山峰,而且每座山峰长相都完全一样。 它不知道该进攻哪一个,才能牵制住紧紧缠绕着自己不放的这条白蚺。 更让它头疼的是,从湖水里又钻出来了数条白蚺,无论是长相还是体型,都和缠在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老鼍知道这里面只有一个是真的,但它根本分辨不出来——因为每条白蚺的【妖气】全都一模一样,现在其中一条缠在自己身上、老鼍知道这个大概是真的,可另外几个朝它喷出【妖火】、让它有被灼烧的感觉以后,老鼍真的彻底懵了。 ——就好像,这十几条白蚺,全都是真的。 【幻术】无非就是让人产生幻觉,黄婆婆的幻术已经可以直接入侵生灵的神经系统和死灵的灵纹中,让中了幻术的人体会到最真实的幻影。 真真假假,再难辨认。 “我们去那边看看呀,”黄婆婆朝云若水点了点头以后,便对身边的段天语说道,“这边小水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我们去看看那边的【鬼气】。” 第417章 黄婆婆的主意 姜还是老的辣,黄婆婆只用幻术便轻松解决了【五毒峰】被攻击的麻烦。至少在幻术的效果消失之前,远方的众妖们可以安全的撤离。 只是,另一边的情况,可不是简单的幻术就能够解决的了。 时幽给了曲知音、卫九原和【除魔部】一个小时的时间离开,她已经算对得起钟秋说过的、尽量不要在明面上掀起风浪的这一条规训。 只是【除魔部】的那帮人却并不这样想。 卓风影仍旧想要解决【凋零】这个麻烦——好不容易能有两位【七圣】聚集在一起,【除魔部】到目前为止的最高战力也都齐聚一堂,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消灭【凋零】,恐怕以后再难有机会了。 而且还有一位【七圣】——【妖圣】云若水正在和那头鳄鱼缠斗,而且明显占了上风,等到那边的战斗一结束,必然也会加入自己这边的战局。 三位【七圣】齐聚于此,如果还不能战胜【凋零】,那么【侍仙阁】那边就要重新评价这个邪仙的危险程度了。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见对方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而且还一副战斗到底的样子,时幽顿感无奈——算了,既然她们一心求死,那自己就成全她们。 反正自己在名义上还属于【百鬼众】,到时候将黑锅全都扣在【百鬼众】这边就好,以现在自己的实力,想要完全隐藏【鬼气】真的是太简单了——事情结束以后再转身遁走,神不知鬼不觉,谁都无法发现真相。 在场的所有人中,最急的反而是曲知音——卫九原第一次接触邪仙【凋零】,还不知道这家伙有多可怕;卓风影她们执意想要决一死战,站在人类的立场,自己也毫无退路。 可现在唯一清醒的人就是曲知音——她知道就算再加上卫九原,自己这边也完全不可能战胜【凋零】的。早前在【曦雨山】附近那场战斗中,她就已经认识到了双方的差距。如今【凋零】的实力更进一层,想要杀掉她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幸好,后来的人替她解决了这个麻烦—— “你们不是她的对手的。”双方正在对峙的时候,一个苍老的声音让卓风影看向了身侧——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婆婆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还跟着一个女道士。 “老人家……”卓风影从老婆婆的身上察觉到了【妖气】,她不知道这个老人是敌是友,不过从她出言提醒自己这点来看,至少不是敌人,“这里很危险,我劝您还是……” “交给老身,老身会帮你们解决这个麻烦的。”黄婆婆看着远方的时幽,眉毛都快凑到一起了——她活了上万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浓厚的【鬼气】。 在夜疏雨之前,黄婆婆曾结识两位前任的【酆都大帝】,但哪怕是【鬼界】的皇帝,也从没有过这样的力量。 这种强大,令人绝望。 “……敢问阁下是……”卓风影有些怀疑地看着老太太,曲知音和卫九原也看向了这边——距离时幽给出的【一个小时】的期限还有点时间,她们并不担心【凋零】会忽然出手,越是强大的人,就越是不屑于说谎。 “老身住在【千柳镇】,女婿是骆青小子的师父。”黄婆婆亮明了身份,想要让这些人快点离开,最好还是用身份来压一下——面对着如此对手还敢对峙,想来这群年轻人也都是固执的家伙。 “原来是黄大仙!”卓风影大吃一惊,她知道【五大仙家】的传说,那五位隐世的【大妖】在凡间便被冠以【仙】的称谓,她早就想见一见了。可惜以自己的地位想要见到这等甚至能够与钱夫人齐名的大人物,这辈子大概率是不可能了。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 卓风影倒是不担心对方说谎——冒充【五大仙家】这件事从根本上来讲就是不可能的,因为一旦发现有人冒充,第一个出来解决问题的就是【毒圣】骆青,没有人敢与【七圣】直接正面对质的。 那简直与自杀无异。 只是那五位仙家似乎一直都隐居在【九岭山】中,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 “老身知道你有疑问,不过眼下,你们还是尽早离开为好,”黄婆婆眯起的眼睛张开了一条缝隙,扫视了一下两位年轻的【七圣】,“还是说,你们对老身的决定有什么疑问?” “……没有。”曲知音当时就低下了头——她的身份是【七圣】,所以比任何人都知道【五大仙家】是什么妖怪。或许从战斗力上来说,这五位仙家不如【七圣】,但从地位和号召力上来讲,只要它们五个登高一呼,天下【大妖】都将听从它们的命令。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两位【七圣】——毕竟【妖界】的两位【七圣】可都是人家女婿的徒弟,如果说【妖界】有顶点的话,这五位仙家就是所有妖怪的领袖。 “那就这样定了呀。”黄婆婆笑眯眯地点了点头,“你们先离开林子,这件事老身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在外面等一等就好了。” 说罢,她又看向了曲知音和卫九原:“年纪轻轻的,不应该殒命在这里,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是么?” “……谨遵黄大仙教诲。” ——人家黄大仙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做什么?在又看了一眼【凋零】以后,卓风影不甘心地转头走了。曲知音也暂时松了口气,面对卫九原疑惑的目光,她也只能说等离开这里以后、再对他讲关于【凋零】的事情。 等到众人的气息都远去了,黄婆婆让段天语留在原地等待,之前给她的那个金镯子可以抵抗【妖气】和【鬼气】,只要别靠得太近,段天语是不会有危险的。 “姑娘,老身为……”“我知道你是谁。”见那些人走了,时幽也不再警戒,将【鬼气】的释放量降到最低——她是见过黄婆婆的,在接司马钰离开的时候,曾在【九岭山】的边界见过黄婆婆。 黄婆婆是亲自将司马钰送到边境的。 “我们见过一面的,黄婆婆,来时的路上,也听小钰讲过不少关于您的一些事。” “……原来你是时幽小姐,怪不得、怪不得……”黄婆婆恍然大悟——她之前让卓风影她们离开,就是从这股【鬼气】上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是哪一位。 时幽灵体的样子和身体的样子还是有些不同的,黄婆婆一时认错了也没办法。 “既然是时幽小姐,那说话就方便多了,能告诉老身……您究竟是如何与这些孩子们结下仇怨的么?” 冤家宜解不宜结,黄婆婆留下来的目的就是化解双方的仇怨——她是【五大仙家】里最讨厌争斗的一个,能用沟通解决的,绝不会跟人动手。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时幽叹了口气——虽然灵体不需要呼吸,但她也只能借助这个动作来表达自己的无奈,“这可是一个很麻烦的故事。” “让老身听听呀?”黄婆婆微笑着坐在了一边的石头上,曲知音带走神木【擎天】以后,大坑里有许多翻上来的巨石。 “好。”时幽知道黄婆婆是没有恶意的,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黄婆婆也给钟秋行了很多方便,而且很会照顾人,是个不错的老太太。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时幽简单说了一下和【除魔部】之间的恩怨,听得黄婆婆一直在叹气。 “哎呀,都是一时冲动的结果,真的是没什么必要呀,那群孩子们办事太死板了……”黄婆婆轻轻摇着头,“你们根本没必要争来争去的呀,你又不会对三界造成什么威胁,那些孩子们也拿你没什么办法的,这样纠缠下去,是没有结果的呀……” “我有什么办法,只要我一出来,那群家伙就立刻找过来,好像在我身上装了跟踪定位一样……”时幽也很无奈,她是真的很烦【除魔部】那边。 “那……不如跟老身做场戏给那些孩子们看?”黄婆婆简单思考了一下,看向了眼前的时幽,用目光询问着对方。 “……怎么演。”时幽一下子就想起了【仙界】时、钟秋陛下和巫锁庭、霍远的那场戏,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也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跟老身打一架嘛。”黄婆婆抬起袖子、掩住嘴巴轻轻笑了笑,“不过比起【仙界】那时候,这次我们可得演得像一点,毕竟那些孩子们可都是明白人,随便敷衍一下肯定是不够的。” “只要能解决那群人的麻烦,都听您的。”时幽已经放弃思考了,有些时候,还是将动脑子的事情交给这些活得时间很长的老怪物们来想。 她们吃的盐比自己吃的米还多,肯定会有好办法的。 “我们来真的好了,只要最后你装作被老身打败,老身自然有办法让你随时能够出来、还不会被那些孩子们找麻烦。” “来真的?!”时幽大吃一惊,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干瘪的老太太——不是她不答应,只是怕黄婆婆这身子骨,或许没办法在现在的自己面前撑太久。 “放心,老身这把老骨头呀,还是可以的……”似乎察觉到了时幽的顾虑,黄婆婆的笑容丝毫未减,她轻轻抬起了手杖,在地面轻轻敲了一下。 ——接下来,时幽惊恐地发现,面前这个老太太的【妖气】,开始成倍数地疯狂增长起来。 为了对抗这恐怖的【妖气】,时幽不得不再次释放出【鬼气】,可直到自己完全解放【鬼气】、一直释放到连周围的树木都渐渐开始向【鬼界】的鬼树转变的时候,她发现老太太的【妖气】,竟然还在不断提升。 就好像,永无止境一样! 第418章 不好好学习的下场 时幽觉得,以自己的【鬼气】,已经足以碾压三界中的任何一个人了。不过现在,她明白了什么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若是当年钟秋还是【鬼魔灵】的时候,这五位仙家能够出手阻止的话,或许她们的脚步会被拖得更久。 似乎是猜到了时幽的心事,黄婆婆抿了抿嘴唇,笑着说道:“时幽小姐呀,我们五个其实并不擅长打架的呀,如果当年【鬼魔灵】和【九岭山】的复合防御法术硬来的话,或许我们五个早就死在【大灾炎】之下了。” “……你知道【鬼魔灵】大人的身份了?”时幽吃了一惊,同时真的起了杀心——钟秋大小姐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多一个人知道,大小姐安稳的生活就越是危险。 “老身其实也是最近才确认的,之前都是猜测呀。”终于,黄婆婆的【妖气】停止了增长,如果不看作战手段的话,这个看上去矮小干瘦的老太太所释放出来的能量,大约高出时幽三成左右。 而且似乎还有继续增长的趋势——时幽已经释放出全部的【鬼气】了,方圆两公里内,阴森寒冷的气息遮天蔽日,仿佛【鬼界】被搬到了人间一样。 离开不久的卓风影等人在察觉到这两股气息的时候,不仅打了个哆嗦——她没想到【凋零】的实力竟如此恐怖,更没想到那传说中的【五大仙家】还要更加强大。现在她有些明白为什么【侍仙阁】中有一条规矩就是不要干涉任何【九岭山】内部事情了,有着这样恐怖的存在,根本就容不得她的【除魔部】插手。 “曲姐,我俩一起上,能有多少胜算?”卫九原的脸色有些难看,自从成为【七圣】以来,他就觉得人生已经没什么追求了——【鬼魔灵】已经不在了,【百鬼众】也只是在暗处活动,而且实力好像也没强到哪去,【七圣】之间没有产生冲突的条件——换句话说,卫九原已经觉得自己的人生到达了顶峰。 可今天碰到的事情,让他再次有了危机感。 他今天是第一次见【凋零】,在这浓厚得近乎能感觉到实体的【鬼气】中,让他明白了在这三界之中,【七圣】,似乎并非是顶点。 然后就是另一边甚至能够压制【凋零】一头的【妖气】——五位仙家的传说可不是假的,能在凡间被称之为【仙】,本身就代表了它们的优秀和强大。狐黄白柳灰,哪个都不简单。 “别问了,有人能帮忙解决,这不是挺好的么……”曲知音没有正面回答,她现在就是感觉累,很累很累,身体和精神上双方面的那种。先是长途跋涉赶到这里,再车马劳顿寻找【凋零】,找到了之后又被对方强大的实力弄到绝望——曲知音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心情好像都没有这几天这样大起大落过。 至于后来的黄仙家,曲知音已经感到麻木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大不了自己最后跟【凋零】拼了。反正自己这条命在接受【渡法咒】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奉献给人类了,就算是死也不会后退半步。 人类这边怎么样,时幽并不了解,她现在正在面对着无数个自己——和黄婆婆的战斗已经开始了,时幽提着【鬼镰】想要先下手为强,却在进攻的同时,发现黄婆婆变成了自己的样子。 ——不仅是黄婆婆,周围甚至出现了无数个【自己】——时幽知道这些都是幻术,在如此众多的【时幽】中,只有一个是真正的黄婆婆。可惜,想要找出来却是难上加难——黄大仙的幻术比想象中的要难缠多了,这些幻影每一个都在独立行动,无论是肢体动作还是行为举止,甚至连表情都各不相同。 有那么一瞬间,时幽甚至感觉自己正在做着一场荒诞的梦境,想要从梦境中离开的唯一方法,就是杀死所有的自己。 还好这些幻影的实力都不怎么样,而且【她们】使用得并非是【鬼术】,而是【妖术】——大概就连黄大仙也无法模仿另一个世界的能量形式。不过时幽看得出来,黄婆婆已经很厉害了,那些【妖术】都在尽可能模仿【鬼术】,只看外表的话,根本就分不清究竟是哪一界的能量。 无所谓——时幽哼了一声,既然有如此多的幻影,那就将【她们】全都杀掉好了。她一边这样想,一边用镰刀腰斩了一个幻影,幻影立刻消散,连一丝【妖术】的使用痕迹都看不到。至于攻向自己的那些妖火,根本就是不痛不痒——或许真的像黄大仙刚刚说的那样,她们其实并不适合战斗。 就在时幽忙起来的时候,云若水那边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还需要老身帮忙嘛?”看着已经压制住筋疲力尽的老鼍、正在发愁该怎么处置对方的纯白大蚺,黄婆婆悄悄说了这么一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站在了老鼍的鼻尖上。老鼍最初还打算挣扎一下,将这个老太太给甩下去。可当黄婆婆拐杖的末端用力敲了一下它的鼻尖以后,老鼍瞬间安静了下来。 “师祖,”云若水赶紧打了招呼,正好她有问题想要请教,“徒孙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您给出个主意。” “你们为什么没有好好沟通一下呢。”黄婆婆看着老鼍脖子上的伤口,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个老鼍也算是有些年头了,说实话,就这样杀掉确实有点可惜。 “师祖,徒孙真的跟它沟通过了!但它没听啊!”云若水大喊冤枉——今天也就算了,之前几次偶然撞到这座湖边的时候,她还真的试图和半梦半醒的老鼍交流过。 但对方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连理都没理。 “……不可能呀,猪婆龙的性格向来都很温顺的,怎么可能听不进你的话?”黄婆婆轻轻皱了皱眉,随后背过手去,手指轻轻捏了捏,湖对岸时幽的幻影立刻又增加了不少——黄婆婆从一开始就脱离战局了,她是真的不会打架,最擅长的只有幻术和占卜而已。 她占卜了用什么方法可以让战斗表演得更激烈一些,然后再用幻术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并安排在了真正的时幽身边各处——反正是表演赛嘛,只要打斗激烈就行了,至于后面的,她自有安排。 “……你究竟是怎么跟它沟通的?”黄婆婆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她实在难以想象、像是猪婆龙这种温顺的生物,怎么可能会连外界的声音都听不进去的? “我就说,我叫云若水,家住九岭山,此次误闯贵宝地希望您不要介意我办完事立刻就离开……”云若水想了想,将她和老鼍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对话简单描述了一遍。 “就这么说的?”听完了云若水的话,黄婆婆的嘴角顿时抽了两下。 “对啊,就这么说的。”云若水用力点了点头,“有什么问题么?” “唉,怪不得……”在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黄婆婆用力叹了口气,她算是知道双方无法沟通的根源在哪里了。 接下来,黄婆婆对云若水说了一段话,可后者却听得一头雾水—— “师祖,您这是……哪里的方言?” “西班牙语。”黄婆婆说了一个让云若水愣住的词汇,紧接着又用另一种发音方式、说了好几句不同的话。 “俄语,德语,法语和意大利语。”看着双眼逐渐失去焦距的云若水,黄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让你们平时好好学习就是不听,不然的话也不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师祖,您这是什么意思……” “刚刚老身的话,你听得懂么?” “听不懂啊!徒孙连大学都没上过,英语都不会的!怎么可能懂这么多国家的语言!”云若水喊得很绝望——她初中毕业就念不下去了,高中三年还是骆青按着她的脑袋强行读完的——想要在【人界】生活,就得从各种意义上融入进来。学历太低了,将来找工作都不好找。 “对了嘛,”黄婆婆点了点头,“这老鼍从出生到现在都没和人类打招呼,你拿普通话跟它交流,它哪里听得懂!” “呃……”云若水一下子噎住了。 她感觉师祖说得……好像确实有道理。 “算了……老身先和她聊聊。”看着不争气的徒孙,黄婆婆拄着拐杖慢慢走到了老鼍的眉心部分,紧接着用杖尖轻轻敲了敲老鼍双眼间的鳞片,口中发出了一串晦涩难懂的音节。 不到三分钟,云若水便感觉到老鼍挣扎的力道正在慢慢消退,她也赶紧趁机放松了一下——缠绕了这么久,云若水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放开它,它不会再出来了。”三分钟后,黄婆婆跳到了云若水的头上,示意她放开老鼍,“已经结束了,从今天起,它不会再离开湖边半步,也不会对外面的人类造成威胁了。” 第419章 阵眼的位置 云若水十分好奇黄婆婆为啥会那么多国家的语言,当这位老师祖掏出手机,展示了相册中各种学位证的照片以后,她算是彻底服了。 原来黄婆婆一直都在用不同的身份考上过许多家大学,而且都是语言系的,黄婆婆很有语言天赋,在如此长的岁月中,她用各种方法充实着自己的生活,考下来这些学位证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这才是漫长生命的正确使用方法——云若水叹了口气,心想自己也不能再玩下去了。等女儿的事情结束以后,她也得考一些学位证下来。 不然会被女儿看不上的——连司马钰都在正经读大学,她一个初中文凭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就连自己那不着调的老公都是正儿八经的硕士!还是金融方面的!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云若水看着渐渐平息下来的湖面,有些担心地问黄婆婆:“它真的……不会再出来了?” “倒不如说,它出不来了。”黄婆婆有些惋惜地看着老鼍消失的位置,“【锁妖阵】的地点就在这附近,理论上来说,只要破了阵眼,这片森林能够束缚妖怪的法力就会立刻消失。只是……” “……只是那个阵眼,已经被老鼍给吃了。” “……啊?!”云若水愣了一下,“吃了?!” “嗯,部下【锁妖阵】的那群灵官们脑子不错,为了防止阵法被破坏,他们将整个大阵刻在石头上、埋在了地下,又通过某种方法诱骗老鼍将阵眼吞下去。想要取出阵眼,就只能杀掉老鼍。”一提到这个,黄婆婆就有些佩服那些远古时代的灵官们,“换句话说,只要它还活着,就永远都走不出【锁妖阵】。”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祸得福,阵眼的作用是吸取周围的自然之力,这些力量通过老鼍的身体转变为【妖气】,让它的成长速度变得飞快,可也让这座监狱变得更加坚固——老鼍的【妖气】也在为阵眼提供能量,它自身越强,【锁妖阵】的威力就越强,它是不可能出去的。” “……好一个斗转星移的大阵。”云若水听完也开始佩服起古人的智慧,如此完美的连锁反应,不知道当年布下这座大阵的灵官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老身倒是有一个猜测……”黄婆婆让云若水变回人形,她这副大蚺的身体实在是太惹眼了,“【七圣】的概念是从【鬼魔灵】从【鬼界】打上来以后才有的,彼时人类的两位【七圣】之中,其中一位便是对各种阵法十分精通的、被称之为【军圣】的那位。大概那位【军圣】,就是部下这座【锁妖阵】的后人。” 云若水变回了人形,接过了黄婆婆递来的衣服——她的衣服扔在湖对岸了,黄婆婆给她捡了过来:“大概真的是这样,也只有【军圣】才能想到如此巧妙的布置了。” 说完,她看向了湖对岸,那边的【鬼气】和【妖气】还在不断碰撞中。 “那边……” “我们过去看看。”黄婆婆摘下一片叶子,用指甲在上面划了几下,随手扔在了湖中。叶子见水就开始疯长,数息的时间就变成了一只小船,“这里还在【锁妖阵】的影响范围内,跟着对面的【妖气】走,应该就不会迷路了。” —————————————————— 时幽杀得有些烦躁,她已经处决掉不知道多少个自身的幻象了,却仍旧没有找到黄婆婆的位置。在这个过程中,她不断刷新五位仙家在心中的评价——一开始她只以为对方是几个比较强大的对手而已,现在看来,这个评价显然远远不够了。 别的不说,就一个黄婆婆,也多亏自己的【鬼气】很强,不然的话,早晚会被这些幻象给活活耗死——杀掉一个又出来两个,完全找不到施法痕迹,也找不到施法的源头,只能在这近乎无尽的幻象中不断消磨自己的力量,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不过时幽没心情再打下去了,她还在担心云若水那边——也不知道那两头妖怪打成什么样了,万一再对【五毒峰】那边造成什么威胁,别的不说,就司马钰那副小体格是真的撑不住的。 想着,她停止了进攻,先用【鬼气】在周身布下了法术屏障,暂时抵抗着幻象们的妖火进攻。接着,她将【鬼镰】的末端插入土中,口中默念着一段【禁咒】—— 她早就不怕什么《鬼律》了,反正要是按照《鬼律》来判的话,早就够她灰飞烟灭几百次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结束这场戏剧——无论黄婆婆会用什么方法让自己获得自由,差不多也都该结束了。 时幽的【禁咒】是【焚城咒】,是【鬼咒】中被严格禁止使用的。在【禁咒】最后一个音节结束的时候,从【鬼镰】末端开始燃烧起苍白的鬼火,鬼火越烧越大,逐渐开始向四周蔓延,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将湖岸方圆十里范围笼罩在内。 森林化作一片火海,诡异的是,尽管被苍白色的火焰包围,树木却并没有燃烧,而是蒙上了一层冰冷的寒霜。 【鬼】与【人】的一切都是反着来的,火焰这种东西在【人界】代表着高温,但在【鬼界】却代表着寒冷——生灵的火焰能烧毁一切,而鬼火,则可以将万物冻结。 一时间,湖岸周围如同寒冬降临,曾经生机勃勃的原始森林在鬼火的影响下,变成了一片冰冻的废土。 “呼——” 【禁咒】结束之后,时幽张开嘴,一缕寒气从中倾泻而出。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四周,那些幻象们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全都被【冻死】在了原地,连消散的机会都没有。而那些新生成的幻象也是一样,只要接触到鬼火,就会立刻失去一切行动能力。 ——现在,她只要找到那个还能活动的就行了。以黄大仙的【妖气】,无论她会不会打架,这条【禁咒】应该对她不起作用的。 然后…… 时幽看到了划着小船、从湖对岸慢慢悠悠飘过来的黄婆婆和云若水。 “嘿咻……”黄婆婆跳下了船——前面已经开不过去了,挨着湖岸的湖水早已被冻成了冰,只能跳下来走过去,“好厉害呀,时幽小姐。” 黄婆婆肯定地点了点头,朝着时幽慈祥地笑了笑:“幸亏老身先走了,不然肯定会被你狠狠揍一顿。” “这……”看到黄婆婆的那一刻,时幽甘拜下风——好,她还在这千方百计地想要逼对方现身,没想到人家早就走了,这么长时间自己一直都在和黄婆婆留下来的【妖气】斗智斗勇。 她最后一次刷新了对五位仙家的评价——当年如果它们出来阻止【鬼魔灵】的脚步的话,那么自己和钟秋大小姐有大概率会被困在某个地方很久很久。 直到【大灾炎】将这五位仙家全都消灭了为止。 “……甘拜下风,不愧是活了上万年的【妖仙】,在下不是对手,认输了。” “哪有哪有,老身是打不过你的,也就会玩点幻术之类的吓唬人。”黄婆婆摆了摆手,径直走向了其中一个幻象,周围的鬼火根本无法近她周身一丈范围之内。来到一个被冰冻的幻象面前,黄婆婆用手指戳了戳,那个幻象立刻碎成一地,“……你连【妖气】都能冻住,要是真的打起来,老身也只能赶紧逃跑了。” “不过戏演到这里也差不多了,估计那帮孩子们已经会认为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了。”黄婆婆抬手一挥,炽热的妖火仿佛有生命一般从袖子里爬出来,开始逐渐融化周围的寒冰,“我们回去,打成这样,老身也有办法和她们交代了。” 说着,她先来到了段天语藏身的地方——考虑到或许会动手,黄婆婆之前送给她那副镯子的时候,就在上面刻下了大量用来防护的咒文,只要不是【大灾炎】,就算是【鬼魔灵】亲临至此,如果没有特殊针对的话,想要打破这些咒文也是很困难的。 段天语是真的有些吓到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等级的战斗,一直缩在原地不敢动——现在回想起一直追着自己的那只厉鬼,段天语忽然感到有些可笑—— 自己竟然被那样的东西追了这么多年,真是替自己有些不值得。 “接下来老身的话,时幽小姐要听清楚了,小水,你也好好听着,毕竟,你也算是证人之一了。”黄婆婆轻轻点了一下段天语的额头,后者立刻昏睡了过去——有些事还是不能让她知道的。 “老身和时幽小姐打了一架,然后老身赢了,但却无法彻底消灭时幽小姐。不过经此一战,时幽小姐也有悔过之心,想要在老身的门前赎罪,一直到所有的罪过全都还清为止。”黄婆婆说出了自己的意思——想要让时幽彻底摆脱【除魔部】的追杀,这是唯一的方法了。 “……这个可行?”云若水咧了咧嘴,她不觉得卓风影会就这样被糊弄住。 “应该行,怎么说,她们也会给老身一些面子的……”黄婆婆掩住嘴巴轻轻笑了笑,“毕竟,老身的子孙们,在很多方面都给她们行过方便呢,至于仇恨这种事情嘛……唉,老身也没办法的。时幽小姐,老身不是想保住你,以你的实力是不需要任何人保护的,老身只是不想再有更多的杀孽了,你愿意……陪老身演下去么?” 第420章 半妖的意识 时幽有什么不愿意的,能彻底摆脱【除魔部】那帮麻烦,她可是求之不得。 按照黄婆婆的指示,时幽在回去的时候表现得十分顺从,只是在看见钟秋的时候,她还是差点儿没控制住。好在她们主仆多年,早就有了默契,短暂的眼神交流之后,她们并没有表现出认识对方的行为。 唯一有些难受的就是卓风影——追了那么久的【凋零】最后竟然是这种结局,让她无论如何都有些接受不了。所以在确认【凋零】不会再造成任何威胁之后,也只能愤愤然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卓风影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现在的担保人是黄大仙——之前那凌驾于【凋零】之上的强大妖气令她不得不信服,在【凋零】无法继续胡作非为、又无法彻底消灭她的前提下,现如今的处置方法是最好的。 与卓风影的不甘心相比,曲知音倒是松了口气——不用再继续面对【凋零】这种怪物,对三界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否则她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战胜【凋零】,就算搭上自己这条命,估计也无法达成比现在更好的结果了。 五毒妖从鬼界离开的,有了钟秋这个【无常鬼】和秦月这个【夜游巡】的担保,原【五毒峰】的众妖们顺利通过了【鬼门】,和黄婆婆一起去了【九岭山】。黄婆婆听说了姜白竹她们的事情之后,决定暂时将她们收留在【九岭山】这边,以后这些妖怪们想要做什么那就是后话了,总之能够离开【锁妖林】这个地方,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临走之前,卓风影在【锁妖林】外侧布下了一道复合型法术,法术刻在了石头上,旨在警告外来的【妖】不要再误入这片林子了。她们是【人界】秩序的守护者与审判者,这算是分内的事情。 秦月在鬼门内亮明身份、为【五毒峰】众妖们做了担保以后,并没有跟着一起走,她还要负责带着司马钰和云若水离开【锁妖林】——后两位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做,就是找到司马钰的灵魂残片——云若水来这里的原因就是这个。 “话说老妈,你敢告诉我关于我的灵魂为什么会飞散到这么多地方这件事么。”司马钰背着背包,气喘吁吁地走在山路上——原本她的灵魂就不完整,再加上山路崎岖难行,还有很多坡道,把她累得好几次都打算放弃了。 ——一个破灵魂残片飘到这么远的地方,简直就是折磨人一样的。 “你问我,我还想问呢。”云若水无奈地摊了摊手——她是真的不知道原因。当时女儿灵魂散去的时候,原地是留下一些的,而剩下的全都四散飘走,简直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一样。 事后云若水也做过调查,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说实话,她对此也是心存怀疑——女儿的灵魂实在是太过特殊,一般的灵魂被打散以后,如果没有立刻修复,很容易就会导致魂飞魄散。可女儿的灵魂残片非但没有消散,反而飞向了三界各地,甚至还能相对完整地出现在某个地方,这简直就像…… ……就像有什么人在暗中保护这些灵魂残片、并且从某种程度上做了维护一样。 别说司马钰本人,云若水都有些无法看清自己的女儿了。 如果不是自己十月怀胎把她生下来、并且从小看到大、还继承了自己相当一部分【妖气】的话,她甚至怀疑过自己女儿是不是被掉包了。 “你可是我亲妈,我不问你问谁啊?” “回去问问你爸,最近那个混球正在研究这些东西,搞不好已经有什么进展了。” “他一天跟个钱串子似的根本见不到人,我上哪找他去啊。” “给他打电话呗。”云若水说着拿出了一个电话扔给了司马钰。 “妈,这种大山沟里没信号的……”司马钰叹了口气,心说以后得给老妈好好补一补现代的常识了,还有她那奇葩的穿衣品味。 “哼,没想到,这个是卫星电话,”看着女儿的表情,云若水得意地笑了几声,“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联系到你爸、让他搬救兵来找我的,只是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你。” “黄婆婆让我来的。”看着手中的卫星电话,司马钰心说好,有些时候她是真搞不懂老妈一天天都在想什么,“她说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嗯,也许还真的是。”云若水沉吟了一会儿,她对黄婆婆的决定向来都很拥护,这个老太太的占卜能力在整个妖界都是有名的,她说这样是对的,那就一定是对的。 “不过好奇怪啊,黄婆婆说秦月不能来,钟姐也不能来。可最后她俩都来了,莫非是婆婆也有预料不到的时候?” “……钟姐?钟秋?”听到这个名字,云若水停下了脚步,“她也来了?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来了啊,就在上午的时候,还是她把【五毒峰】这帮妖怪给接走的。” “奇了怪了……”云若水皱着眉思考了一下,“我怎么没有感觉到呢?早上的时候我倒是感觉到【五毒峰】那边开了个鬼门,只是从鬼门里,我只感受到了黄婆婆一人的妖气,并没有别的什么……” “或许钟姐是【鬼】,她的气息被鬼门里溢出来的鬼气给覆盖了呗?”司马钰不以为然地说道。 “也许。”云若水也没多想,因为这个解释很合理——【鬼界】的【鬼气】本身就很重,在直接连接【鬼界】的时候,钟秋本身的气息被覆盖掉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对了老妈,比起这些,我有个人要给你认识一下。”司马钰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用力捶了一下手心。 “给我认识?谁?大帅哥?”云若水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过来。 “美得你!有大帅哥我也自己留着!”司马钰哼了一声,白了自己老妈一眼,随后清了清嗓子,对着空气说道,“小玦,你不是想看看咱妈么?现在出来看看。” “小玦?小玦是谁?”云若水皱了皱眉。 “我体内【妖】的那部分。”司马钰一边说一边往外掏着辣椒——她发现这个方法很奏效,两个一心同体共享感官的存在,只要其中一方对这副身体使坏,另一方必然会立刻感觉到。 听到这句话,云若水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 “……你说什么?”刚刚还轻松聊天的云若水声音一下子沉了下来。 “我说【妖】的那部分……”“你是说你的半个灵魂……有了自己的意识?!”云若水脸都白了——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在她所熟知的历史中,活下来的【半妖】寿命本身就很短,而且无论哪个【半妖】,都不可能诞生出两种意识。 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超出了她的常识——当年为了女儿的事情,她可是查了不少资料,从没有过任何类似的先例。如果有的话…… 两个意识共存于一个身体,只会让这副身体迅速崩坏——【鬼附身】就是这个道理,被【鬼】附身的生灵,其本身的灵魂会在鬼气的影响下加速衰败。同理,女儿现在的情况,无异于被一个【妖】附身。 无论另一方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会让两边同时消磨身体的生机,等到生机被消耗完…… 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司马钰并没有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还在不断呼唤着司马玦,可后者不知为何,一直都没有现身的意思。哪怕她狠狠心吃了一口辣椒、辣得嘴唇都红了,司马玦也并没有出现。 “怪了,之前她还要去找你来着,怎么现在就没动静了……”司马钰拼命地喝着水,好家伙【五毒峰】的辣椒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一小口就能辣得她呼吸困难,也真亏司马玦这家伙能忍住。 “……先别叫了,等回去再说。”云若水阻止了女儿继续犯傻,她觉得有必要回去和骆青、黄婆婆他们谈一谈了,“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嗯……时幽姐?”司马钰仔细思考了一下,从【仙界】回来以后,司马玦就没再主动出现过,也没有与她进行任何交流,黄婆婆她们也不知道这件事。除了现在她说出来之外,就只有时幽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先别提了,等回去再说。”云若水再次强调了一遍,接着便不再说话,专心感受着灵魂残片的方位。 跟在后面的秦月和段天语互相看了一眼,段天语是被时幽附身带回来的,因为和黄婆婆的那场交易不能被任何人知道,所以当时黄婆婆才让她暂时昏睡过去。现在留下来是准备和秦月一起、等司马钰娘俩完成这边的事情以后,带着她们离开【锁妖林】的。 毕竟,云若水是【妖】,她是走不出这片原始森林的,需要有除了【妖】以外的人来引导。 “她们娘俩一直都是这样的么?”段天语小声地问着秦月,经过【五毒峰】那里的事情,她和秦月也变得熟络了许多。 “嗯,都挺不着调的。”秦月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云若水送给司马钰的那件衬衫,还有过年那段时间的相处——秦月一直觉得,有些时候,就连司马钰都比她这个老妈要成熟许多。 真不知道这母女俩的性格是怎么养成的。 第421章 还是文明世界好啊 老妈为何会对司马玦这样忌惮,司马钰也不知道,最后这件事谁都没有再提,在找到了灵魂残片以后便离开了这座困死过无数妖怪的原始森林。 回到现代城市的时候,司马钰和秦月感觉恍若隔世——尽管一共也没经过几天,两人却觉得好像过了好几年那样长。 出了【锁妖林】,段天语便和她们分开了。云若水说要去【清水观】看看,主要是为了那个厉鬼——因为在去找老鼍的路上听时幽说,一直追着段天语的那个厉鬼,好像和九年前司马钰坠河的那件事有关。 事关女儿,云若水当然不可能置之不理。现在那只厉鬼不知道躲去了哪里,不过听段天语说,那厉鬼挺执着的,这么多年就追着她一个不放,想来以后或许还会去【清水观】叨扰。 既然如此,那就去守株待兔好了,反正现在女儿作为人类那边的灵魂已经恢复了不少,至少不会被【妖魂】那边压制住,后面的灵魂残片暂时先放一放也可以。 比起这些,她需要弄清楚那只厉鬼是从哪里听说到自己女儿的灵魂是分为人类和妖怪的。 女儿是【半妖】这件事,云若水没敢和任何人说,那年司马钰只有九岁而已,知道这件事的,除了老公和她两人之外,连骆青师兄都是不知道的。 或许是什么人告诉了那只厉鬼这件事,想要利用他达成某种目的——云若水不敢确定,这只是猜测而已,事情具体如何,还要等到她找到那只厉鬼以后再说。 至于司马钰和秦月,则回到了林海市的郊区——就算是郊区,也比那座啥都没有的破森林强多了。二人没有直接回学校订的那座酒店,而是先去了附近的小饭馆儿。秦月去对面的自助银行取了钱,司马钰则默契地进饭馆点了一大堆俩人爱吃的菜。 等秦月取钱回来,刚好第一道菜上来。她俩几乎是从服务员手里把菜盘子抢过来的,差点儿没把端盘子那小姑娘给吓哭了。第二道菜是店长跟着一起送来的,见这俩姑娘饿死鬼的样子,店长有些害怕是来吃霸王餐的。 直到秦月把一沓子钞票扔在了桌子上,然后和司马钰一起用满是血丝的眼睛瞪着他们、让他们赶紧继续上菜。 前两道菜,已经只剩下空盘子了。 “请二位稍等,后厨正在做……”店长确定那些钞票是真的,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起来——看来自己是狗眼看人低了,人家估计是运动量过大、累着了。 ——对面的酒店不就是住着一群准备比赛的体育生么? “这些钱不用找了,让后厨快点。”秦月大手一挥,她真的等不了了。或许司马钰这一路上还有段天语和时幽的照顾,她可是实打实在森林中露营了好几天,吃喝都是野味儿,还是没有调料的那种。 ——别以为野味儿就好吃了,没有调料,饭店里再贵的野味儿也是一堆难吃的废物。 人类进化到今天,味觉可是很挑剔的。 秦月本质是【鬼】,但她附身的这具身体可是正儿八经还活着的,需要从外界补充营养来维持。饥饿感早就连接到她的灵魂,再不吃点东西,估计她就得变成饿死鬼了。 “您稍等,下一道马上就来!”数着手中的十几张钞票,老板的脸都笑开了花儿,他一把扯下了服务员身上的围裙,反手就系在了自己身上,“二位稍安勿躁!鄙人亲自下厨去!” ——他这是小饭馆,屋里就四张桌子,又是地处郊区,一天就中午的时候能卖出几道菜,大多数时间都门可罗雀。要不是这座房子是自己家的,他早就不干了。 一千多块钱,他得忙活好几天才能出来,更何况人家还说不用找了——俩姑娘,还能吃多少?! 厨子是他弟弟,也是个没出息的家伙,放在外面又不放心,万幸还会点儿厨艺,便留在身边帮忙炒菜。眼见着手头这些钱,看来得他们兄弟俩齐上阵了。 一个小时以后,司马钰和秦月捧着肚子出门了,店长兄弟俩带着服务员一起出门恭送——好家伙,一个小时吃了他们九道菜。 以及六碗米饭。 这俩姑娘真的是饿疯了。 “你跟我回去?我在酒店再开一个房间,你来住,回去的时候就跟着我们的大客车一起走。”秦月长舒了一口气,身体的饥饿信号总算是停下来了。慢走散步了一小会儿,她对挚友发出了邀请。 满打满算,从她离开酒店去森林、再到经过这些事情,一共也就五天的时间。按照日程安排,第一场空手道的比赛还要再等三天——毕竟别的学校还没到齐,正式比赛的时间是三天后的晚上。 现在还有三天时间,她打算带挚友在这边先玩玩再说。 至于比赛——秦月不觉得还有谁会是自己的对手。 学分……哦不对,是【冠军】,早已是囊中之物。 “都行……”司马钰打着饱嗝,她感觉自从自己能够变成大蚺以来,饭量一下子变大了许多,一开始还在担心会不会因为这个变胖,现在看来,估计是都被身体给消耗了。 毕竟变回一次蚺可是很费体力的——就算维持在人形,那些消耗似乎仍旧存在。 “那就这么定了,我去酒店开房间,你先在大厅等我一小会儿……”秦月说着进了酒店大门,可迎面碰到的却是温清海和方梦鱼。 这俩男人不知道为何,坐在门口的楼梯上好像在等着什么一样。旁边的路灯照在两人的脸上,夜色之下让人感觉有些瘆得慌。 当看到自己进了院子以后,他们同时跑了过来—— “你怎么样了?!”俩人几乎同时说道,把秦月吓了一跳。 “……什么怎么样了,倒是你俩,大晚上蹲着吓唬谁呢?”秦月后退了半步——她是真的吓到了。 温清海想要说什么,却被方梦鱼一把推到了一边:“小月,这五天你去哪了?教官和指导老师天天问你的去向,要不是这小子打包票说你没事,我都快报警了!” 温清海被方梦鱼推了一个趔趄,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拿出了一个符在半空中晃了晃,又指了指身后的大楼,意思是里面都已经准备完了。 “没什么事,我会去和教官他们说明情况的。”秦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温清海比了一个【没事了】的手势。 看到秦月对身边这个不男不女的小矮子打手势,方梦鱼的嘴角抽了抽,明显有了些怒意。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秦月说道:“……小月,我觉得,我们应该再谈谈。” “我和你没什么可谈的。”秦月似乎不打算说什么,拉着一头雾水的司马钰就往酒店大门走。 方梦鱼立刻追了上来,拦在了秦月的面前,犹豫了好一阵才说道:“……我承认之前对你有怀疑是我的不对,但你离开这五天里……我想了很多事情,最后发现,还是无法放下你。” 听了这些话,秦月稍微愣了一下—— 方梦鱼在人类之中也是天之骄子了——不错的家世,偶像一般的外表,高个子好身材多才多艺为人儒雅且学习还很不错,无论放在哪里,他都是一个优秀的男友人选。 可越是这样,秦月就越是不能接受他——这样的【人类】,应该和同样优秀的【人类】待在一起。 更何况,秦月扪心自问,她对方梦鱼是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唯一让她稍微有些动心的时刻,大概就是二人初见时的那罐冰镇绿豆汤了。 可是,她们注定不是一路人的。 “……好。”秦月点了点头,表情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就在方梦鱼感觉这种放松是秦月的态度软化的时候,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他的大脑一下子凝固了—— 秦月拉着司马钰的手腕,另一只手一把揽住了挚友的纤腰,在司马钰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低头直接吻了上去。 ——伸舌头的那种。 秦月175,司马钰170,只要稍微低头,秦月就能尝到挚友嘴唇的味道。 “……就当是你在【五毒峰】那边胡作非为的报应。”看着耳根子都红透了的司马钰,秦月恶作剧般悄悄说了一句,随后也不管挚友的反应,扭头看向了双眼都失去焦距的方梦鱼—— “实话实说,我喜欢女人的,抱歉,我对男人实在是没什么想法。”说完,也不管眼珠子瞪得如同金鱼一般的方梦鱼,拉着司马钰便进了大厅,紧接着掏出挚友的身份证丢给前台,用大厅外也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开一间大床房,要最贵的。” 温清海望着这一切,直到秦月和司马钰进了电梯,他才慢慢走到呆若木鸡的方梦鱼旁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兄弟,那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嘛,节哀……顺便?” 说完,温清海憋着笑,一甩袖子进了大厅,直到进入另一台电梯,才从里面爆发出了贱到骨子里的爆笑声。 嗯,他这张破嘴,是懂得如何安慰人的。 第422章 异常的【魄】 【千柳镇】,骆青的小酒坊。 “小水说的这件事……是真的?”听完了穆小雅的话,骆青紧皱着双眉,捧着紫砂小茶壶嘬了一口,“她见过小钰的【妖魂】了?” “没有,但小钰说,她确实和那个【妖魂】有所交流。”穆小雅摇了摇头,从【锁妖林】离开之后,云若水便立刻联系了师姐穆小雅——她倒是想直接联系骆青,但骆青那台老人机信号实在是不敢恭维——师兄对一切现代智能机械都很苦手,所有移动通讯设备里面,也就老人机比较适合他了。 哦,小酒坊还有一台座机的,只限于找他买酒的时候才会有人打座机号码。 在和穆小雅说了司马钰【妖魂】这件事之后,云若水一直都留在林海市附近,等着那只厉鬼找上门——听段天宇说,那只厉鬼可是很执着的,十几年了也没打算放过她。 “不过有一个人可以证明小钰的【妖魂】是确实存在的。”穆小雅回忆着小师妹的话,忽然想起云若水曾提过,在【仙界】的时候,小钰的【妖魂】好像出来过一次。 “谁?” “时幽。”穆小雅报了一个名字。 “……谁是时幽?”骆青还真就没听过这个名字。 “嗯……那【鬼镰近侍】这个称呼呢?”穆小雅思考了一下,她刚从黄婆婆那里回来,最近黄婆婆的小院子周围多了不少邻居,时幽也在其中。 听到【鬼镰近侍】,骆青的脸顿时抽抽了一下,跟中风了似的——这个称呼他可是太熟悉了,当年除了【鬼魔灵】之外,最让人头疼的就是这个强大的对手。 就连当年的小师妹都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骆青也与之交过手,虽然半路上都被自己一方的人给叫了回去,但战斗的过程却让骆青记忆深刻——他可是一直都被压着打的。要不是仗着自己皮糙肉厚,可能早就死在那柄【鬼镰】之下了。 他听说了小钰在【仙界】有贵人相助,没想到竟然是那家伙。 “鬼镰……时幽怎么说的?”骆青抹了把脸,心说自己这个大侄女儿可真是有本事,不光【鬼魔灵】,连【鬼镰近侍】都围着她转,还给她当了一路的保镖。 真硬气。 “小师妹说,小钰和时幽在【仙界】旅行的时候,曾见过小钰驯服【妖魂】的全过程……” “啊噗——!!”骆青瞪着眼睛,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去。也没管湿透的衣襟,他瞪着穆小雅,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什么?!驯服?!啊?!” 在骆青的概念中,驯服一个【妖魂】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尤其是刚刚出生不久的【妖魂】。 在【妖界】中,【妖魂】的概念是两个【妖】相结合产生的后代。一般来说,两个【妖】就算有了后代,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畜】,【畜】的体内有着【妖】的潜质,在这些后代的灵智觉醒以后,它们的灵魂才能被称之为【妖魂】。【妖魂】是承载【妖气】的地方,是【妖】与【畜】最大的区别之一。 但是,与自然修炼觉醒灵智的【妖】不同,这种由两只【妖】结合产生的后代所拥有的灵魂从一开始就有着一定的【妖气】,【妖气】越强,【妖魂】就越难以控制。 就好像一个婴儿手中捏着能够发射导弹的按钮一样——婴儿可不知道发射导弹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但婴儿都会觉得这种按钮很好玩,按下去也只是出于好奇的本能。 没有一定系统的认知就拥有力量,并非是一件好事。所以每个【妖】在有了后代之后,都会在其后代拥有自控能力之前,先封印着对方的【妖魂】,等到它们能够分辨是非善恶的时候,才会教他们一点点的熟悉【妖气】的使用方法。 不过就算【妖魂】再难驯服,除非【鬼界】的轮回程序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一个身体里是绝对不可能出现两种独立的意识形态的。 因为这种意识形态在【鬼界】的概念中被称之为【魄】,即为三界万物的【生机】。每个身体中只能拥有一个【生机】,就算同时拥有数个灵魂,也只可能有一个灵魂拥有着【魄】。 说得简单点,【魂】可以通过各种方式拥有很多个,但每个独立个体之中,【魄】有且只能有一个。 现在司马钰体内有着两个独立的意识,甚至还曾发生过争夺身体这种事,那就说明在司马钰的体内,有着两个【魄】—— 这根本不合常理。 因为两个【魄】会大量消耗身体的能量,一般的【半妖】只需要考虑保持两个【魂】之间的平衡就行,两个【魄】同时存在于一个身体,短时间内或许不会有什么问题,一旦时间长了,必然会有一个消亡。 具体来说,就像是一个活人被【鬼】附身了,短时间内,【鬼】可以操纵这个人的身体,但时间一长,【鬼】就会大量消耗这个人本身的能量,最终会导致被附身者的身体因能量不足而死亡。 ——这也是【鬼界】那几条关于【附身术】的条例的建立基础,要是不限制一点,生灵的世界早晚会被死灵们搞得一塌糊涂。 关于这一点,比较特殊的就是宇文诗——这家伙有着八个鬼格,她从未和别人说过为什么会同时存在八个性格迥异的【宇文诗】,不过这家伙是【鬼】,【鬼魂】是可以互相融合吞噬的,如果双方的【灵纹】势均力敌的话,是有可能出现这种融合不完全的现象。 不过宇文诗的事情完全不能拿来参考,因为这家伙是【鬼】,而司马钰是【半妖】,一个拥有身体一个没有身体,这是两码事。 “时幽现在在哪,我要和她当面谈谈……”抹干了脸上的水,骆青沉默了一阵以后说道。他是真的不想和【鬼镰近侍】打交道,毕竟,当年的自己可是被这家伙揍得挺惨呢。 “在黄婆婆家里。”穆小雅好像准备好了一样,拿起手机在聊天软件中发了一条消息,小酒坊的门口立刻传来了一阵发动机的声音——她预料到师兄会去问时幽这件事了,早就让手下石头将车子停在了门口,“听说会先住几天,过段时间才走。” “去看看她,顺便去看看婆婆。”骆青进了屋子,翻了半天才找到一套穿起来勉强还算体面的衣服。看着师兄的样子,穆小雅皱了皱眉,让他再把衣服换回去。 “我带你去先买几件,你这破中山装穿了快六十多年了,你不嫌寒碜我还嫌丢人呢,回头让人看到从我车上下来一个还活在七八十年前的老古董,我那么多生意还做不做了。” 骆青被噎了一下,不过没有反驳——他平时几乎不出门的,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衣服就是这一件了。 平时去黄婆婆那里的时候,骆青穿得还是挺随便的,毕竟自己也算是在婆婆身边、被从小看到大的。不过现在婆婆周围住了许多新邻居,骆青不想因为这种事情给那个一直都十分疼他的婆婆丢人。 “……多少钱,算我借的。”骆青老老实实地把衣服换了回去。 “你那两个子儿,自己留着买茶叶。”穆小雅笑了一声,扭头先上了车。 下午的时候,骆青一身西装、穿着铮亮的皮鞋出现在了黄婆婆院子的山脚下——这身衣服真是怎么穿怎么别扭,衣服弹性太差不方便活动也就算了,皮鞋虽然合脚,但太硬了,走起路来实在是舒服不起来。 他有些怀念自己鞋柜中冬天的胶鞋和夏天的趿拉板儿了。 “……到底是师兄,收拾一下还是能拿得出手的嘛。”穆小雅上下打量了一下骆青——后者还是那头不修边幅的中长发,还有嘴边好像永远也剃不干净的胡茬;骆青的身高有190多,肩宽胸厚、虎背蜂腰,是标准的衣架子身材;那套西装被他穿得很随意,外套敞开着、里面名贵的白衬衫也只扣了下面几个扣子,结实的胸肌若隐若现;腕部露出半截衬衫的袖口,同样没系扣子,就那样散开着;高档腰带之下便是那双修长的双腿,再配上他略微有些颓废的表情,怎么说呢…… 就像是一位上了岁数、过气的落魄偶像,在人生落到最低谷的时候,被迫出来讨生活的中年大叔一样。 “等等。”看着浑身不自在的骆青,穆小雅仔细打量了一下,随手从车里拿出了自己的墨镜,踮起脚尖替师兄戴好,“嗯,这回差不多了,去我的夜总会转一圈,那群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们肯定会被你迷死。” “……别闹了。”骆青知道小师妹在调侃他,他的脾气一向都很好的。将眼镜摘下来还给穆小雅,骆青深吸了一口气,拎起了后备箱中一大兜子烧鸡——他没忘,这是他的婆婆最爱吃的东西,每次来的时候,他都会给婆婆准备很多的,“走,先看看婆婆去。” “好。”穆小雅轻轻勾起嘴角,让石头将车子停到路边等着,转身跟着骆青走进了树林中。 第423章 干净院子中【不干净】的东西 进入黄婆婆院子那一刻,骆青和穆小雅后退了一步。尤其是穆小雅,她是真的一步都不敢踩进去。 原本古旧的小院子现在被整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每样东西都放在该放的地方,一点乱糟糟的感觉都没有。时幽可是有强迫症兼重度洁癖的人,身边的事物乱一点儿她就受不了。无论是这间院子还是她在【望海崖】那边的房子,甚至每次出差时住的酒店、旅馆之类的地方,屋子里的摆设也必须要按照她的意思来放置。 甚至就连地面都铺上了一层整齐的石砖,砖缝都被人用水泥给抹平了。每块青砖好像都被打磨过一样,透过树枝缝隙洒下来的阳光,在青石上都快要能反光了。 总而言之,骆青和穆小雅谁也不敢踩第一脚——这么干净的院子,他俩刚刚爬完一段山路,鞋底都是泥,实在是不忍心踩脏如此干净的地方。 “哎呀,这不是小青和小雅么?”黄婆婆从窗口看到了他俩,赶紧跳下炕、走到院子里递给他们每人一副鞋套,“先穿上这个,时幽这孩子太能干了,万一踩脏了,这丫头还能再忙活一整天……” 黄婆婆慈祥的表情带上了一丝无奈——她是劝过时幽的,不过没办法,时幽是属于眼里揉不得沙子的那类人,让她看着之前的院子,简直就是折磨一样。 “……比你还狠。”骆青看了穆小雅一眼,表示自己很理解时幽的做法。穆小雅就是重度洁癖患者,也就比时幽强在没有强迫症这一点。 穆小雅的东西可以乱,但绝对不能脏——骆青小酒坊原本的那间屋子就是被穆小雅改造的,现在骆青都不敢进去,生怕一开门、屋里的各种东西就会落灰。 所以他才搬到了侧屋去睡。 “婆婆,我们是来找……”穿好了鞋套,骆青将一兜子烧鸡递给了黄婆婆,同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可话未说完,他就看到了端着一个大盆、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幽。 大盆里装的都是衣服,刚刚洗完的。时幽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看到骆青和穆小雅了,不过并没有打招呼,而是走到晾衣绳旁,先用纸巾擦了一遍绳子,再把衣服一件件挂上去。 “找时幽姑娘的?”黄婆婆顺着骆青的视线看过去,“她现在有些忙,感觉还是……别打断她比较好。” “我也这么觉得。”穆小雅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她也不想自己做清洁的时候被人打扰,“不然我们先进去等一等。” 骆青没说什么,和穆小雅一起跟着黄婆婆进了屋。刚跨过门槛,骆青就从屋里闻到了一股香气——香气十分特别,就好像是…… 嗯,就好像是【金寿】一样。 “哟,骆先生,穆小姐。”看到他俩进来,宇文诗打了声招呼——她最近一直住在这里,黄婆婆这间院子隔绝【鬼气】的效果比她的那间屋子要强多了,最近宇文诗正在黄婆婆家中查阅古籍,打算照着这里的法术重新装修自己在【万妖楼】的那间屋子。 “我说342室的屋顶怎么不潮湿了,原来你离开了。”穆小雅拿出手机划了几下,接着将一个账单递了过去,“你家电费还欠了一百三,两个月的卫生费也没交,回去的时候记得补上。” 宇文诗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脸上,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行,我先让庄雯帮我垫付一下,回去的时候就还给她。” 现在的宇文诗是【小聪】的【鬼格】,剩下的七个全都躲起来了——也就认真的【小聪】能和那位新来的住客相处,剩下的谁都不行。 【小懒】已经因为弄乱了床单,被训斥过很多次了。 除了宇文诗之外,炕上还躺着一个人。骆青昨天刚刚见过她——不是别人,正是五毒妖之一的姜白竹。 【五毒峰】的众妖们暂时都在黄婆婆家的院子周围落户了,在【除魔部】那边的正式手续办下来之前,她们都必须处于黄婆婆的监管之下。不然就会被当成黑户,要不然被【除魔部】关起来,要不然被当作潜在的威胁除掉。 虽然在时幽面前的【除魔部】数次一败涂地,但在除此之外的战役中,尽管付出了许多代价,【除魔部】基本还是保持着事件全部解决的记录的。 没办法,时幽的存在已经超出了【除魔部】的认知范围和能力范围,算是个特例。 “骆先生。”姜白竹没有从炕上爬起来,而是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是真的起不来了,原本腰伤就很重,又经过了【鬼界】阴寒的刺激,在通过【鬼界】来到【九岭山】的时候,姜白竹几乎是被人抬出来的。 现在留在这里,是因为黄婆婆一直在给她擦药酒——酒这种东西对蛇虫鼠蚁一类的生物还是很有刺激性的,绝大多数此类的生物都不会靠近,但对已经化妖的姜白竹来说还是可以接受的。 “腰伤怎么样了?”骆青礼貌性地问了一句,他是【九岭山】的【妖王】,理应在外来者面前表现出应有的礼数。 “托婆婆药酒的福,恢复得还不错。” “那就好。”骆青小心地坐在了一边的凳子上,生怕把干净的木凳给弄脏了。 “来找我的?”时幽从外面进来了,她靠着门框,右手夹着一支烟,左手拿着便携式的小烟灰缸——烟瘾是之前为了抵抗体内【灵气】与【鬼气】的交锋时带来的疼痛而染上的,尼古丁带来的麻醉作用能让她稍微好受一点。现在不必考虑疼痛了,烟瘾却留了下来。 “确实有点事想要问你。”穆小雅单刀直入地说明了来意,听了她的话,时幽沉默了一阵。 “我确实见过小钰的【妖魂】,不过那个【妖魂】看上去还很虚弱,最多也就能到【徵灵】的级别。”时幽简单说了一下在【仙界】时的见闻,“小钰她好像已经驯服了那个【妖魂】,我回去的时候,【妖魂】正在给她洗衣服,好像被欺负得很惨的样子。” “哦对了,小钰还给那个【妖魂】取了个名字,叫【司马玦】。”时幽思考了一下,补充说道,“另外……和封山河、凌不语打架的时候,出来的应该就是司马玦了,并不是小钰,毕竟小钰她现原形以后走路都困难,不可能和那两个家伙打得有来有回的。” “那【妖魂】控制那具身体的时候……小钰的灵魂呢?”骆青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一具身体中同时存在两个意识还有一个大麻烦,那就是当两个意识同时都想控制身体的时候,会对肌肉和骨骼、甚至大脑造成很重的负担。 司马钰早已习惯了这具身体,有些反应是非条件反射,并不是自身意志能够控制的。如果在司马玦控制身体的时候、司马钰做出什么动作的话,两者的动作相逆,很容易对身体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 “那我就不知道了。”时幽摊了摊手,“我已经将知道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了,至于剩下的,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问小钰那丫头?” “她留在林海市那边了,现在还回不来。” “那就等等。”时幽掐了烟,随手拿起了抹布,仔细地抹了一下骆青进门时手扶过的门框,“对了,我还要问你一件事。” “……问。”打算去做饭的穆小雅被时幽叫住——每次她来的时候都会陪黄婆婆吃顿饭再走的。 当然,都是她来下厨。 “云若水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你问这个干嘛?” “她答应给我报酬了,还没兑现呢。” “……报酬?”穆小雅和骆青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从小师妹那里听说过这种事,“什么报酬?” “别问了,就给我她的电话就行,放心,我不会和她打架的。”时幽掏出了手机,打开了电话簿的编辑页面。 骆青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不过黄婆婆示意他没什么事,既然如此,他也没有推脱的理由。 过阵子还是问问小师妹怎么回事。 ——两人本来是这样打算的,不过很快他俩就得到答案了。 骆青和穆小雅在厨房忙活的时候,听到院子里时幽打电话的声音,而且好像挺生气的样子—— “你说什么?周围没有快递?!那就去找个有快递的地方!不管多远都行!” “等你回来?!门儿都没有!姓云的,你可是答应过我用五十张钟秋大小姐的照片换取我的帮助的!我告诉你,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要是我没看到钟秋大小姐的睡衣照、泳衣照、出浴照和生活照,老娘跟你没完!!” 骆青在厨房打了个哆嗦,扭头看了一眼穆小雅,后者也咧着嘴,不停抓着自己的手臂,好像全身哪里都痒的样子。 ——好家伙,还真是出乎意料。 当年响当当的【鬼镰近侍】,竟然是个如此的变态。 真是人不可貌相。 还有…… 小师妹都偷拍了一些什么东西啊?! 看来回来的时候,必须要好好教育一番了。 不然会把小钰也给带坏的! 第424章 夜间的妖异 方梦鱼回去之后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现在只要他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秦月和司马钰接吻时的场景——要是光这点也就算了,两人甚至还直接用身份证开了房间。 这间酒店在当地来说也算是消费水平中等偏上的地方,秦月一个大学生轻易就拿出了开房的钱,而且还是顶楼价格很贵的那种,拿的是司马钰的身份证,进电梯的时候秦月甚至还搂着对方的腰—— 方梦鱼一下子坐了起来,把跟他同一房间的、空手道部的部长吓了一大跳:“……鱼哥,你……你没事?” 部长有些担心地看着方梦鱼,后者满头大汗的样子和一脸惊恐的表情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方梦鱼摇了摇头,搓了几下脸下了床,随便披上了一件衣服,“我睡不着,出去走走,你先睡。” “真的没事?”部长看着方梦鱼有些失落的背影,说实话后天就要开始比赛了,他是真的有些担心这位外援学长的状态——空手道部能不能拿下这次的冠军,这位隔壁金融学院的学长可是很重要的。 “真的没事。”方梦鱼友好地笑了笑,只是那深深的黑眼圈和疲惫的眼神让他看上去就不像没事的样子。 入夏,地处南方,白天的时候温度高得吓人,让他这个北方人实在是很难适应。不过晚上的时候还是很凉爽的,怪不得他总听四处出差谈生意的父亲说,南方人夜里睡得都很晚,估计是留恋这难得的凉爽。 方梦鱼也是第一次来南方玩,对这边的事情还不了解,大多数都是从父亲和朋友那里听说的。不过有一件事他算是亲身体会了—— 南方这边的蚊子,个头是真的大。 还好自己带了花露水,就算夜晚出来也不至于被叮得太惨。走在空旷的酒店院子里,方梦鱼抬头望着月亮,回想着和秦月自结识以来的种种。 一开始他只是欣赏这个姑娘而已,觉得她一个女生,却在【黑森林搏击俱乐部】那种地方打黑拳这种事很少见,再加上秦月刚猛的拳风和打拳时飒爽的英姿,让方梦鱼从她的身上看到了独特的魅力。 或许正是被这种魅力所吸引,在以后的相处中,他发现自己逐渐喜欢上了这个女生——方梦鱼不讨厌打拳的女生,【会打拳】和【暴力】是两码事,平时秦月表现得十分平和,如果不看她手臂上时不时展示出来的肌肉,秦月就是一个平时沉默寡言、安静而帅气的女生而已。 这样的反差感,或许也是吸引自己的地方。 于是,新学期刚开始的时候,他向秦月表白了——后者虽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但也答应了他会先相处一段时间。于是方梦鱼开始了他的攻势——替秦月买饭,和秦月一起去图书馆,偶尔逛个街看个电影。当这个充满魅力的女生答应自己再一次表白的时候,方梦鱼感觉自己都快跳龙门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那时的秦月并非是本人,而是江铃伪装的。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和林慧的那场决斗之后,他感觉秦月有些变了。在两人以情侣的身份相处的那段时间里,方梦鱼感觉秦月改变了不少。可在那场决斗以后,他感觉秦月又变回了自己刚刚认识不久时那个样子—— 安静,充满了距离感,甚至……冷酷。 方梦鱼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更不知道自己哪里让她不开心了,总之这种转变太突然了,让他一点准备都没有。直到林慧介入二人之间的时候—— 他承认自己做得不对,毕竟秦月才是自己的女朋友,林慧充其量算个路人,按道理来说,自己理应帮着女友说话。可林慧的伤好像很重的样子——方梦鱼相信秦月一定会赢下那场决斗,因为他清楚秦月的实力,凭林慧那两下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方梦鱼不理解的是,为什么秦月强大那么多,还要下重手将林慧打伤成那样。 这根本就不像秦月的作风。 而后,在二人最后一次天台吃午饭的时候,他从自己的女友那里,感受到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甚至让他有些毛骨悚然——方梦鱼不知道那算不算杀意,他没有仇人,至少没有不死不休的那种仇人,也没有体会过什么杀意。可秦月那时的眼神却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 自己这个女友,或许真的会杀了自己。 没有犹豫的那种。 从那时起,方梦鱼感觉秦月愈发陌生了。 再之后两人陷入了冷战,直到数天前,秦月和那个小个子的家伙从酒店后山一起走下来,两人还满身都是汗水的样子——方梦鱼没有想歪,他相信秦月不是那种会轻易背叛的女生,只是眼前看到的现实和秦月一副不打算解释的样子,再加上林慧等一众女生在旁边的闲言碎语,让自己一下子有些失控了。 不过这个误会很快就解开了,就是当天晚上,他无意间听到了秦月和矮个子的谈话—— 秦月说,她是【鬼】。 方梦鱼当时真的很想笑出来——真是的,就算是要和自己分手,也不必找这么蹩脚的理由。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鬼啊神啊什么的,人类都登月了,海洋的最深处也被探究过,地球的结构是地核、地幔和地壳,哪里有什么阴曹地府,哪里有什么天庭神兵? 可在仔细思考过之后,方梦鱼感觉笑不出来了——如果秦月说的是真的,那么确实可以解释这段时间她的转变。而且细细想过,林慧事件前后的两个【秦月】,好像真的完全不是同一个性格的。 【鬼】这个说法,完全可以解释秦月身上发生的事情。 就在方梦鱼还没来得及思考的时候,秦月忽然发现了什么,接着就离开了。矮个子也赶紧拉着他的手回了酒店里,还给谁打了个电话——第二天晚上,方梦鱼就看到了一位令他终身难忘的美人。 那人能美到什么程度呢?方梦鱼不好形容。或许是情人眼中出西施,在看见那位美人之前,他遇到过最漂亮的女人就是秦月。只是在那个名为【修桦】的、美术部的指导教师出现的那一刻,方梦鱼承认自己可耻地心动了。 ——不仅是他,整个酒店,不管是学生还是工作人员,不分男女,全都被这位美人深深吸引了。方梦鱼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学校里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位老师,据说是从别处外聘来的。当这位美人老师出现在酒店中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打消了外出游玩的想法。 毕竟,玩什么时候都能玩,但如此的美人可不多见。 更令人惊艳的是,这位美人老师不仅会画画,而且还略懂拳脚功夫——别说他们这些学生了,就连空手道部的教练在跟她切磋的时候,都在十秒钟内被轻易制伏。 ——她用的,还是刚刚学了几分钟的空手道。美人老师几乎立刻就懂得了空手道的发力方式和进攻规则,就算教练给她挖坑、故意引诱她犯规都没用。 文武双全,倾国倾城,知性、强大、野蛮而美丽——如此众多自相矛盾却又毫无违和感的特点集于一身,包括方梦鱼在内,当时所有人都在围着美人老师身边转。直到现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听说美人老师收到的情书摞在一起,已经快比字典还厚了。 当秦月回来的时候,方梦鱼才想起自己这位数天没见的女友——这么多天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秦月擅自离开了,人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修桦的身上。 不过,方梦鱼还是注意到了矮个子的动向——这家伙叫【温清海】,他每天晚上都会偷溜出去,拿着一堆像是符箓一样的东西贴在了酒店的各个角落,而且表情还很紧张的样子。光是这些也就算了,方梦鱼甚至撞见过一次这家伙拎着一根钢筋从外面回来—— 钢筋上全是血,他本人的身上也带着伤,眼中透露出来的不再是之前看过的那种揶揄的嘲弄,而是冰冷的杀意——是的,杀意,方梦鱼那时才确定,这种和秦月曾经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相近的感觉,就是杀意。 狂乱而危险。 这家伙究竟干什么去了?! 方梦鱼不敢问,温清海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与他擦肩而过,独自从逃生出口上了楼。 简单整理了一下回忆,方梦鱼望着高悬的明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不会抽烟,不然的话肯定要点一支。 “晚上出来很危险的。”就在他不知接下来要去哪的时候,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扭过头去——矮个子温清海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长长的头发披散着,手中还拎着一根螺纹钢筋。温清海背对着路灯,面向自己的那一面,完全被阴影所笼罩。 “……感觉你更加危险一些。”方梦鱼看了看对方的样子,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可就在他脚跟刚刚落地的时候,温清海的目光忽然变得锋利无比,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见血封喉。手中的螺纹钢筋也同时挥出,直直向自己刺来—— 钢筋贴着脖子擦边而过,方梦鱼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血肉撕裂的声音,紧接着一阵寒意让他惊惧无比,好像自己的身后,刚刚站着什么东西一样。 而那个东西,刚刚被矮个子给杀掉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脖子后面,溅上了一些温热的液体。 “蹲下,然后别动,”温清海的声音异常冷静,仿佛已经见惯了这种事,“如果你还想继续活着的话。” 第425章 翻不过去的墙 方梦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感觉现在还是先听对方的话比较好。他慢慢蹲了下来,温清海也适时地抽出了钢筋,伴随着一阵血肉撕裂的声响,一样黑色的东西挂满了粘稠的液体落在了方梦鱼的脚边。 ——那东西好像锯子一样,上面布满了锯齿,但又不太像——锯子的锯齿是连在一起的三角形,这玩意儿更像是倒竖的针一样。 刚想用手碰一碰,温清海的警告立刻在耳边响起:“上面不干净,碰了搞不好要住院的。” 说完,长发的少年离开了原地,让路灯的光线照到了方梦鱼的脚边。他慢慢看清楚了地上那东西——那可不是什么锯子,而是仿佛某种昆虫的……节肢? 想到这的时候,方梦鱼打了个哆嗦——如果这条比自己的手臂还要长的东西真的是节肢的话,刚刚自己身后站着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回酒店里,立刻走,别回头。”温清海一边用钢筋敲着地面一边向侧方走去,似乎在吸引着什么的注意力。听到这句警告,方梦鱼扶着有些发软的双腿慢慢站起来,刚想快跑,就听见温清海善意的提醒,“慢慢走就行,走快了,它们会看到的。然后……尽量别出声。” 方梦鱼心说您还真看得起我,看到如此怪异的东西,别说跑了,他连走路都走不快。 短短三十米的距离,他整整走了五分钟。这五分钟里,身后不断传来血肉撕裂的声音、甲壳碎裂的声音、类似昆虫飞行时的振翅声、坚硬物质与金属碰撞时的闷响、以及人类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好几次他都想回头看一眼,最后还是忍住了。 有些时候,人得听劝,绝大多数情况下,好奇心只会惹来麻烦。 好不容易挪进了酒店一楼大厅,靠在墙上,方梦鱼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这时他才敢回头——夜色中不知何时升腾起了雾气,雾很薄,仿佛一吹就散的样子,却又飘在那里无法散去。隐约间,他从雾气最底层看到了许多黑色模糊的物体,那些东西奇形怪状地堆在那里,让人无法辨认外形。 那些物体的周围有着许多类似刚刚节肢上挂着的粘液,路灯下反射着异常的光辉。就在他想仔细看的时候,少年的脸忽然出现在视野中。 “看了会做噩梦的。”温清海将螺纹钢筋放在了大门外的角落,脱下了身上不知道染成什么颜色的运动服随手丢在垃圾桶中,还在上面盖了许多杂草,“只要你待在楼里,【它们】就进不来。这些东西主要在晚上活动,所以晚上的时候尽量不要出去。” 说完,少年便离开了,留下方梦鱼一个人在原地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被一阵困意侵袭,就在他打算上楼睡觉的时候,眼角不经意间看到了贴在一座盆景后面、隐秘角落中的符箓。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怪异之物不成? 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客房,方梦鱼趴在床上回想着刚刚的一切,直到现在他都感觉那么不真实。就在他辗转反侧的时候,部长李长富忽然翻了个身面向他:“你也……睡不着?” 方梦鱼正打算回答,李长富却接着说了下去:“你是不是……也碰到了奇怪的事情?” “……嗯?”方梦鱼一下子精神了。 他对这个【也】字十分在意。 难道这家伙也发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方梦鱼从床上坐了起来,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了李长富——他是得好好问问,自从秦月几天前离开之后、一直到回来之前的这几天里,自己还真就没出过门。每天不是在酒店二层的室内健身房度过,就是在一层的餐厅吃饭,再不然就是窝在客房里不出去。 ——反正外面也没什么可玩的,他以前来过一次林海市,该吃的该玩的都吃过玩过了,也不感觉新鲜。这种天气又不适合逛街,再加上秦月的事情让他心乱如麻,索性好好宅了几天。 至于奇怪的事情……他好像还真就没怎么碰到过。 “你是不是也无法走出酒店的院子?!”李长富起身关上了窗户打开了空调,坐在了床边看着方梦鱼,“刚刚你出去的时候,有没有经过院子的大门?!” “……没有。”方梦鱼摇了摇头,他只想在院子里走走而已。酒店大楼外面的院子很大,一大半用来作停车场,剩下的种着绿植、还摆放着长凳之类的公共设施。他并不打算走太远,只是想出去平复一下心情而已,并没有走向院门那边。 “院门那边出什么事了?” “……看来你这几天是真的没出过门。”李长富点了点头,对这位文武双全的学长着实有些佩服——要不然人家怎么就能拿奖学金呢,在酒店房间一待就是好几天,今天才刚刚出门,而且对外面新奇的一切似乎都毫无兴趣,从没见他出门玩过。 这定力,也没谁了。 “事实上,最近酒店周围,好像确实出现了几件怪事,但因为没什么具体的证据,现在也只是处于猜测的阶段。比如……” 李长富有些神秘地讲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些怪事,每件事的过程,都让方梦鱼觉得刚刚自己的观点是对的—— 这个世界,好像真的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无法被科学所解释的东西存在着。 第一件事情就是关于酒店院门的。 刚到这座酒店的时候,许多人都会跑出去玩——大学生嘛,接触的东西多了,爱好也比较广泛,还正处于闲不住的时候。头几天经常有人请假出去玩,不过考虑到学生们的安全,空手道部的教官和随行的几位校领导便做出了禁足的要求——玩儿可以,但必须要注意安全,尤其是晚上。还有就是女生出门的时候一定要结伴,尽量不要自己一个人出去。男生玩的时候也要有时间观念,不能仗着自己是男生就将许多潜在的危险抛之脑后。 大多数人都是听劝的,但还是有极少数好奇心旺盛的家伙,而且还总是试图挑战规则。晚上的时候,这些人会在教官和校领导们查完房间以后偷偷溜出去——没办法,新城市的夜生活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林慧就是其中之一。 在确定秦月真的对方梦鱼毫无兴趣以后,她便有些松懈了下来——反正回学校以后陪着学长的时间还多的是,现在不好好玩一玩,等过阵子其他学校的人都到齐以后就没时间再玩了。 所以林慧和几个女生还是会半夜溜出去——原本还挺顺利的,可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林慧感觉自己的记忆好像出了问题。 她有着翻墙出去的记忆——这可不是她们调皮,教官为了防止有人偷溜出去,和几个校领导轮番不定时去几个出口巡查,万一被撞到了至少也是记个大过,翻墙是迫不得已的——只是从某一天林慧翻过墙以后,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躺在了客房的床上。 林慧发誓自己绝对出去了,她的鞋底还粘着墙外的烂树叶。 可后来发生了什么,自己却完全不记得了,就好像……那段记忆被从自己的脑袋里挖出去了一样。 ——难道自己出去的时候喝断片了? 她也只有这种解释——能让人丢失记忆的除了酒之外也没什么东西了。 当天她便问了和自己一起翻墙的那几个女生,得到的答案都差不多。因此几人也得到了相同的推断——嗯,就是喝多了,没别的。至于怎么回来的嘛……估计是被哪个好心人给送回来的,而且很幸运地没有被教官和几位校领导发现。 ——女生们这样自我安慰着,她们也只能这样想了。 不然呢?她们怎么解释这件事?林慧心中带着这个疑问过了一整天,越想越觉得别扭,于是打算当天晚上再去试一试。 然后在院墙墙根处,她看到了另外几位昨天一起出去的女生。 女生们互相看了看,但没说什么,只是互相确认了一下眼神之后,和昨天一样,由林慧率先翻过去。 她们都是空手道部的,身体素质好得很,翻个墙什么的根本就不在话下。况且酒店的院墙基本上就是装饰用的,又不高,一个垫步就上去了。再然后—— 她们在自己客房的床上醒了过来,而时间,也来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女生们再次失去了昨晚的记忆。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她们真的喝断片了?”方梦鱼觉得这个故事有些无聊,一开始他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和自己经历的事情相似的东西,没想到竟然是一些怪谈之类的。 他对怪谈一类的东西向来没什么兴趣。 “原本我们也是这样想的,直到有一天……算了,你自己来看。”李长富没有打算继续说下去,他看了看时间,起身走到了窗边,招手示意方梦鱼过去。 方梦鱼疑惑地走了过去,顺着李长富的手指,他看向了楼下的院墙。 第426章 看不见的准前女友 方梦鱼和李长富的这间客房在八楼,视野很好,从窗外可以看到前院大部分的区域。其中一个角落,就是林慧等人翻墙出去的位置。 站在窗口的时候,方梦鱼看到了两件令他感到惊悚的事情。 第一件就是自己在一楼时看到的那些黑影——薄薄的雾气中明显是有着什么东西的,而且颜色以绿色和褐色为主。虽然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东西,但确实有什么在那里的。 可从窗口的角度看下去,那些东西全都没了。整个前院干净得一尘不染,除了几辆停在车位里的车辆之外什么都没有。 原本应该在那里的黑影体积很大,方梦鱼十分确定就算开一辆铲车过来,没有个把小时绝对无法清理干净——那么多东西,自己只是坐电梯上来这点儿时间而已,它们都去哪了? 方梦鱼还没搞清楚这个问题,就看到了林慧——并不是他视力好,酒店的八楼距离地面还是很高的,之所以让他确认那就是林慧,是因为对方总是戴着一只红色的发夹。听说那个发夹是她的表姐送给她的,林慧十分珍惜,几乎从不离身。 林慧翻墙的位置距离路灯不远,枫叶造型、色彩艳红的发夹十分惹眼,方梦鱼一眼就认了出来。 空手道部的女生们身手都不错的,四个女生很快就全都翻了过去。可接下来的事情让方梦鱼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林慧四人翻过去以后,站在院子外面不动了,好像在注视着什么一样,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过了差不多五分钟,林慧直挺挺地转身,机械般抬起手臂,一纵身扒在了墙头上,重新翻进了院子里。 剩下的三个女生也照做,等四人全都回来之后,她们排成一个竖排,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回了酒店内部。 “……看见了么。”李长富吞了口口水,他想让方梦鱼看的就是这个,“这几个女生每天晚上都会这样做,一开始还有说有笑的,等她们再次翻过来以后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身为部长我有义务保障她们的安全,第一天发现的时候,我立刻下去劝说她们了。可是……她们好像看不见我一样,直接回到她们的客房了。”说这些的时候,李长富冷汗都流出来了,一张脸煞白好像真的吓到了,“第二天我也去找过她们,可她们却说……对昨晚的事情完全没印象。而且最重要的事……” “……她们不是唯一一批,最近有许多人都想违规跑出去玩,有的直接走正门,有的和她们一样翻墙,有的甚至从后山往外绕——可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回来了,而且表现和她们四个一模一样。” “鱼哥,你说……咱住的这个酒店……是不是不干净啊?” 如果是以前,听见这种事情的方梦鱼只会嗤之以鼻。不过现在,他是真的有些不敢确定了。那个长头发的矮个子四处贴的符箓、秦月那天晚上说的话、还有刚刚院子里若有似无的黑影——这些无一不在冲击着他从小到大建设起来的价值观。 “……别瞎说,都什么年代了。”方梦鱼也只能这样回答,不然呢?他还能怎么办?“赶紧睡觉,后天开始比赛了,这段时间陆陆续续也有别的学校的学生入住进来,搞不好那几个人是被发现了、勒令回来的呢。” “赶紧睡觉睡觉,你不想带着你们部门拿冠军了?今天或许是唯一的机会了。”方梦鱼说的没错,明年开始会增设不少选修课,也算学分的,秦月肯定不会再参加这种社团了。 对秦月来说,规矩太多,反而不如打危险的黑拳来得踏实。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本分的姑娘的。 “希望是……”李长富叹了口气,一翻身上了床,还把空调温度定在了15度——无他,李长富就是想钻被窝里睡觉。 对见过这么多怪异事件的李长富来说,被窝会给他带来安全感。可惜现在是夏天,他只能通过空调来给自己找一个盖厚被子的理由。 方梦鱼也回到了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无聊地打开手机,看着聊天软件中熟悉的头像,他想给秦月发个消息,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犹豫了很久,最终,他轻轻叹了口气,打算关掉屏幕好好睡觉。可就在手机屏幕熄灭的前一刻,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对话框里,忽然弹出了一句话。 方梦鱼赶紧手忙脚乱地解开了锁屏密码,咬牙切齿地看了三秒广告以后,熟悉的聊天框再次映入眼帘—— 【这几天晚上不要出去,外面不安全。】 【你怎么知道我出去了。】方梦鱼虽然很开心秦月主动联系他,但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出门了的?难道是……【是温清海告诉你的?】 他俩这么晚了竟然还有联系?!方梦鱼一时间生出了无名火,可随后又觉得自己可笑——他和秦月之间的关系已经名存实亡了,有什么立场去管别人的事情? 可秦月的回答却让他更加意外—— 【因为我刚刚就在外面。】 【说谎也要找个好点的理由,我刚刚才从窗口看过外面,整个院子一个人都没有。】 【梦鱼,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太过接近。】秦月翻着手机——她刚刚确实在外面,温清海一个人仅凭人类的身体,可解决不掉那么多麻烦,她在一边帮忙来着。 只不过,是以鬼魂的身份。 她的身体,那时在楼上陪着司马钰睡觉。 【关于这点就不用你多费心了,我不相信这些东西的。】方梦鱼不相信没有证据的东西,他只相信能够被证明的事情。只要能够证明,就算这件事再荒谬他也会接受。 看着方梦鱼的回答,秦月轻轻叹了口气。她提醒这个大男孩完全是看在对方经常给自己打中午饭的份儿上,另外也是对江铃以自己的身份答应与他交往这件事心怀愧疚,总归到底,她还是不希望方梦鱼出事的。 不过在秦月的心中,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就仅限于此了。 看着聊天软件中的回答,秦月心说这家伙简直就和之前的司马钰一样自欺欺人。 行,唯物主义是? 是时候给你上一课了。 【充电器往里推一推,别掉下去了。】秦月忽然发了这么一句。 看到这句话,方梦鱼下意识地看向床头柜的方向——果然,他的充电器插头有将近一半都在桌子外面,稍微撞一下床头柜,充电器都有可能掉下去。 【谢谢……】—— 方梦鱼本来想这么说的,可字刚打完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他的拇指就停在了【发送】的上方—— 【谢谢……你怎么知道的?!这屋子有摄像头?!】方梦鱼一掀被子坐了起来,却又立刻被十五度的空调冻得缩回了被子里,他四下打量着周围,计算着能看到床头柜充电器、同时还比较隐秘的地方。 【别找了,还有,空调温度别调那么低,被窝里可不是鬼魂的禁地,防不住什么的。】 【卫生间洗手池的水龙头没拧严,去关一下。】 【衣柜里运动服的拉锁坏了,酒店街对面有一家成衣店,你可以去修一修——对了,白天是可以出去的,只是晚上比较危险而已。】 秦月一连发了三条信息过来,每多看一条,方梦鱼的脸就多白一分。 她看得见自己的床,甚至还能看清空调上显示的度数。再加上充电器的位置,凭借这些信息,方梦鱼已经大致推理出了几个有可能的摄像头位置。 可还没等他做什么,就听到了第二句话——卫生间的门是关着的,除非那里面也有摄像头,不然绝对不可能看到的。 而后,第三句话让方梦鱼再次坐了起来,这一次他没有再缩回去,而是直接跑到了衣柜旁边,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疯狂地寻找着什么。 衣柜是红木的,里面就他和李长富那么几件衣服——男生衣服本来就少,而且也不是来常住的,他俩都只带了一套穿着的、一套换洗的,内衣和袜子考虑到会换得很频繁,因此也多带了两套。 衣柜中显得十分空旷,方梦鱼举着手机来回找了十几遍,他连实木边缘的木刺都数的清楚,都没看到哪里有摄像头。 就在他疯狂翻找的时候,手机提示收到了新消息。方梦鱼赶紧看了聊天框,上面果然多了一行字—— 【别找了,我在你身后。】 方梦鱼猛然转身——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看不见我是?我帮你开个门好了。】手机中又多了一句话,紧接着,方梦鱼面前的、卫生间的门把手忽然动了动,紧接着慢慢向内推开。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一样。 门内正对着洗手池,水龙头果然没关,还保持着细小的水流。 【梦鱼,接受现实,我是鬼,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 第427章 分手 在卫生间的门打开的那一刻,方梦鱼的血都凉了。 过往建立起的一切唯物主义世界观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现在没有任何反驳秦月的理由与证据。 可他还不愿放弃,或许这个屋子里有什么机关,或者摄像头藏在了什么别人无法注意到的地方,或者是自己其实已经睡着了,眼前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在做梦——事到如今,方梦鱼也觉得自己的这些想法有些可笑,因为血淋淋的现实就摆在眼前。 他只是想再挣扎一下。 “……除非你立刻在我的面前出现,不然我真的很难……相信你的话。”这一次,方梦鱼没有再用手机和秦月沟通,直接说了出来。为了不吓到李长富,他还特别压低了声音。 “……鬼在人面前显形算是违规,不过我现在是夜游巡使,也算是有些权限了。”缥缈的声音从玄关附近传来,下一刻,方梦鱼看到了房门忽然扭曲了一下,紧接着秦月的半张脸从门上浮现。 然后是手臂、身体和剩余的部分。随着最后一部分穿过房门,秦月原本半透明的身体逐渐变得具体化。 “夜游巡使……”方梦鱼重复了一下这几个字,他很博学,知道这个词代表着什么意思,“夜间巡游于人间的鬼使,巡尘世、察善恶……” 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方梦鱼并没有多少恐惧,也许,是因为这个姑娘曾经是自己最仰慕的人。 他站在原地许久,沉默了许久,秦月也等了他许久——她知道方梦鱼接受这件事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自从回到酒店、看到这位准前男友之后,秦月也想通了一些事。 或许让这个大男孩看看现实才是正确的选择,否则的话估计方梦鱼还会对自己有留恋——刚刚在楼上的时候,秦月和司马钰谈了谈。尽管自己在武力和战斗这方面比较优秀,但见识方面还是不如挚友。司马钰可是实实在在地在最底层摸爬滚打很久的,对于别人的了解,她比自己强太多了。 拿挚友的话说,秦月这种行为就是在吊着人家的胃口。既不答应又不说明原因,还没有立刻断开——无论对哪一方来说,这种处理方法都是最差劲的。 直接让他看看自己真正的样子,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当然,司马钰并不担心方梦鱼会出去瞎说——江铃为秦月制造的这具身体十分完美,别说是平时的日常活动,就算是体检都查不出任何异常来。这也就意味着,就算方梦鱼以后四处宣扬秦月是鬼,也不可能会有人相信他的。 这么个大活人,还这么能打,你说她是鬼? 有人信了才是真的有鬼!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有几个人相信那些鬼话连篇? 不存在的。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方梦鱼憋了半天憋了这几个字出来——他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你是……什么时候死的?很多年前?” “两个月前。”秦月没有隐瞒,但也不打算解释太多,“这个世界并不像你我之前所想的那样,许多事情都很匪夷所思,所以……别再纠结我了,找个正经的人类好好生活。” “鬼也能用手机了?”方梦鱼苦笑着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能,不过需要媒介,灵体无法直接接触到实体,我的身体还在楼上,因为一些原因,我可以拥有一具活着的身体。”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方梦鱼最终叹了口气,靠着墙坐了下来,“那个小矮子知道你的身份么?” “知道,而且他也是鬼,还是活了一万多年的鬼,”秦月坐在了他的身边——只是个【坐着】的动作而已,实际上灵体是悬浮在空中的。灵体没有重量,是一种特殊的能量形式,不受寻常的物理规则束缚,“我离开的那几天,去后山深处的原始森林中解决了一些事情,那里……嗯……怎么说呢,算是闹了妖怪,森林中有一个很古老的妖怪,它的妖气让许多小妖怪都失控了,温清海在酒店大楼附近贴了许多符箓,就是为了保护这里。” “那些符箓有驱妖的,也有鬼打墙——这酒店位于郊区,人烟比较稀少,那些小妖怪活动比较频繁,鬼打墙可以让你们晚上不至于乱跑,不然碰到那些妖怪,很有可能……变成我这个样子。”秦月没有直接说【死亡】这种字眼,她感觉这个可怜的大男孩最近受到的刺激够多了,不能再吓到他。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说出去?” “说,看看有几个人相信你?”秦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相处一场,给你个忠告,还是别说出去了,不然很有可能被抓进精神病院,你会无法毕业的。” “多谢……” “不客气。” 又是一阵沉默,许久,方梦鱼抬头叹息一声,转身看向了秦月,一双眼睛无比认真地看着准前女友:“最后一个问题,你对我到底……” “喜欢过,但很少,只比普通朋友高一点。”秦月如实回答,“而且就算我不是鬼,你也应该离我远点,我的身份有些复杂,经常跟我来往,你会被卷进很多麻烦的。” “谢谢你。” “谢我什么?” “我在你那里还是比较特殊的。”方梦鱼笑了笑,笑容中多了些释怀,少了些苦楚,“至少比普通人强一些——我们还能做朋友么?” “可以,但不能走得太近,因为我很忙,一直很忙,各种意义上的。”秦月也笑了,她第一次在方梦鱼面前露出笑容,“也谢谢你的冰镇绿豆汤。” “不客气。” 方梦鱼睡了,这一晚他睡得很踏实,虽然和只相处了几个月女朋友分手了,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很满足的。因为他从秦月那里听到了真实,而不是之前那种若即若离的敷衍。 秦月一直看他睡着了才离开,她是直接通过天花板飘到楼上的——之前走正门纯粹就是怕忽然吓方梦鱼一跳,毕竟她是鬼,忽然出现可是会吓到人的,所以才用声音先引导他,然后从正门一点点出来。 “结束了?”看着挚友从地板飘上来、慢慢回到了人类的身体中,司马钰在被窝里朝她挥了挥手。 “嗯,他放手了。”秦月撩了一下头发——灵魂状态下让她感到十分自由,却也有一丝不真实感。 还是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人安心。 “这样放手……真的好么?”司马钰一点睡意都没有——在刚刚进客房的时候,秦月和她聊起了方梦鱼的事情,她请教了司马钰如何与这个大男孩分开、还能让双方受到的伤害都变成最小。一开始司马钰是完全不同意的,她觉得完全没必要按照世俗的眼光来看待某些问题——有些时候,人和鬼之间其实也没什么明显的界限,只不过存在方式不同而已。 ——她老爸是人类,老妈是个妖怪,俩人不也生活得很好么?而且还有了自己——骆先生也说过,三界中其实对跨界的感情管得没那么严格的,一人一妖都能结婚,一人一鬼也是可以接受的。 只要双方能够承受在一起的后果就行了。 司马钰看得出来,挚友还是对方学长有点感觉的,不然也不会为了这种事苦恼——秦月是什么样,没人比司马钰更了解。尽管没有挑明说过,但秦月冷酷的行事作风,司马钰可是很清楚的。她是那种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而且只看重结果,过程什么的在挚友那里并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一开始是想劝和的,但秦月的态度实在是太坚决了,司马钰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对他好,对我也好。”秦月不置可否地回答道。 “你喜欢他,对?” “嗯,不过只有一点点。”秦月爬到了床上,钻进了司马钰的被窝——这个房间是大床房,只有这一张床。司马钰也配合地向旁边挪了挪——在进入【万妖楼】之前,两人住在连排的小破单人公寓里,就是那个隔壁打呼噜冲厕所都能听见的破地方。那屋子很窄,窄到甚至只能打一张地铺,连床都没地方放。 她们俩就是这样睡着一个被窝,一点点走到今天的,所以并没有什么违和感。 “还不至于让我全身心投入的程度,而且你是了解我的,我已经不可能和普通人在一起了。” 第二天一早,李长富被噩梦惊醒,他开始给方梦鱼讲一些其它最近发生的怪事,不过都被对方一笑置之——现在的方梦鱼已经不在意这些事情了。怪异?他前女友就是个鬼,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震撼的? 至于那几个跳出去又跳回来的女生,估计就是碰到了秦月所说的【鬼打墙】——方梦鱼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运作的,既然找到了原因,也没必要纠结太多了。 现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继续熟悉空手道的技术——他想再和秦月切磋一次,以空手道的方式。 就当是与过去的这段关系说再见。 第428章 比赛开始 在远古级别【大妖】的压力面前,小妖怪们是很难保持镇静的,被森林深处那头老鼍的妖气影响的小妖们犹如惊弓之鸟,纷纷逃离了森林的周围地带。也庆幸这些小妖们没有进入【锁妖阵】影响的范围,不然它们连逃都没地方逃。 不过这可头疼了外面的人类。 好在【除魔部】的人并未离开,而是留了一部分人手维持原始森林周围的秩序,尽可能救下多一些的小妖,像那种被老鼍的妖气影响太深的,也只能直接除掉。 在这场骚乱中,首当其冲的就是秦月她们下榻的那座酒店。酒店紧挨着林海边缘,后山就是整座原始森林的一部分。一开始卓风影还打算在这里驻扎大量的人手,不过在和温清海交流过后,便不再过问什么了。 她不认识温清海,但她认识温清海手中的牌子——那块牌子不是别的,正是夜疏雨亲自任命的、【野鬼村】村长的证件。 ——其实这就是夜疏雨为了安抚他、让他安心去【仙界】帮忙那次的报酬。野鬼村哪有什么村长,都是十殿阎罗的下属们直接管辖的。给他这么个称呼一来是让足了面子、让他以后回去的时候跟周围的鬼友们有个炫耀的东西,二来也是给他一个合法的身份,省得这家伙周游世界的时候被当地的【城隍府】误会。 夜疏雨可不知道野鬼村有没有村长,但牌子上的大印她可认得——作为【除魔部】的部长,首先要认识的就是三界各个机关单位的印章,可以避免很多麻烦的。温清海这块村长的牌子上印着的,就是【酆都城】的公章,而且是十殿阎罗级别的,既然【酆都大帝】都认为温清海没问题,那他就是没问题的,卓风影也不会无趣到没事找事。 所以局面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温清海负责酒店院子周围以内,【除魔部】的人负责其它地方。 至于为何要拒绝【除魔部】的帮助,温清海则是考虑到了秦月。那晚的聊天中,秦月和他说了曾在【除魔部】待过的事情,他怕万一两边碰了面,秦月会又回到【除魔部】那边上班。 他不在乎秦月的死活,只是不想错过了解【修罗战舞】的机会。原本那天晚上秦月都已经答应给他写介绍信、回【修罗村】那边问问了,万一这家伙出了什么事情,【修罗战舞】的消息就又断了。 毕竟按照秦月说的,只有【修罗村】的人才知道村子在什么地方。 就这样,温清海担起了这个苦差事——其实也没什么的,毕竟在秦月离开以后,就有不少小妖怪对酒店造成了一定的威胁,现在充其量就是再仔细一些、别让某些聪明的小妖们钻了空子就好。 再加上修桦也赶过来,两口子共同用符箓控制着酒店范围内的安全。有了修桦的【鬼术】,事情变得轻松了不少。现在他只需要等待这场可笑的空手道比赛结束,就可以直接去【修罗村】那边问清楚了。 两天后,酒店附近的体育场。 空手道比赛在室内进行,因为这项运动并没有多热门,看台上除了少数看热闹的以外,都是各大高校比赛选手的队友、家属、朋友和老师们一类的,互相之间很多都认识。 这一次一共来了十六个学校,分成了两座擂台同时比试。尽管运动类型并非大众,但众高校的负责人们还是请来了正规的裁判。土木工程学院这边一共出战了六个人,除了秦月、方梦鱼、林慧、李长富和温清海之外还有一个男生。除了她们几个以外,剩下的都是来见习的新人,这些新人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为了学分而来的,所以尽管人数不少,真正上去打的也就那么几个。 比赛先是团体赛,体重相当的前提下六对六分别上,最后的输赢要看胜负的总积分;之后还会进行个人赛,每所学校最多两个人,体重也会进行相应的分级——之所以这样安排,是怕有的强势学校会直接霸占前三名。 ——人情世故嘛,前三名总得给别人占一个。 最先进行的团体赛中,方梦鱼打头阵、秦月打第五位,李长富作为部长打最后一名——虽然按照秦月、方梦鱼的标准,这家伙并不是最能打的,但在【空手道】这个范围内,没人比他更了解该如何利用规则来取胜。 怎么说人家也是练了许多年的空手道,秦月、方梦鱼底子再好也是半路出家,在空手道比赛这个领域中不可能比李长富更优秀的。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第一场比赛就遇到了硬茬子——去年空手道比赛的冠军队伍。对方显然没看得起【柳仙大学】这六个人,其实也不能怪对方傲气,毕竟过去的数次大赛中,柳仙大学一直都是垫底的,至于垫底到什么程度嘛…… 拿校长许嬛自己的话说,她连拿安慰奖都觉得丢人。 就空手道部的成绩,顶多也就配拿个参与奖。 可惜,这次卫冕冠军的队伍可是踢到铁板了。 方梦鱼在第一场就给了对方一个下马威,几乎毫不费力就拿下了比赛,后面的几场虽然各有输赢,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在只输了两场比赛的前提下赢下了第一场团体淘汰赛。 值得一提的是,输掉的那两场比赛,就是秦月和李长富打的。 李长富没想到上来就碰到了上届冠军队伍,原本就有心理压力,再加上对方的队长也很有实力,还大他两个年级,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忘记防守被拿走了许多分数。 而且秦月的那场,则是因为犯规——对手比她想象得狡猾多了,秦月是个直性子,再加上最近几天一直在【锁妖林】里面待着,也没多少练习的时间,另外下手又重了一些—— 鼻青脸肿的对手说了,以后打死也不和秦月这样的对手在擂台上相见。 太不讲武德了!下手那么黑! 秦月也是没什么办法,她平常很少在别人面前露脸的,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实在是有点紧张。别人一紧张是容易出错,她一紧张就容易控制不好力道。 他的对手是哭着被人扶下去的,一分没得,是秦月犯规次数满了以后被赶下去,他才赢的比赛。 至于温清海——他原本是不打算参加比赛的,但原本4号位置的人水土不服住院了,他的体重又恰好达标,这才勉强顶了上来。 ——幸好这不是什么正式比赛,他只要把长发放进衣服里绑好就行了。正式比赛对选手的外表可是有着严格要求的,他这种长头发基本上连报名都不可能。温清海本来就诡计多端,而且有着极深的武术底子,赢下这种比赛并不是什么难事。 林慧最近一直缠着方梦鱼、让他指导自己练习空手道,实力大为长进、以两分之差淘汰掉了对手。 剩下那个男生都还算争气,不过赢得也是十分勉强。拿他的话来说,就是看到方梦鱼学长和那个小个子的男生顶在前面、还获得了胜利,这一点鼓舞了他俩,在比赛中超常发挥赢了下来。 上届冠军的队伍不服气,去裁判席上举报这边可能服用了什么违禁的药物,听得裁判们哭笑不得—— 一个玩乐性质的比赛,竟然还被这群家伙上纲上线了? 虽然这样想着,裁判们还是让专业人士进行了监测,并表示一切正常,上届冠军的队伍这才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当裁判最终宣布【柳仙大学】的成绩有效的时候,刘院长抽了自己十几个耳光才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许校长自己都不敢来,怕丢人,没想到这一届的空手道部竟然如此争气,首战告捷不说,战胜的还是上一届的冠军—— 直到脸都肿了,刘院长才哆哆嗦嗦地拿起了电话,给他的顶头上司许校长传达了这份捷报。电话那头的许校长当时就疯了,立刻决定亲自赶过来。 ——哼去年之前嘲笑老娘的那群王八羔子都给老娘等着!今年老娘非把从前收到的那些白眼全都给你们翻回去不可! “没事儿,你就是上当了,对方挺狡猾,虽然我看不懂这些东西,不过感觉上肯定是被对面给坑了。”司马钰安慰着挚友——看着有些沮丧的秦月,司马钰表示这些都是小事,“与其烦恼这些,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哎听说这边的红烧肉不错,一会儿去搞点回来?” 林慧和一众女部员围在了方梦鱼的身边,祝贺的同时还不停讨好他。对于周围的赞美和奉承,方梦鱼并不在乎这些。他看向了秦月的方向凝视了许久,最终也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算不算放下了,还是继续保持现状。 至少秦月还当他是朋友。 考虑到选手们的身体状况,两个擂台八进四的比赛中,每组的对抗只占半天而已,上午比完一场,第二场要下午才开始的。 “走,吃饭去。”秦月叹了口气,心说还是自由搏击好,起码拳拳到肉打得也痛快,不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还一大堆规矩。 要不是为了学分,她早就走了。 第429章 请教 温清海对这种无聊的比赛实在是不愿参加,要不是秦月的关系,他早就甩手走人了。 ——毫无技术含量不说,还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规则限制。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和老婆谈了这件事,后者也只是让他多玩玩,就当是陪幼儿园的小朋友做游戏了。 “这种比赛放在我们那个时代都没人看,还不如那些戏子玩得好。”温清海夹着菜,一边品尝着现代的美食一边吐槽着令人胃疼的空手道赛制——他是真的施展不开手脚,“别说会武术的,就算毕玥在这都能秒了这群花里胡哨的家伙。” “没办法,现在打仗都用手枪了,武术什么的只能用来强身健体,看开一点啦。”修桦拍着夫君的肩膀,难得地安慰了一句。在他们那个时代,修桦是妇道人家,本来是不用练什么武术的。但她明白,武术对夫君的意义非同凡响,那个时代的男人想要出人头地,要么有经商的头脑,要么是朝中有人,要么是金榜高中。这些都没有的,就纯靠着一身武艺讨饭吃了。 夫君就是靠着武艺混饭吃的那种。 武术在那个时代至关重要,现在却沦为了耍猴儿一样的玩乐,这种落差让他难以接受也是无可奈何的。 “温先生。”就在温清海闷闷不乐地吃饭的时候,秦月来到了他的桌边。 “有事?”温清海抬头看了一眼。 “教我怎么应对那些诱导我犯规的手段。”秦月单刀直入。 “为啥来找我?” “因为你比他们更狡猾。” 听到这句话,温清海的嘴角狠狠地抽了一下。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修桦差点儿把口中的米饭喷了出去,很没形象地拍着桌子大笑出来。好半天才抹着眼角的眼泪,放下了筷子站起身来,“你们聊你们聊,我去洗个手……” 温清海被妻子搞得无语,也只能放下筷子,示意秦月坐下说:“……你知道的,没好处的事情我不做。” “回去以后我就带您回【修罗村】。”秦月上来就扔了一个重磅炸弹——她之前确实答应温清海带他回村子,但没说什么时候,这次算是把时间确定了下来。 “……成交。”温清海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不亏,便答应了下来,“一会儿酒店后院见,前院的麻烦太多了,你懂的。” “【除魔部】的人已经在酒店周围守卫了,还有体育场附近也有不少人,妖怪们不会对普通人做什么的。”秦月小声说道。 “好,记得戴上护具,最近把我憋坏了,有时候可能会‘失手’。”温清海坏笑了一下。 “行,听您的。”自从得知温清海的身份以后,她说话就带上了敬称。或许是武者相惜,在没有了村子的负担以后,秦月对习武之人都带有那么一丝尊敬。 而且这位温先生也值得她尊敬——哪怕在第一次交锋的时候,温清海也对她手下留情了,这说明这个男人手底下还是有数的,而且很有武德,不会做得寸进尺的事情。 吃过了饭,在下午的比赛开始之前,两人来到了酒店的后院,秦月按照温清海的意思戴好了护具,站在他对面做好了准备。 “你俩怎么认识的?”在温清海教导秦月的时候,修桦和司马钰坐在长凳上,对于这个倒霉姑娘,修桦也十分好奇——她从很多人那里听过司马钰的事情,觉得这个姑娘还挺有意思的。首先就是她【半妖】的身份,修桦还是头一次见到真正的【半妖】,之前都是从一些古籍里面看到的;其次就是这姑娘的性格——她的性格和一位旧友很像,无论发生什么事,司马钰都能保持平常心来对待。 她才刚刚过完十九岁生日而已,在这个年龄段,这种心性的姑娘真的很难得了。 “嗯……说来话长了。”司马钰没有隐瞒——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无非是自己去年刚上大学没几天就被一些混混们找麻烦、最后被秦月解了围的事情。修桦很认真的听着——这个故事很简单,并没有什么波澜起伏,就是两个姑娘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日常而已。 “那时候你知道她是【修罗村】的人么?”修桦试探地问道,她很好奇如果司马钰先知道对方身份底细的话,还会不会和这个杀手住在一起。 “不知道。”司马钰摇了摇头。 “如果你知道了的话……还会和她保持现在的关系么?” “……不知道。”司马钰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过如果提这个的话,我也想了解一下,如果当初小月知道我的身份的时候,还会不会和我住在一起。” “不过应该是无所谓的,后来我们不还是一直住下去了么。”沉默了一小会儿之后,司马钰朝着修桦笑了笑。 “你俩还真是挺像的。”修桦稍微有点吃惊,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那现在呢,后悔了么?” “并不,反而觉得庆幸,尤其是小月‘死掉’以后。这样……我们的身份就对等了。我是妖她是鬼,反正都不是人类了。” “你的思考方式真……奇特。”司马钰的答案让修桦对她的兴趣更浓厚了。 “……那里奇特了?” “你的行为举止和人类别无二致,但思考方式却和妖怪有些像。”修桦简单思考了一下,结合了【万妖楼】的那些住户,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妖怪们的想法就是这个样子,它们不会在乎互相之间的身份,大概是每种妖怪的物种都不一样的关系。如果按照一个人类的思维模式来考虑的话,一个正常的普通人在得知自己和一个杀手相处的时候,绝大多数都会想与之保持距离,至少也会在对方的身份上颇有微词,可你却完全不在乎这些。” 修桦看着教秦月如何犯规的温清海,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以前也是一样,我夫君还活着的时候,身上背着不少人命,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与他相处的那些人中很多就是这个样子的。就算不说出来,也会对他处处防备,在没有我在场的前提下,甚至很少有人愿意与他睡在同一个屋檐下——毕竟和一个杀人犯共处一室,怎么着都会不舒服的。” “……那你呢?”司马钰沉吟了一下,对修桦问道。 “我和他是同类,这个不能一概而论,”修桦摇了摇头,“还是说,你身上也背着命案?” “怎么可能,杀人犯法的!”司马钰赶紧摆手,她可没有取人性命那个胆量。 “所以嘛,我觉得你很特殊,能在得知对方身份很危险的前提下还能泰然处之,这种思维模式和妖怪很像的——莫非是受到了妖怪那部分的影响?”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毕竟司马玦那家伙很早之前就被封印起来了,直到最近我才和她有所联系的。” “……司马玦是谁?”修桦皱了皱眉,她还是第一次听这个名字,“你有姐妹?” “不,是【妖魂】的名字,我取的。” “你的意思是……你体内的两种灵魂,有着各自的人格?” “嗯,应该是,不过她好久没出来过了,前阵子和老妈碰面之前她还想要出来,但见面以后这家伙就没动静了。”司马钰摊了摊手,“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我能……看看她么?”修桦的好奇心更重了——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两个独立人格的灵魂共同使用一个身体的情况。 这两个家伙不会打架么?! “只要她愿意,我无所谓的,不过在这里或许……”司马钰看了看周围,附近有不少人,她可不想在这里变成一个动物。 会被抓去动物园的。 “那就等有机会的,我还真想见识一下……”修桦的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她看到了不远处走来了一些人,这些人的目标正是还在切磋中的夫君和秦月,而且看上去就没什么好脸色。 果然,这群人围住了温清海和秦月,气势汹汹的样子。司马钰想要过去帮忙,却被修桦一把拉住了:“没事,他们能解决好的,我们去了反而会添麻烦。” “可是……”司马钰还是有些担心,她认出了这些人——就是上午的时候,输给【柳仙大学】队伍的、上届空手道比赛的冠军队伍。 “放心,我们看好戏就行了,而且他们不敢在这里动手的。”修桦环视了一圈,周围已经有不少人看向了这边,有的还拿出手机拍照,“要是在这里动手的话,别说会被永久取消资格,这些人还会被自家学校记大过,他们没那么蠢的。” 果然,就像修桦说的那样,那群人围着温清海和秦月说了些什么就离开了,修桦这才朝温清海勾了勾手指—— “他们来干嘛的?找茬?” “差不多,约架的。”温清海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输不起了呗,场上输了,要在场下找回点面子。晚上十点半,他们约我们在这里再来一场。” “要不要给他们使点儿绊子?”修桦看着那群人离开的方向,轻轻挑起了秀眉。 “不用,而且也不必告诉别人。”温清海看上去十分开心的样子,“他们说无限制的,让给别人?哼,那我的乐子怎么办!” 温清海可憋坏了,现在能正儿八经地抛开那些限制打一场,他还是十分乐意的。 第430章 饭量大增的司马钰 说是约架,实际上就是冲着温清海一个人来的。 别人打得光明正大,输赢都是全凭本事。可温清海那场比赛却让双方心中都十分不舒服——没错,双方,不光是对手,就连自己人这边,李长富和孙教练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温清海这家伙几乎没怎么正经进攻过,全都是通过诱导对手犯规来胜利的。说得简单一点,他的比赛中双方一分都没有,对手是四次犯规满了,被裁判给罚下去的。 别说对手那一边了,就连孙教练对他的评价都是【欠揍】。 ——可你又拿他毫无办法。人家确实是按照比赛规则胜利的,别管用什么手段,对方失去继续比赛的资格,他自然就胜出了。 估计来约架的那群人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当看到温清海到场的时候,对方也并没说什么,而且也不是像外面那些小混混们一样一拥而上直接抄家伙动手,而是由对面的队长和他来一场正儿八经的切磋,而且是没限制、没规则的那种。 在对手眼中,温清海不过是个只会耍手段的小人,正经比赛的话实力应该没什么——对方吃亏就吃亏在了这一点,他们没想到这个【只会耍手段的小人】,其本身的实力也强得可怕。 ——根本打不赢的那种。 当对方的队长鼻青脸肿地被扶起来的时候,问了温清海一句话—— “你明明能依靠正当方法赢下比赛,为什么要耍那些不入流的小手段?!” “因为好玩。”——是的,这就是温清海的回答,他只是觉得比赛太无聊了而已。 对方就这样离开了——双方都是大学生,接受的是高等教育,干不出那种流氓混混的事情,这次来找温清海也只是要一个说法,顺便教训他一下的,并不是他们两口子想的那样,玩不起了来找茬的。 “真没意思,跟下午的比赛一样。”修桦无聊地踢了一颗小石子出去,原本还期待双方能打得热火朝天来着——她连瓜子儿和爆米花都准备好了,没想到就这样草草结束掉。 “不然呢,你还能期待什么?”温清海的表情也差不多,不过也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挺欠揍的,“这个时代你还期待能有什么高手?武术这种东西,早就被淘汰了。” “或许修罗村那边会有些能打的?”修桦挑起了眉毛看着秦月——后者刚刚跑步回来,尽管已经适应了很久,但秦月还是感觉灵体和身体的动作会有一点点延迟,她想尽快将这一点点延迟给消除掉。 秦月一直都在保持运动,江铃说,这具身体使用得越多,延迟的感觉就会消失得越快。普通人想要做到这一点需要花费好几年的时间,秦月不想等那么久,所以一直都在努力。 “……不知道,不过那里很多人都比我厉害。”秦月有些谦虚地说道,实际上现在的【修罗村】,无论是个人修为还是实战经验,她和她的师兄黎江就是这一代年轻人中的顶点了。 “那就好。”温清海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能找个比自己强的对手切磋是每一个武者的追求,当然,如果能搞清楚【修罗战舞】的来源就更好了。 第二天是团体赛的半决赛,对于秦月和温清海来说,这种比赛没什么悬念,在温清海演示过众多犯规的手段和技巧以后,秦月已经不会轻易上当了——她倒是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去打比赛,反正胜利的过程又不难,只要打赢对手就好了,没必要使这些阴招。 不过半决赛的对手还是有两下子的,林慧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男生输掉了,方梦鱼、秦月和温清海自然没有输的理由,最后压力全都给在了李长富那里。 还好,这位队长算是争气,一分之差险胜了对手,让【柳仙大学】第一次打进了决赛中。 连夜坐飞机赶来的许嬛校长表面上维持着端庄和高雅,背地里鼻涕泡儿都快笑出来了,中场休息的时候,时常看她和另外几位别的学校的校长们聊天,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暴发户的嘴脸。 空手道比赛举办十几年了,【柳仙大学】还是第一次来到如此的高度。当天晚上许嬛就包了酒店的二层,请参加比赛的所有学校的选手吃了晚饭。 “明天的决赛中,你们要是能拿下冠军,每个人都有五万奖学金!”——饭局上,许嬛大手一挥许下承诺,听得李长富热血沸腾。他家挺穷的,五万奖学金对他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方梦鱼、温清海和秦月倒是无所谓,他们仨一个家里有钱,一个有人给钱,一个存款多还能赚钱,也不差这万八千的,倒是给剩下那三个笑开了花。 林慧一直在陪着方梦鱼——她是真的喜欢这位学长,不过方梦鱼却一直都对她不咸不淡的,估计还没从秦月那里走出来。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秦月也早早退席,和司马钰一起回了房间。她本来就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景,便和挚友一起离开了。 ——临走还打包了几个菜当宵夜,最近司马钰的饭量越来越大,但身子却一点都不见胖,也不知道那些能量都消耗哪里去了。 至于方梦鱼——除了相遇那次小小的心动之外,秦月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过。毕竟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不会想太多的。 “……要不然明天我陪你去挂号,咱找个医生看看,妖界不是也有不少有名的大夫么?”看着司马钰的吃相,秦月不禁打了个哆嗦——她们俩刚刚打包了两个酱肘子、两只烧鸡以及一整只羊腿,和半只烤乳猪,两人九点回的房间,现在才九点半,这些菜就已经下了大半。 秦月一口都没动,就坐着看司马钰吃来着。 自从离开【锁妖林】之后,秦月感觉司马钰的食量是越来越大,每次吃完肚子都会撑得鼓鼓的,可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的肚子就会又瘪下去。 这种消化能力堪称恐怖,可由于司马钰本身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甚至连精神都好了不少,秦月也就没再去管。 只是现在…… 看着挚友吃东西的样子,秦月是真的有点担心了。 在问完这句话以后,司马钰并没有回答,她背对着秦月,专心地消灭着眼前的食物。秦月感觉有点不对劲,轻轻拍了拍挚友的肩膀小声提醒了一声:“……你听见了么?明天决赛之后,我就带你去看看医生。” ——仍然没有任何回应,挚友只是在不停地吃着,好像除了面前的食物之外,其它事情都无所谓了一样。秦月心下一沉,起身慢慢绕到了正面—— 只是看了挚友一眼,秦月就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司马钰心无旁骛地吃着羊腿,美瞳早就摘了下来,那双原本就和野兽很相似的瞳孔此刻完全变成了一条竖线,吃东西的时候也是咬下一块肉来、象征性地嚼一下就吞下去。 秦月甚至能看到她吞下食物时蠕动的咽喉。 这根本就不是人类进食的方式,简直就和野兽一样——秦月赶紧一把夺下挚友手中的羊腿,后者也没在意,而是抓起了另一只肘子,将上面的肉咬下来整块吞了下去。抢走了肘子,司马钰又看向了烧鸡。 这一次,她连骨头都不吐了。 秦月有些害怕了,她倒不是怕挚友吃东西,也不是怕挚友兽化,她怕的是司马钰无法听见她的声音。 “小钰!别吃了!”秦月一把拍掉了挚友手中的烧鸡,后者在食物离手之后,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烧鸡,随后转头看向了秦月,露出了不知何时伸长的两颗獠牙。 以及时不时伸出来的、那条猩红色的信子。 兽化不知不觉间开始了,秦月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先把挚友打晕再想办法的时候,司马钰的眼睛忽然变得清明起来,拉成竖线的瞳孔也慢慢放宽,毒牙和信子也变回了正常的牙齿和舌头—— “你干嘛呢?刚刚没吃饱啊,一手肘子一手羊腿的。”司马钰打了个饱嗝看着秦月,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声音好像刚刚睡醒一样,“你多吃点,我再睡会儿去,【锁妖林】那几天可把我折腾坏了……哎我美瞳去哪了……” 司马钰一直戴着美瞳的,她的眼睛从上高中以后就开始渐渐变得和正常人类不一样了,为了不被当成异类,她一直都戴着美瞳出门的。 “等等。”秦月叫住了想要上床的司马钰。 “还有什么事么?”司马钰伸了个懒腰。 “……看看你自己的手。”秦月提醒了一句,后者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两只手上全都是油。 “……你干的?”司马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秦月皱着眉问道——她了解司马钰,知道挚友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的,而且看她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说谎。 莫非……小钰她中了什么法术不成? 第431章 意料之外的对手 秦月当然相信挚友不会说谎,也知道这种情况最好还是先问问专家,当时便借口出去有点事,离开房间的时候给云若水挂了个电话。将前因后果都说一遍,云若水给出的答复是暂时先保持现状,等秦月回去的时候直接去找骆青和黄婆婆,问问他们有什么办法。 “大概是随着妖气的使用,小钰被野兽那一边的影响越来越严重了,不过从这个速度看来,短时间内还不会有什么问题。”云若水这样说着,还叮嘱秦月最近先别让司马钰出门,外面的妖气现在很重,【锁妖林】周围的妖怪们全都跑了出来,在那种环境之下,或许会加重司马钰兽化的程度。 听她这样说,秦月才暂时放下心来,回到房间以后,才发现司马钰坐在桌子边已经睡着了。 桌上所有的食物全都被扫荡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些大一点的骨头留在盘子里。 替挚友清理了手上的油脂、又把她抱回床上,秦月这才上床休息——反正最近也解决不掉什么事,不如按照云若水的话来做。 ——大不了自己杀了挚友,和她一起做鬼好了。 如果放在以前的话,秦月一定会很着急地为司马钰跑前跑后,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她明白了死亡并非是终点,只是生命形态发生了变化,况且现在自己在【鬼界】也算有了些关系和门路,让挚友换一个身份生活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在第二天一早司马钰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还打算去赛场给自己当拉拉队加油——今天是决赛,她的学分能否拿全,全都看今天这一场了。 按道理来说,本场比赛没有任何悬念——秦月、温清海和方梦鱼是不可能会输的,剩下的三个就算输了也是平局。按照校联赛的规则,如果决赛三胜三负打平的话,会从双方再挑出两个来打个延时赛。到时候无论她们仨之中哪两个出场,结局都是必然的胜利。 秦月和温清海自不必说,方梦鱼的拳击可是从小开始练的,无论是反应速度还是攻击性都不是上了大学才参加的那些新手能够对抗的,胜利几乎是唾手可得。 秦月被安排在了倒数第二场,前四场就如同她预料的那样,方梦鱼和温清海轻易取胜,林慧和另一个男生打输了——怎么着也是决赛,对方能站到这里肯定也有着相应的实力。接下来只要秦月再赢一场,那么无论李长富是赢是输,都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本来秦月是想要速战速决的,后面的个人赛她没有报名,只要【柳仙大学】获得一次冠军就可以了,拿到学分之后剩下的事情,就和自己完全没关系了。可当她看到面前的对手的时候,秦月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你来凑什么热闹!”看着对面的黎江,秦月额角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这话也是我要问的。”黎江和秦月的表情差不多,“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这对师兄妹在擂台上大眼瞪小眼,直到裁判示意可以开始了,二人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我先问你的!”秦月尽可能压着自己的情绪了,可还是让她有些头疼——怎么会在这里碰到师兄的?! “说来话长了……”黎江一脸无奈,摆了摆手示意先打完再说,“我可以让你赢,反正我这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要是不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秦月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我就跟穆姐举报你不务正业。” “就是穆姐让我来的……”黎江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想来这种过家家一样的活动。 虽然实力和秦月不相上下,甚至在秦月掌握法术之前,还略微胜师妹一筹,但凭借着极高的出勤率和任务完成率,他已经是【修罗村】第一杀手了,要是按照经验来说的话,黎江不知道要甩秦月几条街。 如果正常动手的话,在不使用法术的前提下,以秦月现在略带延迟的身体状态,很难战胜黎江的。 似乎是为了平息秦月的疑惑和愤怒,黎江卖了几个破绽故意输掉了。最后一场的李长富也毫不意外地输掉——因为他的对手,是黎枫。 秦月这才发现,前面林慧的对手,是黎落;而自己队伍里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男生的对手,是黎愁。前面的比赛她一直都在想着小钰的事情,并没在意场上的对手都是谁,现在才发现对面休息区域座位上坐着的,是她的师弟们和师妹。 ——行,除了黎霜那丫头一直在给穆小雅当会计以外,她们【黎院】的师兄妹六人算是齐活了。 比赛被判了平局,延长赛被挪到了第二天,这让早就打算提前带小钰离开的秦月十分郁闷,看来又得耽误一天了。 李长富输掉以后,秦月直接来到了对手的休息区域——黎枫、黎愁和黎落这才看到了师姐。另外两位怎么样不说,反正黎愁的眼睛是一下子就亮了。 ——那可是他朝思暮想的大师姐! 见她走过去,对方的教练也很紧张,还以为她是去找麻烦的,不过被黎江给拦住了:“教练,我们之前认识,前几场比赛没认出来,我们想要和她叙叙旧。” “……叙旧可以,不过不准做一些多余的事情,别忘了我们可是……有契约的。”对方的教练没说什么,而且看上去好像很忌讳黎江的样子。 黎江倒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朝着对方的教练点点头之后便拉着秦月离开了室内体育场。 “说,怎么回事!”秦月一拳打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树皮顿时飞出去了好几片。 ——她生气不是别的,而是师兄他们竟然以【修罗村】的身份对毫无关系的普通人动手。秦月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隐情,所以才耐下性子来问一问。 “都是穆姐的意思。”黎江看上去比去年重逢时瘦多了,估计是被穆小雅压榨得挺惨。黎枫、黎愁俩人看上去倒还不错,黎落的状态是最差的,看来去年受的那次伤还没好利索。 “穆姐?她让你们来的?!”秦月刚刚就在疑惑了。 “嗯,她有个朋友在南方这边办了一所大学,一周前来找穆姐,说要借几个能打的过去,参加一个什么什么比赛。当时黎枫、黎愁他们在外面执行完任务、正好来这边看看我,小落她也去了【柳仙市】的医院复查身体,我当时正好听穆姐的、去【柳仙市】的批发市场采购一些零食之类的,结果就这么碰上了。” “我们以插班生的身份加入的,这学校给的钱不少——一开始穆姐还不答应,她不是那种差钱的人。不过当对面提出愿意给我们几个搞一个正儿八经的学历以后,穆姐想了一个晚上,最终还是同意了。” “哦,关于我输给你的事情,这点不需要担心,对方并非是要冠军,前三名就行——那家伙的学校和你们土木工程学院一样,估计前几年是输怕了,不惜雇佣外人也要在校联赛上拿一些名次。” “穆姐说,现在的时代不比往日了,想要混入各个群体中,一个好学历是很必要的——我自己倒是无所谓,毕竟你也知道,以前我不光为村子工作,而且还为了方便得到各种情报,师兄我还去做了掮客,不太需要什么学历。但小枫、小愁和小落他们……” 说着,黎江看了一眼另外的三个师弟师妹,眼中透露出了一丝担忧——他的担忧来自于发展得越来越快的时代,随着各种热武器的研发和普及,以及防狼喷雾、低压防身电击枪这种合法、廉价且有效的工具被渐渐开发出来,【修罗战舞】这种纯粹依靠身体能力的武术的价值越来越低;再加上现在满大街都是监控,【做完事情】以后想要脱身也越来越难,黎江估计【修罗村】在不久的将来,或许会迎来一场大变革。 科技的发展带来的就是人数需求的降低,很多【修罗村】的村民或许都将过得很艰难。如果师弟师妹们能提前有个正经的学历的话,将来有一天就算是离开村子,他们自己应该也能活得挺不错。 “我也是为他们提前打算一下,”黎江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总不能像我一样卖命似的给人打工,虽然也不是我自愿的……不过有一技之长总是好事情,怎么说我也是他们师兄,应该为他们的未来考虑一下的。” “……我还以为你们是任务来的。”听了黎江的解释,秦月稍微放松了一点——一开始她还真以为是村子里不死心、又带人来找她麻烦了。 “……我倒是真的有个任务。”黎愁悄悄举起手来,看着大师姐经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那双眼睛,虔诚地说道,“不过我来晚了……在找到任务目标的时候,那家伙已经不知道被什么野兽给吃了。虽然不是我做的,但我也拿到了相应的报仇。” 说罢,黎愁仰起头看着大师姐,等待着对方的表扬。 好像一条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的小狗一样。 第432章 回家路上的小饭馆儿 黎江他们还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这件事,也没必要知道,秦月也不打算说。在现在的秦月眼中,生和死的界限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至于第二天延时赛的胜负,秦月也并不关心,她已经在整场正式比赛中取得了全胜的成绩,学分肯定会为她补全,这点也没什么在意的地方了。 比起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她更担心小钰的情况。 第二天延时赛以后,两边再次打成了平手——温清海虽然在【鬼术】方面的修行没什么出彩的地方,但在武术方面,以【人类】这个范围来算的话,他已经没有敌手。无论是哪种武术,只要告诉他规则,就没有任何输掉的可能。 细细算来,无论是拳击、擒拿技、空手道等等现代的表演类武术,基本上都是从他那个年代慢慢演化下来的,而且只是其中一种攻击动作的精华,在温清海那个古老的年代,如果只精通其中一种进攻方式的话,别说在朝廷里混口饭,连江湖上都混不下去的。 所以他的胜利,是必然的。 输掉的那一边是方梦鱼,他的对手是黎江。在开打之前,黎江再三向秦月确认了这一场可不可以打赢——是的没错,黎江怂了,而且必须要怂一点。他知道自己的师妹和穆小雅之间关系匪浅,也许师妹一句话就能让穆小雅给自己穿小鞋。他现在又回不去村子,之前的存款又帮助上次一起捉拿秦月的那些师兄弟们生活了,虽然外面也有很多人脉,不过现在黎江还是得靠在穆小雅这边打工赚钱。 人总得是要吃饭的,他需要穆小雅的工资,就算回去做老本行,掮客这个不正经的职业也是很需要钱的。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黎江不得不低头。 在秦月说明输赢都无所谓的时候,黎江才放开了打。毕竟穆小雅之前交代的就是帮着这些人【尽可能】拿到冠军,最次也得进前三。现在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剩下的只需要全力以赴就可以了。 方梦鱼很强——在【大学生】这个范围里。而他的对手是个不折不扣的杀手,不知道背着多少条人命,他是没机会赢的。 结果出来以后,主办方和裁判商量了很久,最终让两边并列第一——这不是他们敷衍,温清海和黎江的胜利都是压倒性的,很难再有能战胜他俩的人。大多数裁判甚至认为这两位已经可以直接参加大型的职业比赛了,而且真的有裁判这样做,可惜抛向二人的橄榄枝似乎并未引起他们的注意,又或者是注意到了却压根不去理会,总之最后那几位发出邀请的裁判也只能悻悻而归。 只要两人的出场顺序和对面永远都是错开的,那就永远都无法决出胜负——校联赛的出场顺序是可以随时变换的,所以第一名这个位置只能双方共同获得。 上台领奖的时候,许嬛校长的眼睛都快爬到头顶上了,走路都是拿鼻孔看人的,那扬眉吐气的样子比暴发户还暴发户。要不是人类的颈椎结构限制了她脑袋能后仰的幅度,她都能让脑袋长后背上去。 当天晚上许嬛就大手一挥,又包了一次酒店——这点倒不是暴发户,她确实挺有钱的,早年跟过穆小雅一起做过生意,赚了不少,有了女儿魏欣以后就渐渐收手,老公魏强死后,穆小雅劝她先稳定下来,这才在后者的帮助下办了一所学校。 区区酒店包场,对许嬛来说不算什么的。 “真不打算再玩玩了?”酒店门口,黎江靠着门外装饰豪华的立柱,看着准备离开的秦月和司马钰,“还以为后面个人赛能和你碰上呢。” “学分混够了,没有待下去的理由了。”秦月摇了摇头,随后看向了司马钰,“而且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师妹,你变了许多。”黎江弹了弹烟灰,不同于方梦鱼传统的【英俊】、温清海偏向中性的外表,黎江的那张脸总让人感觉他好像个痞子一样,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的那种。 而且,很耐看。 “人总是会变的。”看着眼前一起长大的师兄,秦月轻轻笑了一声,拉着司马钰的手与他擦肩而过,后者还和黎江点头打了招呼,“后会有期了,师兄。” “……后会有期。” 秦月的笑容让黎江稍微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他扔掉了手中的烟蒂,低头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缓缓吐出白色的烟,黎江没有回头,直接走进了酒店的大厅。 这次来接司马钰和秦月的可不是花沐晨了,花姐要去【望海崖】那边送一批和时幽谈好的商品,来接她们的人是【万妖楼】141室的裴娜——她最近正好在附近出差,而且快结束了,因此穆小雅才拜托她将两人接回来。 ——必须要有人接她们回来,时幽为了有个合法的身份已经和黄婆婆先回来了,云若水留在这边还有事情要办,如果只有她俩回来的话,一定会被【九岭山】周围的【百鬼众】发现的。 时幽说,【觅踪鬼】梁平还在四处留意司马钰的动向,虽然比前阵子松懈了不少,但还是小心为妙。 住在【万妖楼】的都是大妖,它们的妖气可以轻松掩盖住司马钰的气息,掩护她回来是很容易的事情。 裴娜还是那副样子,外面是黑色的小西装和裤子,踩着正装的皮鞋,敞开的领口里是一件白色衬衫,上面两个扣子还是松开的——挺好的一件ol正装,让她穿得邋里邋遢的。 ——连领带都是甩在肩膀上的。 “怎么跑这么远的地方来……”裴娜打了个哈欠,一看就是没睡醒的样子——她确实没法好好睡觉,来这边出差是为了子公司的网络搭建和计算机安全方面的一些工作,像每个程序员一样,一干就干到半夜是常有的事情。 裴娜就是这样——拿她自己的话说,有时候真的怕累得现了原形。 万一吓死俩人就不好了。 这可是个熬人的活计,在刚刚做这件工作的时候还喜欢喝一些奶茶一类的小甜水,如今保温杯里泡的全都是枸杞子,头发也变得日渐稀薄,工位上和很久才回一次的家里,满桌满地掉的都是她的长发。 “说来话长了。”司马钰耸了耸肩膀,或许都是蛇类,司马钰对裴娜、骆青和庄雯要稍微宽心一些,“虽然只有几天的经历,不过感觉却好像过了很久一样。” “那就等到休息区的时候再讲……”裴娜又打了个哈欠,“我现在可是疲劳驾驶,万一睡着了可就……” 正说着,前面的发动机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爆鸣,紧接着车子慢慢停了下来。裴娜神色如常,示意司马钰和秦月稍安勿躁,自己从副驾驶前面的小巷子里拎出来一把扳手和一把螺丝刀,绕到车子前面一脚踢开了车厢盖子,随着一阵白烟的涌出、伴随着阵阵的咳嗽声、以及扳手和螺丝刀与某些金属零件碰撞的声音,当前车盖再次扣上、裴娜回到驾驶座拧动了钥匙,车子再次发动起来。 “独居惯了,什么都得会一点儿。”在司马钰和秦月崇拜的目光中,裴娜咧了咧嘴,露出一个不知道是自夸还是苦涩的笑容,开着这辆三十年前算是豪车、如今一分钱都不值的老爷车,再次踏上了回去的路。 在找到下一个休息区之前,老爷车抛锚了三次,不过都被裴娜处理好了。三人落脚的地点在一座小镇上,小镇看起来并不发达,基础设施却很全面,住宿和饭店之类的都有。在裴娜的建议下,三人去了一家拌饭屋。 “这家的拌饭味道不错,尤其是卤肉饭,必须要尝一尝——对了你俩没什么忌口的?”裴娜似乎来过这里,而且还是常客,一上来就招呼老板娘按照老样子上菜就行。 可老板娘却好像不认识她的样子——细细问过,才知道原来的老板娘如今已经六十多岁,现在是她的女儿在经营。 怪不得长得那么像——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裴娜稍微失落了一下,不过也很快恢复过来,按照自己以前吃的菜谱又说了一遍,随后示意司马钰和秦月随便点。 厨师炒菜很快,而且味道几乎没有变化,看来上一代老板娘已经把这家店的精髓传给了女儿。裴娜一边吃一边聊着和这家小饭店的过往,那时候她还在这附近打工,还没去做法医,也没进穆小雅投资的公司。再加上她本身不太会理财,穷得不像样子,这家又便宜又好吃的小饭馆就成为了她最常来的地方。 后来住进了【万妖楼】之后就很少回来了。 没想到一晃就过了三十年。 司马钰和秦月也和她说了【锁妖林】中发生的事情,不过隐去了时幽这部分——还是尽量少让人知道她的存在。 至少也要等到黄婆婆将她的身份变得合理之后再说。 第433章 梦游的吃货 夜深了,夏天的闷热让人很难入睡。为了看好司马钰,裴娜订了个大床房。秦月和司马钰睡在双人床上,她自己则坐在沙发、面对着笔记本电脑继续工作着。 没办法,除了网络管理员之外她还兼着程序员,写程序改漏洞这种事总是逃不掉的。 本来她只要打开电脑立刻就能进入工作状态,但今天好像很难集中精神——或许是得知老板娘已经换了人、自己上次来这里已经是三十年前这件事情。 凡人和【妖】、甚至和修士之间的寿命都有很大差距,普通人寿命最长也就百来年,能到达三位数的都是老寿星。可这点时间对【妖】来说,却是如白驹过隙一般。 更何况,短短的三十年。 裴娜原本觉得自己已经能够适应这种事了,但今天不知怎么,总是在往这方面想。眼见着面前的编程界面一个符号都没敲,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女人叹了口气,从桌子下面拿出了炸鸡和可乐。 这是她的习惯,给自己留点宵夜,总比想要补充能量的时候什么的吃不到要好。 将领口的衬衫又打开了一个扣子,拿毛巾擦了擦汗,裴娜打开了炸鸡的盒子。油炸的香味飘了出来,连同可乐杯中冒出的气泡一起,为这闷热的夏夜带来了一丝活力。 只穿着一件大号衬衫的女人撸起了袖子,舔了舔嘴唇掰下了一只鸡腿,随后慢慢张开了嘴——裴娜的嘴角附近生出了一片蛇鳞,蛇鳞慢慢向耳垂的方向蔓延,中间还慢慢裂开了缝隙,就好像她的嘴巴一下子变大了很多一样。 ——她最喜欢这样吃鸡腿了,一口下去直接将肉全都剔下来,只留下一根骨头。她在人类状态下的嘴巴有点小,只能局部兽化、让嘴巴变得大一些。 也算是她拿来解压的一点小癖好。 裴娜幸福地嚼着鸡腿,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油炸鸡腿的香味在口腔中蔓延扩散,再来一口可乐下去—— 简直就是至高无上的享受。 可就在她打算拿另一只鸡腿,重温一遍刚刚的感觉的时候,却发现盒子里的炸鸡不知为何消失了一部分。 消失的那部分,也连带着另一只鸡腿。 裴娜有点生气了。 为了赚点钱,她现在一天到晚都在加班,别说在公司里,就连出差的时候也时刻捧着笔记本电脑、随时准备应付甲方和上司发来的各种奇葩要求。为此身体都快搞垮了——常年挂着黑眼圈不说,头发也是日渐稀薄,近视程度逐年加深,每年的体检都能查出一大堆或多或少的小毛病来。 炸鸡和可乐是她最喜欢的食物,不光好吃,还能快速补充能量——当然,她也有注意饮食平衡,蔬菜还是会吃的——现在有人将她的乐趣偷偷拿走了一部分,就算脾气再好,现在也有些生气了。 这屋子就仨人,既然自己没拿,那就肯定是另外两个丫头了。她打算去床边看看,就在她站起来的时候,矮桌对面传来了一阵咀嚼声。 “小钰?你饿了啊?”裴娜看着背对着自己、不停吃着鸡腿的司马钰,气性一下子消了大半——这孩子,饿了就说嘛,休息站的炸鸡店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炸鸡店一面朝向高速公路这边,另一面就是一座小镇,生意一直都很不错的。 不过司马钰这丫头晚饭吃得不少啊,怎么又饿了呢?裴娜回忆了一下小饭馆里的场景——她们仨点了三个菜,六份拌饭,她自己和秦月俩人一共吃了三份拌饭,还有一点点的菜,剩下的全都进了司马钰的肚子。 裴娜见过饭量大的,司马钰和秦月正在长身体,拌饭的量还比较少,平时一人吃两份也没什么奇怪的,她只以为是司马钰这丫头饿了,想要多吃点而已。 ——可距离她们吃完晚饭还不到四个小时,人类的代谢系统有这么快的么?! “要不然,我再给你点一份?”裴娜摇了摇头,大概是这丫头最近确实忙坏了,能吃一点也无可厚非。可就在她绕到矮桌的另一半,想要问问司马钰要不要再加一份薯条的时候,她看到了对方的表情。 裴娜吓了一跳。 司马钰的眼睛睁得很大,瞳孔完全变成了一条竖线——她知道这丫头是【半妖】,也知道为了掩盖和别人不一样的瞳孔,平时她都在戴着美瞳。在睡觉之前,司马钰会摘下美瞳,露出真正的瞳孔来。 裴娜本身就是蛇类,她知道瞳孔变成这样意味着什么——警惕、对周围环境的恐惧、对自己领地和猎物的保护欲、以及…… ……饥饿。 只有开智之前的【妖】才会有如此本能的反应,在智慧超出【畜】这个范围、达到某种程度以后,【妖】的行为模式才会稍微文明一些,野性会在同时被褪去许多。 司马钰这个样子,明显不像一个【妖】,比起妖怪,现在的她更像一头原始而野性的猛兽。 尽管自己并非是妖怪方面的专家,但裴娜知道这种逆向的进化基本上不可能出现的,就算受到一些【咒法】、甚至是某些【禁咒】的影响,也不可能在短短几个小时之内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小钰,你还认识我么?”裴娜坐了下来,她倒不是害怕小钰,只是对这种现象十分好奇。将自己的头部与司马钰保持平齐,她摘下了厚厚的眼镜,轻轻眨了眨眼睛,瞳孔同样变成了一条竖线。 司马钰原本没打算理她,但在看到对方也有和自己相似地方的时候,啃着鸡腿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她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裴娜,似乎不认识对方了一样。过了一小会儿,司马钰慢慢伸出了手,想要用手指触碰裴娜的眼睛。 裴娜没有躲开,而是将眼球包裹在瞬膜之中——爬行类生物都有这种东西,一种半透明的眼睑,可以遮住角膜、湿润眼球,既不影响视力,又能遮挡风沙。 司马钰的手指碰到了瞬膜,似乎也知道那里很脆弱,指尖只是摸了一下就拿开了。在这之后,她看向裴娜的视线好像不那么戒备了——至少比起刚刚来说要好很多。 大概是知道眼前的【同类】没有威胁,司马钰又低头吃了起来。她吃东西的过程很奇怪,在咬下鸡腿上的肉以后,简单嚼两下就吞了下去。这种又像人类、又像野兽的进食方式十分矛盾,好像既打算兼顾两边,却又哪边都无法正常进行。 就在司马钰张嘴的时候,裴娜看到了另一个令她疑惑的地方—— 眼前的半妖少女的脸颊上已经多了一些白色的蛇鳞,脖子、手背上也是一样,这明显是有了兽化的迹象——这些倒是没什么,裴娜疑惑的是少女的口腔。 她在张嘴的时候,露出了两颗长长的獠牙,大概是随着兽化一起显现出来的。 可是…… “蚺科的生物是有毒牙的么?!”裴娜嘟囔了一句,拿起旁边的手机还查了一下—— 蚺科是没有毒牙的,它们硕大的体型使其可以不必依靠毒牙来自保或捕猎,在热带和亚热带潮湿的丛林中,这种大体型的蛇类几乎找不到天敌,毒牙对蚺科的生物来说,简直就是在浪费体内的蛋白质。 所以蚺科生物的牙齿都是锯齿形的——按道理来说应该是这样,可司马钰口中这两颗獠牙却让裴娜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是认识云若水的,也知道云若水的那两颗毒牙是骆青送给小师妹的礼物,简而言之就是武器一样的东西,根本就不是本身生长出来的。 难道这丫头的毒牙也是某种法器?裴娜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仔细照着司马钰的嘴巴,在她张嘴的时候,裴娜确定了那两颗獠牙不是什么法器,而是货真价实的生物结构。 “……从几天前开始,她就偶尔会这个样子。”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又或者是这座休息区的小旅馆中空调坏了的关系,秦月也醒了过来。她去卫生间拿来了毛巾,一边擦着身上的汗水一边说道,“这种时候她会不停的吃东西——只要眼前有吃的就会变成这样。除了变得能吃一点以外,目前还没发现别的症状。” “……所以你才带她提前回来。”裴娜捶了一下手心——怪不得秦月没有参加空手道的个人赛,原来是为了她的室友。 “嗯,云夫人说,骆先生那边或许会有办法。”秦月走到矮桌边,悄悄盖上了炸鸡的盒子,悄悄藏在了沙发的后面。司马钰吃完了手上的鸡腿,转身想要再吃其他部分的时候,却发现刚刚还在的炸鸡,忽然消失了—— “……我又梦游了?”司马钰忽然清醒过来,她看了看四周的环境,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要不然晚上你们把我捆起来得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裴娜摆弄着手机,刚刚司马钰吃东西的样子已经被她录下来了——她之前是做法医的,对这种新奇的现象总是有着一些好奇心,“或许是你身体需要更多能量、用来应对变成妖怪时候的消耗——我也只是猜测而已,等回去问问骆先生大概就清楚了。” 第434章 骆先生的方法 为了让司马钰别再“梦游”,裴娜不得不去走廊吃宵夜。对她这种经常熬夜在电脑前工作的人来说,宵夜绝对是必不可少的。虽然对身体不好,但空腹带来的饥饿感会让她频频出错——做这行的都知道,有时候打错一个字母,那都是致命的错误。 秦月也将自己的手腕和司马钰的绑在一起,时刻注意着挚友的动向。一旦司马钰有什么动作,秦月立刻就会察觉。 要说裴娜的精力那真的是让人佩服,码键盘一直到后半夜,第二天还能正常开车,而且看上去精力十足——别说司马钰了,就连秦月这种自诩精力旺盛的人,在裴娜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路上折腾了几天,好不容易是回到了【千柳镇】。将二人送到骆青的小酒坊之后,裴娜便马不停蹄地回了【柳仙市】。 她得把最近连夜改出来的成果交给甲方和上司那里,这可关系到她后半月吃肉还是咸菜——和别的妖怪不同,裴娜是月光族,每个月的工资在月底前三天就会花得一干二净,剩下那三天要不然就是去公司蹭食堂,要不然就是回【万妖楼】蹭邻居们。 总而言之,存款是一分钱都没有。 告别了裴娜,秦月和司马钰进了小酒坊的院子,因为是下午,江铃正顶替司马钰的身份在学校混学分——司马钰去林海市这件事只有方梦鱼一个人类知道,就算去比赛场地给秦月加油也是隐藏着身份,没敢暴露出来。 不然学校一个司马钰、校联赛那边还一个司马钰,总归是说不过去的。 骆先生倒也清闲,除了看守【白羽圣石】的碎片之外,就是和穆小雅一起安排一下【九岭山】众妖们的动向,以及和别的山头的【大妖】们生意上的往来——说是这样说,不过大多数事情都是穆小雅在做的,为此还有不少人说,穆小雅似乎更适合做这【九岭山】的妖王。 关于这点,骆青并不在意,他承认师妹比自己有能力,也承认众妖们的闲言碎语,甚至还想将妖王的位置让给穆小雅。只是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穆小雅明确地拒绝了。 “我才不坐这吃力不讨好的位置,师兄你就老老实实地坐着挡枪。” ——这是穆小雅的回答,原话,一个字儿都不差。 在将司马钰的状况一五一十地和骆青说过以后,后者回屋子翻了半天的古籍,等他出来的时候,才面色凝重地说道:“这是【妖魂】开始侵蚀另一半灵魂的预兆,长此以往,【妖魂】将会渐渐占据【人魂】,直到彻底将对方吞食掉为止。那时候……你会很危险。” “我会消失?”司马钰指着自己的鼻子——从小到大倒霉到现在,司马钰早就对这些事免疫了。外面一个两个的先放下不说,就连自己的另一半灵魂也要毁掉自己,她实在是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是的。”骆青点了点头,“去年就和你说过了,你的【人魂】必须尽快补齐才行,否则你最多还能再活十年……不,已经过去快一年了,只剩九年多的时间。” “那不是还有九年多么,不着急不着急。”司马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她已经不打算再多想了,爱咋咋地,大不了一命呜呼,反正她这辈子也过得够本了。 她是真的不在乎,倒不是破罐子破摔,有些时候,魂飞魄散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在出门的这段时间里,她的小倒霉仍然从未断过——平地上走路能摔跤、喝凉水被噎到、莫名其妙受到一些诸如被球砸到这种飞来横祸。最过分的是,在林海市郊区酒店那里,只要她从酒店楼下经过,必然会有花盆、烟头、晾着的衣服之类的东西给砸到。要不是秦月眼疾手快给她挡了一些,怕是都没办法活着走出酒店。 至于段天语给她的那个、能够逆转一些气运的红头绳,也在第二天就断掉了。 看来凭借段天语师父的道行,还不足以压制她的倒霉体质。 就连段天语都说她是先天倒霉圣体,救不了救不了。 倒霉的人生给了她坚韧不拔的意志,已经很难再有什么东西能够让她在意了。 “……有没有延缓、或者杜绝这种事情的方法?”秦月当然不想司马钰就这样消失掉,尽管她不介意挚友和她一样也变成【鬼】,但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小钰活着。 “应该是有,我记得【仙界】里有种丹药可以做到,至少能减缓【妖魂】吞食的速度……你们等等,我找找去。” 骆青一头又扎进了书堆,这次过了很久,他才带着满眼的血丝抬起头来:“【驭兽丹】,这个。” 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递给了司马钰,骆青指着上面的一段话说道:“这个记载的就是【驭兽丹】的方法,不过原材料很难找,而且炼制的条件也十分苛刻,过阵子我去【仙界】求求丹王,估计可以给你搞一堆来——我的面子有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炼丹?”听到这个,司马钰稍微愣了一下,随后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时幽姐好像会这个来着!” 听她这样说,秦月也想起了什么,前几天在【锁妖林】的时候,她和时幽聊过一些关于【仙界】的事情——时幽就是丹王的女儿,独女,而且对炼丹似乎也十分精通。 “她啊,她已经不能炼丹了。”骆青一边插嘴一边掏出了一张符,拿打火机点燃以后随手扔在了地上——她得先联系巫锁庭,尽管有些不情愿,但为了司马钰,他算是豁出去了。 毕竟,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师妹的宝贝女儿就这样从三界中消失,他还是要做些什么的。 “为什么?!”司马钰愣了一下,她知道炼丹对时幽来说意味着什么——在【仙界】的时候,站在【时府】面前的时候,时幽曾叹息过无法再回去,不过从她宁愿永远承受痛苦,一直保留着一部分【仙】的身份以及【灵气】来看,她还是舍不得老家的。 “【锁妖林】的时候,为了对抗两位人类那边的【七圣】,她完成了当年的【禁咒】,将自己完全变成了【鬼】。”骆青在一边解释道,“现在别说炼丹,她估计已经回不去【仙界】了。” 听着骆青的讲述,司马钰和秦月着实有些吃惊——司马钰这边觉得时幽确实是个好家伙,从危险中保了自己那么多次,甚至为了帮老妈、不给老妈后顾之忧,竟然牺牲了这么多。 “时幽姐现在在黄婆婆那里?”司马钰站了起来,对于自己的事情,她从未想过太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自从住进【万妖楼】之后,她就明白有些事情也不得不去相信。但时幽为她的付出她还记得。 如果没有时幽,她司马钰可能在踏入【仙界】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 “是的,不过你最好还是先别去,那边可是乱的很……”“没关系,去看一眼而已。”司马钰打断了骆青的话,起身就想要离开。可还没走出三步远,骆青的一句话让她犹豫了—— “那边的虫子很多,个头都和面包车差不多大小。” 司马钰感觉自己腿肚子有些发抖了,前几天她才在【锁妖林】那边看到了漫山遍野的虫子,大的小的都有——她不怕虫子,但受不了一大堆虫子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样子。 思考再三,司马钰决定还是去看看。怎么说她都是自己的恩人,就当是道个歉又怎么样,也不会少块肉。 可等她告辞了骆青、来到黄婆婆小院子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蜈蚣、蝎子、蚰蜒、蚂蟥、巨大如泥头车一般、张牙舞爪的螳螂以及全身披甲毫无破绽的天牛——司马钰不是怕了,只是光是那些虫子的外表,给人的冲击也足够震撼。 黄婆婆的院子里爬满了各种各样的虫子,而且其个头大得令人毛骨悚然。虫子们摩肩擦踵地挤在院子里——也真亏得黄婆婆定力不错,就眼前这地狱绘图,她竟然还能坐在门槛上若无其事地喝茶。 真不愧是活了上万年的老妖怪,定力真不是闹着玩的。 “小钰呀,回来了?快过来坐坐~”看见司马钰,黄婆婆立刻招了招手,从院门到房门之间的虫子们也都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这些虫子就是【五毒峰】的众妖们,因为黄婆婆这里实在没有那么多房间给它们休息,只能让这些妖怪们先以虫形态睡在院子里。 看着不停蠕动、将中间的那条碎石小路让出来的时候,司马钰下了很大决心才迈出了第一步—— 短短的十几米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上刑一样。好不容易挪到了黄婆婆的身边,又在门内、黄婆婆的身后看到了数米长的巨型蜈蚣——司马钰知道这是谁,可就算知道了对方的身份是姜白竹,眼前的景象还是吓了她一跳。 “你是来找时幽姑娘的?”黄婆婆一下子猜到了她俩的来意。 “嗯,我们想看看她,上次她帮了我那么多,之前一直没什么时间,现在想好好感谢一下她。”司马钰中肯地回答道。 她的脸都被那些虫子给吓白了。 第435章 大型社死现场 “那就和老身过来,不过她现在或许有些忙,可能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和你们说话。”黄婆婆一边说一边朝司马钰和秦月招着手,示意她们跟过去。两人小心地走在众妖们让出来的那条小路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踩死一两个。 ——没办法,【五毒峰】的众妖们全都是虫子,之所以全部现了原形,除了人类身体太大了、暂时没处安置以外,还有水土不服的关系。 南方的虫子到了北方,气候方面肯定是要适应一下的。妖怪比普通虫子的适应能力肯定强不少,不然光是气候变化,就足够团灭【五毒峰】了。 两人穿过了房子来到了后院,原本的后院多了一座彩钢房,看样子是最近这几天才建好的,凑近了还能闻到淡淡的油漆味。 “时幽小姐就在里面呀,但最近这几天她好像一直都很忙的样子,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我跟你说这一版不行就是不行!人物动作太生硬了!表情不够丰富!背景光太强了!还有这身衣服——我们宣传的是现代的酒店!现!代!的!酒店!!不是古代的青楼!把这身花里胡哨的衣服给我换成现在泽哥时代的!” 就在黄婆婆要说什么的时候,彩钢房里传出了时幽的咆哮声,以及频率极高的拍桌子的声音,给门外的三人惊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一周?!你跟我说一周?!半个月以后夏日祭就开始了!到时候我还用得着你的宣传片?!而且我已经给了你半个月的时间了!结果你就做出这么个玩意儿来?!” “最多三天!三天之内要是不拿出让我满意的作品,我就去你们公司投诉!” “商量?我已经在和你商量了!……别和我说那些没有用的!生意就是生意!谁来也不行!!” 屋内的吼声越来越大,彩钢房的外表也随着里面的争吵声逐渐蒙上了一层寒霜。寒霜顺着墙根渐渐蔓延开,一直到离彩钢房周围一米范围的时候,才被莫名的力量给拦住。 “时幽小姐最近好像有些暴躁呀……”黄婆婆掩着嘴唇轻轻笑了一声,“她好像在忙生意上的事情,这几天一直焦头烂额的,连和老身去【城隍府】办手续都没时间。” “看出来了……”司马钰和秦月对视了一眼,同时吞了口口水——在两人的印象中,时幽一直是那种性格沉稳并且比较知性的那类人,平时说话别说大声了,甚至从未有过失礼的时候。 这一点秦月的体会尤其深刻——哪怕在【除魔部】和她决斗的那次,都没见这个女人有过丝毫的慌乱。就算是战斗,时幽的动作也是沉稳而优雅,那柄血腥狰狞的镰刀在她的手里,看不出一丝野蛮与粗鄙,更像是表演舞蹈时的道具。 很难想象有什么事情能把她逼成这样。 就在两人不知道该不该现在进去的时候,司马钰忽然发现了几个放在门口的纸箱——那是几个快递箱子,还是加急的。除了快递单子以外,似乎还写着什么字。 司马钰没有窥探别人快递的癖好,吸引她的正是那几个字——那是她母亲云若水的笔迹。 老妈写的字很难看,不仅难看,而且难看出了独特的风格。老爸司马龙戏称他老婆写的这些字为【水体字】——那歪歪扭扭的样子像极了卫生纸在水里泡了三天三夜之后又被扔到河里随波逐流的样子。某一天老爸甚至开玩笑说,老妈写的字烂得已经有辨识度了。 可这里怎么会有她寄来的快递?司马钰皱着眉上前蹲下,看着上面的收货地址—— 【九岭山千柳镇北九路三岔路口道路指示牌下青石阶梯进山独院,时幽女士收。】 嗯,没错,就是黄婆婆家的地址,而且明确地写明了收件人。 而且是通过【妖】经营的特殊快递公司【妖怪直达】送来的——一般的快递公司可查不到这种描述笼统的收件地址。 至于老妈写的那几个字—— 【第一部分余款】 【第二部分余款】 【第三部分余款】 …… 一共六个箱子,标注的都是余款。 “……这上面画的什么?”秦月也凑过来蹲下,好奇地看着这几个空箱子,可上面的字她却完全不认得。 “好像是什么余款之类的。”司马钰当然看得懂——她写的第一个字就是老妈云若水教的,依稀记得当年被老妈手把手教着写完的时候,她还哭了三个小时。 司马龙说,女儿是被她的字给丑哭的。 从小就对这些字很熟悉的司马钰当然认得出来,从小到大老妈可没少【教】自己的。 “令堂和时幽小姐……还有生意上的往来?” “不知道,等下进去问问……估计不太像,我妈做买卖从来都没赚过钱,”提到这个,司马钰耸了耸肩膀,老妈初中毕业的文凭,高中都没上过,让她去做生意?不赔得只剩一条底裤就算不错,“不过这些字确实是她写的。” “……真亏你认得出来。”秦月在这一刻对挚友产生了无比佩服的感情——她一开始只以为是一些涂鸦,在听到【字】的时候,秦月打了个哆嗦。 这外形,如果拿来传递情报的话,估计保密程度比摩斯密码还高。 就在两人赞叹云若水的字体的时候,彩钢房的门开了,时幽一脸疲惫地出现在了门口。看她的精神状态和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好像很久都没有休息过了一样。在见到蹲在门口的司马钰和秦月的时候,时幽扯了扯好几天没换过、已经有些发皱了的、蓝白条纹的薄睡衣,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和她们打了声招呼。 “……你们也回来了?” 时幽仍旧使用着以前的身体,也不知道是这具身体使用得时间太长还是最近事情比较多、保养维护不当,看上去好像老了几岁一样。 “时幽小姐。”两人打了声招呼。 “你们慢慢聊呀,老身去给你们拿点儿吃的。”黄婆婆朝时幽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小屋。 “找我有什么事么?哎算了,进来说话。”时幽最近确实挺忙的,【望海酒店】再过半个月就是夏日祭了,她和袁力森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大赚一笔。为此她之前还特别找人来做了【望海酒店】的宣传片,希望能招来更多的游客和商业合作。 至于【锁妖林】的事情,一开始她没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复杂,不过好在最后也算完美解决了——除了自己不能再随便回到【仙界】之外,一切都挺顺利的。所以在回来之后,她的活动重心立刻放在了原本的两件事上。 第一件事就是办好夏日祭,无论如何,【望海酒店】都有着她的心血在里面,时幽不打算舍弃掉,而且对于掩饰自己的身份来说,还需要袁力森的帮助;第二件事就是让自己手下的【通幽鬼】们注意【百鬼众】的动向,然后第一时间通知这边的骆青。 这两件事都挺忙的,尤其是最近事情比较多——时幽确实有些浮躁了,因为【锁妖林】的事情,她不得不将另外两件事先放下。不为别的,就因为拜托她去【锁妖林】的,是她的钟秋大小姐。 ——无论什么状况,大小姐的事情永远排在第一位考虑,剩下的都是扯淡。 现在钟秋大小姐正在【千柳镇城隍府】那里替自己办理【合法居住人界】的手续,还让自己放心工作——虽然是黄婆婆拜托的,但时幽仍旧十分感激,这才留在了这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彩钢房中,一边等待手续办完一边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在看到司马钰和秦月的时候,时幽先是愣了一下才打的招呼——这也没办法,她两天两夜没睡觉了,一直在处理积压邮箱中的信件,脑子和灵纹都快转不动了。当看到两人站在门口的时候,时幽感觉自己最好还是和别人说说话,然后再好好休息一下。 毕竟自己这具身体可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无论是身材和样貌都是和自己原本的身体最符合的一个,她可不想再找一个哪哪都不一样的身体来将就。 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一下的。 可就在她侧过身来,将司马钰和秦月让进屋子的时候,时幽忽然如梦初醒一般瞪大了满是血丝的双眼,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拦住进屋的两人:“等等!你们先别……” 来不及了,两人已经进屋了。 在看到屋内摆设的时候,司马钰和秦月站在门口,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彩钢房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床一桌一椅,一台笔记本电脑一个小衣架,角落还有个放脸盆的简易架子。除了这些之外,就是满墙挂的那些照片—— 钟秋出浴照。 钟秋走路照。 钟秋吃饭照。 钟秋睡颜照。 钟秋围裙照。 钟秋洗衣照。 照片甚至有一些都叠加在了一起,四面墙加天花板都快铺不下了。 似乎过了足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司马钰和秦月转过身,用看垃圾的眼神望向了蹲在地上捂着脸、恨不得从地球上直接消失的时幽,同时从牙缝里吐出了两个字—— “……变态。” 第436章 不可回收的垃圾 时幽将自己屋子里贴着什么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夏日祭的宣传和【通幽鬼众】们不断传回来的情报令她有些应接不暇,再加上最近一直都没怎么休息,让她没那么多精力去注意一些原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比如满墙的照片——她是完全将这里当成了暂时的办公地点来看的,因为不知道【城隍府】那边的手续什么时候能办完。在她【望海酒店】那边的家中和这座彩钢房一样,除了各种偷拍、找人偷画下来的钟秋的照片和画像以外,还保留着更多钟秋使用过的东西。 比如在【曦雨山】那里钟秋送给她的镯子、用过的毛巾、坐过的公共长椅、遗忘在酒店的保温杯、随手给过她的小手串…… 甚至连钟秋在游乐园里面玩过山车,海盗船,大摆锤,激流勇进,蹦极……之类比较刺激的项目时发出的尖叫声都被时幽给完整地录了下来。 说实话,就她这个行为,扔法院那边判个十年二十年的都不稀奇。 彩钢房里面只是小场面,可仍旧让司马钰和秦月打了个哆嗦——好家伙,先不提这些照片是怎么来的,能把这些东西贴在床头、衣柜、墙壁、办公桌甚至椅子靠背上的人,就算不是精神病,至少也得是个跟踪狂。 司马钰倒是了解一些时幽对钟秋的感情,只是没想到已经到了如此变态的程度。 这简直就是犯罪——司马钰看着钟秋围着浴巾、头发还湿漉漉地从浴室中走出来的照片,指着它扭头看向了时幽:“……这张你是从哪拿到的?!” 浴室是【万妖楼】132室的浴室,司马钰用过无数次,记得门上的每个细节。这个拍摄角度是屋里的沙发——司马钰可以对祖先和自己今年的学分发誓,她绝对没有拍过这种照片。 “还有这个、这个和这个……”司马钰指了指另外几个,那些照片要么是在132室中拍的,要么是在柳垂莲的住处拍的——背景里那几个酒瓶子太有辨识度了。能进入这两个地方的就那么几个人,一想到这些照片会流出去,司马钰就会感到一阵恶寒。 遗憾的是,时幽到最后打死也没说什么,只说自己找人偷拍的——她是绝对不可能将云若水给供出来的。现在卖了云若水容易,可那也就意味着以后她拿不到这些照片了。 其实这些照片本来不是拍钟秋的,而是云若水在【万妖楼】住的那阵子、专门拍下女儿司马钰生活的照片,想要记录一些女儿的生活。钟秋和司马钰经常会在一起,有些时候甚至比她这个母亲走得还要近,云若水的照片也就带上了不少钟秋的身影。 现如今时幽屋子里贴的,都是裁剪过的照片,司马钰的那部分被剪掉了,只留下了钟秋的身影——这是云若水答应给她的【报酬】。【锁妖林】中的那场相遇让云若水明白了【鬼镰近侍】其实也是和自己差不多的那类人。她承认自己是女儿控,家中也曾收藏着许多司马钰从小到大用过的东西、拍过的照片。闲聊之下,她感觉时幽也和自己一样,只不过是个【主人控】。 当云若水拿出钟秋私人照片的时候,看时幽的表情就明白了——那种无法克制的渴望表情,简直和自己在看到女儿照片的时候一模一样。 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家伙和自己一样,也算是一种垃圾。 不可回收的。 为了还能从云若水那里得到这些照片,时幽是绝不可能将她给供出来的,只能咬碎了后槽牙将这件事给扛了下来。 司马钰和秦月没敢进屋,默默地退到院子里,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时幽也不好意思让她们再进去,也搬了个塑料小凳子出来坐下:“……你们找我有什么事么……” 时幽的声音有些发虚,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最大的秘密会被人撞破。 “……是关于丹药的事情。”司马钰这才想起来有正事要办,刚刚看到的东西太震撼了,说实话要不是考虑人类的法律好像对时幽没啥用,当时她连报警的心思都有了。 “我们在找一味名叫【驭兽丹】的丹药,不知道您是否能够……”秦月相对来说要冷静一些,可也被刚刚那些照片震撼了一下。 “以前能,现在……恐怕爱莫能助了。”提到这个,时幽的眼中挂上了些许失落。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小手链,上面原本应该挂着什么饰物的地方空空如也,“【锁妖林】里面,我已经不是半仙半鬼了,现在是完整的鬼,父亲大人送我的那鼎丹炉已经……用不了了。” 炼丹术是【仙】通过操纵【灵气】产生的仙火来对一些特殊的草药进行提炼的一种方法,这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灵气】和仙火。 可这两种东西,没有一样是【鬼】能够使用的。 之前时幽还剩余部分【仙】的力量,还能够使用炼丹术。可现在她是完整的鬼,别说使用【灵气】和仙火,就连父亲送给自己的、和自己的灵魂融为一体的丹炉都化成了灰烬。 她再也不能炼丹了。 当时也是没有办法,时幽是绝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束手就擒的,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完成,尤其是和云若水的交易——虽然也有一部分钟秋大小姐的那些照片的缘故,但也有云若水本身的原因。 钟秋大小姐让自己去【锁妖林】的目的除了【保护司马钰】之外,就是【将云若水从里面带出来】。 云若水不能出事,自己必须得在一边看着点。所以在面对眼前那些想要取自己性命、不自量力的人类们,时幽不得已放弃了【仙】的身份。 她得活着,不然没法给钟秋大小姐一个交代了。 听了时幽的话,司马钰和秦月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眼前这个变态。 说她是个坏家伙,也不至于——尽管时幽曾经效忠的是【百鬼众】,也替那群恶鬼们做过不少坏事,但在钟秋的面前,她是个绝对的小迷妹,甚至变态到了将对方的照片挂满了整间屋子——这还只是个彩钢房,司马钰都不敢想这家伙自己的住房里会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 而且至少在和自己这边的人相处的时候,时幽表现出来的都是有益的行为,没有做过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就算是眼前这些小癖好,在【非人类】这个圈子里其实也不算什么的。 可你要说她是个好人,往前一翻旧账,三界里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了【鬼镰近侍】的手中。司马钰和秦月已经从骆青和别的邻居们口中得知了许多两千四百年前的事情,知道【鬼镰近侍】的强大与残忍——这家伙下起杀手来完全不眨眼睛的,只要有人挡在她家主人的面前,无论是谁她都舍得下死手。 关于时幽究竟是怎么样的,司马钰和秦月感觉无从判断,只是有些可惜无法得到【驭兽丹】了——或者她俩可以去一趟【仙界】,再去一次丹镇,直接找时幽的父亲去。 司马钰还是隐约记得那条路该怎么走的。 可就是太远了——仙界还不如鬼界、还能有个十八手的老爷车能坐坐,那些仙人们乘坐的可都是牛车,一来一回需要不少时间。 见她们陷入了苦恼,时幽咳嗽了一声说道:“其实你们要是想要【驭兽丹】的话……可以找别的【仙】来试试,我能提供丹药的方子,原材料什么的也能在一些特殊的市场上买到,那些市场的位置我也可以告诉你们。” 说着,她拿出了手机,在附近的地图上标注了几个位置,发给了司马钰和秦月的手机;又拿出了随身的记事本,将【驭兽丹】的配方写在了上面。 “这种丹药炼制起来并不难的,对火候也没什么苛刻的要求,一般的【仙】差不多都能弄出来。你们拿着这个、再去我给你们发过去的地图标记的位置买一些原材料,应该可以做出来不少的。” “至于【仙】的问题……我听大小姐说,你们俩住的那幢大楼里好像就有一位,可以先找她试试看。”时幽歪着头想了想——最近她一直和钟秋在网络上写信,互相交换情报的同时还能了解一下对方生活上的事情。毕竟主仆一场,两千四百多年前的时候两人甚至形影不离,彼此间还是有许多话题的。 时幽给钟秋讲【望海崖】那边的事情,钟秋就给时幽讲【万妖楼】这边的事情,两人对于对方的生活环境,都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 当然,这些网络信件都被时幽给妥善保存下来了,每天独处的时候,她都会拿出来将最新的记录翻看几遍,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 “只不过那个【仙】看上去好像挺忙的,你俩最好提前让邻居们跟她说一声,或者在她的私人信箱里留个言之类的,”时幽帮忙想着主意,“我记得……你们【万妖楼】的住户,是不是有个共同的聊天群来着?” 第437章 乱糟糟的美人窟 关于【万妖楼】的聊天群,司马钰和秦月倒是加入过,但两人都不是喜欢和人聊天的那种,所以从来都没点开过。 听了时幽的提议,两人在黄婆婆那里吃了顿饭之后便离开了,回到了久违的132室,司马钰和秦月简单收拾了一下个人卫生,便拿出手机打开了聊天群。 庄雯:【明天早上我去早市,有谁要带什么东西的没?】 花沐晨:【猫薄荷!帮我带几包回来!】 阿牛哥:【买点牛肉回来,阿诚要喝牛肉汤,你们谁想一起吃的话,欢迎来我家。】 红姐:【虽然已经习惯了,但阿牛哥……你一头水牛要做牛肉汤,认真的么?】 沈诚:【阿牛哥,牛二胖,不然你跳锅里得了,我家正好有香菜(笑)。】 徐昊:【大黑姐,千万别给她带猫薄荷!上次她吸嗨了要来我家拿我当下酒菜!】 莫芙:【鸡蛋,越多越好,谢谢雯姐。】 宇文诗:【小雯,帮我收拾一下屋子,最近我住在黄婆婆这里,房间很久没打扫过了,过几天给你带黄婆婆的护身符。】 沈诚:【昨晚去酒冲动消费,买了一大堆酒喝不完,有来整两口的没?】 柳垂莲:【酒!酒!酒!】 顾知许:【我!】 红姐:【我!】 朱莹:【给我留两口!我这边发完货就回去!】 林默:【我!】 穆小雅:【你小子敢跟沈诚酗酒?信不信我停了你下个月的生活费!林默】 林默:【姐我错了,就是凑个热闹……】 薛静:【我喝我喝!今天不舒服请假了!】 裴娜:【别请假啊!你不上班我的外卖怎么办!】 萧琳:【同上!】 穆小雅:【全体成员,七月份的卫生费都交一下,不在楼里的提前说一声,还有街道办最近通知说东七路要修路,去市里的注意绕一下。还有萧琳,小钰最近回来了,晚上记得回酒唱歌,那批靠着你的歌声催眠的客人都等很久了!】 萧琳:【诶?~~(叹气)】 ………… 司马钰和秦月往上翻了很久,才发现原来这个群一直都挺活跃的。 这群妖怪似乎已经完全融入了人类的生活,别说【万妖楼】被法术隐藏起来,就算直接暴露在外,或许也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楼里的妖怪们都太有生活气息了。 “……你来说,我不太适合这种场合。”秦月看着众多的聊天记录,勇气一下子就没了。和人交流一直都是她的短板,比起只懂得武术的秦月,经常去外面打工的司马钰还能更快融入这种环境。 “行。”司马钰点了点头,快速地打了一行字出来。 司马钰:【我回来了。】 花沐晨:【欢迎回来!】 红姐:【欢迎回来!】 朱莹:【欢迎回来!小月呢?我有一大堆衣服要让她试试!】 沈诚:【欢迎回来。】 林默:【欢迎回来。】 穆小雅:【正好,卫生费交一下。司马钰、秦月】 司马钰:【好的穆姐,对了穆姐,我们楼里有会炼丹的么?】 穆小雅:【炼丹?红姐,有人找你!】 红姐:【我会我会!你想要什么类型的?去皱?养颜?调理身体的?还是改变容貌的?】 司马钰:【呃……驭兽丹。】 红姐:【……那是啥,不会啊,有方子么?】 司马钰:【有,等我发给你。】 过了几分钟,司马钰将时幽给自己的丹方发了出去。 司马钰:【红姐,这个。】 红姐:【我看看……哟,仙界的东西啊,还行,看着挺简单的,什么时候要?】 司马钰:【嗯……尽快?】 红姐:【正好手头的药材还剩了许多,你们来我家,241室,别走错了,进了对门怕你们出不来。】 司马钰:【好的红姐。】 十分钟后,司马钰和秦月来到了二单元四楼,确定了门牌号以后,抬手按了门铃。秦月转头看了一下身后,对面的大门普普通通,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红姐说让她们别走错了——其实楼里的住户,她们俩也不是每个都认识的,至少有十家连见都没见过。 这些不怎么露面的住户中,听穆小雅说有些经常在外面出差,有些工作特殊不常出门,还有些是自身的【妖气】或【鬼气】有些控制不好的那种,就像宇文诗那样的。司马钰和秦月也不敢乱走,只是在一些很熟的住户之间有所交流。 ——毕竟,这楼里可没有人类,除了妖怪,就剩下鬼了。 们很快开了,红媚娘穿着清凉的睡衣站在门口,招呼二人进屋——她穿得实在是太清凉了,看得司马钰和秦月都不禁有些脸红。再加上红媚娘天生媚骨,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都是男女通吃的那种,而且本身又很会化妆打扮,对她俩这种连化妆品都不怎么碰的女生来说段位实在是太高了。 “你俩先随便坐,等我把今天的直播任务完成再帮你们。”红媚娘小声地说着,指了指卧室的方向——她的电脑开着,还在播放着音乐。 之前就听说红媚娘一直在搞直播——无论是唱歌还是跳舞,红媚娘都十分精通。穆小雅甚至还邀请她去酒驻唱,承诺给她高昂的报酬,结果却被她以【懒、不愿出门】这些借口给婉拒了。 不过穆小雅并没放弃,软磨硬泡之下,红媚娘终于答应每个月去唱一个小时——秦月经常去那边打黑拳,对这件事比较了解。每次红媚娘去唱歌跳舞的时候,听说看的人都排到了酒外面的马路上。 花姐一直都在说,这座楼里除了穆小雅之外,最有钱的人就是红媚娘了。以前司马钰和秦月对什么是【有钱】还没有一个概念,现在,她俩算是明白花姐为什么会这样说了。 别的不说,光是客厅里的三个衣柜,就足以让她俩颤抖——那里面挂着的每一件衣服都是名牌,司马钰以前在服装店打过工,对这些牌子也有一些了解。以她比秦月稍微多一点的见识来看,这些衣服每件都得几万十几万的那种。 不光是衣服,还有各种名贵的包、高跟鞋、装了三个抽屉的名表、梳妆台上随意堆放的各种首饰——她俩可不是偷窥狂,不会乱翻人家的抽屉。只是这些抽屉和放首饰的盒子都是敞开的,里面价值不菲的东西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摆在那里,好像它们的主人根本就不在乎它们一样。 “……以前我有个目标是某地的首富,戴过这种手表。”秦月发现了一个自己认识的,她没敢用手碰,只是隔空指了指。 “……那个多少钱?”司马钰吞了口口水,她感觉口干舌燥——这一屋子的东西,随便拿出来一样都够她奋斗好几年的了。 “好像两百多万……” “啥表啊两百多万?!”司马钰拼尽全力压着自己的声音没有喊出来,“这玩意儿黄金的?!” “嗯,表链黄金的。”秦月点了点头,“表针也是黄金的,周围的时间刻度都是钻石,十二颗大的,四十八颗小的……” 司马钰两眼一黑。 她发现自己好像有些晕钱了。 两人连沙发都不敢坐,那上面堆满了各种衣服——有了刚刚的见识,她俩啥都不敢碰,天知道沙发上那几件随意堆放的衣服要多少钱。就这样站了半个多小时,红媚娘总算从卧室里出来了。 “久等啦!你俩站着干嘛,随便坐!”红媚娘甩了甩黑中夹杂着几丝红色的长发,率先坐在了沙发上,随手将那些名贵的衣服扔在了地上。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对两人说道,“来这边,我先研究一下丹方。” 司马钰和秦月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生怕踩到地上乱丢的衣服。见她俩的样子,红媚娘轻轻笑了笑:“没事,那些都是便宜货,过几天打算送人的,没人要就直接扔了。” “便宜货?”司马钰稍微松了口气,心说这个女妖还是有一些平民衣服的嘛。 “嗯,一件才十几万,直播的时候我都不敢穿,出门散步的时候才穿一会儿,也不怕外面灰尘和风沙。” 司马钰的腿一软好悬坐在地上,还好秦月一把扶住了她。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司马钰和秦月现在觉得,自己大概就是属于应该扔掉的那一方。 “没关系的,真的。”红媚娘笑得花枝乱颤,起身将那些衣服堆到了角落,让乱七八糟的客厅看上去稍微整洁了一些——别看她表面光鲜明亮,个人的生活习惯简直惨不忍睹,“这回行了!” 看过了丹方、以及关于火候方面的注解,红媚娘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好精细的注解,对于药材的用量也都特别标注了出来,甚至还推荐了几款丹炉。” “这个丹方,是时家人给你们的?” “您认识时家?”司马钰和秦月对视了一眼——之前两人心中就有疑惑。红媚娘不是【妖】么?怎么会炼丹,又怎么会知道时家的事情? “有点儿交情,”红媚娘点了点头,“时家发家的时候,我还帮了他们一把呢!” 第438章 红姐的建议 司马钰和秦月对视一眼,有点不敢说话了。 时家在【仙界】中有些历史了,往前追溯至少也得有个六千多年的样子。现在红姐说她帮过时家的老祖宗—— 两人对【仙】、【鬼】、【妖】这些长寿的家伙们还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她俩的认知还停留在不过百年的人类身上,别说往前追溯六千年,就算是六十年前的事情,她们都不敢想象是什么样子的。 听红姐说她在时家发家的时候帮过一把,听这口气就好像在那之前,她就已经很厉害的样子。 “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红媚娘在衣架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个古色古香的箱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套衣服,还有一只小丹炉。小丹炉保养得很好,一看就是经常使用的样子。那套衣服和【仙】穿的很像,料子有些粗糙,但很结实。 红媚娘换上了粗布的衣服,系紧了腰带朝二人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们跟上来。司马钰和秦月赶紧跟过去,同时心中感叹着——什么人靠衣装,都是扯淡的,不管什么衣服,还得看穿着的人是什么样的。 就算穿着这套粗布的衣服,红媚娘的一举一动仍旧带着其独特的魅力。如果说刚刚穿着清凉睡衣的红媚娘性感妖娆的话,换上粗布衣服的她则一下子多了些古典的感觉。 就连那双眼中也少了些魅惑、多了许多的知性与贤淑。 跟在红媚娘后面,三人进入了次卧。【万妖楼】的户型是主卧、次卧、客厅、卫浴和厨房这种最普通的结构,因为楼里的住户都是独居的关系,次卧一般依照个人喜好进行装修。 比如林默的次卧里放着好几款游戏机、电脑以及专门放各种游戏软体的架子,屋内做了隔音处理,还有一对看起来就很专业的音响;穆小雅那边的次卧被改装成了办公室,里面放着不少文件、合同一类的物品;庄雯的次卧里面摆着许多花盆,都是一些名贵的花草;花沐晨的次卧铺着许多硬纸板,平时她就是在那里磨爪子解压的。 红媚娘的次卧也是按照她自己的意思装修的——四面墙和天花板、地板用的都是防火材料,空调也是大功率的,靠墙有一座超大的柜子,柜子上面都是抽屉,有点像中医馆里面装药的那种——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里面装着的都是【仙界】的各种草药,每隔一段时间,她就会去【仙界】走一圈,淘一些需要的草要回来。 “你俩稍等一会儿,我去找找那些材料。”红媚娘踩着小梯子挨个翻着抽屉,一边翻一边问,“话说你俩要驭兽丹干啥?那东西都是给一些刚刚成为【妖】的野兽们稳定情绪用的,你俩一个半妖一个鬼,应该用不上这东西?” “是骆先生要我找驭兽丹的。”司马钰一五一十地将骆青的话重复了一遍,还说了自己的食欲偶尔会失控的事情。等她讲完,红媚娘的材料也找齐了。 “……小青这孩子说得其实也不错,驭兽丹确实能暂时安定你的妖魂,但治标不治本。”红媚娘将药材洗干净,一股脑都放在了小丹炉中。随后抬手打了个响指,小丹炉里立刻窜出了火苗。在确定火焰稳定以后,又随手打开了空调通风,这才坐在了司马钰和秦月的对面。 “按照你说的,你的妖魂并非是最近才拥有了灵智,而是很早之前就有了。这种类型的妖魂其实没那么大的危害,只要和其好好沟通一下,再多给它一些出来的时间就没问题了。只不过……”说着,红媚娘凑近了司马钰,用力闻了闻味道,“你是半妖,而且人类那边的灵魂很弱,大概只有正常人类灵魂强度的一半左右,妖魂却很强大,长此以往,妖魂会渐渐侵蚀你的人魂,当你的人魂完全消失的时候,没了制约的妖气就会彻底失衡,最终连同你的身体一起毁灭。” “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其实并不是安抚妖魂,而是如何暂时增强一下人魂来与之对抗——小青有些年轻了,他才几千岁而已,见识少了你们也别怪他。” “至于如何增强人魂嘛……”红媚娘一边说着让司马钰和秦月心惊肉跳的话,一边卷着头发思考着该如何解决,过了一小会儿,她才捶了捶手心,“……小钰,你被鬼附身过对?” “……嗯。”司马钰用力点了点头——她是真的有点吓到了。 骆先生几千岁了在她面前都是年轻?! 那红姐到底活了多久了?! “附身虽然对一般人类有点不好的影响,但对你来说益处还是很多的。首先就是你足够倒霉——你是清明节那天夜里出生的对,原本就是阴日阴时、和死灵比较亲近。虽然和死灵亲近会让你的气运变得差一些,但也会给你很多好处,比如不必担心人魂被鬼魂腐蚀的危险。而附身到你身上的鬼,也可以从某种程度上帮你对抗妖魂,减缓甚至停滞其对你人魂那边的侵蚀,这样在你的人魂完全恢复之前,至少可以不用担心被妖魂搞得同归于尽了。” “意思是我得找个外援来是?”司马钰听得头晕,还好最后听明白了。 “没错!”红媚娘轻轻点了点头,很满意司马钰的理解能力,“只是你的情况比较特殊——令堂云若水遗传给你的妖气十分强悍,一般的鬼魂肯定是压不住的,至少也得是【七圣】那个级别的,不然附在你身上的鬼魂会被快速消磨鬼气,最终在你的体内魂飞魄散。” “……原来是这样!”司马钰恍然大悟,怪不得去年十月份校运会的时候、她让萧琳来帮忙,结果每次自己做完剧烈运动之后,萧琳都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估计是被妖魂给消耗的。 “看来你已经经历过这种事了。”见司马钰这样的反应,红媚娘点了点头,“不过我们楼里还是有几个鬼魂可以帮你压一下的,比如诗姐——哦,就是宇文诗,她岁数比我还大,替你压住妖魂很容易的。” “谢必安和范无咎这俩人其中一个也行,我跟他们还算有些交情。不过听说【鬼界】那边最近很乱很忙的样子,估计他们也没什么时间能来帮忙。” “另外……玲珑家后院最近住进去的那只鬼也行,她比【七圣】的实力还要强一点,肯定能压住妖魂的。就是有可能压过头——鬼气远超妖气可不是什么好事,会让你更倒霉的!不过如果是诗姐的话你就不必担心了,她只要压制自身的鬼气,光是控制不住溢出来的那部分就足够你用了。” 红媚娘掰着手指计算着人选,挑来挑去还是宇文诗最合适了。在她考虑人选的时候,司马钰无意间瞟了一眼小丹炉。 她见过时幽炼丹的样子,也知道仙火的样子——与偏向黑灰色的鬼火不同,仙火是纯白色的,据说被仙火烧到的话并不会受伤,被【灼烧】的部分反而还会祛病强身。 可小丹炉里的火焰,与这两种都完全不同。它是红色的,赤红如血,热烈而妖艳,就如同坐在面前的这个女人一样。 司马钰见过【妖火】,妖火基本上都偏向红色,不过都不纯粹,好像掺杂着许多杂质一样。穆小雅曾说,妖火越接近血液的颜色,就越是正统;越是古老的妖怪,其妖火的颜色就越接近血液。 她现在越来越好奇红媚娘的年龄了。 红媚娘炼丹的技术十分纯熟,一炉驭兽丹很快就出炉了。将那些圆滚滚的、糖球一样的小药丸放进布口袋里递给司马钰,红媚娘拍了拍手,妖火再次燃起,将整只小丹炉鼎足以上的部分全都包裹在内,等到妖火退去,红媚娘清理了一下小丹炉里的药渣,小心地将其放在窗台上晾着。 “诗姐最近一直都住在玲珑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我再帮你物色一阵,有合适的鬼就通知你们!”红媚娘对站在门口、不断感谢自己的司马钰和秦月摆了摆手,“都是邻居客气什么,没听说远亲不如近邻么?有什么不明白的事情就来问我,好歹我也是活了一万多年,很多事还是很清楚的!” 一万多年——离开红媚娘的房间以后,司马钰和秦月对视了一眼,同时打了个哆嗦。 好家伙,虽然猜到红姐的岁数不小了,但这个年龄还是太让人震撼了。 想着,二人唏嘘地下了楼,就在她们刚刚走出单元大门的时候,红媚娘对面的房间悄悄开了一条缝隙,在确定没人以后,才放心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老人,仙风道骨,他站在楼道里,通过对面的玻璃看着司马钰和秦月离开时的背影,面无表情一语不发。 “干嘛呢老白,在这发什么呆。”就在老人出神的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了红媚娘的声音。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老人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后赶紧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速度,兔子都是他孙子。 “……发什么神经呢,太久没出门憋傻了?”红媚娘换回了性感的衣服,手里拎着一袋生活垃圾,朝着对面嘟囔了一句。 第439章 对手是……老板娘?! 司马钰和秦月回到了132室,关于驭兽丹的用法和用量,红媚娘贴心地写在了纸条上。 当天吃了一颗,司马钰并没感觉到什么异样。为了测试效果,秦月特地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而且都是肉菜,大部分还都是肥肉——司马钰比较喜欢吃肥的,一来不塞牙,二来由于从前经常出去打工,她的身体好些特别需要热量。 还有比大肥肉热量更高的么? 如果妖魂还在躁动不安,看到这桌子菜的时候肯定会发作的——司马钰倒是确实吃了不少,却也不似前几次那样吃得那么吓人,而且还保有理智。 “嗯,有效果了。”秦月点了点头,挚友好比饿死鬼一般的吃饭方式犹在眼前,见她变得正常了,秦月也松了口气。 不过副作用也是有的——这个很正常,所有药物基本上都有副作用,丹药也不例外。成功压制住妖魂的躁动,也让司马钰的身体变得很疲累,还有些嗜睡——这个也很正常,司马钰毕竟是半妖,一半的灵魂都是妖怪,身体也会受到【妖术】的影响变成野兽,对妖魂有效果的,对她整个人来说当然也会有效果。 吃过饭、看了一会儿电视,司马钰便回房间睡觉了。为了确定她不会再复发,秦月还特地来到挚友的房间打了一个晚上的地铺。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才放心地让司马钰去上学。 ——秦月现在还是空手道部的成员,空手道部还在打个人赛,学校给了她们假期的,学分也是一点都没少。但司马钰不一样,【灵异现象探索部】这种冷门的社团可没那么好的待遇,萧琳还在顶替她的身份上课呢! 上学路上林默好奇地问起了【锁妖林】的事情,司马钰也没有隐瞒——不知不觉间,林默已经成为了她很好的朋友,除了【鬼魔灵】这种事情之外,剩下的都可以和他聊一聊。 听过司马钰的故事,林默叹息了一声,直感叹自己要是有她这样的勇气就好了。 他也想来一次痛痛快快的冒险。 虽然林默比之前开朗了许多,也能和一些陌生人说话了,但还是有些社恐——这种心理问题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治好的,除了多和他人接触之外,身边有一个能够倾诉的对象也是必不可少的。 司马钰和秦月就是其中之二,林默一点儿都不把她俩当成外人,甚至还敢在她们俩面前抱怨自己的姐姐太严格了。 当然,这件事是她们仨的秘密,没敢告诉过第四个人。 否则穆小雅是真的敢停掉林默的生活费和零用钱的。 秦月闲来无事,只能去【黑森林搏击俱乐部】打打黑拳。或许是被空手道那些繁琐到令人胃疼的规则束缚得太狠了,重回擂台的秦月一下子找回了自己的节奏。连续三场她都打满了三十分钟——三十分钟是【黑森林搏击俱乐部】的规则,如果在三十分钟以内无法分出胜负的话,双方就会算作平局。 这也算是对选手们的一种保护——除了秦月和黎江这种从小锻炼起来的体能变态以外,一个正常人类的身体状况基本上只能在这种高强度的对抗下支撑三十分钟,再长就会对肌肉和骨骼造成巨大的负担,有可能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 这个时间并非是什么官方的数据,而是穆小雅在开了这么久的俱乐部以来,按照每场战斗的数据总结出来的——也只能这样总结,不然谁还能指望一个连裁判都没有的黑拳拳场会得到什么权威机构的认证么? 三十分钟不是秦月的极限,却给足了对手压迫感。当她的对手打到筋疲力竭的时候,看到对面的姑娘还是活蹦乱跳的时候,那场景简直令人绝望。 “表现不错嘛。”穆小雅难得出现在了地下拳场中,听着外面观众的欢呼声,以及手上各种酒水、零食和座位的收入,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看样子你的新身体适应得还不错。” “谢谢穆姐。”秦月接过了穆小雅递来的饮料,当看到饮料瓶子上写得是冰镇绿豆汤以后,一脸汗水的短发少女稍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过来。她拧开了盖子,将里面熟悉而陌生的饮料一饮而尽。 “不客气,你为我赚了不少钱,我倒是要谢谢你。”穆小雅将今日收支的账本放在一边,拿起自己的枸杞泡水喝了一口——她不喜欢喝这种东西的,但生意实在是太多了,她也想稍微保养一下,“看你的出拳速度,好像比从前更快更果断了,这大半年来,你也成长了不少。” “也不算……”秦月回忆着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从和挚友一起住进满是妖怪和鬼魂的【万妖楼】以后,时间就好像变得特别慢——去年九月份到现在,也只过了不到十个月的时间,但却觉得有一生那么长。 这段时间里,她感觉经历了许多许多事情。 就好像做梦一样。 “不过……确实比以前的生活要开心许多,至少不用每天都提心吊胆、打打杀杀的了。”秦月轻轻笑了一声,这大半年虽然很折腾人,但也很充实就是了。 有好事也有坏事,无论哪种,都让她有了活着的感觉,而不仅仅是在【修罗村】中做一个不需要感情的杀戮机器。 “那就好。”看着秦月的笑容,穆小雅也跟着笑了起来——她还是第一次在外人面前露出笑容。 不得不说,短眉配长发,再加上精雕玉琢的容貌,这一笑竟让秦月看得有些痴了。 “马上散场了,去打最后一场,打完了,我给你算工资。”穆小雅扭头看了一眼休息室的门外,擂台上两个人已经分出了胜负。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打一场,地下拳场就要关门了。 后半夜,是属于楼上酒的。 “好。”秦月紧了紧圈套,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扯下来丢在一边,小跑着翻上了擂台。 见到秦月回来,观众们发出了阵阵热烈的欢呼——没人不喜欢看美人,秦月虽然不算很漂亮的那种,但她背心和短裤下结实的肌肉,以及高挑的个子给了她独特的魅力,自从她在地下拳场打拳的那天开始,秦月就一直是人气最高的拳手。 简单地热了个身,秦月打算速战速决——她有些犯困了。虽然许多对手的身体素质也很强,但和她比还是差了很远。除了对付师兄黎江以外,这座擂台上她还没遇到过什么难缠的对手。 她倒是想快点打,可对手却迟迟没有现身,就在观众们也觉得对手是怕了秦月不敢上擂台的时候,一个身影从对面的角落翻了上来。 当看清对手容貌的时候,不光是秦月,连整个地下拳场都安静了下来。 “抱歉,接了个电话,耽误了一小会儿。”穆小雅将眼镜和西装外套脱下来随手扔给了助理,解开了白色衬衫的袖扣挽起来,又将小皮鞋脱下放在角落。当她戴上拳套的时候,整个地下拳场再次欢呼了起来。 那些走得早的人估计要后悔一辈子了。 因为今天人气最高的秦月,她的对手是【黑森林搏击俱乐部】的老板娘。 俱乐部开了很多年了,有些人从大学毕业开始看,一直看到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甚至都开始秃顶了。 可却从没有人见过老板娘亲自下场比赛的。 “穆姐,这……”秦月不会玩了——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绝对不可能是穆小雅的对手的。 穆小雅的实力仅次于【七圣】,虽然自己的目标是那七位三界中地位最高的人物,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就凭现在的她,穆小雅用一根手指就能轻易弄死。 去年师兄来【抓】自己的时候,穆小雅在柏油路面上留下来的熊掌印至今仍是黎江的噩梦。 ——开玩笑!这小破擂台都不够她一巴掌拍的! “玩玩,不用乱七八糟的方式,就是简单的打架。”穆小雅无所谓地笑了笑,并没有给秦月思考的时间。她一把扯下了领带扔到了场外,紧接着一个箭步冲到了秦月的面前,一记重重的上勾拳击向了秦月的小腹。 秦月比谁都知道这一拳有多重——隔着好远她就能感受到拳头上带来的风压。这要是被打中了,自己腹肌再结实也得去医院躺几天。 赶紧一扭身躲开穆小雅的一记重拳——在对手发起进攻的时候,秦月便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这种时候她可不管对面是谁,只要出手了,要么是自己的【任务目标】,要么就是擂台上的竞争对手。 无论哪种,面对如此强悍的对手,秦月不得不全力以赴。 堪堪避开这一拳,秦月立刻调整好了姿势,借着转身躲避的姿势,一记右摆拳回敬了过去。 她是全力出手的,下一刻,她明白了一个活了几千年、正儿八经的【大妖】的身体素质究竟是什么样的。 倾尽全力的右摆拳被穆小雅轻描淡写地挡了下来,硬生生停在了她的鬓角。 绝无再进一步的可能! 第440章 灵异部长的新活动 就算是化为人形,妖怪的身体素质和人类完全不一样,尤其是像穆小雅这种本体十分强悍的这种。在自然界中,没几个生物能和棕熊比力量。秦月曾和司马钰去过动物园,见过那里的棕熊——就算是被关在笼子里养大、已经磨灭了大部分的野性,却仍旧保持着强悍的体能和卓越的力量。 一百公斤的杠铃,在人家手里只是普通的玩具而已。 右摆拳打出去的时候,秦月就知道自己基本上是没有胜算的。穆小雅说了“不用乱七八糟的方式”,意思就是不带用法术的。现在看来,这个限制简直就是多余。 再借她几倍的力量,也不可能和一头棕熊抗衡。 不过秦月并不打算认输,既然力量方面完全行不通,那就只能依靠速度了。棕熊的体型看上去笨笨的,速度应该不会很快,这是自己唯一的优势。再加上妖怪在变为人形的时候,血管和骨骼的排列也会发生变化,这就意味着对于某些穴道的打击应该也会有效。只需要保证不被对手攻击到,再伺机进攻穆小雅的一些比较重要的穴道的话,应该还有一点胜算的。 想着,秦月快速向后退了两步,准备找机会依靠速度和精准的打击来让穆小雅屈服。可她的脚步刚刚落地、还没来得及调整自己的身形,穆小雅便如附骨之蛆一般欺身而上,彻底封住了她所有的退路。 ——行,看来以后自己要对棕熊这个物种改观一下了。 想来也是,如此强悍的身体素质,怎么可能会在速度方面处于劣势? 当穆小雅的重拳再次迎面袭来的时候,秦月只能举起双臂硬抗——预想之中的重击并没有到来,打在手臂上的重量也只比普通人稍微重一点而已。秦月立刻明白这是对方在放水——不,应该是放海——就凭刚刚轻易拦住自己右摆拳的那一下,秦月毫不怀疑穆小雅能一拳就打死自己。 看来对方只是想玩玩——行,那自己就好好陪她玩玩。 在观众的眼中,擂台上的老板娘和地下拳场的明星选手打得有来有回,实际上只有秦月才知道自己面对着多大的压力。两人纠缠了整整二十分钟,如果按照平时的话,二十分钟只是秦月热身的运动量。可今天,她已经汗如雨下,连小背心都湿透了。 反观穆小雅,别说流汗了,连呼吸都没乱过。 当秦月差点儿支撑不住、要摔倒的时候,穆小雅及时暗中拉了她一把,随后举起双手向后退了两步:“行了,差不多了,我输了。” 说完,她摘下了拳套扔在一边,整理了一下袖子和领口,优雅地翻身下了擂台——穆小雅可不想打赢这场比赛,她只是最近谈生意比较顺利、休息时间比较多,想要稍微活动一下身体而已。打赢了自己这棵摇钱树,对地下拳场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她要的是【无敌的秦月】,让秦月保持着不败纪录,无论对秦月本人还是地下拳场都是最优的选择。 穆小雅是生意人,胜负什么的从来都没在乎过,只有赚钱才是最重要的。 “老板娘可以啊!就算最后没赢,但中途也一度压制了小月那么久,也算是挺强的了!” “可不!老板娘不光人长得漂亮,没想到还这么能打!” “人家可不止是漂亮,哎你听说了没?老板娘最近在柳仙市又收购了一家公司,妥妥的亿万富翁啊这是!” “也不知道老板娘有没有心上人,哎,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 “就你?也不去卫生间好好照照,老板娘这种女强人还能看上你?兄弟,梦话留着梦里说还是,醒着就别乱说话了!” 秦月没兴趣听下面情绪高涨的观众们评价她的老板娘,她靠着擂台一角的立柱,喘得快接不上气了。等到观众们全都离开,她才扶着擂台边缘跳下去,进浴室洗了个澡。 ——下次穆小雅再找自己打擂台的时候一定要拒绝,轻轻松松的赚钱不好么,何必搞得这么累。 秦月不禁这样想着。 —————————————————— 在秦月去地下拳场打拳的时候,司马钰这边也没闲着。 挚友的学分已经搞定了,自己这边八字儿还没一撇呢。她可没法像秦月那样随便拿个冠军回来就能补全这学期的学分,想要拿到足够升到大二的学分,就只能等期末的时候社团导师给的评价。 还好,也不用等多久了,眼看就要期末考试,再熬一熬就能结束了。 可惜,现实没办法像她想得那么轻松。 在对【温清海】的幻想破灭以后,夏鸥和韩嵩陷入了热恋中,每天上学放学都腻在一起,两人的手好像抹了502一样,从早上见面一直拉到晚上分别为止,中途除了上厕所就没有松开的时候。 拿周婉的话说,她这段时间的狗粮吃得饱饱的,就连社团搞活动的时候都能被两人之间蹦出的爱心给砸得满头包。 关于这一点,在做交接的时候,萧琳已经向司马钰大概说过了。可直到亲眼见到的时候,司马钰才知道什么才是“如胶似漆”。 “……他俩就不知道收敛点儿?!”周婉看着坐在韩嵩怀里的夏鸥,两人正在研究着社团下一次的活动——哪怕这种时候,这对情侣也没有分开的意思。 “算了算了,人家处于热恋,咱俩就别上去破坏气氛了。”司马钰赶紧拉住了想要上去插一嘴的周婉,“况且你去了也没用,之前不是尝试过许多次了么……” 这也是萧琳告诉司马钰的——韩嵩和夏鸥这对平时腻得连萧琳都看不下去了,三番五次明示暗示让他们稍微注意点周围的视线——虽然大学中不管学生谈恋爱的事情,但这俩人做得属实有点太过分了。 结果就是,萧琳同样被两人之间蹦出的爱心给砸得七荤八素——人家确实也听进去了,但就是不改。 你能咋办? 就在两人哀叹【灵异现象探索部】就快变成【恋爱俱乐部】的时候,部长和副部长总算是从他们的二人世界里回过神来。 “小钰,小婉,你俩看看这个。”夏鸥从韩嵩腿上下来,朝她俩招了招手。等到四人来到桌边,夏鸥指着面前的一张地图说道,“下一个活动地点是这里,我们准备一下,最近我弄到了一部不错的机器,是老家那边的朋友寄来的,对探索一些超自然力量很有帮助,而且据说效果不错的。” 司马钰先看到的是旁边的一台类似于老式录音机一样的机器,两边是音响,中间有着磁带仓,唯一不同的就是顶上的天线末端连接着一个环形,环形有点像自行车的车轮,中间几根铁条连接着天线末端,还可以转动的那种。铁环上还有着刻度和箭头,看上去就像一个镂空的仪表盘之类的。 “这是啥?”司马钰看愣了,心说现在找灵异现象什么的还能用上道具了?! “这个是灵异录音机,”夏鸥得意地拍了拍机器,“我朋友寄过来的时候说这玩意儿里面经常会传出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有些听起来还很恐怖,而且在不同的地点、里面的声音还不一样。我稍微改造了一下天线,还在上面刻了一些古书上找到的特殊符号,收音应该可以更清晰一些的。” 听到这,司马钰的嘴角抽了一下——她是真的想问问夏鸥究竟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技术的。 左刚说过,她们上次玩的碟仙游戏真的是某种请鬼的仪式,还有让鬼显形的阵法、一些特殊【鬼术】的应对方法等等等等,都是可以使用的、甚至是和一些法术有关的技术。 天知道这次的老式录音机会不会正常工作——司马钰不敢确定,她是真的有些佩服夏鸥了。 或许这家伙真的有学法术的天赋也不一定呢? 想着,她和周婉对视了一眼,很明显后者跟她想得差不多。两人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以后,视线落在了旁边的地图上。 只是这一眼,司马钰的心跳差点儿就停了—— 夏鸥在地图上做出标记的位置,正好是【万妖楼】。 “这座名为【百香楼】的建筑很古老,虽然现在没人住着,但根据我的直觉,里面应该会发现一些灵异事件。我们带着【灵异接收器】过去,肯定能收集到有用的信息!搞不好还会有冤死鬼之类的会向我们求救!怎么样,刺激不刺激!” “太刺激了……”司马钰两眼一黑,心说这女人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先不管这台破录音机会不会工作,自己只要一回去,肯定会被邻居们笑掉大牙—— 她一个【半妖】,去一群妖怪和鬼魂的聚集地,去探索灵异现象?! 诸天神佛在上,可饶了她! “还有,【灵异收集器】……不会就是这玩意儿……”司马钰用手指了指安静地躺在那里的老式录音机。 “是的,怎么样,我和阿嵩新取的名字!”夏鸥得意地挺了一下鼻子。 ——行,还有名字呢。 司马钰心中哀叹一声,心说自己还不如在【锁妖林】那边再多待几天呢。 不是她想逃避责任,事到如今,要是能将这个问题留给萧琳就好了。 唉。 第441章 镇西的白小姐 “要不然……咱换个地方?” ——司马钰曾尝试这样劝过夏鸥,可惜失败了。这个固执的部长自从前阵子真正与【鬼】进行过交流以后,就彻底欲罢不能。现在她的目的已经不仅仅是特指找某个人,而是将某个或者某些灵异现象存在的证据挖出来并公之于众。 她甚至打算考这个方向的研究生、专门做灵异事件的研究,甚至连未来的论文标题都想好了——司马钰不知道学土木工程的能不能往这个方向考,总之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想要阻止这位狂热的部长,应该是不可能的了。 这边不可能,她就只能朝另一个方向努力。从社团活动室离开以后,司马钰先回了趟家。秦月去地下拳场了,并没有回来,又敲了对面131室的大门,发现穆小雅也没在家。 不得已,她只能去骆青那里看看。 “来得正好,有一单酒帮我送一下。”骆青见到司马钰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小电驴的钥匙扔了过去,“镇西口白小姐要的,两桶,来回记得绕着点路,西四路修路呢,刨的都是坑,别像上次一样掉下去了。” “呃……好。”司马钰还没等问什么就被骆青给支出去跑腿了——这是必须要去的,因为她现在仍然是小酒坊的员工。骆青每个月仍旧会给她的卡上打至少三千块,有了工作当然要先去完成。 不过在离开之前,她还是先问了问骆先生这件事,毕竟他才是【万妖楼】的房东,穆小雅只是作为楼长在管理着【万妖楼】而已。 “行啊,想来就来,对了让你的那几个同学做好防护,最近阿芙出门旅游去了,不在家,院子里蚊虫没人吃,尤其是蚊子,太多了。” 阿芙的原形是一只蝙蝠,除了开蛋糕店之外,【万妖楼】院子里的所有昆虫清理工作也是她在负责的。由于人类的驱虫剂对楼内的某些动物不太友好,阿芙就成为了既环保又节能且省钱的昆虫处理专员。 处理的方式也很简单——直接吃掉,阿芙的体型不小,翼展足有五米左右,【万妖楼】周围每天聚集的那点儿虫子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可是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司马钰还是有些担心。 “没事,发现了也无所谓,最多被当成各地灵异事件中不起眼的其中一件而已。”骆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全国各地这种事情多了去了,也不差我们这一个。” “不过……”想了想,骆青歪着头思考了一下,接着说道,“……你说的也有点道理,倒不是被她们发现【万妖楼】,而是别让她们发现你和小默的身份。” “这样,你去白小姐那里的时候把这个给她。”骆青进了屋子,随后拿了一封信出来,“什么都不用问,给她就行,她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司马钰接过信,将酒桶搬到车上以后,骑着小电驴离开了。路上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导致走错了路都没发现——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拐到西四路之前的那条街有几个路灯坏了,【千柳镇】又不像城市里那样半夜也灯火通明,没有了路灯、黑灯瞎火的啥都看不见,走错路也是常有的事。 “呸、呸呸呸……”司马钰从西四路的坑里爬出来,一边骂着修路灯的那帮人没有及时处理一边吐着嘴里的沙子。 还好小电驴和小酒桶都足够结实,坑也不太深,不然她就得回去重新拿了。 费力将小电驴从坑里推出来,司马钰赶紧换了条路走,虽然耽搁了一会儿,好歹还是在约定的时间内将酒送了过去。 镇西挺荒凉的,走到尽头就没有路了——也不能说完全走不了,还是有一条小山路可以离开的翻过山坳就是一个小村庄【绿原村】,不过要走很久就是了。白小姐的家就在镇子的最西边、紧挨着矮山建造的两层小楼,院子很小,不过看起来古色古香的,好像古代的建筑一样。 就连院子的大门上都挂着兽首的门环——如果放在古代,敲门的时候只要叩响门环就行了,不过现在显然用不上这种落后的方式。 “您好,骆先生的酒坊!”司马钰按下了一边的可视门铃,一分钟之后,门铃被接通了。 “搬进来,院门没锁……”一个低沉而嘶哑的声音从中传出来,如果是以前的司马钰,一定会离这种阴森诡异的地方远点儿。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连地府都去过,甚至跟一个鬼一被窝睡过觉,区区阴森的古宅已经无法让她的心境产生任何波澜。 “好嘞。”司马钰推了一下大门,大门缓缓打开,虽然光线有些暗,但借着不远处路灯微弱的光,她还是能看清院内的许多松树。松树生长得很茂密,借着小电驴的车灯才能看得清其中的一条小路。 院子的门槛很高,小电驴推不过去,司马钰不得不将酒桶直接搬进去。还好酒桶并不重,每个也就十几斤而已,还装着专门的绑带,可以背在身上。将两桶酒放在小屋门前,还没等她敲门,古旧的双开门式的木门就打开了一道缝隙。 “钱我会转给骆先生的……”嘶哑而低沉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过比起在可视门铃中听到的,现在的声音要柔和许多,“你可以先回去了……” “还有这个,骆先生说让我给你。”司马钰拿出了信封和签收单,尽管夜晚很凉快,但这毕竟是夏天的夜晚,两桶酒加一起快三十斤了,走得她一身都是汗,“还有,顺便签收一下,证明我送到了。” “好……”一只手从门缝里伸了出来,那只手很白,一点血色都没有,而且没有多少肉,看上去十分骨感。 古宅、松树林、午夜、苍白的手——如果夏鸥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觉得这种恐怖气氛的渲染十分到位了。可惜,来的人是司马钰,她早就对恐怖怪谈之类的事情免疫了。 就连电视中播放的那些高分的恐怖片,她现在都是拿来当小品看的。 接着院门外小电驴射来的光线,司马钰注意点了这只右手的指尖——拇指内侧和中指靠近食指的那一侧有磨伤,而且是旧伤叠新伤的那种,一看就是经常握笔写字。另外就是她的腕骨有些外凸,这种情况很多都是出自经常敲键盘的那类人。 ——裴娜就是这样的,她每天都和键盘相伴,有时候甚至二十四小时都不休息,一条眼镜王蛇居然还能患上腱鞘炎。 果然,在那只苍白的手拿起笔签收的时候,从握笔姿势上来看,指尖的那些磨伤就是经常写字磨出来的。 【白安灵】——签名很好看,没有连笔,一笔一划写出来的,一看就是经常写字的那种。 大概她就是骆先生所说的【白小姐】。 将签收单还给了司马钰,那只手打开了骆先生的信封。屋内似乎没有开灯的样子,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在这种情况下看清纸上的字的,不过在看完信之后,白小姐让她稍等,转身进了屋子里。 再出来的时候,她的手中多了个小瓶子,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液体。 “这个抹在眼睛上,可以让你只能看到普通人类能够看到的东西,具体用法用量在这张纸上,切记不能涂抹太多,对视力有伤害的。”白安灵的声音不光低沉嘶哑,听起来还很虚弱。 司马钰不知道为啥要拿这个给自己,谢过之后便打算离开。可她刚刚转身还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了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 转过头来,是白安灵倒下了,她趴在门口的两个小酒桶上一动不动,两只手向前伸着,其中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笔。 “哎哎哎你怎么了?!”司马钰赶紧小跑回去,想了想又折回了院子门口,费力地将小电驴推了进来。 ——后来她才知道,为了方便车辆进出,也为了不让野狗野猫进入院子,院门九寸高的门槛是可拆卸的。 将小电驴推进来是怕丢,她仍然记得那辆陪伴自己很久的老旧自行车,最终在骆青的小酒坊前,被一个收破烂的老大爷给搬走了。 可能是她的车太破了,被人家给当垃圾扔了。 关好了院门,她才走过去扶起了白安灵。当司马钰摸到白安灵手臂的时候不由得吓了一跳——这女生的身体怎么这么轻?! 借着微弱的月光,司马钰看到了白安灵的样子。她的头发很长,比温清海的还差点,但绝对比穆小雅的还长了。不同的是,那两人对自己的头发保养得都很好,可白安灵的头发却好像营养不良一样,有几根甚至有些发黄。 女子身体很轻纯粹就是因为她太瘦了,司马钰将之轻易抱起来掂了掂,感觉就像在抱一个人偶一样。月光之下,白安灵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也没多少血色。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和瘦削的脸颊,司马钰叹了口气,抱着她走进了一楼的房间。 ——帮人帮到底。 第442章 病弱的美人 进了白安灵的房间,司马钰才知道这家伙为啥会那么虚弱。 画。 风景画、人物画、水彩、素描、油画甚至连漫画都有——满屋子都是各种各样的画作。 靠窗的角落里放着一台电脑,电脑显示器很大,主机箱还连着一套画板。那画板一看就很专业,没个几万块根本就下不来的那种。 反正不是自己这种一个月三千还得兼顾学费的人能负担得起的。 ——什么?云若水留下来的那箱子珠宝?别提了,司马钰找穆小雅问过,一样都卖不出去。 倒不是那些珠宝不值钱,恰恰相反,是太值钱了——每一件都能当作文物,随便哪个放在任意一个博物馆都是镇馆之宝,她怎么卖? 今天她敢买,明天派出所就能上门找她。 所以那些东西只能找地方堆着,幸好现在那些所谓的专家们没几个有真才实学的,根本看不出这些珠宝的来历,这才一直都没被发现。 不过这倒是对司马钰没什么影响——她穷惯了,对什么是【有钱人】根本就没个概念,也无所谓那些珠宝的价值。 就当是老妈寄放在自己这里的收藏品了。 比起自己拿一个月的三千多块钱,白安灵的日子显然要宽绰许多,尤其是这台电脑——显示器上还有一张未完成的作画,看来这家伙不光画实体画,还在网络上进行创作。 司马钰四下看着,盘算着该将这个病恹恹的美人放在什么地方——虽然瘦了点,但白安灵也确实算个美人了。只可惜这个骨感的美人似乎营养不良的样子,刚刚在门口的时候听她说话就明显底气不足,现在看上去更是出气多进气少。 “哎……哎!白小姐,你……你没事?!”司马钰有些急了,她可不想扯进什么命案里。这破地方没监控的,万一死屋里了,周围又只有自己一个人进出的痕迹,那真是百口莫辩。 “扶我起来……!”经过司马钰的不懈努力,白安灵总算勉强睁开了眼睛——就连睁眼睛这个简单的动作,好像都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一样。 “行,我扶你……算了我抱你。”司马钰叹了口气,刚刚抱这个病弱美人进来的时候心里就有谱了——她敢打包票,白安灵绝对不超过七十斤。 ——不,有可能只有六十斤左右。反正以司马钰现在的体格,抱她起来简直轻而易举:“你床在哪间屋子呢?” “扶我去……电脑桌那里……”白安灵仿佛溺水了一般,拼命将手伸向了电脑的方向。 “还画?你不要命了啊?!”司马钰倒抽一口凉气,心说这女人对画画的热情真的可以的,都虚弱成这个样子了,还是不忘她的画作。 就在她这样想的下一秒,白安灵的话就将她对这个病弱美人的所有幻想全部击碎:“快点……去电脑那边……明天截稿了……再不交上去……甲方不给结钱了!!” 人为钱死,好样的。 司马钰点了点头,忽然间,她不再自卑自己是否有什么才华了——如此有画画天赋的女子尚且为甲方的斗米而折腰,自己一个送酒的半工读穷学生,也就这样。 “……行,你撑住了。”司马钰没有拒绝她的要求,而是真的扶着她来到了电脑桌旁,“画,我给你搞点儿吃的去,稍微补一补,你还能恢复点儿力气。” 她这样说是因为看到了电脑桌上一大堆的功能饮料和装葡萄糖的空瓶子,数量多得令人发指——不知道为啥,白安灵的形象一下子和裴娜重合了起来。 两人都是被甲方所困,过得也都是差不多的日子。 “……谢谢你。”白安灵没说什么,哆嗦着修长的手指又打开了一罐功能饮料,仰脖子灌了半瓶,聚精会神地画了起来。 司马钰进了周围的屋子——刚进大门的大厅就是白安灵的画室,画室里还有一个堆满衣物的大沙发,上面的被褥和枕头很久没收拾过了,一看就是每天都糊弄着在这睡一晚上。所以她想要找厨房,只能去周围的屋子碰碰运气。 一连进了三个屋子,司马钰才发觉了一件事——整个二层小楼里,最值钱的就是白安灵的那台电脑了。 厨房是老土灶,锅台上全是灰尘,锅底都生锈了,也不知道多久没用过。水缸里还有小半缸水,不过上面漂着一层绿色的东西,而且时不时从下面冒个泡上来,似乎这口水缸内部已经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生态系统。 ——至于那些碗筷什么的也不必说,看着就好像刚从哪个古墓里刨出来的一样。 隔壁的房间还算比较现代化一点——只是相对土灶来说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铁皮水箱,水箱一边扯着电线,还连接着一个花洒。 嗯,这里就是浴室了。 再隔壁是一张老土炕,上面同样是一层灰尘,看上去同样很久没人睡过了。想来也是,联想到客厅的那套大沙发,估计这家伙也没在这里睡几天。 一楼没希望了,司马钰想着去二楼碰碰运气。可还没上完楼梯她就下来了——二楼根本就不用看的,因为压根儿就没装修,还处于毛坯的状态。 ——这女人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外表看上去挺不错的一个二层小建筑,被她住得好像烂尾楼一样。 “你家没吃的啊?!”无奈之下,司马钰只好回到大厅和她打了声招呼。 “有。”白安灵在作画的时候十分专注,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正常起来,她盯着屏幕没有回头,仔细地为她的画添加着细节。 “在哪呢?” “后院。”白安灵仍旧没回头,“那里有的是。” “我去找了啊。” “请自便。” 得到了允许,司马钰去了后院,然后…… 在用手机作照明反复确认了三遍、那些架子上缠绕的植物们结出来的是茄子以后,司马钰深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将那些已经老得有了弹性的茄子给扯了下来。 墙角还有几棵野草一样的小葱。 门框上挂着一串干辣椒。 窗台上摆着几颗土豆。 另一边的架子上还结了几个已经开始有些蔫的青椒。 从感觉和经验上来看,这座后院应该是白安灵的菜园子。 只是整座菜园子里,一直都在透露着一股子没有被人工干涉过、纯粹依靠自身品种优良才硬生生活下来的那些植物们倔强的味道。 尤其那几只青椒,司马钰都不好意思摘了。 不过菜园子怎么着也没活人重要。在将一些看上去还能吃的菜用院子里手压式水井里刚打出来的水仔细洗了一下,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刷干净了那口可怜的大黑锅,这才勉强用后院的一堆干草、用了半盒不知道多少年前的火柴点燃,准备起锅烧菜做饭了。 一顿饭很简单——其实也做不出什么四五六来了,就是简单的大烩菜。还好碗柜中的一瓶调和油看上去密封还不错,也没过保质期,不然她是真的不知道从哪开始下手。 炒好了一桌子菜,司马钰招呼白安灵过来吃——她可不敢随便进去问,万一菜里的油星子或者油烟沾到画纸就不好了。 画家都是潜在的富翁富婆,谁知道哪天这家伙的画就出名了呢? 万一到时候让自己来赔,她可赔不起。 当菜香飘过去的时候,白安灵明显有些坐不住了。 人是要吃饭的,梦想再伟大、再高尚、再神圣而不可亵渎,也不可能变成让人活下去的能量。 别说什么精神食粮,人类只有活着,才能吃到精神食粮。 死了就是鬼了,在活命面前,梦想是一文不值的。 最终,白安灵没有拗过身体的强烈需求,犹豫了好几次才放下笔,扶着墙来到了厨房。 司马钰一点都没碰,白安灵是自己吃了一盆的大烩菜的。 甚至都没用筷子,直接拿的是炒勺。 看得出来,这女人真的是饿极了。 “行,你没事我先走了啊。”司马钰看了看时间,心说自己得先去找骆先生、告诉他酒已经送到、顺便把签收单带回去记账。 “我叫白安灵,你呢?”在司马钰打算离开的时候,白安灵捧着菜盘子转过身来,“今天谢谢你了。” “司马钰。”司马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随后挥了挥手作道别。 “院门上挂着一串刺,你拔几根带走,有什么麻烦了就掰断它,我会来帮你的。” “行行行,先照顾好你自己再说。”司马钰并没在乎这句话,不过在经过院子大门、将小电驴奋力扛出去以后,还是拿了一根刺下来。倒不是以后要别人帮忙什么的,只是那些刺看上去很危险,却也很新奇,她打算拿回家做个装饰品。 关好院门,小电驴疾驰而去,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在她离开后不久,院门再次打开。白安灵看了看角落挂着的那串尖刺,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 “傻丫头……那么多刺你就带一根走……” “当年玄奘法师还带走了三根呢!” 第443章 初探【万妖楼】 周五下午,【灵异现象探索部】社团活动室,司马钰一脸疲态地和林默面对面坐着。这两天她可一点都没闲着,和楼里的每个住户都打了声招呼。 倒不是为了别的,就是让邻居们在晚上看到自己的时候,装作看不见就好了。 邻居们都很好说话的,只是在司马钰和林默早上离开的时候,那群人以红姐为首,聚集在一起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她们一边低声交流一边不时地看向司马钰那边,有几位还露出了坏笑。 司马钰没看到那些笑容,可那股子不怀好意的感觉也让她打了个哆嗦。 今天是周五,司马钰主修课结束得比较早,提前和林默先来这里了——原本她还打算邀请秦月参加的,后者因为晚上还有几场拳赛拒绝了,只剩下她和林默两个人。 趁着夏鸥她们还没来、周婉回寝室拿东西了,司马钰赶紧拿出了白安灵给的小瓶子,和林默一起抹在了眼睛上。 “这东西你是哪来的?”林默一边抹一边将瓶子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上面的味道好熟悉。” “白小姐给的,”司马钰实在是闻不出什么味道来,“就是镇西口第一家、院子后面有座山的那个。” “白小姐,白安灵?”林默眨了眨眼睛,感觉没什么变化,“怪不得味道这么熟悉。” “你认识她?” “嗯,以前说过话,”林默点了点头,“她是【五大仙家】的人,白安灵的爷爷白老爷子在五位仙家中排行老三,我们都叫他白三爷的。” “白家擅长解咒、破咒,对药理方面也颇有研究,制作出的许多种药物、对妖怪和鬼魂都有作用的,不仅是我们【九岭山】,就连有些【仙界】和【鬼界】的也都会来求药。” “原来白小姐还是名门望族。”司马钰捶了捶手心,怪不得她总觉得白安灵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大概是生长在那种环境中自然养成的。 “她还给了我这个。”司马钰拿出了那根刺,就是临走时白安灵让她折断拿走的那根。 “嚯,小钰,你挺有妖怪缘的。”林默有些羡慕地看着那根刺,“这东西挺多妖怪都来找白家求过,甚至不惜花重金来买,不过基本上都是空手而归的。听白三爷说,这东西只给有缘的人,不然给再多的钱都不行。” “……啥东西啊这么贵?!”司马钰看着那根刺——就是平平无奇的细长圆锥体,稍微带着点棱角,颜色从粗到细逐渐变浅。 “这是白家人身上的刺,白家人的原形是刺猬,有了这根刺作为信物就可以向白家人求一个愿望,只要拿出这根刺,同时那个愿望还在白家人能力范围之内的话,他们是绝对不会拒绝的。我记得当年白三爷去南方玩的时候,有一个玄奘法师帮了白三爷一个忙,白三爷就给了他三根刺保他平安的。” “玄奘法师?西天取经的那个?”司马钰皱着眉问道,“跟在他身边的不是一只猴一头猪和一个水鬼么?” “……艺术来源于生活,高于生活。那都是后来创作的——那本书的作者才活多少年?”关于这个问题,林默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没经历过那些事,不敢确定有还是没有,但白三爷给的三根刺是真的,“就比如那两条四川的蛇,她俩确实是为了一个浙江的男人才出山的,但并没有河南的和尚来阻止,也没有水淹江苏的百姓,或许是作者不知从何处听来了她们的传说,觉得加进来一个反派能让平淡的爱情故事变得更加吸引人,才增加了几个招人恨的角色进来的。” “那聊斋呢?也是这样?都是杜撰出来的神话传说?”司马钰有些好奇地问道——她没想过真正的事实竟然是这样的。 “哦,那本啊。”林默看过很多书——像他们这种活得很长的,基本上都看过不少书。在没有电脑和智能手机的年代、网络也不发达的时候,书是最好的消遣方法,“那本不是神话传说,也不是什么杜撰的。” “聊斋是正儿八经的纪实小说,里面的故事都是真的。” 司马钰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行,一个最荒诞的小说,结果却是最真实的。 这个世界真是太魔幻了。 聊着聊着,夏鸥、韩嵩和周婉一起回来了,五个社团成员在检查过没有忘记什么东西以后便动身出发。【万妖楼】——哦不对,在人类的眼中,那里应该叫【百香楼】——距离学校并不远,走路十几分钟就到了。当来到院门口的时候,司马钰和林默才明白白安灵给她们俩的那瓶药水是什么效果的。 破败的院墙,倒塌一半的古风建筑,杂草丛生的院子——入眼皆是萧条。司马钰曾看过这个景象,那时候她刚刚住进【万妖楼】,刚刚认识萧琳。萧琳附在了她的身上,让她看到了障眼法下的【万妖楼】,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司马钰正式成为了【万妖楼】的住户。 倒是林默显得十分惊讶——他是个社恐晚期的死宅,在认识司马钰之前,一年到头都出不来几次门,别说看到【万妖楼】障眼法之下的外形,就连邻居都认不全。 “把这个戴上!”在二人发愣的时候,夏鸥拿出了两顶帽子让他们戴好。帽子就是普通的鸭舌帽,不过经过了改装,两侧连着耳机,互相之间可以用这个联系。 “……还用得上这东西?”司马钰看了看破楼——这破院子一共才多大?东边打个嗝、西边都能听得真真切切,根本就用不上这种高科技的东西。 “这个不光是我们互相之间拿来对话的,还连接着【灵异接收器】,只要里面发出了什么声响,我们立刻都能听见!”夏鸥显得很激动,好像很久之前就想来玩了。 自从确定了情侣关系,韩嵩对夏鸥也是十分配合,周婉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这个叶公,指不定哪天就得被真龙给吓死。 等到所有人都戴好了帽子,又测试了一下耳机和话筒都没问题以后,便抬脚踏入了【万妖楼】的院子。 “哎,刚刚进来的时候……你们有没有感觉很冷啊。”现在是夏天,周婉在踏入院子的那一刻打了个哆嗦,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不过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不到五秒钟就消失了。 剩下的几个人没说话,司马钰和林默还好,她俩已经习惯这层防护法术和障眼法了,韩嵩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凝重,夏鸥的脸色也白了几分。 ——很明显,这对小情侣也有这样的感觉。 眼看着都快放暑假了,温度是绝对不可能忽然变那么低的。 除非…… 除非这里真的有什么东西在。 一些正常人类看不到的东西。 就在五人沉默的时候,她们的耳机中忽然传来了阵阵杂音,好像有什么干扰信号一样。夏鸥赶紧调整着老式录音机——哦不对,是【灵异接收器】——上面的旋钮,机器由韩嵩背在身上的,夏鸥调整旋钮的时候,韩嵩只能背对着她。 “你们……听见什么了么?!”夏鸥的声音有些发颤,也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兴奋——耳机中确实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虽然不清晰,但有几个字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肉……吃……一锅……等……回来……放锅里……饿……】 周婉的腿当时就软了——她没想到灵异现象出现得如此之快,甚至没给她任何心理准备。等到她想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夏鸥和韩嵩的表情看上去也很紧张,一个继续调试老式录音机的旋钮,另一个面色凝重地警戒着四周。可除了晚风不时吹动院中丛生的杂草之外,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司马钰和林默也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嗯,她俩是装的,同时也是有些惊讶这台老式录音机真的能接收到一些非人的信号。 而实际上,她俩不光也听见了这个杂音,甚至还听得很清楚,而且整句话都听明白了,连说话的人她们俩都认得。 说话的人是阿牛哥,他说的那句话的完整意思是—— “牛肉都炖好了,很好吃,给你们留了满满一锅,让穆姐放你家炉灶上了,等你们回来热一下就行,对了别忘了把香菜放锅里,你们都在长身体的时候,别饿着了。” ——白安灵给的药水能改变视觉,可却无法改变听觉。 除了阿牛哥以外,她俩甚至还听见了沈诚毫无节制的欠揍笑声,以及桌子上碗碟碰撞的声音,酒瓶子打开的声音,很多人走路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的声音…… 嗯,她的好邻居们居然都在——说都在可能不太严谨,毕竟司马钰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但肯定也出来了一大部分。 直到一个声音的出现,让司马钰和林默真正地感到了恐惧。 那个声音,来自于她的挚友秦月—— “穆姐让我转告你们,期末考试的成绩她要看的,你俩最好考得好点,要不然……” 司马钰有些怕了,林默更加害怕,他比谁都知道这句话有多吓人。 这才是真正吓人的东西。 第444章 探索与发现 【万妖楼】的障眼法一直都是萧琳在维护的,虽然还没完全踏入【羽灵】这个阶段,但也差不多了,搞定一个障眼法还是没问题的。 障眼法这种初级的【鬼术】其实很容易破解的,首先就瞒不住【鬼】这个群体。障眼法对鬼本身毫无用处,连破解的方法都不需要——在死灵眼中的世界和生灵眼中的世界是有区别的,死灵作为最接近能量本身的存在,可以清晰地看到某些能量流动的痕迹,在死灵的认知中,所谓的法术就是和平时略有不同的能量流向而已。 和鬼差不多,对妖怪来说,障眼法其实也没多大用处。妖怪是从六途中的【畜】开了灵智、懂得妖法之后的结果,或许妖怪在一开始会被障眼法所蒙蔽,但只要有所察觉,稍微施点妖法就能破解这种最基础的鬼术。 所以对鬼来说,障眼法最大的受用群体就是不懂得法术的普通人类——当然,障眼法的最初目的并不是害人,正相反,是怕有些人类或野兽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接近鬼门关的时候误入,又不好直接出面提醒,这种时候障眼法和鬼打墙这两种鬼术就发挥作用了,可以不动声色地将迷路的人或动物送回他们该去的地方。 【万妖楼】的障眼法就是这个样子的,因为这里的住户一个正常的活人都没有,平时总是会有想要现原形放松一下的,让外面的普通人看到了会很麻烦,这种时候障眼法就是保护双方的一种手段了。 不过为了不让大楼的秘密被外人发现,萧琳稍微修改了一下障眼法。原本障眼法的效果是【遮挡被施术者的视线、使其对双眼所视之物的认知产生偏差、或直接将其掩盖】,但想要让这个院子变得普通一点,至少也得让误入的普通人类互相之间可以看见,不然被当成了灵异事件频发的地点,大楼里的住户们也是很困扰的。 萧琳改变之后的障眼法就是这样,配合着简单的鬼打墙来使用,外面的人进来不会发现任何异常,大楼的住户们也不会被打扰到日常生活——除了院门的位置之外,院中所有的布局中,只要有凉亭、石桌石椅、花草树木之类的东西一律用尖锐的乱石和杂草替代,一条蜿蜒的小路会将进来的人引到后院去,再搞出一个废旧古楼的幻觉。 基本上所有人都会被这样的景象所迷惑。 至于住户们,平时在院子里都是原形,一些体形稍大的在回家的时候才会变为人类的外形;鬼魂们就更不用说了,不是每个鬼都有秦月这种有专门制作的身体这样的待遇,几乎所有的鬼魂都是灵体状态,只有偶尔有需要的时候才会附身在一些物品上。 ——最近生活在【人界】的鬼魂们都流行附身硅胶娃娃,那东西有着人形、高矮胖瘦还能定制,再稍微施点法术上去,和普通人简直毫无差别。 最重要的是,附身在硅胶娃娃上不算违规——随便附身在活人身上需要对方同意,不然【城隍府】那边就会出来干涉,而硅胶娃娃则没有这些麻烦。 那玩意儿又不是活的。 只是在家的时候,附身的道具都会收起来——时刻拎着一个身体出门,总比不上灵体状态那么自由。 秦月现在就是这个样子的,她把身体交给江铃维护去了,现在是以灵体的状态回到【万妖楼】来的,所以夏鸥她们根本就看不见她。但是…… 和老师录音机相连的无线耳机中,却传来了秦月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只能听到一些带着杂音的字和词:【转告……考试……成绩……考……好点……不然……】 司马钰和林默是能听完整的,她俩现在最怕考试了——司马钰下半学期几乎没怎么正经听过课,都是让萧琳代劳的,连笔记都是萧琳帮忙写的,许多知识点都已经连不上了。就算最近一顿恶补,能有多大效果那还得看天意的。 林默就更完蛋了,他的脑子很好,学什么东西几乎一学就会——可这并不是他能通过考试的条件。 就算脑子再好,前提是得先【学】才行——司马钰和秦月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连抬头看教授都不敢,更别提上学放学的时候一大堆女生连埋伏带制造偶遇,一些大胆点的甚至连情书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塞他背包里了。萧琳可不知道该怎么维护林默,时间短点还好,时间一长,他也不知道上次自己是什么时候认真听讲的了。 如果现在考试,在没有司马钰和秦月替自己恶补的前提下,挂科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钉。 一想到穆小雅在得知她俩挂科以后火冒三丈的样子,两人同时打了个哆嗦。 夏鸥和韩嵩的脸也白了,她俩倒不是在乎考试,就是纯粹被耳机里的声音给吓到了。 害怕肯定是害怕的,但活动还是要继续下去,对夏鸥来说,这些未知的东西带来的刺激已经完全盖过了恐惧。韩嵩虽然也吓到了,但比起夏鸥还是稍微强一点的。 至于周婉嘛…… 叶公好龙,可没说不怕龙——在秦月那句话说完以后,伴随着耳机中又传出的一阵笑声,周婉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司马钰蹲地上掐了她半天的人中,才让这个脸如白纸的女生清醒过来。 “实在不行,你回寝室……”司马钰有些担心地看着周婉,她这个状态好像不太适合再继续被吓下去了。 只是周婉实在是倔得很,抹了把眼泪还要跟上,怎么劝也没有用。 “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就是核心地点了,听说这座半塌了数百年的老式建筑中,有人真的目击过鬼魂的——当然,我不强迫你们陪我一起去,如果不愿意的话……” 司马钰第一个举手表示一定要跟着去——开玩笑呢,自己除了要装着跟她一起出来以外,还要看着点这些凡人们不要乱跑。毕竟前院许多现了原形的住户体型都是很巨大的,尤其是庄雯,她趴在地上、嘴巴张开的时候,那张嘴中可以站着一个标准身高的成年男性。 庄雯当然不可能吃人,但她的口中有毒牙,万一这群人失手碰到了什么、并因为这个而死,那才是真的乌龙了。 经过众人的摸索,总算是来到了破旧的小楼外面。她们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楼内的住户们只想笑——可惜想归想,没人敢真的笑出声来。 刚刚吓晕了周婉的声音之一就是一阵笑声——萧琳实在是忍不住了,不小心发出了声音。声音被老师录音机接收到,又被戴着耳机的五人听到——大半夜的看不见人光听见笑声,这样的场景都不用亲身经历,光是说出来就足够有威慑力了。 在五人走路的时候,还差点儿撞到准备出门买零件的徐昊、盘在院子东侧的庄雯、端着牛肉汤准备放在石桌上的阿牛哥——还好他们反应快都躲过去了,不然还不知道出什么乱子。 夏鸥身为部长,胆子是真的大。她让司马钰帮忙拿着手电照向里面,自己翻身就越了废墟、从倒塌墙壁的那一侧跳进了房子的范围内,黑灯瞎火这四个字好像根本吓唬不到夏鸥一样。进去了以后这家伙将屋里屋外好好调查了一下,又拍了几张照片,这才招呼韩嵩背着【灵异收集器】进去,放在了夏鸥挑选的最佳地点上。 接着,夏鸥按下了老式录音机的录音功能,一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调整着天线的角度,时不时还拿出个小本子记着什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面放哨的三个部员可有些站不住了——现在本来就是半夜了,蚊虫也比较多,又闷又热的还是个阴天,连月亮都看不见,在这没有灯光的【老旧院子】中伸手不见五指。 按照夏鸥的意思来看,她是打算录下来一段回去慢慢研究的,时间本来也比较充裕。在调整好天线位置以后,夏鸥便四处走动,查看着小楼的内饰和摆设,还不时拍个照片。 ——司马钰不知道障眼法出来的东西能不能被手机记录下来,她并不打算进去,因为她知道现在这个废墟就是【万妖楼】北侧的围墙附近,她天天看的,根本就没打算进去,只是站在外面和林默小声聊着天,大概商量了一下、约了个时间一起复习萧琳抄下来的笔记的。 正聊着,司马钰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她感觉到了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这种不对劲却又没法说明,如鲠在喉的司马钰想要先将这种错觉一样的感觉先放一放,却在这时听见了夏鸥的声音—— “……你们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司马钰和林默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萧琳的障眼法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可当她们仨跳进去、看到夏鸥手上的手机时,谁都坐不住了。 尤其是司马钰,在看了一眼夏鸥的手机屏幕之后,顿时明白刚刚的那种不对劲、不自然的地方在哪了。 障眼法能骗过人类的眼睛,但没办法骗过手机。 现在夏鸥的手机正对着的,刚好是花姐花沐晨家的窗台。 ——窗台上还种着猫薄荷呢! 第445章 一口棺材?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现在待着的地方,是被伪装过的?”夏鸥吞了口口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她看过不少相关的书籍,查到过许多正式的、偏门的简易法术,这些法术甚至有一部分是有效果的。不仅如此,她还通过这些法术正经与一些鬼交流过,甚至还看见过。有了这些经验,面对眼前的异常,她的思路明显要比什么都没见识过的普通人要清楚许多。 在手机中显现出与自己双眼所见完全不同的事物时,夏鸥一下就想到了这点——自己这些人的眼睛或许被某些法术给蒙蔽了。 只有法术才能造成这种错觉,但法术在手机这种相对精密许多的机械上是不起作用的。 所以自己这些人眼中看到的,肯定是假的。 司马钰的头一下就大了——这可怎么解释?万一真的被夏鸥给发现这里的真相,转头这家伙就能把照片什么的全都上传到校报上。以现在网络的发达程度,不出几天,【万妖楼】就会变成一大堆灵异爱好者的打卡地点。 “……嗯?难道是我看错了?”就在司马钰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夏鸥的表情忽然变得茫然起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手机里原本是花沐晨窗台的景象,不知什么时候变回了一片荒地。 和林默对视了一眼,两人心中都咯噔一声,心说邻居们可别为了配合她们几个,把楼给拆了?! 【没事,你们继续。】当两人也疑惑这件事的时候,司马钰的手机忽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萧琳发来的私信,【楼附近的法术原本的底子是黄婆婆的幻术来着,幻术影响的是周围环境,所以手机才能看见;以前一直觉得后院挨着柳小姐家、没必要更改,就没加障眼法,现在已经补上了!】 看到这,两人这才松了口气——幻术影响的是环境,障眼法影响的是观测者本身,怪不得夏鸥最后看到手机中的画面又变成了废墟。 【谢谢小琳姐!】司马钰偷偷发了一条消息出去,还好萧琳反应的快,不然就真的麻烦了。 “算了,大概真的是我看错了。”夏鸥确认了好几次,无论从任何角度拍摄都没有异常,也就放弃了。她和韩嵩两人在废墟中四处走动,试图再录到一些清晰的灵异声响。现有的实在是太模糊,没什么说服力,就算公布出去也会有人说是造假。 好在现在已经接近半夜,楼里的住户要么出门上夜班、要么回家睡觉了,也没再有什么声响。寻找了很久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事情,夏鸥不免有些丧气。不过她恢复得也很快——本来灵异事件这种东西就是捕风捉影,能找到更好,找不到似乎也算是正常情况。 ——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鬼嘛。 “走了走了,收工了。”半夜十一点半,夏鸥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挥手表示以后再说。司马钰和林默表示送她们仨回去,却被对方拒绝了,“你俩走读的赶紧回家,省得家里人担心,学校又不远,附近还有个派出所,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见夏鸥态度坚决,两人也没再坚持,目送她们离开,司马钰和林默才松了口气,转身去了柳垂莲的家。 ——白小姐给的那瓶药水的效力还没过,她俩的眼睛现在和普通人一样,根本看不见【万妖楼】在哪,连家都回不去,只能去柳垂莲那里先借宿一下了。 “你俩……可以睡……侧屋……”柳垂莲一如既往地烂醉如泥——在钟秋出门去【鬼界】替时幽办理手续的这段时间里,柳垂莲总算是没人管着了,满地的酒瓶子再现,屋子里酒精味道浓得都不敢有明火,怕把屋子给烧了。 司马钰在门口站了十秒钟,立刻感觉自己好像有些醉了——不光是她,从不喝酒的林默耳垂都红了。 “钥匙就挂在……在门上,你俩进去……钟大小姐应该不会……说啥的……嗝儿!”柳垂莲一边大着舌头赶两人走一边喝着酒,她可没心情在别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时间,她必须要喝个痛快。 又困又累还被酒精熏得找不着北的两人也没多说什么,赶紧关上了主屋的大门,逃到了侧屋门口。取下钥匙打开门,扑面而来的清香味道让两人精神为之一振。 接下来她们看到的是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屋子,连土灶台上的油烟都被擦得一干二净;南北两个屋子挂着的帘子虽然因为使用时间太久的原因已经有些掉色了,但看得出住在这里的人经常换洗;南边的屋子是书房,砖墙和屋顶被纸小心地裱过一层,还挂上了一些手工的小装饰。 书柜里的藏书很多,种类也很繁杂,从养生菜谱到金融类的书籍全都有,窗台上还摆着不少盆栽装饰,盆栽的枝条看上去也是精心修剪过的。 北边的屋子是卧房,炕稍的被子叠得很整齐,桌子上摆着一只小香炉,旁边的组合式立柜上,还放着一面绣了一半的十字绣。 “嗯,这个才叫闺房。”司马钰肯定地点了点头——不说有多少女性用品,也不说有多少贵重的首饰,起码踏入这房子的那一刻,干净整洁一丝不苟才是一个女人所居住之处的样子。 林默表面上没说什么——他实在是不好评价一个女生的房间——但还是在心中默默地赞同着司马钰的话。 然后,两人同时看向了窗外—— 刚刚那个酒蒙子住的地方,别说能不能看出来是【闺房】,要不是对柳垂莲有所了解,她那间房子被人当成是仓库都不奇怪。 “我去睡书房。”林默只看了一眼就出去了,司马钰也没有推辞——虽然和钟秋的关系比较近,但随便让一个男人睡她的炕还是不太礼貌的。 书房也有一个卧榻,睡一个人绰绰有余。 简单洗漱了一下,司马钰自己铺了被褥,刚躺下想好好休息,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司马钰吓了一跳,抓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夏鸥的名字—— “夏部长?你们回寝室……”“小钰,学校闹鬼了。”夏鸥一句话让司马钰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随后又放松了——紧张是怕夏鸥她们再碰到上次的事情,虽然是时幽搞出来的一场误会,但也把夏鸥和周婉吓得够呛。 至于放松——她几乎都能想到为啥会闹鬼了。 学校里的鬼就那么几个,今天又是周末,肯定是毕锋他们回学校的时候闹出了什么动静。 图书馆里那五个鬼,估计就是夏鸥所说闹鬼的罪魁祸首了。 “……慢慢说,我听着呢。”司马钰打了个呵欠,表示让夏鸥先缓一缓再说——那五个鬼和自己都挺熟,不会出什么事的。 只是,夏鸥接下来的话,却让司马钰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回去的路上,我们仨从灵异收集器中听到了一些杂音,我打算追踪一下声音的来源,小婉明天上午要去打工,所以先回去了,只有我和韩嵩一起找。” “后来我们发现只要越接近学校的后山的方向,那些杂音就越是清晰,所以我俩就顺着声音找了过去,一直找到了我们社团活动室和后山之间的那块地方。然后……我们发现了一口棺材,就在我们活动室大楼的后面不远处。棺材没有底,下面不知道通向哪里。韩嵩说要下去看看,可是十分钟了也没有动静……” 夏鸥越说越激动,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兴奋:“小钰,我现在也要下去,如果明天早上你还联系不到我的话,就帮我报个警!” “哎你不会现在就报警……喂?喂喂?!”司马钰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对面已经挂断了。 ——这个不省心的家伙!怎么什么地方都敢去?! 想着,司马钰是一点儿也睡不着了,赶紧起床穿衣服。林默也听到了这边的声音——他倒是没听见夏鸥的话,但司马钰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别的不说,光是“报警”二字就足够他穿衣服了。 两人穿好衣服在中厅碰了面,也没说什么就跑了出去。路上司马钰将夏鸥那边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一边说还一边在【万妖楼】的聊天群中打字—— 司马钰:【谁还醒着呢?】 沈诚:【1】 下面还附带了一张酒舞女跳舞的图片,一看就是刚刚拍摄的。 庄雯:【我在值夜班。】 徐昊:【通宵修车中,没回家。】 莫芙:【出门了没在家,小钰怎么了?】 司马钰:【说来话长,我要回学校一趟,同学在活动室附近发现了一口没底的棺材,已经有一个人先下去了,另一个人也有要下去的意思。】 庄雯:【你直接来正门,我给你开门,今晚我就在女寝管理室值班的。有什么事先跟我说。】 司马钰:【谢谢雯姐!帮大忙了!】 两人跑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庄雯已经把门打开了,等他俩进了学校才皱着眉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只是现在得先走了。”司马钰喘得厉害,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带着林默一起跑向了活动室的方向,“雯姐!给我们留个门!” 第446章 棺材下的洞口 来到社团活动室大楼北边的时候,两人发现了那口棺材。 【灵异现象探索部】的活动室位于北校区的废弃办公楼,原本这座楼是打算拆除的,由于建造这座楼的设计师是土木工程学院第一任院长,该任院长是闻名海内外的建筑师,其作品都很有代表性,因此保留至今、用于学生们拿来学习参考的样本。 直到这座老楼变成危楼之前,目前为止还没有拆除的计划。 作为样本,许多学生来学习参考的时候都是走正门的,再北边就没人去了,因此老楼北侧杂草丛生,也没人来清理一下。再加上北边紧挨着矮山,夏天蚊子多、冬天又阴冷,就算是偷偷幽会都没人来这里。 眼看着将近一人高的各种杂草,司马钰和林默一下子犯了难——现在是夏天,正是各种植物疯长的时候。别说什么棺材了,就算站着个人,大半夜的也别想轻易发现。 如果是普通人来这里,不把杂草清理干净根本就什么都找不到。还好,现在来的算是一个半的野兽。 “大概在……这个方向?”林默四处闻了闻,幸亏今天没有风,不然夏鸥和韩嵩留下来的气味估计早就散了。 “你这鼻子还挺好用的。”司马钰抬脚走进了杂草丛中,她穿着牛仔裤,就算有什么刺藤一类的植物也不怕。 “人类不是总说狗熊、狗熊的,我们的鼻子和狗也差不多的,对气味都挺敏感。”林默一边闻一边往前走,草丛中的各种小虫子弄得他有些烦躁,不过还算可以接受,以前生活在森林中的时候比现在条件可差多了。 “要不然你直接现原形?”司马钰看着穿半袖和短裤的林默,刺藤已经将他的小腿划了几道血痕出来。 “没事,凭我的复原速度,这点儿伤口没有担心的必要。”林默笑着抬起了腿,小腿上的血痕眼见着消失了,“而且万一找到了夏鸥,你猜她们看到一头两三米高的黑熊会是什么反应?” “换我肯定边跑边报警。”司马钰肯定地说,“跑不跑得过再说,总之第一反应肯定是先跑就对了。” 野外遇到野兽应该如何应对,书上的知识仅仅是最优解而已,真正在现实中遇到了,要不然吓得双腿发软跑不动,要不然就是玩命地跑——只要能跑的,傻子才会站在原地等死。 ——不一定跑得掉,但不跑肯定是死路一条。 那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所以嘛,还是保持现状最好了。”林默在前面开路,走几步就停下来闻几下,找了差不多十分钟,才找到了夏鸥电话中说的那口棺材—— 棺材是黑的,头宽尾窄,盖子已经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而且看上去似乎有些年头了,边缘和地面的部分早就腐烂,一碰就往下掉渣;中间的部分倒是挺完好的,可能是里外刷过的漆质量不错的原因,还能勉强撑起一个棺材的形状。 “好黑啊。”司马钰用手机的照明功能往下照了照,其中一边的棺材边缘塌了一些,好像有人踩过一样。上面的痕迹很新,还很潮湿,一看就是刚刚踩过的,“他俩这是下去了?!跳下去的?!” 棺材内部漆黑一片,还真的像夏鸥电话里说的那样,棺材下边是空的,而且好像很深的样子,手机的光也照不到下面。 这个高度他俩敢跳?!司马钰打了个哆嗦,他俩哪来的胆量的?! “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接应我。”司马钰舔了舔嘴唇,检查了一下裤腿和袖口就准备下去——她可不想在下面碰到蛇啊之类的东西。 “还是我下去。”林默一把拉住了她,指了指刚刚自己踩过来的那条小路——为了防止迷路,在来的时候他就将那些杂草全都踩断了。 “我去不也一样么。”司马钰的意思是,她也算一半的妖怪,一半的野兽之类的还不一定能伤到她。况且这里是【九岭山】的范围,还是【妖王】骆青居住的小镇,就算里面有什么东西成了精,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不一样。”林默摇了摇头,用棍子试着向里面探了探,发现棺材下面虽然黑,但似乎并不深的样子,只是泥土的颜色让他俩误认为下面很深,“我的意思是你比较倒霉,下去了八成会出事,倒不如我先下去看看,等没问题了你再下来也一样。” 司马钰噎了一下,不过也没有反驳的立场和底气——就像林默说的那样,她的倒霉体质还真的是有些玄,搞不好真的会碰上什么麻烦事。 “……行,那你小心点。” “虽然刚刚过了不久,但好歹我也算是一个【大妖】了,这里面有什么都没事,反正伤不到我……哎哎哎哎哎!!” 林默话没说完,脚下一滑摔了下去。司马钰听着他的叫声越来越远,赶紧将手机伸了下去:“林默?林默!你怎么样了?!喂!!能听见我说话……” 话说一半,司马钰的手机就响了。 【……没事,脚滑了。】电话那头林默的声音有些狼狈,还带着一丝尴尬,【没想到这是个坡,还挺陡的。】 “下面有什么?”司马钰松了口气,就算知道林默皮糙肉厚肯定不会出问题,但事出突然,还是吓了她一跳,“要不要我下去帮你?” 【你下来也行,不过衣服肯定要洗了,陡坡上全都是泥,】林默说话有些断断续续的,不过还能听得清楚,大概是地下的信号不太好,【下面好像是……好几个山洞,就是一堆岔路口的那种,附近有夏鸥和韩嵩的味道,不过……】 【……他俩好像进的不同的洞口,大概是韩嵩下去以后没告诉夏鸥进的是哪个洞口……话说这里好奇怪啊,这棺材有些年头了,这么多年就没人发现?而且下边还有这么大的空间,简直就像……】 “……像什么?”司马钰四下看了看,忽然发现了一个好东西——是棺材的盖子,盖子四周也烂得不像样子,但中间的部分因为刷过漆、保存得还算完好。 【像盗墓的打出来的墓道,棺材好像是被从里面拖出来的。】 “你可少看点儿盗墓的小说,”司马钰叹了口气,心说这个死宅但凡多看几集新闻联播也说不出这种话来,“古墓里都是文物,犯法的知不知道?就算从墓里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要拿出来流通,早晚都能查到你的头上。况且这里可是学校,人多眼杂的,有什么可疑人物早就被发现了,还盗墓,我看你像盗墓的。” 一边说一边将棺材盖子搬起来,司马钰踩在了上面,把它当成滑梯的底座,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松手滑了下去。 “我下去了!接着我点!”陡坡挺长的,司马钰一边喊一边紧紧扶着板子,好几次差点滑下去了。好在林默反应挺快,在听到声音的时候就转身等在了出口,看见光亮的时候一把将司马钰抱在了怀中。 “谢了……”司马钰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跟林默沾满黑泥的短裤相比,她身上算是很干净了。 “胆子真大,”林默松了口气,挂掉电话打开照明晃了一圈,“就是这几个洞口,也不知道通向哪。” “嚯……”司马钰看着周围的环境,她所处的地方还算平坦,身后是滑下来的斜坡,面前一个不标准的半圆形洞壁上有着四个大小不一的洞口,最小的看上去平均直径也有大概180左右,通过一个人完全没问题。 “真的不是盗墓的?那有没有可能是谁家土葬的祖坟被刨了?” “祖坟里能有啥好东西啊,盗墓贼费了牛劲挖了个坑,结果就拿上来两件烂棉袄?那贼也够蠢的了。”司马钰挨个洞口看了一遍,从入口的斜坡方向来看,这四个洞口的朝向从西北到东北,都是后山的方向。她走到其中一个洞口那里,摸了摸光滑的墙壁,又简单检查了一下之后,肯定地说道:“夏鸥肯定走的是这个。” “还真是。”林默凑过去闻了闻,是夏鸥留下的味道,“蛇的鼻子也挺灵的嘛。” “这还用闻啊,”司马钰指了指洞口的一个手印,“夏鸥的右手中指上有个指环,她是扶着这里下去的。” “韩嵩去的好像是这边。”林默闻了闻味道,来到了最左边的洞口那里,“怎么办?先追哪个?” “先打电话,打不通再说。”司马钰比较谨慎,先找到了韩嵩的电话——韩嵩是先下来的,如果这里真的有什么危险的话,韩嵩的优先级肯定要高于夏鸥。 只是还没拨出去就被林默给按下来了:“万一他周围有什么危险,正躲在什么地方,你这一个电话过去他不就暴露了?” “……有道理。”司马钰放下了手机,权衡了一下之后,说出了一个让林默头大的建议,“要不然……咱俩分开找?” “……也行。”林默思考了一下,点头答应了她的建议,随后翻了翻自己的口袋,将一个白色的、上面挂着一个绳子的东西给了司马钰,“这个你拿着。” “……啥东西?” “我的牙,五十多年前换下来的,上面有我的妖气。”苍白的牙齿在手机照明下泛着惨白的光,“你的妖气外显比较弱,带着我的牙齿,里面就算有什么也会躲你远远的。” “……五十多年?”司马钰挑起了眉毛。 “……别在意那些细节。”林默顾左右而言他,“我去左边了,最长一个小时必须要回到这里来,回见!” 第447章 总算是碰见能问路的了 与林默分开以后,司马钰独自进入了左手边第二个洞口。洞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还好她平时在不用手机的时候都保持充电状态,现在电量还很充足,用来照明还是没问题的。 或许是前阵子下过雨,又或者下面有什么地下水之类的,洞里给人的感觉很潮湿。司马钰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可能和她一半是一条蛇有关系,这种潮湿阴暗的环境竟然带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至于害怕什么的——关于这点,她早就没什么感觉了。就连自己都是半个妖怪,还有好几个鬼朋友,现如今在人类眼中一切不合理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毫无违和感。 ——马克思先生在上,自己的认知终究还是被带跑偏了。 一边走一边看着墙壁,上面有许多手指压过的痕迹,看样子夏鸥也是一边扶着墙一边走的,这至少证明了自己走的路没有错。不知道走了多久,司马钰在地上看到了一个手机。 严格来说,她不是【看】见的,而是感觉到脚下有一个东西温度很高,蹲下来仔细查看才发现那是手机的——蛇类对温度变化很敏感,在兽化过很多次以后,她在温度方面的敏锐程度直线上升,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手机已经没电了,外壳还很热,大概是电量耗尽自动关机的。外壳的样式很熟悉,就是夏鸥的——女生的手机外壳大多数都会选择比较可爱类型的,夏鸥的比较特殊,她的手机外壳上画着的是一些幽灵、墓碑之类的。这和个人爱好有关,身为【灵异现象探索部】的部长,喜欢这种风格的手机壳也无可厚非。 地面的泥土很潮湿,还有一些鞋底摩擦过的痕迹,另外还有几个手印,想来夏鸥应该是在这摔了一跤、把手机丢在这里的。 看到这些痕迹,司马钰对夏鸥不禁有些佩服。一个女生能在这种阴森恐怖的环境下、独身一人走到这里,其勇气本身就值得别人佩服。想着,她收好了夏鸥的手机,打算等找到对方之后再还给她。 也许是本能反应,也许是体内的【妖魂】在下意识地帮她,就算不依靠眼睛,她也能【看】到许多东西——比如温度的变化,比如气味的辨识,比如鞋底和双手的触感。除了有些呼吸困难之外,她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的地方,甚至可以轻易避开脚下光芒死角位置凸起的岩石。 至于呼吸困难这件事,司马钰也没太在意,地下二氧化碳的含量本身就比较高,缺氧是正常的。在进来之前司马钰就考虑到这点了,只是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准备什么了——派出所在镇子东边,学校在镇子西北,等他们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还不如自己先下来找人。 而且她在洞口感觉到了空气流动,想来这几个洞也不是封闭的,另外一边的某处一定会有出口,就算二氧化碳的含量高点,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收好了手机,司马钰再次向深处走去,又经过大概五分钟左右,司马钰又碰到了一个岔路口。 这个岔路口让她犹豫了——脚下的地面出现了很多脚印和手印,那些痕迹很深,似乎有人用力踩踏地面、用手挖着地面的泥土——夏鸥在这里挖土干什么?难道她发现了什么埋在土里的东西么? 蹲下来仔细查看,她踩在那些鞋印上,手也伸到了有手指挖过痕迹的泥土中。换了好几个姿势,司马钰才发现夏鸥并不是想要挖一些什么东西,而是想要逃跑——这个姿势是夏鸥摔在地上,先是手脚并用向后退,然后转身逃跑。逃跑的姿势比较狼狈,还是手脚一起上的。 这些痕迹朝向了右手边的洞口,看样子她是在躲避左边洞口中的什么东西,或者那里有什么东西吓到她了。 凑到左边的洞口看了看,司马钰确实发现了一些痕迹——墙壁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摩擦过,几条很窄又很平均的、浅浅的沟壑出现在墙壁和地面上。那些痕迹并非笔直前进,而是有些许的弧度。除了这些痕迹之外,司马钰还从洞口中闻到了一丝淡淡的腥味。 鱼?虫子?腐烂的树叶?皱着眉毛想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这是什么味道,但潜意识里又觉着这种味道十分熟悉,好像最近才闻过一样。 夏鸥究竟看见什么了? 司马钰猜不到那痕迹是什么,眼下还是先找到夏鸥再说。查看了一下手机的电量——穆小雅送她的手机挺贵的,电池很耐用,从下了棺材到现在过了半个小时,电量才减少百分之十,足够撑下去了。照了照右边的洞口,司马钰抬脚走了进去。 她没注意到,当她进入右边洞口的时候,左边的洞口中忽然亮起了数盏红灯。红灯在黑暗中颤动着,闪烁了几下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黑暗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上爬行一样。 司马钰的注意力放在前面,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常。右边的洞口墙壁和地面上也有着被刮过的痕迹,不过要浅很多,地面上还有奔跑过的痕迹——夏鸥跑得很急,鞋底带起的泥土向后甩了好远,柔软的泥土也被踩出了深坑。她好像失去理智了一样,步子迈得很大,丝毫不在乎脚下会不会有什么危险。见此状况,司马钰也不得不加快了步伐——在这种黑暗的环境下不管不顾地奔跑可是很危险的事情。 期间,司马钰还给林默打了个电话,但信号实在是不太好,接通了也是断断续续的——为了不让手机铃声弄出太大声响,她俩早就将手机的来点调成震动了——虽然对面说的话并不完整,但也很平稳,至少没碰到什么危险。就在她挂断电话的时候,忽然间感到前方有一大片的热源,好像有什么活的东西在里面。 和庄雯学习了那么长时间,司马钰也会了点儿根据热源的形状来分辨对方是什么生物的本事——这种阴暗的洞穴中,有着这种形状的热源只有蝙蝠。蝙蝠是没什么威胁的,让司马钰在意的是,这些热源的位置好像很高的样子。 ——蝙蝠的习惯是倒吊在某处休息,现在自己行走的洞穴最高也就两米左右,但那些热源的位置却要高出好几倍,这意味着再往前走一点,应该有一片很大的空间。 山体空洞?亦或是真的有什么古代的大墓室之类的?司马钰不知道,她又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目前为止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还好,她的判断还算正确,山洞的出口外确实有一片很大的空间,而且光线也没那么暗,似乎有什么会发光的矿石,让那片空间看上去要稍微亮一些。司马钰关掉了手机,让眼睛适应了一下周围的微光,随后坐在洞口打量起来—— 空洞很大,感觉比上面的土木工程学院都大。顶部的热源挂在许多倒垂的圆锥体岩石上——那些岩石表面似乎缠绕着藤条,让蝙蝠们有落脚的地方。洞顶到底部的落差大概有十五米——司马钰不敢确定,只是目测有学校的实验楼那么高,实验楼总共五层,每层三米,总长度差不多也就是十五米了。 好歹她也是建筑工程系的,每周的作业都是画图画图再画图,对长度、距离这些单位都很熟悉的。 地面也有不少裸露在外的岩石,看上去很光滑,就好像被特地打磨过一样。距离洞口差不多一个足球场远的位置有一座造型奇特的建筑—— 建筑? 这种地方有人工的痕迹?! 司马钰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心说不会真的碰到什么坟墓了? 算了,坟墓就坟墓,她又不是来观光的,眼下还是先找到夏鸥比较要紧。想着,她低头看地上的痕迹——还好这地方泥土比较多,想找到夏鸥的痕迹并不困难。 脚印顺着洞口的出口一直延伸到前方,就是那座建筑的方向。看来夏鸥真的是吓到了,这条路走不走得通另说,她是真不看前面都有啥啊——这又不是恐怖片,夏鸥也不是恐怖片的主演,正常人看到这种诡异的建筑第一时间肯定是绕着走,要么就躲得远远的,只有拿了片酬的或者疯子才会去那种一看就不是很安全的地方。 夏鸥显然属于后者,她应该是快被吓疯了。 脚印往前延伸了几步就变得乱七八糟,看痕迹是这个小缓坡让夏鸥失足摔倒了。司马钰刚想看看再前面一点的位置,就感觉脚下一滑—— 行了,现在她知道夏鸥摔倒之后发生什么事了。 小缓坡的坡度并不大,但很长,司马钰坐滑梯一般蹭出去了好远——幸亏今天穿的是牛仔裤,不然肯定会擦伤、摔伤什么的。中途还有几块埋在泥土里的石头,这几个石头被夏鸥撞过了以后,又被她撞了一遍。不过显然是司马钰更倒霉一些,夏鸥的痕迹在滑出不远就停下了,她倒好,一直滑到了底部才停下。 后面的石头都是夏鸥没撞过的,这回行了,她算是从头到尾体验了一遍。 “疼疼疼疼……”司马钰揉了揉屁股和大腿被撞疼的地方,好半天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等到稳定了心神,她才发现脚下的泥土消失了,变成了满是青苔的青石板——嗯,这里确实是人为修建的,大自然可造不出这种光滑整齐的石板来。 就在她想着接下来该如何追踪夏鸥的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顺着声音看过去,司马钰看到了一张石桌和两侧的两张石凳,石桌上有一个棋盘,上面摆放着一些石制的棋子。 ——那些棋子,正在棋盘上跳跃着,好像有两个人对面坐着,正在下棋一样。 看到这个场景,司马钰立刻松了口气,赶紧快步走了过去,在距离不到两米的地方,对石桌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先辈,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年龄的女生从这里经过?” ——下棋的无非是鬼,是鬼就好办了,起码有个能问路的。可惜了,白安灵给的药水效果还没过,不然她就能看到这两个鬼了。 总之,碰见鬼是好事,至少比自己抓瞎乱找人要强多了。 第448章 肃杀的棋局 司马钰看不见鬼,但她可以听见声音。在表达完自己的诉求以后,棋盘周围稍微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在诧异她一个活人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 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司马钰也不心急,她肯定对方听到了自己的诉求,因为其中一个棋子浮在半空中已经半天没落下了。为了向对方表达自己的友好,司马钰从兜里掏出了几张黄纸来——通过长时间与鬼打交道的经验,她深知“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为了能让以后倒霉的次数少一点,常备着这些打好的纸钱可以给自己省去很多麻烦。 “两位先辈别见怪,我是半妖之身,因为某些原因现在看不见灵体,不过我没有恶意的,只是想来这里找到迷路至此的朋友,希望二位先辈通融一下,我身上流着【大妖】的血脉,这些纸钱烧掉是可以直接变成【金寿】的,先辈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告知你们灵位的所在,这点意思不成敬意,还望先辈收下。” 说完,她一边看着周围的环境一边等着对弈的两个鬼的回应。她也不心急——心急也没什么办法,这片地下空洞实在是太大了,又有不少一两米甚至数米高的巨石,想要找个人也就比大海捞针容易一些。与其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倒不如找个本地鬼打听一下。 至于夏鸥的安全,在看到棋盘上的棋子动起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肯定没危险了——恶鬼可不会任由一个活人从身边经过而无动于衷,算是夏鸥的幸运。 等了差不多五分钟,就在司马钰的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对方总算是给出了回应——看样子是听得懂人话的,这让双方的交流压力小了许多。可对方一开口,就让司马钰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大灾炎】?”那个声音虚无缥缈——鬼的声音差不多都是这样的,还好司马钰和钟秋学过一段时间的鬼话,对这种连发音都是倒过来的说话方式已经习惯了不少。 “先辈……知道【大灾炎】?”司马钰心里哆嗦了一下,钟秋确实在她的体内留下了一些【大灾炎】帮她压制妖魂,但这个秘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面前这个下棋的鬼竟然一眼就看破了自己藏于体内的秘密,这让她一下子紧张起来。 “……算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与本王无关。”那个声音没有解释,而是招呼她坐到对面,“来陪我下盘棋,我就告诉你那丫头往哪边跑了。” “呃……我不会下棋的。”司马钰有些为难了,她倒是会下跳棋和五子棋,除此之外一律不会。 “没关系,本王教你啊,这玩意儿很简单的。”浮在半空的棋子敲了敲棋盘,继续邀请她过去,“你放心,在本王的宫殿里,那丫头挺安全的,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无论输赢,只要你陪我下一盘,就告诉你那丫头去哪了。” “……行。”司马钰也没办法,现在求到鬼了,只能按这鬼的意思来办。听这家伙的自称,好像地位很高的样子,再加上不远处阴森的建筑和这里的破环境,看来真的是走到哪处古墓里了。 马克思先生在上,自己真的是来找人的,找到人就走,没有任何破坏古代文物的想法! 一边在心中默默祈祷一边坐到了那只鬼示意的位置上,摆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个小格子的棋盘,说是围棋,棋盘是长方形的;说是象棋,既没有楚河汉界,棋子又像围棋一样是黑白子——这回可好,这种怪异的棋盘她连见都没见过,就凭她这两下子,别说学会了,连看懂都成问题。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司马钰心中这样想着。 就算不会下,难道还不会输么?! 在她刚刚落座的时候,棋盘上的黑白棋一下子回到了双方的手边的盘子里。鬼好像很开心的样子,一边和司马钰讲解这棋该怎么下一边实际演示。司马钰听得头大,那些复杂的规则听得她大脑都快烧起来了,老半天才勉强记得一两条而已。 “先下手为强,小姑娘,你先请。”鬼将规则讲完一遍,也不管司马钰听没听懂,直接示意她开始下棋。司马钰也不管了,只想快点下完这局,然后带着夏鸥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拿起白子随便落在了棋盘的一个地方,当石制的棋子落在石头棋盘上的那一刻,司马钰感觉身后一阵阴风刮过,她猛然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的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位骑着高头大马、古代骑兵一样打扮的人。 ——不,那也是鬼,白色铁甲钢盔之下并非血肉之躯,而是森然的白骨。 “行啊,第一步就如此具有侵略性,小姑娘可以的。”对面飘起了一只黑子,黑子落下的同时,司马钰看到对面石凳的后方,也同样出现了一个骑兵,只不过盔甲是黑色的,“但是……位置可不怎么好。” 两步棋下来,司马钰好像明白了什么——只要棋子落在棋盘上,好像就会出现一个鬼。 每个棋子,都代表一个鬼! “……要不然还是你们俩下棋?我是真的不会……”司马钰有些吓到了,她不知道这是障眼法还是真实存在的——现在自己这双眼睛可避不开障眼法,用了白安灵的药水以后,她的这双眼睛和普通人无异。 “哪有俩人,从头到尾都只有本王一个而已。”对面似乎很开心的样子,“自己一个人下棋实在是太无聊了,小姑娘,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压力,按照我教你的规则随心所欲就好!” 鬼话实在是太难翻译了,对方说的句子稍长,司马钰就要反应老半天,等她听懂以后,感觉也只能先顺着对方的意思来了。 又一个白子落下,这一次她放在了稍微前面一点的地方,紧接着就在她的座位旁边,一个举着大盾、手持长矛的铁甲士兵在阴风中显现。司马钰吓了一跳,不过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 好家伙,冰冷刺骨——似乎是真家伙!她是闭着眼睛摸的,障眼法其实很好破,只需要闭上眼睛就能破解大部分障眼法。她能摸到士兵的盔甲和盾牌,就说明这玩意儿大概率是真实存在的。 坐在对面的鬼也没闲着,连思考都没有就将黑色的棋子落下。两人就这样下了二十多步,一开始还只是将棋子放在棋盘上,随着棋盘上棋子数量的增加,司马钰才明白这种棋是怎么玩的—— 她放在最前面的铁甲士兵被对方的数个士兵围住了,双方竟然真的厮杀起来。属于她的白色士兵很快便败下阵来——战败的效果也十分惊人,白色的士兵的盾牌荡开了几次黑色士兵的进攻,可惜对面的人太多了——白色士兵先被数根长矛刺穿了身体,随后又被赶上来的黑色骑兵一刀斩了首。 白色士兵的头颅连同盔甲一起掉在了司马钰的脚下,钢盔下的头骨仿佛死不瞑目般盯着她,片刻之后,这个被【击杀】掉的白色士兵连同盔甲和兵器,便再也不动了。 司马钰的心中咯噔一声。 她知道这些士兵或许都是假的,但是…… 这个白色的士兵,确确实实是因为自己而【战死】的。 她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数位白色的士兵、骑兵和弓箭手,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这是什么诡异的棋局?! 简直就像真正的战争一样! 白色士兵死后,她看到代表着这名士兵的白色棋子飘起来落在了棋盘外,代表着被【杀掉】了。在司马钰愣神的时候,对方再次落了一子,并示意她继续下棋。 司马钰拿起了一只白色棋子,却怎么都落不下去了——从刚刚开始都还好,但现在司马钰知道了自己走的每一步都是将一名士兵送上战场,一旦走错就会【死】在对方士兵的手中。她的心理压力一下子变大了许多,额角也渐渐流出汗来。 尽管知道这都是假的,可心中就是过不去这道坎。 或许小月在这里可以果断一些,但这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渐渐地,她将夏鸥的事忘掉了,开始小心地摆放自己士兵的位置。可黑色棋子明显要高明许多,每次都能用最小的代价【杀掉】她最多的士兵,甚至还会用一些战术——或引诱自己深入、或截断自己的后路、或分裂自己的军队、或用最小的损失当作诱饵吞掉她大部分的士兵—— 不知不觉间,司马钰和对面石凳的身后已是千军万马——棋盘明明没有那么大的,只有一些简单的格子而已,可两边的人马却遮天蔽日。棋盘就在两军交战的最前线,整座青石板的平台,便是古老的战场。 两人的座下皆是战死的士兵,白色盔甲的很多,黑色盔甲的只有寥寥几个。当司马钰的手指伸进装棋子的碟子、发现里面一只棋子都没有了的时候,忽然,左右刺来了两杆长矛,锋利的矛尖交叉着抵在了她锁骨的位置——司马钰一下子仰起头来,她的脸上已经没剩多少血色,亲临战场的压迫感早已让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 “你输了。”对面的黑子落下,司马钰闭上眼睛等着对方的裁决——现在的她是败军之将,结果如何全凭对方发落。 预想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在棋子落在棋盘上的那一刻,黑白士兵全都消失不见,连地上的那些【尸骸】也没了踪影。司马钰睁开眼睛,双手扶着石桌大口喘息着——她现在已经搞不清楚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了。 “你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个和本王下棋的活人,本王很开心。”说完,一个黑色棋子飞了出去,落在了不远处的地上,“你要找的人就在这个方向,她很安全,这里也没什么危险,你可以放心去找她。” “只是……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小姑娘你还能回来,再陪本王下一盘棋。” “一个人下棋……真的很没意思的。” 第449章 一石之隔 “……多谢先辈指点。”司马钰松了一口气,跟自己下棋这家伙估计就是墓主人了,还自称“本王”什么的,估计放在古代是皇亲国戚。她没有探究别人过去的心情,眼下还是先找到夏鸥。 在这种环境里,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打过招呼,司马钰朝棋盘的方向鞠了一躬,转身朝棋子落下的方向跑去。脚下的青石板范围很大,而且在镶嵌在山壁岩石中不知名的发光石头微光的照耀下一目了然。再往前便是乱石阵,司马钰觉得刚刚那个鬼的意思可能是夏鸥藏在了乱石阵的某处。 乱石阵脚下的泥土很厚,而且很软,踩下去就是一个坑,让她走起来十分困难。泥土上并没有脚印,大概夏鸥是从别的方向进入这片乱石区的。司马钰并不觉得那个鬼在说谎,骗她一个废柴大学生一点好处都没有,况且这里还是【九岭山】的范围,属于【千柳镇城隍府】的辖区之内,如果下棋的鬼有什么问题的话,文佩一定不会放着不管的。 话说回来,就算他骗自己也没办法——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自己算是外来者,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先听对方的话比较好。 好在那只鬼还算讲信用,在乱石阵中转悠了十分钟,她总算看到了一串新的脚印——夏鸥穿的是凉鞋,自己穿的是运动鞋,鞋底还是不一样的。顺着新的脚印找过去,没过多久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拉住,用力向一个方向扯过去。当司马钰下意识想要叫出声的时候,一只沾满泥土味道的手用力捂住了她的嘴巴。 “嘘……!别出声!” ——是夏鸥的声音。 乱石阵中光线更暗,视野很差,要不是听声音,司马钰还真就发现不了藏在两座巨石夹缝中的夏鸥。 既然找到了就放心了,司马钰长舒了一口气,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见她配合,夏鸥这才慢慢放开了手,小声在她耳边说道:“你怎么也过来了?!路上遇见韩嵩了么?!” “说来话长。”司马钰也压低了声音——夏鸥这些小动作就好像在躲避着什么一样,“我接到你的电话就过来了。还有,你怎么躲在这种地方?” “……说来也话长了,等有机会再说,你先看看那边。”夏鸥指了指其中一块巨石——巨石当然没问题,司马钰也明白她指的是巨石后面的什么东西。按照夏鸥的提醒,她躲在那块巨石的阴影中,探出头朝后面看了看—— “卯队的石料还没送到?赶紧去催一催!还有申队的糯米汤什么时候熬完?!子队都等半天了!一群没用的东西,熬个糯米汤都这么久,老子要你们何用!” “负责伙食的戌队和亥队呢?烧个金寿也这么麻烦!都滚回鬼界当苦力去算了!王爷赏识你们、让你们来修整王府,不是让你们来磨洋工的!!” 巨石的后面是一张破桌子,桌子侧面站着一个身披重甲的士兵——士兵的盔甲样式很奇特,和其它士兵的完全不同,估计是地位比较高的家伙。 如果单纯只是士兵的话还没什么,也不至于让夏鸥躲起来。这些士兵的头盔下方全都是森然惨白的头骨,有些还碎了几块、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黏在一起了。这些士兵的眼窝中全部燃烧着幽蓝的鬼火—— 是的,它们,全都是【死灵】。而且是附身在了白骨上的【死灵】,估计是为了触碰到实体、需要一副可以利用的身体。 这些鬼可没有江铃制造血肉的技术,那些白骨估计也是他们生前的身体——这一点从这些鬼的动作协调程度上就能看出来了。它们的动作很灵活,一看就是经常使用这副身体,再加上古代基本都是土葬,估计应该就是它们本来的遗体。 怪不得夏鸥要躲起来,碰上这种情况,换谁都不敢出去。 听这几个鬼士兵的意思,它们好像在监督一项修整王府的工程,所谓的王府大概就是不远处那座阴森的建筑了。这些鬼士兵和鬼工人分工有序,似乎还按照十二地支划分了队伍,看上去好像经常做这种事情一样。 想着,司马钰缩了回来,对上了夏鸥的视线。后者也点了点头,意思是:你现在明白了? “为啥不偷偷溜走?” “我这不是迷路了么……”夏鸥叹了口气,她是真想走来着,但在乱石阵中转悠了半天也找不到出口,最后还是转回了这里,“好像是碰到鬼打墙了。” “而且这东西也没用了——”夏鸥拿出了一副耳机,又拍了拍手边的老式录音机——哦,就是所谓的【灵异接收器】——“韩嵩先下来的,他下来的时候把机器留在上面了,等他半天也不出来,我就带着机器下来了。原本孩子王利用一下这玩意儿、看看那群鬼在说什么,可最后……算了你自己听听看。” 司马钰接过一只耳机戴上,随后立刻明白了夏鸥的意思——也难怪她听不懂,在【万妖楼】的时候,邻居们说的都是人话,而这些鬼说的是鬼话。鬼话是倒着发音的,就算受过专业训练的听起来也十分别扭,更别提她一个刚刚接触鬼话的活人了。 好在司马钰听得懂——钟秋那阵子可是下功夫好好训练她的,虽然不至于精通,但至少听懂一些简单的日常交流还是没问题的。 ——当然,也仅限于听懂,她是不会说鬼话的,以人类的发声结构来看,说鬼话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鬼是直接从灵体的震动发出的声音,人类的声带可做不到这点。 耳机里杂音很重,施工鬼们又有很多说话的,导致她根本听不清什么。就在她打算放弃的时候,巨石后方却传来了两个鬼的对话—— “陆将军,好像又有一个活的……藏在那里了。” 听到这个,司马钰打了个哆嗦——完了,被发现了。可就在她刚想着先带夏鸥跑的时候,那边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次是刚刚看着图纸骂人的那个鬼的声音,看来那个穿着特殊款式盔甲的鬼,好像还是个将军—— “早就知道了,王爷说碰到活物一律不要管,就当看不见她们!”陆将军那边传来了叹气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翻阅纸张的声音——“刚刚后面那两个家伙还聊天说话来着,还以为本将军听不见呢。哼,那么大声,当本将军聋啊……唉,传我的命令,这几天碰到活物一律装作看不见,不管看见几个都一样!就算她们给我们添乱,尽量绕着点走就是了!别让王爷为难!” “遵命。” 另一个鬼离开了,没过多久,陆将军再次叹了口气:“早知道让人把棺材的位置再挪得远点了……真不该贪图这点儿路程。骆老先生也是的,虽然很感激给我们王府的施工队提供了通道,但入口距离人类的地方也太近了……算了算了明天晚上让老耿去把棺材先埋上,省得又有麻烦闯进来……” 司马钰听得嘴角直抽抽,心说这群鬼还真是不容易。同时心中也挺感谢刚刚和自己下棋的那只鬼的,看来他确实不打算和自己这些活物们扯上关系,还特别吩咐手下忽略自己这几个小麻烦。 既然如此,那要离开就方便多了。司马钰扭头看了看泥土上的脚印,摘下耳机之后示意夏鸥也看看。后者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司马钰是什么意思——只要顺着她的脚印反着走,就会找到离开乱石阵的方法。 而且还只能跟着司马钰的脚印——夏鸥的早就因为来回乱跑被踩过很多次,已经难以辨认前后了。 “……不行,我还不能走。”夏鸥轻轻摇了摇头,“韩嵩还没找到,我不能把他自己丢在这里。” “我可以先把你带出去,然后再回来找韩嵩。” “可万一他在这里出了什么事……” 看着夏鸥的表情,司马钰心说爱情还真是会让人的智商直线下降。 ——而且还会变得很倔,司马钰没有继续劝下去,她知道现在劝夏鸥离开基本已经不可能了,就在她考虑该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巨石后方又传来了陆将军翻纸张的声音。忽然,司马钰灵机一动——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的意思是,要一直找到你男朋友韩嵩为止?”司马钰特别加重了【男朋友】和【韩嵩】这几个字,“你们俩感情真不错……算了我帮你找,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再离开!” 【啪】—— 身后传来了毛笔杆子被掰断的声音,紧接着是陆将军窝火的吐槽—— “工期已经够紧了,这几个黄毛丫头竟然还要捣乱……赶紧滚蛋就完了,还非要找到人……”陆将军的愤怒直接传达到了司马钰这边,司马钰在心中向他道了个歉—— 抱歉了陆先生,小女子不是有意把你拉下水的,实在是眼前这个恋爱脑的家伙太难劝了。 “来人!”一切正如司马钰所想,陆将军用力将断掉的毛笔扔在了地上,扯着嗓子叫来了他的副官,“活物不止是后面这俩麻烦!好像还有个男的!老耿!你多带几个人去找!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几个活物给我轰出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行!” 第450章 洞口只有一串出来的鞋印? 司马钰心中有一点小小的罪恶感。 这里的主人很友善,似乎还特别交代了不要伤害她们几个活人。既然这样,她顺势利用了一下这点——陆将军不想她们在这耽误事,自己这边也想着快点离开,比起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偌大的地宫中乱撞,让陆将军的人帮个小忙是最快的解决办法。 “我知道有个地方可能会藏人,这座地下空洞虽然很大,但进来的入口就那么几个,与其在这里闷头想办法,倒不如先回进入地下空洞的地方看看,顺着那里的山壁也许能在其它的出口那里找到韩嵩的线索。” 韩嵩那边有这些鬼士兵来找,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将夏鸥也稳住。 “……可是万一被它们发现了怎么办?”夏鸥被说动了,只是在担心鬼士兵们是否会发现她俩。 ——那可都是鬼,夏鸥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这里久留,要不是担心韩嵩,她早就跑了。 “放心,我知道一条隐蔽一些的路。”司马钰拍着胸脯打着包票——她当然不知道什么隐蔽的路,陆将军听见了她俩的对话,已经交代下去让鬼士兵们忽视她俩的存在。 看来这里的工程确实挺让人头疼的,陆将军早已为此焦头烂额——如果他还有头的话——能尽早赶走一些小麻烦就不要留她们哪怕多一秒钟。 见司马钰的样子,夏鸥只能点点头答应,两人一路躲避着巡逻的鬼士兵——司马钰是不知道出去的路的,既然陆将军想让她们快点离开,肯定会将最近的、通往山壁方向的那条路给让出来,自己只要往鬼士兵少的地方走就可以了。 如她所料,半个小时以后,两人来到了山壁的其中一处出口,这里并不是她俩进来的那条路,也不是韩嵩进来的那条,因为附近只有她俩的脚印而已,是一处陌生的地点。司马钰想起了棺材下面有着四个分叉的洞口,估计是另外两条其中之一。 “韩嵩不是从这里进来的。”夏鸥看着地上的泥土,上面没有第三人的脚印,“可能是另外的?” “要不要我们出去喊点帮手进来?”司马钰现在只想先把她劝出去,有夏鸥在,自己找人反而还麻烦一些。如果只有自己一人的话,起码可以用自己的身份和这些鬼士兵们谈判一下。 ——自己不是完整的人类,而是半人半妖怪,起码比普通人类更能理解这些鬼士兵的存在。 “不行!”夏鸥的反应很大,在强烈反对的时候,声音中带着深深的恐惧。 “……为啥啊?!”司马钰只感觉无奈,现在她有些理解为啥妖怪们要在人类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了。 以普通人类的认知,可能根本就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妖怪和鬼魂。 “其实……回去的路也有危险。”夏鸥低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自己来时碰到的事情说出来,“这洞里有很多怪物……我来的时候碰到过,如果回去的话……也许会碰上的。不过那些怪物似乎不会到地下洞穴的范围,我逃出来的时候,怪物们就在洞口没有追过来,或许……这里才是比较安全的!” 夏鸥的理智还没被恐惧完全淹没,她还是知道哪里安全的。 “……怪物?”司马钰皱了皱眉,她也是按照夏鸥下来的那条路进来的,也没碰到什么怪物啊? “嗯,是许多许多的……蛇!那些蛇好像智慧很高的样子,我跟它们对视的时候……总有一种被上下打量的感觉。”夏鸥打了个哆嗦,每次想起这件事都让她毛骨悚然——那些蛇肯定有问题,至少不是正常的蛇类。 正常的蛇类,是不会拿看着珍稀物种一样的眼神来看她的。 “我来找你的时候……也没碰见什么蛇啊?”司马钰愣了一下,仔细回想着进来的过程,除了柔软的泥土、嶙峋的石头和一种奇怪的味道之外,别说蛇了,连条蚯蚓都没碰见。 “你相信我,这些洞不对劲……”夏鸥的声音都颤抖了,看上去不像说谎的样子,“还有那些鬼……和上一次我们用阵法召唤来的完全不同,它们好像……好像还活着一样!” 看着夏鸥的样子,司马钰现在对【叶公好龙】这个成语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大姐啊,要是害怕,你还搞这些事情干嘛啊?! “……那我们先找韩嵩,先去另外几个出口那里看看,或许能找到他的线索呢——哦对了,林默也来了,他也在这里,但我们走的是不同的岔路,也许他已经找到韩嵩了呢?”司马钰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才凌晨两点,还有将近俩小时才天亮——幸亏现在是夏天,天亮得很早,估计等天亮的时候这些鬼士兵们就要回去休息了,“等我们四个汇合以后再找出去的办法,总之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听说鬼魂多的地方阴气比较重,不适合长久待下去的。” “……好。”夏鸥既然创立了【灵异现象探索部】,胆子肯定比普通人要大一些,而且也算是经历过真正的鬼魂了。简单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马上就恢复了一些,她紧了紧老式录音机的背包带子,将耳机戴好,“这个东西能帮我们一些忙,如果路上有什么妖魔邪祟的话……离得越近、就越能听清楚声音。虽然听不懂说什么,好歹也能判断一下距离。” “……行。”司马钰没再争辩什么,两人顺着山壁朝一个方向走去,就像司马钰推断的那样,四个出口确实都在这座山壁上,而且还都修好了台阶。在下一个出口的洞口外,她们看到了一串鞋印。 “是韩嵩的!我俩一起买的凉鞋!虽然款式不同,但我记得这个痕迹!”见到鞋印的夏鸥有些激动,同时也稍稍松了口气——从鞋印的间距来看,韩嵩走路很稳,估计没碰到洞里的那些蛇,看上去很安全的样子。 只是司马钰的心沉了一下—— 出口只有一个鞋印出来,林默走的是韩嵩的那条路,这就意味着…… 林默还在洞里。 自己都出来半天了,他没理由到现在还没出来。也许……真的像夏鸥说的那样,洞里有很多蛇,他被蛇袭击了?! 这个想法刚刚冒头就被司马钰自己给否定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九岭山】。在这里生活的每个妖怪和鬼魂都认识穆小雅,如果说骆青是【九岭山】的门面和头领,那穆小雅就是这里的灵魂,她的产业、她的手段、她的头脑和她的人际关系让她几乎已经成为了【九岭山】名正言顺的代理【妖王】。 林默是穆小雅的表弟,两人的妖气多少也有些相似,如果那些蛇是妖怪的话,必定会认出穆小雅的妖气——想要在【九岭山】生活,去骆青那里备案是必须的流程,记录备案的人就是穆小雅,这里没有妖怪不认识她的。只要认出了穆小雅的妖气,那就不会对林默怎么样。 如果不是妖怪,只是些野生的蛇类的话,那就更不需要担心了——林默再社恐也是【大妖】,区区小蛇对他来说根本连麻烦都算不上。 那他为什么没出来?司马钰心中不禁为他担心起来。 夏鸥发现了她的表情不对,联想到她说林默也一起跟来了,现在却只看到了一个脚印,让夏鸥也紧张了起来:“林默他……是从哪个洞口进来的?” 就是这个洞口——虽然这样想,但司马钰并没有说出来。不然她要怎么解释林默一下就肯定韩嵩是从这条路进来的?难道直接和夏鸥说,林默的鼻子像野兽一样很好用、是顺着味道找过来的? 这个借口很难令人接受。 “不知道,先找韩嵩,看鞋印的样子,他好像很安全,并没有碰到你说的那些蛇,也许这条路是安全的。”司马钰摇了摇头,暂时放下了林默的事情,虽然无法确定他是否安全,但也想不到他会在自己家的地盘上陷入什么危险,“林默身体素质很好,有什么危险他跑得比谁都快的。” “那我……”“你在这待着,我去找,”司马钰打断了夏鸥的话,“你背着这么重的东西跑不快,这里的地势比较高、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如果我们路上遇到什么问题了,你也可以直接通知我们。” 司马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夏鸥给她的这只耳机是无线的,信号很好,基站就是那台被改造过的老式录音机——韩嵩对机械之类的挺有天赋的,这些东西都是他搞出来的。 “……行,那你小心点。”夏鸥没有再坚持下去,虽然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些麻烦都是她搞出来的,现在却让社团的成员陷入了危险的状况中。 她想要做点什么,可她平时查阅的那些书、还有那些自制的“法器”全都在活动室里,匆忙间什么都没带来,对于现状一点帮助都没有。 “没事,我听说无论是鬼魂还是妖怪也都必须要遵守一定规则的,不能胡乱伤人,你在这里安心等着就好,我找到韩嵩学长了立刻就带他回来。”司马钰安慰了一下夏鸥,随后便小心地走下了阶梯——这上面的泥土和青苔什么的还是很滑的。 “小钰。” “嗯?”司马钰回过头来。 “谢谢你,还有……抱歉把你们也卷进来了。”夏鸥有些愧疚地说道。 “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下次我们多准备一点东西再出来就行,这次顶多也就算意外而已。”司马钰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笑容,“而且……我们还是比较幸运的,至少没碰到什么专门吃人的厉鬼,那才是真正的麻烦呢。” 第451章 引路的小蛇 支开了夏鸥,司马钰这才松了口气。 在普通人面前,她是真的有点放不开,现在独自行动了,也不必担心夏鸥会看见什么不好的事情。 比如她能和鬼说话什么的。 当然,司马钰也不会主动去找那些死灵,毕竟她这辈子还是和活人一起长大的。所以这一路上她还是尽量避开着巡逻的鬼士兵们。鬼士兵有了上级的交代,也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双方的关系一时间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井水不犯河水的那种。 顺着韩嵩的脚印寻找,司马钰发现这些脚印很乱。倒不是很匆忙,只是有些搞不清楚方向。 也难怪,这座地下洞穴又黑又空旷,墙壁上那些发光岩石的光芒又太弱了,普通人的眼睛很难看清周围的环境。若不是身为半妖的司马钰其它感官也很敏锐的话,别说出来找人了,走一半她自己就得迷路。 脚印延伸出很远,而且没什么目的性,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下来徘徊一阵子,似乎是在观察什么。司马钰站在其中一处脚印比较纷乱的地点,四下观察了一下,发现某个巨石上好像刻着什么东西—— 那是【鬼篆】,是只有鬼能看懂的文字。钟秋以前教过她一些,不过都是简单的符篆,而且翻来覆去都是那么几个字。司马钰顿时感受到了知识的重要——听和写本身就是两码事,许多几岁大的孩童也会说话,可他们并不会写字。 在【鬼篆】的面前,司马钰就好像学前班都还没上的那批幼童——知道什么是文字,但就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凑近了点看,字周围的灰尘好像被清理掉了一些,面前的脚印也比其它几处要深一些,似乎是站在这里很久、将巨石上的【鬼篆】给抄下来一样。 这确实像是韩嵩能做的事情,他未必对此有兴趣,但如果将这些阴间的文字抄回去的话,夏鸥一定会很开心的。 “这是【镇王府】的界碑,你对这个有兴趣?”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司马钰一跳,猛然回头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和自己说话的是鬼魂?司马钰不禁这样想着,白小姐给的药水效果也太好了,眼看着一个晚上都快过完了,她的眼睛仍旧和凡人一样。 “下边下边!”对方见她四处找人,有些无奈地指明了方向。司马钰低头一看,说话的是一条十几寸的小蛇。小蛇通体翠绿,不过二指粗细而已,盘在一块扁平的岩石上正仰头看着她。 “嗯……”司马钰先是四下看了看,确定夏鸥看不见这个位置的自己之后才蹲了下来,朝小蛇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凡是能说话的动物,年纪肯定都比她大,表示一下尊敬是最基本的礼节,“前辈好,我就是来找个人,要是打扰到您了还望见谅!” “哟,娃儿岁数不大,还挺懂礼貌的嘛。”小蛇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对那句【前辈】很是受用,连三角脑袋都仰了起来,“我知道你在找人,就是提醒你一下,过了这块界碑就是镇王府范围外了,镇王不会再保护你,你那位朋友运气挺不错的,目前为止还没碰到什么危险。” “多谢前辈照顾。”司马钰摸了摸口袋,最后摸了块真空包装的那种卤鸡腿零食——这是她从柳垂莲家里拿的、自己那位酒鬼师父的下酒菜,原本打算当宵夜吃的,在接到夏鸥的消息之后,随手揣在口袋里带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帮的忙?”小蛇没有拒绝司马钰递来的卤鸡腿,为了方便它吃,司马钰还将鸡腿掰成了几小块。 “您知道我朋友来了,而且掌握了他的动向,不是您是谁?”司马钰笑着说道。 小蛇一边吃鸡腿一边凝视着司马钰的笑容,等到最后一块吃完,小蛇才吐了吐信子:“娃儿,不喜欢笑就别笑了,强迫自己变得圆滑多累,这里又没有别人,哪来那么多人情世故。” 听到这,司马钰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其实我……” “行了别狡辩了,我活了这么多年,像你这样的看多了。”小蛇往前爬了几下,顺着她的手腕缠到了她的肩膀上,“这样你就看不见我了,收起你的假笑,走,看在鸡腿份儿上,我带你找你朋友去。” 司马钰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只是没有再与小蛇争辩,只是对它道着谢,按照小蛇的指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松软的泥土上。 “你这娃儿,不知道人善被人欺么,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一看你就是好欺负的那个。”小蛇一边嘟囔着一边给她指着路——不得不说,还真得小蛇给她带路,脚印消失方向能发光的石头越来越少了,随着光线逐渐暗淡,地上的脚印也变得模糊不清。 “从这里左转,脚下有个坑,注意点别掉进去了,里面都是蛋,要是踩坏了,那群家伙非得找你算账不可。” “再往右转,躲着点儿前面的石头……哎你这娃儿年龄不大,怎么看上去这么老成,人类之中活了六七十的大概也就你这种心态了。” “前面有个坡,顺着坡爬上去,前面有几个小辈不用管,它们会躲着你走的,你直走就行……哎平时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小姑娘都你这种性格的么?二十年前我出去一趟,凡间的小女生看上去都挺活泼的,你这种性格,是不是没什么朋友啊?” “没朋友没关系,你要是实在闲着没事,过来帮我带孩子也行,我给你钱……哎停,前面是断崖,右手边三步左右有一座石桥,挺破的不过很安全,你摸着点儿走,别从两边掉下去了。” “要不然你考虑一下?工资肯定不会亏待你的,一天三百怎么样?干满一个月给你照一万块钱算,就是没事帮它们打扫一下卫生就行,也没什么难的……现在接着往右走,挨着断崖一直走就好。” “不然你在外面混得多难受,又得违心跟别人虚与委蛇,又得考虑一个月吃啥穿啥,来我这边包吃包住给工资,你还能现出原形跟我们一起生活,还不用过得那么累……” 翠绿的小蛇一路跟话痨一样,破嘴就没有一秒钟停过的时候,吵得司马钰一个头两个大。到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只能无奈地反驳了一句:“前辈啊,要不您歇会儿呢?咋还跟我家长似的,看把您给操心的……” “嗨,你是小水的女儿,我们几个老骨头不也是盼着你好么?”小蛇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它的样子看上去才像步入暮年一样。 “……您认识我妈?”司马钰稍微吃惊了一下,心说这小蛇岁数应该是真的不小了——能如此精准地探查到自己体内的妖气,还能准确地分辨出来妖气的归属,要不然它见多识广,要不然就是活到了一定的年纪。 “谁不认识呢,她现在算是混出头来了,还弄了一个什么什么圣的称号,和小青那小子一样,都站在了妖界的顶点,名号可大了去了。哎对了,你看看令堂,她这辈子活得多潇洒,身为她的女儿,你不好跟她学学?每天给自己那么大压力,真的有这个必要么?” “好好好……回去我就改……”司马钰实在没心情和它争辩什么,现在她只想快点找到韩嵩,然后回家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难得的周末,她已经期待很久了——从出发到【锁妖林】那天开始,她就没睡过多少完整的觉。 “你……哎算了。”见司马钰一边笑着一边答应的样子,小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能暗暗叹了口气,顺着司马钰的肩膀爬到了手腕,随后身上开始散发翠绿色的光辉。 借着这束光,司马钰找到了韩嵩——他已经睡着了,手机的电量早已耗尽、放在他的枕头边。在床边的地上,散落着几张纸,上面画的都是一路看到的鬼篆。 “这小子睡着了,别担心,就是困的,睡一觉就好了。我给他下了点药,等会儿你把他叫醒,我再带你们离开这里。” “好的,谢谢您了,前辈。” 感谢过后,司马钰便开始着手收拾韩嵩身边的东西——还好那台老师录音机没被他带在身边,不然恐怕早就在这条崎岖的路上给撞坏了。 “不知前辈怎么称呼?等以后有机会再见面,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名字啊,记不得了,都叫我老四,叫了那么多年,你也跟着这样叫,我可不在乎什么辈分,那玩意儿又不能当饭吃。” “晚辈记住了,四前辈,”司马钰一边说着一边将韩嵩扛在肩膀上,还好这富二代平时虽然饮食方面没什么节制,但却是那种怎么吃也不胖的体质,扛起来还是很轻松的,“过几天晚辈会带着谢礼来拜访的。” “那倒不必,赶紧走,这里不是你这种半妖逗留的地方。”小蛇跳在了床上,盘在中心仰着头看她俩,“对了,枕头旁边有个手电筒你拿着,刚换的电池,你就先用着。” 第452章 柳四爷 司马钰原本是想叫醒韩嵩来着,但小蛇给他下的药似乎有点猛,试了好几次也没把他唤醒。 “算了,送佛送到西,我帮你送出去。”小蛇晃了晃脑袋,从司马钰的手臂上爬下去,慢慢缠在了韩嵩的脖子上。接着,在司马钰吓一跳的目光中,一口咬在了韩嵩的脖子后面。 “嘶——”韩嵩一下子醒了过来,他起身晃了晃四肢,又扭了扭脖子,当他看向司马钰的时候,眼睛已经变得像野兽一样。 “别拿这种眼神看着我,【附身术】可不只有鬼才能做到,妖也是可以的。”韩嵩像痞子一样笑了笑,将手伸到眼前握了握,“还行,有日子没操纵人类的身体了,和自己使用化形术的时候感觉还真不一样……不过还能接受。” “……我还以为您要把他给咬死。”见韩嵩活蹦乱跳的,司马钰这才松了口气。 “毒素分很多种的,其中一种就是操纵生物的神经系统,入侵到大脑就可以了。就是比附身术稍微麻烦了点,耗费的妖气比较多。” 四先生操纵着韩嵩的身体,等到适应得差不多了,才打开手电筒照着路:“走,回去的路也挺麻烦的,且得走一阵子。” 两人踏上了回程的路,小蛇四先生的话很多,不停地问着司马钰外面的事情。他说他有两百多年没出去过了,上次出去的时候外面的人还留着长长的辫子。司马钰也不厌其烦地解答着他的问题,走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小蛇借口累了,找个地方坐了下来。 “唉,一上岁数了就感觉累,要不是帮你这娃子,我才不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四先生,等以后您愿意来外面玩,我带你看看现代的世界,比那时候可有意思多了。”司马钰贴心地递过去了一袋零食——自从能够使用化形术变成蚺以后,她的饭量大了许多,经常会感到饿,身上随时都备着零食,“不知道您能不能尝出味道来,试试这个?” “能,被操纵者的感官我都能用。”四先生接过了零食,撕开袋子咬了一口鸡腿,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嚯!香料放得不少啊,都吃不出多少肉味了,不过挺好吃,我喜欢!” “外面还有很多比这个更好吃的。”司马钰索性拿出了全部的零食——鸡腿鸡翅榨菜巧克力威化饼……有一说一,她带得还真不少。 “不错不错,哎你住在【百香楼】是?哦,就是小青他们说的【万妖楼】——这名字可太土了,百香楼多好听的名字。”四先生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甚至在吃光一袋零食之后,还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 “嗯,我住在132室。” “想来也是,令堂住的就是那间屋子,我还去看过她的,那时候她家窗户纸总是捅破,我还帮她糊过一次。” “……现在都是玻璃了,窗户纸早就不用了。”司马钰心说这家伙好像真的没怎么出过这座地下空洞——窗户纸?那都是啥年代的事儿了。 不过她也从四先生的口中听出了一些端倪——【万妖楼】好像并不是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以前好像有过另一种样子,现在的【万妖楼】似乎是翻修过、或者是重建过的。 “玻璃?哦听说过,我那个时代好像也有过,”听了司马钰对玻璃的描述,四先生歪着头想了想,“那个时代好像叫什么……琉璃?还挺贵的,一般人家玩不起,大户人家才有。” “您见识真多。” “行了,说话不用那么小心,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活得自然一点,像你这样总是小心地照顾别人的情绪多累啊,你又不比别人低一等——倒不如说,凭令堂的交际圈和实力,你的地位在妖界已经算很高的了。”四先生随手将骨头丢在一边,转头又撕开了一袋酱鸡翅,“妖界实力为尊,你继承了小水霸道的妖气,说话时腰杆子可以挺得直一些,相信我,没几个妖敢惹你的。” “好的,谨遵教诲。”司马钰的声音依旧平静,就如同从前的她一样,一如既往地礼貌、谦逊、平和。 “你这娃儿……”四先生似乎噎到了,皱着眉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少女,“……有人说过你这样的很讨厌么?” “……您是第一个这样说的。”司马钰现在倒是有些惊讶了——她哪里做得不对了么? 从父母离开、自己独自出门打工的时候,她就不得不开始学着察言观色。那时候她还认为自己是百分之百的人类,并且未成年——既然未成年,那么如果想要找到足以维持生活和学费的工作,就不得不学着如何变得圆滑。 十几岁的少女独自出门打工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那几年她受了不知道多少白眼,被黑心的老板坑了许多钱,还被带进过几次派出所,也曾试着摆摊、被城管追得推着小车大街小巷地跑。有时候她也羡慕别人家的女生在休息日可以和朋友们去逛街、购物、上网、k歌—— 她可不行,得算着手里的钱过日子,那些消遣娱乐活动但凡碰了一种,就有可能给她造成严重的经济危机。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因为经常出去接触学校以外的地方,她深知没个学历是很难出头的,想要在未来过得好一点,至少也要考上一所大学再说。大学越好,以后的日子就越轻松。 可惜,她也只是普通人,没有小说里那些主角们聪明的头脑和广泛的人脉,想要学习和生活兼顾实在是太难了,好歹参加了高考,也只考上了一间名不见经传的大学。 其实在当初选专业的时候,她想选文科类的专业的,只是考虑到以后的就业难度,她还是选择了土木工程学院的建筑工程系。 选这个系,将来吃饭能稍微容易一些。 和其他人保持距离是她的处世之道,脸上经常挂着微笑可以消除别人对自己的戒心,低调的生活态度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对所有人稍微区别对待一点是人情世故。 一个人生活并不容易,她必须要朝着这个方向稍微努力一点。 到现在为止,就算有黑心老板扣她工资,就算有谁在周围找麻烦,就算有人在背后议论她不解风情,最多也就是将她当成个透明人来看待,却从来不会有人讨厌她。 四先生还是头一个。 “……我对您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司马钰想要搞清楚这点——不是她钻牛角尖,只是想改正会被别人讨厌的地方——现在有了秦月,她的生活确实比以前轻松了点,可面对秦月以外的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她仍旧会保持一个礼貌的距离。 或许有一天她会和妖怪邻居们和父母的关系更进一层,但在那之前,她不打算更改自己已经习惯了多年的生活态度。 知己,有秦月一个就够了。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讨厌,以后她在说话做事的时候,就可以更小心一些。 “没有,你什么都没做过,不过就是这点令人讨厌。”小蛇四先生说话毫不避讳,他将手中鸡翅的骨头嗦得狗都不愿再碰才扔掉,随意拿袖子抹了抹嘴,眨着变成野兽一样的双眼对少女说道,“你也算半个我们族人了,我老四家的后代不需要去讨好别人。” “想要什么就去争取,想说什么当面就说出来,想做什么不要去考虑后果,娃儿,活得小心一点没毛病,但太小心了,反而会让你失去很多东西。我和你说话的时候总会感到一种奇怪的距离感——这一点不得不夸你一下,你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把握得很好,这一路我算是挺努力了,可却一步都无法再多接近你一点。” “咱俩刚认识也就算了,但你想没想过,一旦有人真的想和你亲近,结果被你这样的态度拒之门外,连条明路都不会指给对方——没错,我说的就是楼里住着的那群家伙,别看他们妖魔鬼怪样样俱全,但他们其实都挺不错的,对新住户也都很好。” “我猜啊,他们也一定对你很热情,就是不知道被你这种距离感推到多远了。” “娃儿,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想要害你和算计你的,有些时候试着接受一下别人的好意,就算被骗了,现在也有一大堆人给你兜底,你还在怕什么?” 司马钰沉默地听着四先生的话,并没有出声反驳,也没有任何赞同的表示——她知道对方说的都是对的,但正因为是对的,她才不敢过多地尝试。 尝试去完全信任别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已经付出很多代价了。 “……看你好像听进去了,多了我就不说了——令堂是我很喜欢的一个丫头,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很多小水的影子。你们娘俩还真是像,令堂在年轻的时候和你也差不多,甚至比你还严重,看谁都像要害她似的。老爷子我今天多几句嘴,你要是不爱听就当我放了个屁。” “不过说实话,你也算是我【柳】家人,以后你可以试着活得轻松点,有人找你麻烦就提我柳老四,别说什么大妖小鬼,就算夜疏雨、巫锁庭这两个妮子见了我,也得规规矩矩地叫我一声柳四爷!除了红姐、黄姐、白三儿和老灰头儿之外,三界里没几个敢不卖我面子的。” “娃儿,遇事别想太多,上就完了,有麻烦了四爷我给你兜着!” 第453章 深处的蛇窝 司马钰沉默了很久,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外的伪装无懈可击。从小到大一直在各种不同的群体中讨生活——在豪华的大酒店做过保洁小妹,在街边的苍蝇馆子里给大厨打过下手,工地上搬过砖,高级旅店当过擦玻璃的蜘蛛人。 她见过很多人,遇见过很多事,《罗生门》的故事差不多就是她平时每天都会经历的,以前之所以想考文学系也是因为这点——有着近乎相同的经验,她觉得自己并不比芥川龙之介差什么。曾经她也有过自负,写过一些自以为是的文字,到最后这些梦想也只能卖掉,换成锅里的米饭和盘子里的咸菜。 人嘛,总是得先活着的。 考上柳仙大学那天,司马钰并没有寒窗苦读总算解脱的那种轻松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境就一直很平静,平静到连自己都有些怕了。她不在乎得到了什么,不在乎失去了什么,甚至连碰到的那些倒霉事都觉得无所谓。拿几年前结识过的一位情感专家的话来说,她活得就好像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生气。 哪怕是后来得知自己并非完整的人类,而是半人半妖的时候,她都没有将之放在心里过。 ——人又如何,妖又如何,不吃饭就会饿死,没钱也会饿死,犯错了会被抓起来。 和以前有什么区别么? 至于【百鬼众】想要拿自己的身体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说实话司马钰不在乎三界会变成什么样的,将她层层保护起来的是骆青他们,对于自己的死活,她可以表现出害怕,也可以表现出对生命的珍惜,还可以表现出对亲人朋友的留恋。可让她真的感到恐惧或悲伤什么的,那可真是太难为她了。 这些感情,早就被生活磋磨得差不多了,就算还剩一点,也被她深深压在灵魂深处,除了她自己以外,绝不会有第二个人再触碰到。 只是今天…… 这条翠绿的小蛇似乎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和伪装,这让她有些苦恼和厌烦——这家伙好麻烦啊,无论生活变成什么样,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关他什么事呢? 嗯,这就是司马钰心中真实的想法,她很讨厌随意探究他人秘密的家伙,秘密存在的意义就是永远都不为人知,否则就不是秘密了。 自己一无所有,仅剩的就是这点秘密,再被挖走,她就真成行尸走肉了。 可就算这样想,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仍旧是—— “谢谢您,四先生,我会改的。” 语气仍旧平静,毫无波澜,脸上也挂着能让人感到放松的笑容,毫无破绽。 看见少女的反应,四先生动了动嘴唇,还是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这丫头肯定考虑过了,但并没有接受自己的话,凝望着司马钰的笑容,恍惚间,他感觉这丫头的形象,渐渐和另一个人融合在了一起—— 两千年还是三千年以前来着? 那时候好像也有一个姑娘,刚刚学会化形没多久,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距离。他花了好久的时间才让那丫头叫自己【四爷】,又花了好久让她明白三界中不仅有冷漠和危险,还有无数精彩的事情等着她发掘。 真不愧是母女俩,还真是挺像的。 “……我们走,不是还有人在等你回去么?”四先生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别让你的朋友等得太久了。” “好的。”司马钰点点头跟了上去,回去的路很顺利,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当来到出口所在位置的时候,夏鸥已经靠在洞壁上睡着了。 “四先生,您能先跟她出去么?”看着熟睡的夏鸥,司马钰悄悄对四先生问道,“还有一个人也来了,但不知道走哪条岔路中去了,我得去找找他。” “行,”四先生应了一声,目光落在了她挂在脖子上的那颗熊牙上,“是给你这个的人?” “是的。” “我让我的混小子们也帮你找找,找到了就告诉你。”四先生竖起了衣领,挡住了自己的本体,借着晃醒了夏鸥——现在估计外面天都快亮了,又在这种地下宫殿里折腾了这么久,会困也是正常的。等到操纵着韩嵩身体的四先生离开,司马钰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和一个能轻易看穿他人秘密的对象相处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看着消失在洞穴内的两个身影,她决定以后一定要和这家伙保持距离。 嗯,比普通人更远一点的距离。 现在只剩下了自己,司马钰沿着山壁寻找着脚印——山壁中的洞有许多岔路,或许林默遇到了什么原因,让他不得不走另一条韩嵩没走过的路,不过听陆将军的意思,那些山洞隧道最终都会通往这座地下空洞。 既然如此就好办了,无非也就是走哪个出口的问题,自己只要沿着山壁找,总会找到线索的。 她不认为林默会折返回去——虽然岁数也不小了,但司马钰肯定林默就是个大男孩,而且还是很会钻牛角尖的那种,没找到韩嵩、夏鸥,或者没和自己汇合之前,他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想着,她一边扶着山壁一边往前走——这里的路并不难走,唯一有点麻烦的地方就是脚下的泥土太松软了。还好今天穿的是运动鞋,要是像夏鸥那样穿着凉鞋来,近乎光脚踩到泥土里的感觉光是想想就挺难受的。 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司马钰发现自己对这座地下空洞似乎有着很大的误解。或许是因为光线很暗的关系,地下空洞比自己预估的要大许多。原本她觉得这里差不多也就一座土木工程学院的大小,直到她看到一座巨大的地下湖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这座湖,一眼望不到对岸。 有了小时候掉进河里的经历,司马钰对水边这种地方很反感。想来林默也不可能跳湖里去——那家伙可是正儿八经的旱鸭子——也就没了探索湖水的意思,而是继续沿着山壁寻找。只要能找到脚印就好,这座地下空洞比较省心的地方就是泥土足够厚,可以留下清晰的脚印,只要别乱走,理论上是不可能走丢的。 ——走丢是不可能,但会碰见一些别的什么。 比如一条盘在面前的黑色大蟒。 那条大蟒有多大呢,这么说,司马钰一开始还觉得那是一块造型奇特的岩石,还打算翻过去来着。直到她费劲爬上近两米高的【岩石】上方的时候,才看到了卡车大小的蛇头,以及一双瞪着自己的猩红眼睛。 马克思先生在上,这大蟒吐出的信子都快有自己腰粗了——司马钰感叹了一声。 就在她惊叹这条黑色大蟒的体型有多巨大的时候,大蟒的头垂了下来,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先开口说话了—— “有四爷和小水的味道?”大蟒的声音有些惊讶,“还有骆青?!丫头,报上名来。” “……司马钰。”司马钰如实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有一说一,她挺害怕的,但还没怕到可以表现出来的地步。 怎么说呢,和自己这辈子经历过的那些倒霉事相比,这条大蟒带来的恐惧还差那么点儿意思。 “司马钰?哦,怪不得,是小水的女儿。”对方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您认识我妈?”这是她这一晚上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了,看来自己老妈的名字传得可真广,啥人啥妖都能认识。 “何止认识。”黑色大蟒哼了一声,“有那么一两百年,老子天天挨她揍。你是她女儿也好,现出你的原形来!老子不揍无名之辈!” “瞅你那点儿出息!打不过人家老妈就拿女儿出气?!”大蟒话未说完,另一个声音从附近传来,紧接着就是第三个、第四个声音—— “有本事你等小水回来再说一遍这句话。” “这把你给能的,就不怕人家老妈回来报复你?” “没事丫头,别怕!姐姐罩着你!你答应他!一会儿你就使劲揍,他敢还手,老娘就拿他泡酒!” 宁静的湖面忽然变得热闹起来,无数成对的红色灯笼从中钻出来——那些都是蛇妖的眼睛。随着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司马钰环视了一圈,心说自己这是掉蛇窝里来了。 挂在山壁岩石上的、从一些隐藏洞穴里钻出来的、从水里探出头来的、还有几个从松软的泥土中破土而出的—— 林林总总,大大小小,足有上百条。 司马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哦不,是坐在了黑色大蟒的身上。 “看把孩子给吓的,你们都收敛点。”一个成熟而沉稳的女声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鳞片摩擦岩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司马钰回过头去,只见一条和自己母亲很像的纯白色大蚺慢慢昂起了头,大蚺的头并没有抬多高,只到差不多和自己平齐的位置,虽然大蚺的头颅比黑色大蟒的头颅还大,但这个高度让司马钰的压力一下子小了许多。 “妾身和令堂是同一族,也姓云,虚长令堂几百岁而已。”大蚺的声音很柔和,而且很好听,“小钰,你为什么会来这里的?” 第454章 云姨 司马钰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和【万妖楼】那群妖魔鬼怪们相处得时间长了,她已经对眼前的这种场景免疫了。毕竟在很多时候,除了几个觉得原形不太方便的妖怪之外,剩下的都是以本体游荡在院子里的。见得多了,自然也就适应了。 惊讶多少还是有一点,但还不至于被吓到的程度。 “前辈们好……”总而言之先打个招呼,司马钰礼貌地鞠了一躬,脸上挂上了一如既往的微笑,“这件事说来话长了……” 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简单说了一下,眼前五花八门的蛇类们明白了前因后果。 云姨——和司马钰的母亲是近亲的那条白色大蚺,因为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刚听她说比老妈年长几百岁,她这样称呼着对方——简单思考了一下,便让群蛇散开一起帮忙寻找林默,她自己则幻化为人形,拉着司马钰的手来到一处平坦的岩石上坐下来。 “先休息一会儿,看把孩子给累得……”云姨有些心疼地看着司马钰沾满泥土的运动鞋,还有已经辨认不出颜色的牛仔裤,一边操纵着湖水替她简单清理一下,一边拉着她的手说道,“在这里等一会儿,它们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林默那小子的。” “您认识林默?” “嗯,楼里的基本上我都认识。再往前二十年,妾身和令堂还是邻居呢。”云姨似乎很喜欢说话,她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数字,“现在妾身也住在【万妖楼】,只不过因为工作的关系不常回去,薛静家对面的222室就是妾身的家,话说除夕那天晚上妾身还见过你,你出生的那天,妾身还抱过你呢。“ 云姨的声音很好听,像山涧里的泉水,听起来很舒服。她的样貌也确实与云若水有着七分相似,大概真的有血缘关系。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抚摸着司马钰的后背,瘦弱的身体让她不禁有些心疼——云姨听过司马钰的事情,从很早之前就在关注她了,只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只见过一两次而已。在从穆小雅那里听过小钰的经历以后,她一直在感慨命运的不公——小钰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孩子,可从十岁开始到现在的经历却让她又难过又佩服。 还真就像云若水说的那样,她的女儿是个坚强的姑娘,从前是,现在也是。 “云姨。” “嗯?” 这声【云姨】让她心花怒放,她没有后代——【大妖】想要有后代是很困难的事情,因为妖气强大的原因,大多数时候后代也会继承一部分妖气,可刚出生的身体往往很难承受这样的妖气,就算生下后代,成活率也会变得很低。像云若水这样倾尽全力,甚至不惜动用【白羽圣石】和【鬼魔灵】的帮助这样的,简直是凤毛麟角。 所以在看到司马钰平安长大的时候,云姨将对后代的喜欢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要不是事情太多——她的公司开在另一个城市,现在的经济状况很不乐观,她必须一直待在公司主持大局。要不是四爷有事找她们开会,她现在都还回不来。 “你们怎么全都……”司马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此大量的蛇类一条紧挨着一条聚集在这座湖中,看上去好像在聚会一样。 “聚集在这里?”云姨猜到了她想要问什么,接下去说道,“四爷有事找我们商量,是关于……九岭山附近忽然多了许多未在各地【城隍府】登记过的鬼的事情。其实四爷很早就注意到了,一开始因为那些鬼没有进入【九岭山】的范围,而且相对还比较安分,四爷并没有管得太宽,毕竟这都是【城隍府】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们妖怪来插手。” “只是最近……那些鬼惹出了一些麻烦。”提到这个,云姨就有些头疼——【九岭山】范围外的城镇和村庄中,最近出了许多对普通人类来说匪夷所思的案件,而且几乎全部都是命案。死者的死状十分奇特,仿佛被吸干了体内所有水分一样。 不止是普通人类,就连一些妖怪也遭了毒手,【除魔部】已经开始介入调查了,但收效甚微,不得已派人来这边寻求帮助,希望一些本地的妖怪可以配合调查。 四爷在听说这件事之后,便召集了【千柳镇】的大部分住户——听到这的时候,司马钰心里哆嗦了一下,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大部分的……住户?!”司马钰看看云姨,又看了看不远处还在爬行或游动的几条蛇——这些蛇的特点都是体型巨大,也不知道都活了多少年了。 “是啊,千柳镇大部分住户都是蛇妖,”云姨肯定了司马钰的猜测,“不然你觉得这里为什么叫【千柳镇】?五大仙家中的【柳家】都是蛇妖,这座地下的巢穴是四爷的老家,他的徒子徒孙们当然都住在这附近了。” 司马钰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在镇上也没看过几棵柳树,名字却叫【千柳镇】——原来这个【柳】指的不是柳树,而是柳家。 如此想来,【千柳镇】还可以有另一个名字—— 蛇窝。 联想到自己平时给那么多家送过酒,估计大部分也都是蛇类。 “当然,另外四家在【千柳镇】中也是有着府邸的,除了红姐住在【万妖楼】之外,剩下的都有属于自己的宅院——黄二姐的家你已经去过了?虽然现在就她一个人住,但每到月圆之夜的时候,她家院子里可热闹了。” 黄二姐应该就是黄婆婆了——司马钰没敢将乱七八糟的辈分关系说出来,她已经算不明白了。如果是人类的话还好说,人类寿命过百年就已经算是老寿星了,可对这些家伙们来说,区区百年也不过是小意思。 不然这些蛇也不会一个个都长得这么大了。 令司马钰意外的是,红姐竟然就是五位仙家之首,一条九尾的仙狐。 关于九尾狐,司马钰听过许多传言,最先听说的就是在《西游记》里面。据传说狐狸每增加一千年的修为就会多一条尾巴,九条尾巴就是狐狸的极限。《西游记》中那条九尾狐自称【压龙大仙】——九尾的老狐狸连龙都不放在眼里,可想而知地位和实力有多高。 然后就是《封神榜》里的妲己、《山海经》中位于青丘国的灵兽、山林间吃人的妖怪等等,这些形象已经在司马钰的观念中根深蒂固,只要一提到狐狸,就会想到妖媚、狡猾、诡计多端等等词语。 谁曾想五大仙家之首,现在是一个成天在家擦边直播唱歌跳舞、连门儿都不出的宅女呢? 强烈的反差让司马钰的脑袋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弯,看来自己对妖怪什么的刻板印象应该改一改了。别的不说,就说楼里的那几个—— 做大生意的、修车的、开宠物医院的、送外卖的、卖家电的、搞服装厂的、跑半挂货车的、做蛋糕店的…… 司马钰深深地忏悔了一下,她决定以后再也不用古书里的形象去看待邻居们了。 他们生活得那么努力,自己却用刻板印象去看待他们,实在是太惭愧了。 ——哦,沈诚这个游手好闲的除外,这家伙成天不务正业,也没看他干过什么正经事,天天仗着一张痞帅的脸泡酒,甚至还经常带着不同的美女出去过夜。 ——嗯,妖怪嘛,总是会有一两个这样的,人类还分各种各样的呢。 “哼,我们柳家也挺热闹的,只不过体型太大了不方便在外面活动,不然让人类发现一群这种体型的东西盘踞在山里,明天就得有调查团过来给我们都关动物园里去。”黑色大蟒插了句嘴,不屑地哼了一声,他并没有跟着众蛇出门找人,仍旧盘踞在原地、椭圆形的硕大脑袋不断看着四周。 “杨猛,现在快六点了,你不出门?”听到黑色大蟒说话,云姨才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对他说了一句。大蟒愣了一下,随后低头翻找着什么,片刻之后,他叼起了一个包袱皮,挪动着巨大的身体爬向了其中一个洞口—— “我去云大姐多谢提醒!上班要迟到了!”黑色大蟒丢下一句话,钻进山壁中的一个大号洞穴中不见了,留下司马钰在原地错愕。 “他干保安的,就在穆小雅的酒那里,做内场保安,因为讨厌学习,这家伙读了几年书就辍学了,现在只能在穆小雅那里工作,你可别学他,一定要好好学习,听见了没?” “……好的云姨。”司马钰牵强地笑了一下,心说现在的妖怪们被人类同化得太严重了——还好自己的学业抓得比较紧,虽然没到多优秀的程度,起码能够保证不挂科不补考。 无论如何,将来也得有个吃饭的技术,毕业后找到什么样的工作另说,起码在那之前,自己也得会点什么东西。 唉,这年头,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混得普遍都不怎么样。 第455章 镇外的案件 有了云姨的帮助,很快就有了林默的消息。他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就是迷路了而已—— 那些洞穴全都是四爷的子孙以及徒子徒孙们挖出来的,【千柳镇】附近的群山早已被挖得千疮百孔。司马钰是跟着夏鸥的痕迹才勉强没有迷路,林默相对来说就倒霉多了。那家伙本来追着韩嵩的气味好好的,谁曾想越往里走腥味就越浓。 蛇窝嘛,腥味重一点也没办法的。云姨她们每次来这里开完会,回去以后都要好好洗一次澡,不然味道真的难以去除。 就这样,林默在洞穴中迷路了。韩嵩一开始也迷路了,里面的脚印错综复杂,实在是难以追踪。林默只是个常年宅在家里、毫无追踪经验的熊瞎子,视力还不怎么好,一旦气味被掩盖,他是真的没有办法。 听其中一条蛇说,找到林默的时候,他正在和另外的一群未开智的蛇们试图沟通,想要询问进来的路和韩嵩的线索,可想而知已经窘迫到了什么地步。 还好最后会合到一起了,再三对云姨表示感激之后,两人踏上了回去的路。云姨还想给他们找个引路的,却被司马钰婉拒了——她还记得追着夏鸥出来的那个洞口,也不必再麻烦这些蛇类。 司马钰不想欠别人太多的人情,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独自解决问题的。 现在还好点,以前的她是不得不独自解决问题,因为根本就没人会帮她。 回去的路上,司马钰和林默说了柳四爷的事情,关于这点,林默还是知道不少的。 “四爷名叫柳笙玄,在五大仙家中排行第四,至于为何会搞这么一个排行,听骆先生说,完全是按照他们五位仙家到席吃饭的顺序来定的。五位仙家实力不相上下,年龄也相差无几——它们甚至忘了自己几岁了,到最后只能按照这么个顺序来随便排一下。” “平时它们五个极少露面,除了黄婆婆之外,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另外四位的下落。”林默有些憧憬地说道——在妖界中,五大仙家就代表着所有妖怪地位的巅峰,没有哪个妖怪会不羡慕的。曾经林默的熊生目标也是成为五大仙家这样的妖怪,可惜被他这社恐症给耽误了。 “红姐是五位仙家之首这点真的是想不到……”想起这个,林默连耳朵都红了。红姐可是【九岭山】乃至整个妖界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无论是原形还是人形,没有谁能对她毫无非分之想的。再加上狐狸本身就魅人心魄,这一点是天生的——所以在从前的某段时间里,红姐就是他的梦中情人。 红姐是许多妖怪的梦中情人,但从未有人敢越雷池一步——红姐这条狐狸,可不是随便谁来都能追到手的。 谁能想到那副皮囊之下,竟然是五大仙家之首呢? 至于柳四爷的传说,林默也听过一二。五位仙家性格迥异,柳四爷属于比较好战的那一种。他的性格很豪爽,心直口快、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听说年轻的时候得罪过不少三界的生灵和死灵,隔三差五就出门跟人打架,最后都是黄婆婆带着赔礼去跟人家道歉的。因为柳四爷从未输过,每次都是他把别人狠揍一顿。 不过打架归打架,柳四爷下手还是有分寸的,打架一直都是点到为止,给双方都留了退路。久而久之也没人愿意再来招惹他,后来实在无架可打就出门旅行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九岭山】。 白家灰家仍旧挺神秘的,灰家极少有什么消息传来,白家虽然也很低调,但司马钰最近认识了一位白家的成员,那便是住在镇西的白安灵——听骆先生说,她是白三爷最优秀的孙女和门徒。 “五位仙家都有自己的活动范围,不过随着时代的推移,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愿意来【千柳镇】生活。一来这里挨着比较发达的【柳仙市】、可以更好地体验现代方便的生活;二来【千柳镇】比城市中更加安静适合生活,所以它们五个每一位在【千柳镇】中都有着自己的宅子。” “原来如此……”司马钰点了点头,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五位仙家的故事,以往都是拿这五个妖怪当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想到有一天会和其本尊有联系。 原路返回的时候,两人经过了陆将军的营地——现在外面应该是白天,鬼都已经睡觉休息去了,只是在一处简易窝棚下的小破桌子上还留着一些办公用品。 说是办公用品,实际上就是几张草图而已——王府要扩建,这些草图估计就是改造方案了。想到之前这里的主人和陆将军【偷偷】释放出来的那些善意,在观察一小会之后,司马钰拿起了旁边的毛笔,蘸着未干的墨,在一张新的纸上画了一些东西。 ——这是根据原本草图进行的一些修改,别的不敢说,怎么着她也是土木工程学院建筑工程系的现役大学生,每天的作业就是画图画图再画图,原本的草图上有一些结构上的瑕疵,她顺手给改了一下。 算是小小地报答一下。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两人顺着原路返回,在棺材旁边碰到了睡死过去的夏鸥和韩嵩。林默一左一右将他俩扛进了活动室——活动室离这里很近,与其送他们回寝室,不如扔在活动室里方便一些。 等到做完这些事,已然接近中午十二点了,因为周六的缘故,食堂没有开门,两人去校外吃了午饭,便动身回到了【万妖楼】。 原来他俩打算好好休息一下的,只是在进院子以后,却发现【万妖楼】的大部分妖怪和鬼魂都聚集在了院子里。 ——幸好白安灵给的药水效果已经过去了,不然他俩连家都回不来。 那位拿着一大堆纸质材料的女人,竟然是穆小雅——最近穆小雅也很忙的,别说周末,就连许多节假日的时候她都会飞到外地去和别人跑生意、签合同,忙得不可开交,她能在大白天的时候出现在【万妖楼】,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哟,回来了?”穆小雅看着满身狼狈的二人,脸上疲惫的表情稍显舒缓,“赶紧去洗个澡去,看你们俩脏的,跟乞丐一样。” “发生什么事了么,穆姐?”司马钰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虽然没看得太清楚,但还是看到了其中一张纸上盖着红章。 那红章司马钰认识,是附近派出所的。 “没啥大事,就是【九岭山】周围地带出现了一个杀人狂。”穆小雅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满都是无奈,“派出所挨家挨户发了文件,说是让注意一点、晚上尽量不要出门,就算出去了也最好带着几个人一起走,尽可能不要给那个杀人狂任何机会。” “快去洗澡,一会你俩也下来听听。”穆小雅被两人身上的腥味熏得两眼直发黑,将他们轰进了楼里。 等到司马钰和林默洗完澡下楼的时候,穆小雅交代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走个形式,就差你俩了。”穆小雅拿起了报纸、在他们俩面前晃了晃,“这家伙就是【九岭山】外围部分的杀人狂的长相,你俩以后碰到的时候尽量不要起冲突,只要联系我就可以了。” “姐,这种事跟我们说干嘛啊?”林默十分不理解姐姐这种近乎多余的举动——杀人狂是人类,他们是妖怪,无论怎么算,都不应该是【这边】需要注意。 “还不是告知你们一下杀人狂的具体信息,不然你们擅自把人杀掉的话,肯定会惹一大堆麻烦的!我倒是不怕你们会被凡人给伤到,就是怕你们一时冲动、把人家给吃了就完蛋了。” 穆小雅不是在危言耸听,她是真的怕那个凡人潜入【千柳镇】没多久,就会被当成肥料给埋了。 “派出所最近巡逻得很严,你俩注意一点没事就别现原形了。派出所中只有一个我们自己人,有什么消息我们也会第一时间得到,总之最近你们俩晚上就别乱走了,万一真碰上了,对双方谁都不好。” “除了派出所以外,【除魔部】的人也在暗中调查,想要活得太平点嘛,这些事能少碰就少碰。还有,快期末考试了,都争气点!” 穆小雅说完就整理东西去了楼上,留下司马钰和林默在原地面面相觑。 “……【除魔部】的人怎么也会在现场的?!”良久,司马钰才吐了这么一句槽,同时隐约感觉这件事并不只有人类被牵扯进来,肯定还有妖怪或者鬼魂之类的。 “穆姐没和你们说过?”徐昊带着毛线手套从屋角绕了过来,上面全都是机油,“受害者的死状有些诡异,而且每具尸体的死亡方式几乎全部一样,都是被吸干而死的,乍一看就像干尸一般。 徐昊说着还拿出了手机,刚刚他在忙着工作,不过早已经将报纸上的事情拍下了照片。 司马钰只看了一眼就赶紧扭过头去——那些尸体就好像被吸干了全部水分一样十分诡异,不过也从此证明了这件事大概率和人类无关。 至于派出所怎么想怎么做,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 第456章 【除魔部】的访客 “【除魔部】那边派人来求援了,毕竟是在【九岭山】附近出的事,来找我们帮忙也是情理之中。”徐昊抹了抹脸上的油污,将穆小雅之前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最近你俩就别出去了,镇上还是很安全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交给大人们忙活。” 司马钰当然乐得清闲,事实上她也是这样做的,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她和秦月一门心思扑在期末考试上——别的都是扯淡,至少先将这学期的学分和考试通过了再说。 经过秦月和林默的恶补,司马钰总算是险险地擦边而过。再加上【灵异现象探索部】加的学分,让她的总学分低空掠过了及格线。 都说上了大学以后对待考试的态度就是及格万岁,在查完分数的时候,司马钰感觉整个人都软了——想想这一年来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自己还能安全升到大二简直就是个奇迹。 ——一共自己也就上了一半左右的课,要不是萧琳替她赚课时分,她就得重读一遍大一了。 只是有一个消息让司马钰觉得很头疼——学校方面似乎感觉社团活动加学分这一点挺不错的,下学期还要继续延续下去。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哀嚎的不仅是她,还有秦月。 秦月是真的不想在空手道部再待下去了,那些条条框框的规则和一群自以为学了几天空手道就天下无敌了的家伙们实在是让她难以应付。比起在规则之下跟人动手,她更喜欢地下拳场的那种无限制格斗。 相对来说比较好的消息就是方梦鱼似乎真的放下了,也不再过来找她,而是和林慧在一起了。这对秦月来说是一件好事,既然双方都对这份感情不清不楚,还不如就此断开各走各的路。另外韩莉带来的消息说,林慧和方梦鱼已经离开空手道部了,两人在下学期计划参加田径部。听到这件事的秦月立刻断了离开空手道部的想法,转而直接留在了这里。 ——她原来的计划就是去田径部的,跑跑步什么的也算是她的强项,可那两个人去了,她实在是不愿与他们碰面。 就这样,规矩多点就多点,总比和旧情人碰面互相尴尬来得好。 离开的不止是林慧和方梦鱼,像这种体育类的社团人数在期末考试以后一下子少了百分之七十以上,反而是文学社、历史研究部、围棋部这些社团成员预计会增加不少。看来经过半个学期的试炼,大学生们最终还是选择了比较轻松的圈子。 体育类的虽然对健康有好处,但太累了——大学生有几个不懒的。就像司马钰这样,当初让她参加体育类社团的时候,她是全力拒绝的——以她这小体格,想要在体育类社团里搞到不错的学分实在是太难了。 值得一提的是,【灵异现象探索部】一个新成员都没有,仍然是她们五个,大概是这类社团实在是太偏门了。 钟秋也在司马钰考完试的那天从【鬼界】回来了,时幽的情况比较特殊,给她办手续很麻烦——别的鬼,包括钟秋自己都是身体正常死亡的,唯独时幽一个,她是从生灵通过【禁咒】硬生生转变为死灵的,无论是【酆都城驻仙界办事处】还是各地的【城隍府】都没有相关记录,也没有相关鬼差的出差记录。 就好比一个外国人想要在国内搞个户口一样——不,也许还要更麻烦一些,一个生灵在正常死亡之后需要走的流程是,先被鬼差带到各地的【城隍府】登记,然后进鬼门关走黄泉路、登望乡台、过三生石,再经过恶狗岭、金鸡山、野鬼村、迷魂殿,最后入【酆都城】经过十殿阎罗这十位【鬼界法官】的层层审判,有罪就去十八层地狱中相应的牢狱中服刑,无罪或刑满释放再通过【酆都城】后面的供养阁、鬼界堡到达忘川河上的奈何桥,喝了孟婆的汤以后入新生谷、登还魂崖,最后通过轮回隧道去【六途】中的另外五途投胎转世。 除了供养阁这个收受祭品的地方、以及专门驻扎鬼士兵的鬼界堡以外,每一道关卡都要办相应的手续,其流程之繁杂令人发指,也难怪【鬼界】会有那么多鬼魂滞留——不是夜疏雨这个【鬼界】的老大不办事,她是真的忙不过来的。 钟秋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以最快的速度帮时幽走了一遍这个流程,回来的时候整个人瘦了一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帮时幽搞了个正当的身份,让她以游魂的身份滞留在【人界】。这还是按照和夜疏雨商量过的、最快的速度了,否则这一套下来,就算一路开绿灯,没个一两年根本走不完。 可想要让【除魔部】那边的人认可时幽的身份、以后不再去找她麻烦,这些流程还必须要走。否则落在【除魔部】的手中,按照他们的流程来办事,年也别想落地。 拿到相关手续和身份证明之后的时幽立刻就回了【望海崖】——她已经在这边耽搁太长时间了,袁力森没了她这个得利的秘书,早就被各种生意搞得焦头烂额,她再不回去,【望海酒店】估计就要倒闭了。 没办法,谁让酒店往前几十年的大小事务全都是时幽一个人在做主呢。袁力森说好听点是老板——他这个老板一旦离了时幽,好多事都玩不转的。 听说时幽回去之后,袁力森是流着眼泪亲自放了一挂鞭炮迎接她回去的。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第一,别问了。”去学校查成绩的时候,司马钰和秦月碰到了温清海,后者在见到她俩的第一时间就对秦月这样说着,随后搓了搓手一脸期待地看着秦月,“怎么样,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行,我收拾一下,过两天带你回村子。”秦月没有拖延,毕竟这是之前答应过他的,况且只是带他回一趟村子而已,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你先休息几天,等我这边都准备好了给你电话。” 两人早就交换过电话,连同司马钰一起,温清海不是个好交朋友的,他手机联系人列表里的名字少得可怜。 在得到秦月的承诺之后,温清海乐呵呵回家了,他不打算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除了享受现代生活之外,他还要追寻过去的影子——蜃楼国消失到现在历史书上写的最初那一笔之间还有数千年的空白,他和修桦还想知道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边游历一边调查,对他们两口子来说,这并不冲突的。而研究的方向和线索,就是武术的传承。 他是武夫,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这期间他也曾问过师父,可师父从来不问天下事,一直都是一副宁静致远的样子,对【仙界】以外的事情完全不了解,只能由他自己慢慢查。 “过几天你还要出门啊?”听到秦月要回【修罗村】,司马钰也一副期待的表情——这半年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她想趁着暑假好好放松一下。 “嗯,去还一个人情。”秦月一边走一边说道,她是想尽快办完这件事的,不过学院在暑假开始那几天还有一场舞会,为了让学生们踊跃参加,刘院长还特别加了学分进去,只要参加就有学分拿,谁都没理由拒绝的。 “那我也跟着……”司马钰刚想说要跟着去,电话就响了起来——她的电话没几个人打,最常给她打电话的除了秦月和老妈云若水之外,就是穆小雅和骆青了。 来电话的是穆小雅,在问过司马钰什么时候回去之后,让她先去131室一趟。 “你先回去,空手道部这边还有点事,听说是庆祝会什么的,我去露个脸就回来。”秦月挥了挥手转身去了社团,给了她一个潇洒的背影。 “真和平啊……”司马钰长出了一口气,难得所有事情都结束了,接下来的这个暑假,她要好好享受一下。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司马钰和林默在一单元三楼就分开了,林默想要回楼上整理一下新买的那几款主机游戏——司马钰一直觉得这只是林默的借口,实际上他就是怕进姐姐的屋子。 毕竟每次进去都会被念叨很久。 将背包放回自己的房间,司马钰敲响了对面的房门,开门的人是穆小雅,除了她之外,客厅里还坐着一个女人。 司马钰对这个女人有点印象,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自信的,除非是在自己心不在焉的情况下见到的,不然司马钰对每一个遇见过的人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初次……也不算是初次了。”女人见司马钰进来,起身和她打了个招呼,“几个月之前我们有过一面之缘——我叫卓风影,【除魔部】的现任部长。” “时间紧迫,我就不客套了——我代表【除魔部】而来,有一件事……希望你能帮忙。” 第457章 连环案件和诱饵 对于卓风影这个女人,司马钰还是有点印象的,当初将秦月的遗体送回来的时候,两人曾经见过一面。当时司马钰沉浸在有可能失去秦月的悲痛中,对周围的环境并没有留意太多,现在想想,她还是能模糊地想起当时的一些事情的。 “……您好。”司马钰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脸上挂上了一贯的微笑,“小月的事情多劳您费心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说,只要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 “嗯,”卓风影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她刚刚从穆小雅这里听说了司马钰和秦月是挚友这件事,两人一直住在一起,一开始还想着秦月那样性格的人,她的朋友会不会也很难相处,但现在看来自己好像想多了,“这件事……有点危险,不过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保证你的安全,穆小姐这边也会提供协助。当然,决定是否愿意帮忙还是在你,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们是不会强求的。” 说实话,来这一趟,卓风影并没有期待什么,因为这个要求对眼前的少女来说确实有些危险了——她明白这座大楼的住户都不简单,但司马钰和秦月毕竟刚刚十九岁,和那些动辄活了数千年的【大妖】们相比还是太嫩了。 所以只要司马钰拒绝,她立刻就会离开,不会多纠缠一秒钟——人家帮忙是情分,不帮忙是回避危险,她没有立场也没有权力要求对方做什么。 “先告诉我需要我做些什么,等听完您的要求,我会做判断的。”司马钰打算给对方一个机会,不因为别的,就凭这个女人能进穆小雅的房间,就足以说明她和【万妖楼】的联系不浅。 “好。”卓风影点了点头,翻开了手边的文件夹——她现在不敢将计划什么的放进电脑里,自从知晓【百鬼众】的成员已经渗透到普通人这个群体中的时候,她就养成了将短期重要文件以纸张的形式保存和携带。 天知道那群恶鬼操纵的普通人中有没有什么黑客高手之类的——她不怕跟人动手,就怕黑客这种防不胜防的家伙。 卓风影的目的很简单,她想让司马钰当诱饵。 关于【九岭山】附近杀人狂的案件,【除魔部】的调查员已经确定了受害者的遗体中留存有少量的鬼咒痕迹,现在这些线索已经被带回了总部进行分析,目前位置还无法确定对方用了何种鬼咒。只知道这种鬼咒十分恶毒,如果对象是生灵,这种鬼咒可以吸干身体中所有的血液;如果对象是死灵,则会强行剥离灵体所有的能量,让残余的意志亲眼看着自己是如何消散的。 而根据法术调查部门对尸体和现场残留的鬼魂能量的分析,受害者似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施咒的——这一点很好判断,如果是敌对关系,受害者一定会反抗、逃跑和挣扎,无论那种情况现场都一定会留下抵抗的痕迹。可每处案发现场都干净得很诡异,如果不是查出了那种怪异鬼咒的痕迹,卓风影甚至都觉得那些人是自杀的。 对于这起连环案件,【除魔部】一筹莫展,根本就没有任何下手的地方。直到昨天卓风影找到【九岭山】的妖王骆青谈起这件事的时候,后者提到了【百鬼众】的事情。 现在【九岭山】的周围到处都是【觅踪鬼】梁平和他手下的鬼众们,由于哈雷先生的防御法术,只要进入其范围内就会被察觉,【觅踪鬼】不敢直接进来,只敢在外围游荡。 而他们的目标,就是司马钰。 骆青的这个消息来自于时幽,时幽一直在匿名给骆青传递一些自己能够查到的、关于【百鬼众】的消息,梁平的事情也是她透露的。这一点骆青并没有告诉卓风影,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给他消息的是什么人,在经过了数次验证之后、确定这些消息全部属实的前提下,他才暂时信任了那位神秘的线人。 钟秋也并没有将时幽的事情告诉骆青,时幽的身份太过敏感,她双面间谍的身份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 这些事当然不能告诉卓风影,不然他没法解释消息的安全性——【除魔部】办事是讲究证据的,不会因为一些来源不明的消息就去做某些决定。 所以骆青只能说这些都是他自己查到的。 卓风影自然相信大妖的话,毕竟【九岭山】是唯一一处从两千四百年前的【鬼魔灵】手中幸存的区域,这里的大妖们肯定有它们的本事。 在从骆青这里听说了【觅踪鬼】的事情以后,卓风影判断这件事应该和【百鬼众】有关——她没有证据,一切只能是猜想,来找司马钰帮忙也只是排查,如果这些连环案件不是【百鬼众】所为,那就再去想别的办法。现如今【觅踪鬼】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线索,无论能否证明和【百鬼众】有关,她都要尝试一下。 “所以……您的意思是让我出面将【百鬼众】的人引出来,然后再查清楚这件事?”司马钰大概听明白了,卓风影是打算拿自己钓鱼,不管钓上来的是什么,总好过眼下四处抓瞎的现状。 “是的,我从穆小姐那里听说了你对【百鬼众】的特殊性,只要你出面,他们一定会露出马脚,只要被我们抓住线索,就能确定这件事是不是他们做的。”卓风影心中有愧,但她不得不这样做。有时候为了大局,必然会做出一些牺牲。只是司马钰不是【除魔部】的人,她无法直接对司马钰下命令,所以才会以商量和请求的态度来见司马钰,“当然,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只要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一切都遵照你自身的意愿。” “如果你答应的话,我也会让人保护你,不过小钰,你还是再考虑一下,【百鬼众】的人很狡猾,【侍仙阁】和【仙界】、【鬼界】查了好久也没抓住他们的尾巴,这件事对你来说还是很危险的。”穆小雅扶了扶眼镜,在家的时候她是不戴隐形眼镜的——熊的视力都不怎么好,这是她的短板。 “帮忙倒是可以,我相信【除魔部】的实力。”司马钰简单思考了一下,关于【除魔部】的整体实力,她还是有一些了解的,在导致小月【死亡】的那场战役中,【除魔部】能将时幽重伤得虚弱到连进入【九岭山】都无法触发防御法术的程度,无论当时的情况是什么样的,都足以说明这群除魔卫道的修士们的实力。 钟秋以前说过,时幽的实力可是【鬼魔灵】之下的第一人,连【七圣】都无法与之抗衡的。 “不过……我有个要求。”司马钰不打算白白帮忙,正好有这个机会,她打算和对方交换一些东西。 “你说,我会尽量满足你。”卓风影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想要一件可以完全消除鬼气外泄的法器。” “……啊?” 卓风影愣住了,她还以为是什么样的要求,没想到是这种事—— “你要那东西干嘛,你又不是鬼?”卓风影知道司马钰是很稀有的半妖,住在这座楼里的也都是【徵灵】以上甚至是【羽灵】级别的鬼,除了有着八重鬼格的宇文诗之外,其他根本就用不上的。 至于宇文诗,卓风影也略有耳闻,那个女鬼的鬼气很难压制的,至少现如今的法器之中,没有能够压制住她那恐怖的鬼气的,就连【器圣】卫九原制造出来的都做不到。 “我倒是可以给你,但宇文诗小姐那样的鬼气没有任何法器能够限制的,除非是……”话说一半,房门被敲响了,穆小雅起身去开门,门打开的那一刻,一个让卓风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小钰,回家吃饭了,我在外面买了猪脚饭,赶紧回来趁热……” 随着声音一起进来的是秦月,在看到卓风影之后,两边全都愣住了。 “我马上就回去,你先等我一会儿……”“秦月?!”足足二十秒,卓风影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一下子站起来,瞪大了眼睛望着门口的少女—— 她无比确信秦月已经死了,是她亲自把秦月的遗体送回来的,可眼前的少女无论是长相、声音还是气息,全都和自己熟知的秦月别无二致。如果说唯一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的话…… 那就是秦月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鬼气—— “附身术?!秦月,你居然……” “她有证件,”穆小雅打断了卓风影的话,“这件事本来应该提前去你那里备案的,只是她的手续最近才下来,还没来得及通知【除魔部】那边。” 说着,她示意秦月拿出【夜游魂】的牌子,在看到【酆都大帝】亲自颁发的、正儿八经的工作证之后,卓风影的表情更加精彩了。 “总之……这件事说来话长了。”秦月没想到卓风影会来,还好她的牌子随身带着,不然【除魔部】是什么样的行事风格,她可太了解了,“要不然……你们先聊?猪脚饭我先给你热着……” 第458章 一路颠簸 “……你还真是在家坐着也会卷进各种麻烦事里。”秦月给司马钰倒了杯果汁,猪脚饭虽然香,但这家饭馆做得油有点大,喝点果汁刚好解腻。 “帮个忙而已,而且穆姐也说会让人保护我。”司马钰并不是随便答应的,想要帮秦月讨一件法器是其一,【万妖楼】这边不是妖怪就是鬼,一个正儿八经的修士都没有。妖怪倒是有几个会制作法器的,不过它们做出来的东西绝大多数都是为了提高自己的武力,别说掩盖秦月的鬼气,其本身散发出来的妖气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能够制造出拥有辅助功能法器的,大概也只有人类了。 【除魔部】那边的人才很多,应该能制作出掩盖鬼气的东西来。 “我也会跟着你一起,你们打算在哪里动手?”秦月轻描淡写地接着话,她知道挚友要这种法器是为了自己,况且自己也答应了会永远保护她,跟在身边也算理所当然。 “没确定,卓小姐好像要回去商量一下,可能来之前没想过我能同意。”司马钰耸了耸肩膀。 “也是,有几个像你这种没心没肺的。”秦月笑着点了一下挚友的脑袋,“那这几天就好好放松一下,后天我会和温先生回一趟【修罗村】,你也一起来?虽然那边没什么玩的,但好在还算安全。” “求之不得!”司马钰可太想来一次没有目标的旅行了,最近这几次出门目的性都太明确,搞得玩也玩不好。 “那行,你收拾收拾东西,我去联系一下黎江师兄,让他帮忙找一辆车来。”秦月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号码,黎江虽然已经算是半卖给了穆小雅,但有一些关系还是能动一下的。 起码搞辆车没问题。 事实就像秦月想的那样,搞一辆车对黎江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问题是…… “黎愁!你给我滚前面跟你二师兄坐一起去!别想坐在我旁边!” “司马小姐,鄙人黎枫,能给个机会,赏脸一起吃个饭么?” “小月……把纸袋给我……还有晕车药……呕呕呕呕呕……” “你们能不能别闹了!我这破车本来就超载了,再晃非得散架子不可!” 赶着黎愁坐到前面的人是秦月,找司马钰搭讪的人是黎枫,吐得死去活来晕头转向的是林默,玩命操纵着不怎么灵活的方向盘、向后面发出绝望怒吼的人是黎江。 一辆老旧的小轿车里整整挤进了六个人——按照秦月一开始的设想,一辆车外加一个司机,带着自己、小钰和打算一起来玩的林默以及一同前往的温清海,五个人刚刚好。 谁知道一同回去的还有黎枫和黎愁,黎江也不知道从哪搞来了这么一辆破车,别说方向盘不怎么灵活,连车门都有一扇是关不严的。幸亏【修罗村】的实际位置就在【九岭山】范围内,走的绝大多数都是山路。这车只要敢上主路,光罚单就够黎江喝一壶的。 然后一车人就挤了进来——秦月是发起人,她和司马钰、林默是一定要来的;黎枫和黎愁也因为接到了村子里紧急召回的命令、急着赶回去。由于【修罗村】并不像什么旅游景点那样随便一辆大客车、公交车什么的就能抵达,想要回村子只能找熟悉路的自己人带着,或者干脆自己找回去,公共交通工具是别想了。 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种状况—— 后座上,秦月死死地替司马钰撑出了一个宽敞的地方,另一边就是吐得脸色煞白的林默,那扇关不严的后车门旁边坐着的,就是一个劲儿地想靠近秦月一点的黎愁。 主驾驶位置是黎江,他原本是想找一个司机的,但那个会开车的家伙最近刚刚回了村子,短时间内出不来,不过留给了他这辆车——据那个司机所说,这辆车可是跟着他出生入死了好几次的,一直没舍得扔,是他最宝贝的伙伴,嘱咐黎江一定要照顾好这辆车。 在听到对方介绍这辆车的情况的时候,黎江还以为他开的是个什么宝贝车。直到来到指定地点、看到老旧车库里的这辆破车的时候,黎江才知道自己上当了。 就这个破车,说它四十岁都是谦虚了。 发动机一开就轰轰地响,要不是有着轿车的外形,黎江甚至都快以为自己开的是一辆拖拉机了;后挡风玻璃没了,用透明胶带和硬纸板堵上的;雨刷器少了一个,车喇叭按不响了,四个轮毂都没有一样的,主驾驶安全带的卡扣没了,副驾驶更狠、连座椅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木头的板凳,现在坐在板凳上的就是不断向着司马钰示好的黎枫…… 就这辆破车,别说上主路了,出小区过一个交通岗就得被交警给扣下。 黎江是连夜把这辆破车开出市区的,他都不敢白天出门——反正车牌子都磨得看不清楚了,而且车主又不是他,就算事后追究起来,他只要把借给他这辆破车的混蛋踢出去顶着就行了。 就这样,拖拉机一样的轿车带着一车的问题人物踏上了去【修罗村】的路——什么?温清海? 破车的后备箱锁着两个大箱子,箱子里放着吸氧设备和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两具躯壳,一具是温清海的,另一具是修桦的。 修桦原本不打算跟着,但因为她在柳仙大学土木工程学院中露过面了,自那以后不断有人给她打电话、还要加她的聊天软件——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修桦的美貌有目共睹,早在她离开【鬼界】的那一刻开始就没缺过追求者。结果就是被骚扰得不胜其烦,索性跟着温清海出来散个心。 “真和平啊。”听着车厢里乱七八糟的声音,温清海的鬼魂坐在车顶上,一边吹着风一边看着山区的风景。 “是啊,真和平啊。”修桦坐在他身边,怀中捧着一个小香炉,里面烧着的是女儿红口味的【金寿】。 ——这两口子心眼多着呢,才不会跟下面那群人挤车厢。 因为车子实在是太破了,中途还抛了两次锚,好在磕磕绊绊地总算是到了【修罗村】。来到村口的那一刻,秦月立刻叫人将吐得昏迷不醒的林默给抬到了村儿里的赤脚医生家中输液——这小子已经晕车晕到妖气不稳了,再不赶紧抢救一下,万一在车里现了原形,这破车就真的要报废了。 本来车子就超载,再多一个好几百斤的黑熊,百分之百会垮掉。 而这辆破车也在抵达村口的那一刻彻底寿终正寝,黎江还不死心想要抢救一下,当他打开前盖子、看到冒出的滚滚黑烟的时候,黎江也彻底放弃了抢救的打算。 倒是车主在看到彻底报废的小轿车之后哭得昏天黑地,一边嚎一边像祥林嫂一样不停地念叨着这辆车对他有多重要。最后把黎江给念得烦了,承诺回去之后给他再买个二手车,这家伙才停止了鬼哭狼嚎。 村长贺老爷子在听说司马钰和秦月也要回来之后第一时间守在了村口迎接,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他算是彻底怕了这俩小姑奶奶——别的不说,就司马钰现出原形的那一下子,就足够让他头疼了。 更遑论这俩丫头深厚的背景——穆小雅就够有威慑力的,万一那个穿着黑袍的女人再出来,他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 ——他才六十八岁,年轻着呢,可不想死得太早。 长老院一众也是笑脸相迎,他们对去年的那件事也是心有余悸。当听说林默就是穆小雅的表弟的时候,侯院、黎院和马院的三位长老在林默的情况稍微稳定一些之后,立刻自告奋勇用牛车拉着他出了村子,去一百多里地以外的镇医院看病。 ——来时的轿车再破也比牛车稳定,关于林默差点儿死在牛车上这件事,那都是后话了。 因为车马太过劳顿,司马钰一行人先回了黎院,黎落出任务去了,黎霜在穆小雅的酒做会计,空出来的两张床刚好睡司马钰和修桦。至于温清海则睡到了隔壁,黎枫和黎愁回来之后立刻被黎长老叫走了,听说有一个任务要派给他俩。 黎江没有任务,他已经被穆小雅给要走了,现在是【黑森林搏击俱乐部】的员工。这次出门还是穆小雅特别批准他来当司机,所以才能出来的,除非是有什么非他不可的事件,否则修罗村轻易不会联系他。 穆小雅的面子得给,先不提她大妖的身份,光是上次临走时给村子捐了的那一百万,就足以让这里的人奉她为上宾。 这一晚,除了在镇医院继续输液、昏迷不醒的林默之外,所有人都睡得很舒服。尤其是司马钰——这一车人里就她一个身体素质最差的,林默输液归输液,他只是晕车而已,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司马钰就不一样了,破车颠簸一路差点儿让她骨头都散了架,还不知为啥被秦月的一个师弟给看上了,一路上坐着副驾驶的小板凳不断给她讲当年的光辉事迹,听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一夜无梦到天亮,司马钰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刚伸一个懒腰,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那就请老先生赐教了!” 第459章 再访修罗村 院子里的打斗声越来越大,还不时掺杂着罐子被打碎、杆子被打断的声音。司马钰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在这种连手机信号都没有的破山沟里,能看到这种现场直播可是很难得的。 全村就村长家扯了一根网线,用来和【主人】那边联系,甚至连个路由器都没有,wifi什么的想都别想。 外面打起来的是温清海和黎院的黎长老,两人一个拿着跳水的扁担、一个拄着拐棍儿在院子里打得不亦乐乎。扁担破损处的竹子毛刺和拐杖的碎木屑漫天飞舞,原本整齐的院子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各种东西的碎片。 司马钰看得挺过瘾,电影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假的,真碰到两个高手抄家伙打在一起可遇而不可求。很快,一个小小的窗口就满足不了她对看戏的兴趣,三两下套上了衣服,准备下床去外面看个清楚。 刚一转身,就看到了秦月和修桦——这俩人也醒了,只是看起来不那么开心的样子。 修桦因为身体在旅行箱里闷了好几天,昨晚上床睡觉之前敷了个面膜。可能是因为一路的颠簸对她的这副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连面膜都没摘就睡着了。现在面膜的水分已经干透了,要掉不掉地挂在脸上。面膜后面,则是修桦怨愤的视线。 她还想多睡一会儿的,毕竟现在她的直播搞得风生水起,主要就是靠她这张脸来涨粉的。虽然没成为什么大主播——关于这点,她曾和红媚娘做过交流。红媚娘的意思是,让修桦穿得清凉一点,再随便跳个舞什么的,搞搞擦边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只是在看到红媚娘拿出来的、作为示例的衣服之后,修桦打死都不愿穿——在她的那个年代,就连青楼里的姑娘都不敢穿成这样子给人看的。 就算在现代生活了很久,有些观念还是很难改变的,这得慢慢适应,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问题。 所以她现在每天直播的东西都是自己的晨练——修桦心知肚明现在是看脸的时代,首先她得外貌过关、直播的东西才有人看。如果自己长得和比翼国的曹尚飞那家伙一样的话,自己晨练时的动作再标准再好看也不会有人看的。 所以最近这段日子里,修桦特别注意保养自己的脸,原本她计划要睡到八点——今天没有直播预定,她准备翘掉今天的晨练好好休息一下,也顺便放松一下肌肉、再做个美容什么的。 可现在这些都毁了——休息不好可是美丽的天敌,外面打成这个样子,别说睡觉,她连闭上眼睛都难。 秦月看着更惨,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不说,眼球还满是血丝,整个人的怨气比起修桦来只增不减——温清海和黎长老祸祸得乱七八糟的院子,是她昨晚忙活到凌晨三点才收拾好的。 对秦月来说,黎院就是家,不仅是现在,哪怕是之前自己还没逃走的时候,院子和屋子里的卫生也都是由她一人负责的。 在某些知情者眼中,【修罗村】恶贯满盈,住在这里的全都是该死的杀人犯,但对秦月来说,这里曾是她唯一的庇护所。 所以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他都对黎院格外在意。自从上次自己和小钰离开,黎枫、黎愁也出任务去了。黎落在养好伤之后也走了,除了上了年纪行动不便的孤寡老人黎长老之外,黎院再也没有新人进来过。 再加上黎长老常年在村长家附近的房子里住着,黎院几乎处于无人打扫的状态。秦月又是洗又是换,不仅洗了所有人的床单,院子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连坏掉的几段篱笆院墙都修好了——毕竟荒废了好几个月,收拾起来可是很麻烦的。 现在,她所有的劳动成果被外面一老一少两个不着调的玩意儿给糟蹋得瞬间回到了收拾之前的状态。这也就是秦月自制力比较好,不然早就灵魂出窍吓死黎长老那个老不正经了。 她也是练武的,听外面这个动静,就知道昨天晚上忙活那么多事情基本上都算完蛋了——她甚至听到了床单撕破的声音。 昨晚洗过的床单,全都挂在了院子里。 有几个床单肯定已经没法用了。 就在她犹豫着该用什么办法能照顾到黎长老的面子的时候,一截扁担飞了进来,砸破了老旧的窗户纸,刚好掉在了她的床边。 ——这群没个大人样的家伙! 秦月一股火坐了起来,踹门出去抄起一只炉钩子,骂骂咧咧地加入了战团。 修桦用棉花塞住耳朵再次睡下了,司马钰则从灶台上找到了一些花生,抓起一把推开门、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一边吃一边欣赏着三方混战。 黎长老实力还不错的,也知道懂得照顾年轻人;温清海的实力也不错的,而且看上去就挺尊老的,打了这么久脸不红心不跳,还知道让着点老骨头。 秦月可没管这些,她要做的是让这俩人停下来,所以下手比较重。当温清海和黎长老反应过来的时候,秦月的家伙事儿已经朝着黎长老和温清海砸下去了。 好一个三方会战——司马钰一边嚼着花生一边在心中不住地赞叹着。这群人还能留存至今本来就是个奇迹。有着这样的身手更是难得。 无论怎么样,都只会让司马钰看得更开心。 终于,好像是上了岁数的关系,黎长老败下阵来。场面上只剩下了修桦和温清海,两人一个将断掉的竹扁担当作中距离兵器步步紧逼,另一个人则拿着炉钩子,继续拼杀在破败不堪的院子里。 温清海不知道秦月为啥要加入进来,只感觉对方好像很生气的样子,不禁也有几分认真起来。 如果对手只是秦月的话,温清海有九成的把握能战胜这个姑娘。在他的眼中,秦月的基本功虽然很扎实,但在面对同级别对手实战的时候经验却略显不足,按道理来说自己是绝不可能输的。 ——只要修桦没加入战场。 是的,修桦也抄家伙加入了这场群架。看着自己老婆步步紧逼的样子,温清海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两个家伙了——看她俩的样子,不像是过来闹着玩的,好像真的打算把自己揍一顿。 在两女联手夹击之下,温清海很快落在了下风,没几招就举手投降了:“你俩吃错药了啊?!我就是跟黎老先生切磋一下!怎么看你俩这意思是打算弄死我呢?!” “可不能弄死你,不然我的院子怎么办。”见温清海不打了,秦月丢下了炉钩子,转身走向了坐在一边休息的、自家长老的面前,“黎长老,床单是你们俩谁打坏的?” “啊这……”黎长老一时语塞,刚刚打得挺乱的,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对方身上,还真就不知道其中几个床单是怎么破的。 “一张床单现在外面的价格是三十块——我给你照最便宜的算的,”秦月掏出了手机——能不能打电话先放一边,手机是有计算器功能的,“还有打坏院子里的水缸、弄乱木柴、打翻了没来得及扔掉的垃圾、还有晒着的一些干菜和肉干……” 在手机上按了很久,她将手机屏幕凑到了黎长老的面前:“一共是这么多,现金还是转账?” 黎长老本来打得挺痛快的,听她这样一说,原本慈祥的笑容立刻凝固在了脸上。 ——这钱啊,他还真就得掏。 因为他是黎院真正的主人!刚刚两人打坏的,都是他的东西! 这么多年了,黎长老第一次有了逃跑的心思——他哪有那么多钱! 另一边的温清海也不好过,修桦将烧火棍子随手扔在一边,捡起了竹扫帚扔给了温清海:“小点声,赶紧干,做不完不准吃饭。” 说完修桦就回去了,温清海嘴角抽了一下,转头真的去扫了——他可不想挨她老婆的【鬼咒】,修桦的【鬼咒】可是能够强制命令一个鬼气不如她的生灵或死灵、完全无视对方意愿的那种。 与其被强制操纵,还不如老老实实地自己去干,否则天知道他老婆会给他下什么乱七八糟的命令。 黎长老拿不出钱来,最后不得已只能拉下老脸,和温清海一起收拾起了院子。见外面的噪音解决,秦月和修桦转身回了屋子。 两人都打算睡个回笼觉再说。 至于门口的司马钰,则被秦月拎着领子带回了屋里,随手丢在了自己的床上。 “哎哎我的床是那边的……”“给我当会儿抱枕,我太累了……”秦月没容司马钰抵抗,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这是她听别人说的,如果太累了难以入睡的话,抱着一件让人安心的物品会很容易睡着的。 很明显,司马钰完全符合这类物品的条件。 当然,后来修桦先睡醒、黎江打算进来叫自己师妹吃饭时撞到、并以此嘲弄了秦月整整一年的这件事,已经都是后话了。 第460章 时代的更迭 当司马钰总算摆脱了秦月的被窝、从她的床上逃下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外面的院子已经被黎长老和温清海收拾得七七八八,还从别的院子带回来一口备用的大水缸。见没什么大问题,秦月便放了黎长老。 ——现在她的地位在黎院可是很高的,除了穆小雅等人作为背景之外,她还是整个修罗村中唯一一个会法术的村民。说实话,黎长老是有些羡慕的,不过羡慕归羡慕,他也知道自己一把年纪,已经不可能再去学什么法术了。在【修罗村】里,能手脚健全地混到一院之长这个位置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也不会不自量力地去奢求什么。 至于听秦月这个小辈的话这一点,黎长老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黎江、秦月他们就是他这辈子带过的最后一批黎院的成员了。【修罗村】的新一代和老一代之间的交替可不像上学那样一年一届,而是每个院的长老挑选一批人之后,从小将他们带到成年的。 对修罗村来说,一届,就是整整一代人。 名义上,黎长老和他带的这六个小辈是师徒的关系,实际上早就将黎江、秦月他们六个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了。现在自己老得快退休,有些事也该让这些孩子们去操心一下了。 有时候听听这些小辈们的话,也未尝不可。 倒是温清海那边挺够呛的,水缸是他扛来的,木材是他重新搬到一起的,打破的床单是他掏钱赔的,篱笆是他撅着修的,那姓黎的老头倚老卖老就扫了个地。 “走,我带你去见见村长。”秦月对温清海说道,答应人家的事情就要办,而且区区几本古书而已,又没涉及到村子的秘密,给他看看也没什么的。 “好嘞。”温清海抹了一把鼻子上的灰,解下围裙跟了上去。一起出门的还有司马钰和修桦——这俩人实在是没什么事做,想玩手机还没信号,索性一起跟着去了。 “那小子挺能打的。”黎长老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抽烟的时候,黎江从屋里走了过来。他的眼角有些青——刚刚喊秦月起床吃饭的时候,见她像抱着等身抱枕一样压在司马钰身上,笑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要不是秦月给了他一拳,他能把隔夜饭都笑出来。 “嗯,老夫不是他的对手。”黎长老看着秦月等人离开的背影,嗒了一口老旱烟,有些佩服地说道。 “他什么来头,【主人】那边的人?”黎江也挺好奇的,刚刚温清海和黎长老在院子里打架的时候他全程都在观看,那个头发快比人还长的少年的动作令他印象深刻。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在联校比赛的时候,黎江和几个同门都和温清海见过了,只是当时所有人都是在擂台上,也不知道温清海居然这么能打。 “不像,他那两下挺古老的,不像现代的一些技术。”黎长老摇了摇头,年轻的时候,他也做过不少肮脏事儿,经验丰富,尤其是在如何快速且准确地取走一个人的性命这方面,整个修罗村也没几个比他更优秀的。 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下杀手,在与对手实力相当、或对方人数占优的时候该如何为自己创造优势和下手的机会。在他的眼中,人体结构无非就是咽喉、心口、重要内脏和裆部——手段虽然下作了点,但他出手原本就是为了杀人,本来目的就不干净,谁还管手段光彩不光彩? 如今和温清海一比较,他感觉那个长发少年的手段比他更直接、更果断、更准确、更不要脸——尤其是最后一条,那真是为了胜利不择手段,要不是他防守得足够好,恐怕就要晚节不保了。 不过他还是从对方的路数中看出了什么,比如对方下手的时机以及一些动作——现在修罗村用的杀人技术都是经过改良和简化的,毕竟他们现在不光要和目标竞争,还要和手枪竞争。国外的杀手几乎人手一把手枪,想要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保持自身的竞争力,除了使用热武器之外,就只有增强自己的技术了。 温清海的【技术】相当古老,和修罗村的【技术】相比,长发少年每个动作的杀气要更重、手段也更凶猛、速度和角度也更快更刁钻。【修罗战舞】就是从一种很古老的武术慢慢演化来的,由于需要用在暗杀上,一些霸道的招式、动作比较大的招式全都被删除了,只保留了能够快速置人于死地的部分,算是个比较功利化的阉割版本。 相比于此,温清海的武术则更接近于最原始的战斗技术。 “如果正面硬来的话,别说你和我,恐怕连村长都讨不到什么好处,这小子的实力……深不可测。” 听着黎长老的评价,黎江挑了挑眉毛——他现在正处于什么都想挑战一下的年纪,得知这一点,他有些想要和那个长头发不男不女的家伙好好打一场了。 “想去就去,切磋嘛,你们年轻人又不像我这种老骨头、打几分钟就没力气了。”黎长老看出了黎江的想法,弹了弹烟灰说道,“有些事情嘛,是要趁着年轻去做的,等老了再做,就什么都晚了。” “我可不想打架。”黎江哼了一声,不过还是收拾一下衣服出门了,“小枫和小愁在村长那边?我去问问他们又要去哪出任务了。” “哼,年轻人,真不坦率。”黎长老看着离去的黎江,哼了一声掏出了烟袋,给自己又卷了一棵老旱烟,嗒着嘴回了院子里,“唉,年轻真是好。” —————————————————— 村子里藏书最多的地方就是村长家,秦月带着温清海他们来到村长家院墙外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好几个人等在那里了。 前面好像在排队的样子,每个人出来的时候都拿着一个号码牌,牌子上写着数字,拿着牌子的人全都一脸凝重。 “……你们这是干嘛呢?”秦月拍了拍黎枫的肩膀,她看到黎枫和黎愁就排在队伍中间的位置。 “大师姐。”黎枫、黎愁先打了声招呼——就算秦月改了姓,也不在修罗村待着了,但她还是那个一直照顾他们几个长大的大师姐。 “您也是来参选长老的?”黎枫递给秦月一瓶饮料,大夏天的排了这么长的队伍,没带点喝的可不行,“不过您已经改了姓了,而且不在修罗村内部,估计村长不会给你名额的。” “参选长老?”秦月皱眉想了一下,随后用力捶了一下手心——怪不得黎枫黎愁和黎江都会在这个时间、不惜挤一辆小车也要跟着一起回来。 修罗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在最年轻的一任长老超过六十岁以后,修罗村就会挑选出新的一批长老来,数量还是十八位。等到新长老选出来,他们就要出去物色下一代的苗子,然后带回来进行训练,为修罗村增加新鲜的血液。 想想侯师叔大概是最后一位满六十岁的长老了,虽然他平时很低调,也不喜欢别人叫他长老,但他确实是十八位现任长老之一。 “原来如此,不过我对长老的位置没什么兴趣,这次来就是找村长有点事情,你俩先忙。”弄明白了这些事,秦月立刻就离开了——她可不想在黎愁热情的视线中待太久。 从侧门进了院子,让村长的门卫通知一声,在得到允许之后四人直接进了屋子。 “哟,小月呀,还有小钰姑娘。”见到她俩,村长立刻满脸堆着笑站了起来——不为别的,司马钰变成蛇的样子,可真的把他给吓到了。从那时候开始,村长就下决心要离妖怪远一点——这群不合常理的东西,自己可惹不起,“还有这两位是……” 村长的视线落在了温清海和修桦的身上,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不知为何,他从这两个陌生人的身上总感觉到一股若有似无的压迫感。 “他们是我的朋友,想来借阅一下村子里的书库。”修罗村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地方,客套话什么的,大概也只有村长会说两句了。 “哎?”村长稍微愣了一下,原本他还以为秦月也是来竞选长老的——虽然离开了村子,但村长一直都很看好秦月,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人脉方面,如果她能参选长老,以后修罗村的各种事情都会好办许多,尤其是【九岭山】范围内的。别人不知道,他还是通过一些手段了解到穆小雅究竟有多少产业和资本的。 就算秦月原本不想参选,他也打算使点儿小手段让她参加一下。眼下……好像正好有个机会? “怎么,村长,有问题?”见村长的表情有些犹豫不决,秦月皱着眉问了一句——她现在是真的不用顾忌什么了,因为生物学意义上的【秦月】早就死了,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身为【夜游巡】的、被鬼魂附身的傀儡。 理论上来说,修罗村已经管不到她身上了。 “也不算问题,只是……书库里面还有着不少乱七八糟的记录,借给外人看有些不太方便。”村长并没说谎,书库里确实有着一些见不得人的记录,比如某人某人某时以何种原因死于某处、下手的人是谁之类的。 在修罗村里,这东西叫【记录】,但在派出所,这些统统都叫【证据】。 给外人看属实是不太合适的。 “书库轻易是不让进的,不过……”见面前的几人有些为难,村长话锋一转,扭头看向了后院的书库,“……如果是长老的话,就没问题了。” “这……”秦月看了看身后的三人——她是真的不想也不能当什么长老,除了身份问题之外,她还有别的要去做的事情。 “或者‘荣誉长老’也可以。”村长没有把话说死,因为他知道现在的秦月是得罪不起的,可让他放弃这么好个苗子也不甘心,于是临时想了一个点子——“‘荣誉长老’既不用常驻在村中,又能随意查阅书库里的内容,只是在训练后辈们的时候,每隔固定的时间能回来指点、陪练一下就行,再传授一点经验而已。” “能当上‘荣誉长老’的话,想进书库也是可以的。” 第461章 两个老油条之间的默契 村长贺老爷子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他想让秦月留在村子里,秦月不仅在黎院很出色,哪怕放在整个修罗村里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碍于穆小雅的关系,他不想用强迫的手段,毕竟穆小雅是【九岭山】实质性的管理者,而且与人类之间的关系很和谐,再加上之前穆小雅已经表明了对秦月的态度,他实在是不好再开口让秦月回来。 不过现在有了一个机会——既然无法将秦月留在身边,那就尽可能利用她一身的武艺,替修罗村物色、培养一些新人好了。只是暂时借用一下的话,穆小雅应该也不会有意见的。 这个机会就是村子的书库。严格来说,村子的书库是不准长老以外的人进入的,不过如果对象是秦月和她带来的人则没问题。就算现在不属于修罗村了,但秦月的为人,贺老爷子还是信得过的。 就算她不做这个什么荣誉长老也无所谓——其实哪里有什么荣誉长老,都是贺老爷子现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秦月再帮修罗村一次——只要能替村子选选人、再回来指导一下武术什么的,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村长究竟是上岁数了,身体保养得再好也不如年轻人,与其让自己这把老骨头再顶到前面去,不如让年轻人顶上来。 “那……怎么才能当上这里的荣誉长老呢?”秦月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职位——她在这里从小长大,压根就没听说过什么荣誉长老。 “这个嘛……得我亲自来考核,毕竟荣誉长老本身很自由的,让别的长老来考核我不太放心。”村长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其实过程也很简单,只要能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痕就行。” “这还简单?!”秦月大吃一惊——别人不知道眼前这个干瘪的老头是什么实力,她这个从小生活在修罗村的人还能不知道? 在修罗村中,想要当上村长的条件十分苛刻,没有意外的话,基本上是在十八位长老中挑选出来的。除了需要【主人】的肯定之外,还需要在应届的同僚——就是剩余的十七位长老中杀出重围,而且是同时一对十七,必须打到对方毫无再战能力为止。 这个条件原本就很苛刻了,一对十七别说是长老,就算是秦月在地下拳场那边,一个人同时面对十七个普通人都不敢说百分之百全胜——修罗村里面住的都是杀手、武者,不是超人,首先体力方面就不允许,实际上根本就打不过那么多人的。 可贺老爷子不一样——他原本并非是十八位长老之一,而是一个普通村民,平时业绩还不怎么好的那种。当时上一任【主人】刚好有事来了一趟修罗村,贺老爷子便提出挑战当时的十八位长老,并且最终结果还是完胜,身上连伤痕都没有的那种。 正因如此,上一任【主人】才破格将他提拔为村长,输掉的十八位长老也心服口服——他们是真的打不过贺老爷子。 如果说真的有什么武学奇才的话,贺老爷子绝对算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佼佼者。他对【修罗战舞】的理解和运用远超村子里的任何一个人,就算现在上了年纪,也不是那种可以轻易打败的对手。 这样的人想让他受伤?说实话,秦月没有那个自信。 “你们所有人都可以参加,毕竟当年我就算破格成为村长的,这个位置从来都是能者得之。”村长看着眼前的四人,大度地说着自己的要求,“放心,就算当上荣誉长老,村子也不会强留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只要隔段时间回来一趟就好,大概……一个月左右就行。” 虽然很难,但条件很有诱惑力。秦月扭头和剩下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由自己和温清海来参加。 修桦完全没有任何兴趣,她可不想当什么长老,而且想要寻找过往帝国的影子是温清海想要做的事情,她对这点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致来。 “成交。”秦月和村长点了点头,“我和温先生会挑战您,具体的规则是什么?” “十二个时辰。”见对方上钩了,村长满意地笑了出来,“你们任意一个人,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在我身上留下任何伤口都算过关,无论用任何手段都可以——潜伏、暗杀、正面挑战都算,当然,我也会全力以赴,不会对任何一个人放水。” “那就我先来。”温清海活动了一下肩膀,示意秦月几人可以先回去了,“十二个时辰……哎呀就二十四个小时嘛,都现代世界了,还用那种老黄历来计时。” “先说好,我可不会因为您岁数大了就手下留情的。”温清海哼了一声,心说自己的岁数比你大不知道多少倍,不叫你一声晚辈就算给你面子了。 “可以,不过一次只许一人考核,老朽的身体毕竟不像年轻时那样灵活了咳咳咳……”“哎呀行了,谁还能欺负你啊,桦儿,你们先回去,等我拿下了这老头再说。” 就这样,秦月带着剩下两人先回去了。等他们走远,温清海四处看了看,随后转身钻进了贺老爷子的卧室里。 贺老爷子不知道他想干嘛,也跟着走了进去。当他进屋的时候,却看到温清海正在脱鞋上炕——然后躺在了离电风扇最近的位置。 然后…… 他睡着了。 贺老爷子也没说什么,他对任何对手都有自信。无论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长发少年怎么折腾,他一个外人是绝对碰不到自己的——贺老爷子已经想好了,之前先抵抗一下,等轮到秦月的时候,最后几分钟再稍微放一下水,让她觉得是依靠自身实力让他受伤的就没问题了。 反正无论如何都要算计一下秦月,至于剩下的人,他才不会在乎。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温清海这一睡就是一天,一直到天黑了才抹了抹流出来的口水,揉着肚皮进了厨房。贺老爷子有一位贴身的护工,说是护工,其实平时也就给院子打扫一下卫生、做做饭什么的,衣服都不用洗,清闲得很。温清海起床的时候,贺老爷子刚刚吃过晚饭,两道炒菜、一道凉菜和一盆汤还放在灶台上,都是吃剩下的。温清海寻了电饭锅,也不和村长打声招呼,给自己盛了碗饭、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等他吃完就又回到了床上,这次更过分,一宿到亮,根本就没下过炕。 搞到最后贺老爷子都忍不住了——眼看着还有一个小时考核就结束了,先不说这小子实力如何,他连试都没试过一次。 “……你不打算动手?”贺老爷子没憋住,率先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啊。”温清海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声,噎得贺老爷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见他的样子,温清海哼地笑了一声,起身盘腿坐在炕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你想让秦月留下来是?毕竟她以前是修罗村的人。如果换成我的话就没意思了,所以我不可能和你打——我可没坏别人好事的习惯。” “而且你已经决定好了,会让秦月取胜。我就是来看看书的,没必要跟你拼个你死我活的,我还没那么不知趣。” “……小子,没看出来,年纪不大,见识倒是不少。”贺老爷子点了点头,“不错,我是打算让小月来做的,她的【修罗战舞】的造诣对村子帮助很大,我是真的舍不得她离开,至少让她能常回来看看也行。” “所以喽,我打不打最后都能通过秦月的关系看到书,那我为啥还费劲跟你动手?直接等她当上什么荣誉长老的时候跟她一起进去不就好了,想必你也不会阻拦的,因为从你的语气中,我感觉那个什么书库就是你拿来留下秦月的一个手段,其实也没那么重要的。” 贺老爷子如得知己,立刻吩咐护工炒了俩菜,还拿出了特别珍藏的陈年老酒:“来,小兄弟,喝点儿?” “行,够香!”一闻到酒味,温清海立刻坐直了身子。举起酒盅和贺老爷子碰了一下之后,两人竟然就这样喝了起来。 一直喝到时间到了,他才起身告辞:“老爷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随时欢迎你来我这破村子做客!”贺老爷子一直送到院门口才和对方挥别。 两个老油条,就通过这种方式成为了忘年交。 等到温清海回到黎院的时候,除了修桦之外,众人忙问结果,在得知温清海【输掉】了以后,纷纷回头看向了修桦—— 好家伙,神了。 秦月对温清海的功夫也有些见解,只要这家伙拿上武器,感觉上就和换了个人一样。说实话,秦月自己都没把握能在村长身上留下伤口,但如果是温清海去的话,无论二人谁的武艺要高一些,起码在村长身上留下伤痕是很轻松的事情。 当秦月、司马钰甚至黎江都这样想的时候,修桦却唱了反调——她太了解夫君了,也对村长那老头心里盘算的小九九一清二楚——白天说话的时候,那老家伙的眼睛不断瞟到秦月的身上,明显这就是给她做的局嘛。 所以夫君是绝对不可能跟那老头动手的,他也绝不会赢——反正只是为了看书,犯不上跟人家动手的。与其打个头破血流,倒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将来也好再相见。 江湖嘛,可不只有打打杀杀的。对温清海而言,出了家门就是江湖,武力只是解决问题的手段之一,而且很多时候都不是最优选择。 修桦和秦月下了赌注,最终是修桦赢了。 秦月想到最后也没想明白自己输在哪里。 第462章 意料之外的胜利 当然,温清海和修桦这两口子并没有那么不知趣,将贺老爷子的想法告诉秦月。终归到底自己是外人,他们村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第二个二十四小时是秦月去的,众人原本感觉这就是最后一场考试了,可谁都没想到,秦月最后竟然失败了。 “啊?”温清海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珠子差点儿掉桌子上。他看了看让人抬着秦月回来的贺老爷子,眼中的疑惑简直都能凝结成一个实体的问号了。 “这个怨我、怨我……”贺老爷子捶胸顿足,一脸懊悔不已的样子,“都是我失手了,放心小月,老夫肯定给你找最好的大夫看你的腿。” “没什么没什么,这点伤其实不用担心的……”秦月连忙摆手想要拒绝,原本这就是一场意外,谁都没考虑过当时的情况居然是那个样子的。 “不不不,这段时间你在这里安心养伤就好,至于考试什么的等你好了再说。”村长让人将秦月抬到了床上,又让跟班联系在外面伪装成医生的村民,问问哪个医术比较好的,让他们赶紧回村子一趟来。 秦月还想推辞一下,她现在就是个腿骨骨折而已。如果放在以前的话确实能算是比较严重的伤了。但现在的秦月可不是正缠绕,她是鬼,而且是在【鬼界】有着正经职位的鬼,身体不过是她的傀儡而已。想要修复这些伤,只需要回去和江铃打一声招呼,【血肉重塑之咒】自然能替她修补好身体。 现在难就难在,她无法对【人类】这个群体坦白自己的身份——这不是她想的,而是【鬼界】的规定——那边可是明文规定如果鬼魂想在【人界】过正常生活的话,严禁向普通人类透露自己身份,无论关系多好都不行。 村长贺老爷子知道妖怪的事情,或许也知道鬼是存在的,但这都不重要——村长知不知道是他的事,秦月说不说,那就是秦月的责任了。 所以她无法向村长说明自己的身体确实没问题,村长也以为秦月还活着,两边信息但凡再通一点都不至于让秦月在这里躺着。 村长表达完自己的意思就离开了,等到院子再消停下来,司马钰坐在了床边的小板凳上,看着挚友问道:“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 虽然司马钰不懂武术,但她对挚友的实力还是有相当的了解的,就算打不过那村长,也不至于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温清海等人也凑了过来,尤其是黎江——他原本可是最有希望竞选下一任村长的人,对村长的实力很了解。虽然贺老爷子很强,但也不至于把秦月打成这个样子。 “说来丢人……”面对着周围关切以及询问的目光,秦月叹了口气,“比起我,感觉村长那边的损失还要更大一点。” 事情就发生在上午秦月刚刚进了村长院子的时候。秦月的性子比较急,而且很直,上来就想和村长先动个手。无论能不能打过那个小老头,至少也得知道自己和对方差距有多大、村长的习惯动作等等信息,就算接下来的时间要使用一些不那么光彩的手段,也得在这方面有个了解。 可秦月疏忽的地方,是她不该在村长的小破房子里动手。 村长的房子——不,是这破村子里所有的房子都是木头底子,只有屋顶是瓦片铺的,那瓦片还是村里人自己烧出来的。要说结实确实结实,在保养得好的情况下,一个房子可以坚持个十几年。 可惜脆也是真脆,村长家的老破房子已经快二十年没重建了,别说承受什么撞击,人在屋子里打个喷嚏、屋顶就得往下掉土。秦月攻向村长的那一招迅猛无比威力十足,就连面对着进攻的村长都在心中连连夸赞秦月的力道和速度。 然后,村长向旁边躲开了——这个也很正常,就算故意要输,也不能搞得那么明显。况且这一拳挺重的,硬吃下来的话,他这把老骨头还真够呛能顶住。所以村长先生向身边迈了一步,以他的速度想要躲开秦月的进攻是很轻松的事情。 而他原本所站位置的后面,是这房子的承重柱。 二十年的老破木头房子塌得十分干脆,而且塌方最严重的地方还是村长的头顶。村长一时间没想到自己躲开之后的结局竟然是这个样子的,原本他想快点逃出去,却又被秦月扑在了身下。 秦月以为村长这把老骨头躲不开了,想要替他顶一下——反正自己已经是个死人,就算身体坏掉了,只要找江铃再做一副就可以了。而且现在自己有着【夜游巡】的牌子,连去城隍府备案的程序都不需要——【夜游巡】的工作证上可写着呢,只要有需要,【夜游巡】可以附身在任何一个尸体上,无须向当地城隍府报备。 就这样,房梁砸在了秦月的腿上。 她的腿断了,村长的房塌了,两败俱伤。 “小钰,抱歉耽误你的事情了,一会儿我就让黎江师兄带你离开。”秦月有些抱歉地看着司马钰——她知道挚友和【除魔部】那边还有个约定。当时那边说准备的时间差不多要十天,原本秦月是打算十天以内就回去的,现在为了不被【鬼界】那边追责,只能先在这里养着腿。 十天半个月的肯定是站不起来了。 “还有温先生,也耽误你了。”秦月看向了温清海,后者摆了摆手表示无所谓,反正他这辈子挺长的,也不差这几天——夜疏雨可是给了他们两口子一百年的时间留在人间,这几天根本就不在乎的。 “就算是看腿伤,也还是去外面比较好,这里的医疗条件实在是有点……”司马钰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能保住一点这破村子的面子,“所以我觉得还是去城市中的大医院接骨。” “至于这边的考试……不知道我行不行?”司马钰语出惊人——秦月还没来得及安慰她自己没事,就听到挚友的口中说出了如此惊世骇俗的发言。 “不是,小钰啊,如果你没拿着手枪什么的话,是很难对村长造成威胁的。连我都不敢说百分之百能给他留下伤口,你就更不能……”“是只要留下伤口就行了?”司马钰的样子看上去并不像随口胡说的样子,而是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村长是这样说的。” “那我就去试试好了,反正也没什么损失,黎江先生就算现在出去找车,想离开也得等明天再说,那条破山路晚上开车约等于自杀一样,要不然我也是闲着,就当是去替你试试?” “你要是为了打发时间的话……也不是不行。”秦月没有坚持反对,她了解挚友的性格,如果做不到某些事的话,挚友是不可能胡说八道的。况且村长手下也有数,不会为难一个外面来的普通姑娘,“……不过按照村子的规矩,是不可以用妖气的,你确定要去?” 长老考核是不准代考的,但秦月的这个情况有些特殊——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荣誉长老】这玩意儿,都是村长贺老爷子临时想出来的,就是为了能让秦月和村子之间的联系不至于断开。 刚刚送秦月回来的时候,村长就明里暗里暗示她可以找别人【替考】,为了将人才留在村子里,村长这张老脸也算是豁出去了——要不是碍着身份无法直接低三下四地求秦月,他早就这样做了。 所以当司马钰提出要替她参加考核的时候,秦月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她觉得这村子里实在是没什么可玩的东西,估计是挚友感觉有些无聊了——算了,随她去好了,只要她玩得开心就好。反正村长是肯定不会为难一个从外面来的、人畜无害的小姑娘的。 “等我的好消息!”司马钰对秦月眨了眨眼,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离开了。 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黎院门外的拐角,众人该干什么干什么、谁都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里,都以为她是出去打发时间了。可等到傍晚时分、温清海系着围裙将土灶大锅里的菜端到秦月床边的时候,司马钰却回来了。 她的身后,还跟着鼻青脸肿、手臂上还缠着绷带的村长。 找车回来的黎江手里的筷子都掉地上了。 “咳哼……”村长咳嗽了一声,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将一个长老的手杖交给了秦月,“按照小钰姑娘的意思,你现在是荣誉长老了……” “啊?”秦月都没敢接——她瞪着门口的方向,视线在村长和挚友两人身上不断来回扫视。这一刻,她的脑袋里掠过了无数种可能,可每一种可能的结果都证明了挚友是绝对不可能战胜村长的。 “就像我说的那样,小钰姑娘赢了。”说着,村长还看了一眼司马钰,眼中带着一种别样的畏惧——就这一个眼神,让秦月和黎江更迷糊了。 司马钰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战胜村长的?! 第463章 霉运的力量 村长扔下这句话之后就匆忙离开了,在经过司马钰的身边时还离得远远的,好像很惧怕她一样。这个小动作当然没逃过在场众人的眼睛,现在他们看司马钰的眼神更奇怪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跟村长先生逛逛村子而已。”司马钰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旅行包中拿出了一样东西系在了手腕上——那是一根红绳,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红绳。 “逛逛村子就变成这样了?”秦月眼睛瞪得老大,以村长的实力,就算是在场所有人一起上,在不用妖术、鬼术和法术的前提下也别想轻易让他受伤,更遑论司马钰一个连妖术都没学明白的半妖了。 “这件事嘛……”司马钰嘿嘿一笑,举着手腕上的红绳,慢慢讲起了这一天经历的事情。 秦月被抬回来以后,司马钰就去找了村长,提出了想要代替秦月挑战他的想法:“您是想留下小月,我也不想让她和自己长大的地方断开,毕竟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嘛,也算是养大她的故乡了。” “你?挑战老夫?”村长挑了挑眉毛,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姑娘。说实话,村长心中是有些动摇的,因为这位姑娘看上去实在是毫无气势,半袖下露出来的手臂也看不到任何肌肉,手上白白净净的,也就手掌稍微磨出了一点茧子,根本就不像练过武术的,“你想……变成妖怪?” 村长知道司马钰能变成一条很大的蛇,不过并没往心里去,因为就算现出了原形,也不见得能让自己受伤——嗯,他肯定打不过那种巨大的怪物,但打不过,他还不会跑么?修罗村周围的山路错综复杂,如果没有熟人引路,是很容易迷失其中的。虽然手段有些不光彩,但就算是躲,他也能躲过十二个时辰。 “当然不会,小月她们都是用人类的实力向您发起挑战的,我当然也会用人类的身体。”司马钰赶紧摆手,别闹了,变回原形?她连路都走不好,怎么可能现原形出来打架? “这……行。”村长点了点头,应下了司马钰的要求——一来最近实在是有些无聊,想要找点事打发时间,就拿这姑娘当礼拜天过了。二来,他也想知道这丫头哪里来的自信——看她的样子,就好像志在必得一样。 “那……我再问一遍胜利的条件,只要能让您受伤、无论使用任何手段都可以,是?” “不错。” “那好,开始。”司马钰笑眯眯地凑上前来,就这样站在了村长的身边。贺老爷子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不过既然是挑战,那自己总得做好准备。他警戒着司马钰的一举一动,哪怕对方只是打个哈欠、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飞鸟、拿起随身的水瓶喝了口水这种小动作也能让贺老爷子万分留意——他实在是不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只是一直这样警戒可是很累的,在司马钰第十五次小动作结束还是什么都没发生之后,村长便放松了警惕。 他在巡视长老们的考试,因为自家的房子塌了,村子里懂得土木的正在抢修,贺老爷子也只能出来溜达溜达。就在他观察一场长老考试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了一阵风声。贺老爷子立刻本能地想要躲开——他的动作确实迅速,别看他一副干瘪小老头的样子,躲闪的速度甚至都能看到残影了。 而他躲开的…… 只是从树上掉下来的一颗青柿子。 看着地上未成熟的水果,贺老爷子自嘲地笑了笑——看来自己的神经太过紧绷了,身边就跟着一个毫无威胁的小姑娘而已,没必要搞得这么风声鹤唳的。 说出去反而有些丢人了。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头顶忽然又传来了树枝断裂的声音,这一次,他不紧不慢地抬头看了一眼——果然,只是一只飞鸟在起飞的时候踩断了一根脆弱的小树枝,小树枝几乎没有任何威胁地掉在了他的脚边,甚至连衣角都没碰到。 贺老爷子摇摇头笑着走开了,可才走一步,他就踩到了另一颗青柿子,脚下顿时一滑——还好他很厉害,很快保持住了平衡。而接下来…… “村长小心!”远方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贺老爷子刚刚保持好平衡,就见旁边院门倒了下来——里面考试的时候村民刚好撞到了老旧的院门。说是院门,其实也就是两根竖着的原木加上一根横着的原木,上面还挂了块匾额以区分各个院子的归属。村民撞到了一根竖着的原木,年久失修的院门立刻倒了下来。 倒下的方向,正是贺老爷子。 贺老爷子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种事受伤,他灵活地向旁边跳了一步,却踩在了不知道谁扔在这里的木桶里,木桶的底子还漏了,恰好卡住了他的脚腕。 院门砸在了离他面前不到十公分的地面上——原木很沉重的,砸得地面都跟着震颤了一下,然后…… 树上的青柿子纷纷掉落,砸得贺老爷子措手不及。 “村长大人,您没事!”院子里的村民和长老立刻跑了出来,查看着他们的村长是否受伤。 “没事没事,你们太紧张了,回去继续。”贺老爷子很有风度地让众人都散了,自己将脚拔了出来,看着倒下的院门舔了舔嘴唇——怎么会这么巧?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更巧的还在后面。 在巡视的这一上午的时间里,受惊的牛车、上坡滚下来的木桶、脚下意外松动的青石阶梯、被风吹到脸上的塑料袋…… “怪了,老夫这右眼皮怎么突突直跳呢……”贺老爷子扯掉了套在头上的塑料袋,一边用唾沫沾湿了一小块纸贴在了右眼皮上,一边低声嘟囔着—— 今天好像不适合出门,总感觉有点倒霉。 土法子并没有止住他狂跳的右眼皮,反而变本加厉——中午吃饭的时候,面条里吃出了沙子;喝水的时候呛到了、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来;坐着的木凳子忽然裂开,摔了他一个措手不及;面前的饭碗忽然裂开,差点儿割伤了他的手指…… 都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各种很不顺的事情接连发生。让他第一次察觉到这些倒霉事和司马钰有关的,是这个姑娘第三次去卫生间的时候。 贺老爷子发现,只要这姑娘不在自己身边,倒霉事就会暂时停一下,一旦她回来了,那些倒霉事也会紧随而至——贺老爷子不敢下定论,对方已经承诺了不会使用妖怪的力量,她是秦月的朋友,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月交到的朋友肯定不会是什么不守信用的家伙。而且这些事情看上去也确实都是巧合,如果是司马钰刻意为之的话,就算自己不懂什么法术,至少也能察觉到其中的威胁感。 可这些事毫无威胁、甚至毫无恶意,就是概率学中的随机事件。 就在这一次次地怀疑、一次次地自我否定中,贺老爷子疲于应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倒霉事,这些【倒霉】好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终于在下午两点半的时候,雪球到达了一定的临界点—— 侯院的一个村民抱着一大堆需要保养的武器从上坡经过,当走到贺老爷子和司马钰正前方的时候,忽然刮来了一阵邪风。邪风夹带着砂石、迷了这个村民的眼睛,手上抱着的箱子一时间失去了平衡里面的各种武器顺着上坡的小路全都滚了下来。 贺老爷子当时就想躲开,却在有动作的那一刻看到了司马钰——这姑娘也想躲,可她的动作慢得简直就像定格一样。如果放着不管,那些兵刃锋利的部分肯定会将她割得体无完肤。 见状,贺老爷子赶紧拉起了司马钰的手腕将她甩了出去,可自己的动作却因此慢了一分,几个兵刃被坡道上的乱石弹起、割破了他的袖子。 “村长!”侯院的村民见自己惹祸了,赶紧想下来道歉,可刚跑了两步就看到一个战锤砸向了旁边的土墙,土墙应声而倒,下面正站着刚刚找到【安全地点】的贺老爷子。 一个土墙当然砸不到身经百战的村长,想要躲开简直太轻松了,可就在他想跳起来的时候,土墙里面却传来了一声尖叫—— 墙内是侯院,一名女性村民正在洗澡,浴桶是被帘子和土墙围起来的,倒下的这面土墙,就是贺老爷子站着的那面。贺老爷子一下慌了,赶紧扭过头去——他都这个岁数了,作风方面可不能出什么问题。可就这一回头的功夫、没来得及注意脚下,踩到了一根九节鞭,两脚一绊,整个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倒下方向的地面,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要啥有啥。 贺老爷子拼尽了毕生的修为才保住自己的这张老脸不至于毁容,但身上就不好说了。一时间,他的两条手臂变成了红色,天知道被割了多少个口子出来。 “村长大人,您没事?”司马钰的声音从他的耳边响起,贺老爷子转头看过去,发现司马钰正微笑着蹲在他的身边。 贺老爷子打了个寒颤。 这姑娘的笑容人畜无害,是很标准、甚至有些商业化的那种笑容,就像两人早上刚刚见面时一样。只是现在不知为何,他感觉这个姑娘的笑容,竟然有些瘆人。 “这才过了三个多小时,还有二十个小时呢,您老这身体还能撑住么?” “你……你这是何方的妖法?!” “妖法?不不不,我们不是说好了不准用那些东西的么。”司马钰的笑容仍旧没变,只是眼睛稍微眯起了一点,“平时我就是‘有点’倒霉而已,除了小月之外,我身边的人也会多少沾上点霉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呢……” 看着微笑的司马钰,贺老爷子再次打了个哆嗦。 他好像知道自己的右眼皮为啥一直跳了。 第464章 毫无恶意的威胁 可怜的村长并没有因为受伤了就消停下来,因为司马钰还跟在他身边。 在去村子的赤脚医生那里包扎伤口的时候,司马钰一直跟在一边。直到现在,贺老爷子还是没有将身边发生的一系列倒霉事联系在司马钰的身上,单纯就是因为今天运气不佳而已。 这是他犯的最致命的错误。 药柜子塌了、所有药都混在了一起、木屑的碎片差点儿将贺老爷子埋在下面;好不容易抓完了外敷和内服的药,回到院子的侧屋中煎好刚刚服下,就被急忙赶来的赤脚医生告知药抓错了——当时药房一片混乱,赤脚医生也不知道为啥头晕眼花,将别的药拿给他了。 贺老爷子听完脸都绿了——他的手中还拿着刚刚喝完药的空碗。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可怜的老头在茅房里就没出来过。等他再次出现在司马钰面前的时候,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岁——眼窝深陷、脚步虚浮、说话一点底气都没有,连拿水杯喝水的时候,手都是发抖的。 被折腾得没了半条命的贺老爷子坐在司马钰面前,想要问问这姑娘是不是真的没用什么妖法之类的。可还没等他张嘴,就听到头顶的横梁传来噼啪的声音,接着就是掉下来了一片灰尘。 老头彻底怕了,站起来就想往外走,临走时还去自己倒塌的卧室那里翻了翻,从一个隐秘的小箱子里拿出了一个护身符。 这个护身符是穆小雅给他的,上次临走之前,考虑到将来或许会有可能面对妖怪和鬼魂的威胁,他求穆小雅给做了几道符——穆小雅原本就比较擅长妖术和妖咒这方面,对于村长的要求也没有推辞,给他做了一些可以短时间内屏蔽各种法术的符纸,虽然持续时间很短,但至少可以给修罗村里的人逃命的机会。 在没有热武器的前提下,想要面对身体素质远超人类的妖怪的话,以普通人的身份是很难战胜的。当执行一些相对较为危险的任务的时候,贺老爷子就会让出门的村民带上一个护身符,表面上是求个平安,实际上是在为他们应付一些有可能面对妖怪和鬼魂的状况。 现在,这些东西自己也需要用了——贺老爷子现在越来越怀疑是司马钰在用妖法搞鬼。 一个小时以后,贺老爷子算是彻底绝望了——一张符可以让一些低级法术在半个时辰之内无效化,可这一个小时里,他被瓦片砸、被狗咬、掉坑里、莫名的眩晕感以及从前的老毛病和旧伤轮番复发的困境搞得筋疲力竭。不得已,他只能向司马钰摊牌了—— “丫头,你和老夫说实话,你真的没用什么妖法?”贺老爷子拄着拐棍儿——这玩意儿他就没用过,就是纯粹摆在家里当装饰的,没想到还有用上的一天。 “我和穆姐保证,没有用任何妖法,不过……”司马钰用手指卷着鬓角的头发,有些犹豫地说着,“……我这人天生比较倒霉,您刚刚经历的那些事,基本上是我在认识小月之前每天的日常。和小月住在一起之后,这些倒霉事才少了很多。再加上最近一位道士朋友送了我一根能够缓解倒霉事的红绳……呀,我好像把红绳忘在包里了!” 看着司马钰这副“明显就是故意的”表情,贺老爷子真的怕了。 曾几何时,【主人】麾下的【十二使徒】中也有一位对占卜和运势之类比较擅长的同僚,那人说过,有些时候,运气这种东西是很玄妙的,它比法术什么的都要虚幻——法术可以通过术语和咒语寻找到规律,可运气却完全没有规律可言,谁也不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走。只有等某件事或某些事发生或沉寂的时候,才能知道运气是否还在身边。 运气有好就有坏,好运加身的人那真的是没得说,事事顺利只是标配,意外之财、贵人相助什么的都会接连而至,如果在好运加身时再努力一下的话,荣华富贵什么的简直不要太轻松。 与之相对的,厄运缠身的人就不一样了。 这种人别说什么事事顺利,就连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缝——别问怎么塞的,问就是不知道,明明嘴里什么都没有,就是有塞牙的那种感觉一直膈应着你。 再碰到严重的,什么生意失败、疾病残疾、丢失物品都是开胃小菜,有多少人都是因为厄运缠身而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 在和那位同事聊到这些事的时候,对方还提到了一种人,这种人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是厄运缠身——尤其是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那种人最危险,非大富大贵命格之人难以镇压,遇到之后尽量要远离一些。倒不是这些人想要主动害人,有些事是连他们自己都控制不住的。 贺老爷子现在明白了,眼前的这个姑娘就是那种厄运缠身的存在。 俗称天生的倒霉蛋。 跟她走在一起,别说是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是命不够硬的,基本上都得被她给克死。 ——事实确实是这样的,秦月靠着杀戮硬生生将自己同样倒霉的命格改得完全反了过来,最后却照样无法摆脱司马钰给她的影响。如果贺老爷子那位同僚还在的话,就会推算出秦月死去的那次和司马钰也是有很大关系的。 说实话,要不是云若水留给她的强大妖气、外加钟秋一直在她身体里暗中保着她,可能司马钰压根儿就活不到这么大年龄。 秦月已经习惯在挚友身边应付那些倒霉事了,但村长贺老爷子还不行——在经过一系列内伤外伤以后,他彻底怕了身边这姑娘了。 “说,怎么才肯不跟着我。” 贺老爷子妥协了,上次妥协还是跟穆小雅的西装有关。 再不妥协,恐怕连命都要没了——秦月那丫头才十九岁,折腾得起,自己今年都六十八了,真的扛不住这些倒霉事了。 “小月说她想当荣誉长老。” “行。”贺老爷子一拍桌子,直接确定了这件事——荣誉长老?现在就算这姑娘说想把自己这村长给换了,他都会立刻离职让贤。 反正也快退休了,犯不上因为这点儿小事死于非命。 而且还是倒霉死的,说出去都丢人。 “谢谢村长爷爷!”司马钰笑着道了谢,起身就想离开,村长这次紧紧跟在了后面——他必须确保这丫头老老实实地回去,否则半路上再出什么幺蛾子,他可受不了了。 就这样,司马钰风风光光地回了黎院,连一根手指都没动,就让秦月坐上了荣誉长老的位置。 在司马钰讲完这些事情的时候,黎江、司马钰和修桦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尤其是黎江,他感觉在从【千柳镇】出发以后、一路上的种种不顺似乎找到源头了。 温清海和修桦也对视了一眼——他俩对运气这种东西并不感冒,但在成为鬼魂以后,某些原本以为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出现在他们两口子的身上。 不是别的,就是两人所精通的特殊鬼术——温清海能轻易看穿对方心中所想,而修桦则可以对任何一个修为在自己之下的生灵或死灵下达无法违抗的命令。 两人说不清这种鬼术是怎么来的——他们对此完全没有修炼过,古籍上对此也完全没有任何记载,就好像与生俱来一样。 大概司马钰的倒霉也是这种,与生俱来、无法解释、却又切实地影响着周围的现实。 唯一对此毫不在乎的就是秦月,她和司马钰一样,是彻彻底底的唯物主义者——哪怕是在结识了如此多的妖怪和鬼魂以后依旧信仰坚定。她坚信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只是还没有一个能够在人类官方解释的说法而已。在她的观念中,某些事只要客观存在,那就一定有它的道理。 再加上她本身足够强大——客观现实中发生的一切事情,秦月都有自己的方法去应对,根本就没在怕的。 “……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村长这么害怕一个人。”秦月哭笑不得地看着挚友,目光落在了她手腕的红绳上,“还有,怪不得你最近总戴着这个,是段道长送你的?上面有她的道术习惯。” “是她师父送给她的,她又送给我了。”司马钰晃了晃手腕,“段道长的师父对霉运什么的有一套自己的解释方法,还真别说,这东西戴上之后,倒霉事还真就少了不少。” “至少不用每天摔一跤、切菜时切到手指、小电驴不会无缘无故没电、路上的井盖子也变得结实了、花盆不会掉在脚边、路面不会随时塌陷、……” 司马钰掰着手指头数着以前每天都要经历的日常,听得黎江他们互相看了看,又向后退了好几步。 这丫头,究竟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温清海现在就想离开了——他最怕司马钰这样,本身毫无恶意还能对身边的人或事物造成巨大威胁的存在。 ——就算能看清她的心中所想也没用,厄运这种东西可是不会被任何人操纵的。 第465章 鱼饵计划 在秦月成为荣誉长老之后,直接开了证明让温清海去查阅书库中的内容。至于她自己断了的那条腿,则是在赤脚医生瞪大的双眼中,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着。 江铃可以为鬼魂制造身体,如果秦月的身体某处出现了不可逆的损伤,确实可以求她再制造一副。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已经不需要那样做了。 因为秦月的身体,本就不是江铃做的——江铃制造身体的时候会尽可能地还原人体的各项机能,争取让医生们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她是绝不会将血肉再生的速度变成如此之快的。 真正替她制造身体的人,是钟秋。钟秋可没有江铃那么多的顾虑,在制作秦月身体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她会经常受伤这点,在【血肉重塑之咒】中加入了许多自己的鬼术,让秦月的身体受伤之后的恢复速度异于常人。 不到三天,秦月就能下地走路了——正常人伤筋动骨少说一百天,像骨折这种情况至少也得拄着拐走路,而秦月已经能和正常人一样走路了,只是暂时还不能做剧烈运动。赤脚医生说,要想跟人动手,以她的恢复力至少还得再等一个星期左右。 这种恢复速度已经近乎超人,要不是那位赤脚医生也是长老之一、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的话,他都想借着秦月的伤写个论文了——别的不说,这篇论文一旦写成,扬名医学界肯定是没问题的。 在秦月休息的这三天里,温清海一直在书库没出来。秦月和司马钰不打算等下去了,嘱咐村长贺老爷子别拿温清海当成外人以后便和黎江一起离开了。 家那边还有别的事等着她去处理。 戴着红绳的司马钰虽然仍旧很倒霉,但已经比解下红绳的时候强多了,至少没再给车子和黎江造成什么威胁。等她回到【万妖楼】的时候,卓风影已经带人在骆青的小酒坊那里等着她了。 “这是答应你的东西。”见司马钰回来了,卓风影也放下心来——她是昨天到的,在穆小雅说司马钰出远门的时候,卓风影还以为她是因为害怕逃跑了。 看来自己是误会了。 “这个是……”司马钰接过了卓风影递来的手环——手环的样式很古老,上面的雕花好像是某种动物,但又完全无法看出来那是什么。 “能够消除鬼气的法器。”卓风影看了一眼旁边的秦月,她现在知道司马钰为何会向她讨要这种东西了,“是【七圣】之一的【器圣】卫九原亲自做的,终生质保。” “谢谢。”司马钰道了谢,直接问起了鱼饵行动的事情。卓风影没想到她会主动提起,不过既然提到了这件事,她也顺着对方的话说了下去。 “都已经准备好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够尽快履行约定。” “那就……明天?”司马钰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天色。 “可以,关于你的护卫这方面,穆小姐已经安排妥当了,具体事宜可以和她聊一下,我就先告辞了。”卓风影说着站起身来,和司马钰轻轻握了握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秦月一眼,“明天我会开车来接你,今晚好好休息。” “保护你的人已经‘合理’地安排到指定地点了,明天你只要过去就行。”穆小雅从外面回来,刚好和出院门的卓风影擦肩而过。两人点头打了招呼,穆小雅便开始和司马钰说明从明天开始的行动,“别的你什么都不需要操心,我给你安排了一个合理出门的理由,到了指定地点之后你什么都不用做,一切事情交给卓部长和我们就好。” “那我……”秦月想要跟着一起去,回来的这条路上,她的骨折已经好了七七八八,托钟秋制造的这副“加了料”的身体的福,这点小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的。 “我还有别的事情想请你帮忙。”穆小雅没有让秦月跟着一起。而且在对秦月说话的时候,穆小雅用上了【请】字——现在秦月在【鬼界】的职务是【夜游巡】,按照【鬼界】那边的规矩,她现在只比城隍府尹这个职位低半级,而且不需要听从城隍府的调遣,属于【鬼界】中独立出来的一个职位。 对这种有官职的鬼魂,穆小雅说话有时候是需要注意一些的,尤其是现在这种公共场合——现在她们并非是在【万妖楼】,而是在骆青的小酒坊中商量事情。 小酒坊对【九岭山】的众妖们来说就是核心办公室,在这里当然要说一些场面话。 “嗯。”秦月看了司马钰一眼,在后者同意之后,对穆小雅点了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等明天你就知道了。”穆小雅没再说什么,因为一个电话又把她叫了出去——几天功夫没见,她好像又变得忙了起来。 晚上的时候,二人回到了久违的【万妖楼】——原本司马钰还打算先去柳垂莲那里看看钟秋,却被告知钟秋有事先离开了,只能先回【万妖楼】这边。邻居们很久没见她俩同时回来了,庄雯做了好几桌菜,楼里大部分的妖怪、鬼魂都在院子里吃了一顿。 当听完了司马钰和秦月这段时间的经历的时候,妖怪们无不唏嘘扼腕——他们已经习惯了人类的生活,每天也很少去外面,大多数时间都在这座小镇上生活。当听到司马钰的倒霉体质、以及秦月的死而复生之后,纷纷心疼地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这些妖怪和鬼魂们的祝福可不是口头上的那种,而是每个人都拿出了自己的礼物——红姐送上的是一撮火红的毛发,装在了香囊里;庄雯的礼物是她的鳞片磨成的护身符;徐昊送出的是他的牙齿—— 其余妖怪也差不多都是这些东西,在妖怪的眼中,这些原本属于身体一部分的物品有着属于它们自身独特的妖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能驱散一些厄运。 萧琳和一众鬼魂则私下商量了一下,集体贡献力量炼制了两块骨片,骨片中有着她们的鬼气,关键时刻也能起到一些作用——骨片的最外面还刻着一道【障眼法】的鬼术,到了必要时刻,只要捏碎骨片,障眼法就会立刻生效,暂时性地隐藏她俩的身形。 萧琳和江铃最近刚刚跻身【羽灵】的级别,是【万妖楼】中最新一批踏入【羽灵】的鬼魂,她们制作出来的东西,一般的方法是很难破解掉的。 一顿饭没吃完,司马钰和秦月的身上已经像某地的土着人一样被挂上了各种充满原始风格的饰物,乍一看好像原始人一样。 饭局结束以后,二人注意到了有几个邻居没在,估计是被穆小雅给安排出去了——既然穆姐没说安排了谁,她俩也知趣地没问——或许这涉及到某些保密的部分。 回到了自己的132室,两人换了身衣服——看着好久不见的、穿着睡衣的彼此,互相注视了几分钟之后,两人同时笑出了声。 笑声中少了一些欢快,却多了许多的无奈出来——年后一别直到暑假,她们俩感觉好像经历了很久一样。明明只有半年的时间,两人却都从对方的身上看到了变化。 在秦月的眼中,司马钰变得更加成熟了——原本司马钰就因为过早出去打工而比同龄人成熟许多,现在她的那双眼睛让秦月感到更加的深邃。 大概在自己【死去】的那段时间里,挚友也经历了不少事情。 在司马钰的眼中,秦月也变得更加坚强了——在司马钰的眼中,秦月一直都是一位刚强的女生。用这种字眼来形容一个女生可能不太礼貌,但在她的印象中,秦月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如今挚友死而复生,她的那双眼睛变得比以前更加果决——现在挚友真正亲身经历过【死亡】的过程,她一定会比之前更加强大。 两人笑过之后没有说什么,同时起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秦月去的是冰箱那里,她拿了几罐啤酒出来。当她回到客厅沙发的时候,刚好看到司马钰抱着一大堆零食放在了茶几上。 接下来她们的动作近乎完全一样——同时打开了一罐啤酒,同时撕开了自己喜欢零食的袋子,同时举起罐子、在半空中碰了碰。 “干杯。”她们同时说道。 短短两个字,两人一饮而尽。冰凉的啤酒为闷热的夏夜带来了一丝凉爽,回想起刚刚住进来的那个晚上,她们也是像现在这样,喝着冰镇的啤酒,吃着喜欢的零食。 近一年的时光匆匆过去,两人都和彼时不一样了。那时,她们都以为对方和自己是人类,如今一个半妖一个半鬼,只让人感慨命运的难以捉摸。 唯一不变的,大概就是她们对彼此的感觉了。 就像一年前一样。 第二天一早,二人再次分道扬镳——司马钰坐上了卓风影的车,秦月则坐上了穆小雅的车。两辆车一东南一西北,驶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第466章 严先生 司马钰原本觉得穆小雅会给她找一些类似旅游之类的借口,【九岭山】附近的风景还是挺不错的,去一些环境优美的地方旅行也无可厚非。 可却没想到她家穆姐是让她来实习的—— “这位是严先生,想请你设计一家医院。” 【九岭山】外的【南风镇】,南边的一座三层小别墅中——在听到卓风影这句话的时候,司马钰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我?设计?医院?”司马钰指着自己的鼻子,瞪着卓风影难以置信地反问了回去。 “是的,怎么,有问题么?”卓风影笑得很公式化——司马钰见过这种笑容,一般在穆小雅和人谈生意的时候,脸上也总是挂着这样的笑容。 “我才大一啊大姐!期末考试都是险险的擦边过的!你让我来设计建筑?还是一家医院?不怕没几天楼就塌了?!”司马钰不知道卓风影在想什么——以她【除魔部】的关系,想找一个靠谱的建筑设计师简直不要太轻松,何必找自己这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不,她连半瓶子都没有。 这可不是司马钰妄自菲薄,她比谁都清楚自己那两下子有几斤几两。 “找的就是你。”卓风影还没说话,那位严先生先开口了,“倒不如说,我能找到的关系中,只有三个人是最适合的,其中一个是社恐,和外人无法交流,另一个我也借走了,现在应该正在我家附近熟悉环境。” “你说的该不会是……”司马钰的嘴角抽了一下,这位严先生说的这俩人,自己怎么这么熟悉呢…… “就是林默和秦月。”严先生哈哈笑了出来,“原本就打算让你们仨帮个忙的,最后听说你在设计方面比较优秀,所以才请你过来。一开始穆小雅还不让你出来,正好【除魔部】和【九岭山】想要收拾那群不长眼的鬼家伙们,也就顺水推舟把你送出来了。放心,已经和穆小雅那边说好了,我也是保护你的其中一位。” “而且说起来,我们俩前阵子还有过一面之缘。”严先生扶了扶眼镜,有些神秘地说道。 司马钰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尽管现在天气很热,严先生还是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不止西装,就连领带、衬衫、皮鞋也都是白色的。 严先生看上去也就四十多岁,梳着背头,好像还用了发胶固定;金丝眼镜看上去很单薄,但很配他那张成熟的脸。就是手上的装饰看上去有些像暴发户一样——扳指、戒指、手链、手环、大金表…… 好家伙,就他两只手上这些金货,看上去就得有个好几斤重,而且样式还都很古老——这些土掉渣的饰品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戴在手上,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一样。 “贵人多忘事。”见她不说话,严先生也没有生气,只是敲了敲旁边的棋盘——在他身边的桌上,有一张石制的棋盘,两边的石碗中还有一些棋子,“或者,我们再下一盘你就会想起来了?” “哦!您是!您是……”司马钰一拍脑袋——现在她想起来了。前阵子夏鸥和韩嵩进的那座棺材洞以后自己下去找人,途中就碰到了一个鬼魂,自己还和对方下了棋。只是当时自己的眼睛还涂着白小姐给的药水,根本看不见对方的样子。 “严宽。”严先生礼貌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这个男人很有风度,风度而不失威严的那种,虽然外表看上去很和善,但眉宇间却隐隐带着一丝刻意被隐藏起来的贵气。 “抱歉,严先生,我一时间没有认出来……”司马钰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了招呼,倒是一边的卓风影有些吃惊—— “二位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严先生点了点头,“司马钰姑娘的棋品很好,那天我暗示过她很多次,她也没有悔过一步棋。” 司马钰心说您的暗示我是真的看不见——别说暗示了,就连你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严先生,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选择我来做设计,如果您有这方面的要求,我可以介绍我的导师给您认识,或者我们教授……” “他们也会为鬼魂画设计图?”严先生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饶有兴致地看着司马钰,“我要建的房子是专门为鬼魂准备的,你觉得他们区区凡人设计出来的东西,会让我满意?” “这……”司马钰没想到找自己来的原因竟然是这个,“可我也只是半妖……” “你是‘这边’的人,与凡人已经完全不同了,”严先生摇了摇头,“留在人间的妖怪和鬼魂很多,但极少有涉及到土木工程这方面专业的,你和秦月姑娘,还有林默那小子算是其中之一了。在你们三人中,最符合我现在要求的人就是你。” 说完,严先生便看着司马钰不说话了,他在等对方的回答——严先生一直都很有风度,他不会强迫别人做任何不愿做的事情,现在也是在等待司马钰给出的答复。 “……好。”思考再三,司马钰深吸了一口气,“我尽力而为,但无法保证可以达到你的预期,如果秦月在这里的话,我们之间或许还能商量一下……” “你随时可以联系她。”见司马钰答应了,严先生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目光,“她和林默现在就在现场那边,关于地质勘探和医院建筑的选址,你们随时可以进行沟通。” 说完,她朝旁边打了个响指,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将一套可视通讯设备摆在了司马钰的面前:“司马钰小姐,请过目。” “……谢谢。”司马钰拼命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这个声音她也认得,当初和夏鸥躲在乱石后面的时候,那位说话一肚子怨气的陆将军就是他了。 视频很快连接上,对面出现了秦月的身影——对方的信号似乎不怎么好,不过尚且可以顺利沟通:“小钰!你到那边了么?!” 秦月那边的风很大,似乎在山区里面。她已经换上了深色的建筑工地工作服,头上也戴上了安全帽,身后是许多挖掘机一类的重型器械,在画面的角落,还有因为不习惯人多而脸色煞白的林默。 “这边信号不太好!你先在那边待一阵子,我要先看看这边的地质情况!山区的泥土有些多!而且很松软!地基恐怕不会很好打!你画图的时候尽量不要把楼层设计得太高了!” 司马钰看得目瞪口呆,心说挚友的适应能力可真强。自己这边才刚刚搞清楚状况,那边已经融入到工程队里面去了。 “除了这些之外,我还给你请到了几个副手,你们算是一个团队,有什么事情可以商量着来。”说着,严先生看向了大厅的角落,司马钰这才发现,那边已经有几个人在了。 四个人中其中三个她都认识,当司马钰看到莫芙、朱莹和裴娜三人的时候,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了一点——行,有熟人就行。虽然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穆姐安排过来的帮手,起码有熟人在身边,她做事的时候可以踏实一些。 第四个人是个小男生,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样子,戴着鸭舌帽、穿着花花绿绿的半袖和裤腿快到膝盖的短裤,脚上踩的还是洞洞鞋,乍一看好像是哪里的高中生一样。 “你们先聊聊,我还有事要回府上一趟,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联系我。至于【百鬼众】那边,有我的人在一边守着,它们有什么动作,这边会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又吩咐陆将军拿来了一串钥匙,提醒她这是这座小别墅内部所有的房间钥匙之后,严先生便起身离开了,留下司马钰拿着那串钥匙,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没想到你居然会认识这等大人物,怪不得以前小月说,她最好的朋友‘人脉很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卓风影有些佩服地说道——她还真想不到司马钰和严先生竟然认识。 “我们还真就是前几天认识的……”司马钰苦笑了一声,心说自己在住进【万妖楼】之前,可不知道这些邻居们来头都那么大。不过她还是对这位严先生的身份有些好奇,“那位严先生,他是做什么的?” “前几天你不是去过他家的镇王府了?”卓风影的视线透过窗户看向了北方,“严先生是上一任【酆都大帝】陆阿九的表亲,而且是叔叔辈的,在陆阿九死于【鬼魔灵】之手以后,原本【酆都大帝】的位置是要由严先生继承的,不过当时严先生觉得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坐在那个位置上,便让贤给现在的【酆都大帝】夜疏雨了。说起来,夜疏雨陛下和严先生、陆阿九陛下也有亲戚关系,听说很复杂,我也不太了解。” “……好乱的圈子。”司马钰叹了口气,她还真就没想到严先生的地位居然会那么高。 “你也挺厉害的,听完这些事实,着眼点竟然放在他们的圈子里。”卓风影难得地笑了出来——这次不是公式化的笑容,而是真的很开心,她已经很久没这样笑过了,“不过你说得也对,他们皇家的事情向来都很乱,从古至今不都是这样的?” 第467章 工程的分工 关于镇王府和严先生是怎么样的,司马钰并不打算过多关心,她是个会把精力集中在眼下事情的那种人。目前她要做的事情除了设计这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行不行得通的图纸之外,就是出去好好地当一条蚯蚓。 ——鱼饵嘛,大多都是蚯蚓,当然也有可能是鱼饲料什么的,那并不重要。 卓风影说那起连环凶杀案和【百鬼众】有关,【百鬼众】的目标又是自己,总之把那群总是鬼鬼祟祟躲在阴影里的家伙们引出来准没错。 “小钰!快来这边!”朱莹和莫芙朝她招了招手,用来当办公室的这座小别墅一层大厅还挺宽敞的,三个邻居和那个陌生的少年正坐在围成一圈的沙发中,中间的茶几上摆满了各种纸张和作图工具一类的东西。 “莹姐、芙姐、娜姐。”司马钰挨个打了一圈招呼——按照自己老妈还在【万妖楼】住的时候来算,自己应该叫这几位【姨妈】的,不过一开始就这样叫了,也就没再改口。 这些妖怪们都觉得这样称呼比较好,那自己还是顺着她们一些。 “还有这位是……”司马钰看向了那位男生。 “卫九原,今年二十岁,很高兴认识你。”男生站起来朝她伸出了手,他笑得很阳光,和自己公式化的笑容不同,男生的笑容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连烦恼都会至少消除八成。 “卫先生您好,我叫司马钰,十九岁。”司马钰没想到这个男生竟然比自己还大一岁——他还没有自己高,也就一米六几的样子,最多比温清海先生高一点而已。 真是人不可貌相。 双方握了手、落座以后,裴娜敲了敲键盘,她还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厚厚的眼镜片下黑眼圈的颜色很深,头发也是乱七八糟、不修边幅。用那双似乎总也睁不开的眼睛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五个人都到了,虽然平时我们还算挺熟的,但还是说一下分工比较好。” 说完,她先扶了扶眼镜,将面前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到了对面:“我是后期的,以后医院的网络架设和内部系统都由我来负责,前期大概率和我没什么交集,我就住在二楼西边的那间屋子,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不过最好下午来,那个时间我差不多也该睡醒了……” “另外……我手头还有好几份工作,都挺赶工的,晚上的时候尽量不要打扰我。只是如果有急事的话,我也可以优先这边的。” 笔记本屏幕上是一份表格,最上面写着的是【酆都城第一鬼院九岭山千柳镇分院网络架设及后续维护】,其它的都是另外一些工作的名称,比如【望海酒店暑期宣传相关影音】之类的。 “……望海酒店?!”司马钰在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裴娜的工作范围这么广泛,连远在南方的【望海崖】那边的工作也接。 “啊,这个比较棘手,不过没什么,不耽误这边的进度。”裴娜皱了皱眉,很快又放松了下来,似乎一下子想起了什么麻烦的事情,“望海酒店那边的大体都做完了,就是那个秘书比较难搞,改了十几版的样本也不满意,最近正在做第十六版。” 说着,她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没办法,赚人家的钱就得给人家办事,那个姓时的秘书挺麻烦,除此之外都很顺利。” 听到这,司马钰的嘴角抽了一下——她想起上次和秦月去黄婆婆那里找时幽的事情了,当时的时幽好像在给谁打电话发脾气,还说什么人物表情、衣服和背景之类的,现在想来电话那边的应该就是裴娜了。 ——原来是她接的这份工作。 只是听说自那以后时幽要过很久才能回【望海崖】那边,需要钟秋带回来的那些文件在【除魔部】那边备过案才可以,所以才给裴娜延期到现在的——司马钰可记得当时时幽喊得可是【最多三天】这几个字。 她记性一向很不错的。 “我们俩是负责现场那边的工作,不过每天都会回来一趟。”朱莹和莫芙扬了扬手中的工作证,她俩一个负责工人们的服装、工具,另一个人负责食材采购以及工人们的伙食,“我的服装厂离南风镇比较近,住在这边比较方便一点,另外……” 朱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随着她的动作,窗台上的花盆忽然掉了下来,不过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悬浮在半空中,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托住了一样。 “……这座别墅周围的安保也是我和阿芙在负责,虽然监控什么的很方便,但我们面对的可不是有实体的生灵,而是平时看不见摸不着的死灵。我的妖术和【鬼界】那边的气息比较接近,而且我的蛛丝能够察觉到附近死灵们的动向。比起监控,蛛丝会更早地发现它们。” 司马钰看着悬在半空的花盆,又看了看朱莹的手指,把眼睛眯起来努力看,才能看得清她的指尖上有一根近乎完全透明的纤细蛛丝。蛛丝以朱莹的指尖为原点、呈放射性延伸出去了许多根,花盆正是被这些看不见、却又韧性极强的蛛丝给托住的。 “白天它们肯定不会出现的,就算想要对你做什么,也要等到晚上以后再下手。白天属于生灵,晚上可是属于它们死灵的。”莫芙微微张开嘴巴,在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桌子上一个玻璃杯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缝,“我可以定位它们的精确位置,只要知道了具体位置,想要收拾入侵者就容易多了。” “……超声波。”裴娜赶紧抱起了自己的宝贝笔记本电脑——桌子上就属这玩意儿最精密了,而且电脑里装了许多重要的文件和资料,万一受到影响,到时候那几单生意自己交不出去货,可是要赔一大笔违约金的。 “好,”司马钰点了点头,心说就算是成为了妖怪,也完全离不开她们的本能。她拿出了自己的学生证放在了桌上,和众人说明了自己是被赶鸭子上架、为这座即将开始建造的建筑画设计图的,在四个女人介绍完自己负责的那部分以后,将视线落在了卫九原的身上,“你呢,卫先生?” “我啊,我是作法的。”卫九原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建筑落成的时候不是都要有个什么剪彩仪式之类的么,专门为鬼魂服务的医院自然也需要这些,不过流程相对麻烦一些。” “呃……您是鬼?” “不不不我是人类,活人,喘气儿的那种。”卫九原赶紧摆手,还深呼吸了几下自证清白。 “那一个鬼医院为啥要一个活人来办这些事情啊。”众人更加疑惑了——就算是需要剪彩、走什么仪式流程之类的,那也应该是它们鬼魂的事情,让一个活人来办这些算怎么回事? “这不是还有后续的服务嘛。”卫九原说着拿出了一个贴满了符纸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精致的迷你小棺材。 当小棺材接触到外界的时候,整个别墅一楼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好多,仿佛提前进入秋天了一样。 “鬼魂终究不是凡间之物,滞留在【人界】有时也是身不由己。鬼魂待的医院中阳气可不能太多,等你们房子盖完了,我会找一些地点将这些法器放在指定地点,让医院里尽量保持【鬼界】那边的气氛,这样做的话,对医院里的伤员和病号的恢复情况也会有不少帮助。” 看着那只精致的小棺材,四个女人一齐【哦~】了一声,纷纷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怪不得找一个人类来,而且还是会制作法器的那种。鬼魂没有实体,无法制作有实体的法器。想要维持医院里的环境,要不然直接在【鬼界】建成,要不然就得找一些鬼气比较强大的鬼魂时刻用鬼术来维持。 有了这种法器,无论哪边都会轻松许多。 “说起来我也和裴小姐一样是后期的,不过我对制作法器这方面比较擅长,如果以后需要我做些什么的话……” “现在就需要你做什么。”在卫九原准备收起那只精致的小棺材法器的时候,四只手同时按在了装着小棺材、贴满了符纸的木盒子上。 卫九原吓了一跳,不知道这四个女人想干什么。 “这东西你有多少?”裴娜看着小棺材,眼睛都放光了。 “……有的是,制作这个并不困难的……”卫九原在对方渴望的目光中往后缩了缩——胆量有时和实力没什么关系,实力再强,该害怕还是害怕。 “那我要一个,现在就要。”裴娜说着就要伸手拿小棺材——现在是夏季,笔记本散热很麻烦,有了这个东西,她就再也不怕机器烧坏了。 可她刚要拿起来的时候,却被另外三人按住了手—— “不行,我们也要!”莫芙和朱莹同时喊了出来,“总吹空调皮肤会很干的!还是自然凉爽一些比较好!” 第468章 鬼界的建筑风格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司马钰坐在自己房间的工作台前,周围的地板上全都是纸团。 纸团都是被她废弃的方案,这次设计比想象中的要困难——如果是设计给人类使用的,司马钰只需要找几个模板随便照抄一下就行了。可现在医院的适用对象是鬼魂,这让她一下子犯了难。 许多常规的东西都不能用,就比如楼梯这种东西——司马钰去过【鬼界】,那里的所有房子统统都没有楼梯。鬼魂没有重量,就算【鬼界】境内大部分区域都属于禁飞区,在自家住处的地方还是可以飘到一定高度的。再加上【鬼界】那边很少有【人类】这边动辄十几层、几十层的高楼,绝大多数都是带院子的小平房,顶多有几个古色古香的、用来办公的两三层小楼或者宝塔之类的,最多也没超过九层,所以楼梯这种东西基本是没用处的。 人类则完全不一样,除非将整座医院修成一个只有一层的大平面,否则只要立体起来,就必须要用到楼梯。这就造成了两界之间建筑结构完全不同的情况——再加上修建医院的地点是在深山之中,杳无人烟的地方,高低不平的地势注定了这座建筑必须是多层的结构,如此才能在有限的基础范围内尽可能扩大空间。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座医院并非是建于【鬼界】,而是凡间,一旦这座没有楼梯的建筑被外界发现,好奇心会驱使很多人类来此进行所谓的【探险活动】,就算周围有人看管,也不能低估了人类的探索欲望。 有时候为了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人类是可以完全不顾个人安全的。尤其是网络发达的今天,发现这类奇葩的建筑可以博取众人的眼球,让求知欲又披上了【利益】的外衣。 短短半个晚上,司马钰已经开始掉头发了。 不得已,她只能求助于【万妖楼】的邻居们——在屋子里空想是什么都想不出来的,不如问问“那边”的朋友,看看能不能从她们的建议中得到什么启发。 当接通萧琳电话的时候,那边还传来了音乐的声音。 “这么晚了还没睡啊,遇到什么事情了么?”萧琳一边走一边说,直到一声关门声,音乐的声音才一下子小了许多。 “小琳姐,你在酒?”司马钰忽然想起来现在是后半夜了,萧琳现在应该在穆小雅的酒里驻唱,“会不会打扰你了?” “没事,反正我的歌也没人听。”萧琳沮丧地叹了口气,她对自己的唱功一向很有自知之明,不过很快恢复过来,“说说你的事,怎么这么晚还打电话,碰到麻烦了?” “没有,就是想知道【鬼界】那边的建筑都是什么样的。”司马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想参考一下“那边”的建筑风格,“有没有什么特别标志性的建筑,就像【人界】中比较有名的那种。” “你问这个干嘛?!”萧琳吓了一跳,“你们学校最近的课业范围已经延伸到阴间了?!【柳仙大学】可以啊!” “不是,是另一件事……”司马钰将严先生的要求说了一遍,但没有提自己在当鱼饵这件事——卓风影和穆小雅说【鱼饵计划】越少人知道越好,倒不是刻意瞒着谁,就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穆姐给我找了个实习的工作,帮人设计个房子,对方是鬼魂,还要在人界这边建造,我实在是想象不出该怎么搞这东西。” 人类是无法想象自己没见过的东西的,就算让她来设计,至少也得有个模板。 “这个嘛……你等等,我加你好友,给你传几张草图过去,你通过一下。”萧琳说着挂断了电话,司马钰打开了聊天软件,很快一个名叫【鬼妹子】的名字申请添加她为好友。 通过了以后,萧琳很快传来了几张草图——那是真的草图,就是随便在纸上画几下的,要不是旁边有注解,司马钰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楚。 【比较出名的就这几个了,十殿阎罗的几座大殿、酆都大帝的皇宫、望乡台、野鬼村的办公塔,这些都是以前我去那边办事情的时候见过的——皇宫我没去过,是那边的朋友给我形容的,我按照他讲述的大概给你画了一下,你将就看一下。】 【好的小琳姐,3q。】 【可不是白给你画,回来了请我喝草莓味的奶茶金寿!】 【你喝多少我有多少!】 闲聊了一会儿,萧琳回去唱歌了——虽然她的歌属实难听,但怎么着也是穆小雅给她的一份工作,班还是要好好上的。 司马钰将那几张图自己大概画了出来,还特别标注了上下左右——鬼界的建筑属实不一样,别说楼梯,那些古色古香的建筑连承重的柱子之类的东西都没有,屋顶好像没有重量一样压在周围薄薄的墙壁上,如同搭起来的积木一般摇摇欲坠。 而且按照萧琳的描述,那些墙壁上还画着鬼咒,鬼咒的目的是不让鬼魂穿过,只可以走特定的通道——就是【门】。除了一般概念中的走廊,每座建筑都有许多直上直下的通道,那里是允许鬼魂在垂直方向上移动的,鬼魂通过这种垂直通道实现楼层的攀登,有点像没有电梯厢的电梯井一样。 司马钰看了老半天,一点灵感都没有——这玩意儿要是真的在人界造出来,一旦被发现,势必会成为那些搞自媒体的人的打卡地点。这种奇异的建筑在人界是不可能不出名的。 一直熬到后半夜,睡意全无、满眼血丝的司马钰推开房门下了楼——她的房间和卫九原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三楼,楼下是裴娜、朱莹和莫芙三人,一楼是公共的客厅。她来到客厅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想去外面好好放空一下脑子。 给鬼魂设计建筑,对她来说确实是太难了。那些建筑结构和各种用途的怪异设施完全颠覆了她在学校里学到的一切常识,想要短时间内完成设计估计是不可能了。 就在她打算出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客厅的角落闪烁着微光——司马钰立刻警觉起来,她没忘记卓风影的话,【九岭山】范围以外对她来说是很危险的,【百鬼众】那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任何异常情况都必须要提高警惕。 不动声色地走到角落,司马钰拿着扫把慢慢靠近,她相信朱莹的蛛丝不会出问题,但也难保碰到一些有着怪异力量的家伙——【仙界】中碰到的那两个恶鬼就是这样,它们有着与寻常鬼魂不一样的能力,搞不好就会有一些能够避开蛛丝的家伙。 可当她悄悄撩开窗帘的时候,却发现躲在角落的不是别人,而是裴娜——这家伙穿着带有卡通图案的睡衣,脸色煞白地坐在那里,面前是她的笔记本电脑——微光就是从显示器中发散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长久熬夜导致的,裴娜的脸色白得吓人,司马钰也因为熬了大半夜、脸色也很难看。两人在对上视线的时候,同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下来了……”裴娜的声音很虚,又被吓了一跳,毒牙都弹出来了,差点儿就要咬过去。 “裴姐……”司马钰摸着心口,心说您这张脸现在可比鬼魂还吓人,“……睡不着,设计太难搞了,下来放空一下脑子。” “行……”裴娜叹了口气,站起来给自己也泡了一杯咖啡,“我也累了,陪你歇会儿。” “你这么晚了还在搞代码?”司马钰看了一眼裴娜放在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上面的一行行字母和符号看得她头大——程序员究竟是怎么把这些指令代码之类的东西都记住的?! “接了个编程的活儿,多少赚点儿外快。”裴娜耸了耸肩膀,“谁跟钱过不去,现在这个时代,没钱可是寸步难行,我还想在柳仙市市郊买一座别墅呢。” “感觉你好像是在拼命。”看着裴娜睡衣上沾满的头发,都是熬夜掉的——自己熬了大半个晚上就各种掉头发,看裴娜的样子,熬夜对她来说好像家常便饭一样。 “没办法,那边催得紧,除了这个我还得给【望海酒店】那边弄一个宣传视频出来,时秘书指明要做3d动画那种的,最近的稿子又不满意,我还得重新从建模开始弄……” 裴娜满肚子的牢骚,平时也没个人说说话,现在碰到了同样失眠的司马钰,一肚子苦水全都倒了出来。等到她察觉到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 “抱歉啊,让你听了那么久的牢骚,”裴娜抱歉地笑了笑,“我做这个基本都是一个人来的,没和别人合作过,一时间说得……有些多了。” “我也差不多一样……”司马钰有些体会裴娜的心情了,她现在也差不多是这样的心情——让她一个活人去设计鬼魂用的东西,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第469章 坑 “设计一座建筑很有难度么?不能在网上挖个图纸之类的抄一下?或者我帮你黑进哪个建筑公司的网络,给你挑几个样本?”裴娜一边喝着咖啡一边提着不知道是好是坏的建议,看着司马钰越来越崩溃的表情,她有些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不懂这个,你就当我瞎说。” “谢了,不过真的和活人这边的建筑不一样……”司马钰沮丧地垂下了头,身子一歪倒在了沙发上,“鬼魂用的东西和‘这边’用的东西有很大差别,二者很难找到共同点的。而且还得注意别让那些多事的家伙们注意到,还得设计得平平无奇一些,不然天天有活人来拜访也是个麻烦事——你也知道网络上那群不怕事大的家伙们有多执着。” 提到这个,裴娜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她就是搞计算机这方面的,除了编程、建模这些东西之外,对黑客技术也涉猎了很大一部分,甚至还有几次被雇佣去查一些网络记录、聊天记录等擦边的信息,一件事情在网络上的传播速度之快,简直秒杀她学过的任何一种传播信息的妖法。 如果司马钰真的照【鬼界】那边造了一个不符合人类风格的奇葩建筑出来,头一天被人发现,第二天就得传遍网络,借此博取关注而从中能够获取利益的人肯定会络绎不绝。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要我说,你还不如挖个坑算了。”听完司马钰大概讲了一遍鬼界那边的建筑风格,裴娜忽然觉得不光是自己的日子过得挺辛苦,好像许多人都是这样的。 她没去过【鬼界】,不知道那边的建筑都是什么风格的,也没什么朋友,没人和她讲起关于这类的事情,她也不会去关心自己专业以外的事情。在司马钰发完牢骚以后,裴娜有些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反正也是给鬼魂准备的,就当是给它们挖个墓穴了,藏在地下还看不见,最多上面立一块墓碑当地标,省得那些鬼魂找不到地方……” “……挖个坑?墓穴?”司马钰在听到这两个词的时候一下子愣住了,她躺在沙发上抬起头,看着桌子上的咖啡杯,保持着这种别扭的姿势很久。裴娜吓坏了,还以为这孩子用脑过度变傻了,赶紧推了她几下。 “……我就是说着玩的,你别太往心里去了,我可是外行,别因为我随口说的影响你的思路……”“没有!”司马钰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刚刚脑袋枕过的地方留下了一堆头发,“谢了裴姐!我好像知道该怎么搞了!” 裴娜吓了一跳,看着司马钰拖鞋都没穿,光着脚跑上楼的背影,还以为这丫头熬夜太久把脑子给熬坏了。就在她想跟上去看看的时候,却见司马钰光着脚又跑下来了。 手里还拿着一把小铲子——这类的工具都是放在阁楼上面的。司马钰跑到了玄关,快速穿鞋推门出去,裴娜跟出来的时候,看到司马钰正蹲在院子里,用手中的小铲子不断刨着地面的土。 “喂,阿牛哥?”裴娜哆哆嗦嗦地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她【万妖楼】的邻居们中唯一一个保存了的号码。 “……小娜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阿牛哥的脾气一直都很好,现在可是凌晨三点,这个时间被电话吵醒还能保持心平气和的,全楼估计就他一个了。 “阿牛哥,你能过来一趟南风镇么?”裴娜看着司马钰手和小铲子并用挖土的样子,心里紧张得不得了,“小钰这丫头……好像发疯了!” “……小娜呀,哥觉得要不然你给120打过去呢?”阿牛哥的声音有些哭笑不得,“我和阿诚是开宠物医院的,算兽医……小钰她是半妖,而且现在是人类的身体,感觉还是给她送人类那边的医院比较好?” “对,瞧我,都忘了,120……120号码是多少来着……” “别着急,不然你联系一下穆姐也行,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阿牛哥除了脾气好就是有耐心,是个过日子的男人,“你有穆姐的号码没?一会我短信发给你,你先打给穆姐问问再说。” “好的……”裴娜唯唯诺诺地应了下来,随后一个电话给穆小雅打了过去。后者听到这种情况也是十分担心,她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司马钰的长辈,听说司马钰现在的状况不太好,立刻起身穿衣服出了门。 半个小时以后,穆小雅、裴娜、严先生、楼上睡觉被吵醒的朱莹、莫芙和卫九原全下楼了。几个人一起站在院门口,看着已经挖了半个小时、半个身体都在坑里的司马钰,谁都没敢先说话。 ——严先生是看到穆小雅的车子从窗前经过以后才跟过来的,他最近一直住在附近,而且严先生是鬼,鬼的作息时间和人类是完全反过来的。这个时间看到穆小雅的车,还以为这边出了什么事情,赶紧也跟了过来。 结果看到了司马钰在这挖土。 “她这种情况持续多长时间了?”穆小雅看着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仍旧在向外翻土的司马钰,皱着眉一边问一边翻着手机的电话簿——她得想办法找人解决一下眼前的状况。 这孩子好像确实有点不正常了。 “大概……四十分钟?”裴娜看了一眼手表——她戴得还是那种儿童的电子表——“要是算上之前我们聊天的时间的话,一个半小时?” “……大半夜的你们都聊啥呢?”穆小雅大吃一惊,眼看着天就亮了,谁家正经妖怪这个点儿出来聊天的? “就是互相发发牢骚之类的……” “算了,我和金先生聊聊,他最近也在南风镇。”穆小雅叹了口气,她不是很喜欢和【除魔部】那边的人打交道——严格来说金先生不属于【除魔部】,而是【十二使徒】之一,不过最近一直在和除魔部行动,估计是卓风影的人手最近伤亡比较大。 就在她打算给卓风影打电话、让其联系一下金先生的时候,司马钰忽然将铲子扔了出来,一身是土地坐在了坑边,一边拍手一边欢呼:“成啦!就这么干!” 穆小雅吓得手机都掉地上了,裴娜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她朋友少的原因之一就是早些年做法医的时候有过一个被案发现场的惨状吓出精神疾病的年轻人类同事,从那以后她就对这类人有心理阴影了。 “那个……小钰?”朱莹平时和司马钰、秦月走得比较近,这俩人的衣服全都是她设计的,“你、你没事?” 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司马钰灰头土脸地回过头,一时间也愣住了—— “你们都在这干嘛呢?” “你在这干嘛呢?!”穆小雅皱着眉走了过去,拿出纸巾替她擦着脸上的尘土,“大半夜不好好睡觉跑出来挖土,看把我们都担心成什么样。” “哦我就是忽然有灵感了,”提到这个,司马钰眼睛都放光了,这可是她设计的、头一个横跨人鬼两界的建筑。虽然许多地方尚需修改,但已经有一个大致雏形了,“医院就这么盖!我刚刚想到的,还是多亏了裴姐!” 司马钰从坑里爬上来,那手指着刚挖出来的大坑——其实坑不算大,也就半米多点,半米见方,借着院子里的灯,还能看到一侧的坑壁上还挖出了一些格子。 “哦?”提到这个,严先生忽然来了兴趣——说句实话,他并没有多期待司马钰会拿出什么成果来,毕竟这只是让她从【九岭山】中合理出来的借口。而且就算是找来专业的设计师,也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就想到雏形。 走到坑边,严先生蹲了下来,看着四四方方的一座大坑,皱着眉瞪了半天也没瞪出什么名堂来:“不知司马钰小姐……设计出来的这个东西……” “坟坑——哦,不对,是医院。”见严先生也来了,司马钰索性又跳进坑里,指着坑壁上的格子说道,“中间的这条是电梯,旁边的竖道是空的,方便灵体上下移动,电梯是拿来搬运一些必要设备的。周围的这些格子是房间,我脚下的这部分算是院子——这个灵感来自于南方的一座废弃矿坑改成的酒店,只要再把上面封一下就行。反正整体建筑也不用太高,如果封顶有难度的话,就在中间再建一座或几座楼,以这些楼为支点作为封顶的立柱。” “只要把顶部封住、让建筑群位于地下,就能最大程度上减少外界的干扰,而且鬼魂都比较喜欢阴冷的地方,地下的建筑更加适合这点。当然这只是最初的设想,其中的一些细节还没来得及构思,虽然需要一些时间,不过我会尽快完善的。” 司马钰每说一句,严先生的眼睛就亮一分,等到她大致将下面的结构介绍完以后,严先生点了点头,十分中肯地对眼前这位一身是土的姑娘给出了由衷的评价—— “人才。” 第470章 厨房禁地 有了目标和方向以后,司马钰简直像真的疯了一般,一天到晚都给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去。偶尔裴娜她们能见到她一眼——就是给她送饭的时候。 很遗憾,莫芙有事离开了,这座小别墅中会做饭的就只有司马钰一个人,她不下厨,剩下的三个看着厨房中一应俱全的厨具大眼瞪小眼。在饿了一上午之后,朱莹自告奋勇,将另外两人赶了出去,自己在厨房里不知道捣鼓着什么。过了整整一个小时,在卫九原饿得快昏过去的时候,厨房的门终于开了。 卫九原是纯人类,妖怪对饥饿感还是有一些抵抗能力的,他可完全不行。再加上平时都宅在属于他自己的院子里研究法器,几乎从不出门,身体素质也成了小别墅的五个人中最差的一个。 没办法,平时吃饭什么的全都是后厨给他送过来的,到点吃饭、早睡早起是他的生活习惯,还从来都没有饿过这么长时间——嗯,一上午对他来说,就已经是致命打击了。 当朱莹端着盘子出来的时候,卫九原爆发出了体能的极限,从沙发一直爬到了餐桌旁。好不容易坐稳了凳子拿起了筷子,看着眼前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少年的脸颊不受控制地抽了好几下。 “……这都是啥玩意儿?!” 摆在卫九原面前的是一个大号的盘子,里面的“食物”好像是打翻了画家的调色板一样——三原色,复合色,甚至还有一些根本就无法辨认的颜色,卫九原严重怀疑人类的光谱上究竟有没有那几种颜色。 盘子里的那些东西的形状也十分可疑,用筷子稍微扒拉一下,甚至还能看到标准的偏方三八面体,配上那诡异的颜色,让整盘“菜”看上去是如此的不可名状。 “尝尝味道怎么样!”朱莹得意地叉着腰站在桌子对面,身上的围裙仿佛经过了世界大战一样,沾上乱七八糟的色彩就不用说了,甚至还有好几个地方烧出了洞。 ——天地良心,这围裙可是高级货,具有防火的功能,她是怎么把一块完整的布搞得像渔网一样的?! 卫九原犹豫了好一阵子,到最后实在是饿得熬不住了,鼓起勇气夹起来一块看上去像……算了他也不认识那是什么食材,反正先吃一口就对了。 少年皱着眉嚼着,入口的第一感觉好像是什么肉类,外层有些软,越到中间越硬,最接近核心的位置,他甚至吃出了酥脆的口感。至于味道方面…… 说是肉,又有点像豆腐。 说是豆腐,又有点像某种蔬菜。 说是蔬菜,咀嚼的过程中还会有油脂渗出来。 说那是油脂,咽下去的时候还不会感到腻。 有那么一瞬间,卫九原感觉嘴里面的东西好像不属于这个三界,而是异次元空间外某处的怪异食材。 他嚼了差不多三分钟才吞下去,吞咽动作结束以后,卫九原好像被施了石化咒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有点像灵魂出窍的样子。 “……怎么样?”裴娜担心地看着少年,皱着眉问了一句——不知道为啥,她从这盘不可名状的食物中找到了一丝亲切感——这丝亲切感让她有些莫名其妙,不过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还是先看看卫九原的反应再说。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良久,卫九原默默地放下了筷子,双眼逐渐失去了焦距,瞳孔也开始涣散。他动了动薄薄的嘴唇,缓慢而平静地吐出了两个字—— “有毒。” 下一秒,少年的眼睛翻了上去,整个人无力地瘫软下来,脑袋直接摔在了盘子里。 “救护车!快!救护车!”裴娜赶紧将卫九原架了起来,朱莹也手忙脚乱地拨打着急救中心的电话。二人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莫芙。 “……这是怎么了?百鬼众打过来了?!”莫芙大吃一惊,她能感受到卫九原体内澎湃的法力,能把这样的人物搞得口吐白沫、还让人架着抬出来,看样子对方的攻势不小。 她连忙用超声波检查房子四周,可除了她们几个外,小别墅的院子里十分安静,别说活人,连鬼都没得一个。 “说来话长!先把这家伙送医院去再说!”裴娜和朱莹也没解释什么,只顾着抢救可怜的卫九原了。见没有敌人,莫芙也放下心来,再三确定不需要她做什么之后,便独自一人回了屋子。 急救车来了,卫九原被抬了上去。朱莹跟着他一起上了车,裴娜留下来守着小别墅。等到救护车离开,裴娜稍稍松了口气,转身进了屋子。 刚到玄关,就听见一楼客厅传来了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和震动,以及重物倒地的声音。听到这些,裴娜心叫不好—— 那盘不可名状的食物还在桌子上呢!现在她算知道为何那食物会给她亲切感了,某种程度上来说,盘子里的东西和她的毒液好像很相似。 小跑进客厅,她看到了打翻在地的盘子和食物,以及倒在一边的莫芙——莫芙真的是尽力了,她在吃了一口确定有毒以后,为了不让别人步自己的后尘,在昏迷之前拼尽全身的力气,将盘子推离了桌面。 这种怪异的东西,还是毁了比较好! 见到和卫九原一样的症状,裴娜一把将体重很轻的莫芙扛在肩膀上,连鞋都顾不得穿,跑出院子一边招手一边呼喊着正在等红绿灯的救护车。 “——停下!别走了!这还一个中毒的!!” —————————————————— 傍晚的时候,穆小雅开着车将四人从医院接了回来。 卫九原和莫芙送去洗胃了,莫芙的症状比较轻——野兽的抵抗能力可比人类强多了,相比之下,卫九原吊了两瓶盐水才被允许离开。原本身子骨就不怎么好的少年脸色煞白,走路的时候两条腿都在发抖,穆小雅和裴娜不得不一人一边搀着他。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穆小雅有些责怪地看着几人——亏她们还自诩大妖、七圣,结果被一盘菜就放倒了,这让穆小雅不得不担忧起这座房子的安全性来。 “说来话长……”朱莹有气无力地回应了一声,她和裴娜也折腾得够呛,一天没吃饭不说,还在医院蹉跎了一下午,“阿芙不在,也不敢去打扰小钰,我就想着试试下厨的事情没想到……唉。” “算了,以后注意一点。”见三个大妖一个七圣半死不拉活的样子,穆小雅也没说什么,直接推门进了屋子。等到门开的时候,一股子怪异的味道飘了出来——那味道有点像84消毒液和什么油炸的东西混合到一起的味道,十分奇特。打开了客厅的灯,五个人全都愣住了。 地上的那盘菜散发着怪异的味道,周围一圈全都是老鼠、蚊虫的遗体。就连号称百毒不侵的蟑螂,都死在了距离食物不到十公分远的地方——看死去的姿势,好像要从地上的那滩不可名状物品中逃离一样。 穆小雅第一时间打开了一楼的所有窗户,同时戴上了口罩和一次性手套,命令另外四人先退到屋外,她自己勇敢地冲了进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不可名状之物收集起来,丢到院子里埋了。 她不敢丢进垃圾桶,此物毒性如此剧烈,可不能坑了辛勤的环卫工人。 值得一提的是,埋食物地点周围的植物在一天之内全部枯萎,土里的蚯蚓也全军覆没——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你俩命挺大。”用热锅和白醋将整个屋子消过毒以后,穆小雅疲惫地坐在了沙发上,看着坐在对面只剩半条命的几人,“阿莹,你到底是怎么做出来那种东西的?!” “别问了……”朱莹长长地叹了口气,为了身边人的生命安全着想,她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进厨房了。 “她也是好心……怪我不该那个时间离开……或者走之前给她们做好食物再走就好了……”就算将那些东西全都吐出来了,莫芙直到现在还有些反胃,她有些自责地看着差点儿死于一盘菜的卫九原——原本她就是好脾气,现在更是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算了,我就一个疑问。”穆小雅揉了揉鼻梁,最近用眼过度,眼睛发干,隐形眼镜磨得她眼皮疼,“你们为什么不点外卖?” “我们错了……”四个人被训得低下了头。 就在每个人都在反省自己的时候,楼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响动,好像有谁摔倒了一样。一楼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赶紧手忙脚乱地爬了上去。当来到二楼半的时候,她们看到了倒在楼梯转弯处的司马钰。 “小钰!”穆小雅紧张地跑过去,将司马钰的上半身扶了起来,“你怎么样了?!发生什么事了?!” 司马钰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穆小雅之后,慢慢抬起一只手伸向了天花板,有气无力地说出了一个字—— “饭……” 说完,她的手垂了下去。 熬了三十六个小时没休息,昨天她就没怎么吃饭,今天又一直饿到现在——画图的时候还没感觉什么,当她从专注的状态中醒来,察觉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低血糖已经让她看到星星了。 她是饿昏过去的。 第471章 过山峰 穆小雅设想过很多危险来源,唯独没想到让这几位团灭的竟然只是一顿饭。 看着眼前狼吞虎咽的五人,【九岭山】的实质管理者只感觉三叉神经都疼——看来回去以后得安排庄雯和阿牛哥在楼里开个基础厨艺普及大会了。不过她一直很好奇朱莹到底做出来了什么,能在十分钟内消灭掉一位七圣和一头大妖,可惜这个想法在被卫九原和莫芙疯狂否定之后,这才打消了让朱莹再做一次的念头。 至此,那盘不可名状之物成为了一个神秘的传说,在【万妖楼】乃至【九岭山】口口相传。 和小别墅这边的进度相匹配,秦月那边的地质调查得也差不多了,最终她将医院的建址定在了一座平缓的半山腰,虽然有些弧度,但经过徐昊的勘测,这里的地下土质要相对坚硬一些。 徐昊是老鼠,打洞是他的专长,幸亏施工队的人都是妖怪,不然他这只摩托车大小的老鼠肯定会把人类吓出毛病来——别说普通人了,就连秦月这种见过大风大浪的,在看见徐昊真身的时候都不仅打了个哆嗦。 这家伙究竟是吃什么长这么大的?! 接下来就是等待司马钰的图纸了——好在秦月并没有等太久,这段时间她一直吃住在山里,夏天的丛林十分闷热,她只穿着一件小背心,工作装被她脱下来,袖子系在了腰上。再加上一个安全帽,以及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让她看上去就像真的工地工人一样。 ——估计将来就业的时候,她也会从这里做起。打黑拳只是权宜之计,没办法,为了钱嘛,她必须找个来钱快的。现在不缺钱了,继续打黑拳是为了报答穆小雅。自己是【黑森林搏击俱乐部】的明星拳手,留在那里可以给穆小雅带来很大的利润。只是穆小雅说最多让她打到大学毕业为止,虽然成了鬼,但秦月已经取得了人界的合法居住权,以后的生活还是要做点正经的工作。 不管她身手多好,黑拳这东西总归是会受伤的,穆小雅不想这两个孩子天天过那种和别人拼命的日子。 当司马钰的初版图纸送来以后,秦月的嘴差点儿没气歪了——她选址是按照正常的人类建筑来挑的,以正常的建筑思维来看,基本上都是先打地基,然后再一点点往上盖楼,这是最基本的常识。可司马钰的图纸摆在她面前的时候,要不是图纸上标注了上下左右东西南北,她都以为自己把图纸看倒了。 这哪里是让她盖楼? 这是让她抠一个坟出来! 坐在帐篷里顺了好半天的气儿,秦月才打电话给徐昊——这里的选址完全不适合,表层土壤下的岩石太过坚硬,以此为地基还行,但想挖出个坑来,非得用到一些重型设备不可。 她可没这个门路找来一些会开那种重型机械的妖怪——现在的这几个还是穆小雅东拼西凑找出来的,连林默也来充当力工了,本来人手就少,搞来重型机械这种事根本就不现实。 还好自己没先入为主打地基动工,否则一切都得推倒重来。 为了赶工进度,初版图纸只是提到了大概的范围,具体细节还在完善中,甚至还有可能因为地质状况和司马钰那边重新沟通、改图纸。 若是专业的人在此肯定会笑话她们的这套工程,可惜,那些专业搞建筑的都是人类,不可能来这里帮她们刨坟,只能让她俩这种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家伙硬着头皮往下干。 一切都得慢慢摸索,虽然很麻烦,但也是无可奈何。 挑来挑去,秦月将选址定在了一座狭窄的山谷中,山谷下面有一条小溪,可以用来改善庭院的环境。同时两边并不算陡峭的山壁也很坚硬,虽然打地基麻烦了点,至少可以让建筑稳定一些。 将这些信息反馈回去,司马钰再次一头扎进了工作中——之前她设想的是从地下抠一个出来,现在有了比较合适的山谷,只需要将山谷两端和顶部伪装一下,就能够骗过绝大部分的活人。那条小溪也很重要,鬼魂都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虽然这种生活习性和某种喜欢吃腐烂食物的小昆虫很相似,但对鬼魂伤病患者来说,这样的环境也许正适合它们疗养。 “小钰,吃饭了!” 傍晚,门外传来了裴娜的声音。这段时间莫芙和朱莹白天都不在,莫芙需要往山里送饭——工程队的人都是妖怪,这群家伙饭量都很大,尤其是林默,几乎一天就要吃掉半只猪,也不知道这家伙究竟干了多少体力活。朱莹则要准备工人们的服装,倒不是她怕这些妖怪的皮毛受伤,能修炼到大妖的家伙大多数都皮糙肉厚,不怕磕了碰了,倒是有些妖怪的工作是需要工具的,这些工具需要挂在口袋很多的衣服上,方便随时取用。光是按照每个妖怪的体型裁剪、批量生产,就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所以白天的时候,司马钰基本都是和裴娜、卫九原一起吃的。裴娜这回学乖了,朱莹下厨这件事给她搞出了厨房恐惧症,最近一直都在叫外卖吃,她和卫九原谁都不敢进那间厨房。 “来了……”司马钰放下了纸笔,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扶着墙给裴娜开了门。她的身体已经累得透支了,整个人看上去比鬼还像鬼。门打开的那一刹那,裴娜吓得差点儿把手里的外卖给扔了。 “要不然……你想休息一下?”看着憔悴不堪的司马钰,裴娜有些担心地提醒了一声——这丫头实在是太拼命了,明明这个工程并不着急的。 “不行,不做完了心里总有点事的感觉,还是早点做完踏实。”司马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满是血丝的眼睛,接过外卖就想进屋吃饭。可在她的手伸出来的时候,裴娜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在司马钰的拇指外侧、手腕和小臂上,出现了一层苍白的鳞片。 “小钰,你必须好好休息一下。”裴娜不知道半妖的身体是什么构造的,但身为妖怪,她知道如果体力透支太过头,就会有可能无法维持人形。 妖怪就是妖怪,生活习惯再像人类也是妖怪,人类的身体是依靠妖术的下属分支【图腾术】来维持的,体力透支会让妖气出问题,变得无法维持人形——所有的妖怪在死后都会现出原形就是这个道理,尸体是不会使用妖术的。 “没事,我还可以……”“你的精神或许还能撑,但身体可不允许了。”裴娜指了指她手腕上显现出来的鳞片,“除非你打算连人形都维持不住。” 司马钰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腕,联想到第一次去【修罗村】的时候,自己失控化身为苍白大蚺的场景,思考再三,决定听从裴娜的建议。 她向来是个听劝的人。 简单吃过晚饭,司马钰打算先睡一觉,却被上来收垃圾的裴娜说,想要充分休息,最好还是以原形的状态——这和她是否为半妖没什么关系,妖怪的身体恢复很快,如果用原形来休息的话,效率会事半功倍。 “对,听话,先跟我下楼。”裴娜朝她歪了歪头,司马钰跟着一起下了楼,在一楼的浴室里把衣服都脱掉,这才慢慢现出了原形。 “不错嘛,图腾术挺熟练的。”裴娜称赞了一声,自古半妖皆短寿,绝大多数刚出生几年就夭折了,原因之一就是无法掌控体内的妖气。司马钰能健康活到今天,还能如此顺利地现出原形,这样的例子裴娜还是第一次见到。 “行了,保持这样去客厅,那里有空调能凉快一点。而且蛇类的皮肤不可以太干燥,你先去客厅等着,我给你拿俩条湿浴巾来。”她让司马钰先出去,自己要给她弄点保湿的东西——穆小雅说让她们照顾好司马钰,裴娜也有些心疼这个努力的傻丫头。 可等了半天,司马钰也没动地方,去了浴室外面等着的裴娜疑惑地探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让她往后好几宿都没睡着觉。 宽敞的浴室里,一条大腿粗的苍白大蚺将身体折成了各种直角,就好像路边的栅栏,又或者是城墙的垛口—— “老祖宗在上,小钰啊,你这是搁这练瑜伽呢?!”裴娜一时气结,心说你都累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玩这个?可司马钰接下来的话,让她一瞬间不知道该给出怎样的反应。 “……我还不会走路,做到这点就是极限了……” 看着好像被拉长又被对折的、蛆一样的苍白大蚺,裴娜愣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来:“……你就没打算找我们其中一个来学一学?!” 半妖不会走路很正常,毕竟是逆着从【畜】到【妖】的这个过程,但好歹也要找个人教一下?! “之前和庄雯姐学来着,不过我好像没那个天赋……”司马钰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平时我都是横着滚着走的,浴室的门口有点窄,我横着滚出不去。” “行了你先在这躺着,可千万别动了,看着真的好诡异的……”裴娜叹了口气,进来锁上了浴室门,自己也脱了衣服现了原形,一条黑褐色的大蛇转眼间盘踞在了司马钰的身边。 “……裴姐。” “干啥,老老实实睡觉!”裴娜打开了淋浴,咬着花洒给司马钰全身喷洒了一遍,自己也趴在了地上——她偶尔也会这样休息,最近裴娜的工作也有点多,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一边守着司马钰,一边自己也能休息一下。 “你不是眼镜蛇么?脖子怎么不是扁的?” “哪那么多好奇的问题。”裴娜用尾巴尖敲了一下司马钰的头,“眼镜蛇的脖子又不是时刻都是扁的,只有在遇到威胁的时候才会将一部分肋骨张开、把脖子以下的身体撑得更开一些,恐吓意义大于实际作用。” 说着,裴娜的脖子慢慢变宽、同时变得扁平:“还有,严格来说我不是眼镜蛇,俗名过山峰,是眼镜王蛇。” “意思是眼镜蛇的王?” “……算了你睡觉,”裴娜忽然感觉心累,她将湿浴巾铺在苍白大蚺的身上,自己也盘在一边,“以后除了学校的课,多补点生物学知识,毕竟你有一半是妖怪,许多时候都会用到这类知识的。” 第472章 一截骨头 司马钰感觉自己自从住进【万妖楼】以来,生物学知识储备直线提高。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她了解了蜘蛛、狐狸、棕熊、黑熊、蝙蝠、老鼠、牛、狼、豹子以及各种蛇类,包括但不限于竹叶青、过山峰、蚺、蟒等等。 现在她反而更好奇了,想着那些还没怎么接触过的邻居们究竟是什么变的。 忽然间,司马钰产生了一个错觉—— 这日子过得,跟逛动物园似的。 裴娜的建议很有效,野兽的恢复力确实比人类强太多了,说得现代一点,这是写在基因里的东西,人类再怎么锻炼也不可能比得过经历了悠久岁月进化至今的猛兽们。 托野兽身体的福,司马钰美美地睡了一觉,梦里她还见到了司马玦,不知为什么,这孩子越来越不愿出来了。梦中司马钰问过她原因,得到的答案居然是外面的世界太吓人了,她有些不敢出去。 提到这个,司马钰感觉对司马玦还是很愧疚的,【仙界】那场战斗是自己拜托这个心理年龄大概只有几岁的兽魂去做的,第一次跟人动手就受了那么重的伤,对外界感到恐惧也是可以理解。 算了,最近是比较忙,等以后闲下来的时候多带她出来逛逛就好了。 人和野兽一样,总是需要成长的嘛。 醒来的司马钰精神百倍,变回人形洗了个澡,准备继续投身到工作中去。可才刚出浴室,就在客厅见到了一脸疲态的卓风影。 “哟,早上好。”卓风影见到司马钰,和她打了声招呼。 “案子有进展了?”司马钰大概能猜到对方是为什么来的——这个女人和穆姐一样,都是大忙人,而且从事的还是比较危险的工作,每天不是在跟人拼命,就是走在跟人拼命的路上。听秦月说【除魔部】的伤亡率一直居高不下,这点司马钰一点都不怀疑—— 从现在的卓风影身上就能看出来了,她的左手打上了绷带吊在了脖子上,看样子是这两天受的伤,前几天在穆姐家里的时候看她还是完好无损的。 “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卓风影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你离开【九岭山】以后,【百鬼众】的人确实坐不住了,就像骆先生给的情报那样,【九岭山】的周围确实有不少鬼鬼祟祟的家伙。” 最近这几天,卓风影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原本被吸干的受害者分布很广,大概在【九岭山】以南、半径两百公里的圆内。凶手似乎是随心情作案的,并没有一个固定的地域范围,也没有针对某些特殊群体,完全就是即兴为之。 可从司马钰出来的那天开始,受害者开始大量出现在【南风镇】周围,再外围的几乎完全销声匿迹。虽然没有确定证据,但卓风影已经可以肯定凶手肯定就是【百鬼众】的成员。 ——查到这些就是她唯一的进展,至于凶手的其他信息到目前为止一概不知,和之前一样,周围的监控中什么线索都没有,【除魔部】的人布下的天罗地网也是形同虚设,根本就无法捕捉到对方的身份特征。 而且凶手不是一个人在作案,似乎有很多个。再加上【百鬼众】另外一些成员的百般阻挠,虽然没有阵亡记录,但【除魔部】大多数成员都挂了彩,甚至也包括卓风影自己。 “对方很狡猾,而且伪装技术很高,很难确定目标群体的信息。”卓风影将最近的调查进度和司马钰分享了一下,毕竟人家是以自身为诱饵来帮忙的,她有知情的权力。 “要不然……我去外面晃一晃?也许能钓上来几个大的。”司马钰没想到查案是这么麻烦的事情,自己都挂在钩上了,对方行事风格还是如此谨慎——或许【百鬼众】那边已经知道了自己所处的位置肯定设下了层层防护,至今没来这座小别墅找她,大概是在寻找突破的方法。 “很危险,不行。”卓风影摇了摇头,她抬起了自己的左臂,严肃地拒绝了司马钰的提议,“有些很麻烦的家伙在里面,连我也被偷袭了,你在这里和很安全,离开这间屋子,我无法保证你的安全。” “不过……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们差点儿就抓到了其中一个凶手,”卓风影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布放在桌上,摊开以后,里面是一块好像骨头一样的东西,“这是我们在追捕途中、从对方的身上掉下来的,之所以带回来,是因为那天我们追捕的目标在发现遗失了这东西以后,还试图从我们这里偷回去。” “原本这东西放在我们的临时指挥部里,那里戒备森严,七级和八级的修士加上我有三十四人,对方单枪匹马就敢摸进来,说明这东西似乎很重要。”卓风影一边思考一边用手指敲着桌子,视线一直都停留在那块骨头上,“所以……这次来我打算把这玩意儿先放在这里,我们的人虽然会远离,但会包围这座小别墅,你把它放在显眼的位置就行,尽量不要在这东西的周围待着,凭几位大妖和卫九原先生的实力,再加上我们在外面接应,抓到对方的把握应该会高一些。” 说完,卓风影看着司马钰,没有再出声——她是在征求司马钰的意见,现在这种行为无异于将危险转移到了这里,一个不小心就可能给司马钰带来麻烦。 “当然可以。”司马钰没有拒绝,她来这里就是帮忙的,“把这玩意儿收在茶几的抽屉里,平时我们都在楼上工作的,很少会下楼,如果对方只是为了这块骨头,也没必要上楼冒险。” 司马钰确定【百鬼众】的人不会和她直接起冲突——对方至今仍旧藏在阴影中,最大的原因就是不敢和【九岭山】这边直接来硬的,它们实力不允许,否则早就带人打进来、强行把自己带走了。 但只是偷个东西的话应该没问题——只要不和自己这边起冲突,对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除魔部】感谢你的付出。”卓风影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她也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过分的要求确实有些不太合适,但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但凡自己还能想到别的方法,绝对不会将一个念大一的学生卷进来。 “言重了,我也想早点解决【百鬼众】的问题,毕竟我才是受到那群恶鬼们的威胁最大的一方。骆先生把我保护得很好,但总不能一直靠他们,能快点除掉【百鬼众】,对我们来说应该算双赢。”司马钰坐在了一边的单人沙发上,提出了自己的考量。确实就像她说的那样,解决了【百鬼众】不管对哪方来说都是好事,尤其是自己—— 关于这点,司马钰一直都很疑惑,她在私下里和钟秋也聊过这件事——关于【鬼魔灵】,钟秋的强大可不仅仅拘泥于一具身体容器,就算没有身体,她强大的鬼气和如同作弊一般的【大灾炎】也足够横扫绝大部分的障碍。 ——不,“绝大部分”还是说少了,至今为止,三界还没有拿出任何成果。钟秋已经将【大灾炎】分给了三界的内部研究人员,事情已经过去大半年了,直到今天也没人能拿出任何成果来。 【大灾炎】无法解析,就好像不属于三界的法术一样,完全是认知以外的东西。 神秘,危险,而又强大无匹。 甚至连持有者【鬼魔灵】都说不清楚这东西的运作原理,更别提别人了。 有了这等威力的武器,无论那边要复活的【鬼魔灵】是真是假,似乎都没有必要对自己的身体如此执着——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费了这么大的周章,甚至还折损了两员大将—— 这太匪夷所思了。 骆青和巫锁庭、夜疏雨他们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没有得到任何答案——谁也想不通那群恶鬼想要一个半妖的身体来做什么。 如果能借着这次机会找到一些线索——司马钰压根就没奢望能够借此将【百鬼众】那群狡猾的家伙们一网打尽,她有种预感,只要解开它们追求自己身体的秘密,就能得到一切的答案。 而眼下,协助卓风影就是最好的选择,她们都是这方面的专家,有些事还是交给专家去解决比较好。 卓风影留下那块骨头就离开了,司马钰和裴娜也像往常一样做着自己的工作。就这样过了两天,日子没有任何波澜,每天仍旧是画图纸、吃外卖、睡觉,小别墅中也没有发生任何异常,一切都按照原有的生活节奏在进行。 “小钰!吃饭了!”又是一天傍晚,裴娜提着外卖上楼喊司马钰吃饭,两人拿了各自的外卖就回到了各自的屋子里——她俩的生活就是这样,连吃饭都舍不得离开屋子。 就在她们一边吃饭一边工作的时候,小别墅外、路口转弯的阴影中,一个身穿外卖服装的人骑在电动车上,在等红灯的过程中,这名外卖员不经意间看向了小别墅的方向。外卖员似乎看出了神,在后面的车辆鸣笛示意已经绿灯了的时候,这人才赶紧离开。 “……等我,再过几天,我就来接你了……”车子发动的时候,外卖员小声地说道。没人听清这人说了什么,那声低语和街道上发动机的声音混合在了一起,转瞬消散在了风中。 第473章 外卖姑娘 “您好!外卖!” 小别墅的门铃响了,卫九原赶紧下楼开门。今天是司马钰交一版图纸的日子,裴娜骑着小电驴送去了。小电驴就是骆青的那辆,他平时不怎么骑,最近一直都是司马钰在用。 卫九原是这几人中最清闲的,他是为建成以后的建筑制作【居家法器套装】的——这可是他最引以为傲的玩意儿了,每个套装中包括加湿器、祛湿器、驱虫器、保温器、制冷器等等共十一件,主要受用群体就是用不惯人类科技产品的妖怪和鬼魂们。因为其方便好用,而且价格亲民,在很多群体,尤其是刚刚能够化形为人类的妖怪们之间广受好评。 就连长时间滞留在【人界】的非人类们也有很多在使用,原因也很简单,这些法器可以为家里省下一大笔电费。 这也是为何卫九原会在这里的原因,即将建造的那座建筑是鬼魂们的医院,也有不少鬼魂会在里面疗养,对环境的要求很严格。严先生也是大手笔,在联系到【侍仙阁】的荀老爷子之后,当场就下了一大批订单。 严先生因为身份的关系,在三界内很有威望,只是平时太过低调,因此没几个人见过他。荀老爷子还是认识他的,对于他的要求,【侍仙阁】当然会尽可能地满足。 所以卫九原就被暂时放了出来,他看守的那块【白羽圣石】暂时由曲知音接手,本人则来到南风镇这边随时等待完工的消息。 他对自己的法器还是很有自信的,尤其是居家套,简单好用容易制作,最近已经在批量生产了,第一批正在生产的套装就堆在客厅的角落。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他的法器的,在两年前,他就收到了一条狠狠的差评,说他的法器没有丝毫作用。一开始卫九原还不服气,可当他知道使用者是宇文诗以后就释然了。 那只鬼魂的鬼气强大得可怕,已经远远超过法器所能承受的最大范围——他的这套法器都是居家套装,压根就无法针对这家伙潮湿而阴冷的鬼气。 那是他唯一一次退款。 当门铃响起的时候,卫九原跑下了楼——他是不可能让司马钰下来拿的,最近那丫头拼得有些过了头,把她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的,而且人类外表下身子骨看上去好像比自己都脆,万一因为疲劳过度精神恍惚不小心摔死在了某一层楼梯间,那可就真的乌龙了。 虽然自己也很瘦弱,但比起司马钰来说还是强那么一点点的。 起码上下楼不会滚楼梯。 一个满脸汗水的美人站在门口,她穿着厚厚的外卖服装,头盔的挡风玻璃掀起来,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抱歉,稍微有些耽搁了,路上有些堵车,可不可以不要给我差评?”女生看起来年纪不大,她俏皮地双手合十对卫九原作揖,眼中全是祈求和无奈。 卫九原下意识就点了头,他无法拒绝外面姑娘的请求——不是因为别的,说来也惭愧,仅仅是这一眼,他就体会到了什么是一见钟情。 女生并没有美到修桦、钟秋那样惨绝人寰,也不如穆小雅、裴娜、卓风影那样有着自己的特点。可不知为何,卫九原就是觉得眼前的女生特别顺眼——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有的人就爱吃辣白菜,有的人就爱吃红烧肉,每个人的审美观点都不同,这个送外卖的女生,刚好符合卫九原的一切审美观点。 “当……当然可以。”卫九原这是第二次从看守【白羽圣石】的地方出来,本质上就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没见过任何世面的死宅,虽然从书上得到了许多人生经验,但实际面对现实的时候,就是另一种结果了。 他感到心跳加速、口干舌燥,眼睛盯在外卖姑娘的脸上眨也不眨,几乎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谢谢小哥!被差评一次就要扣掉五十块钱,我家本来就有点困难,这五十块对我很重要!”外卖姑娘千恩万谢,还从兜里掏出了一颗糖塞在了他手中,“这个请你吃,下次我一定不会迟到的!” 说完,外卖姑娘朝他挥了挥手,骑上摩托车一溜烟离开了——大概还有别人家的外卖要送,她看上去走的有些匆忙。 卫九原站在原地很久才反应过来,他看了看手上的外卖盒子,心说应该和对方的聊天软件加个好友的。懊悔过后,少年深吸了一口气,提着外面来到了司马钰的房间门口:“小钰,开饭了。” “好……”里面传来了一声有气无力地应答声,紧接着房门打开,司马钰半死不活地从屋里探出头来,拿了自己那份外面缩了回去。等她快要关上门的时候,卫九原忽然来了一句—— “……中午你想吃什么?” “卫哥,咱早饭还没吃呢,就开始想中午饭?!”司马钰愣了一下,心说别看这卫九原挺瘦的,没想到还挺能吃。 “就是提前问一下,反正最近两天裴娜都回不来,她不是说要去和其中一位甲方去见面么,想吃什么我帮你点。”卫九原低头翻着外卖软件,随口说道,“实在不知道吃什么,告诉我你有什么忌口的也行。” “硬说的话……除了土之外什么都行,我又不挑食。”司马钰还真想不到还有什么自己不吃的,她和秦月一样,没有任何忌口的东西,而且吃什么都不会过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大概也算一种优势了。 “行,那你忙,中午我点好餐再叫你。”说完,卫九原就回到了同在三楼的自己的房间。司马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默默地关上了门。 ——她还有一大堆事要忙活呢。 这一上午,卫九原过得有些恍惚,做法器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这些大众化的法器制作起来十分简单,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算心思不在这上面,也不会有任何失败的可能。不知不觉间,一上午的时间就在他一边发呆一边制作法器的过程中悄悄溜走了。让他回过神来的是手机的闹铃声—— 是的,他为了准时点外卖,甚至还特别定了闹铃。 手机一响,卫九原打了个哆嗦,赶紧拿起来翻到了外面软件,快速下单了几样菜以后便跑下了楼,坐在院中的小躺椅上等着人。 现在是七月份,而且快七月末了,天气正是开始热的时候。院子里虽然不太闷,但温度绝对够高,没过几分钟卫九原的衣服就全都贴在了身上。如果裴娜她们在这,一定会笑话他傻——等外卖在屋里等不行么?还是说屋里的空调比外面闷热的空气更令他难以忍受? 卫九原没有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而是专注地听着外面。借助法器听到有摩托车声接近的时候,他一个翻身从躺椅上起来,还特别给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确定没问题以后,就听见一阵刹车声从院门外传来。 果然,门铃响了,卫九原刚想开门,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个粗犷的声音—— “歪买~揩闷儿呀!(外卖~开门儿呀!)” 好家伙,还是个带口音的,一听就是从外地到此来打工的。 卫九原的嘴角抽了一下,忽然想起小镇上可能有很多外卖员,不一定是哪个会接自己点的餐,也就不一定会是那个姑娘给自己送。 想到这,他更加懊恼没有加那名外卖姑娘的聊天软件了,这下可好,连下次是否能看见对方,都得看自己的运气好不好。 不过自己点的外卖,撑死了也得咽下去。他鼓起勇气打开门,只见一个比他高两个头、腰围至少是他的三倍的巨型络腮胡大汉站在外面,一脸笑容地将两份外卖递了过去。 “闲声!猪您拥掺愉快!(先生!祝您用餐愉快!)” “……谢谢。”卫九原后退了半步,早上和中午的反差实在是太大了,一时间竟令他有些无法接受。一直到那张络腮胡巨人的大脸从他面前走远,他才扶着墙勉强站稳—— 好家伙,某一时刻,卫九原甚至以为是严先生的人来了——那位先生身边的侍卫可都是一些彪形大鬼,跟刚刚离开的那位极其相似。 估计等这家伙死了,应该能在严先生身边谋个职位。 摇头叹气地上了楼,将外卖递给司马钰以后便失魂落魄地来到了一楼。他打开了外面的盒子,看到里面竟然是一盒榴莲水果捞——强烈的刺激性气味让他食欲全无,他对榴莲这东西最没办法了,赶紧封上袋子塞进冰箱的冷藏室,准备等晚上裴娜回来以后给她吃。 那条过山峰挺喜欢吃榴莲的,既然如此就让给她。 摸了摸有些瘪了的肚子,卫九原看了一眼手机界面上的外卖软件,决定再点一份——他就不信了,万一真的能再次见那姑娘一眼呢! 现实总是残酷的,当络腮胡巨汉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卫九原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似乎有什么断开了的声音。等络腮胡巨汉再次离开以后,他一下子坐在了院中的青石砖上。 “唉……”卫九原叹了口气,索性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姑娘啊姑娘,你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第474章 单思成疾 “小钰,”一楼大厅,裴娜吃着榴莲水果捞,一边看着失魂落魄的卫九原一边问吃着螺蛳粉的司马钰,“他咋了这是?一天没见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不知道啊,”司马钰嗦了一口粉,也用同样的目光看向了卫九原——以及他面前的那盒油炸臭豆腐,“我白天一直在楼上来着,要不是为了洗澡,我都没下过楼,话说你回来的时候比我洗澡的时候要早,你应该比我先发现的。” 两人一边吃着自己的晚饭一边看着少年,后者手肘撑着膝盖,十指交叉坐在单人沙发里,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油炸臭豆腐出神。 在他的身边是一堆外卖盒子,有吃完的也有没吃完的。这一下午为了再见一眼那位送外卖的姑娘,他花了快六百块了。南风镇的消费水平很低,一份外卖也就十几二十块,四十多份外卖摆在身后的餐桌上——甚至都摆不下了,还有一大堆摆在桌子下面。 司马钰和裴娜也注意到了那些外卖,也问过卫九原这是怎么回事,可后者一直都是这样一副木讷的样子,说出来的话也是前言不搭后语。不得已,为了秉承不浪费的优良传统,司马钰给庄雯打了电话。 庄雯的车是一辆七座商务,空间比较大一点,这边吃不完就只能带回【万妖楼】那边了。 “我们来了!”门外传来了沈诚开心的声音——他最近在酒花得有点大,有些入不敷出了,这几天正在愁去谁家蹭个饭。在得知司马钰这边有吃不完的外卖的时候,沈诚自告奋勇要来帮忙搬运。 只是刚刚进屋没走几步,沈诚就忽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胃里一阵翻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喉咙喷出来一样—— “呕!!!” 在昏倒之前,沈诚强忍着恶心,捏着鼻子打开了一楼的所有窗户:“你们仨要死啊?!不开窗户!吹着空调!封闭环境里吃这种东西!螺蛳粉!臭豆腐!还有榴莲!呕!!!谋杀!我要告你们谋杀!!” 沈诚吃亏就吃亏在了狗鼻子都挺灵的,狼也不例外。三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别说他这个犬科生物,换谁来都不好使。 连庄雯也下意识地掩住了口鼻——她的教养让她做不出沈诚那么夸张的行为,只是轻轻皱了皱眉表达了自己的心情。 “哦,忘了。”司马钰一拍脑袋,注意力都放在卫九原的身上了,忘了平时吃这些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开窗通风,不然这房子就不能要了。 ——吃这些东西的人都会被自己眼前食物的味道盖住其它的,不会在乎这些事的。 沈诚熏得脸都青了,骂骂咧咧地走到外卖堆里翻找着自己喜欢的食物——为了吃,他也真是豁出去了。在找到一盒鸡腿饭、一份牛肉小炒和糖醋排骨,席地而坐打开盒子的时候,才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问道:“话说你们点这么多外卖干嘛,世界末日来了?搁这屯粮呢?” “这家伙点的,天知道他为啥要这么做。”司马钰耸了耸肩膀,示意沈诚这些都是卫九原干的,“而且不知道为啥,从我下楼开始他就变成这样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会是撞邪了,要不要找运德大师给看看?”裴娜忽然想到一个可能。 “你可拉倒,什么邪这么猛,连七圣都敢撞,夜疏雨亲自来的啊?”沈诚哼了一声,眼前的几道肉菜让他很满意,再加上满屋子形形色色的臭味已经被过堂风吹散了不少,让他这个嗅觉灵敏的也好受了许多,“不过依我看啊,这小子大概是想女人了。” “啊?”听到这个结果,司马钰和裴娜一下子愣住了。 “经验之谈,不信的话我们可以赌点什么。”沈诚这回可没瞎说——他是什么人?一个月三十天,他至少得有二十五天混在酒里,对酒和女人是最了解的。拿花沐晨的话来说,这家伙再泡下去,估计就要烂在酒池肉林里面了。 ——【酒池肉林】是【柳仙市】最大酒的名字,穆小雅还是那里的最大股东。 卫九原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沈诚可见得太多了。酒里那群失恋以后去买醉的都是这种依依不舍的眼神:“我猜啊,这小子可能碰到他的白月光了,求而不得的那种,哎小子,那姑娘长什么样?要不要兄弟帮你把把关?” “……你最好别听他的。”听沈诚这样说,裴娜为了快点说话,生吞了一大块榴莲,噎得她差点窒息——人类的食道可没有蛇那么灵活——“可千万别让他给你把关,这小子已经把不知道多少姑娘给把没了,让他做这种事无异于羊入虎口。” “——哦,是狼口。”想了想,裴娜又补了一句,“还是条色狼。” “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沈诚尴尬地笑了笑,低头吃饭不说话了——还真别说,他还真有可能干出来。 “裴姐,沈哥,他不会真的病了……”一群人说了半天话,卫九原还是一动不动,和电脑死机了一样,整个人定格在了那里。 “实在不行,给医院那边打个电话。”裴娜是真的有点担心了。 “算了,我试试。”庄雯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等味道都散的差不多了才进了屋。只见她拿出手机,找到了和门铃相同的音乐,点击播放以后,朝门口那边喊了一声—— “外卖!!” 卫九原的眼睛顿时亮了,整个人弹簧一样蹦了起来,几步就蹿到了门口,连鞋都没穿就跑到了院子里。 屋子里吃饭的三人看向庄雯的目光近乎崇拜,庄雯默默地收起手机,从一堆外卖里拿出了一盒鸡汁面——她比较喜欢面食的。 “这孩子,大概是相思病犯了。”庄雯说完吃了一口面,然后眼睛亮了起来,“……老阚头家的抻面!” 【老阚头抻面】是她最喜欢去的面馆了,是【九岭山】附近的老字号,开了很多家连锁店了。 过了两分钟,卫九原又变成了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默默从外面走回来——进屋之前还知道把脚底擦干净。 “还行,人没傻透,还能救一下。”裴娜看着卫九原的行为,轻轻点了点头。 “兄弟,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说真的,哥帮你看看去,放心我肯定不下手。”沈诚消灭了三份外卖,抹了抹嘴坐在了卫九原的身边,随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是哪家饭店的,还是送外卖的?” “一从别后各天涯,欲寄梅花,莫寄梅花。”卫九原总算有了反应,长叹一声之后,用竹签串起了一块臭豆腐放进了嘴里。 “一剪梅。”沈诚赶紧向远离他的方向挪了挪,“确实是相思病。”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嗯,陆游的,沈园二首。”沈诚再次点了点头。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晏先生的鹧鸪天。”沈诚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琵琶弦上说相思……”“哎哟行了你可说两句人话!”沈诚赶紧打断——可不能让这家伙再张嘴了,这都快成古诗词鉴赏大会了,“你就说那姑娘是干嘛的!哥给你找去!” “她送外卖的。”卫九原总算是有了点正常反应。 “长得好看?” “一笑倾人……嗯挺好看的。”卫九原还想念诗,被沈诚一个眼神给吓唬了回去,赶紧改了口。 “行,你等消息,”沈诚说着开始将那些吃不完的外卖搬到车上去,等到全搬完了,司马钰给他递了瓶水。 “沈哥可以啊,这么博学。”司马钰挺佩服沈诚这点的,虽然这家伙平时吊儿郎当的不务正业,但有些时候总是会让人发现他身上的闪光点。上次听秦月说,是沈诚拼着命给花沐晨创造攻击时幽的机会的,直到今天司马钰也无法将这种无私而光辉的形象重合到沈诚这样的人身上。 现在也是这样,卫九原很博学,但能一下子就说出少年那几句诗词的出处,看得出沈诚也是挺有底蕴的。 “嗨,泡妞必备技能之一,不足挂齿,有的女人就好这一口。” 沈诚一句话就将司马钰对他刚刚有的一点佩服和崇拜的心情掐死在了襁褓之中,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沈诚。 庄雯开着小商务车离开了,她开得速度很慢,曦雨山那个飙车的疯子历风行带给她的阴影至今还笼罩在心头,从那回来以后,庄雯很长时间都没有碰过方向盘。 “他要是正经一点,搞不好有可能是我们楼里最有出息的一个。”裴娜看着远去的小车,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完全同意。”司马钰重重地点了点头——沈诚确实才华横溢,再加上强悍的实力和坚韧的性格,只要把烟酒和女人都戒了,他的成就肯定不低。 说归说,沈诚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尤其是和女人相关的。不到一个小时,沈诚的电话就打进了司马钰的手机里—— “告诉那小子别垂头丧气了,我找到了那姑娘的联系方式——南风镇的外卖公司就一个女的外卖员,肯定是她没错了。我把照片和电话号码私聊你了,转告他就行!” 第475章 名叫舒芊的姑娘 沈诚的动作之快令人震惊,果然只要和酒与女人相关的事情,全都逃不过他敏锐的嗅觉。 在看到照片的时候,裴娜也凑了过来——她也想看看能把七圣迷得死去活来、茶饭不思的女人长什么样。只是在和司马钰一起将照片放大,却发现那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女生而已。 看上去像学生,个子不高,身材偏瘦,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 “……这还不如我呢。”裴娜摘下眼镜抬手抹了抹脸,她虽然不是什么绝色之姿、倾城之貌,也还算拿得出手,而且平时除了一些保湿霜之外,她是什么化妆品都不用的,可以说这张脸就是她原本的面目。 身材方面倒是没得说,好歹也是一条蛇,蛇类的身体天生柔软——变成人形的时候也一样。在现代,很多蛇妖都从事舞蹈、瑜伽等能够凸显身段的工作,裴娜虽然也有这种天赋,但比起艺术来说,她还是更偏重理科。 “有一说一,确实。”司马钰看了一眼裴娜——自己对自己的印象是一回事,在别人眼中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司马钰的眼中,裴娜不仅漂亮,这人还有一种很矛盾的气质——既神秘妖娆又颓废丧气,这种矛盾感让裴娜给人的感觉很独特,让人想要了解她,却又不知该如何下手。 “算了,我俩又看不出什么毛病来。”裴娜接过了司马钰的手机,举到了卫九原的面前。后者在看到这张照片之后立刻容光焕发,就差没原地直接跳出来了。 “你们从哪搞到照片的?!”卫九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敢情刚刚司马钰和沈诚的对话,他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的。 见他这个反应,裴娜和司马钰心说行了,别管好看不好看,反正人家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 不过她们也不打算掺和别人家的感情,人家你情我愿,自己在这边瞎折腾什么:“下面是她的联系方式,如果你想人家,就打个电话或者申请添加聊天软件的好友呗?反正我建议是后者,至少还有帮手给你出出主意。” “我……”提到这个,卫九原有些犹豫了,“这……不好,我们就早上见过那一次而已,要是贸然做这种事,会不会被讨厌啊……或者被防备?因为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有她的联系方式这件事。” 虽然坠入了爱河,但他没傻,这种做法可是容易被当成跟踪狂的。万一对方报警,那就麻烦大了。 “……有道理哈。”裴娜捶了一下手心,想了想,借司马钰的手机给沈诚打了个电话:“大情圣,给出个主意呗,怎么能比较合理地接近那姑娘?” 她倒不是同情心泛滥,只是不想看着卫九原消瘦下去。 短短一天时间,这家伙都快脱相了,看上去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这还不简单?】沈诚又贱又自信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那姑娘不是送外卖的么,我给你调查了一下——因为外卖员比较少的关系,每个人负责接单的饭店都有自己的范围,方便出餐的时候能快速取餐,她主要接单的地点在镇西,你点镇西范围的外卖,应该就是她送的。】 “……你听见了?”裴娜有些无语,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好事,但只要提到女人,沈诚这家伙的智商就高得吓人。 “沈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卫九原的眼睛彻底亮了,看那样子恨不得直接飞到沈诚身边跟那个不着调的家伙拜把子。 见卫九原捧着手机去查镇西都有哪些饭店了,那神采飞扬的样子让司马钰和裴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现在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吃过晚饭,司马钰和裴娜各回各的房间,没过多久,楼下的门铃声就响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卫九原跑下楼的声音,听那意思恨不得从三楼直接跳下去。 在楼下大门被用力打开的时候,两人好奇地掀开了窗帘一角——她俩目前的工作都不想被外界的环境打扰,窗帘一天到晚都没拉开过,现在刚好当成了二人的掩护——两人的房间都是阳面,正对着院门口的方向。 这次来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外卖员,站在她对面确认外卖的卫九原连耳朵都红了,说话的时候两只手还一大堆小动作,明显是很紧张的样子。 见此情景,裴娜轻轻叹了口气——七圣也是血肉之躯,有七情六欲,别说卫九原这个年纪最小的,就算是云若水又如何,不还是和一个凡人结了婚,还有了司马钰这个女儿。 还有那个巫锁庭,至今为止仍旧迷恋着骆青,可惜骆青这个钢筋直男大概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男女之间感情的事,算是二者之间的一道坎。 外卖员很快就离开了,卫九原捧着餐盒在原地站了很久,胳膊上被蚊子咬得全是包也没反应。一直等到司马钰都快困了,他才转身回了房间。 嗯,算是个好的开始,司马钰心想。 接下来的几天里,司马钰逐渐完善着医院建筑的细节,裴娜也马不停蹄地来回送着图纸——按道理来说,她可以将图纸拍成照片,再用手机传过去的。奈何司马钰的图纸画得极其有个性,有些标注的字写得也是龙飞凤舞的,她得亲自传达一下作者的意思。 司马钰平时写字挺漂亮的,可惜因为建筑风格完全不同于人界的任何一种审美,她的图纸画得太乱套,注解什么的也都是随手标上去的,只能出个人先了解她画图的意思,然后亲口传达过去。 工地那边也很快动工,首先就是以小峡谷两侧的山壁作为主建筑的框架,必须要将山壁修整好。这个工作完全落在了林默的身上,目前为止也就他能胜任这个工作。数十米高的黑熊头顶闪着图腾术的符号,一边用巨石和爪子将岩壁削平,一边在缺口处填充石料,或者直接用混凝土抹平。 听说施工了几天,林默好像瘦了快十斤了。 ——人类形态下瘦十斤,兽形之下就更惨不忍睹了。让他留在工地帮忙的是穆小雅,她觉得自己的表弟总在屋子里宅着可不好,出来活动活动也有助于他的健康。 至于混凝土、整修墙壁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的。 秦月赫然成了总指挥,主要负责指挥林默如何修整山壁,以及地基挖多深、钢筋需要多少根、怎么样一点点把房子给垒起来。有了妖怪的帮忙,施工进度突飞猛进,在第三天的时候,小溪两边的地基都打完了。 卫九原这边也没闲着,借口吃好了一家的饭菜,多次通过叫外卖的方式和偶尔能聊上两句的机会,两人之间似乎很投缘的样子。终于在第三天晚上的时候,卫九原成功得到了外卖姑娘的聊天软件账号。 外卖姑娘姓舒,名叫舒芊,家里边不算困难,但最近母亲似乎生了病,急需一笔钱,这才不得已利用假期时间跑起了外卖。 “我确实负责镇西,不过那也是在我上班的时候,只要我不在,大胡子耿先生就会暂时顶替我的范围。”舒芊解释了一下为何卫九原会碰到那个络腮胡子、说话还带口音的巨汉,原来是在顶她的班,“别看耿先生那个样子,其实他人很好的,平时也很照顾公司的外卖员。从入职到现在,耿先生帮了我很多事——不仅是我,只要有新人进来,耿先生都会不遗余力地去帮忙。” “原来是这样……”卫九原还想着自己白天的时候也点过镇西的外卖,为何不是舒芊送来的这件事。原来这个漂亮的姑娘是利用业余时间接单跑外卖的,她原本是一家螺丝厂的工人,工作内容很少,而且还没有什么加班之类的事情,因此每到下班之后、上班之前、节假日的时候,舒芊才会来做外卖员、赚点外快贴补家用。 “真是个伟大的姑娘。”卫九原轻轻叹了口气,心道造化弄人,每个人的出身大概率决定了每个人的未来,自己所坐的位置决定了就算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麻烦,【侍仙阁】那边也会出面为自己摆平,经过了舒芊,他才知道原来凡人的生活也是挺困难的。 “伟大倒不至于。”舒芊有些不好意思地扣上了头盔的挡风玻璃,“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了,那我要先走了,有人点下一单了!” 说完,舒芊跳上了摩托车,朝卫九原挥了挥手:“别总吃外卖啦!对身体不好的!偶尔也要自己学会做饭!” 发动机的轰鸣显得舒芊的声音有些小,不过卫九原听清楚了每一个字——那可是他心上人说的话,他当然要努力听清楚。 “可我不会做饭!”卫九原喊了一嗓子。 “没关系啊,等有时间了,我上门教你做饭!别看我总是送外卖,家里的伙食可都是我一个人准备的!”舒芊有些骄傲地说道。 “……那好!等你有时间了,一定要联系我!”卫九原用力地挥着手,哪怕舒芊已经走远了,“我等你啊!” 第476章 情窦初开的少年 自从加上了舒芊的账号以后,卫九原整个人就魔怔了。 白天的时候,这家伙在一楼的客厅望眼欲穿,就等着外卖送过来,能和他心仪的姑娘说上两句话;晚上的时候还在一楼的客厅,躺在沙发里一边看着聊天软件中舒芊的个人生活照一边傻笑。身边的垃圾桶里每天都会堆满各种外卖盒子,因为没有正经吃饭,营养不均衡,让他本就有些瘦弱的身体更加惨不忍睹。 更别提他为了随时关注舒芊的个人动态,连澡都不洗了,大夏天的一身汗、头发上也全是油、胡子也不刮、衣服也不换,看上去就像个乞丐一样。 卫九原的变化,司马钰和裴娜都看在眼中,甚至连偶尔回来一趟的朱莹和莫芙都吓了一跳。在听司马钰解释过其中原因以后,纷纷感叹这家伙真的是太痴情了。 ——痴情到有点痴呆的程度。 最后还是求沈诚过来,强行把这个家伙拖进卫生间,冲洗干净又换了身衣服,还理了头发和胡子——没办法,剩下的都是女生,有些事实在是不方便。 还好叫了沈诚来,不然七圣真的要成为一个笑话了。 至于解决卫九原现在这种状态的办法,沈诚也只能是一摊手—— “解决不了,每个人在初次经历感情的时候都会是这样的,等他以后受受伤就好了,这家伙就是欠经历。”说完沈诚摆着手就走了,他是真的没办法——遇到这种情况,硬劝有时候反而会有反效果。 初恋嘛,大多都是一根筋的。 “我俩最近还要出门,蛛丝的报警地点在墙角。”朱莹指了指墙角的一串铃铛,“如果有鬼魂的阴气侵入这间房子,铃铛会响的,你们注意一下这个就行。” “行了你就放心去,这屋子没人敢进来。”司马钰扭头看着蜷缩在沙发上不停刷新手机内容的卫九原,“虽然这家伙看着像个废人,但好歹也是七圣,应该没问题的。” “那就交给你们了。”朱莹和莫芙说完就上了车,施工场地对衣服和食物的需求量都很大——在林默搞出大致框架以后,一些具体的建造事宜还是要交给人类工人的。只是这些工人们并非是普通的人类,而是在这方面还算有些研究的修士。工地上摩擦磕碰是很正常的情况,尤其是这些修士们平时很少实践这方面的工作,衣服的损耗率意外很高。 食物就更别提了,无论是使用法术还是直接消耗体力,食物都是必不可少的。 “我明天也得出去一趟,小钰,这家伙交给你了,看着他点儿就行,有猝死倾向赶紧给我们打电话,可别让七圣用这么丢人的方法死我们面前。”裴娜咬着一根棒棒糖——因为熬夜和不正经吃饭,她常年都处于低血糖的状态,糖几乎不离口。 相较于卫九原现在的样子,司马钰总感觉工作繁重的裴娜好像更接近猝死的那一方。 晚上,司马钰继续修改图纸中的一些细节,两座主楼已经差不多了,现在该几座副楼的。这几晚可把她给熬坏了,黑眼圈就没下去过。 在司马钰回房间抓头发的时候,卫九原仍旧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翻着手机——他已经被这个阳光努力的姑娘彻底吸引住了。看着她从前去旅游时在各地风景区拍的照片,还有一些做饭的生活记录,以及偶尔的穿搭私照,这些照片已经被他翻了无数遍,每看一次都让他更加迷恋。 【还在么?】 就在他沉迷于照片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卫九原一下子坐了起来——是舒芊,她居然给自己发消息了! 卫九原不是没有想过和舒芊聊天,但他总不敢先说话——常年都宅在存放【白羽圣石】的老院子里,让他有些不知道如何与人交流,更别提是和自己喜欢的异性了。如今对方先和他说话,情窦初开的少年立刻心跳加速,连耳垂都红了。他颤抖着双手输入了几个字,又觉得不合适重新删掉。就在他犹豫着该怎么回的时候,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怎么一直都是正在输入中?是不喜欢和我聊天么?】 【不不不,就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怕你不喜欢。】卫九原这回回复得十分迅速。 【哈哈哈,挺大一个男生,怎么胆子这么小,这有什么可怕的,就是聊聊天嘛。】舒芊是个很开朗的姑娘,打字也很快,在卫九原还在斟酌用哪几个字的时候,对方已经打了好几句话过来,【不是和你说了不要总吃外卖嘛,有些店家卫生情况并不好的,这几天没有自己做饭?】 【我不太会做饭,以前都是家里的佣人做的。】 【你家还有佣人啊,也是,住那么大的别墅,有佣人也很正常嘛,那你怎么不让佣人做了?】 【我不住在这里的,最近因为工作关系才住在这座别墅里一段时间,等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一想到这,卫九原就一阵失落——是的,他不属于南风镇,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做。之所以来这里,一来是为了严先生的医院制作法器,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协助卓风影查案、做司马钰的保镖。 每次想到就要和舒芊说再见,卫九原就会感到很难过。他也知道两人不属于同一个世界,也许等到舒芊老死那天,自己也还会守在那座小院子里、为【白羽圣石】奉献自己的一生。 【原来是这样啊,你还能住几天?】 【住到……不知道,或许是半个月,或许是一个月?】卫九原想了一下,他从偶尔回来的朱莹和莫芙那里听说了工程的进度,有了修士和妖怪们的帮助,那边的进展十分迅速,最晚估计也就一个多月就能竣工。 【那时间还早嘛,吃一个月的外卖,你的身体不要了?】或许是见面多了,两人在取外卖的时候也有所交流,舒芊已经将他当成了朋友,【要不然……最近几天我或许会有休息的时候,我去教你做饭好不好?算是报答你对我的照顾——因为你的关系,我的提成赚得可多了。虽然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但人总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要好好吃饭的,民以食为天嘛。】 一听到这个,卫九原的心跳更快了,赶紧快速打字,还因为激动打错了好几个字,最后又删掉重新打。 【好,明后天行么?正好是周末,我家里只有两个人。】 【你和别人在合租?是你的女朋友?】 【不不不,不是女朋友!】卫九原赶紧否认,【是我的……就是普通朋友而已,算是同事,我们最近才一起工作的,并没有多深的关系!】 【人家就是问问嘛,你紧张什么!】舒芊发过来一个微笑的符号,【还这么急着解释——难不成你喜欢我?】 卫九原如石化了一般坐在那里,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如果沈诚在这里的话问题就会简单许多,可他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根本就没想过回避问题、或者把问题看成一个玩笑来对待。 他一直没有打字,对面也似乎在等他的回答。过了很久,卫九原才鼓起这辈子所有的勇气,打了一个字出去—— 【……嗯。】 【那我还真是荣幸,能让你这个小少爷喜欢。】又是一个坏笑的表情,【好啦逗逗你而已,别往心里去。明后天我还真的有时间——要不然就明天怎么样?我去教你做饭,你在家等我就好,早上八点怎么样?方便么?】 【随时都方便!】 【那就这么定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卫九原。】 【那……卫哥哥,明天见!今晚要早点休息哦!】 【嗯,明天见。】 又等了十几分钟,直到对方不再说话了,卫九原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还做了个后空翻——当然摔得很惨就是了,他的体能一点都不好。揉了揉被摔疼的地方,少年一下子冲进了浴室,这段时间他还是第一时间主动收拾自己。好好洗了个澡,甚至还用上了司马钰的沐浴乳和裴娜的护发素。又拿出备用的衣服试了好几件,最后穿了一件还算能拿得出手的格子衬衫,这才将手机定了十几个闹钟,上楼睡觉去了。 遗憾的是,这一晚上他几乎没怎么睡着,光在床上烙饼了。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没等闹钟响,少年就立刻穿戴整齐、跑到楼下心神不宁地等待起来。 七点五十分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卫九原忙不迭打开了聊天软件,只见舒芊发了一个惊讶的表情,后面跟了三个字—— 【我到了。】 要不是怕暴露身份,卫九原甚至打算用法器给自己加速了。两步蹿到门口,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打开门。在看到外面站着的姑娘的时候,少年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舒芊穿着一条浅黄色的连衣裙,脚上踩着凉鞋,手腕和脚腕上还挂着一些简单的小饰物。见到门开了,她摘下了宽大的遮阳帽,朝眼前的少年露出了开朗的微笑。 “早上好,卫哥哥,不欢迎我进去么?” 第477章 没有结果的凉面 这一声“卫哥哥”下来,卫九原腿都快软了,站在那里连话都说不连贯,最后索性侧身让舒芊先进来。 少年窘迫的样子惹得舒芊一阵莞尔,她脱鞋进屋,将一个袋子塞到了卫九原的怀中:“给你的礼物!” “……谢谢。”卫九原低头一看,是隔壁商店街那边的大号包装袋,里面装着水果篮子。 要不是这玩意儿保质期没几天,卫九原都打算一辈子珍藏了。 今晚上楼就研究一个能将水果永远保持下去的法器去! “这房子可真大,就你一个人住么?”舒芊在客厅四处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茶几上摆着的一座小盆景上。那是一棵松树,并不是活的,只是装饰品而已,松树下还有两个老人在下棋,“你还对这种东西有兴趣啊,想不到卫哥哥看着年轻,思想还挺老成的。”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东西。”卫九原有些奇怪地问道——那确实是他的东西,而且是一件法器,自从上次屋子里同时出现了臭豆腐、榴莲和螺蛳粉以后,住在这里的五人一致投票通过制作一件空气净化的法器。毕竟这屋子里的几个人口味都有点独特,司马钰、裴娜和卫九原已经展示过自己的癖好了,朱莹和莫芙的口味也有些刁钻。 这俩人一个喜欢吃韭菜一个喜欢吃大蒜,一旦这五个人同时凑在屋子里吃各自喜欢吃的东西,那这楼算是彻底废了。 于是这座松树小盆景应运而生,除了能够吸收一些刺激性比较大的气味之外,还能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松脂的清香,最重要的是,比空气净化器见效要快得多——而且省电,二十四小时最多消耗一张符纸。 按双方的了解程度来说,卫九原感觉两人的关系还没近到已经了解对方的生活习惯了,一个陌生人来到这座小别墅中看到这座盆景,第一时间想到这应该是屋主的东西。 而卫九原说过了,自己只是暂住这里,并非是屋主。 “你不是姓卫嘛,这上面刻着你的姓呢。”舒芊笑着将小盆景转了过来,在盆景的侧面靠近底座的地方,赫然雕着一个【卫】字。 “这都被你发现了……”卫九原抓了抓头发,或许是自己的注意力全都在这个活泼的姑娘身上了,连自己的法器上会习惯性地留下自己的标志这件事都忘了。 “傻样~”舒芊拿出了手机晃了晃,“我可以拍几张照片么?” “当然可以,请随意。”卫九原跑到了水壶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茶泡好端了过去,“喝……喝水么?” “太烫了,等一会儿的。”舒芊将手机放在了小挎包里,又拿出了几本书来放在茶几上,“这几本啊,都是我特别挑选的,挺适合你这种新手独居做饭的,你先找几个喜欢的,我慢慢教你。” “好……”卫九原坐在了长沙发的另一边,见他距离自己很远,舒芊快速地向少年身边挪了挪,差点儿就贴在了他的身上。 “干嘛这么怕我,我又不会吃了你。” 卫九原吓得书都快掉了,感觉体内的血压最起码往上狂飙了四十个点,已经隐隐有了脑出血的前兆反应。舒芊身上淡淡的香气飘进鼻孔中,让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啊,这就是喜欢的人的味道么? 舒芊丝毫不在乎他的拘谨,反而一直大方地看着他,等他从书里挑出菜来。卫九原倒是想要这一刻永远持续下去——他感觉自己幸福得快要死掉了,某刻他甚至不负责任地想,什么责任,什么法力,什么七圣,什么圣石,全都见鬼去。比起如今的地位和强大的力量,他更想和身边这个开朗的姑娘白头偕老。 ——是的,白头偕老,就这么一瞬间的事儿,他连两人以后埋在哪块墓地都想好了。 不过,选择,终究还是要做出来的。 “……我想吃这个。”卫九原指着一道凉面,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 “这个啊,挺简单的,你家厨房在哪?我现在就教你做。”舒芊将挎包放在一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个充满活力的姑娘好像从来都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从来都不考虑后果。 ——比如,随便就进入自己家,万一自己是坏人怎么办? 厨房里,卫九原这样问了,得到的回答却是少女的一阵轻笑声:“坏人?就你?瞎说啥呢,跟我说两句话都会脸红,你要是坏人,天下还哪有好人了!” “也许……天下本就没有好人。”卫九原切着菜,菜刀割破了他的手指,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舒小姐,那块骨头,对你很重要么?” 【啪】的一声,舒芊关掉了刚刚打开的燃气灶。 整个厨房中安静得可怕,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那里,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我刚刚进来的时候?”良久,舒芊背对着卫九原,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 声音缥缈似在云端,几不可闻。 “前几天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对我使用【魅魂咒】的时候。”卫九原轻轻放下了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伤口。直到现在他才察觉到,慢慢用纸巾轻轻缠住了还在流血的地方。 “也就是说,今天我出现在这里,都是你计划的一部分?”舒芊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寒冷,明明是盛夏,厨房的温度却让卫九原打了个哆嗦,“我还以为你真的喜欢上我了呢——就像那些不自量力的人类们一样。” 卫九原这次没有说话——是的,从头到尾都是计划,从卓风影将那块散发着不明气息的骨头带到这里,希望以司马钰和这座小别墅作为诱饵的那一刻,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如果这块骨头对【百鬼众】真的很重要,那它们一定会让人来取。强闯一座有着三头大妖、一位七圣、布下天罗地网的小别墅并不明智,因此任何一个接近并试图进入的人,都是被怀疑的对象。 从那天到现在,除了一个络腮胡子大汉快递员之外,与这座小别墅接触最多的人,就是舒芊。 当然,这一点并不能作为怀疑她的证据,【百鬼众】向来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仅凭外表是无法观察出来的。唯一能判断出来的,就是它们的行为。 比如刚刚卫九原在泡茶的时候,舒芊便打开抽屉,将骨头悄悄拿走了。 卫九原没看到,但他留在桌上的小盆景,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压制骨头散发出来的奇异气息。骨头被动了,他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在骨头被拿走的时候,卫九原的胸腔抽痛了一下。他真的希望舒芊不是【百鬼众】的人,尽管知道这个开朗的姑娘在第一次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就被下了【魅魂咒】,也知道自己对她的一切感情全都是来自这条【鬼咒】,可这短短的几天时间,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陷进去了。 【魅魂咒】在卫九原的身上其实只持续了不到三分钟而已,他身上各处都挂满了法器,就连拴着马尾辫的发绳都有着辟邪清心的作用,区区鬼咒而已,根本无法近他的身。 之后和舒芊之间的态度,一开始只是在配合对方演戏,演着演着,卫九原发现自己已经动心了。 ——这也没办法,他才二十岁,除了一个比自己大六十五岁的大姐兼同事之外,就连从小到大给他送饭的厨子都是男人。 说白了,卫九原对同龄女生的防御力,无限趋近于零。 还好,他是个明白事理的,知道个人感情和大局哪个比较重要。 “真不愧是七圣的卫先生,好算计,不知道【除魔部】那几个多事的,还有那几头大妖都藏在哪里了?我猜猜……你说那几个大妖都有事离开,大概也是会算准了我会在这个时候来,所以她们应该都没走远。至于【除魔部】那些人……”说着,舒芊看向了窗外,别墅区的对面是一条很宽的公路,公路对面是一座公园,“真是辛苦那些人了,这几天,大概都躲在那边。” “……如果你配合我们的审讯,我可以保证你不会被判入地狱。”卫九原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与他身份不符的话脱口而出——审判恶鬼是【鬼界】的事情,他倒是可以用七圣的地位关系来做到某些事,但从【百鬼众】做过的那些事来看,自己似乎并不该插手这件事的。 “嗯?”这下换成舒芊有些吃惊了,她一下子转过身,身边的温度也不再下降。少女睁大了眼睛望着少年,睫毛轻轻颤抖着:“卫先生,你该不会是……” “哈哈哈哈哈……都说七圣的卫先生是最年轻的一个,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舒芊忽然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很好听,让人听不出任何邪念来,“卫先生!您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 “……嗯。” 卫九原轻轻回应着,舒芊的笑声戛然而止。 “那你可有点玩不起了,你也知道,我是带着目的来的。”舒芊见他认真的表情,不知为何收起了笑声,良久,她靠在冰箱上,双脚叠在了一起,“你我各为其主,玩不起就没意思了。而且卫先生,你和你的朋友们犯了一个错误。” “……错误?”卫九原解开了方格衬衫的领口,将里面的项链一把扯断,项链上挂满了法器,当细细的锁链断开的那一刻,法器纷纷恢复原状,被卫九原强大的法力托举在周身,“无论如何,你已插翅难飞,束手就擒,我不想伤害你。” “你们该不会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舒芊神秘一笑,忽然,她越过了开放式厨房的外侧柜台,朝着沙发群、自己挎包的方向喊道,“动手!” 卫九原察觉到不对劲,赶紧回头去看,却在这同一时间,厨房忽然被沉重的鬼气所笼罩。鬼气浓郁到仿佛有着实体,令他连迈出一步都十分艰难。 “别挣扎了,我的好‘卫哥哥’!我知道你的人离得很近,但已经来不及了!” “司马钰这丫头,我们【百鬼众】势在必得!” 第478章 陷阱与牢笼 在舒芊的呼唤声中,沙发上的挎包忽然破裂,里面的唇膏、手机一类物品散落得到处都是,一团黑影如出笼的猛兽,在客厅盘旋了一下,直接冲到了楼上。与此同时,角落里朱莹留下的铃铛疯狂地颤动着。 黑影是鬼,被蛛丝所感应,牵动着铃铛发动了警报。 卫九原想要追上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被从脚下阴影中伸出的鬼手牢牢抓住。他立刻驱使着法器向鬼手进攻——悬浮于周身的法器多种多样,有各种冷兵器造型的,有一些盒子造型、可以从里面发射符纸的,有直接喷射出提前被封印其中的法术的,还有几个在迅速吸收并净化着周围的鬼气。 他是法器大师,虽然这些法器中无法容纳大型禁术和禁咒,但却可以在一瞬间施展大量法术。如果面对的对手很强的话,他可以和曲知音相配合,由他来依靠大量早已预备好的法术拖住对手,再由曲知音准备大型法术将对手干掉。 曲知音的法术威力无穷,但在小型法术的操作精细程度上,经常制作高精度法器的卫九原要更胜一筹,只有他能够同时操纵这么多法器来进行不同的分工合作。 鬼手只用了不到十秒钟就被完全解决,但还是晚了一步,黑影已经突破了蛛丝、寻到了上楼的路。卫九原还想赶上去,却忽然间感到一阵恍惚——周围的景象变了,变成了他最熟悉的小院子。在这座小院子中,有他立誓终其一生守护在侧的【白羽圣石】碎片。 与之前不同的是,小院中多了一个人出来。 这个人在一分钟之前,还在和自己对峙着。 “还愣着干嘛?!孩子哭了听不见啊!!”舒芊穿着一身大红色花袄,系着一条似乎用了很久的围裙,手中拿着锅铲站在小院侧屋的门口,侧屋的烟囱冒着炊烟,隐隐还能闻到炒菜的香气,“我这一天天的伺候你们爷俩,忙得跟条狗一样!你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还在那站着!傻了啊!赶紧进屋看看咱儿子去!是不是又要换尿布了!” 卫九原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他知道这些都是舒芊制造出来的幻觉,可就这一瞬间,他竟然在幻想这一切都是真的—— 身边是最喜欢的人,正屋里有着两人爱的结晶,生活平淡如水却又让人充满期待,就连她的牢骚,仿佛也是爱的耳语。 没有人能抵抗这样的幻境。 卫九原也一样,但他知道不能沉溺其中——他们俩是不可能的,就算抛开双方的立场,生灵与死灵之间想要在一起,所面对的困难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咬牙握紧了拳头,右肩附近的一个壶状的法器盖子慢慢打开,里面的法力倾泻而出,将眼前的环境冲刷成碎片。 可碎片过后又是另一个幻境——这一次,舒芊成为了他的新婚妻子,正在替他宽衣解带。 第三次的幻境是两人到了老年,第四次的幻境是两人手牵手走在海边…… 每次幻境被破除,卫九原都会被拉进新的幻境里,在幻境不断变幻的同时,他感觉自己的体力和法力正迅速流失,好像被一个看不见的漩涡给吸进去了一样。 联想到卓风影正在调查的那个案件,卫九原明白了,舒芊就是这一系列案件的凶手。除了体力和法力迅速流失这点之外,自己的遭遇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那些受害者完全没有抵抗这一点。 ——受害者并非不会抵抗,而是不想抵抗。 他们都死在了舒芊为其制造的幻境中。 “……够了。”卫九原没有再破除幻境,他知道,只要不解决源头,这些幻境只会没完没了。 倾泻法力的壶盖慢慢合上,由古老铜钱编成的一刀一斧横于身前,卫九原闭上了眼睛,两秒钟后,一刀一斧忽然朝一个方向飞去。当这两件法器停下来的时候,周围的冲冲幻境如水波纹一般渐渐消失。 刀与斧停下的位置,正是舒芊的锁骨。再进一步,她就将身首异处、魂飞魄散。 “原来这就是七圣的实力,领教了。”舒芊被法器顶着脖子,却丝毫不见慌乱,她微笑着望向了不远处的少年,轻轻笑着说道,“不过它也应该上去了。拖了你这么久,已经没什么能阻挡它了。” “你自身难保,还有心思顾虑他人?”卫九原没有再追上去,他也知道自己已经追不上了——不过他并不心急,因为这座小别墅,可不仅仅有几根装样子的蛛丝而已。 小小的三层楼,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我的任务就是掩护它带走司马钰,只要它得手,别的都无所谓。”舒芊垂眼看了看身前的一刀一斧,“而且……你应该舍不得杀掉人家?” 说着,她的身子向前探了一些,刀和斧立刻向后缩了一下,引得少女又是一阵笑声:“我就说,傻小子,虽然我承认你的实力远远在我之上,但卫哥哥,你还是太年轻了,真不知道【除魔部】是怎么将这么重要的位置交给你的。” “我的任务……”在少女的笑声中,卫九原一如既往地冷静,并未因此有着丝毫的动摇。他看着舒芊那双漂亮的眼睛,缓缓地说道,“……也已经完成了。” “你的任务?你是为了……”舒芊的嘴角渐渐压了下来,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阴冷的鬼气骤然爆发,将一刀一斧逼退了三尺,紧接着她的面目忽然变得优秀模糊,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地上的并非是个人,只是障眼法和附身术的合体产物、被鬼术所操纵的树枝与石块而已。她的灵体绕过了眼前重重法器,一边尖啸一边冲向楼上,想要对她的同伴发出警告—— ——警告它,原来自己这边,才是被算计的那一方! 【除魔部】和卫九原早就预料到拦不住自己,这个被自己迷住的少年的任务目标,也只有自己而已! 至于司马钰——天知道这群狡猾的人类又布下了什么陷阱等着她们跳进去! 可她已经什么都做不到了,卫九原不可能放她离开的。就在舒芊的鬼魂即将冲到楼梯口的时候,周围的蛛丝骤然合拢,将她牢牢困于其中——朱莹的蛛丝可不是拿来报警的,角落的铃铛只是做给她看,毕竟这些蛛丝都是设置在小别墅内部的,如果是拿来报警,等警铃响起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那些蛛丝的真正作用,是一座捕猎鬼魂的牢笼。 舒芊,就是猎物。 她已插翅难飞。 就在牢笼合拢的那一刻,从楼上和门外分别走进来了三个人。 “抓住了?”朱莹弹了一下连接着门口的蛛丝,蛛网的球形牢笼立刻晃了几下,弱不禁风的蛛丝充满了她的妖气,别说舒芊,就连跟在她身边的严先生都别想在短时间内突破。 “……卓部长真是好计谋,朱小姐也是实力卓绝,这几根蛛丝的强度……本王佩服。”严先生轻轻碰了一下蛛丝,其坚韧程度令他惊讶,“这就是当年【天网黑星】的实力么?” “几千年前的称号了,没想到还有人会记得。”朱莹的脸一下就红了——当年这样称呼她的妖怪和鬼魂们或许是带着敬畏的心情,但如今听来,这种称号只会让她感到羞耻。为了转移注意力,朱莹看向了楼梯口走下来的女人,“楼上怎么样了?” “按照计划,我放它过去了。”莫芙还没有完全化为人形,巨大的黑色翅翼正慢慢伸进她的衣袖里面——二楼就是她的房间,在办完事以后,她还有时间去换一身衣服,“当然,我破坏了它一部分【灵纹】,一会儿带着小钰逃走的时候速度会慢许多,也方便我后续的定位追踪。” “卓部长她们呢?”卫九原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被困于蛛网中的舒芊。少年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不过想来……应该会很后悔。 后悔踏入这个专门为她们准备的圈套里。 “在等待,等司马钰身上的定位系统停下来的时候,就会确定【百鬼众】的根据地在哪。”严先生坐在了沙发上,摆弄着桌子上的小松树盆景,“话说你们可真沉得住气,司马钰姑娘也是勇敢,竟然真的用自身当诱饵。” “放心,有人会负责她的安全的,这点完全不用担心。”卓风影收到了这边的消息,也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她看起来状况并不好,披头散发满身是尘土。这可不是她不注意个人形象,在露天公园的小树林里和蚊虫作伴了一个礼拜,连洗个脸都不行,还好几次差点儿被当成流浪汉。 要不是为了一举端掉【百鬼众】,她才不会去受这种罪。比起和蚊虫斗智斗勇,她宁愿和那群恶鬼真刀真枪干上一架。 “比起小钰。”卓风影抖了抖衣服上夹着的树叶,走到了蛛网牢笼的旁边,看着里面不停挣扎的鬼魂,她的视线渐渐变得冰冷,“现在还是处理一下这家伙比较好,最近的连环杀人案,也该有个结果了。” 第479章 阁楼的审讯 “姓名。” “舒芊。” “是你的真名?” “是的。” “在【百鬼众】中担任什么职位?” “十鬼相第五席,【魅灵鬼】。” “南风镇附近的凶杀案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 “为什么这么做?” “为了引起【除魔部】的注意,把司马钰引出来。” “你怎么知道【除魔部】一定会让司马钰出面?” “除了她,你们还有什么能作为引我等现身、与你们正面对抗的筹码?” “你们为什么执着于司马钰?鬼魔灵复活真的需要她的身体么?”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小别墅的阁楼,舒芊和卫九原对面而坐,二人中间是一张老旧的红木桌子。 原本审问舒芊的工作应该是由卓风影来做的,但卫九原将其揽了下来,卓风影一开始还不同意,卫九原虽尊为七圣之一,但终究只是个二十岁的大男孩,无论从威慑力、审讯手段和心态哪方面来说,都不如常年与恶鬼、孽妖为敌的【除魔部】部长。 让卫九原担任这件事的,是严先生。至于原因——严先生只是直觉而已,他感觉由卫九原来做这件事,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块骨头是做什么的?”卫九原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面的文档中罗列着卓风影想要问的问题。他一边问一边在旁边写着舒芊的证词——说实话他没想到会这样顺利,审讯只持续了十几分钟而已,对面的鬼魂几乎有问必答。真假暂且不论,光是其配合的态度就让整个审讯的过程毫无阻碍。 “那是……”提到这个的时候,舒芊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不过很快恢复了过来,“……是一位旧友的赠礼。骨头中可以封印一个强大的鬼魂,强大到足以将司马钰带走。” “强大的鬼魂?也是你们十鬼相之一?” “嗯,十鬼相的末席,擅长隐匿行踪,虽然实力不怎么样,但凭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舒芊并不打算隐瞒这个,既然已经起了正面冲突,【觅踪鬼】梁平隐藏自身的技术就没用了。 带走司马钰的正是【觅踪鬼】梁平,梁平其实本不用亲自出马的,他的手下有着【幽大人】借给他的、【通幽鬼四鬼将】之一的唐梨。唐梨的实力完全碾压梁平,只要她出手,可以更加轻易带走司马钰,甚至都不用被莫芙破坏灵纹。 可惜那日时幽和梁平签下的鬼契中有这么一句话——禁止强迫唐梨做她不愿做的事情。平时对于梁平的命令,唐梨绝大多数都会遵守,但这一次,那个鬼丫头死活都不干,梁平又不敢强迫太紧,不得已只能亲自下手。 唐梨当然不可能会做这种危险的任务,成功率什么的暂且不论,她留在【觅踪鬼众】这边的主要目的是向她的主子时幽传递消息,说白了就是个卧底,哪有卧底把自己丢进险境中的? 只是幸好藏在骨头里的是梁平,若是换成唐梨,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通幽鬼】的手下鬼气都十分霸道,若是没有梁平的本事,在三位大妖和一位七圣的眼皮子底下,恐怕早就暴露了。 “这个东西……是你们炼制的法器?”卫九原拿起了那块骨头——梁平从这里面离开以后,骨头就变得平平无奇,无论如何深入探查都感受不到里面有任何法力的痕迹。 舒芊的鬼魂忽然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就想伸手夺取,却在即将越过桌子一半距离的时候,仿佛触电一般又缩了回去。 为了防止她对卫九原做出什么,或者趁机逃跑,阁楼已经被朱莹改造过了,里里外外满是蛛网。现在的舒芊就是囚犯,阁楼就是她的牢笼。 “对你很重要?”卫九原察觉到了她的动作。 “……嗯。”舒芊犹豫了一下,“能把它……还给我么?” “能,等我问完最后一个问题的。”卫九原点点头,以他对法器的学识,这块骨头根本没有任何威胁,就是平平无奇的一截手骨而已。 “你问。”得到了对方的保证,舒芊好像忽然放松了下来。 “司马钰被带到哪里去了?”卫九原看着文档中的最后一个问题,缓缓问道,“还有,【百鬼众】的总部在哪里?” “第二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因为每次集会的位置都在变化,没人知道鬼头陛下什么时候会联系我们。”舒芊轻轻摇了摇头,鬼头陛下十分狡猾,不光是外人,就连她们十鬼相也在它的提防范围之内,那个诡计多端的家伙似乎从未信任过任何一个鬼,“至于第一个问题……猜到你们会问了,不过我不打算直接告诉你们,你们得拿我想要的信息来交换。”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卫九原提醒了一声对方的立场,“现在你是阶下之囚,没资格提条件。” “我知道你们肯定会通过别的方法找到司马钰的位置,我的筹码可不是这个,而是‘时间’。”舒芊哂笑着望向卫九原,仿佛知道对方一定会这样说一样,“你们没有时间了,梁平会带着司马钰辗转很多地点,每个地点的所在区域都有几个迷惑性的位置,每个迷惑性的位置又会有数个指向别处的迷惑性线索——【觅踪鬼】这个名字可不是叫来好听的。只要梁平想躲,没人能够找得到他。你们可以挨个查下去,但在你们找到司马钰之前,我们的‘工作’也许早已完成了。” “你们没时间排查完每个地点的。”舒芊慢慢凑近桌子中间的蛛网,在发梢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的语气,充满了威胁。 对方每说一个字,卫九原的表情就沉重一分——这是他们的计划中没想到的,想不到在来之前,这群狡猾的恶鬼就已经做了如此多的准备、留了如此多的后手。 “……说说你的条件。”在一段不长的沉默之后,卫九原妥协了,眼下最重要的自然是先保证司马钰的安全,“我可以帮你申请,但能否被批准,要看卓部长的意思。” “你可是七圣诶!”舒芊大吃一惊,“三界中不就数你们七圣的地位最高了么?!怎么还需要问一个小小的【除魔部】部长?!” “我也没办法,而且七圣并非是三界的顶点,钱夫人才是……算了不说这个,总之你知道我这次必须要服从【除魔部】的命令就行了。”卫九原想解释一下,最后却放弃了,他感觉没什么必要,“不过我可以向她提供一些建议,只要你的要求别太过分,我会尽量帮你实现。” “你这七圣当得真没意思,还以为你们七个就是老大了呢。”舒芊哼了一声,简单思考了一下,她说出了一个名字来,“封山河。” “……封山河?”卓风影皱了皱眉,“哪位?” “我未婚夫,不久前他和另一位十鬼相去了【仙界】,然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想要见他。” 听到【未婚夫】三个字,卫九原握着骨头的手一下子收紧了,不过表情上没有任何变化:“……鬼也有未婚夫?” “废话,许仙都能和一条蛇有后代,牛魔王还和铁扇公主生了个红孩儿呢,我们两个鬼怎么了!”舒芊用力拍着桌子——可惜她现在是鬼魂,也拍不出什么声音来,只能用这个动作表达自己的不满。 “那些都是传说好不好!” “那司马龙和云若水呢!” “……好你赢了。”卫九原投降了,这个证据太有说服力了,他无从反驳,“那个封山河……” “【罗刹鬼】封山河,十鬼相第七席。”舒芊补充了一句,“如果他还活着,我要你们放了他,如果他死了……那司马钰的位置,你们永远都得不到。” “我去给你问问。”思考再三,卫九原决定下去问一问卓风影,这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事情。 就像他说的那样,七圣,并非是三界权力的顶点。比起权力,他们七个更像是力量的象征——七位能够让三界稳定和平的绝对力量。 “等等。”在卫九原站起来的时候,舒芊忽然叫住了他。少年回过头来,只见女鬼正指着他手中的骨头,“还给我。” “这是你未婚夫送你的?” “嗯。”舒芊点了点头,见对方犹豫的样子,她轻轻挑起了眉毛,“——不会卫先生,你真的在吃醋?!哈哈哈……听姐姐一句劝,别玩不起,你知道的,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卫九原没再说什么,隔着蛛网将骨头递了过去。舒芊立刻操纵鬼气使其浮在身前,又操纵着旁边的几张纸,小心地将那段手骨包裹起来。 “……谢谢。”舒芊收起了手骨。 “……不客气。”卫九原转身离开,看着他的背影,舒芊摆弄着手中的纸包,无奈地苦笑着—— “真有趣的大男孩,可惜了,你是七圣,与我等本就势不两立。” “命运啊,还真是会折腾人……” 第480章 牛肉饭与打卤面 看过卫九原带来的审讯记录,卓风影一下子犯了难。 先不说她这小小的除魔部有没有那个面子打听仙界的事,就算动用侍仙阁甚至钱夫人的关系、查到了那边的相关事宜,也无法保证仙王大人是否会答应这件事。 几个月前关于仙界的骚动,卓风影也略有耳闻,也听说过有两个恶鬼闯入仙界、结果被制伏的这件事——除魔部还是和一些仙界有一些往来的。舒芊说那个叫封山河的恶鬼是在仙界被抓住的,那么基本就能确定这两件事是同一件了。 恶鬼去仙界捣乱这种事,上次还是发生在两千四百多年前。 至于现在,卓风影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让舒芊见到她的那位未婚夫,甚至连封山河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只知道数月前那家伙和另一个恶鬼被仙兵带走了,之后便杳无音信。 “……所以你就给我带回来了这个?!”舒芊皱着眉看着卫九原带回来的一纸契约,上面的内容让舒芊有些哭笑不得,“让我先配合,然后再让我和封山河见面?” “你们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舒芊用力将契约拍在了桌子上,要不是这满屋子的蛛丝,她早就跟眼前这个少年和他背后的那群不讲道理的人类们拼命了。 “契约有着绝对效力,里面有我的法力,违约的任何一方都将受到严厉的惩罚。”卫九原也不知该怎么解释,不过他现在也没什么办法——是的,就连卫九原都觉得这张契约好像哄小孩的玩具一样,甚至还有空手套白狼的嫌疑。尽管卓风影已经尽量权衡双方的利弊了,可契约看上去还是有些不太公平。 “你猜我会不会签?”舒芊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索性躺在了沙发上——小阁楼的囚笼还是比较人性化的,给了舒芊使用附身术的权利,还安排了一整套高档的生活设施,连一日三餐都有人安排,就算是做俘虏,舒芊的待遇也算是相当不错了。 “我猜也不会。”卫九原耸了耸肩膀,坐在了蛛网囚笼的对面,将牛肉饭推到了蛛网内侧,自己面前是一大碗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不过这是眼下对我们双方来说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卓部长也知道你可能会心里不平衡,所以特别批准你可以提一个附加条件,比如……” “……减刑一类的?”卫九原挑起面条刚想吃,就被忽然走过来坐在他对面的舒芊给拦住了。她将牛肉饭推到了对面,指了指少年面前的打卤面—— “我喜欢吃素的。” “啊?”卫九原愣住了,“你把那么多人类吸成了人干,现在告诉我你爱吃素?!” “那是他们自己床上不行,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真的吃。”舒芊哼了一声,不耐烦地勾了勾手指,“赶紧的,我饿了!” “……行。”卫九原放下筷子,将打卤面推到对面去,拿起了牛肉饭的勺子。刚想吃第一口,就立刻发现了不对劲—— “有意思么,给我下药?我嘴里其中两颗牙齿都是法器,你觉得这样能得手?”卫九原慢慢放下了勺子,一脸无奈地看着坐在对面的舒芊。 “哼,发现得还挺快。”舒芊大口吃着打卤面——她喜不喜欢吃素不知道,但打卤面好像挺得她的青睐的,“还以为能看到你丢人的样子,白瞎我的药了。” “大姐,我是年轻,不是傻。”卫九原一边说一边掏出了一张黄纸,手指沾了旁边杯子里的清水、在黄纸上画了起来。清水透明,经过他的手指写出来的却变成了红色。等到符纸画完,少年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符纸一晃,符纸立刻燃烧起来,灰烬全都落在了牛肉饭上。 灰烬在接触到牛肉饭的同时就消失了,仿佛直接溶解在其中一样。等到灰烬全都消失,他才重新拿起勺子,大口地吃了起来。 两人默默地吃着饭,谁都没有再说一句,偶尔卫九原还用勺子装着牛肉伸到对面去,舒芊也不客气,用碗接住就吃。等到两个碗都空了,卫九原简单收拾了一下,捧着空碗站了起来:“好好考虑一下,有个额外条件呢,早点减刑早入轮回,运气好的话,也许会投胎到哪家的大户人家呢。” “……什么额外条件都可以?”在少年准备爬下阁楼梯子的时候,舒芊忽然叫住了他。 “嗯……别做一些违背三界律法和道义的事情就行。”卫九原将碗放在一边,就地坐下和她对话。反正楼梯距离桌子也就不到两米远,说什么都听得清楚。 “我考虑一下,等我考虑好了再告诉你。至于这个契约……”舒芊拿起了契约看了看,随手放在了床头柜的抽屉里,“……先放着。” —————————————————— “……她这样说。” 楼下,卫九原将舒芊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了卓风影,后者听过之后,坐在窗口一连抽了好几根烟——虽然平时已经很克制了,但卓风影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老烟枪,没事的时候还好,一旦遇到需要思考问题的场景,她的烟就会一根接一根。 比如现在,眼前的小烟灰缸里,烟头都快装不下了。 “仙界那边我会尽快联系的……司马钰那边怎么样了?”又点了一根,卓风影看向了莫芙。 莫芙虽是大妖,但战斗能力却并不高,比起跟人直接抄家伙动手,她更适合参与追踪、寻人一类的事情。 “觅踪鬼很狡猾,我找了好几个中转点,每个地点都留下了小钰的气息,而且每个中转点的气息活动方向都不相同。”莫芙有点沮丧,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谨慎的对手,虽然不至于追踪不到,但难度也真的很高。 “我已经让朋友们散开寻找了,现如今也只能使用蝠海战术——幸好附近我的同类比较多,号召起来不算困难,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很快】这个词只能说是心理安慰,莫芙也不知道觅踪鬼这家伙究竟还留下了几个带着小钰气息的中转点。 “慢慢来,越着急越容易出错,小钰本身应该很安全的。”卓风影说完看向了桌子上的手机——她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界面停留在通话记录上,最近一条显示她的通话对象是穆小雅。 说实话卓风影是真的不敢保证司马钰的安全,就在刚才她还再三向穆小雅确定这件事——穆小雅说司马钰的体内藏着一个鬼,算是她以自身做诱饵的保险,那个鬼可以保障司马钰的安全。 卓风影不想怀疑穆小雅,但也不会轻视【百鬼众】的实力——万一他们将司马钰带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危险到那个潜藏在司马钰体内的鬼无法解决的地步呢? 就算穆小雅再三保证肯定没问题,可卓风影不知道那个鬼的实力——请求司马钰当诱饵这件事,她可是顶着很大压力的,如果不出事的话还好,一旦出事,她都不知道怎么和云若水解释。 云若水是七圣中实力最强的一位,是守卫三界的最重要力量,万一得罪了她,卓风影都不知道该怎么善后。 可让司马钰当诱饵也是没办法的事,只有这丫头能让【百鬼众】那群家伙们主动现身,如果不解决这个案件,天知道还会有多少受害者出现。 卓风影越想越烦躁,几次都想去阁楼亲自和那个女鬼谈判,好在最后都是理智占了上风,并没有重蹈覆辙——她还真就上去过几次,被骂得狗血淋头不说,还被扔了一大堆杂物给赶了下来。 就算换别人也没用,那个暴躁的女鬼就只和卫九原一人能够正常交流,目前这个工作也只有交给他来做。 “那要不然,我再去和她聊聊?”看着卓风影点燃了不知道第几根烟,卫九原向后退了两步——好家伙,卓部长可就来了一个晚上而已,屋子里搞得像着了火一样。 再这么抽下去,这女人年底之前就得肺癌——这可不是卫九原诅咒她,谁家正经人一天三盒烟的?熏肉呢?! 卓风影怎么样不知道,反正这屋卫九原是待不下去了,他得找个借口避一避。今晚不知怎么了没有风,就算开着窗户,空气流动也不通畅,整个一楼大厅都快看不见人了。 “辛苦你了……”卓风影点了点头,少年听到这,赶紧一溜烟跑上了楼。 师父保佑,总算是逃出来了。 —————————————————— 司马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屋子里十分昏暗,伸手不见五指——这并没有让她意外,毕竟绑架她来到这的是鬼嘛,鬼都是喜欢阴暗一点的地方的。 在身上摸了摸,发现自己并没有被绑住手脚,就是钱包、手机一类的物品全都被搜走了。因为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用手摸索着床的边缘。倒不是她想逃跑,就是想上厕所了而已。 床很大,摸到边缘费了点功夫,还摸到了一盏台灯一样的物品。就在她打算下床的时候,黑暗中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醒了?” 司马钰二话不说抄起台灯就扔向了声音的方向——这是本能反应,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忽然有人说话,换成谁都得吓一跳的。 玻璃的碎裂声和哀嚎声几乎同时响起,司马钰知道自己砸到了,慌忙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刚跳下床,面前就出现了一张七窍流血的人脸。人脸动了动干枯的嘴唇,颤抖而缥缈的声音从其口中飘出—— “你想去哪?!” 第481章 诱饵与犯人先生 说真的,司马钰被这张鬼脸给吓到了。 近乎是本能反应一般,她一拳打了过去——鬼脸在哀嚎中倒在了地上,迎接它的是司马钰狂风暴雨般的踩踏。 打了整整五分钟,司马钰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别说多踹一脚,她连抬腿的力气都使不出来,更不用提逃跑了。累坏了的司马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却忽然摸到了一个冰凉的平板状物体—— 手机,而且极有可能是她的手机,手机壳还是林默送的,外形是一只熊,她摸得出来。 点亮了屏幕,果然是自己的手机——怪不得刚刚一片漆黑的时候自己能看清这张鬼脸,想来应该是这家伙拿着自己手机来着。 有了光源,她立刻打开了照明功能,将光线对准了地面,只见一个中年留着小胡子的男子躺在地上,脸上流的血更多了,还有不少鞋印,看上去挺惨的。 “你……是人是鬼?”司马钰尝试着问了一句——她刚刚就是吓了一跳,现在问这个也只是确认一下对方的身份,就算是鬼她也不会怕的。 现在她的心脏可是十分强大的,别说遇见什么恶鬼,就连电视里的恐怖片,她都是当小品来看的。 “你……你干嘛动手打人!!”地上的鬼脸都快哭了,现在司马钰才发现,这家伙并非是只有一张鬼脸,只是脸稍微大了点,然后穿了一身黑色的袍子。仔细看看,他还是有手有脚的,甚至还有影子。 “抱歉哈,我还以为你是……算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司马钰用手机作照明,将对方扶了起来,凭借着记忆找到了床的方向,一边依靠手机微弱的照明一边将鬼脸扶了过去。 “这里是……算了这不重要。”对方感激地接过了司马钰递来的纸巾——她兜里的纸巾并没有被搜走,只是手机和钱包不见了而已,“你只需要知道你是被我们绑架了就行了。” “所以你是百鬼众的鬼?”司马钰并不意外对方的说法,毕竟自己答应了做诱饵,被抓起来只是任务的一环。况且她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钱包、手机和内衣上都藏着定位装置,除非对方是个变态、将自己扒个精光,否则卓风影那边肯定会有办法定位到自己的位置的。 看自己的衣服都健在,估计对方还是有一定做鬼的底线。 就在司马钰偷偷检查手机壳内藏着的定位装置的时候,鬼脸却一边擦着脸上的血一边对她摆了摆手:“别白费劲了,你身上的追踪装置都被我的人给拆了,当然内衣上的也是——哎哎哎你先别动手!不是我做的!是我手下的女鬼做的!” “……哦。”司马钰讪讪地放下了手机,既然对方想到了这点,想必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也没什么信号,否则对方也不会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了,“怎么称呼?” “梁平。”【觅踪鬼】梁平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这些血其实都是颜料,拿来骗普通人的,毕竟他又不会血肉重塑之咒,只能用石头、木头、塑料瓶子等材料拼凑身体,再用障眼法改变一下外形,用上点颜料是为了更接近人类。 他一向是个很谨慎的男人,哪怕有一丁点能够成为破绽的地方都不会在他身上出现。 “梁先生。”司马钰先打了声招呼,脸上挂上了公式般的微笑,“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能不能商量一下,把我放了?您开个条件也行。我还有点存款的,虽然不知道你们用不用得上……” “想什么呢,费那么大力气把你抓过来,不可能放你走的。”梁平白了她一眼,随后轻轻皱了皱眉,“你不怕?” “……我怕什么?”司马钰也一样皱起了眉毛。 “你知道我们要拿你的身体让【鬼魔灵】大人降临么?” “大概听说过一点。” “那个意思就是,将你的灵魂全部抹去,让你变成一具空壳,也就是说除了你的身体之外,这个世界上将不再有【司马钰】这个人了。”梁平好心地解释了一下——他就是单纯地好奇,好奇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姑娘被敌人抓走以后,怎么还能表现得如此冷静。 她的脸上甚至还挂着微笑——这让梁平有了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这个也略有耳闻。”司马钰的表情没多大变化,只是轻轻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你不怕自己消失?”梁平从少女的脸上尽可能寻找着类似恐惧、震惊这样的情绪,可他失败了,在对方的脸上,梁平没有看到任何这类的情绪。 要不然这丫头是傻的,听不懂人说话,要不然,她就是真的无所畏惧。 “托你们的福,十八岁之前我可是有很多次都要死了。”司马钰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膀。 “……这从何说起?!”梁平愣了一下,百鬼众虽然很早就创立了,但各种活动还是从最近开始的,因为想要让司马钰的身体到达最佳的使用状态,至少也要等到她十八岁以后才行,最高不能超过二十五岁。如果年龄太小,身体各部分机能尚未发育完全;如果年龄太大、超过了二十五岁,身体素质就开始走下坡路了,所以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是司马钰的最佳捕捉年龄。 至于她十八岁之前的事——天地良心,跟他们可一丁点儿关系都没有!梁平承认自己这边的百鬼众平时做事有些偏激、手段有些过分,但没做过的事,无论好坏他都不会承认的。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司马钰讲起了自己从十岁到现在经历的一切倒霉事,梁平在一边听着,表情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沉默,再到沮丧,直到现在的哽咽——他一边用纸巾抹着眼泪一边拍着司马钰的肩膀安慰着她:“唉,丫头啊……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说完,他又用力抓紧了纸巾,一把拉住了司马钰的手腕,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走!我跟你去找你那两个无良父母去!把这么听话一个姑娘独自扔下那么多年!他们还有没有身为父母的自觉了!孩子不要了至少留给福利院?!那么小就出去打工,他俩都没有一点同情心的么!” 梁平算是知道为啥这姑娘定力这么好了。 从小倒霉到大一直到现在,换成任何人,心性早就被锻炼得毫无波澜了。 “等等等等!”司马钰赶紧站住了,“梁先生,咱就是说……我应该是你绑架来的?” “……哦对。”梁平忽然想起了这件事,“行,姑娘,冲你这坚强的性格,梁叔跟你保证,在你的灵魂剥离仪式之前,你想吃什么玩什么用什么穿什么,梁叔都包了!” 说完,梁平大袖一挥,朝着周围喊了一嗓子:“行了都把灯点上!从今天开始这屋子不许熄灯!” 一盏盏鬼火亮了起来,借着幽冷的微光,司马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里和【青鸾山】的客栈布置得有点像,都是那种古色古香的、有点像闺房一类的布景,刚刚那张大床也是一样。就是有些摆设比较瘆人,比如墙角的一座比较大的灵龛,上面摆放着许多牌位,最底下的那张长条形的桌子上,还供奉着许多食物。 “司马姑娘莫怪,再怎么说我们也是鬼嘛,鬼也是需要吃东西、补充能量的。因为鬼界查得比较严的关系,我们的金寿不是很好入手,所以才用这种供奉的方式——哦当然,那些食物都是当天最新鲜的,你喜欢吃什么自己拿就好。”听过了司马钰的经历,梁平一下子对她客气了许多。这大概是二人一部分经历比较相似的关系——梁平的地位是十鬼相中最低的,平时有几个、比如封山河这种心直口快不会说话的家伙,会偶尔表现出看不起的态度。 在封山河这种纯粹的武斗派眼中,有什么事直接动手解决才是最好的方法,像梁平这种东躲西藏、伺机而动的行事作风,他不是很看得上。 另外几个也是,这些人的态度让梁平心里很憋屈,但又不敢反抗——自己的实力就如这些人所说,在十鬼相中是最低的,谁也打不过,只能将这些“上司”们的话全都忍下来。 就像司马钰打工的那段日子,由于是未成年,许多老板都欺负过她,比如拖欠工资、或者不签合同、随便给工资的那种人,在听到这些的时候,梁平共情到甚至一度想要将这个苦命的丫头给放了,再去揍她那对不着调的父母一顿。 近似的遭遇让梁平感同身受——他确实希望【鬼魔灵】大人复活,但在那之前,就让这丫头再开心一点,至少稍微补偿她一下。 就像补偿自己受过的那些委屈一样。 司马钰倒是挺奇怪为啥这家伙忽然之间对自己那么好的,甚至还在自己面前自称【梁叔】——不过无所谓,她只需要待在这里、等着卓风影的人找过来之后一举剿灭这里就行,别的也什么都不用她来做。 就让这家伙当一阵子梁叔。 “对了梁叔,”司马钰很上道,对方这样说了,她也这样学的,“我有个问题想问。” “问,只要梁叔知道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年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啊,我是说那个水鬼,就是差点儿把我抓走的那个。”司马钰提到这个就好奇,她早就想来问问了,明明老爸和老妈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平时也不显山不露水的,老妈更是有一套独特的消除妖气的方法。 那百鬼众到底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啊?水鬼?”听到这个,梁平明显愣了一下,在司马钰同样疑惑的表情中,说了一句让她大吃一惊的话来,“什么水鬼?我们是最近才开始对你动手的,之前都在做准备工作,压根就没打算接触你。” 第482章 往日的线索 梁平说完这句话之后,双方都陷入了沉默。 根据骆青他们的推断,那个水鬼应该是被某个信息引导至司马钰的身边的,再加上最近【百鬼众】的所作所为,让所有人都以为这两件事肯定存在着某种关系。 甚至先入为主的认为,那个水鬼就是【百鬼众】这边的。 事实上,在司马钰去【锁妖林】帮云若水出来的时候,时幽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些端倪。一个一直在追杀段道长的恶鬼曾透露过关于这件事的一些信息。九年前,段天语道长似乎去过司马钰的老家【里河村】附近,那只恶鬼也跟了过去,却没想到发现了司马钰这个千年难遇、成长得如此平稳的半妖。 现在想想,这件事本身就存在着一个根本上的问题——首先云若水是【白羽圣石】的看守者之一,【白羽圣石】作为封印着【鬼魔灵】的重要物品,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将之妥善隐藏起来就是云若水的工作之一。 除了隐藏圣石以及自身的行踪,她还必须要隐藏女儿司马钰的存在。在女儿出生没多久,她可是和【鬼魔灵】做了交易的,再加上女儿是极其稀有的、能够健康成长的半妖之身,当然要更加小心地藏起来。 直到司马钰有一天可以控制身体里的妖气。 所以关于里河村,云若水留下的各种妖术真的是一层又一层,别说是外来者,就算是她师父、专业的法术屏障研究妖怪哈雷先生,也别想轻易察觉里河村的异常。 那么问题来了,那只恶鬼也就和段天语打个平手,往大了说是个角灵,连一般大妖、甚至身为羽灵的萧琳等鬼魂都无法破解的里河村妖术屏障,它是怎么得知司马钰的存在的? 所以一定是有人告诉它的,这个告诉它的【人】如果是【百鬼众】的话,就能解释得通——可现在看来,无论是时幽当时讲过的事情,还是现在梁平的反应,都说明了一件事。 ——那个将自己半个灵魂打散的恶鬼,并非是【百鬼众】的成员。 就算鬼头再防着十鬼相、再小心谨慎,这种原则性的命令肯定会知会给手下的每一个鬼,不可能有这个知道、那个不知道这种情况发生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除了我们,还有人惦记着你的事情?”梁平也反应了过来,他十分确认司马钰没有说谎——梁平本身就是鬼,是可以看见鬼魂的身份证明——【灵纹】的,在他的眼中,司马钰人类这部分灵魂残缺不全,妖魂大概是被下了什么禁制,目前还看不清楚。 这一点梁平也理解,半妖生存概率比较低大多都是因为身体无法承受继承下来的妖魂的力量,所以这丫头体内妖魂那部分被压制着也纯属正常情况。 可人类那边的灵魂还残缺,这点就不正常了。 【百鬼众】不可能会做这种事,一个健全的容器必须要健全的长大,否则灵魂的残缺必然会导致身体某些部位有所欠缺,比如体力、有时甚至是身体的完整性。梁平和【百鬼众】的众位成员都是打算复活【鬼魔灵】的,当然会给它们未来的领袖准备最好的身体容器。 所以就算提前发现了司马钰的存在,也不可能做出直接破坏灵魂这种事情。更何况那时候司马钰还小,也压根不适合来做容器。 既然如此,那答案就很明显了。 除了七圣、百鬼众之外,还有第三方的势力在惦记着司马钰。 而且对方的目的并不明确,谁也不知道那群家伙想要做什么。 “……丫头,你先在这待一阵子,梁叔有点事得去办一下。”梁平坐不住了,这件事可不一般——司马钰是什么人?那可是云若水的女儿。云若水是什么人?【鬼魔灵】被封印以后,三界中再无人是她的对手。有胆量得罪这样的目标,而且看上去还很有本事,光是这些线索就足以让人重视了。 ——别的不提,刚刚司马钰说她母亲和那恶鬼打了一架,最后那恶鬼还逃了。 在梁平这边听来,此事纯属扯淡——别说一个只有角灵实力的小鬼,就算自己亲自来,也别想在那【妖圣】的手下走过三秒钟。 ——这算的还是七百多年前百鬼众的成员对其的实力预估,到了今天,这个天赋异禀的大妖还不知道成长到了什么程度。 总而言之,单凭那个伪装成水鬼的恶鬼想要在云若水手底下逃走,这个可能性就是零,都不带有上下浮动的。 可那家伙居然逃走了,这就意味着有人在帮它。 一个实力强悍的存在在帮它,而且是云若水那种级别的强大,就算不如她,也应该无限接近她的实力了。 有着如此战力的势力却一直隐藏在水面以下,甚至比百鬼众藏得还深。梁平觉得必须要把这件事上报——他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如果忽略了这件事的话,未来的某些时候或许会变得很麻烦。 “哦对了,桌子上的那些贡品你随便吃,我每天都让人换,而且都是附近很有名的大厨炒的菜,味道都还可以的。”临走之前,梁平特别交代了一下,还吩咐手下除了给那些排位上香换菜之外,其余时间一律不准进这间屋子。 当然,司马钰也是不能离开的——她也不打算离开,既来之则安之,常年的倒霉和过早的独自生活经验早就将她的心性给练出来了,要说担心也确实有一点,但还没到茶饭不思的程度。 所以现在该吃就吃——在一排贡品那边来回走了好几趟,最后端走了烧鸡和烤乳猪的盘子。 ——不吃白不吃! —————————————————— 在司马钰那边吃得满嘴冒油的时候,卫九原和卓风影这边也没闲着。卓风影忙着四处找人——其实她主要找得不是司马钰,而是【百鬼众】的藏身地点。并不是她不担心司马钰的个人安全,正相反,她比任何人都要在意这点。是穆小雅让她什么都不要想,专心做自己的事情就好的。 总而言之,【九岭山】实际当家的说出来的话肯定有她的道理,既然如此,与其瞎担心一些乱七八糟的,倒不如快点端掉一些百鬼众的据点、再从其中获取一些对己方有利的消息。 经过这两天的努力,卓风影也取得了一些成果,比如搞到了梁平在【九岭山】周围的布防图——按道理来说【觅踪鬼众】是可以凭借鬼气来确认彼此的位置的,不过在这里可不敢。【九岭山】大妖云集,万一不小心被其中哪个给察觉到,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但手下们还是需要统一调度的,于是梁平采用了人类的办法,除了每个据点配备一部手机之外,还买了周围的地图,在上面标注了据点的大致位置。 是的,每个据点只有一部手机,还是老年机——不是梁平抠门,他是真的没什么预算了。【觅踪鬼众】鬼数众多,本来就不好养,日常开销巨大;再加上他在人类身份这边的生意最近有些入不敷出,也拿不出多少闲钱来,只能给手下配备最便宜的通讯工具和最实用的联络方法。 ——有时候梁平甚至会因为这个唉声叹气,再这样下去,他的【觅踪鬼众】就要变成【穷鬼众】了。 卓风影的【除魔部】缴获的就是其中一个据点的老人机和地图,在看到如此简陋的通讯工具和纸质的地图以后,原鸢尾小队的队长董非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 不是都说什么反派挺有钱的,怎么眼前这群家伙穷得像没人接济的福利院一样——那破老人机一响,巨大的声音连隔壁的住户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谈秘密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能用电话来说;还有那张地图,看着上面标注的红圈,以及红圈旁边贴着的、用来作注解的纸条,在场的除魔部成员无不一声叹息。 这年头啊,反派也不是那么好当的,看把这群鬼给穷的…… 就是通过这张地图,卓风影端了九岭山附近所有【觅踪鬼众】的据点,彻底破坏了包围网。但抓住的恶鬼也就六个,剩下的早就得到风声撤离了。 ——嗯,通过老人机的通话记录,它们之间就是用这玩意儿互相联系的。 连个聊天群都没有。 可排查过每一个据点,卓风影也找不到司马钰的消息,就好像觅踪鬼带着司马钰忽然从南风镇蒸发了一样。 怪不得舒芊那女鬼说自己绝对找不到的,看来觅踪鬼还真的有两下子——尤其是在躲藏这方面。 小别墅的阁楼,卫九原放下了电话,一翻身躺在了凉席上——是的,他打着地铺就住在阁楼了,一来受不了卓风影的烟味,二来不知道为啥,这女鬼隔三差五就喊自己上来一趟。 上次是想吃烤肠了,再上次是想吃凉面,再再上次是想要一台游戏掌机。 卫九原索性住了下来,反正舒芊的牢笼中还有个隔开的房间,洗澡睡觉什么的自己也看不见,还省得自己爬上爬下了。 老师父在上,自己法力很强是没错,但身体可是很柔弱的。 实在是禁不起一趟又一趟的折腾了。 第483章 假释 “大哥,咱还能再笨点么?跟你说过无数次了!角落里的宝箱大概率是宝箱怪!能不能别一看到这玩意儿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你自己说说都死在这种陷阱中多少次了!” 舒芊差点儿把手柄给摔了——小阁楼中多了一台电视机,下面连接着最新款的游戏机,两人玩的是二十多年前最流行的联机游戏。整整一个下午,卫九原死了无数次,九成的情况都是毁在宝箱怪手里,把舒芊给气得指着他的鼻子骂。 要不是二人中间还有一层蛛网牢笼,她觉得自己必须得揍这家伙一顿才好解气。 卫九原玩得眼睛都花了,他是真的不擅长这类东西。这游戏比自己年龄都大,要不是这女鬼手中握着司马钰的信息,他是真的不想再玩下去了。 之所以做这种类似自虐的行为,是因为舒芊说只要这几天让她开心了,或许有可能会透露一些消息出来。 ——当然,只是一些消息而已,想要获得确切的位置,还是要把封山河给弄过来。 卓风影去办这件事了,她特别拜托一些仙人朋友回【仙界】一趟,带着【除魔部】的密函——先不说封山河死没死,就算还活着,也一定被仙王给控制住了。仙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到的,这封密函有着【侍仙阁】的公章,作为【人界】公信力最高的修士组织,也只有【侍仙阁】的公章有资格进仙宫。 公章盖下来的时候,卓风影立刻让朋友即刻动身,一秒钟也不想耽搁。接受委托的仙人马不停蹄地赶路,而且走得是【鬼门关】和【黄泉路】的捷径,想来这两天应该能有结果了。 走【鬼界】是因为那里在得到批准的前提下可以在天上飞,在【人界】就不行了——今天他敢飞,中午新闻联播就能把这件事搞得全国都知道。 修士这种存在基本都是藏在阴影中的,被发现了很难解释,绝大多数修士在人间都是以普通人的面目外示的。 至于舒芊,则被暂时好吃好喝地供在了阁楼,她犯了什么罪以后再说,眼下还有用到她的地方,还是得保障她的安全,并给了她一定程度的自由。 比如满足她生活上的一些需求。 可惜,卫九原的表现实在是有点差,为此舒芊甚至气到想要换人。得知这点的卓风影拉下老脸亲自上阵,结果比卫九原还不如,只能让【法圣】继续伺候这个难搞的女鬼。 ——什么?【除魔部】中的别人? 算了,那群家伙一看见恶鬼就想动手,更何况是舒芊这种杀了很多凡人的恶鬼,让他们上来能不打起来就是好事。 “算了,换个游戏。”舒芊气哼哼地拔出了软体,换了一个新的游戏——这个还可以,赛车,至少路边没有宝箱怪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透露点消息。”卫九原玩得都快吐了,曾几何时他也羡慕过同龄人每天可以打游戏、逛街什么的,可如今落到自己身上,他感觉自己好像有点不适合普通人的生活。 原来打游戏也可以这样痛苦。 “怎么,受不了了?”舒芊挑起了眉毛,戏谑地看着卫九原,“你不是还说喜欢我么,怎么陪我玩一会儿游戏就开始抱怨起来了?” “大姐啊,我们玩了两天了!”卫九原叹了口气,一分心的功夫,他驾驶的那辆车直接冲出了赛道,半空中翻了几圈、肚皮朝上躺在了草坪中,“我现在看人都重影了……要不然咱歇会儿也行?” 少年是真的有点扛不住了,他转过头看向女鬼——眼睛下面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让他看上去比舒芊还像鬼。 “……看你那点儿出息!”舒芊鄙视地哼了一声,却放下了手柄跳到了沙发上,“要不然你打算怎么陪我打发时间?我被关在这里又出不去……” 说着,舒芊眼睛转了转,试探着问道:“要不然……你跟那群家伙说说,让我出去散个步?我保证不跑还不行么。” “你现在可是重犯,我说了不算的。”见舒芊总算是停了下来,卫九原仰头躺在了地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他已经坐了两天了,再坐下去,他感觉自己的腰椎间盘都要报废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问问去,别抱太大希望就是了。” 说着,卫九原慢慢起身走下了阁楼,看着他疲惫的身影,舒芊眨了眨眼睛,抱着膝盖枕在了上面。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舒芊感觉这小子确实挺适合当男友的。首先他有地位,不说呼风唤雨,起码走到哪都会有人尊重;其次他有钱,别的不提,就他平时制作的那些生活类法器,如果往外卖的话,这家伙肯定是个土豪;最重要的是…… 舒芊也知道自己这几天有些过分了,不过再过分的要求,卫九原都会想尽办法满足她——比如眼前的这台游戏机,或者是各种美食,又或者是一些漂亮衣服之类的。 说实话,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的,【器圣】的法器千变万化,搞几个审讯用的出来轻而易举——舒芊可没信心在严刑拷打之下还能保持坚定,按理说只要他拿出一两件刑具来,自己恐怕就得全招了。 可他从未这样做,甚至在卓风影私下问他有没有相关作用的法器的时候,这小子的回答是【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他可是【器圣】,依靠法器获得圣者的至高称号。只有想不到的法器,没有这家伙做不出来的。 难道他真的对自己…… 呵,别闹了——舒芊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算这小子是真心的,单凭自己罪犯的身份,他们之间也绝对不可能有什么的。 “准备收拾收拾出门。”就在舒芊胡思乱想的时候,卫九原的声音从入口传来。 “……啊?”舒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收拾什么?” “穿好衣服,我们出去散步。”卫九原换了一身衣服上来,还是二人第一次接触时的格子衬衫、格子长裤,看起来土掉渣的那种。少年将一串项链扔在了舒芊的沙发上,“不过你得把这个戴上。” “这是啥?”舒芊拿起了那串项链,刚刚接触到就发现了上面附着的强大法力。 “你的假释凭证,我做的法器,有了这个,你无法施展任何鬼术,也不能离开我十步以外,不然就会抽干你所有的鬼气,把你封印进去。”卫九原解释了一下项链的用法。 “你真的把我弄出去了?!”舒芊大吃一惊,心说七圣就是七圣,面子这么大的么?! “总把你关着也不是办法,”卫九原耸了耸肩膀,“况且我全程跟着,你是没机会逃跑的。” “毛头小子,话别说得太满!”舒芊立刻起身换衣服,或许是这几天憋的太久了,她换了好几套才确定出门要穿的衣服。等到戴上了项链,卫九原才拿出了一个铜圈。他将铜圈放在了蛛网牢笼的缝隙中,随着他的咒语,铜圈慢慢变大,逐渐撑出了一个足以让人通过的洞口。 “走喽!”舒芊钻出去的那一刻感觉天也蓝了水也绿了,空气都变得香甜起来——啊,这就是自由的味道! “别走太快了,还有,别走正门,我们从后门走!”卫九原赶紧跟了上去,“前院都是【除魔部】的人,从正门走会被揍得很惨的!” 夜幕之下,商业街灯火通明,人类世界的夏季夜晚总是热闹非凡。摆摊的小贩和街道两侧的各种商铺人来人往,尘世的喧嚣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舒芊穿着小背心,下身穿着热裤和一双运动鞋,修长健康的四肢一览无遗,十分大胆火辣——反正也不需要伪装了,不如就此释放一下本性。她穿梭在人群中,品尝着路边的美食,逛着大型的商场——南风镇发展得还算不错,尽管是个镇子,这条商店街却有着大城市一般的繁华。 可是苦了卫九原——本来他的体力就不怎么好,现在更是被舒芊带得满大街跑。不仅如此,还得负责掏腰包——舒芊的钱包早就被搜走了,只能花他的钱。 还好,他的存款还够这个女鬼挥霍。和穷光蛋一样的骆青不同,同为七圣,卫九原手下有着一家法器公司——当然,是以侍仙阁的名义在运作的,就像舒芊想的那样,他的法器已经被当成了一项产业,这几年还真是赚了不少。 因为身份的关系,少年从不出门,这些钱也没处花。卫九原无数次幻想自己为另一半花钱时的场景,可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在外面给别人花钱,对象竟然是一个女鬼。 在经历了十五家小吃摊、两个游戏厅、二十三家品牌服装店之后,看着仍旧热情不减的女鬼,少年感觉自己快要死在路上了。 ——原来女生们都是这样能逛街的么?!以前在书中看到的时候,他还以为那只是夸张的艺术修辞手段,现在看来,那些书似乎都是纪实文学。 真是要命了。 第484章 复生真相 夏夜小镇的公园,即使到了午夜也仍旧熙熙攘攘,朋友成群,或情侣成双成对散步其中,消解着酷暑最后的热情。 当然,也并非是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放松的,比如现在的卫九原。少年瘫在了长凳上,手边放着一大堆的包裹,包裹上有着商店街大部分店铺的logo,有几个还是奢侈品牌的。卫九原倒是不觉得肉疼,他的存款有很多,而且时刻都有进账,区区一个小镇的商店街根本无关痛痒。 现在他主要感觉就是累,上气不接下气的那种——诸多包裹加在一起也得百八十斤了,如果他是个妖怪的话,或许还不会在意这点重量,毕竟妖怪的身体素质都很不错。可抛开七圣的身份、不论那一身傲人的法力的话,他也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甚至比普通人还要弱一些,因为他从未做过什么体力工作,拿过最重的东西,大概就是饭碗了。 与他相比,舒芊看上去要开心多了,她也瘫在了长凳上,和卫九原一人一边,一边抚摸着撑圆的肚皮,一边打着饱嗝剔着牙齿。 “好久没玩得这么爽了,卫哥哥,今天谢谢你了呗?~”女鬼扭过头来,咧开笑容看着身边的少年,“没想到你还挺有钱的,还以为你们七圣都像骆青一样是远近闻名的穷光蛋呢。” “别一概而论,穷光蛋就他一个而已,剩下的多少都有点家底的。”卫九原长舒了一口气,仰头喝了半瓶矿泉水,抹了抹嘴角靠在了长凳的靠背上,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哦,剑圣也挺穷的,听说他在仙界是打铁的,专门给人磨剪子菜刀什么的,勉强够日常开销。” “哈哈哈那岂不是比骆青还惨!”舒芊笑得很豪放,丝毫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引得路人都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你们这些家伙啊,真不会享受,坐拥强大的力量却任由其腐朽,要是这力量给我,本姑娘定会让这三界换一番面貌!” “已经有人做过了,而且差点儿就成功了。”卫九原耸了耸肩膀,“就是你们想要复活的那个——哎说到这个,你们是怎么打算复活一个压根就没死的存在?” 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他可是看守【白羽圣石】的七圣——【鬼魔灵】压根就没死,只是被封印起来了而已,既然如此,那【百鬼众】究竟在瞎忙活什么呢? “这点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也不算什么机密。”舒芊似乎逛得开心了,打算透露一些内部并不紧要的消息。 “洗耳恭听。”卫九原赶紧竖起了耳朵,【百鬼众】的任何情报都是有价值的,毕竟现在三界对这个神秘的组织一点头绪都查不到。 “你知道鬼魔灵为什么强大吗?”舒芊思考了一下,先提了一个问题出来。 “因为……大灾炎?” “嗯,就是大灾炎。”舒芊收起了轻浮的神态,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你是人类,人类的七圣是有寿命限制的,估计你和另一位都没亲身体验过大灾炎的威力……我是从那个时代熬过来的人。” “……您老高寿了?”卫九原抽了抽嘴角,鬼的寿命普遍都很长,越强大的鬼,寿命越是长久。舒芊的实力大概在羽灵初期左右,三界中羽灵的数量并不多,除了鬼界的那二十几位,就属九岭山的最多了,但也不超过二十位。说得简单点,三界中羽灵的数量,最多也就四十几个。 他倒是想过舒芊或许活了很久了,但没想到居然是经历过两千四百年前那场战争的。 “再问年龄,老娘就吸干了你!”舒芊鼓起脸颊,抬手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 她并没有用力的。 “好好好,是我失言了……”卫九原赶紧道歉,想到了曲知音教过自己的、不准问女生年龄这件事,少年感觉自己还是经历得太少了,“你继续。” “当时我还是夜疏雨的部下,是东军的将领。”得到道歉的舒芊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本将军的部下,大小鬼众共七十二万四千余十,在鬼界失守的那天,我亲自带兵断后,掩护夜疏雨撤往人界——鬼去阳间这件事本就倒反天罡,不过当时也是没办法了,再不走,数百万鬼兵或许将全军覆没。” 说到这,舒芊抱起了手臂,卫九原能看到她的肩膀在轻轻颤抖,似乎在回忆着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 “小子,你知道我的七十二万鬼兵,在鬼魔灵面前撑了多久么?”舒芊的双脚收到了长凳下方,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起来,没等卫九原回答,她便接着说道,“三个时辰……仅仅三个时辰,漆黑的大火就吞没了我所有的部下!万鬼之皇在上,那强大到不讲道理的力量没有任何办法对抗,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鬼兵们如落在烙铁上的雪花般消散,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活了三千年,当年的夜疏雨也仅能胜我一筹,可当面对鬼魔灵的时候,我连抵抗的勇气都提不起来。”说着,她用颤抖的瞳孔看向了卫九原,那双勾人心魄的双眼中,充满了对古老对手的恐惧,“在消灭我所有部下以后,鬼魔灵来到我面前,她没有对我动手,只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卫九原吞了口口水,他想到了鬼魔灵或许很强,但没想到居然强大到这个地步。有些事从当事人的口中听来,比从书上看到的要更加有冲击性。 “她问我,要不要加入【魔灵众】——在我们鬼界,罪恶滔天、同时强大无比的鬼才会被称之为【魔】,鬼魔灵和魔灵众都占着一个【魔】字,一旦加入,就代表着直接站在了三界的对立面。对于【魔】,三界从来都是直接动手、你死我活的那种,一点商量都没有的。” “我承认,当时我怕了,真的怕了,那种力量根本无法对抗,原本我以为自己死去那天就已经不会再有恐惧了,可在面对着鬼魔灵的时候,那种几乎快被我遗忘的情感一下子爆发出来。” “……我屈服了,加入了魔灵众。”舒芊叹了口气——回想起过往的种种,她也是没办法了。她不想死,不想魂飞魄散。鬼界虽然不如人界那般令人流连忘返,但好歹也算是另一种形态的【活着】。 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舒芊承认自己的意志不坚定,但没人可以指责她的决定。 “所以……你成为了鬼魔灵的部下?” “算是,也不算,因为她从来都没有使唤过我。”舒芊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我只是跟在她的身边,和其他加入魔灵众的鬼魂们看着她一个人挑战整个三界——也许只要放弃抵抗,就能让鬼魔灵连杀戮的欲望都提不起来,总之当年的经过并不像你们书中记载的那样,是两军交战的场景。实际上与三界对抗的,除了鬼魔灵之外,就只有少数几个真心追随着她的人而已。” “那些追随者也都消散了,走到最后的,就只有我们这种失去作为对手的价值、被临时收编进去的鬼。真正和你们一直作战的,到最后其实就是两个鬼而已。” “其中一个是鬼魔灵本身,另一个……是她的侍女兼侍卫,被称作【鬼镰近侍】的时幽。” 听到时幽这个名字,卫九原也打了个哆嗦。 前段时间【锁妖林】中,面对着【凋零】的压力再次涌上心头,那令人绝望的强大让他感到窒息——自从成为七圣以来,卫九原还从未感受过这等威胁。 也是现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少年才知道【除魔部】曾经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对手,而这个对手,真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们手下留情了。 与此同时,卫九原也明白了时幽就是当年跟随鬼魔灵左右的【鬼镰近侍】——他肯定除魔部对抗的那个鬼和舒芊口中说的这个是同一个,【鬼镰】、强大、不可一世,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再出现第二个这样的鬼了。 而接下来,他将听到一个更加震惊的消息—— “那名【鬼镰近侍】,根据我的调查,就是我们百鬼众中,十鬼相之首的【通幽鬼】。” 卫九原一下子坐不住了——他感觉自己必须尽快将这件事报上去。根据黄大仙的意思,时幽已经取得了鬼界的合法手续,这意味着【百鬼众】中最强大的一位,现在正潜伏在这边! “……我打个电话。”卫九原面色阴沉地站了起来,拿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他打给的是【侍仙阁】阁主荀老爷子,钱夫人很少在外人面前露面,十二使徒的绝大部分事情都是荀老爷子在调配的。 电话很快接通了,卫九原用简略的词汇尽可能快速地描述了眼下的情况,可荀老爷子给出的答复,却让他一头雾水—— 荀老爷子只说了一句话—— 【此事无忧,勿念。】 卫九原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他不明白侍仙阁是什么意思,难道…… 难道上面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那为什么还要放任【除魔部】与之拼得你死我活?! 少年拿着挂断的电话愣愣地站在那里,他有些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后面的还听么?”见他很久也没反应,舒芊小声地问了一句。 “……抱歉,继续。”将心中的诸多疑问压下去,卫九原重新坐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需要听到更多的信息,有些事,还得自己来做判断。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我们那边的鬼头,就是百鬼众的首领,他打算从那场战争中鬼魔灵留下的诸多遗物中提取出灵识,无论鬼魔灵大人是被你们封印也好,被毁灭也罢,只要有这些灵识,就可以再造出一个鬼魔灵来。” “鬼魔灵大人复活之时,就是这腐朽的三界被毁灭之日!” 第485章 画皮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的。”有那么一瞬间,卫九原感觉很累。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会遇见这样的事情。刚刚听到的信息让他脑袋有点发胀,好像被人灌了一坨浆糊。 时幽是【通幽鬼】,同样也是鬼魔灵身边的【鬼镰近侍】。光是这两条就够他消化一阵子了——更别提鬼魔灵的复生大计,要是那个怪物真的被再造出来,那才是三界最大的麻烦。 “查的,”从往日的恐惧中恢复过来,舒芊稍微放松了一些,“百鬼众并不像你们看到的那样铁板一块,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与其是为了复活鬼魔灵,倒不如说我们都是有着自己的目的才聚到一起的。” “那你的目的是什么?”那些麻烦事暂时先放到一边,卫九原也想开了,这种事可不能急于一时,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哪怕只是一点点错误,造成的后果或许都是无法承受的。 “复活鬼魔灵。”舒芊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开玩笑?” “认真的。”舒芊转过头来直视着少年的双眼,后者坚持了两秒钟就移开了视线——这女鬼的眼睛实在是太会魅惑人了,尤其是对他这种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的人来说,杀伤力堪比核武器。 “因为……我的未婚夫需要一个对手。”提到这个,舒芊轻轻叹了口气,“那家伙挺好战的,天天就知道跟人打架,在百鬼众里也是出了名的刺头。除了通幽鬼大人之外,剩下的十鬼相几乎都被他揍过。要不是鬼头陛下从来没有露过面的话,估计山河那家伙也会毫不犹豫地上前挑战。” “他追寻着强大,觉得力量才是至高无上的,那样的他……真的很吸引人。”说到这里,舒芊的眼睛似乎都在闪着光彩,“所以我想帮他,三界中最强大的也就是鬼魔灵了,挑战那个女魔头也是山河他这辈子的夙愿。他说,他可以败,可以死,只要能与那样的对手战斗一次就好。” 看着舒芊的表情,不知为何,卫九原心中酸酸的——那种视线他明白,在见到这个女鬼之后,他经常在镜子中看到这种视线。 来自于他自己的双眼。 “你们……订婚了?”刚问出口,卫九原就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两个鬼,订婚?谁给他们证的婚?况且这是人家的事情,就算她是囚犯,自己也不应该插嘴这种事。 “没有,或许……”舒芊的眼睛垂了下来,眼中的光彩也渐渐消失,“……大概他的眼中,从来都没有过我。” “那你还……” “挺可笑的,是?”舒芊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很憧憬他,封山河真的很耀眼,可他却从未正眼看过我,甚至没做过任何超越同事关系的事情。说实话,像这样和一个男生像约会一样正常交往,今天我还是第一次。” “我们之间啊,像今晚这样,连聊聊天、看看星星这种事都没做过。也许……我们之间最多也就这样了。”舒芊的语气有些遗憾,声音也越来越小,“而且以后……估计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卫九原不说话了,现在舒芊的表情他也熟悉。 就像刚刚听说舒芊为了那个男鬼,不惜复活三界最大的威胁的时候,自己脸上的表情一样。 求而不得,皆是遗憾。 “……跟我来。”沉默了许久之后,卫九原拎着大包小裹站了起来,对低头不语的女鬼说道,“我们去那边。” “干嘛去?” “来就是了!” 舒芊稍微愣了一下,在这几天的相处中,这个大男孩的性格并不强势,甚至还有些懦弱。可刚刚的口气,竟让她听出了一丝命令的味道。 下意识地,她跟了上去。两人走向了公园的深处,进入了一片小树林。夏天的树木、灌木和杂草十分茂盛,蚊虫很多,人们都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带我来这干嘛?难道说你想……尝尝女人的味道?”舒芊挑起了一边的眉毛,戏谑地看着少年,后者却没有搭话,只是扯下了脖子上的项链,拆了几个小挂饰下来。卫九原将其中一个船型的挂饰扔在地上,随着他的咒语,挂饰慢慢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那是一艘小舟,顶多也就能容纳两人。当初制造这个的时候,是考虑到有时或许会走水路的情况。别看小舟体积小,上面刻满了卫九原的符咒,可以承载很重的货物。 将大包小裹全都扔进去,卫九原朝她伸出了手:“上来。” 舒芊犹豫了一下,抬脚走到了小舟上,等到二人坐稳,卫九原拿出了几道符纸贴在了小舟的内侧,一道符是漂浮术,一道符是隐匿术。两道符贴完的那一刻,小舟慢慢浮了起来。 “嚯……挺会玩啊?”舒芊抓紧了船舷,看着越来越远的地面,将身体靠在了座位的靠背上,“你们修士都是这样飞的么?” “不是,这是违法的,修士禁止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卫九原摇了摇头,“要是被人抓住了,我可就惨了。” “那你还……”“这里看星星比较清楚,而且不会被人打扰,公园里太嘈杂了。”卫九原一边说一边操纵着小舟继续升高,公园、商店街乃至整个小镇都越变越小,直到温度有些凉爽的时候,少年将小舟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今晚是狼牙月,没有了最大的光源,星空看上去十分清晰,“你的未婚夫……样貌如何?我试试能不能还原出来。” 少年的手中多了一个画板,上面的纸看上去有些不一样——那张纸好像塑料一样,又有种橡胶的质感。 “……这是什么?” “画皮,哦,就是你们鬼魂易容时常用的东西,我稍微改良了一下,不新鲜了。”卫九原拿出了铅笔,做好了绘画的准备,“这点小小的愿望,我还是能帮你满足一下的,不过我打架不行的,只能模仿出外表,内在嘛……你就将就一下。放心,我画画的功底很好的,在侍仙阁的比赛里拿过奖,前三名。” “有人说你像条舔狗么?”舒芊愣了一下,随后大笑了起来,她笑了很久,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怎么?还想着讨好我呢?卫哥哥,人家现在可是死囚哟?等卓风影把封山河带来,我就会告诉你们司马钰所在的位置,再然后就没有以后了!” “至少你了结了一桩心事,不是么?”卫九原没有生气,最近几天里,这女鬼的毒舌他可体会过不少了,这点程度完全不算什么的。 “呵,小屁孩,行,不过别指望我会感谢你。”舒芊笑得都有些累了,她接过了少年手中的纸笔,在对方询问的目光中回答道,“你在修士的圈子里才前三名,姐姐我可是在国外办过画展的!” 说完,舒芊挥动铅笔,在纸上画了起来——此时她的心中对这个大男孩的法术功底又提高了一个评价,画皮术需要正儿八经的人皮才能施展出来,可他做出来的这种纸,手感上和人皮无异,确实是上好的施术材料。 卫九原对舒芊的绘画功底也十分佩服,虽然光线比较暗,而且从角度上看不清她在画什么但对方画画的速度确实要在他之上。 五分钟后,舒芊将笔丢了回去:“行了,闭上眼睛,我给你施术。” “好。” “你不怕我给你下点别的咒什么的?” “没事,我一身法器,你随意,就当是给这些法器来一次质检了。”说着,少年闭上了眼睛,随后感到脸上一阵冰凉,不到一分钟,在舒芊的提醒声中,他慢慢睁开了双眼。 “行了,还挺像。”舒芊捧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气质上还差了不少,不过就像你说的,将就一下算了。” 说完,她站起来转了个身,坐在了卫九原的身侧,将他的手臂抱在了怀里。在感觉到少年的身体紧绷起来的时候,舒芊又笑了起来:“你以前没交过女朋友?” “没有,和我相处时间最长的女性就是【法圣】曲姐,她大我六十五岁……”话还没说完,少年的身体一僵——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尽管舒芊现在的身体只是一堆树木和石头的拼凑物,外表和皮肤都是障眼法模拟出来的,但掌心传来的柔软触感还是让他心跳加速。 “那你可真悲催,七圣的日子都是这样的?” “也不全是,云若水不就和一个凡人结婚了么,还有了个半妖的女儿。” “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我要看守白羽圣石,平时不出门的。”卫九原仰着头,一动也不敢动,他感觉舒芊的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女子香气——也许只是神经作用——慢慢飘了过来,看来书上写的有些还是很准确的,女生的味道都是很香的。 尤其是自己喜欢的女生。 “那你和囚犯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我是自愿的,为了三界的未来,有些责任必须要担负起来。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这样做。” “狗屁责任,要是那女魔头想出来,说得好像你们能守得住似的。”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一回事。” “死脑筋。” “或许。” 两人不再说话,而是抬头看着星星,过了不知道多久,舒芊轻轻说道:“山河,手机借我一下。” “干嘛?”虽然这样问,卫九原还是将手机拿了出来——他知道,那个名字,是她在呼唤着别人。 “拍照留个纪念,我的手机被你们搜走了。”舒芊打开了相机功能,“看上面,那个角度好。” “嗯。” 快门的声音过后,舒芊将手机还了回去。此时天色逐渐泛白,夏日的夜晚总是很短暂的——卫九原希望夜晚再长一些,可惜,七圣的力量是无法改变自然规律的。 太阳总会升起,没人可以动摇这个现实。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在星星消失的时候,舒芊打了个哈欠,又似乎是一声叹息——天亮了,凡人清醒,该是鬼魂入眠的时间了。 卫九原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舒芊以后会怎么样——无论是人界还是鬼界的律法,估计都留不下她。 毕竟,她杀了那么多人,天理难容。 女鬼就这样靠着他睡着了,卫九原感觉自己的手心都是汗水,他操纵着小舟飞向了小别墅,将她带回了阁楼囚笼的床上,才回到了一楼那里——卓风影已经不在了,估计是办事情去了。揉了揉已经饿瘪了的肚子,卫九原取下了画皮随手放在了一边,决定先点个外卖再说。 只是在他打开手机锁屏的时候,相册中的画面令他愣在了原地。 照片中,两个人看着星星,舒芊的笑容很柔和,很满足,而在她身边的那个人的脸…… 却并不是什么【封山河】。 少年慌忙捡起了茶几上的画皮,展开来—— 那上面画的,赫然就是他自己。 第486章 无法继续的会面 看到了画着自己的画皮,卫九原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转身就要跑向阁楼——他必须问个清楚,舒芊究竟是什么意思。 画皮上的脸是他的,那是不是意味着……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卓风影回来了,看上去风尘仆仆的。身后跟着董非,董非的手中还捧着一个好像瓦罐一类的东西,上面贴着厚厚的封条。 “你要上楼?正好,把那女鬼带下来——对了,别忘了给她拴好链子。”卓风影坐在沙发上,仰头喝光了一大杯水,“可把我累死了,一晚上又是坐飞机又是赶山路的。” 卫九原刚好跑到了一楼到二楼之间的拐角,听到卓风影的话,少年往上迈了一级楼梯,第二步却怎么都迈不出去。 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放在茶几上的罐子,一股威胁性极大的鬼气从罐子中散发出来。联想到昨晚舒芊对自己讲过的那些话,罐子中封印的,应该就是那【罗刹鬼】封山河了。 没想到仙界真的愿意将这个囚犯借出来,估计也是考虑到司马钰的事情。 犹豫了一会儿,卫九原还是上了楼。 无论舒芊和封山河相见的结果是什么,他都不能阻止双方的见面。 哪怕仅仅是为了舒芊的遗愿也好。 来到阁楼,看着睡相差到极点的女鬼,卫九原站在床边凝视了很久。他下意识地伸出手,用手背轻轻碰了碰舒芊的脸颊,又慢慢握成了拳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他轻轻推了推舒芊的肩膀。 “……干嘛啊,这才几点就喊我……游戏你先自己玩着,等我睡饱了再陪你玩……”舒芊呓语了几句,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 “卓部长带着封山河来了。” 一句话,让舒芊的眼睛睁开了。她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沉默了一阵才平静地说了一句:“知道了,我收拾一下再下去。” “嗯。”卫九原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阁楼。在三楼和二楼之间的楼梯上,少年坐了下来,心乱如麻。直到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他也没敢抬头看一眼。 舒芊和他擦肩而过,走到他前面的时候,女鬼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等待着他说些什么。卫九原没敢看对方的眼睛,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哼,男人。”舒芊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慢慢下了楼,楼梯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卫九原这才抬起头,却只看到了舒芊的一缕青丝消失在转角。 ——算了,自己说到底也只是替代品而已,她有自己的追求的。况且这段孽缘,从任何角度来说,最好都不要开始。 舒芊来到了楼下,卓风影听到了脚步声,在看到一袭黑色衣裙的女鬼之后,她拍了拍面前的罐子:“你要的人我带来了,契约呢?” “在这里。”舒芊将一纸契约放在了茶几上,在卓风影检查过没问题以后,朝董非点了点头,后者立刻打了个电话,电话挂断的时候,小别墅的气氛立刻肃杀了几分。 外面的除魔部成员启动了卫九原事先准备好的法器,这些法器可以让整座小别墅院子以内的范围变成牢笼,除非实力到达七圣的级别,否则任何生灵与死灵都不得出入。 “你不怕我骗你?”见舒芊如此痛快,卓风影挑起了眉毛。 “你不敢,我不说,司马钰的位置就没人知道在哪,”舒芊嘲弄地哼了一声,“反正我横竖都是一个死,能给你们带点麻烦也算痛快了。” “有人说你的性格很讨厌么。”卓风影没有生气——她才不会和一个将死之鬼计较什么的。收好了契约,她一把扯掉了瓦罐上的封条。 充满侵略性的鬼气从瓦罐中疯狂溢出,那些鬼气仿佛拥有实体一般,让一楼的客厅地面上多了一层白色的雾气。 “嘶——没有那些讨厌的灵气,这里是人界了?”狂妄的声音从角落响起,众人扭头看去,一个高大粗犷的男子出现在那里。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什么,他的脸上显现了几道狰狞的伤疤。男子深吸了一口气,确定没有灵气的威胁之后,才环视了一圈周围—— “……舒芊?想要见我的是你?”在看到舒芊的时候,封山河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便反应了过来,“能在这里见到你,想来也是被这群人给逮住了,哈哈哈!想不到啊想不到,我们十鬼相居然还会在这种条件下见面——他们是不是给你开什么条件了?放心,从我这你们什么都得不到的,因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舒芊哼了一声,“就你那核桃仁大小的脑子,根本就不会在乎打架以外的事情——哦对了我忘了,你已经没脑子了,只是个鬼魂而已。” “啊哈哈还真是!”听着舒芊的嘲讽,封山河并没在意,仿佛已经很习惯了一样,“那你们带我来干嘛?要是审讯的话,也应该是带凌不语来,那小子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不是‘我们’,而是‘我’,”舒芊走到了他面前,她抬起手来想要碰碰他的脸,却在抬起一半的时候,又慢慢地收了回去,“山河,你的灵纹淡了好多。” “那可不,老子可是鬼,天天在仙界那种地方待着,能好就怪了。”封山河咧嘴一笑,这世界上好像真的没有什么能让他烦恼的事情,“说,找我有什么事?” “就是想看看你。”舒芊没有说司马钰的事情,也没有说和卓风影的契约,她看着这个曾经无比憧憬的鬼,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不是会画画么,画一张出来挂墙上。”封山河一翻身坐在了窗台上,盘起腿、抬手撑住了下巴,“你被抓住多久了?也像我一样被关起来审讯?这群家伙真是蠢,很多事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竟然想从我们口中问出什么来,哼,真是白费力气。” 舒芊张了张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家伙真的一点都没变,无论自己怎么暗示,无论怎么把话题朝自己想的方向引导,这家伙从来都只说他自己的事情。 就像以前一样,情啊爱啊这种话题,在这个家伙面前是说不通的。 所以这最后一次机会,舒芊决定打一个直球—— “山河,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 此话一出,小客厅中安静得吓人,仿佛空气都要凝固了一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封山河狂妄的笑声充满了院子,就连那满是威胁性的鬼气也随之上下翻涌。小茶几那边,董非的脸都白了——以他的修为还不足以应对封山河这样的鬼。见他这个样子,卓风影立刻让他离开——因为这种小事折损人手实在是犯不上。 “哈哈哈哈哈……舒芊,你是想笑死我然后继承我的脑子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不过你也算成功了,这个玩笑很好笑,嗯,我承认了。” “我说真的。”舒芊望着封山河的双眼一动也不动,后者渐渐收起了笑声,和她对视着——舒芊的双眼坚定无比,而封山河的眼中却充满了疑问。 “你很能打么?”封山河在沉默了几分钟之后,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 “……啊?”舒芊被问得愣了一下。 “我只欣赏比我能打的,你要是能打赢我,我就和你在一起。” “真的?” “真的。” 舒芊再三确定了封山河的话之后,转头看向了卓风影:“我可以……” “不行。”卓风影摇了摇头,“能带他出来、让他和你见面就已经是最大的宽限了,虽然不知道你的实力如何,但那家伙挺难搞的,我不能冒着任何、哪怕只是‘有可能’的风险。” “我保证他无法乱来。” “你的保证毫无价值。”卓风影不可能同意的,如今的封山河身上缠满了大量来自仙界的封印,他的鬼气已经被压制到了极点。 “哪怕有两位七圣在一边看守也不行?”舒芊轻蔑地看着卓风影,“那你也太胆小了,有时候我都想,你是怎么坐上部长这个位置的?你的部下不是都挺不要命的么?” “这和胆量无关,我只是在规避风险……”卓风影话说一半,忽然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等等,你说‘两位’七圣?” 小别墅中的七圣从来只有一位,那就是楼上的卫九原——哪里来的第二个?! “也是,以你们的实力,大概察觉不到这家伙。”舒芊没有再看卓风影,而是看向了窗外、被郁郁葱葱的绿植遮蔽住的院子角落,“先生,你们仙界的人,做事都这么鬼鬼祟祟的么?怎么好像比我们还见不得人?” “不想惹麻烦。”舒芊话音刚落,小客厅的另一个角落就传来了一个沉稳的男声。卓风影吓了一跳——这屋子可是无法进出的,别说是自己,就算是卫九原本人,也别想在自己布下的【断魔风铃】范围内轻易施法。在法器覆盖的范围内,任何法术都将成为禁忌。 “这怎么可能!你……”卓风影看着那个一袭白衣的男子,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法术悄无声息地来到自己身边的,“……你是怎么突破卫九原的法术的?!” “他的法器侧重拦截法术,我又不会法术的。”霍远靠着墙站着——说实话,这一路偷偷跟过来也把他累得够呛,尤其是扒在飞机上、冷风吹了一路,落地之前的那段时间甚至都冻在飞机外壳上了。 还好他是肉身成圣,仅凭身体力量和武术就成为【仙】、并且还能跻身在【七圣】之列,不然早就死在飞机顶了。 下了飞机又一直跑步跟着卓风影的专车,还得时刻注意别被发现——仙界当然不可能随便就下放封山河这样的囚犯,因此卓风影便让霍远跟在了身后。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隐藏会暴露——不过霍远也不打算一直藏下去,那可不是他的风格。就算舒芊不点破,他也迟早会现身。只是…… 舒芊能够第一时间看穿自己的位置,这个女鬼,恐怕也不简单。 第487章 长枪 “只是仅凭霍先生一个恐怕也……” “那就再加上我。” 卓风影不确定封山河能造成多大的危险,也不敢妄下定论,直到卫九原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她才动摇了。 “就后山,我可以制造一个他绝对无法打破的牢笼,再加上霍先生,应该没问题了。” 说完,卫九原看向霍远,规规矩矩地施了一个文人之礼,其余六位七圣于他来说都是前辈,就算是平级,在见面的时候他也会表现得恭敬一点。 而且这一礼也算是他向霍远致歉——对方并没有答应掺和进这件事里,是自己提出来,并邀请霍远入局的。 卫九原的那点小心思,霍远当然也明白,抱着铁杖退后几步靠在墙上,不善言辞的男人闭上了眼睛,算是默认了。 “……多谢霍先生。”卫九原再次行礼,为了霍远的通情达理。说完,他看向了舒芊,后者并没有看他,只是在用目光询问着卓风影。 “好,不过司马钰的位置……”卓风影只能妥协,两位七圣都这样表示了,她还能说什么?“我必须尽快知道。” “司马钰不在南风镇了,她在鬼界,具体位置我也不知道,不过你们可以留意一下附近是否有鬼门被打开,梁平会在打开临时鬼门的时候留下记号方便返回,那个记号十分特殊,有他的专属鬼气,你们简单追踪一下就能在鬼界那边找到他了。” 舒芊说出了梁平的下落——不止是梁平的下落,还有梁平最大的底牌,【觅踪鬼】最大的底牌就是能够随时随地隐藏行踪,这一点就是依靠频繁穿梭鬼界实现的。他会使用一种古老而特殊的鬼术,可以在打开鬼门的时候不会让附近的鬼差和鬼兵发现,梁平就是凭借这个,一次又一次地躲避着三界的调查。 在说完梁平藏匿的方法,舒芊还画出了一幅波纹的图画,那是梁平留下记号的方法。狡猾的梁平会留下许多不一样的鬼门痕迹,只有一个是真的,那座真的鬼门留下来的记号,就是舒芊画的这样。 “梁平很难对付,他在鬼界隐匿的宅子机关重重,没有他本人的引路根本就进不去,你们最好多带几个人——骆青不是还闲着么,再跟一位七圣也许能保险点。”见卓风影立刻要走,舒芊顺路提醒了一句——反正今天过后,三界就没她【魅灵鬼】了,她才不在乎卖掉几个同事。 “去接司马钰的另有其人,我不过是出去让人通知一声,除魔部的执法范围在人界,越界的事情不合规矩,我们只需要看着你俩就够了。”卓风影不可能亲自去帮司马钰的,如果司马钰在人界还好说,现在她去了鬼界,就已经超出自己这边的能力范围了。 有些事,还是拜托严先生要好一点,毕竟人家的身份正确,还在鬼界的皇室里有关系,自然比自己出面更合适一些。 “随你们。”舒芊耸了耸肩膀,这些事与她无关。 后山,挑了一个还算平坦、没有多少树木遮挡的小矮山,卫九原将法器留在了特定的位置、封锁了整座山的法力流向;卓风影写好了报告,应对上面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疑问;霍远准备了一根鱼竿,在附近的小河边坐下,怡然自得地甩出了鱼钩。 ——他清楚封山河是什么实力,那家伙是好战一点不假,但实力和七圣差得远了,虽然他的天赋很好,而且战意充沛、可以作为努力的动力,如果假以时日或许也会称雄一方,不过就现在来看,他也顶多只是羽灵而已。 比起封山河,霍远更在意的是舒芊。以一名武者的直觉来看,他觉得这个女鬼不简单——自己在小别墅附近藏起来的时候并非是凭借法术,就是简单的消除气息,然后找一个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意的角落躲起来而已。如果说唯一会泄露自己位置的条件,大概就是怀中的铁杖了。 铁杖陪他征战多年,上面凶戾的气息是很难抹除掉的——兵器用久了都这样,尤其是在同为武者的感知中。 霍远觉得,舒芊是个高手,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柔弱。 “你觉得自己的实力,可以让我‘无法乱来’?”解开了身上所有束缚的封山河先是观察了一下四周,在确定没有任何逃跑机会之后,只能将注意力放在舒芊的身上。 封山河不傻,有机会当然要逃,只是卫九原的法术屏障太过强大,稍作权衡就知道自己肯定出不去。况且不远处还有个钓鱼的【剑圣】——封山河可是和对方交过手的,剑圣的实力深不可测,他更是没有任何胜算。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解决眼前的事情——这女鬼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说实话,封山河还真没在乎过这些事,最多也就是觉得舒芊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次数比较多,而且有一些记不太清楚的流言。比起这些让他转头就忘的事,他更在意舒芊刚刚说过的那句话—— 她说,她会让自己无法乱来。 哼,真是好大的口气。【百鬼众】之中除了【通幽鬼】之外,没有任何鬼是他的对手,几乎每个鬼都被他揍过——当然,也有舒芊这种一看就很弱,让他连打架的欲望都提不起来的。 【魅灵鬼】说过她并不擅长战斗,那她打算拿什么赢自己?凭那一手仙鬼难逃的魅惑人的功夫? 别闹了,那玩意儿对自己没用的,他才不会在意什么女鬼——封山河这样想着,也在等待舒芊的回答,甚至连兵器都没拿出来,也没做出任何战斗的姿态,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舒芊会怎么和自己战斗。 “只要打赢你,就会和我交往对么?”舒芊最后确认了一下,她的表情十分轻松,好像放下了许多东西一样。 “只是考虑而已,”封山河无所谓地说道,“看你表现如何了。” “好。”舒芊闭上眼睛,阴冷的鬼气从她的脚下升腾而起,整个山头开始弥漫起阴冷的雾气。从散发出来的、鬼气的浓度上来看,舒芊的实力似乎真的不怎么样,至少并不像她之前自己说过的、有羽灵以上的水平,在卫九原和霍远的评价中,舒芊顶多也就是角灵以上、徵灵未满。 简单找个对比,大概就是卓风影的级别。 “……你确定还要继续么?”封山河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他之前还是有一点点期待的,以为这女鬼或许藏着什么后手,只是现在看来,对方好像也就这样了。 顶多是徵灵,自己一根手指就能消灭她。 舒芊没有理会封山河轻视的质疑,她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忽然,身上的黑色连衣裙和作为人类身体构成物的木棍与岩石一起散落在浓雾中,散逸出去的鬼气也随着舒芊显露出本体,渐渐向她的灵体靠拢。 就在这一刻,封山河笑不出来了。 卫九原也面色凝重、不动声色地又使用了几件法器;就连钓鱼的霍远也无视了咬钩的鱼儿,扭头看向了决斗中的两鬼方向。 鬼气在向舒芊聚拢时,是从下往上慢慢攀升的。那些外泄的鬼气凝聚在她的灵体上,显现出来的是一副古老的盔甲。 现如今人类的历史中,没有任何一套盔甲的风格与之相似,盔甲看上去沉重无比,无坚不摧,非专业人士就算穿上,恐怕也一步都走不动。 封山河不在乎盔甲的样式,他在乎的,是这种盔甲曾经需要面对的对手——如果不是使用者很胆小的话,那么只有在面对比自己强大许多、或者数量多出很多的敌人的时候,才会使用这种盔甲。 卫九原不懂盔甲,但他比任何人都懂得法术的流向——鬼气和人类的法力差不多,都是自然力量的使用媒介。卫九原很少打架,但也是做过相关练习的——他的战斗方式十分特殊,会使用法器作为辅助、以自身强大的法力容量做支撑,来打击对手体内法力流向的关键点。 这些关键点的位置大多是对方体内数条法力流的交汇处,进攻这种地方可以快速让对手失去战斗力——可惜,他还从未找人实战过,毕竟他的法器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光是看守圣石碎片和赚钱都要让他忙不过来了,还哪有时间去打架? 此时面对着舒芊的鬼气流向,卫九原对女鬼重新给出了评价——流露在外的鬼气并非是她的真实实力,而是她的灵体就能容纳那么多的鬼气,外泄的鬼气纯粹就是装不下了。现在那些鬼气以盔甲的形式显现出来,或许正是舒芊的一种战斗方式。 至于她本身的实力,卫九原重新评估为羽灵中后期、甚至更高的程度。 ——这代表着,【魅灵鬼】舒芊,已经半步成圣,比起封山河,她的实力更有望跻身于七圣之列。 霍远可不在乎对方的鬼气,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他更在意的是那套盔甲,和慢慢显现在舒芊手中、比她本人还要高出许多的兵器。 盔甲的样式霍远还记得,当年自己第一次造访蜃楼国的时候,黑甲铁骑们身上穿着的,就是这样的盔甲。 而那把比舒芊的身高还要长的兵器,霍远也认得,他甚至还记得这把兵器上面所有的机关。 凝视了许久,霍远似是怀念、似是惊叹地叹息一声,缓缓地说出了兵器的名字—— “……霸皇枪。” 第488章 枪与斧的结局 舒芊在百鬼众的称号为【魅灵鬼】,这可不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好看。以鬼魂的身份而言,除了灵纹之外,外表什么样的并不重要。 真正让她有这样的称号的,是舒芊魅惑人的本事。三界之中无论是雌性还是雄性,除非是像霍远、骆青这样清心寡欲的家伙,要不然就是封山河这种一根筋的暴力狂,其余的都无法从她的魅力中逃脱。 在人界制造多起案件的时候,她正是用自己的魅力吸引众多男性,甚至还有女性,在对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吸干他们的血肉与灵魂。 这些对她来说都是补品——是的,也包括灵魂,不然卓风影完全可以审问死者的灵魂来更加迅速地查到舒芊。 所以在百鬼众中,舒芊的定位并非武将。可现在看来,过去所有人对她的刻板印象都是错误的。 卓风影就在一边观战,她是舒芊名义上的拘捕者,有义务时刻守在舒芊的身边。一开始她也以为舒芊的实力不怎么样,也就没太在意。如今看到舒芊的样子,她的心中浮现了一个疑问—— 既然她如此强大,为何要用那种方式在人界制造这些案件?又为何在卫九原捉拿她的时候没有任何抵抗? 这两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封山河在看到舒芊这身装束的时候,目光逐渐变得狂热——他能感觉到眼前的女鬼十分强大,强大到足以让他全力一战的程度。在舒芊的大枪重重落地的时候,封山河也撕下了人类外形的伪装,狰狞扭曲的黑色骨架瞬间显现,两把由鬼气凝聚而成的巨斧凝聚在了肩膀。 封山河的两只手臂已经在仙界时被钟秋炸碎,目前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狂热的战意。 “……想不到你藏得还挺深。”封山河下颌微颤,因为兴奋,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早知道你有如此实力……老子何必还要去仙界!” “还有这些酒囊饭袋——”封山河指向了卫九原和卓风影那边——他可不敢指着霍远,就在不久前,他和凌不语被剑圣揍得可惨了,就算是像他这样的战斗狂,也知道有些高峰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逾越的——“凭你的实力,就算打不过,你也可以逃跑的,这群人肯定抓不住你,就算得手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你竟然肯主动被他们抓住?!” “不被他们抓住,拿什么和这些‘正派人士’谈条件。”舒芊不打算再装下去,只是想专注地完成眼前的事情,“山河,想见你一面,真的好难啊。” “好……好!好!好!”一连说了几个“好”字,封山河挥动着巨斧,如同一辆战车一般冲了出去。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说话上,眼下这个战斗狂要做的,就是好好享受接下来的战斗! 没有鬼术,没有鬼咒,纯粹地由鬼气凝聚而成的兵器正面硬碰硬,以绝对的力量论成败,这就是他一贯的作风。单凭这点来看,封山河也算是光明磊落了。 接近舒芊的那一刹,巨斧带着千钧之力挥下。看着这朴实无华的一斧,霍远轻轻皱了皱眉——虽然这家伙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但他纯粹的力量却毋庸置疑。巨大的身躯、巨大的兵器和深厚的鬼气让封山河十分适合这种战斗方式,有时甚至连霍远都要暂避其锋芒。可此时的舒芊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巨斧朝自己挥来。 一阵金铁交击之声仿佛连空气都随之震动,巨斧停在了舒芊的肩甲上。斧刃入甲三分,却无法伤及到根本。不过封山河的攻势可不仅仅是这一斧,两柄巨斧接二连三狂乱地劈在了舒芊的黑甲上,每一次碰撞都激起大量烟尘,两鬼的身影被这些烟尘所遮蔽,让人看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 舒芊确实没有还手,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硬吃下了封山河所有的进攻,身上的黑甲逐渐伤痕累累,有些部位已经破碎,可以看到里面的灵体。 封山河不会手下留情,他对战斗的态度一直是全力以赴,直到对方被击倒,或者自己被击倒。一直到第九十九斧的时候,舒芊终于有了动作——她挥动着大枪格开了左侧的巨斧,借力刺向右方,破坏了封山河左边的斧刃,紧接着一个转身,大枪在半空画了个大弧,一个回马枪刺向了封山河的额头。 封山河知道这一刺的厉害,旋转身体将仅剩的右侧巨斧抡出去,避开锋芒的同时扫向了舒芊的腰——他的体型比舒芊巨大许多,大枪的长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完全可以越过它直接攻击舒芊的本体。舒芊再次用身体硬接下了这一击,腰甲和腹部的兽吞被战斧扫得粉碎、远远地飞了出去。大枪则在半空中舞了个枪花,枪身半数机关启动,数根枪头从枪杆中弹出,如绞肉机一般卷向了战斧的根部。 战斧的斧柄当即碎裂,巨大的斧头在半空中转了几圈,重重地劈在了远处的地上,封山河的身体也因为冲击而倒飞了出去。 “我该不该说一句‘承让’?”封山河的战斧被打断,但战意未减,稳定身形之后再度凝聚出一把战斧,同时左边的斧刃也渐渐被他的鬼气修复。 “只是不想乘鬼之危。”舒芊的身子晃了一下,不过很快稳定住了身形,九十九斧的巨力也让她有些吃不消,“你不在巅峰状态,我只是想和你公平地打。” “哈哈哈你一个将‘乘人之危’当成作战手段的人居然还有脸说这些!”封山河狂笑了一声,两柄战斧修复完成的那一刻,他再度冲了上去,“那就来!我可很久都没这样好好打一场了!痛快!” 舒芊没有再说什么,提着大枪迎了上去,身上的黑甲早已残破不堪,已经承受不住几次战斧的冲击了。大枪和战斧交织在一起,舒芊不仅是鬼气接近七圣的级别,就连武艺也十分强大——这是霍远的评价,自从在仙界成为【剑圣】之后,他很少碰到单纯使用武艺战斗的对手了。毕竟比起冷兵器的硬碰硬,法术带来的杀伤力要更加便捷高效。 舒芊的一招一式都有着当年这套枪法主人的影子,一看就是平时勤加练习、并非只是摆出来好看的花架子。那一刺、一扫、一挑、一挥之下,尽是一名武者日夜辛苦修行的成果。 战斧依靠着纯粹的力量在压制,大枪则从笨重战斧的间隙中寻找着防守与反击的机会。两种大开大合的兵器不断在半空中碰撞着,两个鬼也全身心投入到与对方的死斗中——死斗,这已经不是当初说好的切磋了。 卓风影看得有些心急,说实话无论哪边她都不希望出事。封山河是她在仙王巫锁庭那里借来的,那边的审讯还未结束,不能让他死在这里;舒芊是自己的囚犯,就算她要死,也得经过除魔部的审判之后,走正当程序引渡到鬼界再让她接受惩罚。 可现在的事态似乎已经完全超过她的控制了,不得已,她打算开口求助两位七圣——虽然总求人办事挺不好意思的,但眼下她也是没什么办法了。 这种级别的战斗,需要除魔部的修士们互相配合才能应对,单凭她一个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按照鬼界的实力等级来算,卓风影顶多算是徵灵末期,连羽灵都未达到,没法插手这种战斗的。 “……再等等看。”卫九原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专注地看着舒芊和封山河的战斗。虽然他没经历过几次实战,但即使如此也看得出来,舒芊是在一心求死。 就算没死在封山河的手中,她也会用其他的方法达成目的。 ——不知为何,卫九原感觉自己能够体会舒芊的心情,也许…… 也许,自己大概真的喜欢上这个女鬼了。 如此狂乱的战斗对鬼气的消耗极大,缠斗了整整一个小时,两鬼的鬼气都减弱了不少。双方的进攻与防守仍未停下,但已经没有一开始的威力了。 或许是不常与人正面争斗,又或许是之前的九十九斧对她的消耗太大,舒芊渐渐落了下风,反倒是封山河越战越勇,步步紧逼一直到卫九原设下的法术屏障边缘地带。 再退一步,舒芊就会碰到那奔涌着汹涌法力的无形墙壁——以她现在的状态,只要撞上去,必然会魂飞魄散。七圣制造的法术屏障,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就在舒芊的靴甲被法术屏障灼烧碎裂的时候,女鬼忽然双手握住大枪的中部用力一扭,大枪顿时拆为两截,两端枪杆的机关同时弹出,如同两柄畸形的狼牙棒。她用其中一根引导着战斧劈向一边,用仅存的胸甲硬吃下第二斧,空余出来的那把兵器在封山河猝不及防中刺进了对方的身体。 这招断枪的绝杀正是【霸皇枪】的最后一式【分山海】,也是这套武术的主人保命的招式。霍远稍微愣了一下,能将这一不传的搏命招式也学会,说明了舒芊真的得到了枪法主人的真传。 被刺中灵纹中心的封山河鬼气顿时倾泻大半,再无力战斗下去。在他巨大的身躯跪倒在地的时候,狂热的战斗专家仰天长啸:“干得漂亮!来!给老子个痛快!老子服了!” 舒芊并没有继续进攻、取走封山河的性命,而是忽然一脚踢在了他巨大的骨架上,借力朝一个方向冲了过去。冲锋的过程中大枪再次合二为一,收起了全部的机关、枪尖直指卓风影!破碎的盔甲和伤痕累累的大枪顷刻而至,卓风影没有预料这样的变故,赶忙调动法力准备防守,可就在枪尖即将刺中她的那一刻,卫九原忽然挡在了卓风影的面前。 “让开!”舒芊没预料到卫九原会忽然站在这里,她想要收枪,可已经来不及了——大枪的重量和她现在握住枪杆的位置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就算现在硬停下来,也无法改变卫九原被刺穿的结局。 她是不想伤害这个少年的,就在昨晚,她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对这个傻小子有些动心了。攻击卓风影只是为了让霍远出手,以剑圣的实力,足够在自己伤害卓风影之前将自己格杀。 嗯,她的心愿已了,封山河到最后也没有明白她的心意,既然如此,她也没有必要再留在百鬼众了。 就当是过往的一切,自己做了一场梦。 霍远一开始是打算出手的,但他却察觉到了舒芊的意图,握紧铁杖的手又慢慢松开来——他当然不怕卓风影会死,因为舒芊的枪尖根本就没有瞄准,就算刺中,卓风影顶多也就会受一点皮外伤而已。 这个女鬼,只是在一心求死而已。 至于卫九原——霍远并不打算出手帮忙。那个少年虽然没怎么经历过战斗,但他的实力也不是现在的舒芊可以动摇的。 “……够了。”卫九原轻轻闭上了眼睛,慢慢抬起了右手,与此同时,少年面前的大地忽然裂开,一只巨大的手从裂缝中呼啸而出,指尖直接捏住了大枪的枪杆。 那锋利的枪尖,在他眼睛前方不到三寸的距离,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第489章 痴心,妄想 舒芊没料到卫九原还有这么一手,那只巨手的力量十分强悍,她的大枪一时间无法移动分毫——巨手看上去像是钢铁所铸,通体刻着古老的咒文,令人惊叹的法力在其中奔涌流动,仿佛其本身就是一件法器一样。 “就这样,结束了,舒芊。”卫九原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踩着巨手的掌心来到她的面前,将一副镣铐递了过去,“我会尽可能给你争取一下,只要你能将百鬼众内部、你所查到的那些信息都说出来,我可以保证减轻你的惩罚。” “傻小子,”听到这些话,舒芊的灵核骤然颤抖了一下——她听过不少情话,眼前少年口中说出来的这些,却让她有些心痛,“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不过……我有些累了,有些事,就这样。” 说罢,舒芊再度拆开了大枪,手持可以移动的那一截向旁边闪去,在卫九原还未能反应过来的时候,朝他和卓风影投了出去。 她的目标并不是卓风影,也不是卫九原,而是二人身后的一座灵龛——这座灵龛是法术屏障的核心,只要毁掉它,法术屏障就会暂时失效。 卓风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从刚刚大枪刺过来的时候她就发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的灵龛。此时她迅速做出反应,拼尽全力将法术凝聚成屏障,想要偏转大枪的方向。 可惜,她失败了,大枪的威力比她想象得要强大许多,卓风影最多只做到了偏转一点点方向,大枪的枪尖还是擦碎了灵龛的一部分。 笼罩在整座山头的法术屏障登时摇摇欲坠,没等卫九原用法术稳定,屏障就出现了一个空白期—— “跑!!”舒芊转头望向了封山河,“趁现在!快跑啊!!” 封山河也明白了为何舒芊要接受自己的决斗,以及最后刺来的那一枪为何没有取走自己的性命。此时见有了机会,恶鬼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霍先生!!”卫九原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晚了,只能先制住舒芊再说。霍远在封山河冲出去的那一刻就追了过去——他一开始只以为那个女鬼不想活了,没想到会拼死救下封山河。只是追出去几步以后,霍远就停下了脚步,他明白,一个鬼若是想跑,除非之前预先做好准备,否则没人能拦住一个一心逃跑的鬼。 ——鬼是灵体,可融于天地万物,如果自己会法术的话或许还能追上,可惜自己是一点法术都不会,只有几件用来方便生活的简单法器而已。 见封山河离开,舒芊也知道这些人应该是追不上了,一时间,她好像失去了全部力量一样瘫在了地上,碎裂的面甲之下,是了却心事的轻松表情。 ——就这样,山河,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离开的不仅是一个恶鬼,还有她舒芊千年的仰慕与爱恋——现在,她好像有些理解电视剧上看到的那句话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不过在她这里,只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罢了。放了封山河,也是与过去的自己做一个了断—— 也该让自己的这段注定没有结果的妄想落下帷幕了。 “……我很抱歉。”看着走过来的霍远,卓风影叹了口气,“仙王那边我会去解释,造成这样的后果,我会负责到底。” 鬼是她借来的,也是在她的面前丢的,就算她不是主责,也逃脱不了干系。 “这是意外,陛下那边我会去说,是我的监管不力。”霍远摇了摇头,让卓风影别往心里去,“他的灵纹在仙鬼两界都留下备案了,等下我交给你。你让修士们多加留意,只要有人发现他的踪迹,直接通知我们就好。” 霍远永远不会为某件犯下的错误自责,比起做那种无用功,他做得更多的是如何去弥补。 “比起这件事,你们还是先看看她。”霍远看着被卫九原戴上镣铐的舒芊,“囚犯封山河已经榨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现在舒姑娘暂归你们除魔部羁押,看看能不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嗯,那我就……”卓风影本想将舒芊带走,除魔部有一套自己的审讯方法,在将舒芊移交到鬼界之前,还必须从她这里查清楚人界这边案件的一些细节,之后才会将她送往十殿那边审判。可就在卓风影想要带走舒芊的时候,卫九原忽然说话了—— “我申请由我来对她进行审讯。” “……卫先生,我知道你或许对此事很关心,但你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也没有相关的手续文件,所以最好还是由我们除魔部来……”“百鬼众想要借用鬼魔灵过往使用过的物件、提取其中残留的力量来重塑那个魔头,并非是真正的复活,比起复活这种说法,百鬼众要‘制造’的,更倾向是一个只有力量、能够控制大灾炎的傀儡。”卫九原打断了卓风影的话,将昨晚自己从舒芊那里听到的事情讲了出来。 “……你说什么?”这下不仅卓风影愣住了,就连霍远也皱紧了剑眉,“你是从哪里听到这种事的。” “我或许可以比除魔部的审讯更快速、也更容易得到这些信息。”卫九原转头看向了舒芊,后者只是抬起眼睛,透过半边碎裂的面甲回望了过去,什么都没有说,“眼下小钰的情况尚未明了,带她回除魔部也不能保证她会说什么——刚刚你也看到了,她根本就没打算活着从我手中离开。对于连死都不怕的鬼,你们还有什么审讯的手段?” “不如让我试试,至少……舒姑娘还是愿意和我说一些事情的。至于安全方面,我听说骆先生那边有一套专门拘束鬼魂的方法,我会带着她留在九岭山,之后再回侍仙阁,这两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由我跟在身边,她没机会逃走的。” 卓风影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很快做出了决断——她是除魔部的部长,冷静是她最必要的素质。在权衡了多方利弊之后,最终点了点头:“我会向荀老爷子递交申请,你也将自己的见解写进报告里,我让人帮你带过去。审批通过与否,都交给他老人家决定就好。” “……谢谢。”卫九原松了口气,还好,事态正在向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也幸好卓部长是个头脑清醒的领袖,“我会尽快让她说出有用的信息,报告也会尽快交给你,剩下的事情,就麻烦卓部长了。” “没什么别的事,我要回去复命了。”霍远的话一向很少,现在已经没他什么事了,自然是要回到仙界去,只是这一去估计要被念叨很久了——毕竟自己弄丢了囚犯,他得给巫锁庭一个交代,“如果你问出什么来,希望能给我们也共享一下,百鬼众的情报对仙界来说同样重要。” “好。” —————————————————— 九岭山,千柳镇,骆青的小酒馆。 可怜的骆青又被挤走了,现在他住的地方是门房——就是江铃最开始住的那个地方。 骆青倒是不挑生活条件,他原本就不修边幅,只要有那只心爱的紫砂小茶壶在身边,睡在哪里都是无所谓的。小酒馆的门房虽然相对于他高大的身材来说稍微憋屈了点,但生活用品一应俱全,他也没几件衣服,小衣柜甚至还有一大半是空着的。偶尔用角落的小泥炉烧一壶茶,日子也还算过得去。 一开始住的房间被穆小雅装修过后实在是住不惯,让给了江铃来住;后来院子的侧屋现在住着卫九原和一个新来的女鬼——卫九原虽然很年轻,但名义上和他是平级,既然对方提出了想要在【万妖楼】附近租一个房子,骆青便将自己的让了出来。 因为卫九原说,那个女鬼是重犯,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看守——自己的小酒馆无疑是最安全的,镇上无数大妖、羽灵,别说什么百鬼众,就算当年的鬼魔灵想要打进来也得费一番心思。 而且就算搬到了门房也不耽误自己的生活,每天除了卖酒之外,就是早晚在院子里喝喝茶晒晒太阳,偶尔再听几段古老得已经被现代世界给淘汰的戏曲,其它的也没什么事情了。 唯一的改变就是小酒坊稍微热闹了一点,早上起来以后,江铃就开始在厨房忙活,替他和新来的两个住户做饭;卫九原和那个女鬼并不和自己、江铃一起吃,而是端到他们的侧屋里,偶尔卫九原还会暂时接替江铃的工作替他送送酒——因为司马钰最近不常在,送酒的工作就暂时落在了江铃的头上。那只修过好几次的小电驴也变成了公用的,谁送酒谁就骑它出去。 如果说有什么稍微违和一点的,那就是新来的女鬼囚犯每天看上去都没什么精神——在来小酒坊的头一天,卫九原就向自己讨要限制鬼魂的方法,后来还是经过穆小雅的提醒,骆青才明白过来卫九原说的是【血肉重生之咒】,给鬼魂一个上满枷锁的人类身体,就是限制鬼魂的方法。 ——骆青还是头一次知道这条咒术能这样用,之前也只是想给鬼魔灵弄一个身体,没想到竟然成了新款式的镣铐。好在整个施法过程并不困难,就是苦了江铃这丫头——钟秋没在,现在就她一个会这种咒术,每次制造一具新的身体可是很耗精力的。 好在那个女鬼很配合,灵体与身体的结合也很顺利,至于后面的事情嘛…… 那就不是自己该考虑的了——骆青这样想着,捧着小茶壶出了门,他得去一趟商店街,给他的小门房装一个空调,不然这个夏天可不好过。 第490章 静夜,思 “多少吃一点。”卫九原将饭菜摆在了炕桌上——所谓的炕桌是千柳镇这边的特殊叫法,就是摆在炕上的小桌,平时摆个茶壶茶碗什么的,吃饭的时候也能用来当饭桌。 宵夜很丰盛——哦,对舒芊来说,应该算是午饭。晚上的时候江铃特地多做了一些,她的时差已经调整得和人类差不多了,在问过卫九原、得知舒芊的时差还是鬼界那边的,于是在晚饭时多做几道菜,留给舒芊当成午饭。 舒芊现在有了身体,还是和钟秋那时一样,江铃负责制造、穆小雅负责在身体上施加封印的咒文。原本卫九原想要负责施加咒文这道工序的,但因为男女有别,最后还是放弃了。 “新身体需要营养来维持,不吃一点的话会撑不住的。” “要不然我再给你热一热?骆先生白天买空调的时候顺便给我们带了一个微波炉,热起来挺方便的。” “喝点什么?酒还是茶水?骆先生说这里的酒和茶叶可以随意取用。” 卫九原一直不停地和舒芊说话,后者却在来到小酒坊之后便一直在炕上坐着,身体熬不住的时候会睡一会儿,其他时间都是一语不发。少年也很有耐心,见舒芊还是没什么反应,他自己上炕先吃了起来。 江铃的手艺很不错,炒的菜色香味俱全,看着就很有食欲。几盘菜没多久就都进了卫九原的肚子,连续打了好几个饱嗝,少年才将盘子摞在一起,搬去厨房那边洗干净。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面包和牛奶,随手放在了炕沿上,在桌上倒了两杯水之后,他又开始了今天的“夜审”。 说是审问,实际上基本都是卫九原在问,舒芊木讷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多亏了卫九原平时制作法器的时候很有耐心,性格也好,对舒芊的反应并不太在意。 至于时间问题——少年觉得拖得越久越好,荀老爷子那边的正式文件昨天早上就下来了,老爷子在看过报告之后,让卫九原全权负责舒芊的审讯工作,而且暂时不需要转移到侍仙阁那边,留在九岭山就好。大概是考虑到自己真的从舒芊这里得到一些信息了,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总之对他俩在时间上宽容得很,并没有加以限制。 卫九原也乐得这样,毕竟舒芊将所有事情都交代了以后就要被移交到鬼界十殿那边接受审判,就算酌情减刑,也免不了在十八层地狱的某一层中待个几十上百年,保持现状起码能让她少受点罪。 “你所负责的魅灵鬼众还有多少人?现在分布在哪里?” “除了罗刹鬼封山河之外,你还和别的十鬼相中的某一位有联系么?” “司马钰的降临仪式需要什么条件?” “在你认识的十鬼相中,他们的实力如何?分别都有什么特殊鬼术?” 少年例行公事一般地问着,每问一句就会停顿一下,给舒芊回答的时间。他面前的炕桌上摆着纸笔,一边问还一边煞有介事地在上面写写画画。 他写的当然不是答案,而是画了一只小王八——这可不是随手拿来消遣的,而是他最近在研究的、一种王八外形的法器,而且是居家使用的,作用类似扫地机器人,只要贴上符纸,小王八就会在地面上慢慢爬动,将地上的灰尘和垃圾吞进壳里,最后再找固定的位置排出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会儿例行问完了,他就该睡觉了。 卫九原画得很认真,小王八被他画得惟妙惟肖,龟壳的甲片上还写着特殊的术语,用来控制其基本动作的。 一直到后半夜一点半,卫九原打了个呵欠,他实在是熬不住了——熬夜对他来说可是个辛苦差事,平时每天都睡得很早的。 在他关灯躺下没多久舒芊的眼睛终于动了一下,或许是还没适应这具新身体,动作上还有些不协调。她慢慢伸出手拿过了桌上的纸,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画像之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行,我还以为你傻掉了,再不给我点反应,明天我都打算给你联系一个心理医生了。” 少年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舒芊一跳,顺着声音望过去,只见卫九原朝向自己这边躺着,歪着头看着自己。 “……偷窥别人有意思么。” “可不是故意的啊!”卫九原赶紧解释,“刚才吃撑了,现在有点睡不着觉。” 说着,少年重新坐了起来——他可没说谎,晚上吃多了对睡眠确实不好的,就像他现在这样,尽管很困了,但就是睡不着:“想不到你的品味这么特别,居然喜欢这种东西。” “……要你管。”舒芊嘶哑着嗓子哼了一声,她两天没喝水了,尽管这具身体上的封印中有一条法术是在营养失调的时候可以调动一些法术、补充一些身体的基本营养,但终归到底【人类】这种生物还是要好好从外部摄取营养的,这样熬着只能保证她身体的基本运作能力而已。 “你现在是我的囚犯,当然要管了,我还指望在你身上破了百鬼众的案子呢。”少年倒了杯温水推了过去,“多少喝点,招不招供什么的再说,难得有了身体,先好好休息一阵子。” “你听说过‘舔狗舔到最后一无所有’这句话么。”舒芊白了他一眼,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或许是在使用这具身体以来从未进食的关系,第一口水呛得她眼泪都咳出来了。少年赶紧拿着纸巾过去,替她擦着脖子上的水珠。 “行行行,我是舔狗,我一无所有。”卫九原也不生气,将旁边的面包牛奶放在了她面前,“白粥让我喝没了,拿着个先将就一下,明早江铃起床了再正经吃一点。” “你脸皮还挺厚。” “厚就厚,反正也没几个人认识我,丢人也丢不到哪去。”少年耸了耸肩膀——他说的可是实话,因为七圣的身份,以及看守圣石的职责,他平时很少和人交流的。 【脸皮厚】的前提是要有人看着,他连认识的人都没几个,才不会在乎这种事。 舒芊没再说什么——对这个脸皮堪比鬼门关城墙一般厚度的臭小子说什么都没用,刀枪不入油盐不进,就算想讽刺他什么,那些看上去伤人的话语也都像打在棉花上一样让人打心眼里升起一种无力感。她拿起了面包撕开袋子,就着牛奶吃了几口。感受到食物真真切切地落在了胃袋里,舒芊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已经多久没有体会过正经进食的经历了? 用障眼法加上石头和树木拼凑起来的临时身体倒是能稍微尝到一些味道,和现在丰富的口感相比,简直是味同嚼蜡一般。 吃光了面包和牛奶,舒芊舔了舔嘴唇,看着坐在对面望向自己的少年,她轻轻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是不是故意放走山河的。” 关于这一点,舒芊在前天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就凭他能轻易控制住自己的霸皇枪那一下来看,这个少年不可能在自己刺向灵龛的时候反应不过来。这家伙可满身都是法器,随便调用一样,就能轻易破解她的攻势。说实话舒芊没感觉自己那一下能得手,只是尽自己最后的努力试一下而已,没想到竟然成功了。 这只能说明,卫九原对自己放水了。 “是。”卫九原直接承认了,他觉得很多事都没有必要隐瞒,“那家伙一看就是头脑简单,除了打架什么都不想的那种,就算留下他也是白费力气,还不如直接放了他,也好给你做个人情,审问你的时候也会多配合一些。” “你就不怕他再掀起什么风浪来?” “那我第一时间就会知道他在哪,”卫九原拿出了一只古老的小铜钱,铜钱中间四四方方的小孔周围、画满了古老的咒文,“从一开始我就在他灵体中印下了这东西,要是他一直藏着还好,只要他使用鬼气超过角灵的程度,铜钱就会立刻告诉我他的位置。” “那家伙挺能打的,说实话面对面的话,如果都在巅峰时期,我还未必是他的对手。但这枚铜钱一共有七枚,霍先生那里有一个,骆先生这里也有一个,另外五个都在我的身上——我不擅长战斗,但不代表这些人也不擅长。” “……还以为你是个傻瓜,没想到还挺狡猾的。” “诶嘿嘿……”卫九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我夸你呢啊?!”看他的样子,舒芊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家伙的脸皮是真的厚,跟他说话让舒芊有了血压升高的感觉。 “这个给你了,以后你还能找到他的,如果有机会的话。”卫九原仍旧不生气,将铜钱丢给了舒芊,“不客气。” “我……”舒芊接住了铜钱,心跳加快了一些,不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轻轻摩挲了几下铜钱,又将之放在了桌上,“……算了,我不要这东西。” “不想封先生了?” “……就这样,我已经和过去的自己说拜拜了,以后封山河怎么样,和我再无关系,你们要杀要剐随便。”舒芊的声音很平静,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放下,但有些事是需要慢慢来做的。 她玩弄过无数人的感情,之后又杀了他们,之前当局者迷,现如今跳出了那个圈子,很多事她都看清楚了。 不属于自己的,就随他去。 “说,你想知道什么?”将视线从铜钱上移开,舒芊望向了少年的双眼,“我会尽量……” “现在什么也不想知道,总之先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卫九原打断了她的话,接着在舒芊一副噎住的表情中重新躺了下来,“晚安,你也早点睡,毕竟你现在也算半个人类了。” 看着真的躺在凉席上、背对着自己的卫九原,舒芊忽然有了一种冲动——她想狠狠地揍这家伙一顿,先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再说。 少年轻微的鼾声慢慢响起——舒芊和他一起在小阁楼里住过一段时间,知道这家伙是不打鼾的,看来这几天他也真的累坏了。望着他的背影,良久,舒芊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确定自己对卫九原的感情是什么样的,至少现在理不清楚。不过和他相处下来,却让自己感受到了难得的平静。 也许…… 想着,舒芊轻轻摇了摇头——算了,这不是自己该贪恋的东西。 就当是为了回报他,还是尽快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然后赶紧去鬼界那边接受审判。 她感觉自己不能再待在少年的身边了,怕时间长久,自己再也逃不出他的温柔。 第491章 各自的麻烦 “所以你们又把她给弄丢了?”秦月在南风镇的一处广场上和卓风影见了面,在叫她来的时候,卓风影什么都没有说,但秦月已经大概能猜到估计小钰又出事了。 不知为啥,她都已经习惯这种事了,以挚友的倒霉程度,一天平平安安的才让人感到别扭。 “……是的。”卓风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面对秦月的牢骚,她也只能先放在一边,“我们需要寻找梁平进入鬼界的痕迹,所以……需要你的帮助。” 秦月现在的身份是夜游巡使,有着自由出入人界与鬼界的权限,卓风影倒是也认识另外几位的夜游巡使,只是鬼界的公务向来都很繁忙,等到那几位空出时间来还不知道要多久。秦月是她所认识的、唯一一个很闲的鬼差。 关于秦月是如何成为夜游巡使的,她已经听穆小雅说过了,对于这位前部员的造化,她只能感叹对方运气好。 不是每个鬼都能在夜疏雨的手下工作的,其入岗考核的严格程度比起人界的公务员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这位是……”看着卓风影身边的另一位新面孔,秦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男人绝对不是除魔部的,因为他也是鬼。 “瞧我,都忘了。”卓风影叹了口气,最近她忙得都快傻了,除了要带人寻找觅踪鬼梁平留下的痕迹之外,还得向侍仙阁和仙宫那边提交一大堆报告——昨晚上一直写到后半夜才把所有报告都写完,等她上床躺着的时候,天都快亮了,“这位是南风镇城隍府的府尹,邢林,我们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办事,而且和鬼界有关,他需要全程跟着,就算出什么问题,也好有个记录。” “您好,秦姑娘。”邢林一身西装,皮鞋擦得很亮,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和千柳镇城隍府一直身穿古装的文佩和左刚不同,这个男鬼似乎更喜欢现代人的穿着,“久仰大名,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还请多多照顾,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在下。” 邢林的话说得很公式化,整个鬼看上去也挺精神的,可就算是用障眼法幻化出这样一个形象来,也掩饰不住他语气中的疲惫。 看来不管哪里的城隍府都是一样的忙,有些时候秦月也挺同情这些鬼畜们的,和人界整日加班到掉头发的社畜们差不多,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情。 “哪里哪里,这里是您的管理区域,有什么禁止做的事情,也请您提前告知。”秦月礼貌地回了一句——道理上来说夜游巡使比城隍府尹地位要高一些,两人应该是上下级的关系。不过就像卓风影说的那样,现在到了人家的地盘上,有些事还是得听对方的。 秦月不喜欢这种寒暄,在这个位置上就要做这些事情,她也没什么办法。 “那我们就切入正题,”卓风影将两人让进了一辆房车中,房车是用大客车改的,作为除魔部的临时指挥部,平时卓风影就是住在这里的。她拿出一张地图摊开,上面用红叉标记了许多地点,“这些地方都有残留的鬼门痕迹,只是不知道觅踪鬼穿过的是哪座。有几处鬼气比较浓郁的地方已经让人专门把守了,或许可以缩小一些范围?” “……真是狡猾。”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几十个红叉,秦月顿时感到一阵头疼——好家伙,这个数量挨个找下去,那得找到驴年去?! “鬼气比较浓郁的地方应该不可能……”就在秦月和卓风影一筹莫展的时候,邢林扶了扶眼镜,将视线落在了商店街那里。 “怎么说?” “对方很聪明,大概也想到我们会从鬼气从高到低的顺序来找,毕竟开鬼门需要消耗大量的鬼气,就算他很擅长这点也不例外,更何况带着一个生灵出入。”邢林拿起铅笔,在地图上将红叉连了起来,“如果按照我们的想法,以及觅踪鬼的预估的话,我们的路线应该大概是这样的。这是对方拖延时间的方法,我们会在这上面白费很多功夫。” “不过,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邢林掏出了一个u盘,对卓风影说道,“卓部长这里有电脑么?” “有。”卓风影立刻拿出来一个笔记本电脑,样式很老旧了,是她平时拿来写报告的。 “借用一下。”邢林将u盘插在了借口上,调出了里面的文件,“在来之前在下就听说了这件事,你们要找的是司马钰姑娘对,如果以她的脸来搜索的话……” 卓风影和秦月看着显示器,u盘中有许多文件,邢林打开了其中一个,在播放到某一时间的时候,他按下了暂停键:“是不是她?” “小钰?!”秦月看着画面上的人,那赫然就是司马钰,“你是怎么做到的?!” “科技的力量。”邢林谦虚地笑了笑,“只是托关系调用了一下南风镇全镇的监控,再通过识别面部特征的方法找到和小钰姑娘相似的。这些文件都是和小钰姑娘很像的人,相似度最高的就是这个。而且我估计……应该就是她没错了。”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只有这个视频文件是高清修复过的,她移动的速度很快,而且时间是晚上,监控拍摄得并不清楚。能在午夜这个时间段进入已经停止营业的商场这件事情本身就很蹊跷,所以我猜测……带小钰姑娘进入鬼界的鬼门,应该就开在这座商场中。” 听完邢林的分析,秦月和卓风影都不说话了。 这就是现代科技的强大——障眼法可以蒙蔽双眼,却逃不过监控的镜头。 这么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自己一开始没想到?!——卓风影这样自责着,或许是和法术打交道的时间太多了,让她与现代世界有些脱节了。 “当然,其余的你们也可以看看,万一识别系统会有什么小毛病也不好说。”邢林补充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两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不用找了,肯定就是这里。”卓风影没有再看其它的,每个视频文件的标题都标注了白天和晚上,晚上的视频只有这一个,那就肯定是它了。 “各部门注意,目标是商店街最大的商场,所有人全都……”“等等!”卓风影的命令还没下完,就被邢林打断了,“卓部长,在下明白您找人心切,但……能不能等到晚上再说?” “……对。”两人愣了一下,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准备工作,“还是您考虑得周全。” ——可不是得等到晚上么?不然一大群人光天化日之下在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忽然消失,她们敢做,晚间新闻就敢播。 看来把南风镇城隍府尹带来是正确的,否则就要出大乱子了。 —————————————————— 鬼界,【阴风村】—— 就像舒芊说的那样,梁平确实带着司马钰藏在了鬼界。鬼界地域广大,梁平有很多秘密据点,将人带到这里来是最保险、最隐秘的。 阴风村已经废弃好久了,因为距离野鬼村实在是有些远,地处偏僻不说,去十殿那边排队也很麻烦,鲜有鬼愿意住在这里。 正好成全了梁平——这破地方连鬼都不愿意来,没人能想到他们藏在这里。 宅院西屋的小木桌上燃烧着【金寿】,看里面的灰尘已经烧了不少了。烧【金寿】的小碟子另一侧放着许多纸张,二者之间则是半死不拉活的梁平。 这几天差点没把他给累死——在从司马钰那里得知或许还有第三方势力介入、而且比百鬼众的行事风格更加隐秘之后,他就一直在这里通过信件和鬼头联络。这件事非同小可——百鬼众正是因为整体实力不够和三界正面抗衡,所以才隐藏在阴影中的,可现在查到了一个比自己家更隐秘的存在,他不得不提醒一下另外几人。 有些时候,梁平也挺痛恨鬼界的许多不便利,要是向人界一样的话,只需要打个电话就能把这边的所有情况全都汇报上去,而不是使用这种古老的通讯方式——鬼篆的写法和人界的简体字相比笔划更多、写起来很麻烦,这几天光是写字就快让他虚脱了。 更何况还得让觅踪鬼众们去查当年里河村的事情——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司马钰小时候掉进去的那条河,以及那只想要夺走她的恶鬼。觅踪鬼众们的实力不怎么样,极少参与战斗,却都很擅长隐匿、寻人,而且数量众多,很适合做这类的工作。 除了写报告就是等手下传来的回信,还要做各种安排,可怜的梁平已经好几天没休息过了。 ——如果不是副官来敲门,他都快忘了自己把司马钰带回来了。 “……什么事?”梁平的灵纹看上去很不稳定,再不休息一下,他感觉自己都快魂飞魄散了。 “大人,您……”副官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说,斟酌了好一会儿字句,副官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您还是自己去看看,后勤那边都快造反了。” 第492章 濒临解散的觅踪鬼众 在几名部下的催促下,梁平一路小跑来到了后勤。 虽然他的部下战斗力都不怎么样,但好在都很听话。原本这群鬼就是别的十鬼相不要的,梁平不嫌弃他们战斗力不行,在收编这些鬼以后,花了大把的时间给他们培训,让他们在潜行匿踪和收集情报方面能够独当一面。平时手下们对他都是很感激的——别的十鬼相手下多多少少都有背叛的,只有他的觅踪鬼众们从来都没有这种情况。 所以在听到后勤要造反的时候,梁平还是很紧张的——究竟发生什么事能让这群听话的孩子们起了这么大的逆反情绪? 等来到后勤的时候,管理财务和管理物资的部长正在吹胡子瞪眼睛,见他来了,纷纷站起来控诉—— “老大,咱能不能先管管抓回来的那丫头?” “……她怎么了?”听到事情和司马钰有关的时候,梁平更迷糊了——她能干出什么事来?!难道她准备逃跑了?不能啊,前几天自己离开的时候这丫头情绪挺稳定的,也没见有要逃跑的意思啊。 难道她都是装出来的?!可她又不像那种有心机的样子。 “我先来。”会计部长一把将身边的鬼推开,拿出了一摞纸递给了梁平,“老大,别的不说,咱先看看这个。” 梁平疑惑地接过了那些纸,他实在是想不通司马钰和会计部长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能起什么冲突。 直到他看到了纸上的字—— “钱呢?!”梁平直接吼了出来。 纸上是觅踪鬼众最近一个月的财报,觅踪鬼众虽然不是什么正经的组织,但只要是组织就必须要有资金方面的周转。梁平承认自己相对于三界来说是个反派,但反派也是要吃饭、要生活的,他在人界隐藏身份开了个公司就是这个目的,毕竟有一大帮子鬼要养,手下们跟了自己,总不能让他们喝西北风去? 每个月梁平都会看财务报表,然后再为下个月的收支做一下统筹,可上个月的财报刚刚看了,让他的灵纹猛烈地颤抖了很久。 ——如果他有身体的话,估计现在已经脑溢血了。 以往每个月多少还能剩下点,上个月可好,别说剩下,连以往攒下的老本都被花光了一半。看着如此巨大的开销,梁平只感觉两眼一黑——如果下个月还是这种状况,他的觅踪鬼众就得并入丐帮了。 “钱?问那个死丫头去!”财务部长和梁平的表情差不多,都是恨不得把这摞纸给吃了。 “她?她上哪花钱去啊?!” “她倒是不花钱,但弟兄们的饭总得花钱?!”财务部长又拿出了一份账务流水摆在他的面前,上面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这两天的记录,“来老大您看看,这两天,祭坛那里的贡品每天至少换十几批,从肉菜换成素菜,从素菜换成蛋花汤,最后都只能上咸菜了!可那丫头的肚子不知道连接着什么地方,摆上一批她就吃光一批!老大啊,您这抓的是半妖?我看怎么像抓了个饿死鬼回来?!不,饿死鬼都没她能吃!!” “……这都是她一个人吃的?!”瞪得眼睛都凸出来了,还好他只是灵体,不然眼珠子非得从眼眶里掉出来不可,“她怎么可能吃这么多?!” “这个您问她自己去,下官不知道!”财务部长恨恨地甩了一下袖子,“反正您得知道一件事,她再吃三天,咱的老本都得让她给吃没了!” “这……”梁平一时语塞——百鬼众的情况比较特殊,他们很难弄到【金寿】,因为想要弄到【金寿】的话,就一定会在各地的城隍府留下记录,只有在一些不正规的鬼市上才能用人界的货币兑换到。平时百鬼众的成员想要补充能量,唯一的方法就是找人供奉自己的牌位,通过吸收供品的方法来实现这一目的。所以对这些流亡的恶鬼们来说,人界的食物是必不可少的。 想着,梁平赶紧就想去看看司马钰那边是什么情况,可还没飘几步就被物品管理部的部长给拉住了。 物品管理部长看了一眼财务部长,意思是你说完了?那行,该我了。 “还有这个,您也过目一下。” “……这又是啥?”梁平一把抢过报告,还没等看完,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不夸张的说,他感觉今天受到的打击比前几个月和曦雨山的妖王厉风行打过的那一架还严重。报告上写的都是各种物品损坏的记录,而且都是这两天的,还都找不到原因。一些家具、手下们的牌位、甚至是房屋围墙一类的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许多鬼器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受损。 鬼器和法器一样,都是用来辅助施法的道具。大多数鬼都很少会使用鬼器,觅踪鬼众的整体实力不行,靠着鬼器才能勉强上得了台面。这些东西受损,对梁平来说算是个致命的打击。 “这是怎么搞的?!” “这您还得去问那丫头,”物资管理部长看上去比财务部长要冷静许多,而且不知为什么,他好像有些害怕司马钰一样,“老大,您也别觉得下官胡说八道,要不然咱找个大师什么的看看,不知怎么着,下官总感觉最近好像中邪了,许多事发生得都莫名其妙的,还都是倒霉事。要不是那丫头说这些事都和她有关、还一个劲儿地跟我道歉,我还真怀疑不到她头上。” “这也是她干的?!”梁平的灵纹哆嗦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您自己问问。” 带着部下们的众多疑问,梁平来到了司马钰关着的那间屋子里。刚一迈进一条腿,他就又退了出来,抬头看了看门框上的小牌子——没错啊,这里是祭坛啊,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像呢?! 定了定神,梁平再次进了屋,入眼就是一条红色的垫子,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双鞋;再看看四周,墙壁上挂着的都是一些小装饰,用来照明的鬼火的位置也变了,原本只是随便挂在墙上的,现在被对称地摆放在了房间的四角,让整个屋子变得更明亮。 祭台上的上百个牌位也擦得干干净净,借着幽冷的鬼火,甚至都能反射光芒,可牌位前供着的那些食物却全都消失不见了;角落里堆着一大堆鬼器,那些鬼器也被擦得能照出影子来——连上面的咒文都被擦干净了! 鬼器最重要的就是上面的咒文,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功夫制造出来的这数百个鬼器!怪不得物资管理部长也要跟自己提意见,看来是抢救回来了一批,这一批是没抢救过来的。 再看看门口的一个篮子——目光落在上面的时候,有那么一刻,梁平都想直接找酆都大帝自首、在十八层地狱里待一段时间直接投胎去算了。 篮子里都是碎掉的鬼器,有几件还是比较高级的。 那可都是他的心血!! 就这一下,让他差点儿被自己的一口鬼气给噎死。最后目光落在大床上的时候,他发现司马钰正躺在那里睡觉。看她睡得没心没肺的样子,好像自己不是被绑架来的,而是度假来的。 似乎是听到了关门声,司马钰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哟,梁叔,回来啦。” “……这都是你干的?”梁平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指着角落里的鬼器碎片。 “呃……”司马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啊,我就是进隔壁的屋子看一看,毕竟被你关在这屋子里什么都没有,想找点事情做。可摆放这些东西的架子似乎老化了,我刚一进去,就有好几个架子散了,上面的东西打碎了好多。坏了的我都收拾好了,剩下的也有些脏,顺手就让我擦干净了,算是赔罪了行不?” “架子怎么会散的?!”梁平拼命压着自己的脾气,尽可能和气地说话——眼前这丫头可是重要的容器,鬼魔灵大人能不能活可就看她了。 “这个嘛……说来你可能不信。”司马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索性将自己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总之我这人比较倒霉,去哪都能碰上一些不好的事。上次陪一个老头散步,他差点儿没死在我手里,好在那老头身子骨还不错,只是头上受了点轻伤。至于别的嘛……” 话未说完,梁平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头顶,穿过了自己的灵体落在了地上。抬头一看,只见房梁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声音,紧接着忽然断裂,直接朝他砸了过来。 ——还好他没有用障眼法幻化出身体,不然这一下非得把他砸散架子了不可。 梁平愣愣地看着房梁穿过了自己的灵体,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坑,良久,他的灵体才忽然颤抖了一下,想起了很久以前部下带回来的一项报告。 是关于司马钰的——报告上写得很简单,就是这丫头平时似乎一直在走霉运,就算放学回家,有时候也会搞得一身是伤。当时梁平还没当回事,现在看来,他感觉自己似乎太轻敌了。 要不就像物资管理部长说的那样,自己还是找个大师算一算去。 这屋子里的鬼,再加上司马钰这姑娘,好像真的都中邪了。 第493章 阴风村的结局 梁平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司马钰忙前忙后地收拾着倒塌横梁的残骸,还好屋子的横梁不止这一根,要不然整座房子都得塌了。收拾完了她还抹了抹头上的汗,一副“我真厉害”的样子将不知道为啥忽然散开的扫帚和同样不知道为啥忽然开裂的小铲子放在了墙角。 然后就听见了司马钰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声音,只见她来到供桌旁,随便端了两盘咸菜和几个馒头回到了餐桌旁,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好家伙,两盘咸菜三十六个馒头——就算馒头只有拳头大小,三十六个也足够把人活活撑死了。可这丫头却像没事人一样,顺手还把一堆盘子洗得干干净净。 这一刻,梁平似乎明白财务部长的愤怒是从何而来了。 “……要不要给你叫个医生。”梁平弱弱地问了一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有些害怕司马钰把自己给吃了——那吃相,馒头一口一个,直接吞不带嚼的。就连咸菜都是生吞,牙缝里根本看不见残留物,连刷牙都省了。 “叫医生干嘛?”司马钰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地看着供桌的方向,上面的食物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 梁平彻底无语了,他可从来都没见过这种场景。 “你吃这么多……不撑得慌?!” “这个啊。”司马钰想了想,将裴娜的话简单复述了一遍,“她们说我这叫……暴食综合症?好像是妖怪在长身体的时候食量会忽然大增的现象,是一种病。平时她们都限制我的饭量,可我自己……实在是有些管不住嘴巴。” 司马钰可没说谎,从【锁妖林】那边回来之后,她就一直都处于一种极端的饥饿状态,看什么都想吃,吃什么都不够。有一段时间甚至已经开始拔【万妖楼】院子里的杂草来吃了,吓得楼里的众妖众鬼赶紧带着她去找了穆小雅。穆小雅是熊,不太懂蛇类的事情,骆青对此毫无研究,云若水又不在这边,庄雯出差去了,不得已只能给裴娜打了电话。 裴娜还是挺博学的,恰好从一本古籍上看到了类似的现象,目标也恰好是半人半蛇的半妖,这才能给出一个解释。 目前半妖的暴食综合症没有任何应对办法,古籍上给出的建议也只是限制食物的摄入,等到过了生长期就好了。成为妖怪的蛇类的成长期大约在两年到五年不等,取决于蛇的种类,体型越大的蛇成长期就越久。像司马钰这种有着蚺的血统,或许要持续五年以上。 也就是说,司马钰这种状况,至少还要持续五年。 还好最近这段时间里【万妖楼】的邻居们摸索出了给司马钰多少东西吃可以刚好盖住她的饥饿感,倒不是怕她花钱,以楼里这群动辄几千年的妖怪和鬼魂们来说,除了沈诚这种乱花钱的,基本上都有不少存款,养活一个司马钰还是很容易的。限制她的食量主要是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毕竟吃太多了也不是好事。 “那你敢告诉我那么多东西你都吃哪去了么?!”梁平看着司马钰的小蛮腰,天知道那三十多个馒头被她放到什么地方了。 “据说是……直接被分解为能量了?只有极少量的残渣能剩下来。” “行,行行行……”梁平点了点头,在询问了司马钰平时吃饭的习惯以后,给她安排到了另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卫生间,有点像监狱的意思,不过也没什么可摧毁的,还能替司马钰控制一下食量,同时也能节约觅踪鬼众的开销。就在他准备重新规划一下最近花销的时候,鬼头的命令到了。 【将司马钰带到蜃景森林,仪式将在那里举行。】 命令只有这一条,梁平在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却犯了难——蜃景森林是鬼界遥远东方的一处森林,据传说这里似乎是鬼界的边境,因为进入森林的鬼从来都没有走出来过。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森林中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幻觉,而且里面的景色还会不定时地更换,谁也不知道下一个出现的场景是什么样的。 听说那里是怨气和魂飞魄散的鬼魂们残留下来的能量聚集而成,聚而不散除之不尽,历代酆都大帝都会定期派一批特殊的专业鬼魂去限制森林边境的扩散速度,勉强能达到一个平衡而已,否则不断累积的怨气和残留能量会让森林无限制扩张,直到将整个鬼界全都吞没为止。 梁平和其他的十鬼相一样,谁都没有亲眼见过鬼头大人的样貌,如今那位大人竟然要把司马钰送到那种地方——说实话,梁平不确定自己进去以后还能不能出来。 思考了很久,梁平决定自己一个人押送司马钰。他的那些部下们都是命苦的鬼魂,实在犯不上和自己去那种有进无出的地方。如果不是为了向鬼头大人报恩,梁平是绝对不肯进那座森林的。 当年要不是鬼头大人伸出援手,恐怕他梁平早就不存在于三界之中了。鬼头大人于他有再造之恩,他为百鬼众工作也正是因为这个。 做人要懂得感恩,做鬼也是一样,梁平一直都信奉着这一点。 就这样,他和部下们说明了情况,随后便带着司马钰踏上了旅程——他没有敢说自己要去的地方是蜃景森林,不然那群臭小子们肯定也会不顾一切地跟上来的。 现在他在人界的那几个生意,自己的几个部下已经弄得明明白白,就算没有自己他们也玩得转,离开就离开。虽然也舍不得这群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家伙们,但这是他能报答鬼头大人恩情最好的一条路了。 如果自己还能出来的话,梁平打算脱离百鬼众,藏到人界的人海中专心经营公司——经过这么多年,他已经不想再四处奔波了。 只是他没注意到的是,在他离开之后,唐梨立刻进入了他的屋子,找到了鬼头大人留下来的信息。作为时幽安排在梁平身边的眼线,立刻将信息想办法传递到了她真正的主人那里。 至于后面的事,就不是她能管的了——她只是作为一个间谍留在这里的,决策方面的事情,她不打算插手。 梁平这一走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也是最后一次看到他这些老部下们了。当他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片废墟——就在他刚离开没几个时辰,除魔部的人就到了。 不仅是除魔部,还有夜游巡使秦月和大批鬼兵。训练有素的士兵很快控制了这个村子,觅踪鬼众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群人类为何会和鬼兵联系到一起,又是如何发现他们藏身的总部的。一些刚烈的觅踪鬼众要么战死要么自绝性命,剩下连自尽都来不及的觅踪鬼众被严密地控制起来。 阴风村里面的并非是全部的觅踪鬼众,还有相当一部分游荡于人鬼两界,不过作为总指挥部的村子被清理干净,外面的鬼也收不到命令,已经基本没有什么威胁了。 除魔部这一仗赢得十分轻松,除了有众多鬼兵的帮助之外,觅踪鬼众整体战斗实力也不怎么高,又被司马钰走哪哪倒霉的体质给毁了一部分鬼器,抵抗能力大幅下降,不到五个时辰,战斗就全部结束了。 唯一比较棘手的是唐梨——秦月见过唐梨,在【望海崖】时曾经和自己战斗过的那只鬼就是唐梨,老对手见面没有任何废话,秦月直接就冲了上去,和唐梨打得难舍难分。 “半年多不见,进步挺大嘛。”唐梨笑着应对秦月的一切攻势,尽管对方现在仍旧不是她的对手,但比起半年多前的望海崖,秦月的进步已经令她十分震惊——当初这姑娘在自己全力以赴的前提下,根本就和自己走不过十招,现在已经可以从容应对自己的一些鬼术了,而且还能找到破绽进行反击。 唐梨毫不怀疑,再给这丫头十年八年的时间,自己恐怕就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了。想着,唐梨叹了口气,她和另外三个姐妹经过两千年的岁月、付出了很大的辛苦和代价才有了如今羽灵的实力,想不到在真正拥有天赋的人面前,努力还真是一种可笑的行为。 时幽赏赐的黑火被秦月灵活的身法完全躲开——其实如果从反应能力和临场应变能力来说的话,秦月是完全更胜一筹的。她输给唐梨的原因之一是双方的鬼气不对等,另外就是缺少对鬼魂的实战经验——毕竟秦月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鬼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扯上关系。 对于这个进步神速的天赋型选手,唐梨不打算赶尽杀绝,原因之一是想看看对方未来的成就有多高,最重要的一点是,她俩现在没有任何敌对的立场。 唐梨从秦月的身上感觉到了时幽留下的法术痕迹——当初在得到这具新身体的时候,就是时幽在秦月的身上刻下了能够加速灵体和身体融合速度和契合程度的鬼咒。双方都受过时幽的恩惠,两边理应都是同一阵营的。 “我们没必要打下去,幽大人让我留在梁平身边,现在梁平和你要找的那个姑娘不在了,我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用强大的鬼气将秦月震开、并用沼泽鬼咒将之暂时困住之后,唐梨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和她说了双方的立场问题。 “你要是为了司马钰而来的话……梁平带着她往东边走了,现在追应该还赶得上——对了,为了方便以后我还有可能继续回来当卧底,你最好别把我的身份告诉梁平。至于我的话真实与否……你给幽大人打个电话就会全明白了。” 说完,唐梨没有等秦月再问什么,灵体立刻像即将消散的雾一般淡化,最终消失在鬼界的阴冷空气中。 ——她的工作完成了,该回去侍奉她真正的主人了。 第494章 阴冷的鬼路 梁平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家已经被端了这件事,此时的他正带着一去不返的心情和司马钰走在前往蜃景森林的路上。老实说这条路并不好走,阴风村本就远离酆都城,鬼界的城建规划也没普及到这里,而且此地人烟稀少,连条土路都没有。 “你们的总部可真偏僻啊。”司马钰走得脚疼,和鬼魂不一样,她可是正儿八经的生灵,走路是要用到双脚的。鬼界这破地方本来就冷,路又不好走,她穿得又是凉鞋——人界那边现在可是盛夏,总不能平时出门的时候也穿登山鞋。 就这样,在两人出门四个小时以后,司马钰的凉鞋彻底报废,考虑到还有很远的路,以及她的身体不能有任何损伤这点,梁平不得已只能用石头树木障眼法这套通用的伪装术搞了个实体出来,将她背在身上赶路。 ——他不敢附身在司马钰身上了,上次带着她从小别墅那里逃跑的时候,梁平就对司马钰用得附身术,结果进入鬼界的那一刻,梁平几乎以为自己快死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在掌控司马钰身体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鬼气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在削减。这丫头的灵魂仿佛是一个无底洞一般疯狂而无止境地吸收着一切外来的能量,要不是为了瞒着人界那边,他是真的不敢在司马钰身体里多待一秒。 其实梁平已经比较幸运了,别说他这种不擅长战斗的,就连萧琳这种羽灵级别的鬼,在去年替司马钰参加运动会的时候都被折腾得够呛。要不是萧琳的鬼气深厚,早就被司马钰给吸干了。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司马钰自己也说不明白,梁平也没敢深究。也就是在那时,梁平才觉得或许选择这个丫头是有道理的,直至现在,他对这个想法更加深信不疑。 鬼头大人不会随便挑选一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先不说司马钰继承了多少云若水的力量和血脉,光是她本身就已经够特殊了——尤其是那令人避之不及的倒霉体质。某一刻梁平甚至想,如果可能的话,他宁愿和这丫头一辈子都别扯上关系。 可惜已经晚了。 比如现在,他的腿会莫名其妙地断掉——透过障眼法,他那条断腿实际上是一根木头,随处可见的木头。好巧不巧的是,他挑选的这根木头内部已经被蛀虫蛀空了。 接下来就是用来当作血肉与皮肤的藤条和树叶,以及数块用来伪装成大型骨骼的薄片岩石——藤条会莫名其妙地断掉,石块也会忽然开裂,要不是那层树叶还完好,梁平的外表看上去会更加凄惨。 为此,梁平也只能消耗着鬼气不断补充着这些损毁的部分,一边走一边祈祷赶紧到达目的地,毕竟还得研究一下该怎么进入蜃景森林、到达鬼头大人交代的那个目的地。 是的,他没有进过蜃景森林,也不知道鬼头大人所说的终点在哪里,不过只要到达森林的边缘,鬼头大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比起焦头烂额的梁平,司马钰倒是显得优哉游哉,趴在倒霉鬼……哦不,是觅踪鬼的身上,一边看着四周的景象一边感叹着鬼界的荒凉——上次她来的时候,去的地方是酆都城附近,这一次真正来到了郊区,她才明白什么才是一无所有。 乱石、零星的植物,偶尔能碰到一两棵鬼树,除此之外真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天空——鬼界的天空永远被雾气笼罩。 没有河流——鬼界的河流万物皆无法浮起,连鬼魂都会被河水里的某些东西给扯下去。 没有正常的风——只有阵阵寒冷的阴风,吹不起任何沙石,却又能让人从灵魂深处感到凛冽与寒冷。 小动物们就更别提了,除了鬼魂之外,鬼界就只有各种各样的蛆虫,有些虫子甚至会以岩石为食物。 看着死寂荒芜的鬼界原形,司马钰不得不感叹夜疏雨的伟大——不仅是她,在她之前历任酆都大帝都是好样的,至少把酆都城周围建设得像那么回事了。 忽然,就在她感慨的时候,肚子发出了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声。在听到这个声音的那一刻,司马钰明显感觉身下的梁平哆嗦了一下。 “姑奶奶,你又饿了啊?!”梁平哀嚎了一声,为了防止中途会感到饥饿,他甚至还带了不少的干粮上路。可那些理论上来说能够吃好几天的干粮,却被司马钰一顿饭全都给吃没了。 而此时距离司马钰上次吃完饭,过了还没到两个小时。 梁平是真的怕了。 “没事,我可以先忍忍……”司马钰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话说回来现在也只能忍忍了,这荒郊野岭的,哪里去找食物? 人界的太阳渐渐升起,鬼界的夜晚也相对地到来了。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梁平从包里拿出了一块破布,用棍子支起来全当帐篷,让司马钰有个休息的地方。 他自己也得歇一歇——梁平发现不止是附身在司马钰的体内,就连太久和这丫头有肢体接触都不行,虽然没有附身时鬼气流失得那般快,但也在缓慢地被司马钰所吸收,再不好好休息一下,恐怕在赶到蜃景森林之前,自己就会先垮掉。 还好这里是鬼界,比起人界来说恢复得要快一些。只是或许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梁平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 司马钰也是一样,靠在梁平给准备的软垫子上,下面还特地铺上了一层枯树枝,一直到后半夜也是睡意全无——这还真不能怪她,鬼界的后半夜就是人界的下午,大白天的她是真的睡不着。 就这样,一半妖一鬼魂坐在石头后面的破帐篷旁边,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面前燃烧的鬼火。 “我们这是要去哪?”或许是坐得实在是无聊了,司马钰见梁平也不打算睡,随口问了一句。 “蜃景森林。” “那是啥地方?” “一个大迷宫。”梁平思考了一下,用最简单的语言总结了一下蜃景森林的特点,“那里的景色每隔一段不确定的时间就会变化一次,别的地方有没有记录不知道,反正我是从来没听说有鬼进去了还能再出来的。” “……那你把我送进去了,你自己不也出不来了?” “是呗。”梁平耸了耸肩膀,不过他也不太确定这个结果,“或许鬼头大人能有什么特殊办法呢。” “你们的总部也在那里?” “傻丫头,百鬼众哪来的什么总部,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梁平嘲笑着司马钰的无知,“你们是不是以为百鬼众会有一个基地什么的地方?大错特错,反正我可能也要出不来了,跟你说说也无所谓。” 也许是很久都没和别人交流过,也许是最近压力很大,也许是即将要迎来解脱,梁平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 “百鬼众啊,是没有固定的总部的,我们每次开会都是鬼头大人临时通知我们地点,然后再聚集到那里、听鬼头大人下达一些新的命令。所以寻找我们总部这种事以后你们就可以省省了,因为根本就不存在这种地方。” “……你们胆子可真小啊。”司马钰心说怪不得骆青和九岭山那么大势力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到一丁点百鬼众的事情,原来这群家伙藏得这么深。 “不胆小一点,我们早就被三界给灭了。”这一次,梁平的语气是自嘲,“除了通幽鬼大人之外,其余的十鬼相实力都不怎么样的,至少我看到的是这样。一旦暴露了身份,都不用你们三界来剿灭,七圣中随便一个出手就能把我们杀得七零八落。” “有时候,胆小一点,能活得更久的。” “怪不得,上次碰到那个僵尸的时候也是一样,要不是缺德大师……呃……运德大师手段凌厉、眼光毒辣,还真就发现不了你们的暗线。” 司马钰想起了在刚刚搬到【万妖楼】不久的那阵子,被运德大师给枪毙了的那个僵尸,联想到刚刚梁平的话,心中感叹这百鬼众还真是无孔不入。就算本人进不来九岭山,也能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 “……什么暗线?”梁平听得一头雾水,“僵尸又是怎么回事?” “……那也不是你们干得?!”司马钰将早先碰到的僵尸事件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听得梁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怎么可能!你的身体那么金贵,派那种没轻没重的东西过去,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那火车上的袭击事件呢?”司马钰又想起了和钟秋一起出门时、被一群恶鬼们给袭击了那件事。她还是后来听钟秋说的,由于当时被保护得太好,她并不知道列车上发生了什么。 “哦那个是我们做的,不过后来听【独眼鬼】常静说,她的人好像被一个神秘的高手给全灭了,当时她好像派得都是独眼鬼众的精锐,一直到现在都没恢复过来元气呢。” 梁平倒是承认了这个事实,现在他和司马钰都是即将走向末路的家伙,有些事也不需要瞒得那么久了。 反正也没人听到,就当是茶余饭后的闲聊。 他讲得很清楚,可就在他等着司马钰接着问下一个问题的时候,旁边的少女却忽然不吭声了。梁平不经意间看了过去,却在幽蓝的鬼火照耀下,发现司马钰也正在看着自己。 她的眼睛,就像野兽一样望着自己——就在这时,梁平看到了少女慢慢张开的嘴巴。 以及那张越来越大的嘴巴中,慢慢探出来的两颗弯钩形状的毒牙—— 第495章 拦路的仙兵 梁平哆嗦了一下,司马钰的眼睛和毒牙让他不寒而栗。虽然经历战斗的情况很少,梁平还是能分辨出来这样的眼神和动作的含义。 那是某种野兽准备捕食的前奏。 “……小钰姑娘?”梁平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挪身子,做好了逃走的准备。他不知道这丫头的实力如何,百鬼众都不知道司马钰真正打架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做出逃走这一判断,是看在司马钰的母亲云若水的份儿上。 妖圣的女儿必然继承了其强大的妖力,不知道司马钰能使用出来多少——总之不是他一个徵灵能够应付的。 “啊?” 出乎意料地,司马钰的样子一下变得正常了:“怎么了?” 梁平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这三个字应该由我来问,刚刚你……怎么了?” “我?”司马钰有些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忽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恍然大悟地说道,“哦我刚刚是不是又有点显现出兽形了?” “……是的。”梁平没想到对方居然对自己的那个样子很了解。 “在感到很饥饿的时候,我大概率会像刚才那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司马钰并不意外这种事会发生,“裴姐和我说过会发生这种事的,她说我好像在成长期,如果没有主动满足需要摄入的营养的话……我的身体有时候会自动做出本能反应。不过梁叔你放心,理论上来说我是不会吃你的。蛇类的成长期需要一些热量高的食物,至于梁叔你嘛……” 司马钰打量了一下梁平,她知道障眼法之下,只是一堆烂木头破石头而已。 ——旁边的地上还扔着梁平刚刚换下来的那条被虫蛀的小腿呢! 就算一头猛兽再怎么饿,也不会吃木头石头的。 “而且我的兽形进攻欲望不是很强烈,也许你只要稍微提醒我一下就能清醒过来——这都是在不怎么饿的时候总结的,饿疯了的时候不算。”司马钰没有尝试饥饿到极点会是什么样的,秦月和邻居们不会让自己饿那么久的。 “……你等我一会儿。”梁平稍微放下心来,也知道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否则有可能还没到蜃景森林的时候,可能就阻止不了失控的司马钰了。他调用起不多的鬼气,在地上画了一串鬼咒,鬼咒完成的那一刻,一扇鬼门缓缓打开。 他开鬼门最多只要一分钟,这是他用来穿梭两界逃命的看家能力,早已练得炉火纯青。 进入鬼门再回来的时候,手中拎着一只酱肘子和两只烧鸡,还贴心地带了几双方便筷子——天地良心,这是他觅踪鬼梁平第一次偷东西。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还从未沾染过偷窃这种事。现在也是没办法了,晚节不保就不保,总比司马钰出了什么问题再收拾要简单。 司马钰来者不拒,反正偷东西的不是她,吃得毫无心理压力:“梁叔,您这算崂山道术么?就是电视里演的‘穿墙而过、拿了就走’的那种?” “两个系统的、两个系统的……”梁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红着老脸糊弄了过去,“赶紧吃赶紧睡觉!醒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好嘞。”司马钰吃得没心没肺,旷野中除了阴风的声音,就是她唧嘴的那点儿动静了。 吃完了肉,司马钰拍了拍肚皮,表示吃得很满足:“谢谢梁叔!” “丫头啊,”看着司马钰淡定的样子,梁平问出了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梁叔不相信,你就真的不怕么?” “怕啊!怎么不怕!”这下换司马钰吃惊地望着梁平,“拜托啊梁叔,我可是要被你拉走当祭品的!你说我怕不怕!” “……还真没看出来。”梁平咧了咧嘴,他是真没从司马钰身上看出什么恐惧的情绪来。 “那这样梁叔,我问你啊,”司马钰咳嗽了一声坐直了身子,“我求你放我走,你会答应么?” “不会啊。” “你会伤害我么?” “不会啊!” “我现在连妖法都不会,化为兽形的时候连路都走不明白,你觉得我有可能逃走么?”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你肯定逃不走啊!” “是啊!那我怕有什么用!”司马钰说得理直气壮,“难道要我哭哭啼啼、跪地上求您放我走、再嚎两嗓子怒骂命运的不公平才算是害怕么?” “这……”梁平一时语塞,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每个人对恐惧的表现形式都是不一样的,但像司马钰这样的,他还是头一遭见到。 “所以啊,那我怕给谁看呢?”说着,她拎起枯树枝,扔向了面前的鬼火火堆——木头不是鬼火的燃料,她这样做只是将鬼火暂时当成篝火了,“说实话梁叔,我现在还想着怎么逃跑呢,不过想着反正也逃不掉,不如就先这样了。这辈子我经历的倒霉事儿可不少,也不差这一个,与其发疯一样折磨自己的同时再折磨你,不如想想接下来的时间怎么过。” “丫头,你情绪一直都像这样稳定么?” “瞧您说的,也没人给我的不稳定情绪买单啊。”司马钰勉强扯出了一个笑来,“从出来打工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情绪稳定能给我带来很多好处——好至少没坏处就是了。你也知道,人界其实挺难的对?不是每个会哭的孩子都有奶喝的。” 梁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他抬手拍了拍司马钰的肩膀,有些惋惜地说道:“丫头,要不是你我立场不同,真想跟你交个朋友。” “现在也不晚,至少在你把我交出去之前,我们可以保持一下这样的关系。” “好!”梁平拍了一下大腿,吓了司马钰一跳,“你叫我一声梁叔,我答应了!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你我的末路,梁叔必不会让你再受一点委屈!” 梁平虽然在百鬼众中地位卑微,但确实是个说到做到的家伙。他用被司马钰吸得没剩多少的鬼气制造了一辆鬼轿。鬼轿是鬼界的阴司穿越阴阳两界时的交通工具,梁平擅长开鬼门,对这种交通工具也是了如指掌。虽然制造出来的这辆比较粗糙,但也好过让自己背着走了。 “明天以后你就坐这个。”看着自己的作品,梁平满意地点了点头,“上去试试?” “哇好舒服!”司马钰上去坐了坐,果然感觉好多了,“梁叔你一开始怎么不拿出来啊。” “这不是防着你逃走么,既然你那么弱,也就没必要留着鬼气了,反正你也跑不掉,倒不如……” 梁平是真的想照顾一下这丫头,在这个快节奏的浮躁时代中,像她这样活得通透、经历那么多的姑娘已经不多了。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二人避风的这块巨石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鬼界四季无光,照明只用鬼火。刚才的亮光明显不是鬼火能达到的亮度,倒是有点像闪电一类的自然现象。如果不是自己眼花了,那可就太不寻常了。嘱咐了一下司马钰先不要乱走,梁平就起身绕过了岩石。 岩石后面确实有人,刚刚的亮光就是他们搞出来的。梁平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只知道这些家伙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让他十分抵触的异样感。 他很快就明白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了——岩石后面不知何时多了十几个人,他们身披白色盔甲,麻布遮着脸,手中握着各种散发着灵气的法器。 ——与法器、鬼器一样,仙人使用的法器,便是仙器。 在发现这点的时候,梁平的眼睛忽然睁大,本能地向后避开,对方在他有动作的同时拔出腰间的大刀,一刀追着砍了过来。 “尔等何人!为何擅入鬼界!”梁平呵斥了一声,身形忽然渐渐淡去,原本用来当身体基座的烂木头碎石头也一下子掉落满地。他掏出了鬼器摄魂铃,一边寻找着安全的位置、一边打算用鬼器给这帮身份不明的闯入者来一下子。 摄魂铃并非是攻击性鬼器,而是战术性的,一切听到这些铃声的生灵和死灵都会在短时间内、由于灵魂被直击而失去战斗能力。如果双方势均力敌,摄魂铃可以很好地发挥作用,短短几秒钟的震慑期足够他夺走对方的性命了。 可如今,他不敢保证摄魂铃会有那么大效果——对方是仙,而且看上去就是仙兵,每个都有着羽灵以上的实力——与其这样说,倒不如说是只要有了这种力量,才是飞升仙界的根本条件。 所以,梁平一下子面对了十几个羽灵,他当然要快点想好退路。 就像他想的那样,摄魂铃让对方的灵魂受到直击,整个动作都慢了下来。梁平趁机将司马钰背在身上,也不管别的了,直接背着她朝一个方向逃去。 仙兵们紧追不舍,梁平一边跑一边猜测着这群仙兵为何会来到鬼界——难道是来找自己的?不可能啊,自己的踪迹隐藏得很好,理论上不应该被发现的。 况且找自己又有什么用?他本身也接触不到百鬼众的核心,就算把他抓走,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可如果不是我的话……梁平稍微想了一下,忽然回头看了司马钰一眼—— 难道是因为她?! 第496章 不分敌我的仙兵 梁平跑得义无反顾,还将司马钰放下来改为抱在身前。对于这个姿势,司马钰还是挺难过的——她这辈子设想过许多被公主抱的场景,没想到第一次这样抱自己的、除了老爸以外的异性,竟然是个鬼。 而且还是年龄差不多能在她家族谱里排到头几位的那种。 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司马钰也没什么可挑剔的,而且对方改成这样的姿势也是怕自己吃亏,后面那些外表看起来好像仙兵一样的家伙们不停地用法术向这边进攻着,梁平用所剩无几的鬼气在身后构筑了屏障,全力抵抗着仙兵们的进攻。 “梁叔。”虽然感觉这个时候好像不太合时宜,但犹豫了一下之后,司马钰还是开口了。 “干啥!”梁平有些声嘶力竭,局势现在对他来说十分不利,一路上原本就消耗了不少鬼气,现在又被仙兵追杀——就算这里是鬼界,对鬼魂本身很有优势,可仙兵是什么人物?能在仙界成为中坚力量的,对照鬼来说,人家起步就是羽灵。 他一个徵灵,能跑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仗着身处鬼界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了。 “我猜他们有可能是来找我的,要不然你先把我放下呢?没了我这个负担,你跑起来不是更快?” 司马钰提议的这件事梁平也想过了,而且是从一开始就想过了。虽然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是怎么暴露的,但既然是仙界那边的,估计就是为了司马钰这丫头来的。放了她,自己确实能跑得更轻松一些——人丢了大不了下次再抓嘛,有句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百鬼众已经潜伏隐忍了那么久,也不差再更久一些。 现在招人可是很难的,很多鬼魂都不愿意加入百鬼众,有些老鬼——比如自己这样的——能保留就保留一下。 可放下司马钰又感觉有点可惜——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钓上来一条大鱼、刚抱上岸,还没来得及放到鱼篓里,大鱼就挣脱了束缚跳回了河里。 犹豫了好半天,梁平才决定照着司马钰说的做。在又挺过仙兵的一轮仙术之后,他将司马钰扔向了一边——当然,他已经用鬼术做好了铺垫,毕竟司马钰的身体对百鬼众来说还是很金贵的,自然不会摔伤她。 就像司马钰估计的那样,仙兵只留下一两个还追着自己,剩下的全都跑向了司马钰那边。梁平长舒了口气,心说真是可惜了——这大概是百鬼众距离实现目标最接近的一次了。 想着,梁平驱动了鬼咒,在身侧打开了鬼门、想要跳进去逃跑——没了司马钰这个累赘,他确实可以随时逃跑,他的鬼门可以通向三界的任何一处没有法术干涉的地方,只要跳进去,他就可以摆脱这些仙兵。 可就在他半只脚已经迈进去的时候,下意识地看向了司马钰那边一眼——预想中那丫头受到保护的情况并未发生,那些仙兵用绳子将她捆了起来,好像还用了一些仙术—— 嗯? 梁平眉毛都拧到一起了——这些仙兵不是来救她的?! 就是犹豫的这一下,梁平看到了一个让他更加震惊的情景——其中一位仙兵拔出了佩剑,正扯着司马钰的头发,想要将佩剑刺入她的脖子! —————————————————— 司马钰被扔出去的时候也是感到有些可惜的,她原本是打算借着这次机会好好摸清楚百鬼众的总部在哪,可在听到梁平说百鬼众没有总部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来这一趟好像没什么必要了。 要不是梁平说有机会见到他们的鬼头大人的话,司马钰早就走了——是的,她想走就能走,穆小雅已经在她的身上留下了诸多保险措施,否则怎么可能同意让她孤身陷入险境? 可惜半路杀出来的这些仙兵打乱了原本的计划,梁平的实力根本无法和这十几位仙兵抗衡——虽然在仙界这个范围中,仙兵是最基层的武装力量,但离开了仙界,仙兵就代表着九级修士、大妖、羽灵这些顶级的修为。 虽然有些遗憾,但司马钰也只能提议让对方先放下自己——虽然有一些私情在里面,但总体来说,她觉得还是放走梁平比较好。自己算是和觅踪鬼梁平稍微熟悉一些了,下次再找机会让他抓住,就可以再找接近鬼头的机会。只是下一次的时候要先通知一下仙王大人,让她别再关键时刻出来耽误事了。 仙王大人肯定是好心,却帮了个倒忙。 果然,在将自己扔出来以后,大部分仙兵都冲着自己来了。只是还没等司马钰说话,那些仙兵就拿出绳子、给自己来了个五花大绑。甚至还撩起了自己的头发、露出脖子来、准备给自己来一剑?! 这群仙兵来干嘛的?!不是来救自己的么?! 眼看着剑尖就要刺进脖子,司马钰感觉身体忽然一轻,紧接着开始向下坠落,仙兵的身体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一个长条形的框里。 从坠落到停止只用了不到一秒钟,之后肩膀就传来一阵疼痛——她好像掉进了一个坑里。 等到她挣脱未捆结实的绳子,慢慢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真的在一个坑里——就是南风镇小别墅院子里、自己挖的那个坑。 她回到人界了。 “……小钰?!”还没等她从坑里出来,旁边就传来了裴娜的声音,后者坐在一楼客厅的落地窗内,一手拿着卷饼一手敲着键盘,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眼镜后面的眼睛瞪得溜圆——“你从哪回来的?!” —————————————————— 司马钰被抓走、卫九原带着舒芊回到骆青的小酒坊之后,小别墅就冷清了许多,不过裴娜、朱莹和莫芙还是住在这里的。严先生的鬼魂医院还没有建成,她们留在这里也是方便严先生来提一些意见,她们也能适时修改一下。 在被抓走之前,司马钰就已经将设计图画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只需要按照她的设计理念添加或减少一些东西就行。就算施工地点没有了秦月,但还有个林默在那里,虽然有些社恐,但作为司马钰和秦月的同班同学,而且还是优等生,林默自然可以挑起大梁。 司马钰出现在小别墅的时间是人界的下午,这个时间,朱莹和莫芙已经去工地那边帮忙后勤工作了,只留下裴娜还做着前几个甲方安排的设计工作。在只有自己的时候,裴娜也懒得打理个人卫生,吃饭也是随便糊弄一口。她刚刚才从小别墅外的小餐车里买了一只卷饼,打算一边吃一边工作,就看到了司马钰忽然出现,然后掉在了她自己挖的那个坑里。 裴娜嘴里的那口卷饼都忘记咽下去了。 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更加目瞪口呆—— 一扇鬼门从距离坑不远处的地方打开,梁平从里面冲了出来——他看上去有点惨,灵体千疮百孔,鬼气已经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好像随时都会魂飞魄散一样。在冲出那扇鬼门之后,他立刻将之关闭,随后四下寻找着什么。当看到司马钰的时候,梁平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裴娜赶紧放下了卷饼——对方可是百鬼众的,舒芊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无论穆小雅和司马钰有着怎样的计划,都不可以让任何人伤害到司马钰。 可她还没等伸手抓住三步之外的司马钰,另一扇鬼门就又开了,这次距离更近,而里面出来的、却让裴娜又收住了脚步,随后额头上的图腾快速显现,一秒钟后,一条巨大的过山峰盘踞在小别墅的墙根,颈部的肋骨撑开、让脖子变得扁平——只有在感觉到危险的时候,她的脖子才会变成这样。 ——蛇类对危险的事物十分敏感,刚刚出来的那群仙兵,让她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果然,就像她想的那样,仙兵手中的兵器直接攻向了司马钰——按道理来说,仙兵应该算自己人这边的,不可能对司马钰下手。要不是事实摆在眼前,裴娜还真的不愿相信。 疑惑让她犹豫了一秒钟,就在她准备赶过去帮忙的时候,梁平的鬼术先到了——他在司马钰的身后再次斜向开了一扇鬼门,让她掉了进去。这次出来的地方距离不远,就在裴娜的身边。 与此同时,梁平的鬼影变得更加淡了一些。 ——开关鬼门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梁平原本的鬼气就不多了,还连续开了这么多次,灵体早就快撑不住了。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抛开最近和这个倒霉丫头渐生的、某种长辈与晚辈之间的奇妙情愫不说,百鬼众需要的是司马钰健康而完整的身体,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不想司马钰受到伤害。 所以他用最后给自己逃跑的鬼气,为司马钰创造了一条生路。 “走!带她走!这些仙兵不对劲!” 虽然有些荒唐,但觅踪鬼的建议,裴娜听进去了。她也不敢和如此多的仙兵对抗,就像梁平说的那样,现在撤离才是最佳答案。 “……梁叔!那你怎么办!”司马钰被裴娜的身体缠住,快速退到了院子的角落。 “梁叔有办法脱身!你先……”话未说完,一道仙火就朝他飞来,在司马钰的视线被屋角遮挡的那一瞬间,只看到了一阵烟尘。 司马钰顿时急了——无论如何,梁平都不可以现在死! “钟姐!帮帮他!” 第497章 其言也善 司马钰话音刚落,一个带着极度危险气息的黑影便从她的身上离开,在裴娜缩小的瞳孔中绕过了房子的转角——蛇类天生就对危险的事物有着很高的敏感度,是自然界中有着绝佳危险评估能力的物种之一。她能感觉到那几位不正常的仙兵很危险,但和这道黑影相比…… 那些仙兵安全得就像是自己家卧室的大床,简直毫无威胁。 这就是司马钰临危不乱的底气。 早在她出门的时候,穆小雅就已经这样安排了。钟秋一直都潜伏在司马钰的身体里,一旦找到了百鬼众的老巢、或者司马钰遇到了什么危险,钟秋就会第一时间出面解决问题。 毕竟司马钰身为诱饵,进入的地方有可能是敌人的大本营,甚至还会直接面对百鬼众的领袖,只有钟秋能够胜任保护她的职责。 在鬼界,司马钰被那些仙兵们抓住的时候,钟秋一度想要出来,可梁平的举动让她暂时忍了下来——钟秋的作战经验丰富,知道当时司马钰不会有危险,这才没有暴露身份。毕竟她是底牌,太早亮出来的话,万一梁平有办法解决那群仙兵,寻找百鬼众老巢的计划就会搁浅。 在钟秋的强大面前,梁平绝不会带她们去见鬼头大人的。 现在她必须现身了,因为这是小钰的要求——她对小钰的要求从来都不会有任何犹豫。 战斗几乎一瞬间就结束了,区区十几名仙兵根本就不是强大的鬼魔灵的对手。在裴娜还没从愣神中缓过来的时候,钟秋便已经拎着梁平残破不堪的灵体回来了。 “够呛能救回来了。”看着奄奄一息的梁平,钟秋摇了摇头,她只会毁灭,不会修复灵体,对眼下的情况束手无策,“需不需要我给他一个痛快?” 在看清楚是钟秋以后,裴娜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她认识钟秋,年三十那天,这个新来的女人还和庄雯一起给大家炒菜包饺子来着。让她十分意外的是,钟秋居然有着这等的实力。 十几位仙兵——换算成妖怪来算的话,就是十几个大妖。这样的数量就算骆青来了都得应付一阵子,可从她离开司马钰的身体一直到解决问题,连半分钟都没用上。 压倒性的强大。 “……真的没办法了么?”司马钰走到梁平身边蹲下,扶起了他的身体。梁平也适时地清醒了过来,在看到司马钰毫发无伤之后,觅踪鬼长长地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梁平拍了拍司马钰的手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虽然从百鬼众的立场上,他不希望这丫头出事,但经过这两天的相处,他感觉这丫头其实也挺可怜的。 无论她是否有强大的盟友做后盾,那处变不惊的心性都让梁平感到有些揪心——正常来说,这个年纪的少女不应该这样成熟,可看这丫头的样子,似乎经常经历这种事一样。 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 这个三界实在是太不公平了,给予这个年龄的少女如此多苦难的经历,或许鬼头大人真的是对的——这种腐朽而不公的三界,也许早就该被推翻了。 “梁叔……” “梁叔时间不多了,你听我说。”梁平知道自己不行了,他不想说废话,尽可能地将自己要说的东西压缩到几句话中,“丫头,除了封山河、凌不语、舒芊和我,百鬼众还有六个人。我们四个的实力都在中等偏下,前五席的实力比我们高很多,也更狡猾,尤其是首席【通幽鬼】,见到她不要想别的,跑就对了,通幽鬼大人是我们之中实力最接近鬼魔灵的,如果和她相遇,你们毫无胜算。” “这一次把你从九岭山引出来,是【食灵鬼】拓跋柔的计划,那女鬼行事诡计多端,位列十鬼相次席,实力仅次于通幽鬼大人,却比通幽鬼大人更加狡猾,如果不想再落入我们手里,切记不要离开九岭山的范围!我们的实力攻不破五大仙家的屏障,只要不出来,你就是安全的。” “还有……”梁平还想说什么,但他的声音已经模糊不清,察觉到这一点的梁平闭上了嘴巴——他已经说不出什么来了,只是静静地望着司马钰。 “钟姐,真的没办法了么……”司马钰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感觉百鬼众的成员也并非全部十恶不赦,至少觅踪鬼就没干过什么坏事——这可不是司马钰替他辩护,事实就是如此,以觅踪鬼众这点儿实力,还真就干不出什么坏事来。 “这……”钟秋一下就心软了,她最受不了司马钰这种眼神——略带祈求、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她实在没办法拒绝。 钟秋确实对这种情况没什么办法,但她没办法,不代表别人没办法——大灾炎中奴役了许多不灭的亡灵,对于鬼魂方面的知识,有一个鬼确实比她懂得更多。 但现在她可不能使用大灾炎,否则就等着三界的报复。这里的眼线太多,只要她敢用,明天“鬼魔灵现身”这件事就得传遍三界。 那才是没法收拾的大麻烦,不是所有情况都能像上次和巫锁庭演戏那样有个好结局。 挣扎了一下,钟秋在司马钰祈求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她拿出了聚魂棺,将梁平残余的鬼魂关了进去,这个壶一样的法器可以让灵体在短时间内保持一定的状态,上次在青鸾山的时候,她就是用这个壶暂时保存司马钰的灵魂的。 “……我给你找人问问,不过别抱太大希望。” “谢谢钟姐!”听到还有希望,司马钰跳起来就给钟秋一个拥抱,后者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她是真想多抱抱这个倒霉丫头,但眼下还有许多事等她去做。 比如那十几位被她控制住的仙兵——这些仙兵肯定有问题,巫锁庭不会派仙兵来对司马钰不利,这一点钟秋十分确定——在得知自己身份的那几位七圣的眼中,司马钰是让自己稳定下来、不再危害三界的保险,就算他们再蠢也知道和自己为敌是什么下场。所以对司马钰不利的事情,他们是绝对不会做的。 可如果不是巫锁庭的话,还有谁能调动仙兵下凡呢? 看来这件事需要找那几个商量一下了。 “就像梁平说的那样,小钰,你最好还是先回九岭山,我要带这群仙兵去骆先生那里一趟,他们的来历有点蹊跷,必须要调查一下才行。” “嗯。”对于钟秋的话,司马钰还是很顺从的。就在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鬼气——这阵鬼气很熟悉了,是严先生的,在察觉到小别墅这边有大量灵气反应的时候,他就立刻带人过来了。 钟秋不打算和严先生碰面,严先生岁数挺大的,天知道这家伙会不会认出自己来。安抚了一下司马钰之后,钟秋便带着被关入牢笼的十几位仙兵和聚魂棺离开了。等严先生来到小别墅院子的时候,只看到了倒塌的院墙和满地的狼藉。 “……你们在我家院子里进行导弹试射了?!”严先生看着前院的一堆坑,顿时大吃一惊——要不是现场残留着灵气和鬼气的痕迹,他都以为中东那边的战争打到他家来了。 “这个……说来话长。”裴娜用尾巴勾起了晾在院子里的一张床单,一边慢慢变回人形一边将床单盖在身上——她的衣服在刚刚现形的时候撑坏了,只能拿床单先遮一下,“不过好在已经暂时解决了。” 裴娜心中也有不少疑问,钟秋的身份只是其一——她很难想象除了七圣之外,还有谁拥有此等实力,能在片刻间制服十几位仙兵,而且还没有杀掉对方。要知道,有时候手下留情比赶尽杀绝要更加困难。如果按照刚刚的作战速度,钟秋至少也得是七圣级别的实力。 这样的存在,为何三界之前没有发现? 难道钟秋一直在因为某种原因而隐藏实力?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好在目前看来,钟秋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暂时不需要担心什么。比起这个强大的女鬼来说,裴娜更在意的是司马钰的事情。 刚刚司马钰做了两件让裴娜无法理解的事情。第一件是扶起了梁平的身体,第二件就是直接抱住了鬼魂状态下的钟秋。 按道理来说,司马钰是半妖,是可以触及到鬼魂的。但生灵想要触及鬼魂必须要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用法术包裹住双方想要接触的地方。鬼魂是纯粹的能量体,需要以能量的形式作为媒介才能和对方产生互动行为。 可司马钰本身并没有散发妖气的反应,也没有使用任何法术——裴娜曾听柳垂莲、穆小雅她们说过,司马钰的体质特殊,无法使用任何法术,对于妖怪这方面也仅限于使用图腾术强化身体、以及化为兽形。在完全没有法术、妖术这些能量作为媒介的前提下,她是如何碰到这两个鬼魂的?! 裴娜正在思考的时候,严先生慢慢后退了一步,他看着裴娜的身后,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解决了?你确定么?” “当然,不过是几个仙兵而已,已经被我们这边的援兵给……”裴娜注意到了严先生的视线,她皱了皱眉,发现对方的视线并没有在自己的身上,而是越过了自己,看向了身后——“您怎么了?” 严先生没有说话,跟着他的护卫们也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兵器都掏出来了。裴娜顿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很快,这个预感应验了—— 在她的身边,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影子,从距离上来看,这个影子的主人和自己十分接近。 只有几步之遥。 裴娜慢慢转身,在看到一条布满苍白鳞片的巨大身躯的时候,裴娜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顺着那个巨大的身躯慢慢向上看,苍白大蚺的透露正一边吐着信子,一边低头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大蚺的眼中,充满了危险的进攻性。 “……小钰?” 第498章 动物世界 在看到苍白大蚺硕大头颅的时候,裴娜心说不好——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丫头在鬼界的时候肯定经历了极度的疲劳或饥饿,又或者两者都有。 妖就是妖,在拥有理智之前首先是动物,生存本能永远是动物的第一优先选项。 尤其是当动物处于成长期的时候。 如今的动物界有了人类的干涉和保护,很多种类的动物在成长期的存活率都很高。但在人类还没能力做到这些事情之前,成长期的动物存活率其实很低。在这个时期的动物为了活下去可是不择手段的,强大的敌人、食物的短缺和体能的消耗都是夭折的条件之一,许多动物甚至昆虫在成长期为了活下去,甚至会对自己的父母下手。 这是写进基因里的本能,不是成为妖怪就能摆脱的。 司马钰正处于这个阶段,裴娜之前就推测,早先的修罗村妖气失控事件,以及最近的食量猛增事件,都是为了活下去而做出的本能行为,这种行为甚至会覆盖掉理智。 司马钰的身上没有伤痕,也没有明显的疲惫迹象,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饿了。 快饿死的那种。 “都别动!”裴娜让严先生和他的人尽量不要有动作——蛇类的动态视力很出色,而且对移动的目标进攻性更强,暂时保持别动虽然不至于不会被进攻,至少不会成为优先攻击的目标。 “严先生,先隐藏这里,然后再让你的人悄悄离开。”现在优先考虑的是别让人类发现这里的异常,小别墅虽然在南风镇的边缘,但不远处就是商店街,现在已经是傍晚,下班点儿了,人流量会逐渐增多,被发现了会很麻烦。 严先生很上道,他动了动手指,鬼气慢慢将小别墅笼罩在内,施展了一个障眼法,同时又在经过小别墅院子正门的道路两边使用鬼打墙,让外面的人不会再从这里经过。 “……然后呢?”严先生看着苍白大蚺——说实话,在地宫中第一次见到这丫头的时候,能感觉到对方体内澎湃的妖气,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强——该说真不愧是云若水的女儿么? 可除此之外,他竟然还在司马钰的体内感觉到了一丝灵气——如果不是自己本身鬼气就十分浓厚,同时又对来自仙界的灵气十分敏感的话,还真就察觉不出来。 难道这丫头还有亲戚是仙界的? “然后让你的人去买吃的。”裴娜给出了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她就是饿了,吃饱了应该就没事了。” “酆都大帝在上……这得买多少吃的东西?!”严先生倒抽了一口凉气,看着比水桶还粗的大蚺,心说这得多少东西能喂饱她?! “肉,肥的,那玩意儿热量高,容易产生饱腹感,商店街的生鲜市场应该就有。”裴娜说话的声音很小,大蚺还在扭着脑袋在她们几个之间来回看着,好像在决定先吃哪个。 “行,你在这稳住她……”严先生慢慢将手背到身后,对几个手下打了个手势,那几个手下收到了命令,慢慢地隐去了身形。 多亏这些都是鬼,但凡有个活物做出什么动作来,大蚺早就扑过去了。 原本事情会处理得很平稳,只要等肉买回来,喂饱了司马钰之后,她就会平静下来。可意外总是来的很突然——其实也不算是意外,眼看着天就黑了,朱莹和莫芙回来了。原本她俩就是要回到这边住的,南风镇的菜比柳仙市的便宜,比千柳镇的量大,而且距离施工地点也是比较近的,莫芙已经将南风镇的商店街当成了食材的采购地点。至于朱莹——她的公司在柳仙市、服装厂却在南风镇,住在这里也是方便调货。 两人皆是大妖,区区鬼打墙和障眼法根本就瞒不住她们。当朱莹红色的小跑车停在院子外面的时候,大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惹人注意的红色,发动机的热量,妖气,移动的物体——行了,一切能够诱导蛇类进攻的条件全齐活了。 苍白大蚺几乎立刻就冲向了小跑车,速度跟炮弹似的。这一下要是撞上,朱莹的爱车必然迎来报废的命运。 好在裴娜一开始就有了准备,在听到发动机声音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要坏事,当苍白大蚺有动作的时候,她立刻现出原形,朝大蚺的脖子咬了过去。 过山峰学名眼镜王蛇,反应速度本就快过笨重的大蚺,裴娜顺利地咬住了大蚺的脖子,紧接着整个身体缠了上去,硬生生将大蚺冲击的势头给停住了。 当然,她不会弹出毒牙的,先不说她的毒牙能不能咬穿大蚺的鳞片,万一咬穿了,云若水还不得和自己拼命。 她可不想招惹妖圣。 两条蛇巨大的身躯砸在了地面、纠缠在了一起,仅剩的那点儿院墙也在大蚺的挣扎中被碾成了齑粉。车里的两人也反应了过来,朱莹跳下了车,让莫芙先把车开走,自己现出了原形,快速地爬到了院子的角落。 ——院子里原本就有她布下的蛛网,她只需要找到线头,就能立刻将网收拢起来。当找到了线头以后,比小跑车还要大一圈的黑寡妇扯住蛛网用力一拉,两条蛇的动作立刻缓了下来。 不过朱莹也知道这点儿蛛网只能困住一时,在对方动作减缓的同时,她爬到了两条蛇的身上,快速地喷出蛛网、将她们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远远看去,跟个线团似的。 “大姐您可轻点儿!我快被勒死了!”裴娜挣扎了一下,蛛网缠得有点紧,她都有些呼吸困难了。 “忍忍!蚺类虽然速度不快,但力量绝对够用,不缠得紧一些根本困不住她!”朱莹缠得十分吃力,她还是第一次用蛛网捕捉大蚺这种生物。 而且还附带了一条过山峰——哪怕在毒蛇的圈子里,过山峰也绝对算是力量型的,再加上一条大蚺,不多缠几圈,她真怕困不住她们。 “几位小姐再撑一阵子,我的人很快就带着食物回来了。”严先生也终于能抽空打了电话,刚刚他的几个手下离开之后立刻在外面用树枝和石头塑造了身体,马不停蹄地开车去了商店街,从刚刚的电话中确认到,手下们已经到了,正在将猪肉装车。 他也想帮忙来着,只是不知道自己的鬼气对司马钰会造成什么影响,也就没敢动手,只能在一边打打下手——要是敌人的话,事情就会简单许多,但司马钰可不是敌人。 “小心!”就在众人觉得局面已经控制住的时候,远方忽然传来了莫芙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翼展超过五米的黑蝠从半空俯冲而下,它张开血盆大口,一段无法听见、却令体内的妖气、鬼气一阵激荡的声波从半空中压了下来。 裴娜只感觉想吐——她听不见莫芙发出的那个频段的声波,却足以让她头晕恶心、心中也莫名地升起了一股烦躁的情绪。再加上紧紧缠住自己和大蚺身体的蛛丝,在苦苦忍耐了片刻之后,她还是很丢人地吐了出来。 就是这一扭头的功夫,她才知道为什么莫芙要这样做——大蚺明显也受到了影响,眼看着挣脱无望,大蚺将目标转到了最近的自己。那巨口距离自己的脖子不过丈许,口中的毒牙上面流动着晶莹的毒液。 ——毒牙?! 蚺类有毒牙?! 这不可能!蚺类这种纯靠力量吃饭的巨型蛇类完全没有进化出毒牙的必要,它们的体型和力量就足以碾压一切猎物,根本就不需要依靠毒液。 那这两颗毒牙是怎么来的?! 裴娜瞪着毒牙,再三确定了这不是法器——有些巨型蛇妖为了能让自己更有进攻性,会炼制毒牙作为法器来增加攻击手段。毒圣骆青就是炼制毒牙的好手,听说云若水嘴里那两颗就是他给做的。和毒蛇类天生的毒牙不同,毒牙类的法器都是一次性的,用完之后就得找炼制的人重新灌注毒液,而毒蛇都是有毒腺的,它们的毒牙更类似于注射器的针头,通过毒牙将毒腺中的毒液注入到猎物的体内。 大蚺口中这两颗毒牙一看就是原装的,并非是什么法器,从中流出的毒液量很大,而且源源不绝—— 难道妖圣她女儿基因变异了?!虽然说起来有点扯淡,但裴娜也找不出别的解释来了。 “朱莹!把她的嘴也缠上!”裴娜说着再次咬在了大蚺的脖子上,迫使其嘴巴张开。朱莹趁机爬到了头部附近,将上颌部分缠满了蛛丝。 忙活了好半天,总算是将大蚺彻底控制住了,就在众人松了口气的时候,远处传来了发动机的声音—— 严先生的手下回来了,打开小货车的车厢,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还没切的大块猪肉。那些手下们下了车,看到眼前的景象全都傻了—— 这啥啊?动物世界啊? “大人,这……咋办?”开车的手下来到了严先生的面前,指了指不远处缠斗在一起的四头猛兽。 “……问专家去。”严先生指了指裴娜。 “朱莹,帮忙把这些猪肉吊起来,在小钰的面前晃着就行,然后慢慢解开她嘴上的蛛丝,我们所有人都别动!”裴娜做出了指示,朱莹缠住了猪肉——猪肉是半只猪的量,而且看起来很肥,足够大蚺吃一顿了。在蛛丝缠好以后,莫芙立刻拎着一端飞到了空中,让猪肉在大蚺的面前来回晃着。 果然,大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脑袋随着吊起的猪肉左右晃着,身体扭动挣扎的幅度也逐渐变小。当缠住上颌的蛛网被解开的时候,大蚺昂首将猪肉咬在口中,一点点地开始吞食。 “身上的也解开……”裴娜有气无力地说道,她知道暂时算是安全了。随着蛛丝慢慢松开,大蚺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猪肉上。在吞食其中一个的时候,朱莹和莫芙又联手挂起了第二个。一连吃了两只猪,大蚺的进攻性才彻底消失,慢慢爬到了院子的角落,挺着撑得像个大纺锤一样的肚子,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可真是要了命了……”裴娜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慢慢盘成了蚊香,缩在房檐下一动不动,“晚饭你俩吃……别叫我……我还有点恶心……呕……” 第499章 初步的线索 骆青的小酒坊。 司马钰那边发生了什么事,钟秋并不了解,她现在正捆着一大群仙兵挤在了小酒坊的院子里。这些仙兵都被装在了【锁仙笼】中——这件强大的法器是钟秋在打到仙界的时候,从一个仙将的手中缴获的。持有锁仙笼的仙将当时也兼任着仙宫大牢的狱长,死于钟秋之手以后,法器也落到了她的手中。 钟秋对法器什么的没什么兴趣,她在战斗的时候从来都不依靠这些东西。缴获诸多法器的最初想法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没想到如今竟然用上了。 她是半夜赶到的小酒坊,敲响院门的时候给骆青吓了一跳,还以为刘寡妇李寡妇她们又来找他了。 说来也怪,不知道为什么,骆青对镇上寡妇们的吸引力出奇的高,不仅是现代,从千柳镇落成、骆青居住这里的那天开始,就不断有寡妇看上他。 最开始那一代的寡妇们,骆青以为只要熬死她们就没事了。毕竟人类和妖怪的寿命差距很大,他活得远长于人类。直到第二代、第三代、第四代的寡妇们找上门的时候,骆青算是彻底放弃了。 他这辈子,可能就和寡妇有缘。 师父哈雷先生曾给他取了个外号——中老年寡妇的梦中情蛇,一开始哈雷先生也抱着嘲笑的态度去看,直到那些寡妇们中出现了许多风韵犹存、长相甚至不亚于年轻少女的人之后,他开始变得有些羡慕自己的大徒弟了。 有那么一段时间,在寡妇们上门找骆青的时候,哈雷先生就搬个小板凳在小酒坊门口坐着,希望和那些漂亮的寡妇们交个朋友。 ——结果当然是被他老婆揪着耳朵给提了回去。 哈雷先生怕老婆这件事,可是全镇闻名的。 如今半夜的院门被敲响,骆青从门房的小火炕上惊醒,不耐烦地朝门口吼道:“别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答应和你们相亲的!镇上那么多老头不找,非得来找我这个穷光蛋!有病啊!你们图啥呢这是!” 骆青可不怕话说得过重,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那群寡妇们都不会往心里去的。更有几个过分的似乎迷上了挨他的骂,每天不听两句全身哪哪都难受。 只是下一刻,门外传来的声音让骆青精神为之一振—— “骆青,开门,我是钟秋。”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骆青打了个哆嗦,差点儿没从小火炕上滚下去。 这女鬼怎么这个时间来了?! “等等!穿衣服呢!”不管怎么样,这可不是他敢怠慢的,赶紧摸黑找两件衣服套在了身上。一边穿一边叹气,想来那钟秋也算是寡妇了——要不然自己还是搬家,最不济去山里跟黄婆婆住一起。 ——哦对了,黄婆婆好像也是寡妇来着,她夫君已经死了两千多年了。 打开院门,骆青又吓了一跳,钟秋的身后有一座牢笼,里面关了十几号人。 “这些是……” “进去再说……”钟秋显得很累的样子,她是走夜路、翻山越岭带着十几个仙兵赶回来的,没敢走大路是怕吓到别人——这么大的笼子用鬼术浮在半空,里面还装着这么多人,她敢走大路,镇民就敢报警。 就这还是用障眼法藏着掖着才没让人发现。 “你等会儿。”骆青进屋翻了钥匙,将大门彻底打开——小酒坊的大门是双开门式的,很宽。大门上还有个小门,平时出入都是开这扇小门的,大门只有在冬天往院子里运煤、或者小电驴进出的时候才会打开。 还好,院门够宽,笼子还能进来。钟秋可不敢把笼子浮得太高——除了不能让普通人发现之外,镇子里还住着不少能看穿障眼法的,让那些妖鬼们发现了也很麻烦。 毕竟这是仙兵,而且是一群有问题的仙兵,在查清楚状况之前,她想让尽可能少的人知道这件事。 “这些是……仙兵?”关好了院门,骆青皱着眉看着笼子里的那一大群——他们身穿的盔甲样式都很熟悉,而且身上还散发着灵气。之所以不敢直接确定下来,是因为骆青发现这些仙兵身上的灵气……好像有点古怪。 他和巫锁庭接触过很多次,也去过仙界,那里的灵气要更纯净一些。反观这些仙兵身上的灵气,好像掺杂了许多杂质一样,给人一种很脏的感觉。 “你能联系到巫锁庭么?”钟秋没工夫废话,她做事向来都是直来直去的。 能让她的语气变得委婉的对象只有寥寥几个,显然骆青并不在其中之列。 “我让人去送信。”骆青立刻进屋拿了一样东西出来,这个东西比锅盖大概小一圈,水滴形,上面的妖气十分浓郁——这是他的一片蛇鳞,平常的信物进出仙界需要办手续,拿着这个东西,信使和物品统统不需要审查。 送信的途径很简单,而且刚好碰到了一个要去千柳镇城隍府办事的鬼,将蛇鳞委托这个鬼带给文佩之后,骆青回到了院子里,给钟秋拿了一块提神的【金寿】出来。 “你就不能打个电话什么的么。”闻着金寿的香气,钟秋的疲劳稍微缓解了一些。她的身体现在正在柳垂莲那里保养,暂时不打算回去。 “瞎说啥呢,你觉得人类的信号基站架得到仙界那边么?”骆青摊了摊手,坐在小板凳上给自己泡了壶茶,“这些仙兵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了。”钟秋思考了一下,将司马钰从被抓走一直到傍晚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骆青直皱眉头。 “……按理说上次小钰在仙界闹得那么大、巫锁庭已经向众仙们解释过她的来历了。而且在捉拿罗刹鬼、夜叉鬼,以及‘对抗’你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仙兵都到场了,他们都应该认识小钰的妖气才是,怎么可能还会对她动手呢?” “问题就在这里。”钟秋也觉得这件事特别蹊跷,在带这些仙兵回来的路上,她也思考了一些可能性,“你说……仙界中有没有可能,某些仙兵归个人所有的?” “你是说……私兵?”骆青知道钟秋在说什么,之后立刻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仙界和平得跟养老院一样,个人根本没必要持有武装力量。听巫锁庭说,最近几百年来的一次比较大的案子,就是帮一个老仙人寻找他养了八十年的双尾灵猫,最后还被证实是灵猫自己出门散步走丢的,养私兵纯粹就是浪费精力。” “那这些家伙们怎么解释。”钟秋抬眼看向了笼子,无论是两千五百年前自己还是仙的时候,亦或是上次去仙界帮忙寻找白羽圣石,她都没有感受过如此污浊的灵气,“这群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仙兵,他们身上的气息……很混乱。” “你也感觉到了?”骆青喝了口茶,走到笼子旁边看着里面的仙兵——那些仙兵在锁仙笼中被暂时压住了全部的灵气,变得和普通人一样。他将手伸进笼子里,将一个仙兵的腰牌扯了下来。 每个仙兵都有腰牌,上面记录着个人信息,腰牌是仙王统一颁发的,有着仙王特殊的灵气在里面,无法被模仿。笼子里的仙兵也有自己的腰牌,不过明显和正常仙兵的不一样—— “这不是巫锁庭的灵气,而且……也不像是别的仙颁发的,其中掺着的杂质不明,还需要调查一下。”骆青摩挲着腰牌,心中的疑虑更重了,“不过……这种掺着杂质的灵气,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说着,他抱着胳膊在院子里转圈,这是他的思考习惯——可惜钟秋无法适应他这个习惯,在骆青来回转圈的时候,钟秋索性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够累了,不想再被这家伙给晃晕。 钟秋已经改回了人类的时差,现在的她是又累又困。就在她打算倚着院中的柳树小憩一会儿的时候,骆青忽然捶了一下手心,给她吓了一跳。 还没等她说什么,就见骆青一路小跑进了自己憋屈的小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中捧着一堆信件—— “想起来了,腰牌上的气息,和这些信件上的气息很相似。” “……这是什么。”钟秋看着那堆信件,只看一眼,她就认出了信封上的笔迹,“这是时幽写来的信?” “嗯。”在时幽取得正式滞留人界的身份证明以后,骆青才知道一直给自己传送有关百鬼众消息的人就是时幽。当然,他不可能把这个秘密说出去,让时幽保持通幽鬼的身份,对他来说更有好处,“这些都是时小姐传递给我的、关于百鬼众一系列行动的消息。除了南风镇这件事之外,每一件我都保存着。” 时幽当然不可能知道南风镇的这次行动,在策划这次行动的时候,时幽正在锁妖林那边忙着,回来以后也一直待在黄婆婆身边,直到最近才离开,唐梨的消息根本无法传递到她那里。 “腰牌上的气息,和这些信件上的气息很相似。”骆青面色凝重地下了结论。 钟秋的睡意一下子没了。 她知道骆青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钟秋皱着眉看着腰牌和信纸,一种不好的感觉在心头蔓延开来,“……【化鬼咒】?!” 第500章 未现身的五席 钟秋知道这种邪咒代表着什么。 ——是的,邪咒,哪怕是在鬼魂的眼中,这种恶毒的咒术也是应该被永远唾弃和封印的。三界诸法皆有其道,【化鬼咒】这种不通过正常的死亡过程、强行将生灵转变为死灵的咒术原本就是扭曲、危险且肮脏的。 仙界也出过一两个重犯,而且都是仗着自己的强大灵气、在人界为非作歹的仙。在围剿这些重犯的时候,哪怕眼前就是绝境,重犯们也从未打算使用【化鬼咒】。 就连邪仙们也都不屑于使用这种邪咒,足以说明【化鬼咒】有多不招人待见。 若非有着深切的执念和不共戴天的仇恨,谁都不想使用这种肮脏、恶毒的咒术。 时幽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使用化鬼咒的,如果不是打算为钟秋报仇,她也不会接触这样的邪咒。 让生灵们唾弃化鬼咒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这玩意儿十分不稳定,在生灵到死灵的强行转变中,自身所蕴含的能量在化鬼咒结束之后剩下的并不能确定还有多少,时幽的鬼气和灵气保持稳定是因为她使用了一些丹药作为辅助,如果没有这些丹药,谁也不知道在化鬼咒完成以后,她会变成一个绝顶的强者、还是一个鬼气全失的废物。 扭曲的邪道、不确定的结果,这两种原因加起来造成了化鬼咒没多少人使用的局面。说得简单一点,就是没人愿意承担一个不确定后果的同时,再被嘲笑、唾骂一顿。 太耻辱了。 可这群仙兵们明显使用了化鬼咒——这一点很容易就能看出来,他们的体内同时存在着灵气和鬼气这两种完全不兼容的能量,而且没有中和的迹象、还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化鬼咒在仙界是明令禁止的禁咒,使用者一律重罪处理。现在如此多的仙兵都使用了这种邪咒—— 仙界那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巫锁庭知道自己的部下变成这样了么?! 骆青显然听过化鬼咒,但以前从未见过,对于这种灵气和鬼气能够同时存在的邪咒不免有些好奇。同时,他也想到了那些信件:“也就是说,给我传递消息的那位时小姐也是……” “不一样,这群废物和她没法比。”钟秋摇了摇头,她的全部鬼气都是来自大灾炎,而时幽是凭借化鬼咒完成从生灵到半死灵的转变之后,再凭借着这个基础、以及丹药方面的辅助一步一步爬上去的。 无论是灵气还是鬼气,时幽其实是属于比较适合战斗的那种。可惜她从前一门心思扑在炼丹上,压根儿就没想过有一天会拿着镰刀跟人拼命,最后变成现在这样,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在生存和灭亡之间,她别无选择。 “时幽的事情暂且不提,我觉得你很有必要调查一下这些仙兵的来历。”钟秋不打算就时幽的问题讨论什么,眼下重要的是这些鬼兵。 “那也要等巫锁庭来了再说,而且就算要调查,也不能明目张胆的来。”骆青平时只是清闲了一些,但并不傻,“虽然没什么证据,不过我现在有个猜测。” “仙界中,还有百鬼众那边的人?”钟秋聪明绝顶,一下就想到了骆青要说的话。 “正是。”骆青没有否定,只是现在他还没有证据而已——可眼下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巫锁庭不可能容留这些仙兵的,要不然关起来、要不然革除仙籍、要不然就地处决,总之不可能让他们还保留现如今这样的实力就对了。 “根据时幽的调查、舒芊的证词和梁平的交代,百鬼众已有半数现身。”钟秋的面色也有些凝重,她倒不是怕和百鬼众正面对抗——别说小小的百鬼众,就算是三界面对她的时候又如何?还不是被收拾得落花流水。让钟秋在意的是,连仙界那种环境都能隐藏得滴水不漏,那这座千柳镇…… “第十席觅踪鬼梁平,第八席夜叉鬼凌不语,第七席罗刹鬼封山河,第五席魅灵鬼舒芊,以及首席通幽鬼时幽——这些都是已知的。”钟秋从大灾炎中取出纸笔,将这些名字写在了上面——对她来说,大灾炎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包裹,她已经很久没用这种黑色火焰真正地战斗一次了,“除了这五个以外,还有梁平交代过的、次席食灵鬼拓跋柔和三席独眼鬼常静,以及未知的第四席、第六席和第九席,前五席的实力都很强悍,不过仍未有超过时幽的,这一点暂时不用担心。现在更让人在意的是……” “……有哪个适合伪装和潜伏,而且很难被发现。”骆青在剩下五个十鬼相的名字上敲了敲手指,他知道钟秋想说什么,可惜现在情报不足,根本就无从推测。 “没有了,最适合潜伏的就是梁平,”就在她俩小声商量的时候,侧屋的窗户忽然打开了,舒芊穿着睡衣揉着眼睛趴在了窗口——她的睡眠很浅,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来,卫九原和她一个屋睡觉的时候连翻身都要很轻很轻。 没想到被外面的聊天声吵醒了。 “抱歉,打扰到你们了?”钟秋抱歉地笑了一下,“你认识梁平?” “没事,最近还在调时差。”舒芊摇了摇头,睡眠浅再加上休息习惯整个颠倒了过来,让她最近的睡眠状况一直都不怎么好,“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十鬼相第五席。” “原来是魅灵鬼,幸会幸会。”钟秋抄着斧子就走了过来,她对百鬼众的人一丁点儿的好感都没有,“在人界住得还习惯么?要不要送你去鬼界看看?” 舒芊一下子醒了——看着眼前不断逼近的、既优雅又危险的黑袍女子,本能地感觉到了一股威压。 她已经是半步成圣了,就算面对着七圣,她也不曾感受过这等压迫力。 ——别说七圣,就算通幽鬼大人在此,恐怕也得被这名黑袍女子给比下去三分。 “哎哎哎大姐有话好好说咱先把斧头放下成么……”骆青赶紧上去拉架——好家伙你俩可千万别打起来,就算要打也别在我家里打,去九岭山范围外找个没人的地方,打翻了天也没人管你们。 总之别在自己的地盘上惹事就行,他这破地方可禁不起这两位大拿的折腾。 尤其是那些酒,他可是花大心思酿造出来的,打坏了多可惜。 “……小心。”就在舒芊好像面对着猫的老鼠一样一动不敢动的时候,醒来的卫九原快速将她拉到身后,自己则抖出了法器正对着钟秋,“这位大姐,舒姑娘现在是在下的犯人,后面的许多事都需要她来配合调查,请不要伤害她。” 钟秋没有说话,只是眯起眼睛,在卫九原的方向闻了闻—— “龙在野的味道,你是军圣的传人?”钟秋一下就闻出了第一代军圣的法力,两千四百年前那场大战中,军圣的计谋和变化多端的法术一度给她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她对那个男人的印象十分深刻。 “……您认识军圣先辈?”卫九原轻轻皱眉,眼前这个女人让他感到有些熟悉,却又不知在哪里见过。听对方的语气,好像和自己这边有点联系似的。 “认识,但不熟。”钟秋没有否认,她眯起眼睛看了看窗户内侧的两位,“龙在野的事先不提,你一个七圣……怎么和百鬼众的人搞在一起了?” “——我的意思是,就算是审问,也不用睡到一张炕上。”钟秋打断了卫九原的话——后者原本想提醒这个黑袍女子、自己之前已经申明过他们俩只是囚犯与审问者这样的关系,可没想到却被猜到了心思,将问题引向了别的方向。 “这……”卫九原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确实就像黑袍女子说的那样,自己只是用审问的借口、想要和舒芊在一起的时间久一些的。他承认自己喜欢舒芊,同时也尽可能地在职权范围之内、合情合理合法地做着这些事。 可也就像黑袍女子说的这样,睡一张炕上还真是没什么必要的——虽然两人真的什么都没做,睡觉的时候他们中间都是隔着一张床桌的。 “……屋子太小了,而且这样方便看管……”卫九原红着脸找着借口,说出口以后自己都觉得这些话不靠谱。倒是舒芊比较直接,一句话就将所有的面纱全都扯碎—— “他喜欢我,正在追我,但我还没答应。” ——舒芊这话一说完,卫九原的耳朵更红了。 “算了,随你们怎么玩。”钟秋不打算参与到这两个家伙的无聊游戏中,在骆青长舒一口气的表情中放下了斧头,她拿出了壶一样的聚魂棺,打开盖子朝向了舒芊,“修复灵魂,会么?你们都是百鬼众的,或多或少都应该掌握一些不为人知的秘法什么的?” “这是……”舒芊看着壶里的灵体,眉毛都快拧一起了——她从这个灵体身上感觉到了很熟悉的气息,但灵纹已经残缺不全,认不出来原来的样子了。 忽然,她从壶中仿佛被固定住的灵体身上发现了什么—— “他是……梁平?!” 第501章 稍微吓唬一下 在看到梁平的时候,舒芊还是吃了一大惊,就算自己将梁平躲藏的手段说出来,她也不认为这家伙会被找到。要说胆小谨慎的程度,梁平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只要他想跑,谁都别想抓住他。 那可是能在任意地点、不借助任何仪式与鬼术、鬼咒的冗长咒文、直接在某处打开鬼门的能力,虽然消耗很大、以梁平的鬼气容量也开不了几次,但只要他想,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去到三界的任何一处他曾经踏足过的地方。 “……他怎么搞成这样的。”舒芊和梁平之间的关系仅限于互相认识,并没什么交情。在看到梁平这个样子的时候也只是感叹了一下——与其说她关心梁平,倒不如说她比较好奇梁平究竟遭遇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你要是做不到的话,我就去找别人了。”钟秋不打算和一个百鬼众的鬼浪费时间,她只是问舒芊有没有办法,没办法自己就再去找别的帮手。 “……大姨,有人说过你很讨厌么。”舒芊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这女人到底会不会说话!她一点礼貌都不懂的么?! 可惜舒芊现在被人类的身体所束缚,自身的鬼气只能释放出来一丁点而已。卫九原也一直拉着自己的胳膊说算了,深呼吸了好几次,舒芊才将揍人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钟秋也不想废话,转身就想离开——仙兵的事情交给骆青就好,这可不是她该管的事情。现如今对她来说比较重要的,是司马钰求她的事情——尽量治好梁平的伤。 可她才刚刚转身,就又扭回头来,皱着眉看着舒芊,还仔细打量了好几遍,看得舒芊浑身不自在:“大姨你看啥呢?!” “……你还真该叫我一声大姨,我比你年纪大,而且……”钟秋慢慢走到她身边,随手施展了一个静音术,将两人包裹在内,“……如果时间回到两千四百年前,想想看……你该叫朕什么?” “两千……”舒芊才说了几个字,瞳孔就骤然缩小——她想起刚刚那阵熟悉的压迫感了。 两千四百年前,就是这个家伙凭一己之力,一把火烧了自己的东军! “你!你是鬼……鬼魔……呜呜呜!!”舒芊的嘴巴被堵住了,钟秋捏着她的脸示意让她安静下来。 “自己知道就行,你敢说出去,朕就敢弄死你。”钟秋笑得有些灿烂,被叫成大姨这件事确实让她有些生气,不过一开始钟秋还真没打算和一个小鬼计较。只是在察觉到对方有些熟悉的鬼气的时候,她才明白舒芊就是自己当年在鬼界的最后一战中,消灭的那支鬼军的将军。 “没想到你竟然活下来了,怎么样,要不要再回到朕的手下做事?条件还和上次一样,你可以从朕的手中幸存下来。” 钟秋当然不打算这样做,只是一个小小的报复而已。看着舒芊越来越惊恐的眼睛,钟秋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了,放过她:“再叫一声当年你对朕的称呼,今天就原谅你了。” 说完,她放开了捏着舒芊脸颊的手指,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过了整整半分钟,舒芊才用颤抖的嘴唇,说出了曾经对钟秋的称呼—— “……陛下。” “乖孩子。”钟秋轻轻拍了拍舒芊的脸,挥手散去了静音术,也散去了缠在卫九原身上的鬼气——后者在钟秋捏住舒芊脸颊的时候就想动手了,却被一股压倒性的鬼气轻易制住,就算用上防身的法器也没用。直到现在,他才重新获得了自由。 “你怎么样了?她和你说的什么?”钟秋离开以后,舒芊坐在小火炕上,抱着胳膊不停发抖。夏天的夜晚很闷热,可她的额头上却浮现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卫九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赶紧拿了纸巾替她擦汗,同时看向了窗外的骆青,“骆先生,那位……夫人?究竟是……” “你还是叫她大姐比较好。”骆青并没有阻止刚刚发生的事,正相反,他还很乐意看到钟秋偶尔使一些小性子。 当年的鬼魔灵令人恐惧的原因之一就是她的冷酷,无论对敌人还是自己人,只要挡了她前进的道路,大灾炎就会烧毁一切障碍。反观两千四百年后的今天,自从住进千柳镇以后,骆青对她的了解多了许多,通过这些平淡无奇的日常,他一天比一天更确信当年的鬼魔灵,如今已经真的不打算再掀起什么风浪来了。 ——因为现在的鬼魔灵有了留恋,一旦对周围的环境产生了感情,想要再去毁灭可就难了。 会使一些小性子正是她对之前生活满意的表现,安逸的日子让她对三界的仇恨慢慢淡去——抛开鬼魔灵这个诨名不论,单单是钟秋这个个体来说,她原本还是很善良、很平和的一个仙的。 如今,鬼魔灵这个名字也被她用来调侃过去的自己、还能拿来吓唬一下舒芊,或许从某种角度来说,她大概已经不在乎过去的事情了。 至于卫九原现在的问题,骆青考虑了一下——在刚刚得知钟秋身份的那天,他、夜疏雨、巫锁庭、柳垂莲几人就约定好将这个秘密带进土里去。毕竟越少人知道钟秋的身份,麻烦也会更少一些。不过如果某几个特殊人物的话,还是知会一声比较好。 钱夫人当然是第一个知道的,不过那位高高在上的夫人并没有做任何表示——她喜欢的只是钱而已,对别的事情都不怎么关心;其次就是侍仙阁的荀老爷子,以及最后两位七圣。 荀老爷子在听过以后表示知道了,会将这件事在合适的时候传达下去。或许是因为调查百鬼众的事情比较麻烦,又或许是觉得现在的鬼魔灵没什么威胁,直到现在也没告诉曲知音和卫九原。 现在刚好是个机会,就让他了解一下,省得年轻人做事冲动,以后会惹下什么误会和麻烦。 “舒姑娘好像知道钟秋的身份了?”骆青没有直接回答卫九原的问题,而是看向了还在发抖的舒芊,“你可以说出来,她不会做什么的。” 卫九原的目光也落在了舒芊的身上——他感觉好像全世界都知道了些什么,似乎只有自己被排除在外了。 舒芊缓了好久才平复下来心中的恐惧,她缩在墙角,有些疲惫地看着卫九原:“你还记得……前两天我和你说过的、我在鬼界的出身么?” “鬼军东军的指挥官?哦那时候叫将军。你提这个干嘛……”卫九原回忆了一下,可随后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眼睛慢慢睁大,瞳孔慢慢缩小——他扭过头看向了钟秋离开的方向,再联想到刚刚令自己寸步难行的鬼气—— 少年一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光着脚追到了小酒坊的外面。 “哎哎你干嘛去?!”骆青没想到卫九原是这样的反应——难道这傻小子是想…… “我去找她要个签名!”卫九原一嗓子下来,周围院子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紧接着就是街坊邻居们的骂声。 对此,少年毫不在意——那可是鬼魔灵哎?!活着的历史!!只能从书上看到的那种!! 先不论对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个机会,卫九原可不打算放弃——让他有追出去的勇气的,就是鬼魔灵刚刚缠住自己的鬼气。那些鬼气毫无恶意、甚至让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些法器中绝大部分都没有产生反应。 卫九原的法器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以对方对自己的恶意和进攻性来触发的,毕竟自己的身体素质不是很好,反应速度也不是很快,许多东西都要依靠法器来弥补。连这些能够察觉微小恶意和进攻性的法器都无法察觉,说明鬼魔灵压根就没打算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之后再问骆先生好了,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的。 迫于邻居们的压力,钟秋不得不给追出来的少年在他的几个法器上签了名字。 钟秋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鬼魔灵了,而是钟秋,还拥有了生灵的身体,以另一种方式“活”在了人间。既然如此,那就必须要按照人间的规则生活—— 比如,大半夜的禁止大声喧哗,不要打扰到别人休息。 卫九原的热情让钟秋有些后悔刚刚做了那些事,看着面前这位一副“不答应自己誓不罢休”的样子,以及少年不断地、声音大到足以扰民的行为,钟秋不得已拿出了毛笔,以最快的速度打发了这个麻烦的小子。 随后一溜烟跑了。 这大概是钟秋这辈子第一次落荒而逃。 一直跑到黄婆婆家里,钟秋才靠着墙根坐了下来。小院子中原本五毒峰的毒虫们全都离开了,趁着夏天气候合适,他们在一座无人的山峰上重建了妖殿,搬到了那边去生活。 为了在建造妖殿的时候不被影响,他们还以一年供奉的代价借走了宇文诗——她那怪异的性格和强大的鬼气可以让生灵暂时不敢靠近那座山头,算是雇了个好用的临时保安。 “……是小秋呀。”黄婆婆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老年人睡得都很早,尤其是像她这种岁数大的。好不容易小院安静了下来,黄婆婆刚想好好休息一下,就听到了院子里的响动。 “小秋,进来坐呀,婆婆给你倒茶去。” 第502章 陆阿九的愿望 钟秋逃到这里来,一个原因是黄婆婆的小院子比较僻静,而且这间小院还被施了幻术,除了经常来往的那些妖怪携带着破除幻术的符咒之外,想要进来就只能由黄婆婆亲口应允。 另一个原因,就是钟秋想要做的事情中,黄婆婆是可以知情的,而其他人则最好不要看到。 在千柳镇的时候,黄婆婆一直都维持着以往那副小老太太的样貌。她说,自己老了,老人就要有老人的自觉,就不去在意外貌如何、能够反映出来自己的年龄和辈分就好——不然就凭那副年轻少女的样貌,让她的后人们很难再张嘴叫“黄婆婆”了。 端着茶盘来到院子里,两个茶碗中一个装着茶水,另一个放着一块茶味的金寿。钟秋现在是灵体状态,尚未回到自己人类的躯体中,因此黄婆婆贴心地为她准备了可以“饮用”的形式。 只是在出来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人—— 上一任的酆都大帝陆阿九和钟秋坐在小石桌的两端,中间则是一个很古旧的、好像暖壶一样的东西。在见到熟人的那一刻,黄婆婆默默地转身回了屋,又多拿了一块金寿出来。 陆阿九是她的好友,无论钟秋是否能将她从大灾炎中解救出来,至少在老友清醒的时候,黄婆婆想让她过得好一点。 “这个灵体修复起来有些麻烦。”在看过梁平的样子之后,陆阿九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就知道找你商量肯定没问题。”钟秋点了点头,果然鬼魂的事情还是找鬼魂的领袖来商量是最正确的。 “我倒是佩服你居然还敢叫朕出来。”陆阿九咬牙切齿地看着钟秋,要不是因为这家伙以“一个愿望”的代价求她办事,她才不会管任何与鬼魔灵有关的事情。 【帮我修复这个灵体,我可以满足你任何一个愿望】——这就是钟秋付出的代价,也是让陆阿九没有立刻张口骂人的前提条件。钟秋也感觉有些后怕,说实话她是极不愿意叫这个老女鬼出来的,倒是不怕打不过她,主要是这个老女鬼骂起人来实在是太脏了。 钟秋是真的骂不过她——怎么说自己也是仙界受过良好教育的大小姐,那些下流的字句她是真的一个字儿都说不出口。 “时间有限,还是先解决一下这个麻烦。”听陆阿九的话锋不对劲,钟秋赶紧转移了话题,“你能保持自我意识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一刻钟而已。” 陆阿九已经陨落两千四百多年了,钟秋改口时间的计量方式是怕对方不知道十五分钟是什么意思。 “灵纹受损十分严重,需要一种特殊的鬼术来补齐,另外还需要大量的金寿。”陆阿九虽然很想跟鬼魔灵打一架,最不济也骂她一顿,但最后考虑到可以换取一些实质性的利益,便将这个念头给忍了下来。 在个人恩怨之前,作为上一任酆都大帝,陆阿九最优先要考虑的,是她的鬼界。自己已经无法为心中挂念的故乡而战,又怕接任她的酆都大帝会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麻烦,因此才答应了钟秋的交换条件。 至于陆阿九的要求也很简单,就是将来有一天鬼界有什么夜疏雨无法解决的大麻烦的时候,钟秋必须要伸出援手。 这是很合情合理的交易。 “如果是朕来修复,十五分钟肯定不够,而且这个法术中途不能断开,否则会留下后遗症。”陆阿九随手一钩,墙角的一块扁平的石头立刻飞到了她的面前。用鬼气制造的利刃刮平了了石头粗糙的表面,她将鬼术的运作原理写在了上面,“这个是修复灵体的鬼术的基本运作方式,术语什么的只要符合这个顺序就行,你的悟性很高,应该很快就会明白的。” “谢谢。”钟秋接过石板,在看到上面的鬼术之后,随口道了声谢。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这个鬼术确实不难,至少比人界的外科手术要简单许多。 听到了这声谢谢,陆阿九稍微愣了一下,她皱着眉望着钟秋,感觉好像有些不认识鬼魔灵了一样。 “……你看我干嘛?”钟秋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抬眼问了一句。 “没想到这种感谢的词汇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陆阿九说话向来直来直去,就和她火爆的脾气一样。 “不然我该怎么说?” “朕觉得……你一直都是那种很冷酷的鬼,至少不会说这类的字眼。”陆阿九用手指敲着石桌,说起来,她还从来都没正视过鬼魔灵——尤其是今天,无论是鬼魔灵的行为举止还是措辞方面,亦或是她的神态乃至动作,看上去都不像一个制造恐惧的家伙。 ——正相反,那个被三界传为“行走的恐惧”的鬼魔灵,看上去就像一个大家闺秀一样,有着良好的教养和不俗的品味。而且这种感觉不像是装出来的,只有长时间处于这种环境之下,才能有如此优雅温和的举止。 这种反差让陆阿九十分好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这样的女人走向杀伐之道? “两千四百多年前,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钟秋的表情定格了一下,随后轻轻摇了摇头:“我现在不想说这个,还有半盏茶的时间,你们俩好好聊聊,我要先去研究一下这个鬼术。” 说完,她起身走向了院子的角落,将谈话空间留给了陆阿九和黄婆婆。 当年的事情,她是真的不愿再去回忆。 就像陆阿九说的那样,钟秋的天赋很高,简单的鬼术很快就被她摸索清楚。等她再回到小石桌那边的时候,陆阿九的自我意识已经被重新拉扯回了大灾炎,上一任酆都大帝也重新成为了一具傀儡。 “十七分钟,比上一次有所长进,多了两分钟。”查看着大灾炎的发动时间,钟秋点了点头,她现在已经可以让陆阿九的自我意识恢复十七分钟了,“看来最近的研究还是有成果的。” 从锁妖林回来以后,除了和司马钰在一起的时间之外,她一直都在研究如何让被大灾炎吞噬、操纵的傀儡延长找回自我意识的时间,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她成功将这个时间延长了两分钟。 “黄婆婆,我暂时要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可以么?”钟秋挥手让大灾炎吞掉了陆阿九的灵体,“这座小院不会被打扰,我也是第一次使用这种鬼术,留在这里做事会很容易。” “可以呀,小秋,这几个房间随便使用,婆婆一直是一个人生活,这些房子原本都是空着的,准备给客人们居住的呀。”对于钟秋的要求,黄婆婆欣然应允。 “那就多有打扰了。”钟秋看了一圈,黄婆婆的院子里一共四座小房子,她选了后院的那一间。前院偶尔还会被【万妖楼】的住户们造访,住在后院是最清净的。 “不客气呀。”黄婆婆笑着点点头,捧着茶碗喝了口茶。另外两个茶杯中的金寿已经烧完了,老友说这种使用金寿的方式有点怪,但味道还是不错的,好像真的喝到了茶一样,比以往吃供奉的时候味道还好。 在陆阿九意识离开之前剩余的七八分钟里,两位老友简单地聊了聊。陆阿九向黄婆婆问了一些鬼魔灵的事情,黄婆婆以前听钟秋说过这些事,便拣一些重要的说了说。至此,陆阿九才知道鬼魔灵想要横扫三界的原因——不过将三界搅成了那个样子,想必这个女魔头的怒火应该已经消了不少了。 对于钟秋的力量,陆阿九还是很惊叹的。她知道大灾炎比较难搞,但没想到这玩意儿竟然差点儿搞翻了整个三界。 对于钟秋的个人经历,陆阿九表示同情,但坚决不认同对方的做法。 这种无差别的报仇手段可不是什么值得赞颂的事情,就算是自己这种没什么脑子的战斗狂,也是会在动手前尽可能和对方讲一下道理的。 至于钟秋如今的所作所为,陆阿九也不认为鬼魔灵是在为过去的事情赎罪——鬼魔灵高傲得很,而且以这家伙的性格来看,估计也不会认为她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 时间有限,陆阿九也只是听了个大概而已,许多细节都不甚了解,因此也未作任何评价。倒是黄婆婆很开心的样子,至少又能和老朋友一起聊天喝茶了——她还以为这一生都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望着钟秋离开的背影,黄婆婆将茶碗中的茶喝光,准备去收拾一下继续回去睡觉。可当她的脚跨过门槛的时候,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事一样,将茶盘放在了灶台上,拄着拐棍儿一路小跑来到了后院—— 完了,还是晚了一步,钟秋已经进屋了,并且随手打开了灯。 后院的温度骤然下降了三十几度,明明是盛夏,黄婆婆却看到了自己口中呼出的白气。 造成这种低温的,正是钟秋的鬼气。 似乎察觉到了黄婆婆站在身后,钟秋环视了一眼屋子,额角的青筋都暴起来了—— “……黄婆婆,这屋子,是不是时幽住过。” “……是的呀。”黄婆婆叹了口气,她是全忘了,不然绝不会让钟秋进这间屋子的—— 屋子确实是时幽住过的那天,只不过前阵子有些事要办,在得到滞留人界的许可之后,时幽便直接离开了,临走时还特别交代黄婆婆,这间屋子她暂时租下来了,只求别让任何人进去。因为走得匆忙,里面的东西就暂时没有收拾。 黄婆婆信守承诺没有打开过这扇门——谁成想将来有一天,这个小破屋子差点儿就送走了鬼魔灵。 望着墙壁上挂着自己散步的照片、吃饭的照片、买东西时的照片、居家做饭的照片、甚至还有几张出浴图—— 钟秋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时幽这个家伙干的——就算不是她拍的,也是从别人手里买过来的。如今这些羞耻的秘密全都挂在了墙上,钟秋头一次生出了掐死自己身边的那位【鬼镰近侍】的想法。 ——能做这种事的,除了时幽这个痴女之外,还能有谁的?! 第503章 物是,人非 秦月从未像最近几天这样忙过。 先是跟着除魔部一起端了觅踪鬼的老巢——这一战并没费多大力气,觅踪鬼众整体实力并不怎么样,而且阴风村里的鬼众也不多。真正累的是押送那些囚犯,两成的觅踪鬼众魂飞魄散,剩下的全部都被囚禁了起来。 卓风影并没有赶尽杀绝,首先以觅踪鬼众的实力也干不出多大的坏事来,顶多也就收集个情报什么的,就算犯了什么大事,顶多也就是从犯而已。 其次除魔部在身为剿灭组织之前,是正儿八经的审判组织,就算对恶鬼和孽妖之类的深恶痛绝,却不会像它们一样滥杀无辜。无论对方做过什么,惩罚是要排在审判以后的。 阴风村余下的八成觅踪鬼众全都被收押起来,卓风影没有锁仙笼那么方便的法器,只能将这些鬼全都封印在专门的容器里,等到带回总部简单审问之后,还要将它们通过当地的城隍府送回鬼界,那里才是它们真正接受惩罚的地方。 秦月要做的,就是开关鬼门,这次行动中只有她这个夜游巡使有这种权限,否则未经允许私开鬼门可是要被鬼兵们逮捕的。 开鬼门说着轻松,实际上的消耗很大,而且秦月并不能像梁平那样开完以后还能选择什么时候关上——只要一停止鬼气的供给,她开的鬼门就会立刻关闭。 所以在觅踪鬼众和除魔部的成员回到人界的时候,她必须一直在旁边维持鬼门的开启,直到她自己也离开为止。 “真的不打算回我们这里来了么?”眼看着鬼门关闭,卓风影松了一口气,这个案子总算是能告一段落了。临走时,她尝试对秦月发出了邀请——事实上,这一路上她已经邀请了秦月很多次了,不过最后都被婉拒。 卓风影这样做也不仅仅是出于曾经同袍的情谊,她还需要秦月的身份——如果队伍里有一名鬼界的成员,而且还是有一定官职的,以后做起事来会方便很多。 “现在我的身份不太合适。”秦月有着自己的考虑,她去除魔部最初的原因是想要变得更强,因为那里有很多实战的机会。直到和时幽那一战、自己阵亡了以后,她才了解到自身的实力或许还远远不如除魔部身经百战的部员们。 以后或许他会回去的,至少也要在自己能够习惯使用鬼气以后——这是秦月不打算立刻回去的又一个原因,她现在算是名义上的鬼差,而且对法力到鬼气之间的转变还没有完全适应。除魔部面对的都是真刀真枪的你死我活,万一到时候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或许会伤害到队友。 听了秦月的解释,卓风影也不再坚持,她将一个徽章给了秦月:“好,那我就不强求了,这个你拿着,除魔部给你留位置了,什么时候想回来,拿着它直接入职就行。” 说完,她看了看等在不远处、时不时朝这边看来的董非,对秦月笑了笑之后转身上了车:“你们聊聊,我就不打扰了。” 秦月很早就注意到董非了,他并没有走近,而是远远地看着这边,大概是不想打扰自己和卓风影的对话。 “有事情?”秦月率先朝对方走了过去,董非没有避开,好像在等她一样。 “没想到还能看到你。”董非伸出手,两人握了一下,“还以为你和她们一样都已经……” “我可以帮你联系她们。”秦月靠在了董非的车上,和前队长说话让她感觉很轻松,毕竟两人以前也算很熟悉了,“现在投胎的路很麻烦,按照十殿那边的效率,怎么也得排到五年以后才行。所以现在,是可以和她们见上一面的。” “当然,还有吕宁和吕渊他们姐弟俩,算算时间,他们应该也没投胎。”秦月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吕宁和吕渊是鸢尾小队前两任队长,皆死于同一孽妖、代号为【祸乱】的白休之手。 “算了,飞燕也离开以后,我就看开许多了。”董非拿烟的手顿了一下,随后笑着摇了摇头,看样子他也放下了很多东西,“早晚有一天我会亲自下去找她们的,也不差这几天。” 除魔部的伤亡率一直居高不下,各小队的编制很少有满员的时候,就像秦月刚刚加入鸢尾小队时的样子。 “飞燕她……”听到马飞燕也死了,秦月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这就意味着,鸢尾小队如果没有补充后续队员的话,就只剩下董非一个人了。 “两个月前的事了,别太往心里去,你也知道我们这边的情况,”董非拍了拍秦月的肩膀,略带调侃地说道,“前阵子我还参加过你的葬礼了呢。” “好了,不和你扯了,我这边还有事情,什么时候想回来了,给我打电话,我给你接风。”董非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也该走了。洒脱地朝秦月挥了挥手,再将那只手握成拳头,伸到了秦月的面前。 “喝断片这种事,有一次就够了。”秦月想起了自己刚进鸢尾小队的那天、被灌的不省人事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你知道的,我酒量不太行。” 说着,她也伸出了拳头,和董非的拳头轻轻碰了碰:“队长,如若后会无期……” “……愿你死得其所。”董非接着说道,随后便转身上了车,绝尘而去。 一直到除魔部车队的影子消失在远方,秦月才长长地叹了口气。想来自己从加入除魔部到现在也就半年多一点,没想到能发生这么多的事。 真是令人唏嘘。 抬头看了看漫天星光,秦月知道今晚是回不去工地那边了,只能在南风镇这边暂时住一晚。打开手机的记事本、查到了司马钰住着的那座小别墅的地址之后,便一个人散着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小别墅的位置并不远,她已经得到司马钰回去的通知了——在阴风村那边的时候,秦月原本是想去追司马钰和梁平的,可唐梨临走之前的那句话却让她打消了追下去的念头。 唐梨说,司马钰有着她的主人的主人跟在身边,安全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问题。 唐梨的主人是时幽,而时幽的主人,则是钟秋——这样一想,秦月就感觉自己没有追上去的必要了。 还有什么能比得上鬼魔灵身边更加安全的? 所以之后秦月都在协助除魔部来着,一直忙到现在才结束。刚好现在自己有些累了,与其现在赶回工地那边,倒不如去司马钰那边看看。 小别墅距离秦月打开鬼门回来的位置很近,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当她来到目的地的时候,倒塌的院墙和一片狼藉的院子让她愣在了原地—— 发生什么事了?又有百鬼众的人打过来了?! “哟,小月。”就在秦月想要戒备的时候,朱莹向她打了声招呼。 “这里怎么了?敌袭?”秦月跳过院墙的废墟进了院子,“小钰呢?” “睡着了。”朱莹指了指院子角落那里,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一条将自己的身体折成许多直角的苍白大蚺贴着另一侧比较完好的院墙直挺挺地趴在那里,看她鼓起的腹部,好像刚刚吃过东西一样。 “这……”秦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从哪问起。 “说来话长了。”裴娜一脸菜色地坐在落地窗内的地板上,手中捧着一碗面——就在刚才,这家伙还在厕所吐着。朱莹的蛛丝和司马钰的绞杀对她来说实在是有些负担过重了,而且好像还伤到了胃,现在才刚刚缓过来一点,“锅里还有面条,清汤的,想吃鸡蛋自己加,需要的话自己盛去。” 秦月确实有点饿了,这两天她的鬼气消耗确实有点大,身体的疲惫也到达了一定程度。五分钟后,秦月也盛了一碗面,还拿了黄瓜和大酱,坐在裴娜旁边听她讲述下午到傍晚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就像我推测的那样,这家伙被本能支配了。半妖原本就没有经过‘畜’这一途,对本能的克制力并不高,不能过度劳累,也不能过度饥饿,否则一旦无法满足本能的需求,早晚都会出这种事的。” “那群仙是什么身份?”再三确定司马钰安全之后,秦月问起了仙的事情。 “不知道,钟小姐带他们走了……话说钟小姐以前是做什么的?她的实力好强。”提到这个,裴娜随口一问——秦月和司马钰走得很近,司马钰又和钟秋关系很好,或许秦月也会知道些什么? “嗯……这个我也不太了解。”秦月当然不可能把钟秋的身份说出去,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就会少去许多麻烦——不然她该怎么说?说鬼魔灵早就自由了,可笑的白羽圣石根本就无法困住这个女魔头? 别闹了,现在的局面还不够乱么。 “这样啊。”裴娜也没在意,她对这种事并不是很感兴趣,只是好奇而已,“如果你是来接小钰的话,恐怕要等几天了,她得保持这个状态好几天呢,因为下午的时候吃得是生的猪肉,也不知道以现在以她的肠胃能不能适应。” “视消化的情况……我们得决定要不要带阿牛哥过来,”裴娜吃光了面条,抹了抹嘴就拿起了笔记本电脑,继续在上面敲着一段段晦涩难懂的代码,“阿牛哥是个不错的兽医,我们身体出问题了,都是他为我们看病的。” 第504章 回到工地 秦月无比确信角落里趴着的、折成各种角度的白蚺就是司马钰,全天下的蛇类估计只有她能把身体扭成一大堆直角了。 这家伙直到现在还是没学会如何用蚺的身体爬行。 看着秦月无语到极点的表情,裴娜也只能摊了摊手:“我和庄雯已经尽可能教过她如何走路了,可惜效果似乎不太好,就像你看到的那样。” 这可不能怪她,也不能怪庄雯。蛇类爬行完全就是天生就会的,司马钰是半妖,而且是从人类的角度开始生活的半妖。人类的关节都是能弯折成一定角度的,而蛇类身体扭动的方式则要更加圆润一点,在用兽形爬行的时候,司马钰总是将人类的行走习惯带入进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还需要一个很漫长的适应过程。 至于傍晚之前那条将自己缠得差点儿透不过气来的情况,裴娜完全将之归纳为了本能,那个时候司马钰的人类意识应该已经模糊不清了,理论上她会连自己做了什么都记不起来。本能的捕食行为和进攻、防御行为是不需要教的,拿现代一些的话来说,那些都是刻在基因里的反应,也不用去学习。 确定挚友真的没什么事,秦月也就放下心来,将剩下的半锅面条全都吃完,又去洗了个澡,随便在沙发一躺就睡了过去。 她不挑床的,在哪都能睡。 第二天一早,秦月便赶回了工地那边——司马钰的新图纸还没送来,不过光是忙活现有的那部分图纸就已经够麻烦了。 盖房子哪有那么简单的,况且还是给鬼盖的房子。 来到工地那边临时用来作为宿舍的一排彩钢房旁边,秦月首先去敲了林默房间的门。 由于这项工程的特殊性,工人们并没有人类参加,而是少量的鬼外加大多数的妖怪。 不是所有妖怪在人界都混得那么好的,很大一部分妖怪都只能在人间打打零工什么的,尤其是一些妖气很低的,能化形为人类就已经是很不错了,寿命也不如大妖那般长久,平时需要很长的时间去积累、成长自己的妖气,没多少时间放在赚钱这方面。 九岭山对这些妖怪们还是很照顾的,有什么工作都会第一时间给他们介绍。这次的工程就是其中之一,因为工资是严先生和穆小雅一起开的,报酬十分丰厚,这些妖怪们也干得十分卖力。就是专业性差了点,需要有人在一边时刻教他们怎么做。 这其中最累的就是林默—— 他是大妖,而且是力量型的大妖,并且是专业性很强的力量型的大妖——无论是上半学期的实习成绩还是平时的考试成绩,林默都是十分优秀的,如果不是高度社恐这个毛病,恐怕早就成为建筑行业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了。 可惜,这个新星有点儿没出息,要不是司马钰把他从房间里带出来,恐怕现在还在做一个宅妖。 对于整个工程,林默还是很重要的,所以秦月一回来就要找他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在敲了五分钟的门无果后,秦月叹了口气,操纵鬼气穿过薄薄的彩钢板门,从里面打开了插销。 现在的秦月只能使用一些很简单的鬼术,不过开个门什么的还是很容易的。 一开门,就看到了正对大门的床,上面躺着睡得六亲不认的林默——林默平时的睡相不差的,或许是因为最近太累了,现在的他连衣服鞋子都没脱,安全帽都还挂在脖子上,也不嫌勒得慌。年轻的大妖只有上半身趴在床上,下半身还半垂在地上,一看就是昨天回来之后直接睡了过去,脸都没洗的那种。 “林默,醒醒。”秦月用力推了推,后者跟死了一样,身体抽动了一下,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见他这个样子,林默也想让他多睡一会儿,但工程进度可耽误不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秦月朝门口喊了一声:“穆姐,您什么时候来的?快进来坐坐,林默就在屋里。” 床上的林默瞬间睁开了眼睛,弹簧一样从床上蹦了起来,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才找到大门的方向,然后就是一个标准的立正,也不管看没看到人—— “姐!您什么时候来的!我没睡懒觉!这不就醒了么!” 林默最怕的就是穆小雅,也许是过去某段时间,穆小雅对他有些太严厉了—— 看他的反应,秦月也不禁打了个哆嗦。 ——以前的穆小雅,究竟是用什么手段才把这孩子给吓成这样的?! “你姐没来。”秦月拍了拍林默的肩膀——秦月身高175,林默却有189,她得把手抬得很高才能拍到这家伙的肩膀,“我们该上工了。” 听到这句话,林默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无力地堆了下去:“小月啊……咱不带每天都这么叫人起床的……对心脏是真的不太好……” “你姐有那么可怕么,我看平时还挺和善的啊。”秦月在门口的水盆中沾湿了毛巾,拧干水扔给林默、让他先擦擦脸再说。 “谢谢……”林默用力抹了几下脸,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算了,改天再和你说,我姐看上去可真的不如表面上那样……” “……哪样?”林默的话未说完,穆小雅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林默的腿又软了,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当然是英明神武玉树临风天下无双美丽动人和蔼可亲天生丽质勇冠三军……” “行了行了行了你可闭嘴。”穆小雅白了表弟一眼,虽然名义上两人是亲戚,但穆小雅怎么也没法承认这一点——祖辈怎么样的暂且不论,两人都是食肉目熊科的,胆小一点可以理解,但也不至于怂得像这家伙一样,看见一个老鼠都要尖叫。 “穆姐,您怎么来了?”秦月没想到穆小雅真的出现了,她只是想吓唬一下林默而已。 “来看看你们这边还缺什么,”面对秦月的时候,穆小雅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平时无论是在【万妖楼】还是别的地方,穆小雅都有着“冷美人”的称号,只有在面对秦月和司马钰的时候,她才会表现得柔软一点。对于这两个孩子的经历,她是真的心疼——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这么多,在她看来实在是很了不起,“资金和人手还够用么?” “目前为止都还够。”秦月盘算了一下最近的开销和工程的进度,“至少现阶段的图纸是这样的,等小钰送来新的图纸,如果还有缺的,就需要您和严先生的帮助了。” “说什么帮助,明明是严先生找你们帮忙的,我也只是对这家医院做一些投资而已。”穆小雅摆了摆手,看了一眼林默以后,她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什么时候能像这两个姑娘学一学。 “而且我也只是路过而已,接下来我还要去一趟灰仙洞,纪奶奶的身体最近不怎么好,我带了点礼物去看看。”穆小雅晃了晃手中的礼盒,那是一袋坚果。 “……灰仙洞?”秦月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嗯,五大仙家的灰家,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看……哦对了,101室徐昊就是灰家的,他是纪奶奶的第297代重孙子,也是最有出息的一个,灰家最近三百年来,就出了他这么一个大妖。”穆小雅盘算了一下——灰家是人丁最旺的,但有出息的却很少,纵观五大仙家从开始到现在,算上纪奶奶也就出过八位大妖,其中五位还在两千四百年前那场战斗中死在了鬼魔灵的手上。 “原来如此。”秦月点了点头,她听说过五大仙家的事情——在住进万妖楼、接触到妖怪和鬼魂之前的很久就听说过了。只不过那时候她还以为这只是一些传说而已,没想过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缺什么就给我打电话。”穆小雅转身,朝二人挥了挥手。她的车停在山路上了,这种山坡根本开不上来,只能步行上下。临走前还嘱咐林默好好干活,别总想着偷懒。 林默哪敢不听话,万妖楼以外的妖怪或许还会忌惮他黑熊的身份、不敢和他正面起冲突,表姐可是从来都不惯着他——只要自己犯了什么错误,立刻就会被要求现出兽形来,和表姐结结实实地打一架。 他可打不过表姐,就算双方都不用妖术也一样,所以每次都被揍得很惨。 “表姐您慢走!我一定听话!” 就像林默说的那样,他是真的很听话,工地上任劳任怨——让他搬开巨石、让他运送石料、让他运送钢筋、让他运送混凝土……林默任劳任怨地在工地上做工,黑熊妖硕大的身形和刚猛的力量帮工程节省了不少时间,而且其本身也具备相当的专业知识,还能在现场提出一些专业的建议。 林默努力工作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让秦月以后再遇到表姐的时候,多说两句好话,可别再隔三差五就揍自己一顿了。 第505章 老妈回来了?! 消化几头猪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还好妖怪的肠胃远强于普通动物,司马钰在墙角趴了三天,总算是又感到饥饿了。 这一次裴娜可没敢怠慢,在司马钰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拿起手机准备点外卖:“想吃点什么?” “素的……”司马钰洗完澡出来,不知道为啥,她感觉自己肚子里的油水好像有点大,一想到肉就腻得慌,就想吃点少油清淡的,“就吃商店街街口那家盒饭,都要素材,少放点油。” “好嘞。”裴娜按照司马钰的要求点了菜,而且还点了三人份的。 她是真的怕了司马钰的绞杀了——过山峰再大也是蛇科的,和蚺科的巨型蛇类还是有相当的体能差距的。 不过司马钰显然有些胃口不好,吃了一份就上楼准备继续画图去了。她没有这三天的记忆,是裴娜告诉她,自己饿得现了原形,还差点儿把周围的人全都胖揍一顿。 ——是的,司马钰不是在场任何一个妖怪的对手,只是那些妖怪没有一个舍得跟她动手的。在【万妖楼】里,司马钰和秦月可是团宠一般的存在,怎么可能和她们动粗。 就在她准备踏踏实实地完成医院的总体设计的时候,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却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她—— “老妈?段道长?!”中午吃饭的时候,司马钰看着从门外风尘仆仆进来的两人,嘴里的土豆丝都忘记嚼了。 “哟,乖女儿,想妈了没?”云若水跟女儿打了声招呼,顺便招呼段道长进来坐。 裴娜出门跟甲方联系去了,朱莹和莫芙也去了工地那边,现在小别墅里只有司马钰一个人。当然,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小别墅的周围安排了层层防护,还有严先生的手下在周围警戒,只要发现可疑人物,立刻就会带着司马钰先跑,然后尽全力抵抗敌袭。 当看到老妈进来的时候,司马钰的第一反应就是严先生的手下们肯定被揍过了,别的不说,三界中能拦住自己老妈的人几乎没有。要不是那百鬼众藏得很深,估计老妈一个人就能把对方一锅端了。 这可不是司马钰瞎说,骆先生、穆姐、严先生他们可都是这么说的。 “你们怎么来了,还有,之前那段时间你俩跑哪去了,怎么中途一点联系都没有……” “查一点东西。”云若水一回来就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很累的样子,“还记得你九岁时缠住你的那个厉鬼么?” “记得啊。”也许是和父母分开太久了,现在看到老妈回来,心情也没什么太大的起伏,“它怎么了?” “我们查出一点东西来。”云若水一边说一边从一同带进来的大包裹中拿出了一个袋子,“不过那些先放一边,不着急,咱娘俩有段日子没见面了,先看看这件礼物喜欢么!” 听到礼物二字,司马钰打了个哆嗦——她对老妈选礼物的品味实在是不敢恭维,上次送她的那件卡通图案的半袖衣服她只敢在家里当居家服穿,根本就不敢穿到外面去。 果然,就像司马钰担心的那样,云若水从袋子里拿出了一套连体睡衣,外形是个鳄鱼,而且……是绒的。 嗯,没有期待是对的。上次大冬天送了个半袖,现在大夏天的送了一套绒睡衣,还是连体的。 司马钰的面部肌肉几近失控,好不容易才扯出了一个笑容。这么多年来,她以为自己对表情和情绪的控制能力已经很优秀了,但不知道为啥,在面对老妈的时候,这种锻炼出来的定力就会被一瞬间瓦解。 老妈搞人心态,真的有一套的。 “……谢谢。” “穿上试试!” “晚上再说,哪有大白天就……” 没容得司马钰抵抗,云若水三两下就扒光了女儿的小背心和短裤,将绒睡衣给她套上,还拿出手机拍了照片、发在了社交软件里。 司马钰倒是想反抗一下,奈何亲妈是用妖术做的这些事情,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喜欢!”云若水开心地将手机凑到了女儿的面前,屏保的背景已经换了,换成穿着鳄鱼绒睡衣、一脸生无可恋的司马钰的照片。 “……喜欢……”司马钰叹了口气,默默地脱下睡衣——虽然品味差了点,但这件睡衣的质量还是很不错的。才穿上不到一分钟,身上就全是汗。 母女俩换衣服的时候,段天语表情平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似乎早就习惯这种事了——想来也是,和老妈这种脱线的性格一起生活那么长时间,这种小事压根儿就不会再放在心上了。 有那么一瞬间,司马钰甚至有点心疼自己那个赌鬼老爸司马龙了。跟老妈一起生活那么久,还真是辛苦他了。 “你俩吃饭没?”司马钰拿出手机准备点菜,她现在可没时间做饭,“要不然你俩先吃着,我楼上的图纸画了一半,等我画完了再说?” “鬼医院的图纸是?外面严先生已经和我说了。”云若水点点头,示意女儿随时可以离开,她也准备出去先吃顿饭再说。 “你碰到严先生了?” “嗯,刚刚把他的手下揍了一顿——放心,没下死手,养个天就能恢复了。”云若水说着起身走向了门口,“你先画着,我俩吃完就回一楼休息,你想问什么随时下来就行。” 果然就像自己猜的那样,老妈给那群鬼差们揍了一顿——不过比起这件事,司马钰倒是有些好奇那个厉鬼是怎么回事,首先已经确定那个拖自己下水的厉鬼肯定不是百鬼众的,之前已经和梁平聊过这件事了。梁平当时已经控制住了自己,完全没有说谎的必要。 所以难道真如梁平说的那样,那只厉鬼是属于另一方比百鬼众藏得还要深的势力的?那它们找自己还能有什么事?! 总不能两批人都指望自己的身体来复活鬼魔灵。 或许还真得问问老妈这件事,说完全不在意那是假的,怎么说也事关自己的性命,有些事还是知道的比较好。 或许是因为最近休息比较好,又或许是心情比较放松,今天的进度很快,比预定的时间提前完成了两个小时。将画好的图纸交给严先生的人、让这些鬼差们带回去审核、征求严先生的意见之后,便来到了自己房间对面的那间屋子。 原本这间屋子住得是卫九原,他和舒芊搬了出去以后,房间就空了下来,云若水和段天语刚好暂住一下。 “你们这一个多月都去哪里了?”司马钰端着凉茶进去,夏天还是要喝点冷饮。 “说来话长了,”云若水正在吃晚饭,两人在外面买了一大堆食物,甚至还有一只烤乳猪,也不知道她俩是怎么带回来的,“天语,你先和她说,我再吃一口的。” “好。”段天语一身素衣,修道之人讲究一个随心所欲,按道理来说段天语的容貌不差,可她对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完全没有兴趣,就算现在跟着云若水不缺钱花,她的身上仍旧穿着道袍。 简单思考了一下,段天语讲起了这一个多月来、和身边这头生猛大妖的精力—— —————————————————— 那日和司马钰分开以后,云若水和段天语先回了一趟清水观,因为段天语说,那个厉鬼对自己的执念很深,如果解开清水观周围的符咒的话,对方大概率会直接找上门来的。 两人就这样在那座破院子里生活了三天——在缺水少食没有网络这几种现实的折磨下,云若水终于坐不住了,带着段天语去了当初和厉鬼打架的那片林子。 林子在锁妖林的范围之外,不必担心迷路什么的。况且有云若水跟着,周围的蛇虫鼠蚁之类的小麻烦根本就不敢近身。顺着当时残留下来的、几近消散的鬼气,云若水一路追到了某个公墓。 在几乎将所有的墓碑都用妖气感知一遍之后,最终在一处空坟那里将厉鬼堵了个正着。 为了不惹麻烦,云若水将自己的妖气压得很低,除了比较强大的妖怪和鬼魂之外,像厉鬼这种角灵程度的根本就察觉不到。在墓砖挪开的时候,厉鬼看向了外面,外面的俩人也看着里面—— 场面一度变得有些尴尬。 云若水这边尴尬的是感觉自己好像找错鬼了——她们要找的可是个厉鬼,身上的戾气肯定不会轻,可墓室里的这个鬼却并没有给人这种感觉。 厉鬼这边尴尬的是,当云若水挪开墓砖的那一刻,他正坐在墓室中,一边翻着眼前的佛经,一边盘着手中的佛珠,一副大彻大悟、看破了红尘的样子。 “你要死啊?!” ——双方同时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和感叹,只不过接下来的表现,双方就完全不一样了——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贫僧又说粗话了……罪过罪过……”说着,厉鬼低下头,一边盘着念珠,一边看着眼前的佛经、口罩继续念念有词。 “罪你个大西瓜。”云若水揪着对方的领子将厉鬼从墓室中拎了出来,“你这是要干啥?自己超度自己?!”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不可以说这般粗鲁的话……”厉鬼并没生气,甚至连灵纹波动都很小。 那虔诚的语气,听得云若水和段天语打了个哆嗦。 这鬼,不会是中邪了?! 第506章 改过自新的厉鬼 “你还认得我是谁么?” 云若水不管厉鬼在发什么神经,直接了当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双方可是见过面的,云若水亲自将这个厉鬼打跑的——当年在救下女儿、并将其交给丈夫司马龙之后,云若水便追了出去,她必须要搞清楚厉鬼是如何识破自己的法术、并成功潜入里河村、精准地找到自己女儿的。 最终,她追上了厉鬼,并在争斗中打碎了女儿的【人魂】。她只带回了一点而已,用来维持女儿的生命。 那场说不上激烈的战斗一直是云若水心中的一个坎,按道理来说厉鬼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别说正面交锋,自己随便一个妖术都能让厉鬼魂飞魄散。可当时厉鬼却表现出了与其实力不相符的战斗力,非但能和自己打得有来有回,还能成功从自己手底下脱身。 云若水并没有感觉到有外力介入——就算是有,三界中也少有能瞒过她眼睛的法术,更别提正面来硬的。以她当时的实力,就算师兄骆青和师姐穆小雅,再加上随便哪个七圣一起来都不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可厉鬼就那样逃走了,为了快点将残余的【人魂】带到女儿那里,云若水也没有追过去。自那以后,她就暂时放下了这件事,专注地寻找女儿散落在各处的灵魂残片。为了让女儿能更加安全一点,她甚至告诉里河村的河仙、自己的女儿已经死去这个事实。 ——原则上来说这种事情是能做到的,人界同名同姓的那么多,反正“死去”的只是“司马钰”这个名字而已,瞒过河仙的同时,也能让居于暗处的对手不会再有下一次行动。 是的,云若水确定那个厉鬼有帮手,而且还很厉害,不然对方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从自己手上逃掉的。 “你是……”厉鬼歪着头看了半天,它确实感觉眼前这个女人好像有点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我们见过么?” “十年前,里河村,缘石河。”云若水报了个地名,厉鬼在听到这几个词之后,忽然捶了一下手心—— “你是当时那条白蚺!” “那这个人呢,你还记得么?”云若水拿出了手机,翻出了司马钰小时候的照片。手机更新换代,这些照片还一直都保留着。 “记得!怎么可能会忘!”看到照片的时候,厉鬼立刻就认了出来,“当时有传言说这丫头的灵魂很补,吃了可以直接达到徵灵甚至羽灵的级别!我可是特地去找她的!” “不过现在不想了,眼下我……哦不,贫僧只想一心修行,争取早日修成正果,平时也在为周围坟头的邻居们扫墓、祈福,给自己积一些善德,好在下了鬼界的时候少判几年……”说着,厉鬼又是一副虔诚的样子,还搓了搓手中的念珠。 “你有病啊?!就你这么大的怨气,得修多少年才能……算了算了这不重要。”云若水还想吐槽来着,后来想想还是办正事要紧,“是谁告诉你吃了我女儿的灵魂就能修为大涨的?” “原来那姑娘是令嫒。”厉鬼点点头,随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都是因果,贫僧愿意赎罪,不求女施主您手下留情,还望将贫僧带到僻静的地方再下手,不要扰了邻居们的清净……” “我问你是谁告诉你吃了我女儿的灵魂可以修为大涨的!”云若水顿感无力,她又不是来超度这家伙的! “这就要从十年前说起了……”厉鬼并不打算隐瞒什么,它已经遁入空门,不在乎世间的争吵与纠纷,简单思考了一下之后,目光落在了段天语的身上,“当年,贫僧正在追杀这位道姑,因为她的灵魂在人类之中算是很优秀的了,吃了她可以大补。那一天,道姑从清水观出来——嗯,她的师父给她周身布下了诸多法术,按道理来说贫僧是看不见她的,只是这丫头太喜欢帮助别人,一路替人算命求签,多少也会泄露一些法术,贫僧就是根据这点判断她离开清水观的。” 听到这,段天语算是明白为啥厉鬼能一直追着自己了。可她当年可并不是喜欢帮助别人,而是穷得一分钱没有了,给人算命看相抽签是为了赚点儿路费——法术再强也不能变出吃的来,她可是活人,是要吃饭的,而且自己又不会什么别的赚钱技能,更不可能找地方打工上班,只能靠自己的“专业”混口饭吃。 没想到竟然成了暴露自己行踪的尾巴。 “贫僧一路追着,一直到里河村附近,就听到附近有传言说村子里有个叫司马钰的姑娘,其灵魂千年难遇,是大补之物,吃了可以大幅度增进修为。贫僧当年鬼迷心窍,一心想要跻身上等鬼的行列,才出此下策进村潜伏,在摸清楚司马钰姑娘每天放学路线之后,便在那时下手……” “至于听谁说的嘛,贫僧只记得借用一处野坟休息的时候,有个老头从坟前经过,那老头似乎是个道士,而且修的是邪道,一身鬼气比贫僧都吓人,贫僧不打算招惹这家伙,只想绕过他独吞司马钰姑娘的灵魂,这才对她下手的。” “那老头你还记得长什么样么?”云若水和段天语对视了一眼,心说总算是有点线索了。 “贫僧没敢出去,那邪道比贫僧的鬼气还重,贫僧不敢招惹,只不过……”厉鬼皱着眉想了想,尽力回忆着当年的一些细节,“……在邪道离开的时候,贫僧似乎听到了一串铃声,铃声十分阴森,肯定是招鬼用的。现在想想,贫僧当时已经准备休息了,就是被那阵铃声给唤醒的。” “……除了这个呢。”云若水的心沉了下去——这点线索说了和没说一样。 “没了,哦对了,那老头还提到要去山上转转,说什么……此地妖气甚重,散发妖气的邪物就在山顶,他要去看看能不能据为己有来着。” 山顶——云若水眯起了眼睛,里河村周围就两座山,这两座山的山顶上都留着自己布下的法器与阵法,想来这厉鬼能够进里河村,应该是破坏了其中一个,如此厉鬼才能进村的。而从缘石河的方位来看,似乎正是西侧山头的法器和阵法失效了。 可若是阵法失效,自己应该立刻就能感觉到——对方是用什么方法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破坏了阵法,还不让自己发现的? 看来有必要回里河村看看了,或许西侧山头上会有什么线索。 “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自己想知道的,云若水上下打量了一下厉鬼,“你为啥会在这里诵经修行?” “这个……”提到这点,厉鬼忽然打了个哆嗦—— 想那日一个和尚过来找自己谈判,让自己带路、进入到锁妖林中。按道理来说那个和尚的修为并不高,自己对付他绰绰有余。 可那个和尚手里拿着刻满了咒文的枪,那些咒文古老而强大,只要动动手指,枪口喷出的东西就能直接让自己魂飞魄散。 原则上,和尚是打不过自己的。但当时,“原则”,掌握在和尚手里。 等过几天和尚出来的时候,特地又来找自己一趟,他用“原则”顶着自己的脑门,苦口婆心劝自己一心向善——厉鬼当时就悟了,什么力量,什么地位,什么权力,统统都是浮云,就算自己真的靠吞噬灵魂成为了顶级的恶鬼,最后也免不了要面对这种东西。 ——这个修为不高的和尚有,那就意味着很多人都可以有。 也就是说,很多人的手中,都可以掌握让他魂飞魄散的“原则”。 “那位高僧说,贫僧尚无杀孽,就算害人也未造成严重后果,只要一心积德行善,还是有机会在地狱中减刑的。等贫僧在人界积累了一定德行之后,就会去鬼界领罪——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厉鬼的话让云若水和段天语彻底无语了,厉鬼没说那和尚是怎么劝它的,只感觉那位高僧真的是有手段,能让这么个冥顽不化的厉鬼改邪归正。 “别念你那些佛经了,回头找个图书馆、抄个《道德经》回来,现阶段鬼界还是只认可《道德经》的。佛经那是外来的东西,《道德经》才是本土的经文。”段天语好心给了建议——既然对方已经改过自新一心向善,自己也没必要再追究什么了。 善缘恶缘都是缘分,今日也算了解一桩了。 “原来如此,多谢道姑指点,贫道受教了,贫道今晚就去市里的图书馆看看。”厉鬼倒也挺上道的,立刻就从“贫僧”改口自称“贫道”,“想来都是一心行善,那位高僧也不会介意贫道的信仰如何。” 看着这个没原则的家伙,云若水也不打算除掉它了,反正这家伙还算配合,如果以后真的积德行善的话,也算是给它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两人离开的时候,只听得身后的厉鬼对她们虔诚地告别—— “施主、道友慢走,无量天尊……” 第507章 回家的路啊,可不好走…… “再后来,我们回了一趟里河村。”讲到这里的时候,云若水的表情有点沮丧,段天语看上去也很难过的样子。 “……你们找到什么了?”看老妈和段道长的神情,司马钰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俩人现在倒霉催的样子,很像自己遭遇到各种倒霉事之后的那种。 “你来讲,我下楼搞点吃的去……”云若水叹了口气,似乎很不愿意回忆那段时光一样,推门就出去了。段天语也想跑来着,但可惜慢了一步,被云若水给抢先了。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坐下,讲述着两人回来的那段路—— 离开了公墓,两人先回了一趟清水观,行李都在那里,得回去拿一下。当她们推开那块搭在墙洞上的破帘子、进入清水观的院子之后,发现事情有点不太对劲。 院子里散落着各种零食的包裹,明显有人来过这里了——平时段天语将院子收拾得很干净,不可能会出现这些垃圾的。当她们检查行李的时候,才确认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清水观遭贼了。 贼是真的狠,别说两人的行李被翻得乱七八糟,值钱的东西、衣服、证件全都不翼而飞,就连灶台上那口大黑锅都没了。从上往下看,都能看到灶膛里的灰烬。 “报警!”段天语当时就想去派出所,可还没走到门口,她就停了下来。 回过头,云若水站那没动,用一副胃疼到顶点的表情回望着她。 ——报警,跟警察说什么? 首先自己行李中的那些符咒、法器、朱砂黄纸什么的就说不清楚,当地反封建迷信的风气很重,平时段天语出门给人算命的时候都躲着派出所的——有几次逃跑不及时,已经被抓进去狠狠教育过几次了,派出所的人说,再有一次,就要拘留她。 云若水就更别提了,她的行李中装的东西更过分——除了她自己留着用作信物的蛇鳞、平时野营时用来驱逐蚊虫和野兽的、带有妖气的蛇牙之外,还有一小瓶猛毒。云若水在周游三界、帮女儿找灵魂残片的时候,大多数时间都在野营,就算蛇牙和猛毒可以解释成野营时的必备用品,那几块蛇鳞她可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白色大蚺可是国家级保护动物,她的包里有保护动物的鳞片。 肯定会被认为是偷猎者的,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楚——不然她怎么说?说自己就是妖怪?而且还是国家级保护动物?那些鳞片是自己蜕皮以后留下来当作信物的?要不然说是捡的?白色大蚺平时连见都见不到,她怎么就这么幸运、一下就捡了一大兜子? 你猜派出所那边信不信? 两人简单商量了一下,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报警的话,她俩最起码得蹲个几年才能出来。 就算不提鳞片、符咒这茬,万一真的把这些东西连同证件、钱财一起找回来,最后还是说不清楚。 云若水不是没想过去银行补一张卡,但那样会耽搁很长时间。最终两人商量出来了一个结果—— 腿儿着回去。 “也不是非得走到里河村……”云若水手机都被偷了,只能翻出了段天语收藏的、连贼都不愿意偷的一张破地图,看了看从清水观到里河村的距离——好家伙,一千四百多公里,“……从这里往北走,我们可以先到最近的曦雨山,我认识那里的妖王,到那就可以让他帮忙了。” 段天语皱着眉看着清水观到曦雨山的距离,行,相对来说还挺近的,三百多公里。 “吃的住的路上解决,这边不少山区,打猎什么的……我应该还记得。”云若水尴尬地笑了笑,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贫道要是累死半路上了,还望施主您大发慈悲,给贫道立块墓碑,别让贫道当孤魂野鬼……”段天语丧气地垂下了头。 就这样,两人上路了。路上也不是没想过拦一辆车,只是从清水观离开的山路太过偏僻,她们又迷了路,走的是更荒凉的小路。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附近人烟稀少,野生动物比较多,打猎的时候能方便一点。 中途有几次还险些被人发现,打猎这种事只能依靠云若水,还不敢使用妖术,主要是怕妖气影响当地的生态平衡——她可是活了好几千年的大妖,妖气重得足以吓跑当地所有的动物。所以打猎的时候,云若水都是用原形捕猎回一些还能吃的小动物。在一次狩猎的过程中,她被一群登山客拍到了,那群登山客兴奋地给当地的动物保护组织打电话,说发现了一条比水缸还粗、足有几十米的大蛇—— 幸亏云若水跑得快,不然以后司马钰想看自己的老妈,恐怕就只能去动物园了。 三百多公里,两人走了整整十二天,当她俩来到曦雨山的时候,差点儿没把妖王厉风行给活活吓死。 厉风行已经搬回了自己的老宅,和时幽的生意来往让他的经济状况好了不少,连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别的地方哪哪都响的破面包车也鸟枪换炮、换成了一辆小商务。之前那座由精神病院改成的小破旅馆也不用经营了,被他拿来当库房使用。 云若水和段天语找过去的时候是半夜,厉风行正和兄弟们喝完酒回来,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回到自己的小庄园。刚一进院门,就看到自家门口盘着一条脑袋和水缸差不多大的纯白色大蚺,还有一个看上去就营养不良、身穿破烂道袍的道姑躺在地上。厉风行当时还以为自己喝多了、出现了幻觉,也没在意就往屋里走。直到大蚺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酒鬼先生一下子清醒了一大半—— 这声音,化成灰了他都认识。 半年多前,这个声音的主人为了找她女儿的一张相片,差点儿把他的曦雨山给翻过去。 “云——大人!”厉风行一个立正——老天爷哟,这家伙怎么又回来了?!这回又是啥丢了?! “饭……”趴在地上的段天语一脸菜色,十几天的野外生活让她瘦了十几斤——本来她就不胖,这回可好,皮包骨了都快——有气无力地喊出了一个字,伸向厉风行的手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她饿昏过去了。 云若水更吓人,眼睛都红了,一边吐着信子一边上下打量着厉风行,似乎在确认该从哪里下口才好。 “梅雨!饭!快点儿!”厉风行朝庄园里吼了一嗓子,让他的首席门徒赶紧去做饭。 他可不想当别人的食物。 自然界弱肉强食虽是常事,可好歹自己也是这曦雨山的妖王,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 大徒弟梅雨原本是想骂自己师父的——又是喝酒喝到大半夜才回来,山里的事他是一点儿都不管。在听到厉风行喊声的时候,她还以为师父又在发酒疯了。直到她出门看到云若水和段天语之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紧接着招呼剩余的门徒赶紧起床,看看庄园里还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一个小时以后,变回人形的云若水和段天语在桌子上吃得昏天黑地。厉风行不敢怠慢,好酒好菜全都拿了出来,生怕招待不好这位活祖宗。一顿饭吃了快两个小时,结果三人全都喝多了——这次梅雨不敢管了,自己家师父怎么样先放在一边,这位云夫人可不是好惹的,上次在曦雨山闹的那场已经够她喝一壶了,可不能再出现第二次。 直到第二天傍晚,三人才从桌子底下爬起来,云若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就记得好不容易找到了厉风行的宅院,然后现了原形带着段天语翻过了围墙,再之后—— 再之后怎么样云若水已经不想了,只感觉头疼得厉害。一边的段天语也差不多一样的情况,茫然地坐在地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早啊两位大小姐……”厉风行脸都青了——他是喜欢喝酒,但昨天的量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本来就在外面喝一顿回来了,那几个兄弟都挺能喝的,属于抱着自己牌位上酒桌的那种,只要不喝死就继续喝。那一场下来,厉风行其实已经到量了,可为了陪好这俩姑奶奶,曦雨山的妖王拿出了自己的担当,咬牙又喝了半宿。 结果就是,仨人全断片儿了。 宿醉的感觉可一点儿都不好受。庄园里种着几颗枣树,三位在清醒了一小会儿之后,同时起身跑了出去,一人抱着一棵树吐得昏天黑地。厉风行还好点,他经常喝多,已经习惯了;云若水也还行,起码她是大妖,而且是七圣,身体素质还是很可以的;段天语就完了——她可是正儿八经的凡人,吐得她腿都软了,差点儿就被梅雨她们给抬去医院洗胃。 两个女人吐完了就回给她们安排好的房间接着睡觉去了,厉风行独自坐在一楼的大厅,叼着烟看着徒儿们收拾桌子,良久,曦雨山的妖王发出了一声感叹。 “——梅雨啊,为师可能要戒一段时间的酒了……” 第508章 七寸铁环 因为宿醉又休息了一天两夜,第三天早上的时候,由梅雨开车送云若水和段天语回了里河村——值得一提的是,她俩丢的东西找到了,偷她们行李的贼为了销赃,恰好来到了曦雨山附近。云若水鳞片上的妖气十分特殊,再加上年前她在这里大闹了一场,很快就有小妖将行李送到了厉风行那里。 就这样,兜兜转转,除了行李中的现金和银行卡之外,其余的东西都没少,全都回到了二人的手里。 至于那两个贼,厉风行简直恨到牙痒痒。偷这位活祖宗的东西,还跑到他这里来销赃,简直就是想要自己的命。他已经让门徒盯上那俩贼了,虽然不能拿活祖宗的行李这件事报警,但常年混迹酒鬼的圈子里,厉风行坑人的本事可是一流的。随便设了个局让这俩贼上套,直接将之扔进了拘留所。 他不可以对凡人使用妖气,但他可以栽赃陷害。而且拘留所里也有他的朋友,厉风行让人好好关照了一下他们。 总之那俩贼挺惨的,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坐上车的云若水和段天语本来以为总算安定下来了,只是她俩的霉运还没结束。梅雨确实会开车不假,只是她的驾照是上周才拿到的。而且出了驾校以后就没怎么摸过车,像这样出门跑长途还是第一次。 手动挡的车子对新手来说本来就有些手忙脚乱,梅雨将这一点表现得淋漓尽致。云若水和段天语坐在车上脸都白了,小车不是左右乱晃就是差点儿撞到路边的小树,再不然就是险些撞到人——周围的车辆都对梅雨唯恐避之不及,在她行驶的这条路上,方圆二十米之内根本就没有别的车辆。偏偏交警还拿她没什么办法——人家就是车开得乱了一点,驾照行驶证什么的手续一应俱全,又没有违章行为,更没有酒驾。在被拦下来几次之后,所有路段的交警都祈祷这位姑奶奶赶紧驶出市区,千万别出什么事情了。 还好梅雨的运气够强,一路上虽然险象环生,还真就没出什么事。等到晚上来到中途休息地点的时候,云若水和段天语再次一人找了一棵树,蹲在那里吐得和孕妇一样。 之后,两人找梅雨借了些钱,以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为借口,坐车离开了,并好心并隐晦地提醒梅雨最好找个代驾回去。 ——开玩笑呢,曦雨山那帮人开的车,她俩这辈子都不敢坐了。厉风行开车就够不要命的了,没想到梅雨比他更吓人。 坐在这种车上,多少条命都不够用的。 就这样一路磕磕绊绊,总算是回到了里河村——在讲到这里的时候,司马钰一边抹眼泪一边给段天语添了杯茶。她倒不是同情老妈和段道长的遭遇,而是总算看到几个和自己一样倒霉的家伙了。 有了她俩这段经历,司马钰觉得自己活下去的信心都增加了一大截——老天爷还是公平的,起码没把所有的倒霉事全都放在自己头上。 被司马钰莫名其妙的关怀搞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段天语道了声谢,接着讲了下去—— 回到里河村之后,两人先回老宅歇了一天。这半个月的遭遇简直如同地狱,段天语甚至被折腾到一度怀疑人生。云若水倒是显得很平静,她看着墙上挂着的,司马龙、自己和女儿三人的合照,下决心要对女儿更好一点。 她曾经从穆小雅的口中听过女儿有多倒霉,自己这半个月就有点受不了了,女儿可是整整经历了十年这样的事情。 她感觉自己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去了西山,在山顶找到了云若水曾经布下的阵法。这套阵法是从哈雷先生那里学来的,可以很好地隔绝妖气,让自己和女儿不至于暴露。阵法还在正常运转,位于阵眼位置、以云若水的鳞片为媒介制作的法器也还留有妖气,只是在鳞片的周围,却多了一个水桶大小的铁环。 铁环设计得很巧妙,既能不干扰法器和阵法的正常运转,又能将其作用限制在铁环之内——说得简单点,就是阵法没有被破坏,只是范围被大幅度缩小。 云若水没有感知到自己的阵法出什么问题正是因为这个。 “……很巧妙的思路,是个高人。”云若水拿起了铁环——铁环并非是防御或进攻性质的,仅仅是一个辅助道具而已,“而且放下这个的家伙十分强大,甚至可以限制住你的妖气。” 对于云若水的妖气,段天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她从宇文诗那里听说过七圣的存在,是比大妖更高一等的、站在三界至高顶点的七位大能。在拿起铁环的时候,鳞片在那一瞬间散发出来的冲天妖气狂野而危险,哪怕只是站在旁边、哪怕阵法并没有进攻性,段天语还是感到了一阵心悸。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掉进了蛇窝,周围成千上万条各种各样的蛇、有毒的也好没毒的也罢、统统都在盯着自己。还好这种感觉仅有一瞬间就消失了,如果持续下去的话,云若水毫不怀疑自己会立刻疯掉。 鳞片中的恐怖妖气,已经浓郁到几乎拥有了实体。 能用一个铁环轻松限制住如此恐怖的妖气,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对方可不是什么高人。”云若水用手指碰了碰铁环,上面环绕的纯净能量让她的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用这个铁环圈住我的灵蛇阵的家伙……是仙。” “仙?!”段天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仙怎么会来干涉凡人的事情?! “而且是个对我很了解的仙,至少对我的妖气很了解。”云若水用手指勾起了铁环,大概目测了一下心中就有数了,“这个环半径七寸,刚好压在了蛇类的命门上。虽然因为体型关系,每种蛇都不一样,但通常体型的蛇类的罩门都是七寸,那里是心脏的位置。我的灵蛇阵的运作原理就是连接周围山上的每一条蛇,以这些蛇为跳板将妖气辐射出去。七寸铁环代表着蛇的罩门,是专门用来隔绝我的妖气辐射出去的。” “留下这个铁环的仙很清楚这一点,屏蔽了这处灵蛇阵,就能让三分之一的里河村暴露在外面。彼时我女儿的妖气被鬼魔……被一个我的帮手压制着妖气,不过为了保持女儿体内的平衡,还是需要泄露出来一点的。只要我女儿离开东山的灵蛇阵覆盖范围,立刻就会被发现。”说着,云若水看向了山下,不远处正是缘石河,“那条河,就没在灵蛇阵的庇护范围之内。” “既然是仙留下来的东西……要不要通过这条线索查一下?”既然知道了铁环的来源,顺着查下去应该会查到什么的。 “难,”云若水摇了摇头,“铁环上的灵气十分普通,是仙界最基础的那种,而且这种铁环制作起来也十分方便,仙界之中能做到这点的人有很多,光靠这个无法确定什么。” “……那怎么办,线索就这么断了?”段天语有些不甘心——倒不是因为司马钰的事情,而是自己因为这破玩意儿遭了那么多罪,最后却什么都做不到,这让她感到很沮丧。 “我去拜托仙界那边的朋友看看,有没有线索先努力一下再说,兴许呢。”云若水收起了铁环,重新维护了一下脚下的灵蛇阵之后,便带着段天语回到了老宅。 —————————————————— “之后我们便回到了这里,梅雨小姐给我们的钱花得差不多了,你家老宅那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俩用最后一点钱坐车先到了南风镇——不是我们想来这里,而是我们的钱只够买下到达这里的车票。”讲完这些,段天语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感觉这半个月过得好像一生那样长,人这一辈子的倒霉事好像都在这几天经历了一遍。 “辛苦你们了……”司马钰感激地望着段天语,不知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谢——怎么说对方也是因为自己的事情才遭遇这些的,如果是老妈那边也就算了,段天语对她来说顶多也就是萍水相逢而已。 “辛苦倒是不至于,就是差点儿把命丢了。”云若水从外面回来了,司马钰把自己的工资卡给了老妈,后者买了一大堆吃的回来。在看到塑料袋中的几个罐子的时候,段天语脸都白了。在云若水解释那些不过是果汁饮料之后才放下心来——虽然师父说清水观的门徒可以喝酒,可她是真的不想再宿醉一次了。 那种感觉,谁难受谁知道。 “谢谢你,老妈。”司马钰诚恳地道了谢,虽然她扔下自己那么久,不过想到老妈是为了自己的灵魂残片在四处奔波,她还是很感激的。 “没事,先吃饭,饿死我了。你这里的冰箱怎么是空的,我还想做点什么来着。”云若水将食物放在了桌上,随意坐在了一边。 听老妈这样说,司马钰打了个哆嗦,眼前不禁浮现出了老爸在吃了老妈做的饭菜之后、在茅房里生活了好几天的场景。 还好自从朱莹下过厨之后,厨房就再也没人用过,冰箱也因此是空的。 否则的话,自己和段道长今天算是在劫难逃了。 想到这,司马钰再次诚恳地向无法下厨的老妈道了谢—— 谢她的不杀之恩。 “……谢谢你,老妈。” 第509章 宁静夏日的午后 在小别墅住了一晚,第二天云若水便和段天语一起,坐着朱莹的车回了千柳镇。云若水平时满世界跑,认识的妖怪也不少,但一些重要的关系只能从这座不起眼的小镇入手。她虽然尊为妖圣,可惜平时什么事都不管,到了关键用人的时候,还不如骆青这个穷妖王。 对于小师妹的请求,骆青向来不会拒绝,当时就收拾行囊和她俩一起动身前往仙界。别的不说,提到仙界的关系,他骆青绝对是最佳的联络人——就凭巫锁庭对骆青的感情,只要不涉及到原则问题,仙王的回答从来都是肯定的。 司马钰则继续留在小别墅为她的图纸做最后的收尾,或许这座医院是人界第一座为了鬼魂而建造的建筑,严先生也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在各种设施的功能上稍微提了一些修改的建议,比人界的绝大多数甲方要好对付多了。 钟秋将那些可疑的仙关在了黄婆婆家的后院,她不打算将这些囚犯带到仙界去。现如今仙界之中肯定还有没抓出来的内鬼,带过去只会让对方有所提防。骆青的建议是让巫锁庭派一些可以信任的仙过来调查,寄存在黄婆婆那里是最隐秘的方法。 上古五大仙家的名头可不是闹着玩的,别说什么百鬼众、第三势力,就算是七圣也得给这五个大妖足够的尊重。黄婆婆一手幻术出神入化,陷入其中的人难辨虚实,想从她这里把人救走根本不可能。 “人都走了,这院子可真冷清。”骆青的小酒坊,舒芊坐在树荫下,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望着蔚蓝的夏日天空,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她有多久没这样悠闲过了?上次和鬼兵们在鬼界的大营中、一边吸着高粱酒口味的金寿一边吹牛的日子,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 那时自己还是鬼兵东军的总帅,谁见了自己都得规规矩矩地叫一声舒将军。当时鬼界的鬼魂还没有现在这样多,每天过得十分清闲,只有每个月去酆都城一次汇报军中的情况还能算是一个麻烦事。 “吃饭了。”卫九原从外面买了凉粉回来,夏天的时候吃这个最合适了,“想什么呢?”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卫九原觉得这个女鬼的情绪恢复了不少,起码不像之前那样一句话都不说。现在除了每天的例行审问以外,两人还能聊聊天。 审问的过程异常顺利,没了封山河这个牵挂,原本就和百鬼众只是纯粹利益关系的舒芊不打算隐瞒什么,只要想起来了就会和他说一些。在将审问出来的东西写成报告交给侍仙阁那边以后,荀老爷子特批他可以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直到舒芊全部交代完毕为止。 卫九原倒也乐意享受眼下的日子,侍仙阁的圣石禁地虽然衣食无忧,可总不如外面这样自由。 “你说……”舒芊吃了一口凉粉,人间食物的味道总是比金寿要强的,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能品尝到。感受着口中滑嫩的凉粉,舒芊看了看小酒坊的正屋方向,那里有着地下酒窖的入口,“我要是把毒圣看管的这块圣石偷走、再找机会释放出鬼魔灵来,三界会是什么反应?” 卫九原本来打算吃一大口的,听到她这样说,筷子顿在了嘴边——这是他最近一直想不开的事。 鬼魔灵已经出来了,而且看样子还在外面待了很久,既然如此,那他们看守圣石的碎片还有什么意义?最重要的是,无论是骆青还是荀老爷子,看他们的态度,似乎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件事了。放任如此巨大的威胁在外面乱晃,他们就不担心么? “对哦,我忘了,那个女魔头早就出来了。”舒芊哼了一声,视线慢慢落在了对面的卫九原身上,“你们这些‘看守’可真不负责任,这么重要的囚犯跑出来,作为看守者之一的你却现在才知道。” “……上面有上面的想法,不是我该多问的。”在这件事上,卫九原心中一直有个疙瘩,不过他也是无可奈何。七圣这个名头说着好听,可除了战斗力之外,其它的一无是处。 仙王和剑圣有仙界的长老院制约,毒圣和妖圣上面还有五大仙家,鬼圣平时就已经忙得无暇他顾,法圣曲知音和自己这个器圣也必须要听从钱夫人的安排——钱夫人的地位可不是闹着玩的,别说他和曲知音,就连本事通天的十二使徒都在钱夫人的麾下做事。 那十二位使徒虽然在妖怪和鬼魂面前束手无策,但对付人类这点,对他们来说毫无难度。 对于上面的决定,卫九原也只能选择听从,因为除了那座摆放着白羽圣石碎片的小院子之外,自己就没有去处了。 那是他唯一的价值。 只是现在来看,自己的价值好像有点可笑。 “你就这么甘心给别人当狗?以你的实力,如果想要躲起来的话,没人可以找到你。”舒芊看出了卫九原的动摇,红唇微颤,将诱人的话语循循道来,“外面的世界这么精彩,那座小破院子里除了一块已经变得毫无意义的破石头之外什么都没有,与其被这种东西困住一辈子,不如出来好好玩个几十年,也算没白活一回。” 舒芊在百鬼众的称号是魅灵鬼,最能看出人心中的欲望——欲望是别人的弱点,却是她最大的武器。 “你太小看我的上司了。”卫九原摇了摇头,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不过舒芊明显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其实你的手中也有筹码的,上面既然已经知道那个女魔头出来了,却还是保持沉默,说明他们不想让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只要你拿着个和你的上司谈判,也不怕她不就范。” “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卫九原放下了筷子,轻轻叹了口气——这些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最近几天里,舒芊一直在和他说着这些事,“不用拐弯抹角的,让我背叛侍仙阁对你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你仍然在替百鬼众卖命?” “因为我看上你这条狗了,一条有求必应、实力出众的舔狗跟在身边,万一有一天我从你们手中逃走了,你可是我看家护院的最佳人选。”舒芊眯起了眼睛,她这几天都在向卫九原灌输这些东西,今天这小子总算是和她摊开说了——之前的态度都是避而不谈,像这样挑明着来还是头一次。 舒芊知道,这代表着他已经开始动摇了。 “那可要让你失望了。”卫九原吃完了最后一口凉粉,起身收拾着小桌上的东西,“我的战斗力算是七圣里面最差的,如果是上一代的军圣,或许还能保你一二,换成我就完蛋了。别的不说,曲姐的万法咒可以在一秒之内让我灰飞烟灭,连灵魂都剩不下来的那种。” “你不是能挡住万法咒么?”女鬼听他说过锁妖林中的那场大战,能在如此大范围打击之下保证两人平安,这个少年也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弱。 “那是因为万法咒的主要目标不是我,我挡下来的只是冲击的余波而已。真要冲着我来的,一次轰炸我就得去鬼圣那里报道。”卫九原可没说谎,他是从万法咒里面走出来的,比谁都清楚曲知音的实力如何,“除了凋零……就是你们家的通幽鬼有着变态一样的实力、能在那种咒法的轰炸中还能全身而退之外,再换一个人都不行。” “傻狗,打不过你不会跑啊。” “你当十二使徒是吃素的啊,他们对妖怪鬼魂什么的可能没什么办法,除了第九席【除魔师】卓风影之外,其余的对法术都一窍不通,但只要生活在人界,他们就一定会有办法把我找出来。” “那个十二使徒……和你们七圣一样?”舒芊眨了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她知道这小子就吃这套的。 “不用套我话了,十二使徒多半数都行走在阴影中,除了几个明面上出来办事的之外,剩下的连我都不知道。”收拾好了桌子,将垃圾全都收好,卫九原坐在了骆青的躺椅上——不得不说,骆先生还是很会享受的,这个躺椅很舒服,一躺下就让人想睡觉,“至于明面上的那几个,想必你也应该都听过了——侍仙阁的荀龙,积德寺的运德大师,除魔部的卓风影,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三个人了。” “嘁,还以为你知道的会多一些。”舒芊知道对方没有说谎和隐瞒,谎言在她这双能看见欲望的眼中毫无作用。 “你问这些是打算逃走?别想了,除非他们愿意放过你,否则……” 卫九原的话说了一半,忽然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其中一件法器对他发起了警告。 为了安全,卫九原在小酒坊周围方圆五百米的范围内都放置了小型的法器,主要目的是为了防止舒芊逃走——现在这些法器中最外围的一个已经被破坏了,而且还是被鬼气破坏的,这让他不得不警觉起来。 “否则什么?继续说啊。”舒芊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卫九原打断了。少年起身走向了院门的方向,留下一句话就出去了—— “你先回屋吹会儿电风扇,我去外面看看。” 第510章 调熊离山 离开小酒坊,卫九原直接去了被破坏的预警法器那里。这些法器被他安放在许多隐秘的地方——高高的树杈上、墙根、广告牌后面、路灯顶端、甚至埋在土里。总之一切能够远离人类的地方,他都尽可能布置了。 出事的这个藏在一家牙医诊所屋顶的广告牌后,发现法器的时候,卫九原的眉毛一下子皱紧了。 法器被破坏得很精妙,是用最少的鬼气恰好将之破坏掉、又不会泄露出多余的。如果不计较对方的战斗力,只论对鬼术的把握程度的话,这家伙一定是个高手。 可惜上面留下的鬼气太少了,卫九原无法对其进行追踪,不过他还有别的办法。从脖子上扯下一个小挂饰,放在手中默念咒法,挂饰立刻变成了一朵睡莲。带着睡莲来到人来人往的牙医诊所一楼,随手将其放在了门口接待处的一个水杯中。在接触到水的一瞬间,睡莲开始疯长,当睡莲完全张开的那一刻,整座诊所都被其法力深度干涉。 这是他的法器,被种子附身的人会陷入沉睡——原则上来说,修士不可以对凡人使用法术,但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手段,他必须尽快查出究竟是谁破坏了他的法器。 在确定所有人都睡着以后,卫九原进入了监控室——现代世界就这点好处,监控遍地都是,想要查什么立刻就能找到。估摸了一下法器被毁的时间,他打开了楼顶的监控——牙医诊所只有三层楼,楼顶有一间仓库用来存放各种医疗器械,还有麻醉药。 麻醉药是绝对不可以丢失的,所以楼顶也安装了监控。卫九原调出了事发的时间——在短短的五分钟里,有三批人到过楼顶。 第一批是其中一个主治医师,他进入了仓库、拿了一些备用的器械和少量的麻醉药出来;第二批是两名护理师,同样拿着器械和药物;第三批是院长——最近牙医诊所在搞宣传,他带着三名记者来到楼上,向他们介绍着诊所的各种设施。 至此,卫九原确认了破坏法器的人就在这三名记者之中——很遗憾监控的角度没有拍到法器的位置,卫九原是故意这样安排的,为的就是不让人发现自己在楼顶广告牌后面做了手脚。那三名记者都短时间离开了监控的取景范围,还无法确定是其中哪一个。 ——又或者,这三个人都是。 现在他还不敢肯定法器是被故意破坏的,将这段监控拷贝到手机中,卫九原离开了监控,走到门口拔出了睡莲。在离开水之后,睡莲重新闭合,诊所的人也慢慢醒了过来。 卫九原抹除了自己上过楼顶这段监控,离开诊所不远,他拨通了穆小雅的手机。 “侍仙阁的小子?”穆小雅难得在家休息一天,刚刚洗完澡就接到了卫九原的电话——她这样称呼对方并非不礼貌,而是忘记这家伙叫什么名字了。本来万妖楼就和侍仙阁那边没什么交集,卫九原和曲知音又不常出门,两人的存在感一直都很低,“有事?” “穆小姐,晚辈想请您查几个人。”卫九原不敢耽搁,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谁?” “几个记者。” “有照片么?” “有。” “你来我家一趟,”穆小雅穿着背心和短裤,最近几天实在是太热了,她又是很怕热的那种,还不喜欢吹空调,像这样高温的天气,只要条件允许,她更愿意在水里泡着,“在院门口叫我一声,我会准许你进来。” 卫九原很快来到了万妖楼的院子外,他还没有受过邀请,在他的眼中,五层三个单元的小楼并不存在,只有一片半倒塌的废墟。 “进来。”从院子里不知何处传来了穆小雅的声音,与此同时,整座院子的幻术忽然消失,连同鬼打墙的鬼术一起,小楼慢慢显现出来,穆小雅正趴在窗边对他招手,“一单元三楼一号,别走错了。” 穆小雅的房间不同于其他的妖怪,内部的装修和家具都很现代化,家用电器全都是智能的,甚至还有一台进口的扫地机器人。卫九原站在门口愣了半天,一时不知道该走什么地方。 房间里太干净了,自己刚在外面跑了一身的汗,有点不好意思踩干净的地板。 “没关系,要不然晚上我也要收拾一下,直接进来就行。”穆小雅有轻微的洁癖,平时她的屋子总是一尘不染。 得到了主人的允许,卫九原才脱了鞋进屋。穆小雅招呼他进客厅,后者一直低着头,只敢看穆小雅膝盖以下的部分。 ——这位九岭山的实质管理人穿得实在是太清凉了,对他这种极少出门的死宅杀伤力太大,刚刚只是看了一眼穆小雅,卫九原就连耳垂都红透了。 穆小雅倒是不在意这些,为客人倒了一杯冰水,随后坐在沙发上翘起了腿:“照片给我看看,我让人给你查一下。” 卫九原赶紧将手机递过去,仍旧不敢抬头——他不是那种见一个喜欢一个的家伙,只是穆小雅实在太出众了。身上的肉全都在它们该在的地方,无论是汹涌的胸围、纤细的腰肢还是那双修长的腿,单拿出来一样就足以迷倒一大片男人。 更别提她那精致而清冷的五官,还有那头一直垂到大腿的长发——卫九原有些庆幸自己没有看太多,否则鼻血肯定会控制不住。 那可太丢人了。 “这三个人……不是我们千柳镇传媒的,倒像是柳仙市那边的地方电视台的。”穆小雅仔细看了手机中的监控,那几个记者带着的设备上都有特殊的台标,只是稍微有些模糊,穆小雅不太敢确定。好在她的关系很广,截了几张面部比较清楚的图片之后,她将那些图片发到自己手机里,又转发给了一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劳驾,帮我查查这三个人,看看你那里有没有这三个人。” 她的合作伙伴就是柳仙电视台的,以前穆小雅曾经让他们帮自己宣传一些生意——她的报酬给的很多,电视台那边一直都很乐意和她合作。尤其是台长,几乎已经将穆小雅奉若财神。 电视台那边很快就给出了回复,表示这三名记者确实是柳仙电视台的,今天也确实在千柳镇出短差,就是为了宣传一下牙医诊所。 “查到了,他们三人确实是记者。”穆小雅将一男两女的截图推到了卫九原的面前,“不过他们都是有正当理由去那里的,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他们做什么了?” “其中一个,或者三人都是,破坏掉了我用来警戒的法器,而且手法很巧妙。”卫九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同时拿出了那件被损坏的法器——只是很不起眼的一段绳子而已,大约十厘米长,“普通人不可能去接触这种又脏又乱的绳子,除非……对方知道这条绳子的用处。” “这样,我陪你走一趟。”穆小雅看了看时间,起身走向了卧室,“在这里空想什么都做不到,不如直接接触那三人看看,如果对方有问题的话,在我们面前是藏不住的。” 卫九原是七圣,穆小雅的实力距离骆青也只有半步之遥,三界之中的生灵或死灵想在他们俩面前隐藏气息是不可能的。 “多谢。” 再出来的时候,穆小雅换上了一身干练的小西装——她在外面一直都是这样穿的。看着穿戴整齐的穆小雅,卫九原暗暗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身材,穿这身真的是浪费了。 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他可不敢这样说,否则惹怒了这位大妖,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开着车来到柳仙电视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这个时间正好是出短差的记者们回来的时候。穆小雅找的借口也很合理——秋天快到了,她的果园需要宣传一下,找电视台的记者是很正常的。再加上她下午的时候暗示过台长那三位记者的事情,后者立刻安排了见面。 谈话很快结束了,回去的路上,穆小雅问着坐在副驾驶的卫九原:“你看出什么了么?” “……没有,”卫九原有些沮丧,在穆小雅和那三位记者聊天的时候,他甚至用法器探查了一下那三人的身体和灵魂,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三位记者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类,完全找不到任何鬼气的痕迹,“他们都是普通人,没有破坏法器的实力,更没有任何鬼气。” “难道另有其人?”等红灯的时候,穆小雅的手指轻轻敲着方向盘,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你确定是被鬼气破坏的么?” “不可能会出错。”卫九原拿出了绳子,上面的鬼气尚未散尽,“我对自己的法器很有信心……” 话未说完,少年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紧张—— “穆小姐,请尽快赶回万妖楼。” “……怎么了?”穆小雅发觉了他表情的变化,立刻打了一圈方向盘,将车驶入了一条近路。 “有一个陌生的鬼气在小酒坊附近出现了,我的警戒法器完全没有反应!”卫九原将绳子紧紧捏在手中,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过对方看来还没有突破我在小酒坊周围设下的屏障——我不敢确定,对方的实力很强,对鬼气的操纵十分精细,不知道我的屏障能不能拦住那家伙。” “……坐稳了,把安全带系上。”穆小雅听完没有说什么,而是握紧了方向盘—— 她准备开始飙车了。 第511章 纵身跃下的决然 穆小雅行事向来沉稳,从来不会冲动行事。平时开车的时候也一样,限速60的地方绝对不会超过55。 只不过沉稳并不代表她没有狂野的一面——在穆小雅提醒系好安全带的时候,卫九原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不认识穆小雅这辆车是什么牌子的,只知道好像很贵的样子,而且还是某年的限量款,想来这女妖应该会很珍惜才是。 直到两人离开市区进入小路,车速表的指针指向一百六的时候,卫九原才哆哆嗦嗦地系上了安全带——他对车辆的理解仅限于出租车,出租车司机虽然开车很快,但脚底下还是有谱的。像穆小雅这样的车速,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经历。 幸好他安全带系得快,当卡扣发出声音的那一刹那,穆小雅猛打方向盘,整辆车几乎横着出去的,以一个十分惊险的角度快速通过了前面的弯道,连减速都没有。要是安全带没扣上,卫九原肯定会被从窗户甩出去。 ——下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摇上车窗,期间卫九原抽空瞄了一眼开车的穆小雅,她的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只是女妖的头发被她那边窗户吹来的风狂乱地扬起。 看来穆小雅已经很习惯这种车速了,卫九原紧紧抓着车门和上方的扶手,整个人缩在副驾驶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车子翻了。好在这辆车稳定性好像很不错,哪怕轮胎已经和地面摩擦出了刺耳的声音,车辆仍旧保持着平衡。 就在车子狂飙的时候,卫九原忽然注意到了粘在方向盘中心位置上的一个小挂饰,挂饰看起来好像很旧了,不过材质似乎是铜的,好像是某种奖牌——奖牌看上去很朴素,上面刻着一个轮胎。 轮胎的周围是一圈小字,距离太远有些看不清楚,为了对抗速度带来的恐惧,他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上面。 “在意这个?”穆小雅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一边保持着高速行驶一边摸了摸那块奖牌。 “……你可以等停车了再说。”卫九原脸都白了——这个车速之下,她竟然还敢分心?! “没关系,我开得很慢了。”穆小雅毫不在意地拢了拢头发,“十几年前比赛的奖牌,可惜最后我的车出了点小故障,不然还是有可能竞争一下第一名的。” “……比赛?”在卫九原的印象中,穆小雅一直都是一位商人的形象,很难想象她会参加什么比赛。 “达喀尔拉力赛,奖杯放在家里了,因为不太方便携带,只奖牌放在车上纪念一下。”穆小雅轻描淡写地说着,在接下来的直线路段又是一脚油门,吓得卫九原连头都不敢抬。 ——后来回去的时候,卫九原查了一下什么是达喀尔拉力赛,当看到“勇敢者的游戏”这几个字、以及赛事残酷的竞争场面的时候,卫九原无比庆幸当时自己听劝、快速系上了安全带。 穆小雅参加的那届比赛中只有她一名女选手,而且取得了第三名的成绩,在那块奖牌上,刻着所有参加比赛的车手对她的尊称—— 【尖啸女妖】。 之后,他便对着自己器圣的名字发誓,以后再也不会怂恿穆小雅开快车了。 至少也要在她开快车的时候,保证自己在她的车外面。 三个小时的路程,穆小雅半小时不到就跑完了,一路上躲避了无数的车辆——还好这个时间点人们都回家吃饭了,路上没有几个人,否则穆小雅的技术怎么样先不说,他卫九原肯定会疯在副驾驶上。 下车的第一时间,卫九原先扶着墙根将中午的凉粉全都吐了出来。等到晕车的感觉稍微减缓一些,连嘴都没来得及擦就跑进了小酒坊—— 人没了。 舒芊不见了。 小酒坊院子外面的屏障被巧妙地破坏掉,不多不少刚好挖出了一个足够让人通过的缺口。看着缺口处残留的鬼气,拿出了手中的绳子对比一下,两者都是同一个鬼破坏掉的。 “百鬼众的人来过了?”穆小雅的脸色沉了下来,刚刚车速那么快都面不改色,现在的表情却有些阴沉,“能进入师父布下的大阵,这个鬼……有两下子。” 整座九岭山都笼罩在哈雷先生的阵法之下,如果妖怪和鬼魂没有登记过,是无法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进来的。 更别提还接近了毒圣的家—— 卫九原在发现舒芊逃走之后第一时间激活了千柳镇内所有被他留下的法器——当初他考虑过百鬼众会来救人,虽然舒芊表示这种几率很小,但卫九原的习惯从来都是未雨绸缪。 这些被激活的法器连接成了一张足以覆盖千柳镇的法力网,网的核心就是他手中的罗盘。一切被罗盘记录过的法力波动都会在其经过法力网的时候被发现——这种法术和他家用来看守白羽圣石碎片的是同一种,被他原封不动复刻过来的。毕竟这次的对手是百鬼众,而且最终目的同样和鬼魔灵有关,就算只是一个小小的囚犯,卫九原也不敢怠慢。 在将绳子上和屏障上残余的鬼气导入罗盘,指针立刻飞快地旋转起来——卫九原不是很想这么早就拿出这套法器,因为法力网的范围太广阵势太大,使用的同时无疑也向对方提了醒。因为法力网在发现目标的同时就会立刻发起复合型进攻,构成进攻的法术类型有七种束缚型术法和两种破坏型咒法,目标会很快察觉到自己已经被锁定。 果然,就像他想的那样,罗盘的指针停下来的时候,其指向的方向忽然有几个法力网的节点被破坏掉了。卫九原立刻朝那个方向上跑了过去,可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距离之后,他又停了下来,转而望向了穆小雅和她的车。 “上车。”穆小雅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坐在了驾驶座上。卫九原回忆了一下刚刚的经历,身子哆嗦了一下,最后还是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这次,他一上车就系上了安全带。 五分钟后,穆小雅的车停在了十公里外的断崖,距离离开九岭山的范围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 “舒芊!呕……”卫九原下车时腿都软了,干呕了一声直接跑向了舒芊的方向。舒芊正走在路上,听到刹车声音的时候,她回过头,看到了向自己跑来的少年。 “可惜了,就差一步。”舒芊嘴角微微勾起,笑着看向卫九原,“不过这一步不是在说我,而是你们。” 说完,她立刻转头向一个方向跑去,在卫九原追上她之前,纵身跃下了断崖——从一开始她就打算从这里逃走的,自己的灵体确实被这具血肉之躯所束缚,不过破解起来其实也很简单。身体只能囚禁她的灵体,令她无法使用鬼术和鬼咒,同时再通过囚禁她身体的形式,间接地关住她的灵体。只要这具身体再次“死亡”,她的灵体就会获得自由。 断崖之下就是九岭山的范围外了,只要再经历一次死亡,她就可以逃出这里。 “哈哈哈,再见了傻小子!下次别再轻易相信别人了,这次就当给你一个教训……”舒芊是仰着跳下去的,在卫九原赶到这里之前。她看到了少年徒劳伸出的手,在最后的时刻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平心而论,在小酒坊住的这段时间里,卫九原对自己还是很不错的。如果有可能的话,她还真想一直待在这只小奶狗的身边。 ——有钱,长得又帅,那张娃娃脸让人看一眼就会生出保护欲来,最重要的是,少年对自己言听计从,甚至为了让自己免受地狱之罚,想尽办法让自己留在了人界。 可惜了——舒芊对自己的身份很清楚,她知道自己这种人,没资格待在他的身边。 这只小奶狗,值得遇见更好的。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卫九原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起跳了下来。 这一刻,舒芊有些慌了——这座断崖少说也得有几百米,血肉之躯跳下来必死无疑。小奶狗本身不会什么法术,他的强大全都来自于那些法器。在小酒坊住的那段日子里,卫九原曾对她介绍过自己这次出来所携带的所有类型的法器,能够在天上飞的只有一件,就是南风镇小别墅那里带着自己飞上天看星空的那艘小船。 小船在那次使用之后一直都没来得及再次灌注法力,也就是说,此时的卫九原,一点自保的手段都没有。 “……这个傻小子!”舒芊咬紧了牙,关键时刻迅速做出了决断,“小柔!救他!!” “诶?!可我不会带着活人飞啊!太重了!”半空中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听上去还很惊讶。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你救了他!事后我教你怎么勾搭男人!!” “……一言为定!”那个声音犹豫了一下,也立刻做出了决定,电光石火之间,一只雄鹰从不远处俯冲而下,尖锐的爪子紧紧抓住了卫九原两边的肩膀,“小子!想活命就别挣扎!能不能活下来我也不知道!你保持放松就行!” 第512章 忘记飞翔的鸟 “……就这么掉下去了?!”万妖楼中,穆小雅回来搬救兵,在听她简单描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之后,妖怪和鬼们全都傻眼了—— 这器圣是不是疯了?!无论是出于什么心理,对方顶多是个囚犯,而且从舒芊那里得到的信息已经够多了,剩余价值也没有多少,就算她逃走也无所谓。她一个羽灵能做出什么来?九岭山有着众多大妖,就凭舒芊一个鬼,对三界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顶多像之前那样藏起来、在人界作点案件而已。 对人类来说,她杀掉的那些人或许是个大案,但对三界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卫九原是谁?他可是人界全力培养的七圣之一。不同于妖怪和鬼魂,人类的寿命是很短的,在不成仙的情况下能活个几百年就不错了。七圣之中,只有人类的那两位换了好几批,剩下的五位都是原封不动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卫九原就这样死去,对人界的损失是不可估量的。在没有完成传承仪式之前就死掉,他那一身传承了几千年的法力可就烟消云散了。再培养出来一个七圣,还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工夫。 更何况他的血中还有能够解开白羽圣石碎片封印的精血,为了更好看守圣石的碎片,最初一代七圣的精血也是代代相传的,没有什么地方能比放在七圣本人身上更安全的。如果他死在外面、短时间内还无法回收尸体的话,精血就很有可能被别人得到。 当然,穆小雅并不担心这一点,事到如今,“白羽圣石碎片的封印仍旧安好”这件事只是在安慰三界中生灵和死灵们的心理而已,实际上鬼魔灵出没出来已经不重要了。她更担心的是后续的麻烦——人是在她九岭山的地界出事的,而且是在骆青不在家的时候,这个责任必须要由她来负。 “赶紧来几个会飞的,跟我过去追人。”穆小雅疲惫地捏了捏太阳穴,一直在开快车,还经历了这么多事,她感觉比之前谈生意那几个月还累。 尤其是当她看到卫九原跳下去的时候——很遗憾,她主修的兽灵和妖法之中并没有能飞在天上的。不止是她,绝大多数走兽类妖怪都不会去修习飞行之类的妖法,因为和自身的战斗习惯不一样,飞起来了反而会有许多不便之处。最重要的是,她也完全用不到飞行一类的妖法——熊捕猎的时候飞在天上,这种场景想想就可笑。 只是现在,想找个会飞的却不那么容易。莫芙带着服装厂的人出门采购去了,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万妖楼中一共也没几个会飞的,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男人走进了院子。 男人看上去很累,身上穿着满是灰尘的劳动服,手上的绒线手套也是脏兮兮的,更别提那双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胶鞋。 “……你们怎么都在院子里,停电了?”看着院子里坐着一大堆的妖怪和鬼魂,身材高大的男人愣了一下——夏天的时候,邻居们很少出门待着,基本上都在屋里吹空调和电扇。现代世界和以前完全不同了,再热的天气也有办法对付。 在看到男人的时候,众妖鬼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老离!回来的正好!快点去帮忙!” 男人姓“离”,离别的“离”,双名长空,是211室的住户。他是镇南废品收购站的老板——当然,这都是说出去好听,邻居们互相开玩笑的时候,总是说他捡破烂的,还给了他一个“破烂王”的称号。男人的脾气很好,对谁都很友善,从来都没因为什么事情生过气。不过熟知他原形的都知道,这家伙可不好惹。 他是一只秃鹫,本性凶猛而狂野,在来到万妖楼之前,他曾和另一名大妖一起统治着西方高原的山区【怒嚎峰】。 后来因为和朋友分别,才离开怒嚎峰来到了九岭山,最后被哈雷先生收留,住进了万妖楼。 “行啊,等我洗个澡去,身上太脏了。”男人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虽然平时没什么存在感,而且为了不把身上难闻的气味带回万妖楼,平时他都睡在废品收购站的。但只要求到他帮忙,离长空从来都没拒绝过。 “来不及了,现在就跟我走。”穆小雅像看到了救星一样,拉着男人就要上车——现在也顾不上什么洁癖了,她只想快点找到卫九原。 ——哪怕是尸体也好。 “哎哎哎先等等!需要我做什么?要不然我去准备一下?”离长空比穆小雅高出很多,被拉着走的样子有些滑稽,“我身上什么都没带,要是搬东西之类的还行,如果是其他事的话……” “就是让你搬东西。”穆小雅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一脚将他踹进了副驾驶。 “搬什么?” “搬我。”穆小雅系上安全带,用指纹解锁了车,“去山崖下找人。” “啊?!”听到这句话,离长空整个身体都颤抖了一下,“山崖下?要我飞?!穆姐!我三百多年没飞过了!” 穆小雅本来已经开动了车子,听他这样说,一脚刹车停了下来:“……你别告诉我你忘了怎么飞了?!” “忘了倒不至于,不过肯定需要适应一下的……” “那就行,一会儿给你时间适应,你先跟我走!” 车子绝尘而去,和卫九原一样,离长空在下车的时候脸上毫无血色,第一时间就是先找个地方吐个痛快:“……穆姐……没看出来,你还有如此狂野的一面……呕……” 穆小雅没理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在卫九原跳下去之后,自己就回来搬救兵了,算上商量的时间,她已经浪费了十五分钟:“吐完了?吐完赶紧现形!” “容我脱个衣服……” “来不及了!衣服我给你买新的!快点!” 离长空哪里都好,就是性子有些慢,这点让一些急性子的邻居恨得牙痒痒,却又不忍心责怪这个好脾气的家伙。 “……行。”看着穆小雅要吃人的眼神,离长空没敢再耽搁,废品收购站可是这个女妖帮自己开起来的,今天惹到她,明天自己就得喝西北风去。 随着一阵衣服撕裂的声音,额头显现出图腾术的离长空身体迅速膨胀,十几秒的时间,一只翼展两丈有余的秃鹫便站在了穆小雅的面前。 “……好久没变回原形了。”离长空扇动几下翅膀,周围的空气立刻产生了两个气旋,“穆姐,从哪飞?” “这边。”穆小雅抬脚走向了卫九原跳下去的地方,离长空也赶紧跟上,只是样子看上去有些好笑——他是用爪子在地上走的,翅膀还张着,活像一只农村散养的大鹅。 这大鹅的脖子还秃了。 ——事实上他的人类形态也是秃的,离长空尝试了不少生发剂,最后都没什么效果,索性平时戴着假发出门。 现在那顶假发还扣在他的头上。 “嚯……好高啊……”离长空打了个哆嗦,他是真的很久没有飞过了,若是年的时间也就算了,自从来到万妖楼之后,他就再也没飞过——在来到万妖楼之前,他的名字只是“长空”而已,后来上户口的时候,他才给自己取了“离”这个姓氏。 曾经和邻居们喝酒的时候,离长空隐晦地表达过自己不想再飞了,众妖鬼问他原因,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如此,邻居们也没再追问。毕竟每个妖怪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不愿意说,也就没人再强求,同时也尊重着他的选择。 只是眼下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大不了以后补偿他一下,现在穆小雅是真的需要他这双翅膀。 “穆姐,要不然咱去弄个绳梯,收购站里有不少类似的废品,只要简单组装一下就能……啊——!!” 话还没说完,穆小雅就一脚将他踹下了山崖,紧接着自己也跳了下去,紧紧抱着离长空的脖子。 “穆姐!我还没开始适应啊!!”离长空一边惨叫一边胡乱扑腾着翅膀和爪子,差点儿把穆小雅掀下去,样子要多惨有多惨。 “你再不飞起来,我俩都得摔死!”眼看着地面越来越近,穆小雅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不松手。好在这家伙最终还是稳定住了身形,巨翼挥舞了几下,在即将掉在地上的时候险险地拉起了一个角度,肚皮贴着灌木重新飞了起来。 在半空中画了个弧,离长空才慢慢落在地上。穆小雅长舒一口气,从他身上跳下来直接跑向了卫九原有可能落地的位置。 她很快就找到了痕迹——在一片灌木丛中找到了一些血迹,还有一些衣服的碎片,只是并没有卫九原的尸体,当然也没有舒芊那个女鬼的。至此,穆小雅的心落下了一半。地面渗血的泥土中,有两个人离开的脚印。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在这种高度之下还能存活的,至少说明了卫九原没死。 只要人没死,一切都好说。 就在她松口气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声闷响,转头看去,秃鹫巨大的身躯倒在地上,翅膀时不时还抽抽两下。 离长空没有受伤,只是刚刚被穆小雅勒得太紧,再加上飞行消耗的体能太大—— 他缺氧了。 后来,万妖楼的邻居们拿这件事嘲笑了离长空整整三个月,羞得他那段时间走路都不敢抬头。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513章 大难不死 在发现卫九原还活着的时候,穆小雅第一时间打电话搬了救兵。当电话那头的卓风影听到法圣和舒芊一起丢了的时候,直接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把旁边整理资料的董非吓了一跳。 “你再跟我说一遍谁丢了?!” “你们家的卫九原。”穆小雅的关系很广,但绝大多数都是生意人和一些官员,办一些正经事还可以,像找人这种事,还是找专家来比较好。 卓风影也立刻将这件事汇报给了荀老爷子,她实在是不敢隐瞒什么,法圣丢了对侍仙阁来说简直就是致命打击,眼下也顾不得什么责任分配了,把人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荀老爷子依旧不紧不慢的态度让卓风影恨得牙痒痒,这个老家伙就是这样的,无论发生什么事,老头好像从来都没对什么事紧张过。好在最后还是安排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十二使徒的第九席,【追猎者】孟虎。 孟虎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类,平时也做一些小生意,但暗中做的事情却不那么正经。手下养着的都是一群不务正业的家伙,平时好事找不到他们,小到小偷小摸、打架斗殴、敲诈勒索,大到杀人放火、打家劫舍、聚众滋事——这么说,如果没有孟虎管着,他的这群小弟们最少的也得拘留十五天,最多的可能直接就得枪毙。 是孟虎在这群败类渣滓们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编了他们,他承诺给这些人可以免除过往犯下的一切罪过,但作为交换,必须要为他卖命。 孟虎管理手下的手段十分残酷,残酷到目前为止一个逃跑、反抗的都没有,如果卓风影的除魔部的形象是伟光正的话,那他的手下就是一切真善美的对立面。 好在被收编之后,这群家伙碍于孟虎的威严,平时也不再做什么事情了,否则不但会失去老大给的财富,还会因此丢了性命。如果没有孟虎管着,这群混蛋们还有一个更加适合他们的称呼—— 混黑社会的。 孟虎是条链子,拴住了这群恶魔,强迫他们为侍仙阁工作。孟虎本人也在【追猎者】之外又多了一个称呼—— 混世魔王。 十二使徒并非都是什么正经人,有的时候想要在人界办成事情,一些不正经的手段是必要的。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必须存在的、可以被完全控制的“恶”。 第九使徒的手下没什么能打的,其优势就是人多,多到已经不能用电话来管理,只能用聊天群来对他们发号施令。在接到荀龙的消息之后,孟虎第一时间翻出了九岭山附近几个城镇的聊天群,将卫九原和舒芊的照片发了过去。 平日里游手好闲的混蛋们立刻开始行动,对周围的城镇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与此同时,穆小雅和众妖也出动了几个善于追踪的。当然,离长空也在其列——他的视力十分出色,尤其是在现出原形的时候。一些人类很难到达的山区,就是众妖们的搜索区域。 只是这些追踪者不知道的是,他们寻找的目标,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 卫九原坠落的悬崖向北七公里,紧挨着九岭山边界的一座矮山下,有一座废弃的小屋。小屋已经倒塌了大半,只剩一间卧室还能勉强住人。小屋的周围全都是丛生的杂草和灌木,再加上周围的树木,将小屋完美隐藏在大自然的植被之中。 小屋原本是很久之前的猎户建造的,用来在打猎的途中有个歇脚的地方。随着人界法律的完善,私自打猎的行为已经被禁止了,小屋也因此废弃了几十年。 今天,小屋迎来了它被废弃以来的第二位访客—— “快递到了!小芊姐!出来帮个忙!”一位快递小哥费力地将山地车靠在一边的树上,将货架上的粮食、蔬菜和肉类,以及调料、药物之类的东西搬到了地上。 “让伤员帮忙,你可真开的了口。”舒芊从小屋中走出来,她的身上缠满了绷带,绷带上还有渗出来的血迹。虽然看上去挺惨的,但精神看上去还算不错。 “没办法嘛,这个身体已经筋疲力尽了,等会儿还得骑着山地车回镇上呢。”快递员搬完最后一样东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而且你不是也没伤到什么重要部位么,就过来搭把手嘛。” 舒芊走过来清点了一下物品——嗯,该有的都有了,就是还差一样东西:“锅呢?” “呃……我忘了。”快递员愣了一下,“你等着,我再找个人送过来去。” 说完,快递员便骑车离开了,舒芊一点点将食物和调料搬回了屋子,整理完简陋的厨房,她才端着毛巾和水盆进了卧室。 卧室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卫九原身上包得像个粽子一样,除了眼睛和嘴巴就没有露在外面的。看着少年熟睡的样子,舒芊轻轻叹了口气,替他解开了全身的绷带,沾湿了毛巾帮他擦起了身体。 “老娘上辈子真是欠你的。”舒芊一边擦一边抱怨着,手上的动作却很轻,避开了少年身上大部分的伤口,“等你醒了,这事儿没五百万不算完——你小子那么有钱,给个五百万生活费应该不算什么。哼,谁让你傻缺一样跟着我跳下来的,搞成今天这样你就是活该!” 卫九原身上的伤口很多,但大多都很浅,只有肩膀上的几个血洞深可见骨。右手和右腿还都骨折了,好在舒芊也是战场出身,略懂一些急救措施,失败了几次之后,总算是将他的骨头接回了原位。 替他擦干了身上的汗,舒芊重新替他包扎好了伤口,又将已经染红的那盆水顺窗户泼了出去。做完这些事,舒芊坐在了床边,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发。 “傻小子。”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舒芊的表情很柔和,就这样凝视了少年的脸许久,女鬼轻轻叹了口气。 自己追了封山河那么久,之前还追随了鬼魔灵很长一段时间,再之前就是替前一任酆都大帝陆阿九卖命。几千年下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奋不顾身地保护她。 ——按道理来说,自己从那座悬崖上跳下来是必死的,人类之躯根本就无法从那种高度之下生还。可就在自己掉到一半、小柔操纵的老鹰还没来得及抓住卫九原之前,他却先抱住了自己。老鹰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只能暂缓他们的坠落速度。 “……放手。”眼看着少年的肩膀被老鹰的利爪深深刺入,舒芊让他放开自己,“你这样,会跟我一起死的!” “……不放。”少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咬着牙倔强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再之后他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了,两人和老鹰一同坠落,掉进了一片灌木丛中。 在着地的时候,卫九原还借着老鹰爪子的力量扭转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垫在了舒芊的身下——他的右臂和右腿就是这样骨折的。托他的福,舒芊身上只有被灌木和砂石弄出来的擦伤,卫九原却因此昏迷不醒,身上的伤也要重很多。 好在,两个人都还活着。 落地之后,舒芊第一时间检查了卫九原的伤势,在确认到他还活着之后,女鬼才松了口气。 舒芊是不想连累卫九原的,她知道少年喜欢自己,也在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感受到了少年炽热的情感。但舒芊知道,他们毕竟不是一路人,就凭自己曾为百鬼众和鬼魔灵这两个势力效忠过这一点,和他在一起只会面对无穷无尽的麻烦和阻力。 分开,才是他们应该面对的结局。 “小芊姐,既然这家伙没死,我们也赶紧走,一会儿那群妖怪追来,我们可就真跑不掉了,我可没有通幽鬼那么强悍的实力。” 这个声音来自老鹰——准确地说,是老鹰的体内。话音刚落,一阵黑雾便从老鹰的胸口钻出来,在这一瞬间,猛禽似乎像是挣脱了什么束缚一般,直接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那团黑雾慢慢凝聚在一起,幻化成了一名身着旗袍、头上还有两个包子一样发髻的女子。 女子焦急地望着悬崖之上,她能感觉到崖顶愤怒的兽灵,强大的妖气令她感到恐惧——如果崖顶的大妖追过来,她俩估计一个都走不掉。 “小柔,”舒芊沉默地思考了一阵,最后慢慢起身,将少年还完好的左臂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去找一处落脚的地方,不要离九岭山太远,最好往北边走。” “姐,你要带上他?!”被叫做“小柔”的鬼连声音都变了,“我们现在自身难保了!你知道救你出来有多困难么?!这九岭山的结界不知道是谁布下来的,光是混进来我就已经……” “小柔,听话。”舒芊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架着卫九原已经变成血人的身体,一步一步向北走去。 “……姐,你不会是真的对这小子……”小柔看着舒芊虚弱而又坚定的背影,良久,她摇了摇头—— “完了,‘魅灵鬼’这回被别人给魅惑了。” 第514章 看不清楚的明天 废弃的猎人小屋冒出了阵阵炊烟,柴火和饭菜的香气混在一起,让这座位于森林深处的小废墟多了些烟火气。 卫九原还是没醒,他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这段时间里,舒芊除了给他擦身体,就是喂给他一些水。人类的身体没有食物可以挨过很长时间,但没有水,可能几天就完蛋了。 舒芊不止一次想带他去医院,他是人类,人类的医疗技术已经十分发达,身上的这点小伤肯定很快就会治好,一些有可能的内伤应该也不在话下。而且这小子很有钱,不怕付不起医疗费。 可她直到现在都在犹豫这件事,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若将他带到医院的话,那他们就要分开了。舒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情,按照自己的审美观点,她喜欢的是那种猛男类的、实力强大的男性。在舒芊自己住处的房间中,贴着许多健美冠军的海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和男人喜欢看美女一样,她就是好这一口。 所以从这点上来讲,自己应该是完全不会喜欢上卫九原这种干瘦、甚至还没有自己高的年轻人。这家伙甚至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也完全不懂得该如何讨好一个女人,和这样的家伙在一起,未来的日子肯定会很无聊的。 她需要的,是封山河那样狂野的男人。 可如今不知为什么,只要想到将来会和这个少年分开,心中就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她也不知道这种烦躁感是从何而来,而且这种感觉一直困扰了她好几天了,从拓跋柔来找自己,说要救自己出去的时候就开始有了。 百鬼众的第二席,【食灵鬼】拓跋柔大概是唯一一个可以通过任何法术屏障而不被察觉的鬼,就如她的称号一样,拓跋柔平时以灵体为食,除了这个,她真正令人感到棘手的地方,是可以让她本身的灵体暂时性完美地融入到其它灵体中,并借此操控被融合的灵体。无论被她融合的灵体是属于生灵还是死灵,哪怕是大妖、羽灵这个级别的,也不可能逃脱她的控制。 目前的记录中,只有通幽鬼时幽可以彻底将她从融合的状态赶出来,就连自己想要彻底摆脱拓跋柔的控制,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的。她是整个百鬼众中最完美的渗透者,无论三界中的任何地方,没有她去不了的。 原本舒芊以为百鬼众已经放弃自己了,对于失败者,百鬼众从来都不会第二次启用。原本这个组织就没有一个系统的管理方法,除了鬼头大人的直接命令之外,十位鬼相基本上都是在各自为战。就算舍弃了其中任何一个,也无法触及到核心的秘密。舒芊在百鬼众的时间很久了,可她查到了那么多,都没有见过鬼头大人的真容。 说鬼头大人胆小呢还是谨慎呢,总而言之舒芊用尽了各种手段,都不明白为何鬼头大人执意要复活鬼魔灵,还是以傀儡的方式——难道他只是想要大灾炎而已?要知道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生灵或死灵能在接触大灾炎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鬼魔灵是唯一的特殊个体,若是复活之后的傀儡可以和真的鬼魔灵一样操纵大灾炎的话,那么百鬼众确实可以从某种程度来说所向无敌。 真正的鬼魔灵尚在封印中,没有任何人是大灾炎的对手——这一点,舒芊已经在两千四百年前亲身体验过了。 如今自己脱离了百鬼众,鬼头大人是不可能派人来找她的,所以当拓跋柔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着实吃了一惊。直到拓跋柔操纵着卫九原熟睡的身体、和自己聊过之后,她才知道拓跋柔完全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来找她的。 从年龄上来讲,拓跋柔比她小很多,但实力却在她之上——平心而论,如果拓跋柔想要对她下杀手,完全可以在自己彻底将之赶出去之前,操纵着自己的灵体自尽。只要搅乱灵纹,舒芊将毫无还手之力。 但从一次一起出门办事之后,这家伙就彻底成了自己的小迷妹——她好像特别喜欢听自己讲两千四百年前的事情,那时候舒芊还在做鬼军的将领,军营中的生活十分枯燥,因为军队若是动起来,基本上就确定要打仗了。拓跋柔很喜欢听这些事情,在听说自己指挥了百万鬼军之后,就开始疯狂地崇拜自己。 这种程度,不亚于她对封山河的态度。 一开始舒芊还有些不适应,后来想想也就算了——百鬼众里哪个不是脑袋有问题的家伙?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拓跋柔是一周前来找她的,在联络到舒芊之后,拓跋柔就一直在布局逃跑的路线和方法。在这几天里,舒芊也想了很多,那时候她还没那么犹豫,毕竟比起或许余生都要被囚禁起来,她还是很向往自由的——脱离了百鬼众,也没有了对封山河的牵挂,她想要好好在如今的三界中生活下去。 舒芊深知自己罪孽深重、过上平静的日子也许只是个奢望。 可就算是一场梦也好,她想为自己活一次——两千四百年前,她将一切奉献给了鬼界,又在之后效忠于鬼魔灵,再到如今的百鬼众、封山河,回想起来,她好像从来都没为自己打算过什么。 奢望,总是没错的。 所以最后,她答应了拓跋柔的援助,直到卫九原为了自己跳下断崖的时候,舒芊再一次迷茫了。 少年的情感温和而平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与被自己魅惑过、最后被杀掉的男人们不同,少年并没有那般热烈与狂野,只是将一切都融入了平常的生活中。 他对自己的感情是一碗凉粉,是一次身体维护,是长久的陪伴与不惜破坏规定也要取悦自己的大胆——直到现在回想起那晚小船上的星空,舒芊仍旧会微笑。 她不知道这些是不是自己要的,只是在和他相处的那段时日里,舒芊感到十分平静而舒服。 在断崖下确定卫九原还活着的时候,舒芊想过一走了之,彻底断了他们的缘分。可当看到少年血肉模糊的身体的时候,她的腿却一步都走不动了。 ——罢了,自己在男人和男鬼堆里游走了一辈子,最后却栽在了这个毛头小子手上。 也算是自己的报应。 “姐,你不会真的对那小子动心了。” 舒芊吃过饭之后便坐在了院子里看星星——她不敢白天做饭,炊烟或许会引来追踪者,晚上做饭相对来说要安全许多。她也想过让拓跋柔将自己的身体“杀掉”,这样她的灵体就解放了。可不知为何,她现在又不想那样做了。 或许她认为,想要待在少年的身边,最好还是一个“人类”。 对于拓跋柔的问题,舒芊自己也想不明白:“……我欠他的,各种意义上都是,至少我想把这些都还回去以后再走。” “那你不如把他送医院去……”拓跋柔尝试着说道,同时观察着舒芊的脸色和灵纹。她对这位比自己年长许多、经历过许多大事的长辈十分尊敬,比起剩余的那几位不着调的鬼相,舒芊明显更加值得交往。 “……”舒芊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算了,你喜欢就好。”食灵鬼耸了耸肩膀,飘到了舒芊的身边坐下,“比起这个,鬼头大人又有新的命令了,剩余的鬼相在计划着下一次对那姑娘的行动,因为很多鬼相都失手了,百鬼众现在正是缺鬼的时候,姐,你要不要回来?如果现在回来的话,鬼头大人说不定会同意的。” “百鬼众的事与我无关了。”舒芊摇了摇头,她留在百鬼众原本就是为了封山河,现在封山河不在了,自己对他的感情也彻底了结,她不打算再回去了。 “那你以后怎么办啊,就这样躲躲藏藏一辈子?三界不会放过我们的,除了百鬼众,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了。”拓跋柔操纵着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着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她们原本都是犯过重罪的鬼,如果失去了百鬼众的隐藏和庇护,三界很快就会找到她们。 至于下场…… 投入地狱中都还是好的,没准经过十殿阎罗的审判,最后的结果是直接被打散灵体、灰飞烟灭。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舒芊也想过这个问题——自由确实很重要,但想要真正拥有自由,还必须要拥有强大的实力。她已经半步成圣、距离七圣的级别已经很近了,但就是这半步,却有着天与地的差别。 哪怕是卫九原都能让自己毫无还手之力,更别提那些活了几千年的老家伙们了。 “要不然,我和常静给你安排一个……”拓跋柔原本想替自己的偶像找个出路,却在这时被屋内传来的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听到这个声音,舒芊条件反射一般迅速起身,抓起毛巾就冲进了卧室。 “卤水点豆腐,”看着舒芊的动作,拓跋柔再次叹了口气,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感叹,“一物降一物啊!” 第515章 清醒的重伤员 卫九原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而且天花板还在不停往下掉灰——屋子的地面、破旧的架子、缺了一条腿的桌子、歪斜不平的凳子上满满都是一层。 只有自己躺着的这张床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就凭这个落灰的速度,别说一天,三个小时就会积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床上一点都没沾上,只能说明有人时刻都在打扫。 少年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因为忽如其来的疼痛又躺了下去。疼痛的感觉来自于他全身的各个部位,右手和右腿尤其严重。直到现在,他才低头审视了一下自身—— 好家伙,端午节不是刚过没多久么,怎么着,这是打算拿自己去祭奠屈原先生? 捆成这个样子,是打算直接投江了呗? 卫九原挺乐观的一个人,这点其实也好理解,前二十年他都一直在那座小院子里,极少有机会能出去。男孩子大多都是好动的,卫九原也不例外。长期处于那种孤独的环境中,早就养成了自娱自乐的习惯。 他必须学会自娱自乐,否则会被常年无人到访的小院子给逼疯的。 哪怕现在这样的情况,他依然能够往好处想——尽管如此,现实却仍旧不容乐观。卫九原的记忆只持续到自己奋力将舒芊抱到怀里的那一刻为止,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何要去救那个女鬼——是的,他承认自己喜欢舒芊,十分喜欢,而且从某种程度上,甚至希望她能够逃掉。 跳崖让封印住她灵体的这具身体“死亡”是她逃离的唯一途径,因为刻在身体上的咒术中,其中一条就是不准自尽,如果舒芊想要用刀具、或者采用上吊撞墙之类的方式尝试摆脱身体的束缚,那么这具身体就会立刻采取保护措施,强制停止舒芊灵体的指令。 但跳崖是个例外——她只需要站在悬崖边上,有一个跳崖的动作即可。身体仍旧会做出抵抗反应,但在坠落的时候,就不归身体控制了,地心引力自会将她的身体摔得四分五裂。 小酒坊周围可没有悬崖,当初刻印咒文的时候,可没想到她会选择跳崖一途,也没安排个轻身术之类的。至于飞行类的法术,原本飞行法术就十分复杂,“飞上天”这件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想要实现,需要大量的术语和咒语互相配合才行。 这些术语和咒语中,最基础的就是轻身术和御风术,这两个互相配合才可以让身体浮起来,而且御风术还必须要复合许多层才可以,如此一来才能够操纵飞行的方向——光是复合法术这一点就足以拦住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修士,就算天赋强得像柳垂莲那样,能将法术叠加复合到十层以上,已经算是顶尖的技术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甚至连法圣都不如她。曲知音也尝试过将不同种类的法术叠加在一起,可她最多做到六层就已经是极限了。叠加法术不是简单的将法术融合在一起,而是要精准把握每种法术需要付出的法力代价,有的需要多一些,有的需要少一些,稍有差错,这些法术就会乱作一团,最后全部散去、前功尽弃。 卫九原这点做得很好,因为他并不会直接使用法术,而是将这些法术刻在某件物体上,通过这件被注入了法力的物体来实现众多法术的共存。他可以一遍一遍的试验,直到确定某几种法术既可以同时存在于某种物体上、又不至于失衡导致物体本身崩坏——这种能够平衡复合法术的物体,就是修士们使用的【法器】。 他是器圣,做出能飞的东西并不难,难的是控制叠加这些法术的物体、以及该物体的坚固程度。那艘带着舒芊飞上天的小船上一共有五种法术,这是他能够让不同法术出现在同一物体上的极限,那艘船算是他的杰作之一了。可惜这种精巧的物体总是不耐用的,那天凌晨在降落的时候,不知道什么地方碰掉了一块木头结构,上面的法术也因此失衡,小船的故障原因就在这里。想要修复它,除了找到一块相同的材质补在缺口上之外,还必须补刻上原本那个位置的咒文。 ——说来简单,做起来很难,他的这艘小船的材料是从曲知音的神木那里求来的一根树枝,想要补好就要去曲知音那里一趟。而且这块用来补船的木头还必须是和原来的树枝差不多位置的,否则会影响船内法术运行的流畅程度。 这就是修士口中的飞行术——司马钰曾问过柳垂莲关于飞行的事情,她以前一直觉得电视中演的御剑飞行什么的很酷,可在听到她的柳老师讲述了飞行的繁杂程度之后,就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好家伙,这么麻烦,买张机票才几个钱! 三界六途中,除了仙和鬼这两种之外,也就各种鸟类的畜和妖能在天上飞了。 所以当时自己不是不想飞,而是飞不起来。原本他就无法很顺畅地释放法术——天道是公平的,一个人在某个领域十分有天赋,那么在别的领域就会受到层层阻碍。卫九原就是这个样子,他强大的灵魂能够承受住先辈们澎湃的法力,但想要将这些法力释放出来却很困难。按照柳垂莲的说法,每个修士在施法之前都会先检查体内法力的流向是否顺畅,一旦出现堵塞,就会出现各种法力不灵的情况。 卫九原体内的法力不是堵塞,而是乱成了一团,他自己也无法完全控制法力的流向。无法让体内的法术顺畅地回馈给大自然,大自然也就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他无法施法,但可以将这些法力慢慢注入到某种物体之中——卫九原对术法和咒法的知识十分丰富,头脑也很灵活,再加上勤奋,让他创作出了许多强大而不朽的法器。别的不说,剑圣手中的那根铁杖就是他做的。普通的铁杖根本无法承受霍远现在的实力,从前都是用一些残次品代替的,因此在两千四百年前与鬼魔灵的那场大战中,他一个人的武器消耗就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卫九原送了他一根铁杖,至此,剑圣才算真正找到了趁手的兵器。 坠落悬崖的过程显然不够他再造一个能够飞行的法器——他原本是希望舒芊能够逃掉的,可在看着她跳下去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却率先动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跟着一起跳了下去。现在想想,他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和决心,如此的高度,就算他是七圣之一,也是必死无疑。 少年的本体终究是普通的人类,就算有法器能够抵抗外界的进攻,重力也会在他接触地面的那一刻压毁他的内脏。 当时的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想和舒芊分开——也许这是一件很没出息的事情,卫九原是高高在上的七圣之一,人类最顶尖战力两人中最年轻的一位,前途无量;而舒芊不过是一介囚犯,无论自己再怎么从侍仙阁、从仙鬼两界保她,最终都是要去十殿那边接受审判的。无论从那个角度来讲,卫九原的做法都是不值得的。 可感情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又有几人能说得清楚? 若是真能说得清楚,就不会有“英雄难过美人关”、“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些话了。 卫九原贪图的其实并不是舒芊的美色——她一个鬼,再好看也是透明的,不给自己开个天眼什么的根本就看不见。也许舒芊是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接触到并深刻交往过的唯一女性,他实在是无法放任舒芊离开。 ——什么?曲知音?两人虽然是邻居,但平时也是极少见面的,最长的时间甚至三年都没有看到对方一眼。与其说他俩是青梅竹马,倒不如说是一墙之隔的远亲。 更何况曲知音还大了他六十五岁——当然,年龄不算问题,舒芊还大他好几千岁呢! 就这样,卫九原将这辈子最冲动的选择给了舒芊。也许以后少年再也不会这样勇敢了,至少现在,是他第一次为心中所爱奋不顾身。 之后便是坠落到地面时的剧痛——这是他最后的记忆了,他不知道那以后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躺在这里。他想喊出声来,看看周围还有没有别人,至少要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绷带当然不会自己爬到身上来,能够躺在这里肯定是有人救他的。 只是刚刚打算出声,或许是长久没说话的关系,他的嗓子有些难受,未喊出口的话变成了重重的咳嗽。当他咳得全身都疼的时候,卧室的门口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卫九原的眼睛一下睁大了,随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一阵莫名的喜悦笼罩在心头,甚至连身上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嗯,真不错,她还活着。 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消息了么? 第516章 我们一起走吧 破败的小屋安静得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一人一鬼互相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先说第一句话。只是两人的表情却同时变得轻松了下来——舒芊见少年虽然满身是伤,至少气色还不错,除了有些虚弱之外并无大碍;卫九原在看到舒芊的时候也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的伤明显比自己要少很多,说明自己跳下去还是有价值的。 拓跋柔扒着只剩木架子的窗户偷偷朝里面看着,原来她还打算进去掺和一脚,可不知为啥,这俩之间仿佛连着一道灼热的线,别说靠近,就连现在都让她感到烧的慌。 ——算了,自己这种单身狗,还是哪凉快哪待着去。就算进去,估计这俩家伙也不会给自己一个眼色的。 “……饿了没?”过了不知道多久,舒芊先开口了——其实先“开口”的是卫九原的肚子,两人听到少年的肚子咕咕叫的声音之后,一个笑得温婉,一个羞得耳垂都红了。 “……嗯。”卫九原低着头,他倒是想再看舒芊一阵子的,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气氛,却被自己饥饿的肚子给毁了。 “还有点剩菜,不过你只能凉着吃。”天亮了,舒芊不敢再烧火,好在现在是盛夏,菜也凉不到哪去。 舒芊的手艺很不错的——她可是魅灵鬼,专门以人类对异性的贪婪为食,这种负面的情感产生的能量、再加上人类的精气,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补品,南风镇附近那些被吸干了精气的人都是她的杰作。这些尸体不分男女,只要对她的身体产生了贪婪的欲望,都将成为舒芊的食粮。 想要勾起人类对自己的贪婪,光有美貌可是不够的,必须从多方面下手让对方迷上自己。为对方准备一顿精心烹饪的美食往往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届时只要再稍微施加一些魅惑术、或者更猛烈一些的魅灵咒,基本上就可以让任何人类对自己产生邪念。 等到邪念养肥的那一天,就是她开饭的时候。 “来,张嘴。”舒芊坐在床边,将饭菜放在一个盘子里,用勺子喂给卫九原。后者的双手都缠着绷带,实在是不方便吃饭。 一开始卫九原还有些抗拒——他实在是有些难为情,直到尝试过几次、自己的双手实在是拿不起勺子,这才不得不妥协,让舒芊一口一口喂给他。 “味道怎么样?” “这些是你做的?”卫九原常年粗茶淡饭,不过拿最近一直在点的外卖相比,舒芊的厨艺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嗯,喜欢么?” “……”少年没敢说话,只是红着脸点了点头。 “傻样。”女鬼笑得花枝乱颤,她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很有意思——以往她也碰过像卫九原这样情窦初开的大男孩,可惜,没有一个人能经得住她的考验。几乎所有人到最后都变成了野兽,妄图将自己的身体吃干抹净。 这大概也是她对卫九原有着特殊感情的理由之一——在南风镇小别墅那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舒芊就对他用了魅灵咒,虽然最后被法器挡掉了绝大部分,但还是有一些趁虚而入的。接下来那几天的相处中,少年对自己毫不设防,她也曾悄悄用过几次稍微轻一点的魅惑术。卫九原也确实着了她的道,可这家伙真的是太能忍了,直到最后,他也没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舒芊很欣赏少年的意志,也是她舍不得离开的原因之一。 若是就此分开,以后大概再也遇不见像他这样的人了。 吃过了饭,舒芊去收拾碗筷,回来的时候发现少年在床上坐立不安,还尝试着想要下床。当他差点儿摔倒的时候,舒芊赶紧过去扶住了他:“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我……”卫九原这回真的开不了口,因为他想上厕所。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会一直忍着,忍到只有自己一人时的机会,再偷偷出门解决一下。可现在的状况是,他已经憋不住了,再不去,这荒郊野岭的可没有能换洗的裤子。 最后,少年实在是不行了,委婉地表达了自己想要解手的意思。舒芊听完扶着他站起来,绕到屋子后面去——反正这里连个活人都没有,也不必非得拘泥于茅房这种地方。文明这种东西是给人类看的,这里别说人类,兔子都没得一个,还要什么文明? 卫九原很感激舒芊帮自己,他靠着树想要解决,却发现自己的双手根本就解不开裤子——他穿的是牛仔裤,最顶上的那颗扣子成为了他尿裤子之前最后的一道天堑。就在卫九原憋的快要昏过去的时候,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替他解开了扣子—— “别动,你解决你的,”舒芊替他扶稳身子,没理会少年无力的挣扎,“没关系,为了融入人类世界,我以前学过护理,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 卫九原是流着鼻血回去的,他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会让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帮自己解手。所以在回到那张破床上的时候,卫九原故意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脸压在了茅草枕头上。 好歹自己也算是七圣,三界顶尖战力的六位生灵之一,还和唯一的那位死灵、传说中的酆都大帝在实力上平起平坐的,现在算是彻底没脸见人了。 “挺大个男人,脸皮这么薄,至于么。”舒芊洗了手回来,看着面朝破床背朝天的少年,不由得失笑,她坐在床沿上,轻轻拍了拍卫九原的后背,安慰着说道,“别在意这些,我见过很多的,你不用害羞,就当我是医院的全职护理人员好了。” “你真的见过……很多?”少年的声音如蚊蝇振翅,几不可闻。 “……是的呀。”舒芊坏笑了一下,想要逗一逗这家伙,“见得可多了,不光是在医院里,还有酒店的床上、无人的小巷、昏暗的楼道和午夜的公园——” 说着,她慢慢俯下身,在少年红得快滴出血来的耳廓上轻轻呵气—— “所以,我已经很脏了,你还喜欢我么?” 听到了这些,少年的身体颤抖了一下,没有说话。舒芊也算是狠下心来了——她自己这里算是舍不得断开了,如果这小子很介意这种事的话,也许自己也能有勇气和他分开。 舒芊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她不会怨少年什么,只是替他感到有些不值得——第一次喜欢的女人就是自己这样的脏东西,这小子的命还真是不好。 又在原地等待了一小会儿,就在她感觉卫九原大概已经对自己死心了的时候,忽然,她发觉自己撑在床边的那只手,小指被轻轻握住了。 “……我看到的你是干净的,一直都是,”卫九原的声音仍旧很小,但却让舒芊听出了他的勇气与坚定,“以后不要离开我身边了,也别去做那些事了,我的存款很多,也能找关系弄来许多金寿。” “虽然不能让你荣华富贵,起码吃穿不愁,所以……” “我们一起走,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一直到卫九原因为虚弱睡过去之前,舒芊一直都没有离开床边,直到半个小时以后,她才悄悄将小指抽出了少年的手心,替他盖好了被子,悄悄走到了屋子外面。 刚出门,一只手就伸了过来,那只手上拿着一卷卫生纸。 “擦擦脸,哭得真难看。”拓跋柔用附近的树枝和杂草做骨架、幻化出了一个身体出来——原本她是一直打算维持灵体状态的,可看到屋里那俩腻腻歪歪的样子,拓跋柔就打算找点儿事情做。这才搞出了一个临时的身体,去周围的山里面捡干柴去了。 用鬼气移动物体的消耗比直接操纵身体来做要大很多,现在她还不知道舒芊想要在这里待多久,在暂时找不到补充鬼气的手段之前,还是先省着点儿。 只是刚捡完干柴回来,就从破窗户里看到了舒芊捂着嘴巴轻轻颤抖的样子——她还从未见过自己的偶像有着如此的表情,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进屋打扰,索性就在门口坐下了。 “你干嘛去了?”舒芊接过纸巾擦着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少年炽热的爱——这家伙虽然一直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唯唯诺诺,但舒芊从未怀疑过他对自己的感情。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价值,能让卫九原付出到这个地步。唯一了解的事情,就是自己或许真的走不掉了。 她是不可能再离开这个少年了。 “捡干柴去了。”拓跋柔指了指屋子角落堆着的一大堆干枯的树枝。 “怎么不进屋休息一下,你也好久没歇着了?” “进屋?进屋干嘛?你俩之间的粉红色小心心都快崩我脑门子上来了,进去了不得被砸一脑袋包啊。”拓跋柔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话说回来,小芊姐,看你这样子,也是不打算和这小子分开了。” “嗯。”这一次,舒芊回答得十分干脆,“不过走还是要走的,我打算和他逃到国外去,小柔,你有什么好主意?” “偷渡,没别的办法了,而且说实话,你俩逃走的几率……很小。”拓跋柔叹了口气,现在的情况可不容乐观,“外面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要是梁平还在,你俩逃走的机会还能多一些,可那家伙听说被抓了,生死未卜,想要逃走……就只能赌外面那群家伙们的粗心大意了。” “那就赌一次,反正事已至此,情况还能再差多少么?”舒芊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抬头望向上方——清晨湛蓝的天空被树叶和枝桠分割成了网格,如同笼罩在头顶的巨网,无处可逃,“我已经走投无路,早已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第517章 仓促的逃离 接下来的几天里,拓跋柔时不时操纵着某个人类送货到这里,全鬼界大概只有她能做到在不会泄露鬼气的前提下做到这种事了。而舒芊则在破旧的小屋中,细心地照料着卫九原。 卫九原知道让自己尽快好起来最快的方法就是去医院,他本身到底是个人类,当然是由人类的医疗技术治疗更加合适。十二使徒中的第六席,【手术刀】的金先生医术高超,除了世界公认的那几个绝症无法用常规手段克服之外,其余的在金先生眼中都是小事情。 可他现在并不想离开这里,比起医院,还是有舒芊的地方更好一些。 他一直记得舒芊第一次帮自己解手的那天发生的事情,当时自己说出想要和这个女鬼远走高飞可并不是一时冲动——他一直都牢记自己的使命,看守白羽圣石的碎片、确保里面的囚犯不会来到外面。无论是老一辈的口口相传还是古籍中的相关记载,鬼魔灵都是无比危险的存在,其绝不应该被以任何理由为借口释放出来。既然如此,那自己的使命就必然重于泰山,他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也不可能拿三界的安危来开玩笑。 可现在的事实是,鬼魔灵已经出来了,前几天自己还找那个女魔头要过签名来着,就写在他的其中一件法器上。如果这个女魔头真的如同古籍中记载的那般强大、大灾炎也确实无法可破的话,那自己继续看守那块破石头也没什么意义。 他不知道荀老爷子和钱夫人那边是怎么想的,但从荀老爷子的语气中听来,他好像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一样。 将以上的线索全都揉在一起,卫九原得出了一个结论—— 鬼魔灵真的出来了,但因为不明原因,其身份并没有公开出去,只能确定她对三界来说已经不再是个威胁——或者是女魔头和七圣乃至三界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这个协议的大概内容有可能是在遵守一定的规则前提下,三界不会再与鬼魔灵为敌。 依此推理,三界的高层们肯定都知道这件事、并且默认这种结果了。如果结论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就算不再去看守白羽圣石,侍仙阁那边也会安排一个傀儡过去。反正七圣需要直接出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将一身修为传给自己的上一代军圣就是这样,就算走在外面,也没人认得出那个老家伙就是七圣之一。 到了自己这一代,军圣变成了器圣——卫九原对研究阵法没什么兴趣,却偏偏喜欢摆弄各种法器,从小到大出门的机会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更是极少有人会认识自己。所以就算看守白羽圣石碎片的那个人换掉了,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那里已经不再需要器圣了,如果可以,卫九原甚至愿意把一身法力传给下一位之后再离开。 他作为七圣之一的作用还在,但作为看守者的义务,已经只剩下一具空壳了。 所以他才能说出想要和舒芊一起离开这种话——那里已经不再需要自己了,人类,其实也不再需要器圣。 而且说到底,就算是只论战斗力,他卫九原也是七圣之中吊车尾的。现在七圣之中最强的无疑是妖圣云若水,其次便是剑圣霍远。自己和那酆都大帝夜疏雨一样,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俩只能在后面打下手。 只不过与自己不同的是,夜疏雨实力不强是有原因的——她鬼界的事情多如牛毛,一天天忙得不分昼夜,根本就没有时间提升实力。 他曾经作为后辈去拜访过夜疏雨——刚成为七圣的时候,互相之间至少也要认识一下。事实上那次拜访自己足足花费了十五天。 他在第三天的时候就乘坐特殊线路来到酆都城了,却在第十一天的时候才见到夜疏雨本鬼。 没办法,鬼界的皇帝实在是太忙了,见面被排到了很久以后。双方在见面的时候,夜疏雨也是坐在书案后面,一边和自己搭话一边继续审阅着堆积成山的公文。 就这样的环境,她还能有时间提升实力就怪了。 而自己这边则是毫无理由的弱小——他不像骆青那样有着金刚不坏的身体,也不像曲知音那样有着用之不竭的法力来保护自己。抛开了那些法器,他就是一个连施法都要用很长时间的普通修士。在没有法器的情况下,他甚至连四级修士都打不过。 嗯,弱就是弱,这一点卫九原认了,他又不是什么争强好胜的人,安心做好法器、支援曲知音和其余的修士们就够了,也不需要他去正面面对敌人。 所以卫九原才觉得,看守白羽圣石这个位置,其实也并不一定要他来坐。 综合以上考虑,他才会觉得和舒芊离开也没什么。 舒芊没提起去医院的事情,卫九原也没说什么——倒不如说他心中还是比较高兴的,至少这样说明了舒芊也想和自己待得时间长一些。 “想啥呢,张嘴!”看着发呆的卫九原,舒芊皱着眉嗔了一声,“再不吃就凉了!” “啊呜——”卫九原赶紧回过神来,一口吞掉了舒芊伸过来的勺中的食物。他的右手还没好,现在还挂在脖子上,尽可能不要活动。 “最近你发呆的次数变多了,是不是想起以前哪个漂亮小姑娘了?”舒芊一边用勺子搅着饭菜,一边眯起眼睛望着少年。 后者赶紧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你可真看得起我,除了这次出来,我这辈子见得最多的就是曲知音——一共还只见了三次还是五次来着。她倒是挺好看的,但和你比还是差远了。” “废话,天下比老娘漂亮的还有几个?”舒芊对这句话很受用,决定下次多做几个肉菜,赏赐一下这小子,“看不出来你这张嘴还挺甜的嘛。” “实话实说而已——啊呜……”卫九原又吃了一口,一边嚼一边还看着舒芊的脸。 “……你总看我干嘛。”舒芊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原本她已经不会再介意别人看她的眼光了,但不知道为啥,被这少年看的时候,自己的脸就好像发烧了一样。 ——一定是这具人类身体的问题,舒芊这样给自己找着借口。 “你好看。” “撑死你算了!吃饭也堵不住你那张嘴!”舒芊红着脸又塞给了他一勺,噎得卫九原直伸脖子。 “抱歉,快喝点水!”见卫九原仰着头不停吞咽着、却又说不出话的样子,舒芊赶紧拿来了水,喂他喝了下去,“看你那点儿出息!吃个饭都能噎成这个样子!侍仙阁那边是怎么选你这样的家伙当七圣的!” “那你得问钱夫人了,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人类这边的七圣,基本上都是用钱夫人的钱生生砸出来的,包括挑选人选,再用各种天灵地宝滋养灵魂、让灵魂的容量更大。我的身体素质因为药物的关系,虽然比普通人稍微健康一点、稍微长寿一点之外,比起普通修士来说根本不行。” “看出来了,要不然你也不会摔成这样……”看到少年的一身伤,舒芊就一阵莫名的心疼,等到为他吃完饭,收拾完的舒芊回到了卧室,“你……真的想和我一起离开?” “嗯,真的想,而且想好了。”卫九原毫不犹豫地点着头。 “你现在能自己走路了?” “能,不过走得不快。”卫九原跳下了床,他的右腿还夹着木板,不过拄着拐杖的话,还是可以行走的。 “那好,我们明天晚上就……” “明晚来不及了,你俩最好现在就走。”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拓跋柔忽然闯了进来,“抱歉打扰了,但如果你俩想要双宿双飞的话,最好还是立刻动身——除魔部和九岭山的大妖们已经查到这附近了,我不敢保证他们什么时候会发现这里,不过从他们的阵仗来看,迟早的事。” 舒芊和卫九原沉默了一下,随后立刻默契地开始收拾着手边的东西。好在两人没什么行李,舒芊准备的就是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干粮,卫九原则在检查他的法器——现在舒芊被封印在这具身体中、无法使用鬼术和鬼咒,一旦遇到什么危险,他的法器将会是最有利的保命手段。 不到十分钟,两人就都收拾完了。看着已经准备好出发的苦命鸳鸯,拓跋柔抿着嘴唇——行,收拾东西都能撒一把狗粮出来。等百鬼众这边的事情全都结束了,如果自己是幸存者,一定也要找一个听话的男鬼。 还得是爱自己爱惨了的那种——就像这小子一样。 “路线已经大致安排好了,等离开林子我们就朝南走,那里有个二手车市场,你们买一辆差不多的便宜货就行,假身份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而且不需要开多久,只要开到海边就行了。船长是我的老友,他会带你们逃到国外去的。” “——当然,二手车的钱和船票钱你俩得自己掏,我可没有钱的!”拓跋柔特别强调了这一点——她是真的没钱,在人界的身份也只是个普通打工族,而且还是月光族的那种,根本就没存下钱来。 “那你呢?”舒芊看着拓跋柔,“你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我还差点儿事情没办完,放心你们先去,过段时间我也逃过去找你们,到那边好好奋斗、争取买个大一点的房子!以后我过去了,是住大房子还是喝西北风可全都仰仗着你俩了!” 一路走得十分顺利,比较好走的路、卫九原就自己走;遇到一些难走的坡道或碎石、树枝多的地方,舒芊就会背着他走。直到买了车加满油、和拓跋柔挥手告别、一路开向港口的时候,两人相视一笑,同时松了口气。 两人在遇见彼此之前,都是在为别人付出。如今,他们终于可以好好地为自己活一次了。一路上两人甚至已经规划好了以后生活的每一天的细节,直到来到港口的时候,天已经再次黑了下来。 港口很小,除了几个破旧的路灯之外,整个海港一片寂静。两人将车停在了码头附近,关掉车灯、借着月光寻找着那艘能带他们离开的船。 可是,港口中,一艘船都没有。 “……有点不太对劲。”舒芊的眉毛皱了起来——太安静了,就算已经到了晚上,港口也不可能这样安静,至少也要有巡逻的安保人员。 就在两人疑惑的时候,一艘船从远方慢慢靠了岸。见状,他们稍稍松了口气——原来是自己来得太早了。 船靠岸了,是一艘中型游艇。一个身影从上面跳了下来,从漆黑的码头慢慢走了过来。 “您好,我们是拓跋柔介绍来的,她说……” 舒芊报上了自己这边的信息,可话还没说完,她就说不下去了。 船上跳下来的人慢慢走到了一处昏暗的路灯下,率先踏入光芒中的,是一双擦得很亮的皮鞋。 皮鞋——一看就不是常出海的人穿的。舒芊立刻将卫九原护在了身后、慢慢退向了车子的方向。 紧接着出现的,是一双黑底白色细条纹的修身西裤、同款式的西装,来者的领口敞开了一些,脖子上好像还挂着什么东西,好像是某种野兽的爪子。 当对方的脸出现在路灯下的时候,两人同时绝望了—— 那并不是什么船夫。 她是穆小雅。 第518章 人情,还给你了 舒芊不知道穆小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这对她俩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事。 “……穆小雅。”舒芊后退了半步,将满身是伤的卫九原护在身后,“你怎么会在这里。” “至少在你们买二手车之前,我还不知道你们就在九岭山的边上躲着,更不至于找到这里来。”穆小雅摘下眼镜,用纸巾擦了擦,她看上去很累的样子——不是经常出去谈生意的那种累,而是找人找的,“多亏了沿路的监控,以及孟虎手下的眼线们,否则追上你们还真挺难的。” “放弃,你们逃不掉的。”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面的瞳孔已经如同野兽一般,穆小雅的视线越过舒芊,落在了少年的身上,“卫九原,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么,怎么陪一个罪犯胡闹。” 穆小雅一开始想过卫九原或许是被挟持的,这个推断也确实说得通——既然舒芊没死,那么她就暂时无法摆脱这具身体的封印,既然如此,将卫九原带在身边,可以在危急时刻有个谈判的筹码。 可如今从舒芊护着他的动作、以及少年对女鬼的态度来看,两人并非是绑匪与肉票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共犯。 “通知荀老爷子,器圣是自愿和囚犯舒芊一起离开的,不排除受到了蛊惑。”穆小雅没有急着动手拘捕两人,在她看来,对方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战斗能力,他们已经逃不掉了。打了个电话之后,她脱掉了外套,解开了白衬衫衣领和袖口的几个扣子,又把袖子翻了起来——眼下的情况已经不需要她现原形了,以人类的形态完全可以应付全部的状况。 “放弃抵抗,乖乖跟我回去,卫九原,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女鬼。”穆小雅看到了卫九原手上的动作——他已经将几个法器握在了手中,“动手对你俩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你自己也应该清楚,眼下你们没有任何胜算的。” 穆小雅不打算动手,毕竟卫九原是侍仙阁那边的人,她自己的身份是妖,万一伤到了这小子,对人类和妖怪之间的关系没什么好处。所以能劝说过来是最好的,等到对方不听劝的时候,自己再使用一些非常手段也不迟。 舒芊看着已经准备好动手的穆小雅,不甘心地咬着嘴唇——马上就能摆脱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没想到终点之前还有一道坎。现在若是放弃,这样的结果实在是难以接受。 “你待在这里不要动,也不要出手,你的身份特殊,她不会伤害你的。”舒芊不打算就此屈服,她四下看了看,捡起了一根约两米长的钢管。原本她还想最后再拼一次,可却忽略了现在这具身体的强度——为了不让她有充足的体力,江铃受了骆青的托付,将她的身体设计得很弱小,别说什么肌肉量了,跑得远一点都会气喘吁吁。 两米长钢管的重量对她的实力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她现在的身体却是很大的负担。 “看来你是不打算谈了。”穆小雅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了过去,边走边解下了腰带——她的衣服都是订制的,腰带只是起个装饰性的作用,没有它裤子也不会掉下来。穆小雅对衣着很讲究的,这一条腰带就花了八万块,如今这条八万块的腰带,将成为拘捕舒芊的镣铐。 舒芊仍旧没有放弃抵抗,可惜她现在的拳脚功夫打在穆小雅的身上根本不疼不痒。很快,她就被穆小雅反剪了双手,将手腕捆得结结实实。 “聪明的选择。”控制了舒芊,穆小雅看向了卫九原的方向。少年手中捏着法器,却完全没有使用——不是他不想用,而是在他打算使用的时候,被舒芊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舒芊知道自己可能走不掉了,不想因此再毁掉卫九原的明天——她已经做好了打算,等被抓回去以后,她就将事情全都扛下来,说自己是威胁这小子的,否则就杀了他、再拿他的血去解开圣石碎片的封印。这个理由在一个准备从局中抽身而出的逃亡者这里十分合理,侍仙阁那边或许也没打算对卫九原怎么样,自己这样说,也算是给对方一个善待这小子的借口。 可惜,和他远走高飞的未来,终究只是一场梦。现在,梦也该醒过来了。 说到底,自己这种罪孽深重的脏东西,也不配拥有这样的未来。 “哼,亏你的排名比我还靠前,怎么搞成这副德行!”就在穆小雅打算将这两人押上车离开的时候,一个老头从保安岗亭中走了出来,老头看上去岁数不小了,走路的动作看上去十分僵硬。 港口这边还是有更夫的,作用不大,最多是晚上遭贼的时候能报个警——港口这里有不少仓库,防贼的工作还是需要安排一下的。 老头就是这里打更的更夫,官方说法就是保安,属于穿上那身衣服谁都能干的工作,年龄什么的也不需要卡得太死。老头满头白发,走到穆小雅面前的时候看了她一眼,随后视线落在了舒芊身上:“看你这点出息,还以为凭你的实力会比我混得更好一点,没想到成了阶下之囚,魅灵鬼,你也不怎么样嘛。” 说完,还没等穆小雅反应过来,老头脱了保安服朝她一甩——慌乱将衣服扔在一边,穆小雅发现老头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出现在原地的,是一个通缉令上的家伙—— “……罗刹鬼,封山河!” 扭曲狰狞的漆黑骨架提着两把战斧,其中一把战斧正挥向自己——穆小雅赶紧向后跳了出去,她听说了封山河逃走的事情,也知道三界现在都在通缉他,只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被这种斧头劈中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在穆小雅跳开原地的同时,缠绕着重重鬼气的巨斧将地面的混凝土砸出了一道恐怖的裂痕。第一斧没中,封山河立刻转身,将另一柄战斧甩了出去。 穆小雅再次躲开,这一跳一躲的功夫,她和舒芊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许多。 “走,算老子还你当时的人情。”封山河用力一扯锁链,被甩出去的巨斧立刻被他收回来,稳稳地握在白骨的巨爪中。而后,罗刹鬼没有再看舒芊一眼,而是面对着穆小雅,迈出了沉重的一步。 “……那你怎么办。”舒芊的手腕被卫九原解开,两人看着罗刹鬼的背影,“谢谢你……山河。” 舒芊知道穆小雅是什么实力,封山河虽然很强,但距离半圣级别的穆小雅还是差了许多。尽管她现在已经对封山河没什么感觉了,好歹对方也算帮了自己一次,因此郑重地向对方道了声谢。 “老子打不过不会跑啊,没事少瞎操心。”封山河哼了一声,将一柄战斧伸出,战斧指着的方向,正是穆小雅开来的那艘游艇—— ——旁边的一艘小渔船。 “他们的游艇你就别想了,搞不好会在上面做什么手脚,那艘小船是老子没事出门钓鱼用的,赏给你们了。”封山河的语气依旧狂傲,他允许自己战败,但决不允许自己向别人低头,“带着你的小情人赶紧滚,别在这里影响老子的发挥!” 说罢,封山河便不再废话,提着两柄战斧冲向了穆小雅——之所以没一开始冲过去,就是在等穆小雅现出原形来。 他可不想和一个使用人类外形的大妖动手,要打,就和一头真正的大妖打。 比如,面前的这头有着棕色毛发的巨熊! 双方的战斗毫无技巧,纯粹是力量之间的碰撞。离开了仙界充满灵气的环境,封山河恢复得十分迅速,不仅身体完全恢复了原状,鬼气也完全回到了巅峰时期——这要多谢当初和舒芊的那一战,二者虽然打得十分激烈,消耗也很大,但无形之中,舒芊分了不少鬼气给他。之前舒芊一直站着不动任他的斧头砍过去,就是想分给他一些鬼气,让他好有力气逃走。 托她的福,封山河得以和穆小雅全力一战——他是个战斗狂,疯子,只要有架打,他才不在乎是什么场合。 只要痛快就好! 舒芊和卫九原没有再看身后的打斗,而是向那艘老旧的小渔船跑了过去——这东西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能跑多远还不知道。不过就算无法达到大洋彼岸,能逃离眼下的追捕也是好的,至于以后如何出国,还可以再慢慢想办法。 小渔船已经近在眼前,再跑几步就能到了。可就在这时,船下漆黑的海水忽然开始翻滚,犹如沸腾了一般。下一秒,一条巨大的黑蛇冲出了海面,粗如水缸的巨大身躯迅速缠绕住了小渔船,紧接着就是一阵碎裂声和金属被挤压撕裂的声音,小渔船就在舒芊的眼前,被这条黑蛇绞成了碎片,慢慢沉入了海底。 黑蛇张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弹出了獠牙,居高临下地望着舒芊和卫九原—— “束手就擒,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庄雯善意地发出了警告——她不喜欢和人打架,但不代表她的实力不行。哪怕是在【柳家】这个范围内,庄雯的实力和地位也是极高的。 能住在万妖楼的,可都不是一般的大妖。 第519章 不朽神兵 与小渔船一同沉入海底的,还有舒芊心中的希望。 那是她唯一能带着心爱的男人逃离一切的希望,如今已经被黑色的大蛇彻底粉碎。棺材形的蛇头暂时没有进攻,而是亮着毒牙,让自己主动回到牢笼中去。 愣在原地数秒,舒芊最终叹了口气——大概天道就是不想让自己这种作恶多端的家伙逍遥法外,去地狱中接受惩罚才是唯一的命运。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可以触碰到心中的月亮了。 可惜啊,天亮了。 “九原。”舒芊转过头去,第一次叫了卫九原的名字。她笑得十分柔和,不带一丝魅惑的鬼术,却让她身后的少年无法移开视线,“回去以后,好好当你的七圣,找个干净点的姑娘过日子去。天下那么多美女,比我好看的有的是,你一定会遇到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另一半的。” “……你想干什么?!”卫九原心道不好,舒芊的这几句话可不是在劝他,也不是在向他道别,反而…… 更像是遗言一样。 “我这样的懦夫,当然是要逃走了。”舒芊轻轻抱了抱卫九原,轻轻吻着少年的耳垂,“不过在逃跑之前……我还要好好报复一下她们!” 说罢,趁卫九原没反应过来,舒芊一把将少年推进了海里——她可不是要杀了这个傻小子,有眼前这条黑曼巴,少年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果然,在看到卫九原坠海,庄雯立刻潜身入水,将卫九原从海底托了起来。就是这一下一上的功夫,舒芊已经跑向了仓库的方向—— “山河!杀了我!立刻!” 向着与巨熊酣战的恶鬼,舒芊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后者听到之后,巨斧横挥逼退了巨熊,转身向舒芊投来了一把斧头。 “不行!”卫九原从盐水浸泡伤口的疼痛中缓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他想使用法器阻止,却终究是差了一步。在数杆流淌着澎湃法力的长矛击中巨斧之前,后者就已经先斩下了舒芊的头颅。 柔软的身体瘫倒在地,惊人的鬼气从颈部的伤口中倾泻而出,港口刮起了阵阵阴风,地表也渐渐弥漫起挥之不散的阴间迷雾。片刻之后,一名身披黑甲、手握大枪的女鬼从迷雾中现身,她留恋地望了远方的卫九原一眼,随后便合上了铁假面,提枪冲向了穆小雅。 卫九原想要阻止这一切,只是刚走出一步就跪在了地上——他现在十分虚弱,海水还在不断刺激他的旧伤、消耗着他的体力,能投出十几根长矛法器就已经是极限了。 少年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力,他咬着牙扯下了脖子上的颈环——那是他最后一样法器。只不过平时这件法器被视为与【禁咒】同级,考虑到他七圣的身份、以及所面临的困境难度,三界破例让他和曲知音可以使用一种禁咒。 曲知音的禁咒便是【万法咒】,依靠着神木【擎天】的树枝,万法咒可以对相当广大范围之内进行不分敌我的毁灭性打击;而卫九原的禁咒,便是他手中的颈环—— 颈环上刻满了复杂的咒语,这些古老而强大的咒语共同拼接成了一件危险的法器。从拥有这件法器以来,卫九原只使用过一次——那就是前阵子舒芊和封山河在南风镇小别墅附近的山坡上决斗的时候。当时制住舒芊的那只钢铁巨手,就是法器的一部分。 ——他知道,如果使用这件法器来帮助舒芊的话,自己大概会被三界追杀致死。因为一旦动用这玩意儿,别说三界这边怎么对他,这座港口肯定是要报废了—— 心中默念着禁咒的咒文,颈环开始散发危险的法力辐射。卫九原已经不想管别的事情了,他和舒芊的心情差不多——好不容易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却在最后一刻前功尽弃。他也不想与三界为敌,但他更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伤。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年轻的卫九原经历得太少,做事还很冲动。这是他的缺点,却也算是一种优点。随着少年口中最后一段咒文的结束,庄雯忽然发现身后的大海开始动荡,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要冲出来一样。海浪掀翻了游艇,打碎了堤坝,淹没了港口的仓库。当战斗中的一妖两鬼以为海啸了的时候,月色之下,一颗硕大的、戴着战盔的头颅拱起了海面、出现在众妖鬼的面前。紧接着是半挂卡车般巨大的肩甲、楼房一般的身躯—— 全部由钢铁铸成的巨人从海底完全站起来,它的身躯甚至遮蔽了月亮的光芒。 就在众人惊叹这个体型近百丈、身披古老铁甲的钢铁巨人的时候,庄雯忽然听到了身边的闷响——在巨人搅乱浪涛的时候,她就带着卫九原逃到了高处。巨人现身之时,少年忽然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鼻孔、耳朵和嘴里不停流着鲜血,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一般。要不是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庄雯几乎都以为他死了。 穆小雅刚刚还在以一敌二,说实话,封山河并不是她的对手,但在加个舒芊就完了——舒芊也是半圣的实力,与自己差不多,那杆怪异的大枪比起毒蛇来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是刁钻的进攻角度、还是从枪身各处随时都能弹出来的枪头,都让她应付得十分吃力。穆小雅并没有主修过野兽的身体,她专注修炼的是兽灵。兽灵越强,她的妖法就越强。能够以一敌二还撑这么久,正是依靠着兽灵对抗着舒芊的进攻,本体应付着封山河纯粹的物理类力量打击。 战斗的过程中,穆小雅并没有全力以赴,反而是处处防守,就是为了拖延时间——万妖楼的众妖们正在赶来这里,只要再来两三个,局面就能彻底控制住了。只是没想到现在竟然杀出了一个钢铁巨人—— 穆小雅听说过这玩意儿,作为九岭山的实质管理人,骆青可以吊儿郎当,但她必须要做得面面俱到,否则丢得可不仅是骆青的脸,还有自己、师父哈雷先生乃至小师妹云若水——好,或许云若水不在乎脸面这种东西,但居住在九岭山的很多妖怪和鬼魂都是挺在乎的。 所以她很早就调查过除了骆青师兄、小师妹云若水之外的另外五圣,对卫九原也有一些了解,尤其是他和曲知音每人掌握的一样合法的禁咒。 卫九原的禁咒名为【不朽神兵】,他的颈环是个钥匙,使用咒语让颈环中的法力按照一定顺序流动,就会激活沉睡在侍仙阁之下的一件可怕兵器。颈环的钥匙和不朽神兵头盔上的咒文是连着的,当颈环被激活的那一刹那,就会打开一个类似鬼门一样的通道,让巨大的钢铁巨人可以出现在三界中的任何一处。 当然,这种法术消耗也是巨大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可以说是换命的法术——卫九原必须消耗掉自身八成以上的法力才可以驱动巨人,而且行动时间也只有一炷香而已,也就是大约半小时左右。半个小时过后,不朽神兵腰带上的另一件法器就会启动,强制性让钢铁巨人返回原位。 返回的机关是卫九原亲自设计的,这样的设计是为了不让不朽神兵遗落在战场上、或是落到敌人的手里。腰带上的法力是他平时存进去的,也只是够将神兵送回去一次的量而已。 不仅出战和回收都很麻烦,操纵起来也是一样。如此巨大的体型光靠一两个术语或咒语是完全做不到的,想要让这个巨型的铁疙瘩动起来,需要卫九原本人进行直接操纵——方法就是,他会分离出自己的灵魂,直接进入到钢铁巨人体内,以自身的灵魂为大脑、以刻在其躯体上的咒文为神经系统、以消耗自身八成以上的法力为血骨,让自己和不朽神兵合二为一。 这是器圣最后也是最强的法器,一炷香的时间以外,他最多也就是给别人打打下手、帮帮忙而已;而在这一炷香的时间以内,他就是绝对的力量。 “你家这小情人儿……可以啊……”封山河连打架都忘了——不仅是他,另外两个也是一样。穆小雅甚至想要摸出手机来,给骆青还是谁的打个电话,眼下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自身的控制了。可当她的熊掌摸到腰胯的熊毛的时候,才发觉衣服早就在现出原形时撑碎了,手机也不知道掉到什么地方去。 舒芊更是傻了眼——明明那小子只要乖乖回去就好了,自己已经表现得好像劫持了他一样,甚至最后还将之推进海里,造成以他的生命来给自己从身体的束缚中释放灵魂争取时间。卫九原只需要将问题全都推到舒芊身上,侍仙阁那边一定不会为难他的,毕竟七圣可不是那么好培养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会为了自己做到这种程度—— 远方,侍仙阁,内院,守卫白羽圣石碎片的两个院子。荀胧荀老爷子蹚着膝盖深的水,皱着眉看着众修士们各显神通,用法术将这些水从院子群落中排出去。修为高的就多出力,修为少的则搬来了抽水机—— 一个个和抢险救灾似的。 “荀爷。”曲知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荀老爷子转过头去,看到了落汤鸡一般的法圣—— “……你怎么搞得这么惨。”荀老爷子忽然很想笑,曲知音现在十分狼狈,头发里都是树枝菜叶什么的,麻花辫子上还挂了三颗大青椒,肩膀上还搭着一片海带;正圆形的大框眼镜其中一个镜片已经碎了,被她用透明胶带胡乱地粘在了一起。 “说来话长……”曲知音抹了把脸,朝对方抱拳行礼,“不过这些可以先放一放,九原那边……可能出事了。” 第520章 全力一掷 侍仙阁光是清理不知从何处涌上来的水就花了好几天的时间,当然,这对修士来说不算什么——就算住在这里的人不是修士,现代的排水工具已经足够让他们面对这种状况了。 真正让荀老爷子和曲知音觉得头疼的是这些水的来源——水是咸的,还带着点苦味和腥味,甚至还有一大堆海带飘在水面上。很明显这些水是来自于大海,只是……卫九原怎么会在海里将不朽神兵放出去? 盯着地下空洞中仍未排干净的海水,曲知音眉毛都快拧得和她的辫子一样了。 她现在所处的这座地下空洞就是原本存放不朽神兵的地方,这是一座掏空了山体的巨大空洞,光是地基就有五十米,听说原本这座山体是侍仙阁用来储存重要物品的,但修士们平时似乎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因此也就空了下来。之所以挑选这里存放神兵,正是考虑到这里的地基可以承受神兵的重量。 那么大的一个东西,放在别处肯定会因为重量的关系在土里越陷越深的。 不朽神兵是将无数散碎的关节拼到一起的,再加上法术和现代工业的防腐防锈处理,又在其铸造的时候、每一片零件上都由卫九原亲手刻上了咒文。整个神兵的零件多达上万件,卫九原花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将这些零件全都刻上咒文、并慢慢拼接在一起的。 至于这些零件的来源——绝大多数都来自于废品收购站,毕竟他不可能找那么多人来帮他铸造这头钢铁巨人。从废品收购站找来的那些废铁也只是简单地改变一下形状,再模拟人体的结构将其放在应该放的地方。整个过程十分繁琐,也就卫九原这样有实力、而且还闲得要命的家伙才能花心思去做。 ——并且还没完成。 港口,当半截巨大的钢铁身躯如同大猩猩一样爬出水面、用两只手“行走”到穆小雅面前,强行隔开了她和舒芊、封山河的时候,两边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是应该惊叹还是应该笑出来。 巨人的腰以下什么都没有,只有斑驳的横截面,看上去十分滑稽。饶是如此,百丈的巨大身形带来的压迫感仍然令人感到窒息。巨大手掌上闪烁的咒文光辉可以令其轻易触碰到灵体,它抓住了舒芊和封山河,高高抬起手腕,随后用力朝一个方向丢了出去。 七圣和半圣只差一个字,但实力上的差距却足有天和地般遥远。就算卫九原是最弱的七圣,其实力仍旧不是穆小雅和舒芊可以匹敌的。就在刚刚,穆小雅已经尽全力去阻止不朽神兵了,却无法撼动这头钢铁巨人一丝一毫。 好在神兵并没有存在多久,在将舒芊和封山河扔出去以后,钢铁巨人忽然消失,除了港口的地面被压得塌陷了几处之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神兵消失的那一刹那,侍仙阁的人就到了——来的人只有曲知音一个,她是从神兵通过的那座阵法那里过来的,刚好和神兵的离开擦肩而过。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曲知音皱着眉左右看了看,神兵虽然只离开了不到三分钟,其造成的破坏已经令人叹为观止。最终,曲知音的视线落在了穆小的身上,后者还没变回人形,因为她的衣服坏了,还没带备用的。现在变回去的话,太羞耻了。 这又不是在家里,穆小雅可没有裸奔的癖好。 “说来话长了……”穆小雅泄气地坐在了地上,她很少搞砸事情,只是眼下这件事她是真的没办法。 对手是七圣,再弱也是七圣,是远远强过自己的,她拿那小子根本就没办法。 “九原呢?”曲知音没有继续追问,想要知道事实什么时候都可以,现在她更在意的是卫九原的安全。启动神兵需要消耗巨量的法力和体力,那小子肯定是碰到什么独自解决不了的问题了。 “在这。”庄雯扭动着硕大的身躯爬了过来,刚刚她带着卫九原跑到了很远的位置,等巨人消失了之后才敢回来,“但是看状况……好像不是很乐观。”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曲知音看着伤痕累累的卫九原大吃一惊——能把七圣伤成这样,他碰到鬼魔灵了?! “说来话长了……”庄雯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之……现在先打个急救电话再说?” 听到这,曲知音赶紧掏出了电话——可她忘了,她是从水里的阵法过来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她用得还是老式的机器,早就进水无法开机了。 “用我的。”穆小雅指了指旁边掉在地上的手机,说了一串开机密码,“这里距离南风镇很近,我们去那边的别墅。至于这里的情况……” 看着周围乱七八糟的港口,巨熊沮丧地叹了口气——又要花钱找关系压消息了。 —————————————————— 远方—— 不知道多远的地方,神兵扔这一下很远,舒芊和封山河也不知道飞出去多久,幸好封山河也解除了战斗形态、两人都是灵体,普通人看不见,不然被当成不明飞行物可就搞笑了。 当神兵力量的冲击好不容易消失的时候,舒芊立刻稳住了身形,想要立刻飞回去。只是刚起步就被封山河拦在了前面—— “让开,否则我杀了你。”舒芊现在对封山河毫无好感——和卫九原相处的时间越长,她就越觉得从前的自己很蠢,竟然为了一个这样的家伙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直到现在,她已经对眼前的战斗狂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你回去能做什么?接着添乱?”封山河难得说话冷静了许多。他扭头看了一眼飞来的方向,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舒芊的一身黑甲,“刚刚我们离开的时候,那块巨大的铁疙瘩已经消失了,而且海中还出现了一个更强的家伙。就算你现在赶回去了,也不可能与之对抗的。” “可是阿原他……”“哎哟哟还‘阿原’,叫得还挺亲密的。”封山河抖了抖胳膊,连灵体都抖出波纹来了,“你听着,那小子肯定没什么事,你知道人类的科技现在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了,说实话他那点儿皮外伤根本就不算什么的,就算是灵体方面的损伤,侍仙阁那帮人也有的是办法处理。” “而且你回去是想做什么?带他走?你能给他更好的医疗条件?那家伙就算犯了再大的错误也是七圣,凭他的地位,再大的罪过顶多就是关禁闭,何况只是想与一个小女鬼私奔呢。” 听了封山河的分析,舒芊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嘴巴闭上了——确实就如他所说,卫九原留在那边,比留在自己身边要强多了。 ——是啊,自己就算是回去了又能怎么样?现在她根本就给不了卫九原更好的医疗条件;而且两人就算是私奔成功,未来也有很多的不确定,还要处处防着别被追查她们的人发现。光是这两点就让舒芊准备放弃了,更别提还有七圣的使命。 那才是人类无法放弃卫九原的根本原因——她不确定侍仙阁那边是否知道鬼魔灵已经出来了,如果不知道的话,那么卫九原就是他们阻止鬼魔灵出来的、最后的防线之一。 也许这对他来说……比跟着自己四处流亡要好多了。 舒芊叹了口气,慢慢垂下了双手。就在她打算下定决心转身离开的时候,封山河却忽然朝一个方向看去,紧接着拉住了舒芊的手腕,拼命地向地面飞去:“快!解除你的武装!将鬼气压到最低点!别问为什么,照做就行了!” 在听到封山河说这些的时候,舒芊愣了一下,随后也感觉到了北方传来的强大压迫感——她刚刚才见过这种力量,是钢铁巨人消失以后、从海里出现的那个人身上感觉过的。 巨人在将他俩扔上天的那一刻就消失了,那股力量是紧接着出现的,二者相差不到一秒,舒芊对其十分熟悉—— 是七圣的力量,能完全压制住自己,除了通幽鬼之外,就只有七圣了。 两人坠落到地面,随便找了一栋建筑潜入了进去,就在他们藏起来、同时尽可能消除鬼气的同时,那股力量的主人也来到了不远处。她停在了半空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不过很快就离开了。 等到那股恐怖的力量彻底感知不到的时候,封山河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平心而论,他是战斗狂,但不是傻瓜,什么样的人能做对手,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吓死我了,可不敢招惹这种家伙,不然几条命都不够玩的。”留着刺头的男鬼慢慢坐在了地上,过程中手臂不经意间碰到了墙壁上的什么东西——现在的他是无法触碰到实体物体的,只能感觉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胳膊。 此时才刚刚黎明时分,借着窗帘缝隙透入的微光,封山河看到了那是一张照片—— 不,不止是一张照片,整个屋子里都贴满了照片,而且摆放着许多匪夷所思的物品——比如毛巾,比如手镯,比如鞋子,比如牙刷,比如香皂…… 这些东西都很平常没错,但如果它们现在都被妥善摆放在玻璃盒子中、如同艺术品一样收藏起来的话,那就不太平常了。 “……这都什么东西?”封山河看了看照片——满墙的照片,那些照片上,都是同样一个人的身影。 “……这人我好像在哪见过……”舒芊也注意到了那些照片,她感觉好像认识照片上的人,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了。 皱着眉思考了好一会儿,忽然,舒芊睁大了眼睛,举起了颤抖的手指、指向了其中一张照片,一边向后退一边哆嗦着说道:“鬼……鬼……鬼……” “……鬼?瞎说啥呢,我俩就是鬼啊?”封山河不知道舒芊在胡说八道什么——他俩就是鬼,还说别人是鬼?而且鬼是无法被照片照下来的,现代科技可没有强大到能用机器拍到灵纹的样子。 “……鬼魔灵!!”舒芊终于说出了那三个字,话音刚落,两鬼的身后就传来了一个缱绻的声音—— “……你们俩是谁,怎么进来的。” 猛回头,舒芊和封山河才发现后面有张床,床上还躺着一个女人。女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摸到了床头柜上的眼镜戴好,看向了两鬼的方向—— “报上名来。” 第521章 出乎意料的落点 满墙的照片都是鬼魔灵。 舒芊和卫九原在刚到骆青的小酒坊的时候,与钟秋有过一面之缘。舒芊还是第一次见过鬼魔灵的真容,若不是对方身上散发着熟悉的鬼气,她还不知道那个女魔头竟然是如此的美人。 只是这满墙的照片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人在追踪鬼魔灵?其身份莫非已经暴露了? “报上名来——” 忽然传来的声音让专注思考事情的舒芊和封山河吓了一跳,刚刚她俩光顾着躲避来自半空中的威胁,忘了查看周围的环境了。 现在俩人都是灵体,而且将鬼气压得很低,能够看见她们的人肯定不是普通人。封山河都做好拼命的准备了——先不提这满墙的照片是怎么回事,一旦被人发现自己的位置,只要稍微泄露一点战斗的痕迹,外面追踪着自己的强大对手就会立刻察觉到,到时候就真的跑不掉了。 “……通幽鬼大人?!”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过了清晨的光辉,刚好照在大床的方向。一名看上去有些憔悴的女子正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白色的衬衫只扣着两个扣子,一看就是昨晚睡觉之前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她摸到了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惺忪的睡眼望向了入侵的两个鬼—— “……哪位?”在听到对方叫出自己在百鬼众的称呼的时候,时幽稍微愣了一下。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俩鬼,再三确定并不认识他们之后,才掀开毯子下了床。 还顺手一个鬼术让封山河晕了过去——昨晚睡得匆忙,衣服没脱完就睡着了,下半身还什么都没穿呢。 “我们应该见过。”见到是曾经的自己人,舒芊这才放下心来。通幽鬼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脱离了百鬼众,现在向她寻求帮助正是时候,“每次鬼头大人召集我们开会的时候,我一直都坐在您的……” “……说你在百鬼众里面的名号,”时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舒芊,“我对无名之辈没什么兴趣,你们的脸对我来说毫无价值。” 舒芊哽了一下,早听说通幽鬼傲慢至极,极少有人愿意私下与之沟通。今天她也是第一次在非正式场合与通幽鬼见面,看来传言非虚,她真的是个傲慢的家伙。 话说人家也确实有傲慢的资本,就凭她的实力,别说百鬼众,估计连七圣都不是对手。 “……在下魅灵鬼舒芊,这位是……罗刹鬼封山河。”舒芊自报了家门,又说出了封山河的称号。 “第五席和第七席,”时幽这才知道了二人的身份,起身从衣柜中找了几件合适的衣服,一边换一边继续问道,“你们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的。” “……您家?!”舒芊吓了一跳——好家伙,卫九原这一巴掌给她俩甩出了多远?! “回答问题,要不然就滚出去。”时幽最近没什么耐心,她已经忙得快吐血了——望海崖正在举行夏日祭,由望海酒店一手承办,从祭典宣传一直到新建的一些娱乐设施的安全验收全都是时幽一个人在办。她也没什么办法,袁力森这个老家伙想出来的那些点子都是上个世纪甚至上上个世纪的,拿来伺候封建时代或者工业革命时代的老伙计们还行,现在的年轻人根本就不吃他那一套了。 既要留住年轻人,又要想一些能让年轻人给她们望海酒店花钱的噱头,还要在宣传和娱乐设施上面下血本,周围的那些老家伙们还全都靠不住——老实说,得亏时幽是个鬼,但凡是个活人也得累死。 别的不说,光是宣传动画,时幽就让裴娜改了十四个版本——是的,裴娜前阵子手头上做的那套宣传动画,甲方就是时幽,她可是花了大价钱请裴娜来做的,要求当然会苛刻一点。 另外还有当下十分火爆的各大游戏厂商以及电视剧、电影之类的联动,为了这次夏日祭典,时幽算是操碎了心磨破了嘴,这副人类的身体都差点儿累毁。 如今为期整个暑假的夏日祭虽然成功举办,但事情却一点都没少,反而还变得多了起来。时幽每天都十分忙碌,昨晚脱得只剩个衬衫就睡了还算是比较好的情况,多少次她都累倒在家门口,就在走廊里睡一晚上。 所以她现在十分烦躁,时幽不想听舒芊解释些什么,只想听自己问题的答案。 “……被七圣之一的器圣给扔过来的。”哪怕没有以灵体的样貌出现,时幽充满压迫力的气场仍旧让舒芊为之颤栗,她听出了通幽鬼语气中的不耐烦,赶紧按照对方的要求回答了问题。 ——惹恼通幽鬼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啊?”这下换时幽不会玩了,“扔过来?!” “是的。” “……详细说说。”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下今天的日程表,九点钟要去接一位当红歌星,好好招待一天,这位当红歌星要在晚上的海滩舞台上压轴出场,在那之前没有任何安排。夏日的太阳升起得很早,现在才六点钟,她还有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整个过程并不复杂,舒芊隐去了自己对卫九原的感情,只说自己如何被俘虏,又是如何被拓跋柔救出来的这段。至于被不朽神兵给扔出来这件事,则被她说成了一场意外。 她这样说是在考虑时幽的身份——舒芊还不知道时幽是百鬼众这边的双面间谍,所以并不敢说太多。反正只要解答时幽的疑问就好,至于剩下的都不重要,通幽鬼是不会在意那些小事的。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时幽给出了中肯的评价,同时也为司马钰的遭遇捏了把汗——想不到自己离开的那段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还好有她家陛下跟在一边,要不然百鬼众估计就得手了。 提到这点,时幽也有些在意舒芊说的那些可疑的仙兵——从她的描述中,时幽确定了那些仙兵全都使用了化鬼咒。化鬼咒可不是什么稳定的咒法,一万个使用化鬼咒的生灵中至少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会魂飞魄散,极低的成功率和严苛的使用条件是其被列为禁咒的主要原因。时幽自己也时常庆幸当时成功了,否则别说再见到钟秋,估计连自身都保不住。 看来得让人查查这件事了,有自己在,百鬼众的绝大多数行动都可以透露给骆青,但第三方势力却不在控制之内。时幽向来是个控制欲很强的鬼,喜欢将一切都掌控在内的感觉,这种不可控的事情,她是不会允许的。 至于剩下的,交给万妖楼那边就好,自己说到底也只是个双面间谍,有些关系动起来或许会被察觉到,能查到的东西并不会很多。 对于时幽的评价,舒芊无话可说,也不想狡辩什么——百鬼众向来不会宽恕失败者,她和封山河、凌不语、梁平的下场就只能是被踢出去。反正核心部分鬼头大人也从不会透露下来,舒芊只能查到鬼头大人打算复活一个鬼魔灵的傀儡,至于要用这个傀儡做什么、怎么做之类的计划则是一无所知。 “你知道,我们对失败者是什么态度的。”时幽点了支烟——她很少抽烟,只是最近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她必须要找一个能够提神的东西,方便携带且效果拔群的香烟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立刻就会离开,不会再打扰百鬼众和您的生活,如果可能的话,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你们走不了。”时幽再次打断了舒芊的话,若是放在以前,舒芊和封山河去哪里,时幽根本就不会过问。但现在是非常时期,留着俩人还有用处—— “你俩先在我这里住下,今晚我回来的时候会给你们安排工作。”时幽说完就披上了外套,距离当红明星的到来还有段时间,她必须抓紧这段空白去吃个早饭。 “……工作?”舒芊一下子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从前的同事。 “你们现在不是无处可去么,我这里刚好需要人手,等这段时间结束,你们想去哪就去哪,我管不着。”时幽正愁手下的人手不够用,现在来了两个的劳工,她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当然,你们没有选择,我现在的身份是望海崖的妖王袁力森的秘书,必须要维持正面的形象。如果你们不答应,我就只能把你们交给七圣,让他们来发落。” 说罢时幽就出门了,她知道后者绝不会走的——留在她这里还有活路,被交到七圣那里就只有死路一条。 舒芊有些泄气地坐在地上,封山河也适时地醒了过来。二人撩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对于时幽的要求,封山河倒也没有什么排斥,反正自己现在也是无处可去,有个能暂时安身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坏事。 就在两人聊着这些事的时候,房门忽然开了,时幽黑着脸出现在了门口,脸上的杀气让舒芊和封山河打了个哆嗦。她环视了一圈墙上的照片,对角落里的两鬼恶狠狠地说道—— “这个屋子里看到的一切,你们必须给我烂在肚子里。只要传出去一点,用不着七圣动手,我就会把你们挫骨扬灰!” 第522章 醒来的梁平 满是酒气的房间里,柳垂莲醉醺醺地趴在炕沿,一边说着胡话一边摸着酒瓶,朝嘴巴里灌了一口。今年的夏天实在是太热了,对柳垂莲这种酒鬼来说,冰镇啤酒无疑是最好的伴侣。 钟秋实在是无法在这种环境中待下去,要不是手边还有事,她一定会将这个女人和她那些酒瓶子全都丢到屋子外面,再将这座仿佛连瓦片都上了头的小房子从里到外好好打扫一遍。 现在她可没工夫——闷热的地下室中,她正在复刻江铃的血肉重塑之咒。钟秋的法术天赋惊人,只要她看过一次的法术基本上都可以复刻出来,江铃的禁咒也不例外。不过眼前这具重新塑造的身体,她还是请了一些被困在大灾炎中的男性鬼的帮助。 毕竟男女有别,钟秋又是个很保守的性格,制作一具男性的躯体实在是有些不方便。 好在,她的傀儡不少。当最后一步完成的时候,钟秋这才松了口气,让男鬼将一块布盖在新做好的血肉之躯上,她转头望向了角落中的另一名女鬼:“我这边好了,你那里呢?” “也好了。”文静的女鬼将最后一丝灵纹修补完整,同样长出了一口气,“现在可以将灵体放入躯体了,那副身体的保险……” “还没刻,只在背上刻上了囚笼咒,先锁住他的灵体再说。”钟秋实在是不愿做这种事,关于在身体上刻满囚禁灵体的咒文,这种事还是骆青来做比较合适。骆青虽然对妖法的造诣不高,但好歹是个男妖,顾忌要相对来说少一些。 “那就先放进去。”陆阿九憔悴地靠在了椅背上,最近几天只要她能夺回自己意识的控制权,就一直在替梁平修补灵纹。她不知道钟秋为何会拜托自己这种事,只是考虑到鬼魔灵最近一直都在研究如何能让她的意识更长时间地受她自己控制、每天都很努力的份儿上,她还是帮了这个忙。 “嗯。”钟秋控制着男鬼傀儡将梁平的灵体带到了刚刚制作好的身体那里,随着灵纹和身体逐渐契合,梁平的灵体逐渐侵占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接下来就是等他醒来……”钟秋话未说完,陆阿九就拿起了旁边的矿泉水瓶,一瓶水直接倒在了梁平的脸上。梁平立刻被呛得醒了过来,他四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掀起盖在身上的布看了看,随后又看向了钟秋和陆阿九。 下一刻,梁平将布紧紧抱在怀中,整个人缩在了角落:“你你你你俩想干什么?!告诉你们!我可是成过亲的!贱内虽然不在了,可老子这辈子就她一个女人!你们俩休想对老子……” “行了也不照镜子看看你那张脸,朕得有多饥不择食才能看上你这种东西。”陆阿九白了他一眼,随后上前一步揪住了梁平的头发,让他直视自己这张脸,“你还认得朕的样子么?” “你……”梁平皱着眉看了很久,他感觉眼前这个女人很熟悉,似乎很久之前见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见梁平苦恼的样子,陆阿九叹了口气,心说时间还真是一把锋利的刀,就连记忆也能切割掉。 “朕是陆阿九。” “陆阿九?陆……陆……陆阿九……?!”梁平的眼睛忽然瞪大了——他记得这个名字,也想起这张脸了。 三千年前,他曾在阎王殿担任文书总司,专门管理记录着十殿阎罗判过的卷宗。这个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说它大,也就放置卷宗的那几间院子归他管,出了门就谁都不认识了;说它小,却是少有的能不用经过层层繁杂手续、直接觐见酆都大帝的职位。 除了十殿阎罗的卷宗之外,他还负责管理记录鬼术和鬼咒的文献,其中一部分还是禁术。当时因为工作太过无聊,梁平私下里翻看了许多类似的文献,学了不少鬼术和鬼咒——没办法嘛,他这个工作实在是太清闲了,每个月只需要将十殿阎罗送来的几十个卷宗按照日期和类型归类收纳就行,剩下的时间就是看好大门,别让闲杂人等出入就可以了。 十殿阎罗每天确实很忙碌,但实际上一天下来审不了几个鬼。一个月下来,记录的卷宗能有七八十个就算很多了,少的时候甚至只有二三十卷。有些鬼的生平比较复杂,调查判决也是很耗时间的,碰到这种的,一两天审一个鬼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要不然鬼界投胎率为啥一直都这么低呢,判官就那么几个,效率实在是提升不起来。至于为何不增加一些判官,这点还是涉及到【鬼律】——鬼界的律法写明了判官的考核制度,从活着时候的人品一直到成为鬼之后的行为,这些全都要纳入考核范围,再加上多达二十几次的考试和面试,全部通过了才可以成为判官。 毕竟要对死灵们活着时候的所作所为负责,善须有善报,恶须有恶惩,所以相应的规章制度也就很严格。这也导致了判官的数量一直都上不来——直到最近这种情况才得到了缓解,夜疏雨新出台了一条鬼律,那就是每座城隍府都允许有一名判官,在查明死灵的罪状之后,可以直接将审问记录送到十殿这边,十殿只需要复核一下就将死灵投入相应的地狱,大大减小了十殿的压力。 千柳镇城隍府的左刚就是最近被任命为判官的,他现在在做的就是这个工作。 梁平是在陆阿九被鬼魔灵杀掉的那天从阎王殿逃走的,也多亏他逃走了——最新一任的十殿卷宗文书总司需要归纳来自十殿和各地城隍府送来的大量卷宗,已经彻底沦为鬼畜,和他的那个时代完全不一样了。 开鬼门的鬼咒就是他在任职文书总司时学会的,在当时也算是禁咒了,鬼门乱开还得了?也就是在阎王殿任职的时候,他见过了当任酆都大帝的面容——就是陆阿九。 “鬼帝在上!下官见过陛下!”回想起来的梁平当时就想起身行个大礼,却被陆阿九一个束缚咒绑在了原地——她可没兴趣看一个男人的身体。 “行了,看他的反应,身体和灵体还挺契合的。”陆阿九点点头,算是没白辛苦这么长时间——修复灵纹的技术只有她才会,原本陆阿九是想将这种技术记录下来的,没想到还没等完善一下就被钟秋连同苏蝉一起给弄死了。 梁平保持着即将起身的姿势,却连头都不敢抬——当时的陆阿九可是一位受鬼敬仰并爱戴的鬼帝,虽然挂着酆都大帝的称号,但无论对手下还是对一般的鬼魂,她都保持着温和且礼貌的态度,再加上陆阿九强大的个人实力,让她在鬼界拥有着一大批死忠的拥护者。 拿现在来说,就是陆阿九在当年有着一众疯狂迷恋她的粉丝们,除了鬼帝这个身份,还有一些偶像的意思。 梁平也是其中之一,只是时间太久了,他实在是有些想不起来了——可他明明记得,两千四百多年前的时候,陆阿九已经和仙王苏蝉一起被鬼魔灵杀掉了,尸骨无存,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的?! 他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因为屋子里的另一个女人也问了他同样的话—— “你还记得朕的样子么?”钟秋抱着胳膊,和陆阿九问了同样的问题。 “您……”有了前车之鉴,梁平可不敢胡说八道了,他是真的不认得这个女人,一点印象都没有的那种。但又不敢轻易下结论,毕竟她的自称也是“朕”,敢用这个字代表自身的,除了仙界那帮清心寡欲的家伙们之外,哪个不是人中龙凤、鬼中豪杰? “朕在杀掉苏蝉和陆阿九的时候,你应该就在一边看着。”钟秋抬手布下了数道屏障,彻底将地下室和外界隔绝开来,确保一点法术波动都不会传出去。随后,她打了个响指,修长的指尖立刻燃起了一朵不祥的黑色火焰。 “鬼——鬼——”梁平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认识这种火焰,化成灰了都认识。确实如钟秋所说,苏蝉和陆阿九被杀掉的时候,他就躲在殿外偷看。梁平没看清楚刺客的脸,因为那名刺客的领口、袖口和裙摆之下,正是不断喷发着这种黑色的火焰。 “鬼魔灵!!”梁平用尽毕生的力气说出了这三个字,接着便瘫软在地——三界众灵在上,鬼魔灵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不是被分割成七块封印起来了么?! 还有,如果她出现在这里,那鬼头大人想要复活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量的信息带来的冲击让梁平的大脑一度死机,直到陆阿九的眼中失去了光彩、其身体和灵体如两千四百年前一样再度被大灾炎吞噬、鬼魔灵和他说了话才慢慢缓过来。 “我是鬼魔灵这件事不准和任何人透露,向你表明身份只是想让你配合一下,回答我的问题。”钟秋改了自称,坐在了梁平旁边的椅子上,翘着腿俯视着刚刚得到身体的觅踪鬼,“这样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如果你还是拒不配合……” “……我不介意送你去和你家陛下见面。”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梁平彻底放弃了抵抗。无论他的身份如何,无论鬼头大人给了他怎样的命令,此时在真正的鬼魔灵面前,他提不起一丝抵抗的心理。 ——敢与三界为敌,梁平确实算是很勇敢了。但有些时候,“勇敢”和“不想活了”是两码事。 这点梁平还是分得清的。 第523章 小别墅的相会 梁平虽为鬼相之一,可惜却是个末席,知道的事情并不多。钟秋问出的信息和已知的那些没差多少,唯一让她有些在意的,是蜃景森林。 钟秋听过蜃景森林,据传说是鬼界的边界。鬼界并不像人界这样——地球是颗行星这件事连上学前班的小朋友都知道,人界的概念就是生活在星球上的众灵。 除了人界之外,仙界和鬼界的具体位置没人能说得清楚,按照古代的说法,仙界处于九天之上,而鬼界则沉于九渊之下。可到了现代,这个说法明显是错误的——九天之上就是太空了,九渊之下也是地幔和地心,其环境根本就不适合生存。 随着人界科技的发展,仙界和鬼界的住民们也认识到了这点,按照最新的研究文献,仙界和鬼界的学者们认为这两界应该是处于某种亚空间之中,又或者是地球上某处尚未被发现的区域。 总之有许多不同的说法,且诸多说法中都没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是正确的——就像人类仍旧在探索地球一样,仙和鬼们也同样在探索着自己的世界。 仙界的迷途云海和鬼界的蜃景森林就是尚未探索过的地方。由于这两处过于危险,至今也没人能探明其内部的情况。更有两界的学者认为,仙界和鬼界和人界的构造完全不同,迷途云海和蜃景森林就是边界,将仙鬼两界包围,谁都无法离开。 钟秋也看过类似的文献,尤其是蜃景森林——在她成为鬼魔灵之前、以鬼魂的身份游荡在鬼界寻找女儿的下落的时候,偶尔为了排遣忧闷,也会稍微研究一下鬼界各地的风土鬼情。对于蜃景森林这种地方,钟秋一直想要亲眼看看,可最终却未能如愿。 如今听梁平说,百鬼众的首领竟然要将司马钰带到那种从未有鬼魂踏足过的地方,这点让钟秋十分在意——时幽说过,灵体剥离仪式在哪里都可以进行,只需要将司马钰的灵魂剥离出去,剩下的躯壳就可以进行“鬼魔灵”的降临仪式。 ——当然,那个“鬼魔灵”并不是钟秋,而是像舒芊说过的、仅仅是依靠着钟秋在两千四百年前意外留下的物品中残余的力量、将其聚拢在一具合适的容器中,最终具现出一个傀儡而已。她不知道这具傀儡是否能够拥有操控大灾炎的力量,就算有也无所谓——钟秋不觉得一个用残余能量攒出来的冒牌货能战胜她这个本体。 既然在哪里都可以进行仪式,为什么还要去蜃景森林那种危险的地方?根据相关文献的记载,蜃景森林和迷途云海一样都是巨大的迷宫,迷途云海是笼罩在挥之不散的浓雾之中,而蜃景森林则是被奇异的力量所扭曲、会随时变化景象,二者都是能让擅闯者困死在其中的大凶之地。 鬼头大人能够进去,说明它有出来的办法——从这个方面来说,百鬼众的首领还是可以称赞一下的。 在钟秋思考这件事的时候,梁平一直都没敢出声,连穿衣服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了女魔头的思考——他加入百鬼众顶多是“有勇气对抗三界”,而眼前的这个女鬼,她真的可以凭实力硬撼三界的,而且还差点儿赢了。 这两者的差距太大了,梁平甚至都想象不到能与三界抗衡的力量究竟强大到什么地步。所以在穿好衣服之后,便乖乖地蹲在墙角——他已经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说出来,再多的他也不知道了。 钟秋实在是想不明白,看来还是先将这些事告知骆青他们再说。毕竟自己手边什么都没有,骆青和巫锁庭、夜疏雨那边可是有许多文献记载的,也许在那里能查到些什么。 “跟我走,有人想见你。”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疑问,钟秋朝梁平歪了歪头——既然这家伙已经救回来了,还是告知小钰一声比较好。现在除了司马钰之外,钟秋的心中已经容不下任何牵挂了。 梁平乖乖站起来跟在后面,从地下室出来走到前院的时候,他还看到了倒在院子中央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手中还握着一个酒瓶子。在看到女人的时候,梁平听见了鬼魔灵的叹息——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他亲眼看到了女魔头进进出出忙活了半天,最终从屋子里收拾出来一大堆酒瓶子,丢在院门口附近的垃圾桶里面之后,才带着自己出门离开。 那一刻,梁平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去医院挂个眼科了——鬼魔灵在收拾屋子?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三界中行走的恐惧?大灾炎真正的主人?! 鬼头大人在上,这具新身体肯定有问题,自己都看到幻觉了。 当然,他是不敢说出口的,无论鬼魔灵是真是假,都不是他能揣测的对象。 接下来的一路,梁平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见过两千四百年前那场战争的,鬼魔灵有多强势,只要是从那个时代幸存下来的全都知道。如果是那个时代,鬼魔灵出门基本上都是坐在由一百零八个恶鬼抬着的巨大轿子上,一切挡在她前面的事物都将被彻底摧毁。彼时的所向无敌和不可一世让梁平印象深刻,就算知道她是敌人,也不由得令人心生敬佩和向往。 可如今…… 鬼魔灵骑着从毒圣院子里推出来的一辆小电驴,戴上了安全帽,过马路的时候还会注意红绿灯,车速从来都不会超过二十。 她甚至让自己坐在了小电驴的后座,还检查了自己的安全帽——鬼头大人在上,梁平觉得自己的两只手都不知道该放哪。 好在车速不快,路也很平坦,没有什么颠簸。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小电驴,最终停在了一座小别墅前。小别墅的围墙正在维修,鬼魔灵下了车,将小电驴停在门口,安全帽也规规矩矩地挂在车把上。 梁平也照做了,他不知道鬼魔灵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她如此适应人类世界的生活。说实话这一路的经历已经让他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了,积压在心中的疑问实在是太多,偏偏他又不敢问,最后也只能像现在这样憋着。 接下来梁平看到的东西,让积压在他心中的疑问又多了好几十斤—— 院子里,一名身穿小背心和五分裤的女子正坐在石墩上,吹奏着一根长笛。笛声十分奇特,令人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在女子的对面,一条巨大无比的蛇正将身体扭动成各种怪异的形状。 具体该怎么形容呢——梁平在心中组织了一下语言,他感觉那条巨大的白蛇好像小脑受到了重击导致整个身体的动作都不协调,又好像是犯了羊癫疯一样、身体时不时地抽抽一下,还像是被扔进油锅里的章鱼、不停抖动的触手一般扭曲着整个身体。 在白蛇的旁边,还有一条差不多大小的黑蛇,黑蛇仿佛在指导白蛇的行动,每当女子的笛声到某一个节奏的时候,黑蛇的身体就会做出一个姿势,随后扭头示意白蛇照着自己的姿势来做。 “敢问鬼魔灵大人,这到底是在干个啥?!”梁平实在是憋不住了,哪怕一两个问题也好,他必须得问出口一个,否则容易被自己给憋死。 “这个嘛……”钟秋也着实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云若水和裴娜在教司马钰如何爬行呢。她知道小钰的兽形一直都不是很适应,学了好久也不知道如何协调身体,估计这两人应该在给她“特训”,“……你就当她们在做广播体操?” 钟秋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用这种模糊的词语代替一下。 云若水的表情明显有些急躁,她是真的没想到女儿的兽形身体竟然会不协调到如此地步——自己本身就是蛇,她是真的想不到该如何收缩肌肉才能让身体折成如此多的直角。眼前的女儿简直就像是城墙的垛口一样,高低不平错落有致。 “……今天就到这里。”终于,云若水彻底放弃了,看来让女儿学会爬行是一件长久且艰巨的工作,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 听了她的话,两条蛇同时松了口气,裴娜缠着司马钰的身体爬到了院子后面,不一会儿两个化为人形的妖怪回到了前院——她俩当然不可能在前院变回人,毕竟还有严先生的一群鬼卫队在修着院墙呢。 与满脸疲惫的司马钰相比,裴娜倒是显得神清气爽。总是在电脑前拼命的工作,偶尔活动一下让她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 “哟,梁叔。”看到了门口的梁平,司马钰有气无力地打了声招呼——她很高兴梁平能重新出现在这里,可惜现在的自己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说话了,“我去洗个澡,一会儿见……” “想笑就笑,是我教导无方……”等裴娜和司马钰进了小别墅,云若水才沮丧地站起来,和钟秋打了声招呼,“觅踪鬼的灵体修复好了?” “还不错。”钟秋应了一声,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云若水——两人都很在意司马钰,对司马钰的感情也是无人能及,只是在面对面相处的时候,双方都有些不适应。 ——怎么说呢,就好像一个亲妈一个干妈见了面,双方平时还都没什么联系。要不是云若水知道自己老公司马龙的德行,她几乎都以为老公出轨了。 不然这个女人怎么会对自己女儿这么好? 钟秋则是有些嫉妒在里面,虽然司马钰叫她“钟姐”,但实际上钟秋已经将其当成了女儿来宠爱。现在人家正牌的亲娘就在眼前,嫉妒之余,还略带一点尴尬。 梁平也察觉到了两个女人之间的不对劲,不过他可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缩在一边保持沉默。 ——不然呢? 一个鬼魔灵一个妖圣,他活腻了才会插手这两位之间的事情。 第524章 旁观者清 梁平没想过自己还能过上现在这样的生活。 因为司马钰的关系,他开始暂时住在小别墅里,充当司马钰的技术顾问——关于严先生要建的那座医院,还有许多细节没有完善,目前的图纸也只是一个大框架,秦月那边的工程也就刚到地基的程度。 盖一个房子可没那么简单,尤其是这样一座专门为鬼服务的医院。除了建材的采购、运输之外,还要考虑很多事情,比如病房的格局、建筑内部的各种咒文和法器、相关的医疗器械等等。人界建筑的参考样本有限,有了鬼魂的帮助,事情的进展会顺利许多。 一开始司马钰也向严先生那边要过类似顾问之类的人员,可惜严先生和他的鬼卫队极少回鬼界,他是个比较特别的鬼,平时居住的地点也是在土木工程学院后山内部的那座大陵墓中,手下们也是一样,对于鬼界最近的发展和近代的建筑风格都不甚了解。 梁平就不一样了,他经常穿梭于人鬼两界,数千年来对两边的发展都看在眼中,鬼界的建筑也见过不少,对司马钰的帮助很大。 平时梁平基本上都和这位一直叫他“梁叔”的小姑娘在一起,一边探讨建筑类的话题一边摸索着改进图纸的办法——值得一提的是,梁平在人界的生意就是建材类的,对某些建筑材料质量和用途方面都可以提一些很重要的意见。 也就是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梁平明白了这座小别墅中住着的这几个人在三界中的话语权有多重。期间卓风影来要过一次人,毕竟梁平算是罪犯,尽管他在百鬼众中的工作只是收集情报之类的,但终究是敌对的一方,除魔部来羁押他回去审问也是无可厚非。 可最终除魔部这种法术界最高执法组织却被两个女人拦在了外面——云若水自不必说,她是最强大的七圣,任何一方势力想找她的麻烦都要掂量掂量自身的实力,据说两千四百年前,这条蛇妖可是三界中唯一一个敢正面和鬼魔灵交锋的存在,并且还全身而退、一直活到了今天。经过这么长时间,据说她如今的实力深不可测,没人知道她究竟强大到了什么程度。 而另一个女人,也就是鬼魔灵——梁平不知道她用什么手段,同时拿来了仙王、酆都大帝和侍仙阁三方面的许可,将所有审讯的过程全都限制在这座小别墅内。 这代表着什么? 三方许可的意思就是,除魔部想要审讯梁平,只可以在这座小别墅内,只要离开小别墅的院墙范围,就不再有执法权了。而且除了鬼魔灵点头,任何人都无权将他带出小别墅的范围外。 而且审讯的过程还必须全程由鬼魔灵陪同,禁止使用一切非语言类审讯手段——梁平感觉这个过程简直不像是在审讯,更像是在变相地将自己保护起来。 关于这点,梁平也问过鬼魔灵和云若水——他就是一百鬼众内部最底层的小干部而已,哪里来的这么大价值? “小钰需要你,先把她那边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这是两女统一的回答。 至此,梁平算是彻底明白,自己至今还能平安无事,完全就是沾了司马钰的光。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囚禁司马钰那段日子里自己释放出来的善意,竟然会收到如此的回报。 就这样,梁平的生活算是暂时稳定了下来。除魔部的审讯很简单,在确定他无法提供更多信息之后就再也不来了,他的生活除了每天给司马钰出主意、提供一些建筑风格方面的建议之外,就只剩下坐在院子里喝茶了。 住进小别墅的第五天,黄昏。 梁平坐在院子里,捧着小茶壶,一边在夕阳的余晖下喝着茶,一边看着三条蛇在院子里做广播体操——这几乎已经成为云若水、司马钰和裴娜每天必须要进行的活动了。裴娜是为了舒展一下坐在电脑前僵硬了一天的身体,云若水则是在教着女儿如何像一条蛇一样爬行,而不是如何将身体扭曲成一块三角板。 看得出来,那母女俩都挺难受的。云若水经常感叹女儿怎么就学不会蛇类爬行的动作,司马钰则是每天都在努力地让身体别再出现直角——她其实也不想搞出这种奇怪的姿势的,只是不知道为啥,只要自己变回蛇形,就完全控制不好身体的动作。 原本梁平是不打算看这些的,今天他是受云若水的邀请,特意在一边观看,同时看看他这个局外人能不能用不同的视角来解释这个问题。梁平活着的时候是个人类,对蛇类的行走一窍不通,七圣的要求他又不敢拒绝,只能先坐在一边看着。 就当打发时间了!梁平这样想着——直到司马钰改变姿势的时候,他还真的看出了一点问题。 “那个……云夫人……司马夫人……”梁平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云若水,在后者表示称呼什么的都随意之后,他才暂用了“云夫人”这个称呼,“在下有些许拙见,不知该不该……” “有话就说,不用顾忌什么。”云若水搓着脸,随手将笛子扔在一边——她并不会吹笛子的,对于乐器这种东西,她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唯一拿手的曲子就是“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就这还经常跑调——拿个笛子来吹只是想给一些动作找个节拍而已。 “那在下就失礼了。”梁平放下了茶壶,走到了墙角抻直了身体放松的司马钰旁边,裴娜见状立刻爬到了云若水那里,给梁平留出了一定的空间。他在原地观察了很久——梁平看的不是司马钰的动作,而是地上的痕迹。经过这几天的训练,地面已经留下了许多司马钰扭动的痕迹,等到太阳下山、小别墅屋角的院灯亮起来的时候,他才慢慢趴在了地上,像个壁虎一样扭动起身体来。 钟秋刚刚一直在厨房做饭,早在半小时前她就想喊几人进去吃饭了,却被云若水给拦下来,和变回人形、洗过澡的裴娜三人一起看着梁平的行为。 在地上爬了几圈之后,梁平起身看了看自己爬行过的痕迹,随后掏出手机打开照明功能,在司马钰的身上寻找着什么。 “不应该啊……明明应该有些什么的……”一边找,梁平一边小声咕哝着什么,等到实在是没什么发现,才关掉照明看向了司马钰的方向—— “丫头,你在爬行的时候,是不是还幻想着自己还有四肢?” 司马钰没说话——她也不会说话,直到现在她也没学会如何用妖术传递信息,也就是用妖术的震颤来模拟说话的声音——取而代之的,她的尾巴忽然向左边折了九十度,然后尾巴尖高高地扬了起来。 要不是女儿的体型和鳞片、以及自身蚺科生物的血统,司马钰的这个动作几乎让云若水以为自己生了条响尾蛇。 在所有人都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只有钟秋清了清嗓子:“她的意思是——‘是的’。” 梁平、云若水和裴娜都看向了钟秋,司马钰倒是高兴地拍起了尾巴,意思是钟秋的猜测是对的。 钟秋也没解释什么,只是摸了摸插在发髻上的两根被她炼成了法器的小树枝——当初自己还不会说话的时候,两人就是这样交流的。 举起左边的树枝就是“肯定”,举起右边的树枝就代表着“否定”。 见到可以交流,梁平也没再深究什么,而是继续问道:“所以你的动作之所以这么奇怪,是在还有四肢的前提下进行的?” 【是的】——司马钰再次将尾巴竖在了左边。 “可是你是一条蛇,蛇是没有四肢的,肌肉分布也适合蛇类的行进方式。按道理来说……你是可以不必幻想自己还有四肢的。除非……” 站在原地想了想,梁平转向了钟秋的方向:“鬼……钟小姐,能让在下暂时离开一下这个身体么?在下保证不会逃跑。” 梁平的身体被刻下了咒文,他已经被完全囚禁在人类的身体中。想要出来,就只能征求下咒人的同意。 “你想做什么?”钟秋皱了皱眉,说实话她有些不敢放这家伙出来——那种随时随地都能打开鬼门的鬼术实在是太过棘手,如果放他出来、他却要逃跑的话,没有任何人能留下他。 “在下除了这里无处可去,百鬼众对失败者从来都不会再次启用,离开了这里只能重新成为三界的通缉对象,所以对在下来说,留在这座小院子里才是最安全的。”梁平没说想做什么,只是简单地分析了一下利害关系。钟秋和云若水交换了一下眼神,为了司马钰着想,最后还是解开了梁平身上的禁制。 鬼魂从身体的囚笼中升腾而起,觅踪鬼飘荡在半空活动了一下身体——自由的感觉让他十分享受,却也知道自己暂时还是需要这座囚笼的,至少囚笼中比外面要安全多了:“云夫人,还请您也现出原形——不用太大,和小钰姑娘差不多大小就可以了,以您的妖气,这点应该不难做到。” 云若水没说什么,只是起身去了后院,片刻之后,一条纯白色的大蚺便爬了回来——比起司马钰身上鳞片苍白的颜色,云若水的鳞片更加晶莹剔透,仿佛表面上覆盖了一层水晶一般,在月色下泛着朦胧的光华。 梁平让母女俩并排趴着别动,自己则将手穿过了她们的鳞片,在两条蚺的内部摸索着什么。过了差不多五分钟,梁平主动回到了他的身体中,看着司马钰的身体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第525章 无法爬行的根本原因 司马钰倒是不在乎梁平做什么,她现在可是蚺的身体,压根就不需要有人类的羞耻心。除了被梁平探查过的地方感到些许阴冷之外,也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倒是云若水浑身不自在,好在梁平要做的事情很快就结束了,在回到身体中的时候,他进屋找来了纸笔,低头皱着眉一边思考一边画着什么。 云若水有些好奇地凑了过来,爬到梁平的身侧低头看着纸上的画。画很简单,只是一些线条而已,不过左边的那幅明显和右边的那幅有差别—— “……完成了,”最后一笔画完,梁平松了口气,将两张画举到了云若水的眼前,“小钰小姐不会爬行或许并不是方法不对,而是身体构造的问题。” 钟秋和裴娜也看着画,在梁平的注解下,她们很快就明白了什么意思—— 云若水是蚺,裴娜是过山峰,她们都对蛇类了解很深。在一般的概念中,蛇是一种没有四肢的爬行动物,其骨骼由很多节的椎骨和肋骨组成,每一节椎骨都有一对肋骨,每一对肋骨都连接着一块肌肉。 蛇的肌肉分为两种,一种是纵向的,负责控制蛇的弯曲和伸直,另一种是横向的,负责控制蛇的收缩和扩张。蛇的鳞片也分为两种,一种是背鳞,覆盖在蛇的背部和侧面,另一种是腹鳞,覆盖在蛇的腹部。腹鳞的特点是每一片都有一个突起,称为腹鳞板,腹鳞板可以与地面产生摩擦力,帮助蛇前进或停止。 大多数人见到的蛇类爬行都是s形前进的,依靠着肌肉和腹鳞板对地面的摩擦力来爬行。几乎所有蛇类的肌肉分布都十分相似,尤其是纵向的部分——就像梁平左边那张图上画的那样。 而右边的那张图却明显不同,虽然这张图上大多数线条都和正常蛇类一样,都是纵向和横向两种,但在某些特殊的部位,还有着一些斜向的肌肉。这些斜向的肌肉可以在很多有肢体的动物身上看到,比如人类——斜方肌、胸大肌和三角肌可以控制手臂的移动方向,右边那张图上画的,和这三种肌肉有些相似。 而且右边这张图的其余肌肉分布也和普通蛇类在大小方面有着细微的差别,为了保证身体的灵活性,蛇类的肌肉束都很短,可这张图上的肌肉束却要大上一些,这就导致了司马钰在蛇形下的身体无法像正常蛇类那样灵活弯曲,从而造成许多直角出现的情况。 ——是的,左边那张图画的是云若水体内的肌肉大致分布,而右边那张图,正是属于司马钰的。 梁平只是说出了原因,并没有下结论,他相信云若水明白自己要说的是什么。 “也就是说……小钰她是……”云若水吐着信子,她当然明白梁平是什么意思,过了很久,她才偷偷看了一眼趴在角落休息的女儿,悄悄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先天身体缺陷?” “理论上来说,她是可以像正常蛇类一样活动的,只不过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梁平摸着自己的胡茬——他喜欢留胡子,可惜鬼魔灵在塑造他身体的时候好像忘记这点了,只能从头慢慢攒,“毕竟小钰姑娘在仙界的时候曾经和封山河、凌不语打过一架,根据我的人查到的东西……” 说到这的时候,梁平小心地看着周围的两女一蛇,在确认对方不打算追究自己的眼线已经伸到仙界这件事之后,才放心继续说了下去:“……那时候小钰姑娘的动作还挺协调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但她还是可以做到爬行这种动作的。” 云若水没有再说什么,她早就发现了女儿在很多地方都与自己不太一样——比如毒牙,自己的毒牙是师兄骆青给自己的法器,她是从蚺一点点成长为妖的,有着蚺科动物全部的特点。蚺是凭借着纯粹的力量来捕猎的,几乎没有天敌,根本不需要进化出毒牙和毒腺来自保。装上两颗毒牙法器纯粹就是为了应对一些特殊情况,毕竟妖和畜所处的圈子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可女儿却有着正儿八经的毒腺和毒牙,虽然也是从最近才发觉的这点,但身体方面居然和正常的蚺科动物有着如此大的差别,这让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她不会因此嫌弃女儿,只是在担忧女儿的未来会怎么样。 不过这种担忧在当天晚上就烟消云散了—— “不一样就不一样呗?人类的身体不是挺方便的嘛,大不了以后不变成蛇不就完了?!”司马钰惊讶地望着面前一脸担忧的老妈,以及旁边的钟姐和裴姐,她实在是不知道这点小事为啥会让这三位经过大风大浪的妖、鬼如此看重。 看着女儿的反应,云若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原本她想了一肚子如何安慰女儿、如何鼓励女儿之类的话,可在女儿的反问面前,这些话她算是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总之……”憋了半天,云若水最后憋出了一句话来——“……小钰,你开心就好。” “说完了?”司马钰长长地叹了口气,她还以为这几个人如此郑重地将自己叫到一楼大厅是要说什么事,没想到就是这点破事——她还有一大堆图纸需要改进呢,“那梁叔,咱上楼去,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看着女儿和梁平上楼的背影,云若水算是松了口气。女儿虽然在外表现得十分成熟,但在自己和钟秋的面前却会表现出她最原始的一面。尽管两人长时间不见面,自己毕竟也是她的亲妈,被依赖一下也是很正常的。她知道女儿表现出来的这些完全就是其真正的想法,一开始云若水还不知道该怎么能让女儿接受这件事,现在看来,大概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想着,云若水便上楼休息了,钟秋也回了自己挑选的房间——趁着最近没什么事,她打算多陪陪司马钰,前阵子事情一直都比较多,忙得她三界来回跑,现在总算闲下来,自然要多陪陪自己最在意的人。 一楼的大厅中只剩下了裴娜,她并没有回去休息,也没有在电脑前工作,而是在看着桌上的两张纸发呆——像她这样标准的社畜兼工作狂,发呆简直就是在浪费人生。可裴娜的眼睛却始终无法离开桌上那两张纸,尤其是右边那张、简略地画着司马钰肌肉分布的画。 ——在开始接触令人掉头发的代码之前,她可是一名正经的法医,是国内一所很优秀的医科大学毕业的,而且还是硕士学位。别的不说,至少对人类的身体而言,解剖学方面的知识可是很精通的。 她比谁都知道这些肌肉分布代表着什么—— 梁平的画虽然比较简单,但大体上该表现出来的东西全都表现出来了,裴娜一眼就能看懂梁平想要表达什么。只是在这之外,她还看出了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那几块斜向的肌肉,司马钰的身体中只分布在了四处。看着那张画很久,裴娜在自己头上抓了一把,从一撮不幸脱落的头发中取出了四根,分别放在了斜向肌肉分布的地方。 就像她想的那样,这四处有着斜向肌肉分布的位置,刚好是动物的四肢可以出现的地方。也就是说,原本这四处,是应该有着些什么的。 看着变得稍微具体一些的画,裴娜歪着脑袋看向了楼梯口——难道妖圣云若水的女儿,还能是一条蜥蜴不成?! ——蛇加上腿,可不就是蜥蜴了么?! 那么问题来了。 司马钰理应在这些位置的、不知是否存在的“腿”,它们去哪里了?! —————————————————— 段天语是第二天早上回来的。 这段时间她去了趟千柳镇黄婆婆的院子,从严先生那里得知,宇文诗最近一直都在黄婆婆那里。上次来到九岭山的时候,段天语和宇文诗曾有过一段交情,之后一人一鬼一直在用书信交流。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来北方,她打算来看看自己的笔友。 可惜她扑空了,黄婆婆告知她,宇文诗已经被拉去北山的医院工地那边帮忙去了,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许多干活的妖怪都有轻微的中暑,又不可能在户外安装空调什么的,宇文诗阴森而旺盛的鬼气就此派上了用场——她什么都不用干,只要去那边坐着,盛夏太阳直射下的施工现场就会如秋天一般凉爽。 工作不累,还有穆小雅发的工资,宇文诗当然乐意做这种轻松的工作,也就此和段天语错过了。 黄婆婆和段天语互相留了电话,答应她等宇文诗回来之后会第一时间联系她。段天语无处可去,只能暂时回到小别墅这边来。 只是她刚一进院子,就看到一个怪物朝自己爬来——那怪物看上去仿佛是一条蛇,可身上却有着金属、木头和橡胶一样的结构,怪物依靠着这些本不应该出现在生物身上的肢体朝她缓慢地爬行而来,巨大的舌头还朝自己张着嘴、摄人心魄的信子从舌鞘中时不时吞吐一下。 如此不可名状的东西让段天语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二话不说就掏出了桃木剑,右手持剑左手捏符,摆出架势大喝了一声—— “何方妖孽!” 第526章 道长,您降错妖了! 段天语随师父修行十年,又独自修行十几年,清水观中的古籍翻阅过无数次,曾自以为对三界的妖魔灵兽什么的已经很精通了,直到,她看到了眼前的这个东西。 师父留下来的书籍里面记载的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妖怪,上面甚至写了每个妖怪的习性和好恶。可眼前的这个东西好像《山海经》里面爬出来的东西一样,先不说古老与否,光是这个长相就足以在那本奇书中独占一席之地。 覆盖着苍白鳞片的身体暂且不论,张嘴打哈欠时弹出来的毒牙也先不说,那怪异的、由金属和木头甚至还有塑料螺丝钉等东西构成的四肢,以及这妖怪移动时那瞎扯蛋一般的肢体扭动幅度——说真的,心脏不好的人看上一眼都容易直接吓死过去。 段天语如临大敌,桃木剑、符纸、铜钱、朱砂、糯米、罗盘、香囊、毛笔、墨盒、师父的黑白照小相片儿……也不管有用没用,总之身上能用的家伙事儿全都让她给掏了出来挂在道袍上叮当乱响,整个人跟个圣诞树一样。就在她准备就绪的时候,怪物好像发现了她一样,一边张着大嘴一边夸张地扭动着几乎折成数个直角的身体向她爬了过来。 看着不断逼近的怪物,段天语冷汗都下来了,思忖再三,先扔了一把糯米出去——她不确定这玩意儿是不是僵尸,从对方僵硬的肢体动作来看,就算不是也差不多了。 糯米就是糯米,只有糯米的话对僵尸是毫无作用的,还需要配套的道法。有了道术的加持,糯米就会祛除尸气,变相地削弱僵尸。可现在糯米倒是撒出去了,道术也成功施展,可对方的速度却丝毫不减,而且看上去好像有些生气的样子,爬过来的速度更快了。 见糯米无效,她又开始扔其它的东西,可每一种都毫无作用。见此妖孽如此顽强,段天语咬了咬牙,从褡裢中掏出了一个大概网球大小的黑色东西。 这玩意儿叫掌心雷,平时不会轻易拿出来——倒不是掌心雷有多珍贵,而是这东西犯法。所谓的掌心雷就是火药加上一些别的材料制作出来的、类似大号的摔炮一样的东西,就是威力比摔炮要大许多倍,已经足以伤人甚至杀人。要是让派出所的知道她有这东西,拘留十五天都是轻的。 这可不是段天语瞎说,有一次她去别的道观交流道术的时候,曾遇见过一个很擅长制作掌心雷的、师叔级别的道士。那位师叔天赋挺不错的,可惜就是人太招摇了,逢人就说他做的掌心雷有多么多么厉害,结果遭到了举报,说他私藏军火,被举报的当天直接就被派出所带走了。 听说当时来了十几辆警车,派出所的看到他那一屋子掌心雷如临大敌,连爆破专家都请来了,好几十号人在一边监督,小心翼翼地将一屋子东西全都搬走没收了。 那位师叔也因此被判了好几年,也不知道现在放没放出来。 原本段天语带着这东西是为了保命的,是压箱底的绝招。现在她也顾不上什么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心中默念着驱风的道术,借着道术的力量,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掌心雷丢向了眼前的怪物。 掌心雷击中怪物头颅的那一刻,霎时间烟尘四起,巨大的爆炸声响彻了小别墅,一楼到三楼的窗户全碎了,刚修好的院墙又塌了一段。 十几秒后,裴娜披着浴巾、连眼镜都没戴利索,光着脚跑了出来——她昨晚又熬了一整夜,刚想洗洗澡补个觉,花洒刚打开浴室里的水管就全爆了,整个人落汤鸡一样狼狈地打开了大门—— “要死啊?!大白天的搞这么大动静!活不起了啊?!”裴娜心里正憋着一股火,昨晚熬夜的原因是甲方又把她做的东西给退了回来,说还要继续改改,本来就在气头上,洗澡的时候又被水管中漏的水从头到脚喷了一遍,现在连额角的青筋都快爆炸了。 可接下来的话还没等骂完,就看见躲在假山后的段天语一下子蹦了出来,提着桃木剑就冲进了烟尘:“裴姑娘别出来!此间院落有妖魔作祟!待本道长灭了这孽畜!” 裴娜听完就傻了——妖魔作祟? 这房子里住的哪个不是妖怪?! 她听出了段天语的声音,云若水回来的那天两人已经见过面了,裴娜对段天语的印象还算不错的。 可眼前唱得又是哪出?! 直到烟尘慢慢散去,裴娜吓得连浴巾都顾不得了,光脚跑到了院子里,一边挥手一边朝骑在司马钰脖子上、用桃木剑不停砸着蛇头的段天语喊道:“道长!误会!都是误会!你先下来!它是司马钰!” “管她是司马还是玉,今天落在本道长手中算你倒霉!裴姑娘退后省得误伤了你!再给本道长点时间……”段天语一边用桃木剑砸着蛇头上的鳞片,一边用符咒施术引来乱石和烈火。她的神经一直紧绷着——这妖孽吃了一记掌心雷还能活蹦乱跳的,已经不是一般的妖物了,可当她回过味来的时候,才发觉刚刚好像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你说她是谁?!”段天语停下了手头的降魔工作,灰头土脸地看向了光溜溜的裴娜。 “司马钰啊司马钰!她是司马钰!”裴娜总算在一堆废墟中磕磕绊绊地跑到了段天语身边,一把将她从大蚺的脖子上扯了下来。 “可这个妖孽长相如此奇特,怎么会是……”“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梁平给她做的行走辅助装置!你家妖孽腿上还装着减震器的啊?!”裴娜打断了段天语的话,转头看了一眼司马钰——好家伙,蛇后颈上的蛇鳞消失了一大片,血肉模糊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完喽,这可咋办?! 云若水就不用说了,人家是妖圣,地位和实力都在那摆着呢;光是一个钟秋就搞不定了——裴娜不知道钟秋是什么来头,不过看她能轻易从三界各处拿来各种许可和证书、连除魔部都拿她没办法这点上来看,也绝对是个得罪不起的人。 天知道这俩女人有多宠司马钰这丫头,要是让她们看到现在这景象…… 裴娜打了个哆嗦,她不敢往下想了。 “小钰?小钰!你怎么样了小钰!”没再管呆立在一边的段天语,裴娜赶紧绕到蛇头的正面,一边拍着司马钰的鼻子一边呼唤着她的名字,“你可别吓裴姐啊小钰!手机……对,手机!我手机放哪了?!阿牛哥!救命啦阿牛哥!” 进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一边给阿牛哥打电话一边又跑了出来,裴娜的脚底都划破了。等到说明了这边的情况,又回来继续查看司马钰的情况。当蛇头晃了一下,抬起来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时候,裴娜才算是松了口气——行,没死。 没死就行——裴娜看着奄奄一息的大蚺,用浴巾擦着蛇头上的灰尘。 段天语站在一边看着,忽而其中一条断腿上的小弹簧崩了出来,掉在她的脑袋上弹了一下,落在了旁边的废墟里。微风吹过,将师父的黑白小相片吹了过来,贴在了她的脸上。 完了——段天语心中一阵哀嚎,自己这下好像闯祸了。 —————————————————— 阿牛哥的速度很快,在接到段天语电话的时候,立刻就让沈诚关了宠物医院,两人开着面包车忙不迭地赶了过来。在查看了司马钰的伤势之后,用车上的医疗设备简单地包扎了一下。 “还行,没多大问题,云夫人的血脉挺强悍的,小钰的鳞片也够结实,看着伤挺重,其实就破了点皮。”剪断了绷带,还替司马钰扎了一个兔耳朵结,阿牛哥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工具,“已经消毒过了,过几天就能长好。至于脱落的鳞片嘛,也会慢慢长出来的,这几天就别变化人形了,老老实实地用兽形生活——对了不能给她吃海鲜、辛辣的东西,对伤口恢复不好。” “太好了……”裴娜坐在一堆废墟上,这才完全放下心来。幸好云若水的血脉皮糙肉厚的,这要是出了什么事,她还不知道怎么向那两个可怕的女人交代,“辛苦你了阿牛哥。” “有啥辛苦的,”阿牛哥憨厚一笑,两米多高的壮汉笑得人畜无害的,“小钰是大家的嘛,有困难当然要来帮忙了……话说沈诚你干嘛呢?” 阿牛哥收拾完了医药箱,余光看到沈诚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根山地车用的减震器:“……这都谁想出来的,人才啊。” 沈诚是真没想到画蛇添足这种事——他也知道司马钰的兽形不那么方便,也出过一些馊主意,但给小钰装上四条腿,还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预料。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一个声音—— “小钰,油条卖光了,咱吃吊炉饼和豆腐脑……” 梁平拎着一个塑料袋进来,在透过倒塌的院墙看到里面的情况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这、这这这……”梁平说话都结巴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来,“百鬼众又打过来了?!” 第527章 暂时停工了 给司马钰装上四条腿的主意就是梁平想的。 至于为何会想到这个主意嘛,在发现司马钰体内的肌肉分布和普通蛇类不同之后,梁平就琢磨着怎么能利用这一点。反正在这里待着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自己找点活干打发时间。 ——什么?出去散心?别闹了,除魔部可留下了专门监视他的人,目前为止梁平被允许的活动范围也就是小别墅到商店街这一带,只要他敢出去,除魔部就有正当理由将他逮捕。而且卓风影下了命令,如果他敢反抗,允许就地格杀。 梁平的实力真不怎么样,徵灵这个级别里他可以傲视群雄,可也就将将摸到羽灵的边儿。而且梁平并不会什么战斗类的鬼术,他会的都是一些潜行匿踪、寻人寻物之类的,一旦发生战斗,随便来几个八级的修士就能干掉他。 其实一开始他的活动范围只是在小别墅的院子里,后来云若水找除魔部的人交涉,让他们稍微放开一点距离,不用远,到商店街的位置就行。让他走得稍微远点的原因就是云若水实在是太懒了,让她游山玩水还行,做别的就完蛋了——尤其是家务活,从前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时候,家务活可都是司马龙一个人在干的,让她去做家务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现在是钟秋包揽了全部家务,从屋子的卫生到厨房一日三餐——钟秋可是仙界名门世家的大小姐,眼里容不得沙子,窗户缝里有点灰她都受不了。再加上陪着司马钰,平时根本就没有出门的机会。 至于裴娜,这家伙一天到晚都在电脑前面坐着,一对老式的玻璃眼镜片厚得像酒瓶底一样,也算对得起她眼镜王蛇的身份了,让她出门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儿。 云若水当然舍不得女儿顶着大太阳出门采购生活物品,自己又实在是懒得动,就这样,外出采购的工作就交给了梁平。 梁平在人界的身份是一家建筑材料公司的小老板,平时独身一人,对生活方面的事很有心得,交给他肯定没问题。 昨天晚上,梁平做了一套用来辅助爬行的设备——说是设备,其实也就是各种废弃零件攒到一起的,只是个雏形而已,本来他打算这几天研究一套更好用的来,毕竟现在做出来的这套简易的爬行设备不太结实,而且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只是个试作品而已,弄出来也就花了不到两个小时。 不过司马钰用起来却很开心,昨晚简单试了一下之后就都睡了,没想到早上起来她又临时起意,自己变化成蚺穿上了这套设备,结果十米的距离都没走到,就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段天语。 然后就挨了一顿胖揍。 众人听明白了前因后果,一齐扭头看向了司马钰——都听说这丫头平时喝凉水都塞牙缝,今日一见,威力果然名不虚传。别说她自己倒霉,还能顺路让周围的活物和死物都沾沾光。她自己挨顿揍也就算了,小别墅的院墙和窗户也都好说,花点儿钱就能解决,最麻烦的是惹来了派出所的。 掌心雷爆炸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还烟尘四起的。小别墅距离商店街很近,早上逛早市的人很多,而且绝大多数都是退休了没啥事干的老头老太太们。这类人最好管闲事,听到爆炸声之后,立刻就有人报了警。 听见警笛声的时候,一屋子人都知道是冲着她们来的,赶紧先把司马钰拖到了后院、用防雨布给盖上,并嘱咐她千万别出动静——好家伙,这么大一条大蚺让派出所的发现了还得了?别说段天语,她们一屋子人都得进局子。 然后就是想办法怎么把派出所的给糊弄过去,最后还是梁平想的办法,说过年的时候存了一大堆鞭炮,本来想给屋子来个大扫除,就将那堆鞭炮放在了院子里。没想到不知道为啥一起炸了——这种蹩脚的说法能糊弄过去还多亏了段天语,她之前扔了一大堆施展引火咒的符纸,烧得满院子都是纸灰,跟鞭炮爆炸了之后的现场也差不多。为了能让现场更有说服力,几人还满屋子找了一堆红纸撕成碎片撒在了院子里。 看在没人受伤的份儿上,派出所的也没说什么,而且这座小别墅的主人派出所的也认识,算是大户人家了,在给严先生打过电话确定没问题之后就走了。 送走了警车,一屋子人这才松了口气,收拾起了乱七八糟的院子。又联系了装修工人,一群人坐在了一楼的沙发上商量怎么和云若水、钟秋解释这件事。 “她俩啊,这几天都回不来。”梁平看着北面的窗户,司马钰的蛇头可怜巴巴地伸进窗户里,勉强能享受到一点空调的凉气。头上绷带扎成的兔子耳朵随着冷风晃动,看着要多惨有多惨。 “她们出门了?”裴娜扶了扶眼镜,吃着梁平带回来的吊炉饼和豆腐脑——司马钰现在没法吃了,她那份都给了段天语。 “哦,你在楼上没听见,”梁平说起了早上的事情,“她俩一个要去一趟仙界,去查那天袭击我和小钰的仙兵的事情,云夫人则是去了柳仙市的图书馆,想在那里找找看关于蛇类肌肉排列不同的相关信息,还要去一趟柳家的老宅,问问长辈们以前遇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早上我们仨一起出门的,她俩直接走了,我去买早餐——没看我就买了三人份么。”说完,梁平看向了段天语——这几天下来,裴娜、云若水和钟秋他都已经很熟悉了,还不知道这位女道长的身份,“不知道长您如何称呼?” “贫道姓段,家师赐号‘天语’。”段天语自报了家门。 “……原来天语是道号啊,我还以为是你的名字。”裴娜现在才知道原来她的“天语”是道号,怪不得名字这么奇怪。 “当名字也行,我从小就在家师身边长大,父母什么的也都不在了,以前叫什么,我自己都记不住了。”段天语好像很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只是一语带过,随后看向了梁平问道,“那先生您……” “别叫先生,我百鬼众的,十鬼相末席,不过辞职不干了。”梁平摆了摆手,也不打算提这件事。这两天他从裴娜口中听说了阴风村自己的老巢被端了这件事,对于那些追随自己的鬼,梁平也只是尽仁义之道、尽量帮帮它们而已,也并没有多深的交情。而且既然加入了百鬼众、与三界为敌,就应该有被杀掉的觉悟。 他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的,只是没想到鬼魔灵会将自己救活。 段天语没有再问,她确实很介意梁平十鬼相末席这个身份,不过满屋子大妖都没说什么,她也没必要提。自己的实力顶多和角灵打个有来有回,梁平的实力明显在角灵之上,她也不用去操那份心。 屋子里忽然变得很沉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裴娜看着两个吃饭的人,也识趣地没出声。直到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小钰!图纸呢?!你跟梁先生还没商量出来内部怎么改?!” 对面是秦月的声音,梁平看了看无法说话的司马钰,又看了看另外两人,最后只能自己清了清嗓子回答道:“那个……小钰姑娘遇到了点麻烦,不过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就能缓过来。这几天暂时没法画图纸了,所以……” 梁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他不是设计师,也不敢胡说八道。 “……又碰上倒霉事了?算了,我让工人们休息几天,你们现在还在小别墅那边是?我带点东西过去看你们。”秦月说完就挂了,建造医院的工程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也不差这点时间,正好最近几天高温,也让工地的众妖鬼们放个假好好休息休息。 秦月是个说了就做的人,三个小时以后,她就出现在了小别墅的门口。看着换窗户、修围墙的装修工,差点儿以为自己走错地方了,直到看见裴娜才敢进来。 “你们别告诉我这是小钰干的。”秦月心说好家伙,她知道自己的挚友挺倒霉的,但搞出这么大阵仗还是第一次见。 “是我干的。”段天语垂头丧气地道着歉,这件事绝对能算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污点了。从今往后,她再遇到什么事都先问明白了再说,再也没有冲动过。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听过前因后果之后,秦月去了后院,看着挺直了身体趴在墙角乘凉的司马钰,还有她身上挂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爬行工具,一时间没憋住,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司马钰则是报以哀怨的眼神,她现在不会说话,否则肯定要和挚友好好抱怨一下这次的事。 跟着秦月一起来的还有林默,这家伙在工地待了半个月之久,已经跟秦月一样彻底晒黑了——在不需要重体力活的时候,他就用人形和别的妖怪一起抬水泥、运石料——山里进不去重型器械,绝大多数工作都得靠这些妖怪们亲力亲为。人类的身体比野兽方便多了,大多数时候众妖们都是人形的。 好在两人都不是很在意外表——一个社恐一个打黑拳的,谁会在乎自己好不好看。 秦月从莫芙和朱莹那里听说了梁平的事,知道这位百鬼众前成员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了——他的老巢都被除魔部端掉,自己就参加了那次行动,还碰到了老对手唐梨。至于以后梁平会不会改邪归正,秦月也不打算管这件事。 上面有除魔部呢,还轮不到她来操心。 就这样,秦月和林默也暂时住了下来,在司马钰的伤好了之前,两人也没什么事做,不如在这里陪陪她。 反正房间多的是。 第528章 熟悉的声音 司马钰恢复得比较快了,在秦月住进来后的第三天就痊愈了九成。能有如此恢复速度,除了她自身的血脉之外,还有阿牛哥的药。在最后一次为她复查之后,阿牛哥说她现在已经可以变回人形了。 为了能够变回人形,这几天司马钰都没敢吃东西,怕有未消化的食物在化形为人的时候会有不良影响。毕竟图腾术只能改变自身的结构,对于吃进去的东西则毫无办法。 幸好在她在失控的那天吃了不少,蛇类消化胃中的食物可是很花时间的,这才没让她再度饿得失去理智。变回来的司马钰后颈处还有点痕迹,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她第一时间点了一大堆外卖,一直到撑得走不动路了才停下。 期间严先生来了一趟,毕竟别墅被炸了,他得过来看看。倒不是心疼钱什么的,严先生在人界的生意不小,而且在他的陵墓中有不少祭祀的老古董,随便拿几样出来就能换到不少钱。他来这边主要是看看司马钰的伤势,在确定她没什么问题之后,决定给这个倒霉丫头放个假。 “图纸什么的不急于一时,本王……我又不打算指望这个赚钱,只是尝试性地投资一下而已,顺便给留在人界的鬼们行个方便,算是做做慈善了。听说望海崖那边有一场很大的祭典,很多有名的演员偶像什么的都被邀请过去了,你们不如趁着暑假去散散心,就当是去去晦气了。” 听到严先生的提议,司马钰和秦月同时打了个哆嗦,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去年在那里发生的事。不过不好的记忆已经不算什么了,当时最大的敌人现在已经不再是威胁,况且听裴娜说,那场祭典确实不小,以散心的心情去逛一逛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 另外还有一点她们必须要从小别墅暂时离开,经过严先生那边的装修工人的检查,爆炸的时候似乎伤到了小别墅一侧的承重墙,使其产生了裂纹。修复这处损伤挺麻烦的,需要很多重型器械,施工时的杂音可没法让里面的人好好工作。 就这样,一行人决定先出门玩几天,严先生预先支付了司马钰一部分工资,而且比一般的设计师还要高——主要也是考虑到她在这里受伤了,也算是一种工伤了。 司马钰当然不会拒绝,正好拿着这些钱出去玩玩。同行的人还有裴娜,她倒不是想去,只是时幽那边催得紧,有些事电话和聊天软件根本就解释不清楚,她想要当面和对方谈一谈。 时幽不算是一个麻烦的甲方,就是太苛刻了,裴娜也知道这点,所以才打算尽心地完成这项工作。更何况时幽还许给她一大笔报酬,就算是看在钱的份儿上,她也必须要将闭幕式需要用的工作好好完成。 至于段天语和梁平,她俩一个要去找宇文诗,工地那边暂时停了,宇文诗会回到黄婆婆那里,她有些事想要找对方聊聊;梁平则是因为有着禁足令,不可以离开小别墅和商店街的范围,小别墅这里又不能住,只能在附近找个合适的旅馆先住下。 在出发的时候,卫九原的加入让众人很意外,在他表明了是作为护卫一起跟着之后,众人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人越多越热闹,卫九原在小别墅的那段日子里和众妖也相处得不错,三人也都欢迎他一起去玩。 只是卫九原看上去有些闷闷不乐,因为舒芊的关系,他被侍仙阁狠狠训了一顿,考虑到他的所作所为,侍仙阁决定暂时剥夺他圣石守卫的身份,认为现在的卫九原不适合这样的工作,需要观察一段时间。这个处罚是曲知音极力为其争取的,两人虽然交情不深,但好歹也是那么多年的邻居,而且曲知音平时也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就卫九原能和她说上话,她是真的不想失去这位同事。 在得知司马钰她们要出门之后,侍仙阁让卫九原跟着,一来也是让他调整一下心情,再怎么说他也是七圣之一,轻易舍弃他是不可能的。再加上这次的事件主要是卫九原的见识太少,轻易就让一个女鬼给迷住。让他出来透透气、多见见世面,或许有些事情就可以避免。 卫九原的实力做司马钰的护卫绰绰有余,只要他别再犯错,回去的时候再好好表个态,侍仙阁肯定会让他回去的——司马钰和秦月都是这样劝的,一路上两人都在做卫九原的思想工作,她俩都知道魅灵鬼的事情,虽然两人都没什么正式的男友,但从某种程度上,她们还是能理解卫九原的做法的。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卫九原算是英雄了,舒芊又是个美人,两情相悦本是很正常的,只是这一次他做得有些太过了而已。 这趟列车十分平静,中途没有任何人捣乱,百鬼众在失去了近半数鬼相之后也安分了不少,再加上侍仙阁和九岭山给的压力,最近都没再有什么大动作。一行人平安到达了望海崖,袁力森亲自为几位来头不小的老顾客安排了最好的房间,等到一切就绪,裴娜去找时幽面谈了,司马钰、秦月和卫九原则去了熟悉的商店街,准备先去买一套泳装。 ——祭典的举办地点在海滩,当然要穿着泳装去了。 在司马钰和秦月挑选泳装的时候,卫九原坐在了店门口的台阶上。他可不好意思进女士泳装专卖店,只能坐在门口打发时间。 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卫九原叹了口气——和舒芊分开虽然也就几天的时间,他却感觉仿佛过了好几年一样。舒芊的身影每天都在心中走来走去,这段日子卫九原茶饭不思,连制作的法器质量都下降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看见这个在他的生命中昙花一现的女鬼,想来以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了。那日在港口她将自己丢出去的时候,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在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想拖累自己,这才选择一个人面对穆小雅的截杀。好在最后一刻自己已经将她远远地丢了出去,当时的舒芊已经是鬼魂,就算扔得远一些也不会受伤。 这也是在保护她,如果和自己在一起就要面对来自三界的压力,那不如就放开她。 想着,他又叹了口气,人来人往在他的眼中视若无物,思绪早已飞回了和舒芊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的想让那段时光定格。可惜,就算他有通天的法力,却也无法暂停时间。 “您好!望海酒店正在举行盛大的祭典!请问您有兴趣了解一下么?” 就在卫九原思绪纷飞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将他强行拉回了现实——这个声音他可太熟悉了,骆青的小酒坊中冷嘲热讽是她,循循善诱是她,森林中破败的小木屋中抱怨的是她,给自己包扎伤口时的嘱咐也是她—— 少年猛然抬起头,在人潮人海中寻找着声音的方向。可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就看不清对方在哪里,想要用法力去寻找又怕惊扰了当地的大妖、亦或是隐藏在人群中的百鬼众成员,他只能站在台阶的高处,急切地四下张望着。 可惜那个声音没有再出现,少年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或许是最近的思念太重了,导致自己出现幻听了。想着,他又坐了回去,只是还没坐稳,就听见了附近传来的纠纷声。 “走路不长眼睛啊?没看到这么大个人站在这?!”一个声音很大的男人吼着什么,对方似乎也毫不示弱,双方吵了起来。卫九原不打算管这些闲事,他是七圣没错,可解决纠纷是派出所的事,跟他可没什么关系。 直到,他从纠纷的方向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杀意——吵架的其中一方似乎动了杀心。让卫九原决定过去看看的原因并不是这点,真正让他介意的,是这股杀气中,似乎还带着鬼气。 涉及到修士这个圈子的他就不能不管了,派出所再大的本事也拿鬼没办法。想着,卫九原将一个小瓶子放在了泳装店外阶梯的角落,这是简单的防御类法器,一旦有妖鬼之类的想要对泳装店内的司马钰和秦月做些什么的话,法器会自动迎击,自己也会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他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保护司马钰才是他这一趟出来的目的。 双方吵得很激烈,似乎已经动手了,周围有不少围观者。卫九原好不容易挤进去,发现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人群中央,他的面前已经倒下了两个男人,不过看上去都没受重伤,顶多就是被胖揍了一顿。 看来这个鬼还是很克制的——是的,那丝鬼气就是从这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泄露出来的。既然如此,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再掺和。可就在他想离开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声音却再次传入他的耳中。 “还敢在外面闹事?!上次进派出所还没吸取教训么?!万一被幽大人知道了,这次我可不保你了!” 这个声音很近了,就在人群的中央。卫九原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挤开人群进去的时候,发现那名高大的男子已经不见了。 是她,她一定就在这座城市里! 第529章 擦肩而过的思念 “你碰到什么好事了?”回去的路上,司马钰和秦月看卫九原的情绪明显要高涨许多,甚至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一路上这家伙都闷闷不乐的,忽然变成这样肯定有原因。 “捡到钱了。”卫九原没有说自己听到舒芊声音的事情——他敢肯定那是舒芊,这声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的心中慢慢成形,以往自己做事之前总是会问一些前辈们该怎么做,毕竟自己才二十出头,就算运气好得到了如此巨量的法力传承,但无论是战斗还是生活,经验都远不如很多人。而这一次,他决定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一次。 这次,他不会再放手了。 海滩十分热闹,依靠着请来的偶像们、以及各大游戏厂商的加盟,让望海崖空前地热闹。司马钰和秦月都快玩疯了,她俩本来就是喜欢玩的年纪,就算经历得再多,她俩也才只有十九岁而已,遇到这样的场景根本就把持不住。 不过可苦了卫九原,他倒是也喜欢玩,也乐于见见这些平时在侍仙阁的小院子里见不到的事物。可惜他的体力可不如司马钰和秦月那般旺盛,逛了俩小时他就不行了。 ——是真的不行了,一步都走不动的那种,平时他的身体就缺乏锻炼,外表看上去甚至比司马钰还瘦,说实话能坚持两个小时之久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得已,司马钰和秦月只得让他先回去休息。 卫九原没有拒绝,他给了两人每人一个钥匙一样的挂饰,只要扯断绳子,卫九原那边就会立刻打开一道门。这件法器的运作原理与开鬼门相同,不过因为不需要跨界,所以咒文要相对简单许多。 只是相对开鬼门简单一点而已,实际上还是很复杂的,卫九原花了很久才做出来这两个,他也是考虑到自己或许会暂时离开这两人的身边。 独自回到酒店,一楼的大堂中显得有些冷清——现在是中午,人们都去海滩玩了,留在酒店里的寥寥无几。一楼大厅中只有少数几个工作人员还在忙碌,一些直到现在仍旧在宣传的酒店服务生穿着祭典特制的服装,手中拿着一整摞的传单——他们大概刚刚回来,正在取已经发完了的传单。 电梯口,一个戴着眼镜、穿着西装的女人正在训斥两名工作人员,她的声音很小,卫九原听不清楚——他也不需要听清楚,因为这件事根本就与他无关。 与那三人擦肩而过,少年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打算,直接进了电梯回了自己的楼层。在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其中一名女性工作人员朝他投来了目光。 “上次我怎么和你们说的?你们以为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我告诉你们,收留你们是因为你俩现在还有用,要是再敢给我惹麻烦,明天你们就卷铺盖滚出去!” 时幽顶着两个黑眼圈,她已经好几天都没睡好了。袁力森这个老东西平时根本就什么都不管——关于这点,时幽自己也检讨一下,或许是自己平时做得事情太多了,把望海崖的妖王给惯坏了。尤其是到了现代,袁力森的脑袋里装的还是几十上百年前的老思想,对于现代年轻人喜欢什么完全搞不懂。要知道现在年轻人的钱是最好赚的,得把握好他们的心理才能赚得盆满钵满,否则这座破酒店底子再厚,早晚有一天也得被淘汰掉。 时幽一手策划了这场祭典,这才刚开始没几天,望海酒店就已经收回了成本,剩下的半个月就是纯赚钱了。不过只要祭典没结束,时幽就一刻也不敢放松精神,以往的案例中有不少活动搞到一半,因为某些突发事件而终止的,她可不想自己的心血以那样的结果草草收场。 ——比如眼前这两个不省心的,几天前封山河刚刚穿上工作服去外面发传单,就和人发生了肢体冲突,连派出所都介入了。她找了很多关系,又是赔礼道歉,又是发公告保证这类事情不会再发生,这才将那件事糊弄过去。如今这个暴脾气的家伙又和人打起来了,她又得替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善后。 “……说他没说你是怎么着?跟你说过多少次将自己的样子变化得丑一点!还以为你是魅灵鬼呢?回去照照镜子!按照买票的王大妈那样重新换一副脸孔……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除了封山河,时幽也同样不让她省心,尽管三令五申,这女鬼还是用一副妖艳的脸孔出门。舒芊“魅灵鬼”的称号可不是说来好听的,俗话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就算按照时幽的要求、样貌和以前已经改变很大了,但那一举一动还是足以勾人魂魄。 甚至男女通吃——尤其是男人的。 舒芊被训斥得吓一跳,她刚刚确实走神了,因为她好像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人从身边经过。当她看向那个方向的时候,电梯门关闭的那几秒钟,她也确实看到了一位熟人。 那一刻,她几乎都要冲过去了——他怎么会来这里的?!难道是追着自己过来的?! 不过对方却并没有正眼看过她,只是一瞥就转移了视线。没有被认出来,舒芊感到有些失落,不过很快她就放下了。 没认出来自然是最好,自己跟着他只会给他带来麻烦而已,数天前的恶战场面仍旧历历在目,如果不是少年将她和封山河扔出去的话,恐怕他们俩早就成为阶下囚了。穆小雅的实力和自己同为半圣,她和封山河绝对无法在短时间内击败对手。等到九岭山和除魔部那边的增援一到,他俩必定不是对手。 ——况且还有被扔出去时到达现场、又一直追他们俩到望海崖的恐怖气息,那绝对是七圣级别的对手,再晚一步,他俩肯定走不掉。 想起了少年的满身伤痕,舒芊将即将跃出喉咙的思念又咽了回去——也罢,自己欺骗了那么多人的感情,要了那么多人的命,如今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里,也算是自己的报应了。 “舒芊!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时幽见舒芊还是两眼涣散的样子,额角的青筋都蹦起来了。也多亏她这具身体平时保养得好,否则非得当场脑溢血不可。 “……听见了!”舒芊赶紧回过神来,现在她和封山河还在寄人篱下,天知道追踪自己的那个未知的七圣还什么时候会回来,在这件事彻底平息下来之前,在幽大人的庇护下是最安全的。 “你……”时幽一口气没提上来,看着明显在敷衍自己的、两位百鬼众的前成员,她哆哆嗦嗦地从上衣兜里掏出来个小药瓶,倒了两粒硝苯地平缓释片出来——只要在望海崖,时幽就有个习惯,就是随身携带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天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袁力森和这两个新来的麻烦给气出毛病来。 硬生生将药片咽下去,抚着胸口默念了好几遍《莫生气》,这才让头昏的感觉稍微缓解了一点:“你俩,现在马上改变一下样貌,然后拍一张照片给我,我去给你们的职员记录更新一下……记住!有人来问什么,就说你们从来都没去过临海市的商店街!” 丢下这句话,时幽转头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她是不可能再发公告道歉了,只能让这俩人改头换面一下,然后说那两个人只是在冒充自己酒店的职员在闹事。还好他俩都是鬼,而且没有实际的身体,改变容貌是很轻松的事情。至于接下来派出所会不会找上门,那就要看运气了。 希望事实真的像封山河说的那样,他并没有下重手、只是“简单”抵抗了一下。 “真麻烦,”封山河抓了抓头发,被训得头昏脑涨。如果换成别人,他这暴脾气早就抄家伙动手了,可惜训他的人是幽大人——他只是好战而已,不是傻,双方实力差距在那摆着,就算动手了,对方收拾自己也就几秒钟的事情,“喂,你有没有什么目标?换成哪张脸比较合适?” 换脸这种事还是要问魅灵鬼,她见过的男人比自己揍过的男人还多,问她准没错,现在自己这张脸就是根据她的建议换的。 可封山河并没有得到回应,当他问舒芊这件事的时候,对方却早已转身离开,走向了休息室的方向,还特别将帽檐拉得很低,怕监控拍到自己现在这张脸。舒芊的心中在想着事情,别说封山河的话,就连刚刚时幽的话,她都只听了一半进去。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魂不守舍的。”看着离去的舒芊,封山河啧了一声,也走回了自己的休息室。 他得去看看电视剧,找一个帅气成熟一点的脸换上。好歹现在自己也要出门见人了,换成老大爷的脸,他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 要不然还是换成凌不语那家伙的脸,以后出了什么事就往他身上推好了——封山河不负责任地想着。 第530章 软禁 卫九原回到了房间里,疲惫地趴在了床上。 刚刚在楼下的时候,他已经认出舒芊了。无论她的样貌如何变化,就算用什么秘术隐去了鬼气,只要看到对方的眼睛,他就能够确认。 众生行走尘世,眼中皆是冷漠。自己的样貌并不出众,又没有傲人的身高,且没穿什么名贵的衣服,不可能会有人将视线专注在自己身上的。 可外面那个服务生不同,哪怕只是隐隐一瞥,他也能察觉到对方眼中复杂的情感。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可他却无法与对方相认,至少现在不行——她是罪犯,且是前百鬼众成员,而自己是受罚中的七圣,就算现在和对方相认,也必须要面对来自三界的重重阻力。 卫九原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能让舒芊名正言顺地跟在自己身边的机会,而在那之前,他必须要忍耐。少年抓紧了床单,将心中的不甘与思念统统咽下去,起身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些材料,他开始制作那件未完成的法器。 这件法器,将成为一切的关键。窗外的喧嚣声再也无法干扰到他,现在少年已经确定了心上人的安全,既然如此,那他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就这样埋头在工作中,直到司马钰的电话响起,问他要不要下楼一起吃个饭的时候,卫九原才察觉已经到了晚上。伸展了一下疲惫的身体,离开了自己的房间来到楼下,见到自己这一程要护卫的那个姑娘已经在一楼的一间包厢里向他招手。进了包厢,他坐在了司马钰旁边的位置上。 望海酒店的大厨手艺很好,据说这个小妖可是专门在职业厨师学校进修过的,精通各大菜系。一天没吃饭的卫九原大口地吃着饭菜,搞得两手全都是油。不过大概是饿了,他的动作似乎太急了,在一次夹完菜收回胳膊的时候,肘部碰到了茶杯。 茶杯掉在地上应声而碎,卫九原放下筷子就想收拾。司马钰见他两手都是油,示意她来处理。当捡起碎片的时候,司马钰忽然轻呼一声,碎片刺破了一点她的手指。 “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秦月赶紧拿出了纸巾和创可贴,替司马钰处理着小小的伤口。卫九原则擦干净了手,弯下腰捡起那些碎片来。将碎片全都丢进垃圾桶中,他才重新回到座位上继续吃饭,没人看到他将一片小小的碎片放在了口袋里。等到吃完饭,司马钰和秦月再次去了海边,祭典时期每天晚上都会有烟花大会,时幽在这方面可是下了血本,为了吸引更多的游客,光是烟花钱就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卫九原当然不会跟着一起看,而是借口肚子不舒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是一行人中唯一的男生,他自己分到了一间房间,只要锁上门,不会有人想来找他的。将窗帘也拉上,卫九原小心地从口袋里拿出了碎片,将之放在了一个只有手指粗细的小罐子里。罐子的周围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咒文,这是他花了三个晚上,熬花了眼才制作完成的。 小罐子里,装着司马钰的头发,和沾着司马钰血的碎片—— 行了,该有的东西都有了,接下来,就等着“他们”上钩了。 从根本上来说,卫九原和百鬼众毫无恩怨,与之对立仅仅是因为立场的问题。现在,他想要利用一下这个组织。 用来成全他和舒芊。 —————————————————— 舒芊忙了整整一天,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连根手指都不想动了。她和封山河分别被安排了一间只有二十平米的小单间拿来休息。这两个小单间原本是仓库来着,将他们安置在这里,就是考虑尽量别让人发现他们的身份。 检查了一下墙上和门上的符纸没有任何松动,舒芊这才完全放松下来,她弹了个响指,整个人立刻变成了一堆木头和石头。符纸是用来隔绝她的鬼气的,再加上她自身的收敛,已经可以保证鬼气不会外泄。回到了鬼魂的状态,她点燃了一根金寿,舒服地飘在半空,和烟雾一起晃起来。 经过了小酒坊那段日子,现在舒芊觉得金寿已经没什么味道了——鬼界的金寿技术还算可以,已经可以模拟出许多让灵体也能感知出来的味道。可尝过了人间的饭菜,她感觉这些东西就算是模拟得再像,也不可能和人间真正的烟火气相提并论。 那小子现在在干什么呢? ——每天晚上,舒芊都会思考这个问题。作为魅灵鬼,舒芊诱惑过许多人类,甚至连一些妖也难逃她的毒手。对她来说,动心和动情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以她的经历,人间已经很难再有什么人或物能让她在意了。 直到遇到了卫九原,当她在森林中那间小破屋的床上,握住自己手指的那一刻开始,舒芊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她已经做不成魅灵鬼了,因为她的灵魂,已经被那个少年给彻底囚禁。 永远也无法逃离。 哪怕现在强忍着不去表露身份和他见面,也阻止不了对他的思念。少年的身影每日都会入梦,已经成为了她永远无法摆脱的美好幻影。 就在她思考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她赶紧回到床上,施了个障眼法将木头和石头变成了人类的模样,在转身附身其中,这才匆忙地打开了门。 “还以为你睡着了。”封山河打了个哈欠,因为最近都是白天工作的关系,彻底把他身为鬼的时差给硬生生掰了过来,导致现在太阳下山之后,反而是最困的时候,“走,去老板那里,她有事找我们。”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舒芊一边锁门一边好奇地问道,她回想了一下这一天的所作所为——自从封山河在外面第二次惹出争端,她俩就被派到了后勤打杂,比如搬一搬重物、收拾一下卫生、亦或去给后厨的服务员帮忙传个菜什么的。这一天都很和平的,也没有惹出什么麻烦来。 “谁知道了,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人家让去就去看看呗。”封山河对此表示很无奈,现在他必须要在此暂避风头,实话实说,他已经很久没跟人正儿八经地打过一架,手早就痒痒了。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他准备找几个对手好好拼一把。 对他来说,不能打架比杀了他都难受。 两人边走边聊,坐电梯来到了顶层之后,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望海酒店的顶楼就四个房间,两个是办公室,两个是寝室。办公室时幽和袁力森一人一间,寝室也是一样。不过袁力森并不住在这里,他在临海市郊区有自己的别墅,只有时幽会一使用属于她的那间寝室。 ——值得一提的是,袁力森那间寝室的门已经被拆了,现在被时幽堆放了许多杂物,已经彻底沦为了仓库。 “老板!开门咧!”封山河敲了敲门,丝毫不在乎自己的音量——这一层只有老板一个人住,酒店的隔音又很好,根本不用担心会被人听见。 话音刚落,大门轰隆一声打开了,时幽阴沉着脸坐在窗边,看上去似乎有什么心事一样,连开门用得都是鬼术。 “进来,把门带上。” 两鬼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进了门。屋子里没有开灯——时幽的屋子基本上不会开灯,那盏灯的灯泡已经坏了好久了,从没有更换过。 “……你们见过司马钰了么?”时幽的表情被窗外的烟花映衬得晦暗不明,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司马钰?她也来了?”听到这,封山河倒是愣了一下,他还真就没见过那丫头,“算了,和我无关,反正我也不为鬼头大人卖命了,她来不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能这样想最好,最近我比较忙,直到刚才我才得知这个消息。”时幽的声音听上去一如既往的疲惫,她最近都在为祭典的事情忙前忙后,还是袁力森通知她云若水的女儿来了这件事,“你们俩的身份现在很敏感,不要在这里给我搞事,否则若是连我都暴露,我会亲自处决你们。” “大姐头,你想多了,我说了百鬼众跟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们爱做啥做啥,我不管的。”封山河听了时幽的话,才知道对方是给自己打预防针来的,估计是怕自己和舒芊还和百鬼众有联系,会对司马钰做些什么。 “嗯,”时幽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舒芊,“还有你,这次和司马钰同行的还有器圣卫九原,我听说……你们在九岭山那边闹得挺大?” 说完,连封山河也看向了舒芊。别人不知道,他可是对这个女人十分了解。虽然舒芊被称为魅灵鬼,其实她本人纯情得很,平时出去吸个精气什么的那都算是工作,这家伙不会放在心上的。只是一旦这家伙真的喜欢上了谁,只要对方不放弃她,那这个女鬼必定会追随到底。 想想这几千年来自己被这家伙一直追着的日子,封山河打了个哆嗦——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执着的鬼。 现在老板提到了这件事,他也好奇舒芊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还像追自己那好几千年的时间一样,对那小子也念念不忘? “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还放不下,不过总有一天会放下的。”舒芊直面了自己的感情,承认了她和卫九原之间的关系。她可以欺骗任何人,唯独欺骗不了自己。 “我就是担心这个,卫九原的身份很重要,和他产生联系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让你过来主要就是这件事,这几天你先别出门了,工资照发,金寿让封山河送到你屋里去,一直到他们一行人离开,你才可以离开,明白了么?” “……好。”舒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省得出门误撞见了,又勾起自己的思念来。 “这就是软禁,别多想,”见舒芊表态了,时幽才放心地点了点头,“我对你个人没意见,只是不想让事态再度扩大,希望能理解。” “我明白了。” 第531章 裴娜的疑虑 “卫先生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会出什么事……”司马钰穿着连体的泳装,抱着一只大号的游泳圈站在房间门口。昨天她和秦月挑了好久的泳衣,最后挑了一个比较保守的——没办法,可能是自己头一次来人这么多的地方游泳,让她穿那种过于暴露的实在是有些难为情。 不过该玩还是要玩的,不然泳衣就白买了。两人早上刚起床就打算去海边玩,这个时间还是比较凉快的。在这种盛夏,而且还是南方的盛夏,海边人最少的时间段就是上午了。 只是出门的时候,她看到了对面紧闭的房门——刚刚出门之前,她已经先问过卫九原要不要一起去玩了,后者给出的回答是身体有点不舒服,想要在屋子里多休息一会儿,让她俩只要别摘下来给她们的那件小挂饰就行。 “他的身体好得很,就是怕相思病犯了。”秦月的泳装要大胆得多,她本来就不怎么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眼光,只要她看好了什么东西,才不会在乎害羞什么的。所以她挑了一件大胆的比基尼——秦月的身材原本就很好,再加上常年的打拳,身体的线条十分惹眼。司马钰看着挚友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边羡慕一边嫉妒——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又怕朋友吃苦,又怕朋友开路虎】,司马钰现在大概就是这个心态。比起挚友的身材,自己这种平板身材再加上带花边的连体泳装—— 有那么一刻,司马钰都不想出门了。 “相思病?”晃了晃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甩出去,决定好好玩一天的司马钰跟着秦月走向了电梯。 “说来话长了。”秦月边走边说,她和司马钰不同,因为最近经常和工地的各种妖鬼混在一起,消息自然比挚友灵通,也听说了卫九原和魅灵鬼之间闹得轰轰烈烈的那档子事儿,“边走边说。” 故事不长,秦月也只是听到一些大概而已,不过已经能概括那两人的经历了。二人走在海边,秦月小心地将游泳圈上扯出来的一根绳子系在了自己的腰上,一边牵着司马钰向海中走去:“总之事情闹得挺大的,听穆姐说,卫九原因为这个受到了处分,现在似乎在什么‘考察期’,据说侍仙阁的高层是在讨论卫九原是否还有资格担任圣石守卫这件事。至于什么结果嘛,现在还不知道。” “故事倒是听明白了,但……”司马钰看着游泳圈上扯出去的一根绳子,抽了抽嘴角说道,“……这根绳子能不能解释一下?” “怕你丢了。”秦月在海水中洗了一下泳镜戴好,回头看向了挚友,“你会游泳么?” “不会啊!”司马钰回答得理直气壮——自从九岁那年自己丢了半个魂儿以后,就再也没靠近过水,更别提去游泳了。倒不是她不喜欢,就是有心理阴影了。 事到如今,住进万妖楼快一年的司马钰早就没有了阴影——之前是难以接受鬼魂的存在,她忌讳的只是当初将自己拖进水中的那个水鬼而已。现在可就不一样了。别说周围那些鬼魂们,连鬼界她都去过,区区水鬼,司马钰根本就没放在眼中。 ——电视中播放的那些恐怖片,现在她都是当小品来看的。 “所以才要拴着你一点儿,省得你被浪冲跑了,在海里丢了可比在陆地上找起来费事儿多了,到目前为止,我们好像没见过水里的妖怪。”秦月扯了一下游泳圈,示意司马钰慢慢往海里走,“来这边,我先教你踩水。” “水里的妖怪没见过,那边的鬼魂倒是不少。”司马钰看向了海滩的角落——这个时间海滩上的人都很少,但那个角落的“人”却特别多,而且“他们”好像不是出来玩儿的,而是……像住在这里一样,“我觉得有麻烦了可以去找‘他们’聊聊。” “你以为淹死的都喜欢水啊,少看点儿鬼片,”秦月也看到那边的“人”了,不过她知道,那些是鬼魂,在海中淹死的人的鬼魂,“海水只是束缚它们的初期条件,现在那些鬼魂一看就是在鬼界备过案的,能够脱离它们死去的地点了。电视中总说鬼魂横死在哪里就会永远被束缚在哪里,可现实根本不是这样。溺死鬼本身就对水有着恐惧,只要有条件,它们远离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再下水。” “有麻烦了还是靠自己比较好,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你捞起来的。” 说完,秦月就拉着司马钰的手一点点下了水,海面还算平静,也没什么风,她一点点教着挚友如何踩水如何换气,司马钰则像个青蛙一样,在游泳圈里胡乱地扑腾着。 就在她们玩水的时候,旁边一处礁石后面,裴娜放下了建模建了一半的笔记本电脑,看向了两人玩水的方向。 裴娜是为了转换心情才来这里的——祭典的闭幕式需要的动画是时幽和某个游戏厂商共同提出来的要求,裴娜接的来找时幽商量的就是这件事。虽然人物模型都有现成的、直接拿来就能用,但周围的环境却是要重新制作的,时幽的要求是尽可能还原这座海滩,另外还必须要将望海酒店加进来,除此之外,一些被请到祭典的那些偶像们,必须也要重新建模、争取在闭幕式动画中露一脸。 裴娜已经快要疯了,她没有团队,这些事情可都是她一个人在做的,稍微懂点计算机的都知道这有多难——闭幕式动画虽然时间不长、只有不到二十分钟,但却和已经上交上去、在开幕式中用过的那场动画一起,已经做了好几个月了。 裴娜对计算机再精通也是需要用十根手指头敲键盘的,最近她的压力大得发量越来越稀薄、整个人也越来越憔悴。如今实在是没什么灵感了,不得不离开房间,捧着电脑和小型携带式电源,换上泳装来到海边寻找灵感。 泳装很早就买了,裴娜也很期待这次祭典,想着早点完工早点能玩一玩。没想到时幽是如此的难伺候,一版完了又改一版,之后又是改来改去,那个该死的女人似乎总是能挑出毛病来。眼看着在这位和穆小雅差不多的资本家的压迫下、自己好好玩一场的时间被一再压缩,终于变成了人鱼的泡沫碎在了海边。 现在穿着泳衣出来,完全就是不甘心——没时间玩,还没时间穿衣服么!就算没人看,自己也要穿出来逛逛。 要不然她不是白买了! 可就在她穿着这件期待已久的泳装,一边抓头发一边想接下来的改进方向的时候,裴娜听到了司马钰和秦月的对话。她不是有意偷听的,就是恰好在这里而已。 当司马钰说看到海滩角落的那些鬼魂的时候,裴娜一开始还没怎么在意,只是后来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无论从各种角度来讲,司马钰这丫头好像都有点不太正常。 裴娜的意思不是司马钰的精神不正常,而是她的身体,妖怪那部分的身体。 从本质上来说,蚺这种依靠身体力量对猎物进行绞杀的巨型蛇类,是完全没必要进化出毒牙的——有等着毒液扩散的那功夫,蚺早就能依靠强悍的身体力量将猎物直接绞死了。 可司马钰的口中却有着毒牙,这是裴娜发现的第一点不合理的地方。 第二点就是梁平的发现,司马钰的肌肉排列和普通蛇类差异很大,与其说她像一条蛇,倒不如说是退化了四肢的蜥蜴。虽然这样想对云若水有些不太礼貌,但事实上,司马钰更像一个有残疾的、或者是发生变异了的蚺。 而第三点就是今天的发现——其实这点早就察觉到了,只是裴娜一开始没往心里去而已。 如果说秦月能看见海滩角落的那些溺死鬼的话也就算了,好歹秦月现在本身就是鬼,灵体看见灵纹就像人类看到人脸一样自然,双方是同类,当然能看见对方的样子。 可司马钰能看见鬼魂这点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普通人想要看见灵体,需要对其眼睛施加一些法术,使其能捕捉到灵体的能量辐射,就是俗称的【开天眼】。妖怪想要看见鬼魂也是一样的程序,需要将妖气附着在眼部,用以接收鬼魂辐射出来的鬼气,从而在自己眼中形成对方的形象。 生灵看不见死灵,这是很正常的事情,需要用一些手段才能达到看见对方的目的。 可是,司马钰根本无法使用除了图腾术之外的任何妖术,其本身对法术也是完全绝缘的状态,秦月也没有任何施展鬼术的痕迹—— 那么问题来了,司马钰,究竟是用何种手段,以一个“生灵”的身份,去察觉“死灵”的存在的?! 这太不合常理了。 裴娜觉得这个问题值得重视,小钰这丫头实在是太特别了,可还没容得她多想,就听见了秦月在一边焦急的声音—— “小钰?!你跑哪去了?!小钰!!” 第532章 被冲走了! 离岸流,学名裂流,是一股射束似的狭窄而强劲的水流,它以垂直或接近垂直于海岸的方向向外海流去。其宽度一般不超过10米,长度一般在30~50米之间,有的长达700~800米。这束水流虽然不长,但速度很快,流速可高达每秒2米以上,每股的持续时间为两三分钟甚至更长。 离岸流在海面之下,很难被人察觉,每年都有不少人因此失踪或死亡。司马钰一向和各种倒霉事有着不解之缘,就比如今天,秦月教她游泳教得好好的,忽然就感觉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拖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司马钰还以为是那些溺死的水鬼,可当她放开秦月的手低头看下去的时候,才发现什么都没有。 ——不是水鬼,那会是什么呢?司马钰想要和秦月说一声这件事,但秦月这一刻正和她一样在水里看着什么。脚下的水流有些浑浊,海底的泥沙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搅起来,能见度一下子变得很差。当她想喊一声秦月的时候,整个人忽然向下滑了下去。 在水下扯着司马钰的就是离岸流,而这个倒霉丫头此刻也吃了平胸的亏,她几乎是毫无阻力地从游泳圈中心滑到了海底,被速度极快的离岸流在浑浊的海水中瞬间带出去了很远。 其实这个位置的海水并不深,秦月为了教她这个新手游泳,一开始就从很浅的地方开始的。两人所在的位置深度刚刚漫过腰而已,可惜司马钰这个旱鸭子在水下乱了阵脚,毫无经验地胡乱刨着水,结果就是被暗流越带越远。 当秦月抬起头发现挚友没了的时候,还在原地愣了几秒钟——那么大一个司马钰,怎么就一转眼的功夫消失了?! “小钰?!小钰!!”秦月在水面喊着她名字的时候,司马钰其实还是能隐约听到一点的,她下意识地想回应挚友一声,可她忘了自己还在水里,张嘴的瞬间猝不及防喝了一口泥沙,一下就被呛得晕了过去。 “怎么了?司马钰呢?”听到秦月的叫声,裴娜立刻赶了出去,她原本就没想躲着谁,只是想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找找灵感。 “裴姐,小钰她……不见了?!”秦月也是吓了一跳,世间的凡人虽然也有比她反应更快的,但绝无可能有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让司马钰消失。除非是能随意打开鬼门的梁平——可梁平现在远在北方的南风镇,而且还被活人的身体束缚,根本就不可能来这边搞事。 裴娜活得比秦月时间长很多,许多事情都见过,而且前一份工作还是法医,也接触过一些海边送来的尸体。她两步踏进了海水中,感受着脚底的水流,裴娜心里立刻有了底:“是裂流。” “百鬼众?!” “不,就是自然现象。”裴娜说完看了看周围,大早上的整个海滩都看不见人,估计是昨晚的狂欢之后,这些人都还在酒店没起床呢。再三确定不会有人看向这里,她脱下了泳装扔给了秦月,“挺贵的,帮我保管一下!” 说完,裴娜一个猛子扎进了海中,再浮上来的时候已经是一条漆黑的大蛇,蛇头扭过来,带着些许妖气的声音传入了秦月的耳朵:“我去找她,你在这里等,十分钟没回来就去找时幽帮忙!” 海水很清澈,只有离岸流这一条宽约十米左右暗流的水是浑浊的。一般来说这条暗流不长,顺着游过去没多久应该就能把那倒霉丫头给捞上来。可裴娜追出去了好远才发现了不对劲——她已经追到海水变得逐渐清澈,从感觉上来说至少也要经过几百米了,却丝毫感觉不到司马钰的位置。 全部蛇类对温度都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在水中。司马钰的体温比海水高很多,按道理来说应该很快就会被她发现。可裴娜绕着离岸流游了好几圈,甚至连附近的石头缝里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那个倒霉丫头。 不得已,裴娜只得先游回去——她个人能力有限,眼下最靠谱的方法就是找人帮忙。 “你去找时幽,我去报警!” —————————————————— 时幽昨晚难得地睡了个好觉,最近海滩的活动趋于平稳,需要她做的事情也没之前那么多了,今天的日程安排也十分宽裕,除了中午十一点的时候要起床去开个会之外,剩下的时间可以好好补个觉。 ——直到房门被狠狠敲响的时候,时幽才打了个哆嗦,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还以为自己睡过站了。 手忙脚乱地摸到了眼镜,一边穿衬衫一边喊道:“谁?!” “我是秦月,司马钰失踪了。”秦月的说话条理从来都很清晰,她是效率至上主义,无论是杀人还是平时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立刻将现状说清楚才是最好的做法。 “秦月?司马钰失踪了?”时幽穿了一半的衬衫,连胸衣的扣子都忘记扣了,眼镜也歪歪斜斜地挂在脸上——秦月?司马钰?不是工作上的事?现在几点了?没听说最近百鬼众有在望海崖这边活动的消息啊?还是说小苹、小菊和小桃她们仨查出什么事、接到鬼头大人的命令了? 诸多信息如乱麻一般挤在了时幽刚刚睡醒的大脑中,让她整个人一时间宕了机。过了好一会儿才整理了一下衣服,抬手打了个响指开了门锁:“你先进来说。” “……不,不对!你先别进来!”话刚说完,时幽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赶紧跳下床去想要将贴在墙上的那些照片全都摘下来。可惜已经晚了,随着门慢慢打开,走廊的灯光一下子照了进来。 ——正照在双手高举、扑在墙上的时幽身上。 秦月本来很着急的,可在看到时幽的姿势和墙上挂的东西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进来——时幽只有上半身穿着衬衫,还是敞着的,她光着腿用力踮起脚尖,双手拼命地伸出去,妄图遮住墙上的那些照片。 而那些照片…… 钟秋出浴照,钟秋入浴照,钟秋换衣照,钟秋淋浴照,钟秋居家服吹头发的照片、系着围裙做饭的照片、穿着运动短裤跑步的照片、穿着泳装游泳的照片…… 秦月在黄婆婆后院那间时幽曾经住过的小屋子里,也看过这个女鬼收藏的那些照片。原本她以为那间屋子里的照片就已经够变态了,没想到这家伙的家里私藏的更过分—— 而且这些照片贴得满屋子都是,这要是通知派出所,说句难听点的,拿着加特林对着她突突个个小时,那都算是为民除害了。 反正肯定不算冤案。 时幽尴尬得连话都不会说了,趁着秦月沉默的时候,时幽朝她虚空一握,秦月立刻感觉一股凶猛的鬼气将自己包围,随后身体就被拉进了屋子里,大门也瞬间关上,连门锁都锁好了。 “你要是把这屋子里看到的东西说出去,我就杀了你。”时幽捂着脸坐在床边,感觉自己已经没脸见人了。 “……这都不重要,我什么都没看到。”秦月坐在了她旁边,同样捂着脸,“小钰好像被什么……离岸流给卷走了,裴娜已经去报警,时幽姐,帮帮我。” “……离岸流?你们去海滩的西南角了?!”听到这个词,时幽一下扭过头来——这片海滩都是她在经营的,当然知道什么是离岸流,“我不是在那边竖了根牌子么?!你们难道……” “没有啊,我们什么都没看到。” 时幽立刻起身联系了海滩的安保人员,让他们把监控对着司马钰出事的地点——果然,那里没什么牌子,在让人查过之后才清楚那块写着【警告!此处附近出现过离岸流!】、还挂着一个游泳圈的牌子原本确实是有的,只是最近这阵子人实在是太多,不知道被谁给挤倒了。 “距离现在多长时间了?”时幽知道这是自己的疏忽,一边穿裤子一边询问秦月具体的时间。她还是有一些救援经验的,望海酒店海滩管理部门也有救援队在值班,现在要知道的事情就是从司马钰消失到现在过了多久。 “大概……”秦月算了一下时间,小钰消失之后裴娜就找了十分钟,自己坐了两段电梯、从海滩到望海崖、再从望海酒店一楼到顶楼,一共大概花了十五分钟左右,“……二十五分钟,最多不到半小时。” “我们去现场。”时幽穿好了衣服,一边打电话联系救援队一边带着秦月下楼,直到来到现场的时候,救援队已带着全套的装备准备就绪了。 “以这里为基点,搜!让那些轮休的救援队成员也都回来!今天把人找回来了所有人这个月工资和奖金翻倍,找不回来就都给我卷铺盖回家!” 时幽知道司马钰对自己家大小姐有多重要,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只能祈祷那个倒霉丫头福大命大了。 大小姐在上,倒霉丫头你可千万别出事啊! 第533章 开错门了 离岸流虽然很快,但其实并没有把司马钰带到太远的地方,顶多冲出去四十多米。这片海滩可是一级海滩,环境十分优美,水质也很清澈,无论是赶海、游泳还是摄影都是国内最好的景点之一。 尤其是摄影这部分,在距离海岸线平均四十米到六十米的位置有许多礁石、珊瑚组成的海景,司马钰被暗流带到这里就会被拦住,暗流的速度也会被礁石减缓许多。 按道理来讲,她到礁石附近的时候一定会停下来,而且此处并没有多深,踩在礁石上方可以让上半身露出海面。就算她不会游泳、在海水中掌握不好方向,也可以被因礁石而改变些许方向的暗流甩出去,没有了暗流,海水的密度会自然地让她浮上来。 总之无论如何,除了特别倒霉、脑袋或身体其它重要部位被礁石撞伤这种情况之外,她应该是很安全的。 可惜,她是司马钰。 不说全天下最倒霉的,起码也能挤进前十。在她被暗流冲出去不久,一个鬼门就在她前进的路上打开了。里面的鬼差出来的时候很急,再加上离岸流会带起一些泥沙,让他们看不清楚周围的情况,当然也没注意到被封了全身妖气的司马钰。在两位鬼差刚刚离开鬼门、准备浮上海面的时候,鬼门关闭的前一刻,司马钰就这样和海水一起卷了进去。 这两位鬼差是来为最近几年死在这片海滩附近海域的鬼魂们登记的,鬼界实在是太忙了,这片海域又处在不怎么重要、人类又很多的地方,所以鬼差才姗姗来迟。两位鬼差现在算是加班了,按照鬼魂们的作息时间,现在他俩早就该下班了,不过鬼界的公职人员加班是常事,和人界的社畜们一样,他们就是鬼界的社畜——鬼畜。 鬼门开在海中也是没什么办法,这两位鬼差还特别挑了两块大型礁石之间比较隐秘的地方,毕竟也是考虑到别干涉到人类那边的秩序,将鬼门开得隐蔽一点也无可厚非。巧就巧在,这个鬼门的位置,刚好在离岸流的路线上。 至于司马钰被封住的妖气,这是穆小雅的手笔,她同意让司马钰出去玩,但前提就是别招惹到百鬼众那群家伙。暂时封住她的妖气很正常,否则被百鬼众察觉到,又是一场不小的麻烦。 就这样,倒霉的司马钰恰好掉进了鬼门,就这样一个跟头摔到了鬼界。 鬼门距离地面有半米左右的高度,刚好够摔疼她,又不至于摔伤。落地的时候颠的那一下让她清醒了过来,咳嗽了几声吐出了一些海水,司马钰才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这给我弄哪来了?这还是地球么……咳咳咳……”倒霉的丫头一边揉着摔疼的地方一边站起来,还没等她搞清楚周围的状况,身边就传来了一个阴森低沉的声音—— “那两个臭小子,开门又不看位置,总是把生灵带进来……” 司马钰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只见一位缥缈的鬼魂在身后飘荡。鬼魂看上去岁数不小了,语气中也满满都是对工作和生活的不满意、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想来是一位资深的鬼界公职人员了。 “那个……”司马钰打算问问路——她猜到这里差不多是鬼界了,从对方的话中,也知道自己是倒霉误闯进来的。可她刚开口,鬼魂就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一边看着手中的一个小册子一边撵她走—— “往那个方向走,去找一个凉亭,那里的鬼差能送你回阳间,放心你不会记得这里发生的事情……等等,你看得见我?”上年纪的鬼差话说一半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对方是生灵,怎么可能看到自己,又怎么可能会和自己对话呢?而且用得还是鬼话——虽然发音不太标准,但勉强还是能听明白的。 上年纪的鬼差上下打量了司马钰几眼,随后才放松了下来:“原来如此,是封了妖气的妖怪,那就无所谓了,去凉亭找老张头,他有权限送你回去。” “……谢谢。”司马钰不打算说什么,反正她也没打算在鬼界待多久,只要能回去就行了,对方是谁并不重要。 “不客气,对了跟老张头说话的时候声音大一点,还有,吐字清楚一点,那老家伙听力差了点。”上年纪的鬼差说完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直到现在司马钰才注意到自己是在一间偌大的宅院中,在一座气派的大房子大门正上方,挂着刻有【东远府办事处】大字的匾额。 哦,大概自己是掉在某个鬼界范围内的城隍府中了。司马钰心下了然,朝这位给自己指路的鬼差拜了拜,就按照对方指给自己的方向走去。 凉亭的目标很大,司马钰找得十分顺利,进入凉亭,果然有一位半透明的老鬼一边翻着书一边嘟囔着什么。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不知道体会老年人的辛苦……想我们那个时代啊……都是很尊老爱幼的……最近死的那批真是太没有礼貌了……竟然还敢叫我什么‘老登’……咳咳咳……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司马钰看着老鬼,大概他就是那位张老头了。犹豫了一下,司马钰挂上了职业性的微笑,慢慢走到了老鬼身边,用稍微大一点的声音问候道:“张老先生!晚辈有礼了!” “……你哪位?那个单位派过来的?入职去城隍府里面!老爷子我就是个看大门的,别的事不归我管……” “那个……就是府里的人让我过来的,我是误闯鬼界,想要回到阳间那边……” “哦,你是活的,怪不得还喘气儿呢。”老鬼闻言这才仔细看了看司马钰,在确定对方是生灵而非死灵之后,他才合上了眼前的书,“准是那两个没礼貌的小鬼头出门的时候捅的篓子,跟他们千叮咛万嘱咐、把鬼门开得离人群远点儿,还是带了一个……哦你是妖啊,那没事了,跟我来。” 老鬼见她不是人类,也就没再说什么。对鬼界来说,进来个妖怪并不算麻烦,人类才是麻烦——还得用鬼术封住人类在鬼界时的记忆,再用障眼法让他“顺利”地回到阳间,整个过程不算麻烦,但也绝不轻松。如果是妖怪就不需要这样做了,妖怪都是知道鬼界存在的,没必要抹掉它们的记忆。 来到凉亭外的一个布告板旁边,老鬼翻着上面的标签,一边翻一边问道:“丫头,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临海市。”司马钰说了一个地名,又考虑了一下自己被冲走时的位置,又说得具体了一点,“临海市东南方向附近的……” “林海市东南方向……行了,找到了。”老鬼找到了牌子,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司马钰,“丫头,穿成这样,游泳来的,我直接把你送进水里,靠近水边的位置。” “那就谢谢张老先生了。”司马钰长舒了一口气,心说总算是虚惊一场,也不知道秦月会不会太过担心——挚友一向都很紧张自己的安全。 “客气了客气了~”老鬼显然很喜欢司马钰的样子,“哎呀像你这样懂礼貌、尊重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人不多了,那些年轻的小鬼们哟,一点礼数都不懂,天天管我叫老张头儿……” 老鬼一边抱怨一边将牌子插在了土里——小木牌是一件法器,不是所有的鬼都有资格开鬼门、也不是都有实力开鬼门的,张老爷子这种专门负责送鬼差来往阴阳两界的,如果没有相应的实力的话,使用小木牌也可以达到和开鬼门的鬼术一样的效果。 小木牌在插进土里之后就开始疯涨,一直涨到一扇正常门扉的大小,样式和牌坊差不多:“行了丫头,回去,以后离那里远一点儿,尽量别往深处走了!” “好的好的。”司马钰再次谢过了老鬼,转身就进了鬼门。 双脚踏进水中的时候,司马钰松了口气,鬼门也适时地关上了。可就在她打算上岸的时候,却发现周围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劲—— 海边嘛,空气应该是咸湿的味道,可这里却有点沉闷,还有一种仿佛什么东西腐烂了一样的味道。而且双脚踩着的地方感觉也不对——海里应该是沙子,可现在她脚底的感觉,却好像踩在了烂泥里。 况且脚下水的颜色也不对…… 忽然,司马钰心中咯噔一声。她总算反应过来这里好像并不是海边,而是某处……比较大的湖泊岸边。 证据就是面前不远处茂密的森林—— 看到这副景象,司马钰赶紧回头、想要从鬼界重新周转一下。可鬼门早已关闭,在她的身后是一望无际的宽广湖泊。 ——这回可完蛋了,真的完蛋了。 司马钰踩着发绿的水上了岸——没错,她的脚上全身泥巴,湖里的泥巴,脚下的感觉并不是错觉。在呆立原地很久之后,她攀上了一块岩石,想要看看自己所处的位置。结果入眼是一望无际的林海—— 一眼望不到边。 “唉。”司马钰靠着岩石坐了下来,心说自己的倒霉体质真是出神入化。这回可好,在没有人烟的地方,自己可怎么活下去? 就在她哀叹的时候,身边的岩石忽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悄然向上移动。岩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当移动停止之后,一只比司马钰还要大上数倍的眼球、眼球瞳孔一下子缩成了一条细线,紧接着,那只眼球转向了司马钰的方向—— 第534章 一心同体的两个灵魂 司马钰的角度看不到那颗眼睛,她身下的“岩石”表面崎岖不平,有些地方还很尖锐,为了避免划伤足底,在爬下去的时候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落脚点上。 眼睛也一直注视着司马钰的方向,直到她双脚落地,丧气地坐在湖边自言自语。 司马钰现在才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她,并非是依靠妖气的感知,而是野兽那部分的直觉——或者说,是司马玦在提醒她。 【小心点,这里好像不太对劲。】 “哟,稀客啊?你舍得出来了?!”司马钰被自己体内兽魂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这个和自己共享一个身体的另一半灵魂为什么会选择现在这个时间出来——好像自己身边只要有别人,这家伙就会将自己藏起来,只有她独处的时候才会现身。 有时候司马钰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了精神分裂症什么的,一度想要去柳仙医院精神科挂个号——莫非“司马玦”只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另一个人格? 她可不是胡乱这样想的,关于司马玦的事情,目前为止只有时幽、钟秋、段道长、秦月和自己老妈知道。除了段道长和秦月外,剩下的三人在三界中可是拥有顶尖实力的,连她们都没探查出来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异常,所以司马钰才会怀疑,“司马玦”这个人格究竟是不是真的存在。 【别胡思乱想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外人在的时候我不方便出来……哎呀具体因为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现在先别想这种小事,我在附近感受到了妖气,虽然这股妖气很强大,但似乎没什么进攻性。】 “妖气?哪儿呢?”司马钰听到这立刻站起来四下看了看——周围一片寂静,除了风吹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之外什么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妖魔鬼怪了。 【不知道,我无法确定它的方位,不过妖气是肯定存在的,】司马玦十分肯定地说道,【不信你再仔细听听——这里是森林对,就算没有鸟叫,起码也会有虫子的叫声,你听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听见。”听她这样说,司马钰才打了个哆嗦——确实,这种安静实在是太诡异了。而且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别说是叫声,自己在周围连个虫子都没见到。 尤其是蚊子——这里可是湖边,司马钰以前在里河村住的时候,水边的杂草丛中向来都是蚊子最多的地方,有时候夏天从这些地方经过都会被咬一身的包。可这里别说蚊子了,一点生气都没有。要不是闷热的温度和充满生机的绿色,她都以为自己还待在鬼界没出来。 【而且我还发现一件事情,】司马玦将自己的怀疑全都说了出来,她和司马钰一心同体,司马钰要是出事了她也无法独善其身,帮司马钰就是在帮她自己,【你先帮我个忙,我需要验证一下这件事是否和我想的一样。】 “什么忙?”要说司马钰在谁的面前可以完全卸下防备,那对方肯定是司马玦——无论这家伙是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人格,她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司马钰可以用公式化的态度去面对尘世的一切,却唯独无法欺骗自己。 【解开压制妖气的咒文。】司马玦在心中说道,这是两个共用身体的灵魂之间的对话,不涉及到任何法力的波动,任何人都无法听见,【咒文就在你的脖子正面中线处附近,把你的血涂抹上,就可以解开这道禁制。】 “你想出来?” 【我现在只能感知妖气,本身却因为这道禁制无法出去,放我出来了我才能更好地帮你警戒啊。另外这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你会打猎?还不是要依靠我来帮你。】 “……那倒是。”司马钰点点头,这家伙说得确实没错,自己独自一人想在这种情况下生存下去,成功率无限趋近于零,但有了妖魂的帮助就不一样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自己跟自己谈条件?你可真行!】司马玦愣了一下,随后在心中给她竖了个大拇指,【说,我听着呢。】 “我不想吃生的东西,你打猎回来,我负责做熟了再吃!”司马钰可不是在开玩笑——前几天在南风镇小别墅现出原形之后,被裴娜她们喂了好多生猪肉,结果在自己的意识回来的时候,一打嗝满嘴都是生肉的腥味,让她恶心了好几天。 她是半妖没错,可她从小吃的就是人类做出来的各种食物,压根儿就没碰过生的。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地方——如果她用大蚺的身体生吞猎物,以这些野生动物身上的腥臊味,她肯定会立刻吐出来的。 【……这个我完全赞同,不算提条件。】司马玦也打了个哆嗦,她可是跟着司马钰从小吃到大的,无论是人形还是兽形,都已经习惯了人类制作出来的食物的味道,对生肉什么的实在是敬谢不敏。 “那么,成交。”司马钰左手和右手握了握,随后找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划破了手指,趁着伤口愈合之前,赶紧涂抹在了自己脖子的中线附近。 【行了,我能出去了,现在什么都别想,把身体交给我。】司马玦稍微散逸出了一些妖气,立刻就停止了探查。她脱下了连体泳装,苍白的鳞片从身体各处慢慢生长出来,逐渐覆盖了全身,数息之间,一条两丈有余的苍白大蚺便盘踞在了湖边。 “怎么感觉我好像缩水了?”司马钰瞟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感觉好像比上次现出原形的时候小了许多。 【小有小的好处,要不是我们的妖气实在是没法再压缩了,我还想变得更小。】司马玦活动了一下脖子,不同于司马钰,她在行走的时候要顺畅多了,【这里肯定有个大妖,至少也是咱妈那个级别的,甚至也许还要更强一些,而且即使能够解放出妖气,我仍然无法确定对方的具体方位,凡事还是小心点好。】 【还有,刚刚的事情我确定了——附近似乎有什么力量和我们的妖气在起冲突,我现在不光无法确定大妖的方位,连我们自己的位置都无法确定。如果现在我们离开原地的话,我无法保证是否还能回来。】 “你是说……有什么东西在干涉我们的妖气?” 【不确定,似乎是那个隐藏起来的大妖在作怪,又或者是某种……阵法?】司马玦歪头思考了一下,她的见识就是司马钰的见识,两人经历的事情完全相同,单凭她一个也想不出什么头绪,【不过好消息就是,这种阵法好像对你没什么效果,只是限制妖气的。等会儿我爬出去的时候会沿路做下标记,如果之后我迷路了,可得全靠你辨别方向了。】 “这个好说,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这附近可连个虫子都没有,我们吃什么?”司马钰有点饿了,或许是因为司马玦在控制身体的缘故,她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失控,就是单纯地肚子饿而已。 【那就得看你了,在现有的条件下,你能做出什么我俩能下得去口的料理?】 “鱼。”司马钰果断看向了湖的方向,“比起岸上的野兽,处理鱼类要轻松多了,而且相对于那些野兽来说,鱼的腥味多少还是能接受一点儿……” 【行,】司马玦点点头,四下看了看,她找来了一根棍子,用尾巴卷着使劲儿插在了附近的土里,又把粉红色的连体泳装挂了上去,【我要是在水里迷路了,你就看这个给我指明方向!】 “……不是,咱就不能换个东西么,感觉好羞耻啊……” 【……那你再给我找一个显眼的路标?】 “行,听你的。”犹豫再三,司马钰妥协了——比起迷路的危险,丢人就丢人。 反正这里荒郊野岭的,除了树还是树,连个蚊子都没有,谁会在意这种东西? 苍白大蚺扭动着身体慢慢滑进了水中,司马钰感受着身体的流畅度,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 【你叹啥气呢?】司马玦一边寻找着合适的鱼类一边问道——别说叹气了,司马钰眨个眼睛她都能感觉得到。 “你对身体的控制挺不错的,要不然以后就你替我在外面算了——或者在我以兽形出现的时候,身体交给你来控制。”在司马玦使用着两人共同的身体流畅地在湖水中游泳的时候,司马钰实在是有些羡慕,想想梁叔给自己做的那几只用来爬行的“脚”—— 活了快二十年,故事听了不少,唯独没想过“画蛇添足”这种事会以这样的形式亲身体会到。 长了脚的就不能叫“蛇”了,应该叫“蜥蜴”。 【……我不想在外面那些人面前出现,要是只有我俩的时候还行,人一多的话我怕……哎那里有条鱼!】司马玦忽然中断了前面的话——不知道距离岸边多久了,她总算看到了一条鱼的身影。 行了,她俩的中午饭有着落了! 第535章 活着的巨石 现实与电视中表现出来的总是有很大差距的。在很多电视剧电影中,里面的人在吃不上饭的时候就会去河边钓鱼,然后美美地吃上一顿。而现实中却是另外一个样子—— 美味什么的根本就谈不上,在没有调料的情况下,烤鱼基本上只能算是勉强能入口,最大的好处就是能杀一杀鱼肉中的寄生虫而已。 有了司马玦的帮助,生火倒是不成问题——当然不是依靠妖法,而是摘下来两片鳞片,靠着坚硬的蛇鳞粗糙表面的摩擦产生的火星来生火。妖法和人类的法术体系完全不同,产生的火焰是妖火。比起正常火焰的高温燃烧、鬼火的冰冷和仙火的再生能力,妖火更倾向于腐蚀,使用妖火来生火完全不现实。 总而言之,这顿中午饭是司马钰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她不是没想过去附近的树上摘果子,可这里是原始森林,天知道树上挂着的那些令人垂涎欲滴的果实中有没有毒。 好歹吃饱了饭,两个灵魂开始商量如何从这里走出去。司马钰在来的时候就一身连体泳装,手机什么的压根就没带——就算带了其实也没什么用,她的手机又不是卫星电话,这破地方根本就没有信号。 【咱俩可以早晚赶路,就算没有指南针什么的,太阳总不会有问题。当然,还是要靠你,这座森林对妖气的影响太大了,我根本就无法准确辨别方向。】司马玦用尾巴尖在地上画了个图出来——一个大圈代表湖泊,旁边一个小石子代表她们现在的位置,【现如今最先要抵达的地方是湖对岸,那边有一块没有树木、十分空旷的地方,我们可以将那里当成起步的地点。】 “然后我们再朝一个方向走,人类生活的范围可是很大的,而且运气好的话,没准儿能碰到巡逻的护林员什么的。”司马钰也在一边出着主意,走出森林可不是她俩之中谁的事情,而是共同的目标,“像这种保护得很好的原始森林,一般都会有护林员什么的,防止外来者进来偷猎。而且根据这里的气温……我们应该是在南方。” 森林中毫无人类活动的痕迹,就算不是原始森林,也是处于人类文明的边缘地带的位置,为了防止山火以及防范偷猎者,这种地方应该都会有护林员的。 【那我们先去湖对岸,储存食物什么的等到了那边再说。】司马玦一边说一边缠上了一棵参天大树,身体用力一勒,上面的树皮立刻开裂。之后大蚺的身体开始缩小,逐渐变回了人类的外形。司马钰用藤条将树皮缠在了脚上——她没穿鞋,光着脚在这种森林中走路,估计还没等走出去,她的脚就废了。 赶路这方面,两人决定轮流来,司马玦通过将妖气散逸出去,发现这里对妖气的干扰是区域性的,在妖怪的外形下,每隔差不多五十米左右就会经过一层看不见的干扰屏障,这层看不见的屏障会严重影响她的方向感。等移动到屏障附近的时候,就由司马钰来赶路,其余的时间则是司马玦爬一会儿。 “行,那我们先走再说。”司马钰系紧了藤条,起身走了几步,树皮内部贴着脚底,虽然走起来也不舒服,好歹也比直接踩在地上强多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吃剩的鱼,就在快要离开的时候,司马钰忽然回过头来,看向了身后的一块岩石—— 【你看啥呢?】 “你有没有感觉……那块石头好像动过了?”司马钰仔细地看着高耸的岩石,早上的时候她就是站在这上面观察周围环境的。石头看上去很奇怪——它的表面有着奇怪的纹路,而且看上去好像还有某种规律。让她感到奇怪的地方有两点,第一就是如果这种吨位的石头一直放在这里的话,表面肯定会被雨水和风磨得很光滑,毕竟这里是原始森林,不会有人来干涉生态环境,可这座岩石很不一样,至少表面和她以前见过的完全不同。 第二就是……这座岩石好像被什么东西动过了,她感觉自己刚来的时候,好像比之前要更加靠近湖边才是。 【错觉,这么大的一块石头,我都推不动。】司马玦通过司马钰的眼睛看着岩石——巨石目测最少五层楼高,就算是在妖界,在不使用妖法的前提下,仅凭身体力量能够移动如此重物的也是寥寥可数——骆青和穆小雅或许可以,林默也许也能做得到,但再换成别人就不行了。 “或许。”司马钰耸了耸肩膀,感觉自己好像神经过敏了。将剩下的烤鱼搭在肩膀上,开始沿着湖岸走向对面。 这一路并不算困难,湖边的地面比想象中要平坦多了,司马钰一直以人形在行走。不过这座湖实在是太大了,她走了很久,却感觉好像原地踏步一般。一直走到太阳西斜,司马钰实在是走不动了,考虑到时间太晚了,她决定就地休息。 四下看了看,她来到了一处背风的岩石附近坐下,咧着嘴嚼着腥味很重的鱼肉,伸着脖子强行咽了下去——她是真的不想吃,但为了活命,口感和味道什么的也就先放一放,谁让自己倒霉落难到这种地方了呢! “看来我确实是多心了。”吃过晚饭、靠着石头坐下,司马钰摸了摸身后的岩石,这块巨石和自己出发地点的那块石头一模一样,就连纹路都差不多,“这种岩石好像是森林的特色,到处都是。” 【先别管那几块破石头了,你先把泳装脱了,晚上我出来守夜。】司马玦示意司马钰先把衣服脱掉再说——这里可没什么备用的衣服,万一这件泳装也撑坏了,那她可就得光着走了。 “ok。”司马钰配合地脱了衣服挂在一边,随后身体开始被蛇鳞覆盖,逐渐变化成大蚺。 【你睡会儿,明天早上我喊你。】司马玦将身体盘起来,缩在了岩石附近的灌木丛中。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司马玦也垂下了脑袋,她也要睡一会儿了。 变回原形之后完全不必担心野兽——在森林中,蚺本来就没有天敌。倒不是因为打不过,而是战胜如此体型的对手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甚至还有被反杀的危险。如果只是捕猎的话,根本就没必要与蚺这种体型的野兽为对手。所以她只要以兽形存在,基本不用担心会有其它野兽伤害她。 这一觉,两个灵魂都睡得很沉,大概是因为野兽的本能,司马玦在太阳未出来之前就醒了,她活动了一下身体,看了一眼挂在岩石上的泳衣,决定先去湖中再抓几条鱼上来。 ——可是这一眼,却让她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异常来源于身下的灌木。 灌木就是普通的植物,可它们生长的方式却很奇怪,尤其是靠近岩石的地方。那些低矮的植物好像并非是从石头缝中生长出来的,反而更像是在生长了之后,又被岩石给压住的—— 顺着压住灌木的位置往上看,巨大的岩石在黎明到来之前充满了压迫感。按道理来说,岩石应该是没有生命的,在【六途】中也被归为【物】一途。古往今来倒也是有物品因为存在时间太长、吸收了太多自然之力而拥有化形能力的先例,这种事在司马钰以前看过的类似书籍中有过记载,也不算太稀奇。 可司马玦却从这块岩石上感觉不到任何法力的痕迹——难道是最近这里发生过地震什么的、将这块巨石暂时移位了? 看着高耸的巨石,司马玦找了一块稍微平坦一些的地方,慢慢爬了上去。一直爬到最顶端,她才暂时放下心来。 从相对平坦许多的顶部来看,巨石的体积大得惊人,一眼看不到边,就算是地震也无法将之移动的。至于下面被压住的灌木,估计是岩石上方脱落的某块石头给压住的。 想着,司马玦打算下去抓鱼,她可不打算和一块破石头瞎耽误工夫。可就在她打算爬下去的时候,腹部的鳞片似乎感觉到了某种震动。 蛇类的腹部对震动可是很敏感的,几乎全部的蛇类在捕猎的时候都会依靠这种震动来判断猎物的位置。在感觉到这种震动的时候,司马玦停了下来,将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巨石上——难道巨石的内部有什么东西?附近有山洞,里面生活着什么野兽之类的? 两分钟后,司马玦一下子抬起了头,疯狂地朝一个方向爬去——说实话,她吓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慢慢爬上了心头。 有件事必须要立刻确认一下。 她的爬行速度很快,比司马钰两条腿走路要快得多,没几分钟就回到了两人最开始的位置。之后,她又扭头朝另一个方向爬去,一直爬了三十分钟,最终,她在某个位置停了下来。 在这里,身下的震动是最清晰的。 再次将身体全部贴在岩石上,司马玦屏住呼吸,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腹部的鳞片上。清晰的震动从身下传来,当确认自己猜测的时候,司马玦疯了一般爬了下去,用尽全身的力量向远离巨石的方向爬过去—— 那种震动异常熟悉,它十分规律,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连续震动两次。除了震动之外,司马玦还在岩石表层下,感受到了水流的声音—— 震动就好像心跳一样,而那些水流的声音,简直就像奔涌在血管中的血液一样。 司马钰或许是对的。 这块“岩石”,好像是活的。 ——不,比起“岩石”这个概念,这东西更像是某种生物的身体。 某种庞大的、难以名状的巨兽。 第536章 锁妖林的巨兽 司马钰和司马玦共用一个身体,两人都能感受到身体在情感方面的变化。司马钰原本睡得挺开心的,直到最后被吓醒—— 是的,吓醒,她感受到了司马玦的恐惧。 “怎么了这是?你跑啥呢?!”心跳加速、肾上腺素过度分泌带来的兴奋感真的吓到司马钰了,她不知道司马玦在怕什么——对于自己兽魂的实力,司马钰心里还是有点数的,虽然刚刚摸到大妖的边、还没到大妖的级别,但凭借自己老妈的血脉优势和妖气传承,她已经能和许多大妖打成平手了。之所以和大妖还差那么点儿意思,就是身体和灵魂的坚韧程度,随着时间的推移,将这两点弥补了之后,司马玦就是正儿八经的大妖。 【小钰,你说得对。】司马玦的声音和灵魂都在颤抖,哪怕是面对封山河、凌不语两个羽灵夹击的时候也没见她慌成这个样子,【那块石头确实有问题……不仅是那块石头,这座森林整个都不对劲!】 “……你究竟看到什么了?那块石头怎么了?” 【它是活的!这座森林也是活的!我们就是它们的猎物!】司马玦已经近乎失去理智,现在她脑袋里仅剩的念头就是逃跑。 逃得越远越好,最好能立刻离开这座诡异的森林! 不知道狂奔了多久,司马玦感觉差不多了——太阳已经爬到了最高点,而且周围没有任何东西跟上来的迹象。 应该是甩掉那家伙了,司马玦心里想着,说实话她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是感觉如果不跑的话,或许会遇到什么无法应付的事情。 这是独属于她的野兽本能——野兽对危险的察觉能力普遍都很优秀,这是自然进化选择的结果,反应迟钝的都已经被淘汰掉了。在感觉某个地点可能会有危险的时候,野兽基本上都不会靠近的。 可是,在看到眼前物品的时候,司马玦稍稍平复下来的心跳再次加速—— 眼前同样是一块有着特殊纹路的巨石。 在这块巨石低矮的某处,挂着一件粉红色的泳装。 这里并不是湖边,她甚至闻不到水汽、听不到水流的声音了,说明此处距离那座偌大的湖泊已经很远。而司马钰的泳装出现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 这块怪异的巨石,跟着过来了。 司马玦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她不再逃跑,而是张开嘴巴弹出了毒牙,朝着巨石咬了过去——她的毒牙当然无法咬穿巨石,两根微弯的毒牙陷入巨石很深,在她挣扎的时候登时崩断。司马钰感受到了牙齿断掉的疼痛,赶紧出声安抚自己另外一半的灵魂—— “小玦!你冷静点!那只是块石头而已!石头能有什么威胁?!我们昨晚睡了半个晚上不也没什么事么?!你先冷静点听我说话!” 司马钰在心中不停地安抚着狂暴的兽魂——上一次司马玦变成这样还是在仙界的时候。彼时面对着两个羽灵的进攻,生存本能让司马玦也像现在这样失去了理智。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野兽拼命起来可是不死不休的,当时若不是钟姐插一手进来,恐怕在受到封山河的致命攻击之前,她自己就会先被恐惧和愤怒燃烧殆尽。 【它不是石头!而是……而是某种生物的鳞片!或者是很厚的外皮!我的牙齿是咬不进石头里面的!】或许是因为司马钰的干涉,司马玦稍微冷静下来了一点,可仍旧没有停下进攻的势头。毒牙崩断之后,司马玦开始使用妖火——在没有系统地学习妖术之前,妖火是所有妖怪都会使用的最基本的进攻手段,也是妖术的唯一体现途径。现如今在毒牙重新生长出来之前,她只有这一种进攻手段了。 对方的体型太过庞大,蚺类引以为傲的体重和身体力量完全派不上用场,只能使用妖火来进攻。 可腐蚀性的妖火同样没有任何效果,充其量只能在“巨石”上留下一些烧灼过的痕迹。司马玦凭借着云若水传承下来的庞大妖气狂乱地施放妖火,一直到她的妖气逐渐枯竭、体力也渐渐到达了极限,苍白大蚺终于停止了进攻,无力地盘在地上。 即使如此,大蚺的头颅依旧警戒地面对着“巨石”,时刻提防着对方的动作。 “那个……要不然我和它谈谈?”见兽魂总算是因为疲惫而平静下来,司马钰松了口气,“万一语言可以沟通呢?” 【沟通?一只兔子和一匹狼说,‘我们商量一下你换个别的食物,先别吃我’?】司马玦不知道该怎么吐槽自己的人魂,也许在人类的世界中自己只能算是初出茅庐,但在弱肉强食的自然界中,“沟通”这种交流形式是完全无法成立的。 “万一我们不是兔子,它也不是狼呢?”司马钰安慰着兽魂,“反正现在所有的进攻手段都不起作用,而且对方虽然在跟着我们,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进攻意愿,或许是我们太过紧张了?” 【……随便你。】司马玦思考了一小会儿,最终同意了人魂的建议——就像她说的那样,反正情况也不会更糟了,对? “这样,既然你说它是活的,那你能找到它的正面么?万一这里是尾巴之类的部位,我对着人家屁股说半天话它也听不见。”司马钰有心与对方进行交流,但首先也得找到这家伙的脑袋在哪。 【……我尽量找找。】 似乎是察觉到对方大概真的没有什么进攻的意愿,司马玦这才一边警戒,一边沿着“巨石”的整体寻找起来。“巨石”是长条形的,除非这家伙是个螃蟹,否则头部应该都在两端的某个位置。现在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光线充足,想要凭外观来观测已经可以做到了。 这一找她俩才知道,“巨石”比她们想象得要更加巨大,司马玦爬了快一个小时、围着它绕了大半圈,最终才确定一处大概是头部的位置——之所以只是大概确定,是她们在“巨石”的一端,看到了好像牙齿一样的结构。 好家伙,比花姐开的那辆半挂卡车后面的货箱还要粗的牙齿——司马钰打了个哆嗦,逐渐变回人形之后,面对着这张有可能比南风镇商店街还大的巨口,心中也不禁有些发毛。 “咳哼……”司马钰穿上了泳装,站在“巨石”一端的顶部咳嗽了一声,“那个……这位先生?我们不是故意打扰您的,来到贵宝地只是一场误会。如果对您造成了困扰,我们会立刻离开。至于刚刚的事情……您也没受什么伤,我向您道歉,要是需要我补偿您什么,请您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得到,一定在所不辞。” 司马钰说完,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可除了风声之外,“巨石”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您跟着我们想必也是有事,有事您就直说,像这样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司马钰一边行走一边继续说着,她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见,眼下也只有这个方法了,“要是您不能说话,那就我来猜,您给点儿反应就行。” 司马钰想起了和钟秋刚刚见面的时候,那时候钟秋已经忘记了该如何与人交流,但好歹还是能听懂她的话。 “比如……您饿了?” “巨石”毫无反应。 “那么……您想要我们离开?” “巨石”继续保持沉默。 “或者是……我们身上有您想要的东西?”司马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泳装——莫不是这家伙是个变态?喜欢收集别人的泳装?! 还好,“巨石”还算很正常的,仍旧没什么动静。 “再不然……是您想离开这里,但是迷路了?” 话音刚落,司马钰手扶着的巨石忽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慢慢向上升起,里面出现了一层白色的胶状物体。就在她想着这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胶状物体忽然向一个方向退去,在那层白色之下,是一颗巨大无比的眼球—— 司马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家伙,真让司马玦给猜对了,这家伙真的是活的! 直径足有一丈的巨大眼球转动了一下,瞳孔忽然变成了一条竖线,紧接着看向了司马钰的方向。司马钰镇定地坐在那里——倒不是因为她心理素质好,而是破罐子破摔了。 这家伙体型如此巨大,逃肯定是逃不掉的,如果她想弄死自己,以现在的体型差来看,还真就和弄死一只蚂蚁一样。 眼球和司马钰对视了很久,忽然,它的瞳孔调转了一个方向,与此同时,一阵猛烈的震动从身下传来——这个大家伙,似乎开始移动了。 震动只是最开始的那一下,随后变得十分平稳,大概它就是用这种方式移动,让司马玦无法察觉它的跟踪的。司马钰没有说话,她想看看这个大家伙想要去哪。直到这头巨兽停止移动的时候,司马钰发现自己好像来到了一处很熟悉的地方—— 这不是五毒峰么?! 它怎么会来到这里?! 顿时,司马钰心中想通了一件事—— 司马玦说这里似乎被怪异的力量所笼罩,会让她迷失方向,而人魂这部分的自己却不受影响。从那时开始,司马钰立刻联想到了一个多月前的锁妖林。可由于没有确切的证据,她也不敢妄下定论。直到现在看到了五毒峰,司马钰才知道鬼界看门的那个老鬼,把她们误送回了这座迷失的原始森林。 再仔细想想——她说要回去的地方是望海崖的“临海市”,锁妖林附近、秦月她们参加空手道比赛的那座城市叫“林海市”,两边的发音差不多—— 看来下次自己再走鬼门的时候,一定要把地名写下来。 一字之差,直接给她们送到了千里之外的这个破地方。 真是让人无力吐槽。 第537章 总算能交流了 “您的意思是……让我们上去?”司马钰站在五毒峰山脚下的入口,用手指了指上面。在她说话的时候,巨兽没有任何反应,不过她的手指指向上方的时候,巨兽动了一下。 【看来它听不懂我们的话,但肢体动作还是能交流的。】见司马钰的交涉有了效果,司马玦也不那么害怕了,这头庞大的巨兽似乎真的是找她们有事,而且这件事好像还和五毒峰有关。 “……那就先上去看看。”司马钰绑好了脚上的木片,顺着盘山道开始攀爬,刚走没两步就被司马玦给拦住了。 【我来,爬到山顶是,五毒妖留在这里的结节似乎还有效果,我不会迷路的。】说完她开始催促司马钰脱衣服,爬山这种事,野兽肯定是比人类更有优势的。 大蚺很快爬到了山顶,当她来到五毒庄园的时候,发现院门口的巨石上坐着一个人。那是一名男子,又高又瘦,身上的肌肉十分精壮,双眼中满是单纯和野蛮。 ——这又是谁?五毒峰那天在撤离的时候不是都离开了么?怎么还会留下来一个?难道是后来误入锁妖林的? 司马钰心中一肚子话想问,不过却被司马玦抢了先—— 【你是谁?】 像所有野兽一样,司马玦的思维也是单纯而直接的,她只会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和人交流。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似乎听不懂她说话一样。 “要不然我来……”司马钰在心中说道,“交涉这种事,我比较擅长一些。” 爬到了院墙的拐角处,大蚺再次化为人形,穿好了泳装,司马钰来到了男子面前,简单地思考了一下,她捡起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一条蛇,又在旁边画了两个小人—— “这个是,我。”司马钰指了指蛇,又指了指其中一个小人和自己,之后又指向了另一个小人,在另一个小人的旁边画了一个圈,对男子说道,“这个是,你。” 男子看着地上的图——两个小人分别代表着两个人,旁边的那条蛇代表着司马钰的兽形,而代表男子的小人旁边是个空白的圈。 这下他听明白了。 男子站起来,招手示意司马钰跟过去。两人来到峰顶的悬崖边,男子伸手指了指自己,又指向了山下的某个东西—— “我的妈哟……” 顺着男子的手指看过去,司马钰的腿肚子都发抖了。 男子的手指向山下的方向,趴着一只黑褐色的巨兽,巨兽身体为长条形,而且看上去很扁。如果不论体型只看外形的话,山下那东西简直和某个水陆两栖的国家一级保护废物如出一辙—— 好家伙,扬子鳄能长到这么大的么?!看着几乎和三百多丈高的五毒峰差不多长度的巨兽,说实话,司马钰这下真的害怕了。 【这家伙估计是那条鳄鱼妖气的实体化,大概是想和我们交流才凝聚为人形的,怪不得他身上有股子熟悉的味道。】司马玦也吓了一跳,她是妖,知道年纪越大,某些妖怪的体型就会越大,尤其是带着鳞片的动物,最好的例子就是骆青和云若水——这两个家伙的体型已经大到令人匪夷所思,平时极少看到这类巨兽显露真身,因为这类妖怪基本上都已经习惯了人类的生活,人类的身体总是比原本庞大的体型要方便多了。 “这家伙这么大,找我们能有什么事?”司马钰更迷糊了——小时候她曾骑在老妈原形的身上在森林里玩过,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从那些模糊的记忆中,司马钰还是能想起一些关于老妈真正的体型的。 山下这条鳄鱼,绝对比她的体型只大不小。 【谁知道了,这就得靠你了。】司马玦也没什么办法,【你不是比较擅长交涉么,说真的,你刚刚那两下子挺厉害的,还知道用画图和对方交流。】 “这不也是没办法了么……”司马钰叹了口气,她以前在聋哑学校的食堂打过工,那些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们看不见也听不见,自己也不会盲文,只能用画图的方式和对方交流。 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会用在这种地方。 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她看向了那名男子,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又指向了那座院子,同时在地上又画起图来。这一次,她先画了一个装满饭的饭碗,男子在看到之后,果断摇了摇头。 之后又画了几样,男子都表示错误。就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那名男子也捡起了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了个方块。 【……豆腐?】司马玦透过司马钰的眼睛看过去,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 “……板砖?” 【枕头?】 “窗户?” 两人蹲地上猜了半天,还好那名男子似乎很有耐心,就在一边看着等她猜。忽然,司马钰在那个方块上看到了一些痕迹,这是男子在画完方块的时候添上去的。 莫非…… 想着,司马钰在地上画了起来,这次她画了个立体的—— “书?” 这下男子终于点头了,随后走向了院子里,示意她们俩跟上。 【厉害啊小钰!怪不得你能上那个什么大学!】司马玦在心中赞叹了一声,搞得司马钰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诶嘿嘿就是瞎猜的,还有,现在上大学挺简单的,难的是毕业以后找工作……算了先看看他要干什么。” 跟着男子在五毒庄园七拐八拐的院子里来回穿梭——五毒峰的峰顶原本就是高低不平的,院子都是依仗着地势修建。再加上原本住在这里的都是一群毒虫之类的妖怪,很多路修得都很窄。花了很大的功夫,二人才进了一个房间。 这里,是五毒峰的藏书阁——很多书都是段天语带进来的,因为困在锁妖林中的生活实在是太难过了,有了这些书,一些识字的妖怪们也能排遣一下无聊。在撤离的时候,考虑到轻装上阵,这些书也都留在了这里,并没有带走。 男子走到一张桌子旁边,将上面的一本书推到了司马钰的面前。桌子被整理得很干净,和别处不同,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司马钰看着那本书,上面有许多字都被圈了起来。她只看了一眼,就感到了一阵绝望—— 这上面的字儿,她是一个都看不懂——马克思先生在上,这都是哪个朝代的文字了?! 【你看不懂么?】司马玦看着那些文字,她当然也看不懂,只是感觉司马钰应该能看懂——因为她上了那个什么“大学”了嘛。 “大姐,我学土木工程的!不是考古专业!”司马钰叹了口气,拿起书翻了起来,就在她想着该怎么解释这几个字的时候,忽然发现这本书是新的—— 这不是一本古书,后面可印着出版日期呢,就在去年,也就是说…… 仔细地将书翻了一遍,终于在倒数的几页中看到了一行简体中文印刷的小字—— 【翻译见下册。】 “下册!”司马钰赶紧照着书皮对照着书架上的那些书,幸好,段天语还算办了一回好事——这本书的上下册,她都带来了。 翻开了书,一边对照着两本书,一边将翻译好的字抄在了一边的纸上——她没有笔,但是五毒峰有打火机,她记得自己和秦月住过的那间院子中有的,是段天语从外面带进来的、方便给这帮生活在原始时代的妖怪们生火用的。把一根树枝的一端烧黑了,就成了一支笔,写得是否清楚已经不重要了,只要能简单记录一下就行。 “我……帮……除……印……封……解……?”将被那名男子圈起来的那几个字翻译以后得到的结果看了几遍,司马钰这下算是明白他想找自己来做什么的了—— 【帮我解除封印。】司马玦念出了那句话,心中更加震撼了,【封印?他?好家伙,那得多强的对手能把这个大家伙给封印起来啊?!】 “这就得问问他了。”司马钰这回可有信心了——至少现在能和对方交流了。她发现这头鳄鱼并非听不懂人话,而是听不懂她们俩现在说的普通话。从体型上看就知道这家伙活了有些年头了,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是被封印在锁妖林中的话,那么没接触过现代的语言体系也是很正常的。 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专业,但司马钰还是略懂一些的,比如古代和现代某些文字的发音都是不同的,外形更是天差地别。与其说是他们双方听不懂对方的话,倒不如说是两个时代的交流—— 别说他们双方了,让楚庄王和朱元璋坐到一起,两边同样无法交流。 想着,司马钰一边对照着现代的文字,一边将古代的文字誊抄下来,男子也用同样的方法和司马钰在纸上交流—— “你被什么封印的?阵法还是法器?”在知道对方也是野兽的时候,司马钰也用最直接的方式和对方交流,她有很多好奇的地方,不过眼下还是先解决这家伙的问题再说。 “阵法。”男子圈了两个字出来。 “那个阵法在什么地方?”得知是阵法之后,司马钰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是阵法,若是法器的话,凭自己的能力可能够呛能破解开。 毕竟这可是能压住如此巨兽的东西,如果是法器的话,凭她这两下子肯定是没办法的。但阵法就简单多了,比起法器来说,阵法要更加精密,运转起来的时间也会更持久,但缺点就是太容易被破坏了,只要阵法中其中一个环节出了问题,整个阵法都会因此而瘫痪。 “我的肚子里。” 在看到男子的答案的时候,司马钰傻眼了—— “你的意思是……”她吞了口口水,看向了男子不带一丝感情的脸,“……我去你肚子里帮你解开封印?” “是的。”男子说着,眼中散发出了危险而野性的希望,“如果你能帮我解开,一定会重谢于你。” “……容我考虑一下。”司马钰深吸了一口气——扶着一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她不是不想帮忙,只是进别人的肚子里这件事……实在是让她有些难以接受。 她得先做一点心理建设,看看到时候是否还排斥,然后再决定是否要帮他。 第538章 单纯的愿望 “咋办,帮不帮他?”某个不知名小妖曾住过的屋子里,司马钰面对着墙壁自言自语。 ——哦,只是看起来像自言自语,实际上还是有人回应她的。 【不知道,不过……感觉这家伙不像什么好妖。】司马玦在心中回应着,说实话她也有点拿不准。如此强大的妖怪被封印在这里肯定是有理由的,万一放出来一个穷凶极恶的家伙,这个责任谁也负不起。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妖,你认识他?或者你听过他?” 【想一下也知道了啊,他要是天天帮村口寡妇挑水、帮赵大爷李大爷张大爷按摩捶背、帮瘸子推轮椅、天天给福利机构捐款的话,你觉得他会被关在这里?】 “……那倒也是,”司马钰无言以对,“可如果不帮他的话,万一惹恼了这家伙,你觉得以我俩的实力走得掉?” 【肯定走不掉。】司马玦无比确定地点了点头,【不是我和你吹,你的实力怎么样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我全力以赴的话,一个照面这家伙就得跪地上求我别死。】 “打不过你不会跑啊!瞧你那点儿出息!” 【说得好像你多勇敢似的,】司马玦白了自己另外一半灵魂一眼,【你忘了从昨天半夜我就开始跑了,光是在这家伙身上来回跑一圈就得花上半个小时,到最后还被追上了,你觉得我跑得掉?】 “好像两条路都走不通……要不然我们劝他在这里等我们,等出去了以后问问老妈她们怎么办?” 【从这家伙昨天半夜开始一直跟我俩到现在这点来看,好像不会轻易放我们走的。】 “实在不行……我们去套套他的话,如果最后确定他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妖怪、只是犯了点儿小错误的话,被囚禁了这么久也算是赎罪了,要是以后他能改过,咱就放了他?” 【那要是不改呢?】 “要么舍生取义,要么跪地求饶,反正就这两条路,咱俩总得走一条……”司马钰丧气地坐在床上,两条小腿无聊地来回荡着,“不然你想个办法?” 【……就照你说的办。】司马玦最怕动脑子的事儿,她的生活认知全都是最近才从司马钰身上学来的,两人的经历完全相同,司马钰想不到什么,司马玦当然也不可能想到。 “那我就去试试,对了要是这家伙生气了,你可得尽全力先逃跑试试,万一成功了呢……” 【行行行,我拼命跑就行了,总之不会坐以待毙的。】 最后商量出来一个结果,司马钰推门离开了小屋,巨兽的妖魂正在院子里等着,他的耐心似乎很好,大概是和被关了很长时间有关。 “那个……鳄鱼先生?”司马钰打了声招呼,忽然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男子听见了她的声音,转头看了过去,司马钰立刻走到小桌旁,按照两本书上的内容将自己的问题翻译了一下。 “余冕。”男子痛快地写出了自己的名字,“你们可以帮我离开么?” “关于这个……在那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司马钰小心地在书上查着、尽可能用礼貌的语气和对方沟通,“余先生,您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我杀人了,”余冕没打算隐瞒,直截了当地回答了司马钰的问题,“杀了三个人。” “……为什么杀人啊?” “为什么?”余冕有些不解地看向了司马钰,好像很奇怪她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们闯入了我的领地,进入了我的猎场,我饿了,吃了他们,这还需要理由?” ——还真不需要理由。 如果是人类之间的问题,解决起来会文明许多。但现在面对的是一条鳄鱼,而且还是如此强大的家伙——按照野兽的思考能力,只要进入领地的,都是可以捕猎的对象,它们才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一旦涉及到进食和自卫,那么结果就只有不死不休。 站在野兽的角度来讲,对方确实毫无问题。 “那……解除封印之后,你打算去哪?”这个问题无解,司马钰只能问之后的打算,她想看看这条鳄鱼会不会对人类复仇。 如果他打算对人类复仇的话……司马钰的脑袋里浮现出来许多巨兽类的电影,比如狂蟒之灾、史前巨鳄之类的——把这头巨兽放回人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尤其是史前巨鳄这部片子,放了这家伙简直就是在拍一部现实加强版的。 “回家。” 令司马钰意外的是,余冕竟然会说出这样的回答。 “……你家在哪?” “落日湖,昨天见到你的地方。”余冕看向了某处,眼中透出一丝向往,“我时常会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不敢出门。” 说完,男子又看向了司马钰,仿佛看穿了对方的思想一般:“你们是在担心我向人类复仇?无所谓的,当年封印我的那批人早就死了,冤有头债有主,我已经没有报仇的对象了。” “现在我想要的,就只有自由。” “现在外面的变化挺大的,你要是出门的话,会造成很多困扰……”司马钰从对方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心酸——她没想到对方的要求只是想要在出门后不会迷失回家的路,想想看如果自己出门以后就找不到家了,那确实挺难受的。 “我很少出门,家里的食物很充足,我吃饱一次可以睡很久,出门找食物也只是在落日湖中的鱼群们繁殖的时候,必须要等到那些鱼苗长大了才能吃,不然那座湖会被我吃死的。”余冕的表情仍旧平静,他在写字的时候速度也很慢,好像这个世界上再难有能打动他的事情,“出门狩猎也是在这座森林的范围内,自然法则在上,众生皆有生存的资格,我不会对任何一个兽类赶尽杀绝。” “那……如果人类再次闯入你的领地怎么办?” “吃了。”余冕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见对面少女的脸一下子白了,他想了想,又在后面补了一些字,“我说过会重谢你,如果吃人会对你造成困扰,那我不碰他们便是,反正人类的身体对现在的我来说,连牙缝都塞不下。” “除此之外,你还得躲着点儿人类,别被他们发现了,不然会被关进动物园……”司马钰话说一半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动物园?上哪找那么大的动物园,关得住如此体型的巨兽?!“总之,人类现在的武器很先进,被他们发现了你会很麻烦的,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里算是原始森林生态保护区了,极少有人会来这里的。” “我答应你。”余冕很痛快地回答了少女的话,“而且我也不是很想和人类打交道,他们的规矩太多了。” “那就好……”司马钰松了口气,现在她可以放心地帮他了。至于余冕会不会说谎——在司马钰的眼中,余冕给她的感觉和钟秋差不多,都是强大到顶点的存在,这样的妖根本就不屑于用谎言这种疲弱的手段去达成自己的目的。 实力,让他根本就不需要使用谎言。 “你的要求都是为了人类,就没有考虑一下你自己?”这下换成余冕好奇了,“以往误入这里的人类将我奉若神明,他们会给我准备很多可笑的贡品,而且每次都会向我提一些自私的要求——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能听懂人类的话,不像现在,你们的发音变得很奇怪,还有,你写下来的东西也完全不通顺,具体意思我还要猜一下。” “古代文字和现代文字的用法总是有区别的嘛,别在意那些细节。”司马钰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每次写下一句话之后,对方都要想一想才会给出回应,原来是自己的语法好像用错了。 还好,没有产生什么歧义。 “不过你的要求,我会满足的,只要你帮我挣脱这座牢笼。”余冕郑重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想法,“我说过,我会重谢‘你’,你可以为你自己想一些好处。” “暂时没想到,等以后我来看你的时候再说。”司马钰不打算纠结这个问题,现在后顾之忧解决了,她只想快点离开这座森林。 听到司马钰说她会回来看看,余冕万年不变的表情忽然松动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只是他的眼中似乎透露着开心的情绪。 “那就这样,我们仨先去你的肚子里看看。” “我们‘仨’?”余冕皱了皱眉,上下打量了一下司马钰,又看了看周围。 “哦没事,是我的兽魂,她叫司马玦,对了,我的名字是司马钰,是半妖,体内有两个灵魂。”司马钰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报上名字,“如果你确定不会找人类麻烦的话,我倒是可以带你出去转转,人类的世界现在可精彩了。我还认识许多妖怪朋友,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也有和你一样活了很长时间的,你们应该会谈得来。” 余冕看着这段话很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最后,他拿起了一端烧焦的树枝,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出来—— “……谢谢。” 第539章 石碑 【咱就是说,要不然你把我分离出去,你俩进来办这件破事儿?】 黑暗的环境中,只有司马钰手上的老式手电筒还散发着微光。有些时候,真得感谢段天语道长,她为五毒峰带来了许多外界的新奇玩意儿,比如手上的老式手电筒,还有备用的小灯泡和一号电池。有了这东西,至少不必摸黑找了。 “瞎说啥玩意儿呢!”司马钰白了自己的妖魂一眼,“把你分离出去?你想让我俩都死啊?” 【那你俩慢慢找,我先去睡会儿,出去了再喊我。】司马玦说完就潜入了司马钰的身体深处,【这环境实在是太压抑了。】 “行……”司马钰也没说什么,就像司马玦说的那样,周围的环境确实有些压抑,而且还弥漫着一股子什么东西腐烂的腥臭味。 没错,她和余冕的妖魂,现在正走在他本体的肚子里。 说是肚子,其实也不太准确,应该算是他的喉咙——这条鳄鱼实在是太大了,当他张开巨口的时候,最前端如同树干一般粗细的牙齿,刚好能碰到五毒峰的半山腰。 马克思先生……不,达尔文先生在上,这玩意儿究竟是吃啥长这么大的?! 她俩是从巨鳄的嘴角爬进去的,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喉咙。其实这段路程并不长,主要是太难走了,尤其是牙龈和舌头那段路,全是这家伙的口水,一不留神就得摔一跤。 司马钰摔得全身都疼,好在皮肤没有直接接触那些恶心的液体,她在五毒峰中翻出了一些没带走的衣服,挑了一件合适的穿上,还撕下一块布当成口罩——毕竟她要钻进野兽的肚子,那种味道想想就受不了。 “放心往前走,我的嘴不会合上,没有窒息的危险。”余冕指着前面的巨型洞穴,“那里应该就是我的食道了。” “您嗓子眼儿可够粗的。”司马钰赞叹了一声,看着高耸如体育馆天花板一般的食道顶部,愈发好奇了,“平时你都吃的什么啊。” 她知道鳄鱼吃饭一般都是用吞的,可这么大的食道,究竟是为了吞一些什么东西? “我家最深处有一种鱼,虽然不知道你们人类是如何记录的,但它的大小刚好是我喉咙的一半。”余冕说着舔了舔嘴唇,好像在怀念这种美食一样,“不过它们虽然生长得很快,但也只有在秋天的时候才会长到最大,是我最喜欢吃的食物。” “您家真大。”司马钰点点头,心说巨物的世界自己真的不懂,“要是吃完了呢?” “擅闯进来的大体型妖怪,森林中的一些大型动物,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数量太少了,我就只能饿着。”余冕对此表现得很无奈,体型太大的烦恼就是食物问题,他一年要吃很多东西,为了能够长久地吃下去,每当吃饱了,他就必须要进入长时间的睡眠。 “你就没想过变成人类的体型?这样能稍微缓解一下食物不足的问题。” “人类的味觉和野兽完全不同,太敏感了,”余冕摇了摇头,显然是试过了,“味道不好,吃不下去。” 余冕是有了对比才会这样说的,之前有人类深入森林,给他带来了祭品。他也按照人类的样子品尝过——如果没吃过人类的食物还好,一旦吃过有了对比,再去吃湖里的东西就完全咽不下去了。 至少在野兽外形下,他可以直接吞下去,味觉也没有人类那么丰富,也就不在乎这些了。 “那等有机会了,我带你去吃人类的美食去,我请客!”司马钰忽然有些可怜这个家伙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别的都可以抛在一边,唯独这口腹之欲,可是身为人类能得到的最大享受。 可以拥有人类的外形却无法享受人类的美食,这简直就是一场悲剧。 “……谢谢。”余冕没有拒绝,虽然上次吃人类的食物已经是很久之前了,但那种美味仍旧让他心心念念。 食道比想象中要难走许多,这里不仅很软、很难立足,还有许多褶皱和肉柱,褶皱估计是野兽吞咽的时候,可以将食道撑得更大这种构造——司马钰不懂这些,她又不是生物专家,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前方豁然开朗:“这里是你的胃?” “嗯,不远了。”余冕的声音有些激动,似乎重获自由已经近在眼前了,脚步也不由得快了许多——行走只是他下意识进行的动作而已,实际上他的身体只是妖气凝结出来的,并没有实体,也就无所谓脚下的路好不好走。 胃囊中气味很重,似乎是消化液一类的东西。好在现在他没吃什么东西,消化液并不深,刚刚没过脚面而已。司马钰穿的是雨靴,还是长筒的,并不担心这些。 想要腐蚀胶皮,光凭胃液可是做不到的。 小心翼翼地向前走,逐渐变得更加闷热的空气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寻找阵法这件事只能落在她的头上,余冕一点忙都帮不上——虽然这里是他的胃袋,但阵法似乎排斥着所有和妖怪有关的东西,就算他自己的兽魂来到这里,也会受到阵法的影响而找不到具体的位置。 万幸,目标很大—— 大到令司马钰瞠目结舌。 在距离食道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座村庄——是的,村庄,虽然看上去只有十几座还能看出是房子外形的废墟,但周围散落的许多古老的东西,都在昭示着这里似乎曾经有人生活过。 “你吞了一整个村子?!”司马钰指着远处的废墟,瞪着眼睛问着身边的男子。 “说来话长,”提到这个,余冕的表情也颇为无奈,“那些人类为了不让我误打误撞进入村子,在设下阵法之后引诱我将之吞下,他们知道这东西只有在我的肚子里,我才永远都无法破坏掉它。” “……真缺德。”司马钰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天知道这样恶心人的计谋是谁想出来的。 “设计这东西的家伙就要全家死绝。”司马钰骂了一句,这条老鼍对人类其实没什么威胁的,因为只有落日湖中有能够让他生存下来的大鱼,他是绝不可能去外面生活的——司马钰不信当时的人看不出这点,对此,她只能问候一下设下这种阵法的那人的全家。 这是要把余冕活活困死在这座原始森林中,要不是这家伙生命力足够强悍,可能早就没了。 “他们有他们的顾虑,我不怪他们。”余冕摇了摇头,并没有表现出愤怒之类的情绪,“换成是我,如果人类真的对我构成威胁,我也会想办法将他们赶尽杀绝,人类,也只是在遵守自然法则而已。” “法则之下众生平等,我技不如人,落此下场也怨不得谁。” “你倒是看得挺开的。”司马钰小心地往前走,当双脚踩在地面上的时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话说阵法在什么地方?你知道么?” “我跟着你才能接近这里,因为你是人类。所有的妖怪都无法接近阵眼的位置,这个身体是妖气所化,同样无法靠近。”余冕一直都走在司马钰的后面,他怕万一走失了,自己永远都无法到达。 “从形状上来看……”司马钰好歹也是跟着柳垂莲正儿八经学过一阵子法术的,虽然最后什么都没学会,但对于法术的概念还是有一些心得的。脚下土地的边缘呈标准的圆弧状,这块土地没有被消化掉,估计也是阵法中的某条法术在起作用。只要朝着村子的中心走,应该就能找到了。 想着,司马钰大致确认了一下方向,带着余冕走了过去。 小村子并不大,找起来也不麻烦,就是走路的时候脚下感觉硌得慌,似乎地面并非是普通的土地,而是一些碎石铺成的一样。一开始她并没有在意这些,直到她绊到了什么东西,险些摔倒的时候,才看清楚脚下地面的真相。 那并非是沙土,也不是碎石,而是一块块已经玉化了的骸骨。 差点儿绊倒她的,是一颗人类的头骨。 司马钰全身的汗毛立刻竖了起来,她用手电的光线在周围环绕了一圈,发现骸骨并非只有那一个—— 整个村子的地面,全都是由骸骨铺成的。 “这……这这这……”司马钰有些不敢走了,明明老鼍的胃袋里应该是很闷热的,可现在,她却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丝寒冷—— 这究竟是多少死人?!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只吃了仨人么?!” “我也不知道,”余冕摇了摇头,他蹲下来看着那些头骨,眉毛同样皱了起来,“我不可能吃这么多人,而且……这座村子,也容纳不下这么多人。” “向前走,姑娘,也许前面会有答案的。” 司马钰有些不敢往前走了,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也不可能半途而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又走了不知道多久,当他们来到一座大约三丈有余的巨型石碑前的时候,司马钰知道,这里或许就是这趟旅途的终点了。 “石碑上……刻着什么字?”司马钰用手电照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年代太过久远,上面的字都有些看不清了。 “不认识,不是我那个时代的文字,我也没见过,不过……”余冕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靠近石碑伸手触摸,却在妖气凝聚的身体即将触碰到石碑的时候,好像触电了一样缩了回来。 “……不过什么?” “这座石碑上流淌的,好像不是人类的法术。”余冕的语气中带着一些恍然大悟的感觉,“我就说光凭人类的法术,不可能将我压制成这样。” “这上面流动的……是来自仙界的灵气。” 第540章 蛟 【不是,我说大哥啊,你现在才知道吞进去的东西带灵气的?!】司马玦实在是忍不住了,控制着司马钰的嘴巴吐槽了一句,【灵气这东西只有在仙的身上才有用,放在我们妖身上纯粹就是毒药!就算你很强可以无视灵气,但好歹也能察觉到什么?还有你的胃倒是够坚挺的,到现在还没被腐蚀到胃穿孔,真不知道你是吃什么长这么大的!】 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司马钰赶紧想捂住嘴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看着余冕严肃的表情,她赶紧打着圆场:“那个……我的妖魂不懂事瞎说的,您别往心里去哈……她还小,您别和她一般见识……” 余冕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视线一直没有离开石碑上的字:“我看不懂这些,不过既然上面流动着灵气,想必应该是仙界的文字。姑娘,你把这些字抄下来。” “好。”见对方并没有发脾气,司马钰悄悄松了口气,赶紧又拿出一根新的树枝,烧焦了其中的一端,将石碑上的字小心翼翼地抄了下来。 在她抄写这些字的时候,余冕一直在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等到司马钰写完,他才说出了自己的推测:“原来阵法是这样运作的……”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座石碑应该是仙界的东西,而且会源源不断地释放灵气。周围那些骸骨应该是被献祭的,这些尸骸的灵魂也都被囚禁于此,无法进入鬼界轮回。它们产生的鬼气被用来和石碑的灵气中和,产生人界的自然之力,以此来为整座阵法提供源源不断的法力。” 司马钰听得云里雾里,她只懂得法术的相关基础理论知识,对阵法的使用什么的完全一窍不通。不过,就算她这些没听懂,后面的那句话也足够让她感到震撼—— 余冕的视线从石碑上移开之后,落在了司马钰的身上。他靠近闻了闻司马钰身上的味道,眉毛顿时皱得更紧了:“这块石碑上的灵气和你身上的味道十分相似……姑娘,你究竟是什么人?” ——她当然明白余冕这句话的意思。 确实,自己身上也有一个不断散发着灵气的东西,只不过那东西已经被钟秋压制住,事到如今还有没有效果都两说。 白羽圣石的碎片。 “……不愿意说,我也不强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见司马钰愣住了,余冕也没再问下去,“或许真的是天意,这座阵法谁来都无法破解,能在如此长久的岁月中持续散发灵气,此物必定是仙界的圣物。周围的尸骸也被下了囚禁的鬼咒,除非酆都大帝亲自带着鬼兵来此,否则清理掉这些鬼气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如今,能打破这里的平衡的,就只有你了,姑娘。”余冕望着司马钰,眼中充满了希冀,“你愿意……帮我脱离这座永恒的囚笼么?” “……我该怎么做。”司马钰没有拒绝,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这个。原本她还在意这头大妖的性格会不会很粗暴,经过这一路的了解,她发现余冕的性格和情绪简直稳定得令人惊叹。或许是经历过漫长的岁月——司马钰不知道,或许时间,真的会让心性沉淀下来。 “只有你能打碎这座石碑,”即使自由就在眼前,余冕写字的动作也没有任何颤抖,依然缓慢而稳健,“现出原形,缠绕在上面,让你体内的灵气与其产生共鸣,这样就可以干扰这座阵法中灵气与鬼气的融合。平衡一旦被打破,阵法自然也就失去作用了。” “……那我要在上面待多久?” “待到……我将周围被囚禁的鬼魂全部超度为止。”余冕写完这些字,他的妖气仿佛蒙上了一层寒霜,“如果没有你的干涉,我在让这些灵魂解脱的时候,鬼气和灵气会同时扰乱我的妖气,我无法在这两种气息之下维持现在的形体。只有一种的话,就完全没问题了。” 听到这,司马钰心头一紧——她现在算是明白这头老鼍的实力在什么位置了。 石碑如果和白羽圣石的碎片是同一种东西的话,那么其中蕴含的灵气必定是个惊人的量——毕竟这玩意儿在仙界可是被称为“圣石”的,而且在两千四百年前,圣石是三界中唯一一种能够拿出来封印鬼魔灵的东西。钟秋的大灾炎无坚不摧,能够将其容纳其中还能保持原形,足见圣石的强大。 而能够与之匹配、连绵无数岁月而不枯竭的鬼气,必然也是同等强大之物。老鼍说他的妖气无法与二者同时抗衡,但面对其中任何一种都没问题,那这就意味着…… 这头老鼍的实力,已经足以匹配完整的白羽圣石。 司马钰不知道自己即将释放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如果这头老鼍有什么坏心思的话,其带来的灾祸,恐怕不会亚于钟秋在两千四百年前所做的事。 “你真的……不会报复人类?”司马钰的腿有些软了,想明白了这些事之后,心理上的压迫感一下子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重量。 “我从不说谎,谎言是弱者替自己找的借口,是可笑的捷径,我不屑使用。” 看着纸上余冕写下的话,司马钰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片刻之后,她再度睁开双眼,瞳孔已经变成了野兽一般的竖线:“我相信你。” 话音刚落,苍白的鳞片覆盖全身,在衣服被撑破之前,一条苍白大蚺从中钻出,扭动着身躯爬上了石碑。一张纸从大蚺的口中飘落,缓缓落在了余冕的脚边。 上面写着:“去争取你的自由”。 余冕没有再写字,覆霜的妖气慢慢走向了骸骨的方向。司马钰看着白色的身影逐渐破碎,冰霜慢慢覆盖在了脚下的尸骸之上。与此同时,她感到石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了一样,不过似乎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那股力量仿佛迷失了方向一般,无论如何也无法离开石碑。 就像被锁妖林困住的妖怪们一样。 事后司马钰才知道,这是石碑上咒文的反噬。原本这条咒文就是让这座原始森林中的妖怪迷失方向的,现在无法融合鬼气,石碑中的灵气反而自己迷失了。 地下的尸骸涌上来的鬼气也是一样,灵气和鬼气在大蚺的周围不停打着转,互相之间就是无法接触到对方。 余冕超度那些鬼魂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当最后一块玉化的尸骸被冰霜覆盖的时候,周围的空气忽然颤抖了一下,好像什么东西碎掉了一样。同一时间,司马玦也在心中和司马钰说道:【解开了,弥漫在森林中的怪异能量消失了。】 【不过那股若隐若现的妖气还在,说不准还有什么东西潜伏在森林里,等余先生结束了,我们最好赶紧离开。】 【另外还有这头老鼍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是把他带出去,还是按照他自己的意思,继续留在锁妖林中?】 【小钰,我跟你说话呢小钰,你没听见?】 司马玦独自说了很久也没得到回复,就在她奇怪司马钰究竟怎么了的时候,忽然发觉对方的灵魂似乎变得稍微完整了一些。 ——不,不是完整,而是更充沛了。原本司马钰的灵魂就残缺不全,颜色也很暗淡,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三魂七魄被司马玦分走了一半,人类的灵魂本来就很孱弱,只剩一半当然会更加虚弱。 可现在,她的灵魂变得十分耀眼——这种光芒,司马玦只在仙界的众生身上看到过。 就在司马玦奇怪人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时候,余冕的工作已经收了尾。他的妖气再度变得正常,寒霜也都化为水流渗入了尸骸的缝隙中。脚下令人不安的鬼气已经完全消失,就像刚刚被解开的鬼咒一样。 回到石碑旁边,捡起了地上的树枝和笔,余冕打算通知这个帮助自己的姑娘可以下来了,可就在他接近石碑的时候,一种异样的感觉慢慢涌上心头。他抬起头望着仍旧盘绕在石碑上的大蚺,借着旁边手电筒微弱的光芒,余冕发现大蚺好像与之前不一样了—— 不同的位置在尾巴上,原本蚺的尾巴很粗,而且很钝,如今她的尾巴变得细长,身体两侧也长出了一些类似鱼鳍一类的东西。不仅如此,就连她的脖子周围,也长出了一圈类似鱼鳍一样的触须。 之前余冕就对司马钰的身份存疑——她说自己的原形是蚺,在余冕的那个年代,蛇还没有分成那么多种类,只是按照其习性大致分类。蚺在古代名字就是水蚺,因为其经常生活在水边的缘故。 这种体型巨大的蛇类是不需要毒牙的,可这姑娘的口中,分明有着弯曲的毒牙,而且看上去是自然生长出来的。 对于这种奇异的变化,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妖怪才明白其代表的含义,而余冕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传说中,如果幸运地遇见了大机缘,蛇妖就会开始变化——按照他的记忆,在机缘巧合的前提下,蛇五百年为虺,无论哪种蛇类、之前是否有毒,最后都会长出特殊的毒牙。毒牙中的毒液凶猛无比,甚至能够直接腐蚀灵气、鬼气这些纯粹的能量。 五百年的时间为蛇积累妖气的时间,机缘是遇到了某种特殊的外界影响,二者缺一不可。 若是再过五百年,再积累五百年的妖气,再次幸运地受到外界的影响,那么虺就会再次变化。变化之后的虺,身体会多出一些鱼的特征。 在妖界,这种幸运的蛇和幸运的虺,被称之为【地隐】。直到很久之后,才使用了另一个比较普遍的名字—— 【蛟】。 第541章 总算走出来了 人难自视,野兽更甚之。它们对自身的认知来自于双方体型的大小、危险的高低和食物链的上下级关系。人类还能对自己的外表在意一些,野兽是很少看到自己的外表的。 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动物在照镜子的时候被吓一跳了。 司马玦的注意力都在司马钰人魂的光芒上面,并没有发现自己身体的变化。余冕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不知道为何眼前的半妖如此年轻,却能得到如此的机缘——就让她自己去发现。森林的法则讲究顺其自然,也许这并不是他能够去干涉的事情。 “结束了,我们出去。”余冕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剩下的这些东西,我会直接将其消化掉。至于这块石碑……我觉得还是先让我的朋友来看一看比较好。” “你的朋友?”司马钰变化为人形,还未注意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年纪一定也很大了。” “她叫苏蝉,虽然脾气暴躁了一些,还比较好战之外,人还是不错的。”提到这个名字,余冕的表情变得有些怀念,“而且很喜欢喝酒和交朋友,相处得时间久了,你应该也会喜欢她的。” “那她在哪?”司马钰和老鼍的妖魂向外面走去,没有了锁妖阵的干扰,他已经可以找到路了。 “仙界,是那里的王。” “呃……”司马钰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她就感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和钟秋刚刚认识的时候,听她讲过以前的事情,巫锁庭之前的那一任仙王,名字就叫苏蝉。 “怎么了,你也认识她?” “不,我的意思是……”司马钰想着该怎么能把过程说得简单一点,毕竟两人是通过纸张在交流,而且剩下的纸不多了,光凭这几页恐怕讲不清楚两千四百年前的事情。最终,司马钰只能先将结果告诉对方,“……她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个消息,余冕稍微愣了一下,随后轻轻叹了口气——只是个动作而已,妖气凝结出来的身体是不会呼吸的。 “是嘛,她也选择自我了断了。也是,在漫长的生命中,很少有生灵能够坚持下去的。” “她是死于别人之手。”司马钰决定不去隐瞒,她经历过太多的事情因为隐瞒而越来越复杂,很多事还是说开了比较好。早点告知对方,也能早点想办法怎么解决这件事。 “……谁干的?”余冕的表情仍旧平静,但司马钰却从他的笔迹中察觉到了一丝杀意。 “很复杂,出去之后我再和你说……哎要不然我先教你现代的语言,这样和你交流实在是太累了——现代语言很好学的,你这种大妖肯定一学就会!” “……好,听你的。”余冕几乎立刻就答应了下来,痛快得让司马钰感到有些意外,不过这也让她稍微放下心来。锁妖阵已经没了,这头大妖真的没有丝毫出去报复人类的意思,至少这说明自己赌对了。 回到了五毒峰,司马钰开始了折磨之旅。 她以为大妖学习现代语言是很轻松的事情,事实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一天努力下来,对方只学会了问对方的姓名和性别——想来也是,让她学习古代的语言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尤其是发音方面。古代语言的发音都很奇怪,司马钰差点儿咬断了舌头,也只是学会了问对方的姓名和性别。 算了,从长计议——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第二天一早,余冕来她的房间找她。昨晚两人约定了今天一起出去——在司马钰的提议下,余冕同意了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不过前提是只能用人类的身体,作为交换,所有的事情都要听她的。 “你精神不太好,要不然再休息一天?”余冕看着少女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还有萎靡不振的精神状态,好心地提议再多待一天。反正食物方面已经不算什么问题,那些鱼除了难吃点儿以外,也没什么缺点了。 “没事,你先看看这个,看完了我们再走。”司马钰打了个哈欠,将手中一摞纸递了过去。这是她对照两本书整整一晚上写出来的,耗了一捆蜡烛,写得眼睛都酸了。 “这是……” “两千四百年前发生的事情,还有苏蝉的结局。”司马钰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将钟秋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写了出来,而且尽可能保持客观的态度。 她连余冕看过这些之后的说辞都想好了——两千四百年前的仇怨太古老了,钟秋都已经放下,她不想再让仇恨传下去。 余冕坐在司马钰的床上看着纸上的故事,一语不发。司马钰也坐在一边,强撑着没有睡过去——她必须要看着点儿,万一这家伙趁自己睡着了跑出去,后面的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好歹现在自己还对这家伙有恩,趁他还感激着自己,得趁热把这事儿给办了。 可惜,她实在是太困了,终究是没有撑住。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余冕没有在身边。 司马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感觉自己好像办错事了,急忙想要出门找人。可还没等她走到门口,余冕就提着一串果子进来了。 “你……你干嘛去了?”司马钰紧张地看着大妖,尽力回忆着昨晚的说辞。 “给你找点吃的,这果子能吃,苏蝉以前吃过的。”余冕的表情还是那样,看不出丝毫的变化。 “你看完了?” “看完了。” “那……” “很可疑。” 余冕给出了一个令她意外的答案——可疑?自己写得够清楚了,怎么还写出疑点来了?难道是自己的语法出错误了?! 而接下来余冕的话,却让司马钰眉头一紧—— “我认识钟家,”余冕刚开头就给司马钰来了当头一棒,“当年苏蝉在位的时候,钟家,巫家和宇文家是仙界三大名门望族,历史悠久,他们在仙界各司其职。钟家司掌天时,巫家司掌律法,宇文家则管理着仙兵、是仙界的中坚力量。你说钟家遭人陷害、最终家破人亡,这点实在是太可疑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以苏蝉对钟家的重视程度,她是绝对不会对这种事坐视不管的。区区一块白羽圣石,还不足以让苏蝉和钟家翻脸。” “你的意思是……”司马钰听得头发根都竖起来了,“有人在陷害钟家?!” “不知道。”余冕摇了摇头,“没有证据的事情我不会妄加猜测,当时苏蝉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在仙宫里,不然这种动摇仙界根基的事情是绝不会发生的。” 二人沉默了许久,最终,余冕起身闭上了眼睛,紧接着屋外一阵地动山摇,当震动停止之后,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这是他本体的化身,对余冕来说,区区图腾术根本就不在话下。就算很久没有变化为人类,但只要稍微回忆一下,还是很轻松就能做到的。 两个余冕朝对方走去,最终融合为一体。有了实体的余冕看起来更加稳重,他提起了烧焦的树枝,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 “走,出去看看,问问其他人还有没有知道这件事的,我需要和很多人聊聊。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将你送回去。” 听到这,司马钰稍稍松了口气——无论当年的阴谋如何,至少老鼍的仇恨没有在钟姐的身上,算是一个好消息。只是接下来余冕的话,让她整个人都快垮了。 “你也会类似鬼门类的法术?”司马钰满眼希冀地望向了男人,大妖一看就神通广大,这下可以省下不少力气了。 “不会,”余冕摇了摇头,“我们走着回去。” 花了整整三天,司马钰和余冕才走出了原始森林,在看到柏油马路的时候,她眼泪都快下来了—— 还是文明世界好啊! 那种除了腥到咽不下去的鱼和酸得让人睁不开眼睛的果子,她是真的一口都不想再碰了! 至于森林中司马玦感觉到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妖气,在余冕化为人形的时候就找到了原因——妖气就是余冕的,只不过他的妖气太庞大了,整座原始森林都在他妖气的笼罩范围之内,所以司马玦才分辨不清楚妖气究竟来自于何方。 出去的第一件事,司马钰就带着余冕进了派出所——她现在一分钱都没有,衣服都是从五毒峰搜刮的,只能找派出所的帮忙。其实也不用别的,只要能借到一个电话就行。 拨通了熟悉的号码,对方也很快就接通了:“喂?小月啊?” “……小钰?!”对方沉默了一下,紧接着传出来的吼声让司马钰赶紧将电话拿远了一点——好家伙,挚友说话的底气居然这么足的么?“你跑哪去了?!我们都找了你一个礼拜了!再找不到我们都打算去城隍府那里查人了!!你现在在哪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秦月在电话那头轰炸了半天,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司马钰才简单说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说来话长了,总之我现在在林海市——森林那个林!别搞错了!就是上次你们空手道部比赛的地方!” 司马钰特别强调了一下“林”这个字,她可不想再搞出什么乌龙来了。 “你在上次的旅馆那里等着,等着啊!一步都不许走!我和人去接你!”秦月的惊讶丝毫不亚于司马钰,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丫头是怎么跑到千里之外的,不过这些事都先往后放一放,还是先把人接回来再说! 第542章 四散的妖气 时幽放下了手中的一切工作,亲自开车八个小时去接的司马钰。 虽然望海崖那边也出了些乱子,但相比之下还是司马钰这边比较重要——那可是她家大小姐最在意的人了,这倒霉丫头要是出了什么事,还不知道大小姐会做出什么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司马钰也算是钟秋的保险丝。她这根保险丝要是断了,可就不是断电那么简单了。 在见到时幽的第一时间,司马钰立刻开口向她借钱——倒不是因为别的,她和余冕从森林中出来之后就一直没吃东西。俩人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只能坐在旅馆门口等人。 在一家饭馆中大吃大喝的时候,司马钰注意到了时幽脸上的疲惫,顿时心中有些愧疚。虽然自己是挺倒霉的,但连累得她一路舟车劳顿来接自己,感觉实在是过意不去。 “不光是你的事。”时幽摆了摆手,让她不要在意,随后目光落在了余冕的身上,“这位是……” 在看到余冕第一眼的时候,时幽只感觉这是个普通人,因为她没从这名男子身上感受到任何的妖气、鬼气甚至灵气。原本她也没怎么在意,只当是司马钰在这边交到的朋友。 可细细看去,时幽又觉得这名男子很不对劲——自己是鬼,可以看到灵纹的。无论是生灵还是死灵,只要是有灵魂的,她都可以看到对方的灵纹。而眼前这名男子,她却看不到对方身上的灵纹。 就好像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行尸走肉一样。但对方又在正常呼吸,身体也没有任何僵硬的感觉,如果是行尸或僵尸之类的,动作不可能如此流畅的。 “他啊,他是……”“我……见过你。” 司马钰还没来得及介绍,余冕先开口了。这几天赶路的时候和司马钰学现代的语言,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也能说上几句简单的话了。 “哦?”时幽挑起了眉毛,尽可能在记忆里搜索着,却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人,“请问……我们是在哪里见过的?” “你……也见过我。”余冕摇了摇头,下一句话,让时幽立刻知道了他的身份,“那日……在湖边……你完全变成了鬼。” 时幽当时就坐不住了。 要不是司马钰赶忙表示这名男子人畜无害,她都快抄家伙直接动手了——原来他就是不久前锁妖林中的那头上古大妖。 对于这头老鼍的真正实力,时幽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评价。那天云若水说过,老鼍还未睡醒,基本上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做事全凭野兽本能。就这样都能和全力以赴的云若水打个平手——说实话,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换成自己的话,时幽也不知道能有多少胜算。 “你是怎么会和……”时幽深呼吸了一下,尽可能将自己动手的念头克制了下来。无论自己胜算多少,在这里动手都是不明智的,“……这位……余先生走到一起的?” “说来话长。”司马钰的吃相有些难看,不过谁也没有怪她,毕竟在森林中生活了将近一个星期,也不知道这傻丫头是靠什么生活的。相比之下,余冕的动作倒是有礼貌很多,而且饭量意外地不怎么大,还没有司马钰一半多。 “那就路上说。”见她吃饱了,时幽催促众人赶紧动身,“回去晚了,小月那边不知道顶不顶得住。” “她?她那边怎么了?” “说来也话长了……”时幽叹了口气,“路上一起说。” 回去的路上,司马钰说了自己在森林中的遭遇,在提到锁妖阵是由灵气和鬼气作为基础,源源不断地向阵中提供能量的时候,时幽当时就下了断言——这座锁妖大阵,绝不是单凭人类的力量就可以制作出来的,肯定有仙界插手其中。禁锢众多灵魂的邪法暂且不论,那块和白羽圣石似乎是同源的石碑,就不是人类的力量能得到的。 至于为何要这样做,也只能等回去以后再说。还好她以前是仙,可以看懂仙界的文字,等有空了再研究,反正现在这个倒霉丫头人没事就行。 “你们那边呢?发生什么事了么?” “还不是卫九原和舒芊这两个不省心的东西……”提到这个,时幽叹了口气,高速公路两侧的路灯不断划过她疲惫的脸,能让她烦恼成这样,看来望海崖那边好像确实出了什么事。 —————————————————— 在司马钰失踪之后,时幽立刻组织人进行了搜救,甚至联系了派出所的——她顶不愿意和公职人员打交道,倒不是怕有什么案底,也不是怕会影响到望海崖的生意,只是那里的人身上的正气都太重了,她一个鬼有点不适应。 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办法了,她得快点找到小钰再说。可惜,无论是她的人还是派出所的人,搜了整整一天,甚至连海警都惊动了,结果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这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她甚至问过了来拘魂的两个鬼差,对方也说什么都没看到——也不能怪他们,司马钰掉进鬼门的时间差实在是太巧妙了,两位鬼差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一直到后半夜,搜救队和派出所都回去想搜救方案了,也加大力度、明天准备将搜索范围扩大到整座海岸线。可就在当天后半夜两点左右的时候,时幽和秦月同时感受到了司马钰的妖气。 两人顾不得一整天的疲惫,立刻起身赶往妖气的源头。从妖气散发的方向来看,源头应该在望海酒店以南的森林中——望海酒店坐落在一座伸出大陆的高耸山崖上,北边的海滩作为观光旅游的景点被开发出来,南边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她们不知道司马钰的妖气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不过也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眼下快点找到人才是正经事。 可当她俩赶到妖气源头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连妖气本身都消失了,就好像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时幽和秦月在那处地点寻找了很久,最终也是一无所获。 对此,她们只能将这种现象当成自己的神经过敏——想想也是,司马钰的妖气是被万妖楼中的大妖们封起来的,就是怕被百鬼众的人察觉。先不说她自己会不会使用妖气,光是那层封印就不是那么好解开的。 除非她使用图腾术变化为原形——司马钰连走路都还没学会呢,她变成大蚺这种事根本就不可能。 大概是这一天太累了——两人这样想着,互相看着对方苦笑了一声,曾经不死不休的敌人如今却因为这种事而有了默契,真是造化弄人。 第二天的搜救工作仍旧照常进行,结果同样是一无所获。而且后半夜两点半的时候,司马钰的妖气又准时出现在了森林中,位置还换了—— 这一次,两人确定了那就是司马钰的妖气,秦月也就算了,她才做鬼没多久,活着的时候法术修习得也没有多高深,感知错了也是有可能的。但时幽绝对不会弄错的,以她的鬼气,可以精准地捕捉到临海市内全部妖鬼仙的能量波动,一次可以认为是神经过敏,两次就不一样了。 再次赶到事发地点,和昨天一样,她们什么都没找到,甚至没有人类或野兽来过的痕迹。两人只能第二次无功而返,而这一次她们离开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有另一批“人”来到了这里。 “……怪了,明明就是从这里感觉到的,昨天也是一样,怎么就没了呢?”一个黑影蹲在树杈上,四下张望着周围的黑暗,“难道那丫头学会什么潜行匿踪的妖术了?” 过了很久,确定没有司马钰的踪迹之后,这才慢慢离开——只不过在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任何东西从树上下来,只有一道影子沿着树干慢慢滑下,消失在脚下的草丛中。 时幽和秦月回去之后一晚上没睡着觉,两人在贴满钟秋各种照片的屋子里一直坐到了天亮——关于那些照片,时幽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是啊,她就是喜欢大小姐,怎么着!反正自己这点儿秘密癖好已经被看光了,索性也就不再管这件事。 早上的时候,两人是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找人的,秦月还专门回了一趟鬼界,以游神使的身份拜托临海市城隍府帮忙查询一下最近是否有生人进入到鬼界。虽然不指望这群鬼畜们的办事效率,但好歹也算是多了一个方法。 第三天的搜救同样没有任何结果,不过到了晚上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南边的森林中。 她们倒要看看,这一晚司马钰的妖气还会不会出现。 就像她们猜的那样,司马钰的妖气真的出现了,就在凌晨两点半的时候。可让她们没有想到的是,妖气出现的位置,不止有一处。 森林、城市、海滩——凡是望海崖范围之内的,至少出现了三十处可疑的妖气。 这下两人不会玩了,她们并没有急着去寻找,而是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要不然……咱俩找个算命先生看看去,搞不好真的是我俩疯了……”时幽丧气地靠在树干上,她已经三个晚上没有睡好了。无论是这副附身的身体还是灵魂,都已经疲惫不堪。 大小姐在上——如果这是一场噩梦的话,可赶紧醒过来。 第543章 【影鬼】 不止时幽觉得自己疯了,秦月也差不多一样的想法,而且还多了些心惊肉跳——该不是司马钰被某个犯罪团伙给分尸了?最后抛在了临海市各处?! 也不能怪她这样想,无论是以前在修罗村的时候还是后来的除魔部,她接触的都是一些非常理能够与之相处的人,尤其是修罗村——也别说黎院的黎长老教的那些东西不正经,她们整个修罗村都是替钱夫人收拾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麻烦的,有时候还真就需要诸如分尸一类的方法。 秦月甚至在黎长老的课堂上正儿八经地学过这些东西,还详细地做过一些笔记。 不过想归想,两人还是得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索性分开行动,发现了什么就用手机联系对方。为了确保能发现些什么,时幽还打电话叫来了封山河、舒芊。 如果是平时,时幽会让跟随自己的四个名字中带有水果的小女仆来帮忙,可现在她们都不在身边——唐梨在收集梁平留下来的资料,那些资料中有很多是和鬼头大人有关的;姜苹、阮橘、杨桃则在忙活夏日祭的事情,一个远在外地进货、一个在和厉风行谈合作,还有一个在夏日祭的现场从早忙到晚,时幽实在是舍不得再折腾她们四个了。 所谓的通幽鬼众其实也就是她们几个而已,剩下想要加入她通幽鬼名下的诸鬼,时幽一个都不打算留下。她认为兵在精而不在多,无论鬼头大人之前想要做什么,复活鬼魔灵都是大事,留下一群连羽灵都不是的酒囊饭袋能有什么用? ——在鬼界中绝大多数的鬼魂眼中,角灵都已经算是高级鬼了,当年在时幽的眼中,羽灵只是有资格留在她身边的前提条件。 如此一来,想想手边还能用的,也就一天天闲得发慌的舒芊、封山河两个鬼了。他俩一个被关起来禁止出门,另一个被踢到了后勤干搬运工,眼下人手不足,自己又没什么可信任的朋友,只能拿他俩出来充个数了。 听到司马钰的妖气出现在各处,舒芊和封山河也很诧异——无论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九岭山那边不是应该优先帮她隐藏妖气么?舒芊听拓跋柔说过,百鬼众最近好像要有什么大动作,在这种情况下暴露其妖气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不过在两鬼准备好化身、以人类的身份离开望海酒店的时候,真的感觉到了司马钰的妖气。尤其是封山河,他曾和凌不语在仙界和这丫头的兽形大战过一场,对其妖气再熟悉不过了:“好家伙,这丫头让人分尸了?!” 封山河得出了和秦月一样的结论,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能让这丫头的妖气散落得满城都是。 “胡说八道啥呢,要真是那样,你觉得她的老妈会坐视不管?”舒芊在和卫九原接触的那段日子里,偶尔也和骆青聊一些,再加上百鬼众内部对司马钰的调查和了解,她知道这丫头的母亲是七圣中最强的一位,而且似乎还是个女儿控——司马钰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云若水一定会不惜一切赶到现场。 “那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封山河不打算和她争论,事实就在眼前,他也只是依据眼下的情况进行猜测而已。 “先去再说,海滩那边也有,你去那里,幽大人和另外一位鬼姑娘在南边的森林,我去临海市市区看看,随时电话保持联系。” 这就是她俩用化身出门的理由——鬼术中虽然也有远程通讯的,但十分不稳定,容易被别的法术或鬼术干扰。但电话就不一样了,随时都能使用,而且方便携带,最重要的是很难被干扰。若是以鬼魂的状态出门确实可以更快到达现场,但互相之间想要联系就麻烦了。 至于速度方面——望海酒店因为偶尔也会为市区的人送餐,院子里常备充满电的小电驴。速度虽然比鬼魂稍微慢一点,但也没慢到哪去就是了。 人类的科技十分方便,能利用当然要好好利用。毕竟现在已经不是古代那种连传个军令都要靠吼的年代了。 “行,那有什么事电话联系。”封山河骑上一辆小电驴就去了海滩,连舒芊提醒他戴好头盔都装作故意没听见——大半夜的,哪有派出所管这些了! 舒芊也没工夫再管他,拧动钥匙就驶向了市区。 后半夜的市区十分静谧,除了一些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还有灯光之外,所有的窗户都黑着。一边用鬼气追寻最近一处妖气的位置,舒芊来到了一处小工厂外面。在前段时间发传单的时候,舒芊听说过这家小工厂的事情。由于最近的经济不景气,小工厂已经停产很久了,听说连老板都已经卷钱跑路到国外,只留下了一个烂摊子。现在整座小工厂中,除了门岗中还有个呼噜有如震天惊雷般的老头之外,里面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其中一处妖气,就在小工厂里面。 舒芊走到门岗处,随手向里面施了一个静音术,又操纵着一根树枝、挑开了门岗内监控的电源——自从以人类的外形在现代世界生活过,舒芊就知道了监控的重要性。若是身为鬼魂,她自不必在乎这些东西,监控再精密也无法将鬼魂的影像收录进去,但有形的东西就完了。 现在自己必须要带着电话进去,还是需要保有人类外形的。 确保万无一失,舒芊这才放心地走进了小工厂——对人类来说,静音术的效果可是很出色的,就算现在有人在门岗老头的枕头边上放二踢脚,这家伙都不可能听得见。 按照妖气的方向在小工厂里面转悠,没多长时间就找到了源头。让她有些意外的是,现场并不像封山河说的那样,是那个倒霉姑娘身体的某个零件儿,而是一颗塑料球,外面还包着一层蜡,就好像是某个大力丸的包装一样。舒芊有些奇怪地打开了塑料球,发现里面除了一些灰色的细小尘埃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 “我还以为是谁,这不是魅灵鬼大人么。” 就在舒芊检查塑料球的时候,身后传来的一个声音令她心生警戒—— “谁?!” “才几个月不见就想不起在下了?”那个声音听起来很欠揍,嗯,比封山河还欠揍的那种。 舒芊四下寻找着,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但那个声音确确实实就在自己的身边。忽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些不受控制,右手忽然抬起来、正要解开她外套的扣子—— 因为出来得着急,她里面可什么都没穿。不过对方这个动作,也暴露了其真实身份。 “哼。”舒芊哼了一声,立刻解除了化身术,整个人变成了一堆穿着衣服的石头和木棍摊在了地上,本鬼则向前一步,转身对着脚下的影子说道:“胆子倒是不小,老娘的玩笑你也敢开?怎么,还想试试老娘提不提得动刀?” 舒芊现在是鬼,鬼在没使用化身的情况下是没有影子的。可在她的面前,确确实实地有着一个人形影子的轮廓。 “大人息怒,小的没别的意思,小的手欠了,小的道歉、道歉……”似乎是察觉到舒芊真的生气了,地上的影子赶紧举起了手,还在地面上拉得老长,看上去十分滑稽。 “就是长时间没看到魅灵鬼大人您,有些想您了。您也知道,我们十鬼相里就您的灵纹最美了——哎哎哎小的不说了!”见舒芊好像又要生气,影子立刻转移了话题,“您也是、察觉到司马钰的妖气而来的?” 听到这,舒芊先是愣了一下,沉吟了一阵,她对着影子说道:“……是的,你有什么收获?” 听这家伙的语气,估计还不知道自己在南风镇那里失手了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大概已经被百鬼众给除名了。事实也是如此,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收到鬼头大人的命令了。就像其他失败过的十鬼相一样,只要失败过一次,就再也不会接到鬼头大人的命令。 百鬼众之中内部消息流通并不是很顺畅,算算日子,距离下一次十鬼相大致的开会时间应该还有段日子,估计这家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排除在外了。 “别提了。”影子周围的沙土慢慢聚在一起,随后一阵鬼气的波动,沙土变成了一个人类的样子。 他叫吕江,位列十鬼相第九席,绰号【影鬼】。 在用沙土塑造了一个人类外形以后,影鬼吕江来到了附近的墙角,从里面扯出了一个口袋扔在了舒芊的面前。口袋掉在地上的时候,袋口松开了,从里面掉出了一大堆白色的塑料球。 “大人,都是这些玩意儿,”提到这个,吕江就有些生气,他踢了一脚口袋,愤愤然地说道:“那群妖怪好像在耍我们。这几天我出门找到的都是这些玩意儿,塑料球里除了一些灰尘之外什么都没有!” 第544章 令人难以接受的线索 看着滚落满地的白色塑料球,舒芊吓了一跳——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和司马钰的妖气有关的东西。感受着周围还残留着的妖气反应,实际上估计要比眼前的这些多出很多来。 “这些都是……你找到的?” “就这几天找到的,我控制了很多人类的影子,每找到一颗球就放在指定地点,三天,一共搜集了这么多。”吕江有些丧气地坐在地上,他原本还指望抓住司马钰之后,能让十鬼相和鬼头大人对自己高看一眼——在百鬼众内部,他和觅踪鬼梁平的地位差不多,都是处于最末端的位置。 要实力没实力,要技术没实力,要人手没实力…… 剩下八个十鬼相都是羽灵,就他和梁平两个徵灵,一字之差,实力却谬以千里,就算在人界办事的时候也得偷偷摸摸的,万一被人察觉到,随便一个大妖就能送他直接下地狱,都不用经过十殿阎王的审判。 和安于现状的梁平不同,吕江早已厌倦了这种低鬼一等的日子,他想要出鬼头地,想要让周围的鬼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的是尊敬与崇拜,而不是像看着可有可无的空气一样。 抓住司马钰就是最快的捷径,只要将那姑娘的躯壳献给鬼头大人,鬼头大人一定会重重赏赐自己,到时候只要适度地开口、提出想要变得更强的愿望,鬼头大人一定会满足自己的要求。 可现在,感觉被妖怪给耍了这件事让吕江十分恼火,对方似乎早就察觉了他的存在一样,专门弄这些塑料小球逗他玩。这三天里他顶着大太阳,满城市地找着和这种小球相关的东西,结果一个有用的都没有。 “舒大人,你说,想要出鬼头地,怎么就这么难呢……”吕江坐在地上叹着气,无奈地发着牢骚——他也只能发发牢骚了,影鬼这个分支哪怕是在鬼界也十分稀少,而且这类鬼基本上都或多或少有些社恐,极少在别的鬼面前露面,想要发现其存在十分困难。 舒芊才不管这家伙将来会不会出息,她一直在思考这些小球的来历。 首先,塑料小球绝不可能是九岭山的妖怪们做的,司马钰身上的妖气被压制得很好,一看就是出自多位大妖之手,根本就没必要搞出这种画蛇添足的事儿来。 其次,这些也不可能是望海崖这边做的,幽大人是十鬼相首席,无论是她的真实身份,还是在望海崖这边的伪装身份,都不可能直接参与其中,就算要做,她也会指使一些外鬼来做,将自己和望海崖摘出去。留着望海酒店首席秘书这个身份,无论是对现在还是对将来的各种行动都有很好的掩饰作用。 ——舒芊还不知道时幽是双面间谍,就算她知道了,也只会更加确定时幽不会参与到这种事里面来。 如果这两方面都不可能的话…… 那么最有可能的答案就只剩下了一个——这是百鬼众的自导自演。 之前在废弃的森林小屋中,和食灵鬼拓跋柔在一起的时候,对方曾说百鬼众最近似乎要有大动作,当时鬼头大人的具体命令还没下来,现在想想,这些塑料小球有可能就是某种集结信号,或者是想要借此来让九岭山四处调查,分散那边的注意力。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塑料小球出现的地点,甚至有可能是人界的各处。 “吕江。”思考再三,舒芊决定利用一下对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脱离百鬼众的这个信息差,“你带了多少手下出来。” “影鬼本来就少,就算选择跟随我的也就十几个而已,他们一般都在我身边跟着。”吕江说着,抬手打了个响指。月色之下,他身后的影子忽然分裂出了无数个,平铺在地上和舒芊招着手。 舒芊打了个哆嗦,眼前诡异的景象让她心里有些发毛——虽然自己也是鬼,但好歹也算是通俗意义上比较正常的鬼。像眼前这种以影子这种形态存续下去的鬼魂,一直都让她对其心有芥蒂。 哪怕是在鬼界,影鬼,也算是比较另类的鬼了,难怪他们普遍都有社恐的毛病。 “我想查查你捡到这些塑料小球附近的监控。”既然塑料小球会出现在某处,那肯定是有谁放在那里的。只要查查这点,应该能找到什么线索。 “……舒大人明鉴!哎我怎么就没想到查监控呢!”吕江用力捶了一下手心,恍然大悟地抬起了头——人类世界的科技如今很发达,尤其是监控,大街小巷都有,想要查到点儿什么那不是轻而易举? “不说了,在下这就去查!对了舒大人,能不能把手机号给在下。”刚要走,吕江又回来了。 “……我的?”舒芊看了看地上的那堆衣服,自己刚刚脱离化身的时候,手机还揣在裤兜里。 “嗯,”吕江点了点头,“没别的意思,就是等会儿我查到什么了直接给您看现场,毕竟这是你帮我想到的主意嘛,我吕江不是过河拆桥的小鬼,若是真的找到了司马钰那丫头,回头向鬼头大人复命的时候,你我功劳一人一半!” 吕江并非是真正的好心,他只是想卖给舒芊一个人情。毕竟自身想要变得强大,是需要时间慢慢历练的。但让魅灵鬼欠自己一个人情,那自己也就会多一条后路—— 他很弱,至少在百鬼众中很弱,有时候不得已,只能耍一点儿小心思。 “……行。”舒芊沉吟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机号给了对方。说实话她对司马钰怎么样已经不在意了,之所以如此费心出来找,只是想把自己得到的情报找机会共享给卫九原——那个傻小子听说最近在反思,也被禁止回到其所看守的白羽圣石碎片旁边。如果给他制造一些机会,让他立一些功的话,或许侍仙阁那边会对他宽容一些。 她自知已经无法和那个傻小子在一起了,但这并不妨碍她再为对方做些什么。 两人被分开并非相看两厌,只是外界不允许、强迫被分开的。在互相的心中,她们还是一直都在意着对方。 “得嘞,您等在下的消息。”得到了舒芊的手机号,影鬼吕江身子抖了一下,变成无数砂石落下,在原地留下了一个小土堆。紧接着黑影慢慢远离了土堆,钻进了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舒芊也重新塑造了化身,穿好衣服准备先回去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一个陌生的号码向她发起了视频通话—— “喂喂喂?舒大人,听得见么?”影像中看不到人,对方的镜头对准的是一台电脑的显示器。 “……吕江?”舒芊试探地问了一句,她不确定对方是谁,只是觉得对方的语气这么欠揍,估计应该就是他了。 “是的,我现在正在最近一处发现塑料小球的、商场监控室内。电话是这个睡死过去的胖子保安的,没事,一会儿我就把通话记录删掉。”吕江可没有随身携带手机的习惯,但他可以使用别人的手机。 “你查到什么了?”舒芊心说这家伙手脚够快的,这才几分钟,吕江就已经进了最近地点的监控室,还操纵了保安的影子。 “还没开始查,正想和您一起看呢。”吕江一边控制着保安肥胖的手指翻着记录一边说道,“天快亮了,你知道的,我们影鬼和一般的鬼不一样,无法独立存活于强光之下,只能依附在别的影子中,到时候活动范围会很受限制的。现在距离天亮没多少时间了,就是想抓紧一点……有了!” 翻到了自己捡到小球的时间,又按照这个时间向前追溯着——商场的设备内存很大,可以保存至少半个月的录像。就在三天前,有一条流浪狗叼着一颗白色的小球,放在了商场后墙外的垃圾桶旁边。 “……能不能追踪这条狗?”舒芊在看到流浪狗的第一眼就发觉了对方的不对劲。 垃圾桶的位置距离后墙附近的一个小门很近,那扇小门的内部,是一家餐厅的后厨。 垃圾桶里装得大多数都是剩饭剩菜,流浪狗从进入监控范围的那一刻开始,视线就从未落在那些剩饭剩菜上。它只是将小球放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之后就离开了。 流浪狗不吃饭店后厨的垃圾桶这种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就算它吃饱了也得再去舔两口再说。而当时的情况,就好像有谁在操纵着流浪狗一样,命令它做完某件事之后就立刻离开,禁止在现场逗留。 “那范围可就大了,舒大人,不过要是查明商场附近的……”“等等!倒回去点!”就在吕江想和对方说明扩大搜索范围的难度的时候,舒芊忽然从监控中发现了什么,赶紧让吕江再倒回去一些。 “再回去一点……再倒三秒钟……好了停!放大那条狗的影像!”舒芊适时地喊了停,然后让吕江放大了监控画面—— 她看到,流浪狗的脖子上,拴了一个木制的项圈。 项圈上,刻着许多古老的人类文字。 她认得那些文字,就在不久前,一个说要带着自己远走高飞的少年,曾经教过自己那些文字的写法。 以及如何排列这些文字、再以何种角度注入法力,就能成为一件可以操纵小动物的简单法器。 舒芊的灵纹哆嗦了一下。 第545章 短暂的再会 第545章 短暂的再会 夏天的天空总是亮得很早,三点半左右的时候,东方就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舒芊回到望海酒店的时候是四点半,这个时间天已经亮了。 不过酒店中的人们和作为工作人员的众妖却没有起床——早餐供应是从六点开始的,后厨的五点起床再忙活就来得及。 当她走在安静的走廊中的时候,心情十分复杂。刚刚的线索让她很是不解——那小子究竟为何要做这种事? 他不是侍仙阁那边的么?无论侍仙阁和妖界之间的关系如何,至少也不是互相对立的关系,他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去找任何一方的麻烦。 或许,有些事只有当面问过才能清楚——舒芊不在乎侍仙阁会怎么样,也不在乎九岭山乃至仙鬼两界,在她的心中唯一牵挂的,就只有一个少年。 所以,她现在站在了这个少年的门口。 望海酒店的每间客房门外都留着专线的可视电话,号码就是当前房间的房间号。舒芊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直到差不多厨子快起床的时间,才下决心拨通了电话。 屏幕很快亮了起来,上面出现了少年熟悉而疲惫的面孔。 “哪位?”卫九原的声音从扩音器中传来,他的眼球转了转,似乎在寻找着房间内屏幕中的什么东西,不过好像什么都没找到,“大早上的,恶作剧?” 少年是看不到外面的舒芊的,电子设备无法映出鬼魂化身的样子。在他的眼中,屏幕中出现的仅仅是几根好像立在墙边的棍子和角落的石头而已。 就在他认为是谁的恶作剧、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九原。” 鬼可以震动空气来模拟人类的声音,只不过听起来有些缥缈,而且发音不太准。可即使如此,卫九原仍旧能够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能用这种语气叫他名字的,三界中只有一个鬼会这样做。 少年愣在了原地,沉默了很久,房门的门锁传来了打开的声音,紧接着门被向内侧拉开了。 “别来无恙。”卫九原看着舒芊,尽管知道眼前的“人”不过是施放在木棍和碎石上面的障眼法,可他宁愿相信对方是那个曾经拥有着身体的美丽女鬼。 “……我有事想和你说。”舒芊没有时间了,她得在时幽回来之前问出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时幽不准她和卫九原见面,否则就会赶自己出去——现如今只有望海酒店中由时幽亲手部下的鬼气隔绝结界能保障自己的安全,一旦离开这里,侍仙阁和除魔部的追杀就会紧随而至。她只是半圣而已,若是七圣的实力还有一战之力,仅仅半圣,是斗不过那么多修士的。 “进来。”卫九原侧身将舒芊让了进来。 他是不会对她设下任何防备的,同时也大概知道了对方为何会来找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舒芊没有进里面,在玄关处就关上了门,同时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颗白色的、被蜡封住了的塑料小球。 “……一个小小的实验。”卫九原转身进了里面,从床和窗户之间的夹缝中拖出了一个长条形的纸壳箱。将箱子拖到了舒芊面前,后者才真的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箱子里,装得满满都塑料小球。 “这里面的灰尘是什么?”看到这些,舒芊心中已经有数了。 “司马钰的头发和指甲烧成的灰烬。”对于舒芊,卫九原不会说谎。 “……为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这一次,卫九原没有直说,他看着舒芊的眼睛——尽管知道那只是障眼法而已,可那双眼睛哪怕是幻觉,仍旧令他的心脏狂跳不已。 一如他们初见的那日。 “连我也要瞒着?” “是的,不过我向你发誓,不会伤害到你,不会伤害到普通人,不会伤害到司马钰和秦月,也不会伤害到这里的主人。” 舒芊在对方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少年的眼睛,直到过了很久也没有任何动作。少年也勇敢地回望着她,年轻的双眼中少了些未经世事的清澈,多了一丝沉稳和坚强。他没有像从前一样避开舒芊的目光——若是在以前,他早就会在这双美丽的眼睛面前红了脸,如今少年的回望,让舒芊感觉到了一丝令她安心的平静。 “……无论你要做什么,”舒芊看到了少年的改变,她轻轻叹了口气,替卫九原整理了一下头顶乱七八糟的头发,“一定要注意安全,答应我。” “……好。”少年不止一次想要将自己的计划对心上人和盘托出,可最后却都忍了下来——这件事没人可以帮他,舒芊也不行,想要得到那唯一的胜机,就只有独自承担这一切。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对心上人的一句保证:“我会注意安全的,放心,我答应你。” 事已至此,舒芊已经不想再问什么了,她知道自己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眼前的卫九原已经不是彼时单纯好骗的器圣了,他有了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计划。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是一种成长。 想到这,舒芊感觉放松了下来——就相信他这一次。至于这会对司马钰造成什么后果—— 她才不会去操那份心。反正现在不跟着百鬼众一起混了,那姑娘变成什么样,和自己一分钱关系都没有。 看着心上人离开的背影,卫九原的牙齿都快咬出血来。舒芊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少年的牙关也稍微放松了一点——好险,刚刚自己至少有十几次将一切都说出来的冲动,还好,最后忍住了。 “等着我,”他看着舒芊的背影,心中默默地说道,“等着我……” —————————————————— “回来得挺早的。”舒芊来到一楼大厅的时候,刚好碰到了从外面回来的时幽和秦月。二者看上去有些狼狈——时幽的小西装和秦月的无袖连帽小背心上满是尘土,还有好几处被刮开的口子。除了衣服变得破破烂烂,两人的头发里也夹满了草叶和树叶,看上去好像在森林中落难了一样。在见到舒芊的时候,时幽率先打了声招呼,“你找到什么了?” “这个。”舒芊将塑料小球丢了出去,时幽接在手中左右看了看,从自己的口袋里也掏出了一个塑料小球。 “就是这东西……”将两个小球对比一下,时幽点点头——没错了,就是这玩意儿散发着司马钰的妖气。 “看来我们都一样。”秦月也拿出了一只,三人坐在一楼大厅的休息间,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桌上的三颗塑料小球发呆。 现在时幽已经不在乎这是谁做的了,比起查明这些小球的真正制作者,其动机要更加重要—— 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果是百鬼众的人做的,它们绝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毕竟十鬼相的整体实力除了几个剑走偏锋的之外,其实都不怎么样的。单纯论硬实力来看,也就自己和舒芊能对司马钰构成直接威胁。 可现在这两个“直接威胁”一个就是自己,另一个已经脱离百鬼众,剩下的八个中,封山河就留在自己身边,梁平也被招安,凌不语被关在仙界的大牢中至今没有音信,还有五个鬼,其中四个是羽灵一个徵灵——就凭这点实力,将冲突带到明面上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除非鬼头大人疯了——比起正面冲突,百鬼众更适合暗中行动,对于这一点,时幽比在座的任何一个都了解。 所以百鬼众是不会用这样的方法来办事的,可如果不是百鬼众,那会是谁呢? 其实时幽的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不久前,钟秋大小姐曾给自己打过一个电话,询问过化鬼咒的事情。听大小姐说,在百鬼众最近的一次行动中,梁平即将带着司马钰进入蜃景森林的时候,半路忽然杀出一群半仙半鬼的家伙们。那些身穿仙兵的服饰、使用着仙法却浑身透露着鬼气的怪异敌人将梁平打成了重伤,还差点儿抓走了司马钰。 对于这个势力,时幽连听都没听过——化鬼咒凶险异常,一不小心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能制造出如此多的、使用化鬼咒半堕为鬼的仙兵,那个势力的底气明显要比百鬼众更足一些,以至于他们竟敢明目张胆地抢人。 会不会是他们做的?时幽不敢确定,眼下没有任何证据,她也没有在临海市的范围内感受到任何灵气——再怎么说她也是鬼,而且是实力在七圣之上的鬼,不可能察觉不到灵气的反应。 秦月的表情和时幽也差不多,她也在想着小球的来源,可已经将脑中有可能对司马钰不利的各种势力过了一遍,结果和时幽那边其实也差不多。 只有舒芊坐在一边,看似思考实则心惊胆战——她不知道卫九原这样做被发现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不过想来,他七圣的位置应该是保不住了。 唉,这个傻小子。 他究竟想干什么呢? 第546章 不太熟悉的熟人 第546章 不太熟悉的熟人 “……所以,你们就一直查到了今天?”司马钰坐在车上,将整件事完整地在脑中过了一遍。 “是的。”时幽一提这件事就头疼,后来的那几天里,仍旧有散发着司马钰妖气的小球出现在临海市的各处,也查不清楚是谁放在那的。不得已,时幽和秦月只能求助于除魔部。 塑料小球内部的东西虽然散发着司马钰的妖气,但球体本身却有着人类法术的痕迹,时幽和袁力森一个鬼一个妖,对人类的法术都不甚了解,想要查清楚这件事还是要找专家来。 没人比除魔部的话更有权威,卓风影手下有着专门的法术研究团队,处理起来肯定要更加专业一些。 秦月和除魔部有些关系,也知道用何种方式去联系卓风影她们。不过卓风影并没有亲自来——最近除魔部也因为审讯觅踪鬼众这件事焦头烂额,还要分批次将数量众多的、原梁平的手下遣返回鬼界,接受十殿阎罗的判决,整个过程并不轻松。 除魔部派来了三个人协助调查这件事,总负责人秦月也认识,就是原鸢尾小队的队长董非。 自从鸢尾小队全军覆没、只剩下董非一人之后,卓风影就没再为他分配人手,而是让他做了自己的副官。经过几场大型战斗和无数次小型追捕,董非已经成长为无论是战术、技术还是法术知识都十分出色的修士,在从锁妖林回去之后,更是直接考取了八级修士的资格证。由他来处理诸如调查一类的事情,还是绰绰有余的。 “好在现在得到的唯一好消息,就是你还活着。”时幽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难得轻松了一些。原本她和秦月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司马钰被人抓起来了,小球里的那些灰烬就是用她身体各处的零件儿制作的——现在看到了活蹦乱跳的倒霉丫头,也算是放下了其中一件麻烦事。 “小月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秦月现在还在追踪小球的痕迹,那些塑料小球出现得十分突然,”提到这个,时幽也感觉有些奇怪,“有些是被流浪的动物带到目标地点的,有些混在了一些交通工具内部不起眼的地方,被带得满城都是,还有一些不知为何,会凭空出现在某处。” “原本秦月甚至怀疑过和梁平开鬼门的技术有关,但在那些忽然出现的小球附近也并没有使用过鬼术的痕迹——不仅是鬼术,甚至连法术的痕迹都没有。” 几天来秦月一直在奔波这件事,每天几乎没有多少睡觉的时间——不光她一个,几乎整个望海崖的妖怪、甚至包括袁力森本人都被惊动了,带着满门老小全力在追捕着散播这些小球的罪魁祸首。 “你们那么多人,一点线索都没发现?”这次问话的是余冕,他一直坐在后排听着这件事,有听不懂的地方还用写字的方式询问司马钰。那本古代语言和现代语言的对照书,两人一直都带在身边。 “没有,完全没有。”时幽的语气有些沮丧,要不是怕除魔部那群麻烦家伙们再找自己的麻烦,她都想直接使用灵体状态、将鬼气覆盖全城的范围,看看谁还能逃出她的手掌心。如今已经完全成为了鬼,时幽的实力和之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从前的自己在看到云若水的时候或许还会忌惮三分,现在她已经可以完全不将七圣中任何一位放在眼中了。 要不是考虑到钟秋大小姐和司马钰这个倒霉丫头,她才不会在意除魔部乃至整个三界的监管。 “散播塑料小球的家伙对自己法术气息隐藏得十分出色,除魔部来的那个姓董的小子带着两个专家查了三天,袁力森动用自己的关系查遍了全城的监控录像,双方仍旧是一无所获。只能收集更多的样本,再加大监控的力度,这是我们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余冕之后就再也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两本古代文字和现代文字的对照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司马钰也因为在原始森林中走了一星期,已经累得快睁不开眼睛了,又问了一些望海崖的事情,就在后座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替她打开车门的挚友。 “……哟,看起来很健康嘛。”秦月朝她打了声招呼,伸手搀扶她下了车,“我猜你有很多话想说。” “是的,不过不是现在。”司马钰有些心疼地看着秦月的样子,她比自己掉进鬼门的时候瘦了好几圈,虽然她现在是鬼,但因为和这具身体联系十分紧密,身体的疲惫和伤痛也会实时地反映给她的灵体,“赶紧去睡一觉,看你都快累垮了!” “确实该去睡觉了,不过你得陪我睡。”秦月笑得很轻松,原本她白天还要参与到寻找司马钰的行动,现在对方已经回来了,至少她白天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行行行,陪你睡,现在就去!”司马钰拉起挚友的手就想走,走出了两步又回头看向了刚刚下车的余冕:“余先生,你先跟着时幽小姐,她会给你安排房间的,等明天早上我再教你现代的文字和语言!” “好。”余冕惜字如金,应了一声朝她挥了挥手。安排好了余冕,她才和秦月一起回了房间。 两人洗了个澡,随后直接开着空调躺在了床上——躺在柔弱的大床上的那一刻,司马钰的眼泪差点儿掉出来。虽然经历过许多次这种事了,但现在她还是发自内心地感慨了一句—— “哎……还是现代文明好啊。” “你跑哪去了,怎么消失了一个星期。”挚友的回归也让秦月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无论如何,只要确认小钰安全就行,别的事情都可以放一放。 “说来话长,记得我们去过的锁妖林么?” “当然,”秦月重重地点了点头,对那里的虫子——尤其是比她还大的蜈蚣和蜘蛛——已经快有心理阴影了,“这辈子都忘不掉。” “昨天我才从那里出来。”司马钰对秦月述说着自己这一星期以来的遭遇,后者躺在旁边默默听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是谁先安静下来,她们就这样睡着了。 秦月是先醒过来的那一个,当她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挚友还流着口水睡得正香。 黄昏与黎明是生界与死界交替的时刻,不过自从人界有了点灯这种能够长时间照明的工具之后,二者之间就变得有些模糊了。秦月来到窗边,看着黄昏到来的海滩,祭奠还在持续,下面的人们还在狂欢,他们对潜藏于黑夜中的威胁一无所知。 有些时候秦月也不禁会去想,像从前那样没接触过妖鬼仙之类的时候,也许比参与其中之后要轻松许多——若是一年前的自己没有遇到司马钰,会不会是另外一种生活呢? 不过秦月并不后悔,这一年虽然过得有些累,但也很精彩——如果那晚挚友在被几个混小子围住、自己没有伸出援手,可能也就无法经历这些精彩了。 想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穿好衣服打算出门——挚友是回来了,她的妖气事件还没解决,这一晚她还得满城跑,去寻找那些塑料小球的线索。 最后看了小钰一眼,秦月将空调的温度调得稍微高了一点,又将遥控器放在了她的枕边。可就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挚友身上散发出来的点点微光却又让她停下了脚步。 微光来自于司马钰的后颈,秦月好奇地蹲下来,慢慢将挚友翻了个身——司马钰睡得很死,这样翻身还没醒——在她的脖子后面、脊椎骨附近的位置,秦月看到了一排晶莹的鳞片。 那些鳞片十分细小,摸上去冰凉,还很光滑。鳞片一直顺着司马钰的脊椎蔓延到尾骨附近的位置,好像一条小蛇趴在她身上一样。 秦月好奇地伸手抚摸着,忽然,她感觉挚友的头发动了一下,还以为对方醒了。就在她打算打声招呼,问问挚友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却发现司马钰的头正扭向后方,一双如同野兽般的瞳孔正对着自己。 “别摸我,痒。”司马钰扭动了一下身子,鳞片也随着她的动作弯曲,随后慢慢地覆盖全身,直到一条白色的大蚺出现在了床上,“你要出门就赶紧去啊,摸我干嘛。” “你是……司马玦?”秦月听挚友说过司马玦的事情,现在眼前的白蚺给她的感觉和司马钰的根本不一样,想来也应该是那条和挚友共享一个身体的兽魂出来了。 “嗯,小钰说不用避着你。”白蚺似乎是第一次凭借自己的意志趴在床上,柔弱而温暖的环境让她感到十分舒服,“我跟她共用一个身体,所以我见过你的,不用自我介绍了——” 说着,她又昂头看向了不停冒着凉风的空调:“劳驾把那个关了,太凉了,而且太干燥了,吹得难受。” 早先听挚友说过她的兽魂心智还不成熟,如今看来真的好像一个孩子一样。秦月伸手逗弄着司马玦的鼻子,后者只是一边向后缩,一边让她赶紧关空调。 看着司马玦的样子,秦月笑了笑,替她关好了空调,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了房间。 对于双方来说,司马玦和秦月,也算是不太熟悉的熟人了——双方同时这样想着。 第547章 危险的信息 第547章 危险的信息 “怎么样了。”秦月敲响了董非客房的门,在得到允许之后,进去走到了三位除魔部成员临时的办公桌旁。 “是人类的文字,很古老,懂得的人少之又少。”董非摇了摇头,他已经尽全力破译了,刻在塑料小球内部隐蔽的咒文晦涩难懂,他已经尽力了,“我已经联系了一位专家,她肯定会懂得这些文字的。” “法圣?”秦月觉得人界中只有这位学识渊博的七圣能够弄清楚上面写的什么了。如果她还不知道,那就只能去侍仙阁的大图书馆,那里肯定会有记载。 “嗯,她正在赶来的途中。她来了之后,事情就会简单许多。”董非伸了个懒腰,反而觉得轻松了,眼下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看着眼前这位曾经的属下,董非挑起了眉毛,“反正现在也无事可做,曾经的鸢尾小队已经只剩下你和我了,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以后。”秦月摇了摇头,睡了一整天,她感觉精神状态恢复了不少,“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带你好好逛逛夏日祭。” “行,你在外面注意安全。”董非没有再坚持,只是用有些惋惜的目光望着秦月。半年不见,两人已是阴阳相隔,虽然秦月附身在一具人类的身体上,但本质上来说,她已经是“那边”的成员了。 人与鬼,终究不是同路的。 经过一个星期的搜索,司马钰散落的妖气不减反增,这点让时幽十分头疼。与她一起头疼的还有袁力森,这头老猿作为望海崖的妖王,已经很久都没在人前露过面了。如今为了妖气的事情,也不得不带着手下的众小妖满城地寻找线索。 月亮逐渐西沉的时候,袁力森扶着自己的老腰从豪车上下来,后备箱里已经装满了四下搜集的塑料小球。看着望海崖顶端自己的酒店,老猿叹息了一声,心说想不到自己还有冲在最前线的一天——他这把老骨头,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把车开回去,这段路我自己走。”吩咐自己的小妖将车子开回酒店,袁力森决定独自走上山坡。他已经坐了大半个晚上的车,再坐下去,他的腰就要断了。 就在他准备走回去的时候,不远处的密林中忽然闪过了一丝鬼气。这丝鬼气十分陌生——望海崖这边也生活着一些鬼,和其他妖王的领地一样,只要在当地城隍府备过案的鬼,他都会收留对方,所以袁力森对每个鬼的鬼气都十分熟悉。 可这丝鬼气,他以前从未见过。 没在自己的领地备案,而且还东躲西藏的,眼下的答案也就只有一个——对方大概率是百鬼众的成员。 不可能是流浪的鬼魂的,望海崖城隍府十分负责,当地的每个鬼都会登记,其资料也都会送给他一份。没有登记的鬼,还在这种形势下出现,一定就是百鬼众那帮家伙了。 对于活动在自己地盘的百鬼众,袁力森一直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是知道时幽的身份的,自己也确实在暗中为百鬼众做事。自己现在并未隐藏妖气,按理说对方如果察觉到了,应该会来和他打声招呼。如此东躲西藏,实在是有些可疑。 时幽许诺给他力量,帮他突破现在的瓶颈——妖气这东西除了需要活得长,还需要一些天赋和机缘。袁力森的妖气增长十分缓慢,最近几十年甚至停止了,若是得到时幽的帮助,他的妖气就会更上一层楼。而且时幽还承诺,无论百鬼众是否达成目的,都不会暴露他的身份,代价就是望海崖要无条件支持通幽鬼众的一切行动。 稳赚不赔的买卖,袁力森当然不会拒绝,事实上时幽曾经给他的一些秘法和来自仙界的丹药也确实让他的妖气增长了不少,所以平时时幽在有什么吩咐的时候,袁力森也完成得尽心尽力。平时他也会通过时幽和一些百鬼众的成员有所联系,若刚刚经过的那丝鬼气真的属于百鬼众成员,那对方为什么要避开自己? 想着,袁力森皱了皱眉,向那丝鬼气的方向追踪了过去——他确实为了力量暗中背叛了三界,但有外来者在他的地盘做事,至少也要知会他一声才行。 望海崖中,只有他才是妖王,是这片领地真正的主人。 那丝鬼气不难追踪,袁力森的妖气已经通过时幽增长了不少,发现鬼气的痕迹还是很轻松的。他一直跟随着鬼气来到了望海酒店南边的密林中,就在他即将追上的时候,那丝鬼气忽然分裂成了十几个,向不同的方向分散开来。 “……何等的邪法。”袁力森双眉一紧,他倒是听说过九岭山那边有个能将自己分裂成八个的鬼,但一般的鬼想要这样做基本是不可能的,鬼本身就是不稳定的能量体,是由三魂、七魄再加上鬼气融合在一起的特殊存在形式,一旦分开,必然会伤及魂和魄,和自杀没什么两样。 眼前分开的这些鬼气都十分相似,他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 就在他犹豫着追还是不追的时候,那些鬼气忽然出现在四面八方—— 他被包围了。 袁力森怎么说也是身经百战的大妖,立刻隐藏了自己的妖气,随便找一棵树爬了上去,借着浓密的树枝和树叶将自己隐藏了起来。就在他刚刚藏好的时候,数道黑影出现在了他脚下原本的地方。 “刚刚这里有一个陌生的妖气……怎么消失了?” 袁力森听着下方传来的鬼话,心中不禁有些发毛——说话的正是这些黑影,他听过影鬼的传闻,知道有一些奇异的鬼将自己的能量和万物的阴影融合到了一起,成为了一种特殊的存在。这些鬼无法再摆脱阴影,它们在强光之下无法存活,但在夜晚,它们将会变得难以追踪,也很难被杀掉。 “不知道,刚刚妖气追着我们跑了半天,要不是和司马钰那丫头的妖气区别很大,我们还真发现不了。” “要不要和老大汇报一下?” “算了算了,最近追踪司马钰的妖气已经够烦心的了,别节外生枝。等独眼鬼大人和食灵鬼大人汇合以后再说,这望海崖说到底也就那么一个大妖,没什么威胁的。” “对了,老大还说,魅灵鬼大人也在这里,这一次来了四位十鬼相的成员,不怕司马钰那丫头再逃了。” “独眼鬼大人和食灵鬼大人什么时候来?” “估计也就这几天,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确定那丫头的位置,等几位大人都到齐了,我们大闹一场,本来最近这里的人类就很多,还能给我们打个掩护——人类和妖怪那边肯定也不敢将事情闹大,我们只要找机会趁乱下手就好。” “行了行了别聊天了,赶紧干活去!要是等几位大人都到齐的时候我们还没确定那丫头的具体位置,那麻烦可就大了。” 几个聚到一起的影子在树下嘀咕了一阵,随后便再次四散分开,朝最近的几处散发着司马钰妖气的方向离去。等到那些鬼魂走远,袁力森才从树上下来,趁着夜色回到了大路上,快步走回了酒店。 ——他得把这件事告诉幽大人一声,十鬼相来了四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可不想自己的望海崖变成战场。 —————————————————— 在袁力森回来之前,时幽正在自己贴满钟秋小照片的房间中,看着桌上的一张地图。 地图是望海崖的全景,上面插满了针。那些针的末尾都绑着一张彩色的纸,好像小旗子一样。 小旗子所在的位置,就是司马钰的妖气出现的地方。 她想要按照这些妖气的分布点推算出来一些规律,不过妖气出现的地方杂乱无章,一时间也推断不出什么来。不过经过一星期的努力,时幽也看出了一些端倪—— 第一天,妖气只有两处,就在望海酒店南边的密林中。 第二天,妖气一下子变得很多,还大量分布在临海市的市区内。 第三天,妖气更多了,不仅市区,郊区、周围的村镇、甚至连海滩上都发现了不少。 第四天,市区的妖气反应数量变得少了一些,反倒是密林中变得多了。 第五天,这个趋势变得更加明显,而且也更向南方蔓延。 第六天,妖气已经延伸到了密林深处的无人地带,望海崖再南方是一片未开发的山区,因为地形十分复杂,而且没什么有价值的景点或特产,所以很少有人踏足这里。 第七天她没在,去林海市那边接司马钰了。直到第八天的今天,市区和周围村镇的妖气已经没剩几个,反而更南方的山区中变得多了起来。 看着南方密林中密密麻麻的小旗子,时幽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看现在的趋势,似乎好像在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南边一样。 这个散布妖气的家伙究竟想要做什么?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时幽有些烦躁地按下了接听键,还没等她发牢骚,对面就传来了一个令她魂牵梦绕的声音—— “小幽,我下火车了,你来接我一下——对了,小钰在你那里?最近她玩得开心么?” 第548章 遥远的晨曦 第548章 遥远的晨曦 夜深本该人静,临海市却暗潮汹涌。在人类进入梦乡的时候,无数的妖怪和鬼游荡在城市以及周边的村镇中,寻找着最近发生的怪异事件的源头。 他们当然不可能发现源头在哪里,因为始作俑者正坐在旅馆的床上,用心地拼装一个个塑料小球。 小球的来源十分简单,就是一种特殊的消耗性玩具留下来的残骸。这些玩具在夏日祭中十分吸引小朋友游客,只要向地上轻轻一摔,塑料小球就会裂开,里面的简易充气机关就会启动,将包裹其中的彩色可降解纸片撒到半空中。这种消耗型玩具最近十分流行,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无污染简易模拟烟花球。 在过往的一个星期里,卫九原当然也参与到了寻找司马钰的队伍中,也很自然地帮忙思考关于妖气的“对策”,当然,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的。趁着白天外出的时候,这些随处可见的烟花球残骸就会被他悄悄捡回去——一个晚上消耗的量,白天就能捡回来,甚至还会有剩余。 正因如此,想要从小球本身开始调查这种事也根本无从下手——外面满地都是这种东西,望海崖雇用的清洁工每天都会骂着街、成批成批地清理到一起,想要从数量上调查根本就不现实。 至于如何将这些小球释放出去,除了在白天外出时偶尔给一些流浪的小动物的脖子上套上有时限的短期操控法器之外,卫九原还有另外一种方法—— 禁咒,【移形咒】。 这种咒法可以让物体通过类似鬼门一样的通道,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到指定地点,不会有任何偏差。原本是个很方便的咒法,但缺点就在于,这种咒法只可以用来移动死物,而且消耗的法力太过庞大,七级以下的修士全部的法力也仅仅够使用一次,八级以上的倒还好点,可以使用很多次。在古代交通不发达的时候,这种咒法经常用来传递一些重要物品。 之所以被列为禁咒,是因为有个自大的修士以自己作为施咒对象。巨大的消耗和这名修士体内的法力产生了不稳定的法力波动,结果就是这个倒霉的“先驱者”被撕成了碎块,听说最后为了找全他的遗体,侍仙阁那边忙活了整整半个月。 从那以后,移形咒就被列为了禁咒——事实上在现代,移形咒的存在也不是那么必要了。运送物体的话有快递,国内的快递行业十分发达,而且安全可靠、事故率很低很低,代价最多几十块钱的快递费而已;运送信息的话有手机和电脑,无线电波的传输速度可是光速,每秒绕地球七圈半的那种,消耗的电费可以直接忽略不计。 如此,消耗极大、而且还有风险的移形咒就被列为了禁咒,彻底从法术体系中被封存起来。目前为止能够用到、并且懂得如何使用移形咒的,就只有卫九原一个人。 他的巨型法器“不朽神兵”不可能在想要使用的时候拿卡车拉到现场——能用到这东西的地方都是一些紧急事件,上百吨的玩意儿等送到位置,黄花菜都凉透了。想要使其能够快速支援迫在眉睫的突发事件,移形咒就成了最优的选择。 卫九原庞大的法力容量足以支撑禁咒的运转,至于消耗庞大法力时的隐蔽程度,这一点对器圣来说也不是问题——他是法器大师,在他的手中,一草一木一石皆可作为法器的底材。当初和舒芊在千柳镇的时候,他所布下的天罗地网之中,一截破绳子都是法器的终端。 他只需要将刻有移形咒的、不起眼的小物件在白天出门的时候,让一些流浪的小动物将之散落在全城乃至整个望海崖范围内的各处,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发动移形咒,任何人都察觉不到。 真真正正的“神不知,鬼不觉”。 至于晚上的时候,卫九原也不怕有人来打扰他。原本在和舒芊打算私奔的那次,前前后后就受了很多伤,至今都没有好利索。他说想要好好休息一下,没有人会对他抱有疑问。 再加上他最近看上去精神状态一直都很不好——这可不是装出来的,白天要出去收集塑料小球做底材,晚上还要将之制作成能容纳司马钰妖气的小容器,还要为床底下的移形咒的初始端补充法力,第二天又要强撑着出门。这几天下来,每天晚上能睡两三个小时就算不错了,精神状态当然好不起来。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因为旧伤未愈才会这样的,这也给他打了掩护,彻底抹除自己的嫌疑。 凌晨三点半,夏日的天空总是亮得很早,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卫九原强撑着将移形咒的初始端补充好了法力,看着手边最后一批塑料小球,少年长长地松了口气—— 总算是要结束了。 最后一批小球将会于今晚黄昏与黑夜的交界时期送往最后一批指定地点——那里是远离望海崖、杳无人烟的更南方山区中。计划的最后一步,也将在那里进行。 “来了四个么……哼,这群孤魂野鬼还真舍得下本钱,估计不想错过这次机会。”看着桌子上的一张地图,卫九原嘶哑着嗓子自言自语。这张地图也是他的法器,范围是整个望海崖周边。在地图上散落着不少彩色的纸屑——红色的是妖,白色的是人,蓝色的是鬼,而黑色的,则是被他做过特殊标记的目标。 黑色纸屑所代表的,大概率是百鬼众的成员。卫九原并不确定那些是否真的就是百鬼众,也有可能是外来的孤魂野鬼。不过他对那些目标也做过筛选——百鬼众毕竟是与三界为敌的团体,其手下不可能是一些刚刚死去的鬼,至少也得是角灵以上、有些年头的鬼了。只要用他特殊的法器侦测并区分一下,立刻就能将百鬼众和一般的孤魂野鬼区分开。 白天的时候他可不止散播小球和移形咒的终端,还有一些特殊的法术侦测类法器。一个月前,他在千柳镇就布局了这些法器,只是没想到拓跋柔会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进入他的法器群而不被发现。好在拓跋柔的鬼术十分特殊,舒芊也说过会使用她那种法术的鬼目前为止只有她一个而已,若是当时再换另外一个鬼,只要踏入他的法器群的范围,立刻就会被他察觉。 卫九原正是使用这些法器来监视整个望海崖非普通人类的全部动向,在他的眼中,秦月、时幽、舒芊、封山河以及袁力森的手下众妖们全都是地图上的纸屑而已,没人可以逃过他的监视。 虽然计划已经全部就绪,只要再过一个晚上就可以进行了,但在少年的心中,还是隐隐有着一丝不安。 这丝不安,来自于地图上的两个纸屑。 第一个纸屑是黑色的,它和一个蓝色的纸屑贴在了一起,蓝色的纸屑移动到哪里,黑色的就跟到哪里。对于这点,卫九原还不太在意。现在望海崖中的鬼,实力都是数一数二的,哪怕拿到侍仙阁,也没几个会是它们的对手,甚至其中一个还能完全碾压他和另一位七圣——法圣曲知音。剩下的无论是舒芊还是封山河,就算是秦月,凭她夜游神使的身份,也不是百鬼众能够轻易对付的。 让他真正在意的,是一个红色的纸屑。 这个红色的纸屑从出现在望海崖的那天开始就一直没动过,偶尔会有另一个红白相间的纸屑和其汇合,不过没多久就会分开。其余时间,红色的纸屑几乎毫无反应。 而现在,这个红色的纸屑动了,其移动的幅度很小,而且很快就停了下来。 看着再次静止不动的纸屑,卫九原皱了皱眉,离开了桌边——在站起来的时候,少年忽然感到一阵晕眩,紧接着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最近连续的睡眠不足和高强度的法力消耗让他有些快支撑不住了,跪在那里好一会儿,少年才强撑着站起来,蹒跚地走到了房间门口。 他要开门,门后,有个妖怪在等他。 让他在意的那个红色的纸屑,就停在了他的房间门外。 门开了,外面是一个瘦高的男人,他的身高接近两米,穿着花衬衫和花短裤,脚上踩着一双人字拖——如此的装扮配上他那张沉稳到让人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让人不禁感觉有些好笑。 司马钰的品味还真是遗传——卫九原心中这样想着。听说云若水就不太会给人选礼物,看来她的女儿也是这样。 “余先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么?”卫九原率先打了声招呼——他认识余冕,在司马钰回来之后,他曾和对方见过一面,询问了这个倒霉丫头最近一星期经历的事情——怎么说自己也是司马钰名义上的护卫,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也好为以后类似的突发状况做准备。 司马钰说了余冕的事情,对于这头上古的大妖,卫九原也是心存忌惮,那可是云若水都无法轻易降服的对手。 余冕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望着卫九原——最近几天他都在和司马钰学习现代的语言,已经可以和人类做一些简单的交流了。不过现在,他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打算,只是默默地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了一片树叶递给了对方。在看到这片树叶的时候,卫九原的瞳孔一下子缩小了—— 看来他要重新评价这头上古大妖了,余冕的实力深不可测,别人不知道,至少卫九原自己、还有法圣曲知音,在法术感知的这方面绝对不是这家伙的对手。 树叶来自于望海崖的南方,距离这里最远的地方,是他最后放下的一个法器。 “余先生……”卫九原想询问对方是什么意思——拿着这东西过来,想必也肯定能猜到他就是散播司马钰妖气的罪魁祸首了。可话刚说一半,余冕就抬手打断了他。 “周密的计划,但还需要再小心一点。”余冕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让人听不出什么感情来,或许他经历的无数孤独的岁月,早已磨灭所有的情感了,“不然,会将你所在意的人陷入危险之中。” “您是怎么……”卫九原愣住了——他想到的是自己的计划被干预,却没想到对方似乎已经完全识破了他全部的布局。 甚至还有他的最终目的。 “收敛一下你自身的法力,这栋楼真正的主人很强大,她只是无暇顾及到你这里,否则你的把戏会立刻被看穿。”余冕说完,踩着人字拖离开了,留下卫九原站在原地发呆。良久,少年轻轻关上了门,靠着房门慢慢坐在了地上。 看着窗外迟迟未升起的太阳,这暗与光的交界,让他感到无比漫长。 手指慢慢松开,那片刻满了咒文的树叶慢慢飘落下去。许久,少年轻轻叹息了一声。 “快点结束这一切……” 他真的累了。 第549章 最不该进屋的人 第549章 最不该进屋的人 钟秋是在第二天早上到的。 之前一段时间,她押送着那群半仙半鬼的家伙们去了一趟仙界——只是到仙界入境的办事处那里为止。在没有特殊紧急情况的前提下,她不是很想回到仙界。在那片美丽祥和的土地上,有过她和钟良太多的回忆,除了上次为司马钰去过一次之外,她从未想过再次踏足这里。 当然,她不是举着锁仙笼过去的,这么远的路,先不说走多长时间,估计出了千柳镇就得被派出所的给拦下来。为了尽快办完这些事,钟秋向花沐晨租了几天的半挂车,依靠着这个大家伙,才将十几号仙送到了仙界那边。 在得知是钟秋亲自送来的时候,巫锁庭忙不迭地出门迎接——好家伙这可是个大事,鬼魔灵亲自给她送来的,交给别人办实在是不放心。 巫锁庭这段时间也是够呛,钟秋不是第一个凡间来找她的,在钟秋来之前,骆青就已经先到了。 他是来询问化鬼咒这件事的,也刚来没多久,之所以比钟秋先到,是因为他是坐飞机来的——反正他不用运送那么多仙,就他自己一个人带着消息来就足够了。 当得知骆青来的时候,巫锁庭疲惫的精神才稍微缓解了一点。她在仙界中一直在审问凌不语,这位百鬼众的前成员的嘴巴是真的硬,不管怎么撬都撬不开。除了这件事之外,她还专门安排了一支由二十位仙兵组成的特殊调查队,为的就是排查仙界中是否还有百鬼众的成员潜入。 这一忙就是好几个月——几个月的时间在仙的眼中也就弹指一挥间,但那是在没什么麻烦事的前提下。无所事事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旦忙起来,对时间流逝的概念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对闲惯了的巫锁庭来说,这段日子真的是度日如年。也就和骆青查仙界的古籍资料的时候,才能让她稍微放松一些。 和心上人在一起工作,总好过自己一个人硬熬。 在将半仙半鬼的那批仙送回去之后,钟秋就离开了,而且走得很急——不在一起的时候,钟秋每天都会和司马钰打电话,或者用聊天软件的视频通讯功能。路上的时候花沐晨甚至还笑话她,说她比司马钰的亲妈还负责。 之后有几天的时间,钟秋没有联系上司马钰。原本她以为这丫头还在忙,直到她接到秦月电话的时候,才知道那个倒霉丫头已经失踪了好几天了。那时候钟秋还在押送的路上,在和巫锁庭完成交接手续之后,她立刻买了机票准备飞向临海市。可半路上又出了岔子,飞机因为天气原因延误了两天,钟秋不得不在当地的旅馆住下来。就在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她接到了司马钰的电话。 那个让人心疼的倒霉丫头已经回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钟秋总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随后就给时幽打了电话,说她会乘坐明天的飞机赶过去。 期间,时幽和她说了望海崖这边发生的事情,对于百鬼众还是别的什么,钟秋一律不会放在心上。只要她的小钰安全,剩下的全都不重要。在临行前的一晚,钟秋和司马钰用视频电话聊了很长时间,司马钰将那一个星期在锁妖林中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让她不要着急。对于司马钰的体贴,钟秋自然是满心欢喜,想要赶过去的心情反而更急切了。 飞机是午夜起飞的,第二天早上就到了。接机的人是时幽,她不敢让司马钰出门,现在外面实在是太乱了,别看表面上平平静静的,在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临海市乃至望海崖整个范围之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无论是妖还是鬼全都焦头烂额,都在寻找着散布妖气的罪魁祸首。 “有你在,我也能放开手去找。”在将钟秋接到望海酒店的时候,时幽才松了口气,“不然我是真不敢出门,万一我离开了酒店,被百鬼众那群家伙趁虚而入,小钰她可就有大麻烦了。” “实在不行的话,你把鬼头大人引荐给我,”钟秋出了个主意,“他不是想制造‘另一个我’么?让他看看我已经出来了,或许就不会闹得这么欢了?” “好主意,我也这样想过,只可惜我们十鬼相谁都不知道鬼头大人的真身在哪里,平时给我们发布命令也只是专门的那几个传令官。那家伙谨慎得很,两千四百年来从未露过一面。”时幽也没什么办法,说实话,她也不知道鬼头大人的真身在什么地方。 “……胆小鬼。”钟秋哼了一声,“主子都偷偷摸摸的,也难怪百鬼众总是喜欢暗中做事。” “走一步看一步。”时幽摇了摇头,在酒店中为钟秋带着路,司马钰被她安排在自己的房间对面了,也是方便照顾她。虽然侍仙阁那边派来了器圣当护卫,但对于那种毛头小子,时幽从来都不抱什么信心。 酒店的走廊十分空旷,客人们都去海滩的夏日祭玩了,服务生们也都安排在了那边,酒店这里显得很空旷。在经过挂在走廊墙上挂着的一些画作的时候,从玻璃的反光中,时幽看到了钟秋的侧脸。 ——有多少年,她们主仆二人没有这样一起散步过了? 虽然名义上她以仆人自称,但时幽知道,大小姐从来都没有拿自己当过仆人,而是一直像姐妹一样相处。听着走廊中两人皮鞋的回音,恍惚间,时幽的思绪一下子飞回了两千四百年前的钟府。 “……大小姐。” “嗯?” 钟秋已经习惯时幽这样叫自己了,她曾经命令时幽改过,但最后也是没改过来——习惯这东西,可是很可怕的。 “在人界生活的这段时间……还习惯么?” “还……算可以。”钟秋犹豫了一下,“比起仙界来说,这里可要方便多了,出行不需要骑独角马,外面有的是交通工具;看戏也不需要再请戏班子过来,打开电视机就行了;吃饭什么的也很方便,出了百香楼,满大街都是小饭馆,也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着。说实话……只要有小钰在身边,对现在的我来说,去哪里都是无所谓的。” 听到这,时幽张了张嘴,最后却又闭上了——她曾猜测过司马钰的某一部分灵魂可能和钟家有关,甚至很有可能是钟情的转世。但这种不确定的事情,她是不敢说的。万一大小姐因为这个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无论结果好坏,她都不敢赌。 “你呢?”见时幽不说话了,钟秋走快了两步,和她并列行走,“离开了钟府和你们时府,在人界这两千四百年,有没有真正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现在正在做了。”提到这个,时幽苦笑了一声,“这座破酒店可是好几百年的老字号,虽然平时忙了点儿,但也能稍微填补一下心中空落落的部分。” 说着,时幽停下了脚步,看着走到自己前面、停下来回望着自己的大小姐,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大小姐,虽然说起来有点没出息,但……” “没有你的生活,小幽过得并不开心。” 她可以在钟府做下仆,也可以站在鬼魔灵的身边与三界为敌。只要在大小姐身边,无论身处何处,时幽从不曾有过一丝厌倦。 可是,她和她的大小姐,这一分别就是两千四百年。 真是好漫长的岁月。 看着勉强露出笑容的时幽,钟秋想说些什么,可那些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知道时幽对自己的感情,虽然已经扭曲到有些偏执,但对于这个当初游历到钟府的小丫头来说,自己或许是她遇到过的唯一一个年龄差别不大的朋友。 想着,钟秋慢慢伸出手,像从前在钟府那样,轻轻揉了揉时幽的头发:“以后……搬来千柳镇这边住。如果实在走不开,我和小钰会常来看你的。” “谢谢你,大小姐……” “谢我什么?”看着表情渐渐放松下来的时幽,钟秋一如既往地将自己的笑容给了她。 就像三千年前她们初见时的那样。 “谢谢你还能回到我身边……” “傻丫头。” 两位经历了无数的挚友拥抱在了一起,在钟秋怀中的时候,时幽才真正地感到安心——这与实力无关,有些时候,心中的某块空洞,也只有特定的人能来填满。 可惜,这样的温存时刻并没有持续多久,一直到时幽开错了门,下意识地将钟秋带进司马钰的房间对面、她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再想阻止已经彻底来不及了。 钟秋在进屋的那一刻就愣住了。 时间是上午,阳光透过五座落地窗,洒满了整个房间。时幽的房间很简单,她不太喜欢繁琐的家具,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办公桌和一套沙发,以及一台不知道多久没打开过的电视机之外,近三百平的大平层显得很空旷。不过这种空旷感,已经被墙上贴满的各种照片、架子上摆满的各种小装饰给填满了不少。 那些看上去十分大胆开放的照片是钟秋的,小装饰是钟秋用过的——这些物品的原主人愣愣地环视了一圈,她甚至在某个相框中,找到了半年前自己因为穿不习惯而丢掉的一双袜子。 ——不用怀疑,那就是她的袜子,是司马钰帮她选的,那差到极点的品味,也就那丫头能选得出来。现在,那双本应该已经被丢掉的袜子被裱在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镶金画框中,犹如一件艺术品般挂在墙上。 站在原地足足愣了十分钟,时幽才缓缓回过头,看着因为来不及阻止、现在正蹲在地上低头捂脸的时幽—— “小幽?” “在……”时幽回应的声音有如蚊蝇振翅,但凡吹过一阵风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这一刻,这位令七圣都闻风丧胆的【鬼镰近侍】,只想立刻自我了断。 “我需要一个解释。” 第550章 防火防盗防闺蜜 第550章 防火防盗防闺蜜 酒店后院的垃圾焚烧处,时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手中被钟秋判定为“不合格”的照片扔进燃烧着熊熊大火的燃烧炉中。 钟秋知道时幽喜欢“收藏”自己用过物品的这点小癖好,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容忍她的作为。比如平时送给她一些首饰、或者分享给她漂亮的鞋子、衣服之类的。两人在还是仙的时候身材都差不多,仙界的衣服又都是宽袍大袖的,送给她也不需要改动。 让钟秋感到头疼的是,这家伙最近做得有点过火了。出浴照什么的也就不提了,她们都是女性,互相看看也没什么,钟府的女子浴室中大家早已将对方看光了。真正让她感到头疼的,是这家伙居然连自己扔掉的东西也不放过——袜子,手套,断掉的、用来绑头发的发绳;到后来甚至连头发、指甲都在收集范围之列。 无论如何,这些东西必须被销毁。钟秋感觉需要好好和自己的姐妹谈一谈了,她想知道这家伙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等到最后一件烧完,钟秋就去洗澡了,最近她忙得连洗澡的时间都没有。本来就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两天不洗澡就浑身难受,这次押送那些怪异的仙去仙界的路上时间很紧急,吃住都是在花沐晨的半挂车上,也没有时间给她打理自己的外表。 等她离开,司马钰走到了时幽旁边——她是作为见证者在一边观看的,司马钰没进过时幽的房间,当看到这家伙抱着一大堆让人感到不适的物品出来的时候,着实是吓了一跳。 因为那些照片中,甚至还有一些自己的影子——有些是手,有些是脚,有些自己只露出了半张脸。 一看就是在和钟秋生活的那段时间中被拍下来的。 现在都烧干净了,也算是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时幽的肩膀,看着这家伙仿佛灵魂都被抽走、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的样子,司马钰放心之余,也对这家伙表示同情。 “……我真的做错了么。”时幽的声音感觉都提不起气来了,整个人虚得不成样子。 “是的。”这一点司马钰不打算妥协。 “我就是想收集一些大小姐日常生活的画面……” “这是变态。”司马钰摇了摇头,心说这家伙还真是死不悔改。 “那些收藏的物品呢……” “这是犯罪。”看来有必要和这家伙好好讲一讲人类的法律了。 “哦……”时幽两个眼睛都失去了焦距,木然地转过身,晃晃悠悠地走回了酒店内。 ——事情还没完呢,她家大小姐刚刚吩咐了,让她去房间里等着,必须把如何得到这些照片和物品的途径好好交代清楚。 “……她没事。”看着一步一磕绊离开的时幽,秦月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的背影。和司马钰一样,她也被叫回来见证这件事,同时监督时幽有没有藏着什么不该藏的东西。秦月是游魂使,是望海崖范围内唯一一个在鬼界有正式编制、并且有权直接逮捕时幽的人。 有她在,想必误入歧途的鬼镰近侍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大概。”司马钰摇了摇头,让挚友别担心这家伙。鬼镰近侍的实力深不可测,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崩溃的。 —————————————————— 现在时幽的房间中干净多了,留下来的照片和物品也都是钟秋允许的。照片是和司马钰旅行的时候拍摄的,物品也都是一些首饰、小物件之类的,留下来也无伤风雅。 此时时幽正端正地跪坐在名贵的地毯上,面前的床上坐着一脸严肃的时幽,司马钰和秦月则在一边的沙发上坐着。 “说,这些照片哪来的?” 时幽咬着嘴唇,表情很是挣扎——她在想要不要把罪魁祸首给供出来。过了很久,她终于败在了大小姐严厉的目光之下:“……是云若水给我的。” “我妈?!”司马钰的震惊程度不亚于钟秋——老妈做的?啊?!“她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照片的?!” “你的房间里安装了针孔摄像头……” 听到这,司马钰打了个哆嗦——好哇!难怪她觉得为啥老妈这么长时间看不到自己也没什么反应。以前在里河村住的时候,老妈可是全村儿远近闻名的女儿奴,听以前的街坊邻居们说过,自从生下自己以后,她一刻都不曾离开自己的身边。在得知这些事的时候,司马钰还有些可怜自己的老妈——一下子分开,也许对老妈来说也是很难受的。 没想到,老妈对自己的关注一刻都未停下过,尤其是在听到时幽后半句话的时候—— “不仅是你的房间,你之前住过的所有地方,甚至包括你在学校寝室住的那两天,一举一动都在她的视线之下。” 司马钰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原来变态,不止时幽一个——想到这,司马钰让冲入大脑的血气顶得有些头晕目眩,定了定神,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掏出手机拨通了云若水的电话—— “妈!你现在在哪?!” “哟,乖女儿怎么这么大火气?谁欺负你了?老娘打断他们的腿!” “摄像头是怎么回事!!” “……”云若水那边一下子沉默了,过了很久才有些心虚地说道:“……谁和你说这些事的。” “你别管,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司马钰一边打电话一边夺门而出,秦月坐在那里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追过去,人家聊的是家事,她过去听有些不太方便;不追过去,现在一大堆妖鬼都在盯着挚友妖气的事情,或许百鬼众那边已经注意到这里了,放她独自出去走,凭挚友在哪里都能倒霉的本事,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思考再三,秦月决定给挚友一点空间,反正也是在酒店范围之内,这么多高手都在,想必百鬼众也没机会进来的。 钟秋和司马钰的反应也差不多,听到针孔摄像头的时候,给她气得差点儿掀了望海酒店的天花板。好不容易压下了怒气,才慢慢整理心情问接下来的问题:“那些东西呢?我扔掉的那些,也是云若水给你的?” “柳垂莲给我的。”时幽心一横,反正都卖了一个了,也不在乎多卖几个——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不如一次交代清楚,也好死个痛快。 “她又是怎么知道你喜欢这些东西的?!” “云若水告诉她的。”时幽的头都快垂到地上了,看着连七圣都要退避三分的鬼镰近侍如此窝囊的样子,一边的秦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云若水说,大小姐你在柳垂莲那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肯定会有丢掉的东西,让她捡回来送给我……” “我说那个酒鬼怎么每次都抢着帮我倒垃圾!!”钟秋顿时火冒三丈——行啊,行!还有同伙儿呢!!钟秋额头的青筋都快爆开了,要不是江铃在给自己制作这具身体的时候,将各项机能都调整到了最优,而且还时不时帮她维护一下,估计光凭这几个消息,就能将鬼魔灵再气死一回。 钟秋真的是坐不住了,跑到浴室中用冷水洗了把脸——她必须冷静一下,控制好自己的愤怒。怎么说自己也是隐藏身份生活在人界的,万一鬼气被她气得失控,还不知道要招来多少麻烦事。 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重新走回床边坐下,两手紧紧抓着膝盖,牛仔裤都快被她给抓烂了:“现在想想,我在那个酒鬼的房子里住的时间有限,不可能扔掉那么多垃圾……你给我老实交代,是不是还有别的同伙?!” “有……” “快点说!别和挤牙膏一样问一句说一句!!”钟秋已经快被气得失去形象了——维持了好几千年大小姐的形象,今天算是彻底废在了自己的好姐妹手里。 果然,网络上那句话说得是对的—— 防火防盗防闺蜜。 “大小姐你在万妖楼住的那段日子里,云若水给楼里的每个女妖和女鬼都发了好处费,让她们收集一些你不要的东西……” “每一个?!” “除了庄雯,她觉得这种事不太好,就没答应……”时幽的声音越来越小,“捡得最多的是宇文诗、花沐晨、红姐和萧琳……” 嘶啦一声——钟秋将牛仔裤膝盖部分的两块布硬生生地扯了下来。眼看着就要爆发了,秦月赶紧递了杯凉茶过去——现在她有些庆幸自己没跟司马钰出去了,否则错过了这一刻,估计半个小时以后,全三界的人鬼妖仙都得知道鬼魔灵出来了。 “钟姐、钟姐……你先冷静一下,别忘了自己的身份,闹大了对小钰不好……”秦月一边喂钟秋喝水一边给她顺着后背,费尽口舌讲明了利害关系,这才让鬼魔灵处于爆发边缘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都出去,我要冷静一下……”钟秋一口气灌了一大杯的凉茶,用仅剩的一点理智将体内即将冲破数位七圣刻在她身上的封印的澎湃鬼气强行压了下去。 “大小姐,我……” “出去!!” 看着暴怒的钟秋,秦月赶紧拉起时幽离开:“咱先走、先走,以后想要解释的时间有的是,不差这一会儿啊,乖,听话,先跟我出去……” 好不容易像哄孩子一样把时幽带了出来,秦月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行,算是有惊无险了。修罗战舞在上,以后这种对心脑血管和三叉神经极其不友好的经历,还是少一点好。 比起处理这种事,秦月宁愿去穆小雅的拳场打一整天的黑拳。 就在她感叹这些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万妖楼的院子里,坐在一起聊天的女妖和女鬼们同时打了个哆嗦。 “……是不是要变天了啊,怎么这么冷。”花沐晨摸了摸手臂,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能,最近出门的时候可得多穿点儿……”萧琳也跟着打了个哆嗦,虽然她没有具体的身体,但灵纹也是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天气预报也没说有什么寒流啊……”莫芙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天空,有些奇怪地说道。 “算了,总之最近注意一点,这几天一直持续高温,忽然的降温很容易感冒的。”红姐穿得最清凉,她的身体抖了一下,起身走向了楼门,“我家有药,驱寒的,没有的来我家拿,有备无患嘛。” 被这阵寒意打断了聊天,女妖女鬼们也都没了聊天的兴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北边院子里醉醺醺的柳垂莲也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的神经比较大条,在发现是自己的错觉之后,就继续自斟自饮。 她们谁都想不到,不久的将来,楼里楼外的妖和鬼都要被狠狠地收拾一顿。 被一个把整个三界都给揍过一圈儿的、愤怒的女鬼。 第551章 暴雨前的黄昏 第551章 暴雨前的黄昏 司马钰将自己老妈狠狠地训斥了一顿,挂了电话就回了房间,她原本是想出去转转散散心的,不过想到秦月警告过自己这几天暂时先别出去,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可是很听劝的。 闲来无事,就打算去教余冕学习现代的语言,经过这几天的加强培训,余冕已经可以磕磕绊绊地和现代人交流了。原本司马钰对这种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上古大妖的学习能力有偏见,认为他们随着年龄的增长,智力什么的肯定也是冠绝古今的那种。直到她一句“你叫什么名字”都要教十几遍、余冕才能念对发音的时候,她感觉自己以后还是少看点儿小说。 这群大妖不管活了多长,增长的也是妖气,他们的认知和智慧都是随着当前时代慢慢学习的,平时处事更多依靠的是经验,并不像小说中的主角那样一教就会、学什么都很快。 好在最后成果喜人,当她来到余冕的房间,对方流利地问出“怎么了?心情不好?”这几个字的时候,司马钰还是倍感欣慰的。 起码自己这几天算是没白忙活。 “说来话长了,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先教你学说话。”司马钰不打算把自己家这点儿破事告诉余冕——她能怎么说?说自己的老妈联合一个变态把自己好友的私密照片和物品之类的都当作筹码给送出去了? 别闹了,她还是要脸的。 “最近这几天,你不要离开这栋楼。”余冕每顿饭吃得仍然很少,他的饭量应该挺大的,不过根据他的说法,好像是因为长久没有变化为人类,肠胃什么的需要适应一下现在的食物。 “好。”司马钰没有问原因,只是简单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你今年多大了?”放下了筷子,余冕有些好奇地看着面前帮他脱离锁妖阵束缚的姑娘,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十九,怎么了?” “十九岁……”余冕沉吟了一句,“……像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在现代不是都挺叛逆的么?有些书上写过,你们这个年纪都喜欢寻求刺激,喜欢追求自由自在、不被束缚的生活。你如此听话,感觉有些不像十九岁的。” “没办法,以前的亏吃得太多了。”司马钰耸了耸肩膀,对余冕的话不置可否。 曾经她也是很能作妖的,在里河村生活的那段时间里,仗着云若水宠着自己,她可是什么事都干过——找邻居家的坏小子打过架,上树掏过鸟蛋,跳河里摸过鱼,还总会找机会逃课去村儿里的游戏厅玩一些当下很流行的游戏。就算被司马龙和云若水发现了,顶多也就是训斥自己几句而已,也没有什么惩罚。那时候村里的老人们都说,司马家出了一个捣蛋鬼假小子,一天不惹祸就浑身难受。 后来,自己就是一个人了。 四处打工赚钱,挨了很多白眼和训斥,一开始她也反抗过,但后来为了钱,该忍的也就忍下来了。这样的生活仿佛持续了很久很久一样,真是让人不愿回首。 “沉稳一些是好事,以前吃点亏,以后就不会吃亏了。”余冕的话说得还是有些磕磕绊绊,不过已经好太多了。他赞赏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仇人?” “没有。”司马钰回答得很干脆——仇人?自己有什么价值跟人结仇?不是大美女,兜里没几个钱,现在想想,自己大概也就比里河村村口要饭的那个瘸子稍微富有那么一点儿而已,谁闲的没事把自己当仇人? “外面有你的妖气,很多人……和不是人的东西都在追逐着,他们好像分成好几个队伍,每个队伍好像都在躲着对方。”余冕想说“势力”这个词来着,但一时间忘记怎么发音了,只能用“队伍”来代替。 “大概是……百鬼众?也就那些家伙一直在追我了。” “百鬼众是什么?” “它们啊……”司马钰尽可能简练地将最近一年间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办法,那群鬼藏得太深了,找又找不到,只能躲着点儿走呗?话说我这个身体有什么好的,顶多稀奇点儿是个半妖,真不知道它们看上我什么了。” “……原来如此。”听完司马钰的话,余冕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数了。 半妖在他的眼中确实没什么可稀奇的——妖气不如正经的妖怪,人类的灵魂又有所残缺,就算化形为妖怪,也比普通的妖怪要弱很多。毕竟半妖是不完全的妖怪,其身上唯一的特殊性,就是同时拥有人类和妖怪两边的气息。 不过…… 如果这个半妖,是一头“蛟”呢? 余冕不是第一次见到蛟,在他的那个时代,几乎每个大一点的湖中都有蛟的存在,自己也曾经以蛟为食。蛟在他那个时代并非稀奇的妖怪,这种半鱼半蛇的生物最出色的地方,就是它的下一个阶段。 在大机缘之下,蛇五百年为虺,虺五百年为蛟,而再过一千年,如果还能遇到大机缘的话,蛟就可变化为龙。 余冕能够探查到这姑娘体内澎湃的妖气,据她本人所说,她的妖气是继承母亲的。余冕对这股妖气十分熟悉,在自己半梦半醒的时候,曾经和这种妖气的主人打过一架。那个妖怪显然不是司马钰,那就有可能是她的某个亲戚之类的。有了这等妖气,从蛇变为虺是很容易的事情。 这算是她的第一个大机缘。 除此之外,他还在司马钰的体内感受到另外的气息——其中一个是和自己肚子里的、作为锁妖阵阵眼的那块仙石一模一样的来源,这让她的身体有了灵气的味道;除了这个,还有一些鬼气缠绕在她的灵气周围,那些鬼气也十分雄厚,一看就是出自于某个强大鬼魂之手。 在帮自己解开锁妖阵的时候,那里的灵气和鬼气同时和她体内的那部分发生了某种共鸣,从而加速缩短了从虺到蛟这个过程。当锁妖阵破除的时候,两边的力量恰好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刚好能够让她完成从虺到蛟的转变。 这是她的第二个大机缘。 按照余冕的感觉,她的第三个大机缘也不远了——机缘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巧合,纯粹幸运的巧合,无法预测无法推算,只能从某种征兆或受到的影响来窥见一斑。 这种征兆,司马钰的体内已经有了。 除了灵气、鬼气和妖气之外,余冕还从她的体内感觉到第四种奇妙的力量。他很诧异这种力量会存在于某个单个个体的身上——余冕曾见过一次这种奇妙的力量,它不似灵气般充满生机,也不像鬼气那样凋零而寒冷,更没有妖气的野性和活力,这种力量就仿佛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特别的性质,但如果想要深入探查,这潭死水就会充满危险的进攻性,将他所有用来探查的妖气全部吞噬殆尽。 ——一如很久以前,他在鬼界的第十九层地狱旁边见到的那样。无论彼时还是此刻,这种怪异的力量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大灾炎】。 大灾炎不可能存在于任何生灵或死灵的体内,这种怪异的黑火不可能与任何一方共存。现在大灾炎却出现在这姑娘的体内,或许这就是她以后的机缘之一。 某时某刻,大灾炎或许会彻底毁灭她,也或许会成为她化龙的契机之一。 余冕只见过一次真龙,比起现代书籍中记载的“龙”的形象,真正的龙并没有实体,也不像鬼一样是纯能量的存在形式,而是介于生灵与死灵之间,模糊了生与死的界限的一种神奇的生物。余冕曾和那条真龙有过短暂的交流,对方说,大千世界不过是某个真神的游乐场,而“龙”这种存在,是被真神眷顾的宠儿,被允许可以通过生与死之间夹缝的旅者。龙不被三界的自然规则束缚,其使用的力量也并非是灵气、妖气、鬼气和法力的任何一种,而是来自于真神的直接恩赐。 或许,这就是百鬼众想要得到司马钰的理由——半妖毫无价值,蛟也并非稀奇之物,但龙就不一样了。 如果这姑娘真的有机会变化为能够游离于三界之外的龙,那么得到她身体的一方,将再也不会被三界的自然规则所束缚。 对三界中所有的生灵和死灵来说,龙,就是真正的神。 “原来怎么了?”看着沉默不语的余冕,司马钰抬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这家伙忽然就沉默了下来,难道是中午饭吃坏肚子了?“你要是难受的话,去卫生间要趁早。别问我怎么知道的,都是经验之谈……” “没什么。”余冕摇了摇头,这种事还是不必告诉她了,因为就算说出来,无论是三界中的何种人物,甚至包括自己,也没有任何应对的经验和办法,只是徒增烦恼而已,“总之,这几天你就待在我身边,外面实在是有些乱,待在这栋楼里,我也好保护你。” 她将自己从无尽的岁月中解放出来,还教给自己现代世界的各种知识,又品尝到了诸多美食、见识到了许多有趣的事。就凭这些,余冕觉得对这姑娘的安全负责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两人聊着聊着,太阳渐渐落山了,外面的云层很重,似乎就要下雨了。就在司马钰准备收拾收拾、回自己房间看看电视睡个好觉的时候,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小月啊?”司马钰拿起了电话,看看时间,估计是挚友喊她去吃晚饭的时间了,“我和余先生下午吃过了,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吃一口,最近我也没怎么出门,不饿,就先不去……” “小钰。”对面秦月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还有很重的喘息声,似乎在做什么剧烈运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望海酒店。” “百鬼众,就在外面。” 第552章 巨猿的命令 第552章 巨猿的命令 秦月在给司马钰打电话的时候,正躲在一棵大树上。 脚下的景象十分怪异,无数的人形物体成群结队地行走——之所以说是“有人形的物体”,是因为这些家伙们行走的姿势十分奇怪。它们的体型和样貌与正常人类别无二致,身上穿的也都是人类的衣服,有些衣服还价值不菲。只不过它们的动作却十分僵硬,好像身体的各个关节上都打了石膏一样无法弯曲。 秦月试过向这些怪异的东西们进攻,不过对方好像看不见她一样,直挺挺地向前走着,好像有着什么目的一样,方向都是一致的。 “是‘活尸’。”时幽也来到了树下,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倒不是因为眼前的这些活尸,而是诸多原因共同作用的结果。 本来夏日祭的事情就已经让她焦头烂额了,很多天以前司马钰还失踪了一下,给了她不小的惊吓;再之后又是这个倒霉丫头的妖气被散落得满地都是,调查根源又耗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最后就是钟秋发现她房间中的那些“收藏”,然后命令她将其中很大一部分全都付之一炬。 说实话,有那么一刻,时幽都不想活了。她现在无比后悔当初借着袁力森这个破地方隐藏身份,如果还像以前的自由身一样的话,好歹烦恼的事情要少很多。 “活尸?”秦月听过这个名词——在一些鬼怪题材的影视作品中。 “嗯,它们严格来说还是活着的,只不过被剥夺了灵魂与身体的连接。现在它们的灵魂还被困在身体里,用最后的能量来为它们的身体提供行动的能力。”时幽见过活尸,也知道这些活尸是怎么来的——很早以前,鬼界中有一种刑罚:将罪大恶极之人在其活着的时候由无常鬼带到鬼界,再制作成活尸留在鬼界做苦力。鬼界的很多建筑还是有着实体的,光靠无形的鬼魂本身建造这些建筑很费时间和精力。有了这些活尸,鬼魂本身就可以用省下来的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毕竟,就算古代人少,可鬼差们仍旧很忙,能多一个人手都是好的。 不过在陆阿九在位的时候,已经在某一时期废除了这种刑罚,并将制作活尸的鬼咒列为禁咒。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很简单,彼时鬼界已经建设得差不多了,留下来大量的活尸无法处理。听说当时只是烧掉那些尸体,就花了上百年的时间。 活尸对鬼魂来说很方便,但后续处理却很麻烦。 “和电影里的一样?”秦月从树上跳下来,想要伸手碰一碰,却被时幽阻止了。 “不能碰,活尸身上都有尸毒,对鬼魂没什么影响,但我们现在都是有实体的,为这点儿小事换一个身体犯不上。”说着,时幽轻轻跺了跺脚,从她的脚下蔓延出冰冷的鬼火,鬼火包裹住了周围的活尸。燃烧的活尸立刻张开嘴,可它们喊出的声音却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一样。 “电影是电影,现实是现实。电影里面的活尸都还是活人,只不过身体腐坏得像具尸体一样。这些东西都是被操控的,它们的灵魂无法自主控制身体,但如果身体受伤的话,它们的灵体还是会感觉到痛苦的,在很早以前是鬼界的一种刑罚。”活尸的叫声只有鬼能听见,生灵是听不见的。 “它们的目标不是我们?”秦月赶紧缩回了手,看着眼前茫茫多的活尸,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道要挨个都烧成灰? “大概,而且……”时幽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两人听见了远方传来打斗的声音。互相对视了一眼,赶紧向那个方向跑去。战斗的地点距离并不远,两人很快就赶到了。 在战斗的现场,一头巨猿正挥舞着粗壮的手臂,将眼前的活尸驱赶开。活尸在它的进攻下如同玩具般不堪一击,在巨猿的身后,躲着二十几个小妖。 “这是……袁先生?”秦月想起了上次来望海崖的时候,曾见过袁力森现出原形,当时的秦月还是人类,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对妖怪的力量有了一层新的认识。 巨猿每次挥舞手臂都会击碎个活尸,那些肢体四处飞散,落在周围的活尸堆中,很快被后上来的踩碎。袁力森作为望海崖的妖王,本身还是很有实力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很不好,挥舞手臂的动作好像很沉重,仿佛上面挂了千斤的铁坠一样。 “这个蠢货。”时幽哼了一声,但并没上前帮忙,她知道这些活尸的来历,如果自己上去帮忙的话,会被其他百鬼众的成员怀疑身份的。原地思考了一下,时幽看向了秦月,“出窍,我帮你保管身体,你去帮那头蠢猴子,让他不要恋战。活尸本身没什么威胁,真正有威胁的是它们的尸毒。你去帮他断个后——放心,尸毒对灵体没影响的。” “行。”秦月没有拒绝,她闭上了眼睛,随后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来——对于时幽,她已经很信任了,虽然自己原身的死亡与她有关,但后来也算是澄清了误会,看在她在仙界的时候帮了司马钰的份儿上,秦月答应了她的要求。 “等等!”就在秦月准备离开的时候,时幽叫住了她。从口袋里拿出了几颗丹药递了过去,时幽看着秦月的灵体说道,“我知道你想依靠自己的方式变强,但那要经历很长的时间。现在情况紧急,你需要这些东西。” 那些红色的丹药,正是炼魂丹。 “你以前吃过这个,我也和你说过这玩意儿的副作用,一般的鬼用起来会让鬼气疯狂增长,直到超出你灵体的负荷。不过凭你的毅力,我觉得应该可以撑过去。如果你撑不住的话,就吃黑色的养魂丹,会中和炼魂丹的作用,让你变得正常。” “不需要。”秦月用鬼气包裹了几颗炼魂丹,用鬼火烧尽将之融入了自己的灵体,“养魂丹以后再说,帮我照看好身体。” “哎哎哎你先听我说完!!” 秦月说完就冲出去了,时幽在后面怎么喊都没停下,急得她都想追上去了—— “炼魂丹吃一颗就行!吃多了你的灵体会……” 秦月听不见时幽的喊声了,灵体中涌动的澎湃鬼气让她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压制这些鬼气上面——也许是在五毒峰的时候经历过了一次这样的感觉,现在压制起来也相对容易了一些。 只是鬼魂观察周围的方法对她来说还是有些不习惯——人类是依靠视觉、听觉、嗅觉和触觉来感知外界的变化的,但鬼魂不一样。在鬼魂的“眼”中,并不局限于双眼正前方的锥形区域,而是周围的一切都被感知。就好像全方位无死角的侦测雷达一样,刚刚死去的鬼会因为这种感知方式晕上好久,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 秦月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不知道袁力森是时幽的仆从,只记得上次在望海崖的时候,这头老猿帮了自己这一边。如今于情于理,她都要上去搭把手。 而且袁力森是望海崖的妖王,他要是出问题了,整个望海崖被他的妖术保护的范围都会受到影响,当然也会影响到司马钰。虽然现在有着钟秋在身边,但对于鬼魔灵的真正实力,秦月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她也不知道钟秋能不能保护好她的挚友。 所以现在,能对付多少就对付多少——至少也要将袁力森保下来。 袁力森在发现那些怪异的影子之后,就吩咐座下的众妖调查这件事,他本来想第一时间报告给时幽的,但昨晚时幽在外面忙到很晚才结束,而且并没回到望海酒店,而是直接去了机场接机,他也没时间将这件事告诉她。 原本他以为再等等也没事,毕竟那几个影子四处躲藏的样子,让他误认为对方很可能不打算近期露面。这个错误的判断让外出调查的众妖们被围困在了这里,接到徒儿们的求救电话的时候,袁力森立刻就赶往了现场——他是打算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但那并不代表他会放弃自己的原则。 座下的徒儿们跟随了自己很长时间了,他不想放弃任何一个。 这是身为妖王最基本的责任。 因为活尸几乎从未在人界现身过,它们只是作为鬼界的苦力,在鬼界游荡的。袁力森不知道这群怪物究竟该如何处理,只能用自己的一身蛮力来对付。他修炼的是自己的本体而非兽灵,对他来说,强悍的巨猿本体就是最好的武器。可在面对活尸的时候,却是他最吃亏的地方。 尸毒已经开始腐蚀他的双臂,袁力森也知道自己的应对方法错了,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他不可以退后,一旦自己自己倒下,身后的徒子徒孙们大概率一个都活不下来。 眼前的活尸无穷无尽,就在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的时候,一阵强大到令人发怵的鬼气忽然从正面袭来。虽然不至于到自己无法应对的程度,但奈何现在自己已经尸毒入体,再加上周围大群的活尸,他实在是没信心与之正面交锋。 “一会儿我给你们创造个机会。”袁力森咬着牙,将面前的活尸甩出了一大批,随后抱起了一棵直径差不多三尺的老树,忍着双臂的剧痛将之连根拔起,“我用这个给你们开路,你们跟着这棵树走,不要回头!” “可是袁先生您……”袁力森的长徒很担心他家妖王的身体,就算妖王大人没表现出什么,但他看得出来,妖王大人已经快要接近极限了。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里,他杀了不知道多少这些有着人形的怪物。 “这是命令,小子。”袁力森说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老树丢了出去。老树搭在了其它树木的树冠上,只有一根比较粗的树枝垂了下来,“走!马上!” 第553章 时幽的眼光 第553章 时幽的眼光 重新变回人形的袁力森坐在一棵倒下的巨木树根上,他看上去状态很不好。两条手臂上满是污血,精神状态也差到了极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很多一样。 “回酒店去,活尸群不敢离开森林的,到了有人烟的地方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对了,记得隔离,避免尸毒传染。”时幽看着袁力森的样子,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对于这头老猿,时幽与之的关系并没有那么近,两人只是名义上的老板和秘书而已。 “……多谢。”袁力森点了点头,朝秦月表达了感谢,如果不是这个丫头,自己今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大妖的妖气就算再强,也没到能够同时面对如此众多的活尸的程度。如果只有几十个还好,可现在周围的活尸碎块,足有上千具。 这其中有近百个是他做的,剩余的,全都是眼前这位名叫秦月的女鬼做的——一想到这点,袁力森的心中就有些打怵。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凶暴的鬼。 在自己给徒子徒孙们创造生路的时候,袁力森察觉到了一阵狂乱的鬼气正在向自己迅速靠近。当时这位望海崖的妖王就有些绝望了——如此多的活尸尚且不知如何应对,再加上这股羽灵级别的鬼气,让他已经不再抱有任何生还的希望。 可随后,他发现这阵鬼气并非是笔直向自己靠近的,而是在接近的过程中四处横冲直撞。在其前进的路上,无数的活尸仿佛被大量的利刃切割一样,肢体时不时从尸群中飞起。 ——难道是自己人?袁力森这样想着,不过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望海酒店中常驻的鬼就只有时幽和她的四个小跟班,这五个女鬼的鬼气他都很熟悉,和接近自己的并不相同。 莫非是第三方势力?袁力森已经没时间想下去了,因为那阵狂乱的鬼气已经杀到了自己面前。当挡在眼前最后一层活尸群被撕碎的时候,一个全身围绕着杀业与瘴气的恶鬼出现在面前。恶鬼的双眼血红,散发的杀意让自己这个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妖怪都感到恐惧,身后的小妖们有些甚至无法承受杀意带来的压迫感,当场就昏了过去。 下意识地,老猿抬起了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臂,一拳击向了近在咫尺的恐惧根源。可当他的拳头被阻止的时候,老猿心中大骇——挡下他拳头的并非是由鬼气凝结成的屏障,而是人类的法术【铁盾术】。 鬼魂什么时候能够使用人类的法术了?! 人是生灵,鬼是死灵,生灵与死灵的法术原本就无法同时存在。鬼是纯粹的能量体,能够直接调用自然的力量,而作为生灵的人类想要使用法术,是需要用自身的法力和修为去和大自然进行等价交换,这二者是不可能同时发生的。 可事实就在眼前,面前赤红双眼的恶鬼抬起手,灵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用鬼话念诵着某种术语,而她抬起的那只手上,正是这段术语的结果——一个死灵使用着生灵的法术,阻挡了自己的全力一击。 “别碍事,带着你的小妖们后退。”恶鬼似乎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般疯狂,好像还存有一定的理智。让袁力森松了口气的是,这头恶鬼的目标似乎只是那些活尸而已,并不是自己和身后的众小妖。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袁力森这种为了力量可以臣服于百鬼众通幽鬼手下的大妖更是俊杰中的俊杰,在听到恶鬼的声音之后,立刻收回了拳头,带着众小妖们全力后退,一直退到了一处山崖的山脚下。 接下来,他亲眼目睹了一场屠杀。 赤红双眼的恶鬼狂乱地释放着鬼术和法术,仿佛不知疲倦一样。多种多样的进攻方式源源不断地朝着尸群招呼上去——风刃术、烈火咒、鬼火、鬼手深渊、崩石咒、猎魂咒……有时恶鬼甚至将咒法和鬼咒附着在自己的四肢上,以奇异的武术与活尸群近身搏斗。 这是他看过的最怪异的战斗方式。无论是法术还是鬼术,恶鬼使用得都是比较基础的,但这些基础的法术和鬼术组合到一起,却成为了威力无比的杀器。就像她那怪异的武术一样,每一次进攻都精准地找到能够让活尸立刻停止活动的地方——脖子、四肢、躯干脊椎的部分。精准的打击让几乎每一个挨到她攻击的活尸都会立刻失去行动能力,同时她灵活的身法也让围拢过去的活尸群毫无办法。 这些数量众多的活尸,甚至连她灵体的边缘都摸不到。 就这样,屠杀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就屠尽了上千活尸,这种速度堪称恐怖。要知道就算是挨个点名,想要清点这些活尸也要费一番功夫,更何况是让它们失去行动能力。 当杀戮停止的时候,失去目标的狂乱恶鬼终于安静了下来。袁力森不敢上前询问对方的身份,他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尸毒深深侵入了双臂,他甚至不敢靠自己的徒子徒孙们太近,就是避免传染过去。直到时幽抱着一个姑娘走过来的时候,袁力森的眼中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通幽鬼的实力深不可测,他甚至怀疑七圣这个级别的人物是不是她的对手。只要她到场,局面肯定会得到控制的。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询问,时幽就先来到了安静下来的恶鬼身边:“感觉怎么样?” “累……”秦月第一感觉就是累,倒不是因为运动量太大导致灵体的鬼气透支,而是要压制住愈发狂乱的鬼气这点让她深感疲惫。从灵体的灵核部分大量涌出的鬼气让秦月自己都有些怕了——她并不惧怕力量,而是在惧怕无法控制的力量。体内汹涌的鬼气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疯狂地想要从她的灵体中寻找发泄口。秦月不得不无休止地释放着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法术和鬼术,这才让澎湃的鬼气稍微平复一些。 直到现在,鬼气的量总算是平静下来了,灵核中输出的鬼气也趋近平稳,不再像之前一样仿佛决堤一般。 “累就对了,而且这是好事。”时幽赞赏地望着秦月的灵体,她在第一次以【凋零】的身份见到这个姑娘的时候,就觉得她的灵魂不一般,在五毒峰上的时候,她更是察觉到了秦月的特殊——在完全没有外界力量干涉的前提下,能让法术和鬼气同时存在于灵体之中,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惊艳的事情。 当时她就准备培养这个姑娘,炼魂丹虽然使用起来有危险,但那也仅仅是对“死灵”这个群体来说。生灵因为有着身体帮忙压制药性,炼魂丹的作用也只是让灵魂的力量更加充沛;对于没有身体的鬼魂来说,炼魂丹就会无限激发出灵体的潜质,一个不小心,无法控制的鬼气就会超出灵体所能承受的最大负荷,最终导致全面毁灭。 而在刚刚的那场战斗中,时幽明白了秦月的灵体中为何会同时存在鬼气和法术——这个姑娘的灵体可以自由控制体内能量的性质,对秦月来说,她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将鬼气转化为生灵的法术,反之亦然。 这种现象在古籍中也有记载,不过数量寥寥无几,拥有这种能力的死灵无一不是一方的鬼雄——上一任酆都大帝陆阿九就是这样的,陆阿九的鬼气并非顶尖,她能与被称为“三界着名战斗狂”的上一任仙王苏蝉打成平手,正是利用这种特殊的能力。 秦月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一点,刚刚在战斗的时候完全凭借着本能反应,她还没注意到自己的特殊能力。不过这都不是问题,既然已经开了个好头,剩下的就是给她找一个合适的师父了。假以时日,她的实力或许并非是“七圣”这种虚名能够限制的。如果和自己的年纪相同的话,时幽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战胜这个姑娘。 她只是太年轻了,需要时间来成长。 “你先跟着袁……老板回去,我留下来处理一下这些活尸的碎块,不然尸毒传播开可不是小事。附近的海滩还在举办祭典,那里有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传播基数太大了。”时幽让秦月回到身体中,跟着袁力森一起回去,现在的秦月已经不适合再战斗了,否则鬼气透支太多,或许会对灵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尸毒?用糯米拔除的那种?”秦月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后,灵魂能量的透支让她感到一阵目眩,差点儿就站不稳了。好在这具附身的身体还算很优秀,将她的不适感压到了最低。 “少看点儿电影,那些尸毒什么的都是虚构的。”时幽叹了口气,现在她算是明白为什么现代的年轻人都不信鬼神了。电视节目中对鬼魂的曲解太严重了,“所谓的尸毒就是附着着鬼魂瘴气的细菌或真菌。瘴气可以用特定的金寿来中和,至于细菌和真菌……这里的空气已经不干净了,你回去之后和袁老板一起找个大夫看看,顺便吊几天盐水,打几针抗生素,吃药什么的遵医嘱就行了。否则感染了霍乱什么的,小心掉进马桶中出不来。” “呃……”秦月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所谓的尸毒竟然是如此简单的东西。看那些影视作品中将尸毒传得神之又神,结果就只是一些细菌感染和真菌感染。 行,看来还是有许多东西要学习的。 自己好像还是太年轻了。 第554章 独眼鬼的圈套 第554章 独眼鬼的圈套 “原本以为这次行动足够隐蔽的,没想到会引来你这尊大佛。”一名身着黑色长袍,手中提着一柄大环刀的女鬼立于土丘之上,在她的面前是满地的尸骸。女鬼站在尸骸的边缘,在中心地带,一名戴着大框圆形眼镜、梳着两条马尾辫的女人手握一根扭曲的木杖与她遥遥对望。 手持木杖的女人很有少女感,看上去也就十几岁的样子。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已经八十多岁了。 “我也没想到你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还敢留下来面对我。”曲知音扶了扶眼镜,随手指向了身侧,指尖在半息之间凝聚了一朵小火苗,火苗在成型之后发射出去,在触碰到目标的时候,将一个还没死透的活尸烧得干干净净,就连它身上的瘴气也都随着火焰一并化为灰烬。 “总有一天会碰上的,早点遇到也好,我早就想和传说中的七圣过过招了。”女鬼将大环刀扛在肩上,她的左眼戴着黑色的眼罩,右眼直视着曲知音,丝毫不见慌乱与畏惧。 “你就是这些活尸的主人?”曲知音倒是不在乎做女鬼的对手,她对法术、鬼气、灵气、妖气等等三界中特殊的能量形式十分敏感,在她看来,女鬼的实力顶多也就是羽灵中期而已,对自己来说并不构成任何威胁。 按照情报,从对方的特征来看,她应该就是百鬼众十鬼相中的第三席,【独眼鬼】薛静。能让如此高位的鬼相出门,大概她们的鬼头大人是真的心急了。 “不是。”女鬼没有再废话,扛着大刀就冲了过去。她的战斗方式和封山河很像,都是将鬼气压缩成接近实体的状态。普通的鬼魂无法触碰到实体,但如果将鬼气压缩到极致,就可以同时攻击对手的身体和灵魂。 虽然攻击方式很像,实力也和封山河差不多,不过薛静能爬到第三席自有她的特殊之处。面对着七圣之一的法圣,薛静一开始就没有留手,而是将所有的底牌拿了出来——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是曲知音的对手,如果有所保留的话,对方一定会在一个照面的功夫将自己杀掉。 真正的战斗就是这样,讲究的是一个以最快的方法制伏对手,隐藏实力什么的完全就是在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出去,对战局一点帮助都没有。 在冲锋的过程中,薛静一把扯下了自己的眼罩,左眼睁开的时候,周围尸骸中未散尽的瘴气立刻向她的方向聚拢,仿佛铠甲一般缠绕在她的身上。 这就是独眼鬼的力量,她可以操纵瘴气——瘴气是一种可以腐蚀灵体的特殊能量,存在于每个鬼魂的体内。鬼界有种说法,瘴气是鬼魂负面情绪的实质化,或者是只有鬼魂才能染上的某种疾病,还有说是鬼魂平时代谢出来的废物能量、是另一种形式的鬼气,不过直到今天也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薛静的左眼可以驱使瘴气,对她来说,所有鬼魂避之不及的瘴气,就是她最强大的武器。 不过显然,曲知音并没有将之放在眼里。因为她的手杖是神木擎天的树枝,在其内部源源不断的灵气面前,无论是鬼气还是瘴气,对她来说都不算障碍。 将手杖插入身前的泥土中,随着她口中咒文的念诵,手杖开始疯狂生长,数息间便长成了参天大树。面对着如海潮般袭来的瘴气,曲知音抬起手指向了对方,周围的树木忽然开始疯长,尖锐的树枝如无数长矛一般刺向了薛静。 薛静知道这些树枝不能碰,上面的灵气让她感到十分不舒服。凭借着灵活的身法一边躲避着树枝一边向曲知音靠近,有些无法躲避的就用手中的大环刀切碎。看得出来薛静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大环刀被她舞得密不透风,没有一根树枝能够接近她的灵体。 “……有两下子。”曲知音赞赏地说道,以一个羽灵的实力能在她的“千针咒”中还能继续前行,她承认自己有些小看独眼鬼了。 不过这对她来说仍旧没用,法圣抬起双手,随后用力合在一起,周围的土地瞬间凝聚成了两只巨手。巨手并没有直接进攻薛静,而是在她的上空用力撞击在一起——碎裂的砂石从半空落下,随后被卷入一阵诡异的狂风中。砂石被狂风的力量加速,变成了无数能够切割开血肉的小刀。薛静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么一手,赶紧停下脚步,将大环刀立于身前、驱使着鬼气和瘴气向刀剑的部分凝聚。 当砂石和树枝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被压缩到极点的鬼气和瘴气猛然爆发,强烈的冲击将砂石和树枝、甚至连狂风都直接吹散——她并不是很喜欢用这种方式战斗,尤其是在面对法圣这样的对手的时候。过量的消耗会让她后续乏力,一旦自己因为鬼气消耗过多而露出破绽,对方随时都能将自己置于死地。 只是现在已经没什么办法了,法圣的法力无穷无尽,想要快速接近对方,就只有用这种方式。 可当她吹散周围的威胁的时候,脚下大地的缝隙中忽然喷出了熊熊烈火——那些缝隙是她自己炸出来的,薛静一开始并没在意。直到感受到脚下的高温,她才明白就连这一点也在法圣的算计之内。 对方早就将焚城咒压入地下,就等她鬼气爆发的那一刻。薛静赶紧向一边躲开,就在这时,空中炸响了一道惊雷——黄昏时密布的乌云终于到达了极限,暴雨倾盆而下,将整个望海崖周围地区全都笼罩在内。 暴雨被地裂中喷出的烈火蒸发,蒸汽一下子弥漫在了森林中,令人窒息的高温和凉爽夹杂在一起,让薛静感到十分压抑。忽然,她发现自己好像感知不到法圣的方向了——难道就连这场暴雨都在那个女人的算计之内?! 现实已经容不得薛静多想,因为她感到左肩上传来的穿透感,紧接着是右肩、后背、大腿—— 落下的一部分雨滴被法术冻成了冰锥,如万千针雨从天而降,薛静赶紧提起大环刀,一边寻找着躲避的地方,一边抵抗着落下的冰锥,同时还要警戒四周,以防法圣趁着这个时机偷袭自己。 曲知音并不打算杀掉独眼鬼,她就站在蒸汽外围附近。留着独眼鬼的命还有用,作为百鬼众第三席,她所能了解的信息肯定比其它的鬼要多。 杀掉薛静很简单,但她的身后还有着百鬼众的首领,首领一天没有现身,百鬼众的威胁就一天不会消失。擒贼须擒王,这些小角色要多少有多少,如果没有除掉首领,像薛静这种羽灵不管杀掉多少都没用的。 独眼鬼的鬼气逐渐削弱,但并没有消失。曲知音也不急,坐在了擎天巨树的树根上静静地等待——她是下午才到的,董非说这边有些东西需要她来鉴定一下。可她刚刚来到望海酒店的门口,还没等进去的时候,就在南方的森林中察觉到了许多异常的鬼气。 鉴定物品什么的不着急,作为七圣之一,她必须要先查看一下这些异常的鬼气。 ——然后就被活尸们围攻了。 活尸只是一些带着瘴气、囚禁着灵魂的尸体而已,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威胁,数百活尸在她的手中甚至没撑过两分钟就被全部解决掉。当她处理好最后一个活尸的时候,独眼鬼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想的是对的,这些异常的鬼气,确实来自于百鬼众。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是一件好事,她正愁去哪里找这群躲躲藏藏的鼠辈们,恰好对方送上门来,也省得她四处找了。 蒸汽慢慢消散,独眼鬼的身形慢慢从中显现,她单膝跪地,断为两截的大环刀插在身边的泥土中,鬼气凝聚成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看上去虚弱到了极点。曲知音站起身来,踏着无数尸骸慢慢走了过去——独眼鬼已经不再是威胁了,她已经失去了全部的战斗力,不需要再对她设防了。 “你们这次来了多少鬼相?”曲知音照例进行着审问,不过也并没有想要立刻得到回答——想到仙界的凌不语那嘴硬的样子,估计这家伙也不会轻易招供。 无所谓,等带她回去了,侍仙阁有很多办法让她开口。 “四个。” 让曲知音意外的是,这家伙居然真的回答了。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既然对方愿意交流,自己也能省下不少功夫。 “别对我耍花招,你知道,凭你的实力是不可能战胜我的。羽灵和七圣的实力天差地别,你没有任何机会。” “除了我,还有第六席【尸王鬼】施承雷,这些活尸都是他操纵的。”薛静自知不是对手——她想过自己和对方有差距,但没想到差距竟然这么大。 这就是七圣的实力么? “还有呢?” “第九席,【影鬼】吕江,负责摸清楚望海崖的布局。” “最后一个是谁?” “最后一个……是【食灵鬼】拓跋柔,她负责……让你万劫不复!”薛静忽然抬起头——她笑了,因为曲知音对自己卸下了防备,并且走到了她预想到的位置。 出于本能,曲知音感到了周围忽然出现的危险,可已经来不及了——脚下的一个活尸忽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一股几乎无法察觉的鬼气忽然从中闪出,钻进了曲知音的身体。曲知音的身子立刻僵在了那里,随后,她抬起手举到面前,轻轻握了握拳头—— “还好这家伙的身体只是一个寿命比较长的普通人类,如果是妖怪那种强悍的身体和灵魂的话,大概不会这样轻松就得手……真是强大的力量,怪不得会被称为七圣——哎我说薛静,你说鬼头大人怎么不考虑一下用这家伙的身体当容器呢?。” “曲知音”邪魅一笑,随后向身后挥了挥手,擎天巨木立刻重新变回了手杖,飞到了她的手中。 “那是鬼头大人的决定,我等无权干涉。”见拓跋柔得手了,薛静这才完全放松下来——她刚刚可是在用命来给拓跋柔换取操纵曲知音的机会。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在遇到法圣的那一刻她就应该逃跑了。 薛静的实力哪怕到鬼界也是顶尖的,但她还没自大到真的想要和七圣硬碰硬。 还好,这家伙没让她失望。 “接下来呢?用这个身体做什么?”拓跋柔操纵着曲知音的身体,感受着体内澎湃的法力,“将整座有着司马钰妖气的森林全都炸飞?我可不是在开玩笑,这家伙真的有这个实力的。” “去望海酒店那边看看,这些妖气出现得很不寻常,不知道是谁做的。不过,司马钰的本体肯定在酒店中,目前只有那里,对她来说才是最安全的。”薛静冷静地分析着局势,她已经无法再战斗了,不过身为十鬼相中最优秀的指挥官,她对局势的判断和对未来的远见无人能及,“你能控制这具身体多久?” “十二个时辰。”拓跋柔给出了一个时间——幸好这次来的是人类这边的七圣,如果是另外几个,那她就没有办法了。另外几个妖鬼仙的灵魂天生强悍,她是控制不了多久的。 “伪装得像一点,别被人看出破绽,记住,战斗不是目的,我们的最终目标,只有司马钰一个。” 第555章 被盯上的百鬼众 第555章 被盯上的百鬼众 午夜十一点半,今日的海滩祭典已经结束了,人们纷纷离开,或者回到自己在临海镇的家,外地来的人则回到订的酒店或旅馆。喧闹的海滩一下子变得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望海崖一部分工作人员在清理着游客们留下的各种垃圾。 海滩是需要保养的,时幽让袁力森承包了三十年,是望海酒店最主要的收入之一,将海滩保护好也是生财之道必须要走的流程。 不过属于妖怪和鬼魂们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袁力森是有自己的私人医生的,妖怪们也有考上医大、最后进医院工作的,他们毕业之后会进入各地妖王开设的私人医院,主要服务目标就是妖怪。对于袁力森的伤,医生表示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恢复时间要稍微长一点儿——受到细菌、真菌和瘴气的影响,他的手臂已经开始出现溃烂的部分,医生用特殊的金寿替他驱除了瘴气,又给他包扎伤口、吊上了盐水,再开了一些药之后就去检查别的小妖们了。 好在众小妖被袁力森保护得很好,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她也没事?”秦月看着被众小妖抬进来的秦月,有些担心地问道——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 “她没事,就是消耗太大了。”在替秦月检查过后,医生示意司马钰放心,“秦姑娘的灵魂十分强大,身体素质也不错,睡一觉估计明早就能醒过来了。” “时……时小幽呢?”钟秋左右看了看,发现并没有时幽的身影——她在这里的化名是时小幽,钟秋注意到了这点,并没有说漏嘴。 “时秘书说还有点事要处理,很快就会回来,让您不必担心。”其中一名小妖汇报了时幽的动向,听到这,钟秋才放下心来。虽然对时幽有些变态的癖好很生气,但她还是很担心对方的。百鬼众的信息都很模糊,天知道什么时候还会碰到棘手的麻烦。 “她说没说需要帮忙?”钟秋再次问了一句,现在整个三界中除了司马钰,就剩下时幽一个能让她担心的了,她实在是不想看到其出什么问题。 “没有。”小妖摇了摇头,“只是让司马钰姑娘不要离开酒店,外面现在有点乱。” “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她的实力?”就在钟秋还想问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女人从外面进了大厅。这个女人看上去有些狼狈,不过精神状态很不错,“放心,百鬼众的鬼相一共来了四个,我已经解决一个了。” “你是……”时幽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面孔,还有她扔在地上的半截大环刀——对方的法力很熟悉,但一时间也想不起从哪里见过了。 “……初次见面,我叫曲知音。”操纵着曲知音身体的拓跋柔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心中顿时紧张了起来——她怎么会在这里的?! 在九岭山附近帮舒芊替卫九原买药的时候,曾经听舒芊说过,真正的鬼魔灵其实已经出来了——当初和卫九原一起在骆青的小酒坊生活的时候,她们俩曾见过钟秋一面。或许是为了照顾这个十分崇拜自己的食灵鬼,舒芊将鬼魔灵的样貌画了下来,并嘱咐她万万不要与之交手。 鬼魔灵不可战胜,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与之起冲突,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原来是法圣大人。”钟秋想起这个名字了,时幽曾和自己说过,她和法圣交手了两次,而且对这位凭借着凡人之躯就能将她逼到那种地步的七圣之一表达了一定的尊敬。 ——在时幽的心中对法圣的评价很高,虽然她的本身很脆弱,但在七圣之中,曲知音强大的禁咒和深不见底的法力大概是除了云若水之外、七圣中唯一一个能让她受伤的。甚至在自己完全化鬼之前,也是唯一一个有机会杀掉她的。 “受不起受不起,说到底我也是给人打工的。”“曲知音”稍微谦虚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看着大厅中的每个人形生物——她知道这里估计就只有自己一个完完整整的人类,剩下的不是妖怪就是鬼魂。 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拓跋柔在人群中还看到了两个熟人——舒芊和封山河。原来那日港口一战之后,舒芊竟然躲到了这里。至于封山河,在这家伙被仙界逮捕之后,就一直没见到过,没想到也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有事就先忙,如果不需要帮忙的话,我得先去洗个澡。”“曲知音”拧了一下衣角的水,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她又没带伞,被淋成这样也是情理之中,“董非通知我来鉴定一些物品,之后我还要去那里看看。” “请自便。”袁力森看着面前的断刀,头一次感觉自己是不是站错队了。听这个女人的说法,她干掉的是其中一位鬼相——对幽大人来说,那些鬼相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他这种普通的大妖来说,每一个鬼相都是十分棘手的存在,凭他现在的实力很难战胜。 “那就先告辞了。”“曲知音”朝众人微微颔首,转身进了电梯——拓跋柔在操纵曲知音的时候,同时也会获得对方的记忆,当然知道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原本拓跋柔是准备进来之后就找个借口带走司马钰的——董非找她来的原因就是调查司马钰散落的妖气,她有足够的理由让目标和她单独在一起。 可惜现在的局面明显不太好下手,因为鬼魔灵也在现场。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从白羽圣石中逃出来、又如何与这些人和平共处的,不过想要在她的眼前带人离开,还是需要好好计划一番。 毕竟,那可是连七圣联手都无法战胜的存在。 “客人,我带您去董先生的客房。”就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一只手伸进了门缝,即将合拢的门又打开了。舒芊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服务生的衣服,面带微笑地说道。 “有劳了。”拓跋柔心中稍微紧张了一下,眼前的女鬼可是她的偶像,和偶像单独相处,这可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 可惜,现在不能表露自己的身份,不然自己肯定没法活着离开这座酒店。 董非的房间在三楼,两人在电梯中一语不发。当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空无一人的走廊中,只有感应灯随着二人的脚步忽明忽暗。 “……你来这里干什么,还有,你怎么控制了这个麻烦的女人。”进入董非房间的时候,舒芊停了下来,而且没有离开的意思。她转头望着“曲知音”的眼睛,目光中带着审视和询问。 客房里是没有监控的,关上门,她可以问一些不可以被人听见的问题。 “这位姑娘,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别装了,你紧张的时候就会捏自己的耳垂……别捏了!都捏红了!这可是别人的身体!”舒芊打断了对方的话,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左耳。 “……没想到你竟然记得我这些小动作。”拓跋柔没再装下去,她的心中有些窃喜——没想到偶像大人竟然记得自己的这些下意识的小动作,“姐,你别掺和这事儿了。看你的样子,估计是打算在这里躲一阵子。你听我说,外面现在乱得很,而且你现在不是百鬼众的成员了,既然能脱身、有机会和那个臭小子在一起,就不要再过问这些麻烦了。” 虽然自己的地位比对方高,但在面对舒芊的时候,她还是会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姐”。 “鬼头大人这次可是下了血本,能通知到的鬼相基本上都来了,甚至还包括幽大人,虽然我们每个人的任务都是独立的,但各司其职,最终目的就是带走司马钰。” “……一次性出动这么多鬼相,鬼头大人就不怕被盯上?”舒芊皱了皱眉——百鬼众向来行走在阴影中,因为整体实力不如三界——除了七圣之外,还有很多比十鬼相更强的对手,所以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大规模的行动。 这次几乎倾巢出动,百鬼众肯定也发生什么事了。 “不瞒你说,姐,百鬼众最近也有了不小的麻烦。”说到这,拓跋柔叹了口气,一边脱掉湿衣服一边回答道,“你也知道,为了能更好地潜伏在人界,我们十位鬼相每一位都在人界有着自己的产业。不过最近这半个月,那些产业中绝大部分都被查封了。” 听到这,舒芊皱了皱眉——难道三界已经查到如何追踪百鬼众了? 自己确实是提供了查到的信息,但那些信息还不足以让百鬼众暴露。尤其是每位鬼相的产业,她都是不知情的:“难道……三界找到了识别我们的办法?” “不知道,至少人类这边没有这样的计划。”拓跋柔摇了摇头,对此她也没有多少了解,“那些产业被查封得十分精准,一看就是冲我们来的,我的手下带回来的消息都很确定,查封产业的人就是普通的人类,仙界和鬼界都没有插手,所以……小柔我有一个推测。” “……什么推测?” “除了三界和我们百鬼众之外,还有一支额外的势力在从中作梗,那个势力的关系网很大,而且掌握了我们的很多情报。鬼头大人不打算再拖下去,所以才让我们尽快行动,完成最后的计划。” “姐,你也多加小心,”拓跋柔将湿衣服随手扔在洗衣机里,站在门口慢慢解着曲知音的两条麻花辫,“小柔感觉……这三界,好像要变天了。” 第556章 尸王鬼的末日 第556章 尸王鬼的末日 拓跋柔在自己的房间中思考着如何带走司马钰,其实她原本有一个计划——听说卫九原这小子曾和司马钰有点交情,要是再带上他的话,不仅能成功带司马钰出来,还能找机会除掉器圣。 可舒芊绝对不会答应这样做的,她已经不是百鬼众的成员,不需要顾忌和自己的关系了。而且这么多年来,拓跋柔还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偶像如此死心塌地对一个男人这样。 要是自己敢动那小子一根头发,舒芊一定会跟自己翻脸的,拓跋柔可不想走到那一步。先不说偶像不偶像什么的,单凭舒芊半圣的实力和作为鬼的身份,就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鬼的灵体和人类的灵魂可是有很大区别的,作为纯能量体的存在形式,鬼的灵体比人类在躯体保护下的灵魂要强韧许多,她能操纵对方的时间很短。 很多人都以为是先有人再有鬼的,实际上却恰恰相反,在三界一片混沌的时候,是能量先觉醒出的意识,之后才想着如何为自己创造一个实体。在鬼界成为系统存在之后,灵体转化为实体的路也变得容易许多,只不过刚刚诞生的身体太过脆弱,所有转世投胎的鬼都需要先喝孟婆汤。而孟婆汤的作用也并非是消除记忆,而是将灵体修剪削弱到脆弱的身体足以承受的程度。在这个过程中,灵体的记忆会不可逆的造成损伤,也就是世俗意义上的“遗忘”。 ——这也是司马钰这类半妖难以存活的原因之一,一个新生命的灵魂主要来自三处:父亲、母亲和转世过来的鬼。父亲和母亲主要提供的是能量,而意识这方面则是来自转世之鬼的。半妖的父母通常都是人类和妖怪,双方的灵魂能量差距太大,会造成很多不稳定的因素。如果不是在司马钰出生不久、云若水替她压制了妖气的话,恐怕那丫头都活不到满月。 鬼,尤其是活的时间长的鬼,其灵体的力量是很强的,比起人类的灵魂要更难操纵。 如果舒芊打算全力对付她的话,拓跋柔没有任何办法——就算自己现在控制了法圣的身体,暂时获得了强大的力量,但十二个时辰之后,她必会迎来舒芊疯狂的报复。 对于自己家偶像的性格,拓跋柔心中还是有数的。 最终,拓跋柔只能拿起了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当对面阴沉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拓跋柔只感觉一阵恶寒。 电话另一边的是【尸王鬼】施承雷,这家伙说不好是人还是鬼——他并不像鬼魂一样是纯粹的能量体,而是半鬼半尸,是唯一一个不需要障眼法和附身术就拥有实体的鬼。也正因为如此,人类和鬼都不愿意接近他。 “哪位?”仿佛沼泽中的泡沫一样粘稠的声音从电话另一边传来,听着这个声音,拓跋柔只感觉一阵恶心——这家伙的身体时常处于半腐烂状态,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了近代、福尔马林被发明出来之后才稍微好了点儿。 “拓跋柔。”她赶紧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赶紧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拓跋柔是一分钟都不愿意和这家伙作交流,“我在望海酒店,但带走司马钰很困难,给我制造点混乱,我好找机会带人走。” “……等我。”施承雷似乎很不愿意说话,隔了不到一分钟,他的声音才再次传来,“……好了,我让活尸群向你那边移动了,抓紧机会带司马钰出来,我会让活尸在外面接应你。” “……谢了。”拓跋柔干呕了一声,赶紧挂了电话。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活尸群移动速度很慢,想要来到这边还得等一会儿。在那之前,自己可以先做一些准备。 等带走司马钰之后,她就准备离开了——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拓跋柔是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 —————————————————— 【尸王鬼】施承雷按了好几次才挂断了电话,他的身体虽然依靠着福尔马林保养得很好,但许多地方还是不可避免地有腐烂的部分,尤其是手这种经常使用的部分。腐烂的指尖很难按到智能电话挂断的按键,总算结束了通话,施承雷叹了口气—— 他有些还念从前那种胶皮按键的手机了,实体的按键可比如今的触屏容易识别多了。 森林中还有不少小妖在搜寻,施承雷打算再制造一些混乱出来。现在司马钰的位置已经确定,自己闹得越大,司马钰身边的人就越少。可就在他准备指挥活尸群四处搜寻小妖的时候,一个人却在这时找到了他—— “你位列第几席?”女人扶了扶半框眼镜,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半腐烂的活尸,对方身上的味道让她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 “……你也是百鬼众成员?”听到对方询问自己的席位,施承雷皱了皱眉——他可从来都不知道百鬼众内部还有活人。 “通幽鬼。”对方报上自己身份的时候,施承雷怀疑地皱了皱眉,直到对方舍弃身体,半透明的强大鬼魂从身体之中升腾而起的时候,施承雷立刻朝对方跪了下去—— 十鬼相也不是都认识的,就像今天,他也是才见过独眼鬼和食灵鬼。不过十位鬼相大致都知道对方的特征,眼前这个鬼魂的特征太明显了,她手中那杆令他看一眼就不寒而栗的狰狞镰刀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 “……幽大人!”施承雷立刻单膝跪地,十鬼相的首席仅次于鬼头大人,是地位最高的,也是最强大的,据说连七圣都不是她的对手,自己必须要表现出足够的尊敬,“您也收到了鬼头大人的密令?既然您也在,那这次行动肯定十拿九稳!” “除了你,还谁来了?你见过对方了么?”时幽知道百鬼众里面的规矩,十位鬼相都很少和对方交流,甚至有些都没见过面,所以查起来才会困难重重——有些时候不是凌不语、舒芊嘴硬,他们可能是真的没见过别的鬼相。 “只见过了独眼鬼、食灵鬼,不过听她们说,影鬼吕江也来了,在下并没有见到。”施承雷说话的时候都低着头——在见到幽大人的时候,他才明白传言是真的。这位首席鬼相的身上散发的压力,确实不是一般的鬼魂能拥有的,“在下为第六席,尸王鬼施承雷,见过幽大人。” “鬼头大人让我直接带走司马钰,不过附近那丫头的妖气很多,你找到哪个是真的了么?”时幽是故意这样说的,她必须装作刚来这里,消灭眼前这家伙简单,但在那之前,她必须要从这家伙口中套出一些信息出来。 “周围的都是假的,不知道是谁散播出来、扰乱我们视线的。真正司马钰的位置已经确定了,就在望海酒店中……”施承雷话说一半就闭嘴了。 他看见了幽大人倒下的身体,正穿着望海酒店的工作服——那件小西装的胸口部分,还有酒店的logo。 ——既然幽大人就隐藏在酒店内,为何要骗自己、说她是刚来的?还有,既然她有酒店工作人员的工作服,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丫头的位置? 连刚刚进去的拓跋柔都能立刻确认司马钰的位置,她已经混进了酒店,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您……”施承雷想问问为什么,可刚说出口,他就感觉周围的空气在向自己疯狂挤压——不,那不是空气,而是幽大人令人惊惧的强大鬼气! “哼,大意了,早知道换身衣服出来了。”时幽察觉到了施承雷的视线,在对方起疑的一瞬间就用鬼气制住了对方的行动,“既然如此,那就不能留下你了——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如果你回答了,我就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说完时幽动了动手指,施承雷立刻发出了一声痛呼——他的两条手臂连同灵体一起,被时幽的鬼气压得粉碎。 “幽大人……为什么!!”施承雷不甘心地吼着,他知道幽大人或许已经背叛百鬼众,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光从鬼气来看,他绝对不是幽大人的对手。 临死之前,他想知道原因。 “只有我能问问题。”时幽冷漠地望着施承雷,慢慢向对方飘了过去,“鬼头大人是从什么地方给你发命令的?” 现在施承雷才知道,幽大人并没有收到命令。她这样问自己,估计也是为了找到鬼头大人的位置——鬼头大人在发布命令的时候地点是确定的,不过很快就会移动到别处。或许就是今晚,或许是过几天,但绝不会在同一个位置待超过三天的时间。 施承雷咬着牙,用恐惧和怨恨的目光望着时幽——他是绝对不可能说的。自己原本只是一个活尸,是鬼头大人给了他地位、力量和尊严,虽然鬼头大人表现出来的冷酷令人心慌,但他却从未想过背叛。 “……鬼头大人……万岁!!”施承雷顿时发了狠——他要引爆自己的灵体。或许这样做不会对幽大人造成什么损伤,但能在临死之前咬上一口,也算是对得起鬼头大人对自己的信任了。 “很好。”时幽点了点头,有点佩服这家伙了——十鬼相各怀心思,但对鬼头大人忠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很难得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你了。” 时幽并没有动用她那根狰狞的镰刀,只是将手举到了半空,随后用力一握,山崩一般的鬼气立刻压碎了施承雷的身体和灵魂——施承雷也就是羽灵中期的程度,对付这样的对手,光凭力量直接碾压就可以了。 尸王鬼破碎的身体随着灵魂一起消散,看着魂飞魄散的前同事,时幽转身飘回了自己的身体中—— 既然这个问不到,那就去找下一个问问好了。 “我看看……食灵鬼、独眼鬼和影鬼……”回到身体中的时幽掰着手指算着,除了杀掉的尸王鬼,还有三个鬼能调查,也许这三位中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不过在那之前,她脱下了酒店工作服的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色衬衫。 破绽露出一次就够了,她可不想再大意。 “先去找哪个好呢……” 第557章 袁力森的决意 第557章 袁力森的决意 施承雷已死的事情,拓跋柔并不知情,不过失去了尸王鬼的控制,大量的活尸只会执行最后收到的命令——进攻望海酒店。 这些活尸都是施承雷攒了上千年的数量,为了不让侍仙阁和除魔部发现,也为了不暴露百鬼众的身份和目的,在很久以前他只能去挖别人刚埋的尸体来制作活尸,再用他独特的秘法保存起来。后来到了现代开始流行火化之后,积攒的速度就慢了下来,只能找一些在景区坠崖无法收尸、或者在海中被乱流卷走难以打捞的尸首。 如今活尸的数量已经到达了一个恐怖的程度,像秦月和时幽干掉的那千八百个简直就是九牛一毛。当连成一片的活尸走到树林边缘、被放哨的小妖发现的时候,妖王袁力森立刻命令启动静默大阵——这种阵法没什么特殊功效,只会让方圆一公里左右、没有带着清心符的生灵陷入沉睡。 酒店中还是住着很多旅客的,袁力森不知道自己的望海酒店能不能在这场浩劫中幸存下来,无论如何,也要先将这些生灵转移走再说。 不然闹得太大,自己无论是在侍仙阁还是骆青那里都说不清楚,这个责任他负不起。 至于能否保全自己——袁力森想要力量,但也有原则,投靠百鬼众的幽大人是为了变得更强,却也不打算离开自己的望海崖。 这里是他经营一生的心血,若望海崖在劫难逃,他甘愿为之陪葬。 酒店有很多小妖员工,体型大的现出原形,体型小的就两位一组用担架或轮椅之类的将房客运到外面的旅游大巴车上,再统一带到外面去。安排的地点也早就准备好了,望海崖往北走就是青鸾山,那里的妖王祝清澜经营着一处旅游度假村,袁力森平时和祝清澜有些交情,偶尔也互相介绍生意,而且祝清澜这大妖的妖品不错,为妖正直,肯定会帮他这个忙的。 “你们是最后一批了。”袁力森在镜子前整理着自己的西装,虽然手上还缠着绷带,但用妖气压制一下伤势,还是可以正常活动的。望海崖的妖王喷着发胶,将头发整齐地梳到后面去。梳完了头发,他又将领带打理整齐,皮鞋也擦得锃亮,好像他即将面对的不是近乎无穷无尽的活尸,而是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生意客户一样。 “是的,大人,”小妖在后面回应着,他是望海酒店的大堂经理,从很久之前就跟着袁力森了,实力也还算不错,最近已经快要摸到大妖的边缘了,“还剩最后一批客人,酒店里已经空了。” “嗯。”袁力森点了点头,他有五个秘书,但那五个秘书是时幽和她手下的四个女鬼,私下里地位还要在自己之上的。在望海酒店中,他的直系下属就只有大堂经理一个,“小刀,你跟了我多久了?” “回大人,到今年秋天,就整一千一百年了。”大堂经理叫小刀,他的原身是一只穿山甲,爪子锋利无比,可裂石断金,所以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 ——随着时代的发展,他还想给自己改名叫电锯来着,但因为实在太难听了,被嘲笑了很久之后只能作罢。 “这么久了啊。”袁力森点燃了一根雪茄,默默地抽了一口,“小刀,我有个事情要让你去办。” “大人,您吩咐。”小刀对袁力森忠诚无比,也很感谢他家妖王多年的提携和帮助,对袁力森的话从来都不会反驳。 “你带着那些小伙子们到青鸾山之后,把这个交给祝清澜。”袁力森递了一封信给他,上面有着望海崖妖王的特殊印记,“之后,你就和那些混小子臭丫头们在青鸾山生活,我把你们托付给了祝清澜,看在我和她这么多年的交情上,那女妖肯定会好好照顾你们的。” “大人,这……”小刀接过信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的主人是什么意思,“大人,那您呢?” “望海崖在,我就在。”袁力森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属下也留下来。望海崖也是属下从小生活到大的地方,如果您不走的话,那我也……” “小刀,听话。”袁力森转身,拍了拍年轻小妖的肩膀——妖怪的分级并没有那么明显,只要实力没有到达大妖的级别,统统都以小妖来看待,“我交代你的事情,就是去那边看着点儿那些让人不省心的孩子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回来。你的忠心我很赞赏,能力也很出色,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望海酒店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不懂的,如果时秘书还在的话,就多问问她,我也给她留了信,她应该会帮你的。” “对了,关于时秘书,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千万别进她的房间——别问为什么,离她的房间远点儿就对了。”袁力森笑着推了小刀一把,让自己最好的部下转向了门口的方向,“去,这是命令,不要回头。” “小刀……遵命。”小刀没有回头——他是真的想留下来陪着袁力森,无论面对的是什么,至少他也能报答一下袁先生的养育之恩和知遇之恩。可他也不能不走——他是这样想的,其余的小妖们同样也是这样想的。如果自己不去压着一点,那些平时总给他找麻烦的混蛋们肯定也会留下来的。 外面的活尸群不知道还有多少,不过从情报上来看,肯定不是自己这些妖怪能应付的。全都留下来,望海崖的未来就真的没有了。 哪怕是为了袁先生,“望海崖”这片领地,他也必须要使其流传下去。 送走了小刀,袁力森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很久的房间,随后走出去关上了门,将钥匙留在了门框上——自己大概是回不来了,事已至此,也只能希望小刀他们能够将未来的望海酒店好好经营下去了。 至于自己嘛…… 袁力森估算了一下,如果引爆自己剩余全部的妖力的话,应该能清除掉很大一部分。剩下的,就交给除魔部那帮人了。 走出了酒店的大门,从山坡上走下去,已经有人等在南边的位置了。南方的森林一半环山一半环海,周围的山都很陡峭,想要顺利地走出去,就只有望海酒店所处的山崖下方的出口。他走到人群后方,清了清嗓子朝对方大声说道:“今日之局面是袁某招待不周,袁某为诸位安排了车,诸位可以离开了。下次再次光临望海酒店,袁某会给诸位足够的优惠,来补偿这次的亏欠!” 他是说给司马钰等人听的——现在留下来的也就司马钰这一行人了,袁力森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走,以自己的立场,他是没法直接命令房客的,只能用这种语气来劝对方赶紧离开。 望海崖是自己的事,犯不上将不相干的人卷进来——就算起因是司马钰这个丫头,现在面临危机的也是他的望海崖,凭他的妖品可干不出推卸责任这种事来。 客人来了他的望海酒店,理应受到自己的庇护,天经地义。 “……是个人物。” 最先回应的,是平时一个字儿恨不得掰八瓣儿说的余冕:“我留下,小钰身边也需要帮手。” “小钰姑娘,你不打算离开?”袁力森看向了司马钰,对这丫头还没走这件事感到很好奇。 “外面还不知道有没有百鬼众的其它埋伏,她留在这里就是最安全的。”秦月手中搓着几个小药丸,那是时幽给她留下的炼魂丹——时幽不知道后面还会不会有什么麻烦,给她多留点准备还是有必要的,“而且我已经通知夜疏雨陛下和九岭山那边了,援助应该也会很快到达,况且我们这边还有两位七圣。” 说着,她看向了卫九原和曲知音,这是她建议司马钰留下来的最主要原因——她不知道百鬼众还有没有什么后手,在局势不明朗的前提下,七圣身边确实是最安全的。 “我们也不会离开。”卫九原准备着他的法器,和曲知音对视了一眼,简短地回应了一句,“职责所在。” 两位人类的七圣直属于侍仙阁,除魔卫道本身就是修士的本分,他们当然不会离开。 “你们二位呢?”袁力森又看向了最近才来的两位服务生——这俩服务生是时幽直接招进来的,而且是时幽亲自面试的,袁力森察觉到这两个鬼的身份不一般,不过既然是幽大人的决定,他也没有插嘴的余地。 “无处可去。”舒芊耸了耸肩膀。 “喜欢打架。”封山河的回答也十分简单——只要能和人打架,他去哪里都是一样的。反正现在自己也不属于百鬼众了,对面的是不是自己以前的同事并不重要,他已经憋了很久了,只想大闹一场。 “那这位姑娘……”袁力森最后看向了司马钰身边、穿着简单连衣裙的女子——他总感觉这个女人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间又有些想不起来了。 “小钰在哪,我就在哪。”钟秋倒是无所谓,对于眼前的活尸,她并没放在眼里——说句不好听的,活尸的数量有没有她大灾炎关着的那些鬼魂数量多还两说呢。 当年自己可是从鬼界一路揍到仙界的,区区一群活尸,对她来说还是不算什么的。就算自己不能出手,就凭现在的局面,大灾炎中的鬼魂已经足够帮她解决很多问题了。 “行,那袁某就不再劝了。”说完,袁力森走过众人,率先走向了森林的边缘。每走一步,他的体型就增大一分,直到笔挺的西装被他撑碎散落在地,三丈高、梳着整齐的大背头的巨猿握紧了拳头,朝着已经冒头的活尸群,将自己的胸脯敲得震天响—— “来!敢在我袁某的地盘撒野,那就让你们知道知道谁才是这望海崖真正的主人!!” 第558章 余冕的苦恼 第558章 余冕的苦恼 袁力森最先迎上了活尸群,不过这一次他没像上半夜那样单枪匹马地战斗。他的手臂和上半身套着一套盔甲,盔甲是卫九原的法器之一,本体只是几个金属片,上面加持了法圣的法力,用绳子固定在身体的某个部位之后,上面的法力就会在当前部位形成一层厚重的法力屏障,可以抵挡绝大多数的攻击。 原本袁力森就是依靠着野兽的纯粹力量战斗的,有了防护以后如虎添翼,可以暂时不必担心被尸毒侵蚀。这下老猿可放开了——之前忌讳着尸毒畏首畏尾、发挥不出全部的实力,如今这头巨兽好像冲进羊群中的坦克一样,在最前线大杀四方。 封山河也是杀红了眼,本身他就会不少禁咒,再加上经常和凌不语在一起——夜叉鬼凌不语本身的战斗力全都依靠着被列为禁咒的鬼咒,那些鬼咒中有不少都是和瘴气有关的,跟他相处久了,封山河也懂得不少和瘴气打交道的经验。 至于那些细菌和真菌之类的——细菌和真菌再有威胁也只是针对生灵的,封山河是死灵,根本就不在乎这一点。 和他不一样的是,舒芊实力已达半圣,她身上鬼气凝结成的、样式古老的盔甲同样不是瘴气能够穿透的,一杆大枪如游龙般穿梭于活尸群中,依靠着灵活的身法和手上威力无穷的大枪,清扫着眼前的一切威胁。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们仨这样轻松,拓跋柔操纵着曲知音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出现了排异反应——七圣的实力远超她的想象,曲知音灵魂的反抗比她预想得要更加强烈。在使用这具身体胡乱施放法术的同时,也在尽全力压制着本体的灵魂,让她看起来有些吃力。 “曲姐,实在不行,你先去休息一会儿。”见曲知音气喘吁吁的样子,卫九原猜测她应该是之前在森林中碰到了什么抵抗——她带回来的半截大刀属于独眼鬼薛静,再怎么说那也是十鬼相之一,肯定多少也有些手段,再加上周围的那些活尸,或许在什么时候对她造成了一些影响。 “……也好,长途跋涉再加上除掉了一名鬼相,还真是有些累了……”拓跋柔没敢硬撑,她的心思并不在战斗上,而是想着如何带走司马钰。如今场面一片混乱,能够先去后方好好计划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施承雷那家伙在干什么?!让他给酒店这边造成点混乱就行了,怎么搞得像全军出动一样?!在拓跋柔的眼中,施承雷本身的实力可能不算什么,但他手下有着数十万的活尸,无论是什么样的对手,就算是来那么一两个七圣,想要短时间内对付如此多的活尸也需要费很大的功夫。 眼下之计,还真就只能暂时退避。 “你带着小钰姑娘和钟小姐去酒店大堂先休息一下,我留下帮他们处理一下。”余冕见这边的形势实在不好,便提出让司马钰先远离这边。那位钟秋钟小姐虽然看不出实力如何,但从对方淡定的态度来看,想必当个护卫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余冕不知道钟秋是谁,只是从对方身上隐隐感受到一股压力——这样更好,如果连自己都在她身上感受到如此的压迫感,那司马钰待在她身边肯定是安全的。 “也好。”钟秋拉起了司马钰的手,在她的耳边悄悄说道,“留在这边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还是回去休息一下,要是他们挡不住了,我再找机会偷偷帮他们一下好了。” 不到万不得已,钟秋不打算下场打架。她混杂着大灾炎的鬼气实在是太特殊了,只要动手,必定会被三界中的一些老家伙察觉到身份,要是都像骆青、黄婆婆这样好说话还好点,万一来个偏执一些的家伙,恐怕自己的身份就隐藏不下去了。 “嗯。”司马钰同意了余冕的建议,虽然眼前的活尸群看上去很让人担心,不过九岭山和侍仙阁那边的支援已经在路上了,等他们过来,局面一定会得到控制的。 司马钰不了解侍仙阁,但她了解九岭山——别看那些邻居们平时看起来和蔼可亲,有些甚至还很不着调,一旦涉及到战斗行为,那群妖怪一个比一个能打。 目送着司马钰三人走回酒店的方向,余冕看向了活尸群的方向,穿着人字拖向前走了过去。卫九原看着这个提醒过他的大妖——说实话,以他的实力,竟然看不清余冕的底细。无论是用法力来感知,还是用法器探查,他都没有从余冕的体内感受到多强的妖气。 这家伙的妖气十分稀薄,别说大妖了,就连之前护送房客离开的那些小妖们的妖气,都要比余冕的凝练。想着,卫九原打算送他两件法器防身,好歹他也留下来帮忙了,就算战力再低,他也不想任何人出事。 可当他在为余冕挑选适合对方的法器的时候,周围忽然刮起了一阵微风,就连天上落下来的雨滴也被这股微风带动。微风的中心地带就是余冕,随着他向前走的每一步,风向都会随着他的移动变换方向。 与此同时,余冕的妖气开始疯狂上涨,别说是卫九原,就连正在战斗的其他妖鬼也都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变——余冕的妖气从连小妖都不如的程度,数秒之内就超过了大妖的分界线,并且还在不断上涨着。当卫九原察觉到对方的妖气已经完全压过自己传承了数千年的法力之后,他才明白这家伙真正的实力有多强。 大妖和小妖只有一线之隔,而这一线却是天差地别。小妖顶多能够利用一下自己原身的力量,或者自己兽灵的力量,最多也不过是在野兽的极限左右浮动。而大妖却可以突破这个界限——成为大妖之后,体型将不再受到“畜途”的限制,随着妖气的增长,大妖的体型、力量和兽灵可以到达一个恐怖的高度。对于生性狂野的妖来说,体型的大小、身体力量的高低和兽灵的强弱,将成为决定它们整体实力的分界线。 袁力森在成为大妖之前也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古猿,成为大妖之后,他的体型才能够成长到如今的地步。 而余冕的妖气,到目前为止,已经完全超越了自己和曲知音,并且还在继续增长,毫无停下来的趋势——卫九原不知道余冕和目前七圣中实力最强的妖圣云若水谁更强,不过按照这家伙妖气的涨势,超过云若水也只是时间问题。 ——司马钰到底是从那座原始森林中带回了一个什么怪物?! 忽然,卫九原好像明白了什么。 余冕的妖气稀薄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他很弱,而是这家伙将妖气完全分散开,覆盖了望海酒店、临海市乃至整个望海崖的范围——就在现在,卫九原一下子想起余冕在来到望海酒店之后,感觉到的那种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 在锁妖林的时候,他也曾有一种被妖气包围的感觉,原本他还以为是锁妖阵的问题,现在他明白了,那座原始森林中弥漫的妖气并非是来自那座阵法,而是眼前的这头大妖。 他将妖气笼罩在自己的领地范围内,在余冕妖气覆盖的地方,发生的任何事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 余冕的妖气所及之处,便是他的领土,而他本身,就是这里的王。 这也就能解释自己在望海森林中布置的那些法器,为何会被他轻易发现了。 原来,自己一直在对方的“领土”范围内活动。 现在,国王收回了他的妖气,令人难以呼吸的压迫感犹如拥有实质一般压在众人身上。身穿花衬衫、花短裤、人字拖的瘦高男人从地上捡起了一根树枝,随着他向前的每一步,原本围在他身边的活尸们也在慢慢向后退——活尸是完全依靠瘴气在活动的,本身并没有意识,但现在,这些活尸在畏惧着瘦高的男子,仿佛被激活了体内在面对野兽时最原始的恐惧一样,和余冕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战场的局面一下子变得很诡异——别的地方打得热火朝天,余冕这边却安静得吓人。瘦高的男子慢慢走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活尸,用手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树枝刺穿活尸的身体,再慢慢拔出来。下一秒,活尸立刻被冰冷的寒气包围,当缠绕着寒气的活尸倒下去的时候,立刻碎成了满地的冰碴。 余冕不太会使用人类的身体战斗,他的妖气使用方法十分原始,就是将庞大的妖气凝结成一个实体再喷出去——毕竟他那个时代还没有什么妖气的系统使用方法,一切的行动全部基于身体的本能。 简单,直接,野蛮——这就是余冕的战斗方法。 对此,余冕也十分苦恼,看着袁力森熟练灵活地使用妖气和本身的力量,他感觉自己应该找这个时代的妖怪们好好学习一下了。 至于自己的原形——余冕当然是不敢变回去的,否则第一时间遭殃的,就是身后的望海酒店。 他的本体巨大无比,只要张开嘴,就能将高耸入云的五毒峰吞下一半。现在的望海酒店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坐落在小土坡上的茅草房而已,自己若是现了原形,只要稍微动一下,一个不小心,身后的酒店估计就要被夷为平地了。 他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搞破坏的,这一点,余冕心中还是很清楚的。 第559章 这么简单就得手了?! 第559章 这么简单就得手了?! 酒店一楼大厅,听着外面的动静,坐在沙发上的钟秋朝外面看了一眼。 “你的新朋友挺厉害的嘛。” 钟秋难得在实力上夸赞别人一下,余冕的妖气在全部收回身体的那一刻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在钟秋的概念中,此时余冕的实力已经完全超过了以前的时幽。 那时候时幽还是半仙半鬼,本身的实力也打了折扣,如今已经完全变成了鬼——钟秋还没见过她这个有些变态的好姐妹现在的实力,不过想来应该也和余冕差不多了。 “他啊……”司马钰讲起了余冕的事情,之前虽然在电话视频中和钟秋说过了,但那天聊得很匆忙,很多细节都没说清楚。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自己在外面又完全帮不上忙,不如讲讲故事消磨一下时间。 ——她是真的帮不上忙,外面不是大妖就是羽灵,要么就是七圣级别的,就连秦月的实战能力也强过自己无数倍。现在有外人在场,司马玦那丫头肯定是不打算出来了,自己就算出去也只是一条连路都走不明白的长虫,加入战斗纯属添乱。 “哦?和白羽圣石很像?”在听到锁妖阵的时候,钟秋柳眉轻轻挑了一下。 虽然不知道自己成为鬼魔灵的这两千四百年里,仙界又发生了什么变化,不过根据她的记忆,白羽圣石这样的东西有且仅有一块,不仅是自己三千多年岁月的认知,就连仙界的史书上都是这样记载的。 【白羽圣石,仙界灵气所化,岁月悠久不可溯其源。】——关于圣石在仙界存在了多长时间,也就这么一句记载。至少在仙漫长而悠久的生命中,没有任何一个能够找到圣石的源头。 如今不仅发现了另外一块,而且还被用来镇压一头凡间的大妖——从这家伙的妖气,以及他说过和上一代仙王苏蝉之间的关系,以及钟家从前尚在辉煌的时期,和对方知道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这一点来看,余冕最少也被关了三千年了。 而且这还只是他被囚禁时的寿命,如果加上他的实力再计算一下——那个时候封印他就需要和白羽圣石相似材质的东西,说明余冕在被封印时的妖气就已经达到了某种足以威胁三界的程度。一个妖怪想要拥有如此的妖气,至少也需要五千年的修行。 也就是说,粗略地算下来,余冕这头老鼍最少活了八千年了。 寿命方面能和他较量一下的,大概也就只剩九岭山那五个老妖怪了——狐黄白柳灰五大仙家的寿命都接近万年,自己在两千四百年前经过人界的时候,也是特别绕过九岭山的。钟秋不知道大灾炎能不能对付得了那五个老妖怪,在不确定的前提下,既然对方没有出山和自己敌对的意思,她自然也不会去触这个霉头。 从司马钰的话中,钟秋还听说了在锁妖阵中,除了和白羽圣石相似的石头之外,还有无数的骸骨在和石头搭配,双方的灵气和鬼气混杂在一起,在余冕的肚子里形成了源源不断的法力来为整座大阵供能。其实直到现在,钟秋还在想余冕当年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拥有这种待遇。他绝不可能只是因为吃了几个人就被这个等级的大阵压制的,至少也要做过一些和自己在两千四百年前做的那些事一样的才行。 ——难道这头老鼍在自己不知道的时间里,也曾和三界为敌? 司马钰仍旧在讲着锁妖林中发生的事情,钟秋也在静静的听着——一起听故事的,还有在一边打着喷嚏的“曲知音”。 拓跋柔纯粹就是大意了,在还是鬼的时候,根本就没把外面的雨放在眼里——反正只要雨滴中没掺杂法术什么的,是碰不到她的魂体的。鬼本就是无形无质之物,不受任何实体的影响。 可她现在操纵着曲知音的身体,曲知音除了体内澎湃的法力之外,就是一个寿命稍微长一点儿的普通人类,雨天带来的气温骤降,再加上她在回到九岭山的路上淋了一路的雨,感冒是很正常的事情。 拓跋柔连接着曲知音一切感官,也尝到了生病的感觉有多难受——直到现在,她才感觉还是当一个鬼好,人类的身体很多时候都太不方便了。 发热的身体和鼻塞的感觉让她难受极了,不得已,她去了酒店的柜台,拿了几瓶饮料出来。 “我喝点儿酒驱驱寒,剩下的你俩随便挑。”拓跋柔拿起一瓶洋酒就喝了起来——曲知音的酒量还是可以的,只喝一两口的话是不会醉的。 “谢谢。”钟秋也挑了一瓶花花绿绿的饮料,又递给司马钰一瓶,刚好她也渴了,喝口水还能润润嗓子。 看着对面边喝边聊的钟秋和司马钰,拓跋柔一边喝着酒一边想着该如何支开钟秋——现在她已经创造出一个很不错的局面了,只要将钟秋支开,自己就能轻松带走这个倒霉丫头。至于望海森林中的同事们——想来他们也都应该有脱身之法,原本他们几个的目的就是带走司马钰,只要达成这个目标,望海崖会变成什么样就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了。 找借口让钟秋加入战场?从面对活尸群仍旧面不改色这点来看,在拓跋柔的眼中,钟秋的实力肯定不低,至少也得在袁力森这个老猴子之上,甚至达到七圣的程度。这样的对手能不得罪就别得罪,否则出了岔子,收场起来可是很麻烦的——曲知音已经开始抵抗自己的控制了,她现在无法发挥出法圣全部的实力,更别提和旗鼓相当的对手战斗了。 要不然让她帮忙去楼上拿个东西?或者自己透露出一点情报、让她去通知外面那群人一些事情?再不然…… 拓跋柔绞尽脑汁地想着借口,可每一条看上去都挺可疑的。就在她快要束手无策的时候,钟秋忽然举起了瓶子,一边皱眉看着上面的字,一边口齿不清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啊,挺好喝的?是新牌子的汽水?果汁?” “这个是鸡尾酒,算是和果汁之类的其它饮料调和过的一种饮料,不过酒精含量很低……钟姐?钟姐?”司马钰还没介绍完,就见钟秋一下子松开了瓶子,任由其倒在桌子上,她自己也跟着趴在桌上,不仅脸颊,连耳朵都红了。 “她这是……”拓跋柔看傻了——虽然自己是鬼,但因为一些琐事,她还是要经常和人界打交道的。对面这女人一看就是醉了,而且还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 “忘了和你说了,钟姐不胜酒力,这辈子没怎么碰过酒的,沾一点就容易喝醉。”司马钰尴尬地笑了笑,她是知道钟秋酒量很差的,但没想到会被一瓶鸡尾酒给放倒了。 还是那种酒精含量很低的品牌。 “啊这……”鬼头大人在上,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被一瓶鸡尾酒放倒的。 突如其来的机会就在眼前,她反而有些不会玩了——拓跋柔见过酒量差的,但差到这种程度的还是第一次见。看着无论如何也叫不醒的钟秋,拓跋柔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今晚下雨,好像挺冷的,不然我去给她拿个毯子?”拓跋柔说着站了起来,却被司马钰抢先走到了电梯。 “算了我去,钟姐这两天和我睡在一起,我去拿好了。”她这几天都在和秦月、钟秋睡在一个房间,房间的大床睡她们仨绰绰有余。钟秋睡觉比较认床,她的毯子还是自己托人从外面买回来的,和钟秋之前盖的那条差不多。没有这条毯子,钟秋无论如何都睡不好的。 其实谁去拿都一样的,拓跋柔只是想有一个下药的机会——眼下就是带走司马钰的最好时机,一旦错过,等外界的援助到了,她就真的没机会了。 十分钟后,看着同样趴在桌子上睡着的司马钰,拓跋柔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瓶酒和一段用鬼术写在杯子上的沉睡咒就能轻松达到目的,或许鬼头大人应该早点派自己出来。 早让自己插手,早就完事了! 想着,拓跋柔赶紧去了楼上的一个房间——她知道曲知音来这里是干什么的,等她下来的时候,手中提着一袋装满有着司马钰妖气的塑料小球,将之放在了倒霉丫头原本的位置上,随后在司马钰身上施了一个轻身术,用毯子将她裹好,从酒店后门坐着电梯来到了海滩上。 ——人都到手了,不跑还留在这干嘛?!等着外面那群人发现了出来抓自己啊?! 夜色之下,暴雨之中,拓跋柔操纵着曲知音的身体,一边打着喷嚏一边绕过了望海崖,从海滩北边进入了临海市——那里藏着她的车。在关上车门之前,她看了一眼望海酒店的方向。 ——各位先打着!本姑娘要先走了!拜拜! 第560章 鬼头大人的真面目 第560章 鬼头大人的真面目 拓跋柔心情好得不得了,一路哼着歌开着车上了高速——她要去鬼头大人指定的地点了,等到交完差,她在百鬼众的任务就全部完成了。 和别的成员不同,拓跋柔是为了自己的自由而战的。她原本就是被鬼界通缉的鬼,以前因为操纵过许多人类,干过很多见不得光的事,鬼界早就注意到她了。要不是自己能够与目标的灵魂暂时融合到一起,以她本体的战斗力恐怕早就被逮住了。 拓跋柔本身不会打架的,之所以能得到鬼头大人的赏识,正是她这一手食灵之术。这种只有她会的特殊鬼术除了有着字面意义上吞食灵魂的效果之外,还能将自己和目标的灵魂完全融合,丝毫不会泄露一丁点的鬼气。 其实她的本性也不坏的,虽然能够以灵魂为食,但她却从未真的吃过灵魂。操纵人类的灵魂也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曾经的拓跋柔很弱小,经常被别的鬼魂欺负。在两千年前的某一天,拓跋柔照常在人类的灵魂中躲避那些欺负她的鬼魂的时候,那个被她操纵的人忽然猝死了。暴露身份的拓跋柔无处可逃,在即将被别的鬼魂抓住的时候,舒芊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魅灵鬼救了自己,也和自己说“想要不被欺负就只能变得更强”这种话。当时的魅灵鬼已经在百鬼众了,在经过她的引荐、觐见了鬼头大人之后,拓跋柔的生活才算是暂时安稳了下来。 鬼头大人给了她力量,让她不再被别的鬼魂追着欺负,舒芊总是会出现在她身边,替她解决很多问题。她留在百鬼众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因为鬼头大人,更多的,则是因为多次救自己于水火的舒芊。 她就是这样疯狂地崇拜并迷恋着舒芊的,别看魅灵鬼做起事来有些残忍,但她对每个鬼魂都很友善的,做的那些事也都是因为鬼头大人的命令,并非是她本人的意愿。在自己的实力被鬼头大人用特殊的秘法提升到羽灵之后,没有任何小鬼能够对她指手画脚的时候,拓跋柔的鬼生意义就变成了向这两个鬼报恩。 所以她才会为鬼头大人赴汤蹈火,所以她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孤身深入大妖云集的九岭山、将舒芊从里面救出来。 鬼头大人这边的恩情快要结束了,剩下的就是舒芊了——她不是想要离开么?自己在人界还有些存款,无论舒芊想要去哪里,她都会倾囊相助。 至于以后自己的未来——反正凭她现在的实力,就连七圣都发现不了她的身份,随便附身在一个人类身上,无论是乞丐还是富豪,她都可以安然生活下去。 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拓跋柔越想越开心,一直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还在哼着歌,将司马钰抱起来进了一家位于某个城市无人的郊区处、早已倒闭多时的破旧工厂之后,按照鬼头大人留下的指示,来到了工厂办公楼的地下室。 这里废弃有一段时间了,平时除了野猫野狗和老鼠蚊虫之类的小动物之外没人会来,将鬼门安置在这里很隐蔽,基本上不会被人发现。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 当拓跋柔将司马钰放在一边,准备激活地上的鬼阵打开鬼门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从她的身后传来。 拓跋柔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如此隐蔽的地方还会有人在这里,而且听语气好像还认识自己。 “谁?!”拓跋柔立刻紧张起来,借着天窗透下来的微光,她从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只是有些熟悉而已,十鬼相平时互相联络的没几个,有很多她都认不全。 “不认识我?那你应该认识这个。”那个声音再次传来,紧接着从声音所在的阴影中,慢慢飘出了一个鬼魂。那个鬼魂身穿白色长衫,清冷的面容美艳无双,十根纤细的手指,握住了一杆狰狞的鬼镰。 “原来是幽大人……”拓跋柔松了口气,她当然听过这杆透着不祥气息的镰刀,整个百鬼众中,只有传闻中的幽大人使用着如此怪异的兵器,“见过幽大人,在下是第二席食灵鬼——幽大人也接到鬼头大人的命令了?” “是的,”时幽点了点头,慢慢向前飘了一点距离,“司马钰抓到了?” “在那。”拓跋柔指了指角落地上裹着毯子、还在昏睡的司马钰。 “很好,我听独眼鬼说过你们的计划,感觉没什么我能插手的余地,望海崖那边的活尸足够那群家伙忙活很久了,也用不上我动手,所以就提前来这里等你了。”时幽再次向前飘了一点,随后指了指地上的鬼阵,“别耽误时间了,动作快点,拖得久了恐会生变,还是赶紧将这丫头交给鬼头大人。” “好嘞!”拓跋柔更开心了——之前她还在想着抓紧时间将司马钰送过去,然后将曲知音的身体带到一个人多的地方解开控制,再钻到别的人类的身体中去。她知道侍仙阁那边的规矩,在凡人面前禁止使用法术。只要能够进入人群,她就可以轻易从法圣的手中脱身。 如今连这一步都可以省了——幽大人的实力远超七圣,就算现在解开控制,法圣也没机会对自己怎么样的。 想着,拓跋柔蹲在地上,用鬼篆补全着地上的鬼阵——她不会开鬼门的鬼术,鬼头大人让她来这里,除了地点很隐蔽之外,就是地上的这套鬼阵。鬼阵已经被提前写好了大部分鬼术,她只要写上最简单的几个鬼篆,再用鬼气注入其中,就可以打开一个地点固定的鬼门。 可她才刚写了一个字,地下室的楼梯口就传来了另一个更加熟悉的声音—— “小柔!快跑!幽大人已经不是我们的人了!!” 这个喊声有点虚弱——拓跋柔抬头看向了楼梯口,薛静靠着破旧的墙壁,似乎连站都站不稳了;她身上由鬼气凝结而成的鬼甲千疮百孔,整个鬼虚弱不堪,好像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一样。 “小静?!你怎么会在……”话未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了一股强大的鬼气,鬼气传来的压迫感甚至让她连动都不敢动—— “哼,早知道就先弄死你了。”时幽抬起手指向了薛静,一缕鬼火从指尖快速弹出。薛静见状不敢怠慢,赶紧将断掉的大环刀挡在身前。可鬼火却轻易地击穿了大环刀的刀身,又穿透了薛静的护胸甲,巨大的冲击将薛静的身体带出去,直到撞到了墙壁才停了下来。 她身后的那面墙壁瞬间布满裂痕——直到现在,整座办公楼才开始猛烈地震颤,似乎随时可能倒塌一样。 ——事实上,年久失修的办公楼早已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已经开始有混凝土剥落了。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这座老楼就会变成一堆废墟,将她们全都压在下面。 “小静!”拓跋柔想要上前查看薛静的情况,可身后传来的冰冷压力却让她不得不转身应对——幽大人的手指转了向,指向了自己这边,凝聚着幽大人恐怖鬼气的鬼火朝自己发射过来。千钧一发之际,薛静用手中的手杖挡了一下。 手杖是神木“擎天”的树枝,乃仙界至圣之物,地位不亚于白羽圣石。在手杖中蕴含的狂野灵气的保护下,拓跋柔这才堪堪挡下了这一击。 不过挡下是挡下了,她本身也被手杖中的灵气震得差点儿离开曲知音的身体——拓跋柔再能伪装也是鬼,灵气和鬼气可是互相冲突的,手杖能够抵挡时幽的进攻,自然也能对自己造成影响。 拼尽全力再次夺取了曲知音身体的控制权,拓跋柔咬着牙念诵了一段禁咒,周身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灼热的温度似乎连周围的混凝土都能熔化掉。须臾间,两只由火焰组成的巨手从烈焰中伸出,朝着时幽扑了过去。 “如果是法圣亲自使用这个禁咒,或许本座还会忌讳一下。”时幽随手一挥,冰冷的鬼火立刻吞没了烈焰,两只火焰巨手片刻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地下室的温度也开始迅速下降,“可惜,凭你对她身体的控制,威力还不足以让本座放在眼里!” 鬼火在扑灭烈焰之后就朝拓跋柔烧了过去,后者不敢正面硬来,只能狼狈地朝身后逃去。堪堪躲过了鬼火的扑杀,拓跋柔立刻又念诵了一段禁咒,原本摇摇欲坠的大楼中,钢筋忽然破开了混凝土,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缠绕在了一起,形成了一杆巨大的长矛。长矛夹带着恐怖的法力破开了地下室的天花板,从上而下向时幽压了过去。 ——拓跋柔使用的都是法圣记忆中除了神木“擎天”之外最强大的禁咒,她感觉自己对法圣的控制愈发薄弱了,必须要用最快的方法拦住幽大人。她知道凭借法圣的力量还不足以对抗通幽鬼,不过战胜对方并非是目的,她只要阻止对方一下,再找机会写完最后几笔鬼篆、将司马钰丢进去,她的任务就彻底完成了。 【火灵咒】、【破城矛】——这已经是法圣所会的、最具毁灭性的禁咒了。 “……垂死挣扎!”时幽庞大的鬼气在破城矛降落之前就迅速缠绕了上去,被她鬼气覆盖的地方,破城矛立刻被腐蚀得布满了铁锈,随后逐渐碎裂成了铁渣。 ——完了,看着两个最强的禁咒连续被破解,拓跋柔心中升起了一阵绝望。 幽大人正如传闻中的一样不可战胜——或许几位七圣联手可以,但绝对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肖想的对手。 “看在曾经公事的份儿上,本座饶你们一命。”时幽并没有下杀手,只是用鬼气禁锢住了拓跋柔和奄奄一息的薛静。随后,她来到司马钰的身边,将鬼镰放在了熟睡的倒霉丫头身侧。有这柄鬼镰在,就算发生了什么自己无法应对的事,鬼镰也会立刻带着司马钰逃走。 接着,时幽走到了鬼阵旁边,想要将鬼阵补全——她要见见鬼头大人的真面目。百鬼众的神秘领袖从未在人前现过身,无论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至少也要看清楚对方的灵纹。 可就在这时,她发现地上的鬼篆忽然开始疯狂地蠕动,紧接着最后缺少的那几笔也被快速补齐。当最后一笔写完的时候,一座鬼门忽然从鬼阵的中央出现,下一刻,一个身影从里面慢慢飘了出来。 时幽紧紧盯着对方,一点点识别着对方的灵纹,可不知为何,她越是看,就越是感觉心慌——和以前的那些不好的预感一样,在这座即将变成废墟的地下室中,似乎也要有什么灾厄要发生了。 “……你呀,还是像以前那样,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时幽预计的进攻并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那个声音仿佛山涧的泉水般清澈,不掺杂任何的杂质,没有受到任何污染。恍惚间,她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但时间太久了,她有些记不清楚了。 这种熟悉感,一直持续到她看到了鬼魂的面孔——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时幽猛然睁大了双眼,苍白的瞳孔猛烈地颤抖起来。 “你……你……” 时幽连续说了好几个“你”字,后面的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旁边的拓跋柔和薛静也在愣愣地看着时幽的反应——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幽大人见过鬼头大人的真面目不成? 她认得鬼头大人,一直都认得。 这张脸,曾经是自己和钟秋为之战斗的理由—— “都说了没事别打打杀杀的,带坏了小秋怎么办?对了,小秋她还好么?” 听完这句话之后,时幽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屋里地靠着身后的废墟,说出了那个让她和钟秋永远都无法释怀的名字—— “钟……良……先生?!” 第561章 尸群后方的恐惧 第561章 尸群后方的恐惧 望海森林中的众妖鬼并没有察觉到司马钰已经被劫持走了,仍旧在对抗着大量的活尸群。说实话,活尸也就数量多了一点,唯一的威胁就是它们身上带着瘴气的尸毒。在卫九原法器的保护下,队伍受到尸毒的影响被降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别人怎么样不管,反正袁力森是杀疯了。他是望海崖的妖王,本身就有保护这里的职责,同时因为之前的狼狈,心中一直憋着一股火。没了尸毒的影响,巨猿在活尸群中横冲直撞,跟坦克似的。 其他的除了余冕之外,每个人都毫无保留。打不打得过这点已经不用考虑了,现在迫在眉睫的问题是天快亮了——要是让凡人看到这种景象,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程度。无论如何,暴露之后的场景都是袁力森不愿看到的,这无疑会影响到望海崖的生意。 比起和袁力森一样杀红眼的封山河,舒芊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卫九原的身上。这小子虽然是七圣之一,但因为之前受过很重的伤,最近的状态看上去也一直不怎么好,她怕他会出什么事情。 卫九原也想参加战斗来着,后来是被舒芊给硬生生按回去的。在这场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的战斗中,卫九原的作用就是在后方提供、维护法器,算是后勤人员了。 凌晨三点半,平时的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不过现在还在下着雨,因为厚重乌云的关系,天空仍旧是漆黑一片。卫九原忽然放下了手中维护着的法器,目光落在了活尸群的大后方。 “……来了。”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随着他的动作停下来,众人也注意到了正南方的变化,包括余冕在内,每个人的表情都异常凝重。 一阵怪异的鬼气忽然从活尸群的后方慢慢升腾而起——这阵鬼气与一般的鬼魂不同,普通鬼魂的鬼气基本都是阴冷的,重一些的还能让其附近小范围的环境温度下降。而这股鬼气则完全不同,它透露着纯粹而扭曲的恶意,仿佛除了它之外,整个三界都是敌人,必须要全部清除干净。 “……那是什么。”封山河由鬼气凝聚而成的漆黑骸骨身体放下了战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是个好战的家伙,一般情况下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对手,都会先上去过两招再说。打不打得过先不说,起码能过过瘾。 可现在,他却有些畏缩了。 因为这个怪异的鬼气,让他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是的,他很熟悉这个鬼气,而且就在最近,他还和鬼气的主人动过手,结果一败涂地——已经到达羽灵后期、即将踏入半圣的实力在对方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别说抵抗,就连逃跑都不可能。 ——可这个鬼气的主人,不是早就已经被重新封印了么?! 为什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我先去看看。”余冕打算先去查看一番,他觉得这股鬼气并非不可战胜,但其透露的恶意和危险,让余冕不由得正视起来。 “我去,你留下处理这些活死人。”卫九原拦住了想要出去的余冕,在众人的目光中慢慢起身,“余先生,帮我打开一条通路,您能做到的,对?” “你确定你可以?”余冕看向了少年——在他的眼中,卫九原的法力十分深厚,但与他本身有着一丝不协调感。余冕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他曾经遇到过将自己的法力过渡给别人的情况,接受他人法力的目标,就会有这种不协调感。 想必这个少年的法力并非是他自己的,而是有谁送给他的。 “三界律法明文规定,在鬼魔灵再次出现的时候,只有七圣必须去面对,其余人等必须要退下,以降低不必要的伤亡。” 在卫九原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这股鬼气让所有人都感到绝望。 原来它就是两千四百年前,横扫了三界的移动恐惧。 “好。”余冕没有坚持什么,他从司马钰那里学到了,一定要遵守人界的规矩。既然是现在三界的规定,那就更没必要违反了。 至于鬼魔灵,他也从司马钰那里听过了,在自己被困在锁妖林中的时候,三界曾经迎来过一场浩劫,那场差点儿让三界毁灭的战争的始作俑者,就是鬼魔灵。 余冕伸出手指向了怪异鬼气的方向,妖气慢慢凝聚在了他的指尖,当他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冰冷的妖气骤然弹射而出,触碰到妖气的活尸在瞬间被冻成冰块,随后化作冰碴碎裂得满地都是。 之前怕误伤到在活尸群中横冲直撞的封山河和袁力森,他并没有使用大范围的妖气打击,如今那两个已经撤了回来,也就没必要顾忌什么了。 “去。”余冕放下还在冒着寒气的妖气,他的妖气也十分特殊,一般妖怪的妖气都是狂野而炽热的,只有他的妖气寒冷而沉稳,好似冰冻了万年的寒冰。 “多谢。”卫九原没有多说什么,启动了轻身术的法器,将之固定在了腿上,整个人立刻快速地冲了出去。看着冲入尸群的少年,舒芊犹豫了一下,紧跟着也冲了进去。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活尸群就开始慢慢合拢,再想冲过去已经不可能了。剩下的两妖一鬼互相看了看,虽然正面战场失去了两个战力,但只要小心一点守住这处隘口,还是能阻止一下尸群的。 那个怪异的鬼气很有可能就是尸群的源头,若是能将之处理掉,剩下的活尸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了。 ——只是,真的能处理掉么? 想着,袁力森不禁怀念起时幽来——不知道现在拿出自己已经加入百鬼众的身份还管不管用。 —————————————————— “……你怎么跟来了。”卫九原在向前奔跑的时候,感觉到了紧随其后的鬼气——那是他朝思暮想的美梦。 “九原,这是怎么回事。”舒芊一直都在回避着卫九原,她觉得如果两人在一起是个错误的话,那就让这段不应该延续的感情画上句号,这才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决定。 可现在听到了鬼魔灵这三个字,舒芊的心彻底乱了——她见到了真正的鬼魔灵,钟秋现在正在酒店那边陪着司马钰那丫头呢,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没怎么回事。”少年在慢慢合拢的活尸群中奔跑着,偶尔扑过来的活尸也被自己的法器和舒芊的大枪击杀,“七圣就是为了对付鬼魔灵存在的,她出现了,我就要去应战,这是三界的律法。” “我的意思是……”一枪挑飞了靠近的活尸,舒芊快步冲到了卫九原的身边,“……鬼魔灵不是在后面么?那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在骆青的小酒坊中,她是见到了现在的鬼魔灵的,那女鬼现在就在酒店里,她还要留在司马钰的身边,不可能出来的。可这阵鬼气却和自己在两千四百年前、于真正的鬼魔灵麾下做事的时候感受到的完全相同。 这让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或许是百鬼众那边成功了,你还是……”卫九原本想劝她回去,可看了一眼身后的活尸群,少年最终叹了口气,“……算了,跟着就跟着,总之等下若是有什么危险了,一定要赶紧逃走,对方的目标只有司马钰一个,你要是逃跑的话,应该不会找你麻烦的。” “那你呢?” “我不能走,七圣的职责所在……”卫九原还想说什么,但两人已经穿过了活尸群,面前就是树林边缘的海滩,和怪异鬼气的源头—— 一名身着黑袍的鬼慢慢向前走着,露在外面的脸和手脚看上去十分模糊,看不清楚真实的面貌。 “待在这里不要动!”卫九原警告了一声,随后单膝跪地,在地面上画起了晦涩难懂的符号,那似乎是某种古代文字,“这个鬼魔灵似乎并不完整,目前还没有大灾炎的反应,估计是百鬼众刚刚复活她,还没有完全醒过来——现在是杀掉她的最好机会!” “可你现在的身体状态……”舒芊认出了少年正在画的禁咒,那日在港口的时候,她曾在少年的颈环上看到了这种符号。不过卫九原的颈环现在并不在身上,估计是被侍仙阁那边临时收回了。在考验他是否还有资格担任七圣的这段时间里,少年最强大的杀器被解除了。 不过颈环只是快速启动禁咒的一种法器而已,就算没有,卫九原仍旧可以临时书写咒文,只不过速度要慢很多。 好在鬼魔灵现在并没注意到他们,这给卫九原争取了时间。十分钟后,当最后一笔咒文写完的时候,少年割开了手掌,让自己的血滴在了咒文上。 咒文立刻像活了一般散发着红光,散发出来的强大力量终于让鬼魔灵也注意到了这里——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树林边缘的海水忽然开始沸腾,渐渐地,一颗金属的头颅从大海中慢慢浮现—— 不朽神兵。 第562章 通往自由的钥匙 第562章 通往自由的钥匙 这是卫九原最强法器第二次参加战斗,第一次的出现只是为了将心上人救出去,如今,却是要面对三界最强大的对手。 “她并不是鬼魔灵本体,实力肯定会有所差距,无论这个鬼魔灵是否为你们百鬼众制造出来的,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将她消灭掉。”尽管面对着如此恐怖的对手,卫九原仍旧十分沉着冷静,这一点让舒芊也不禁有些佩服。这个少年顶多也就二十出头,自己这种活了好几千年的鬼在面对鬼魔灵的时候都不免感到战栗,更何况是一位初出茅庐的七圣。 “如果你不愿面对她的话……就替我护法,别让那个怪物接近我,剩下的,交给不朽神兵来处理。”少年看出了舒芊的畏惧,思考再三定下了这样的战术。 “你的身体还行么?”舒芊看着虚弱的卫九原,她不知道不朽神兵的运作原理是什么,不过想来也是十分耗费法力和体力的。如今少年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体内的法力也十分不稳定,她不知道卫九原能撑多久。 “就算我死了,也要将这个怪物的鬼气消耗干净,到时候你不用管别的,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除掉这个祸患。” “可是……” “没有‘可是’,听着,不管你以前是不是百鬼众的成员,如今已经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了。只要你能消灭鬼魔灵,必然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就算是侍仙阁也无权审判你……你将成为整个三界的英雄。”卫九原咳嗽了一声,维持不朽神兵不仅需要消耗他的法力,还要消耗他的精血作为媒介。刚刚在地上画符咒的时候,里面掺杂了他的血,本来身上就带着旧伤,如今又失去了这么多血液,让他连大声说话都会感到目眩,少年转头望向了心上的女鬼,勉强地扯动了嘴角,尽可能让自己笑得不那么难看, “……舒芊,你不是要自由么?现在自由就在眼前……抓紧它,无论如何都不要放手!” 听到这,舒芊一下子愣住了。她的目光在少年和鬼魔灵之间来回游走,片刻之后,她明白了一切。 联想到之前散落在望海崖各处、散发着司马钰妖气的塑料小球,再看看如今的敌人,舒芊的心中豁然开朗——眼前这个鬼魔灵,并非是她们百鬼众制造的,而是出自卫九原之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少年虚弱到每天连门都不出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少年在面对鬼魔灵时如此镇定了。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少年在望海酒店看到自己时,要装作不认识了。 不远处的不朽神兵已经登陆,尽管只有上半身,其力量和压迫感仍旧令人望而生畏。钢铁的拳头和鬼魔灵的鬼气屏障不断碰撞在一起,每一次交锋,大地都会随之颤抖。 而与此同时,少年的样子也愈发虚弱——他一头乌黑的头发甚至已经开始慢慢变成白色,神色也渐渐变得愈发憔悴,他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操纵着三界中最强大的兵器,对抗着眼前由他一手制造出来的、让自己通往自由的钥匙。 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摆脱罪犯的身份,重新获得自由,在这个冷漠的三界中平静地生活下去。 百鬼众、望海崖、司马钰、侍仙阁……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将百鬼众吸引到这里是为了让“鬼魔灵”的出现变得合理;让望海崖和侍仙阁加入战局,是为了让这场最后的战斗拥有见证者,他们将成为证明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的最佳观众。 至于这件事是否会败露,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百鬼众互相之间都不甚了解,全都在听从鬼头大人的命令。等到有一天三界需要面对鬼头大人的时候,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除掉对方永绝后患,无论是哪方胜利,这件事都将永远都不会被提起。 “可是你的身体……”舒芊已经不想管那么多了,她现在只在乎卫九原的身体。看着少年逐渐花白的头发,她的灵核一直都在颤抖——如果还有心脏的话,舒芊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是痛不欲生的。 作为魅灵鬼,她经历了许多男人,可每一个都是看上了她的身体。直到今天,只有少年一人是在全心全意地为她打算。此时的舒芊只想给当初说卫九原是“小舔狗”的自己一个重重的耳光——他并非贪图自己什么,而是真的爱着自己。 不惜一切代价,直至生死相许。 舒芊的话只说了一半,少年就忽然跪在了地上,他已经没有力气站着了。不朽神兵不断抽取他的法力与精血,甚至已经开始消耗他的灵魂。随着他愈发虚弱、法力供给逐渐下降,不朽神兵的攻势也缓和了许多,在击碎“鬼魔灵”的鬼气屏障之后,自身的法力屏障也失去了作用。 “鬼魔灵”的鬼咒进攻也不再有阻碍,鬼火、穿刺咒、碎灵咒、腐蚀咒直接攻击到了不朽神兵的本体,钢铁的身躯瞬间就被鬼气腐蚀得千疮百孔。不朽神兵在受到直接攻击的同时,卫九原的身体也受到了反馈。原本少年的身体就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在高强度鬼术的密集打击之下,他的法力很快到了枯竭的边缘。 终于,不朽神兵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压倒了大片的树木,泥水飞溅之后,只剩下“鬼魔灵”独自站在那里。 “……是时候了,神兵已经拼光了她大部分的鬼气,现在的鬼魔灵,应该不是你的对手。”卫九原靠在舒芊的黑色铁甲上,他已经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一些,虽然不是本体,但她是我用这些做的……” 少年已经不打算对舒芊隐瞒什么了,想来这个聪明的鬼姑娘也已经猜到了。他示意舒芊从自己怀里拿出了一个纸包,打开之后,里面有几根头发,纸包的中心,还用古老的仙界文字写着【钟秋】二字。 “虽然只是赝品,但她拥有着除了大灾炎以外、真正鬼魔灵的力量,只是弱了很多而已。此时她已经很虚弱了,去,舒芊,去夺回你的自由,夺回你的未来!” 头发是他在找钟秋要签名时,在对方离开之后从地上捡到的。当时的钟秋正在为了那些怪异的仙兵耗精费神,掉了不少头发。卫九原当时只是想收藏一下而已,没想到会用在这样的地方。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就会回来!”舒芊没有再说什么,她必须要把握好这个机会。现在的她已经不在乎什么自由了,只要能和这小子在一起,就算一辈子都被关在监牢里她也认了。而此时她要做的,就是别让少年的心血白费。 这是他为自己设的局,自己必须要走下去。 一点寒光,枪出如龙,手中的大枪向“鬼魔灵”刺去,后者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调动起剩余的鬼气尽全力抵抗——赝品身上的鬼气有一部分是来自钟秋的头发和她的签名,名字本身就蕴含着力量,更何况是钟秋亲笔写下的;而另一部分则是卫九原将禁咒【化鬼咒】刻在一件挂饰上制作成了法器,这件法器可以将自己输出过去的法力转化为鬼气。 从这点来看,卫九原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能在这个年纪坐到七圣的位置上自有他的道理,能将极不稳定的化鬼咒通过特殊的方法,以小部分法力输出为代价、通过法器的辅助而使其变得稳定,同时还能够持续转化。光凭这一个成就,就算没有成为七圣,也足以让他在侍仙阁的法术研究协会坐到高层的位置。 这也是他如今变得虚弱的原因之一——若是全盛时期,他操纵着不朽神兵早就能解决这种程度的麻烦了。“鬼魔灵”的赝品实力最高也就半圣而已,他可是货真价实的七圣,没有打不赢的道理。可惜长时间的布局让他消耗了太多,再加上赝品身上的一多半鬼气也是来源于他的法力,这才会变得如今这样虚弱。 舒芊的实力就是半圣,面对着已经消耗很多的赝品,她没有理由输掉的。 ——可就算如此,那终究是鬼魔灵的幻影,头发中蕴含着钟秋的灵纹,鬼魂的灵纹承载着绝大部分的记忆,很多现代已经失传了的鬼术,赝品仍旧能够使用出来。即使鬼气即将枯竭,仍旧给舒芊的进攻带来了不小的阻碍。 舒芊若是稳扎稳打,是一定能够战胜赝品的,可她现在一半的心思都在身后的少年身上,注意力并没有全部留给敌人,打起来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忽然,战斗中的舒芊余光瞥到了几个走在末尾的活尸慢慢走向了卫九原的方向,她赶紧抬手甩出了几个鬼火,将那几个活尸冻成了冰棍。 就是这一分心的功夫,赝品的穿刺咒瞬间袭来。舒芊已经躲不开了,只能堪堪移动身体避开要害。强大的穿刺咒顿时刺入了她左肩的黑甲,直接在她的肩膀打了个洞出来。紧接着,趁着她手忙脚乱的时候,地面的泥沼中忽然伸出了无数鬼手,抓住了她的双腿让她动弹不得。 充满压迫感的鬼气在赝品的手中凝结,舒芊避无可避,就在她打算硬抗过去,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手中的大枪忽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缥缈的声音—— “丫头,霸皇枪不是这样耍的。” 还没等她找到是谁在说话,手中的大枪立刻不受控制地脱手而出,下一刻,大枪的周身忽然弹出了无数枪尖,在赝品的鬼气攻过来的时候,大枪自己飞了过去。 ——就好像有人在拿着她的大枪挥舞一样,迎面而来的鬼气被这件让自己都快不认识了的兵器尽数绞碎,随后,大枪直接刺入了赝品的身体,在一阵尖啸声过后,赝品的身体瞬间灰飞烟灭。 与此同时,身后也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就在大枪穿透赝品身体的那一刻,活尸群被一头巨大的鳄鱼撞开,站在鳄鱼头顶的封山河、袁力森跳了下来,刚好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除魔部的增员到了!我们来帮……”封山河举着斧头想要上前,却发现“鬼魔灵”已经被舒芊的大枪刺穿,须臾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看着舒芊消灭了赝品,又看到袁力森他们过来,卫九原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个时机太完美了。 自己这小半个月,总算也是没白忙活。 第563章 时幽的电话 第563章 时幽的电话 活尸群的数量异常庞大,光靠除魔部的人处理起来也是手忙脚乱。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万妖楼的增援到位了才有所缓解,考虑到尸毒的问题,万妖楼挑选出来的都是会受到尸毒影响最小的、同时还能快速清理掉活尸的。 “真是让人头疼……还好海滩的开放时间在上午十点以后,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和那帮凡人解释。” 上午九点半,穆小雅坐在一块岩石上,猛灌着功能饮料。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准备严先生鬼魂医院的建筑材料,本以为最近是生意淡季,还能稍微放松一下,没想到刚回家洗完澡,就接到了卓风影的电话。 之后便忙不迭地带着一车妖怪赶来了——是的,只有一车而已,算她一个才三头大妖外加两个鬼。尸毒这东西,以大妖这个级别的实力,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麻烦的是这玩意儿根深蒂固,而且对身体和灵魂都有影响。想要将损伤降到最低,同时将效率提到最高,穆小雅最终决定了包括自己在内的五个住户。 她和表弟林默是熊,本身就皮糙肉厚,自己又主修的兽灵,尸毒拿她俩根本没什么办法;宇文诗的鬼气太重了,连师父哈雷先生的封印都难以压制,多余的鬼气连释放都来不及,更别提尸毒中的瘴气要侵入了。唯一的麻烦就是这家伙的八个人格出来的时间不定,顺序不定,若是小勇出来还好,一旦出来的是小怂,那这家伙就只能在后方释放她无穷无尽的鬼气,作为最后一道屏障的保险。 第二个“鬼”是个人类,说她是“鬼”并不是身份问题——她就是柳垂莲,千柳镇出了名的酒鬼。考虑到或许会需要一些法术方面的指导和辅助,以及相关的阵法和瘴气的医疗知识,穆小雅将这家伙从一堆酒瓶子里薅了出来。不过上了路她就后悔了,在来的路上,她们碰到过几次查酒驾的关卡,这酒鬼身上的酒气实在是太重了,搞得交警直皱眉,让穆小雅吹了好几次测酒驾的仪器才放行。 没办法,车窗一开,里面的味道扑面而来——拿其中一位交警的话说,她们这辆车都快上头了。 最后一位大妖是151室的顾知许,在年三十那天众妖鬼在院子里聚餐的时候曾赞助过一台大电视和全套的音响设备——顾知许是做家电生意的,原身是一头老虎。老虎这东西本就是纯阳之体,再加上其主修的是身体,无论是瘴气还是阴寒之气通通都会被其炽热的纯阳之妖火化解,百毒不侵,也不用担心瘴气什么的。 在确定活尸群已经不会造成威胁之后,袁力森便给自己的小妖们打电话,让他们再把房客们搬回来。倒不是他差这点儿房费,既然事件已经用最快的方式解决了,那么还是让沉睡中的房客赶紧回来,不然等他们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移动到了别的地方,搞不好会被当成什么灵异事件。 “还好啦,幸亏之前除魔部和袁先生他们将战线压向了更南方的无人区,否则更难收场。”一名金发赤瞳的清秀男子整理着自己的西装,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后续类似净化瘴气之类的工作就交给柳垂莲和除魔部了,妖怪们已经全部变回人形。这场战斗中妖怪们出力是最多的,得天独厚的狂野优势让他们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将活尸群肢解。 这名金发的男子就是顾知许,在他说话的时候,周围的雌性小妖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一边朝顾知许这里偷看,一边在私下交头接耳—— “这男的好俊啊!金发哎!可惜太短了,要是留长发肯定会更好看!” “混血?看他的脸型也不像啊,还有,他戴的是什么牌子的美瞳?好漂亮!” “看他的睫毛!也是金色的!哇你看他的手!手指那么长,还那么白!比女人的还好看!” “还有他走路的姿势……像绅士一样!他一定是外国哪里的贵族的混血!” “别混血了,赶紧擦擦你的鼻血!都快流到房客的脸上了!” “还好意思说我?先管好你自己的眼睛!” 似乎是察觉到了小妖们的视线,顾知许移步到她们身边,双手扶着膝盖低头看着她们:“你好,是需要我帮什么忙么?” 被问话的小妖愣了好半天,愣是一个字儿都没说出来,到最后眼睛一翻,流着鼻血直接昏了过去。 “你别在人前出现就是帮大忙了。”穆小雅叹了口气,拍了拍顾知许的肩膀,“赶紧把你的口罩戴上,还有,出门的时候就让你别穿西装了,随便穿点普通的就好,看,出事了。” “诶嘿嘿,我忘了。还有,我就这么一套拿得出手的衣服,又不像你那么有钱。”顾知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出口罩戴好,将那名昏倒的小妖抱起来走向了大厅,“那我先找个空房间待着了,有什么事情再叫我。” “我也要去酒店看看。”穆小雅担心的不是别的,就是钟秋的事情——在得知钟秋并没有出手之后,穆小雅才松了口气。 只要那女鬼别动手,别的都好说。她的鬼气实在是太特殊了,再加上在场的众人都在卫九原那边感知过了“鬼魔灵”的特殊鬼气——尽管只是个被制造出来的幻影,可对方的鬼气和钟秋的十分相似。一旦钟秋使用了鬼术,她的身份立刻就会被发现。 两人朝望海酒店的方向走去,途中被顾知许抱着的小妖醒了一次,当她看到只可能在梦中出现的男子正在抱着自己、旁边还走着一位清冷的美人的时候,小妖倒吸了一口凉气,鼻血甚至直接喷到了自己的衣服上,随后——她带着幸福到极致的微笑,再次昏了过去。 来到空无一人的酒店大堂的时候,穆小雅一下子傻了。 不远处的沙发上,钟秋躺在那里睡得正香,旁边的沙发上放着一个口袋,里面不断散发着司马钰的妖气。茶几上放着几个空瓶子,散发着残留的浓重酒气。 “……你先上楼。”穆小雅的表情一下子沉了下来——按照袁力森的说法,昨晚钟秋带着司马钰,和状态不好的法圣曲知音一起回了酒店大堂休息。可现在,却只剩下了钟秋一个。 “……好。”看着穆小雅严肃的表情,顾知许抱着小妖上了楼。等到一楼的大堂再次空无一人,穆小雅才走到沙发旁边,轻轻推了几下钟秋的肩膀。 “嗯……”钟秋的睫毛颤抖了几下,慢慢睁开了眼睛。在适应了周围的光线之后,一阵头疼让她皱紧了柳眉——她的酒量实在是太差了,差到一瓶低度数的鸡尾酒都足以让她宿醉。 当看清了眼前之人的模样,钟秋扶着额头慢慢坐了起来,宿醉让她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润了一下,才对眼前的人说道:“……穆小雅?你什么时候来的?” “小钰哪去了?”穆小雅直接切入了正题,留下来的那个有着司马钰妖气的袋子让她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这明显就是有人放在这里用作伪装的。 “小钰?她不就在……”钟秋看向了旁边的沙发,可在看到袋子的时候,她的宿醉一下子好了一大半——“小钰呢?!” “我在问你……”穆小雅叹了口气,顿时感觉心累——自己身边的这群家伙简直没一个靠谱的,吊儿郎当的骆青是这样,酒鬼一样的柳垂莲是这样,怕老婆的师父哈雷先生是这样,不省心的表弟是这样…… 怎么连钟秋也没法让人放心?! “鬼魔灵,你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事到如今,也只能从头开始查了,还好酒店大堂有监控,只要查一下就知道司马钰还在不在酒店里。 “我昨天……”钟秋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着昨晚的事情,直到她看到了茶几上鸡尾酒的空酒瓶,这才将记忆断断续续地拼接起来。可就在她打算对穆小雅说明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你先接。”穆小雅坐在了对面,心中盘算着司马钰有可能去哪——或者是还有未露面的百鬼众成员会将她带到哪。就在这时,钟秋的手机中传来了时幽的声音。 钟秋还用不习惯触屏的智能机,她对这些电子产品很不适应,为了让她能快速熟悉“手机”这东西的用法,穆小雅先给她买了个老年机。老年机的声音很大,就算坐在对面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大小姐,小钰在我这里,她很安全。】 “在你那里?那你又在什么地方?”钟秋感觉脑袋都快炸了,宿醉之后大量的信息让她头痛无比。 【风谣市郊区的一家废弃的工厂,大小姐,你最好亲自过来一趟,而且要一个人来。】时幽那边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很累的样子——虽然她平时也很累,但现在的语气让人感觉她好像马上就要累垮了一样,【有一个人……希望见你一面。】 “我送你。”挂断了电话,穆小雅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她也是很累的——为了建材的事情忙了很久,又开了一整晚的快车,还和外面的活尸群斗了好几个小时。说实话,她也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不过现在显然不行,因为小钰的安危可比这些事重要多了。 累就累,想要休息,等事情都办完了以后再说。 第564章 时幽的经历 第564章 时幽的经历 风谣市,郊区。 废旧的工厂原本就摇摇欲坠,实在是禁不起时幽和拓跋柔、薛静三个鬼的祸害了,在穆小雅带着钟秋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的时候,厂房早已塌成了一片废墟。 还好这里远离居民区,一时半会儿消息还传不出去,也算是一件好事。 见到时幽的时候,这家伙已经附在了原身上,手里牵着两条魂锁。锁链的两头拴着两个鬼,旁边的地上还躺着昏迷不醒的法圣和司马钰。 还没等穆小雅开口问什么,时幽就直接走到了钟秋的面前,示意她去废墟中的某个地点,在穆小雅也想跟上去的时候,时幽将她拦了下来。 “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不过现在……请先让大小姐一个人过去,我和你保证,谁都不会有危险的。”时幽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很差,而且从眼角来看,她似乎哭过一场了。穆小雅见状也没有坚持,只是说在外面等着,里面若是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 就这样,钟秋一个人进去了,时幽和穆小雅合力将法圣曲知音和司马钰一起抬到了车上,接着两人便坐在了主副驾驶的位置。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穆小雅点了支烟——她基本上不碰烟的,这种刺激性味道的东西,对野兽来说都很不友好。抽烟只是为了提神,她真的是太累了,怕自己会一个不小心就睡过去。 “说来话长,”时幽叹了口气,将自己手中的那一端魂锁用鬼术固定在了车门上——这玩意儿是用鬼气做的,本身没有重量,但对鬼来说却十分坚韧。【鬼锁术】原本是鬼界的黑白无常们拿来拘魂用的,是中比较简单的、鬼界官方通用的鬼术,时幽自然知道该怎么用,“我不是让大小姐一个人来么。” “你的意思是让她坐长途客车从望海崖赶到这里?”穆小雅吐了一口烟出来,烟的刺激让她精神了不少,“好歹你也是望海酒店的首席秘书,怎么连这点常识都没了。” “……抱歉,考虑不周。”时幽也很累,她也忙活了整整一个晚上,再加上看到了早已死去多时的故人,让她的心有点乱,“还有么,给我也弄一根。” 她也需要提提神了。 “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么?”穆小雅将夹着烟的手伸到了窗外——两人都不喜欢烟味,只是吸了一口而已。 “行,反正你也知道大小姐的身份,有些事……告诉你也无妨。”时幽和穆小雅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稍微回忆了一下,她开始讲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 杀掉施承雷之后,时幽便在望海森林中寻找着下一个目标——百鬼众派来了四个人,还有三个可以让她审问。 很快,穆小雅就找到了下一个鬼相。不是别人,正是靠在一棵树上休息的独眼鬼薛静。薛静对她并没设防,直接说出了她和拓跋柔的计划——控制法圣曲知音,潜入望海酒店中寻找并设法带走司马钰。 “不出意外的话,拓跋柔应该已经得手了,幽大人,剩下的事情已经没剩什么了,你和我去会合地点,拓跋柔会把司马钰带到那里去。”薛静十分虚弱,若是来自人类法术、或者妖怪的妖法造成的伤害还好点儿,曲知音的法术是来自神木“擎天”的,灵气原本就对鬼魂的影响很大,身上的伤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治疗。 鬼魂要治疗灵气造成的损伤,必须要回到鬼界才行。依靠着鬼界充裕的鬼气,才能对抗灵气。 “汇合地点在什么地方?”时幽此时心急如焚,但表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她还要利用“幽大人”这个身份。 “风谣市郊区的废旧……等等,鬼头大人没和你说过地点的事情?”薛静也是伤得太重,一时间没有察觉时幽的话中有什么不对,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她盯着时幽的眼睛,心中的不安慢慢弥散开来—— “幽大人,你没接到鬼头大人的命令。”思考了一下,薛静大呼不好——这次百鬼众倾巢出动,每个鬼相都安排了任务,二席食灵鬼和自己这个三席都出动了,像幽大人这种位列首席的,不可能被单独忽略掉。 鬼头大人向来是疑人不用,只要失败过一次,或者鬼相们做出了什么让鬼头大人生疑的事情,是不会接到任何命令的。就像舒芊、封山河、凌不语一样,为了隐蔽,没有人会再给他们传递消息。 现在幽大人不知道会合地点,那么是否有可能意味着……鬼头大人已经察觉到了她好像有什么问题了? “鬼头大人,哼。”时幽冷哼一声,她知道自己被怀疑了,不过无所谓,她想知道的信息已经得到了,“连面都不敢露的缩头乌龟,也配当我的主子。” 时幽说着,身体渐渐瘫软在地,白衣如雪的美艳女鬼手持狰狞可怖的镰刀慢慢向薛静飘过去,还将一部已经碎了的手机丢在了对方面前。 那是尸王鬼施承雷的东西。见到这个,薛静心中一下子明白了——施承雷,已经死在了幽大人的手上。 “我鬼镰近侍毕生只侍奉与鬼魔灵大人,呵,一开始我还打算借你们的力量打开白羽圣石的封印,没想到你们竟然玩起了制造一个赝品这种事——本着你们还能稍微利用一下这一点,还想和你们玩下去,不过现在,那些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时幽在百鬼众的理由一开始就是利用他们,找机会得到七圣的精血和精魂,释放出被封印的钟秋。只是在半年前遇到钟秋的时候,她就已经打算脱离百鬼众了。若不是她的大小姐让她继续留在这里、时刻汇报百鬼众的动向,她早就和这群酒囊饭袋一刀两断了。 鬼镰近侍的主人从来就只有一个,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你这个叛徒!”薛静咬着牙站起来,拎着半截大环刀就想攻上来——她想过鬼相中会有人背叛,但唯独没想过幽大人会背叛。毕竟在之前百鬼众的各种行动中,幽大人的功劳和贡献向来都是最多的。 薛静的断刀一部分已经被拓跋柔拿走、当成她“解决”一件事情的证据了,现如今她的鬼气已经不足以修复大环刀。不过已经顾不上这些了,现在的独眼鬼极怒攻心,只想从自己的前同僚身上讨回一点儿什么。 ——也许是信任,也许是仰慕,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而言之她想发泄一下。薛静生前便是一名武者,是遭到同伴背叛、含恨而死的,对于背叛这种事,她从来都是最恨的。 可惜,以她的状态,别说伤到时幽,甚至无法让对方提起丝毫战斗的兴致。断刀在时幽眼前停下了,独眼鬼的全力一击,甚至无法碰到对方的灵体。 “看在曾经共事的份儿上,还有你提供的信息,这次就放过你了。”时幽并不打算干掉薛静,不是她念及旧情,从施承雷那里得到的信息来看,十位鬼相中还有第四席尚未出现。她并不知道第四席的身份,不过别的鬼相很可能和第四席有所交集。如今的薛静泄露了重要消息,鬼头大人肯定不会再用她了。以后的薛静无处可去,等她被除魔部那边的人给抓起来以后,再慢慢审问最后一名鬼相的信息也不迟。 不过她还是留下了一道保险,为了确保薛静不会四处乱跑,她用魂锁捆住了对方的手腕。 “时幽!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账!有本事就杀了我!”薛静挣扎着,可魂锁连接着她的灵体,她本身又很虚弱,根本就挣脱不开,只能无力地咒骂着背叛者离去的背影。 时幽并没在意那些恶言恶语,附身回自己的身体,朝薛静摆了摆手就离开了——骂她的人多了去了,早上还被钟秋大小姐骂了个狗血淋头呢,她薛静算老几? 就这样,时幽直接从西边翻山离开了森林,租了辆车直奔风谣市。她已经没时间再回酒店那边取车了,好在临海市的租车行老板和她认识,租一辆车并不麻烦。 当她赶到废弃工厂的时候,拓跋柔正好紧随而至,就比她晚了几分钟。时幽不确定对方是否将司马钰藏了起来,打算先躲起来观察一下,直到她看到拓跋柔将司马钰放在地上的时候,才在其操纵着曲知音的身体,准备完成鬼门的最后一道咒文之前现身。 鬼门可不是什么鬼都能开的,除了梁平这种从变成鬼那天就有着随意开关鬼门天赋的、或者从酆都大帝夜疏雨那里领到特殊令牌的日夜游神、无常鬼等官方鬼差之外,其余的鬼想要打开鬼门,就要使用被列为【禁咒】的鬼咒。 其实这个时候,时幽的心中一直在矛盾着。若是等拓跋柔完成鬼咒,她就可以直接见到鬼头大人了,可司马钰还在旁边,就算要见鬼头大人,也要先把这个傻丫头带到安全地点才行。最终,时幽选择了司马钰的安全,她想要阻止拓跋柔画完鬼咒,没想到薛静却不知如何挣脱了她的魂锁,过来提醒了拓跋柔一声,还拖了自己几秒钟。 就是这几秒钟的时间,鬼咒完成了。鬼门打开,从未现身过的鬼头大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时幽当时就想杀掉对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下次再想抓到这家伙可就难了。可当她看到鬼头大人样貌的时候,时幽惊得差点儿连镰刀都握不住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鬼头大人的脸,和钟秋大小姐心中的表哥一模一样。她考虑过对方是否只是用这张脸来迷惑自己,而当对方向自己问候大小姐是否还好的时候,时幽知道,眼前这个无论是样貌还是感觉,甚至连他说出来的鬼话的音调,都和自己记忆中的钟良完全相同。 就在时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钟良却先开口了:“……你怎么会是鬼魂?小秋呢?她在哪?” “她……”时幽不知该怎么解释——钟良死去的时候,钟家还在。 钟家衰落的时候是以后的事情了,钟秋成为鬼魔灵之后,就再也没有用过以前的名字,世人皆知鬼魔灵,却无人知晓她的真实姓名。就算钟良知道了鬼魔灵的事情,也不可能知道那个差点儿为他掀翻了三界的女魔头,就是他的表妹钟秋。 自己也只是通过一些特殊渠道接收到鬼头大人命令的,不仅她没见过鬼头大人的真容,鬼头大人也很有可能也没见过她们。 毕竟,对于百鬼众来说,十鬼相不过是工具而已,一旦失败了,就代表这个工具不合适,该舍弃就舍弃,鬼头大人从未犹豫过。 最终,不知该怎么解释的时幽一个电话打了出去——有些事,还是让他们之间慢慢聊。 自己是插不上嘴的。 第565章 时隔两千五百年的再会 第565章 时隔两千五百年的再会 自从表哥钟良在仙宫大门前被处决以来,钟秋没有一天停止对他的思念,她幻想过无数次表哥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场景,可唯独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相见。 在见到钟良的那一刻,钟秋抬手就是一朵炽热的火苗——无论对方是谁,用她朝思暮想的表哥的形象出来招摇撞骗,在她这里都是死刑立即执行。钟秋不允许任何人侮辱抹黑表哥在她心中的形象,不管对手是谁,立即抹杀就是她应该做的事情。 就算现在自己因为不能暴露鬼气、只能用人类身体使用法术,但那并不妨碍她释放自己的愤怒。 可那朵火焰却在即将烧到钟良灵体的时候盛开成了一朵莲花——对方明明是鬼魂,使用的却是仙术?! 眼看着自己的法术被破解,钟秋并没在意,她立即摘下了腰上的一件挂饰,随手扔在旁边的地上。挂饰在接触地面的刹那间开始疯长,直到长成一棵怪异的鬼树。 “大姐啊,现在是白天,咱就不能晚上叫我出来么?”鬼树“望酆都”明显还没睡醒,刚一出来就开始抱怨,只是下一刻,它不得不集中精神在周围布下层层鬼阵—— 因为它的主子,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身体。 望酆都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代表着什么,能让主人以鬼魂的样貌出现面对的,必定不是寻常的对手。 古老鬼术的藤条缠满了整座工厂的废墟,浓重的鬼气惊得附近山区的鸟兽且飞且逃——现在可不是在意什么影响的时候了,要是自己不全力以赴,定然压不住鬼魔灵的强大气息。 鬼魔灵的本体出现的那一刻瞬间黑袍加身,领口和袖口喷出的大灾炎遮蔽了她的面貌,工厂废墟范围内的空气立刻变得沉重无比,无数的老鼠蚊虫从废墟的缝隙中挣扎逃出,没跑几步就抽搐几下倒地而亡。 钟秋已经找回两块圣石碎片中封印的灵体,她的力量已经不是刚刚从司马钰那里出来时候的程度了。在鬼魔灵和大灾炎的恐怖威压之下,望酆都的鬼阵之内只剩下了唯一的法则—— 生灵勿近。 在看到钟秋现在样子的时候,钟良轻轻叹了口气——他有些明白为什么时幽什么都不对自己说了。也不怪那孩子的,现如今的情况,她或许真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两千四百年来,他听过了许多鬼魔灵的传说,只是唯独没想到,那个曾经行走于三界的恐惧,居然就是自己最亲爱的表妹。 罢了,真是造化弄人。 眼看着鬼魔灵带着毁灭的气息慢慢走近,钟良没有逃走,只是慢慢将自己的灵体凝聚了一部分的实体,再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接着摆出了一个架势。 随后,他开始舞起了这根木棍。说实话,他的动作有些搞笑,那些动作与其说是某种剑法,倒不如说是像跳舞一样,观赏性有余,攻击性完全没有。如果用在实战中的话,可能唯一的杀伤力就是让对手笑岔气。 旁边的鬼树望酆都已经看傻了——它家主子是不是憋得时间太久,脑袋憋出毛病来了?就这种对手,还用得着冒着被三界发现的危险、以鬼魔灵的面貌出现? 根本用不上鬼魔灵,就这耍剑的选手,自己一根藤条就能让他灰飞烟灭。 可这套剑法对别人可能只有搞笑的作用,对钟秋来说,却是杀伤力十足——她慢慢落在地上,领口和袖口中的不祥之火几乎立刻就熄灭了。 她静静站在那里,看着钟良将整套剑法打完,短暂的沉默之后,钟秋向后踉跄着退了几步,抬起袖子慢慢掩住了嘴巴,与此同时,两行清泪从倒在一边的身体的眼角慢慢流下。 钟秋的记忆瞬间飞回了两千五百年前,眼中出现了往日的幻影。 在仙界的老树之下,一对仙人正在舞剑。男仙教得很认真,女仙学得却一塌糊涂,不过男仙却没有丝毫厌烦,一遍一遍演示着自己的剑法,耐心地纠正女仙的动作。 日复一日,女仙没有丝毫长进,男仙也没有丝毫厌倦,他温良的性格和对女仙的喜爱,让这种哪怕是枯燥到极点的教学,也变成了两仙之间珍贵的相处时光。 男仙知道,女仙喜欢舞刀弄剑,但却没有丝毫这方面的天赋,倒是她的仙法进步飞快,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便可以和男仙分庭抗礼。 女仙也知道自己的“剑法”实在是太丢人了,所以当她学习的时候,两仙都是在无人踏足的后院悄悄练习的。只有在时家的大小姐来到钟府以后,才在对方的阵阵嘲笑声中,让女仙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块练武的料。 当钟秋在看到钟良使用的这套剑法的时候,几乎瞬间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全三界知道自己耍得如此难看的只有时幽和钟良,时幽现在正在工厂废墟的外面,那么眼前的灵体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表哥。”时隔两千五百年,钟秋再次叫出了这个称呼。她的灵纹轻轻颤抖着,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小秋,藏起来,鬼气漏出去了。”钟良扔掉了手中的木棍,他左右看了看,因为表妹的情绪波动,鬼树望酆都的藤条都在猛烈地颤抖——这棵吊儿郎当的不正经鬼树已经快要压不住鬼魔灵的气息了。 “嗯……”钟秋点了点头,飘回了自己的身体里——她对表哥的话从来都没有抗拒,在身体上面的封印再次生效的时候,望酆都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如果它会呼吸的话。 “大姐,这里应该没我什么事了?”眼看着自己的主子如此顺从,估计是真的碰到熟人了,望酆都是能躺平就绝不出去工作的懒散性格,既然用不到它了,那它当然要申请回去继续睡觉。 “守着。”钟秋没有把鬼术变回挂饰,而是让它在原地待命,“不要让外人来打扰我,虫子也不行。” “好好好遵命遵命遵命……”望酆都一边嘟嘟囔囔地收起了鬼阵和藤条,一边释放出淡淡的鬼气驱赶着夏天生命力旺盛的蚊虫。它算是看出来了,自己就是个杂役的命,专门给主子干杂活儿的。 吩咐完鬼树,钟秋走到了钟良的身边,现在已经确定了对方就是自己的表哥,她已经不需要再设任何防备了。 钟良拉起了钟秋的手,两人走到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像往常一样依偎在一起。只是此时,他们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两边都有数不清的问题想要问对方—— 钟良想要知道为什么钟秋就是鬼魔灵,钟秋想要知道为什么早已魂飞魄散的钟良会在这里出现。过了很久,他们同时开口,却又同时陷入了沉默。忽然,钟良轻轻笑了出来,温和的表情一如两千五百年前钟家的那位不世的才子一般,让人会不自觉地喜欢他。 “你先。”钟良一如既往地做着倾听者,在钟府的时候,他也经常像现在这样,默默地倾听着心爱表妹的烦恼。 “……嗯。”钟秋的袖子早已被自己的眼泪湿透了,她断断续续地讲着两千四百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从钟家被抹除仙籍贬到凡间,到每一个钟家人死去,再到自己失去了唯一的女儿,自己也死于她亲手立起来的、女儿钟情的墓碑之前。 然后就是鬼界迷茫寻找女儿鬼魂的二十年,最终绝望跃入地狱的第十九层,再醒来的时候,她就拥有了连她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怪异而不祥的火焰,大灾炎。 从那时起,她便以鬼魔灵的身份行走于三界,也有了不少追随者。最开始她只是想回到仙界、找到诬陷钟家的罪魁祸首,可没想到三界给她的阻碍让她不得不变成一个令人谈之色变的女魔头。直到最后,心生厌倦的鬼魔灵独自走进了七圣为她准备的大封印术,被封禁于表哥钟良打算拿来拯救人界的白羽圣石之中。 钟良一如既往地静静听着,他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拉着钟秋的手,让表妹感觉自己仍旧在聆听。直到故事来到结尾,他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原来我们,一直都在错过。” “表哥,难道当时你没死?”钟秋已经不在乎什么仇恨了,现在的她只想待在表哥的身边——什么仙界的仇恨,什么百鬼众,什么七圣的约定,全都见鬼去。 在表哥钟良的面前,那些全都是平静水面上的波纹而已,令她再也提不起丝毫的兴趣。 “怎么可能,仙界的断头台斩仙斩鬼,只要身处三界之中,无人能逃脱断头台的刀锋。”钟良轻轻摇了摇头,“现在的我不过一缕残魂而已,靠着对你最后的执念才勉强支撑下来。如果没有遇到宋道长的话,恐怕我们永远都不会见面了。” “宋道长?哪个宋道长?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钟秋心中感激着表哥口中的“宋道长”,她发誓一定要好好报答对方。 “他就是……算了,接下来的事,我带你去见他,让他和你说比较好。毕竟在以残魂的身份逃离仙界、直到遇到宋道长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记忆都处于混乱的状态,他会将遇到我之后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你的。” 第566章 再入千魂冢 第566章 再入千魂冢 “你再跟我俩重说一遍?!里面那个是谁?!等着鬼魔灵的是谁?!” 穆小雅在听到钟秋要见的是死了两千多年的钟良的时候,震惊程度不亚于钟秋和时幽这对姐妹,她现在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揪着时幽的西装领子就开始疯狂地前后摇晃。 “别……放手……本座……人家好几天没正经休息了……别晃……头好晕……呕……” 时幽被晃得直恶心,她是真的很难受。夏日祭就已经足够让她耗费心神了,再加上最近整晚整晚都在追查司马钰妖气的事情,还要留心百鬼众的动向,昨晚还连夜开车赶到了这个破厂子,最终看到了让她脑子里最后一根神经也崩断了的钟良先生。 ——她很累的,真的真的很累的,也就是她了,再换一个普通人,估计早就猝死去鬼界当鬼畜了。 眼看时幽好不容易保养至今的身体就要被她的蛮力给晃死了,穆小雅赶紧收手,时幽也赶紧打开了车窗,趴在车门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可惜已经太晚了,长久的劳累和忽然的放松,再加上心中令她无比上火的疑虑,让百鬼众的首席鬼相通幽鬼大人当着车外两位前同僚的面,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吐的都是胃酸,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 拓跋柔和薛静在外面看得一愣一愣的,俩人也不管身上的伤了,纷纷躲在车头后面悄悄探头望着这边。对视了一眼之后,俩人心中都一个想法。 ——这狗熊可以啊,居然能把她们的前最强战力搞得这么狼狈! 穆小雅没管已经被折腾得半死不活的时幽,她的手紧紧抓着方向盘,牙齿也开始咬起了另一只手的指甲。她在思考的时候下意识地会咬自己的指甲,尤其是焦虑的时候,咬得更狠。 钟良活着,说实话这是一件好事——两千四百年前鬼魔灵将三界搅得天翻地覆,很大原因就是她的这个表哥,然后才是她的女儿钟情。现在钟良重新出现了,这就意味着鬼魔灵已经确确实实不会对三界造成任何危害了。有司马钰和钟良在她的身边,她已经没有理由对三界产生任何敌意。 可让穆小雅不安的是,时幽说,钟良就是她们百鬼众的鬼头大人——九岭山在上,五大仙家在上,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无论如何,先把这件事报告给骆青再说。虽然九岭山现在大小事务都是自己在打理,但骆青才是妖王,很多原则上的事情都要他来做决定的。 最好再把仙王和酆都大帝一起叫上,对,这次侍仙阁的真正主人也不能缺席,三界的至高首领必须齐聚一堂,才能决定如何对待钟良的身份——这可不是随便就能决定的,处理得轻了,怕不足以服众,处理得重了…… 鬼魔灵那边怎么摆平?她是绝对不可能看着她表哥受惩罚的。万一判罚的结果让那女魔头不满意了,三界可没有那个精力再和她打一架了。 在得知大灾炎的秘密之后,穆小雅只感觉两千四百年前的自己和七圣乃至三界的全部抵抗力量都能算作英雄。在这种怪异得不讲道理的力量面前,她们当年到底是怎么鼓起勇气与之对抗的?! 就在她思考接下来该先走哪一步的时候,一男一女已经牵着手、有说有笑的从工厂废墟中出来了。来到驾驶座的位置上,钟秋弯下腰,微笑着对穆小雅说道:“小雅,能带我们去个地方么?” 看着笑得灿烂无比的钟秋,穆小雅打了个哆嗦——别人也就算了,她可是亲眼见过钟秋的残暴。如今那个女魔头对她露出了这样的笑容,让她只感觉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 在野兽的世界里,俗称炸毛。 “……超载了,我这车荷载五人……”她没敢拒绝,只是指了指后面还睡着的司马钰和曲知音,“你俩先等会儿,我俩商量一下……” 说着,她摇醒了昏昏欲睡的时幽,后者耷着眼皮看过来:“干嘛啊?” “劳驾,你把后面这俩先送回望海酒店,别让其他人担心。”穆小雅看了一眼对面时幽开来的那辆车,又看了看拓跋柔和薛静,“还有这俩——回去之后千万别让除魔部把她们带走,就说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事后我会给他们一个交代。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也等我回来了以后再说。” “穆小雅你可真看得起我,你觉得我现在这个状态还能开车?”时幽哼了一声,指了指自己脸上的两个大黑眼圈,“疲劳驾驶懂不懂?危险驾驶懂不懂?你就不怕我连风谣市都出不去就被派出所的给扣下?可行行好,我这车还是租的呢……” “那个……”拓跋柔悄悄从副驾驶的窗外探出了半个脑袋,“要是不介意的话……我也是有驾照的,虽然没带着,但违章什么的可以先扣你的分……” “那就这样决定了。”穆小雅说着打开车门,将还在昏睡的曲知音和司马钰搬到了时幽的车上,后者解开了拓跋柔的锁链,拓跋柔也用工厂的废旧材料和障眼法暂时制作了一个身体。双方就此分道扬镳,一个回了望海酒店,一个开往了青鸾山的方向。 穆小雅也很累,但她可不敢怠慢,现在她的车子后座上坐着的,可是事关三界安全的重要人物。在按照钟良的指示、开了小半天的车来到目的地的时候,钟秋差点儿没直接跳车出去—— “……表哥,你说的那个宋道长莫非就是……”看着眼前熟悉的千魂冢,钟秋的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 毕竟半年前为了给司马钰寻找解药百灵花,她可是被这里的英灵们揍得挺惨的。 “你也认识?”钟良在车子停稳之后下了车,看着眼前这块凡间唯一一处充满灵气的土地,露出了怀念的表情,“这里就是宋道长的住处,万灵观。宋道长人很不错的,现在估计已经能修成地仙了。当年遇到他的时候,宋道长的修为就已经和地仙只有一线之隔了,成了仙之后,他应该还会在这里的。宋道长的道号是清风,为人也真的很风轻云淡、与世无争的,当初要不是遇到了他,我可能就……” 钟良接下来的话,钟秋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一直到表哥介绍完了这里,她才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那个……两千四百年前,我好像把宋道长给……” “给怎么了?”钟良的笑容一如既往地让人感到温暖。 “……给弄死了。”钟秋的声音小得连她自己都快听不清了。 “……啊?”钟良温和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了,当时我……”“哈哈哈,我就说有一位老友的气息在门外,钟先生快快请进,贫道我……” 在钟秋还在尴尬的时候,千魂冢内忽然传来了一阵底气十足的笑声,紧接着宋清风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眼前。可当对方看到钟良身边站着钟秋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同样凝固了。 气氛在三个鬼的沉默中,似乎变得更加尴尬起来。 “咳哼……”最终,还是宋清风先反应了过来,看着钟良钟秋牵在一起的手,老道长的鬼魂先开了口,“来者是客、来者是客……不介意的话,就先到寒舍一叙。有什么事,我们里面聊……” “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聊,车子油箱见底了,我去加一点……”穆小雅本想一起进去听听她们说什么,可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她感觉要不然自己还是先回避一下。 “无妨,一些经过这里歇脚的小妖们说,顺着这条路开出去就是加油站的,姑娘你也进来歇歇。”宋清风还是很体谅人的,看着穆小雅疲惫的样子,同样对她发出了邀请。 “……恭敬不如从命。”人家都这样说了,自己也不好推辞,熄了火下了车,在老道长的引领下,一妖两鬼跟着进了千魂冢。 “小秋,到底怎么回事?宋道长哪里得罪你了?”看着两边略带敌意的英灵们,钟良小声地问着表妹——当年他来这里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包括宋清风在内,所有的修士全都变成鬼魂了? 而且还是如此特殊的鬼魂? “当时我想回仙界一趟嘛,这群道士和修士们觉得我不是个好东西,说要弄死我涨功德、添修为,本来我是打算绕道走的,可他们紧追不放,我就顺手给……” “……都弄死了?” “……嗯。” “一个活口都没留?!” “……没办法,他们还搞了个什么大阵,那么多人都站在一起,我也不能挑着杀啊……” “……行。”钟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当年表妹到底闹得多大?!他倒是听说过鬼魔灵的一些传闻,但现在看来,许多事连古籍中都是没有记载的。 “我这里都是鬼,道观也塌了两千多年了,没什么好招待的,几位多包涵。”来到开满明镜草的花园旁边,老道长示意来客随便,有了他的引领,当地的英灵们也没有再为难钟秋和穆小雅,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们,隐隐透着敌意。 “道长,我……”钟秋本打算先道个歉来着——好歹宋清风也算是帮了自己的表哥,自己虽然不知道这件事、把这里的生灵都弄死了,但眼下的情况还是先道个歉比较好。 不过她才刚说了几个字,就被宋清风打断了—— “别的先放在一边,”老道长指着钟秋的腰带上其中一个挂饰,“上次你就给忘了——先把贫道的八卦镜还我。” 第567章 百鬼众的创立 第567章 百鬼众的创立 两千五百年前,千魂冢——哦,那个时候这片花海还不叫这个名字。它最开始的名字是万灵观,因为此地灵气充足,宋星河又懂得一些仙界的术法,可以将灵气对人类的危害降到最低,只吸取其中有益的部分,便砸锅卖铁在这里建造了一座道观。 ——宋星河是宋清风的本名,清风是他的道号。老道长平时为人和善,心地善良,他将自己所会的仙界术法分享给了愿意留在此地修行的每一个修士,渐渐地,万灵观的门徒越来越多。或许是受到仙法的影响,又或者是被宋道长的人格魅力所感染,门徒们也都是与世无争的性格。平日除了外出买一些菜,或者依靠给人看运势、替别人作法解惑赚点儿生活费之外,基本上很少出门。 某一天,宋道长很开心地从外面回来了,他刚刚为一个大户人家的新宅院作了安宅的法事——古代的人嘛,都比较迷信的,在盖完房子以后,有条件的就会请一些道士之类的先看看风水、做做法事,求个平安顺遂。 大户人家给了很多钱感谢他,宋清风用这些钱买了许多酒和肉回来,准备和门徒们分享。他的道观是不忌讳吃喝什么的,讲究一个随心所欲、顺其自然,平时条件允许的时候,也会给门徒们改善一下伙食。 可就在他扛着酒肉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发觉了一丝不对劲,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来过了。宋道长很诧异这一点,此地灵气充裕,就算是活人,如果没有使用他教授的仙法的话,长久待在此地也会受到很多不好的影响。 更何况是一个鬼了。 只是这个鬼似乎并不惧怕灵气,反而好像很喜欢待在这里一样。本着相逢即是有缘的原则,宋清风给自己的道观做了一场法事,这才发现到访的“客人”只有一缕残魂而已,而且好像随时都可能消散的样子。 他费了很大的功夫用自己的修为替这缕残魂修复着魂体,等到残魂恢复了一些、可以与之交流的时候,他才知道对方本就是仙界中的仙,因为被仇家陷害才落到了如此田地。可惜,残魂已经没有实力回去报仇了,在恢复到能够离开万灵观之后,残魂便告辞而去。他还是想要查出究竟是谁在背后陷害他,对此,宋道长并没有阻止——这是他人的因果,自己是没有资格去干涉的。 残魂走了没多久,修士的圈子就开始流传一件事情——有个恶鬼从阴曹地府来到了人间,为非作歹无恶不作,如果能除掉恶鬼,必是大功德一件,对自身的修为和作为将来飞升时的个人履历都是很有帮助的。万灵观的修士们原本都是与世无争之人,尽管如此,他们也想要除掉这个恶鬼—— 个人功德可以先放在一边,飞升到仙界这种事也可以暂时不管,至少,他们也要帮助受难的百姓们——修道之人除魔卫道乃是根本,这是所有修士们的本分之事。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们商量出该如何对付恶鬼,对方就先找上门来。那位被称为“鬼魔灵”的恶鬼十分强大,令万灵观的道士们毫无还手之力——“魔”这个字本身就是对邪恶、强大到极致的恶徒们准备的最高称呼,但凡被冠以“魔”字的,自古以来都是很难战胜的。 鬼魔灵也不例外,而且她的强大令人窒息。万灵观所有的道士,包括宋道长在内,用尽了全部手段,也只是在对方的面前坚持了不到半个时辰而已。 最后,万灵观被摧毁,所有人都为之殉道。不过由于宋道长教给他们的仙界法术的缘故,本身灵魂充满灵气的道士们无法进入鬼界轮回,鬼差们也拿他们没办法,只能留在万灵观的废墟周围继续着生前的修行,希望有一天能够强大到足以对付鬼魔灵,再替人间除掉这个祸害。 从此,万灵观更名为千魂冢——这里居住的鬼魂全都是没有鬼气、只有灵气的特殊存在,一直生存到了今天。 —————————————————— ——以上是宋道长的讲述,在他之后,就是钟良身上发生的事情了。 “从宋道长那里离开之后,我想要查清究竟是谁要陷害我。”钟良温和的表情难得带上了一丝忧郁,他一边看着被风吹拂的花海,一边讲述起自己离开万灵观之后发生的事情。 钟良深知想要查清这件事,仅凭自己一人的力量是不够的,他那时只是一缕残魂,依靠着对钟秋的思念才勉强支撑了下来——他这辈子最不放心的就是他的小表妹,他还有很多东西要教给表妹,可惜似乎再也没有机会了。 至少,他要查出是谁要对钟家不利——那时候钟家还很完好,可钟良绝顶聪明,他猜到了自己可能只是一个开始。因为自己研究出来的、能够完全控制白羽圣石灵气的仙术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白羽圣石是仙界至高圣物,是从仙界开始就存在的古老物品,无论是谁,只要能控制这块石头中无穷无尽的灵气,届时三界之中将再也不会有任何生灵和死灵是他的对手。 仙界居民从来对权力和欲望没什么想法,就连仙王也是从三个古老家族中选举出来的,并非世袭。但也不排除会有人觊觎这个仙术——毕竟,无敌于三界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将自己处死的理由完全就是莫须有——自己并没有施展那条强大的仙术,也并没有想要使用白羽圣石统治些什么的意思,只是想拯救一下人界受灾的百姓们。单凭此条就将自己处死,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除非,有人将自己视作了威胁,或者将钟家视作威胁——三个古老家族中,钟家司掌天时。所谓的天时就是改变三界环境的力量,作为天时的管理者,钟家掌握的仙法不计其数,仙王这个职位绝大多数都是出自于钟家。按照众仙的投票,按理说下一届仙王应该是由自己来做的,不过钟良实在是不愿被仙王这个职位所束缚,他想要的是更加自由自在的生活。 本人没有这个意愿的话,是不会有人强迫他上位的,最终,仙王这个位置只能由苏蝉继续来坐。 苏蝉不属于三个古老家族中的任何一个,当时的苏蝉坐在仙王这个位置上已经超过七千年了,据说是七千年前的三个古老家族共同选出来的外族人,具体原因为何已经无从考究,就连史书上也没有留下相关的记录。 直到自己的残魂从仙界离开之前,钟良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他看到了钟家被除名的过程。 或许是因为心系钟秋,当时尚处于混乱状态的残魂留意到了这一点,并将之牢牢记录在了灵纹上。在接受宋道长的帮助、逐渐恢复了之后,钟良思考了很久,最终决定独自调查这件事。他不知道钟家人流落到了什么地方,也不是当时的他能够干涉的,只能在心底祈祷表妹和钟家人平安。 再之后,他便开始四处寻找帮手——为了不让仇家知道自己尚在三界,他不得不隐藏自己的身份,四处更换居所,连手下都不敢当面沟通,只是用一些特殊的渠道与之联系。直到听说了鬼魔灵的事情以后,钟良感觉只有这个女魔头的力量可以帮助自己重返仙界。可想要利用如此强大的力量,就要拥有相应的容器——对钟良来说,搜集散落在三界各处、关于鬼魔灵的力量痕迹这点很简单,难的是找到能够承受如此力量的载体。 至此,钟良创立了百鬼众,驱使着游荡于世间的孤魂野鬼来替自己寻找合适的容器。可惜合适的容器实在是太少了,不得已,他只能将目光放在了七圣的身上——这七位强大的战士可是能够与鬼魔灵对抗一二的,尤其是妖界那两位。妖怪的身体原本就是三界中最强韧的,作为容器自然是最合适不过。 只是,钟良对自己招募上来的孤魂野鬼心中有数,知道他们不可能战胜七圣——就算能够对抗其中一人,如果没有立刻将对方击杀的话,等他们七个聚到一起,自己将毫无胜算。直到某一天,一个叫梁平的鬼找到了有用的信息。 其中一位七圣,有了子嗣。 七圣的后代也不会差到哪去,而且十分容易对付,只要将之得到手中,再加上自己的一些仙法作为辅助,必定能够成为最优秀的容器。 当然,钟良是不可能去害人的,对他来说,容器的作用只是将散落的鬼魔灵力量聚集到一起——那些附着在某些战争遗留物品的鬼魔灵之力已经搜集了很多,只要将其聚拢到容器中成形,想要再造一个低配版的鬼魔灵,对钟良来说并非难事。 尽管平日里十分温和,但钟良的强大,三界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鬼魔灵都算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钟良知道这件事或许并不会很顺利,七圣是不可能放着自己的子嗣被他拐走而什么都不做的。事实也正是如此,从最近几年他开始执行计划以来,受到了层层阻力,百鬼众之中有能力的鬼一个接着一个失败——他不敢再次启用失败者,就是怕会因此暴露自己的行踪——一直到昨天,他的得力部下,食灵鬼拓跋柔才将容器带到了他的面前。 可在他走出鬼门现身的那一瞬间,却看到了表妹当年的挚友——钟良也是昨晚才刚刚得知,自己百鬼众的首席,正是跟在钟秋身边形影不离的时幽。 震惊之余,他又看到了那个容器——同样是第一次见面,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抓了个不得了的人回来。 那个昏迷不醒的少女身上…… 为何会散发着和自己与表妹都十分相似的气息? 这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第568章 不断错过的一家三口 第568章 不断错过的一家三口 钟良的故事讲完,就轮到钟秋了。其实在废弃工厂和穆小雅的车上的时候,她已经讲了许多自己在最近一年间发生的事情。毕竟再之前一点,她有两千四百年的岁月是在白羽圣石的封印中度过的,而且绝大多数都在沉睡,也没什么可聊的。 所以她的故事,是从钟良被处决以后开始的。 “在那之后,钟家就像你说的那样,被剥夺了仙的身份。苏蝉的执行官用古老的仙术彻底封住了我们的灵气,让我们变得像普通人一样。” 再次说起这些的时候,钟秋显得十分平静,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再怎么说这件事也过去那么久了,就连仇恨都湮灭在漫长的岁月中,身份之类的琐事又能如何? “可是在人界,好像也有某种力量想让我们钟家彻底消失。当时凡间正遭受大灾,钟家人本来就活得很辛苦,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麻烦找上门来。那些麻烦似乎是被刻意安排的,将钟家人逐个除掉,大概是怕我们寻回从前的灵气,回到仙界调查这件事。” “可惜,钟家到最后也没迎来翻盘的机会,我和女儿大概是最后死去的钟家人,在我埋葬了因为疾病而死去的女儿之后……”“等等,等等等等……”钟良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赶紧打断了她的话,“你刚刚说什么?女儿?你的?!” “嗯,也是你的女儿。”钟秋点了点头,她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表哥这件事,所以一直拖到现在才说出来。 “我的?!啊?!”钟良要是有正经身体的话,估计现在下巴都能张得脱臼了,“我的?!你说我的女儿?!”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我的”,“难以置信”这四个字几乎都快写在脸上了。 “废话,我就你一个男人,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钟秋白了他一眼,“难道除了你,三界之中还能有我看得上眼的男人?” “这……”钟良好像一根木头一样站在那里,表情却是精彩极了。喜悦、悲伤、痛苦和愤怒交替在他的眼中闪过,最后,在另外两位诧异的目光中,他垂下了双手,长长地叹了口气。 “怪不得,怪不得……”曾经的仙界第一才子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岁一样,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过一个女儿,更没想到的是,他今天竟然第二次和自己的女儿擦肩而过。 “表哥,你……你怎么了?”钟良的样子吓了钟秋一跳,在她的印象中,表哥一直都是处变不惊的沉稳性格,因为以表哥的实力,足够解决三界之中绝大部分的麻烦。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失态是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应对一些麻烦才会表现出来的样子,如果足够强大的话,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会在掌握之中。 “你说,你和那名叫司马钰的姑娘,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钟良没有回答钟秋的问题,反而反问了回去。 “是的,她怎么了?” “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你这么一说……”听到表哥这样说,钟秋也皱起了眉——确实,司马钰一直都给她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而且在某些时候,她的行为还和钟良很像,无论是沉稳得与她年纪不符的性格还是乐观的态度,都好像钟良的样子,大概这就是自己会主动亲近她的理由。 “在车上的时候,你说司马钰的体内有着白羽圣石的碎片,对?”钟良继续解释着自己的发现,尽管这个发现令他也有些难以置信,“而且……你说‘大灾炎’这种力量是不会接受除了你以外的任何生灵或死灵,你用这种怪异的火焰帮着司马钰压制她体内的兽魂、她还能安然无恙,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么?” “我……” 钟秋不知道该怎么说,她还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在柳垂莲那个酒鬼家里住的日子里,她曾和对方一起模拟了大灾炎是如何能够存在于司马钰的体内,不过因为研究不出来个结果,所以便中途放弃了。 “钟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宋道长听明白了,可他不敢说这个结果。 因为,在宋清风的理解中,“鬼魔灵”有一个就够了。 两个鬼魔灵——祖师爷在上,这三界里可千万别有什么不长脑子的家伙得罪她们。 要不然可就不是一块白羽圣石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昨天晚上,我从司马钰那孩子身上……感觉到了我的气息。”钟良慢慢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就眼下的情况来看,或许应该是好事。 钟秋也不傻,在听表哥这样说以后,她的眼睛也慢慢睁大了。不光是她,旁边听故事的穆小雅也傻了。 “小钰她……她是我们的……”钟秋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滑过她绝美的容颜滴在了脚下的花海之中。 “转世,三界中的新生命都会有三种不同的灵魂聚在身上,父亲的,母亲的,和之前的灵魂。”钟良此时只想一个耳光把自己抽到奈何桥去。如果钟秋没有说他们有一个女儿,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确定司马钰的身份的。如今答案就在眼前,想到过去的一年里自己给素未谋面的亲女儿的转世造成了那么多的麻烦,他就不想活了。 虽然经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转世,司马钰身上和自己与表妹有关的灵气已经十分淡薄,但那种熟悉感,钟良这种精通仙法的才子是绝对不会弄错的。 “你之所以对她感到亲近,是因为小钰的身上有你很熟悉、而且很怀念的气息——两个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吸引对方的。而且我猜……你之所以无法确认,正是因为小钰体内白羽圣石碎片的缘故,碎片掩盖了我们的灵气,你又在圣石中被关了那么久,感觉方面出现偏差也是很正常的。” 难怪,难怪。 难怪自己会对一个半妖产生一种莫名的信任与喜爱——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司马钰是云若水的女儿,因为司马钰身上的妖气太熟悉了,当年少有的几位能够与不使用大灾炎的自己分庭抗礼的对手中,云若水就是其中之一。对于这个强大对手的后代,她应该是不抱有什么好感的。 至少也不应该是喜欢和信任。 可小钰的身上一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吸引着自己,现在想想,大概正是因为她就是…… ……就是自己女儿的转世。 想当初自己在鬼界徘徊了二十年,就是为了寻找女儿的鬼魂。没想到,她已经早就入了轮回。 难怪自己什么都找不到。 钟良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轻轻将表妹揽入怀中。他不知道钟秋此时的心情是不是和自己一样,不过现在,还是让她先静一静。 旁边听傻了的宋清风和穆小雅对视了一眼,在如同死一般寂静的气氛中,一妖一鬼同时将手揣进了袖子里,互相看着对方,不动声色地向远处走了一段距离之后,默默地蹲了下来。 “这位姑娘,贵姓?”宋清风看了钟良钟秋一眼,又看向了穆小雅。 “免贵,姓穆,”穆小雅的声音也很低沉,她还沉浸在震惊中没缓过来,“双名小雅。” “穆姑娘在哪里高就?” “黑森林酒老板,千柳镇物流公司董事长,柳仙市蛇窟科技技术有限公司副董兼投资人,万柳山果园承包商……”“不不不不不……”宋清风赶紧摆手,他问的可不是这个,“贫道是问……您在妖界的身份?” 幸亏他及时拦住了,穆小雅的生意很大,光是头衔就有二十多个。 “九岭山话事人。”骆青平时很少管事,只有一些比较大的事情才需要他来做决定——其实到最后还是由穆小雅拿主意的,所以她其实已经算是九岭山实质上的妖王了。 “哦……骆先生的九岭山。”宋清风点了点头,骆青来这里两次了,他还真就了解一些九岭山的事情,“能不能请您将这件事知会骆先生一下?现在的局面好像有些……” “……原本就打算通知他的,不过这家伙手机关机了,巫锁庭那女仙的电话也像卷尺一样根本打不通,我在几个小时以前已经给仙界驻人界办事处那边留言了,而且说了是很重要的事,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正说着,穆小雅的电话响了。 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正是骆青的——大概办事处那边已经联系上了。 “师兄。”穆小雅的语气沉重得将近八百多斤。 “有什么急事么?我这边正在和巫锁庭……”“百鬼众的首领找到了。” “……啊?这么快?!等着我和巫锁庭现在就……” “鬼头大人就是钟良。” “钟良?哪个钟良?”骆青有些没听明白。 “鬼魔灵的表哥,两千五百年前被处决的那个。” “哦钟良……你说什么?!谁?!”骆青在反应过来之后直接吼了出来,震得穆小雅赶紧将手机从耳边拿开。 “而且钟良和鬼魔灵的女儿——的转世,也找到了,就是小钰。”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子,等到骆青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语气比穆小雅的还沉重,至少也得有一吨—— “你们现在在哪?我马上就过去。” 第569章 穆小雅倒下了 第569章 穆小雅倒下了 鬼界,酆都城。 夜疏雨从来就没有休息日,从她接任酆都大帝这个位置以后,两千多年都没离开过几次办公的书案后面。她坐的椅子都是特殊制作的,很长,一边放着枕头,一边放着被褥,累到实在撑不住了倒头就睡,醒来继续处理那些几乎永远都做不完的工作。 就连卫生间都是在椅子后面的屏风内部,除了几次公务外出之外,也就排出瘴气的时候能让她离开椅子一小会儿。 今天,夜疏雨照常在办公,在批改一份判决书的时候,谢必安、范无咎兄弟俩鼻青脸肿地进来了。 “……你俩跟人打架了?”夜疏雨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对她来说这都是小事,有资格揍他俩的也就十殿阎罗那十位判官了,尤其是包大人,铁面无私,大概是这兄弟俩做什么惹人家生气的事了。 “嗯,回陛下,仙王陛下打进来了。”谢必安抹了一把鼻子,左眼部分的灵体颜色有些深。 “她?那婆娘又抽什么风呢。” “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和陛下您说,不光我们被揍了,整个申请审批流程的鬼差们全都被揍了一顿,说今天谁拦她,她就揍谁。”范无咎的右脸上有个鞋印,写着“天下太平”的高帽子都断了一半,看上去比谢必安还惨。 “……反了反了,真当朕的阴曹地府是她家后花园不成。”夜疏雨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平时私下里怎么样也就算了,没规矩就没规矩,反正也不会影响到别的鬼差办公。这一次巫锁庭实在是太过分了,强闯不说还揍人,必须要好好和她讲讲道理去。 就在夜疏雨打算出去的时候,巫锁庭已经到门口了。仙王身上的戾气很重,而且表情严肃得好像鬼魔灵又打过来了一样。看到她这个样子,夜疏雨的气也消了一半——巫锁庭这个没规矩的女仙虽然平时不太正经,但能让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说明事情或许真的很严重。 “巫锁庭,你……”“跟我走,去人界。”巫锁庭没容得夜疏雨说几个字,来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哎哎哎你等等!”夜疏雨挣脱开了她的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急成这个样子?!” “百鬼众的鬼头找到了,他就是钟良,钟秋的表哥。”巫锁庭凑到了夜疏雨的耳边,如此“亲密”的举动搞得后者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可在听到对方的话的时候,夜疏雨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骆青已经先过去了,还有云若水,以及侍仙阁那边。鬼魔灵也在那里,我们最好快点动身,这件事可不能耽搁。” “……谢必安,范无咎,代朕处理公务,朕要出趟门,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夜疏雨明白了事情的紧急,简单交代了一下便随着巫锁庭离开了。黑白无常兄弟俩对视一眼,良久,俩鬼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就说,仙王哪次来,咱家陛下都得出门。”谢必安伸出手,朝自己兄弟勾了勾手指。 “行,算你赢了。”范无咎从袖子里掏出了几块烧酒口味的金寿丢了过去,“你等着,下回我肯定连本带利全赢回来。” 之后,苦哈哈的兄弟俩一人搬了一个板凳,坐在了夜疏雨办公的书案旁边,顺便从桌子底下掏出了一卷破旧的圣旨,随便挂在了书案的正面。 圣旨是夜疏雨图方便提前写过的,上面一直都没落款日期,就是为了临时有事的时候,能直接任命谢必安和范无咎替他处理公务。 ——什么?怕圣旨被盗走、有人借此篡位? 行啊,篡位就篡位,夜疏雨不在乎的,酆都大帝这个位置看上去风光,实际上谁坐谁累,就是个高级的鬼畜,她倒是巴不得有鬼能把她赶下去。 夜疏雨甚至明里暗里表示过如果有鬼对她的工作有任何异议,她立刻就会退位让贤,都不带犹豫的——可惜,这些明示和暗示已经过了好几百年了,至今都没有一个鬼质疑过她。 开玩笑呢,看酆都大帝一天天累得像条狗一样,傻子才会去坐那个华而不实的位置。 —————————————————— 千魂冢,仨鬼一妖蹲在那里对了大半天的账,总算是将从钟良被处死之后,一直到昨天的所有事情全都理顺了。 钟良震惊于自己的表妹在做鬼魔灵的时候居然干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钟秋震惊于自己的表哥竟然就是百鬼众的幕后首领; 宋清风震惊于自己这小小的破庙竟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大人物; 穆小雅感觉天都塌了—— 站在三界的位置看,百鬼众和鬼魔灵可以算是罪孽深重了,要不是因为打不过,就这俩姓钟的鬼,在地狱里待到天荒地老都出不来。 前一任仙王、鬼帝的命案,两千四百年前的战争,以及自那以后百鬼众进行的种种活动——九岭山在上,单拿出来一条,至少也得是个无期徒刑起步。 鬼界是没有死刑的,但那里的刑罚个个都比死刑更恐怖,什么刀山火海血池油锅,什么拔舌挖眼剖腹肢解,穆小雅曾经去参观过一次,真的,与其被送到那种地方受罪,还不如直接死了一了百了。 至少还能痛快点。 而这俩鬼做过的那些事,十殿阎罗光是对案宗就得耗个十天半个月的,只要他俩进去,百分之百出不来。 ——这是按照规矩来说的,可偏偏没人敢对这俩鬼做这些事。鬼魔灵就不用说了,她有多麻烦,两千四百年前穆小雅就已经深有体会。如今再加上一个钟良——就算只是个残魂,也是不容小觑的对象。毕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鬼魔灵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就算没有大灾炎,身为前仙界第一才子,还是来自掌管天时的钟家,光是他那些五花八门的仙术就不是一般的对手能应付的。 穆小雅已经能想到七圣聚到一起时的表情了。 打,打不过。 判,打不过。 总之,打不过。 根本打不过。 “要不然,我们先回望海酒店?”穆小雅试探着问了一句,在这里蹲着也不是个办法——钟良明显还有些话要说,可就算是现在说了,她也没权力拿主意。反正自己已经通知骆青师兄了,这些麻烦还是丢给他们烦恼去。 “……也行。”钟良倒是不在乎三界会怎么对待自己,不过他确实还有些事想要和表妹商量一下。考虑到表妹现在和七圣的关系还算不错,或许拿到那边说会比现在更有进展。 他和表妹天资聪慧不假,但很多人在一起商量,总会想出更多的办法的。 “几位别忘了加油,这里距离望海崖还是挺远的,别半路上抛锚了。”宋清风好心提醒了一声,对面三位谢过了他便直接离开了。送走了三位贵客,宋清风捧着八卦镜,乐呵呵地走向了道观的废墟。 这件法器总算回到他手上了——说实话,这面八卦镜其实也没有多厉害,作用也无非就是聚拢一些灵气而已。只是这八卦镜是宋清风当年从师父那里下山以后,自己炼制的第一件法器,纪念意义远超实际用途,算是一个念想了,他只是想拿回来而已。 有些时候,理由什么的,就是这么简单。 等到他们仨回到望海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司马钰和曲知音早就醒了过来——司马钰身体并没什么大碍,她就是喝了拓跋柔的迷药而已,而且还是就着酒喝的,睡得时间长了点儿。别说身体没出什么问题,充足的睡眠甚至让她的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 曲知音更没什么问题,她就是消耗太大了,又要被拓跋柔操纵着消耗法力,又要分出一部分精神对抗拓跋柔的控制,最重要的是熬夜和长途跋涉——虽然都是拓跋柔控制她做的这些事,但那些疲惫可都是她的身体在承受的。曲知音再强,身体也只是个普通人类而已,顶多因为法力和修为的关系寿命长了点儿。人类的身体,可都是很脆弱的。 骆青他们也很早就到了,为了赶时间,他甚至大出血、用自己微薄的存款买了一张机票,强忍着晕机带来的呕吐感一路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后来听说他来到望海崖之后还找袁力森借了五百块钱—— 这条没出息的竹叶青到底是吐在人家出租车上了。 巫锁庭和夜疏雨紧随而至,两人出现的时候还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主要是夜疏雨的问题。巫锁庭平时穿衣就很朴素,她对衣服什么的没什么兴趣,对仙王来说,唯一的兴趣大概就是骆青了。 骚动的原因是夜疏雨,她出门太急了,连工装都没来得及用障眼法换掉。夜疏雨现在身上穿的可是酆都大帝的皇袍,幸亏她是灵体状态,还没来得及幻化实体,否则被普通人看到了,估计她的形象当晚就会出现在各大视频媒体的首页上。 但小妖们还是看得到的,在夜疏雨进入酒店的时候,作为酒店工作人员的小妖们纷纷交头接耳,猜测这又是哪个大人物来了。 总之七圣除了霍远之外全都到了——这件事牵扯实在是太大,作为三界的战力担当,他们必须要到场。 众位大人物一直在望海酒店等到了半夜,才看到一对俊男美女抬着一个身穿小西装的女人从外面进来——抬着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穆小雅。 常年的劳累再加上千魂冢那里听到了太多爆炸性的消息、受到了刺激,可怜的穆小雅终于在车子到达目的地之后,彻底病倒了。 唉。 第570章 信与钟良与七圣的计划 第570章 信与钟良与七圣的计划 穆小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略带阴柔的英俊面孔。 “醒了?吃药。”顾知许掏出了西装马甲口袋中的怀表看了一眼时间,拧开了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将里面熬好的药倒在了碗中,“袁先生找大夫替你看过了,没什么大事,就是劳累过度,体力透支太多了。你的身子有点虚,大夫给你开了补气补血的药,趁热赶紧喝了。” “谢谢……”穆小雅真的挺虚的,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底气都没有。她尝试着坐起来,却在身体撑起一半的时候又摔了回去。 “你别动。”顾知许将她的上身扶起来,两人挨得有点近,古龙香水的味道熏得穆小雅晕乎乎的。她靠在了对方为她竖起来的枕头上,刚想伸手拿药碗,就被顾知许先抢走了。 “好好躺着。”穆小雅被按回了原位,顾知许用汤匙舀起了一勺药汤,轻轻吹凉了一些,送到了穆小雅的嘴边,“张嘴。” 穆小雅喝了一口药,可能是身体太过虚弱,咽下去的时候忽然呛到了。顾知许赶紧用准备好的纸巾替她擦着嘴角的药汤,穆小雅也趁机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行了,我还没废呢。”穆小雅叹了口气,比起自己的身体,她现在更想知道钟良钟秋这兄妹俩怎么样了,“他们呢?” “走了。” “走了?!哪去了?!”穆小雅差点儿跳起来——就这么走了?骆青他们在干什么?! “你先别激动,把药喝完,剩下的事我慢慢讲给你听。”顾知许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又替她舀了一勺,“乖,先喝完再说。” 穆小雅没办法,只能先把药喝完——她现在下床都费劲,更别提出去找人了。等到碗底只剩下了药渣,顾知许才慢慢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 —————————————————— 云若水是最后一个到的,她刚刚有了女儿下一块灵魂残片的消息,离这里有点远,花了好几个小时才辗转来到了望海酒店。 等人齐了,六位七圣和钟良、钟秋兄妹俩就进了时幽的房间,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出来。没人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只是在众人离开的时候,情绪都显得很沉重。 这场秘密会谈只有他们八个参加,其余人谁都不准进去,所以顾知许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们临走前留下了两封信让我转交给你,”顾知许从口袋里拿出了两个信封放在了穆小雅的手边,“要不要我帮你念一下?” “不用了,谢谢。”穆小雅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小钰她们呢?” “在逛夏日祭,还有三天就要结束了,她们想趁这个机会好好玩玩。”顾知许看向了窗外,才过了中午,海滩上就已经人声鼎沸,“你先慢慢看,我出去散个步。别人都走了,有什么需要的,就打我电话。” 有些事或许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才用信件这种相对保密一些的形式传递消息。顾知许心里有数,所以找了个离开的借口,让穆小雅免除一些顾虑。 “谢谢。”穆小雅感激地点点头,在对方离开之后,她拆开了那两封信。 第一封是骆青口述,巫锁庭代写的。关于代写的原因,穆小雅也猜到了一些——骆青的字实在是太难看了,要是他亲笔所写,不找个翻译根本就看不懂。 【师妹,局势有些混乱,但并不紧急,你可以先好好休息,等养好了身子再走也不迟。】 巫锁庭虽然仙品有些不着调,但写的字还是很漂亮的。 【我们商量了很久,决定让一切都保持现状——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三界和百鬼众依旧是敌对的关系,而且还会继续争斗下去。不过这已经对三界没什么影响了,因为这也是计划之一。】 【无论是我们还是百鬼众,都察觉到了一个神秘势力在蠢蠢欲动,它隐藏得比百鬼众还要深,目前唯一拥有的线索,就是上次觅踪鬼梁平事件中抓住的那些半仙半鬼的仙兵。我和巫锁庭在仙界调查了很久,发现这些仙兵并非是纯粹的仙,而是用某种手段强行提高到仙的境界,再被强行施加了化鬼咒。说得简单一点,他们就是批量生产出来的一支特殊部队。】 【可惜,这些仙兵——姑且称之为鬼仙,他们只是伪装成仙兵的样子而已,实际上已经是不仙不鬼的怪物了——我和巫锁庭秘密审问了他们很久,结果却什么都问不出来。他们的灵魂都处于一种被破坏的状态,已经无法独立思考了,只是一个个只知道执行命令的战斗兵器而已。】 【再审下去也没什么结果,现在那些鬼仙已经被夜疏雨引渡到鬼界,关在了一处秘密的地点。夜疏雨准备着手修复他们的灵魂,不知道用这种方法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 【所以我们商量出来了一个对策,既然无法从这方面调查,那就只能引对方主动出来了。我们六个与钟良达成了一个协议,那就是——他继续经营百鬼众,明面上仍旧和我们是敌对关系,偶尔也会搞出来一些小骚动。那个神秘势力明显就是想从我们之间的争斗中获取渔翁之利,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演给对方看好了。】 【具体的执行方法仍旧是小钰,神秘势力的目标大概率也是那个倒霉丫头,我们会让小钰频繁出门,这一点也征求了对方的同意。不过你也不需要担心她的安全,因为从今往后,小钰每次出门都会由鬼魔灵跟在身边,天下没有比鬼魔灵身边更安全的地方了。除了她以外,我们也会安排一些暗线,在确保小钰安全的前提下,尽量将对方的底细摸清楚。】 【整个计划的大概就是这样,神秘势力——算了,姑且先称之为“鬼仙众”——他们很沉得住气,我们也不得不用这种方法来应对。至于具体的细节,等你养好了身子回千柳镇的时候,我会更详细地告诉你。】 【师兄,骆青。】 放下了第一封信,穆小雅的豆豆眉都快凑到一起去了——她听说过那些“鬼仙”的事情,不过最近一直都在忙,对方也没造成什么大骚乱,她也就没什么时间去调查。如今确定了“鬼仙众”一样会对小钰、甚至整个三界造成威胁,那么她也要开始想办法了。 思考了一会儿,她拿起水杯喝了口水——药汤太苦了,而且后劲很大,她想漱漱口。一边喝水一边抖开了第二封信,刚看了一句,穆小雅就把嘴里那口水全都喷了出去。 【顾先生,展信佳——小女已经注视您很久了,从见到您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感觉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如果不介意的话,小女想邀请您在9号情侣包厢共进晚餐,而且我已经在酒店中开好了房间,就在707号房间。等我们用过餐,小女想请教您一些妖法的问题,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讨论,希望您可以赏脸……】 穆小雅一口水全都喷在了床上。 她拿着粉红色的信纸左右看了看——没有落款,没有名字。就在她瞪大眼睛看着信纸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打开了。 “……抱歉哈,我拿错了。”顾知许一脸尴尬地走进来,手中捏着另一个信封。 “这个……”穆小雅举起了信纸,欲言又止。 “情书……”顾知许叹了口气,随后打开了自己的皮包,倒转过来晃了晃,立刻从里面掉出来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信封。 “这……” “从我来到这开始,我房间里的这些东西就没停过。”顾知许苦恼地坐在了床上,无奈地摘下了口罩,看着那堆信封苦笑着说道,“我甚至都不知道是谁写的,上面只写了见面地点和一些后续的安排。” “好,理解。”穆小雅点点头,在知道信的来源之后,她表示十分理解——以顾知许的外形来看,其确实是所有女性心中最理想的男性,别说这些情书的作者,就连顾知许刚来万妖楼的时候,自己也惊艳于对方的样貌。 如果只是样貌也就算了——绅士一般彬彬有礼的作风,富有磁性、偏向中性的声音,挺拔的身材,白皙的皮肤,再加上那双隐藏在长长睫毛后面略显忧郁的美丽眼睛、高挺的鼻梁和略显单薄的嘴唇。这些条件单拿出来一样都是优点,更何况全部聚集在一个人身上。 也不怪那些小妖们春心荡漾。 “不止妖怪,还有人类,”顾知许双手遮住了脸,沮丧地说道,“已经有四个富有的夫人和不计其数的女人问我要过联系方式了,戴着口罩都没用……小雅,你经历得多,不然给我出出主意?” “老娘也单身呢,怎么给你出主意。”穆小雅对顾知许的处境深有体会,她出门的时候也会被各种各样的男人和男妖、甚至是男鬼搭讪,弄得她不胜其烦,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少露面——这也是她全身心投入到各种生意和投资上的原因之一。 虽然活了很久了,但应付这些男男女女的事,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总而言之,你尽量少出门,实在不行画个丑点的妆,遮一遮你这张祸国殃民的脸。” “行,我试试……”顾知许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离开了。穆小雅提出来的这点虽然挺不愿意做的,但这大概是唯一的办法了。 不然呢,还能怎么办呢? 第571章 难得清闲的时光 第571章 难得清闲的时光 第二封信是钟良本人写的,大概意思就是请穆小雅这个九岭山的实质负责人多照顾小钰一点。信中并没有提及司马钰和钟情之间的关系,这一点钟良和钟秋是商量过的——小钰的生活已经够乱套了,至少在事情平息下来之前,他们决定将这件事压在心底。 等风平浪静的时候,再找个机会和她说。 看完了两封信,穆小雅只觉得更累了。本以为解决了百鬼众的问题就能轻松一些,没想到还有更大的问题找上门来。现在的百鬼众和七圣之间算是半个合作的关系,虽然这并不代表着双方就站在统一战线了——无论怎么说,百鬼众还是犯下不少错误的,理应接受三界的审判。但七圣现在需要调查“鬼仙”的事情,钟良和钟秋也要寻找当年暗中对付钟家的罪魁祸首,在一切局势都明了之前,两边还真就谁都缺不了谁。 七圣的调查都是明面上的,有些暗中的事情不方便插手。而这一点恰好百鬼众十分擅长,他们在暗中行动习惯了,很多事做起来甚至比七圣的一方都要合适。 看来以后有得忙了——穆小雅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力地靠在枕头上。望着头顶陌生的天花板,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然呢,她还能怎么办? 七圣并没有全部离开,卫九原就是其中之一。虽然过后仍旧要回到侍仙阁汇报最近发生的事情,但因为身体状况不好的缘故,曲知音让他晚几天再走。 好在此时的卫九原已经不用操心和舒芊的关系了,因为他制作出来的那个冒牌的“鬼魔灵”的关系,侍仙阁乃至七圣都已经正式承认了舒芊的身份,甚至还邀请她去侍仙阁共事——无论之前做过什么,能够击败“鬼魔灵”就是大功一件,就算那个“鬼魔灵”只是个赝品,可仍旧不能忽视其威胁。舒芊最后那一枪算是为三界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而且很多人都看到了,都能给她作证,若不是还要配合钟良进行一些百鬼众的活动,她可能真的就直接进编制了。 嗯,侍仙阁的正式成员,带五险一金的那种。 即使是现在,侍仙阁仍旧为她保留了一个位置,等事情结束了之后就等她过去报道了——能杀掉鬼魔灵的人才,三界中可是不多见的,尤其是最后那一枪,余冕评价说,舒芊最后的一击已经完全超越了半圣的水平,直逼七圣的程度。如此的实力流落在外,对侍仙阁也是一种损失。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现在的舒芊正和卫九原一起逛着夏日祭——这场盛大的祭典还剩几天的时间,之前一直因为各自的事情没有好好玩玩,当然要趁着暂时闲下来的功夫享受一下。 卫九原也轻松了许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舒芊能重获自由之身,如今成功了,他也没什么顾虑了。 说实话,在得知钟良就是百鬼众首领的时候,他还是吓了一跳的——倒不是因为他认识钟良,而是没想到百鬼众的鬼头大人会在众人面前现身,而且双方还都没有战斗的意思。 卫九原怕的是他制作鬼魔灵赝品这件事暴露出去。 如果侍仙阁那边知道这些都是他一个人自导自演的,估计可就不是除名那么简单了。 所以在听说钟良身份的时候,他紧张得一直都在拉着舒芊的手,后者也是一样紧张的,舒芊也知道这种事代表着什么。 好在钟良可是仙界第一才子,其才华至今无人能超越。而且他不光智商高,情商也很高——在看到卫九原拉着舒芊的手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出这一人一鬼的关系不一般了。直到在时幽的房间中和七圣商谈的时候,曲知音提到了这件事,聪明绝顶的钟良一下子就猜到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莫名其妙出现的司马钰的妖气,自己派出全部的鬼相调查这件事,少年紧张的态度以及和自己手下第五席魅灵鬼之间的关系,思考了一阵之后,钟良立刻将赝品“鬼魔灵”的事情揽了下来。 他这样做一来是不想拆散那对小情人儿——自己和表妹经过两千四百年的岁月才重逢,他比任何人都了解其中的相思之苦。本来他就对自己的鬼相不抱有任何信任,反正整场斗争都算是一个大乌龙,与其拆穿这件事,不如顺水推舟,成全他们算了。 自己一身罪名,也不差再多这一个,况且他真的是打算复活一个鬼魔灵出来,再借着对方的力量潜入仙界的,就当是做了一个不合格的残次品。 二来钟良是有些惜才,卫九原的计划十分周密,虽然在钟良的眼中还是有一些纰漏的,比如有某个感知力极强的个体在身边,只要稍微调查一下,立刻就能察觉到整件事的始末。事实上余冕确实已经察觉到了,而且也看穿了卫九原的计划,只是不知为何没有拆穿而已。而其他人当时都在忙着寻找司马钰的妖气,还要与自己手下的鬼相们周旋,也就忽略这件事了。 不过总体来看,卫九原还是做得很不错的,甚至连自己都利用了进去。他才二十出头而已,就已经有了如此的聪慧,钟良实在不忍心放着这样的人才不管。 反正这小子也没什么坏心思,有这样的头脑,对三界来说也算是一种帮助。 在听到钟良将这件事揽在身上以后,卫九原长长地松了口气。在和对方的视线交汇的时候,他也察觉出来钟良或许已经猜到整件事的始末了。少年向对方投去了感激的目光,后者也只是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这件事。 无论如何,结果还是好的,对?至少可以像现在这样,牵着心爱女鬼的手,像他之前承诺的那样,带着她游历人间的精彩了。 兴致高昂的可不止他们俩,司马钰和秦月也玩得很尽兴,两人这一天吃遍了海滩上的小吃摊——司马钰的饭量本来就因为妖魂的关系地变大了,秦月因为身体素质很好,饭量也不小,逛完了一遍,两人的手中还提着火爆鱿鱼和大虾炒面,准备回到酒店再好好享用。 天色渐晚,午夜之前海滩上还有很多节目,两人决定回去休息一下再出来。可就在回到酒店的时候,却和一个人撞到了一起——那人戴着口罩,跑得很匆忙,似乎在躲避着什么一样。 尽管脸被遮住了,还戴着一顶鸭舌帽,司马钰和秦月仍旧能看到她帽檐下散乱的金发和长长睫毛之下漂亮的双眼。对方的反应很快,在撞到司马钰的时候,赶紧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帮她稳住了身形。就是这一停留的功夫,远方的拐角处忽然传来了渐渐清晰的尖叫和跑步声。 戴着口罩的男子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落在了旁边的一个空垃圾桶上。接着他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盖上盖子之前,还用近乎绝望的语气请求司马钰和秦月:“两位小姐行行好,帮我掩护一下,事后在下定有重……” 话未说完,他就认出了对方,随后好像松了口气一样:“小钰姑娘,小月姑娘,我是顾知许!等会儿要是有人问起你们来,你们就说我朝那个方向跑了!” 说完他就扣上了盖子,也不管里面散发难闻的味道。司马钰和秦月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看到了拐角处奔跑而来的雌性大军—— 有女妖,有女鬼,有女人。 还有几个戴着金链子金镯子金戒指、满身珠光宝气的中年妇女。 嗯,中年妇女,好似经常砸骆青家院门的那批寡妇们一样。 就连她们眼中的狂热,都和寡妇们如出一辙,甚至更加疯狂。 秦月吓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她一身的武艺此时完全派不上用场。司马钰的脑子转得更快一点,经历的事情也多,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赶紧把秦月护在了身后,清了清嗓子以后指着一个方向吼道—— “顾先生在那边!大家追啊!” 人群“呼啦”一声转了向,顺着司马钰指的方向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着什么诸如——“顾先生跟我走!以后跟我收租!姐姐我有的是钱!”、“顾哥哥我要给你生个猴子出来!”、“顾老板!您家还缺暖床的么?!”、“我爸在城隍府上班!等你死了以后让他给你在那边谋一份吃喝不愁的差事!”——之类的话。 一个个的,状若疯魔。 眼睛里好像都闪着慑人的红光。 等到人群跑远,秦月这才打了个哆嗦——她感觉这群人的气势,恐怕连自己的杀气都压不下去。 “人走了,出来。”过了一会儿,司马钰才敲了敲垃圾桶的盖子,盖子先是撬开了一点缝隙,顾知许在里面小心地看了很久才灰头土脸地从里面爬出来。 “你一个山大王,怎么搞得这么狼狈……”看着顾知许的样子,司马钰不禁有些想笑,“实在不行,你换套裙子出来不就完了?” 别人不知道,司马钰和秦月还是知道的。 顾知许,其实是头母老虎。 “我穿了,没用。”母老虎靠着垃圾桶坐了下来,她已经跑了大半天了,仍旧没甩掉这群狂热的跟踪者。摘掉了鸭舌帽和口罩,顾知许沮丧地垂下了头,“我上午出门的时候买了一套裙子,但因为逃跑不方便,又让我给换掉了。” “她们都知道你是女的了为啥还追你啊?!”司马钰大吃一惊,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因为……”顾知许话说一半,旁边就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三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肥胖、满身名牌名表的中老年女人呼哧带喘地走了过来,在见到顾知许那张脸的时候,顿时堆满了笑容,抹了把脸上的汗就凑了过来,捏着顾知许的脸颊稍微抬起来一些—— “小哥~女的……也不是不行~跟姐姐走~姐姐家里好几栋楼呢!” 顾知许已经不在乎形象了,她恐惧地睁大了眼睛,牙齿咬得紧紧的,坐在地上后退着爬了几步,好像看到了鬼一样。紧接着手脚并用朝远方跑去—— “小雅!我要回九岭山!!”原本在山林中令百兽闻风丧胆的母大虫此时就像一条丧家犬一样,一边跑一边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救命啊!!” 第572章 月色下的海滩 第572章 月色下的海滩 持续了整整半个月的狂热嘉年华总算结束了,昨天还人声鼎沸的海滩,今天立刻就变得冷清了下来。 工作人员清理着海滩上的垃圾,收拾着搭起来的舞台和小吃的摊位,进行着最后的收尾工作。唯一还热闹一点的地方就是望海酒店的大厅了——时幽办了一场宴会,邀请了酒店全部的工作人员。有一说一,时幽对自己的属下们还是很不错的,除了丰厚的奖金之外,还给他们轮流放了假。 宴会热闹非凡,绝大部分小妖全都喝高了,有的甚至喝得现了原形。还好房客们走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也都认识,也不用担心什么。 这场夏日祭可赚了不少,高兴得不止有时幽一个,还有喝得昏天黑地、躲在角落看着自己银行卡账户余额、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裴娜——是的,她一直都在酒店里,但整场事件都没现过身。这半个月的时间里,裴娜一直在和自己的电脑较劲,时幽的要求一个接着一个,她的方案改了一次又一次,在裴娜的房间里,除了她和电脑,就剩下满桌子营养饮料的空瓶子了。 外面拼得你死我活,她在屋里濒死挣扎。 好在结果还是好的,除了正常的佣金之外,时幽还额外给了她一笔奖金,这大概是对一个彻底融入人类世界的社畜最好的报酬了。 说别的都没用,钱才是正经的好东西。 海滩。 月色之下,一名男子坐在礁石之上,对着月色自斟自饮。对封山河来说,人界唯一能让他留恋的,大概就是酒了。尤其是现在手中的这瓶据说价值好几千的好酒——和别的鬼相不同,封山河是没有任何个人产业的,他在人界的生活费之前全都在靠凌不语资助,手里根本就没有存款。 在逃亡的那段时间里,他只能用人类的面貌在港口寻了一份保安的工作,后来到了望海崖,又和舒芊一起在酒店打工,这才让他不至于生活得太惨。 举着酒瓶在嘴边晃了晃,发现连一滴酒都倒不出来了,封山河这才随手将空瓶子扔向身后——预期中酒瓶摔碎的声音并没响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 “人家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别乱扔。” 接着,一个未开封的酒瓶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走了?”封山河知道来者是谁,也没跟对方客气,拧开了瓶子仰头喝了一口,“小情人儿才走就来找旧爱,不合适。” “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娘早对你没感觉了。”舒芊也拎着一瓶酒,上前两步坐在了封山河的身边,举起瓶子和对方碰了碰,“话说你这家伙真的是油盐不进,老娘感觉自己的魅力还可以的,怎么你就不上套呢?” 舒芊眯起眼睛,看了身边的家伙一眼,仰头喝了一口:“不管是百鬼众内部还是外面,就没有对我不动心的。” “所以你是打算死个明白?”封山河哼了一声,看向了舒芊玉颈上挂着的一个金属的小挂饰,“你这玩意儿的范围能撑到多大?” 舒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落在了自己胸前的菱形镂空雕花的小挂饰上。这是卫九原走之前送给自己的,是一件压制鬼气的法器,有了这个,舒芊就不必担心自己的鬼魂身份暴露于人前。 “九原说,如果注入鬼气的话,方圆五百米范围内的鬼气都能藏起来。” “足够了。”封山河放下了酒瓶,一转身解除了附身术,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立刻倒在了地上——他和舒芊、以及其余幸存下来的十鬼相成员一样,已经有自己的身体了,是钟秋帮他们做的,为的就是以后的行动中能更好地隐藏自己的身份。 在身体倒地的一瞬间,狂野的暗红色骨架手持战斧现身于月色之下,令人战栗的好战气息让舒芊感受到了一股有些陌生的压迫感——她不敢怠慢,赶紧激活了法器,这才避免封山河的鬼气泄露出去。 与此同时,舒芊也离开了身体,黑甲加身手持长枪,后退了一段和封山河保持距离。 “……你想干什么?喝多了?”舒芊并不怕对方,在她的经验中,封山河可不是她的对手。 “就当是我喝多了。”头骨的獠牙上下颤抖了一下,就当是回答了,接着战斧就压了下来,速度快得令舒芊吃了一惊,愣了一下才想起躲开。 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战斧的速度超乎她的想象,舒芊只能举起长枪,在接触到战斧的时候,侧过枪身,将斧刃偏转到身边的位置。 “认真点,不然你会付出代价的。”封山河的声音没有了从前的狂乱,反而冷静了许多。在他说话的时候,另外一柄战斧紧随而至。这一次舒芊有了经验,赶紧向后退了一段距离。 沉重的兵器劈碎了脚下的礁石,强大的力量甚至引发了一场小型的冲击。舒芊才稳住身形,第三把、第四把战斧就贴了上来—— 直到现在,她才看清封山河的变化——他的脊椎上又生长出了四条手臂,每条手臂都握着一柄战斧。 “你这家伙竟然……” ——隐藏实力,舒芊原本想这样说的,不过她已经没有时间把话说完了,光是应对那些战斧就让她无暇分心,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鬼气也比之前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封山河死前是人类,并非是妖怪,这也就意味着他的灵魂只能适应人类的身体。鬼魂的行动模式和活着的时候不会有变化,简单来说,如果是人类的鬼魂,那么就只能继续使用双手双脚来行动——人类和昆虫不同,无法想象自己有额外的手臂或其他肢体的样子。 如今封山河却打破了这个限制,他的六条手臂每条都可以独立行动,而且十分灵活,丝毫没有被生前的状态所影响。 舒芊不敢再轻视对手了,全力应付着封山河的进攻,同时寻找着对方的破绽伺机反攻。可对方的战斧实在是太难缠了,粗暴狂野的进攻让她难以招架。终于,在交锋了十几分钟的时候,舒芊找到了对方的破绽,一枪挑了出去。 封山河的战斧紧随而至,其中一柄战斧格开了她的枪尖,另外五柄直接朝她的身体各个部分压了过来。舒芊再想抽身躲开已经来不及了——要不是她从战斧上没有感到任何杀意,她早就引爆自己的灵核、和这个疯子同归于尽了。 最后一刻,战斧停在了她的盔甲边缘,其中一柄的斧刃距离她的脖子只有不到一寸。而自己的长枪则和对方的颈椎堪堪错过,被其中一柄战斧拦在了危险区外。 “哼,打不过鬼魔灵,打不过七圣,我还能打不过你不成?”头骨的下颌忽然张得很大,封山河狂野的笑声响彻了海滩。他慢慢收回了战斧,身后多出的四条手臂也随着他的鬼气下降而渐渐消失。罗刹鬼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酒瓶,仰头喝了一口酒,“……痛快!” “……为什么?”舒芊这才松了口气,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她现在对封山河这家伙有了新的认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都在压制着自己的鬼气。 如果当日在南风镇那边,这家伙就用全力的话,根本就不需要自己的帮助就能逃走。 “你们还不配让我用全力。”封山河放下酒瓶,仰头望着明月,双手垫在脑后躺了下来,“来百鬼众也只是想找一些强大的对手过过招,没想到除了幽大人之外,你们没一个能让我看得上眼的。” 舒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了下来,神色复杂地望着身边的男人。 “加入百鬼众是为了变得更强,本来我是打算通过和幽大人的战斗来提升自己,可惜,幽大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平时根本见不到她,剩下的又没什么挑战的欲望……至于鬼魔灵,我可不想和那种危险的怪物做对手,想变强和想自杀是两个概念,我还没蠢到那个程度。” “可你已经足够强了。”舒芊对他表示了肯定——这是她的真实想法。自己的实力已经是半圣级别,可以和穆小雅打个平手,如果封山河的实力在自己之上的话…… 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是三界之中最接近七圣的鬼。 “还不够,距离她……还有一些差距。”封山河摇了摇头,一直望着月亮出神,“当年我们可是约定好了,如果我的实力能让她认可的话……” “……‘她’是谁?” “一位老友,也是……我最憧憬的鬼。”男人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些,在那张带着些许痞气的脸上,难得地显露出了一丝柔和 表情,“当年我答应鬼头大人的招募,就是因为他承诺会让我碰到更强的对手,甚至有可能和七圣交锋,所以我才会留下来。” “等我拥有了七圣的实力,也算是完成了和那家伙的约定了。” “女鬼?”舒芊试探着问了一句,她还从未在这个家伙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嗯。”封山河没有否定。 “原来你早已心有所属……我认识么?”舒芊算是明白为什么对方看不上自己了,原来他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白月光。 “认识。” “谁?” 没等封山河说话,身后传来的一个声音就替他回答了—— “这家伙说的是上一任酆都大帝,陆阿九陛下。” 两人回过头,封山河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凌不语?你怎么会……” “我说我逃出来的,你信么?”原本应该被关在仙界大牢中的凌不语笑了笑,拿起了封山河的酒一口气喝了大半瓶,随后坐在了二人中间,“说来话长了,不过既然七圣和我们百鬼众要合作,怎么着也得表现出一些诚意不是?” 第573章 黄婆婆的顾虑 第573章 黄婆婆的顾虑 司马钰和秦月跟随着众人回到了九岭山,尽管只离开了半个多月,可她却感觉过了一段很漫长的日子。 与她同样度日如年的还有顾知许,不过在回来以后,她也算是收到了一个好消息——柳娜辞职不干了,她感觉再干下去,自己的头发真的有可能一根都保不住。自从做了程序员兼建模师以后,柳娜的头发那是一把一把的掉,为了保护为数不多的脸面,她决定放弃这个行业。 毕竟,植发挺贵呢,又没有让头发快速生长的妖法,辞职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她现在正在为顾知许工作——在顾知许的家电商行当维修工,兼职电脑维修和系统维修。反正之前的工作和这类的大差不差,也算是对口了。 对于这一点,顾知许还是很开心的,对于柳娜的事情她听说过很多,自己的家电商行多了个能吃苦技术高的员工,她还是相当满意的。 唯一一个没回来的是宇文诗,她和段天语道长出门了,两位老友有些事要回一趟清水观,听说是段道长师父的遗愿——宇文诗和段道长师徒二人有过一段缘分,又从钟秋那里得到了一具新的、足以压制她多到溢出的鬼气的身体,也总算是能出去看看外面了。 “血肉重塑之咒”虽然算是禁咒,但也要看谁用。普通人用肯定会被除魔部上门调查,钟秋用就没有任何问题——骆青亲口说过钟秋算是个特例,她做什么都是被允许的。所以在望海酒店的时候,钟秋为很多鬼制作过身体,当然也是有报酬的。 司马钰在回到千柳镇的时候就和秦月、钟秋分开了,秦月要回家收拾一下,去医院的施工地点继续监工,钟秋要把柳垂莲这个一天到晚都够呛能有几分钟清醒时间的酒鬼送回家,而司马钰则带着余冕,去了黄婆婆那里。 余冕跟着回来了,他现在暂时无处可去。司马钰答应他要带他看看现在的人界,顺便继续教他人类的语言的,不过在那之前,还是先带他见见黄婆婆比较好。 毕竟余冕可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大妖,就连前几天骆青和自己老妈云若水见到他的时候都要用敬语称呼,拥有这种实力的妖,还是带他先来见见本土的老家伙们比较好。 “哎呀呀看看这是谁来了~”黄婆婆拄着小拐棍儿从屋里走出来,笑眯眯地迎接司马钰进来。 “黄婆婆!”司马钰给了黄婆婆一个拥抱,顺便将手中装满烧鸡的袋子递了过去。她还是挺喜欢这个慈祥的小老太太的,而且平时也受了黄婆婆不少照顾,好久不见当然要带一些见面礼。 “哎呀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黄婆婆笑盈盈地看着烧鸡,吞了口口水想要拉着司马钰进屋,不过随后,她就看到了院门口的高瘦男人,“这位是……哟,真的是稀客,这位先生,您能离开锁妖林了?” 黄婆婆眯起的眼睛睁开了一只,她一眼就看出了余冕的身份,对方的妖气十分熟悉,哪怕余冕将他的妖气压制得很好,仍旧无法逃过黄婆婆的眼睛。 “妹妹好眼力……当日在锁妖林,在下给您添麻烦了。”余冕先是抱了抱拳赔了个不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司马钰吓了一跳——她想过余冕的岁数很大了,没想到比黄婆婆还大。 要知道九岭山的五位老仙家,个个都活了上万岁了。 “哎呀你当时也是刚醒嘛,”黄婆婆承认了对方对自己的称呼,“老哥哥,不知您怎么称呼?” “在下姓余,单名一个冕。” “黄玲珑,”黄婆婆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余先生车马劳顿累了,快进屋喝杯茶。” 如果余冕自己来,黄婆婆肯定是要戒备的,但跟在司马钰的身边就不一样了。 小钰这丫头的眼光,从来都不会错的。她认为安全的人,那就一定没什么问题。在黄婆婆的眼中,司马钰一直都好像有某种亲和力,而且还有种特殊感知——或许是平时倒霉惯了,如果对方有什么危险,司马钰一定会提前戒备、并且尽可能远离对方的。 三人进屋落座,黄婆婆亲自炒了几个菜,司马钰在一边打下手。等到饭菜都端到桌子上,三人才聊起了这次望海崖之行的事情。 “都是缘分,缘分呀。”黄婆婆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鸡骨头——黄鼠狼嘛,对鸡肉向来是没什么抵抗力的,尤其是被人类的厨艺烹饪得香喷喷的那种。一连吃了五只烧鸡,黄婆婆才用纸巾擦了擦手,笑眯眯地说道,“没想到小钰那丫头竟然能破开锁妖林的大阵,真是造福了一方的妖怪~” “诶嘿嘿瞎猫碰到死耗子而已……”司马钰不禁夸,说两句脸就红了,“都是余先生在一边指导的,没有他,我连大阵在哪里都找不到。”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你就不用谦虚了……对了,余先生要是没处可去,可以先住在老身这里,老身这院子虽然破了点,但还是很干净的。姜白竹她们已经搬到了隔壁山头,等到了秋天她们就会南迁。要是把锁妖阵已经破除了这个消息告诉她们,她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余冕是真的没处可去——他倒是不在乎四处流浪,但有个住的地方,总是要更好一些的。 三人吃过饭,确定了余冕的住处,司马钰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南风镇,她还要去为严先生继续画设计图,医院的一些内部细节还是要敲定一下的。秦月和林默已经回去等消息了,而且还有半个月就开学,她得尽快完成这件事。 黄昏来临,晚风驱散了一些下午的炎热。黄婆婆拄着小拐棍儿坐在院子里——她每天最悠闲的时间就是现在,大概是因为上了岁数,大多时候,她还是愿意安静一点。 “五百年为虺,再过五百年为蛟……余先生,这件事您还和谁说过了?”看着院子外面被微风吹动的树海,黄婆婆问着身后的男人。这个院子周围布满了她的幻术,只要在这个范围内,任何生灵与死灵都无法逃过她的眼睛。 “没必要说,也没人问起,”余冕走到黄婆婆身边坐在地上,他太高了,就算坐在地上,也比坐着板凳的黄婆婆要高很多,“妹妹真的是好眼力,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个时代已经没有蛟了,就算活得够长,也很难遇到大机缘。”黄婆婆叹了口气——她是见过蛟的,只是没想到现在还能见到,“现在的柳家除了那几个老家伙之外,已经很少有能活过一百岁的了,更别提再碰到什么机缘……谢谢你没有和别人说这件事。” “知道的人多了,对小钰或许也会有帮助。”余冕已经可以磕磕绊绊地和现代人正常交流了,虽然有一些词还是会用错,不过也无伤大雅——毕竟有资格让他开口说话的人,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几个。 “可觊觎她力量的人也有很多。”黄婆婆摇了摇头,“小钰这孩子呀,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说她不幸,十八年就走完了从前那些蛟们从化妖开始、要走整整一千年的路;可说她幸运……以她现在的本事,根本就不足以在众多不怀好意的家伙那里保护自己。她经历得太少了,也被保护得太好了,不知道外面那些闲散的妖怪们多没有底线。” “小钰说过了一些现代世界的事情,难道现在还有妖怪兴风作浪?” “有啊,有……”黄婆婆一挥手,眼前立刻出现了一片幻象。幻象之中,落单的妖怪被其余的妖怪围攻,吸干了妖气取走了妖核,甚至连对方现出原形的尸体都不放过——要不然直接吃掉,要不然扒了皮去人类那边卖钱,总之都没什么好下场,“不然你觉得人类那边的除魔部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善与恶总是共存的,无论是过往还是现在,有心系苍生的,就有唯恐天下不乱的。” “小钰的真实身份要是传开了,还不知道要被多少孽妖盯上,毕竟对那些家伙们来说,小钰的身体可是大补……余先生,您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 余冕在吃饭的时候只是将解除锁妖阵的过程大概说了一下,并没有提及细节——倒不是他想要保密,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没必要说得那么详细。不过有一件事却是他故意要隐瞒的,在黄婆婆的询问下,他拿出了一张纸递给对方,将纸摊开,上面写着一些奇怪的符号。 “仙语……”黄婆婆的眉毛轻轻动了一下,她认得这些符号,“而且是……很古老的那种。现在的仙,估计没几个认识了,这是从哪里得到的?” “我的肚子里,锁妖阵阵眼的石头上,就写着这些。”余冕这才将解除锁妖阵的细节说了出来,听完,黄婆婆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万妖困于此地,唯神龙可解之。”黄婆婆念出了那些符号的头一句话,随后便将纸重新叠好放在了袖子里,“余先生,这件事……老身做不了主,还得问问另外几个老东西……不知余先生是否介意和老身去见见他们?” “好。”余冕的话一向很少,对他来说,只要说出来的能表达自己最基本的意思就行了,不需要再修饰什么。 没有那个必要。 第574章 五仙聚首 “九岭山”代表的是一片山区,在人类的世界中有别的称呼。妖怪们是以山区范围内、中心偏南地区的“九岭峰”为其命名的。九岭峰很陡峭,又光秃秃的没什么可观赏的景点,因此没人愿意来这里。 恰好,这座偏僻的山峰可以用来聚会。每年正月十五,五位仙家就会聚集在这里吃顿饭,顺便聊聊各家的烦心事。 五位仙家收到了黄婆婆的信,数千年来第二次在非节日的时候聚到一起。上一次有这样碰头机会的,还是两千四百年前鬼魔灵大闹三界的时候。 彼时,五位仙家一致决定不掺和这件事。倒不是他们不想管天下苍生了,而是管不了。黄婆婆曾在两千四百年前卜过一卦,结果是如果他们五个出去的话,非但无法解决鬼魔灵,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而且卦象凶中带吉,暗示着那场战斗会以一个比较和平的结局收场。讨论再三,五位仙家决定只护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既然出去也没用,不如先保护好自己的徒子徒孙们再说。 总之,能救一个是一个。 如今,这五个老东西再次聚到一起,黄婆婆是最先到的,她和余冕先去买了一些东西,准备了一些饭菜和好酒,随后便静静地等待着另外四家的到来。 黄婆婆之后来的是白舟,一个佝偻着腰的、梳着刺儿头的小老头拄着拐棍儿,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山顶的院子。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位白衣如雪的年轻女子。 “老三,你居然是第一个来的。”看见老友,黄婆婆赶紧起身相迎。就在她即将给对方一个拥抱的时候,小老头却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表示万万不可。 “二姐,三弟我最近身体不行,可万万使不得……”白舟咳嗽了几声,一边扶着腰一边虚弱地说道,“等年底养好了伤再说……” “哟,你这是怎么了?”见白舟如此虚弱,黄婆婆的眉毛一下子皱紧了,“是生病了?要不要让医生看看?” “黄婆婆,您别管他了。”白衣如雪的女子用袖子掩着嘴巴温雅一笑,“白爷爷前天去黑森林酒和那群年轻的小姑娘们蹦迪,把腰扭伤了。” 听到这句话,黄婆婆的脸抽了两下,随后缓缓地叹了口气:“老不着调的东西……把我的担心还给我!” 说完,她又看向了白衣女子,脸上一下子挂上了温和的笑容:“是白安灵,丫头越来越俊了,快让婆婆好好看看~” “黄婆婆万福。”白安灵朝黄婆婆盈盈一拜,弄得后者笑得出了声,随后又惋惜地摇了摇头。 “唉,我家天进是没这个福分。要不是当初他一意孤行,带着一群年轻热血的黄家族人去对抗鬼魔灵,想来应该和你是一对儿了。唉,都是命,都是命……” “婆婆您别伤心了,天进哥哥是英雄,我们这一代的人也都很想念他的。”白安灵赶紧上前安慰,就在聊天的时候,门外传来了一个苍老却洪亮的声音—— “天进那小子好样的!可不光安灵一个,我们家小晚也是很憧憬他的!”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看上去十分精神的小老头背着手走进了院子,在看到黄婆婆的时候,小老头抱拳拱手,恭恭敬敬地说道:“黄二姐,别来无恙!” “才半年没见,哪有什么恙不恙的。老四,你也挺早啊。”黄婆婆朝对方招了招手,“不过这次你三哥可是抢先了!” “嘿嘿,不是最后一个就行。”柳笙玄和黄婆婆打完招呼,又看向了白舟,“三哥,怎么着腰不行了?是不是又去小雅的酒看小姑娘跳舞了?不是兄弟我说你,这你可就不够意思了,有闲钱去玩,也不知道喊兄弟一声!” “得亏没喊你,我这腰第一次扭就是跟你这个老东西去玩的,要不是你搂着我跟那群小美女上台跳舞,哥哥我的腰还不至于落下病根!”白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是条蛇怎么扭都行,可把我给害苦了。” “哎哥哥你这话我可不爱听了啊,那是我领你上去的?不是你上赶着要和那群小姑娘上台扭的?自己不好意思先动手,还把泥盆子往我头上扣,三哥,你不讲究了啊!” 白舟和柳笙玄越吵越激烈,最后连白舟的腰都挺直了,俩老头加一起快两万岁,和两个孩子一样叉着腰吵得面红耳赤。 白安灵见状赶紧想要劝架,却被跟着柳笙玄一起来的女人拉住了手臂:“让他们吵,就算没有这个事,这俩老东西也会因为别的吵起来,这么多年了,随他们去好了。” “晚姐姐好。”看见一袭黑袍的女子,白安灵赶紧打了声招呼。 云江晚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莞尔一笑:“行了,我们这代就别和他们一样了,走,给你看看我最近绣的画去,看看你能不能从中找到灵感。” “好!” 两个女人和黄婆婆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去屋里了,留下黄婆婆笑盈盈地看着老三老四继续拌嘴——他俩每次见面都会这样的,差不多都快成他们五个妖怪的传统了。 “一把岁数了,还有小辈在,也不知道害臊。” 不知什么时候,白舟和柳笙玄的身后出现了一名留着长长的胡须、身材挺拔的老人。老人的眼睛很小,看上去却十分有精神。 “还说我!老五,咱就是说你这种清心寡欲的日子有什么好的,天天拿着个破杆子跟一个鱼塘较劲——这半年你钓上来半条鱼没有?啊?” “就是!好不容易活到现代,人类多了那么多好玩的东西,你还天天守着自己那个破鱼桶。知道的你是在钓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人家的鱼塘做慈善呢!” “哎不是你俩吵你俩的,拿我的鱼竿说什么事……算了我不掺和你们俩的破事了,二姐,五弟这里有礼了,我先进屋坐着去,一会儿这两个老家伙打起来了就喊我,我给他们买墓地去!” 说完,老人直接溜进了屋子,白舟和柳笙玄开始还继续指责他几句,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话题又回到了他们俩自己身上。搞得后进门的徐昊一脸尴尬:“黄婆婆,我家太爷给您添麻烦了……” “添什么麻烦啊,纪星年这老耗子遇事就跑,这么多年了一点都没改——跟他俩接着吵啊!怕啥的!” 听到这个声音,白舟和柳笙玄也不吵了,转身和黄婆婆一起,恭恭敬敬地朝来者鞠了个躬—— “大姐。” “嗯,都乖啊,我昨天直播了一晚上,现在饿着呢,等一会儿吃过饭,你们想怎么吵怎么吵。”红媚娘抱着胳膊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就一个人来——事实上也确实如此,红媚娘没有子嗣,也没有能跟着来的后辈——她的族人们分散在各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在忙,平时也都是独自行动,很少聚到一起。 “红太……”徐昊见到红媚娘,本想先叫一声“红太奶”的,结果话说一半被对方瞪了一眼,只能将后面那个字咽了回去,临时改了口,“……红姐。” ——红媚娘最忌讳别人拿她的年龄说事,拿她自己的话来说,她才一万岁出头,刚有九条尾巴不到一千年,才踏入地仙的级别,还年轻着呢!证据就是她的直播间每天来看她跳舞的人至少都有五十万以上,有几次最火爆的甚至连直播公司的服务器都给烧坏了,后来考虑到服务器的负荷,不得不将她的直播间改成上限最高为一百万,剩下的只能排队,等直播间有人离开的时候再挤进去。 狐狸嘛,最会迷惑人了,尤其是异性,基本上看过她一次直播的,都会成为她的死忠粉。 徐昊喊她红姐也是挺无奈的——红媚娘比他大八千多岁,徐昊叫一声祖宗都不为过,如今却只能昧着良心、厚着脸皮叫她一声姐,憋得徐昊的脸都红了。 ——这不是和自己家老祖宗纪星年平辈了么! 不过剩下的几个仙家也没说什么,他们都知道大姐的脾气。辈分这东西嘛,在别人那里可能要尊重一点,但在红媚娘这里,还就只能各论各的。 反正大家心里都有数就行了。 “玲珑,饭好了没?姐姐我是真的饿了!”红媚娘没有理会白舟和柳笙玄,拉起黄婆婆的手就往屋里走,“哎我说玲珑,要不然你也用以前的样子生活算了,我带你直播,赚得可多了,你以前的样子挺漂亮的,我带你玩一阵子,再教你跳几支舞,肯定能迷死那群男人!” 黄婆婆没敢说话——红媚娘每次来都会和她说这件事,她倒也想赚点外快补贴一下自己的徒子徒孙们,现在的人界整体经济都不怎么好,赚点钱也好帮一帮他们。可自己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和大姐一样穿着清凉的衣服在好几十万人面前跳舞—— 大姐的观念实在是太开放了,黄婆婆真的有些学不来。 “你们也进来,我给你们准备了喜欢吃的菜,还有几壶老酒,都是烈酒,先吃饭再说!”黄婆婆朝准备进入下一轮拌嘴的老三老四招呼了一声,两个老头顿时不说话了,跟着一起进了屋,留着徐昊一人站在院子门口,进也不是走也不是。 犹豫了好一会儿,徐昊才叹了口气——早知道自己还是留在修车店里不出来好了。别等会儿进屋了一口一个红姐,他实在是没脸面对另外四个老祖宗。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一会进屋自己猛吃饭,别张嘴就好了! 第575章 群魔乱舞的小宅院 和小辈那一桌不同,老一辈在聚餐的时候总喜欢吃一些怀旧的东西。 红媚娘和黄婆婆面前是几只烧鸡——对她俩来说,没有比这个更美味的菜色了。 白舟面前的盘子里是一堆油炸蚂蚱——如果放在以前,肯定会被说成寒酸、恶心,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油炸蚂蚱已经成为了一道美食。 当然,人类想把这些虫子放嘴里还是需要一些勇气的,白舟可不在乎,他是刺猬,小型昆虫原本就在他的食谱上。 柳笙玄最喜欢吃的是田鸡,原本他是想直接吃活的,考虑到实在是太恶心了,对其余吃饭的人不好,就选择了这道最近才流行起来的爆炒田鸡。味道好,还不至于难以接受。 纪星年的食物就简单多了——核桃、榛子、花生、松子儿……总之都是一些干果,而且是没剥壳的,既方便磨牙,味道也不差。 小辈那一桌离他们远远的——已经彻底融入现代人类世界的她们实在是接受不了这些老家伙们的喜好,比起老一辈那一桌,她们这桌上就显得正常多了。 四凉四热外加一个汤,还有几瓶好酒。几个小辈都是陪自己家老东西出来的,很早就没吃饭,肚子早就饿瘪了。尤其是徐昊,昨晚他修沈诚的摩托一直修到了后半夜,之后就累得睡着了,今天又要早起出门,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不过考虑到另外两个都是女生,他也不想吃得太难看。 倒是白安灵和云江晚放得很开,两个看起来文静端庄的女子在喝多了之后竟然直接踩着板凳开始划拳,真是有点浪费她们身上穿着的白色长衫了。 徐昊是第一次来参加这种活动,之前都是另外的族人陪老太爷来的。原本他还打算提醒一下两女关于自身形象的事,再怎么说这也是在长辈面前,可当他看向老一辈那桌的时候,感觉自己还是别张这个口比较好。 比起自己这桌,老一辈那桌更狂野。 白舟扔了拐棍儿,和一见面就吵的柳笙玄抱在一起跳着探戈,自己家老太爷更是没眼看——这老不着调的竟然脱掉了上衣,用笔墨在肚皮上画了眼睛鼻子嘴巴,站在凳子上不停晃着腰胯。 红媚娘手里拿着两根啃得狗看见都摇头的鸡腿骨敲着桌子和饭碗,还真别说,红媚娘真的是有点音乐天赋的,敲的那几下还真像那么回事。黄婆婆也没闲着,她打开了早就准备好的电箱和音响,坐在箱子上翘着腿、一边抽着老烟枪一边发出了女流氓一般的欢呼声。 徐昊下意识地把凳子往门口挪了挪,看着乌烟瘴气、群魔乱舞的房间,说实话,他有些后悔来了。 某一刻,徐昊甚至以为,那些民间传说的、妖怪会吃人的传言,最开始是不是就是自己这几个老祖宗们在聚餐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因为此时无论是老一辈还是小一辈,脸上似乎都写着四个字—— 【我要吃人】。 实在是跟这群疯子没什么共同语言的徐昊赶紧吃饱饭离开了屋子,去院子里面透透气。这所宅院挺大的,也足够他躲一躲了。 就在他离开主院,走到偏院的时候,忽然在花丛后面看到一个人——他没见过这个人,又瘦又高,表情温和却又透着一丝令人难以接近的冷漠。徐昊立刻警戒起来——这所宅院可是他们老祖宗聚会专门建立起来的,平时连鸟都不会飞过来,更何况是外人了。 “你好。”让徐昊意外的是,对方在看到他之后,竟然先打了招呼。 “……你好,请问你是……”徐昊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复了一句,“这里是五老仙的聚会之地,如果你是迷路至此的话,我建议你还是……” “玲珑叫我来的。”对方的声音仍旧很平静。 “黄二奶奶?”徐昊有些奇怪——五老仙聚会,怎么会叫一个外人? “她让我在这边等着,一会儿再叫我过去。听她说……那边现在好像很乱?” “是的,您就在这等着就好。”五大仙家的真名极少有外人知晓,既然这个男人能叫出黄二奶奶的名字来,想必也是熟人。考虑到隔壁主院乌烟瘴气的场景,徐昊立刻点了点头,“那边确实挺乱的……哦对了,晚辈徐昊,家住千柳镇万妖楼,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对方直接叫黄二奶奶的名字,想来和对方应该也是平辈。既是如此,在对方面前自称晚辈也没什么毛病。 “余冕,不归山落日湖底。” 听到不归山这个地名,徐昊好像知道这名男子的来历了——前阵子黄婆婆那里住过很多来自不归山五毒峰的毒虫们,想必这名男子也和那里有什么关系。 不归山——好像还有个名字叫锁妖林来着。 “余前辈,有什么是晚辈可以……”“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欢乐的么?” 徐昊本想和对方聊聊,却没想到余冕先开口了。他看着主院房子的方向,用有些羡慕的语气说道。 “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每年才会有一次,今天算是特例。”看着对方目光的方向,想来也是知道那边发生什么了。徐昊叹了口气,心说这回丢人可丢出家门了,“而且……其实我今天也是第一次陪我家的老太爷来,原本应该是我叔叔陪着的,不过他出差了,所以就换成我来……” “真好,”余冕没有打断徐昊的话,静静地听完,才坐在小板凳上,望着面前的杂草和花朵发呆,“很久以前,我也有一个能像这样一起喝酒的朋友。” “喝到上头的时候,我们还会打一架。”余冕难得地露出了笑容,随后那笑容又暗淡了下去,“可惜,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 “朋友嘛,总是有新的,虽然不知道您那位旧友现在如何了,不过如果她没时间的话,不如尝试和新朋友们相处一下?” 看对方的表情,徐昊猜到余冕那位旧友大概率是没了,他又不能把话题往这方面带,只能换一个方向聊天。 “五老仙的后代,都是好孩子。”余冕也察觉到了徐昊的敏锐,赞赏地点了点头,“你们都有自己的工作?” “为了生活嘛,人类的世界还是很需要钱的。” “你是做什么的?” “修车……” …… 两人闲聊着家常,和隔壁院子的狂乱比起来,这边显得特别正常。直到一群东倒西歪的老家伙来到偏院的时候,浓重的酒气让徐昊差点儿昏过去——他本来就不胜酒力,刚刚桌上的好酒,他是一口都没碰。 “去那边陪你两个小姨奶去!我们和余先生有点事要商量。”纪星年吹着胡子赶走了徐昊,还顺手把院门关上了。来到主院的时候,徐昊差点儿没被院子里弥漫的酒气给呛得昏过去。白安灵和云江晚毫无形象地倚在门槛上,洁白的长衫沾满了泥土,喝得都快现了原形了—— “云姐姐……嗝儿!你说我的山水画……它怎么就卖不出去呢?”白安灵大小姐的形象全没了,跟个酒蒙子一样一边喝着酒一边对云江晚念叨着,“现在的人啊……都喜欢看那些衣服穿得很少的美女图……你说我要不要顺应一下时代,去画一些同人画?” “你——家不是不缺钱么?”云江晚喝得舌头都伸不直了,左手拿着酒瓶,右手还拿着一块牛骨头,上面的肉已经被啃得差不多了,“画你喜欢画的不就好了?何必管那些凡人喜欢看什么……” “那不就是啃老么!我看白家的旁支们有的晚辈要不然去做模特、要不然去做演员,混得都挺不错的,还有几个高材生据说已经吃上了国家饭,这辈子衣食无忧了……作为主家的独苗,我就是想靠自己混个名堂出来……” “实在不行,你给我画封面……”云江晚大着舌头提着建议,“我最近搞了个账号,平时发一些古装的、跳舞的视频,正缺个画师画封面呢,那些画师要价贵得要死……有这个钱还不如让自己人赚了。” “那妹妹以后就靠您了~晚姐姐~” 两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小姨奶在贴贴聊天,徐昊也实在是不好去凑热闹,只能在院门口远远地坐着。他倒是没想掺和,两个酒蒙子却发现了他。 “小昊子呀,怎么不陪姐姐们喝一瓶?”白安灵先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她的齐耳短发已经快根根立起来了,好像刺猬背上的尖刺一样。云江晚也凑了过来,这家伙更狠,脖子和手腕处已经能隐隐看到雪白的鳞片了。 徐昊心说这辈分可乱了,却又不敢说什么——不知道为啥,现在无论是妖怪还是鬼魂,都和人类一样喜欢别人往年轻了称呼自己,不像很久之前都恨不得仗着自己辈分大、硬是说自己活了多久多久。 说实话,每次管红媚娘这条活了上万年的老狐狸叫“红姐”的时候,徐昊都感觉特别别扭。 “两位前辈,晚辈实在是……啊哇哇哇哇!!”徐昊还没说一句完整的话,就被云江晚牢牢缠住了身子,白安灵则用她自己的酒瓶子堵住了徐昊的嘴,硬往里面灌着酒。 “来嘛~陪姐姐们喝点儿~自己一个人待着多没意思~” “嗷嗷咕噜噜噜噜噜噜……” 第二天一早,五老仙才和余冕从隔壁院子走出来,除了余冕之外,宿醉让另外五个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等他们来到主院准备离开的时候,才看到了躺在院子中央的三个晚辈。一只大号的刺猬和一条白色大蚺毫无形象地枕着一只巨大老鼠的身体睡得正香,后者翻着眼睛昏死了过去,嘴边还都是白沫。 周围的地上还有许多空酒瓶子。 这仨全都醉得现原形了。 “成何体统……”白舟叹了口气。 “……我们还有资格说他们么?”红媚娘尴尬一笑,想来自己昨天的形象也没比这几个晚辈强到哪去。 “算了赶紧叫醒他们,看你们俩的好孙女儿给我家小辈灌得,都不省鼠事了……” 第576章 生活不易,大王卖艺 徐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当天下午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九岭峰上下来的,睁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卫生间大吐特吐。一直到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得干干净净,最后连胃酸都跟着呕出来才算停下。 他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多酒。 稍微清醒了一点,这才脱掉了绸子的长衫——这是按照叔叔的要求穿的,陪着五位老祖宗出门的时候一定要穿得正式一点,很久之前比较正式一些的衣服就是这种了。话说回来现在这样穿着出门也不算难看,顶多会被当成spy古人的,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太热了,时节已经入伏,穿着宽衣大袖出门的结果就是一身汗。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徐昊才扶着墙出了门。刚下楼就碰到了在院子里乘凉的红媚娘,她一般都晚上直播,白天不是逛街就是睡觉,一天天清闲得很。 “红……姐。”徐昊打了声招呼,这次再三注意了自己的称呼。 “哟,小昊子醒了?”红媚娘妩媚一笑——真不愧是狐狸,魅惑人的功夫真是没法比,一颦一笑都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哪怕她是只上万年的老狐狸——当然,这仨字徐昊是不敢说的。 “我是怎么回来的……”徐昊感觉脑袋里像灌了铅一样,稍微动一下就疼得厉害。 “你那两个小姨奶背你回来的。”看着徐昊的样子,红媚娘贴心地帮他倒了杯醒酒茶,“不能喝就别喝那么多嘛,又没有外人,喝那么猛干嘛?” “谢谢……”徐昊心说这可不是他自己愿意喝的。昨天最后一个清醒的意识就是白安灵灌完自己一瓶以后,又开了一瓶准备往自己嘴里倒的时候,再后面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喝完了醒酒茶,徐昊跌跌撞撞地走向院门口,红媚娘见他要出门,赶紧叫住了他:“哎哎哎,都这样了还不好好休息,打算上哪去?” “修车行,答应了客户今天要修好的……”徐昊没打算问五老仙在九岭峰宅邸的偏院聊了什么,那不关他的事,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想办法快点修好客户的车。 “那辆黑色的小商务?算了别去了,那是庄雯的车,我给她打个电话去,就说你这边……” 红媚娘话还没说完,院门口进来了两名女子,其中一个拎着一篮子坚果,另一个提着一箱饮料。 “白姐、云姐……”徐昊看见这俩姨奶奶,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他算是怕了这俩了,怎么现在还过来?! “你俩怎么来了?不是跟你们家老祖宗回去了么?”红媚娘也有些好奇,早上在给这三个晚辈叫醒以后他们就下山了,白安灵、云江晚把徐昊送回了万妖楼,之后就和她们自己家老祖宗离开,说是要回一趟祖宅什么的。 “那个……”两女面露尴尬,将手里的东西塞给了徐昊,“昨天不好意思哈,我家老爷子知道我们灌你喝酒的事儿了,让我们来道个歉……” “这饮料是醒酒的,还有解酒药,最近我俩都会住在这里,有什么要帮忙的就直说……” 云江晚原本就是万妖楼222室的住户,白安灵被白舟训斥了一顿以后,让她也来这边住一阵子,让她住原本白舟住的那间屋子——就是红媚娘家对门的242室。 五老仙在万妖楼中都有自己的房间的,只不过除了红媚娘之外,另外几个都不太常回来住的,那几个房间一般都空着。比如黄婆婆的房间就是红媚娘家楼下的231室,灰家家主纪星年就住在徐昊的111室,331室则是柳家家主柳笙玄。 除了红媚娘以外,剩下的几位都喜欢清净,一年中绝大多数时间都住在老宅,只有正月的时候才会回来住几天。剩下的时间里,这些房间要不然就是空着,要不然就是让小辈们来住,顺便帮忙打理一下。 “是晚辈酒量不好,不怪两位姨……姐姐的。”徐昊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辈分乱就乱,就算乱了点,也比惹这几位姨奶奶生气了要强。 长辈给的东西就不要推脱,徐昊接过了礼物,再三谢过了以后就以还没醒酒为借口,忙不迭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顺便还把大门反锁了。 纪老太爷在上,他现在可不敢和这群姨奶奶待在一起了。 万一这两个家伙再起了什么兴致、回头又把自己灌躺下,他的胃可受不了了。 他才一千五百岁,而且是灰家全家族最年轻的大妖,可不想英年早逝——老鼠这种生物虽然数量众多,但想要修炼出来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原来是你俩给灌的。我就说小昊子平时滴酒不沾,怎么会喝成这个样子。”红媚娘看着逃走的徐昊笑得前仰后合,一点形象都没有,“瞧把那孩子给吓得!” “我俩昨天也是上头了……”云江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后有些好奇地问道,“对了,昨晚您和我们几家的老太爷在偏院聊了什么啊,怎么今天回去的时候他们都一脸严肃的。” 听云江晚这样问,白安灵也竖起了耳朵,她也挺好奇这件事的。 “这个嘛……暂时不方便说,等时机到了你们自然就会知道的。”红媚娘沉吟了一下,随便糊弄了一句——倒不是她想隐瞒什么,只是司马钰这件事实在是有些麻烦。说实话,她也只是见过一次真龙而已,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哪怕对她这种活了这么久的老妖怪来说,“龙”这种不知道还算不算是生物的古老存在,她也只是在年轻时机缘巧合见过一次而已。 对当时只有两条尾巴的红媚娘来说,龙这种东西神秘而强大,龙行必有雷雨相随——这已经不是妖法或是别的什么法术的事情了,红媚娘亲眼见到过一条龙在半空中行进的时候,无论前方阻碍的是山还是海,都会主动分开两侧为其让行。某种程度来说,龙好像是组成并且主宰着自然的一部分,三界的一切法则都要以龙为标准进行演化。 而且没人知道龙最后会去向哪里,根据当时所有见过龙的妖怪们的说法,每个妖怪都只是看到了龙前进的一部分景象。红媚娘推测,三界肯定不止有那一条龙,一定还有很多条龙的,就像某个物种一样,可至今也没有任何人发现它们的栖息地。 还有一些传言说,龙就是历史上的诸位皇帝——对于这种说法,红媚娘并不认为是这样的。人类就是人类,就算走到了统治者的最高点也还是人类,否则以龙那种匪夷所思的力量,历史上应该就只有一位皇帝而已。 三界中没有任何存在能够匹敌龙的力量。 红媚娘不知道司马钰到最后会不会成为龙,不过在那之前,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听了红媚娘的话,云江晚和白安灵也没有再问什么,就在两女打算回家收拾一下家里东西的时候,疲惫的顾知许从一单元走了出来。 “……哟,几位晚上好……”顾知许看上去很累的样子,穿着白色的防晒服和牛仔裤一边打招呼一边走向了自己的摩托车——她平时就喜欢这样穿的,也难怪会被望海崖那群狂热的女人女鬼女妖们误会成小帅哥了。 “这么晚了还出门?”云江晚、白安灵和她算是同辈,打起招呼来也随便许多。 “打工赚点儿外快去。”顾知许叹了口气,坐在摩托车上戴好了头盔,遮住了她寸许长、毛躁躁的金发。 “你这大老板还要出门打工?” “最近家电卖得不好,尤其是电视机……”顾知许说着叹了口气,家电生意最近属实是不太好做,自从家用电脑和手机普及了以后,除了冰箱洗衣机这种必备的家电之外,连电视都没几个人买了,“这几个月收入最大头的就是家电维修,裴娜这几天不是去我那上班了么,有她在店里盯着,我就打算趁着晚上去搞点外快。” “你除了卖家电、修家电还会别的?什么时候学的?”白安灵挑了挑眉毛,她俩也算是老相识了。 “不会啊,所以才要去穆小雅的动物园打工……”顾知许一脸苦涩,“……算了,想知道我做什么,你们也来看看好了——听说穆姐那里还是挺缺这种‘人才’的。” “我也去!等我一会儿!”红媚娘找徐昊借了个安全帽,踩着人字拖一下跳到了摩托车的后座上,“反正离直播还有几个小时,正好打发一下时间!” 另外两女没有跟来,红媚娘在和顾知许来到动物园之后,后者让她去虎园外面等着,自己则进了后门。红媚娘在座无虚席的观众席等了半天,铁笼子里面的小门才打开,一头肩高近两米的巨型吊睛白额猛虎从里面走了出来。 接着,她听到了虎园工作人员举着扩音器,兴致高昂地喊着—— “两百一位!两百一位!近距离和世纪猛虎合影!保证安全!这边排队啊!这边排队!” 人群呼啦一声涌了过去,看着顾知许现了原形、被游客们抱着脖子、揉着肚皮合影的样子,红媚娘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最近都缺钱到这种程度了?”交了钱排了队,红媚娘抱着顾知许的脖子,在她耳边小声地问着。 “这不是还得给裴娜开一份工资嘛,也是一笔开销的。而且这半个晚上也不少赚,拍照的钱我和穆小雅对半分的,昨天我赚了四千多块呢,比我卖家电赚得多多了,还不用考虑进货的周转资金。” “……你也是挺不容易的。” “经济不景气嘛,没办法。”顾知许叹了口气,不过在照相机的镜头对着这边的时候,她还是努力做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赚钱嘛,不寒碜,总比被望海崖那群富婆们包养了要好。” “佩服。” “过奖。” 第577章 鬼镰近侍的邀请 司马钰在死磕了好几天设计图以后,总算是在严先生满意的目光中成功被验收了。接下来就是去千柳镇北方的山区和秦月她们汇合,监督整体的施工状况了。 有一说一,司马钰设计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具体的参考主要还是来源于文佩的千柳镇城隍府——那里是司马钰唯一一个近距离观察过内部的鬼界建筑。严格来说,各地的城隍府其实也并非完全属于鬼界,而是处于人界与鬼界交接处的模糊地带,而且有着合乎鬼界律法的小型鬼门,方便穿梭阴阳两界,不过其建筑风格整体还是和鬼界基本上一样的。 除了城隍府之外,司马钰还借鉴了一点各地医院太平间的设计——这部分灵感来自于裴娜以前的口述。裴娜上上份工作是法医,偶尔也会去医院的太平间看尸体,对这方面也有些了解。 为了给来看病的鬼魂们回家一样的感觉,还特别请卫九原刻了几十块墓碑。这些墓碑除了营造气氛之外,还是一种法器,原材料来自于鬼界的阴石。配合上卫九原的咒文,可以缓慢而持续不断地释放出鬼气,并且保质期长达二十年,还拥有永久质保,有什么问题的话,卫九原会第一时间上门维修。 照明方面倒不用怎么考虑,每层楼间隔三丈都有盛装鬼火的火盆,燃烧的鬼火会产生冰冷的温度,让这座位于地下的医院更加贴近鬼界的感觉,连制冷用的空调和电费都省了。 医院建在一座山谷之中,山谷两侧的峭壁被鬼界的植物加固,再依着山壁建造主楼,中间那条河再加上鬼气和鬼火可以保证医院整体环境的湿冷,最后再封顶、彻底修成一个坟包的形状就算是结束了。 当然,这些都是设计图上画的,实际上要等到竣工还要很久,不过那都不是问题——对鬼魂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等到一切都走上正轨,司马钰、秦月和林默算是彻底解脱了——大致框架已经定下来,不必时刻待在这里监督,隔三差五过来看看就行了。好不容易闲下来,三人回到了久违的万妖楼,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在自己房间里开着空调美美地睡了一觉。 司马钰一直睡到了七点才醒,她是被厨房白粥的香味勾起来的。揉着眼睛出了房间,就看到秦月系着围裙正在拌着凉菜,旁边的锅里还在咕嘟咕嘟冒着蒸汽。 “哟,醒了?”秦月打了声招呼,“快去洗脸,准备吃饭了。” “嗯……”司马钰打了个哈欠,垂着双手进了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两人坐在饭桌前,吃着仿佛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的、最普通的早餐。 “这周末有空么?”秦月熟练地用着筷子——之前在刚刚得到这副身体的时候,她对手指的控制还不是很灵敏,经过这么久的磨合,她对附身术和这具身体的使用已经很熟悉了。 “下下周才开学呢,当然有空了。”司马钰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捧起粥碗喝了一口——秦月的手艺一直都很不错的,有那么一段时间,司马钰甚至想在毕业以后先和挚友开个早餐店,自己负责买菜打杂,挚友负责厨房那部分。 “周末是鬼节了,算是‘我们’的大节日,听说各地的鬼门都会开一整晚,”秦月用纸巾替司马钰擦了擦嘴角的酱油,又给她开了一瓶果汁,“城隍府那边会有很大的集市,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鬼节?”司马钰又看了一眼日历——果然,周末就是阴历的七月十五了,“行啊,我还真就没去鬼市那边玩过,正好,这回你带着我去看看,听说鬼市要是没有鬼魂带着,一般人还真找不到在哪。” 经过这么长时间,两人都已经接受了秦月鬼魂的身份。一开始她们在想到这件事的时候,心底多少还有些失落——毕竟她们是在正常人类世界生活长大的,对“鬼”这种存在最初的概念就是和“死亡”挂钩。 而在普通人的眼中,“死亡”就代表着“离别”。 如今她俩可不这么想了。 在普通人眼中,鬼和离别是等价的,但在非人类的眼中,“鬼”不过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而且现在的鬼界和过去也完全不一样了,过去的鬼界都是逮到了鬼魂立刻就要进酆都城走奖惩、投胎的流程,现在的鬼界早已鬼满为患,巴不得鬼魂们在人界多滞留一段时间。 况且秦月现在在鬼界还有着正式的编制,每个月都能领到城隍府那边发下来的金寿作为俸禄,所以是人还是鬼对她们来说,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了。 再加上七月十五的鬼市大集是由城隍府举办的,本身就在九岭山范围之内,安全得不得了,玩起来也没什么负担,司马钰几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行,回头我去文佩大人那里给你备个案,准许你灵魂出窍一晚。生灵是看不见鬼市的,只有鬼魂才可以,到时候我带你玩去——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去鬼市,还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好东西。”秦月喝光了粥,司马钰很自然地收拾起了桌子,还从挚友的身上解下了围裙系在了自己身上——她俩一直是这样分工的,一个做饭,另一个就负责洗碗。 “那就当提前演习一下了,等以后我死了那天,还能先熟悉一下买东西的流程。”司马钰早就不忌讳“死”这个字了,秦月同样不在乎——若是放在一年前,她们肯定会觉得活着更好,虽然累了点,但起码能有一些存在感。 只是这一年间,她俩也见过了不少的鬼,尤其是千柳镇城隍府的鬼畜们。也就是从那时候她们才知道,原来不光是活着的时候要努力,连死了都要为自己的存续而奔波劳累。 既是如此,那生与死的界限反而不那么明显了——尤其是对她们这种非人类来说。 吃过饭两人本来打算出去看看邻居们的,只是在她们想要换衣服的时候,大门却被敲响了。 “哪位?”秦月踩着拖鞋走到玄关,开门才发现外面站着的竟然是时幽。 “哟,好久不见。”时幽打了声招呼,她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大概是夏日祭赚的钱让她很满意,“方便我进去坐坐么?” “当然,随时欢迎。”对于时幽,秦月心里还是有一些芥蒂的,但不多——时幽杀了很多除魔部的成员,按理说自己应该很痛恨这个女鬼。可秦月出身于修罗村,这座专门培养职业杀手的村子教给她的第一课就是要泯灭人性。秦月是在接触了司马钰以后才慢慢找回了一点人类的温度,在那之前,她一直都当自己是一台取人性命的机器。 所以她对除魔部有些感情,不过不太多,对时幽的仇恨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深。对她来说,现在全世界最重要的就是小钰,别的东西都可以放一放。 当然,还有一点比较现实的。 就是她打不过时幽。 在实力不够的前提下,仇恨什么的都是很可笑的感情。 “时幽姐?”见时幽进来,司马钰也招手问候。在听到这声“姐”的时候,时幽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她是少数几个知道司马钰是钟情转世的人之一,按辈分来讲,司马钰应该叫她一声“小姨”的。 不过随她去,反正这个秘密暂时不能被任何人知道——鬼仙众那帮家伙的目标明显也是小钰,如果让他们知道司马钰是百鬼众的鬼头大人和鬼魔灵女儿的转世的话,还不知道会被怎么利用。 称呼什么的,就按以前的来,反正她活好几千年了,也不差被叫什么。 “吃过饭了?”时幽拎着包裹走到沙发旁边,将一袋子水果放在茶几上,又打开了旁边的几个便利袋,拿了几套新衣服出来,“试试看,合身么?” “来就来嘛还买什么东西啊嘿嘿嘿……”司马钰嘴上这样说,身体却很老实,拿起一件衣服就跑到衣柜的全身镜前试了起来。秦月倒是对衣服什么的没感觉,她对穿着什么的不太在意。拿起时幽带来的水果洗干净放在盆里,又倒了三杯凉茶,回到沙发旁边坐在了对面的位置。 “有事?” 对挚友以外的人,秦月的态度从来都温和不起来。 “嗯,找你有事。”时幽知道秦月的性格,也没有拐弯抹角地寒暄,“望海崖的时候,我看到你的战斗方式了,炼魂丹的感觉怎么样?” “……说实话,不清楚。”秦月歪着头思考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我那时候已经没什么思考能力了,到后来清醒一些的时候,活尸群已经被解决得差不多了。” “你知道自己当时的实力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了么?”时幽喝了口凉茶,冰镇过的绿茶虽然苦了点,不过挺解暑的,很适合这种时节喝。 “不知道。” “半圣,”时幽说出了两个字,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秦月,“当时只要你想,袁力森那老猿猴在你的手中撑不过十秒。哪怕在这座楼里,估计也只有五老仙、宇文诗和穆小雅能做你的对手。” “这……”秦月知道当时自己的战斗力膨胀得很厉害,没想到竟然能到达如此高度。 “就算是我,一口气吃三颗炼魂丹也会失控的,那东西能让自身的力量到达灵魂所能承受的极限,不过副作用也很大,在力量超过灵魂能够承受的极限的时候,行动就会偏向本能,那时候思考什么的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而你在吃了五颗的前提下、还能下意识控制自己不去伤害袁力森那群妖怪,这不仅说明了你的灵魂承受能力的上限很高,还有很强的自控能力。” “秦月,你很有天赋的,比你自己想象得要更强,”时幽放下了茶杯,说出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怎么样,要不要做我的门徒?” “我会让你成为超越七圣的战士。” 第578章 沉重的精神打击 时幽的话并没有让秦月感到意外,从不归山五毒峰那时候,时幽就已经透露出了想要做她师父的意思,秦月也是挺想跟着鬼镰近侍学习的——两人之前的关系怎么样先不说,单凭实力和资质来说,能成为鬼魔灵座下第一战士、实力更在七圣之上的时幽绝对是最理想的老师。 整个三界比七圣更强的、目前已知的就俩,一个钟秋,一个时幽。钟秋算是天赋型的,让她学什么东西几乎立刻就能学会,有时甚至都不需要明白某些法术的运作原理,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模仿到九成九相似的程度。但如果是作为老师的话,钟秋还不够资格。 想教一个学生,可不光要自己很厉害,还要懂得如何将自己的力量让学生接受。这一点时幽要强过钟秋无数倍,时幽不仅懂得大量的仙术和鬼术的运作原理,甚至连法术和妖术都略有涉猎。虽然现在已经不能使用炼丹术了,但以前的时候为了应对各种突发情况,时幽存下了大量用来辅助的丹药,她绝对是秦月师父的最佳人选。 “那……”秦月犹豫了一下,她不是在犹豫是否要答应对方,而是一些别的事情,“……拜入您的门下要不要……烧个香、再举行什么仪式之类的?” “我这没那么多规矩。”见秦月答应了,时幽也是很开心,当时就拿出电话,通知袁力森自己要在九岭山常住一阵,酒店的事情有什么困难了再给她打电话,平时不要来打扰她,随后便问起秦月附近哪里有什么比较僻静的、适合使用鬼术的地方。 “练习鬼术啊,有啊!”司马钰将新衣服收好——时幽的品味当然很不错,至少比司马钰母女俩要强多了,挑选出来的衣服让人一看就会很喜欢,不过现在并不需要出门,在家里穿着有点浪费——听说时幽和秦月要成为师徒了,司马钰也出来插了句嘴,“后院就有,柳老师的地下室就挺不错,而且你不是还能使用人类的法术么?正好这部分可以问问柳老师。” “也行,刚好柳老师那里还有空房子,师父你可以先住那里。”秦月捶了一下手心,柳垂莲的地下室确实可以作为学习鬼术和法术的最佳地点。 “正好我也在苦恼谁能教小月法术,”时幽满意地点点头,“柳垂莲,我听过这个女人,听说她是侍仙阁那边的天才,对人类的法术十分精通,有了她的帮忙,你的实力一定会突飞猛进。” “那就这么定了,我给柳老师打电话去!”司马钰比秦月还积极,关于秦月会变得更强这种事,司马钰绝对是最希望见到的。她亲眼看过挚友废弃的那具身体,知道她是为了保护自己、想要提升实力才加入除魔部,最后才变成鬼的。如果当时挚友能更厉害一点,虽然不可能是时幽的对手,至少存活的几率能变大一点。 司马钰对战斗方面没有任何概念,她认为的战斗就是纯粹的一百大于五十这种数值上的差距。而实际的情况,以当时秦月和时幽的差距,就算秦月的实力再翻十倍,也不可能在那场战斗中生还。 时幽眼中的差距是以“丈”来衡量的,一寸一尺的差别在她的眼中并不大。 电话拨通的时候,接电话的并不是柳垂莲,而是钟秋。钟秋在与钟良、七圣商定好今后的计划之后,就和钟良分开了。虽然双方都有不舍,但在鬼仙众和陷害钟家的罪魁祸首这两件事没有查明之前,他们还是决定暂时分开。 钟良只剩下一缕残魂,在法圣曲知音和柳垂莲的帮助下,他的残魂已经暂时稳定了下来,而且经过两千多年的时间,钟良已经对如何将自己安全地藏起来这件事有了不少心得——别说是鬼仙众,三界找了那么久都没发现百鬼众的首领就是他,足以彰显他的足智多谋,完全不需要担心他的安全。 钟秋则必须要留在千柳镇,她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出去,七圣因为要确保三界的稳定,才对已经没有威胁的鬼魔灵睁只眼闭只眼,如果别人知道了钟秋的身份,难保不会因为恐惧或其他什么感情惹出什么乱子来。 谁都不想与鬼魔灵为敌,是不是盟友暂且不论,只要别是敌对关系就行。 钟秋已经在千柳镇有了身份证,还上了柳垂莲的户口本,名义上是柳垂莲的远亲——有这个身份作掩护,总比跟在钟良身边毫无建树地四处漂泊要强多了。 至少还能保护着点儿司马钰——这也是钟良要求的,因为钟秋现在的身份,可以名正言顺地待在他们女儿的转世身边。 “可以啊,不过有些事还是……”钟秋听说了时幽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同意的理由,就是有点事需要让好姐妹提前知道一下。可话说一半又不知该如何讲起,最后只能让她们先过来再说。 三人确定了这件事,便收拾了一下去了北院。虽然两个院子之间只有短短不到一分钟的路程,不过时幽却显得很激动,一路上都在抚着胸口平复情绪——她确实是打算教秦月一些东西来的,可没想到大小姐竟然也在那里。一想到未来一段日子可以和大小姐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时幽就兴奋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大小姐——”推开柳垂莲家院门的时候,时幽本打算和钟秋打声招呼,只是接下来看到的,却让她满面春光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自己朝思暮想的、无比憧憬的、疯狂迷恋的、可以为之去死的大小姐,正穿着很普通的半袖衬衫和七分裤,脚上踩着人字拖,系着一条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围裙,正在院子里晾着衣服。 脚边还有一个装满了准备清洗的、各种餐具的木桶。木桶旁边还有两个麻袋,从形状上来看,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瓶子。 院子的角落还养着鸡鸭,牲畜的味道伴随着咯咯嘎嘎的声音,充斥了这座脏兮兮的小院子。 她那风华绝代的梦中情人,此时就好像那山野的村妇一样。绝美的容颜和修长的手指对面,是一条刚洗完的、还残留着呕吐物污渍痕迹的花床单。 时幽仿佛死机了一样,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甚至一只脚还悬在半空,好像忘记放下了一样。 “小幽,来的正好,帮我把这个扔了,垃圾桶就在院子的西南角。”钟秋指了一下那一袋子空酒瓶,“动作快点,十点钟垃圾车会从这里经过,错过了就要等明天再扔了。” “大……大小姐……”时幽艰难地动了动嘴巴,她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快速了解现在的状况。可还没等问出口,身后就冲进了一个男人来。 “那十几个寡妇又来了,让我躲一躲……”骆青满头大汗地跑进来,顺手关门之前,还从门缝偷偷看了一眼外面,表情如临大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寡妇们已经成了毒圣的克星。 骆青是真的不敢跟她们碰面。 在确定没人跟上来之后,骆青这才松了口气,悄悄关上大门,还小心地插上了门闩。可就在他刚刚转身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整个人都被拎了起来—— “姓骆的,你就是这样安置我家大小姐的?!”时幽的眼中都快喷出火来了——想当年在仙界钟府的时候,她可是连走路都恨不得背着大小姐,就怕地上的灰尘污了大小姐的绣花布鞋;钟府上下大大小小侍女侍从上百号,个个都是大妖、羽灵以上的实力。平时大小姐被伺候得十指不沾阳春水、双脚不踏四季尘,刺绣下厨什么的纯粹就是兴趣而已,人家那是当游戏来做的。 可看现在的样子,大小姐好像已经很习惯做这种粗活儿了,这让时幽肺都差点儿气炸——她宠都还来不及,九岭山这帮下贱的畜牲们竟然敢让大小姐做这种下人的工作?! 五老仙和他骆青是不是嫌命长了?! “走开走开别挡路!”就在时幽想着如何料理这满山的妖怪的时候,身后大小姐的声音让她一下子松开了手,转过身去,只见钟秋拖着一辆四轮小推车,上面堆着各种垃圾——还有那袋酒瓶子——一边摆手让她站到一旁去,一边走向了大门的方向。 时幽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大小姐出门,又听见外面有很多女人似乎在询问着骆青的下落、而大小姐正在娴熟地应付着对方,大脑再次进入了死机状态。直到垃圾车清理垃圾的声音响起而又远去、钟秋拖着空了的小推车回来的时候,她才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给你应付走了,不过今天你就别回去了,王寡妇说晚上还来找你,赵寡妇刘寡妇李寡妇孙寡妇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你就在这先躲一天。”钟秋拍了拍骆青的肩膀,将小推车放在一边,随后进了正屋,紧接着她的怒吼声就从屋里爆发出来—— “喝喝喝一天就知道喝!睁眼睛就喝!早晚有一天喝死你这个酒鬼!给我把空罐子捡起来放桶里!再乱扔空瓶空罐,明天垃圾车来的时候我连你一起扔了!” 那语气,活像是管着熊孩子的老妈子。 “习惯就好。”看着身体僵硬、两眼发直、嘴唇不停哆嗦的时幽,司马钰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时幽看了看司马钰,又看了看骆青,再看了看不停发出酒瓶碰撞声音、还有一个女人哭着求饶不要扔她的酒的声音的小屋,终于一口气没提上来,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得,这回直接关机了。 第579章 从理论与基础开始 “鬼术和人类的法术有着本质上的不同,首先说来源——人类法力的来源主要来自于三个部分:身体的强度、灵魂的强度和思维的开拓程度。” 时幽扶了一下眼镜,在白板上画了三个圈,圈里面分别写着“身体”、“灵魂”和“思维”三组词。 “不过这不是我所能教你的范围,那个酒鬼在这方面比我懂得更多,我只教你鬼这部分的。鬼魂的能量表现形式被称之为‘鬼气’,鬼气大体也分为三种……” 说着,她又在旁边画了三个圈,然后在其中一个圈里写下了字:“第一种是灵体与大自然的亲和程度。和人类不同,每个鬼魂都是天生的施法者,其本身就是构筑三界自然生态的一部分,如果说人类法术是‘借用’的话,那么鬼术就是‘直接使用’,就好像你可以控制自己的每根手指一样。当然,能够控制的灵活程度取决于你的灵魂是否强大,就好比肌肉越多,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就越灵活一样。” “之后就是灵纹的排列,”时幽在第二个圈里写下了“灵纹”二字,“这个是纯天赋,每个鬼魂的灵纹排列都不同,灵纹间隔越小,其张力就越大,也就能容纳更多的能量。” “第三种则是瘴气的代谢速度——无论哪个鬼,都摆脱不了‘瘴气’的侵扰。所谓的瘴气就是鬼魂的灵体内部无法使用、且对灵体有害的废弃能量,如果这种废弃能量累积得多了,鬼魂本身就会受到很严重的影响,可以理解为能够让灵体虚弱的‘病症’。” 时幽是从最基础开始讲起的,一般的鬼魂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一般鬼魂需要的就是走完鬼界的轮回流程、经过地狱的净化和孟婆汤的修剪之后,将变得纯净的灵魂能量重新轮回到人界之中就可以了。只有极少数的、想要留在鬼界继续发展的鬼魂,才会去了解这些事情。 秦月从死去那天开始到现在,满打满算也就半年左右,还是个新鬼。正常来说,生灵要死去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才会慢慢接受自己变成鬼魂的事实,在那之前鬼魂的灵体都处于混沌的状态。这个时间一般在七天到四十九天不等,混沌状态下的鬼魂几乎没有思考能力,和刚出生的婴儿差不多——活着的时候,思考这种事都是由生灵的大脑进行的,骤然失去大脑这个思考机器,灵体本身需要一段时间来将思考能力转交给灵核。 这段混沌期一般都会在野鬼村度过,因为就算是直接带到酆都城、来到十殿阎罗的审判庭,也无法对其进行任何审判,只能等其可以使用灵核来思考为止。灵核并非是什么实质性的物体,而是灵纹的最中心地带、鬼气最浓厚的部分,是所有灵体的核心。 而秦月的情况比较特殊,她并没有经历过这一段过渡。在死去的第一时间,她的灵魂就被吸进了除魔部准备的特殊手环里,手环拥有类似冷冻的功能,可以让灵体的一切运转完全停止。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就进入了新制作的身体中,由大脑直接接管了思考能力。所以时幽才会先教给她这些,让她明白自己应该如何开始正式使用鬼气。 之所以这样教,是因为时幽发现秦月在战斗的时候,使用鬼气的时候全部都是依靠着灵体的本能反应,而使用法术的时候却有着系统的术语、咒语应用以及相关的法力交换。想要让秦月能够正确地使用鬼术,就要让她先明白自己的力量是如何运转的。 “你的力量构成十分特殊,在所有古籍的记载中,能够同时使用两界、甚至三界能量形式的存在少之又少,截至目前为止最典型的案例就是前一任酆都大帝陆阿九。剩下的全都是在模仿——比如鬼门术,某些修士可以打开鬼门,只是模仿着鬼门术、再配合鬼阵和通灵术而达到的某种近似效果,十分不稳定,本身也并不算是鬼术。但你不一样——就像你上次在五毒峰打开的那座鬼门,那就是纯粹的鬼术,和人类法术没有任何关系。” 秦月在五毒峰开过一次鬼门,为的就是通过鬼界绕过锁妖阵、将五毒妖转移出去。她使用得并非是鬼门术,而是通过夜游神使的令牌上固有的鬼阵达到的效果。不过想要激活这个鬼阵,需要正儿八经的鬼气输入才能启动,和鬼门术的运作原理基本相同。 “根据陆阿九陛下的自传中描述,这种能够同时使用法术和鬼术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你在将死的那一刻、体内的生机尚未尽失,还和生灵的世界留存着一定联系,这让你的灵体既可以容纳人类的法力,也可以本能地留存鬼气。说得简单一点,就是你现在处于生与死边界的模糊地带,这使你可以同时接触两边的两种能量形式。” “对于法术,你可能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凭借自己的意志来操纵并使用自己的鬼气……这些记完了么?” 时幽说到这,低头看着奋笔疾书的秦月——秦月正在做着笔记,和学校里上课一样,有些东西还是记成笔记比较好,这么多知识想要一下子全都记住是不可能的。 秦月再优秀也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写下来总是没错的。 “……记完了。”翻了翻前面写的,确定没有遗漏的地方之后,秦月这才放下了笔。这是她一直以来养成的好习惯——能够在没有接受世俗的正统教育的前提下、凭自身的本事自学高中三年的课程、并考上土木工程学院,她正是依靠着这种努力的方法。 强大没有捷径,再有天赋,也需要从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积累起来。 就像在修罗村里的生活一样,每一次挺举,每一次长跑,修罗战舞的每一招每一式,才成就了村里最有希望竞争村长位置的“黎月”。 “很好。”时幽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很欣赏秦月认真的态度,师父领进门,修行总归还是要看个人的,“现在出窍,我教你一些鬼术的基本操控方式。” 司马钰坐在一边的沙发上,钟秋坐在她身边帮她剥着橘子——她就是来旁听的,说实话讲台上时幽说的那些东西,她一个字儿都听不懂。不过她也不打算听懂就是了——自己的法术才能早在大半年前就被柳垂莲判了死刑,她是有法力的,也是有妖气的,但不知为何,法力那部分无论她如何努力,大自然就是不愿意和她进行交换。 她也没办法呀。 所以与其说现在是在旁听,倒不如说是在等午饭——钟姐可说了,午饭是她做。别的别说,钟姐的手艺绝对是司马钰吃过的最优秀的。某一刻她甚至觉得,有幸能吃到钟姐炒的菜,这辈子什么都不缺了。 “你想不想学?”钟秋将一瓣橘子塞进司马钰的口中,望着她的眼睛,钟秋悄悄地问了一句。 “我又学不会,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跟法术这玩意儿好像天生八字儿不和,不管怎么努力,连入门都没办法。”司马钰耸了耸肩膀,在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法术这种能够与大自然直接交换力量的技术之后,她也曾幻想过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奈何大自然好像看不上自己,根本就不给自己使用它的机会。 “那……”钟秋歪着头想了想,接着从讲台上拿来了纸笔,在上面画了个奇异而复杂的符号,“……你还记得灰白梦境中,我教你画过的这些东西么?” “记得啊,令符。”司马钰当然记得这些,她当时还练习了很久来着,不过一直都没什么机会使用。而且她并不擅长战斗——别说跟人打了,就算和一条吉娃娃做对手,两边也是五五开的。 她这辈子就没跟人动过手。 “你再画一个,照我这个画。”钟秋将纸笔递给了她,司马钰点点头,抬手就画了起来——当初她可是记了很久这些奇怪符号的,再加上大量的练习,画起来早就得心应手。 看着她画符的样子,钟秋在一边笑得一脸慈祥——如果钟府没有没落的话,她现在应该也像现在这样,和女儿钟情一起做着喜欢的事情。 ——不过现在也没差什么就是了。钟秋已经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亲近这个倒霉丫头了,她的身上,有着女儿钟情转世的一部分灵魂。像现在这样平静地生活下去,大概就是她一直所追求的。 如果表哥也在就更好了——算了等等,等一切谜团都解开,到时候她把表哥也接过来,再给他制作一副身体,她们一家三口还是可以过上平静的生活的。 “画好了。”不到五分钟,司马钰就画完了那套复杂的纹路。和看上去充满正气的术符、咒符不同,令符的纹路看上去阴暗而怪异,好像无数的触手在纸上扭动爬行一样。 “我看看……嗯,这个是破甲令,对屏障类的法术有破坏效果的。”钟秋看了看那张令符,满意地点了点头,令符是她独创的技术,可以强制命令大自然来做出一些相应的改变,其运作基础就是大灾炎。既然司马钰的身体和灵魂可以容纳大灾炎,那么她也应该能够驱使令符,“要不要试试看?” “怎么试?”会画是会画,但她还不知道这些符该怎么用——钟秋那时候还没来得及教给她。 “嗯……对着那个木桩试试?”钟秋环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一个木桩上。地下室有很多用来测试法术的木桩,上面都有柳垂莲亲自布下的防护类法术,“你是第一次使用嘛,可以靠得近一点,然后用手指指着目标,让自己集中精神,然后按照我教给你的令语……” 钟秋耐心地指导着,她倒是没打算得到什么结果,就当是在午饭前陪孩子玩了。 “像这样?”司马钰按照钟秋的教导指向了其中一根木桩,然后轻声念出了令语—— 时幽看着秦月已经能简单地点燃一朵鬼火,心中不禁佩服这姑娘的悟性——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将自身对能量的观念从法术转移到鬼术上,这已经是很高的天赋了。可就在她打算夸奖两句的时候,身后传来的一阵令人心悸的压力让她猛然转过头去—— 在距离她不到五米的位置,一个木桩上面的屏障法术瞬间崩毁——不仅是屏障法术,就连木桩、甚至木桩背靠着的墙壁都变得四分五裂—— 就连整座地下室,都因此轻微晃动了一下。 顺着这个恐怖力量的痕迹,她看到了身后和自己一样、瞪着眼睛张着大嘴的钟秋和司马钰——后者的手指前伸,指向的正是破碎的木桩。钟秋则站在她身边,还保持着扶着她手臂的动作。 “……大小姐?!你教给她啥了?!” 第580章 酒鬼家的访客 钟秋和司马钰并排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时幽站在她俩面前,给这一大一小两个麻烦制造机狠狠地上着课。经过她“苦口婆心”的、连规劝带教训唠叨了整整一个小时,钟秋和司马钰终于意识到由大灾炎驱动的、不属于三界的恐怖力量会造成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对三界来说,正统的能量系统除了灵气、鬼气、法力和妖气之外,像是大灾炎这种纯粹邪道的东西在非必要的时刻完全不可以使用。因为在没有大灾炎的前提下,所有的能量都是在不断转移的——比如法术就是法力和自然交换的结果、灵气鬼气是直接驱使相应的支配部分、妖气是消耗妖怪们的自身体能。 这些能量使用过后并不会消失,而是会重新进入大自然进行循环,所以整个三界的能量系统无论怎么使用,最终都会处于一个平衡状态。 而大灾炎驱使的“令法”则完全不同——刚刚司马钰那一下子,直接让某一块自然能量产生了缺失。就目前时幽对大灾炎的了解,先不说这种怪异的黑火还有多少秘密,光是其以进攻的形式表现出来的部分,就直接蒸发了相关地区的自然之力。 大灾炎无法进入三界的能量循环,它造成的破坏不光是眼睛能看到的效果,甚至能直接毁灭整个三界的能量系统本身。 这是大灾炎在三界中所表现出来的特质之一,也是其被称之为“恐惧根源”的主要原因。 以前大小姐在做鬼魔灵的时候也就这么着了,毕竟她要面对的是整个三界,如果只凭借她自身的力量,别说对抗三界了,钟秋可能连鬼界都出不去。她本身再有天赋也要遵循三界内部的能量循环规则,不依靠大灾炎,钟秋也就是一个很强的鬼魂而已,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总而言之,以后若非到了必要时刻,这些邪道法术永远都不能使用,明白了么?”时幽嘴巴都说干了,她现在只感觉心累。 “知道了……”钟秋和司马钰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乖乖地挨着训,在经过了时幽的讲解,她俩也算是明白大灾炎这东西对三界的危害究竟有多大了。 “算了,就到此为止,”时幽叹了口气,还好这种力量掌握在两个明事理的手中。万一将来有哪个听不进人话的疯子得到了这种力量,还不知道会造成怎样的灾难——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去上楼做饭,你们先休息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们。” 看着时幽上楼梯的身影,司马钰和钟秋对视一眼,互相吐了吐舌头:“钟姐……你这个好姐妹平时就这么严厉的么……” “可不是么,”提到这个,钟秋也叹了口气,脑中浮现了她们还在仙界生活的时候、时幽左一句“这个没营养不准吃”、又一句“这个不干净不准碰”,这位三界曾经最大的麻烦也只感觉到无奈,“她虽然管得宽了点儿,不过根本上也是为我好的……其实你幽姐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太有责任感了。” 听钟秋说过这些,司马钰也打了个哆嗦——好哇,这管得比亲妈都严厉:“你以前也挺不容易的……” “唉……” 富有责任感的时幽没听见两人背后的议论,她打算亲自下厨做点什么。做饭嘛,她还是会一点的,原本午饭是要由钟秋准备的,时幽当然舍不得大小姐亲自下厨,又不想让她们吃没什么营养的快餐,思来想去还是准备亲自上阵。 可当她来到柳垂莲满是酒气的屋子、打开冰箱以后—— 鬼镰近侍掐紧了自己的人中,好半天才缓过气儿来。 冰箱很大,但是只有冷藏功能,没有冷冻功能。打开上面的柜门,看着排列整齐有序的、各种牌子的啤酒,时幽一度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接着她打开了中间的柜门,同样是各种啤酒,而且和上面的柜门都不重样的。 下面的也是一样——时幽好几个门开关了好几次,确定自己没看花眼,她慢慢转过头,看着屋里炕上醉得不省人事的柳垂莲,顿时对这个女人感到有些害怕了。 ——这家伙平时究竟在过着怎样的生活?! “冰箱门别总开着……嗝儿!”柳垂莲晃晃悠悠地抬起手臂,对着冰箱的位置勾了勾手指,几罐不一样的啤酒立刻朝她飞了过去,“啤酒……不凉了……就不好喝了……嗝儿!” 看着喝酒如喝水一样的酒鬼,时幽赶紧关上了冰箱门。站在原地定了定神,就感到有人在拍她的肩膀—— “后院我种了不少菜的,米箱在灶台对面的柜子里,”钟秋看着时幽颤抖的瞳孔,示意她习惯就好,“午饭还是我来做,你要是闲不住就帮我打个下手?” 最后还是钟秋下的厨,时幽在一边帮忙,一顿午饭总算是磕磕绊绊地做出来了。时幽吃过饭第一件事就是准备去菜市场买肉,顺便找顾知许订了一个冰箱,还特别嘱咐要带锁的。顾知许听到这个要求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谁家冰箱还上锁的?防谁呢这是? 可看到送货地址以后,顾知许就了然了——哦酒鬼她家啊,那就很正常了。不是柳垂莲碰到偷酒的,就是她家新来的那个亲戚不想让她往里放酒了。 肯定是这俩原因之一,没跑。 钟秋陪着时幽一起去的,两人前脚刚离开,秦月也接了个电话出门了——电话是穆小雅打来的,让她去黑森林搏击俱乐部露一面,原因是秦月的师兄黎江因为长时间被压榨,身体终于撑不住病倒了,下午有一场很重要的比赛,她要去顶替一下师兄的位置。 小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司马钰看了炕上醉得直说胡话的柳垂莲一眼,也没想去打扰她,拿起了扫帚扫起了院子。 盛夏的午后,被蝉鸣侵扰的小院,满地的落叶,舒服的微风——司马钰感受着难得的宁静,心中猜着钟姐晚上会给她做什么好吃的。 ——美食是她现在最大的追求。至于令符什么的,司马钰也不打算再碰——她本来就不擅长战斗,就算掌握了这种力量,也不见得比普通人厉害到哪去。 战斗可不是玩扑克牌、谁点数大谁就胜利。和擅长战斗的挚友相处了那么久,对于战斗和胜负,司马钰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这种行为可不是谁的鬼气更高、谁的法力更强就能决定结果的——以普通人来说,身体强壮的就是比身体弱小的有优势,拿刀的就是比空手的有优势,拿枪的就是比拿刀的有优势,拿枪的碰到开战斗机的一样一筹莫展。 器械和法术极大地缩小了个人身体素质之间的差距,说得简单一点,如果论实战的话,抛开所有器械之类的外界因素,就算卫九原拥有庞大的法力做底牌,仍旧不可能是舒芊的对手。他再强也是人类的血肉之躯,舒芊可是从战斗中一点点积累经验爬到这个地步的,卫九原只是继承了先辈们法力的巨大容器,他的战斗力并不在术和咒上,而是全都在他的法器上面。而舒芊就算不使用武器,丰富的战斗经验也足够让她应对绝大部分的战况。 如果双方带上趁手的武器,这个差距就完全反过来了,多种多样的法器可以让卫九原化解舒芊几乎全部的攻击方式——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司马钰能够考虑的。 她的令符再强也不知道何时出手能达到最大效果,毫无作战经验的司马钰空有着强大的武器,却完全不知该如何使用,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是拿令符当游戏玩的。 ——让她上战场?别闹了,估计到时候她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以司马钰十分安心地享受着片刻的宁静——打打杀杀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去做,自己这种受着保护的高级废物只要别自己找事,一切都会很和平的。 “你好?请问有人在么?”就在她打算扫完院子给自己泡杯茶的时候,院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位留着长发、戴着墨镜的标准美人在门口向内探望。在看到自己的时候,对方暂时移开墨镜、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随后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你就是司马钰?柳垂莲和鬼魔灵在家么?” 听到“鬼魔灵”这个称呼的时候,司马钰轻轻皱了皱眉——钟秋的身份除了七圣、穆小雅、柳垂莲和秦月之外,万妖楼这边就没有知道的了。这个看上去十分面生的女人是什么来头? 司马钰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任何法力波动,女人好像就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普通人——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知道钟姐的身份? “请问您是……”司马钰不觉得对方危险——这里可是九岭山,骆青家门口,对面万妖楼住了满院子的大妖,不管那几个未知的威胁是什么,都绝对不可能来到这里的。 “忘了自我介绍了。”对方没有进来,而是在门外站定——光是对方的仪态,还有她手腕上那块黄金底座、镶满了钻石的手表,还有她肩膀上挎着的那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背包,以及对方身后停着的那辆连反光镜都恨不得镶金镶钻的豪车,就让司马钰本能地感觉这个女人不简单。 ——对方就差把“我很有钱”四个字写脸上了。 “我叫钱露桐,方便的话,能请我进去坐坐么?哦对了,这是给你准备的见面礼。” 司马钰本想拒绝的,不让陌生人、尤其是知道钟姐身份的陌生人进门是第一准则。可当看到对方的管家拿出的礼物的时候,司马钰的所有原则顿时飞到了九霄云外。 那件礼物是一只大约三十厘米高个奔马雕像,做工精细,还有着华丽的底座。 最重要的是,那匹马,是黄金的,连马鬃都是一根根独立的金丝线——司马钰在金店打过工,自认为不会认错的,人类对黄金的执着与喜爱已经刻在了基因里,在看到这件礼物的第一时间,司马钰就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马克思先生在上,这么大一块黄金! “您里边请!小的这就给您备茶!” 第581章 这里是我家?! 事实证明司马钰的眼光没错,那匹马确实是黄金的,而且是实心的那种,再加上大理石雕花的底座,重量感觉都要超过一袋水泥了。 她现在并不很缺钱,本来生活就很节俭,再加上穆小雅时不时的帮助,已经基本上告别了来万妖楼之前那种紧紧巴巴的生活。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喜欢钱,尤其是黄金,这玩意儿是个人类——是个在人界生活过的生灵、死灵都没有不喜欢的。 “劳驾,您先在门口稍等几分钟!”司马钰走进屋里,将一天到晚难得有几分钟清醒时候的柳垂莲像扛沙袋一样扛在肩膀上,呼哧带喘地扔到了侧屋。之后折返回来关上了空调、打开所有的窗户给房间通风,等酒气散去了大部分,才恭恭敬敬地将尊贵的客人请了进来。 钱露桐笑眯眯地望着司马钰忙前忙后,等到坐在炕上的时候,才四下打量了一下周围,随后对管家模样的老人说道:“荀老爷子,这里就是……侍仙阁驻千柳镇分阁?” “是的,钱夫人。”管家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司马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有钱人就是有钱人,身边的管家看上去都不是一般人。 她甚至感觉自己所有的身价加在一起,连这老头戴着的金丝眼镜都买不起。 “破了点,稍微装修一下。”钱夫人掏出一把小扇子,折起来轻轻敲了敲已经有了不少裂纹的墙皮,“起码能看一点。” “好的,钱夫人。”管家应了一声,拿起电话不知道和谁说了些什么,不到五分钟,院子外面就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那些声音在进入院子以后立刻变得很安静,无论是走路还是搬东西几乎都不发出任何声音,好像每个人脚上都绑了棉花一样。 “让他们先忙着,最后再装修我们这里。”看着好奇望向外面的司马钰,钱夫人打开折扇优雅地扇着风——屋里不开空调的话很热,但对方没有因为这点表现出任何不合理的地方,“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岁。”司马钰赶紧回答,生怕怠慢了这位财神爷。 ——哦不,是财神姐姐。 “你平时住这里?” “不,我住那边。”司马钰指向了窗外,万妖楼距离这间院子就隔了一条小路,宽度也就能并排走两辆车而已。 “百香楼?或者说……万妖楼?”钱夫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过视线很飘忽,“抱歉,我看不到,还从没有人邀请我去过那里,等下可以去拜访一下么?” “当然可以!”司马钰再次确定了对方应该只是普通人类,一般的小妖小鬼基本上不会出现在万妖楼附近,这里的妖气和鬼气都太重了,就算因为哈雷先生的屏障不会泄露出去,多少也会感觉到一些压力的,所以镇上的小妖在来到附近的时候,都会本能地绕开这里。 只有普通人才会什么都感觉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 “只要里面的住户邀请您就行——我就可以,邻居们虽然都是妖怪和鬼魂,但他们都很和善的,不过……我得找骆先生提前说一声,您是普通人?那里的妖气和鬼气会对您的身体有一些不好的影响,不过带着骆先生的护身符就没问题了。” 骆青的护身符其实就是他的鳞片而已——别看骆青穷得叮当响,蛇鳞还是有很多的。每次蜕皮的时候,他都会留下不少鳞片以备以后不时之需。万妖楼偶尔也会有普通人类进来的,比如一些内部的送信人、或者邻居们认识的朋友之类的。 司马钰的父亲司马龙就是其中之一。 “那就麻烦小钰了~”钱夫人笑得很开心,别看她有钱,但性格却十分温和,而且一点有钱人的架子都没有。 “不麻烦!瞧您说的,这算什么麻烦,举手之劳!”看在金马的份儿上,别说参观万妖楼,让司马钰自己去当牛马她都愿意。 “我听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能和我聊一聊么?”钱夫人喝了一口茶——就这一个举动,让她在司马钰心中的形象又好了不少。 以这个女人的尊贵程度,肯定是看不上她泡的这种市面上几十块钱一大盒的茶叶的。钱夫人喝了好几盏了,眉毛都没皱一下。 见面礼就送了个好几十斤的金马,这不是尊贵是什么?人家送黄金都是论斤的!就凭这出手,穆小雅这种财大气粗的都够呛能做到。 ——什么叫修养?啊?这就是修养! 可这种人物,怎么会来这种乡下小地方? —————————————————— 柳垂莲一直睡到了傍晚才醒,她本来想用法术打开冰箱门、再拿几罐酒出来的,不过侧屋的炕头和主屋炕头斜对面的摆设不同,原本应该是冰箱的位置变成了水缸。她用御风术打开的是水缸的盖子,在被自己抓来的一盆水浇醒了以后,醉醺醺的女人坐起来四下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侧屋。 抓着乱七八糟的头发下了炕,发现自己的拖鞋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她只能光着脚出门。可当她一只脚踏出侧屋的门的时候,这个酒鬼连宿醉都醒了。 “……祖师爷在上,我这是到哪来了?” 按照自己的记忆,自己家院子应该是砖头胡乱铺设的几条小路,两边都是菜地,角落还有一个养着鸡鸭鹅的小畜棚。房子是红砖的外墙,窗户也是老式的木窗,屋顶应该是几年前从万妖楼211室、开废品收购站的秃鹫离长空那里便宜收来的破瓦片,外加一个老式的卫星电视天线。 而这里是什么地方? 雕着古朴尊贵浮雕的外墙,花岗岩的小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看就挺费电的大理石喷泉,喷泉顶上还有一只展翅欲飞、栩栩如生的仙鹤。 房子的外观也彻底变了,雕饰的外墙,古色古香的木制雕花窗棱,双开门的纯木房门,二楼的露台,两层楼之间、以及屋顶上的琉璃瓦—— 顺着打开的窗户看进去,和古朴的外表不同,里面皆是现代化的家电和古代风格的装修。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个大师之手,这两者放在一起竟然毫无违和感。 柳垂莲站在原地,按着太阳穴拼命回忆着自己在喝酒之前是不是约了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的名胜古迹,可不管她怎么想,都是早上被钟秋训斥的场景。 有那么一瞬间,柳垂莲都觉得自己要么是还在做梦,要么就是穿越到某个奇怪的年代去了。 正想着,院子外面一阵说话的声音吸引了她的注意。一转头的功夫,外出采购的钟秋和时幽回来了。两人拎着大包小裹的一看就没少买东西——钟秋没什么钱,但时幽有的是,似乎是被早上自己家大小姐清贫的生活刺激到了,时幽这次可花了大价钱,不光给大小姐买了十几套衣服和鞋,还买了一大堆食材,甚至还有两个大号冰柜。 可当两人进了院子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退出去看看门牌——没办法,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她俩还以为自己走错院子、进了什么景点之类的地方。 然后,她们就看到了光着脚站在院子,向傻子一样看着自己方向的柳垂莲。 “……这里……是你家。”时幽心中没底了,她感觉好像走错了地方,不过身后就是万妖楼——这座住满了大妖的旧式楼房全三界就这么一处,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不会走错的。 “大概……是?”柳垂莲心里也没底了——从院门外的环境来看,这里应该是自己家的,可是…… 住了这么久的地方,为啥睡一觉醒来,自己连一块砖头都认不出来了?! 她的那间小破卧室甚至变成了两层楼! 连屋顶的角落都变成了飞檐翘角! 上面还雕着镇脊神兽! 仨女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这些建筑都是凭空变出来的一样。就在三人愣神的时候,门口再次传来了搬东西的声音。 “柳大师,您醒了?”其中一位身着长衫的男人绕过了钟秋和时幽,走到了柳垂莲面前站定,右手握拳放在腰间,左手竖起来掌心顶在右拳上,弯下腰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后者也用同样的方式还了礼,“既然您醒了,且请移步主楼,我们要对侧屋动工了。主楼中您的私人物品都在原来的位置,请不必担心。” “你是……侍仙阁的人?”看对方行礼的姿势,柳垂莲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只有侍仙阁那群老古董、以及那群老古董们教出来的学生才会用这种方式行礼。 “在下孔长老座下门生。” 哦,孔长老,侍仙阁管理后勤和基建的那个——柳垂莲点了点头,她认识那个老家伙,当年还一起喝过酒,自己还把孔长老喝得送医院洗过两次胃。 可是…… 孔长老的人,隔着好一千多公里的路跑自己家来大兴土木干啥?! 那老头疯球了?! 第582章 财富的具象化 千柳镇商店街的夜市一直都很不错,平时司马钰和秦月两人精神绷得太紧的时候,就会选择来这里逛逛。 小吃,衣服,玩具,首饰,这里拥有着许多种类的货物,在商店街小夜市逛一圈,什么烦恼都会飞到九霄云外。 就算逛累了,附近的小公园也是最好的休息场所。比如现在,钱夫人在管家荀胧的侍奉下正在品尝着平时吃不到的各种美食,不远处的垃圾桶几乎都被小吃的空盒子装满了——当然,这并不是钱夫人一个人吃的,还有司马钰和钟秋。和钱夫人的休闲状态不同,司马钰正在帮钟秋上药。后者看上去可不怎么好,平时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变得乱糟糟了不说,衣服也有许多破损的地方,手臂上还能看出来青一块紫一块的。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事情还要从两个小时以前说起—— 柳垂莲在发现自己家大变样之后,就被孔长老的门生们赶了出去。房子确实是他们装修的,按道理来说,这种几乎可以算是推倒了重盖的“装修”方式可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不过这些“装修工”都是修士,做起事来肯定会比普通人快一些。 ——这还不是最主要原因,能让小院在一下午时间内脱胎换骨的根本因素,还是因为钱。 钱夫人给的钱太多了——多到什么程度呢?时幽办一场持续半个月的夏日祭,连投资带赚的加在一起再乘以五,差不多就是这个数了。 大概意思就是,这些钱可以重新盖一座千柳镇。 在听说有人花了如此巨资就为了修自己家这个跟猪圈有一拼的破院子的时候,柳垂莲站在原地傻了半天,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查自己的银行账户,看看是不是自己喝多了的时候乱打电话、跟银行什么的借贷了。 ——她还真干过这事儿,虽然后来澄清了,但也赔了一大笔违约金。 再三确定自己没跟人借钱,她又开始拼命回忆自己是不是劫了哪里的金库。在排除一切令她担心的条件之后,这才从忙碌的修士中逮住一个,问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得知是钱夫人来了以后,柳垂莲狠狠抽了自己好几个耳光——她倒不是因为怠慢了钱夫人才如此自责的,而是痛恨自己错过了第一时间赚钱的大好机会。 毕竟在柳垂莲的印象中,钱夫人别的没有,就是钱多,随便赏出来那么一丁点儿,自己后半辈子的酒钱就算是有保障了。 “……那钱夫人到底是谁?”钟秋没听过这个名字,她和时幽被告知司马钰已经回了万妖楼,既然柳垂莲的家在装修,那就只能先去万妖楼待一会儿。 “她啊,”柳垂莲拿起院墙下面摆着的、白安灵从家里搬出来晒太阳的瓶栽,将花朵拔出来,把里面的水倒在头发上,一边整理乱七八糟的长发一边回答道,“十二使徒的真正主人,侍仙阁算是她名下的企业之一,三界最着名商人,所有财富的具象化。” “财富的……具象化?”时幽倒是听过钱夫人,知道她的身份尊贵,但具体的也没怎么了解过,“这几个字我怎么有些听不懂?” 听过兔子成精的,听过猴子成精的,听过石头成精的。 钱成精了,这种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么和你说,当年和你打仗,前前后后加在一起连同战后的善后都算在内,一共打了二十年,所有的军费和战后重建费用都是她一个人出的。”柳垂莲看着钟秋,无比认真地说道,“而且她是唯一一个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了五千年的人类——知道她为啥活这么久么?鬼界历任酆都大帝都不敢收她,每次她阳寿尽了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会被安排一个与她样貌相似的婴儿转世投胎,而且还都是不喝孟婆汤的那种。她家专门有一群鬼和仙每隔十年左右就会替她净化并维护一次灵魂,根本就不必担心瘴气残留的问题,也不必担心灵魂会枯竭。” “除了这些,她还是仙界和鬼界两处的名誉参政王——第一次听说这种职位是?知道什么意思么?就是她去仙界和鬼界是不用报备的,也不用和任何人申请,仙宫和酆都城就是她家别墅,进出这种守备森严的地方就跟回家了一样。” “还有,知道人类那个什么什么富豪榜么?那玩意儿在她的眼中就是个玩笑——比如今天早上她看钟秋这个名字顺眼了,下午那个排行榜上第一位的名字就是你。浪费的中间那段,是要给相关杂志重新印刷的时间的——当然,她也不会那么无聊就是了。” “说这些你可能也没什么概念,就拿你俩鬼魂的身份来说,鬼界所有鬼差、包括酆都大帝的俸禄,都是她一个人出的。” 钟秋和时幽听得一愣一愣的,钟秋对钱可能还没什么概念,她以前是仙,后来当了鬼魔灵,也没遇到什么花大钱的地方;而时幽就不同了,她做了很久的生意,知道如此巨大的财富意味着什么。 “她哪来的这么多钱?!”时幽听得腿软,经营了望海崖那么久,她感觉所有非人类的圈子里,只有穆小雅的财力能跟自己拼一下。 没想到人外有人——哦,钱夫人虽然是普通人,但时幽感觉这个本事已经不能归纳在“人类”这个范畴里了。 “做生意。”整理好了自己的仪表,让自己看上去还像个女人一点,在水坑里左照右照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敢走进楼门——见这种大人物,可不能邋邋遢遢的,毕竟有可能影响自己的财运。说到底,自己的工资是侍仙阁给的,侍仙阁在钱夫人名下,换算下来钱夫人就是自己的大老板,“不过她不做普通人的生意,而是做整个三界的生意。” “鬼界的金寿,仙界的各种仙草种植,人类的法器市场,仙术法术妖术鬼术的传承全都在她的商品范围内,可以说没了钱夫人,整个三界的交易系统就会全部瘫痪。” 说到这,三人回头看向了原本破破烂烂,如今金碧辉煌的柳垂莲的家,对这种装修速度顿时感到理解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到位,驱使上百修士一下午盖一个名胜古迹出来,根本就不是困难。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三人在进入司马钰的家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堆满了客厅的礼物盒,好几个随从一样的人正拿着礼物盒进进出出,后来才知道,钱夫人给万妖楼每个邻居都带了礼物。绕过如小山一般的礼物堆,她们这才看到沙发上有说有笑的司马钰和钱露桐。 ——钱露桐这个名字是钱夫人自己取的,她原本的名字叫什么已经没人记得了。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钱夫人曾说,“钱露桐”谐音“钱路通”,在她的面前,就没有钱办不成的事情。 人家其实也没说错——用能买下一个城市的钱随便找一个人换一件衣服,无论这件衣服多有纪念意义,只要这个人不傻,谁都知道该怎么做。 而且这种事,钱夫人真的干得出来,她也是确实干过的,并且最后成功了。 在三人走到沙发旁边的时候,钱夫人第一时间看向了钟秋和时幽:“鬼魔灵小姐是?鬼镰近侍小姐是?久仰大名,初次见面,一点礼物不成敬意,能请你们一起合个影么?” 说着,她看了一眼荀胧,后者立刻拿了两个镶金的礼物盒出来,并且当着她俩的面拆开了。 给她们的是一块方形的小令牌,也就巴掌大小。令牌的正面刻着【酆都城】三个字,背面写着【夺魂殿大鬼库】六个字——这块令牌可以无条件使用三界中任意一块金寿,只要她俩还是鬼,拿着这块令牌,这辈子算是衣食无忧了。 说得简单点儿,在交易对象是鬼魂的时候,买东西不花钱。 跟合法抢劫似的。 柳垂莲当然也有礼物,她的礼物是两瓶酒——这种酒名为“醉仙酿”,是由仙界每五百年开一次的花朵酿造而成。这种花的数量极其稀少,花期也很短,而且无法人工培育,只能找野生的。每过五百年才能产出十瓶左右,是仙宫里拿来招待贵客的酒。 别说普通人了,巫锁庭活了这么久都没喝过几次。平时她都是拿来拜祭祖先时用的,而且摆摆样子就收起来了,根本舍不得喝几口——这酒瓶可不是凡人的那种,而是古代的小酒壶,里面满打满算也就二两出头。 一滴万金不换。 柳垂莲差点儿给钱夫人跪下了——对她这种酒鬼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件礼物更贵重的? “您、您真是太客气了……”别说柳垂莲,钟秋和时幽也立刻堆上了笑容——现在她们算是理解“财富的具象化”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了。只要还在这三界中生活,讨好一下这位尊贵的夫人还是很有必要的。 什么?鬼魔灵?鬼镰近侍? 这玩意儿能当饭吃么?! 第583章 无法理解的究极幸运体质 逛商店街是钱夫人的主意——她并不知道千柳镇有什么商店街,也不重要,只是想找个地方玩玩。在听说商店街有小夜市以后,就提议一起去散个步。 “听说那里有很多连我都没吃过的美食,家里那群营养师和厨子管得太严了,每顿饭都是那几样东西换着方法来做,实在是不想再吃了。” 听钱夫人这样说的时候,司马钰还以为自己逛了这么久的商店街有什么隐藏的美味,直到听到钱夫人所谓的“吃腻了”的那些东西以后,才知道有钱人的生活和她这种穷光蛋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司马钰概念中的顶级美味无非就是龙虾鲍鱼帝王蟹鱼子酱什么的,因为这些她都没吃过,觉得能吃上这种等级的食物就已经是顶尖的了。 然后管家荀胧就和她说了钱夫人每天的菜谱——那些食物全都是世界级保护动物做食材的,对司马钰来说,这种食物已经不是花不花钱的问题了。那玩意儿给她这种人吃一口,最少都得判三年。 起步。 怪不得煎饼果子、章鱼小丸子、炒面这种大众小吃会被钱夫人认为是美食——因为在她的生活中,根本就接触不到这类食品。 就这样,一行六人去了商店街,钟秋负责陪着司马钰,柳垂莲和时幽负责前后跑腿儿、替钱夫人买东西——这是她俩自愿的,收了人家那么大的好处,当然要表现得殷勤一点。尤其是时幽,在钱夫人隐晦地表达想要投资一下她的望海酒店以后,这家伙就将她当作亲娘一样对待。钱夫人的意思是,投着玩,赚了算时幽的,赔了算她钱夫人的,反正几天的零花钱而已,平时也没多少玩的机会,权当养成游戏玩了。 人家拿的是零花钱,时幽却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因为钱夫人的那点儿零花钱,够买她仨酒店了。 “这么热的天气你们俩还穿长袖?”钱夫人玩得很开心,小吃独有的味道让她大饱口福,就是买东西不能刷卡有些不方便,好在管家荀胧有先见之明,事先准备了一箱子钱先拎着。 “嗯……过会儿您就知道了。”司马钰和钟秋跟钱夫人保持着一定距离,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怕司马钰的倒霉体质连累到这位尊贵的财神姐姐。 果然,没走几步,司马钰和钟秋就经历了掉进下水井、被忽然倒下的小吃摊招牌砸到、被失控的小推车撞到、不知道从哪掉下来的花盆碎片、以及装零食的袋子忽然破掉诸如此类的事情。钟秋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也是她为什么穿着长袖衣服出门的原因。 每次和司马钰出门,都会或多或少受点小伤什么的,倒也没什么大碍,就是青一块紫一块这种事肯定是免不了的。 钱夫人倒是没在意这些,反而笑得很开心:“听人说你是倒霉体质,一开始我还不信,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啊哈哈,您见笑了……”司马钰揉着摔疼的手臂,尴尬地笑了笑——说实话,这种体质她也没什么办法的,毕竟“倒霉”这种概念比法术还玄乎,根本就解释不清的。 “没关系,你和我一起走试试?”钱夫人忽然拉过了司马钰的手臂,后者想要拒绝来着,可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让她一时间忘了这件事——一台空调外机忽然掉了下来,就砸在她刚刚站过的地方。外壳和里面零件的碎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唯独钱夫人和司马钰的脚下什么都没有。 “看~我还是挺幸运的~”钱夫人朝司马钰眨了眨眼,有些神秘地说道。 接下来一直到小公园的那条路,司马钰感觉自己从小到大的人生都被颠覆了。 如果说自己是究极倒霉体质的话,那么身边这个财神姐姐就是无敌的幸运体质—— 她俩走过的井盖什么事都没有,跟在后面的钟秋却掉了下去。 小吃摊的招牌掉了,却又莫名其妙的从中间断开、刚好将她俩的位置绕了过去,砸在了改走在旁边的钟秋身上。 钟秋换成走到前面,钱夫人看到旁边的小吃想要尝尝,拉着司马钰转了个身,后面的小推车刚好错过她俩,从钟秋的身上开了过去。 头顶上一根树枝忽然断裂,原本要砸到司马钰头上的,却因为一阵大风,将树枝吹向了走到斜对角位置的钟秋脑袋上。 司马钰惊讶地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看向钱夫人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 她一直将马克思先生当成人生偶像,哪怕是最困难的那段日子也不曾放弃,甚至在知道有很多非人类生活在身边以后仍旧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可如今,她开始有些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句话了。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福禄寿三仙的话,那么这哥仨肯定都在钱夫人头顶上飘着。从钱夫人拉住她的手,一直走到小公园这短短两百米的路上,她俩奇迹般地避开了一切厄运,反而是跟着走的钟秋全身伤痕累累。钟秋的人也傻了,她看到得比司马钰还多一些——不光是眼睛能看到的厄运,就连游荡在附近的大鬼小鬼都离她俩远远的。甚至有几个偷钱包的贼在得手了很多次之后,在打算偷司马钰的时候,立刻就被派出所的便衣给发现了。 “呼——玩得真开心!”钱夫人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旁边立刻出来好几个穿着相同衣服、连身高都差不多的女人凑过来,将钱夫人的双腿搭在膝盖上,一边替她按摩肌肉一边给她用扇子扇风擦汗拿冰水。 “跟我一起走是不是安全多了?”看着表情呆滞是司马钰和钟秋,钱夫人笑得十分灿烂,“从出生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很幸运,不光是这些小事,我投资的任何生意,最后都会大赚特赚,所以跟我在一起,再倒霉也不用怕的。” 司马钰和钟秋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别说她俩,时幽和柳垂莲也傻了。她们一直跟在后面,也平摊到了一些倒霉事,可在看到钱夫人和司马钰身边发生的那些事之后,这俩也算是明白为什么钱夫人能成为三界最富有的女人了。 幸运这东西,命里带的,跟个人努力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羡慕都羡慕不来。 午夜的时候,钱夫人离开了,她没说这次来是干什么的——不过这并不重要,人家有钱有时间,又这么幸运,有时候去做什么事情根本就不需要理由的。 而这个全三界最富有的女人离开时的排场也很大——没有豪车,没有侍从,当一架贴满了金箔的直升机落在小公园空地的时候,司马钰对“有钱人”这三个字的理解又更加深刻了许多。 “bye~下次再来找你玩~”直升机起飞了,钱夫人朝司马钰一行人招了招手,荀胧在上飞机之前将一个装满钱的皮箱留给了司马钰几人,老管家的意思是,这些钱带着太不方便了,又不想再存回银行,索性留给她们随便处理了。 看着越来越远、逐渐变小的司马钰几人的身影,钱夫人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她很满意这次出门,在自己家的宫殿待久了,出来放松一下还是很开心的。 “她就是有可能变化为‘龙’的那个丫头?”看着手上在司马钰家中的那张合影,钱夫人眯起了眼睛,视线落在了倒霉丫头的身上。 “是的,夫人。如果按照古籍中记载的正常流程,再有千年左右,小钰姑娘就会变化为龙。”荀胧笑眯眯地回应着,同时在随身的笔记本电脑上发了一条消息出去——这条消息是发给侍仙阁特殊部队“玫瑰骑士团”的。玫瑰骑士团是钱夫人专属卫队,一共二十人编制,由仙、妖、人、鬼组成,每个骑士都有半圣的实力。平时她们唯一的工作,就是暗中保护钱夫人的人身安全。 ——虽然以钱夫人的幸运程度根本就用不到她们,不过有些事该安排的,还是得安排一下的。荀胧的这条消息,就是告诉玫瑰骑士团可以收队了。 “怪不得她这么倒霉,龙本身就是三界以外的生物,三界本身当然要排斥她了。不过这丫头挺可爱的,荀老爷子,继续关注她,等她变化为龙的时候第一时间通知我——我还没见过龙是什么样的呢!” 钱夫人早就得知了司马钰的身份,在她的财富控制之下,三界对她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好的,夫人。”荀胧合上了笔记本——作为十二使徒的首席,他的工作就是替他的主人打理身边的一切,无论是生意还是日常安排,荀胧从未出过任何错误。平时他也会传达一些钱夫人的命令,是钱夫人最好的管家。 他,就是三界最富有女人的喉舌。 “还有鬼魔灵……我以为曾经三界行走的恐惧有多吓人,没想到是个如此漂亮的大美女……她家的事情查清楚了么?”钱夫人的目光转到了钟秋身上,若有所思地用指甲点了两下。 “还没有,”荀胧摇了摇头,“不过范围已经确定在仙界最古老的三大家族之一了,有很大概率是另外两家其中之一,或者他们全都参与进来了——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她们?” “别了,有些事我们自己知道就好,别人家的家事少掺和。”钱夫人摆了摆手,她有钱,也有自知之明,更不会讨厌到去干涉别人的命运,“让她们自己查去,钟良先生还是很有本事的,只要对方露出什么蛛丝马迹,一定逃不过他的眼睛。” “荀老爷子,我们是生意人,老老实实赚钱就行了。” 说着,钱夫人打了个哈欠——玩了半个晚上,她已经有些疲倦了。 “您说得对,夫人。”荀胧立刻不再谈这个话题,转而让飞行员开得快一些。 他的主人,想要休息了。 “遵命,荀爷。” 第584章 被邀请的黎江 在司马钰一众人陪着钱夫人聊天逛街的时候,秦月正在被铁网围起来的擂台上和人打得热火朝天。当然,来打黑拳的要么就是狂热的格斗家,要不然就是活不下去了、仗着身体素质好来赚几个小钱。穆小雅对参赛者还是很宽容的,就算是没什么名气的拳手想要参加,结束的时候也会从她那里领到一些钱。 现在黑森林搏击俱乐部的观众们主要就是为了看秦月和黎江的,他俩保持着不败的记录,相貌也很不错,打起拳来也很赏心悦目,是这座地下拳场最吸引眼球的选手。不过再优秀的选手也是需要有对手才能发挥的,自己一个人在台上打拳是不会有人看的——毕竟这里不是武术学校,而是用拳头赚钱吃饭的地方。观众们看得就是一个刺激,一个人在台上练武有什么刺激的。 之所以让秦月回来顶一下,一来是最近她比较闲,时间很充裕——严先生的医院那边已经进入了平稳阶段,她这个现场顾问已经不需要经常去了;百鬼众的事情也告一段落、鬼仙众那边的调查才刚刚起步,一切都处于暂时和平的阶段。 二来,就是黎江受伤了。黎江不是在擂台上受伤的,修罗战舞作为修罗村传承数千年的、专门为杀人服务的拳法,普通人的战斗方式很难跟上其实战威力。毕竟在现在这个科技飞速发展的和平年代里,那些古老的武术早就成为了一种艺术表现形式。 放在古代,武术是很多人吃饭的家伙事,那时候的治安和现在的年代相比简直可以说是混乱不堪。大户人家需要看家护院,官府衙门需要兵丁,物流方面需要专业镖师,就连打家劫舍的匪徒们也需要武术傍身——在那个时代,自身的武艺越高,相关行业的饭碗就端得越稳。 在治安混乱的古代,武术的最基本理念和现在的各种枪械一样,都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击倒甚至杀死对手。比起被阉割过的其它武术,修罗战舞将能够有效杀伤对手的部分尽可能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和如今擂台上经过种种规则限制的武术比赛不同,修罗战舞仍旧在忠实地执行着它最初的使命。 而在黑森林搏击俱乐部这种无限制格斗的场地中,修罗战舞发挥着最原始最野蛮的功效。理论上来说,不可能有除了修罗村以外的人战胜从能够自我认知开始就一直在练习这种杀人拳法的黎江。但那天的情况有些特殊,他在擂台上的对手是一个姑娘——而且还是一个新手中的新手,对方身上甚至还穿戴着大量的护具。护具在这种地下拳场的作用实在是有限,顶多能护住几个要害部分,对整体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 除非穿着一整套盔甲上去,不然无限制格斗总是能找到重伤对手的方法。 当然,黎江不会那么做,对手又不是修罗村的目标,而且是个柔弱的姑娘,黎江不可能对其下狠手的,顶多是击打几个比较疼的穴位,让那姑娘疼得站不起来而已。那些穴位也并不重要,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就完全没事了——他只是在完成工作而已,打死人可是要进局子的。 他倒是手下留情了,对方家里人可不干了。黎江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作为自己对手的姑娘是柳仙市隔壁灰仙市一个大企业家的大小姐,平时喜欢格斗,但家里人不让她玩这个,那位大小姐是偷跑出来、到穆小雅的俱乐部里打黑拳磨练技艺的。 在黎江赢了那位大小姐的第二天,俱乐部来了一大群人,看上去都是打手的样子,一看就是来找他麻烦的。这群人还算讲规矩,没有一拥而上,而是在擂台上和他玩起了车轮战。黎江在擂台上打了十四个小时,在放倒了最后一个挑战者之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打算去吃个宵夜。 事情发生在他吃宵夜的那个面馆,因为快打烊了,服务员将地面拖得干干净净,几乎能照出人影来。黎江打了一天实在累得不行,走在光滑的地面上一个没留神,腰撞在了大理石的柜台上,就这样被送进了医院。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黎江拿着腰背肌肉轻微撕裂、膝关节软组织挫伤的病历本给穆小雅打了电话,后者同意他暂时休息几天,这段空缺也只能请闲下来的秦月顶上去。 俱乐部的生意还是要赚钱的嘛,有秦月在,当然比另外几个常驻拳手要更加吸引人。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得知秦月回来打拳以后,地下拳场座无虚席,全都是来看她这位曾经的女拳王的。秦月一直打到了晚上十点才下了台,随后便去员工宿舍探望了倒霉的黎江师兄。 “瞧你那点儿出息!”秦月将水果放在床头,看着躺床上向自己招手的师兄,率先打了声招呼。她已经从穆小雅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亏你还是修罗村最有希望成为下任村长的明日之星,才打了个十几个小时就不行了?” “师妹,他们来了八十多人!轮着上来揍我的!中午晚上两顿饭我都没吃!”黎江气哼哼地拿起一串玫瑰香塞进嘴里——这玩意儿听说好几十一斤,一些地方和品种能卖到上百,以他现在微薄的薪水可买不起。 能吃到,当然要多吃点。 “你说你没事惹人家姑娘干嘛,还有,当年你在毕业考试的时候可是面对着十八位长老都能站着走出去的唯一一个村民,最近的技艺是不是疏于练习了。”秦月很自然地坐在了床边,好歹两人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而且是同一个孤儿院出来的,秦月早就将黎江他们师兄妹五人当成亲兄弟姐妹了,相处起来自然没什么隔阂。 “肯定啊,我每天要收拾楼上的酒和楼下的拳场,还要负责出门买菜以及安保工作,偶尔还得给穆小雅当司机,哪有时间练武了。”黎江说话间消灭了一串葡萄,又拿起了一瓣切好的哈密瓜啃了起来,“而且我一直赢到了最后,就是太累了,脚滑了一下。” “话说你呢?这么久没见,怎么有时间回来打拳了?还有温清海那小子去哪了,最近怎么都没看到他,还想和他过几招玩玩——空手道比赛那里实在是不过瘾,那小子做对手还是很不错的。” “别提了。”秦月将最近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并没有避讳那些非人类的事情——在穆小雅手下工作这么久,黎江早就知道他老板的身份了,一开始倒还挺惊讶的,时间长了黎江发现其实妖怪鬼魂什么的并不像电视中演的那么危险,反而还比较接近人类这边。 “也就是说,你现在是鬼差?混得挺不错啊,等将来我死了的那天,可得给我在地府找个大一点的宅院,师兄我死后的日子可全都仰仗着你了。”黎江盘着秦月的那块夜游神使的牌子——对于师妹的死亡,如果放在以前他或许还会稍微伤心一下。但也只是“稍微”的程度而已,修罗村的伤亡率一直都不低,有些人早上还在一起吃饭聊天谈理想,晚上可能就得参加对方的葬礼。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修罗村严格来说还是一个杀手集团,受伤和死亡都是无法避免的。村里的人很早就习惯了接受这种离别,黎江也是一样的。 好在,他的师妹很幸运,不光能继续以人类的身份生活,还在鬼界谋了个不错的差事,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塞翁失马。 就在两人聊着各自经历的时候,黎江的电话忽然响了。秦月以为是私人电话想要离开——毕竟大半夜的,打电话大多数都是一些私事。不过黎江却让她不用走,随后接起了电话。 看着师兄打电话的表情从轻松到严肃,秦月也有些好奇了——修罗村那边基本上不会再联系他了,因为穆小雅已经从村里买断了黎江。当初穆小雅被搞坏的那套西装就是借口,村长贺老爷子实在是拿不出几十万赔给穆小雅,不得已只能把黎江给卖了。 黎江想要回去,至少还要等十九年——两边签了整整二十年的劳务合同,黎江可赔不起那巨额的违约金。 “怎么了?”看着师兄忧郁地挂断了电话,秦月随口问了一句,“碰上什么麻烦了?需要帮忙么?” “也不算麻烦,周家的事儿。”黎江烦躁地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 “你揍的那姑娘那家?” “嗯,周老爷子想雇我给他女儿当一阵子保镖,最近他们家好像要参加一个什么活动之类的。” “不得不说,他们家还挺有眼光。”秦月笑了出来,看来师兄的武艺给对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你得看穆姐放不放人。” “放了,周老爷子给穆小雅打过电话了,说要借走我一阵子,两边价钱都谈好了。”黎江无奈地叹了口气。 “师兄,你又被卖了一次,还是二手的。”秦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说我可以再带几个人,给我结算私人费用的,不通过穆小雅,说实话,我还真想去。”黎江又抱起了一只西瓜,用秦月递来的勺子挖着吃,“周家人给的不少,而且是周堂香——就是被我揍了的那个周家大小姐——点名要我去的。怎么样,师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玩?” “我得回去问问,小钰那边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开。” “就惦着你家小钰,要不然你俩凑合凑合结婚算了。”黎江哼了一声。 “我会好好考虑的,过几天给你答复——你那边很急?” “三天后出发。” “那就三天后给你结果,”秦月站起来将自己的包裹背到肩膀上,走向门口背对着黎江挥了挥手,“好好养伤,师兄,有什么需要的给我打电话——我现在可是很有钱的!” 第585章 鬼市之旅 鬼市,连接两个世界、只有在某些特殊节日才会出现的大型交易市场。 第一场鬼市是由一位地方城隍府府尹发起的,那时候鬼市的意义还不是用来交易,只是给阴间的鬼魂们一个重新回来看看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的机会,也是在庆祝鬼界的新年。只不过来到人界的鬼魂需要遵守很多规矩,比如不得骚扰生灵。 而生灵们也因为当地地方官的法令,在这一天将夜晚让给了阴间,不会擅自离开自己的住所——这位地方官和城隍府府尹生前曾是好友,双方偶尔还有联系,最后达成了如此协议。 后来这个传统逐渐扩散开,鬼节也不仅仅是用祭祀之类的方法来庆祝,还加入了市场这个概念,也是考虑到当时就有一些鬼魂滞留在人界、或许会需要一些鬼界才能生产出来的物品。当时的鬼魂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多,滞留在人界的鬼魂们绝大多数都是鬼差,而且都是无常鬼机构中的。毕竟每天死去的人那么多,引领新死的鬼进入鬼门关也是很重要的工作。 市场可以方便无常鬼们在长期出差的过程中得到一些补给,再后来鬼市也不仅限于鬼节这天,世界各地都有相关的市场,但鬼节这天的鬼市是最大最繁华的,已经成为了鬼界新年必玩的传统之一。 司马钰不是第一次听说鬼市,但却是第一次进入鬼市。她发现这里不光有鬼魂,还有一些修士。修士们在鬼市上寻找着来自鬼界的商品,以用来制作适合自己的法器——并不是使用和鬼魂相关法器的修士就是邪修,力量从来都没有善恶,有区别的只有使用力量的人。 就像一把菜刀可以用来犯罪,却从没有人审判菜刀本身一样。 力量从来都是中立且客观的,在获得侍仙阁的相关许可之后,修士们也可以使用与鬼界有关的法器。 “这里还真是什么都有啊……”司马钰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从何逛起。鬼市和人类那边的市场基本上是一样的,区别就是卖的商品有些不同,“而且好像还有很多人类在这边,双方能友好交流么?” “能来这里的基本上都会说双方的语言,就算语言不通,入口处也会有很多懂得双方语言的鬼魂或人类当翻译,并从中赚点小钱。”秦月看向了入口附近,那里有很多手持一根木板的人类和鬼魂等在那里,拿着木板就代表着可以做翻译,是鬼市的习俗之一。 “原来如此……”司马钰点点头,她今天算是长见识了,“我还以为两边见面就会起冲突——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怎么可能,少看点儿电视。”文佩哼了一声,鬼市的位置就在千柳镇城隍府外面,是由城隍府这边一手包办的,“鬼魂和人类从来都不是对立关系,只是语言和习俗不同而已。生灵死去会变成鬼魂,鬼魂轮回又会加入生灵,双方本来就是互通的,只不过能量的循环方式有些差异。而且府里的阴兵都在执勤,还有很多修士志愿者来维持秩序,就算发生一些小冲突也会很快解决的。” “不过话说……今年的人类好像比往年多了很多。”文佩一边为秦月和司马钰介绍鬼市的历史和发展,一边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鬼群,“尤其是卖鬼界药材和矿物的,好多地方都在排队。左刚,去打听一下,顺便从府里再调一些阴兵过来。” “遵命,大人。”左刚自从做了城隍府的判官以后,一直都兢兢业业地工作,早已成为了一名合格的鬼畜。阴历七月十五这天算是过年,左刚也得到了几天的假期,今天跟出来除了要护卫文佩大小姐之外,也算是带薪逛街了。 在等他消息的时候,文佩带几人来到了一个小吃摊——鬼界也是有不少美食的,而且为了迎合人类的口味,鬼魂将这些食物改良了许多。司马钰和秦月已经对这类“美食”有心理阴影了,她俩至今都没忘记云若水带回来的那一兜子不知道是虫子还是什么玩意儿的零食。不过显然这里的食物和云若水带回来的不太一样,反而有一种特殊的香气。 “吃这东西真的不会闹肚子么……”司马钰拿起一串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肉,肉被鬼火烤得黑乎乎的,卖相并不好,不过闻起来还是挺香的。 “这是鬼浆树的果实,这种树结出的果实口感和人界的鸡肉在口感和味道上基本一样,是鬼界的主要作物之一,另外还有凉拌腐尸花的枝叶,都是按照人类的口味改良过的。”文佩率先拿起一个吃了一口,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几桌上——小吃摊的后面有露天的桌位,食客们可以在这里休息,“放心吃,食品卫生都是我亲自监督的,不会吃坏肚子的。” 司马钰吃了一口,不得不说味道真的还可以,甚至比人界的一些饭店做得还好吃。看其他人类也吃了,她也就不再顾忌什么。 就在三人边吃边聊的时候,左刚回来了:“大小姐,现在排队的都是一些术师和咒师,听说最近要去参加一个什么法术大会,好像是今年开始举办的,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准备参加大会的材料。” “术师?咒师?”秦月和司马钰对视了一眼,她们自认为对“非人的圈子”已经了解很多了,今天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 “就是新一代的修士。”左刚拿起了自己那份鬼火烤串,一边吃一边对两人说道,“老一代修士们基本上都归属于侍仙阁,偶尔一些散修也是不问世事的,都是独自生活。新一代的修士们自创了一套修行的方法,比起老一代修士们的修行习惯,他们将整个人类的法术更加系统、细致化了,而且会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情况,修炼不同种类的术或咒。” “这些新生的修士自称术师和咒师,虽然法力的增长速度很快、对术法和咒法的上手难度也很低,但却无法像老一代的修士们那样长生,寿命和正常人类几乎没有区别——这也是没办法的,老一代修士们讲究一个修身修心,以身体健康和心灵纯净作为最基本的法理,新一代的修士们似乎只是在追求力量而已,自然和老一代的寿命没法比。” “那法术大会是……” “就是类似斗技场一样的存在,当然,他们必须要和侍仙阁那边提前备案,在保证人员安全的前提下进行。”左刚很快消灭了眼前的食物,又和小吃摊老板要了四杯安魂茶,“侍仙阁那边也是为除魔部考虑,最近几十年的时间里,除魔部的消耗太大了,人员一直都补充不上来。在侍仙阁商议了很久之后,决定承认这些术师和咒师在修士界的合法身份,并承诺如果有合格的术师或咒师能够通过选拔、加入除魔部的话,会对这些新加入的、新一代的修士们开放一部分进入图书馆、资料库这些地方的权限,以方便他们继续进行修行。” “怪不得董非最近一直都很忙的样子,上次望海崖那件事之后,我还特别约过他来千柳镇玩,结果他说最近事情很多,一直都抽不开身。”秦月点了点头,她还真就邀请过董非,来玩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带他见见马飞燕她们。 鬼界的轮回通道实在是太拥堵了,马飞燕她们死后一直都滞留在野鬼村附近。在这些曾经的战友度过新死那几个月的混沌期、找回了思考能力之后,秦月就将她们安排到了一起。 ——好歹自己现在也算是一名鬼差,在不扰乱整体规则的前提下,为曾经的朋友们开个后门、行个方便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秦月想让董非见见她们,自己现在有了随时随地开鬼门的权限,已经可以让阴阳两界之间的界限不那么明显了。 可惜,董非虽然想来,但也确实是没时间。作为卓风影的副官,他还要和他的顶头上司一起研究一下除魔部的新入部规则,为的就是将来有可能加入的这些术师和咒师们。当时董非和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秦月也是听得一知半解,直到现在听了左刚的介绍,才知道原鸢尾小队的前队长最近在忙些什么。 “董非?除魔部那位新的副部长?”听到这个名字,左刚挑起了眉毛。 “你认识他?” “刚准备认识,”左刚看了一眼文佩,后者点头之后才继续说道,“除魔部和各地的城隍府都有联系的,毕竟他们部里的成员来自全国各地,伤亡率又那么高,在成员死亡之后,灵魂会被无常鬼带走,死亡信息则会直接交给我们各地的城隍府备案,这样可以省去无常鬼们再跑一趟的时间——你们也知道的,鬼界的鬼差人手一直都很紧缺,有时候能缩短一些流程也是好事。” “最近开始和我接洽的就是董非先生,原除魔部的副部长战死了,所有的工作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听到这,司马钰和秦月互相看了一眼,心中同时叹了口气—— 如此巨量的工作全都压在董非身上,看来他也是从战士活成了一名合格的社畜了。 这年头,人也别说人,鬼也别说鬼,都挺不容易的。 想到自己将来毕业后的就业前景,两人再次叹了口气,低头猛吃不再说话——原来她们还想着要是人类的工作不好找,大不了去妖界或鬼界找一份合适的。 现在看来,哪都一样。 还是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赶紧好好学习,不然不是社畜就是鬼畜,搞不好真的要永远劳苦下去,就像董非和左刚这样的。 唉。 第586章 “不客气” 早上九点,秦月带着行李和师兄黎江在车站碰了头。其实秦月来的主要原因是照看师兄一下,这家伙的摔伤没那么快痊愈,虽然以现在的状态已经足够对付绝大多数普通人,但出于谨慎考虑,她还是决定来帮师兄一把。 反正小钰那边最近不会出门,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再加上前阵子又是盖医院又是在望海崖拼命,也算是找个机会放松一下。 而且还有钱赚,何乐而不为? “这位是……”黎江远远就看到了师妹,不过师妹身后跟着的那个人,他是真的不认识。 “余冕,”秦月朝身后高瘦的男人歪了歪头,随后又介绍了一下黎江,“这位是我的师兄,黎江。” “幸会。”余冕先伸出了手,他是听了司马钰的建议跟出来的。原本司马钰就打算带着余冕见见现代世界,不过最近又没有出门的打算,刚好挚友这边需要人手,索性就让他一起出来玩玩。 司马钰是不可能参与保镖这种活动的,就她那两下子,出来了别人还得保护她。余冕却刚好合适——司马钰不知道余冕的实力在什么位置,不过听骆青说,他不是这头老鼍的对手。就凭这个,余冕应付这些事情肯定没什么问题。 “你好。”黎江和对方握了握手,随后小声问着师妹,“知根知底?” “骆先生的客人。”秦月只说这一句,黎江就不再问什么了——骆青还是穆小雅的师兄呢,他的客人肯定没什么问题。 三人上了长途客车,花了几个小时才到达雇主家的老宅。周家老宅位于灰仙市郊区,距离市区很远,紧挨着山区附近。院子古色古香,墙外停着许多豪车,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黎江先敲了敲门环——虽然大门敞开着,但就这么闯进去总归不太礼貌,还是先敲敲门比较好。不过敲了半天也没人出来,三人互相看了看,只能先进去看看。 ——反正他们敲门了,只是没人应答而已。 周家的庭院很大,里面的建筑也是古代的样式。庭院中有假山、池塘和一些观赏性植物,三人走在小路上,准备再敲一下里面的房门。可当他们走到路中间的时候,黎江和秦月忽然站住了。两人放下了旅行包,秦月还回头嘱咐了余冕一声,让他在原地别动。话音刚落,从房子的两侧忽然出来了十几个壮汉。 “大概是考验你的。”黎江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这十几个壮汉他认识,前几天他刚在地下拳场将他们轮着揍了一顿,“想要看看你有没有实力——用不用我帮忙?” “瞧谁不起呢?”秦月哼了一声,晃了晃手腕就迎了上去。以前在修罗村的时候,她也被指派过保护某个目标,那时候她才十五岁,已经能很好地完成村子的任务了。不是秦月目中无人,就眼前这十几号人,她还真的没放在眼里。 “行,你小心点——对了,他们的身体都挺结实的,别和这些人硬碰硬。”黎江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提醒了一句。 “……结实?”秦月没听明白——再结实还能结实到哪去?不都是血肉之躯么? 直到和第一个人交手之后,她才明白师兄是什么意思。 这十几个人确实不太对劲——他们确实很结实,结实到有些异常。这些人的皮肤和肌肉十分坚硬,好像钢铁一样,而且力气很大,和对方第一次交锋,她就感觉手臂被震得发麻。 不过秦月也立刻明白了原因——这些人不是普通人,他们是修士。如钢铁一般的身躯似乎是使用了某种秘法,她可以从对方的体内感觉到法力的流动。 既然知道原因那就好办了,秦月本想用对付普通人的方式解决他们,现在只不过是换一种方法而已。 修罗战舞在空手格斗的时候,进攻方面主要就是击打对手身体的穴位。就算将皮肤和肌肉用法术变得坚硬如铁,穴位却是完全没办法保护的。她和柳垂莲学习过很久,法力在体内的调动路径就是通过这些穴位的连接。只要破坏这些连接点,就能阻断对手法力在其体内的流通。 说到底,这十几号大汉的秘法也就是图腾术的变种,距离图腾术还远着呢,根本就不算威胁。 果然,就像她想的那样,在她攻击对手的穴位、阻断其体内的法力流动以后,对方的铜皮铁骨立刻失效了。对她来说对付普通人简直不要太简单,这些人算是有点功夫在身上,但不多,如果不依靠法术的话,在穆小雅的地下拳场,他们恐怕连前十都进不去。 至于那些慢得如同幻灯片一样的攻击,根本就摸不到她的衣角。不到五分钟,那十几个大汉就全都躺在了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 “不错,黎江,你的帮手实力还可以。”一个两鬓斑白、身穿笔挺西装的老人从屋里走了出来,满意地看着秦月,“能轻易破掉‘铜人术’,丫头,有两下子。” “周老先生。”黎江上前一步,率先和对方打了招呼,也是变相在提醒师妹对方的身份——这名精神的老头就是周家的家主周朗。 秦月同样打了招呼——毕竟自己还得赚人家的钱呢,有些礼数还是要周全一些。不过在看到周老爷子身后站着的那名姑娘之后,她还是对黎江使了个眼色。 ——意思是,那姑娘是不是就是被你揍了的那个? 黎江对秦月眨了眨眼,算是默认了,随后对周老爷子说道:“既然我们已经合格了,不知能否告知一下大小姐的行程?我们也好准备一下。” 在商言商,他是来做保镖的,不是来交朋友的,修罗村其中一条规矩就是禁止和任务目标产生任何感情联系——当初秦月在杀掉郭怡萱一家的时候可一点都没手软。 修罗村做的都是刀尖上的任务,有时候心软一点,死的可就是自己了。秦月的心没那么硬,但也知道什么时候该狠一些。 所以黎江第一时间就问任务的事情,周老爷子却表示不急,他的目光越过黎江和秦月,落在了后面看行李的余冕身上:“黎小子,不是我多心,我是花钱请你们保护我女儿的人身安全的,你们每个人的实力,我心里都要有个数。” 黎江听完看了秦月一眼,其实他也挺想知道余冕是什么实力的。 秦月思考了一下,转身走到了余冕的面前:“不杀人,尽量别伤人,能做到么?” 她的声音不大,但院子里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包括周老爷子。周老爷子听完朝身后看了一眼,对其中一个人说道:“堂文,去试试那位先生的身手。” 周老爷子一共三个孩子,分别取名堂文、堂武和堂香,这次护卫的目标周堂香是最小的妹妹,周堂文是大哥。 “遵命,父亲。”周堂文点了点头——看来这户人家的规矩还挺大,而且规矩挺严的,回答自己亲爹的话都要用“遵命”这种说法。 周堂文来到余冕的面前,走路的过程中,秦月感觉到了对方体内法力的流动——就像她猜测的那样,这一大家子人全都是修士,他们似乎在修行某种秘法。秦月没见过这种秘法,像这样使用法术的方式,柳垂莲并没有教过她。 “先生,请赐教。”周堂文很有礼貌,先对余冕抱了抱拳,随后摆出了一个姿势,看上去像是某种流派的武术。余冕也点头回了礼,司马钰教过他关于礼貌的事情,虽然余冕觉得在自然界中,这种礼貌行为并不能对自己的捕猎有什么帮助,不过既然已经以人类的身份行动,那就遵守一下这边的规则。 余冕点了头之后就不再动了,仍旧是像之前一样站在那里,搞得周堂文有些不会玩了。他们周家讲究一个武法双修,家传的术法需要和武术配合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像对方这样毫不设防的站姿,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从何下手。 僵持了一小会儿,见余冕仍旧没有移动的意思,周堂文率先出手了。他打算先进攻余冕的左路试探一下虚实,看看对方会不会露出什么破绽,可眼看着拳头都要打到对方的左肋了,这个身材高瘦的对手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周堂文这样想着,他用了五分力——整个周家上下他的修为是最高的,用全力怕不好收手。可当他的拳头接触到对方身体的时候,周堂文不由得庆幸自己只用了五分力。 对方仍旧没有任何动作,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余冕的身上。可对方的身体连动都没动一下,反而是自己的拳头被震得发麻——就好像这一拳打在了一块实心的铁块上面一样。 周堂文心中大惊,立刻改变了招式,想要进攻对手的下盘——结果就像刚刚一样,对方的身体仍旧纹丝不动。就在他感觉自己好像个小丑一样、打算收手的时候,对方的手臂忽然抬了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速度快得令他难以反应。高瘦男人的力量也十分惊人——周家的法术和武术都是硬功夫,以力量最为突出,可现在无论他怎样挣扎,都无法挣脱余冕如铁钳般的手。 一直到对方毫不费力地将自己整个人都拎起来,周堂文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对手——毫无技巧,毫无法术痕迹,对方凭借纯粹的力量,就能让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可以了。”周老爷子赶紧开口喊停——那可是他的宝贝儿子,万一有了什么闪失,他可没办法和家里的母老虎交代。 听到这句话,余冕先看了秦月一眼——他对人界了解还不深,有些时候还是要先询问一下专家的。在得到秦月的肯定之后,他才放开了手。 周堂文双脚落地,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再次对余冕抱拳拱手:“多谢先生手下留情。” “不客气。”余冕自进了院子第一次开口说话。 ——这是司马钰教他的,别人感谢自己的时候,要和对方说“不客气”。 礼数嘛,总是不嫌多的。 第587章 五行师 “看来所谓的修士也不怎么样嘛。”黎江喝着上好的铁观音,坐在沙发上,两条腿搭在了茶几上面——总算是能暂时摆脱穆小雅的压迫了,在黑森林酒和地下的搏击俱乐部打工了这么久,每天和畜牲一样被指使来指使去的,他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一个人类。 “别大意,他们只是比较特殊而已,甚至都算不上修士。”秦月将旅行包放在房间的角落,坐在了师兄的对面——这个房间是周朗安排给他们休息的,本来考虑到男女有别,想要安排两个或三个房间,不过秦月拒绝了。 师兄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虽然在黎院中两人住的是不同的房间,但两个房间之间连门都没有,就是两个布帘子而已,根本就没有任何隐私可言。而且两人从小到大都受着魔鬼训练,也没那个心思考虑这个那个的,根本就不需要避讳什么。 还记得有一次师兄完成任务回来,两条手臂都受了伤,还是她帮师兄洗的澡擦的身子。 在修罗村生活的村民心里都清楚,自己是被当成武器养大的,武器,不需要多余的感情。 至于余冕——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记得活了多久的老鳄鱼,有什么可担心的?人家对人类压根儿就没兴趣。 所以三人只要了一间房间,除了彼此方便商量一些事情,还能照看一下彼此的生活。师兄身上有伤,余冕刚刚接触人类的圈子、生活技能基本上八级残废,住在一起还是很有必要的。 “他们不是用了那个什么法术了么?”黎江挑起了眉毛,他知道师妹肯定懂得不少相关知识。 “理论上来说,他们只能算是很差很差的那种修士,”秦月探查过每个人,包括周朗的法力,真的只比普通人多一点而已,对付普通人,他们或许还能占很大的优势,但在从修罗村出来的人面前,根本就是毫无威胁,“前几天鬼节的时候,我听城隍府的文佩说,这种只偏向于战斗的修士自称为术师或咒师,他们的法术都是速成的,并不需要修炼多久,只要稍微有点天赋的普通人稍加训练就能掌握。” “那真正的修士是什么样的?穆小雅那种?”黎江不是好奇,只是想摸清楚这帮人的底细。他一开始只以为自己的目标也是普通人,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踏入“这边”的世界。 “穆姐是妖怪,又不是人类,不一样的。”秦月摇了摇头,回想起刚刚周堂文在带自己三人来房间的路上说的,心中对这次保镖任务也有了个底。周堂文说,请他们来做护卫是怕在参加五行大会的时候遇到仇家——周家马上就要出门参加五行大会了,据说参加的都是类似周家一样的术师和咒师。 这些低等级的修士们为了能够速成法术,将法术体系按照五行细分为了五种,周家修炼的是金系的法术。金系法术的初级阶段就是能通过法术让自己的身体变得坚硬无比,再高级一些的可以操纵以自身为圆心、一定范围内的金属制品,并以之作为进攻的手段。 在这些新兴修士的圈子里,有一种专业的称呼——“五行师”。周家就是御金师,和御火师雷家以前有过一些过节,两家时常会有小冲突发生。周朗之所以将女儿周堂香保护得这么好,就是怕雷家会对女儿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五行师的修炼方法可以让一个人短时间内拥有一定的战斗力,不过有个最大的缺点,那就是无法涉及自己专业以外的法术。比如周家学会了御金术,就无法再使用其它种类的法术。按照周堂文的说法,就是体内的法力循环不一样,两种不同的法术循环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体里,轻则无法顺畅施放法术,重则会因为法术循环的堵塞破坏自己的身体。 可以说五行师是纯粹为了战斗而修行的,和正常的修士完全不一样。 “正常的修士是啥样的?你这样的?” “正常的修士修行速度很慢的,而且很看天赋。不过最弱的也能和最强的所谓五行师持平。”秦月用眼角扫了一下院子里的柳树,忽然一阵邪风吹过,将一支柳条切断,又被风裹挟着穿过窗户来到了秦月的手中。秦月用手指捻着柳条,在她的注视下,手边水壶中的茶水好像被什么力量吸起来一样,慢慢凝聚在柳条的断面。 有了水的滋润,柳条忽然开始萌发出新叶,那些新叶生长得很快,但在水分全都被吸干以后又快速地衰败下去。在枯叶凋零、即将落到桌子上之前,又被一阵火焰点燃,最后化为灰烬散落在桌面上。 “正常的修士讲究一个和自然和平共处,他们并非为战斗而生,只是为了能更好地探究大自然。除了一些必要的极端情况之外,修士从不会轻易使用武力。”秦月看向了角落装垃圾的铁桶,铁桶立刻微微倾斜,桌上的灰烬也朝桶中飘去,“修士是不分什么五行的,人类的眼中将大自然划分为金木水火土,可在大自然的眼中,这些都是一个整体,是相生相克的循环,时刻都保持着稳定的状态。” “所以你在遇到五行师的时候,可以随便教训他们;但在遇到真正修士的时候,如果第一时间没有依靠偷袭击杀对手,那么你最好还是先跑再说,”看着黎江惊讶的表情,秦月满意地点了点头,“修士可没那么好对付的——当然,除了为了吃饭之外,修士不光修身,还要修心。他们很少杀生,也很少和人起冲突,更没多少脾气不好的。在修士的世界中,只有为了生存和自身的安全才会使用武力,这与大自然的法则基本一致。” “正是如此。”余冕将目光投向了秦月,认同地说道,“自然法则第一就是生存,非必要时刻,猛兽也不会轻易杀生。” “人类就不一样了,总是会因为一些无意义的事情使用武力——当然,我也没资格说这种话也就是了,毕竟从小到大,我都在被教育如何当好一把武器。”黎江耸了耸肩膀,看着师妹熟练地操纵着法术,心中轻轻叹息一声——这丫头,也算是长大了。 “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修士的,师兄,你也可以。” “我倒是想,就是没什么时间。”黎江耸了耸肩膀——他是真的没什么时间,穆小雅那边压榨得太狠了,他连每天睡觉的时间都只有五个多小时而已,“不过还是算了,我没兴趣参与到‘你们’那边的世界中去,真要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有自保的方法——直接而有效。” 听师兄这样说,秦月也没有继续坚持。两人从小生活到大,对彼此的了解简直不能再深刻了,简单想想就知道师兄的“直接而有效的自保手段”是什么。 就在三人聊天的时候,一阵敲门声传来。秦月应了一声,对方才推门进来。 周堂文拎着箱子来到沙发旁边,朝三人略施一礼,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箱子:“这是几位的定金,事成之后再结算尾款——抱歉,我父亲不太喜欢把钱存到银行里,除了生意上必要的转账以外,更喜欢以现金结算,几位要不要清点一下?” “不必了,周老爷子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黎江直接扣上了皮箱,他并不是在奉承对方——周朗的行事方式和他家的武术一样,都很简单粗暴,并不会耍什么小心思。 不然他要帮女儿出头的话,直接在自己出门的时候伏击自己就行了,也不用在搏击俱乐部里用一对一的方式来找自己麻烦。 “黎兄弟爽快,”周堂文抱了抱拳,随后从公文包中拿出了一个文件夹,“这是我们接下来的行程,黎兄弟过目,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我们应该会一直在一起。” 周堂文交代完就离开了,黎江打开了文件夹放在桌上,和秦月一起研究起来。余冕并没有参与进来,他正坐在窗台旁边逗着一只奶牛猫。对于人界,余冕还有许多要学习的地方,目前他只需要听从安排就可以了,别的也不需要考虑什么。 “看来这就是左先生说的那个什么法术大会了。”秦月看着接下来的行程,回想起鬼节那天左刚打听到的消息,对这次保镖行动心里大概有了个数。 怪不得鬼节那天有那么多修为不高的新面孔买东西,看来他们也是为了五行大会在做准备。 “你知道这个?”黎江一边记下接下来的行程一边问道。 “听说过。”秦月将左刚的话复述了一遍,“侍仙阁那边也挺重视这批稳定下来的新兴力量的,说实话,这对人界来说是好事。” “看来我也得认真一些了,要是这些五行师数量多起来的话,说不定会影响到村子那边的任务。”黎江想的还是村子,时过境迁,现在连热武器都已经发展得十分成熟了,修罗战舞的威力已经相对小了不少,村子里甚至已经开始刻意培养一些后辈们熟悉这些现代化的武器了。 有必要的话,黎江打算在下次给村长写信的时候说明一下这个情况,以免以后任务中碰到这群五行师的时候手忙脚乱。 有备无患嘛,准备得多一点总是没错的。 第588章 拉钩 周家参加五行大会的一共二十个人,再加上秦月他们一共二十三人。出发的时候一共六辆车,两辆轿子三辆七座商务,还有一个轻卡车装着行李和一些法器。大会的地点并不远,就是很偏僻——想来也是,这种涉及到法术的活动肯定不可能在市中心举办,场地批不批得下来还两说,搞不好就会被扣一个乱搞封建迷信的帽子。 虽然他们是真的会。 大会地点在一处古色古香的庄园,听说是某个大妖的祖宅,被五行师协会花重金租了下来。庄园很大,一整座海拔七百多米的山头都是庄园的范围。山顶被修得很平整,有许多间房子,而且从房子和围墙的漆面来看,似乎最近才装修过。 在进入庄园范围的时候,入口牌坊上挂着的那块写着“穆府”的大招牌十分醒目,在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黎江晦气地叹了口气——他现在最怕看到姓穆的,已经被穆小雅压榨出心理阴影来了。 可惜,在和周朗看到庄园主人的时候,黎江的胃立刻抽疼了一下——他还想着这一路上为啥自己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原来庄园的主人就是穆小雅。 “穆……大姐……”黎江拼命扯出了一个笑容,如果“皮笑肉不笑”这个词组有具象化的话,大概就是他这张脸了。 与他不同,秦月倒是挺开心的,她也没想到这座深山中的老宅就是穆小雅的祖宅。更让她意外的是,林默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除魔部说让我帮忙找个地点,想着祖宅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就租出来了。”穆小雅热情地招呼着秦月她们,在看到余冕的时候,还规规矩矩地称呼了一声老前辈,“欢迎来我家玩,林默,去带她们四处看看,让她们自己挑一个房间住。我还有些事情要办,过会儿再来陪你们。” 说完,她走向了周家一行人,通知他们被安排在了那些房间。 “走,我带你们看看后院的痒痒树,最近刚好是它们的花期。”林默是个重度社恐,虽然最近有所改变,但还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一开始穆小雅带他来的时候,他还很不愿意。现在看到了秦月,顿时找到了救星一样。 “你们去玩,不过别玩太久,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黎江朝她们挥了挥手,转身走向了周家那些人的方向——他是来做保镖的,必须要待在需要保护的人身边。 周家和穆小雅简单接洽了一下就去了被安排的院子,周堂香和另外一名女御金师被安排在了一间,黎江不好进去,就在门外不远处搬了个小凳子,掏出手机上网打发时间。考虑到通讯的方便,穆府有wifi覆盖,也是最近才装上的。 穆府虽然处于深山,但还是很热的,没一会儿黎江就满身大汗。就在他百无聊赖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被阴影挡住了。 “……其实你不用跟得这么紧。”周堂香穿着天蓝色的半袖和吊带短裤,现在不是正式场合,不需要穿那些昂贵但一点都不舒服的衣服。正式的五行大会还要等两天才开始,在那之前可以稍微休息整备一下。少女只有二十三岁,算起来和黎江同年。因为常年锻炼的关系,她的手臂和双腿看上去和秦月的很像,只不过肌肉没那么明显,但皮肤要比秦月好一些,很白,一看就是平时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的安全就是我的职责。”黎江实话实说,他就是来办这事的。 听他这样说,少女张了张嘴,明显有些不太高兴,却将这些情绪压了下去:“你的功夫很好,跟谁学的?” “家传的。”黎江随便糊弄了一句。修罗战舞是秘密,修罗村也是秘密,能糊弄一下就糊弄一下,他是不可能说实话的。 “能不能……请你教教我?”周堂香耐着性子说道——平时她在家里的时候那真是被父母和两个哥哥从小宠到大的,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平时家里人和她说话都很柔和,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僵硬的语气。 “……你爸不是不希望你学武么?况且你一个大小姐学这些有什么用?”黎江没有立刻答应,他知道周家对这个小女儿的态度。周朗老来得女,一家人都对周堂香喜欢得不行,属于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口里怕化了的那种。周朗不想让她掺和进这些打打杀杀的行为中,可这个大小姐好像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我给你钱,你教我武术。”周堂香没有放弃,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来,递到了黎江面前,“这里面有五十万,是我的零花钱,你只要肯教我,这些钱都是你的。” “不是钱的事儿,”黎江没有接——他想要钱,但也知道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要不然你先问问你家老爷子,他同意了我就……” “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这个样子!一天天我爸我爸的!你们是他养的狗么!”周堂香的脾气压不住了,气得耳朵都变红了。丢下这一句话,脾气火爆的少女转身就出了院子。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黎江叹了口气,心说有钱人家的大小姐都是这么叛逆的么?想着,他收起了手机,起身追了上去——那可是他的佣金,万一出了点儿什么事,这一趟可就白跑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周堂香专门往小路上走,还绕到树林里。幸亏山上的灌木很少,要不然就她光着的这两条细皮嫩肉的腿,还不知道要被刮出几道口子。 “别跟着我!”见无论如何也甩不掉黎江,周堂香捡起了一块石头扔了过来。黎江抬手就想接住——他在村子里可是练过接暗器的,小小石头根本就伤不到他。不过看着飞来的石头,黎江忽然想出了一个办法。计算着石头的飞行路线,黎江将脑门凑了过去。 “哎呦——”石头正中他的额头,刮出了一个小口子——他当然不会受多重的伤,在石头接触到脑袋的时候,他刻意向后缩了一下,卸去了大部分力道,将伤口控制在擦伤的范围内。为了能演得像一点,他甚至横着偏了一下头,故意让石头划了道小口子。 接下来就是他的演技了——黎江坐在地上,捂着额头呻吟了一声,还用力多挤了点血出来。见他受伤了,周堂香果然站在了原地、没有继续逃走。犹豫了一下,她走到黎江身边蹲了下来,掏出了兜里的纸巾递了过去。 “……对不起啊,我没有想……你怎么不躲开啊。” 看着周堂香带着愧疚的表情,黎江心中一乐——挺成功。 他以前经常在外面为村子收集情报,免不了和形形色色的人接触。对付周堂香这种没怎么经历过外面的小姑娘,黎江自然是手拿把掐。 这姑娘是泼辣了点儿,但心地还是很不错的,而且和周家人一样,周堂香做事也是直来直去的脾气。 这种小姑娘啊,最好拿捏了。 “没事,天太热,走神了。”黎江接过纸巾道了谢,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血——幸亏他的头发有两寸左右,遮住了一些伤口,不然就暴露伤口附近挤过的痕迹了,“话说你功夫还是很不错的,而且还挺有天赋,为啥你爸不让你练?” “这你得问他去了。”周堂香叹了口气,随意坐在了黎江身边的一块石头上,“我很喜欢练武,从小就经常偷看哥哥们练习,不过我爸却从不教我什么,说我一个女孩子家的不能学得这么粗鲁。” “那你为什么要习武?要是为了强身健体的话,我可以教你一点儿。”黎江见稳住了她的情绪,开始慢慢试探一个折中的办法。他的习武天赋很高,甚至比秦月还高,一些武术基本上只要他看过,立刻就能领悟其精髓。 “我想变得和哥哥们一样,想去参加五行师之间的比武——没什么别的,就是喜欢。”周堂香抱着膝盖,周围的虫子很多,她一边驱赶虫子一边说道,“家里的武术我看一遍就能学会很多,御金术也是偷看爸爸书房里的书自学的,明明我可以做得很好,可他们却从来都没教过我。” “你学会武术想要干什么?和别人争强斗狠?说实话,这不适合你的。”黎江想起了小时候秦月、黎落和黎霜习武的时候,黎长老很严厉,秦月倒还好点,黎落和黎霜经常哭——练习修罗战舞的时候要将身体的关节扭动到常人无法做到的角度,过程可是很疼的。 秦月的天赋还算可以,黎落和黎霜就不行了,她俩的修罗战舞是纯靠起早贪黑的苦练,硬是练起来的。 “可我……”周堂香还想说些什么,却张了张嘴,将后半段话咽了回去。然后将下巴顶在膝盖上,看着鞋子前方的土地,眼圈渐渐红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反对她习武,可她明明很喜欢的。 看着周堂香的样子,黎江暗暗叹了口气,心说算了,要不然还是随便教几招糊弄一下。万一哪天这大小姐又耍性子闹脾气、漫山遍野的乱跑,他可跟不过来。 赚钱嘛,能轻松一点自然是好的。 等保镖合约结束了以后,他才不打算管周家的事情,不过在那之前为了稳住这丫头,还是先答应她的要求。 “行,我教你,不过咱得约定好,别告诉你爸,也不准乱跑,不然我就不教你了。” 听黎江这样说,少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朝对方伸出了小手指:“拉钩!不许反悔!” 看着那根纤细的小指,黎江的嘴角抽了一下——二十多岁的人了还玩这个,这丫头平时到底被保护得多好? “拉钩——赶紧下去。”伸出手指和对方钩了一下,黎江站起来驱赶着蚊虫,“再不下去,咱俩就成这些虫子的午饭了!” 第589章 “别吓到我的猫” 秦月和余冕没逛多长时间,穆府的后院漂亮是漂亮,可惜这俩人都不是喜欢花朵的。比起这些开花的痒痒树,两人更关心中午安排什么饭菜。 穆小雅当然会好好款待来客,这点林默也可以打包票,简单地聊了几句,秦月和余冕便回到了给她们安排的独院中。考虑到他们是给别人做保镖来的,独院就在周堂香所在的客房隔壁。 客房并没有独院,是好几座房子连排在一起的,一座院子可以住四十人。原本的穆府并没有这些房子,是后来为了给五行师们下榻、特别盖起来的。好在穆府的占地面积很大,给五行师们安排几个客院还是很轻松的。 对于秦月她们,穆小雅当然要特殊安排一下。他们的独院是林默的房间,收拾得很整齐,可当几人进院子之后,被一片乌烟瘴气的景象吓了一跳。 “……你平时就住这?”秦月看了林默一眼,后者站在原地也傻了,虽然是个死宅,但林默平时还是很注意卫生的,至少不会让院子的尘土扬得连人都看不见。 “怎么可能!我是宅又不是懒!我家收拾得都很干净的!小钰可以给我作证!”林默挥了挥眼前飞扬的尘土,一边解释一边向里面走去。忽然,秦月拉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扯将他护在了身后,紧接着伸出手,拦住了尘土中迎面飞来的东西—— 那不是什么东西,是个人,而且是个年轻的少女。 “你是……周小姐?”秦月看清楚了接住的人,赶紧将她也护在了身后——这是受到袭击了?!对方胆子可真不小啊!连穆小雅的家也敢闯?!话说师兄上哪偷懒去了?受保护的目标都被袭击了,怎么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秦月有一大堆的问题想问,不过已经没时间想了,迎面的一个人影破开了尘土,从其冲锋的力道和速度就知道对方肯定是个高手。瞬间站稳脚跟沉下重心,秦月抬手从侧面推开了对方的拳头,就着转身的力道踢出了一记转身鞭腿;对方明显也是个练家子,没有硬接她这一腿,而是俯身躲开攻向了她的下盘。 对方的动作也在自己的意料之内,秦月一击不中立刻收回鞭腿,改踏向别处避开了对方的扫腿,可对方好像对自己很熟悉一样,趁她重心不稳的时候一肘顶向了她的心口。 电光火石之间三招下来,秦月已经明白了对方的身份,她用手掌挡住了对方的一肘,随后朝灰尘中喊道:“师兄!你干嘛呢?!” “……我就说路数怎么这么熟悉,还以为村子又派人来了。”对方果然停了下来,黎江挥开了眼前的烟尘,灰头土脸地走了过来,到院子角落关上了两台大号的电风扇。 怪不得院子里尘土这么大,黎江不知道从哪找来了几袋子灰尘放在了电风扇的前方,风扇一吹,可不就是满院子看不见人么!而且袋子开着口,灰尘一次又不会被全都吹散,会持续性地弥漫在空中。 “你疯了?!看看你给人家院子糟蹋成什么样了!”秦月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乱七八糟的院子吼道,“这可是林默的家!” “呃……抱歉。”黎江抓了抓头发,想要先道个歉再帮忙收拾——他还以为这间院子也是客房,穆小雅请来的仆人很多,收拾起来应该很快的,还真没想到是她表弟的院子。 “别骂他,是我让他这样做的。”周堂香上前两步挡在了黎江的面前,“我让他教我一些武术,都是我的错,还有……能不能别和爸爸说这件事?” “你教人家武术就好好教,搞这么多灰尘是要干啥?”秦月当然不可能对周堂香发脾气,那可是她的金主,只能把怨气都撒在师兄身上。 毕竟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她也是要住在这里的。至于黎江教周堂香武术这件事,她也不打算管——这和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她是来当保镖的,又不是来当保姆的,只要周堂香本人安全就行,剩下的她可不打算多掺和。 “这不是训练她的反应……”“先别说了,给人把院子收拾了去!收拾不完不准吃午饭!”秦月没容师兄解释,拿起角落的扫帚扔到了他手里。黎江自觉理亏,也没再说什么,规规矩矩地打扫起了卫生。 看着垂头丧气干活的黎江,周堂香也拿了把扫帚和他一起打扫起来,看得林默和秦月莫名其妙——这俩人到底怎么回事? 院子不大,也没费多少工夫打扫。中午吃饭的时候,黎江才说出了缘由——这样做是为了锻炼周堂香的反应,村子里就是这样教他们的。 “村子里教的是如何在恶劣的环境中执行任务,你想单纯地锻炼她的反应能力,把她眼睛蒙住不就行了?”秦月一语惊醒梦中人,黎江忽然捶了一下手心,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确实,以周堂香的身份,也根本不会让她参与到什么拼命的场合中去,村子里那套训练的方法还真就不适合她。其实这也不能怪黎江,他并不算是一个好老师,也从来都没教过别人武术,只能照搬黎长老教给他的那套方法。 “而且你教不了别人的,你知道,我们的武术要从小开始练,长大了就没法练了。”秦月叹了口气,她是真的不理解师兄在干什么——修罗战舞扭曲关节的那种技术只能趁孩童时期骨骼还没定型的时候练,所以村子才会从孤儿院中挑选合适的人带回去。 周堂香都二十多岁了,已经不可能再练修罗战舞。 “不是我们的武术。”黎江默契地没有提及“修罗战舞”这个名字,“周小姐有些基础,我打算教她点别的,比如洪拳、八极这种硬功夫。” “黎哥说打架要从实战入手,现在外面很多武术都偏向于表演了,想要提升得快一些,只有和高手过招。”周堂香还在为黎江辩解,毕竟是她拜托黎江教她的,自己也有责任在里面。 听到“黎哥”这个称呼,秦月愣了一下,没再说什么。等吃完了饭、周堂香回自己房间洗澡的时候,她才将黎江拉到了角落:“师兄,你不会跟这个周小姐之间……有什么?” 秦月的怀疑不是没道理的,来的时候她们和周堂香坐的一辆车,开车的是周堂文。路上只有周堂文在和她们聊天,周堂香一直都沉默不语,一看就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严肃型人格。 可这样的人竟然称呼黎江为“黎哥”?这事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瞎想啥呢,师兄我可是一直遵守师父的教诲,跟任务目标是不可能有什么的。”黎江叹了口气,他其实也挺无奈的。将上午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才对着师妹摊了摊手,“这不是没办法么,为了让目标别四处乱跑,我觉得还是给她找点事做,起码能让她安然地待在视线范围之内。” “我看不简单,黎师兄,那丫头估计对你有想法。”林默忽然凑了过来,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说道,样子像极了街边的流氓,真是白瞎了他那张帅气的脸了。 林默也就和熟人能这样,在外面立刻就会怂成一团,表现得比谁都乖。 “……你怎么知道的。”黎江和秦月看向了他,尤其是秦月,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林默是什么性格?“就你这重度社恐选手还能猜到这些?” “我家有七十多套恋爱游戏,都是参考。”林默骄傲地昂起了头。 听到这,黎江和秦月对视了一下,同时叹了口气——修罗村在上,谁来救救这个死宅。 “总之你就别瞎想了,不可能的,你也不想想,凭你师兄我的长相和阅历,想勾搭个妹子还不简单?周堂香不是我的菜,我们不可能的。”黎江摇了摇头,让师妹不用担心这种事,“你是知道我的,我喜欢那种温婉柔和、小鸟依人的类型,周堂香太泼辣了,不行不行。” “总之你心里有数就行。”秦月见状也不打算说什么,心中盘算了一下,对师兄说道,“白天的时候我俩一起,晚上的时候你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有什么问题么?” “……那他呢?”黎江看了一眼门口逗猫的余冕,这家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奶牛猫成了朋友,一人一猫几乎形影不离,吃饭的时候奶牛猫都是趴在余冕腿上的。 “就当他是空气。”秦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师兄不了解妖怪这边的事情,对余冕的实力没什么概念,但秦月却是十分清楚。 骆先生说不是余冕的对手,那就说明余冕的实力还在七圣之上——和云若水相比是什么样的不知道,反正不是她们这些凡人能想象的。说到底秦月打算和师兄分开守着周堂香就是走个形式,怎么着也得让周老爷子觉得这笔钱花得值。而且一般的危险她们师兄妹已经足够应付了,再有什么大麻烦,到时候再叫余冕也不迟。 “行,听你的,不过我要守下半夜,白天的时候周堂香肯定会来缠着我,我得早点休息。” “那就这么定了。”秦月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和师兄好像是来骗钱的。说实话,周老爷子给的有点多了,修罗村高手如云,秦月自认为自己不值这个价钱。可既然收了人家的钱,有些事就要做到位,别等到真出什么事了自己照顾不到,到时候搞得大家都挺尴尬的。 下午周堂香果然来了,秦月搬了个小板凳在院子外面坐着——她是在放哨,万一周老爷子家人过来了,她也好给里面发个信号。听周老爷子之前的意思,他好像是不想女儿习武的,有些事还是瞒着点儿雇主比较好。余冕也在门口坐着,他的怀中是“冰棒”——这是他给那只奶牛猫取的名字。 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院子里的风景,一边偶尔瞄一眼院子里。周堂香的路数和周家大多数一样,都是从罗汉拳变化来的,是十成十的刚拳,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力量。而且说实话,周堂香的底子真的不错,和普通人、甚至和一些练家子相比,她都算是中等水平。而且基本功很扎实,每个动作都很稳,哪怕在和师兄对练的时候,步法和身形也都不见慌乱。 从这点上来看,周堂香只要稍加练习,超过周堂文肯定是没问题的。 就在秦月胡思乱想的时候,远处的一阵脚步声吸引了她的注意。顺着脚步声的方向看去,五六个衣服上绣着一团火焰的人走了过来。秦月皱了皱眉——在车上和周堂文聊天的时候,她听说了衣服上花纹代表的含义。五行师每家都有自己独特的家徽,这些家徽会被当成标志一样绣在自己的衣服上。 这一团火焰,代表着对方是焚火师。 几人来到院子门口,无视了秦月的存在,直接就想闯进院子。秦月当然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她站在了院门的中间,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私人宅院,闲人免进。”对方不客气,秦月也没打算跟他们讲礼貌。 “你就是周老头请来的狗?”最前面的焚火师上下打量了一眼秦月,轻蔑地哼了一声,“让开路,小爷不是来找你的。” “闲人免进。”秦月没有说别的,只是重复了一句,她从不喜欢和人废话。 “哼,不自量力。”旁边的一位焚火师上前一步,一拳直接打了过来。秦月本想拦住对方——这一拳在她的眼中如同慢放的电影一样,而且软绵绵的,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可就在她打算伸手拦住对方的时候,那只拳头在半路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速度也一下子变快了许多。 这一刻,秦月犹豫了——她犹豫的当然不是如何处理这个着火的拳头,就算燃烧着火焰,她也没有将这种小儿科的法术放在眼里。秦月犹豫的,是要不要暴露自己修士的身份。而且这里说到底是穆小雅的地盘,她也不好说动手就动手。 就在她考虑要躲开还是要给对方一个教训的时候,那只拳头上眨眼间覆盖了层层寒冰,而且寒冰越积越厚,直到对方连手臂也抬不起来,整个人因为右臂大冰坨子的重量摔倒在地上。 能使用如此寒冷妖术的人,别说这座穆府,连整个千柳镇中也只有一人。 秦月回过头,余冕还坐在那里,左手轻轻抚摸着已经炸了毛、正在朝门外哈气的奶牛猫冰棒。而他的右手举到了半空,食指指向了手臂被冻住的那个人。 “离远点打,别吓到我的猫。” 余冕的声音很平静,不过在场的所有人、甚至包括秦月在内,所有人的心底都升起了一股寒意。 真是好冷酷的妖气。 第590章 各家之长 这下不光外面的焚火师,就连秦月都不敢动了。说实话她和余冕并不熟悉,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脾气。万一触碰到了对方的逆鳞,那可真是不好收场了。 可眼下的事情也必须要尽快解决,被冻住焚火师的那块冰仍旧在迅速蔓延,已经覆盖到了肩膀和脖子以下大部分身体,对方的呼吸已经开始困难了。在坚冰的挤压和冰冻之下,那名焚火师的嘴唇已经开始变得青紫。 “……余冕先生,此人罪不至死,还望您高抬贵手。”秦月赶紧开口替焚火师求情——按照她的本性来说,对于上门找麻烦的人,秦月是不介意直接把他们送到鬼界的。但现在是在穆小雅的家里,她不想给一直照顾自己和小钰的穆姐找麻烦。 另外几个焚火师也在尝试用火焰法术融化冰块,可那冰块无论怎么烧都没有任何变化,眼看着同伴就要在炎炎夏日中被当场冻死,走在最前面的焚火师这才有些慌了。 “……前辈,小子雷翔,焚火师雷家长子,也是长徒。是小子管教手下无方,小子在这给您道歉了,还望您放我兄弟一条生路!”雷翔自报了家门——平时这家伙行事飞扬跋扈,仗着一手焚火术修炼得还可以,再加上长辈们对他过度的纵容,平时也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过。可他平时确实是狂一些,并不傻,知道自己这些人不是抱着猫的男人的对手,为了师弟的性命,此时也只能暂时低头。 只是余冕听到了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仍旧在安抚着腿上的奶牛猫冰棒。黎江和周堂香听到门口的骚动也赶了过来,在向秦月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阅历比较深的黎江赶紧走到雷翔的面前:“又不是你吓到的猫,你道什么歉?” 黎江一边说一边给对方使眼色,雷翔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蹲下来和马上就要变成冰人的师弟小声说了几句话,后者赶紧动了动颤抖的嘴唇,有气无力地对余冕说道:“前……辈……我……错了……” 这时候就不用想什么场面话了,他都快冻死了,能吐出几个字来就算不错。 听到他说话,余冕这才抱着猫起身回了屋子,在他转身的那一刻,马上就要覆盖全身的冰块瞬间碎裂,化为一滩水渗入了泥土中。 见人没事了,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此时双方的心中都一个想法:这个抱着猫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实力恐怖得深不可测不说,脾气又如此古怪。 “你来干什么。”危机解除,周堂香才看到了雷翔,绣眉一皱往前上了一步,“我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管你纠缠多久,我们的婚约都不可能作数的!” 雷翔让人将受伤的焚火师抬走,这才看向了周堂香,就在他上前一步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黎江闪身挡在了周堂香的前面。 ——这可是他的金主,不管周堂香和这个雷翔之间是什么关系,周老爷子交代的时候就是要防着点儿焚火师这一边的。 “哼,原来你找了个小白脸,我说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了。”雷翔的视线在黎江和周堂香之间来回扫了几次,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婚约什么的我不管,那都是老一辈私下搞出来的东西。我雷翔想要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而且……我哪里不如这个小白脸了?瞧那穷酸样,一看就是个穷光蛋。只要你跟着我,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给你,甚至连你爸公司的危机我也能……” “可以了雷先生,都是成年人,给自己留点体面。我雇主已经当着众人的面拒绝你了,再纠缠下去,你觉得还有意思么?” 黎江话里带刺,一个脏字儿都没有就把雷翔“不要脸”三个字表达得淋漓尽致。他倒不是想挑起争端,真想那样做,他就直接骂出来了——黎江好歹也是早早离开村子、闯荡江湖很久了的,知道怎么骂人最脏。就是考虑到现在还是在工作中,不光是自己,也得给雇主这边留点脸面。 他可不想让周老爷子知道自己雇了个臭流氓回来。 雷翔也听懂了对方的意思,脸色一下就沉了下来。不过考虑到刚刚差点儿冻死自己师弟的男人还在院子里,他也不敢发作,盯着黎江看了好久,才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见人走了,黎江这才松了口气,能不打起来自然是最好的——他倒不是怕了对方的焚火术,虽然不懂法术,但就武学方面来说,所谓的五行师中也没什么高手。就凭这群酒囊饭袋的武术,他能在对方使用法术之前就解决掉他们。 赚钱嘛,还是轻松一点比较好。 “我得去找余先生谈谈。”秦月说完就进了屋子,她感觉真的有必要和余冕好好聊聊了。 和穆小雅这种早就融入了人类的妖怪不同,余冕才来到人类这个圈子没多久,他的行事准则依然大部分倾向于野兽本能。对他来说,双脚行走过的地方就是领地,无论闯入者的理由有多充分,只要踏入了他的领地中,就意味着对他发起了挑战。 这是野兽的普遍思想,但在人界可不能这样玩,否则早晚有一天要出大事。 事情解决了,黎江和周堂香又回到了练习中。黎江教得还是实战,只不过并没有教其它的武术,而是让周堂香专注于自家的“金刚拳”。现在再教她别的东西已经很难接受了,周家的金刚拳是从罗汉拳演变来的,除了保留原有的武术概念,还增加了许多金刚师的战斗方法。 “金刚师”这个称呼是五行师内部流传的说法,相比于外界传说的“御金师”、“御火师”,他们更希望融入自家武术的特性。五行师是一种只存在了几十年的新兴事物,其称呼还没来得及扩散出去。 金刚拳是正面对决的武术,一招一式刚猛无比,配合金刚术系统中的铜人术、铁人术可以大幅度提高战斗能力和进攻性。黎江应付起来并不是很困难,硬碰硬当然不行,他又不会法术,但多年练就的反应能力和战术修养让他可以应对任何对手。当然,他也没有用修罗战舞专门打击穴道的技术——毕竟他现在要做的是提升周堂香的实战能力,而不是击败她,过招的过程中还是以训练对方的实战反应能力为主。 武术说到底就是快很准,招式什么的只是一种能够快速将致胜的攻击打出去的肌肉记忆,提升周堂香的整体战斗素养才是他的教学目的。 周堂香也很努力,认真地跟随着黎江的引导修改着自己以往墨守成规的战斗方式,再加上她本身的天赋,两个小时下来已经有了明显的进步。 “停,休息一会儿——我知道你还能打,但这东西欲速则不达,而且你的身体也需要适当的放松。”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黎江喊了停,随手将一条毛巾丢给了对面的大小姐。 周堂香也听话地停了手,经过这几个小时的对战,她已经对黎江的实力有了不少的了解。自己家的金刚拳虽然刚猛无比,但却一下都无法打到对方。黎江总是在她的拳头即将击中的时候以刁钻的角度避开,还能趁着自己收招之前用极快的速度反击。 尽管黎江的每次攻击都是点到为止,但周堂香看得出来,他打的那几拳可都是冲着自己的要害来的,自己的金刚术只修炼到了的铁人术的程度,而且整体的法力并不高,等到自己的法力枯竭、无力再用铁人术护体的时候,就是她战败的时候。 更何况,对方还没有使用击打穴道的技巧——在地下拳场的时候,对方可是在一个照面就和自己分出了胜负,哪怕使用铁人术也没用。 “你的武术都是和谁学的?”周堂香用凉水沾湿了毛巾搭在肩膀上,随手拿起一瓶矿泉水仰头喝光,还顺手给了黎江一瓶。 “你不需要知道这个,你是学不来的。”黎江没有正面回答,伏天的炎热让两人的汗水早就浸透了衣衫,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喝了口水,对周堂香说道,“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把你们家的武学尽可能发挥到极致——金刚拳还是很有威力的,也很适合你。” “我看电视上那些武学高手都会很多种武术的,要不然你教我点别的?” “少看点儿电视,百事通不如一事精,专注于一种武术更容易到达某个巅峰。想要学习别的,等你的金刚拳练到顶点以后再说。”黎江心中叹了口气,他以前也曾经这样想过,不过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感觉学那么多都没用,只要将最适合自己的武术练到极致,就已经足够应对绝大多数情况了,“话说,刚刚那几个玩火的都是什么人?” “焚火师雷家的,在爷爷那一辈的时候,我们两家交往很密切,后来到了父亲这一代,不知道为什么就断绝关系了,甚至还互相仇视。”周堂香捧着空瓶子低下了头,“爷爷还活着的时候,给我们两家定了娃娃亲——原本应该是这样的,后来因为父辈的一些纠葛,也就没人再提这件事了。不过这对我来说也算好事,又不是我答应下来的,跟我可没什么关系。” “……我不是问这个。”黎江对他们两家的恩怨没什么兴趣,“我的意思是,他们的武术套路你知道么?我们的合约总有到期的时候,不过或许我可以教教你怎么对付他们。” “……好。”周堂香有些尴尬,她的性子很直,有些话想都不想就会说出口,“焚火师家族用的焚火拳是通背拳的变种,算是长拳,我们家的金刚拳算是短拳。他们的攻击方式大开大合,配合武术可以将火焰尽可能控制在最大的攻击范围。” 说着,周堂香站起来模仿了一套焚火拳:“我学得不像,只是看长辈们切磋的时候用过,不过大概是这个意思。” “原来如此……”黎江点了点头,五行师的进攻方式都是改进于古老的武术,使其能配合自家的法术一起使用,从而达到最大的效果,“那另外几家的呢?” “木灵师叶家使用的是风神腿的变化腿法木灵腿,下盘功夫十分稳健;柔水师容家用的是改进过的太极拳,讲究一个以柔克刚、化解对方的进攻手段;土崩师项家的土崩拳力大无穷,是从八极拳演化来的。”周堂香掰着手指细数着五行师各家的武术和术法的特点,这些都是她从两个哥哥那里磨来的,父亲根本就不会和她说关于武术的任何事情。 “……看来我得找个专家问问了。”黎江听得直抓头发,这些武术他一个都不会,不过他认识一个武术专家,估计问问对方应该能得到一些应对的办法。 ——也不知道温清海这小子跑哪去了,如果他在身边的话,肯定会给出最优解。 第591章 周堂香的坚持 “所以……随便和人动手,会给小钰带来麻烦?”在和秦月促膝长谈了半个多小时以后,余冕总算明白了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那好,就听你的,在不影响到我……以及冰棒安全的前提下,我不和别人动手。就算动手,也尽量留活口——不过人类太脆弱了,我可能有些把握不好。” 说着,他轻轻摸了摸奶牛猫冰棒的小脑袋,后者享受地眯起了眼睛,还在他的怀里打了个滚。 “你对猫……还挺有亲和力的。”看着猫在这头凶猛的大妖怀中撒娇的样子,秦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理说这种小动物都不会亲近危险的目标,可这只猫却丝毫不在乎,甚至刚刚余冕施展妖术时散发出的淡淡杀气都没有影响到它。 “可能是因为……我是鳄‘鱼’?”余冕从很早以前就很讨猫科动物的喜欢,也许是因为自己以前长时间待在水里、身上有它们喜欢的淡淡腥味,“又或者……我的身上很凉快,它只是感到很热?” “……行。”秦月无语了,奶牛猫冰棒只和余冕亲近,剩下的人谁碰它它就挠谁。秦月还单纯地以为猫只是喜欢余冕而已,原来这家伙也是个势利眼。 ——算了,她还没小心眼到和一只猫计较,只要余冕别总下手没轻没重就行了。 想着,她拿出手机,打算将这件事告诉穆小雅和周朗。一个是这座庄园的主人,一个是她的雇主,双方都有必要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当然,余冕的身份就没必要和周朗汇报了。 就在她准备拨号的时候,黎江从外面走了进来:“忙着?” “没有,什么事说。”秦月先放下了手机,汇报的事情并不着急。 “你有温清海那小子的联系方式么?我有些事想要问他。”黎江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武学方面的。” “没有,他一直都在修罗村待着,你也知道,我们的村子信号不好。”秦月耸了耸肩膀——这是事实,修罗村连洗衣服都要去河边用木棍砸,村长家里那台不到一千块钱的破电脑都能被称作奢侈品了。 “不过……”秦月说完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软件,“你手机呢?我把这个推给你。虽然联系不上温清海,但他妻子一直都在直播教学瘦身和健身,你可以问问她。” “哼。”黎江哼了一声,掏出自己的手机在秦月的面前晃了晃,“对不起啊,你师兄我不像你那么有钱,用不起智能机。我这台破手机顶多能上网看个网页新闻什么的,视频功能是真的没有。” “呃……”秦月嘴角抽了一下,看着师兄手中那台塑胶按键的老人机,还是彩屏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穆小雅压榨得真的有些太狠了,看着师兄可怜兮兮的样子,秦月决定回去以后送他一台智能机:“……那你先看我这个,我没有她妻子的联系方式,你可以在这里问她——对了,她晚上七点左右才直播,现在还没开始呢。” 秦月出门了,看着师兄玩着手机爱不释手的样子,她实在是不忍心要回来——算了给他玩,自己走着去汇报好了。 “有一件事那姓雷的还是没说错的。”见黎江半天也不出来,周堂香就进来看看。可刚一进屋就看到黎江捧着手机坐在门口,看着视频中的年轻小姑娘跳擦边舞直播傻笑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真的穷酸,跟没见过钱和女人似的。” “咳哼。”听到这个声音,黎江赶紧站了起来,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关掉手机屏幕,眼神飘忽地说道,“那个……我要找的专家晚上才能联系到,在那之前我们就……” “不准休息,再陪我过几招!”周堂香不等黎江说什么,拉着他的手就来到了院子里。余冕抱着睡着了的冰棒,看着外面微风吹动柳树,还有一对年轻男女挥洒汗水的景色,靠在沙发上满足地叹了口气—— 真和平啊。 晚上的时候,黎江联系到了修桦——就像师妹说的那样,她真的在教瘦身、健身的课程。黎江看不出她的动作是哪门哪派的,修桦的演示动作虽然很慢,但黎江看得出来,如果将这些动作连贯起来再加速,每一套都是直取要害的狠辣招式。 虽然用的是老人机,打字什么的他还是会的,就是速度慢了点。好不容易在直播间一堆刷屏似的消息中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修桦和他约定等直播结束以后再用私人聊天软件联系。 修桦的直播玩得挺好,每天都有一万多人看她的教学,甚至有许多大厂商想要让她帮忙带货,不过都被她回绝了。 ——她又不差钱,直播只是一个打发时间的手段而已,顺便保持身体处于巅峰状态。毕竟虽然现在分开了,但在和温清海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每天晚上都会拿起兵器过上几招再睡。 她可不想被温清海压一头。 【……你说的这几样我还真就不知道。】直播结束之后,修桦隔着手机听黎江说明了情况,表示她也不会这些武术,【不过夫君最近快要回来了,也就这两天的事,要不然我们去找你们?刚好最近也想出去走走了。】 “你们没在一起?”黎江有些好奇,听师妹说这对夫妻虽然平时打来打去的,但感情还是相当好的,怎么突然就分居了? 【那小子在你们村子里看那些古书看入迷了,说句不敬的话,你们那破村子里啥都没有,我是真的待不下去了,就自己去外面找了个旅馆住。等他那边结束了,就会来找我。】修桦一边敷着面膜一边说道——现代世界保养皮肤的手段还真是不少,放在自己那个时代,搞两片黄瓜贴脸上就不错了。 “好……那你记一下地址……”黎江说了个地址出去,穆小雅的庄园地点并不是什么秘密,就是太偏僻了根本没人愿意来而已。 【行,我记下了,那我和温清海后天就……】 “后天……恐怕来不及了。”听到还要等两天,周堂香顿时面露难色——她想快速提升实力的原因就是想参加这次的五行大会,而且已经用周家大小姐的身份找穆小雅偷偷报名了,两天后就是大会开始的时间,届时五行师会通过重重考验和互相之间的切磋,再由五家的家主评判排名和实力。 每家的第一名,都有机会去传说中的侍仙阁翻阅那里的藏书,还会有专门的人来指导法术和武术。错过这次机会,就要等到明年了。 “你报名了?!”听到这的时候,秦月和黎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好家伙,这大小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她是什么时候去报的名?! 还切磋?!她不知道打架可是高风险活动么?!这对师兄妹已经想尽办法让她规避一切危险行为了,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她这一手。 修罗村在上,她要是掉了根头发,自己的佣金可就飞了!话说周老爷子也不查一查参赛者名单什么的么?! “我爸不知道,我是私下找穆女士联系的,她以为我是代表我爸去的。”被抓包的周堂香缩在椅子里,她也知道这样做对黎江和秦月很不利,但她太想证明自己了。 “……我找穆姐说说去,让她把你的名字划掉。”秦月想都没想就准备出门,刚起身就被周堂香拉住了手腕—— “算我……求你的,能不能让我参加?我和你保证不会受伤的!” “听着,这很危险,拳脚无眼,就算只是点到为止的切磋,仍旧可能会受伤的。”黎江难得一脸严肃的样子,和周堂香说明着利害关系,“我们的佣金并不重要,如果只是单纯的武术比赛我就不拦着你了,但现在涉及到了法术。有些法术不是人类能控制的,尤其是无形无质的焚火术,别说你们,听师妹说就算是侍仙阁的修士,有时候也会失手烧毁什么东西……” 说着,他扭头朝秦月挤了挤眼睛——秦月没和他说过任何侍仙阁的事情,不过眼下还是先说个小谎,总比看着这傻丫头往火坑里跳要强。 “师兄没说错,火焰法术确实很难控制。”秦月并没有说谎,在她刚刚接触法术的时候,使用火焰时也经常灼伤自己,这东西是真的难控制。她还是号称侍仙阁的天才修士柳垂莲教的呢,像这群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所谓五行师,秦月不认为他们能控制得好。 事实上,只要是法术就有失控的时候,这需要长时间和自然沟通才能逐渐趋于稳定——就算强如时幽那样的,她也承认过在自己第一次参加对她的围剿行动中,失手杀掉了几个冲得太猛的修士。 柳垂莲的未婚夫就是被误杀的结果。 “这是为你好,想要参加的话,回头我可以给你找个师父,你可以跟着她……” “为我好为我好……每个人都这样说!”周堂香跺着脚,委屈地流出了眼泪,“我爸不让我练武!我妈也跟着一起反对!你们是不是还以为我是未经世事的大小姐?!凭什么我就不能在台上跟他们一决高下?!就因为我的身份?!” “你们把我保护得够好了!可不能跟着我一辈子!我想自己保护自己!” 周堂香是看着黎江和秦月的眼睛说的,尽管流着眼泪,但那双眼睛闪烁的光芒却坚定无比。某一刻,秦月和黎江的眼前似乎闪过了小时候的画面。 修罗村的训练很艰苦,两人的年纪最大,某天训练过后,秦月也曾想过逃走,就算被村子追杀也无所谓,是师兄的一句话让她坚持到了今天。 师兄说,如果他们跑了,就没人照顾那四个小的了。当时最小的黎霜,才五岁而已。 师兄说那句话的时候,眼中的光芒和周堂香很像。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良久,黎江叹了口气——说实话,他拿这种脾气倔的大小姐最没办法了。 “……我打一遍你看看,虽然动作不标准,不过你是武学天才,应该立刻就能看懂。”黎江拿着手机来到院子里,在林海市空手道比赛过后,他听温清海说过修桦的事情。温清海说他的妻子是个武学天才,看过一次的招式立刻就能记住,还能把握住其中的精髓。如果这个敷着面膜的女人真如她老公说的那样,那么应该能指导一下自己,“等你看懂了,你就先教我,我再和她对练。” “……我去院子门口放风,周老爷子来了我就咳嗽三声,你们可别听错了。”秦月也没有坚持,她无法拒绝周堂香的那双眼睛。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只能祈祷她在擂台上别受伤了。 周堂香抹了抹眼泪也跟了出去。看着院子里各司其职的三个年轻男女,余冕轻轻摸着冰棒背上柔软的毛,喝了一口茶满足地靠在了沙发上—— 青春啊,真是和平啊…… 第592章 修桦的指导 修桦正如温清海说的那样,对武术的理解异于常人,只看了黎江和周堂香模仿的那几下,就已经大致估算出了那些武术的发力方式和基本步伐。 毕竟她的武术底子和生长的环境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叔父是剑圣,夫君曾是赫赫有名的大盗“饕餮”,身边高手如云,外面接触的人不是天下无敌就是独霸一方,在这种环境下耳濡目染了一辈子,就算是个废物也能被练成一个高手。 反倒是黎江,他的天赋其实并不是很好,只是比平常人好一些而已,是他的成就让众人认为他是个很有天赋的人,有今天的成就完全得益于他的苦练。修桦演示的那几招已经尽可能讲解得简化了,可他还是无法一下子全都领悟到精髓。不得已,黎江只能拉上了师妹一起。 黎江承认师妹的天赋比自己好,有她一起帮忙,肯定会事半功倍。 就这样,这两天周堂香一直在往林默的院子跑,周朗和周夫人也乐于见到这样的情况——他们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很野,无论她去找那几个保镖做什么,至少比四处跑要强多了。 温清海和修桦是五行大会前一天晚上到的,在和穆小雅简单叙旧之后就去找了黎江他们。 “哟,玩着呢?”温清海戴着一副可笑的大号墨镜,身上穿着花里胡哨的短袖衬衫,下身是五分裤,脚上踩着塑料的洞洞鞋,脖子和手腕上还戴着夸张的大金链子小金表,还留着长及膝盖的头发,末端还让他给染成了红的,再加上走路时那六亲不认的步伐—— 怎么看怎么像街溜子。 跟他相比修桦就正常多了,一袭白色带着淡粉色桃花的连衣裙,浅色的凉鞋,头发盘起来在脑后梳成了发髻,上面插着一根雕刻着桃花的簪子。 “……你师父们来了。”黎江和秦月看到两人进了院子,笑着迎了上去。 “温先生,修夫人。”秦月规规矩矩地打了声招呼——她知道这俩是鬼,而且是在鬼界待了很久的鬼,年纪比夜疏雨、甚至上任酆都大帝陆阿九都大,自己算是小辈中的小辈,先打招呼是必要的礼节。 黎江也从师妹那里知道了这些,不过那都不重要,他只需要知道温清海是个隐世的高手就行了,而且从外貌上来看,这小子可能还没自己大,再加上两人之前在林海市的时候聊得还不错,所以说话的语气随便了许多:“怎么样,查到想要的东西了?” “没有,断档时间太长了,你们村子里最古老的记录也就追溯到六千年前左右的时代,”提到这个,温清海显得有些沮丧,“中间还有很长时间的空白期,或许我应该去侍仙阁那边碰碰运气——要不然……改天去趟仙界也行?就是手续太繁杂了,那里的灵气也是个大麻烦。” “慢慢来,那么古老的事情,考古学家估计都玩不明白。”黎江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回准备玩多久?有没有时间跟我过几招?” “行啊,不过最好等到午夜再说,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也许是武人相惜,两人一见如故聊得很融洽,另一边修桦走到秦月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 “看来你很适应这副身体了。”修桦知道她现在是鬼,也知道两人的身体都是同一种禁咒制造的,当初刚刚使用人类身体的时候,修桦也适应了好一阵,她开直播教健身的动作,最初的原因也是为了能尽快适应新的人类身体。 “……托您的福,修夫人。”秦月低着头说话——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女人让她不敢直视,一个是钟秋,另一个就是修桦。倒不是因为她们的身份,而是这两个女人的长相都太有杀伤力了,属于男女通吃的那种。自己是个女生还能好点儿,黎江师兄压根就没敢正眼看过修桦,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温清海的身上。 “别修夫人了,和以前一样叫桦姐,不然搞得我年纪很大一样。”修桦轻轻笑了一下,黎江和秦月恰好看到了,两人的鼻血几乎同时流了下来。 “……看哪呢,那是我老婆!”温清海捏着黎江的下巴扭了过来,最后无奈地对自己妻子说道,“要不然你把人皮面具戴上算了,这一路赶来,我不知道替你赶走了多少条狼。” “才不要,这么热的天戴人皮面具,对皮肤伤害太大了……” 几人见面就聊了起来,在一边休息的周堂香实在闲不住了,也凑了上来。 “这位小姐和……这个不男不女的臭流氓就是你们说的高手?”周堂香的视线在新来的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下,本能地避开了修桦那张脸。 ——不行,这张脸看多了,自己估计会嫉妒得裂开,这是周堂香对修桦的第一印象。 听了她的评价,修桦掩住嘴巴笑得花枝乱颤,她上前两步拍了拍周堂香的肩膀,伸出大拇指赞叹了一句:“好姑娘,有前途!” 话音刚落,修桦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身体的重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紧接着一记八极拳的顶心肘攻向了毫无防备的周堂香。后者脸色大变——她没想到这个笑得倾国倾城的美人会突然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要人命的杀招! 幸亏这两天一直不间断地和黎江、秦月对练,身体反应能力一直保持在巅峰状态。周堂香几乎瞬间就完成了躲避、使用铜人术、拉开距离和摆好战斗姿势这一系列的动作。可她才刚站稳,修桦的下一招就跟了上来,速度快得令她难以反应,只能抬起双臂硬接下对方的一肘。 原本她以为凭借铜人术可以轻松挡下凡人的攻击,没想到对方的身体在接触到她手臂的时候,忽然收了一部分力,紧接着改顶为推,同时伸脚勾住了她的脚腕。周堂香几乎一瞬间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被一股难以置信的力量推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反应速度倒还可以,但下盘功夫太差了,你们是怎么教的?不管是武术还是打架,下盘功夫都是最重要的,所有的发力都要从双脚开始。”修桦的脸上不见了笑容,她走到周堂香的面前俯视着对方,将自己的连衣裙下摆撕开了一大片,“站起来,继续。” “她已经练习一天了,要不然给她休息一下?”黎江赶紧跑过来,他是最怕周堂香受伤的一个——因为他想要那些佣金改善眼下一地鸡毛的生活水平。 修桦没有理会黎江的话,而是一直看着周堂香的眼睛:“你猜当你和人动手的时候,你说你累了,对方会不会给你休息的机会?” 听了这句话,周堂香一咬牙站了起来,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轻视自己。 而这个新来的女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满满的都是瞧不起。 她的脾气还能忍得了这个? “再来就再来!”周堂香一挺身站了起来,重新和对方拉开距离,调整着身体的状态,再次摆出了金刚拳的起手式。 “还可以。”修桦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和她废话,再次攻了上去。这一次她用的是太极——公园里的老爷爷老奶奶玩的那些纯粹就是修身养性的,太极拳并不是慢,而是该慢的时候慢,该快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甚至其反应速度比其它武术还要快上一倍以上。 ——想要借对方的力量攻击其本身,就要快速判断其发力方式和通过身体动作预测对手下一步的进攻方式,用柔劲化解对手进攻的同时,还能进行下一步的反击动作。在修桦看来,世人眼中最没有威胁的太极拳,反而是至高的上乘武学。 “走走走我们先进屋,不用管她们,放心,内人下手有数的,不会伤到你的宝贝徒弟。”温清海看着黎江担心的样子,拍了拍他的后背催促他赶紧进去,“对了你们这儿有酒么?最好是女儿红。” 其余人都进去了,院子里只留下了修桦和周堂香。周堂香应付得十分吃力,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老年拳法的真正威力——金刚拳是十成的硬功夫,配合铜人术,一拳下去足以让普通人骨断筋折。可她打出去的每一拳都好像打在了棉花上,眼前这个美人几乎正确判断了她所有的进攻方式,并且还没等自己的招式完成就从侧面将自己的力道引向别处,再通过自己力量的方向找到破绽反击。 她还从没打过如此憋屈的架——一身的力气使不出来,还白白挨了顿揍。 “脚步别乱,不要跟着我的动作应对,自己想该退向什么地方!”修桦连呼吸都没乱,说话的声音仍旧十分平静,反倒是周堂香早已气喘吁吁,汗水如雨一般滴落到脚下的泥土之中。 就在她又一次被推倒在地的时候,修桦的姿势再次变化,双脚站立的距离忽然变得很大,紧接着一转身,右腿带着恐怖的风压从上至下压了下来。周堂香赶紧朝旁边滚去,可那条令无数男人魂牵梦绕的长腿却在即将踏到地面的时候忽然收了力,从进攻瞬间变化为支撑,身体重心再次下降,左腿一蹬地面,快速地扫了过来。 周堂香猝不及防挨了一下,幸亏她现在有铜人术护体,不然这一脚估计得断几根骨头。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风神腿再次袭来,同时还有修桦的声音:“别后退,风神腿动作太大,攻击范围很广,你的拳法是短拳,想办法靠近我!” 听到这,原本节节后退的周堂香咬紧了牙关,仗着身体坚硬无比,站稳了脚步硬挨了一腿,随后欺身而上使出了横冲捶,一肘顶向了修桦的侧腰。 “很好。”修桦抬手轻易挡住了这一肘,好像对手的一切变化都在她的预料之内一样。接着这个力道后退些许,她再次攻了上去,这一次,她的双臂如钢鞭一般甩出,一拳直接砸向了周堂香的脖子与肩膀交界的位置。 周堂香想要躲开,可她已经收不回来了,眼看通背拳的劈拳即将落到自己身上,体力已经接近极限的周堂香站稳脚步,想要以双臂挡住这一下。 ——可这一拳实在是太快了,她的手来不及抬起来,就在她咬牙准备承受冲击的时候,拳头在她脖子斜上方不到一寸的距离停了下来。 周堂香感觉自己的肺都快烧起来了,喘气的声音如同风箱一般。看了看停在旁边的手臂,她转头望向了眼前强大的对手。 “记住这些,刚刚我攻击的都是你的破绽,虽然不能让你短时间内成为高手,但应该能帮你处理很多状况了。”修桦收起了姿势,天太热了,动几下就是一身汗。不过她身上的汗水,却让她多出了一丝令人魂不守舍的妩媚。 还保持原来姿势的周堂香知道战斗应该是结束了,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可却忽然感到一阵腿软——这个美人进攻时带来的巨大压迫感已经让她疲惫不堪,骤然放松,让她连站都站不稳了。 就在她即将倒下的时候,修桦一抬手将她架住,随后直接把她横着抱了起来,一边向屋子的方向走,一边朝里面喊道:“姓温的!把浴缸里的水给老娘放满!老娘要洗个澡!” 在被抱起来的时候,周堂香的脸一下子红了,就在她被眼前的美人彻底迷住的时候,对方说出来的话却让她的神经一下子断了好几根—— 多漂亮的美人啊! 可惜了,长了张嘴…… 第593章 第一场考试 原本黎江和秦月以为,所谓的五行大会和古代的武林大会差不多,都是一群武夫为了某种目的聚在一起的。大概也就是商量一下某件事怎么办,然后再互相切磋一下选出几个天赋还行的后辈去侍仙阁或除魔部进修,最后成为对抗恶鬼孽妖邪仙之类的后备人员。 事实上也确实是如此——五行师的五位当家的聚在一起宣告了这件事,也真的是为了选拔出几个优秀的人才去侍仙阁等正规的修士集团中接受更高级的指导和教育。理论上来说这是一件很有前途的事情,五行师各家都有自己的产业,而且在自己的地盘上混得有头有脸的,这些人已经不缺钱了,唯一想要的就是一个好名声。万一这些后辈中出了一个战绩优秀的,或许就能在侍仙阁中谋得一个职位。 侍仙阁是什么地方,说实话五位当家的也不甚了解,平时侍仙阁的各项行动就很隐秘,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但出面和他们接触过的那位侍仙阁的领袖却是荀胧——荀胧是什么人?那可是所有商人所憧憬的顶点。荀胧对外的身份是服务于某位大人的管家,传说那位大人的财力在世界范围内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能在他的手下做事,势必会让家族的势力更上一层楼。 人都是不满足于现状的,尤其是这些商人们。名利双收总是最好的,加入侍仙阁就是最优的选择。 五个老家伙自觉是没这个机会了,而且他们还要保着自己现有的产业,就算有实力也没时间加入侍仙阁,只能让后辈们碰碰运气。 这一点黎江和秦月猜到了,他们没猜到的是接下来的评估考试。当二人看到变成巨熊、坐在擂台上捧着个蜂蜜罐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林默的时候,惊得下巴都险些脱臼—— “……穆姐,林默上去干嘛去了?!”秦月一把拉住了要上台演讲的穆小雅,后者奇怪地看着她,拿出了几张纸递到了她面前—— “……你没看评估考试的相关守则?”穆小雅指着一张标题为《关于除魔部后备人员选拔考试相关规则和条例》的纸,“算了没工夫和你解释,你先慢慢看,有什么不明白的等我演讲完了再来问我。” 说完穆小雅就转身上了讲台,她讲了什么,秦月是一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和黎江把四页的规则全都看了一遍,两人这才明白这场考试的核心项目。 切磋是有的,不过是放在最后争夺名额的。整场考试一共分为五段,其中前四段都是团体赛,分别是笔试、对抗妖怪、鬼魂和破解阵法。因为团体赛时五行师每家报名的人数都不同——团体赛是没有人数限制的,但需要通过笔试以后留下来的人才可以参加,这样可以刷下去一大批没天赋没实力的人,之后就要抱团对抗一些作为“考官”的妖怪和鬼魂。 毕竟除魔部讲究的是一个团体配合,个人战力是否突出,看除魔部历年来的伤亡报告就知道了。或许有些人实力很强,但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更强。一个【祸乱】就险些团灭了鸢尾小队,如果不是配合很好,可能鸢尾小队早就全体阵亡了。 更别提鬼上有鬼,妖外有妖。 最后一步才是个人实力的对抗,考虑到万一这些人不行、还需要给五行师们留一点有生力量,除魔部最终只给出了十个人的名额。卓风影不在乎这些人究竟是属于哪一家的,她只需要战斗力最强的十个人。以后这个名额会不会扩招暂且不论,今年的人数只有这些。 这也是卓风影在投石问路,万一五行师和正规修士的差距实在太大,她就会取消类似五行大会这种选拔人才的方式——除魔部可是在前线拼命的,招的人如果只是酒囊饭袋,那还不如不要。 所以在前四场以后,万一整体人数多于十人,就会通过个人切磋的形式淘汰掉多余的。 “……万一最后剩下的没到十个咋办。”黎江整个人都傻了,他没想到五行大会的真正目的居然是这个。 “……谁知道了。”秦月在看到“除魔部”三个字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自己在鸢尾小队的日子。虽然最后免不了离别,但还是一起度过了一段不错的时光的。 这已经快成为她的心结了。 正说着,穆小雅开始介绍这次的考官了,首先就是舔着蜂蜜罐子的林默,他是第二场考试的考官;第三场的考官让秦月十分意外,是舒芊——也不知道穆小雅和卓风影用什么方法把她给借来了;第四场的考官也很熟悉,那张几乎永远都不在清醒状态的脸让秦月一下就认出了、这家伙就是千柳镇第一酒鬼,侍仙阁的天才修士——柳垂莲。 介绍完了诸位考官,所有参加考试的人全都领到了自己的考卷。考卷是一个箱子,没人知道里面是什么,只有箱子上面贴着考生的名字这一条信息。考试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把这个边长为三十厘米的正方体木头箱子打开,凡是拿到里面东西的都算是合格。 当周堂香上去领到属于自己的箱子的时候,周老爷子连脖子都气红了,旁边的周夫人赶紧拿出了一瓶速效救心丸倒进老公的嘴里,一边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什么、一边帮他顺着胸口的气。看到周老爷子的样子,黎江和秦月对视一眼,心说这回的佣金应该是够呛了。 三天前自己就不应该脑袋一热,答应替这个任性的大小姐保密。 果然,在他们回到周家休息的院子的时候,周老爷子的咆哮声和摔东西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还有周堂香带着哭腔的反抗声音,以及周夫人和周堂文、周堂武两个哥哥不停劝解的声音。黎江和秦月默契地站在了门口,谁都没敢进去——开玩笑呢,这时候进去?那不是找骂呢么?! 做人嘛,得懂得避其锋芒。 这不丢人。 院子里吵了整整三十分钟,周堂香出来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不过却带着胜利的表情。 “……放心,我没把你俩供出来。”周堂香吸了吸鼻子,小声对黎江说道,“看你穷得那个样,应该很想要这笔钱。” “……多谢。”黎江长长地松了口气,心中对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的评价稍微高了一些——虽然是个麻烦精,但还是挺讲义气的。 “令尊他……还好?”秦月偷偷看了一眼院子内部,周夫人和两个儿子正小心地搀扶着周老爷子回屋。比起周堂香,她更担心老人——一把岁数了还生这么大的气,万一气死了,还得自己出面给引渡到鬼界那边去。 鬼差一直都很紧缺,像这种深山老林里根本就没安排几个,最近的一个城隍府距离这里也有两百公里,等到当地的黑白无常赶过来还不知道要多久。按照鬼界的律法,她这个夜游神使有权力和义务执行引渡鬼魂的工作。 算是一个鬼干两份工作。 要不然怎么叫鬼畜呢。 “我去你们的院子,这里我可不想待下去了。”周堂香抹了一把眼泪,就要跟着他们离开,就在这时,周夫人走了出来。 “……周夫人。”黎江和秦月规规矩矩地为金主家管账的行了个礼。 “嗯。”周夫人点点头,随后心疼地帮女儿整理着头发,“丫头,你也别怪你爸了,他也是怕你出危险——刚才你也看到了,那头熊看上去多凶恶啊,平时你爸和你两个哥哥最宠的就是你了,他们只是担心你……” “行了妈,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周堂香轻轻抱了抱周夫人,“对不起……我是真的很想出去看看,你们平时把我保护得够好了,我不是想争什么,只是不想一辈子被锁在你们温柔的金丝笼中。我和你保证……如果这次考试我没通过,以后就再也不碰这些东西了,行么?” “但相对的,如果我要是考过了,还拿到了不错的名次,到时候希望你和爸爸能理解我的做法。” 看着女儿坚定的目光,周夫人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女儿终究是长大了,也许……像这样继续保护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我会去和你爸爸说这些话的,丫头,答应妈妈,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以自己的安全为第一优先,嗯?” “我知道了。”周堂香得到了母亲的理解,心情顿时好了许多。看着女儿的笑容,周夫人又看向了黎江和秦月。 “我女儿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如果她有什么危险,请你们一定第一时间伸出援手。”周夫人郑重地说道,“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们周家的信任。” “一定。”——黎江和秦月还能说什么?保住了佣金还不好? 回到了林默的院子,几人先去冲了个凉——外面是真的热,走几步就是一身汗。现在秦月和黎江才明白为啥奶牛猫冰棒会喜欢在余冕的身边待着,他的身上是真的凉快,以至于整个屋子都不需要开空调了。 简单吃过了午饭,周堂香就开始研究起那个盒子。盒子上面有个明显的盖子,看上去松松垮垮的,好像一下就能打开一样。可无论她用什么方法,甚至使用铜人术给盖子来上一拳,木头盒子仍旧纹丝不动。 “……这可怎么打开?”黎江和秦月也试了试,那盖子好像是假的一样,根本就打不开。 “温清海呢?让他试试?”黎江想起了温清海,也许他能有什么办法? “温先生找穆小姐和柳小姐喝酒去了,这几天都不会回来。”余冕摸着冰棒说道,后者慵懒地在他怀中打着滚儿。 ——完了。这是黎江和秦月心中同时浮现的想法。 找穆小雅也就算了,找柳垂莲喝酒?那和找死有什么区别?!就那个酒鬼的量,保守估计能喝二十对温清海两口子。 温清海和修桦已经靠不上了,又不能去找穆小雅作弊,只能聚在一起慢慢研究。就在她们苦恼的时候,周堂文和周堂武敲了敲房门。 大门是开着的,敲门就是礼貌一下。 他俩也是考生,同样不知道如何打开盒子,想着来找妹妹一起研究一下。就在他们聚在一起商量的时候,一片树叶被微风带进了屋里,恰好落在了周堂香的箱子上面。奶牛猫冰棒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它趴在余冕的腿上,调整了一下姿势,一下子扑向了那片树叶。 盒子本身很轻,被它扑一下就掉在了地上。众人看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余冕将猫抱在怀里,再弯腰捡起了盒子。 “抱歉。”余冕道了声歉——做错事了就要道歉,他的小猫打翻了盒子,自然由他来道歉。 这是司马钰教他的。 “没关……”周堂香本想说没事,这盒子挨自己一拳都没事,摔一下也没什么的。可就在这时,众人却惊讶地望着余冕在拿起盒子的时候碰到了盖子,轻易就将它打开了。 毫不费力。 就在这时,秦月忽然发现了什么,她走过去捧起了盒子,看了看盒子的底部——刚刚余冕拿起盒子的时候,她看到了底部的一个阵法。 “我猜……这个盒子是需要持有者的法力高到一定程度才可以打开的,”秦月研究着那个阵法,她没学过,但通过余冕的行为,以及这场五行大会的最终目的,大致也能推断出一些来,“具体的表现形式就是将法力注入到盒子里,等到累积了一定的容量,盒子才能被打开。” 毕竟除魔部最后是要去面对那些凶恶的敌人的,这第一场考试看似简单,考验的却是每个人最基本的硬条件。余冕的实力在骆青之上,他当然可以轻易打开盒子。 说着,秦月又将盖子扣了回去,果然,盒子又一次打不开了。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她开始向盒子里持续注入法力。在注入法力的过程中,秦月发现这个盒子好像是个无底洞,自己的法力在盒子里绕了一圈就被一股力量引导到了外面,想要打开盒子,就要让注入法力的速度大于法力散逸的速度。 在法力注入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盖子忽然松动了一下,轻易就被秦月取了下来。 真是精妙的阵法,估计是出自柳垂莲这个酒鬼之手。 “……我就不帮你作弊了。”秦月再次将盖子扣上,她倒是想帮忙,可这样做无异于害了周堂香。如果她连这第一场考试都过不去,后面的那些根本连想都不要想。别的不说,林默好歹也是大妖,实力不够的话,万一那小子没把握好力度,那可是真有可能死人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周堂香点了点头,用复杂的目光望着秦月,“还有,没想到你也是一名……五行师?” “……算是。”秦月没有解释什么,既然找到原因,以后的事就好办多了。她将盒子还给了周堂香,兄妹三人开始尝试着用自己的法力打开盒子。在这个过程中,秦月看向了余冕,心中对这家伙的实力大概有了个底。 ——刚刚自己注入了足足七成的法力才打开了盒子,而余冕只是指尖稍微漏一点妖气出来就能做到。 这家伙的妖气,简直深不见底。或许骆青说余冕比他强这句话,并不是在谦虚。 真是妖外有妖。 第594章 开盒之法 周家兄妹三人一直试到了下午也没能成功打开箱子——好,这个大小顶多也就算个盒子,理论上来说她们的法力总量是没问题的——这点秦月已经验证过了。通过简单的计算,秦月已经大概估算出来这个盒子需要多少法力才能打开。 很简单的数学题,修罗村中文化课的一部分教材也是来自于外界,这种计算题就像“一个游泳池一边放水一边灌水、什么时候能装满”一样,好像还是一道初中题。 打开盒子需要的总法力量并不多,难的是如何平衡法力的输出和散逸。从这点来看,秦月已经大概知道所谓的五行师在修士界的位置了。 秦月法力部分的修为其实并不高,她只是知道如何使用一些常见的简单法术和自身的战斗能力相结合,所以才会被卓风影评价为达到了七级修士的水准——这并不是在说她的修为,而是在说她的战斗能力。 实际上她的修为大概也就四级修士左右,刚刚脱离新手的范围——毕竟她才刚入门修士界半年多的时间,再有天赋也需要慢慢积累。而四级修士就已经可以打开盒子了,这个级别是除魔部中大部分修士的修为——也就是说,所谓的五行师,而且还是能够参加五行大会的、修炼了很多年的佼佼者的实力,顶多也就在三级以下这个新手范围。 拿喜欢打游戏的死宅林默的话来说,所谓的五行师连新手村都还没出去。 但周家三兄妹的法力其实不低,从他们使用法力输入到盒子中的时间大概估算一下,他们的法力容量应该已经和四级修士持平了。之所以无法打开,是因为他们对法力的控制还不到位。 这是侍仙阁评价修士等级最重要的一点——就算法力再高,却无法顺畅地与自然做交换,那和没有是一样的。普通人体内也有少量的法力,但他们不知道该如何与自然界进行沟通和交换,所以才是普通人。 五行师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弱点在哪,所以他们使用体术来弥补法术方面的不足,通过体术和低级的法术相结合,用这种方式来获得更高的战斗能力。 这就是五行师武法双修的真相。 “……不行。”周堂文在又试过一次之后宣告了放弃,“法力散逸的速度比我输入的更快,我的爆发力……远远不够。” 周堂文是年轻一代五行师中比较有天赋的一位,在秦月说出这个盒子的阵法是如何运作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第一场考试是在考验他们的法力容量和爆发力。可惜,明白了原理和能否做到是两回事。 周堂武的脾气有些暴躁,他已经摔了不知道多少次盒子了。不过每一次又重新捡起来——有一说一,这个倔脾气和周堂香倒是挺像的。 反观周堂香却在角落一声不吭地努力着,就算屋子里有余冕当空调,她的额头上仍旧布满汗水。秦月和黎江倒是想帮忙,可他们师兄妹一个还是新手、自己才刚入门不久,另一个根本就是啥都不会,想要教也无从教起。 ——又不能去问柳垂莲和穆小雅,她俩可是考官,肯定什么都不会说的。 就在周家三兄妹陷入僵局的时候,余冕抱着冰棒站了起来走向了窗口。窗台上放着几盆花,看上去有些时日没浇水了,花盆里的土变得有些干燥。他看了看花盆,又看了看周家三兄妹,回到沙发旁边拿起了两个空的矿泉水瓶。随后抬起一根手指,指尖上慢慢凝聚出了一根尖锐的冰锥。 他在一个矿泉水瓶上刺了很多小洞,另一个矿泉水瓶保持着原状。接着,余冕去外面打了一桶水回来,将两个瓶子扔进桶中灌满水,然后同时到提着两个瓶子,将有小洞的瓶子拧上了瓶盖,举到了几个花盆的正上方。 一个瓶子里的水只从瓶口中流出,另一个瓶子里的水顺着周围的小孔洒出来。有些水洒到了窗台上,溅到了距离窗户比较近的周堂武身上。 “……大叔,我这边正烦着呢。”周堂武有些暴躁地说了句,不过也不敢太大声——这家伙可是屋子里唯一一个毫不费力地打开盒子的人,想来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他是鲁莽,但还不至于没脑子,“你想浇花能不能拿到一边去再……” 周堂武话还没说完,就被哥哥周堂文按住了肩膀——他盯着那两个瓶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突然,他的眼睛一亮,随后回到自己的盒子旁边,屏气凝神稍微恢复了一下,再次开始尝试打开盒子。 周堂武不知道哥哥想干什么,不过也很听话地没再说什么。三兄妹从小玩到大的,对彼此之间熟悉得很,大哥的这个反应,很明显是想到什么方法了。 果然,十分钟后,周堂文面前的盒子发出了“咔嗒”一声,盖子和盒子本体之间出现了一道缝隙。他赶紧想把盖子打开,却因为忽然中断了法力输入而再次失败。 ——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失败了,只要他再坚持一小会儿,就能在盒子里的法力降低到能够锁住盖子之前,将盖子打开。 他已经找到了窍门。 “……多谢前辈的教导!”周堂文喜上眉梢,赶紧起身朝余冕抱拳一拜。后者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扔掉了两个瓶子,挠了挠趴在肩膀上的冰棒的脖子,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都是你自己悟出来的,我就是浇个花。”余冕说完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喝了一口之后开始摸着冰棒闭目养神。 夏天的下午,总是会让人犯困,妖怪也不例外。 “大哥,你怎么办到的?!”周堂武看了余冕一眼,凑到了哥哥身边,好奇地问道,“那大叔教你什么了?” “堂香,来。”周堂文不愧是周家最聪明的金刚师,他捡回了刚刚余冕拿来浇花的瓶子和水桶,按照余冕刚刚浇花时的动作又来了一遍。 “哥,我懂了!”周堂香的眼睛也亮了,她总算知道为什么打不开盒子了。 “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弟弟我脑子笨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就直接明说呗!”周堂武看着哥哥和妹妹好像都懂了什么,憋屈地蹲在了一边。 “是我们的施法习惯。”周堂文指着全是小洞的瓶子对弟弟妹妹说道,“我们从小第一次接触到的法术就是最基础的铜人术,这是我们周家金刚师最基础的法术,一切入门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铜人术的基本原理就是将法力从身体各部分几个主要的穴道中释放出来,并以这些穴道为核心让全身的血肉和骨头变得坚硬无比,铜人术的弱点也正是在这些穴道上。” “而当我们施法的时候,会习惯性地将法术从这些穴道中输出,而我们真正能接触到盒子的部分只有掌心的劳宫穴,其余的法力都在身体的其它穴位上散逸出去了,根本就没有输入到盒子里。” “如果我们只使用劳宫穴来输出法力的话……”他拿起了没有小洞也没有盖上瓶盖的矿泉水瓶,将里面的水倒出来,“……我们的法力输出就会集中很多。” “原来如此!”周堂武用力捶了一下手心——怪不得不管他们怎么输出法力都没用,原来问题出在方法上。 找到了原因,三兄妹再次进行了尝试,果然,这一次十分顺利,二十分钟后,三人全都成功打开了盖子。 盒子里的东西并不是什么稀奇物品,就是一个冒着酒气的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合格”两个字。 嗯,一看就是出自柳垂莲那个女酒鬼之手。 三人高兴得欢呼起来——能打开盖子,就证明他们第一场考试已经合格了。简单庆祝过后,周堂文拿起了茶壶,恭恭敬敬地在余冕的茶碗里倒了茶,然后礼貌地鞠了一躬,再次向余冕道了谢:“多谢前辈,小子受教了。” 在黎江刚到周家的时候,周堂文和余冕交过一次手,那时他还以为这个瘦高的男人只是有一身很强的怪力,并没有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任何法力的痕迹。如今看来,这位前辈不仅会法术,而且似乎还是个高手。 ——高到他们五行师连其背影都望不到的地步。 “我什么都没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余冕虽然这样说,不过还是拿起茶碗喝了一口。 “前辈,通过这几场考试对我们周家来说至关重要,如果您不嫌弃,小子周堂文和我的两个不成器的弟弟和妹妹,愿意拜前辈为师。”说着,他给周堂武和周堂香使了个眼色,两人从小就很听大哥的话,赶紧都站了过来,抱拳向余冕拜了下去,“您若是答应,往后周家上下定然将您视为贵客,无论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尽可能满足您!” 周堂文本想提钱的事儿——毕竟这三人是作为自己妹妹的保镖来的,肯定是为了钱。但看余冕云淡风轻、一副隐世高人的样子,感觉用钱说话好像会侮辱他,于是换了一种委婉一些的说法。 “我教不了你。”余冕摇了摇头,这事儿他还真就答应不下来,“我能打开这个盒子,是因为盒子对外界的能量没有任何限制。从本质上来说……” 话说至此,整个屋子的温度骤然下降,众人连呼吸都带着白气。就好像这三伏夏日,一下子变成了三九隆冬一样。 紧接着,一阵狂野的躁动感充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身体,周堂武本就脾气暴躁,在这种感觉的驱使下,他几乎已经来到了发狂的边缘。 好在这种能够影响心智的怪异感觉一闪而过,温度也开始慢慢回升。余冕看着兄妹三人震惊的表情,慢慢喝了一口表面上已经有了些许浮冰的茶:“……我们的力量根本就不是同一种,身体构造也完全不同。我虽然能看穿你们法术的使用原理,但从根本上来说,我是无法使用的。” “原来余先生……是妖。”周堂文恍然大悟,只有妖气才会影响人的心智,幸亏他们还有些修为,如果是普通人,可能早就发狂了。 “你没什么事?”秦月本身有着法力和鬼气,再加上在万妖楼住久了,已经对妖气的负面影响差不多免疫了。只是师兄是普通人,她有些担心黎江会不会受到影响。 “‘我们’村子里出来的,不是早就习惯这种感觉了么。”黎江无所谓地笑了笑,对修罗村的村民而言,这种狂野的野兽气息,就是最原始的杀意。 “不过她应该能教你们。”余冕看向了秦月,“若是论法术的话,她应该比你们强很多的,至少你们仨加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 三兄妹又看了秦月一眼,后者赶紧摆手拒绝—— “其实我也不行,因为我的法术……某种情况下来说有些特殊。”说着,她打了个响指,指尖上忽然燃起了一朵幽蓝色的冰冷火焰,“所以……我大概教不了‘活人’。” 三兄妹又吓了一跳,尤其是周堂武,都快缩到哥哥和妹妹身后了。别看他脾气暴,可他的弱点却很可笑—— 他怕鬼。 这名少女的指尖燃烧着的、带着阴森冰冷气息的火焰,很明显就是鬼火。 谁都没有说出“鬼”这个字,毕竟对活人来说,这个字还是很忌讳的。什么都不敢说的三兄妹只能将目光落在了黎江的身上,意思是他俩一妖一鬼,你又是什么东西?! “……我就是普通人,纯的……”黎江摊了摊手,尴尬地笑着说道,“一点法术都不会的那种……” 第595章 打乱分组 他们能打开是因为有余冕隐晦的指导,其余的五行师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本来这群只能位列初级修士的五行师法力输出方式就很弱,哪怕是周家三兄妹也比差不多修为的秦月多用了整整十倍的时间。 输出同等法力的前提下,秦月打开盒子只需要两分钟,而他们却耗费了二十分钟。就算用对了方法,五行师的法力输出也远远不及正常的修士。 而且就算周堂文把这个方法告诉了周家其他参加考试的人,能打开的也就两个人,剩下的全部都被淘汰了。 第二天交卷的时候,五家只有二十一人留了下来。周家有五个人通过了考试;焚火师整体实力也很不错,也是五个,这两家就占了将近一半的数量。 剩下的十二人中,木灵师通过了四人,柔水师通过了三人,土崩师通过了四人。接下来的,就是面对三场团体战了。 团体战的目的是让五行师们了解将来要面对的是何等的对手,先是妖,再是鬼,最后是人类。参加考试的人不必非要战胜对手,只要战斗时的表现能够达到卓风影和柳垂莲的评价标准就可以,类似于开卷考试。卓风影是昨天晚上抵达的,作为这些五行师们未来的顶头上司,她当然要现场进行评估。 作为副官的董非没来,他被留在了除魔部本部中处理一些文书工作,听说每天都要工作到午夜,整个人瘦了好几圈了。 第二场考试隔天才会进行,这一天的时间是留给通过第一场考试的成员抓紧时间练习配合的。林默的院子里,周家三兄妹和另外两名门徒研究着战术,他们自知不可能像真正的修士一样独当一面,想要战胜对手就只能分工合作。黎江实在是百无聊赖,和师妹、余冕打了声招呼以后,就离开了院子在庄园中散步。 当他走到庄园大门口的时候,发现穆小雅正在和谁说着话。在黎江的心中,穆小雅一直都是“恶毒的资本家”的形象,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黎江赶紧转身想要离开——在俱乐部被压榨就可以了,万一等会儿碰面了、又被安排了什么工作,他可吃不消。 难得找到一个能够远离穆小雅的轻松工作,他可不想去找晦气。 可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穆小雅有些生气的声音传了过来——林默顿时有些好奇了。自己这位恶毒的资本家老板平时都是一副冷美人的样子,还有谁能让她的情绪起伏这么大的?想着,他走到了门口附近的一座假山后面藏起来,开始偷听门口的谈话。 “……大师,我说了,我真的不需要这个。”穆小雅的声音颇为无奈,有点想要发火却又无法发火的感觉。 “小姐,贫道这个护身符真的可以保您家宅平安。”另一个声音有些苍老,听上去岁数好像很大了,“李道友曾说过,遇到有困难的人就一定要伸出援手,恕贫道直言,您家这宅院的妖气很重,肯定有妖魔作祟,听贫道的,这道符您留下,只要将它贴在床头,贫道和您保证,不管什么妖怪都不敢进您的房间!” 听到这,黎江差点儿没笑出声来—— 原来是一位游方道士在推销护身符。 这个道士是真是假还有待商榷,穆府庄园中确实有妖怪,而且还有不少,这点他说对了——只是他不知道自己推销的对象,本身就是妖怪么?! 道士向妖怪推销除妖的护身符,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我不知道你总提起的这位李道友是谁……请您离开,如果你想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一点……”穆小雅强忍着赶人的冲动,本质上来说,她是不想和这位游方道士计较的——她家大业大,和一个四处漂泊的人较什么真? 可她又不能将对方的符纸买下来了事,因为这道符多少还是有点作用的——把它贴在床头?那自己还想不想睡好觉了?! 收下之后再扔掉又有点不太礼貌,穆小雅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有些偏执,她是个很认真生活的人,不想用这种方法欺骗一个素未谋面的过客。 “贫道游历江湖就是为了斩妖除魔,替有困难的人解决问题,”听到钱,道士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是为钱来的,“好,就算您不需要驱妖符,那就把这串铃铛带着。” 穆小雅额角的青筋都快蹦出来了,就在她想说一些重话将对方赶走的时候,道士的一句话却让她稍微惊讶了一下—— “这串铃铛是驱鬼的,别说贫道我的话不中听,您家这老宅建在凶位上,隔壁的山头困着一个厉鬼,算起来……那头厉鬼在这里也有两百多年了。”道士掐指一算,大致给出了一个时间,随后继续说道,“最近这几天,也许是被您这座庄园中的妖气影响,再加上时间太长了,厉鬼的封印有些松动了。一旦它跑出来,必定会为这清平世界带来一场劫难……相见即是有缘,穆小姐,这铃铛您拿着,贫道这就去那边守着,如果有一天这个铃铛响了,请务必立刻离开此地!” 穆小雅看着那串铃铛,心说这老道还是有两下子的——隔壁的山头确实困着一头厉鬼,不过不是两百多年,而是三百二十年——穆小雅之所以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就是她把厉鬼关起来的。 当时厉鬼求自己别杀它来着,看对方声泪俱下的样子,穆小雅就有点心软了,去侍仙阁随便借了个人将厉鬼封印,还让它好好修行,争取散去体内的煞气。等到煞气散尽,她再安排这厉鬼去投胎。 当年那厉鬼的鬼气也就到商灵的级别,而穆小雅在那时就已经到达半圣了。说实话,厉鬼对周围的普通人还是有一定威胁的,但对她来说真的没有任何影响。 “……好,那就多谢道长了。”穆小雅放弃挣扎了,铃铛就铃铛,总比挂一个让自己睡不着觉的驱妖符强多了。她接过了那串铃铛,随手挂在了大门口,“这样行了么?” “无量天尊……”看着铃铛挂好,老道长松了口气,“那贫道就告辞了,记住,姑娘,铃铛一响,一定要赶紧离开!” 说完,老道就离开了,穆小雅一直看他走远才转身回去,经过假山的时候,她看着前方的小路说了一句:“让小月尽量别往门口这边走,这东西是探魂铃,一有鬼气就会响个不停,声音还很大,不想被吵到就绕着点走。” 一直在假山后面偷笑的黎江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他还以为自己躲得很好,没想到人家早就发现了。 “……好的老板。”黎江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转身去别处溜达了。 庄园的大门口再次安静了下来,就在所有人都在准备明天的考试的时候,挂在门口的铃铛忽然颤抖了一下,接着发出了一阵清脆的铃声——铃声只响了几下就停住了,整个庄园都没人注意到这件事。 第二天一早,五行师再次聚集到擂台前,林默还没睡醒,正以黑熊的身体趴在擂台上打着盹儿——他知道今天是当考官的日子,可昨天晚上柳垂莲和温清海拼酒划拳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隔着一个院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住在穆小雅的房子里,自己的房子已经让给秦月她们住了——在抗议无果之后,他和表姐穆小雅只能大半夜收拾铺盖卷,临时搬到了远一点的院子里。 ——跟俩酒鬼讲道理?穆家祖宗在上,那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所以不光是他,穆小雅的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反观温清海倒是满面红光,看来昨天喝得不错。至于柳垂莲…… 这家伙就没清醒过,直到刚才她还在抱着酒瓶子说胡话。要不是需要她做考官,卓风影是真的不想让她过来。 通过第一场考试的人站在擂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默的身上——说实话,面对一个比面包车还大的妖怪,在场的众人心中还是有些发毛的。 尤其是周老爷子,在看到女儿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如此对手的时候,又吃了半瓶的速效救心丸,连表面平静的周夫人也下意识地捏紧了衣角。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眼看着考试时间就要到了,卓风影让人拿着一串胸针,让台上的二十一名年轻的五行师自己随便挑一个,每个胸针上都有一个数字。 随后,她让早早等在擂台上的四个人打开手中的箱子,将里面写着号码的小球展示出来。 “这就是你们接下来的队伍,胸针是你们自己挑的,队伍也将按照每个箱子里小球上的号码来分。” 此话一出,年轻的五行师们都傻了—— 他们还以为是以每家为单位进行组队,没想到是把他们二十一个人打乱,然后再重新分组。 “考官大人!”一名土崩师忍不住了,上前一步质问着卓风影,“我有异议!我们五家以前从未合作过!如果以这种方式分队伍,那么我们的作战能力就会……” “就会大打折扣。”卓风影接着对方的话说道,“你们是不是以为从今往后发生的每一种状况都会给你们准备的时间?一名合格的战士需要以最快的方式适应当下的环境,严格来说,你们连修士都不算,也无法全部凭借法术来解决问题,如果连应变能力都没有,那么我会认为你们根本就没资格去侍仙阁进修。” “随机组队就是接下来考试的规则,如果对此有不同意见的,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卓风影不是在刁难这批年轻人,除魔部的人员变动一直都很大,很多时候都是两个残缺的小队临时组成一个新的小队的。这些新的小队必须以最快的速度了解彼此、提升彼此间的默契,否则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就只有死路一条。 她了解五行师们的想法,无非就是想借着除魔部和侍仙阁来让自己的地位更高一些,但他们总是要去面对一些战斗的,如果只是为了追求名利的话,现在就回家是最好的选择。 至少不会死在战场上。 听了她的话,土崩师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同伴拉了回去——正如卓风影所想,对五行师来说,想要追求更高的地位和实力,通过这几场考试是必要的。如果就此离开,那将会一无所获。 “如果没有异议的话……”卓风影看了看时间,示意擂台外的锣手敲响铜锣,“比赛开始!五行师们!征服你们面前这头凶兽!” 话音刚落,擂台上的黑熊一下子站了起来,朝天空张开了血盆大口,然后—— 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甚至连眼泪都挤出来了,看上去根本毫无威胁,一点身为“凶兽”的气质都没有。 “……下次让你表弟早点睡……”在擂台周围的看台上、五行师们的嘲笑声中,卓风影尴尬地捂住了眼睛。 “……好的。”穆小雅嘴角抽了一下,拿眼角看了一眼坐在身边醉得不省人事的柳垂莲,也脸色难看地低头叹了口气,决定这几天都不回自己的院子里住了。 守着旁边那俩天天喝通宵的酒鬼,根本就睡不好的。 第596章 千钧一发 二十一个人被打乱成了四组,三个队五个人,一个队六个人。 周堂香是第一组的成员,既然已经无法改变现状,那就只能祈祷自己能分到六个人的队伍——无论队友是谁,多一个人总是要多一分胜算。 可惜,她的运气不太好,这一组只有五个人,而且其中还有一个她最讨厌的焚火师,雷翔。 实话实说,她一开始其实并不讨厌雷翔,在两人的爷爷还活着的时候,周家和雷家的来往还是很密切的。雷家上一代家主经常带着当时只有六岁的雷翔来家里做客,他是周堂香交到的第一个同龄人朋友。 大哥周堂文今年三十二了,二哥周堂武也有二十九岁,自己今年才二十三,再加上家里的家教比较严,在自己还六岁的时候,根本就和两个哥哥玩不到一块去。雷翔的到来让她总算是有了个平辈的朋友,雷翔是个坏小子,经常带着自己偷跑出去。在被家里的大人发现了以后,这家伙还会把错误全都揽到他自己的身上。 雷翔的爷爷脾气火爆,每次他都少不了挨一顿胖揍,周堂香还曾心疼过他来着。不过那时候的雷翔真的很皮,就算挨了大人的教训,也会对她做鬼脸逗她笑。 后来两位爷爷去世以后,他们的父亲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还差点儿动了手。曾经来往密切的两家就这样断了联系。 过了几年,周堂香也见过雷翔几次,可能是太久时间没见面,又或许是他们都长大了,两人不再向以前一样无话不说。直到某一天她的爸爸和雷翔的爸爸真的动了手,雷翔的爸爸稍逊一筹被打倒在地上,当时十五岁的雷翔在扶着他父亲站起来、用阴沉的目光望着自己父亲的时候,周堂香直到,她们之间的缘分可能已经尽了。 之后再过了一年,雷家忽然上门要求周家履行上一代家主订下的婚约,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雷翔彻底变了。他染了头发,打了耳洞,身上还刺了纹身,身上全都是女人的香水味。在见面的时候,他将周堂香约了出去,直截了当的说要娶她。那时候的周堂香对感情什么的还是一片朦胧,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结婚这种行为代表着什么,因此婉言拒绝了雷翔。 直到现在周堂香还记得自己转身离开以后,雷翔那双神色复杂的眼睛。也是从那开始一直到现在,期间两人再也没有见面。 十五岁到二十三岁,八年间周堂香听了很多雷翔的传闻,他在酒酗酒,几乎每周陪在身边的都是不同的女人,大街上和别人打架,甚至还差点儿暴露了自己焚火师的身份。偶尔雷翔还会打电话过来,每次都是说婚约的事情。久而久之,周堂香就开始厌恶起这个私生活不检点、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的少年。 她不知道两家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在周堂香的心中,雷翔已经和陌生人差不多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嫁给这样的男人的。 如今,两人被分在了一个队里,共同面对考官的测试,这让周堂香浑身都不自在。 不过考试还是要继续下去的,自己站在这里可不是为了怀念小时候那个雷翔的,而是为了让父亲认可自己,为了让周家距离真正的修士更进一步。想着,周堂香深吸了一口气,将过去的事暂时扔在了脑后——无论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影响到这场考试。 随着一声锣响,考试开始了。当黑熊的视线锁定她们五个人的方向的时候,周堂香才知道自己之前想过的“胜算”这两个字究竟有多么可笑—— 不可能赢的! 原本周堂香还以为考试不会很难——毕竟考核她们的是真正的修士,五行师差不多只算是修士界的新手,联想到第一场考试的内容,这一次应该也不会太难。 可惜她错了,不仅是她,所有参加考试的五行师都错了——当黑熊开始散发那令人惊惧的妖气的时候,别说进攻,周堂香感觉自己连腿都开始发抖了,连走路都走不稳。 此时周堂香想起了昨天秦月给他们兄妹三人普及的一些关于妖怪的知识,妖怪没有级别之分,只有大妖和小妖的区别。小妖能通人言、能化人形,妖气参差不齐,稍微努力一下还是可以战胜的。 而大妖,只有最顶级的九级修士才能与之正面抗衡,而且胜算不会超过四成。大妖和小妖的最大区别,就是大妖可以任意改变自己的体型大小——眼前这头黑熊的体型明显异常,自然界中黑熊是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身躯的。 那也就是说……她们面对的,是一头连九级修士都会避其锋芒的大妖。 “散开!尽量避免和它对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同队的几名五行师咬着牙分散开。周堂香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勇气才挪动脚步,可她才走了两步出去,黑熊的视线就落在了她的身上,紧接着向她冲了过来。 眼看着就要撞到自己——祖师爷在上,这黑熊都有面包车大小了,被撞上非死即伤。看着巨大的黑影逐渐靠近,周堂香咬紧牙关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随后朝一边滚了过去,险险地避开了黑熊的进攻。 ——与此同时,看台上的周老爷子再一次掏出了速效救心丸,哆哆嗦嗦地把后半瓶也倒在了嘴里。周夫人的衣服都快撕破了,两口子脑门上都是汗。直到看到女儿成功躲开,他们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也好,让她知道知道做金刚师有多危险……”周老爷子安慰着自己,可接下来,他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黑熊再次冲向了女儿,好像那头野兽知道队伍里谁最容易对付一样。 这一次,周堂香避无可避,也许是恐惧到了极点,也许是不甘心就此失败——少女直视着黑熊狂野的眼睛,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压低重心扎稳马步,法力快速从几个主要穴道中涌出,刹那间血肉和骨头变得如钢铁一般坚硬。在黑熊张开血盆大口的时候,少女正面迎了上去,仗着自家的金刚术,两只手拼尽全力撑住了黑熊的上下颚。 当黑熊巨大的身躯被硬生生停下来的时候,整个擂台仿佛都颤抖了一下——周堂香也没想到自己真的可以阻止这头野兽前进的脚步,不过现在她已经没时间想下去了,在和黑熊角力的时候,她朝着分散开的几名队友喊道:“快点动手!它暂时不能动了!” 另外四个人这才反应了过来,纷纷运转起体内的法力,一起朝黑熊进攻。雷翔的攻击是最先到的,他瞄准的是黑熊的后脑——雷翔不知道黑熊哪里最脆弱,只能挑个看上去可行的进攻点。劈拳带着手臂上燃烧的火焰如铡刀般落在黑熊的后脑上,一阵焦糊的黑烟顿时从野兽的身上升起。 队伍中的木灵师紧随而至,他先洒出了一把不知道是什么植物的种子,紧接着迅猛无比的木灵腿扫向了黑熊的后爪——他看到了这头猛兽的机动性,别看这家伙身躯庞大,跑起来可是一点都不慢。如果能伤到它的爪子,就算这次进攻没有奏效,也仍旧能为后面的战斗争得先机。 和木灵师的腿一起踢出去的,还有那些疯长的种子。种子掉落在擂台的石缝中,随着木灵术的施展迅速生根发芽,无数藤条和枝干顶开了擂台的石板,像蛇一样缠住了黑熊的四肢。 在石板被顶起来的时候,土崩师的攻击紧随而至,土崩拳的巨力砸在了黑熊的侧面,地上的石板也同时被土崩术操纵,用尖锐的棱角自下而上刺向了黑熊柔软的腹部。 在木灵师和土崩师的攻击落在黑熊身上的同时,擂台周围水道中的流水漂浮在了半空,随后化作无数锋利的水刀,在避开另外四人的同时,全数以刁钻的角度切在了黑熊的皮毛之上。 周堂香死命压制着黑熊的上下颚,让它无法移动分毫。可就在队友们的第一轮攻击结束的时候,周堂香看到了黑熊的眼睛—— “跑……”周堂香的嘴唇都发抖了,她确定那些攻击已经全部打在了黑熊的身上,可黑熊的眼睛,却一刻也不曾从自己的身上离开过。 ——它根本就不在乎那些攻击! “快跑!它要挣脱了!”周堂香大喊一声,将毕生的修为全都释放出来,直到黑熊往前一走了一步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这几个人在这头巨兽面前有多可笑。 熊腿扯断了树根与藤条,熊掌踩碎了尖锐的岩石,锋利的水刀和高温的火焰仅仅是削掉了它几根毛而已。而自己引以为豪的钢铁之躯和力量,也被黑熊看似散步一样的动作推得向后面退去。 就在周堂香想要拼命多限制一会儿黑熊的时候,忽然感到两手一轻——黑熊似乎稍微后退了一点,这让她的力量忽然失控,整个人都往前扑去。周堂香赶紧向前踏了一小步稳住身形,可她才刚站稳,身边的一阵狂猛的风压让她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过去—— 那是趁着自己脚步不稳,从侧面挥来的熊掌。 ——完了,周堂香绝望地想着,这畜牲还会用战术。 此时她已经避无可避,只能抬起双臂转身硬接。熊掌的巨力从双臂上传来,远远超出她体重的力量让她的身体瞬间飞了出去。当她慌乱中看向自己可能的落点的时候,才发现这头黑熊是想将她打出擂台。 她不会受伤,擂台外面的一圈是很深的水道,是为了防止他们掉出去受伤的,水道起着缓冲的作用。但不出意外的话,她会直接掉到擂台外面,直接失去资格。 在身体离开擂台的时候,周堂香想要伸手抓住边缘,可她的双手已经被刚刚黑熊的一掌震得发麻,已经无法再抓住什么了。 ——罢了,也许是老天爷也不想让自己做金刚师。 既是如此,那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在周堂香以为自己的修士梦想即将结束、已经完全放弃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擂台上伸出来,在她即将掉进水道之前,用力拉住了她的手腕。 “别动,抓紧我。” 看到雷翔,周堂香感到十分意外——她也想过向其他的五行师求救,但没想到最后拉住她的手的人,会是他。 周堂香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她调动着体内剩余不多的法力,控制着自己已经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用力抓紧了雷翔的手臂。 这时,她看到了少年的眼睛——此时这双眼中已经不见了从前的凶狠和玩世不恭,而是再次被自己的身影填满。 一如两人六岁那年偷跑出去,他独自扛下所有错误的时候一样。 第597章 熊掌之下 重新回到擂台,木灵师、柔水师和土崩师正站成一个三角形轮番对黑熊进攻着,每当黑熊朝一个人冲过去的时候,那个人就会立刻开始玩命地逃跑,剩下的两人则全力进攻。 这已经是他们能想出来的最优战术了,既能保证自己这边的有生力量,攻击又能实实在在地落在黑熊的身上。虽然没什么效果,好歹也算是一种坚持下去的方法。 不然呢?面对这头皮糙肉厚怎么打都没用的野兽,他们还能怎么办? “你还能打么?”趁着黑熊还没注意到他们这边,雷翔小声地询问着周堂香。 “……能。”周堂香咬着牙说道。其实她已经快力竭了,不过周堂香还不想放弃。为了能够遇见这种机会,她私底下苦练过很久,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不想让过去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 “等会儿你找机会像刚才一样控制住它,”雷翔的视线一直都在满场跑的黑熊身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只要坚持三十秒就可以,能行么?” “我试试……” “不是‘试试’,”雷翔看着周堂香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给我三十秒的时间,我就能干掉这头野兽!” “你怎么这么有把握?!”周堂香愣愣地望着雷翔,好像在看着另外一个人一样——这家伙是哪里来的自信?! “刚刚烧开这头熊的皮毛的时候,我发现它的脖子侧面好像挂着什么东西,那东西散发着很可怕的妖气,我猜它就是黑熊力量的源泉。只要打碎那东西,我们应该就能通过考试了。” “相信我,你知道的,我打架从没输过。”雷翔勉强笑了一下,少年的袖子被磨掉了一大块,是刚刚在拉住周堂香的时候,被擂台边缘撕扯开的。下面的皮肉全是擦伤,有些伤口还很深,“你家金刚术的力量能将它控制在原地,只要让它停住一小会儿,我就能找机会毁了那东西!” 看着这些伤口,周堂香不禁心头一紧:“……行。” “我们能不能通过就全靠你了,我去跟另外几个人说一下,你调整好了就过来。”说完,雷翔朝距离黑熊最远的柔水师跑了过去,周堂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次,闭上眼睛调息了一下体内剩余的法力,再次运转起金刚术。 当她的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周堂香高举拳头用力砸在了擂台的石板上,石板碎裂的巨响成功吸引了黑熊的注意力——原本宽大的熊掌都要拍到木灵师了,在看见周堂香以后,立刻放下了熊掌,直接朝她冲了过来。 黑熊果断的动作看得周堂香额角的青筋都爆出来了——自己这张脸有这么嘲讽么?!怎么这畜牲就盯着自己一个人揍?! 有那么一瞬间,周堂香还以为自己好像掏过这家伙的熊窝,又或者抢了人家的蜂蜜——不然哪来的这么大的仇,专门盯着自己咬?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将全部的法力调动起来,少女再次向野兽发起了冲锋。 金刚术以力量和坚固闻名,金刚师们最强大的武器就是自己的身体。哪怕是最基础的铜人术,也能无视绝大多数利器。周堂香已经修炼铜人术很多年了,尽管没有人教,光靠自学也到达了铜人术的顶点。黑熊的牙齿再硬也不可能咬穿铜人术加持下的身体。 当双方第二次交锋刚刚接触到一起,沉重的冲击将两边脚下的烟尘吹向了四周。周堂香拼尽全力撑住了黑熊的嘴巴,同时提防着左右两只熊掌的位置。沉重的力量让她的双脚陷入了被震裂的碎石中——还好石板下面是更坚固的混凝土,否则她毫不怀疑这股巨力能直接把自己按进土里面去。 ——快撑不住了,黑熊的力量超乎她的想象,这头野兽似乎比第一次交锋时还要强大,就算双脚陷进了碎石中,身体也被推得逐渐向后退去。 周堂香抽空看了一眼雷翔那边,他刚刚和最后一位土崩师交流完毕,正在向这边赶来。之前就和雷翔交谈过的柔水师和木灵师也操纵着流水和藤蔓开始了进攻,看着队友们逐渐向自己靠近,周堂香的牙齿都快咬出血了——千万不能动,自己只要动一下,那可就真是前功尽弃了。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法力,这是最后一次正面和黑熊的交锋了。 力竭的恐惧和巨兽的压力让她有些歇斯底里,汗水如雨一般滴在了脚下的碎石上。周堂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如果换成昨天的自己,恐怕早就被击溃了。 再拼一次!这也许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使用金刚术了!这样想着,少女抬起了头,直视着黑熊的眼睛,榨干了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就在她即将力竭的时候,周堂香忽然发现自己的铜人术发生了变化—— 使用铜人术的标志就是让法力通过几个主要穴道倾泻出来,从而短时间内改变身体的一些构造。而现在,她感觉自己全身的穴道好像都在向外涌着法力—— 法术以这样的形式流动,是铜人术的进阶法术——铁人术的运转方法。 绝境之下,她竟然学会了铁人术。 铁人术拥有比铜人术更强的力量、更坚固的身体,周堂香惊讶之余也没有松懈,趁着自己的法力还够支撑铁人术一段时间,赶紧压低了重心,按照修桦所教的、对抗柔水掌的方法,稳住自己的身形,让自己的腰和腿处于正确的位置上。就在她这样做的时候,自己不断被向后推的身体渐渐停住了。 她彻底控制住了这头猛兽。 队友们的进攻也适时到达——在木灵师的操控下,擂台下方的植物根系和藤蔓疯狂生长,将黑熊的身体紧紧缠绕住;土崩师在抵达黑熊身后的时候,擂台的石板忽然从两边翻起,重重地压在了黑熊的身上;柔水师跳到了石碓上面,按照雷翔的指示用水刀削去了黑熊身上某一部位的毛发——就算无法伤害到黑熊的身体,剃掉对方一些毛还是没问题的。 果然,就像雷翔说的那样,一块如玉石般翠绿的牌子在毛发被剃掉一块以后出现在了黑熊脖子正后方的位置。雷翔瞄准了那块牌子,和另外四名队友一样,燃烧了自己全部的法力,带着灼热烈火的拳头全力砸向了牌子。 当他的拳头碰到牌子的时候,整个擂台周围都安静了下来,下一秒,牌子上忽然出现了裂痕,紧接着在清脆的碎裂声中,牌子化为碎片,一块块掉在了地上。 见目标达成,五人同时松了口气——他们都感觉到了牌子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到几乎能够摄人心魄的妖气,大概这东西真的是黑熊的力量之源。 周围擂台上五家的看客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纷纷站了起来,台上的五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彩的战斗。 周朗看着女儿的表现,紧张的表情慢慢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好像很疲惫一样靠在了椅子上:“小果呀,我是不是……真的管得太严了?” “老公,孩子总是要长大的,”周夫人陶果也长长地松了口气,女儿拼命的样子让她热泪盈眶,“我们都老了,也许那孩子说得对,我们……也不可能永远陪在她身边,对?飞鸟,总归是要属于蓝天的。” “也许……”周朗的表情变得苍老了些许,“等这场考试结束,我想我应该和她谈谈了……” “她会很高兴和你谈话的。”周夫人笑了笑,想要趁这个机会替女儿说点好话。可就在这时,还没等观众席上的众人发出欢呼,一阵比之前更加狂野的妖气忽然从黑熊的位置爆发出来。 石板和植物被令人惊惧的妖气震碎成粉末,水刀被迅速蒸发,火焰也在瞬间熄灭,就连铁人术金刚不坏的身躯也被忽然爆发出来的妖气,和另外四人一起被无形的巨力推到了擂台的边缘,甚至擂台上的看客们也被这股妖气压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黑熊的双眼变得赤红,它慢慢走到了周堂香的方向,巨大的身躯移动得很慢,可每一步都带着令人绝望的恐惧和压迫感。 周堂香想要跑,可她的双腿已经动不了了——没错,就是吓的,这不丢人,因为另外四人就算离得远,同样躺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当黑熊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厚实的熊掌伸了过来,锋利的爪尖闪烁着寒光,周堂香毫不怀疑这副利爪可以取走天下任何生灵的性命。她已经没法思考为什么黑熊会有这样的变化,只能闭上眼睛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忽然冲了出来,挡在了她和黑熊之间—— 周堂香不知道雷翔是哪里来的勇气,能在他本身也恐惧到极点的情况下还能出来保护自己——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少年的颤抖,可那并不强壮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后退一步。 就在周家老两口也站起来的时候,黑熊的爪子忽然越过了两人,抓起了擂台角落柱子上挂着的一张床单,一翻熊掌披在了身上,随后身体开始慢慢缩小。当黑熊完全变化为人类外形的时候,一个腰上系着下摆拖地的床单、有着风华绝代容貌和精壮高挑身材的少年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配合得还不错。”林默咧开嘴露出小虎牙,朝两人翘起了大拇指,“能找到并打碎压制我妖气的牌子,你们已经合格了。” 说完,林默拖着长长的床单,屁颠屁颠地跑下了擂台——他可不是白来打工的,穆小雅答应他只要应付完这几场考试,就给他买一套最新款的游戏机。 ——游戏机挺贵的,凭他在网上帮人代打游戏赚的那几个钱儿根本就买不起。 不然他才不会同意来这里挨揍,又要被火烧被石头砸,还得小心翼翼地注意控制力量、别失手弄死这几个凡人,对他这种死宅来说可是很累的。 下一场考试是在下午,还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他现在要回去开开心心地打游戏了! 第598章 与大妖之间的真实差距 秦月和黎江站在周家所在的集体大院外面等着,他们的保护目标周堂香进去和她的父母聊天去了,作为周家请来的安保人员,还是需要尽一些责任的。 ——哪怕是走个形式也好嘛,至少让周老爷子感觉他的那些钱没白花就行了。 私人安保这东西就是这样的,没事的时候就是闲着,有事的时候才需要替雇主解决问题。 靠在院墙外面,秦月看着脚下爬过的一排蚂蚁,眉毛轻轻地皱着。 她还在想刚刚擂台上发生的事情。 和司马钰一起在万妖楼中住了将近一年了,虽然有不少时间都在外面跑,但绝大多数时间,万妖楼都是她暂时的家。也许是朝夕相处已经习惯了的关系,有些时候秦月觉得所谓的“大妖”也没那么可怕。 万妖楼里人均大妖和羽灵,而且似乎住得时间越长,妖气和鬼气就越容易受到邻居们的影响、进而成长飞快。萧琳和江铃住的时间相对其他邻居们来说住得比较短,萧琳只住了几十年的时间,江铃甚至只有几个月,不过她们在住进来之前,一个只有徵灵的程度,江铃更是刚刚突破了角灵。 萧琳暂且放下不论,江铃只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从徵灵初期到达了羽灵初期的程度,虽然不知道战斗能力成长了多少,但鬼气的量已经完全可以和羽灵媲美了。 也许是邻居们都很好相处,秦月一直觉得大妖和羽灵大概也就这么回事。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万妖楼中住着的大妖们,都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 她和大妖交过手——在除魔部的鸢尾小队的时候,他们曾经对付过一头代号为“祸乱”的大妖,不过祸乱和今天的林默相比,除了能够变化大小之外,两个大妖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如果当初对抗祸乱的是林默的话,估计用不到五分钟,林默就能将祸乱干净利落地斩杀。 想到这,秦月在炎炎夏日里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她想到了花沐晨,想到了沈诚,两个这种级别的大妖在时幽的面前被揍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可想而知“鬼镰近侍”的实力已经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更何况,还有连七圣联手都无法战胜的鬼魔灵。 上次鬼节一起逛鬼市吃路边摊的时候文佩说过,自己的鬼气大概也就是角灵的程度——想着,秦月长长地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要走的路可真的是还长着呢。 宫商角徵羽、大小妖都只是称号,但每个称号之间的差距都是天差地别。尤其是在羽灵、大妖的眼中,徵灵以下的鬼从实力上来说并没有多大区别的。 别看林默是个成天闷在家打游戏的死宅,只要他想,随时都能轻松杀掉自己。 ——自己还没机会还手的那种。 这就是住在万妖楼中的大妖真正的力量——在束缚林默妖气的那块牌子碎掉、狂野的妖气笼罩整座穆府的时候,说实话,秦月自己都想跑了。 真是人上有妖。 看着师妹的表情,黎江知道她也被林默的妖气给惊到了——别说师妹,自己这种见惯了尸体和血的人都快控制不住自己的腿了。 妖怪们的事情黎江不熟悉,他明白的只有一点,就是以后要对穆老板再恭敬一点。 惹不起啊,惹不起…… 两人各有所思,周堂香大概是和父母聊完了,刚好走了出来。看表情好像谈得不怎么样——周堂香的耳朵都红了,眉毛差点儿拧成了一个扣,很明显是气的。 “……令尊还是不同意你继续做一名金刚师?”黎江想安慰两句,却见周堂香摇摇头,麻花辫被她晃得左右摇摆,跟一条尾巴似的。 “他们同意了。” “那你生的是哪门子的气?”黎江没搞明白——都谈妥了还有生气的必要么? “我老爸在比赛前找穆小姐谈过了!他让那头黑熊在台上把我打下去!好让我断了做金刚师的念头!”周堂香气得直跺脚,还下意识地用上了金刚术,旁边的小树被她的力量震得直往下掉叶子,“我说那头黑熊怎么就盯着我一个人揍!我还以为是什么地方得罪它了!没想到是身边出了内鬼!” “呃……”黎江和秦月对视了一下,他们也觉得林默一直盯着周堂香追着咬确实有些奇怪,明明之前都有机会把别人推下去,在看到周堂香的时候又放弃了。 行,这回算是破案了。 交换过了眼神,两人决定把嘴闭上。 ——别人的家事儿,少管! —————————————————— 在得知打碎黑熊身上能够抑制其妖气的牌子就可以过关以后,周堂文和周堂武迅速找他们的临时队友商量起对策来。很遗憾,兄弟俩点儿背,没分在一个队伍里。好在有了妹妹所在队伍的先例,他们已经知道如何应付黑熊的进攻、以及如何通过考试了。 可惜,压制妖气的不一定是牌子,还有可能是绳子、木片和符纸。下午那场五人队就是因为太过专注于找牌子,没注意林默的前腿根部绑着的一根涂成黑色的麻绳,打了整整半个小时,所有人的法力全都耗尽,被林默拎着脖子全都扔到了擂台周围的水道中。 水道有两米深呢,旁边还有专业的救援人员,不用担心会摔坏他们。 看得周堂文和周堂武兄弟俩一身冷汗——还好自己是明天那场,要是今天下午这场,他们也够呛能发现抑制妖气的法器被换了。 这帮考官,心眼儿还真多。 好在第二天有惊无险,周家兄弟俩有了前队的教训,一上来就开始和队友们专注找着法器,一切不应该出现在熊身上的异常物品都要被清除掉。在每个队都付出了一个人被扔进水里的代价以后,周家兄弟俩总算也是过关了。 四场战斗,七个人被扔进水里,还剩下十四个——考官说了第三项考试还会打乱队伍,幸存下来的十四人互相看了看,心中同时祈祷自己不要被分到四个人的队伍里。 毕竟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胜算嘛。 晚上的时候,周家三兄妹照例来到了林默的院子。这仨人算是明白了,他们家请来的保镖从妖到鬼全都有,有什么问题直接来问这几个人就行了,就算不会帮自己作弊,起码提点两句也是好的。 说实话,三人能顶住妖气正面对抗黑熊,还是受到一些余冕的影响的。之前这位总是像隐世高人一样的男人散发出一次妖气,就是这次,让他们仨对黑熊的妖气心中有了个底,不至于在面对这头恐怖妖怪的时候手忙脚乱。 “……小月妹妹。”周堂香走到秦月面前,拉起了对方的手——周堂香和黎江同年,都是二十三岁,秦月只有十九岁,叫一声妹妹也无可厚非。 “……叫名字就好。”秦月最受不了肉麻的叫法,平时叫她小月也就算了,加了妹妹两个字,不知道为啥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 “那个……我有点事想求你。”周堂香笑得很灿烂,她拿出了三块金表,往秦月手里塞了一块,另外两块给了黎江和余冕。 “这太贵了,我不能收。”秦月把周堂香的手推了回去,摇了摇头说道,“有什么事你可以直说,这个我不要。” “哎呀也没多少钱,也就十几万而已。”周堂香倒是不在乎这些钱,只要能让她通过考试,再多钱她也愿意拿。 十几万一块的表,对她家的生意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她两个哥哥开的车都是几百万一辆的,而且还收藏了很多辆。 “师妹啊,人家求到你了就帮帮忙呗~咱这保镖当得也够清闲的了,帮人一把不算过分的。”黎江已经将金表戴在了手腕上,乐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好家伙,十几万一块,真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出手就是阔绰,和某个成天到晚就知道剥削自己的恶毒资本家一点也不一样。 “……好,不过我不会帮你作弊的。”看着师兄财迷的死样,秦月的嘴角抽了一下,只能答应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帮她。 ——秦月是真的不敢违背“原则”,因为这个“原则”是掌握在穆小雅和卓风影手中的。 这俩人她哪个都惹不起。 “不会的不会的!”见秦月答应了,周堂香立刻招呼自己的两个哥哥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让你以鬼魂的身份和我们对练一下,我们还从来都没和鬼魂战斗过,后天的考官是鬼,我们想至少熟悉一下战斗方法。” ——哦,这个倒是可以,秦月点了点头,不过她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兄妹三人:“后天你们的对手可不简单,我的实力跟她完全没法比。第二场考试的黑熊是大妖,但第三场考试的考官是更强的半圣,距离七圣仅有一步之遥,就算有法器压制她的鬼气,也必须要小心应对。” “七圣……是啥?”周堂文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弟弟周堂武,后者也是一头雾水。 “半圣……又是啥?”周堂香也呆住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两个词。 “呃……”秦月想了一下,感觉好像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七圣的样子,随后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你们知道她比那头熊还强就行了。我不太会教别人什么,不过我会用鬼魂的身份和你们打一架,能了解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行!”周堂香也没有再纠结“七圣”的问题——既然比黑熊还强,那就不需要再考虑了。她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如何对付这种强大的对手,而是让自己的考试合格。 “我去把身体放屋里去,你们在这等我一分钟。”说着,秦月走进了屋子,她和黎江身上现在穿的是周家给发的西装,挺贵的,她可不想弄脏了。 不管保镖工作结束之后周家还要不要这两套衣服,最好还是保护好它们。 放好了自己的身体,秦月回到了院子里,站在周堂香的面前活动了一下灵体:“行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说完,她就站在原地等着对方攻过来——可站了半天,周家三兄妹却一点动作都没有。就在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周堂武却忽然开口了—— “……秦小姐怎么还不出来?她不是说只有一分钟么?” “不知道啊,我看看去,不会是睡着了?”黎江也皱了皱眉,抬腿就往屋里走去。 听了这两句话,秦月愣了一下,随后抬起手在周堂香面前晃了晃—— 对方的眼睛毫无反应。 顿时,秦月捂着胸口倒退了好几步,只感觉一阵心塞——哦不,是灵核塞——他们连鬼魂都看不见的么?! 修罗村在上,难道要从这里开始教的?! 第599章 健谈的野鬼 秦月重新附在了自己的身体上出了门,还没等院子里的几人说话就让他们在原地等,随后就出了穆府宅邸——她要出门去找一个孤魂野鬼。 现在直接教周家三兄妹是不可能了,如果是以鬼魂的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他们就听不见自己说的话,更别提指导了;如果以人类的身份教,又不确定他们是否能熟练使用阴阳眼。来回进出自己的身体又太麻烦,索性准备出门找个野鬼来帮忙。 当然,她不会漫山遍野的瞎找,而是先去了一趟当地的城隍府。见到了城隍府尹,秦月亮出了牌子,表示要查一下附近是否有逗留的鬼魂。 城隍府的人当然会配合,夜游神使的职位在他们之上,虽然不是直属上司,但也够压自己一头了。 确定了几处野鬼所在的位置,又在离开的时候给帮忙查资料的鬼留了一些金寿当感谢费,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穆府所在地隔壁山头的一座破庙里。 以前还是活人的时候,秦月不明白为啥游荡在人界的孤魂野鬼总是喜欢山中荒废的破庙。现在她多少有些理解了——这种地方人迹罕至,很适合拿来藏身,在确定自己能够使用障眼法变化人形、并且可以在人界生活之前,刚死不久、已经找回自我意识的鬼魂们都会暂时待在这种地方。 破庙周围的树木十分茂盛,只有丝丝缕缕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透过来,再加上周围若有若无的鬼气,让这座破落小建筑周围的温度竟然十分凉爽。 ——嗯,有鬼气就行,她就是来找鬼的。 —————————————————— 孙弦俞在破旧的土炕上翻了个身,现在是白天,正是他这种孤魂野鬼睡得正香的时候。他在这座破庙里住了八十多年了,也没想去人界那边混口饭吃。 原本破庙周围还是有一座小村子的,孙弦俞就是这里的村民,家境也还算不错。后来因为山体滑坡,村子没了,亲戚们全都各奔他乡,孙弦俞因为搬家的时候摔下了山崖,就这样草率地与世长辞。 好在他的子孙后代们还算有些孝道,在安家落户以后给他立了一个小牌位,每天的香火供奉什么的还是有的,每逢过年过节,家里人也会给他烧些手打的纸钱。因此他做了鬼以后,生活还算是过得去。 有吃有喝有冥币花,孙弦俞也就不打算去人界待着了。毕竟人鬼殊途,万一被人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再找个大师什么的给自己抓起来,他犯不上。 在意识和记忆朦胧期,他就一直游荡在自己死去的地点附近,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是鬼的时候,就待在这座小破庙里。本来孙弦俞的性格就有些散漫,索性就在这里住下了。 就在他睡得正香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孙弦俞的觉很浅,有些风吹草动就会醒来。听着外面的动静,他皱着眉坐了起来—— 准是哪里的登山队、探险队什么的,这些年他可碰见了不少,尤其是现代,甚至还有男男女女为了寻求刺激、专门来这种阴森的地方找乐子的。每次孙弦俞都会想办法把对方吓跑——他可是正儿八经的鬼,吓唬个人还不简单? 这次也是一样,估计又是这些生活在和平年代、一天天闲得无聊的人们找过来了。孙弦俞四处看了看,视线落在了放在墙角的扫把上——毕竟这里是自己住的地方,偶尔他还是会用障眼法显露身形、好好打扫一下小破庙的。 心念一动,鬼气慢慢缠绕在扫把的木柄上,随后轻轻一拉,扫把立刻倒在了地上——这是他惯用的吓人手法,现代人嘛,都不相信世界上有鬼魂了,有些时候只需要一些简单的风吹草动,就足以把他们吓跑。 不过外面的脚步声好像不吃这一套,反而在听到声音之后加速往里面走了。孙弦俞叹了口气,心说这次来的这批人胆子还挺大,得给他们下点儿猛料。 下了床来到小木桌旁边,他拿起了一个盘子扔在了地上——盘子是从附近的古墓中挖出来的,还挖了不少,平时都是拿来垫一些小摆设的。如果自己还是人类,肯定会拿这些古董之类的卖点儿小钱花一花。可惜了,现在自己是鬼,也不打算从山里出去,要再多人类的钱也没用。 ——至于那座古墓的主人,早就投胎去了,墓里面都是空的,里面的东西随便拿。别的不说,盗墓贼就进去过好几批,洞壁早就被挖的千疮百孔了。如果墓主人还在,那些盗墓贼根本就别想有命出去。 拿起有着漂亮花纹的盘子掂了掂,随手扔在了地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小破庙中十分刺耳,孙弦俞扔完了盘子就坐在了一边,等着外面传来的尖叫声和逃跑声。 可那个脚步声却跑得更快了,而且好像已经进了屋——孙弦俞有些慌了,连这都不怕,莫不是上次吓跑的那批小年轻找了什么大师来要灭了自己?! 想着,孙弦俞收拾了一下没花完的冥币就打算逃跑。可还没等他穿墙离开,就被进来的人给拦在了屋内。 猛回头,他看到了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而且在进屋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 “贵姓?” 在听到对方这样问自己的时候,孙弦俞愣了一下——那名少女非但没有害怕,竟然还在看见自己的前提下过来打招呼? “呃……免贵姓孙。”孙弦俞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随后就想抽自己一个嘴巴——人家都能看到自己了,而且丝毫没有恐惧,一看就是老手了。自己才死没多久,就是个宫灵,鬼魂中也是垫底的那种,放在人类之中就是普通人,最多也就能用鬼气吓唬吓唬外来者而已,根本就不可能是这少女的对手。 “跟我走一趟,”秦月的行事风格向来直率,她掏出了自己的夜游神使的牌子举到了孙弦俞的面前,“放心,不是抓你,你在城隍府已经有备案了。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事成之后给你十两金寿,考虑一下?” “成交。”孙弦俞二话没说就点了头。 ——哦,官家的差爷啊,那没事了。 自己在城隍府是有户口的,地点就是这座小破庙——后面的一个小土包,还是来给他登记的那批鬼差们帮他葬了自己的身体。虽然有些潦草,但好歹也算是安个家了。 “不知这位年轻的差爷怎么称呼?老朽有什么能帮忙的?”孙弦俞照例先跪下磕了一个,虽然不是官方场合、鬼魂们交流起来也是挺随便的,但人家亮出来的这块牌子可不简单。 牌子的正面用鬼篆写着“游神使”三个字,背面却盖着鬼玺的印章——一般的游魂使入职以后只要当地城隍府盖的章就行了,地位高一点的会由鬼界各地的县令盖章,往大了说,能有十殿阎罗的章就说明已经在游魂使这个职位上做到头了。 而这块牌子后面盖着鬼玺的章,意味着眼前的这名少女直属酆都大帝管辖,和无常鬼的领袖谢必安、范无咎差不多是一个地位的。 就冲着这个章,孙弦俞也得规规矩矩地给人行个大礼。 ——更何况这位年轻的差爷说话还很客气。 “孙先生,我姓秦,叫我秦月就行。我想教几个五行师阴阳眼,劳烦您帮个忙。”秦月说得很客气,她还不知道自己手中这块游魂使的牌子多有分量。如果换成鬼界中那些怨气冲天的鬼差们来这里,直接命令附近的孤魂野鬼就行了。十殿阎罗和各个职位的鬼差领袖们以下,没鬼敢违抗她的命令。 “好的秦姑娘,请带路!”孙弦俞也很痛快,直接就跟了出去,“刚刚还真是吓了老朽一跳,还以为您是来拿老朽回去的。” “我抓你干嘛,你又没前科。”秦月爬上爬了一身的汗,就是怕找不到鬼。现在目的达到了,回去的脚步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秦姑娘有所不知,和老朽这破庙隔着一座山的地方有一座老坟,”孙弦俞的目光看向了身后,摸着山羊胡子说道,“墓里住着个厉鬼,每年鬼节的时候,厉鬼的煞气都会影响到附近的鬼魂,所以经常有人请一些大师们来抓鬼。” “哦?还有这种事?”秦月挑起了眉毛,她还是第一次听说附近还有厉鬼,“那你怎么没被煞气侵蚀?” “实不相瞒,老朽在破庙后面的坟是本地城隍府的鬼差帮忙修起来的,还被施了鬼术,多少也会安全一些。不过啊,老朽估计在这里是住不了多久了,听说那座老坟从前被一个道士给用道术封起来了,算算日子,这阵子道术也要失效了。等那厉鬼一出来,那煞气可就挡不住喽……” “城隍府不管这事儿的?”秦月拨开了挡路的灌木,一边走一边问道,“如果真有厉鬼,城隍府那边不会坐视不管。” “管不过来,凡间的人越来越多,鬼差们一个个焦头烂额,哪有闲工夫管一个深山老林里的厉鬼。”孙弦俞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一般这种事都是托梦给有实力的道士,或者修士什么的,让他们直接来灭了就完事了,还能省去审判的功夫。秦姑娘,您也别怪城隍府不作为,他们是真的分身乏术了。” “所以在感觉到有人来的时候,老朽才会认为是来拿鬼的,没想到您是另有所求。” “……改天我过去看看。”听了孙弦俞的话,秦月决定管一下——本来就是自己分内之事,鬼界的鬼差数量那么紧张,能替他们分担一些也是好的。 “秦姑娘宅心仁厚,老朽佩服。”孙弦俞看秦月的眼神都变了——现在遇到愿意负责任的鬼差真是太少了,“说起来那厉鬼生前也是可怜之人,她变成这样都是被逼的……如果可以的话,老朽也不希望她被打得魂飞魄散,您愿意管这个事,必是一件大功德。” 秦月没想到这鬼如此健谈,他们聊了一路,一直来到穆府门口的时候才被一阵铃声打断——这阵铃声秦月在出门的时候就听到了,是挂在府门旁边立柱上的那串铃铛发出来的。 “秦姑娘,这是……”孙弦俞知道这是什么,看来住在这里的人还是有一些道行的。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门口会挂着这个。 “不重要,跟我进来。”秦月没有理会铃声,除了吵一些之外,这些也就是普通的铃铛而已,她拿出了几块金寿给了孙弦俞,说道,“这些金寿你先拿着,等他们都学会了,我再多给你一些。” “嘿!谢差爷赏!”孙弦俞笑开了花——他从后代那里只能拿到铜钱,这些金寿够他挥霍好一阵子了。 第600章 阴阳眼 “现在你们的面前就站着……飘着一个鬼。”秦月扭头看了一眼孙弦俞没沾地的腿,觉得用“站”这个字有些不太合适,“我先教你们如何开阴阳眼。” 院子里,周家三兄妹加上黎江一起搬着小板凳坐了一排,秦月看到师兄也来凑热闹,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火:“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听个热闹。”黎江啃着西瓜——反正闲着也没什么事,学不学阴阳眼都不重要,就当打发时间了。 他可不想用师妹的手机刷美女跳舞的视频、然后被师妹和周堂香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 现在人多,就稍微正经一点。 “算了……”秦月叹了口气,师兄向来没个正形,他爱做啥就做啥。甩开了一张纸,上面画着头部的一些简单的穴道位置,用木棍点着额头稍微靠上一些的位置说道,“……首先将你们的法力集中在上星穴,注意要慢慢来,如果感到疼了就停止。” “老师!”周堂香举起了手,“不是开阴阳眼么?!为什么用上星穴?!” 五行师都是依靠身体各处的穴道来使用法术的,他们对人体的每个穴道都了如指掌。 “因为眼球很脆弱,聚拢太多的法力容易造成一些不可逆的伤害,轻则眼球会因为外界的压力变形、视力下降,重则会将眼球从眼眶中挤出来,所以要使用这个距离稍微远一点的穴道。”秦月耐心地解释着,开阴阳眼可是很麻烦的事情,尤其是对人类来说。 妖怪的身体很强韧,所以不需要考虑这些,而且妖气虽然外放的时候很狂野,但对其本身的影响却很小,也不需要和自然进行交换,绝大多数妖怪只要脱离了畜途,基本上都能直视无形的鬼。但人类不一样,人类是要用法力和自然进行交换的,五行师也不例外,只不过因为法力输出时只能通过穴道、量比较小,效率也会变得很低。 “当自身法力和自然进行交换的时候,会对法力输出的位置带来一些压力,眼球是全身最脆弱的地方,很难长时间承受这种压力。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位置作为支点,让法力从外侧覆盖在眼球上,上星穴就是最好的位置。” 这些都是秦月从柳垂莲那里学来的,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教给别人。 三兄妹照着秦月的话做,没多久就感觉到上星穴因为聚集了大量法力而带来的疼痛感。 “……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周堂武没多少耐心,光是将法力聚集到特定穴道这件事就够消磨耐心的了。 “因为还有下一步。”秦月拿起笔,以上星穴为中心,向下画出了许多弧线,“你们先适应一下,等你们能把握好聚集法力的分寸以后,就操纵它在体外从上星穴向下流动,就像刘海一样遮在眼睛前方。” “哦~”周堂文率先捶了一下手心,“看到了,不过有些模糊,鬼都是这个样子的么?” 他是周家天赋最高的一个,学东西也很快,在法力遮住眼睛的时候,周堂文在秦月的身边看到了一个飘忽不定的轮廓。 “不,还有最后一步,”秦月满意地点了点头,周堂文学东西确实挺快,至少比自己还快——如果他从小就接受正统的修士教育的话,在操纵法力方面肯定会比现在的自己强,“看到模糊的鬼是正常的,不过想要看清楚对方身体的细节,就要让自己的法力去追踪对方。鬼是纯能量体,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现在回想一下平时是如何与自然进行交互的,然后把这种感觉用到你看到的这个轮廓上,再把他的外貌细节画下来。” “——不用画得特别像,大概特征描述出来就行。”秦月想了一下,考虑到不是每个人都有绘画天赋,就又在后面补了一句。 周堂文耐心地按照秦月的指导做着,很快他就拿起了笔,在纸上刷刷画了起来。他不光法术学得快,在其他领域也是佼佼者,不到五分钟,一张全身的素描像跃然纸上:“秦小姐,是这样的么?” 秦月看着那张画,想起当时柳垂莲让自己画灵魂状态下的萧琳时那歪歪扭扭的样子,当时大笔一挥,在上面写了个一百分。 “你合格了。” 第二个合格的是周堂香,比大哥晚了两个小时。阴阳眼并非是什么复杂的法术,只要是个修士,稍微指点一下就能学会,过程很少会超过五分钟的。但对五行师来说,哪怕周堂文是周家天赋最高的,也仍然用了半个多小时。 看来天赋的高低在不同的领域受到的评价也是不同的。就算周堂文在周家是个人才,但在真正修士的领域,他仍旧是个差生。 周堂武就更完了,直到晚上才看见孙弦俞的全貌。至于师兄黎江——这家伙从一开始就靠着墙根儿打起了瞌睡,后面甚至睡得口水直流,直到周堂文学会了阴阳眼才醒过来。 既然都学会了,下一步就是教他们如何与一个鬼魂战斗。实战教学开始前,秦月将金寿的尾款结给了孙弦俞,老鬼拿着金寿连声道谢,屁颠屁颠地跑了。 黎江看着三人学会了阴阳眼,自己也没什么事,就打算出去散个步,不过刚抬腿就被师妹给叫住了:“别走,等会儿打起来的时候你可以指导一下他们武术。” “师妹你开玩笑呢,我连你的鬼魂都看不见,那啥指导他们?”黎江哼了一声,心说师妹您还真是看得起师兄我——如果能看到双方的对战过程,他还能提一些意见,现在连这兄妹仨的对手都看不见,他怎么指导? “你把这个戴上。”秦月拿出了一副眼镜——在刚住进万妖楼不久的时候,穆小雅给了她和司马钰一人一副眼镜。那时候她们对法术和妖术都是一窍不通,有了这个眼镜也好了解一些邻居们的原形。 “……这又是啥……啊?!”黎江刚戴上就看到了飘走的孙弦俞,他难以置信地摘下眼镜又戴上,重复了好几遍这个动作,“有这么方便的东西为啥还教他们阴阳眼啊?!” 周家三兄妹也用眼镜看了看,果然,这次不使用法力,他们也能清晰看到孙弦俞的背影。 “师兄你可以戴,但他们仨不行。”秦月摇了摇头,“等真的和鬼动手了,眼镜会成为你们的弱点。如果你们本身没有阴阳眼,一直依靠这种东西的话,我要是你们的对手,只要想办法毁了你们的眼镜,就能轻松除掉你们。” “……有道理。”周堂文戴了一下就还给了黎江,后者咂了咂嘴,重新戴好了眼镜,“打架的时候,能不暴露自己的弱点当然是最好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秦月一直在用一些基础的鬼术和他们战斗——高级一点的鬼术根本没必要用,穆小雅和卓风影不会对这帮新手考那么难的东西的,她猜接下来的考试只需要让这两位考官认识到这些五行师是有价值的就行。后面的东西,等他们去除魔部或侍仙阁进修以后自然就有机会学了。 两天时间转眼而逝,第三天早上,第三场考试开始了。按照惯例,开始仍旧是抽签。不过结果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是将剩余的十四人分成三组,而是仍然分成四组——这就意味着,每组最多只能有四个人,倒霉点儿的就会被分到三人组中。 周堂香这次的队友是一个木灵师和一个柔水师,场次是第二场。周堂文、周堂武兄弟俩还是不幸被分开,好在他们的队伍都是四个人的,胜算也相对来说高一些。 周家三兄妹和秦月、黎江一起坐在了看台上,观看着第一场比赛。舒芊很早就等在台上了,等到锣声过后考试开始,秦月才发现这场考试并非是要他们和舒芊战斗—— “你们只要能找到我,摸到我面前的这杆大枪,就算是你们过关了。”舒芊将手中的大枪立在了擂台上,随后解除了自身的障眼法,身体变成一堆木头和岩石的杂物堆在原地,灵体则走到一边悠闲地坐了下来。 在听到她的话的时候,台上的三人还松了口气,直到对方和大枪都变成了灵体,这三人才察觉到事情不对劲——他们根本就看不见由鬼气凝结而成的大枪。 不过没关系,舒芊说大枪的位置不会改变,三人早已记下了大枪的位置,只要按照原位摸过去,应该就能找到。 秦月和周堂香也是这样想的,对有了阴阳眼的周家三兄妹来说,这场考试简直就是白送分。虽然他们的阴阳眼还无法捕捉到距离比较远的鬼——因为法力输出效率低下的原因,他们三人的法力无法延伸太远,只能在周身五米左右的范围才能看清楚鬼魂。不过考试的范围是擂台,只要记住位置,想要找到大枪轻而易举。 “……考试不会这么简单的。”黎江皱着眉摸着下巴,眯着眼睛望向擂台,“虽然我看不到那个鬼,但如果我是她的话,肯定会安排一些障碍。” “你怎么知道。”秦月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师兄。 “直觉。”黎江只回了两个字。 众人再次看向了擂台,果然,就像黎江说的那样,台上的三个人忽然停下了脚步,他们四下望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样。随后三人开始小心地迈着步,就好像在躲避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样。其中一个人甚至直接走向了擂台边缘,最后直接自己走了出去、失去考试的资格。 “……原来如此。”秦月捶了一下手心——师兄说得没错,这场考试确实没那么简单。 “秦姑娘,他们怎么看上去好像瞎了一样?!连擂台边缘都看不到?!”尽管看台有遮阳棚,但气温仍然很高,可周堂文的额角却流下了冷汗——台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鬼打墙,考官的鬼气正影响着他们三个人的感官,现在这三人都处于虚无的幻象中。”秦月看出了舒芊的把戏,对鬼魂来说,鬼打墙和鬼火、障眼法一样都是最基础的鬼术,但因为施术者本身的强弱,效果也会完全不同。 舒芊是半圣,她的鬼打墙就相当于给台上的三个考生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个独立的幻境,所以他们才会看不清脚下的路,也完全找不到彼此的位置。 更别提找到那杆大枪了。 想着,秦月看向了主考官的席位,心说你们的阴招还真多——作为基础鬼术之一,鬼打墙不难破解,难就难在舒芊是半圣。哪怕对正常修士来说,破除舒芊的鬼打墙也需要一些时间,修为越高破解的时间就越短。 但对这帮新手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他们连鬼都看不到,又要拿什么去破解鬼打墙?! 第601章 解雇 “秦月妹妹……不,秦大姐!这个东西怎么破?!”看着台上仍旧在抓瞎的两名考生,周堂香抓着秦月的胳膊用力晃着,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她现在能看见鬼了,但不知道怎么破解鬼打墙。台上这俩人是周堂香第一场考试的队友,无论是法力容量还是操纵法术的熟练程度全都在她之上的。如果连这两个都无法应对擂台上的局面,周堂香实在是不敢想象自己上去之后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秦月实在是没想到局面会变成这样,原本她想的考试内容应该和上一场一样,打一架就解决问题了——看来自己还是经历得太少,很明显这几场考试需要考验得并不只限于战斗能力。 “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公平,我们五行师这么多年都没敢在世人面前出现,平时也没和妖怪鬼魂战斗过,只是潜心修炼而已。上来就考验我们没遇到过的情况,是不是有点超纲了。”周堂武搓着脸,不同于皱着眉想办法的周堂文,脾气耿直火爆的周堂武直接开始抱怨起考试的机制来。 “就是,这怎么打啊?!”周堂香看着擂台上已经不敢乱动的木灵师和柔水师,二者甚至开始操纵水流和植物在场上胡乱使用法术,好几次都差点儿打到对方身上。看着他们的动作,秦月思考了一下,觉得有些事情是常识,说出来应该也不算违规。 ——就看自己怎么说了。毕竟这和教他们怎么看见鬼、怎么和鬼战斗不一样,自己要教他们的,可是直接涉及到答案的。 她怕穆小雅和卓风影会生气。 “三界之中,能让人处于幻境之中的只有两种法术,第一种是妖术中的幻术……” “秦大姐!我们现在面对的是鬼!你和我们讲妖术……”“别着急,听她说完。”周堂文拦住了妹妹,他的感觉很敏锐,一下子就猜到秦月是想要教她们些什么。 秦月看着周堂文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继续说道:“幻术只能由大妖以上的妖气才足以支撑使用,大妖的妖气来源于随着寿命一同增长的兽灵,它们的妖气可以凝结为实体,也可以将实体分解,以此来达到改变体型大小的结果。换而言之,大妖的妖气可以改变自身的本质。” “这些妖气也可以用来改变周围的环境,只需要将妖气聚集成合适的形状,就能在某一处形成一个新物体。当然,考虑到消耗问题,除了特殊几个活了很久的之外,绝大多数大妖都只能模拟出物体的外壳,比如说前天的黑熊,他可以制作出一块岩石,但这块岩石内部是空的,只有外表一层是真实的。” “——这只是打个比方,黑熊的妖气还不足以让他在体外形成新的物体,我就是拿他举个例子。”秦月想到了黄婆婆,能将幻术变成真实,她大概是三界中唯一一个能做到的大妖,“所以幻术的本质在于通过改变外界环境的状态来制造出迷惑对手的假象,这种假象很难破解,我们周围有太多的岩石和树木,不可能挨个去验证它们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只要陷入了妖怪的幻术之中,除非拥有比其更高的修为,不然很难脱困。” “但……障眼法、鬼打墙这类鬼术和幻术的应用原理是刚好相反的。” 秦月说到这就不再说了,再说下去,穆姐和卓老大肯定会下来揍自己一顿。至于周家三兄妹能领悟多少,那就全看他们自己了。 周家三兄妹和身后坐着的周老爷子夫妇在听完秦月的话之后,全都沉默了。良久,周堂文忽然抬起了眼睛:“秦小姐的意思是……幻术是通过改变周围环境迷惑人的,但鬼打墙……是直接操纵了我们的视觉系统?” 孺子可教——秦月看着周堂文,总算是体会到了柳垂莲师父的不容易。做老师的若是遇到悟性高的好徒弟也就算了,遇到像周堂武、周堂香这样还在皱眉毛的,那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没什么意思,也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猜到的。”秦月转头看向了擂台,上面两个人的法力已经明显快支撑不住了。因为五行师的法力输出能力很差,所以相比于一般修士来说,在体内的法力容量差不多的前提下,他们能够战斗的时间也更长久一些,在消耗战中比较有优势——当然,这个前提是建立在五行师能够撑过一般修士需要面对的狂猛攻击之上的。 一个照面就躺下了,法力容量再高也没用。毕竟“修为”这两个字的意思可不光是代表着法力容量的多少,还有对环境和局势的判断能力,法术的操控能力,以及相关的实际应用能力。 修士,修身兼修心,明是非,知进退,辨善恶,不为感情所操控者,方为大成。 这十几个字写出来很简单,却有无数人终其一生也无法做到。 “秦小姐……懂得可真多。”周老爷子第一次对他请来的这几个保镖的身份好奇起来,他原本以为只是几个体术很高、高到甚至能够压制五行师程度的武术高手,没想到竟然还懂得鬼术和妖术。 “爸,因为她就是鬼……”在用眼神征得秦月的同意后,周堂香将事实说了出来——秦月其实一开始就想说明身份来着,因为修罗村那边的规矩就是,一旦受雇于某位雇主,就需要让雇主了解自己的实力,毕竟人家是花了钱的,得让人家知道自己这钱花在什么地方了。 只是考虑到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秦月并没有说,心想等到他们自己问的时候再说。如今周老爷子问起这件事,她当然不会刻意隐瞒。 “这……”周老爷子都想跳起来了,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无论是体温、心跳还是行为模式全都和人类别无二致的少女竟然会是鬼。 “放心,爸,秦大姐帮过我们很多了,她又不是什么……”“我知道了,堂香,不用说了。”周老爷子摆了摆手,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周堂香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周堂文扯了扯袖子,示意她别再说话了。 秦月看了一眼周老爷子,不知道他的脸色为什么变得很难看,不过也没问什么——她不会管雇主是怎么想的,只需要完成眼下的任务就行了,只要保证周堂香的人身安全,她就有资格拿这份佣金。 至于别的,她才不在乎。修罗村的铁律就是禁止和雇主与任务目标产生任何感情,她犯过一次错了,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擂台上另外两人很快就力竭了,再也使用不出任何法术,这已经和被扔出擂台无异,因此直接被判了失去资格。周堂香的比赛在下午,她先回去和两个哥哥商量对策了——毕竟这是他们自己的考试,开了阴阳眼已经算是小小的作弊了,不能再得到任何外界的帮助。 秦月也打算跟回去,可却被周老爷子叫住了。 “秦小姐,我有话要对你说。”周老爷子的声音很低沉,似乎很在意秦月的身份。 “周先生。”秦月走了过去,隐约间她已经能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了。 果然,周老爷子支开了身边的人,随后拿起了一个箱子:“这是雇佣你们的尾款,你们的任务结束了,现在赶紧离开这里。” “……好。”秦月干脆利落地接过了箱子,转身就要走。 “……你不问我为什么解雇你们?”看着秦月果断的动作,周老爷子挑起了眉毛——他还是第一次见行事如此雷厉风行的人。 而且这个人,只有十九岁。 她以前究竟经历过什么?! “您拿钱,我办事。钱拿到了,您要求解除雇佣关系——这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么?”秦月并没有情绪起伏,她已经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别说是他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周家,就算是郭怡萱、方梦鱼又如何? 除了小钰和五个同门师兄妹,秦月对任何人都了无牵挂。 “……如果你不是鬼,我真想和你做忘年交,可惜了……”周老爷子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开了。 回到林默的院子,秦月将钱放在了茶几上,招呼师兄过来坐在对面余冕的身边:“师兄,余先生,我们的任务结束了,这是周先生给的余款。” 秦月打开了箱子,大概数了一下,和定金差不多。她将箱子推到了对面,对师兄说道:“这些钱你俩拿去分了,我不缺钱的,尤其是师兄你,记得买个新手机,别用那个连铃声都带着杂音的破老人机了。” “嘿嘿嘿那怎么好意思……”黎江笑得脑袋都快裂成上下两半了,嘴上这样说,手却将箱子拉到了自己面前,“余先生,你要不要数一数?” “给小钰,她还没教我怎么在这个时代花钱。”余冕连看都没看那些钱,仍旧闭目养神、替怀中的奶牛猫冰棒顺着毛,最近他好像和这个可爱的毛孩子培养出感情了。 “我给她带回去,嘿嘿嘿……也不知道这些钱够不够赎身……嘿嘿嘿……”黎江笑得像个傻子一样,脑袋里已经开始安排这笔钱怎么花了。 就在他们分钱的时候,一直在外面听着的周堂香忍不住了,冲进来就问道:“……你们要走?!” “是啊,任务结束了,钱也拿到了,不走还留着干嘛?”黎江那张欠揍的脸一直都没改变方向,那些钱好像有魔力一样,将他的视线狠狠钉在了上面。 “可是……可是我们才刚刚……”周堂香想说她们才刚刚成为了朋友——活了这么大,两个哥哥暂且不论,她还是第一次交到同龄人的朋友。她们一起吃饭,一起修行,一起学习,一起…… 就这么说走就走了?! “……你们的眼中,是不是只有钱。”周堂香的脸色沉了下来,看着抱着箱子数钱、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黎江,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行,拿着你们的钱滚蛋,就当本小姐没认识过你们!” 说完,周堂香咬着嘴唇跑出了院子,在远处和周堂武商量事情、没顾及到这边的的周堂文给弟弟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追了出去。随后他进了屋,对沙发上的三人抱了抱拳:“舍妹心直口快,如果得罪到几位,堂文在这里给几位赔不是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按照妹妹的性子,估计又是因为什么闹别扭了。 “不怪她,是我们几个要走了。”黎江把钱放回了箱子,盖上盖子在上面拍了拍,“这是你家老爷子给的尾款。” “几位……要离开?”周堂文愣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叹息了一声,“……原来如此,感谢几位数天来的照顾,我这就让人开车送你们……” “你最好出去看看。”周堂文的话没说完,余冕一直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了,瞳孔如野兽一般变成了一条竖线,转头看向了房间的一角,对周堂文说道,“那丫头,好像有麻烦了。” 第602章 冲破封印的厉鬼 “……麻烦?”周堂文皱了皱眉,穆府虽然装修得很豪华,但周围可都是荒山野岭,别说人,秦月就算找个鬼出来都费劲。至于野兽什么的更是无所谓,金刚术虽然和一般修士比起来有些差距,但对付野兽还是没问题的,妹妹还能碰到什么麻烦? “隔壁的山头住着一个小鬼,她的封印开了。”余冕说完就重新闭上了眼睛,秦月听完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孙弦俞说隔壁山头封印着一只厉鬼,这只厉鬼有些年头了,虽然实力应该只有角灵左右,不过对五行师来说却是个大麻烦。角灵差不多有五级修士的实力,凭周堂香一个人好像还真对付不了。 “你一个人去就行了,不过……她的两位兄长一起跟着去,或许能学到些什么。”余冕抱着猫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走向了卧室——他一直都有午睡的习惯,每天中午不打个盹儿,就感觉妖生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一样。 屋子里沉默了下来,周堂文用求助的眼神望着秦月,黎江的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了几次,抱着装钱的小箱子回了自己的房间:“反正我不着急走,回酒了也是干活儿。既然是被封印了很久的厉鬼,墓里面说不定有什么好东西,师妹,带回来给师兄我掌掌眼。” 秦月本不打算管这件事,契约已结,周家人的生死和自己毫无关系,就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穆小雅找上门来了。 “小月,你要回去?”穆小雅看着沙发旁边收拾好的行李,清冷的美人走到了沙发旁边,“先别走,帮我解决个小麻烦。” “隔壁山头有个小鬼,契约今天中午到期了,我这边抽不出来手,你去处理一下。” “一个角灵还能威胁到你?”秦月挑起了眉毛,她不认为一个小鬼能给穆小雅带来多大的麻烦。 “我倒是无所谓,不然那个小鬼早就没了。”穆小雅叹了口气,这几天可把她给折腾坏了——考试的事情倒还是其次,主要是柳垂莲这个酒鬼,跟温清海喝完了不尽兴,每天晚上都醉醺醺地跑到自己的卧房,二话不说脱衣服就上床睡觉,怎么赶也赶不走。 这个该死的酒鬼说,自己身上的味道很香,在旁边睡得舒服。 可苦了穆小雅,跟这个酒鬼根本讲不通道理。本着惹不起还躲不起的原则,大半夜穿着睡袍抱着枕头挨个房间的跑,柳垂莲就抱着酒瓶子在后面追。 她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了。 “问题在于,那个小鬼带走了很多五行师。”穆小雅叹了口气,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几天前她的封印就松动了,这家伙已经可以在晚上短时间出来一小会儿,每天晚上都会带走一两个五行师。本来我也不想管那些废物,不过五个家长不干了,他们找我要人,我就把小鬼的事情跟他们说了。” “结果他们出钱让我解决——小月,姐这几天精神不好,你就当帮姐个忙,钱不会少你的,就当是我把他们的委托外包给你了。” “……行。”秦月当然不会拒绝穆小雅,“那下午的比赛……” “延后了,”穆小雅打了个哈欠,也许是屋子里很凉快,又很通风,她直接脱掉高跟鞋躺在了沙发上,“等你回来再说……” 看着穆小雅困倦的样子,秦月起身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是带上她的牌子而已。 “晚上给你结果。” —————————————————— 周堂香跑出了很远,不知不觉离开了大路,跑到了森林的深处。她一边跑一边抹眼泪——周堂香不理解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等冷漠的人,就好像过去几天的相处都是一场幻觉一样。等到要离开的时候,竟然连一点留恋都没有。 甚至连一声再见都不肯说。 她没经历过外面的世界,从小到大都被保护在周家的羽翼之下,因为家里有钱,平时就算出门,跟班们也都是对自己恭恭敬敬的,让她从没体会过被背叛的感觉。 ——是的,背叛。 她感觉黎江和秦月,背叛了自己的感情和信任。 跑着跑着,也许是因为太累了,她慢慢冷静了下来。就在这时,她发现周围的温度似乎不那么闷热了,甚至还有一丝凉爽。 算了,不必为一个已经变成陌生人的秦月放弃自己的前途,不划算——有懊恼的这个心思,还不如想想下午的鬼打墙该怎么破解。想着,她开始按原路返回,可不知为什么,走了很久也没有看见通往穆府的盘山路。 当她不知道第几次路过同一个地点的时候,周堂香感觉自己好像迷路了。不过她并没有慌张——如今的网络很发达,想来自己应该没离开穆府太远,应该还是能从那里的信号基站搜到网络的。只要拿出手机定位一下自己的位置,很快就能回去。 可当她拿出手机的时候,却发现一点信号都没有。就在她以为手机出了什么毛病的时候,忽然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那个声音很熟悉,好像是二哥的。顺着声音找过去,又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她看到了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宅院。 小宅院并不大,大约和穆府中林默的院子相仿,声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周堂香一边喊着二哥的名字一边走向了宅院,就在即将踏入院子的时候,她忽然停住了脚步。 ——从这个院子里,她感受到了一阵冰冷的气息。 鬼气。 而且这股鬼气很陌生,不是秦月的,也不是秦月找来帮忙学习阴阳眼的那只鬼的,而是一种……更陌生的味道。 她有些不敢往前走了,鬼气让她感觉很危险,再联想到刚刚迷路的遭遇——穆府所在的地方只是个小山头而已,只有围墙外面有几棵树,理论上来说自己根本不可能迷路的。 如果不是迷路的话,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鬼打墙。 而且是陌生的鬼使用的鬼打墙,目的,好像就是将自己引到这里。 就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身后忽然刮起一阵阴风,好像要将她推到宅院里一样。周堂香赶紧运用起金刚术抵挡,双方就这样僵持了起来。 感受着体内法力渐渐流失,周堂香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里面的鬼不知道底细,贸然进去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如果比较友好也就算了,只是看这股阴风,对面好像并不是很友好。 既然如此,想要打破如今的局面,就只有破了鬼打墙再说。周堂香不知该如何下手,阴风不断摧残她的身体和意志,消耗着她的法力,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感觉有些体力不支了,连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恍惚间,她想起了秦月上午说的话——鬼打墙与妖怪的幻术刚好相反,是直接影响人的各种感官的。她先是分出了一些为数不多的法力使用了阴阳眼,在发现没什么效果之后,周堂香闭上了眼睛。 ——既然会影响自己的感官,那自己就不去看、不去听,而是用自己的法力去感知周围的一切。 在闭上眼睛,将剩余的法力再分出一部分,向外慢慢延伸出去——这对她来说很难,五行师的法力输出能力太差了,虽然比起普通修士能更持久一点,但却无法快速解决短时间内需要大量法力的状况。 最终,秦月想出了一个办法——她使用了铁人术,而且将法力输出开到最大。这样做让她身体每个穴道都在疼痛,不过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只能用这种方法搏一下。 绝境再次激发了她的潜能,当穴道的疼痛逐渐趋于麻痹的时候,她终于“看”清楚了周围十米范围内的真实场景——树木、宅院、岩石乃至温度和阴风都是假的,她现在正处于一片乱坟岗的正中心,面前是一座破败的墓碑。墓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如果放在古代,只有大户人家能用得起这样的墓碑。不过现在,墓碑已经从中间断成两截,底座也已经开裂,裂缝扯碎了压在上面的一道符纸,支撑鬼打墙的鬼气就是从裂缝之中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既然发现就好办了——周堂香想要趁着自己能“看”见的时候堵上这个裂缝,可随后她发现,自己的法力已经见底了。 同时抵抗鬼气、破解鬼打墙,对她的消耗实在是太大,就在她马上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阴风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怒吼—— “无量天尊……孽障!光天化日之下还敢如此猖狂!看贫道收了你!” 话音未落,一杆拂尘破空而来,直接击中了墓碑基座上的裂缝,鬼气和阴风顿时减少了许多。感受到周围的压力骤然变轻,周堂香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汗水如雨一般滴下——真是好险,差点儿就被推过去了! 【何方妖道坏老娘的好事!】就在她刚刚松口气的时候,另一个阴森凄厉的声音从墓碑的方向传来——光是听到这个声音,周堂香就感觉气血上涌,险些失了神志。好在拂尘的主人赶到了,一个身穿破旧道袍的老道士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挡在了她和墓碑之间。 “你这邪物!早年间贫道的师祖将你封印至此,本想给你个改邪归正的机会!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邪物仍旧是不知悔改!既然如此,那贫道就按照师祖的训诫!替天行道除了你!” 说完,老道掐诀念咒,随后咬破手指,用指尖血在一张黄纸上画了道符:“乾坤借法!诸邪退散!天兵鬼使!助我降魔!急急如律令!” 画完最后一笔,老道将符纸扔了出去,准确地贴在了裂缝上,周围的鬼气顿时消失了一大部分。趁着这个空当,老道一把拉起周堂香的手腕:“姑娘!先走!这厉鬼过了几百年,修为涨了很多,贫道怕不是她的对手!李道友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先跑!等贫道回去叫了帮手再来收了这……” 周堂香还没来得及问老道口中的那个“李道友”是谁,就听见身后一阵裂石的巨响,紧接着令人窒息的鬼气笼罩了整座乱坟岗。周围的幻象再次出现,与此同时,一个漂浮在半空中、披头散发的女鬼张牙舞爪地拦在了二人面前。 “来了还想走?!今天老娘就第一个拿你们祭我的千尸钵!” 说完,在一阵凄厉的尖笑声中,一只通体漆黑的铁钵出现在了二人面前,随着女鬼口中念念有词,法器“千尸钵”上渐渐浮现出了鬼篆。老道大叫不好,心说等这些鬼篆写完,他们就彻底走不掉了。想着,老道立刻毫无保留地甩出了自己全部的法力与之对抗,可那些法力却悄无声息地被千尸钵吸了进去,连个动静都没听见。 “完了……姑娘你先走!贫道还是能保你一个的!”老道感觉今天自己算是走到头了,当时就打算和对方拼命。可就在他刚有所动作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闪到了千尸钵旁边,一脚把铁钵踢到了一边。 鬼咒当时就中断了,连鬼打墙也忽然消失。秦月走到女鬼的脚下,从口袋里翻出了牌子举了起来:“违规漂浮在空中,杀人未遂,破坏生态环境,未经当地城隍府备案就在凡人面前显露鬼影且违规使用鬼咒……跟我走一趟,现在放弃抵抗束手就擒,或许还能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看着秦月的背影,周堂香和老道整个人都傻了。 ——她就这么把那个恐怖的鬼咒给破了?! 第603章 她“上面”的鬼…… 秦月没有管身后两人——她其实早就到了,不过看着周堂香在想办法对抗鬼打墙,她就找个地方躲了起来。 无论如何,这算是对她一个不错的实习机会,秦月无所谓周堂香的死活——不过这既是这个任性少女的劫难,也同样是她的机缘,秦月还不至于冷漠到破坏别人的好事。 反正有她在,不会出人命的。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见自己的鬼咒被破,女鬼也冷静了下来,她知道这个对手不简单,而且还拿着夜游神使的牌子,想来应该是鬼界的公差。 “夜游神使,秦月,奉公办事,希望您配合。”秦月尽可能有礼貌地和对方交流,不过对方好像并不买账。 “……区区夜游神也敢在本尊面前放肆!如果你现在离开,本尊还能……” “千尸娘娘,您先下来……”就在厉鬼还想说什么的时候,老鬼孙弦俞忽然出现,在她的脚下扯了扯她破烂的衣袍。厉鬼也傻眼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刚能正儿八经地破开封印出来,就遇到这么多搅事的?! “你又是谁?!”厉鬼瞪了孙弦俞一眼,后者并没说什么,只是让她先下来再说。 “千尸娘娘,我祖上是侍奉您家的家仆——哦我也是在昨天,鬼差来给我送钱来的时候才知道的,跟他们稍微打听了一下您的事儿。”孙弦俞不知从何说起,昨天鬼差给他送来了七月十五那天家人烧来的冥币,他多嘴问了一句。这几个鬼差都是给附近的鬼魂们送钱的,经常往这一片地方跑,对厉鬼的来历也了解一些。 鬼差和他说,厉鬼原来就在附近的村子里——就是孙弦俞住的、后来因为自然灾害没了的那个村子。几百年前,厉鬼是村里的大户,孙弦俞的祖上和村子里许多人都是厉鬼家中的家仆。厉鬼本名叫邱小梅,十六岁时被绑架,结果家里付了赎金之后还惨遭撕票。因为死的时候身穿一袭红衣,再加上那天是阴日阴时,怨气久积不散、最终化为煞气的邱小梅就这样变成了厉鬼。 她灭了绑架她的山贼满门,甚至还吞了他们的灵魂——这已经是不小的罪行了。只是这里地处实在是偏僻,鬼差想要赶来也需要几天的时间。当时来办案的鬼差在抵达这里之后,发现邱小梅的墓已经被封印起来了。向周围的孤魂野鬼打听才得知,邱小梅得罪了一个大妖,被那个大妖请来的修士给封住了。或许是被她的求饶所打动,再加上她除了报仇以外还没做过别的坏事,就打算再给她一个机会。 孙弦俞听完想了一宿,最后决定第二天找这个厉鬼好好聊聊——他也是鬼,知道做人做鬼都不容易。如果邱小梅再出来的时候能改过自新最好,不能的话就劝一劝,实在不听劝,他再去穆府找人帮忙。 ——穆府中可是有一位地位很高的鬼差的,办理这点小事根本就不算什么。 可他今天刚来,就看到了秦月踢翻了千尸钵,眼看着两边就要打起来,孙弦俞一下就急了—— 我的姑奶奶哟,这位差爷可动不得啊!现在惹了这个差爷,下午鬼界就得派阴兵出来,到时候别说厉鬼,自己可能也得被抓去鬼界问话。 一想到即将面对一大堆刑具和凶恶的判官,孙弦俞的灵体比思想行动得还快,在厉鬼还要说什么的时候,赶紧冲过去打断——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在这种时间出现在这里。 “千尸娘娘,”既然对方这样自称,孙弦俞也顺着说了下去,眼下还是不要惹恼双方最好,“我是谁不重要,您先消消气……这位鬼差可不能惹,她……她上面有鬼!” “哼,她上面有鬼?我上面还有鬼呢!当年在被关在这片乱坟岗之前,老娘拜了北方无定山的千年徵灵为师!我师父可是退休的无常鬼!和鬼界的高层也有一些熟人!老娘会怕她区区一个夜游神使?!”厉鬼说话的底气很足,可能是在墓里憋得时间太久了,“况且就算正面硬来,老娘也不见得打不过她!” “千户娘娘,您没明白我的意思……”孙弦俞没敢飘起来,鬼界在人界飞行可是违反鬼律的,他可不想吃这个瓜落,“我的意思是……她上面的那个鬼,再上面……就没鬼了……” “什、什么有鬼没鬼的,我怎么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厉鬼一下子冷静了不少,她感觉孙弦俞的话里有话——听他的意思,眼前这位的地位还不低? 孙弦俞没有再解释,只是走到秦月的面前,恭恭敬敬先磕了一个:“上差,能否借牌子一用?” 秦月不知道孙弦俞是什么意思,不过如果能够和平解决这件事,那自然是最好的,就将牌子交给了他。孙弦俞拿着牌子举了起来,示意厉鬼先看看再说。 “……这不就是一个鬼差的牌子,还能有什么……”“您看看背面……”孙弦俞都快哭了,心说姑奶奶您可别再挣扎了,眼前这位鬼差,咱可谁都惹不起。 厉鬼将牌子翻了个面,看到后面的印章之后稍微愣了一下,随后漫天的鬼气顿时全没了——不光鬼气,连她的脾气也没了,灵体甚至都从半空中降了下来。 “那个……这位上差……”厉鬼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尽可能扯出一个笑容来——尽管这个笑看上去比哭还难看,“小、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上差,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计较……小的刚刚说的话,您就当我放了个屁……” 厉鬼邱小梅算是明白了,别管自己打不打得过对方,就算这鬼差的实力只有宫灵,也是酆都大帝亲自任命的钦差,只要自己敢动她一根手指头,下回再来的,可能就是正儿八经的阴兵们了。到时候别说自己,周围路过的游魂野鬼都得被按地上扇几巴掌。 ——谋钦差的命?别闹了,那和谋反可是同罪的。 “你收拾一下。”秦月没工夫和她废话,直接让她收拾行李,“最近的城隍府离这里也很远,我们大概要走很长时间——或者你直接和我回鬼界?我可以帮你在十殿阎罗那里插个队。” 厉鬼真的快哭出来了,早年间和师父学成的时候,出门就碰到一个大妖,比师父还厉害的那种,还没来得及害人害鬼涨修为就被那大妖找来的修士给关了起来。在墓里过了整整三百二十年,好不容易等到封印她的符纸法力耗尽,结果刚出来就碰到了酆都大帝的贴身侍卫—— 能和无常鬼的头头谢必安、范无咎一样,有着酆都大帝钦赐令牌的,不是贴身侍卫是什么?! “上差……”厉鬼撇了撇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边使劲磕头一边求饶,“……不瞒您说,小的从学会了一些鬼咒、从师父那里得到这千尸钵以后,还一个人、一个鬼都没害过呢!不信您看那千尸钵!里面都是空的!” “求您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小的也是走投无路,当年师父教我的鬼咒改变了我的灵体,我现在只能通过吞食别的灵体来涨修为,不然一直到投胎之前,我恐怕就这样了……您行行好,小的不要修为了,念在小的什么都没做的份儿上,让小的跟在您身边!鞍前马后为您是从!我洗衣做饭扫院子什么都会做的!” “呃……”秦月被厉鬼邱小梅搞得有些不会玩了,她看了一眼后来的老道,又看了一眼孙弦俞,问道,“她真的……没干过什么坏事?” “应该是没来得及干,”孙弦俞回想了一下送钱的鬼差告诉他的事情,“千尸娘娘就是倒霉了点儿,每次都是刚想害人就碰到狠角色,有点像……像……” 孙弦俞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该怎么形容,就在这时,乱坟岗中一个被鬼气吹开的坟包中传出了一个声音—— “就像刚出新手村就碰到最终boss了!呸呸!呸!”周堂武吐了几口泥土出来,在墓里歇斯底里地喊着,“几位!有功夫闲聊,能不能把我们弄出来先?!” 众人看过去,发现周堂武正躺在一副棺材中,棺材板已经被吹得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和他并排躺着的还有一副尸骨,二位的身体都被土埋了大半,就留脑袋在外面了。 “哥!你怎么能睡那种地方!”周堂香赶紧跑过去,想要伸手帮他刨土,又不想碰旁边那个尸骨,想了想,她运用起剩余的法力勉强使出了铜人术,准备把绑着周堂武的绳子扯断。 “弄不断,这绳子好像被施了法术,我已经试过了……”周堂武是在找妹妹的途中被绑了的,他性格太直了,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立刻毫不犹豫地进了圈套,顺利得连邱小梅都难以置信——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蠢的家伙。 “现在可以了!”厉鬼邱小梅抬手打了个响指,顿时绳子上的法术反应消失了,周堂香一用力就扯断了绳子。与此同时,周围的一些荒坟中纷纷站起来了十几个人——他们正是失踪的那些五行师。这些五行师刚出来就撸着袖子站在原地破口大骂,让绑他们的那个鬼现身出来决斗—— “趁晚上绑我们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出来跟我单挑!”脾气火爆的焚火师叉着腰,周围的飞鸟都被他的大嗓门惊跑了。 “别躲起来!出来!你在哪呢?!老子打断你的腿!”性格沉稳的土崩师的情绪也破防了,一边翻着附近的棺材板儿一边满眼凶恶地想要报仇。 “万物皆有灵,但你的灵不太适合待在三界,来我这里,我帮你离开三界。”平日里吃素、性格平和的木灵师脸色很平静,身体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平静,周围的灌木和老树根差点儿将这片乱坟岗给犁了一遍。 “直面我!杂种!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铜皮铁骨!”直率的金刚师已经开始砸墓碑了,一拳一个的那种,石头的墓碑被他们砸得碎石飞溅,一个个好像强盗一样。 “你们谁有饭……先给我吃一口……我被关三天了……”柔水师躺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抬起了手,好像要抓住什么,在众人表示谁都没带吃的以后,那只手绝望地垂了下去。 眼看着乱坟岗被五行师们破坏得不像样子,秦月赶紧出声阻止——无论安息在这里的遗体是否投胎,墓碑和坟墓都是生者留下的念想,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成为撒气的对象。 可五行师们已经红了眼睛,压根儿没人听她说话。就在这时,乱坟岗的入口处传来了一声底气十足的怒吼—— “都给我住手!成何体统!” 五行师的五位家长来了——他们实在是担心自己的家人和门徒,在从穆小雅得知有人来解决这件事之后,坐立难安的五位家长决定赶过来看看。 结果刚到就看到了让他们的老脸几乎丢尽的一幕。 徒儿们如此丢人,真是师门不幸…… 第604章 厉鬼的处置决定 “爸!”周堂香看到周朗来了,赶紧跑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周朗的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死者应当被尊重,他们实力是不行,但品德方面可不能胡来。 周堂香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听明白过程的五位家长气得脸都红了,纷纷呵斥自己家那边的人回到身边。乱坟岗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了满地狼藉的墓碑和棺材,还有许多被挖出来的遗体。 “秦姑娘,五行师多谢您的相助,哦,还有这位……”周朗先朝秦月抱了抱拳,无论如何,她都是救了自己的儿子和女儿,是他周家的恩人。随后又看向了老道,“……道长您贵姓?” “免贵,姓吴,”老道回了一礼,“道号‘南来’。” “……南来道长,您也多费心了。”周朗朝老道也鞠了一躬。 “李道长说过,除魔卫道乃是道家本分,先生不必多礼。只是……”吴南来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乱坟岗,“你们家这几位扰了此地的清净,日后必是一场孽缘,如果现在补救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哦?那我等该如何做?”另外几位家长也上前来,他们虽然都是商人,但也是五行师,知道这三界冥冥之中自有缘分,如果结下了孽缘,将来总有遭报应的时候。 “这……贫道怕是无权决定。李道长说过,缘尽还须知缘起,”不知道为什么,这老道说话时经常会带上一位“李道长”,好像是口头禅一样。吴南来说着看向了秦月,哪怕对方比他年轻许多,他也仍旧规规矩矩地鞠了个躬——“上差,您觉得该如何定夺?” “把这里重修一遍,”秦月叹了口气,成为鬼之后,她才知道鬼的难处,坟墓是他们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证明,如果连坟墓都被毁了,那他们就真的是孤魂野鬼了,“将尸骨归为,重新立一块墓碑,而且……必须由这几个搞破坏的人来做。” 五个家长不知道秦月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连南来道长这种正牌的修士都对其礼让有加。看着众人不解的表情,吴南来再次朝秦月拜了拜—— “酆都大帝钦点夜游神使在上!贫道游方道士吴南来有礼了!”说完,当着所有人的面,吴南来给秦月行了一个大礼,吓得她赶紧伸手搀扶——老道也看到了秦月的牌子,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包括十殿阎罗、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日夜游神等诸位鬼官在内,酆都大帝亲自任命的鬼官不会超过二十个,就算只看地位,他这一拜什么毛病都没有。 听到他这样说,五行师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这才知道眼前年轻的姑娘是什么身份,尤其是周朗,在听到“钦点”二字的时候,他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光——上午的时候自己说话那么不客气,万一等自己寿终正寝变成鬼的那天被发一双小鞋穿,那真是哭都哭不出来。 “算了,赶紧修坟。”秦月赶紧提醒诸位正事要紧,这几个老头岁数加在一起都比厉鬼邱小梅还大了,挨个扶可扶不过来。 “对对对!修坟!修坟!你们几个臭小子给我滚过来!从现在开始你们归秦姑娘管!她说修成什么样!这片坟地就得变成什么样!”家长们本来也为难要不要跪一个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听了秦月的话赶紧借坡下驴,把这事儿给含糊了过去。 五行师们各司其职,有了五行法术的帮助,修坟的进展异常快速。再加上秦月原本就是学土木工程的,指挥起来也是得心应手。一下午的功夫,整座荒坟焕然一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埋得是什么大户人家。 在场的众人只有秦月在摇头叹气——自从进了土木工程学院,那真是一点儿正经事儿都没干,光给人家修坟了,也不知道毕业了还有没有人要自己。 算上严先生的医院,这座荒坟就是自己的第二个“作品”。等将来找工作的时候,她都不知道简历该怎么写。 难道写她修了两座坟? 客户还都是鬼? 修罗村在上,她会被送进精神病院的! 看着焚火师烧光了附近的野草,木灵师用附近的树木为原料修着棺材板,柔水师抽干了荒坟范围内有可能腐蚀棺材的水分,金刚师将整个地面都夯实了一遍,土崩师雕刻着墓碑和围墙,当最后一块砖放在了它该在的位置上,又把遗骨重新下葬,秦月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她准备和五行师们回去、找穆小雅复命的时候,南来道长扯了扯她的袖子,又指了指还跪在原地、一遍吸着鼻子抹着眼泪,一边哭得一抽一抽的厉鬼邱小梅,意思是这位该怎么处理。 秦月一下午都在忙着画图纸和指挥,都把厉鬼这件事给忘了,思考再三,她走到邱小梅身边蹲了下来:“你真的什么事都没做?” “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去十殿阎罗那里插队,邱小梅就觉得未来一片黑暗——好嘛,上法庭还带插队的,自己真是得罪了一个不该得罪的鬼差。 自己往后的鬼生,算是完了。 “那你跟我走,我先带你去穆姐那里,问问她该怎么办。”秦月只能暂时这样做,三百二十年前,穆小雅也算和邱小梅有一段缘分在里面,她有权插手这件事。 “谢谢……”厉鬼邱小梅慢慢飘起来,想起了中午的事情,她赶紧用障眼法和周围的木棍石头制作了一副身体,乖乖跟在秦月后面走着——鬼律在上,她可不想在给自己加什么罪名了。 —————————————————— “怎么弄到这么晚,那只小鬼很难对付?”穆小雅睡了一天,因为余冕的关系,林默的院子十分凉爽,而且连空调都不用开,还能享受到户外吹进来的微风。这一下午是她回老家之后睡过的最好的一觉,等醒来的时候,才发觉秦月一行人好像已经在她旁边等很久了。 “不难对付,有点别的事情,”秦月给穆小雅倒了杯茶,“看你睡得正香,没舍得喊你,毕竟你平时那么忙,难得能好好休息一下。” “谢谢。”穆小雅接过茶杯,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随后看到了不停往秦月身后缩的厉鬼邱小梅。 “哟,三百多年没见。”她打了声招呼,邱小梅吓了一跳,差点儿就想逃跑了—— 这屋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是卧室门口趴着的一头黑熊,其灵魂散发出来的令人战栗的野性让邱小梅下意识地远离那头猛兽——师父在上,不是徒儿太怂,别说徒儿了,就算您老人家从无定山出来,恐怕也够呛是这头猛兽的对手。 然后就是躺在沙发上睡得口水直流、形象全无的穆小雅。邱小梅对她的气息那可真是太熟悉了,三百多年前,就是她一巴掌差点儿把自己拍得魂飞魄散——这还是对方手下留情了,想要给自己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要不然恐怕自己连下地狱受罚都没机会。 最后就是黑熊后面的那间卧室。不知为什么,邱小梅总感觉里面有一个比穆小雅还吓人的东西。鬼魂的感官可都是很敏感的,尤其是邱小梅和无定山的师父学了一大堆不那么正经的鬼咒。在学习这些鬼咒的时候,师父可都是实打实地通过用鬼咒和她战斗来教她的,长此以往,她对周围可能潜伏的危险最是敏感。 现在她连跑都不敢跑,只能缩在秦月后面躲着——好歹这位也算是酆都大帝的钦差,就算周围的这些家伙再吓人,多少也得给人家一些面子。钦差大人可是要带自己回鬼界接受审判的,在进十殿之前,她应该会保护自己的……。 “穆姐和你说话呢,躲什么?她又不会吃了你。”秦月皱着眉,拎着邱小梅的脖子把她推到前面。 见实在是躲不过去了,邱小梅叹了口气,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穆……穆先生……” 想了半天,邱小梅最终决定用她那个时代对别人最尊敬的称呼——“先生”来和穆小雅打招呼。 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先生”已经是对别人最顶级的尊称了。 “看来改得不错,你是怎么想的,引渡她回鬼界?”穆小雅点点头,她也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知道“先生”二字的含金量,“还是去城隍府先入个户籍,就这么放了她?” “你来处置,毕竟你是我们之中最先遇到她的,就算是鬼界的鬼律,在不是罪大恶极的前提下,也是提倡先了结缘分再说的。”秦月思考了一下,决定将厉鬼的处置权先交给穆小雅,“等你和她的缘分结束了,我再考虑要不要带她回十殿。” 酆都大帝钦点的鬼差就这点好,在不违背原则的前提下,她这种级别的鬼差是可以作为地方城隍府的判官来决定鬼魂的去向的。 “这样啊……”穆小雅一边喝茶一边思考着,几分钟之后,她看向了邱小梅,“……留你在身边或许还真有点用,你说过,你是无定山那只摄青鬼的门徒是?她都教过你什么鬼咒?” “摄青鬼”是比厉鬼更加凶恶的鬼,身上的煞气和怨气都要比厉鬼更重——对于这些恶鬼们,按照侍仙阁的分类,最低的宫灵是“幽魂”,这群家伙顶多做点大半夜出来吓吓人的坏事,没多大危害,可以放任不管;再往上是怨鬼,这类鬼已经开始有怨气了,可以凭借怨气转换成煞气操纵死尸,实力大多在商灵上下,已经有了一定威胁。 之后就是厉鬼,厉鬼不是靠实力来分的,而是看他们结下多少孽缘——说白了就是害了多少生灵和死灵。厉鬼的实力从商灵到徵灵不等,角灵有很多。 厉鬼再上面就是能够使用许多禁咒类鬼咒的摄青鬼,摄青鬼至少都是徵灵往上,已经是很大的威胁了。实力到达羽灵的摄青鬼很难对付,鬼界对于负隅顽抗、不知悔改的摄青鬼,态度向来都是先斩后奏,这种恶鬼已经没有必要再去地狱中改造了。 而摄青鬼的上面,则被称之为鬼灵,其威胁和实力已经和邪仙对等,二者之间已经不必再有明显的分界,他们都会对三界带来巨大的威胁。 至于那种能够让三界陷于存亡危机的,这些恶鬼统称为“魔”。 自古以来唯一一位有资格被称之为“魔”的,就是钟秋。 “回穆先生的话……”邱小梅对这头大妖是一点不尊敬都不敢有,立刻掰着手指头数起了自己学过的鬼咒,“……猎魂咒、腐尸咒、败血咒、剔骨咒、食脑咒、百日灭杀咒……” 厉鬼邱小梅一口气说了二十多个鬼咒,听得门口的众人脸都白了——尤其是周堂香,光听名字就知道这厉鬼的咒法不是什么正经的鬼咒,还好南来道长和秦月及时赶到,要不然自己和其他五行师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样。 穆小雅拿出纸笔,认真地将这些鬼咒全都记下来,随后看着邱小梅说道:“你现在有两条路,第一条是跟着秦鬼差去十殿,你的罪过不大,油锅地狱炸个十年八年的就能出来了——哦,现在和我们那个时候不同了,那时候鬼很少,进了地狱会判很多年。现在鬼界鬼满为患,刑期也缩短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行刑时的痛苦程度。” “我选第二条路。”没等穆小雅说,邱小梅赶紧举手表态——好家伙,这和刑期长短根本就没关系。无论哪一座地狱,进去了就是度日如年,哪个地狱中的重犯在出来之后不是变得像傻子一样? 那都是被折磨疯了的。 “……行,”穆小雅点点头,心说这丫头还算识时务,“第二条是跟我走,第一批从这里毕业的五行师之后还要进行深造,需要一个对手做陪练。原本我是打算雇佣舒芊的,不过……‘那边’的事情也很多,不能总拖着人家。” 她没提“百鬼众”这三个字,毕竟两边现在算是暗中合作,场面上不方便透露。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邱小梅连口号都喊出来了——只要不去那十八座地狱,让她做什么都行! “那就这么定了,每个月给你二两金寿当工资……月钱,”穆小雅改成了那个时代的说法——说“工资”这个名词,估计邱小梅也听不懂,有些事还得慢慢让她熟悉,“每个月两天假,剩下的时间你就是五行师们的陪练教官了。” 第605章 意外的相会 “无量天尊……”见厉鬼的处置结果已经决定了,南来道长向诸位行了一礼,“既然事情解决,那贫道就先告辞了。” “道长,还请您多留些时日。”见吴南来要走,周朗赶紧出声挽留,“毕竟您在万分危急之中救了小女的性命,这份恩情,请一定给我周家一个报答的机会!” 五行师只是实力不行,并非忘恩负义之辈。吴南来救了他的女儿,周朗自然要好好重谢一番。 可惜了,吴南来是游方道士,没有固定的道观,否则他一定会出钱重修一遍。 “好意心领了,不过贫道还有要事在身——朋友托我带人去一趟无定山,因为千尸娘娘的事情,已经让人等了几天了,再不走,怕是会误了人家的事情。”吴南来这次北行,一来是道友的徒儿有事相托,二来也是为了看看千尸娘娘的封印。现在千尸娘娘的事情已了,他自然要去办另外一件事情。 “原来如此,那在下就不强求了,等道长您了结了手边的事情,请一定到我们周家来……” 周朗的话未说完,整个屋子里突然响起了刺耳的铃声。秦月和周堂香立刻看向了黎江——这铃声她俩可太熟悉了,也就黎江的老人机能发出来。 “……不是我的?”黎江赶紧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发现没人给他打电话。 “抱歉、抱歉,吵到诸位了,是贫道的……”南来道长在道袍里翻了半天,总算将一个连屏幕都有裂痕的老人机掏了出来,和众人道了歉,他赶紧按下了接听键。 【南来道长,您那边的事情结束了么?有没有危险?需不需要帮忙?】 考虑到老年人大多耳背,老人机的声音普遍都很大。当这个声音传出来的时候,屋子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秦月和穆小雅当场就傻眼了,连趴在卧室门口睡觉的林默都醒了过来—— “小钰?!”秦月脱口而出——她怎么会给南来道长打电话?! 难道南来道长说他还有别的事情,是和小钰有关的?! 【小月?!你和南来道长在一起?!你不是去给人当保镖了么?!】对面的司马钰也吓了一跳——她怎么也想不到电话另一边会传来秦月的声音。 “……要不然,你俩先聊?”南来道长见两人聊得有来有往,也没好意思打断,将老人机递给了秦月。 “谢谢……”秦月接过了电话,对那边说道,“……说来话长了,你现在在哪呢?要做的事情很急么?要不要先来穆姐的老家坐坐?” 【不急啊!我老妈找到了下一个灵魂残片的位置,后来就……算了我去找你!你给我发个定位,我这就过去!】 “天黑了,你小心山路!附近孤魂野鬼还是有一些的!要不然等明天再说!” 【没事!有钟姐跟着我呢!还有顾姐开车送我们,不会有事的!】 说完对面就传来了一阵引擎发动的声音,随后电话就挂了,估计已经准备出门了。 “……既然如此,那贫道也不急着走了,”见对方也不着急,而且和这边的人还认识,那就先等她们汇合了以后再说,“穆小姐,您是这座庄园的主人?不知可否为贫道……” “好说,林默,一会儿给南来道长找间客房。” 卧房门口的林默正打算接着睡,就被表姐给支使了出去,这才不情不愿地披着床单变化人形——整座庄园就这里最凉快,也最消停,本来他熬夜打游戏游戏打累了、想找个地方歇一会儿,才睡了两个小时就被叫了起来。 下次一定要找个离表姐远一点的地方睡觉——林默心中这样想着。 秦月去庄园大门口等着了,邱小梅不敢离开半步,生怕被这群大妖给吃了。穆小雅也睡够了,也去了门口。南来道长作为原同行者,自然也要过去。就在几位来到门口的时候,挂在门柱上的铃铛忽然猛烈颤抖起来,穆小雅这才想起门口还挂着这么个玩意儿,摘下来对南来道长说道:“这个没用了?” “千尸娘娘已经改邪归正,这探魂铃自然没用了,贫道就先收回来……”话没说完,一阵引擎声从远方传了过来,紧接着南来道长接在手里的探魂铃忽然不响了—— 下一刻,在他和众位五行师们震惊的目光中,探魂铃忽然炸了个粉碎。 秦月和穆小雅倒是觉得理所当然——既然钟秋跟着呢,那么大一个鬼,已经超过探魂铃“仪器”的测量范畴了。 “这——这这这……诸位赶紧走!有个比千尸娘娘还要更……”“自己人,南来道长不必惊慌。”秦月阻止了即将蔓延开的恐慌,看着远方的车灯逐渐接近,她走出庄园大门朝车辆挥了挥手,同时指向了自己的左边,“往东边开!墙外是停车场!” 车子转了个弯进了停车场,不一会儿,三人来到了门口。见到秦月的时候,司马钰上去就是一个熊抱:“你不是去当保镖了么?怎么到穆姐的老家来了?” “我要保的人就在这里——不过任务已经结束了,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两位挚友到了一起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钟秋和顾知许没有打扰她们,来到了穆小雅身边,钟秋朝周围望了一圈:“你家挺大啊,祖宅?” “嗯,最近才刚翻修过,为了五行大会。”穆小雅对两人做了“请”的手势,又招呼司马钰和秦月一起,“走,给你们安排好房间了,先洗个澡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话说顾知许,你怎么也跟来了。” “别提了……”顾知许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不怎么好,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的,“望海崖那群富婆和疯女人们不知道怎么查到了我住在千柳镇的事情,全都追过来了,现在我连门都不敢出,你给我介绍的、去动物园给人拍照的外快也不敢去了,正好小钰要出门,我就赶紧跟着逃出来了……” 提起那群富婆和疯女人们,顾知许就打了个哆嗦,接着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准是袁力森那个老猿猴给我卖了!看我下次去不打断他的腿!山中无老虎,猴子也敢称霸王!” 穆小雅听完差点儿没笑出来,看来长得太好看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司马钰她们住在了林默的院子——他的房子有好几间客房,原本林默是打算拿来收藏游戏机、以及一些游戏和漫画周边的,他在万妖楼的那间房子实在是放不下了,恰好老家重新装修,他就让工人给自己多加了几个房间。 没想到现在刚好能用上——游戏机当然要随时玩,那些房间里都有床,住人是没问题的。 南来道长被周家请到了他们的院子,既然不走了,那当然要好好款待一番。周家都是带着厨师出门的,平时三餐也都是从外面买回来自己做,酒也备了不少。游方道士不忌酒肉,也不必准备什么特殊的菜,周朗已经决定和南来道长喝到天亮了。 “哟~小钰来啦!”就在众人各回各的住处的时候,林默的院子门口,一个醉醺醺的声音伴随着酒气飘了过来。听到这个声音,钟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酒鬼算是她的克星了。两千四百年前鬼魔灵战无不胜,七圣联手都拿她没办法。可谁也想不到,两千四百年后,大名鼎鼎的鬼魔灵被这酒鬼一杯倒错了的白酒灌得连睡好几天,除了中途去卫生间之外就没有下过床。 钟秋算是怕了这家伙了,那次是她第三次喝醉——第一次是表哥钟良逗她,用一杯酒骗她是好喝的饮料。从那之后,钟良就再也没敢让钟秋碰过酒;第二次是望海崖,自己以为是饮料、误喝了拓跋柔给她的鸡尾酒,结果导致司马钰被绑走了。 总之,自己每次喝酒都没好事。而柳垂莲这个家伙就好像在酒桶里泡过一样,走路都带着酒气,好像移动的酒瓶子一样,钟秋只要待在她身边就感觉头晕。 “师父!”司马钰打了声招呼,“你怎么也在这?” “说来话长……嗝儿!”柳垂莲大着舌头大概说了一遍五行大会的事情,又叫了温清海来,一桌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 邱小梅独自坐在院门的门槛上,没有参加酒局——那一桌子人鬼妖啥都有,而且都给她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就连那个新来的、叫司马钰的、看起来很普通的姑娘,也给她一种无形的压力,她是真的不敢在一边坐着。再者,他们都是熟人,自己才来几个小时而已,也不太好待在一边,便来到外面看看星星。 夏日的星空很漂亮,她已经三百多年没亲眼看过了,就算是最近几天封印松动、她能够分出一缕残魂骗五行师回家的时候,也没时间抬头看一看。 如今再次看到星空,邱小梅不知为何有种想哭的感觉。 杀身之仇已报,吃人吃鬼涨修为这件事也不可能做下去了,看着美丽的星空,倏然间,邱小梅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留在凡间。 就在她迷茫未来日子的时候,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黎江。” “……这是什么意思,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只有师父留下来的一本鬼咒的笔记,你是凡人,对你毫无价值的。”邱小梅抱紧了怀中的一卷书,身子向旁边挪了挪。 整个院子里,邱小梅唯一不怕的就是这个报上自己名字的少年,他是彻彻底底的凡人,是唯一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威胁的。 “现代世界见面打招呼的礼节,既然你要留在这边生活,有些事还是要知道一些的。”黎江叼着一根牙签坐在了她身边,再次朝她伸出了手,“这个叫‘握手’,和你们那个时代的行礼一样,就是换了一种方式。” “……邱小梅。”女鬼学着黎江的样子伸出了手,和对方握了一下——诚如少年所说,她必须要学习一些现代的东西了。 “我也是穆姐手下的员工,比你早来大半年,算是你的前辈了。”黎江和女鬼坐在一起,刚刚握手的时候,他感觉对方的手真凉——或许是因为她没有身体,和师妹还不一样,“穆姐呢,别看她很能打,还是个恶毒的资本家,其实人还是不错的,手下的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她都会尽可能伸出援手。你来这边也不用有什么压力,最多就是日子过得紧巴点儿,不过也不用担心什么,穆姐那边都是供吃供住的。” 黎江的表情也很沮丧,他的佣金全没了——穆姐说,这大半年虽然每个月都按时给他开工资,但扣除打坏的护具费用、打坏的场地费用、打坏的一些重要物品费用、还有某次私自借穆小雅豪车不小心撞坏的费用,最后再扣除他要赎身的那部分钱,现在的黎江满兜就剩下八十了。 连个整票都没有,全是零钱。 最关键的是还没把自己赎出来——光修车就花了好几十万,穆小雅那辆车是改装的,还找关系在交管所备了案,车子的外设都是很贵的。 拿到手的佣金还没捂热乎,可怜的黎江再次一贫如洗。 “总之,以后就是同事了,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前辈,能教你的肯定会教你。” “……谢谢。”邱小梅从这个少年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这大概是除师父以外,第一个关心自己的外人。 也许…… 凡间也不是没有能让自己期待的地方呢? 第606章 暗五行 秦月本打算第二天就和司马钰一起离开的,她已经没理由待在这里了,刚好能陪挚友走一趟。 不过第二天一早,周朗的到访让她俩临时改变了主意。 周朗是来向秦月道歉的,昨天和南来道长喝酒聊了一整晚,后者建议他还是把事情说清楚,免得引起误会。将来变成鬼以后穿不穿小鞋倒还在其次,主要是这次实在是受了秦月很大的恩。吴南来是个很正经的道士,从来都不会说谎,他将自己无法对付厉鬼、后来秦月的到来解决了这件事的整个过程全都说了一遍,周朗这才知道是那个冷酷的姑娘救了他的女儿。 金刚师的家主对秦月表达了感激之情,并提出再次雇佣她,后者却直接拒绝了。 “如果知道你们来的是这里的话,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接手这件事。穆姐的身边很安全,三界中少有能正面与之对抗的,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保镖。”秦月摇了摇头,表示不会再继续担任保镖这个职位——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了。 “那您看这样行不行……”周朗见这条路走不通,立刻换了一种说法——他可是商人,最擅长的就是谈判,一条路不行就换另一条路,只要留下她,早晚能找到感谢和报答这姑娘的机会。 可如果她走了,那就真的难办了。 “周某的三个孩子不才,后面还有好几场考试,看前几场,周某怕他们会失去资格,尤其是小女堂香,您也是知道她那臭脾气的,周某实在是搞不定……”知道秦月“夜游神使”的身份以后,周朗说话都客气了不少,“所以周某想为他们找个技术顾问,接下来的比赛中,还希望您能多多帮忙。当然,报酬方面肯定不会亏待您。” “这……”秦月犹豫了,对方说得也没什么毛病,况且如果只是将之当成一件委托来看的话,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 赚钱嘛,当然是越多越好,想想昨晚师兄被穆小雅扣光了佣金的惨样,秦月还真的想带他再赚一笔。 好歹也是一起长大的同门,能帮就帮一手。 “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秦月看向了挚友,她怕耽误司马钰找回灵魂残片这件事。 “那不如……”司马钰最会察言观色,她听挚友说了昨天厉鬼的事情,大概也猜到了这个叫周朗的老头是什么意思,于是顺着说了下去,“……等五行大会办完了再说,反正那里已经被我妈施了妖法,除了钟姐以外没人能破开的,晚几天去也没什么,而且这个五行大会好像很好玩的样子,另外穆姐的老家我妈也是第一次来,不如先住几天玩玩再说?” “那……好。”秦月见挚友都说要留下来,那自己也没拒绝的理由,“不过我要带上我师兄,虽然他不懂法术,但武学方面却比我更出色,而且还懂很多理论,所以……” “那是自然,雇佣您,当然也不会少了黎先生,他可是以凡人的身份轻松战胜五行师的高手,就算您不提,周某也会去找他商量这件事。”周朗当然不会忘了黎江,因为黎江就是他留下秦月的备选方案之一——黎江很穷,很需要钱,只要给点好处,他就会留下来帮自己。而黎江是秦月的师兄,让他在一边劝一劝,秦月也是很有可能留下来的。 金刚术和金刚拳都很直率,但商人可不是,周朗恰好是个很成功的商人,做事自然不会只准备一个方案。 “那就有劳秦姑娘了。”周朗从怀中拿出了准备好的合同——这一次,他在合同上额外加了一条:秦月可以随时终止合同,但如果是周家这边先提出中断合同,就要付额外于佣金十倍的违约金。 这并不是赔钱的买卖——能结识一名夜游神使,就代表着他在鬼界也有了关系,这笔交易并不亏。 成功的商人,总是很有远见的。 重新签了合同,周朗心头悬着的石头才放下了:“虽然您或许并不在意,但有些事,周某觉得还是向您坦白一下比较好。” “什么事?”秦月想到了或许是之前周朗单方面终止雇佣关系这件事,不过她是真的不在意。 “这样,周某备了酒席,如果秦姑娘肯赏脸的话……” 秦月不在乎吃喝,不过司马钰却对美食很感兴趣,看在挚友的份儿上,秦月答应了周朗的邀请。 ——原本她们还打算邀请钟秋一起,却得知钟秋虽然没喝酒,但被酒精熏得头晕,现在还没起床,只能喊了黎江一起。 至于剩下的人,要么就是有事先离开了,要么就是喝高了还没睡醒,要么就是不爱出门——林默照例窝家里打游戏,余冕则喜欢清净,除了逗猫之外什么事都不想做。 周家的院子很安静,孩子们和徒弟们都去看考试了——今天开始是第三场考试的重考,因此院子里只有周朗和周家的厨师们。他没有去看孩子们的考试,因为昨天的关系,他觉得这场考试已经没必要再去看了,三个孩子都已经掌握了破解鬼打墙的办法——这是考试的核心内容,只要考官看到他们的可能性,就一定会让他们通过的。 “周某先为昨天的无礼向您道歉。”周朗亲自给秦月三人倒了茶——这三位看上去都太年轻了,而且现在大白天的,实在是不适合喝酒。 他一长辈,白天教唆小辈们喝酒,传出去可是要让人笑话的。 “哪里哪里,您言重了,师妹没怎么出过门,为人处世差了点儿火候,有失礼的地方还要您多包涵!”黎江的脸上再次笑开了花儿,这次周家给的佣金只多不少,看来这回自己赎身有望了。 ——他再也不用被留在酒当会计的黎霜师妹拿看废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了!也终于要摆脱穆小雅这个恶毒的资本家了! 他黎江!总算要翻身了! “黎先生此言差矣,周某违规终止合同,就是周某的不对,您不必如此客气。”敬了一圈茶,周朗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以后的几天,还要几位多多照顾了。” “周老先生言重了……不过,虽然师妹不在意,但我还是挺好奇的,为什么好好的要终止我们的合作?” ——黎江其实也不在意的,修罗村的行事风格从来只看任务,不问缘由。这点不光是秦月,黎江也不例外。但看周朗这桌酒席的意思,估计就是想说清楚昨天的事情,省得双方心里留下个疙瘩。 他这样问,只是在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事情还是要从秦姑娘的身份说起。”说到这,周朗的眉毛皱了起来,沉吟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经过这几天,想必诸位也都知道五行师是怎么回事了,说白了,我们都是想走捷径的一批人,比起修士,我们能更加快速地使用法术来战斗——最早的一批五行师原本都是道士,祖师们觉得按照正常的修炼方法,等到学会法术、能够除魔卫道,还要等很长时间。除了极个别很有天赋的人之外,正常修士从修炼开始一直到能够使用法术,至少也需要二十年的时间。” “因为修士不光要修身,还要修心,有的修士一直到耄耋之年才能够使用法术,这个效率实在是太差了——总不能寄希望于寥寥几个高手来对付世间的恶鬼和孽妖。” “于是祖师们就开辟了一条捷径,他们将法术拆分为了金木水火土五大类,修炼这些法术的人会依照自己的性格和法术的适应性来选择自己的路。这样做可以尽快让普通人也能拥有对抗妖鬼的本钱,虽然不如普通的修士,但已经足够凭借数量来解决很多问题了。” “不过这种做法的缺点就是无法再接触其它类别的法术——单一法术会让法力在体内的流通路径变得固定,无法再容纳除本身修炼的体系之外的任何法术。如果将普通修士比作四通八达的大路的话,那么五行师走的,就是一条能够快速达到目标的小胡同。大路可以容纳小路,但小路却永远都无法拓宽为大路,这就是五行师与修士之间的本质区别。” “……原来如此。”黎江和秦月听完点点头,他们大概能理解周朗的意思。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有光的地方就有暗,有过着普通生活的妖怪和鬼魂,就有四处作恶的孽妖和恶鬼。”周朗说道这里,面色变得有些阴沉,“五行师也是一样,并不是所有的五行师都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修士界,也有许多依靠卑鄙手段强行提升实力的。他们的修炼方法和五行师完全不同,走得是一条更加极端的路。” “金刚术,焚火术,木灵术,土崩术和柔水术,这是几百年来由祖师开始慢慢演化至今的完整体系,而与之相对地,还有五种通过和鬼做交易、甚至吞食鬼魂这种极端的方法延续下来的恶毒法术——毒甲术、寒狱术、枯萎术、石化术和血池术。” “毒甲师虽然同样操纵着金铁,但却是与我们金刚师们完全不同的金铁——在祖师爷往后第三代,心术不正的金刚师们学会了操纵白澒。白澒是古代的叫法,就是现在的水银。这是一种剧毒的流体金属,毒甲师不会像正常金刚师们一样利用金铁的特质去战斗,他们的身体不会变成铜皮铁骨,取而代之的是用这种危险的金属通过法术悬浮于体外,以此作为盔甲和进攻的手段。” “寒狱师与焚火师截然相反,他们会操纵冰冷的寒流,冻死一切阻挡他们的障碍。但温度下降需要时间,而且范围很难把控,只要能快速结束战斗或者逃离他们的施术范围,就能避开他们的法术。” “枯萎术不仅能使植物枯萎,甚至还能破坏生灵和死灵的结构,不过需要通过直接或间接接触到对方的身体才有用。如果对手能够用法术将双方隔绝开来,枯萎术就会不起作用。” “石化术会夺走一切活性物质的运动,但时间不会太长,生效方式和枯萎术差不多,都需要接触到对方身体才行,所以为了能够使自己的法术生效,枯萎师和石化师通常都会使用兵器,而且是长兵器,使其能够更加容易接触到对方的身体。” “最后就是血池术,是最令人厌恶的法术,没有之一,哪怕另外四家修炼邪术的人也唯恐避之不及。使用血池术的人被称之为血法师,他们可以直接操纵生灵体内的血,用最阴险的方法杀死对手。同时也能操纵血液作为武器,尽管不愿承认,但血池术是最难修炼的,血法师们也确实都很有法术天赋,而且多才多艺。只是由于血池术太过危险,也太过阴险,修炼这种法术的人性格也更加扭曲、偏执,就算是同族之间也没人愿意互相来往——谁也不知道恐怖的血池术会什么时候杀死对方。所以血法师们向来是独来独往,极少结伴同行。” “这五种邪道的五行师,我们称之为暗五行,他们平时很少露面,没人知道他们生活在什么地方。但只要现身,必定会引发一场腥风血雨。所以……在得知秦姑娘身份的时候,我才会决定与您终止合同关系。” “因为我们不想被认为是暗五行,暗五行最常与鬼打交道,为了增长自己的修为,暗五行不是在猎杀鬼魂,就是在猎杀鬼魂的路上。遇到打不过的,就会与之做交易,在修为增长到能够与之对抗之后,又会背信弃义除掉对方。因此无论是其使用的法术还是品行,五行师们都不屑与之为伍。” “所以,你是怕被误会成毒甲师了?”黎江没想到小小的五行师还有如此复杂的内幕,真是三百六十行,哪行都不好干。 “正是如此,五行师身边从不会有鬼魂,这就是根本原因。”周朗也很无奈,不过现在没关系了——人家秦姑娘可不是什么孤魂野鬼,而是正儿八经的夜游神使,而且还是酆都大帝亲封的,算是鬼界的钦差了,与之来往完全不必担心流言蜚语。 司马钰没兴趣听什么五行师的来历——她自己连法术都搞不明白呢,无论是五行师还是暗五行,都不如眼前这桌菜吸引人。 不过在听到最后的时候,她放下了手中的大肘子,抹了抹油花花的嘴巴,忽然说了一句让满桌人惊掉下巴的话—— “……血法师?我见过啊,直到我们来这附近之前,都还一直同行来着!那位小姐姐看上去好像也没你说得那么坏嘛。” 第607章 倒在门口的黑衣少女 司马钰见过血法师这件事令周朗很是震惊,忙问她对方的姓名和长相。因为暗五行修炼的法术都太过离经叛道,从有暗五行的那一代开始,五行师的长辈们便联手对其下达了封杀令。 这不是某圈的比喻,而是真的封杀——只要找到就是格杀勿论,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暗五行们经过长时间的发展,其行为已经越走越偏,原本他们还只是凭借利用和吞食作恶多端的鬼魂来增长修为,到最后甚至连刚刚死去的鬼魂都不放过。不光是五行师,就连鬼界也有一段时间对暗五行进行过追捕和猎杀,后来因为其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五行师和鬼界都以为将这群恶徒杀光了,这才就此罢手。 算起来,暗五行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过消息了,所以周朗在听到司马钰说见过血法师的时候,起身的力度差点儿没把桌子掀了。 “你是在哪里看到的?!”周朗的眼神好像要吃人一样,给司马钰吓得一愣。 “……就在家门口啊,她看上去好像……真的没什么威胁?”司马钰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很多,她能感觉到周朗有多紧张。 “听着,小钰姑娘,”或许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周朗慢慢坐了回去,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暗五行,尤其是血法师,最懂得如何伪装和欺骗,她接近你肯定有她的目的,无论如何,还请您将那名血法师的姓名和去向告诉周某。五行师有祖训在上,见到或者听说暗五行去向的人必须要将之除掉,希望您能……” “好了周先生,您先别紧张,”秦月安抚了一下周朗,“不如我们听听那个血法师是怎么出现在千柳镇的?这对我们追踪她的去向也有帮助。” 秦月用的是“我们”,而不是“你们”——是的,她已经决定掺和这件事了。 对她来说,五行师和暗五行都没什么威胁,说好听点是修为不够,说不好听点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将来就算加入了除魔部,以他们现在的实力,顶多处理一些各地的闹鬼案件,与真正的恶鬼和孽妖战斗的时候,五行师根本就派不上用场的。卓风影招募五行师纯粹是想要缓解一下人手的压力,将原本就数量不多的部员从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中解放出来,专心地对付更强大的对手。 所以无论是五行师还是暗五行,秦月都没有放在心上。 但现在不一样了,暗五行的人已经接触到了她的小钰。 无论他们出现在千柳镇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对小钰有威胁的,最好还是都除掉。 这已经是很保守的想法了。 “其实这件事……”司马钰稍微回忆了一下,开始讲起和血法师认识的经过,“就发生在小月你离开千柳镇的当天下午……” —————————————————— 秦月和黎江带着余冕出发以后,司马钰就让钟秋住进了自己的房间——原本钟秋一直都住在柳垂莲那里,但最近柳垂莲的家刚刚被钱夫人装修完,还要散一段时间的有害气体,所以暂时不能住了。 至于柳垂莲,司马钰和钟秋打死也没让她进门——马克思先生在上,但凡这个女人进来住一天,她这屋的有害气体就比刚装修完的“侍仙阁分阁”还多。 不得已,钟秋只能住到了骆青的家。后来听说骆先生大半夜发酒疯,差点儿被邻居们投诉,最后还被好几个寡妇捡回家,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在钟秋住进来的第一天早上,风和日丽。司马钰躺在凉席上吹着电风扇吃着雪糕,钟秋则系着围裙洗衣服做饭——直到现在,钟秋也没敢将司马钰就是她女儿钟情的转世这件事告诉司马钰,她怕司马钰会接受不了这件事。 另外,无论如何,当自己还是生灵的时候,钟秋自觉并没有保护好女儿,钟情还没到十岁就死在了自己怀里,这件事一直都是她的心结。 也许将来有一天她会说出来,但在那之前,她还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以及思考一下如何对司马钰开口。 不过这些纠结并不妨碍她将司马钰当成女儿来相处——事实上她以前就是这样做的,只不过一直对司马钰感到若隐若现的熟悉感的那种感觉消失了,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亲近这个半妖少女,原来两人从很早以前,就已经结下了断不开的缘分。 如今就算无法表明身份,能像这样和女儿相处,钟秋也感到很满足了。她一边哼着歌一边晾着刚洗好的衣服,顺便用鬼术操纵着一本食谱在旁边自动翻着,思考中午给司马钰做些什么。凡间的生活虽然不如仙界逍遥自在,却也有着独特的温馨和平和。等她做完了家务,才捧着食谱来到司马钰的身边,让她挑选自己觉得比较合适的几样菜色。 得益于钟良的教导,钟秋什么都会的。 ——除了喝酒。 司马钰选了几道菜,钟秋看了看冰箱,还少几样食材,便决定去一趟商店街。司马钰躺了一个早上也闲不住了,就打算和她一起去。 钟秋当然很高兴,两人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了,可刚来到院门口,就看到阿牛哥和沈诚蹲在地上,好像在看着什么。 “阿牛哥,沈哥,蹲着干嘛呢?”司马钰好奇地凑了过去。 “有个人倒在这了。”沈诚没有回头,而是摸着自己稀疏的胡茬,打着哈欠说道,“而且好像还受伤了。” “……人?”司马钰绕过了阿牛哥宽大的身体,果然,院门口趴着一个奇怪的人——说她奇怪不是别的,好家伙外面都三十多度了,这家伙竟然还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衣长袖,而且看上去好像还很厚。当时她的第一想法就是附近是不是有什么剧组在拍戏,这人身上的衣服十分复古,看上去就好像是古装剧的道具服装。 这人好像真的受伤了,黑色的衣袍下在向外渗血,虽然量不大,但好像一直都没有止血。她看上去很年轻的样子,大概也就司马钰这个岁数,上下差不了几岁。黑衣少女的双眼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似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嗯……给急救中心打个电话。”司马钰再三考虑才做出了决定,“顺便再报个警。” ——过去的几年里她可是靠着四处打工生活到现在的,见过很多和事,知道有些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比较好。 万一自己好心办了坏事,耽误了救治或者别的什么就麻烦了——受伤了就要去医院,外来人口有麻烦就要找派出所的,这两个地方可以解决几乎全部的事情。 千柳镇本就不大,派出所也距离比较近,车上下来了两名警员,一名男性,年纪比较大,另一名是个年轻女性。在走到这名黑衣少女旁边的时候,女警蹲下来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她并没有扶起这名伤者,因为她不知道对方伤在什么部位——有些伤还是不要轻易移动伤者为好。 “她是什么时候这样的?”男警示意女警掏出纸笔进行记录工作,看上去他的职位好像要高一些,随后便问向了沈诚几人。 “我俩也是刚要出门,也就……”沈诚估摸着时间,视线下意识地瞟向女警——没办法,常年混迹酒和美女的身边,他已经养成习惯了。只要看到女的,第一时间就是先确认一下对方的长相。 如果是美女的话,他觉得有必要和对方好好交流一下。 可沈诚的视线刚落到女警的身上,眼睛就忽然睁大了,他的嘴巴开合了半天,后半句话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沈先生,我们在执行公务,请您配合。”女警的语气很不客气,而且好像认识沈诚一样。 “……十分钟以前,我俩要出门买些兽药,有几个宠物在我们俩开的宠物医院里,今天安排了打针。”见沈诚说不出来话了,阿牛哥只能将话接了过来。他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平日里待人接客也很和气,跟谁说话都没有心理负担。 “从你们见到她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么?附近有没有遇到可疑的人?你们的公寓……”女警说到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万妖楼,将这句话咽了回去,“……附近几家店面有安装监控么?” “我们的宠物医院就在路口,有安装监控的。另外一边的出口是废品站,也是我们认识的人开的,同样有监控。”阿牛哥指着自己的宠物医院和对面离长空的废品收购站,一五一十地汇报着情况。 “你们呢?”女警听完点了点头,又看向了钟秋和司马钰,她们表示也就比沈诚和阿牛哥晚下来两分钟而已。 “行,一会儿你们在这里签个字,再留一下联系方式,之后就等医院的人来就行了。”女警拿出了几张纸递给了对面几人,不过她刻意忽略了沈诚。 “那个……这位同志,我还没有呢……”沈诚有些尴尬地伸出手,没想到后者压根儿就没理他,而是念了一遍另外三人的名字,“牛二胖先生,钟秋女士,司马钰女士——最近几天请保持电话畅通,我们随时有可能联系你们——不过不用担心,只是例行公事的问话而已。” “那我……”沈诚有些不甘心,继续追问着,却被女警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我知道你叫什么,也知道你的电话,请不要妨碍我执行公务。” ——如果现在有西瓜和小板凳的话,司马钰一定会坐下来啃两口。凭她的直觉,沈诚和这个女警之间肯定有事,而且关系好像还很复杂的样子。 就在这时,救护车到了,几名医生简单检查了一遍,发现根本没必要使用救护车——千柳镇上所谓的医院就是一家诊所,平时医疗资源和人手都严重紧缺,好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镇上的人们都很少生病,所以平时诊所也比较清闲。 “她就是手臂上有些擦伤,脉象十分平稳,没什么别的毛病。另外好像很久没吃过东西了,有些低血糖,实在没必要让我们带走——这样,你们谁认识她的家人?联系一下,回家喝碗糖水,用纱布随便包一下就好了。”医生如是说道——他在诊所待了一辈子了,谁身体有什么毛病一眼就能看出来。 “麻烦您了,那我就先把她带回警局。”女警点点头,示意男警将这名黑衣少女带到警车上去。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来找我,我就住诊所里面。”老医生说完就上车了,临走时还嘱咐沈诚最近节制一点,他的身体虚得还不如昏倒的这名少女。 救护车离开了,女警也走回了警车——不知道为什么,从某一刻开始,职位应该比她高的男警就再也没说过话,而且对女警的话言听计从。 “……他俩到底谁是上司。”司马钰抓抓头发,感觉有点看不懂了。 “男的是上司,女的大概是新来的。”等警车开走,沈诚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女警是新来的。”阿牛哥好奇地问着沈诚。 “废话,派出所里的女警我都认识,昨天我还和他们的女副所长吃饭来着。”沈诚哼了一声,别的不提,只要是女的,活的,镇上的,就没有他没见过的,“而且这丫头虽然是外面刚调过来的,不过也算是我的一个老相识了……” “你认识她?” “嗯……”提到这,沈诚叹了口气,心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老熟人,“她是我第一任前女友,算是……我的初恋。” 听他这样说,另外三人下巴差点儿都脱臼了。 ——初恋?!沈诚的?!啊?! “而且她也是妖怪,那个男警就是被她用妖法控制了,估计是不想暴露我们楼的事情。” 第608章 旧爱重逢 司马钰在买菜的路上一直在猜测沈诚和他的那位“第一任前女友”的交往过程。女生嘛,总是喜欢一些八卦话题,尤其是这件事发生在沈诚身上。 沈诚在万妖楼、千柳镇乃至隔壁的柳仙市都是风云人物,换女友比换衣服都勤快——而且都是女方提出的分手,而是和他交往过的那些个女友们在见识到了这家伙的生活习惯之后,毫无例外地直接甩了他。 他倒不是渣男,在有了一任女友之后,立刻就会停止去酒、迪厅这种敏感地方,还真就是挺负责任、也对当前的一任女友挺专一的。只是他的家里实在是太乱了——沈诚在万妖楼外面还有一座小单间,在有了女朋友之后就会住在那里。而那个小单间乱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狗窝都见过?而且还是很多年都没收拾过的那种狗窝。 留下来能陪他过一夜的女生们那都算是好样的,绝大多数在他打开门之后就提了分手。 据穆小雅和阿牛哥的不完全统计,自从酒、迪厅这类娱乐场所问世以来,沈诚至少交过六百多位女友,时间跨度长达六十年,甚至还出现过现女友是某一位前女友的亲孙女这种不可思议的乌龙事件。 而沈诚至今仍是单身,也就是说六十多年的时间里,他拢共被甩了六百多次。 比樱木花道还猛。 最关键的是这个厚脸皮的家伙还乐此不疲。过去的某天沈诚喝醉时曾经说过一句话—— “酒和女人无论少了哪样,我的妖生都会变得一片灰暗。” 他觉得自己这句话说得很有水平,至今仍被裱在画框中,就挂在万妖楼121室客厅正对着大门的位置。 有过如此辉煌的被甩经历,司马钰当然好奇第一个俘获他的芳心的是个什么样的妖怪。她做过很多猜测,就是没想到当天晚上她就再次见到了这位“第一任前女友”。 黄昏,夏日的蝉鸣回荡在安静的小镇中,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下,撒在了万妖楼大院门口的一男一女身上。 “要不要进去坐坐。”沈诚靠着院墙,他垂着头,三寸有余乱糟糟的头发胡乱垂下——他的头发并非是纯黑色,而是夹杂着许多白发,远远望去好像灰色一样。有白头发倒不是因为他老了,而是品种问题——高原狼的毛发大多都是灰色的。 如今那头灰色的头发,和他略显忧郁的眼睛、如偶像一般的下颌线一起,被即将隐入群山之中的阳光染成了老旧照片的颜色。 有一说一,司马钰在看到这样的时候,也算是能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生很快就同意和他交往了——人品怎么样先不说,这张脸是真的有魅力。 他的对面站着一名身穿警服的女人,后者同样沐浴在夕阳之下,只是她的视线没有落在沈诚的身上,而是看着自己手中的记录本:“不了,我很快就走。”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还行。” “我的房间一直都有你的位置——不是那个乱糟糟的小单间,而是这里的房子。”沈诚指了指身后的万妖楼。 “我看不见,没人邀请我,你也不必让我看见,我没兴趣。”女人在记录本上写了几个字,撕下来递给了沈诚。 “……你现在的电话?”沈诚没有接,而是继续低着头说道,“你知道的,只要你愿意,随时都能回这里来找我,我是不会搬走的,我说过121室永远有你的位置。” “……这是你的罚单。”女人叹了口气,也没坚持递到沈诚手里,而是直接贴在了旁边的一辆看上去有些年纪的轿车玻璃上,“白天的时候你开车去商店街了对?监控拍到你违停了,交管所当时在忙,人手不够,现在给你补发过来。” “……你不是刑警么?!” “正好有事要过来,帮隔壁的交警同事带来的。” “那也没必要特地为我送来,如果你想见我的话……”“够了沈诚,”女人叹了口气——她投降了,这个家伙真是太自恋了,“我们几百年前就结束了,在纠结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我是送个人过来的,她失忆了,而且是‘我们这边’的,懂一些法术,派出所里都是普通人,不方便管,但作为这里的妖王,骆先生应该能帮上忙。” “小奚,我……” 沈诚还想说什么,女警小奚没有准备再听下去,而是走到警车旁边打开了后门,对里面的人说道:“出来,这里应该能有帮上忙的。” 说完,一名一袭黑衣的少女从车里下来,正是上午昏倒在万妖楼门口的那位。白天的时候她脸朝斜下方,还沾了许多尘土,让人看不清楚她的长相。现在洗干净了,沈诚发现她的皮肤很白——并不是普通的白,而是毫无血色,如果不是她还在呼吸,沈诚都以为从车上走下来的是一具尸体。 “……好重的鬼气,和白天一样。”沈诚皱了皱眉,黑衣少女身上散发的鬼气甚至比某些游魂野鬼还要重,“……可她却是个活人,小奚,你们派出所没调查过她的户籍?” “查了,黑户,她的任何个人信息,包括照片、指纹都在内,全都没有记录在案,所以我才会带她来这里。”聊到工作,女警小奚的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而且……她似乎很怕警徽——你也知道,普通的、没有作恶的鬼是不会怕警徽的,只有做过什么不光彩事情的恶鬼才会。” “丫头,”沈诚顿时对这名黑衣少女的来历产生了兴趣,他走过去蹲在对方面前,朝对方轻轻笑了一下——这是他最大的武器,别的地方暂且不论,至少千柳镇周边没有能抵抗他的笑容的,“你叫什么名字?” “我忘了。”少女的声音冷若冰霜,听得沈诚打了个哆嗦——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人类。 一个活人的声音,却比死人更加冰冷。 “那……你是为什么来到镇上的?听你的口音,你似乎不是本地人。” “我忘了。” “那你还记不记得家住哪里?或者朋友和家人们的……”“我们都问过了,她全都忘了。”女警小奚摇了摇头,示意沈诚不要再白费力气,“骆先生在家么?我想和他谈谈。” 她来就是为了找骆青的,像这种普通人处理不了的非常之事态,只有当地的妖王和城隍府能够解决。小奚初来乍到,不知道本地的城隍府在哪,但却能很容易查到“骆青的小酒坊”的位置。 “骆青不在,”沈诚摇了摇头,“他失踪了。” “……啊?!”这下换小奚愣住了,“你们家妖王?失踪了?!” “前几天他家住进一个酒鬼,当天晚上从不沾酒的骆青就喝高了,在外面晃了半天、睡在了他们家墙根下,最后被几个寡妇捡走了,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沈诚倒是不担心骆青的安危,就是有点担心他的贞洁。 那几个寡妇可是天天都去小酒坊门口堵门找骆青的。 “……你们九岭山到底是怎么回事……”女警按着太阳穴,感觉三叉神经直疼——妖王丢了这么大的事,这些家伙怎么看上去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还有,那些寡妇是什么情况?! “就让她留在这里,骆青早晚会回来,到时候再问他就行了。”沈诚提议道,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不行,她留在谁那里都可以,唯独不能留在你身边。”女警小奚用看垃圾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沈诚,后者一脸受伤的样子想要解释什么,却被司马钰的话打断了。 司马钰是出来扔垃圾的,刚下楼就看到警车刚好停在了门口,本着有八卦不听就是吃亏的原则,她在楼道里躲了起来。 直到现在,她才出门说出自己的提议:“要不然睡我家?我和钟姐睡一间屋子的,小月那间要空很久,可以留她到骆先生回来。” 两人看向了司马钰的方向,女警小奚眯了眯眼睛,随后张口就说出了她的名字:“司马钰。” “您认识我?”司马钰愣了一下,她发誓自己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英姿飒爽的女警。 “我们不认识,不过在青鸾山的时候,家兄倒是和你有过一面之缘,他和我提起过你,还有某个……不该出现的鬼。”说完,女警小奚看向了三楼,刚好和钟秋对上了视线。 司马钰听得心头一紧——对方能这样说,很明显是知道钟姐的身份了。可就在她想要问清楚的时候,女警却让她不用多想:“事情就是这样,人我送到了,住在你这里我也放心,起码不用担心某条心术不正的狼乱来。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了,有什么事直接打我的电话,尽量不要报警。” 女警小奚留下了写着她电话的纸条递给了司马钰,随后便开车离开了。后者捏着那张纸条还在发愣,直到沈诚的话让她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认识自己。 “你要是见过她哥哥的话,那她认识你也不奇怪。”沈诚撕下了贴在车窗上的罚单,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她大概是唯一能接受自己狗窝的女妖,“她的名字叫奚连锦,她哥哥就是五林山的妖王奚连帛,你们在青鸾山的时候应该见过的。” 听到这司马钰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认识自己,也怪不得她知道鬼魔灵的事情,原来她的哥哥就是上次自己和钟姐去青鸾山玩的时候,那条被打断了牙齿的森林狼。奚连锦没有挑明钟秋的身份,大概骆青也是嘱咐过她哥哥奚连帛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司马钰将手中的垃圾袋扔进垃圾桶,随后走到了这个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黑衣少女面前:“你好,我叫司马钰,住在132室,如果不介意的话……在骆先生回来之前,要不要和我一起住几天?” 上午的时候司马钰还是很想帮忙的,就是怕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外。现在这名少女身体明显没事了,帮帮忙也没什么。 ——至于安全什么的,她不觉得有人胆子大到打算在万妖楼闹事。 “……你们上楼,我去喝一杯了。”沈诚看了看司马钰手中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条,最终还是没有张开嘴。他将罚单揣在兜里,踩着拖鞋背对着夕阳离开了。走到拐角的时候,沈诚不动声色地转了过去,靠在了宠物医院院墙的阴影中,等到司马钰和那名黑衣少女进了万妖楼,他才抓了抓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朝旁边的阴影问了一句—— “我就是这家医院的负责人之一,你们需要给宠物看病么?”沈诚指了指身边的院墙,朝眼前空无一物的小胡同说道。 话音刚落,周围立刻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几个同样身着黑衣的人忽然从院墙中翻出来,朝一个方向跑了出去。 “……真是的,最近治安有这么差么,怎么什么人都敢擅闯民宅。”沈诚叹了口气,不紧不慢地朝黑影跑出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几个黑衣人一跑出去很远,直到进入了镇子边缘的小树林中才停下,本来他们打算休息一会儿,可还没等坐下,沈诚的身影就从一棵树后面绕了出来。 “九岭山不欢迎不速之客,报上名来,否则速速离开,这里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黑衣人明显被他吓了一跳,不过这次他们没有逃走,而是摆出了奇怪的武术姿势。沈诚倒是不介意打架——这群人潜入千柳镇,弱得连哈雷师父的警戒线都没触发,想来也不算是什么威胁,顶多也就比普通人强一点而已。可当这些人出手的时候,连他也开始感到好奇起来—— 这几个人是人类,身上却和刚刚的那名黑衣少女一样,散发着冰冷的鬼气。 “交出刚刚那个少女,饶你不死。”其中一名黑衣人打开了腰间的罐子,一团银白色的液体从罐子里流出,却没有洒在地上,而是凝聚成一团浮在空中。另外几人也做着同样的动作,看着那些银白色的液体,沈诚皱了皱眉——他当然知道那是水银,只是没见过使用水银战斗的奇怪法术而已。 ——倒不是说威力不行,水银的毒性他还是了解的,只是如果这些人是修士的话,能够平替的法术有很多,根本不必用这种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自己的危险品。 “……还真敢动手,你们在来到一个陌生地方之前,就不会先调查一下的么?” 话音刚落,沈诚的瞳孔缩成了一条竖线,强大的妖气瞬间笼罩了树林,连林中的飞鸟都被惊得四散逃逸。 就算混得再差,他也仍旧是一头大妖,哪怕是九级修士,也至少需要三人以上才敢与之正面对抗。先不说侍仙阁那边有几个修士能到达九级的,眼前这几位明显还差得远呢。 几名黑衣人明显吓破了胆,他们大概也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对手,连反抗都忘了,收起水银就想逃跑。可无论他们怎么挣扎,双腿就是不听使唤——面对着来自荒野的猛兽散发出来的妖气,恐惧已经夺走了他们对身体的控制权。 “互相把手绑住,”沈诚扯断了身边的树藤,扔到了几人的面前,“然后跟我回去,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们。” 第609章 血法师 “小钰回来啦,快来尝尝我做的凉粉儿,最近刚刚学会的……”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穿着卡通背心和短裤的钟秋系着围裙从厨房走了出来,她的长发梳成了发髻,手中端着一只装满凉粉儿的碗。不过来到门口之后,却看到了上午倒在门口的那名黑衣少女,“……哟,有客人呀,快进来坐!” 钟秋拿出了一双新拖鞋摆在地上,邀请这位客人进来:“你们先坐,我再给你们盛一碗去。” “进来,没关系,钟姐人很好的。”司马钰换上了拖鞋,邀请少女进了屋子,黑衣少女犹豫了一下,脱下了脏兮兮的鞋子,光脚穿上了拖鞋。 将她带到了沙发那里坐下,钟秋也端着两碗凉粉儿走了过来,看着黑衣少女身上的衣袍,她笑着坐在了一边:“小钰,原来她是你的朋友么?大夏天的怎么穿这么多……等着,我给你找两件衣服去。” 钟秋有很多衣服,就是前几天钱夫人来的时候,时幽给她买的。当时时幽看自己家大小姐穿得那么朴素,一股火带她去商店街买了三十多套衣服,全都是夏天穿的,还说等换季了再过来,重新给她买应季的衣服。 她时幽的大小姐,当然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要不然都白瞎这张脸了。 不过时幽买来的那些衣服都太前卫了,其中很多钟秋都不敢穿,又不想浇灭好姐妹的热情,就只能暂时留下来了。 在钟秋找衣服的时候,司马钰看着黑衣少女想问些什么,却在开口的时候顿住了,思考了一会儿,她才捶了一下手心—— “在你想起自己是谁之前,就先叫‘小黑’这个名字,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嗯。”黑衣少女点了点头,似乎并不在意这个和宠物有点像的名字。 “那就小黑,”司马钰看着她那身衣服——好家伙这袍子是真厚,别说现在是盛夏,就算是秋末穿都不带冷的,“你穿这么多,还是黑色的……不热啊?看你头上的汗流的。我家浴室今天刚刷过,你要不要先洗个澡?——啊,没有冒犯的意思,就是洗完澡能舒服一点。” 黑衣少女身上没有任何味道——甚至连汗味都没有,哪怕汗水已经顺着她的颌尖滴下来了。虽然奇怪,但司马钰也没多想什么。就在这时,钟秋带着几套衣服从里面出来了,一共六套,在沙发上摆了一排:“这几件都是什么身材都能穿的,你喜欢哪个就穿哪个。” 钟秋身高185,她的衣服很少有别人合适的,不过像是连衣裙、紧身的背心短裤之类的还是有不少的,虽然是时幽某种程度上的恶趣味,但恰好现在能用上。 小黑看了一眼那些衣服,眉毛轻轻皱了一下,看样子是哪个都没看好。不过或许是司马钰的热情打动了她,过了好一会儿,少女动了动嘴唇:“……有没有长衣长袖?” “这……”钟秋有点为难了,这名黑衣少女目测也就不到170,她的裤子估计不合适。 “我还有几件,咱俩差不多高,我去给你找找。”司马钰找来了自己的夏装——她也有一大堆衣服,是过年那几天云若水给她买的,一年四季的都有。那个女儿控在这方面和时幽的某些癖好奇妙地重合在了一起,都是喜欢打扮自己最在意的人, 挑来挑去,小黑选了一套合适的长衣长裤,随后抱着这些进了浴室。在她洗澡的时候,钟秋看着浴室门若有所思。 “怎么了钟姐?”司马钰一下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她身上一点血腥味都没有,明明早上流了那么多血的。”钟秋有些好奇地说道。 “也许是她会清洁衣服之类的法术?哦,奚警官说她会法术的,而且还失忆了,所以想求骆先生帮忙查一下她的来历。”司马钰简单说了一下刚才在楼下听到的,还不忘提一嘴奚警官和沈诚之间的事。 “原来如此,怪不得。”钟秋点了点头,就在这时,浴室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叫,司马钰赶紧跑到了门口—— “怎么了?!” “……没关系,水太热了,刚刚烫了一下。”小黑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你小心点,淋浴的水龙头往左边是凉水,往右边是热水。”司马钰提醒了一声——钟秋刚刚才洗完澡,她喜欢把水温调得热一点。 “……谢谢,好了。” 十分钟后,小黑从浴室走出来,她换上了司马钰的衣服,后者赶紧问她穿起来怎么样,如果不舒服还有别的衣服。 “很合适,就是……这里紧了点儿。”少女看向了自己的胸口,那里的布料都绷起来了。 司马钰嘴角抽了一下,心说行,不管是秦月还是万妖楼的其他住户,估计就只有自己是钢板身材了。不过她很快忘了这件事,拉着小黑的手去沙发那里吃起了凉粉儿。 钟秋的手艺比肩顶级大厨,吃她做的美食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三人一边吃一边聊,期间司马钰发现小黑好像很不一般——她好像是从哪个什么都没有的穷乡僻壤中出来的。 小黑没见过电视,没见过空调,没见过洗衣机,没见过白色的墙壁,甚至连淋浴器的水龙头都是今天头一次见到,所以才会误打误撞将水温开到最热的那一档。 就好像…… 好像被封在原始森林中不知道多久岁月的余冕一样。 不过她比余冕强一些,起码会说普通话,就是经历方面好像上上个世纪的人一样。 有那么一刻,司马钰甚至怀疑小黑有可能是从古代穿越回来的。 夏日的夜晚在有了雪糕和电风扇之后变得凉爽起来,司马钰和钟秋都不喜欢吹空调,小黑似乎也一样,空调一打开她就觉得全身不舒服。就这样到了晚上七点多,天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小黑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或许她真的是从某个小山沟里走出来的,那里的人基本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因为没有点灯,天黑了基本上就都睡觉了。 将她扶到秦月的床上,司马钰和钟秋又聊到了半夜——最近几天她们经常这样过,司马钰会给钟秋讲自己以前打工的经历,钟秋会给司马钰将她在做鬼魔灵之前的日子,一直到外面的院子也安静下来,两人才打了哈欠,躺在床上睡着了。 午夜一点钟,睡在秦月床上的小黑忽然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眸子在黑夜中反射着血红色的危险光芒,她悄悄起身下了床,默默地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将自己的黑袍翻出来准备穿上。就在这时,身后的一个声音却让小黑吓了一跳—— “这么快就要走了?是有什么急事么?”钟秋靠在门框上,冷漠地望着衣服刚穿一半的少女。 小黑立刻蹲在了地上抱住了双臂,好像怕被看到什么一样,接着她抬起头望向钟秋,片刻之后,那双变得血红的瞳孔中充满了惊讶—— “……好奇特的法术,你想操纵我的血?”钟秋挑起了一边的眉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蹲在地上的少女,“虽然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不过……我猜你应该没有失忆什么的,这样说只是你不想暴露身份而已。” “……你是什么人。”小黑自觉自己的法术从未失手过,今天还是第一次碰到了对手。无论她如何努力,对方体内的血液都没有任何变化。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是谁。”钟秋抬起手,指尖忽然出现了一个铁环,铁环慢慢放大,逐渐变成了一个大号的钥匙扣的样子,直径大概有手镯般大小。 ——她不敢在这里使用鬼术和大灾炎,但那不代表她毫无威胁。鬼魔灵的腰带上挂满了三界中的至高法器,有些甚至是从上古时代流传下来的,就连煞剑【悲鸣】也都只算是她的收藏之一,而且是最下品的那种。 钟秋将铁环套在手腕上,顿时身边的一切都静止了下来,就连灰尘也停在半空中不再飘落。 “别挣扎了,”看着少女有些痛苦的表情,钟秋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举着手腕晃了晃说道,“这东西叫‘绝命环’,只要开启,我身边的一切活动物体都会被它的法力强行压制,只有法力高于它的人才能不受影响——可惜,这东西到目前为止已知的,就只有七圣中的云若水和我家那个不着调的侍女可以无视,除了她们之外,三界中的任何生灵和死灵都没办法挣脱它的……” 钟秋话说一半就停住了,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她看到了少女的后背。 她的后背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疤——利器伤、烧伤、腐蚀伤、钝器伤……那些伤痕连成了一片,仿佛一片恐怖的刺青。 “你……”钟秋一下子收起了绝命环的法力,她伸出手想要触碰少女的身体,却在对方歇斯底里的声音中停了下来—— “别碰我!”少女的眼泪流了出来,钟秋轻轻皱了皱眉,看着蹲在那里低着头的小黑,慢慢地坐在了地上。 “……无论你是谁,既然你是小钰带回来的,我就不会把你怎么样的,那丫头虽然平时挺倒霉的,但看人的眼光却十分出色。既然她想帮你,那么不管你想要去做什么,目前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钟秋递了几张纸巾过去,替她擦了擦眼泪,这一次,少女没有抗拒,“她要帮你,我也会全力帮你,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说完,钟秋就坐在那里耐心地等着,刚刚自己偷偷起床的时候已经在司马钰的房间中使用了静音术,无论这边发出什么声音,都不会打扰到她的睡眠。 过了很久,少女才动了动嘴唇——或许是感受到了司马钰的善意,或许是体会到了钟秋的强大,或许是真的走投无路,她无助地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小声地说道:“我叫商怀晚,是一名……” 少女商怀晚挣扎了很久,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漂亮的大姐姐即使知道自己能够使用操纵鲜血的法术、也没有对自己表现出任何敌意或恶意,最终,她决定坦白自己的身份。 “……是一名血法师。” 说出这三个字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她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血法师了。自从商家避世隐居,四处迁徙于无人的深山中以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因为只要听过这个称呼的,都会选择站在她们的对立面。三百年来商家不断逃避着来自五行师和暗五行两路的追杀,人数也逐渐减少。 直到三年前,商家隐居的位置被意外发现,全族都遭到了灭顶之灾。父母在被杀掉之前为她拼出了一条血路,让她逃了出来。在那之后,商怀晚流浪了很久,因为太久没有与外界接触,想要在外界生活十分困难。不得已她只能再次隐入山林,一边依靠着飞禽走兽活下来,一边磨练自己的血池术,为将来的复仇做准备。 ——复仇,已经成为了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她早已一无所有,至少在死去之前,尽可能多拉一些五行师和暗五行的人当垫背。 直到上个月,她才感觉自己的血池术到达了极限,已经很难再提升了。想要更加精进法术,就要和相应的对手战斗——血池术的修炼过程十分苛刻,每一场战斗都关乎生死。无论是使用自己的血做武器,还是操纵敌人体内的血杀掉他们,都需要和有血肉的活物作为对手。 杀掉的对手越强大,她的血池术就越强大。 一个月前,她离开了深山,通过自己的村子被屠杀时、躲在树洞里听到的消息,毒甲师的一个分支就在隔壁南风镇,恰巧那时出现了一个能够把活人吸成人干的杀人魔,商怀晚借着这个机会,用同样的手法杀掉了几十名毒甲师。 ——事后舒芊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大呼冤枉,她就说当时自己只杀了几个夜间行凶的犯罪分子而已,根本没有上百人那么多,可除魔部那边怎么都不信,还拿出了许多现场照片当证据。 这回好了,误打误撞,把魅灵鬼给平反了。 之后就是来自毒甲师本家的疯狂报复,毒甲师们四处追捕她这个三年前漏掉的血法师,直到前几天,商怀晚和毒甲师们碰面了,她拼尽全力突出重围,却也身受重伤,逃入了隔壁的千柳镇。躲藏了几天之后,在转移藏身地点的过程中体力不支,昏倒在了万妖楼的门口。 钟秋静静听着商怀晚的每一句话,直到将自己的经历讲完,少女才低着头说道:“血法师行事有自己的原则,但因为我们的法术太过离经叛道,所以被五行师和暗五行所不容。我不甘心村子就这样被那群家伙们毁掉,所以……” “也就是说,能操纵自己和别人血液的法术,就是血法师?”钟秋的话让商怀晚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美人—— “你不知道血法师?!” “当然不知道,按照你的说辞,血法师不过存续了六百年左右而已,那时候我应该在……”钟秋想说那时候自己可是在白羽圣石中被封印呢,而且就算没被封印,这种弱小的群体也很难引起她的注意。 “……算了,我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法术很有意思。”说着,钟秋抬起修长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指尖忽然破开了一个口子,鲜血从伤口中涌出,在半空中慢慢形成了一把水果刀的样子,“你们的血池术……是这么玩的么?” 商怀晚人都傻了,她愣愣地望着钟秋,嘴唇颤抖了很久才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也是……血法师?!” 第610章 从望海崖到千柳镇 钟秋当然不是血法师,但她对所有的仙术、法术、妖术和鬼术的理解都是无人能及的。柳垂莲曾评价她说,如果三界中如果有人可以真正被称之为天才,那这个人一定是钟秋。 江铃的父母研究了数百年的禁咒“血肉重塑之咒”,钟秋只看了一遍就能大致模仿出来,而柳垂莲研究这套禁咒却仍旧处于理论之中。 ——理论上,柳垂莲也能使用“血肉重塑之咒”,但她需要一套完整的法术理论作为支撑,也就是说她要搞清楚这个禁咒的法力架构、法力运转路径和与自然交换时应该提出怎样的条件。等到这套理论经过实践加以完善,她才算是可以掌握这个禁咒。 这已经很优秀了,在人类这个群体之中,也就法圣曲知音可以与之相提并论。 但钟秋的学习方法却与之完全相反,她就好像学习走路一样。人类生下来并不会走路,只会用四肢在地上爬。学会走路的契机之一就是看到身边的大人们在走路,然后婴儿再去模仿,直到有一天可以站起来为止。婴儿不懂走路时身体的肌肉处于什么状态,但仅仅是通过模仿和刻在基因里的原始本能,就一定能够学会走路。 钟秋就是这个样子,她不懂那么多法术的理论,仅仅是凭借观察再加上自己的想象,就能完美复刻出自己见过的所有法术。 ——这种复刻,甚至超越了种族和界域的限制。就算现在钟秋是鬼,也同样能以鬼魂的身份模拟出仙术的效果。只不过驱动这些效果的能源,变成了鬼气而已。 哪怕没有大灾炎,她也足以成为整个三界的威胁。 像血池术这种在她的眼中简直可以算是基础法术的力量,学会它一点难度都没有。 “我怎么可能是血法师,你的法术太简单了,临时学会的。”钟秋晃了一下手指,血液慢慢流回了指尖中,只留下了一个针眼大小的伤口,“不过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可以让我的鬼气消耗低到令人无法察觉,而且还能快速愈合血肉——可惜,要是能连伤口也一并消除就好了。” 现在她算是明白为什么商怀晚无法消除自身的伤疤了,血池术能够愈合血肉的原因是可以用血堵住出血口,同时拉紧伤口、不至于继续恶化,想要完全愈合,还是要看自身的修复能力的。 不过这倒可以和血肉重塑之咒配合起来使用,虽然没办法做到妙手回春起死回生,至少能做一些应急措施——或者是自己从某位陨落的医仙那里得到的法器“落仙笛”,也有着差不多的效果。 商怀晚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血池术的学习条件十分严苛,尤其是第一次。每个血法师在最初学习血池术的时候都要使用自己的血,她们的第一课就是用法力操纵血液的流向,如果失败了就要重来——因为血液的凝固速度可是很快的。可人类体内的血液总量是有限的,这就导致了血法师们练习的机会很少。 血法师修炼的地方通常是自己家中一个很小的房间,经过长年累月的练习,地面和墙壁上都会凝固厚厚的一层血迹,房间的空气中也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进去的人仿佛置身于血池之中——这就是“血池术”这个名字的由来。 她自己可是从五岁的时候就开始练了,一直在那个令人作呕的房间里待了整整两年,除了吃饭和去卫生间之外,连睡觉都待在里面,而且她的天赋还算是好的了,就这都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掌握了血池术最基础的部分。 可面前这个女人只是看自己使用过一次——还没什么效果——就已经能熟练到可以用自己的血制作出一把水果刀。 商怀晚觉得,自己家史书上记载的、那位能够与千年厉鬼平分秋色的、历史上最伟大的血法师,在这个女人面前可能也就那么回事。 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算了,这些都不重要。”看着眼前少女一副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钟秋随意挥了挥手,“你刚刚说,有人在追杀你?都追到千柳镇来了?” “是的。”提到这个,商怀晚才回过神来,她慢慢穿上了自己的黑衣,这件衣服虽然只是用普通的布料制作的,却也是血法师最强的武器之一。黑色可以很好掩盖血色,血法师们可以将血液浸透黑衣的某个部分,在战斗中操纵着这部分血,可以给对手出其不意的打击,这在别的术师和咒师眼中确实算得上阴险了,也确实是善于伪装和欺骗,“所以……我必须要走了,毒甲师人多势众,你们给我吃的,又给我穿新衣服,是好人,我不能连累你们。” “好孩子。”钟秋点点头,虽然使用血来战斗这种方法是否值得提倡还有待商榷,但这姑娘并不是什么坏人——她不是相信自己听到的,而是相信女儿的眼光。 ——司马钰的眼光和直觉,从未出过错。 “你就先在这里住着,等身上的伤好点了以后再说,至于那些什么毒甲师……至少在千柳镇,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们不敢乱来的。”钟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回去继续睡觉,“如果连你都能杀掉那么多毒甲师,那他们在千柳镇根本就一点威胁都没有。那些人能不能进这栋楼暂且不论,就连天天骚扰骆青的那几个寡妇都能轻松收拾了他们。” 一想起骆青被寡妇们拖走的那天晚上,钟秋就想笑——骆青啊骆青,你这个几千年的老处男也有今天,看你回头怎么和巫锁庭那个老处女解释! “可是……”商怀晚还想说什么,就在这时,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司马钰的手机响了,还好是放在客厅,要不然肯定会吵醒她。钟秋走过去拿起电话,发现竟然是沈诚打来的——大半夜的,这家伙这种时间打电话是想干什么? “沈诚?”钟秋接起了电话,“也不看看几点了,有什么急事么?” “钟小姐啊,没什么大事,抓到几个闹事的,他们自称是毒甲师,我审了他们半宿,总算是问出点儿有用的东西来。”沈诚一边吃着泡面一边打电话,他就在经常带女友回去的那间乱糟糟如狗窝一般的房子里,并没有在万妖楼。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垃圾,苍蝇多得都快有一个师的编制了。 在那堆垃圾的角落中,蜷缩着几个瑟瑟发抖的男人,其中一个还翻着白眼吐着白沫,也不知道是被恶心的还是被刚刚沈诚展露出来的真身给吓的,总之已经不省人事了。剩下的几个也没好哪去,毒甲师说到底也就是最底层的修士,在大妖的面前和这些苍蝇也没什么分别。 “毒甲师这件事倒是没什么,不过,他们说傍晚小钰领回家的那个黑衣少女是什么……什么……什么师来着?”沈诚皱着眉想了半天,最后只能看向了那几名毒甲师。 “……血法师。”其中一个毒甲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哦对,血法师,听说很狡猾,很危险,还很残忍,你让小钰留点儿神。”沈诚喝光了面汤,整个屋子就他周围没有苍蝇,估计那些飞虫也知道这家伙很危险,压根就没敢靠近。 “这样啊,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小钰的。”钟秋说完就挂了电话,只是在她回头想和商怀晚说这件事的时候,却发现秦月的房间已经空了。 大门开着,商怀晚已经走了。 “……这个傻孩子。”钟秋叹了口气,心说先这样,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反正那丫头跑不出千柳镇的,再说现在黑灯瞎火的、她又穿一身黑,实在是不方便找人,还不如等到天亮。至于安全问题——千柳镇虽然生活着许多人类,但每隔几家住户中,住着的不是妖就是鬼,根本不用担心什么的。 千柳镇的安全是众妖鬼一起在维护,就他们这个实力还想在大街上打架,都不用找派出所的。 邻居们随便就解决了。 想着,钟秋伸了个懒腰,悄悄躺回床上解除了静音术,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司马钰是被楼下一阵乱哄哄的声音给吵醒的——千柳镇可没有跳广场舞的习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们都喜欢在公园中散步下棋打扑克,慢节奏的生活让千柳镇的居民个个都很长寿。像今天这样嘈杂的声音,司马钰住了一年还是第一次遇到。 “……外面这是干嘛呢?”司马钰揉着眼睛趴到窗台上,等到清醒了一点,她看到街道上停了许多豪车,还有很多人四处走动,好像在寻找着什么一样。 而且——这些人全都是女性,有十几岁的学生,有二十几岁的白领,三十几岁的家庭主妇,四十几岁的老大姐,五十几岁的老阿姨,甚至还有个头发全白了的。 “……这是干嘛呢?千柳镇有什么祭典活动么?还是说有哪个偶像要来了?不应该啊,如果真是这样,穆小雅肯定会透露一点消息的。”钟秋也爬了起来,和司马钰一起看着窗外——镇子上有财力能办得起这种活动的也就穆小雅了,如果不是她,那还能是什么事? 其他邻居们也都纷纷伸出了脑袋,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其中一个十几岁的狂热少女举起了手机,对周围的人群喊道:“大家散开找!顾先生肯定在这个镇子的某个地方!如果有人找到了不准独吞!一定要给聊天群里的所有人发定位!” “顾先生?”司马钰皱着眉看向了钟秋。 “——顾知许啊?!”钟秋恍然大悟,整个镇上姓“顾”的也没几个,能吸引如此众多的女性,估计也就是顾知许了。 话音刚落,楼上就传来了一声惨叫,一个身影从五楼掉了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还好万妖楼周围有法术屏障,平常人是看不到的,否则肯定会报警有人跳楼。 庄雯正在院子里喝着早茶,她一向起床很早的。那个身影就摔在了她的身边,把她吓了一跳。等到这个身影狼狈地爬起来,才发现正是住在一单元五楼、151室的顾知许。 “我从望海崖一直躲到了自己家,想不到还是没躲过去……”顾知许沮丧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绝望地看了庄雯一眼,“小雯姐,我出去躲两天,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我死了……” 看着走向院子后门的顾知许落魄的背影,庄雯赶紧捂住嘴巴,一口茶差点儿没从鼻孔里挤出来。咳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趴在院子的石桌上,握着拳头不停敲打着桌面。 ——她平时可是很有修养的,当着全楼邻居的面实在是不好大声嘲笑。不过代价就是,她已经快憋出内伤了。 顾知许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全楼不是妖就是鬼,听力都好得很。短暂的沉默之后,一阵狂笑声几乎盖过了院子外面嘈杂的声音。 全楼只有沈诚没笑,他蹲在门口看着面前来往的各种美女,无奈地叹了口气—— 姓顾的这女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么多美女富婆白领主妇,各个年龄段的都有,要是追得是自己该多好…… 花姐也起床了,今天她还要出差去拉一趟货,走到院子门口的信箱旁边、取了全楼的报纸和信件,回来的时候还踢了沈诚一脚。她把怀中的一堆纸放在了石桌上,随后拿起一个信封朝三楼晃了晃:“小钰!小水姐来信了!是给你的!” “来了!”司马钰听完就跑下了楼。 ——万妖楼还是一如既往地和平,仿佛外界的嘈杂都与这里无关一样。 和狼狈的顾知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家伙跟做贼一样东躲西藏,每过一个路口都要先左右看看,确定没人了,尤其是没有女人了才过。她已经打定主意了,这几天先去黄婆婆那里躲一躲,黄婆婆的家地处偏僻,一般人不会找到那里的。等这帮疯女人找不到自己了,自然就会离开的。 ——不然呢,她还能怎么办! 好不容易看到镇子边缘的群山了,顾知许垂着肩膀叹了口气,心说自己可能是史上最憋屈的一个百兽之王了。就在她盘算着要住多久的时候,身后的一串急切的脚步声让她猛然惊醒。 回头看去,只见一名一袭黑袍的少女正朝她跑来。顾知许吓得魂儿都飞了,二话不说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姐姐们饶了我!我真不是男的啊!你们去追别人!我求求你们了啊!——” 第611章 吊睛白额 要不是怕吓到还在镇子上生活着的人类,顾知许早就现原形逃跑了,人类的身体虽然灵活便利,但爆发力和速度是真的不如野兽。 早知道出门的时候找沈诚借一辆摩托车就好了,那家伙收藏可是很多的——顾知许一边跑一边想着,可随着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她已经不敢再想什么了,咬着牙拼命地向前跑着。 终于,她来到了这次逃亡的终点——不知为啥,自己竟然跑到了一处山壁下面。 左右都是镇子边缘工厂的高墙,这处空白地点原本是用来堆放工厂生产出来的残次品的,最近刚刚清理掉一批,所以空了出来。 完了,工厂的围墙上方都是防噪音、防尘的网,目测至少十米,山壁的高度也差不多,以“人类”的身体是完全无法跳上去的。 顾知许认命了,她慢慢转过身,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应付这群疯狂的女人。可她才刚刚有这个想法,那名黑衣的少女就忽然跳起来按住了自己的脖子,将自己的身体用力压低—— “别抬头!蹲下!”少女的声音很是急切,顾知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后,他感觉好像有什么速度很快的东西从自己的头顶飞过去了。再然后,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物理意义上的,那名少女拉着自己的手臂,不断将自己的身体甩到不同的方向,同时她也察觉到有什么和刚刚一样快速的东西贴着自己的小黄鸭睡袍飞了过去。 嗯,小黄鸭睡袍,早上在看到那群疯狂的女人的时候,她吓得从五楼掉了下去,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匆匆跑了出来。 她甚至还光着脚。 不过顾知许毕竟是野兽,很快适应了这种大幅度被甩来甩去的感觉。睁开眼睛偷偷看去,只见一名身穿黑色长衣的少女正拉着自己的手臂,另一只手甩着一根红色的鞭子,似乎正在和谁战斗。隐约间,顾知许好像从这名黑衣少女和跟她战斗的那些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丝法术的反应。 “商怀晚!现在乖乖放弃抵抗,就赏你死个痛快!否则白澒之毒入体,你将会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听对面那些人的声音,好像还是男人? 难道这些人和那群疯狂的女人们是两批人? 顾知许一边被甩到各个方向一边保持身体平衡,同时飞速地思考着——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找机会先溜了? “……等下我给你制造机会,到时候只管跑就行,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听明白了么?”黑衣少女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听上去好像很累了,而且她拉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好像有些温热且潮湿,还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顾知许一下子冷静了下来,她发现这好像是一起斗殴事件。 而且还是法术斗殴——大概是,她实在不确定这群人用的是不是法术,因为法术的反应实在是太低了。 “那不是你该管的,凡人……咳咳咳……”黑衣少女咳嗽了几声,几滴鲜血撒在了地上,可随后那几滴血竟然慢慢浮到了半空,和她手中的那根红色的鞭子融合到了一起。 操纵血的法术?有意思。 顾知许忽然来了兴趣,在她的印象中,好像在什么时候听过这种法术,不过年代有些久远,而且好像不太重要的样子,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但那不重要了,这个黑衣少女正在试图保护自己,而且还要给自己创造逃跑的机会。光是这一点,顾知许就决定先帮她一把再说。 ——自己对她来说就是陌生人,能照顾陌生人的安全,而且还是在她已经受伤的前提下,这至少说明她不是什么坏人。 她不是坏人,那和她战斗的就是坏人了——至少不是什么好东西。 “跑!就是现在!” 顾知许下决心要帮她的时候,黑衣少女忽然喊了一声,接着那根由鲜血凝聚的长鞭忽然卷住了对方一个人,用力将其甩向了另外几人,随后长鞭的一部分忽然化作血网,将对面的人牢牢捆在了工厂的墙壁上,前方立刻暂时出现了一个能够逃跑的破绽。 “那你呢?”顾知许被甩了出去,不过并没有逃跑,而是停在了少女身前三步远的地方。 “我……没机会了……”黑衣少女跪在地上,鲜血的长鞭也慢慢缩回了手臂上的伤口中,她的脸色白得吓人,双手因为疲劳和疼痛颤抖得厉害,“血网撑不了多久,我已经没力气了……你快点跑陌生人……抱歉把你卷进来了……” 黑衣少女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 “没关系,算不上卷进来了。”顾知许折返回去,不顾黑衣少女的抗议将她背在了身上,“要不然这种事我也该管管的,为了街坊四邻的和平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商怀晚……那不重要!你快点放开我!带着我你跑不远的!”商怀晚下意识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随后用力挣扎起来。 冤有头债有主,她不能把普通人卷进自己的仇恨。 “没事,倒是你,抓紧了就好。” 说话的功夫,那群使用一种亮银色液体的人已经挣脱了血网,其中一个留着长胡子的见顾知许没跑,哼了一声说道:“那死丫头已经给你制造机会了,臭小子,没把握住是你自己活该!既然你看见了我们,那就一并留在这里!” 说完,对面几人操纵着亮银色的液体攻了过来,那种好像水银一样的液体在半空中化成了锯齿状,只要刮破了一点皮肤,猛毒就会立刻侵入体内。 商怀晚当时就急了,她体内的血量已经降到了临界点——正常人失血超过一升左右就会引发休克甚至死亡,她已经开始感觉到精力无法集中了,再用血池术,自身就会有生命危险。 想着,少女咬紧牙关,操纵血液冲开了手臂上的伤口—— 父亲说,血法师的战斗方式虽然不太光彩,但先辈们研发血池术的初心是更好地对付恶鬼和孽妖。暗五行之中,只有血法师一支仍然保留着最初的责任感,其余四家早已被力量蒙蔽了双眼——他们为了得到力量不惜对普通的鬼魂下手,早就忘记了最初的职责。 对抗恶鬼和孽妖,就是为了保护普通人,而这些毒甲师们,已经和恶鬼没有分别了。 反正自己已经力竭,早晚也要死在他们手里,不如临死前拉几个垫背的,至少还能保护这个陌生人逃走——少女这样想着,可还没等她的血冲破伤口,商怀晚就发现背着自己的这个“男人”,身体好像开始发生了某种…… ……某种令人惊悚的变化。 “他”的体型开始迅速膨胀,身上也忽然生出了许多黄黑相间的毛发,直到小黄鸭的睡衣被撑碎,这个陌生人慢慢伏在了地上,当体型大到了商怀晚可以在“他”的肩头俯视那些毒甲师的时候,变化才停了下来。 顾知许完成了化妖的过程,额头上的图腾光芒也渐渐消退——每种野兽在化形的时候,额头的图腾痕迹都是不一样的。而顾知许的图腾形状,是一个字—— 【王】。 毒甲师转身就跑,跑得义无反顾。 ——开玩笑呢?谁家老虎肩高一丈的?! 他们不知道自己的毒甲术有没有用,但他们知道如果不跑的话,就算毒甲术有用,这头猛兽也能在毒发身亡之前,把他们当早饭吃了。 祖师爷在上,他们才五个人,也不知道够不够这吊睛白额的大虫一顿的量。 商怀晚也傻了,她紧紧抓着巨虎的毛发,心说这千柳镇到底是什么地方?! 昨晚遇到的那个漂亮的女人眨眼间就能学会自己苦修二十年的血池术,她接电话的时候,还偷听到了好像有人轻易就能抓住好几个毒甲师,现在又碰到了一头光凭狂野的妖气就差点儿让自己无法保持清醒的虎妖—— 怪不得漂亮女人说她不用担心镇子的安全,有了这三位在,估计再多的毒甲师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丫头,你住哪?】巨虎扭过头来闻了闻——随后奇怪地说道,【嗯?你身上有小钰的味道?你认识司马钰?】 顾知许用妖气模仿着人类的发音,听上去有着很大的回音——大妖们在原形之间的交流就是这样的,她们嘴巴和咽喉的发声结构已经说不出人话了。 “我……确实认识她,”被吓傻了的商怀晚下意识地回答道,“我昨晚还在她家睡来着……” 【怪不得,除了小钰,还有别的邻居们的味道……你昨天是不是碰她们东西了?】 “昨晚楼道里太黑了,我好像撞到了很多东西……” 【哦那就对了,一单元的感应灯总线路好像坏了,今天打算让人修来着。】顾知许点点头,心说没问题了,能受邀进入万妖楼的人,都不会是什么坏人。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用力一跃,直接跳上了十米高的崖壁——这对她来说很简单,在原形下,她的肩高就三米多。 【我先把你送到黄婆婆那里,我得找她老人家借一套衣服,刚刚我的撑坏了。】说着,顾知许看向了下面的小黄鸭睡衣的碎片,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那是我最喜欢的睡衣来着……】 商怀晚趴在她的身上,那真是连口大气儿都不敢出——商家列祖列宗在上,爸爸,妈妈,女儿今天出息了,骑了一个比村口水车还大的老虎…… —————————————————— 司马钰收到了母亲来的信,拆开之后发现竟然是自己灵魂残片的消息——说实话,司马钰都快忘记有这么一回事了,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又是盖医院又是去望海崖冒险,折腾了好久才得以休息。如今听到还有灵魂残片的事情,她感觉上一次因为这个出门还是很久以前了。 “无定山?那是什么地方。”司马钰掏出手机地图查了半天也没查到,直到钟秋将信封翻到了背面,才看到云若水备注的一行小字—— 【无定山是古代的叫法,现在已经没有记载了,因为实在是太过偏僻。不过我给你找了个向导,你去柳仙市和他汇合——他姓吴,道号是南来道长,就住在高速公路收费口附近的小旅馆里,他会带你去无定山的。】 “这次我陪你去。”钟秋立刻就开始收拾东西,她现在比任何人都关心司马钰的灵魂完整程度,毕竟这也是自己女儿,“上次穆小雅给的那些钱还没花完,正好这回我们边走边玩,就当是远足了~” 能和自己阔别了两千多年的女儿的转世一起旅行,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开心的? “好呀,那我们去买远足穿的鞋子——上次时幽姐给你买的好像都是高跟鞋,那种鞋不行的!” “那我们现在就去挑!”钟秋兴高采烈地准备出门,两人收拾好东西下楼的时候,正看到商怀晚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从正门进来了。 “她说认识你,我就把她带回来了。”老头一张口却是顾知许的声音,在她说话以后,身子慢慢挺直了,白发也变成了毛毛躁躁的金发,顾知许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小半袖,结实的小腹都露在了外面,下身是一条五分裤——没办法,黄婆婆是按照她现在的体型买衣服的,顾知许和钟秋差不多高,穿黄婆婆的衣服当然会小了。 “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分。”钟秋心说这回可好,连找都不用找了——早上的时候司马钰还问小黑去哪了,钟秋只是让她不用担心,回头在万妖楼的聊天群里问一圈,肯定会找到的。 “她受伤了,好像还挺重,要不要先去医院看看?”顾知许解开了几个扣子,小衣服勒得她实在是难受,要不是没办法,打死她也不想穿这个。 “……没关系,我休息一会儿就好,血法师生血的速度还可以,毕竟我们是用这个来战斗的。”商怀晚表示感谢,随后摆手说不用了——她不想和更多的人类接触。 ——然后,她就接触到了更多的人。 不。 是更多让她心惊胆战的妖怪和鬼魂。 先是一只巨大的蝙蝠从二单元的五楼飞了下来,朝她们打了声招呼之后,抓起了石桌上的报纸又飞了回去。 接着是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这个人在进了院子以后就变成了半透明的魂体,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飘到了蝙蝠旁边的房间窗户。 再然后是一条比自己腰还粗两倍的过山峰从一单元四楼的窗口爬下来——这家伙的头都落地了,尾巴还有很长一段在窗口中。忽然,这条眼镜王蛇好像清醒了过来,一边嘟囔着“忘了穿衣服”什么的,一边又扭头爬了回去。 商怀晚吓得连连后退,退了几步之后感觉好像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紧接着身后传来了一个没好气的声音:“看着点儿,这还趴着一个呢,别踩我尾巴。” 转过头,一匹趴着都快和自己一样高的高原灰狼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随后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还抗议一般地甩了甩毛茸茸的大尾巴,换个姿势又睡着了。 刚进院子的时候,她还以为这匹灰狼是个假山。 ——祖先啊,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第612章 白衣男子 “后来我们就一起过来了,我去无定山有点事要办,刚好商姐也要回一趟那附近,听说她商家的祖坟好像在那边,然后就一起同行了。”司马钰吃得直打饱嗝,可又实在是舍不得放下筷子——周家的厨师做饭有一套的,尤其是大肘子,那是真的香。 ——再吃一块,吃完就停下!司马钰这样想着,挣扎着把手伸向了那盘红烧肘子。 “路上我们走到哪玩到哪,都挺开心的,也没见商姐哪儿危险了。”司马钰一边吃一边说着来时这一路的事情,见她吃得满嘴流油,秦月赶紧用纸巾帮她擦着嘴角——滴到衣服上可不好洗,“就是顾姐有些不太开心,我们是借了庄雯姐的七座小商务来的,顾姐负责开车,每停一个地方都跟做贼似的,又是墨镜又是口罩,还躲在我们后面探头探脑的。” “那名血法师……现在在什么地方?”周朗听完了司马钰的讲述,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 “在我们落脚的镇子里,她听说这边有什么五行师,就说不上来了,等走的时候叫她一声就行。”司马钰扔了手中的骨头,这回她是真的吃不下去了,“她说……怕你们误会。” “哼,狡猾的血法师,我看她是怕了。”周朗哼了一声,“五行师和暗五行向来势不两立,因为暗五行的行事风格太过狠毒,她是怕上来以后,就再也下不去了。好在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血法师,只要她一死,血池术的修炼方法就算是彻底失传了。” “你要是这么说的话……”司马钰回忆了一下,来时的路上,钟姐好像也懂得这种法术,“……可能不止剩下一个,还有第二个。” “第二个?!”周朗稍微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你要是有空……嗝儿……我带你去见她……”司马钰费力地从椅子中站起来,本来想要去找钟姐的,没想到钟秋自己过来了。她走路的姿势东倒西歪的,一看就是被众人吃饭时挥发的酒精熏得够呛,“呃……她来了。” 看到钟秋进来的时候,周朗先是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钟秋这张脸实在是太有杀伤力了。不过周朗很快镇定下来,走到跟前说道:“您也是……血法师?” “血法师?哦,血法师……”钟秋还迷糊着,她起床以后发现小钰没在,就想出来找找,东问西问才知道在周家下榻的院子里吃饭,“……算是,你们吃完了?小月,劳驾帮我盛碗米饭……我的老天,这群人实在是太能喝了……昨天没怎么吃饭就睡着了。” 钟秋是真的饿了,昨晚的宴席她都没吃几口。 看来以后不光要离酒远一点,也要离喝酒的人远一点。 真是太危险了。 看着钟秋坐下,拿起筷子就开始夹菜,周朗默默走到了她的身后,趁着她吃东西的时候,悄悄运转金刚术,随后一掌朝对方的脖子劈了下去。 ——他留了八分力,总得先试试对方会不会再说,万一误杀了就不好了,况且就算怀疑她是血法师也是要讲证据的,只要这个女人用血池术防守或者还击,那他就有充分的理由杀人了。 只是,周朗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的动作在司马钰、秦月和黎江的面前很明显,却没有一个人过来阻止他——黎江倒是想起身来着,却被秦月又扯了回去。 三人甚至还向后面退了一步。 “你想干什么?” 钟秋并没有回头,她才不会在乎一个普通人是否会偷袭她——在鬼魔灵的眼中,五行师和普通人完全一样,连威胁都算不上。 阻止周朗的人也不是钟秋,而是穆小雅。 穆小雅昨天也喝多了——她是后来加入酒局的,本来今天应该在擂台那边当考官,卓风影知道她的朋友来了以后,就让她去放心玩,反正评价考试结果的主考官也不是穆小雅,这段时间她也挺累的,就好好放松一下。 在发现连挥发的酒精都能把钟秋给熏得晕过去之后,穆小雅就一直在留心鬼魔灵的动向——九岭山在上,这家伙可别醉了以后耍酒疯,万一暴露了身份,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她是和钟秋差不多同时醒来的,见钟秋晃晃悠悠地出去,她也跟了出来。 幸亏跟出来了,要不然就真的出事了——穆小雅和钟秋相处的时间不多,也没摸清现在的鬼魔灵到底是什么脾气,万一惹恼了这家伙,别说自己,整个庄园里的大妖羽灵半圣就算加在一起,都不够鬼魔灵塞牙缝的。 所以在看到周朗在钟秋后面抬起了手,她的心立刻凉了半截,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意——就算杀了这老头,也不能让他碰钟秋一根头发。 司马钰三人就是被穆小雅生气的表情吓得后退的,她俩都知道穆姐生起气来有多可怕。 至于黎江——他倒是没见过穆小雅生气,就是怕恶毒的资本家扣他的工资。 “穆小姐,这个人她……”“她怎么样不重要,但只要你动手,我会立刻杀了你。”穆小雅的话说得果决,周朗也被她的气势震慑到了。就算没有放出妖气,活了好几千年的野兽本身就有令人恐惧的野性。 “……干嘛发这么大的火,”钟秋吃得头也没回,她也觉得这桌菜很好吃,“自己去拿个饭碗过来一起吃,又没人和你抢的。” 周朗的动作当然瞒不过钟秋,她没理会完全是因为对方根本就伤不到她。就算是凡人之躯,也仍旧有一箩筐的法器,很多法器都是会护主的。 见钟秋没生气,穆小雅也松了口气,还真就去后厨拿了碗筷,还把人家电饭锅都给搬了过来。 ——她也饿了。 一直到吃饱了饭,钟秋才算是精神了一点:“多谢你的招待,你刚刚问什么?血法师?” 说着,钟秋抬起手来,一滴鲜血穿透了指尖的皮肤浮到了半空,变化着各种形状——花朵、鱼、小汽车,总之简笔画画本上有的东西,那滴鲜血都能模仿出来。 “我会血池术,但应该不算血法师……我没受过商怀晚那边的训练。不过刚刚听你说的话,好像对那丫头有什么误会——这种战斗手段虽然不光彩了一点,但力量是没错的,就像现在这个时代,判刑的永远都是杀人犯,你见哪个法官判一把菜刀死刑了?” “……可这种法术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没有及时应对,恐怕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有穆小雅在身边,周朗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改为劝解,“你不明白,无论你是怎么学会血池术的,都应该废了这种恶毒狡猾的法术,暗五行没一个正常人,他们每次出现在世人面前,都会造成很大的伤亡。” “根据古籍的记载,最近一次暗五行积攒够了实力,向五行师发起了挑战,那一次算上平民,死了整整两百多人,放任如此危险的力量在世间,恐怕……” 话没说完,穆小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看向了钟秋,后者也回望了过去,同样莞尔一笑。 “她在你的面前提危险。”穆小雅叹了口气——要说真正的危险,这个美到惨绝人寰的女人就是危险本身。 “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就让那丫头跟在我身边,反正也就她一个血法师了,有我看着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倒是另外的暗五行——是这个名字,尤其是那群用水银当武器的,”钟秋回忆了一下路上顾知许给她讲过的、和商怀晚相遇时发生的事情,“你倒不如关注一下他们,听说他们的数量还挺多的。”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和她一起同流合污。”周朗需要一个保证——他知道自己或许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但五行师们一起出手,周朗不信她还能全身而退。 “要说同流合污,也是她和我,而不是我和她。”钟秋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结下去,她看向了司马钰,提出要去看看比赛——五行师们的战斗还是挺让她感兴趣的。 钟秋主要感兴趣的是这些所谓的术师和咒师们使用力量的方式,如果能学会,就可以在使用极少量鬼气的前提下使用法术——那些法器其实也不是很想用的,因为当年不少人都见过其中一件或几件,私下的时候用用还行,公共场合还是避讳一些比较好。 “钟小姐,我们的话还没有……” “已经说完了,周先生,她没有威胁,血法师也是。”穆小雅也打算去擂台那边看看,不想再纠结这种无聊的问题,在钟秋和司马钰三人离开以后,她拦住了周朗,压低了声音说道,“就这样,钟先生,相信我,如果她想同流合污,别说你们五行师,就连我都没办法。” 周朗被噎了一下,他不知道穆小雅什么实力,但从她的表弟对她言听计从这一点,就知道这个女人的实力至少也要在那头黑熊之上。 ……那确实不是五行师能对付的。 —————————————————— 望山镇,街道。 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这座小镇距离一片无人的山区很近,远远就能望见起伏的群山。而且是一些护林员之类的工作人员想要进山的最后落脚点,所以才叫“望山镇”。 商怀晚独自走在街道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散步。她刚吃完早饭,正好消消食。原本的黑衣已经换了下去——路上来的时候,司马钰和她说现在的世道已经变了,没那么多打打杀杀的事情,而且她那身黑色的长衣实在是太显眼了,本来没几个人认识她是血法师的,穿着那身显眼的古风黑衣,无异于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去。 ——那是真的显眼,现在就连漫展上的spyer都没有那么穿的,一看就知道她是血法师。 在得知司马钰她们要去的地方有五行师以后,商怀晚就决定留在镇上。她知道五行师和暗五行之间水火不容,也不想去找晦气,反正等她们回来了再走也不迟。距离商家祭祖还有一段日子,自己是商家唯一一个后人,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血法师了,一旦自己死去,祖坟那边就再也不会有人去了。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在暗五行——或者五行师的手里,至少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她想最后回去看看,再为自己的父母立一个衣冠冢。 商家村子里的所有人尸骨无存,她已经不可能真正安葬爸爸和妈妈了,只能用这种方式祭奠一下,希望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安息。 太阳升起之后,外面的气温也跟着高了起来。商怀晚走到了一处小公园,坐在树荫下休息一会儿。忽然,她看到了一个人从公园中走过——这个人吸引她的地方在于穿着,和自己之前一样,这名看上去很沉稳的男人也穿着长衣,而且和自己那套黑衣的款式还很像,只不过是一尘不染的纯白色。 ——这莫非就是小钰和自己说过的那个什么……什么“烤斯普雷尔”?听说这些“烤斯普雷尔”都会装扮成别人的样子,然后去参加一个很大型的聚会,那里全都是他们这样的人。 就在她瞎猜胡猜的时候,忽然,她发现有两个人正在偷偷跟着这名白衣男子,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每个人的腰间都挂着一个葫芦形状的特殊容器。 那个容器中,装的是白澒,她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他们是毒甲师。 商怀晚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尽管自己也算是暗五行其中一支,但却与另外四家有着灭族之仇。无论这两个家伙跟着那名白衣男子想要做什么,她都不打算放着不管。 既然发现了,自然要弄死才放心,否则今晚自己连觉都睡不好。 想着,她扔掉了手中的苹果核,起身悄悄跟了上去。 白衣男子的行进方向是北方的群山,两名毒甲师也很有耐心,一直跟到了杳无人烟的地方。商怀晚一边躲藏一边紧随其后,一直进了山口附近,两名毒甲师才悄悄打开了葫芦容器的盖子。 危险的白澒从葫芦口中倾泻而出,一部分化作保护身体重要部分的盔甲,另一部分被塑形成了尖刺,趁着那名白衣男子不注意,忽然发起了进攻。 商怀晚立刻撸起袖子划开手臂,鲜血瞬间凝固成一条长鞭。长鞭飞向了毒甲师没有保护的双腿——因为可以方便携带的白澒总量有限,他们的毒甲术不可能覆盖全身每一个部位——血色的长鞭前端分成了两支,分别缠住了两人的腿。 毒甲师没料到会有人偷袭,一时间失去了平衡,就在这时,他们感觉体内的血液仿佛燃烧起来一样,下一秒,两名毒甲师的身体一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飞向白衣男子的白澒尖刺也因为失去了毒甲术的支撑,直接落到了地上。 商怀晚在千柳镇的时候自己受了重伤、为了逃命没剩下多少法力,但现在不同了,她的法力和体力早就补了回来,已经可以让血池术发挥最大的威力。 血法师想要杀人十分简单——只需要让对手体内的血液倒流,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们。 无声无息,无痕无际。 唯一的缺点就是要直接或间接接触到对方身体的伤口,或者说对方体内的血,不过这对血法师来说很简单,只要在血鞭的范围之内,很容易就能做到。 在确定两名毒甲师已经死去,商怀晚松了口气,随后对那名白衣男子说道:“先生,无论你是谁,最好还是赶紧离开。毒甲师是群体行动的,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人失去联系,如果你想要安全一点,最好还是远离这里。” 男子的脚步停住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商怀晚,又看了一眼倒下的两个男人,面无表情地向她点了点头:“谢谢。” 说完,男子又折了回来,对这个比她矮很多的少女用很有礼貌的语气问道:“请问,穆府怎么走?” 第613章 追踪者 对司马钰几人来说,擂台上的考试实在是无聊,无聊到钟秋都睡着了。两天的考试只看了半场,钟秋就带着司马钰和秦月回了林默的院子。 “来,陪我玩玩!”钟秋换上了一件小背心,拉着秦月站在了院子中心。秦月不知道她想干什么,直到钟秋手中出现了一把鲜血制作的匕首,在半空挥舞了几下对她说道—— “听说使用这种法术的人都需要相应的武术技巧才能发挥作用,你教我几招!” “……啊?”秦月都听傻了——她?教鬼魔灵?! 这对嘛?! “没关系,正好我也想试试新法术的威力。”钟秋装模作样地跳了几下,还晃了晃肩膀,“你看看有什么适合我的动作,随便教几招能防身的就行!” 秦月看了一眼司马钰,后者则一脸期待地捧着西瓜坐在门槛上——她还真有点期待看到钟姐战斗时的样子。之前对她的了解只限于骆青和穆小雅讲述的一些往事,但听故事总是不如当事人亲自演示。 “别闹了钟姐……你还用我来教?!”秦月后退了两步——倒不是她不愿意教,而是怕鬼魔灵失手把自己打死了。 和一个连七圣都不是对手的家伙战斗?!别开玩笑了,秦月确实很自信,但自信和自大是两码事,她还没狂到和这样的人交锋。 “没事,我很弱的,看剑!”钟秋说完没等秦月反应,举起匕首就刺了过来。秦月的警觉性和全身的肌肉立刻拉到了顶点,求生的欲望让她不得不全力以赴。可是…… 当她轻易钳制住了钟秋纤细的手腕,再将其扭到身后的时候,秦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钟姐没有说谎——她怎么能这么弱! 步法飘忽毫无章法、匕首刺出的力量大概也就相当于小学生一样、反应能力几乎为零—— 甚至都不如普通人! 街边的泼妇打架都知道扯衣服薅头发! 这一幕被结束了上午考试的几位考官看在了眼中,自从昨晚在这里吃过饭喝过酒之后,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余冕的好处,林默的房子里凉快得就像秋天一样,所以一有空她们就会在这里休息。 穆小雅、舒芊和柳垂莲吓得眼珠子差点儿掉下来,她们都是知道钟秋真正身份的。尤其是穆小雅,当时就快不行了,捂着胸口就向后面倒了下去,倒下的过程中嘴里还嘟囔着“快点去找我师兄……三界要完蛋了……”之类令人莫名其妙的话。 司马钰也看傻了,手里的半只西瓜连同汤匙差点儿掉在了地上——这一刻,她深深地怀疑骆先生和穆姐说的那些话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夸大了。 要不然就是自己的挚友隐藏了实力?其实她比鬼魔灵还强?! “疼疼疼疼疼……”钟秋痛呼了一声,秦月赶紧放开她的身体——这一刻她连自己墓碑上刻什么字都想好了。好在钟秋并没有生气,只是揉着被捏红了的手腕说道,“……这血池术也不怎么样啊,怎么好像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钟姐,你……难道一点体术都不会?!”秦月难以置信地望着钟秋——在她听过关于鬼魔灵的事迹之后,对钟秋的印象一直都是强大、恐怖、不可战胜,近乎无敌一般的存在,可她实在是想不到,那个差一点儿就掀翻了整个三界的鬼魔灵,本体弱得好像未成年一样。 “……哼,我还是会一点的,当年我表哥教过我剑术,我表哥文武双全,他说我的剑术已经登峰造极,而且一出手就会死伤无数,让我千万不要和人动手来着。”说完,钟秋四下看了看,找来了墙角的扫把,将头部拧下去只留下钢管的那部分,有模有样地在院子中间摆了一个姿势,“不信你看着!” 秦月看了钟秋的“剑法”之后如鲠在喉——那确实是剑法,有刺有挑有扫有掠,但从钟秋的手中耍出来,怎么说呢…… 拿自己在网络上看到的一个梗来说,就是传说中的“歹徒兴奋剑”。 一个容貌绝美身材修长且凹凸有致的美女,手里拿着一个“兵器”在跳舞,那些“剑招”几乎没有任何威力,速度慢得都不如早上五六点钟在公园里耍太极剑的老头老太太。唯一可取的地方就是赏心悦目,说实话,连秦月一个女生看了都有些动心了。 至于战斗力嘛…… 秦月很怀疑钟秋能不能打过那群耍太极剑的老头老太太们——应该是能,最不济也应该是平手的。 穆小雅被舒芊顺了半天的气儿,好不容易缓过来。在看到钟秋耍她那套剑法的时候,捂着胸口又倒了下去—— “快!快去联系七圣……她开始施法了……!!” 钟秋很满意自己这套剑法,也很满意周围这群人的震惊表情,一时间得意忘形,她将手中的扫把杆子指向了秦月,自信地喝道:“看剑!” 一秒钟后,秦月左手拿着扫把杆子,右手将钟秋的手腕扭到了身后,两人变成了和刚刚一模一样的姿势。 “哎疼疼疼疼疼!认输了认输了!” 她的痛呼声让穆小雅再一次清醒过来,在看到鬼魔灵的手腕被扭到身后的时候,第三次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几位……劳驾……你们要是能活着,给我埋在这里就行了……墓碑不要大理石的……随便搞一块石头就行了……记住,要埋在主屋的后面,我名字笔画多,别刻错了……” 也不能怪她,她是在场的所有人中,唯一一位以“鬼魔灵的敌人”这个身份亲眼见证过钟秋和七圣战斗场面的人,亲身体会过鬼魔灵的恐怖与强大。在穆小雅的认知中,鬼魔灵就是不可战胜的,要不是当年对方自己走进了大封印术,三界恐怕早就完了。 舒芊和柳垂莲也看出来了,抛开强大的法术天赋与无解的大灾炎,鬼魔灵本身和普通人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要更弱一些。事实证明,三界之中没有什么是完美的——无敌的鬼魔灵尚且如此,何况她们了? 钟秋事后沮丧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总算明白表哥在和自己说“不要在外面使用剑术”的时候为什么一直在憋笑了。大概是温柔的表哥实在是不想打击自己,才给自己编了一个美丽的谎言。 明白自己体术实力的钟秋总算是放弃了,她和司马钰并排坐在门槛上,吃着对方喂来的安慰西瓜,眼巴巴地望着秦月:“秦大师,您看我还有救么?” “有,不过可能……需要很长时间。”秦月尽可能委婉地说道,“钟姐,实在不行……你去问问那个血法师是如何战斗的?” “……有道理!”钟秋眼中再次燃起了希望,恍然大悟地捶了一下手心说道,“我这就给她打电话!” 可直到摸出了电话,她的动作再次僵住了—— 商怀晚一直在过着隐世的生活,后来还在山里住了几年、躲避追杀她的暗五行,压根就没接触过现代世界的物品。 ——据说那丫头村子里的通信手段还是依靠人传人的,所以她压根儿就没有手机。 “……不如我们现在去找她?” “……我不明白。”舒芊看了看周围的人,走到钟秋身边蹲下来小声地问道,“你的鬼术冠绝三界,何必要依靠这种……效率低下的战斗方式。” 这让她很不理解——当初由卫九原制造出来的那个赝品就够她喝一壶了,还差点儿没打过。本尊有着七圣都望尘莫及的恐怖实力,何必纠结小小的暗五行? “现在不同以往了,以后跟人动手,总得给人留条活路。”钟秋看了一眼做了好几次仰卧起坐、现在直挺挺躺在地上的穆小雅,“比起担心我,不如赶紧把她扶进屋去,怎么感觉她要完蛋了呢……” —————————————————— 商怀晚带着白衣男子行走在山林的小路中,寻找着穆府的位置——商怀晚昨天晚上的时候听到司马钰说过穆府这个地方,也说过那里正在举行五行大会,她就是因为这个才留在镇上的。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和五行师碰面,所以才在望山镇等她们回来。 如今在镇子里发现了暗五行的踪迹,商怀晚没想到这群家伙连这种偏僻的地方都能找来,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和这名白衣男子先去穆府躲躲。 至少在祭祖结束之前,她不想再和五行师、暗五行起冲突。 可是,她俩现在迷路了——其实商怀晚进山的时候就走错了,山里是有一条盘山路的,可以直接开车上去。只是因为这名白衣男子的关系,两人是从小路走的。幸好,他们碰到了一个护林员,护林员对这片山区还是有点了解的,在听到他们想去的地方之后,就指了一个大致的方向出来。 “小姑娘哟,那穆府一般人可去不得。”护林员胡子很长,看样子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听说那里闹鬼哟。” “嗯,谢谢先生。” 商怀晚道了谢就离开了,看着两人没有丝毫犹豫的背影,护林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哎,现在的年轻人哟,都不相信这些妖魔鬼怪喽……” 想着,护林员回了自己的小木屋,撒了点儿驱虫水之后,在一尊佛像面前拜了拜——他是真的见过的,虽然没看过真正的鬼,但每晚他都会在密林深处听见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是野兽,不是飞鸟,不是虫豸,也不是风吹树叶的摩擦声。 而是某种……不属于生者的低鸣。 不过他不怕,因为他信佛,他相信佛祖会保佑他的。 拜完了佛,他坐在床铺上点了支烟,就在这时,他看到门框上好像有什么闪亮的东西。护林员皱着眉走过去查看,发现那竟然是一只大约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银色小牌子,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阴阳鱼的浮雕。护林员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时候挂在这里的——想来应该是昨晚儿子来看自己的时候留下来,自己没注意。 想着,护林员将小牌子摘下来挂在了门角,他可不想每次进出的时候都被撞到额头。可奇怪的是,从今天晚上开始,他再也没有听过森林深处那些奇怪的声音了。 “你给他留下的东西是什么?”等到走远了,商怀晚才好奇地问白衣男子。刚刚护林员进屋的时候,白衣男子忽然转身将这东西扔了出去,准确地挂在了门框顶部用来挂门帘的钉子上,他的动作悄无声息,但又准又快。 “回礼。”白衣男子惜字如金,只是简单地说了两个字。 “你会武术?”或许是路太长了,又或许是之前没怎么和人说过话,现在相对安全了一些,商怀晚的话多了起来。 她想多和人交流一下。 “嗯。” “那……你知道五行师么?” “知道。” “……暗五行呢?” “也知道。” 听到这,商怀晚不敢继续说话了,她不知道刚刚这家伙看没看到自己的血鞭,万一让他认出自己是血法师,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的。 现在她有些后悔和他一起走了——原本她以为这名白衣男子好像什么地方得罪到了毒甲师,才被尾随暗杀的,留在原地或许会被后续的毒甲师追上。而且自己杀掉那两人的手法也太明显了——普通人不会发现什么,但毒甲师一看就能猜出来是血池术做的,自己留在那里也有危险,所以才会选择和他一起去穆府躲躲。 就在她下意识地和白衣男子保持一些距离的时候,忽然,男子停住了,接着用力踩了一下地面,几颗石子从他脚下向后飞去,在好像什么东西碰撞在一起的声音传入商怀晚耳中的时候,她猛然回头看去—— 毒甲师已经追上来了,他们的速度可够快的。而且……在距离两人三米左右的树干上,商怀晚看到了溅在上面的白澒,好像被什么打散了一样。 “快走!”商怀晚已经顾不得白衣男子是如何看自己的了,现在两人的生命安全最重要,她不知道男子的实力如何,有那么一刻,她都想将这家伙当成诱饵,自己隐蔽起来干掉那些毒甲师。不过最终商家的家训让她拉起白衣男子就跑——他就像普通人一样,身上毫无法术的反应。而血法师的创立宗旨,就是保护普通人。 可就在她拉住男子手腕的时候,却发现这家伙纹丝不动——自己用上了几乎全部的力气也无法拉动半分。 “你干什么呢!他们人太多了!就算要打我也要先把你藏起来……”“去前面等我。”男子仍旧惜字如金,他轻轻推开了少女的手臂,转身慢慢迎向了二十几名毒甲师。就在商怀晚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她发现那名白衣男子瞬息间已经来到了距离最近的毒甲师面前—— 无声无息,只有慢慢落下的衣袂下摆证明了这名男子曾经移动过。 双方距离至少五丈,他是怎么做到的?! 还没等商怀晚反应过来,男子一脚踢在了旁边的松树上。松果落下了很多,在毒甲师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男子用手刀击中了一颗松果——那颗松果立刻被打碎,木质的碎片飞向了二十几名毒甲师,每个碎片都精准地打向了他们四肢的关节。 那覆盖于关节之上的白澒毒甲就好像纸糊的一样被脆弱的松果碎片打穿,紧接着传来的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从男子说完话,到他开始有动作,再到毒甲师们全都躺在地上,整个过程不超过两息的时间。 “……走。”男子转身走回来,与商怀晚擦肩而过。 少女的冷汗都流下来了。 她现在深深地怀疑,自己刚刚究竟有没有必要出手救他。 ——这名男子,究竟是什么人?! 第614章 在山坡上 钟秋最终还是没有下山,因为秦月给她的评价是:底子太差,身子骨太弱,近身格斗经验完全为零,而且法术的观念已经在她的心中根深蒂固。想要学好武术就要先克服这些弱点,秦月和师兄黎江大概商量了一下,觉得以钟秋现在这个年纪,想要学会最基础的部分,怎么说也得二十年起步。 ——只是起步,还不保证能学会。 一想到这钟秋就不着急了,看来想一口吃个胖子是不可能的了——毕竟自己的武术天赋和法术天赋完全处于两个极端,还真就得慢慢来。 不过就算学不来,她还是可以观战的,第三场考试已经结束了,明天就要进行第四场考试。第四场考试的主考官是柳垂莲这个酒鬼,因为有了秦月,周朗便让自己的三个孩子来林默的院子请教。 有了前几天的事情,周堂香对秦月一直有个心结,她知道这是个很冷酷的女人,在对方的眼中,似乎只有钱和任务,容不下其它任何东西。只是上次厉鬼事件中,救了自己的也确实是她,这让周堂香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秦月。 ——不光是秦月,让周堂香感到不舒服的,还有院子里的另外一个家伙。 厉鬼千尸娘娘——就是现在的邱小梅,正拿着扫把扫着院子,几天前嚣张跋扈的厉鬼如今已经变成了这个院子里打杂的,扫地洗完晾衣服什么都做,勤勤恳恳的好像一个负责任的老妈子一样。只是胆子好像小了不少,现在只要有人看向她那边,这家伙就会立刻躲到黎江的身后。 也不知道是谁该怕谁。 “柳师父的考试可能不会像这次一样简单了。”秦月盘算着柳垂莲会拿什么考验这群新手,按照上次在修罗村时的经验,再加上这次招人的是除魔部,她觉得那个酒鬼还是会出类似“复合型法术”这类的题目。战场上也许会碰到类似使用这种类型法术的对手,如果不懂得如何破解,任务就会变得很麻烦。 秦月会一些简单的复合型法术,她在战斗中的习惯就是将许多简单的法术同时使用出来,让身体以最完善的状态迎接每一场挑战。于是秦月拜托师兄去挑了一块合适的树干,砍下来三段做成了木人桩,再由她对木人桩施法,让周家三兄妹来破解。 周堂文、周堂武两兄弟都做得还不错,破解法术的进度也还行,就是周堂香这边不知为什么,连第一层法术都无法破解。 秦月知道她的问题出在哪,但没有办法,自己不是那种会劝人的类型。好在黎江也看出来了,他给师妹一个眼神让她放心,接着走过去拍拍周堂香的肩膀:“先别弄了,陪我出去买点东西。” 周堂香也是心烦意乱,她一直在想秦月和黎江的事情,这是她分心的主要原因。无论做什么事情,集中注意力都是十分必要的,一旦被别的想法分了心,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更麻烦。 不光是五行师,武术也是一样,武术家们在切磋或决斗的时候,往往都是被分心的那个会做出许多错误的判断,然后被对手趁虚而入找到破绽打败。 “好啦,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陪我出去走走,我跟你说说我们那边的事情。”见周堂香有些不愿意和他出去,黎江只好循循善诱,“这样,你陪我去买东西,我就教给你一个能在第五场考试中必胜的技术。” 听他这样说,周堂香也只能跟出去。这场五行大会她必须要得到那十个名额,否则自己就再也没有机会成为一名金刚师了。 黎江向穆小雅借了车,两人开车驶向了望山镇。 “那天晚上我们喝酒的时候,你就在院子外面,对?”黎江打开窗户吹着外面的风,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别否认,你把这东西掉在门口了。” 黎江拿出了一副眼镜——这是秦月在教他们三兄妹阴阳眼的时候,作为辅助道具送给他们的。这种眼镜现在秦月也能制作了,只是在眼镜腿上刻一段简单的术语而已。考虑到五行师维持起阴阳眼很麻烦,她就做了三副眼镜送给了他们三兄妹,作为以后训练时的助力。 周堂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接了过来——她还是很需要这东西的。 “那天你或许就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现在也可以,问。” “……没什么好说的了。”周堂香那晚确实想要质问黎江和秦月来着,不过现在想想,或许也只是自己单方面觉得他们是朋友了,人家可能并不是这么想的。 “有些话想说的,就一定要说出来,趁着对方还活着的时候。”黎江沉默了一下,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我以前也有过很多‘朋友’,现在每年我也会去看他们,不过……想说的话,对方可能已经听不见了。” “……为什么?”周堂香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都死了,我只有在清明节回老家扫墓的时候才会去和他们聊聊——也许他们变成了鬼,也许他们仍旧徘徊在现世,也许他们能听见我说的话,但永远都无法给我任何回应。”黎江的眼睛往下垂了一些,他将车停在了路边,给自己点了支烟,“我很早就学会抽烟了,从参加完第一个朋友的葬礼之后。不过烟瘾不大,只有在压力很大的时候才会抽一根缓解一下。” “我和师妹都是孤儿,后来被侯师叔看中,带到了一个很特殊的村子。那里的孩子们从小就在习武,长大以后,我们就会被安排各种危险的任务,内容什么的就别问了,反正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许多人都在任务中永远回不来了,那些从小到大玩伴们,现在都埋在了村口的墓地中,和我一起出过任务的人中只有我比较幸运,侥幸活了下来。” 说完,黎江拉下了自己的衣领,在锁骨的位置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距离他的颈动脉只有不到一厘米。 “师妹也是一样,和她一起出任务的,九成九都丢了命,她也算是比较幸运的一个。”黎江拉上了衣领,旧日的伤痕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俩不敢再和别人交往过深,就算遇到可能成为朋友的人,最多也就是做到点水之交而已。那晚你听见我和他们有说有笑的,实际上到了必要的时候,我仍旧会离开他们,而且不会有任何留恋。” “留在我们心中的墓碑已经够多了,装不下几座新的。师妹比较幸运,有了一个能够交心的、而且还不那么容易死的朋友。她下了很大的决心,付出了很多的努力才让自己接受对方,让小钰那丫头在她心中有了一席之地——但也就只有这一个了,再多一个,她也会承受不住的。” “某一次任务中,秦月潜入了一间学校,为了达成目的,和一名叫做郭怡萱的学生走得很近。后来师妹和我说,如果不是因为任务的话,她们或许真的能够成为朋友。”黎江抽了口烟——他的烟瘾真的不大的,香烟快烧了一半了,才抽了那么一口而已。 “……后来呢?”周堂香不知道他们师兄妹过得是怎样的生活,一时也起了些好奇心。 “后来,她杀了那个女生,连同对方的父母一起。”黎江的目光变得有些黯淡,打开车门将只抽了一口的烟丢在地上踩灭,“事后,师妹来找过我,她说,她厌倦了,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周小姐,我们都是凡人,电视里演的那种泯灭人性的、像机器人一样的怪物,现实中是不存在的。每个人心中都有柔软的部分——人心都是肉长的嘛。” “再之后,她去了除魔部,这一次,她是为了小钰丫头,想要提升自己实力的。她加入了一个名为‘鸢尾’的小队。原本她打算和以前一样,和对方只保持‘刚认识’这种关系。可那群人的热情再次触动了她,鸢尾的人带她去吃饭,去洗澡,去喝酒,去ktv整晚整晚的疯——那群人也是在不断的失去,不断的参加朋友们的葬礼,但却用另一种方式坚持了下来。” “鸢尾不像我和师妹那样,选择远离一切关系,而是将某段关系当成珍宝一样,深埋在自己的记忆中,成为自己坚持下去的动力。那一次,师妹再次有了弱点,而下场就是整个鸢尾几乎全军覆没,她自己也在某场战斗中失去了性命。” “师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以鬼魂的身份继续生活着的。”黎江又点了一支烟,还像上一支一样,夹烟的手伸到了窗外,并没有抽上几口,“还好,她在阴间的关系够硬,最终以夜游神使的身份继续活动在凡间,不过也迷茫了很久——村子里的做法是对的,鸢尾的做法也是对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前进了。” “直到某一天,一个和我差不多帅的男生和她表白了,那是她第一次接触男女之间的感情。说实话,以我这个师兄的角度来看,她处理得简直糟糕透了。”说到这,黎江笑了起来——他是真的想不到师妹平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还会有人喜欢她,“师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再加上小钰那丫头一直劝她试试,她就答应了和那小子交往。” “可两人越是继续下去,她的心就越乱,忽然有一天,师妹察觉到,或许等将来某一天自己失去这个男生的时候,会更加难以接受。刚巧还有另外一个女生也在追那名男生,她就顺水推舟,把自己的男朋友给让了出去。” “分手的那天,她走得很果断,因为那时候她已经想清楚了,对于普通人,还是离远一些比较好,不然等到双方都受伤的时候,再想断开就很难了。”黎江扔掉了烟,这次他一口都没抽,甚至烧到自然熄灭了,“也是从那时起,她找到了自己的路——既然已经不属于‘这边’的世界,就在‘那边’好好待着,除了小钰和我们师兄妹之外,她不想再有任何额外的关系了。” “所以,她其实并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尽管她仍旧在努力这样做着。”黎江拢了一下被吹得乱七八糟的刘海,他和秦月一样,有着令异性痴迷的魅力。只是黎江自认为做不到师妹那样果决,所以直到现在,他仍旧不敢和谁开始一段比较深刻的关系。至少从这点上来说,师妹比他勇敢多了。 “我和她只是在害怕,怕一个我们无法接受的未来。” 周堂香听完沉默不语。 她感觉自己和对方成为朋友了,也确实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因为她从未深入了解过对方。说到底,双方也确实是萍水相逢的关系。 真的,只是,一厢情愿。 黎江也没有打扰她,理解和消化这种事情是需要时间的,他不指望周堂香能一下子转变过来。不过至少,在听了这些之后,她会明白一些师妹的苦衷。 师妹挺坚强的,直到现在,她仍旧处于随时都会失去司马钰的折磨中,只是平时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毕竟师妹不是那种感情很丰富的人。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各有所思地望着外面的风景——买东西什么的只是借口而已,穆府吃喝穿用什么都有,请来的临时佣人也一大堆,根本就不用他们自己去买什么的。 就在他们沉默的时候,黎江忽然发现前方有一群人——那群人穿的衣服很像五行师在擂台上比赛用的,只不过颜色不同。那群人数量很多,保守估计也得有个几百人。 ——黎江不敢确定,密密麻麻的人头太多了。 “……你们五行师还有迟到的?”黎江好奇地问了一句。 周堂香正低头想事情,下意识地回复道:“没有,下属的那些分家并没有来的打算,他们准备观望一下第一届五行大会的结果再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也就是说……那群人不是你们五行师?看上去衣服和你们挺像的。”黎江朝前方抬了一下头,示意周堂香看过去。后者也发现了那些人,但却和黎江一样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直到,对方打开了腰间的葫芦,从里面飘出了一堆银色闪亮的液体—— “快跑!是暗五行!” 周堂香听父辈们说过暗五行的事情,父亲还特别嘱咐她,一旦遇到了五种使用特殊武器的五行师,一定要先逃跑再说。 黎江不知道什么是暗五行,但他很听劝,在周堂香说逃跑以后,他立刻发动了车子,在银色闪亮的液体飞过来之前调转了车头。就在车子马上就要移动的时候,黎江忽然将周堂香的头按了下去,几乎是同时,车子的前后挡风玻璃就被打得粉碎。黎江不敢怠慢——他甚至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距离上百米还能进攻的,莫非对方手中有枪?! 好在穆小雅的车子是改装过的,除了玻璃之外剩下的都很结实,在感觉好像某种重物砸在后备箱上的时候,车子一下子向前冲了过去。黎江心说等自己有钱了一定也要买一辆这样的车子—— 别的不说,那是真的有安全感! 等到后面不再传来碰撞声,黎江才慢慢抬起了头,从后视镜中看到对方并没有急着追赶,而是慢慢向山上走着。 这条路的尽头就是穆府,很明显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赶回穆府的时候,正碰上了穆小雅——她正在安排佣人们打扫一下车库那边的落叶。当看见自己的车子前后通透、上面还有很多凹痕的时候,穆小雅眉毛都快拧到一起去了。 “……怎么每次你开我车出去都会搞成这样,你撞树上了?!”看着急忙下车的黎江,穆小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这件事先以后再说,穆姐,有人上来了。”黎江有些惊魂未定,如果是空手格斗,或者是暗中偷袭,他还没怕过什么。可对方手中或许有热武器,而且人数众多,在这种情况下逃跑是最优的选择。 这并不丢人。 “他们是暗五行,我得去通知我父亲!”周堂香说完就跑了进去,她必须将这件事告诉长辈们。 穆小雅心疼地看着自己的车——这是她最喜欢的一辆,也是改装过的,可以参加竞速赛的那种。如今外壳变得好像月球表面一样,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原车什么样就不提了,光是在合法的范围内进行改装,就花了她七百多万! “……暗五行是,行,”穆小雅咬着牙点了点头,“我要是不让他们把我的车修得像新的一样,我就不叫穆小雅!!” 第615章 师徒再会 “你背着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商怀晚坐在石头上休息,她和白衣男子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本来爬坡就很累,再加上她的旧伤尚未痊愈,体力消耗得很快,不得不临时休息一下。 毕竟和走楼梯那种爬山不一样,两人脚下不是泥土就是碎石,还要避开很多坑坑洼洼的地方。 不过白衣男子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爬了这么久别说累,连大气儿都没喘一口,某一刻商怀晚甚至怀疑这家伙的身体是不是机器做的。 可就这样歇着又有些尴尬——无论如何白衣男子也算是帮了自己一回,说实话在遇到那些追踪的毒甲师的时候,商怀晚还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逃走。 “兵器。”白衣男子一路上从未主动说过话,只有在商怀晚问些什么的时候,对方才会给出字数极少的回应。 “你会使兵器?你是一名武师?”在她的那个时代,对武术家都是这样的称呼。但他身后背着的那东西用布缠着,看不出来是什么兵器——说是棍子,感觉有点宽,说是刀,又太长了。 “嗯。”白衣男子没有回头,仍旧在仰头看着山坡的方向。 两句话就将自己和对方交流的欲望消减了大半——这家伙肯定没朋友的,一个都没有,比自己都孤独的那种——商怀晚不怀好意地想着。 “那你为什么要去修府?你有朋友在那边?”少女其实是个很喜欢说话的人,只是因为家里和这几年的遭遇,同时也因为自己是一名神憎鬼厌的血法师,让她很久都没有正常和别人交流过了。 “找人,传达一些消息。” ——这对话是没法进行下去了,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重得至少得有好几百斤。想着,商怀晚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裤子,打算赶紧到穆府了再说。 天知道那群阴魂不散的毒甲师什么时候会找上门来。 可白衣男子却没有和她走相同的方向,而是朝山坡的另一边走去。 “哎哎哎,这边是护林员指给我们的路……”“我们走偏了,这边才是正确方向。”白衣男子肯定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 “这边……有杀气。”白衣男子拨开了前方的树丛,两人走了没多长时间,一条宽阔的大路就出现在眼前。 商怀晚这才反应过来,司马钰三人是开车走的,肯定会有条公路通到山上。一边懊悔自己笨得要死,少女一边紧紧跟上了白衣男子的步伐。 上了公路之后就好走多了,又走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隐约间,商怀晚听到了前方似乎传来了打杀的声音。 ——一开始她还以为白衣男子只是在逗她玩,现在她明白了,这家伙可能真的很厉害,连杀气都能感觉到。 也许……他是某个隐世的高人? “你在这等我。”白衣男子走向了山坡上,似乎并没有将远方上百名毒甲师放在眼里。 “你……你确定自己没问题?”商怀晚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思考再三还是算了,让她打偷袭还行,如果这名白衣男子真有对付这么多人的实力,那自己上去完全就是拖后腿。 “无妨。” 他依旧惜字如金。 —————————————————— 一个多小时以前,周堂香将暗五行打上来的事情通知了父亲,周朗面色凝重,立刻召集了另外四家五行师碰了个头。商讨的时间并不长,五行师和暗五行从来都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需要帮忙么?”黎江也去了,毕竟双方重新签了合同,现在他和秦月算是周家三兄妹的临时师父,自然也算是周家的一份子。 “多谢二位好意,”周朗略施一礼,婉拒了黎江的提议,“这是五行师和暗五行之间的事情,二位能帮忙照顾好这几个小辈就行。剩下的,我们几个老东西会解决的。” 说完,周朗便和另外一些五行师走向了正门。到了之后他们才发现,穆小雅已经和对方接触上了。 站在穆小雅对面的人姓苟,是毒甲师分家的家主,因为上面还有两个不成器的哥哥,他在家里排行老三,平辈中认识他的人都叫他一声“苟三”。 当然,场面上的时候,还是要称呼一声“苟三爷”的,好歹人家也是分家的家主。 “挡风玻璃,保险杠,外壳,排气筒……”穆小雅念了一遍车子损坏的部分,一边念一边按着计算器,扣除了保险能赔付的部分之后,她写了一个数字出来,“一共六百五十七万,算上我的精神损失费,凑个整六百六十万,我告诉你们,今天少一分钱,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穆小雅的车是改装的,保险能赔付的部分有限,多出来的这些钱,她必须要让这帮人一个子儿都不少的全都吐出来。 苟三爷被搞得有点莫名其妙,心说这女人难道看不见自己身后这九十多号人么?! 她哪来的胆量用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的?! “往哪看呢?!看纸上!你们打坏了我的车!赔钱!”穆小雅咬牙切齿地说道,心说要不是家有家法妖有妖规,她早就上去直接抢了。 就在这时,一支火焰的长矛从她的身后飞过,直接飞向了对面毒甲师们的人群中。苟三爷没想到对方会偷袭,当他看清楚施法者的身份之后,冷哼了一声说道:“雷冠强!没想到是你们在包庇血法师商怀晚!哼!亏你们自诩名门正派,想不到也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雷冠强是雷翔的父亲,父子俩一个脾气,跟炮筒子似的一点就着,也没跟苟三废话,直接运用起焚火术,一马当先冲了上去。 周朗还想拦一下子——他这位曾经的故交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暴了,要不是这个,两人也不会闹得不欢而散。他认识苟三,而且也听到了对方说“血法师”这件事,觉得里面好像有什么问题。可惜已经晚了,雷冠强周身已经被大火包围,冲到了毒甲师面前已经打起来了。 有了雷冠强的冲锋,剩下的五行师们也都直接冲了上去——两边原本就势不两立,每次见面就只会打起来,一直打到一方退却为止。周朗叹了口气,不得已也只能跟上去。他倒不是怕了,只是现在对方人多势众,自己这边只有不到二十个老家伙,小辈们学艺不精、都在里面躲着呢,目前的形势对自己这边很不利。 不过都已经动手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算了,先不想那么多了,反正暗五行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弄死一个就弄死一个! 眼看着乱成了一锅粥,穆小雅急了:“——哎你们等会儿再动手!先把我的车钱给……” 林默的院子距离正门很近,外面的喊杀声传进了屋子。周家三兄妹都在担心外面的情况,不过也有对此毫不在意的—— 钟秋捧着个蛋糕从厨房出来,上面还用奶油挤了一圈花朵的装饰。将蛋糕放在桌上分成了很多块单独装盘,她拿起一块坐在了司马钰的身边:“来,张嘴,我还是第一次做这东西,不知道好不好吃。” 司马钰看着蛋糕,直接打了个饱嗝。 自从和她家钟姐住到一起以后,那真是一日三餐不是山珍就是海味,也得亏自己的妖魂那边挺能吃的,要不然自己这体重非得上二百不可。 ——单位还极有可能是公斤。 可饶是如此,她也有点吃不下了——早饭之后,她吃了钟秋做的哈密瓜布丁,还有一堆奶油饼干,以及冰粉、果汁雪糕、水果披萨…… 全都是钟秋照着网上的食谱学的,而且味道都很不错。此时司马钰看着眼前比脸盆都大的奶油蛋糕,除了打饱嗝也没什么别的反应了。 秦月和黎江在一边都看傻了——这简直比亲妈还亲妈,不过两人也没说什么,反正钟秋做过的东西都有他们的份儿,低头猛吃就行了,管那么多都没用。 倒是余冕吃得很开心,他的胃就好像无底洞一样,吃了半天也没见停下。在咬了一口蛋糕之后,余冕给出了最中肯的评价—— “绝品。” 司马钰吃了一口,下了好大决心才咽了下去。见她有些吃不下的模样,钟秋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今天怎么食欲不怎么好?是不是生病了?”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个人喊叫的声音,似乎是被从外面丢了进来,叫声的尾音拖得很长,似乎还撞碎了什么东西。 “难道是外面的声音太吵了?你等着,我去让他们消停点儿。”钟秋说着解下了围裙,站起来就想出门看看,刚走一步就被司马钰给拦住了—— “有穆姐在呢,你就别出去了,万一误伤了怎么办。” 她不是在担心钟秋会受伤,而是担心她一个控制不住,把外面的人都弄死了就麻烦了。听上去局面好像挺乱的,也分不出哪边是哪边的,误伤了自己人多不好。 更何况,还有暴露她身份的风险。 “可是……” “小钰说的对,你就别去了。”余冕站了起来,将奶牛猫冰棒放在了沙发上,并用手指在它的周围画了个圈。冰棒本想扑回他身上的,但那个圈闭合了以后,它就乖乖不动了。瘦高的男子将空盘子放在桌上,拍了拍身上的猫毛,“我去看看。” ——要不然余冕也打算去看看来着,外面的喊声实在是太吵了,他喜欢安静,那些打斗声让他心烦意乱。 可他才刚刚站起来就忽然停住了,紧接着望向了南墙的方向——那里并不是毒甲师打斗的地点,而是山坡更下面一点的方向。 “……你好像不用去了。”钟秋也看向了同样的方位,笑着说道。 “……也是。”余冕没说什么,而是重新坐了回去,再次将冰棒抱在了怀里,又拿了一盘蛋糕过来,对司马钰说道,“吃,很快就结束了。” —————————————————— 苟三没想到五行师本家的一群老家伙们全都在这里,论实力,他并不怕和这些人一对一,但今天自己虽然带的人多,却都是一些年轻一辈的,虽然能在短时间内以数量压制对方,但论起战斗力,他们还远远不是对手。 ——别说这些后辈们了,就连他自己在面对周朗的进攻时也颇为吃力,毒甲师走的本来就是邪道,暗五行是在五行师的基础上以吞食鬼魂和妖怪的兽灵来强行提升自己和自然的亲和度,为了达到更多的法力和更容易释放出法力这个目的,却忽略了对五行本身的修炼。 金刚师对金属类物体的感知和操控能力原本就比他们强,就算自己的法力能够超过正统五行师,也无法在技巧上和对方相提并论。 就比如现在面对周朗的时候,苟三毫无办法——他的白澒无法侵入对方钢铁般的身体。金刚术的阻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来说,白澒也算是一种金属,就算周朗无法完全夺走其控制权,也能从某种程度上影响自己毒甲术的使用。可因为对金属操纵技巧方面的差异,自己却很难影响对方的金刚术。 直到目前为止,苟三和周朗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双方心里都清楚,只要将战斗时间拖得足够长,等到苟三的法力耗尽的时候,他必败无疑——正统五行师法力输出效率虽然很低,不过对法力的使用效率却很高,苟三是耗不过周朗的。 就在苟三想着如何才能战胜对方的时候,忽然,两人同时停手了——不仅苟三和周朗,连混战中的人群也都停止了进攻。他们同时看向了山坡的下方。 尽管很多人学艺不精,但他们仍旧能从那个方向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就好像一群在争夺一根胡萝卜的兔子,感知到了一头猛虎正在接近一样。 远远望去,一名白衣男子漫步朝这边走来,后面还跟着商怀晚——思考再三,商怀晚还是决定跟了上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在这名白衣男子的身边很有安全感,独自留在山里反而比较危险。 事实和她想得差不多,见己方无法快速取胜,苟三已经用暗号让自己的几个门徒偷偷从小路下山搬救兵去了,如果她独自留在那里,必定会碰到后续而来的暗五行。 而且,这名白衣男子也确实没辜负她的期待,他就这样一路走了过去,仿佛在散步一样。当来到混战的人群前方时,鼻青脸肿的众人纷纷向后退去,给他让出了一条路来。 与此同时,在穆小雅房间里正和柳垂莲喝得兴高采烈的温清海放下了酒杯,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边正在跟着网上的教学视频学习织毛衣的修桦也放下了手中的竹针和毛线,跟夫君一起向外面跑了出去,留下柳垂莲一个人举着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夫妻二人穿过穆府、跑到正门的时候,刚好和白衣男子打了个照面。两人不顾周围打得乱七八糟的人群,修桦微微欠身行礼,温清海则直接跪地上磕了一个—— “叔父。” “师父!” 看着侄女和徒儿,霍远的脸上难得有了表情,一双剑眉都快拧到一起了:“……怎么大白天就这么大的酒气。” “师父,您怎么来了?”温清海见到霍远很高兴,活到现在,留在他身边的亲人就只剩下了两个。一个是自己妻子修桦,另一个就是作为长辈的霍远。 “司马钰在里面么?我有些事想要告知与她。”霍远的嘴角下意识地勾起来了一点,和温清海一样,他也只剩下这两个亲人而已。 “在的,叔父,就在西南角的小院中。”比起似乎永远也长不大的温清海,修桦要有礼节多了。 “嗯,”霍远点了点头,拍了拍徒儿的肩膀走进了穆府,错身之时,他对徒儿说道,“门口太乱了,收拾一下。” 说完,他解下了自己背上的兵器,随手扔给了徒儿。 “好嘞。”温清海连犹豫一下都没有——这群杂碎,还轮不到师父动手。他一把扯下了兵器上缠着的白布,一柄古老而锋利的重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重剑的大小和重量完全超出了普通刀剑的概念,在和温清海擦肩而过的时候,商怀晚看到了剑身上刻着的两行字—— 【游龙戏凤升仙去,覆雨翻云鬼神惊。】 “哎,有个问题我一直没弄明白。”穆小雅抱着胳膊凑到了修桦的身边——她已经无力控制眼前的局面了,只能等这群家伙们打完了再说,“你姓‘修’,他姓‘霍’,你怎么管他叫叔父?是你被收养的还是他被收养的?” “‘霍远’是叔父的假名啦,成仙之后,叔父就不用以前的名字了。”修桦看着冲入人群的夫君,一点想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他本来的名字,是‘修禅’。”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修桦的眼中满是对叔父的尊敬,“九阴国的‘南疆剑圣’,修禅。” 第616章 武与法 直到温清海杀入人群的时候,穆小雅才知道为什么霍远一点法术都不会,却能够与云若水、骆青他们并称于“七圣”之列。 对普通人来说,法术是一种超乎寻常的事物,尽管符合着自然的规则,却又无法很好地解释清楚。但不可否认的是,修士这个群体无论在任何方面都远比普通人拥有更多的便利。 但这并不代表普通人在修士面前就是毫无抵抗能力的,热武器就是很好的对抗方式,以及各种各样的科技产品,都能在很大程度上代替法术。如果说修士对普通人来说的话,大概唯一的优势就是比较长寿。 只是,普通人上街的时候,不可能一直将冰柜、空调之类的,能带来便利生活的电器带在身边,而修士们却可以。尤其是战斗的时候,别说热武器,在这种和平年代,甚至极少能看到带着冷兵器上街的。 ——哦,拍电影用的那些道具除外。 所以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普通人别说对付修士,就算面对的是五行师,也基本上没有任何胜算。 可温清海用他的武术将这一点完全推翻了。 师父让他解决的是门口的骚乱,在他的眼中,骚乱是双方共同造成的,既然如此,那么让双方同时停止活动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或许还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但不要去期待一名武夫能做到。温清海的学历拿到现在顶多也就是识字,外文什么的就不用提了,他连面对着一元一次方程的时候都会头疼。 温清海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无论是五行师还是毒甲师,那些看上去很危险的进攻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那把无论是尺寸、形状还是重量都极不合现代人逻辑的重剑在他的手中展现了无与伦比的威力,而且温清海对力量的把握十分出色,每一次让重剑接触到对方身体的时候,用得全部都是侧面,要不然就是剑柄附近用来平衡重量的配重锤。 剑锋没有碰到任何一个人的身体,所以在重剑扫过的地方,受伤的人顶多就是脱臼而已。 ——一个并不致命,也不致残的伤,甚至都不能称之为伤,却足以令人丧失战斗能力。 尤其是脱臼的位置不止一处的时候。 不知不觉间,五行师和毒甲师甚至开始联手了——在周朗家古籍的记载中,五行师和暗五行只有一次联手,那就是追杀血法师的时候。而现在这一历史性的情景再现,对手却变成了一个连法术都不会的少年。 ——外表像少年而已,直到现在也很少有人知道他到底做了多久的鬼。 可就算是联手,结果也与对付血法师那时完全不同,至少那一次,五行师和暗五行最后至少还是胜利者。不像现在,就连身体坚硬无比的金刚师也被打得满地找牙。 如暴风一般横扫战场的重剑停下来的时候,在场一百多号人已经没有能站着的了。温清海看了一圈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样做,师父应该会满意。 穆小雅在温清海开打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给自己的律师打电话,按照对方的指示写了一张欠条出来。等到战斗结束,她拿着这张欠条和一支笔,来到了苟三的面前:“是你自己签,还是我让他再揍你们一顿?” 苟三的左肘和左膝脱臼了,疼得倒吸凉气,别说站起来,连说话都费劲。可即使如此,在看到欠条的时候也不禁大呼不公平—— “车的事我认了!你们这外墙还有假山可跟我们没关系的!还有脚下的地面也不是我们踩裂的!你得问问金刚师、土崩师和那小子手里的兵器!我苟三爷名字虽然不好听!但是我做的事情我承认!不是我做的我绝不会……” 话没说完,温清海咳嗽了一声——他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周围的烟尘太大了,呛了一下而已。苟三却吓得屁股都离地了,赶紧握紧了笔,歪歪扭扭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还按了一个手印。 识时务者为俊杰嘛,这不丢人的。 不仅是他,周围所有的毒甲师都在这张纸的正面、背面写上名字、按了手印。因为数量太多了,穆小雅还不得不临时加写了一张欠条来让毒甲师签字。 看着手中写满名字、按满手印的欠条,穆小雅满意地点了点头:“行了,我跟他们的事情结束了,剩下的交给法院就行,你们继续。” 穆小雅心情大好——只要有人赔她钱就行了,至于五行师和暗五行之间的恩怨什么的,她又不是修士,可不想管那么多。 “你们还有人么?我还有点没打够。”温清海脸颊通红蹲在了地上,刚刚的运动量让体内的酒精随着汗水挥发得也差不多了。他是真的没有打够——五行师和暗五行学的那些所谓的“武术”和普通的不一样,普通的武术讲究能在最短的时间之内令对手失去战斗力、甚至直接杀死对手。而五行师和暗五行这边的武术动作大多都更倾向于引导体内法力流向、通过这种方式来更好地使用五行法术,并不是全部都依靠武术来当作战斗力的。 这种不完整的武术,对温清海来说毫无威胁。 只有金刚师的战斗方式能让他稍微过过瘾,可惜,金刚师的数量太少了,而且破绽也太大,钢筋铁骨在懂得穴道打击技术的对手面前毫无优势,对付起来并不困难。 事实上金刚师们也有自己的盔甲的,但只是在有着充分战斗准备的前提下才能用,毕竟那些钢铁太重了,运送起来太麻烦,没必要的话谁也不会背着十斤的大铁块四处乱跑的。 听了眼前这个不男不女的长发少年的话,苟三立刻拿起电话打给了后续的支援人员,告诉他们原地待命、不要上来了。以这家伙的战斗力,来再多的人都没用,这点苟三心中还是有数的。就算最后把这小子累躺下了,人家背后可是还有个师父的—— 就那种压迫感,根本就不是他们五行师和暗五行这种级别的人能够对抗的。直到现在,苟三也不曾怀疑过那名白衣男子能用更短的时间毫不费力地解决这场战斗。 傻眼的不光是苟三,还有五行师们——周朗这群老家伙原本就以为温清海是个酒鬼,可现在看来,自己的眼光还是得练。 活到老,学到老。 —————————————————— 霍远在进入林默院子的时候,先和钟秋、余冕打了招呼。这与其实力没有关系,钟秋是鬼魔灵,两千四百年前,霍远曾与其做过对手,前几个月在仙界的时候也半真半假地战斗过一次。这两场战斗,霍远都没有出全力。可不是因为他消极怠工——霍远是纯靠武术进入仙界的,没有什么用来散逸出去感知周围的法术,他在战斗的时候,一切感知都来源于对手的杀意和战意。 可是这两种,当年的鬼魔灵都没有,至少对她当前的对手“七圣”来说没有。那时候霍远就一直很奇怪究竟是什么支撑着鬼魔灵一路从鬼界打到仙宫大门前的,直到她主动走进大封印术的阵法中时,霍远才知道,无论以前的原因是什么,至少在最后,鬼魔灵已经没有战斗下去的想法了。 这让霍远十分佩服——凭借鬼魔灵的力量,当时若是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野心,三界早就是那个女魔头的囊中之物了。能在如此权力与力量的诱惑之下,还能如草芥一般将之丢弃,别说普通人,就算是圣人也很难经得住这等诱惑。 况且当时的鬼魔灵,距离得到三界的一切,只有一步之遥。只要她踏入仙宫,三界的士气必将崩溃,到时别说阻止她,就算是继续战斗的勇气估计都剩不下多少了。试想一个人做了某件事,最后却发现这件事永远都不可能完成的那种绝望感,大概就能理解当年三界仅剩的联军们的想法了。 击败鬼魔灵,就是那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所以霍远一直都很敬佩钟秋,并非是因为她的力量,而是因为她的气量和分寸。 至于余冕——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两人互相打了招呼,好像他们从前就认识一样。 “修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余先生也是——还有,我改名了,现在叫霍远。” “这次来恐怕不是为了找我叙旧,做你该做的事情,日子还长,等你办完以后再说。”余冕和霍远很像,两人都是不苟言笑的那类,总是一副扑克脸——这是司马钰给出的评价。 “确实,”霍远也没有寒暄下去,而是望向了司马钰,“小钰姑娘,上次望海崖时,你留下的那些仙界古代文字,已经完全翻译过来了,仙王陛下托我给你送来。” “……从我肚子里抄下来的那些?”余冕挑起了眉毛,他也比较好奇这件事。 当初破除锁妖阵的时候,司马钰将他肚子里那块和白羽圣石很相似的石头上刻着的古代仙界文字抄了下来,之前一直想找机会让骆青带到仙界去的,可因为“鬼仙”的事情,骆青先一步离开了,司马钰也被严先生医院的那些图纸搞得焦头烂额,一时间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直到望海崖那次见到巫锁庭之后,她才把这件事想起来。巫锁庭答应等翻译好了第一时间就会告诉她,直到最近,石碑上的内容才完整地翻译过来。 “上面的信息很重要?”钟秋也知道这件事,而且能让七圣中的剑圣送过来,想必上面的内容应该很重要。 “是的。”霍远点点头,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折子,钟秋在他掏出来的同时对周围施加了静音术,霍远也抬起手,将周家三兄妹柔和地推出了房间。 留在屋子里的,只有秦月和黎江。 ——这两人是可以信任的,他们的契约精神和与司马钰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可以留下来听着,或许还能做一些参考。不过黎江却主动离开了,他的意思是,在实力不够的前提下,知道任何秘密都是负担。 很多事情,还是不知道更好。 秦月留了下来,她不觉得自己的实力可以和在座的几位相提并论,但如果小钰看过之后如果情绪起伏太大的话,她或许是唯一一个能够安抚住挚友的人。 司马钰吞了口口水,她也感觉到了这件事不简单——明明是从霍远的肚子里抄下来的,怎么看上去好像和自己有关一样? 想着,她忐忑不安地翻开了折子—— —————————————————— 院子里的气氛有些紧张。 黎江出来以后,门外已经自主分为了两派—— 左边是周家三兄妹,三人都已经运转起金刚术。站在他们对面的则是商怀晚和邱小梅——邱小梅原本不打算掺和进来,她完全就是受牵连的。 事情的起因是商怀晚看到了邱小梅——暗五行因为经常和鬼魂打交道,所以除了本族基础法术之外,最先要学的就是阴阳眼。从进了这个院子开始,商怀晚就感觉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将法力凝聚在额头上之后,几乎立刻就看到了满身煞气的邱小梅。 商怀晚几乎本能一般地使用了血池术,当血鞭握在手中的时候,周家三兄妹也发现了这个人的身份—— 无论是五行师还是暗五行,眼前这个手持血鞭的少女,就是臭名昭着、人人得而诛之的血法师。 就算没有父辈的命令,他们也不打算放过这家伙。毕竟兄妹三人从小就吸收着暗五行的手段和罪行有多恶劣这种观念,第一反应是战斗也是很正常的。 商怀晚也不可能坐以待毙,当时就转身面向了周家三兄妹,摆出了随时都可以迎战的姿势。双方一时间剑拔弩张,随时都有可能打起来。就在这种紧张的时刻,一阵浓重的酒气忽然从外面飘了进来—— “你就是……那传说中最后一名血法师?”柳垂莲打着酒嗝,拎着一只几乎散发着酒精味道的瓶子靠在了院门上,醉眼朦胧地望着商怀晚,“你们先……先别动手……等我研究研究的……这样有意思的法术……可千万别让它失传了……” 第617章 腹中石碑的线索 【恶鼍乱世,为龙种,须咒以降龙之法。】 【且先以龙珠镇之,以怨鬼困之,以龙火弱之,以百法咒之,非龙魂不得释也。】 先不说后面那一大堆密密麻麻的仙术仙咒,光是开头这两句就让在座的众人紧锁双眉—— “啥意思。”司马钰简单明了地抒发了心底的疑问。 霍远也没说话,他对法术什么的一窍不通,唯一接触过的就是巫锁庭送给他的那几件用来方便他生活的法器,对于法术的理论,大概还没有秦月知道得多。 秦月也没说话——这几个字她都认识,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意思,仙界那边的翻译已经够接近大白话了。可她仍旧不敢说话,万一误解了哪个字搞岔了意思可就真的麻烦了。 ——毕竟古文嘛,一个字拆出好几种翻译的情况有的是。 钟秋同样没说话,她肯定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只是她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一样,在看过那几张纸以后,视线一直游离在别的地方。 “‘我是坏家伙,还是龙种,必须要用降龙之法来对付我才行’。”余冕倒是没什么忌讳,直接说出了结果,“后面说的是镇压我的方法,用龙珠和无数的怨鬼,再加上龙火和各种咒语……” 说着说着,余冕的声音也变小了。 石碑和怨鬼他都知道,咒语什么的也就那么回事,但…… 龙珠是个什么东西?龙火又是个什么东西?! 余冕是见过龙的,不过和其它见过龙的妖怪与鬼魂们一样,也都只是见过龙这种奇异的生物路过而已,而且还是在自己刚刚破壳的时候——那都多少岁月了。 不过他却没见过什么龙珠、龙火,也没在那块和白羽圣石一样的石头上见过可能相似的、珠子一样的东西——难道是镇压自己的时间太长,那玩意儿风化了? 除了这段开篇语之外,剩下的就是组合在一起、复杂程度惊人的仙术和仙咒的组合排列。有与幻术效果差不多的仙隐咒,有抽取妖气散于自然之中的移法咒,有与怨鬼们对抗的翻魂咒…… 别说霍远了,钟秋看得都直头晕。 不过最后一句,余冕是看懂了——“非龙魂不得释”,这几个字说的就是司马钰,她已经有了地隐之相,十分接近“蛟”的外形了。 一开始他还对司马钰的身份存疑——在余冕的概念中,就算修为涨得再快,也不可能让她进化得如此快速,直到看见钟秋以后,余冕才知道这个看上去倒霉的姑娘究竟有多幸运。 直到现在为止,在余冕的感觉中,如今的三界只有两位能与自己平分秋色,那两人还全都在这个屋子里。而这两位的其中之一,正在以某种难以察觉的状态影响着司马钰的一切。 如果说云若水给了司马钰一个很好的底子的话,那么钟秋就是不断将她塑造成型的外界力量。二者少了一个,别说什么“虺、“蛟、“龙”和那些大机缘,可能这丫头出生以后都活不到一周年。 不过就算如此,她的成长速度也有些过于快了。五百年的虺,五百年的蛟,结果算上虚岁她还没用到二十年。 ——要知道很多妖怪想要从“畜道”修到“妖道”,从野兽变成一个能够控制妖气的、最不起眼的小妖,也要经过至少五十年的岁月。 绝大多数“畜道”中的生灵都是活不到这个岁数的,受限于当前的环境,绝大多数的蚺最终寿命顶多也就能到三十年左右,在成为妖怪之前,众生灵首先要做的就是在感知自然的同时、能够尽可能调用自然的力量来延长自己的寿命,至少也要坚持到自己能够拥有妖气为止。 可就算再怎么快,再怎么有贵人扶持,二十年就想达到一千年的修为—— 除非和人类那两位七圣一样,像让渡法术一般将妖气让渡给她。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每种妖怪的妖气类型都完全不一样,同种妖怪不同阶段的妖气也不能互相兼容。也就是说,司马钰继承的那些云若水的妖气,她现在是完全无法使用的,不然云若水也不用求着钟秋来帮忙压制了。 余冕这才注意到,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小半妖,身上竟然充满了如此多的谜团。 “你想到什么了?”看着钟秋思考着什么的样子,老鼍低声询问着,“对于这段话,你有什么线索么?” “没有。”钟秋回答得很果断,两个岁数比自己大那么多的老东西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算天赋再高也没用的。更何况什么“龙珠”、“龙火”之类的东西,就连从前钟家的古籍中都没有任何记载,她又怎么能够想象得出自己从未见过的东西?“我在意的并非是这段话本身的意思,而是……” 钟秋说到这,抬起头分别看了霍远和余冕二人一眼:“……究竟是谁把这个消息刻下来的。” 霍远和余冕对视了一眼,眉毛顿时皱得更紧了—— 是的,或许这个问题要更加严重一些。 就连他们都不知道,甚至都没见过“龙珠”、“龙火”,那刻下这段话的人又是从何得知的?! “……我得把这件事告诉仙王陛下。”霍远是个做事效率很高的人,既然再怎么商量也商量不出结果来,不如回去找找关系、查查能查的资料,总比在这里瞎猜要强。 “那我……要不要知会一声夜疏雨陛下?”秦月看了看眼前的妖鬼仙三巨头,尝试着问道,“托钟姐的福,我在鬼界那边……还算吃得开,见酆都大帝不需要走审批流程的。” “需要,不过不是现在。”钟秋拍了拍秦月的肩膀,“等我们回到万妖楼以后再说,现在你就算是回鬼界,也要按照正当的鬼门程序走——你负责的鬼门区域虽然很多,但就算使用那些鬼门,想要去酆都城至少也要好几天的路程,一来一回怎么说也要一星期。而南风镇那边,有一个能大大缩短这个路程的人在,有了他帮忙,你可以当天去,当天就回来。” “你是说……”秦月的眼睛亮了,好像真的有这么一个人——不,是一个鬼——可以极大地缩短这个路程。 觅踪鬼,梁平,一个在百鬼众中战斗力垫底,却有着随时随地能打开连接鬼界各处鬼门的这种奇异天赋的家伙。 有了他的帮忙,一天都是往多了说的,快的话,可能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是的,所以,为了效率一点,你还是先在这等等——我听小钰说,你不是还和那个周朗订下了一个什么契约么?” “……那好。”秦月点点头,反正契约也没几天了,不如等五行大会结束、再帮小钰取回灵魂残片、跟着众人回到万妖楼以后再考虑这件事也来得及。 霍远和余冕也说这件事不急,三巨头对司马钰身体、灵魂以及妖气等全方位的诊断,就算保持现状也不会对她有什么负面影响。 而且凡事不宜操之过急,尽管眼下所有线索全都指向了司马钰——在征得了她本人的同意之后,余冕将解开锁妖阵的过程告知了霍远和钟秋,在尚不知是司马钰体内的白羽圣石对石碑产生的影响、又亦或是她已经显出“蛟形的部分特征,还是等一切都稳妥之后再来探求这几样东西和这个倒霉丫头的联系也不迟。 当然,这些是背着司马钰和秦月说的,这是钟秋和余冕共同的提议——两人都很喜欢这个倒霉丫头,她虽然看上去还算是开朗,也不会对什么事情钻牛角尖,只是这些烦恼,还是先由他们这些做长辈的来承担。 倒霉丫头还没到二十岁,她不应该浪费美好的青春年华,来考虑这些连他们三个老家伙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不过霍远在回去之前,令人感到意外地找商怀晚私下谈了谈,两人不知道聊了什么,只看到商怀晚在不停地点头,等到谈话结束,她就离开了院子。周家三兄妹想要跟上去,却被温清海拦住了去路。 “师父刚刚交代说,那个叫商怀晚的姑娘,现在由我保着。”温清海手中的剑被霍远拿走了,不过就算不用兵器,他也不会把这些五行师们放在眼中,“想要动她,先过我这关。” “……堂文、堂武、堂香,退下,不得无礼。”周朗适时地出现在了院门口,被两个门徒搀着走路,好像受伤很重一样——其实他伤得并不重,只是几个重要的穴道被温清海打麻了,肢体活动得有些不太利索,“以后商姑娘的事情,我们五行师不再过问,她已经不再属于暗五行。” “是的,她现在……是我的门徒,有什么事,先和我这个师父说。”柳垂莲仰头灌了口酒,“这是剑圣拜托的事情,而且,她也会参加接下来的五行大会,前三场考试我会抽时间给她补考,至于后两场,她会和你们一同进行考试。” 周家三兄妹互相看了看,又望向了父亲的方向,周朗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再问。 “丫头,以后我温清海罩着你——虽然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这么看重你,但他老人家的眼光从未出过错,既然他交代了,我就会好好照顾你。当然,我不会时刻跟在你身边,如果你需要保护的话,这院子里的人可比我强多了,你找他们便是。但如果你想精进武艺的话……” 温清海进屋借来了纸笔,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交给了商怀晚:“没几个人知道我电话的,都是熟人,想习武了就打给我,不管你在哪我都会赶过来。” 说完,他就跟着毒甲师们下山取钱去了——苟三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将车子的赔偿款直接结清了比较好。否则一旦穆小雅起诉自己,派出所那边一定会第一时间查清楚自己公司的位置。 苟三的公司是为了隐藏毒甲师的踪迹而开的,这要是被查了老底可还行? 不知道是因为温清海跟在一边给的压力,还是苟三这人真的很讲原则,总之晚上的时候,他就带着穆小雅的银行卡回来了。对方东拼西凑砸锅卖铁,再加上银行似乎有熟人,钱款很快到账了。温清海回来的时候,林默正在擂台上和商怀晚战斗,在问过修桦得知是在为前几场考试补考之后,便从后面走到评审台上,将银行卡交给了穆小雅。 回到修桦身边,长发的少年用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了下来,对身边的妻子说道:“干嘛板着个脸,台上那丫头欠你钱了?” 一起生活这么久了,妻子有什么心事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就是在想要不要杀了她。”修桦用手指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有些苦恼地说道。 “……能不能别用这种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么吓人的话,她招你惹你了?”温清海挑起了眉毛——无论是鬼气修为还是武术造诣上,妻子凭借她出色的天赋,一直都比自己强许多。但凡事只要没有涉及到自己和师父的话,她一般不会有什么强烈的情绪起伏的。少年的目光落在擂台上使用血鞭和林默对抗的年轻姑娘身上,不解地问道,“师父跟你说什么了?” 能影响到修桦,如果不是自己,那一定就是师父了。 “他说,商怀晚,是整个三界之中,唯一能杀死他的人。”修桦面色凝重,一字一顿地说道,“而且,将来的某天,她也是唯一一个能接替他‘剑圣’位置的人。” 温清海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过了很久,他才小声问道:“师父亲口说的?” “临走之前和我谈过,”修桦叹了口气,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叔父,如果真的有那么危险,叔父一定不会放任这姑娘自由成长的,“他说,商怀晚很有天赋,但心智尚未健全,容易被仇恨和诡计蒙蔽双眼,让我俩好好引导她一下。” “……如果引导向了一个不怎么好的结果呢?”温清海抓了抓头发,他也没猜到师父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说让我看着办……”修桦沮丧地垂下了肩膀,“叔父啊叔父……你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两口子看着在台上被巨熊追得四下逃窜的商怀晚,同时翘起了腿,同时用掌心撑住了下巴,同时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618章 刃甲术 商怀晚和五行师们的经历完全不同,与这群在和平环境下、以优等生的身份慢慢提升实力的人不同,她的成长之路几乎全部都是实战。所以就算只有一个人,也很容易通过了前面的三场考试。 再加上霍远临走之前留下的话,以及“最后一名血法师”这个身份,柳垂莲决定破格让她以自己弟子的身份参加剩下的两场考试,只要能够通过,就可以和另外的五行师们一起去侍仙阁进修。 只是名额仍旧是十个人,也就是说,就算第四场考试也通过,她也必须要和另外的五行师们争夺十个名额其中之一。 ——这让年轻的五行师们很不爽。 就算没有老一辈灌输的、关于暗五行的历史,他们也都对这个以血为武器的家伙感到本能地排斥。无论如何,商怀晚的法术都过于离经叛道了。 那可是用自己的血在战斗,而且听老一辈们说,这家伙不光能操纵自己的血,还能操纵对手的血。如此残忍而邪道的战斗方式,让年轻一代的五行师们对血法师一直都抱有一种莫名的厌恶。 好在商怀晚对此并没有在意,她之所以答应留下来,完全是想借助侍仙阁的力量。经过最近几次被暗五行追杀的经历,她知道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报仇这样的做法是完全无法实现的。她需要力量,更强的力量,强大到足以能面对整个暗五行。 侍仙阁就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之前她也知道自己是暗五行的一员,对进入侍仙阁这种事并不抱有任何希望。如今有了机会,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 这下第四场考试就变成了十五个人,按照主考官一贯出人意料的分组方式,这次果然仍旧分为了四组。摆在周堂香面前的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她被安排在了最后一场,这对她来说是很有优势的,有了前面三个队伍的战斗经验,让她的准备多少也能充分一些。 而坏消息,就是她的组只有三个人,是四组中人数最少的那个。 更坏的消息是,另外两个人一个是雷翔,另一个就是商怀晚。 有那么几分钟,周堂香都想收拾收拾铺盖卷儿回家算了。 跟着两个问题人物分到一起,别说配合了,她都担心半路上那两个能不能直接打起来。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周堂香有些绝望地想着。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袋,她开始专心地观察起第四场考试。 考官是那个醉醺醺的女人,这家伙甚至还抱着酒瓶子上的擂台,看她走路的姿势,在场的人都怀疑这位醉醺醺的考官会不会半路直接睡死在台上。 “题目不难,”柳垂莲坐在了一张破椅子上,将手中的酒倒在了脚边四个杯子中,“四杯酒,一人一杯,谁喝了谁就能通过。” 周堂武是第一场,在听见规则如此简单的时候,心中不免有些兴奋,生性直率到有些鲁莽的周家二少爷立刻朝酒杯跑了过去,可还没等他跑几步,就撞到了一个看不见的墙壁。 ——不,那比墙壁更坚固,而且似乎还会反击。撞上去的周堂武被一股巨力推离了好远,差点儿就掉到了擂台外面。 “……果然如此。”在看到周堂武被弹出去之后,秦月点了点头。就和她昨天猜想得一样,面对着这些年轻的五行师们的,是柳垂莲最拿手的复合型法术。 她感觉自己押对题了,可也知道这道题对考生们来说,也确实是有些难了——如果这些人都是修士的话,破解起来或许还不那么困难。可五行师的法力输出方式和普通修士原本就不一样,对法术的感知、探查以及相关的知识全都不足,回想起当初在柳垂莲那里学习法术的时候,如果自己没有记课堂笔记的习惯,也许那次在修罗村的门口,自己和小钰是绝对不可能有机会打破柳垂莲的法术的。 “……那怎么办啊,二哥他还会不会有机会?”通过上次和黎江的谈话,周堂香和秦月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至少没有前几天那样僵硬了。 “肯定有,师父她不会用什么太困难的法术来为难你们的,只要你们按照我教的方法去做,应该能顺利通关的。”秦月一边说一边尽可能将自己的法力延伸出去,试图探查复合法术屏障的结构,只是在触及到屏障的时候,柳垂莲将视线投了过来,朝她轻轻摆了几下手指。 ——想给他们作弊?门儿都没有! 这是秦月从屏障上感知到的信息,嘲讽意味十足。 “……看来只能靠你们自己了,刚刚我被师父骂了一顿。”秦月尴尬地笑了笑,慢慢收回了自己的法力,“不过不用担心,刚刚在接触到屏障的时候,发现只是一些单一的法术而已,而且似乎很薄,只要稍微针对以下应该就能很好处理掉,另外那些法术好像还在不断流动,让人猜不准法术的排列方式,“而且如果我对师父出的题目猜测正确的话……” 台上现在有周堂武一名金刚师,另外三个中一个是焚火师,另外两个都是土崩师,秦月猜测柳垂莲会按照五行之间的相生相克来组成屏障的多重法术。 而最难的地方,应该是如何判断能够被自己克制的那道法术刚好轮转到了最外层。 周堂武虽然鲁莽,但还是有点脑子的,在发现硬碰硬完全无效以后,就开始尝试感知法术的流动。经过了前两场考试,考生们对法力的理解程度已经深刻了许多,只要使用得稍微灵活一点,发现复合法术屏障中各个法术的轮换间隔也并不困难。 擂台上的四人商量了一下,便由一个感知力最优秀的考生负责探查屏障表面的法力流动,在探明最外层的法力性质是五行中的哪一种之后,在其轮换下去之前,立刻就会有对应的五行师上前克制。 “哦?”见第一层法术被破解,柳垂莲挑眉看向了秦月的方向,喝了一口酒自言自语道,“不错嘛,都能教一些新手了,看来我的眼光还是可以的嘛……哎,可惜了,她现在是鬼,不然我肯定会把毕生所学全都教给她。” 组成屏障的法术轮换设计得很巧妙,也留给了年轻的五行师们足够的破解时间,而且将对方的消耗控制在了某个临界值上——既能让他们破解开法术,又能让他们的法力耗尽、无法再参与到下一次的破解行动中去。就这样过了整整两个小时,周堂武总算是来到了最后一道屏障之前。 前三位队友全部攻克了属于自己的那部分屏障,此时正在一边休息,领悟着刚刚学到的东西——五行术从本质而言并非代表着五种物质,而是法术的五种存在状态。一名焚火师和两名土崩师明显悟到了什么,正在思考着他们所属的力量本源。周堂武显然还不知道这场考试的根本目的是什么,在确定自己面前的屏障只剩下“木”这一属性之后,立刻运用起金刚术开始进攻,试图用蛮力破开最后一道防线。 可不管他怎么进攻,最后的法术屏障就是纹丝不动,周堂武也越来越急躁,攻击的方式也越来越没有章法。看着屏障外的男人,柳垂莲轻轻摇了摇头——看来不是每个人都会从中学到什么的。 眼看着考试时间就要到了,柳垂莲决定帮这个鲁莽的家伙一把——她的目的并不是要筛选下去多少人,而是将法术的根本运作原理教给他们。无论这些人最后能否进入侍仙阁,通过这场考试,也一定会对他们以后的人生产生不小的影响。 ——她是考官没错,但也一直以一名教师自居。柳垂莲要的不是把差生和优等生区分开,而是如何将差生也变成优等生。 想着,她拿出了一把小刀和一支铅笔,放下了酒瓶开始削铅笔。这个举动被周堂武看到了——屏障距离擂台中央柳垂莲的椅子只有不到两米的距离,对方所做的一切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见考官如此悠哉,周堂武也显得愈发暴躁,法力和体力的下降也变得更快了。 他能清楚地听见小刀将铅笔的木屑削下来的声音,那声音让他很烦躁——连一把小刀都能轻易破坏铅笔木质的结构,自己一名金刚师却无法破解眼前的…… ——等等。 周堂武的动作慢了下来,渐渐停下了进攻,注意力从法术屏障转移到了小刀和铅笔上面。他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看得擂台上的周堂文和周堂香都为他捏了一把冷汗。直到考试时间快要结束的时候,周堂武终于有了动作。他双手抱拳,对着柳垂莲行了一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多谢大师的教诲。” 接着,他不再用拳头砸向屏障,而是伸平了双手,专注于进攻某一个点。看着周堂武动作的改变,柳垂莲也放下了小刀和铅笔,手心撑着下巴、翘着腿看着对方,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这个性子刚烈的小伙子,还是有那么一点可塑性的嘛。 柳垂莲用一天的时间就摸清楚了所谓五行术的全部运作原理,并以其为原型设计了第四场考试内容“五行屏障”。她不知道老一辈们是如何理解自己家五行术的,但明显年轻一辈中并没有理解什么是真正的“五行”。 “五行”只是一个概念,并非是模拟出自然界中的五种物质,而是将金木水火土五种特性融入自己的法术之中。民间所说的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都只是表象而已,实际上其所对应的,是刚胜柔、专胜散、实胜虚、众胜寡、精胜坚。 尤其是在应用到法术方面的时候,“概念”明显要胜于“实物”的应用。 周堂武已经理解了自家金刚术的本质,之前的乱拳进攻让他的力量过于分散,看上去势头很刚,实际上毫无章法。而现在,他以掌代拳,将所有的攻击全都集中到了一处,也将“刚”这个字真正发挥到了极致。片刻之后,在考试结束的锣声响起的前一刻,整座屏障在一阵闪光中崩裂成碎片,周堂武的指尖指向前方,他的手此时就如一柄刀一样锋利而危险。 “……刃甲术。”周朗在台上看着,有些激动地握紧了椅子的扶手。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听出了他声音中轻微的颤抖。 “……刃甲术?”秦月看向了同样激动的周堂文和周堂香,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法术。 “是金刚术中比较上乘的法术之一,”周堂文没有避讳什么——虽然有些法术是周家的内部秘密,但在秦月的面前,他不打算隐瞒这些。无论如何,周堂武能通过第四场考试、还自己领悟出了刃甲术,秦月功不可没,“金刚术中最基础的法术就是铜人术,再上一层就是铁人术,这对金刚师们来说已经算是不小的成就了。我七岁开始就跟着父亲学习金刚术,直到十九岁那年才学会了铁人术。” “但直到现在,我也才刚刚摸到刃甲术的边——和铜人术、铁人术不同,刃甲术可以将法术聚集在身体特定的某个部位,通过和铜人术、铁人术配合来使那个部位变得如刀刃一般锋利。这已经是法术的体外应用了,没有精密的法术操纵能力是很难做到的。” “……原来如此。”秦月点点头,想不到金刚术还能有这么多变化——一开始她还以为金刚术只是某个法术的分支而已。 看来无论什么样的法术,最好都不要轻视。 “顺带一提……我爹四十多岁的时候才能够灵活使用刃甲术,二哥的成就在我们周家已经是年轻一代——不,是所有人中最优秀的了。”周堂香小声在秦月耳边补充说道,“法力在体外凝聚对我们五行师来说本身就很困难,更不用说将其改变成什么形状了。” 周朗四十岁才领悟了刃甲术,而周堂武今年只有二十七岁而已,这在周家乃至整个金刚师的记载中,都已经算是很快的修行速度了。所以周朗才兴奋得差点儿昏过去——见他的样子周夫人赶紧倒出了几粒降压药塞进丈夫的嘴里,一边替他顺着心口一边摇头叹气—— 这五行大会啊,以后还是别让老头子来了。 这个岁数了还要成天受刺激,对身体太不友好了。 第619章 上门的焚火师 “武哥!你是怎么做到的!” 考核结束之后,周堂文、周堂香赶紧凑了上去,想要向周堂武讨教刃甲术的敲门——原本这些都是要周朗教他们的,但周朗觉得他们还是有些年轻,基础什么的尚未稳固,贸然学习刃甲术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 毕竟这是传统金刚术中最有进攻性的法术了,使用熟练以后,形成的法术刀刃千变万化,无形无质,已经可以应对同级别之下绝大多数危险。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周堂武被问得直抓头发,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学会刃甲术的——甚至连自己刚刚使用的是刃甲术这件事都是刚刚才知道的。 “那你当时……体内的法力运转路径是什么样的?”周堂文换了一种问法,他知道弟弟不太擅长思考,比起问一些理论上的事情,倒不如问他使用时的感觉。 “当时……”周堂武简单回忆了一下,将柳垂莲在削铅笔的事情说了一遍,“……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就是觉得想要切开木头,就必须有一把足够锋利的刀。” “不错,金克木,刚胜柔,堂武已经从‘克’这个字中领悟到了‘胜’,”周朗从后面走了过来,满意地拍了拍次子的肩膀,微笑着说道,“五行不仅有相克,还有相生,我们和暗五行不同,他们是以毁灭敌人为最终目的,而正统的五行师做事都会留有余地,这便是我们和他们最大的不同之处。” “我之前没有教你们不是怕你们学不会,而是担心你们的心性尚不够沉稳,会用这种力量胡作非为,堂武,你要记住,我等虽为五行师、还没到正统修士的程度,但凡事仍要以除魔卫道为己任,万万不可仗势欺人。” “是,父亲。”三兄妹赶紧低头答应——虽然自己家老爹平时严厉了一点,固执了一点、偏激了一点…… 但他还是很关心他们兄妹三人的。 “嗯,堂武,你和我过来,既然你已经领悟了刃甲术,就要多加练习,我给你安排一套我以前用过的练习方法——不是让你照着练,如果有什么不适合你的地方,可以自己动脑筋改一改……” 话没说完,周堂文和周堂香扭头就跑,边跑边想周堂武这回可完蛋了,父亲一旦开始了教学模式就会变成魔鬼,看来这家伙几天内是别想出门了。 周堂武自然也明白父亲的意思是什么,哀怨地看了一眼逃走的大哥和三妹之后,垂头丧气地跟着老爸回了院子。 下午的时候,周堂文和周堂香在院子里练习如何破解木系的法术屏障,有了周堂武的先例,两人和其他年轻一代的五行师们也有了目标,开始进行了针对性的练习。 秦月收了钱,自然是要尽职尽责的,她按照自己所学过的法术布下了几道相似的屏障,让周堂文、周堂香慢慢破解。虽然肯定不如柳垂莲的屏障那样精细,至少能让他们兄妹俩熟悉一下该怎么下手。 可就在两人练习的时候,周堂文却忽然停下了动作,他看了看院门口的方向,轻轻扯了扯正在尝试破除屏障的周堂香的袖子。 “怎么了文哥……”周堂香转头看向大哥,顺着对方的视线,她也看到了院门口站着的人。 稍微愣了一下,周堂香的脸色沉了下来,她走到了院门口,望着对方的眼睛说道:“你来干什么。” “就知道你们肯定有高人指点,”雷翔哼了一声,看了一眼院子里和司马钰吃着冰镇西瓜的秦月,“这几天下来你们的实力进步得突飞猛进,我就猜肯定有人在帮你们。” “……那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周堂香向旁边迈了一步,挡住了雷翔的视线,“如果有事的话,去隔壁找我父亲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面对雷翔的时候,周堂香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她确实讨厌这家伙的作风,但第二场考试的时候,他也确实帮过自己两次——第一次是让自己没有掉到擂台外面,如果不是他,自己现在可能早就已经打铺盖卷回家了。 第二次虽然没什么必要,但面对林默的熊掌时,他是实实在在地将自己护在怀中的。经过这两件事,本来她以为雷翔或许改邪归正了,又或者从来都没有变过。 ——直到周堂香看着他带着几个年龄相仿的女性焚火师亲密地挽着胳膊从外面回到了穆府。 祖师爷在上,他牵着一个自己都不说什么,两人说到底也算是有缘无分,自己也没权力去干涉对方的行为。他爱喜欢谁就喜欢谁,跟自己是没什么关系的。 可左拥右抱、再加上那几个女性焚火师穿得又那么清凉—— 该说其实这才是他的本性么? 好不容易对这家伙重新又有了一点好感,这回好了,又没了。 所以现在周堂香在面对雷翔的时候,虽然不至于讨厌,但交流起来总是有那么一丝尴尬——这也没办法,毕竟她们俩从前走得那么近,如今却又像陌生人一样,再次面对面多少也有些不习惯。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雷翔说完趁周堂香不注意,一闪身进了院子,直接走到了秦月的面前。他用手撑着门框,中短的头发垂下,遮住了一部分略显消瘦的英俊容貌,胸口暗红色衬衫的扣子开到了第三颗,明显的锁骨和结实的胸肌若隐若现,“你就是秦姑娘,不知道能否赏脸,和在下一起吃个饭?” 雷翔家大业大,本人又有着纨绔公子哥那种颓废中略显贵气的气质,个子又高身材又好,最重要的是长相也很符合绝大多数女生们的审美,痞子一样的表情和轻浮的语言配上一副金丝眼镜,让他给人一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再加上平时经常出入酒之类的地方,让雷翔很擅长对付女人。秦月在他眼中的表现和一些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们差不多,外表看上去文静而柔和——拿下这样的女生对他来说简直毫无难度。 只是一秒钟后,雷翔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没空。”秦月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吃饭?吃什么饭?还有谁做的饭能比钟姐亲自下厨做的更好吃的? “不,我的意思是,我会开车带着你去附近最好的……” “不去。” “那你有什么想要的……” “没有。” 雷翔从出生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连续被一个女生拒绝了三次。 整整三次。 这让他的自尊心仿佛被狠狠切了一刀一样。 他可以在酒醉酒以后被揍得北都找不着,也可以在回家之后被老爸训得抬不起头来,更可以为那些漂亮的女生们一掷千金。 但唯独无法接受被如此干脆地拒绝。 旁边的周堂香看得额角青筋都蹦起来了,她不管现在的雷翔做什么,那与她毫无关系。但至少在这个混账东西撩妹的时候,应该避着点儿她这个前未婚妻? 更何况这家伙撩的还是自己现在的家庭教师?! 夏日的午后十分炎热,再加上小院中弥漫着浓厚的火药味,周堂文也没心思练习了,默默地走到了黎江身边,抱着胳膊问道:“你师妹的定力可以啊,说实话我让人暗中调查过雷翔这小子,被他看上的目标还从没有失手过的。” “……我妹妹除外,两人的关系有点特殊。”想了想,周堂文又补了一句。 “……我师妹也有点特殊。”黎江去后厨拿了一个西瓜和两个勺子,捶成两半分给了周堂文一半,又递过去一只勺子,“咱坐着看,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撩我师妹的——那家伙眼睛没问题,要不然等会儿我去带他挂个眼科?” 捧着半只西瓜的周堂文用奇怪的目光望着黎江:“不是,你和你师妹关系不好?” “好到不能再好了。”冰镇西瓜很凉爽,尤其是在外面的热气中大口吃,黎江舒服地打了个哆嗦,“我们从小一起生活到现在的,没有比我们关系更好的了。” “那你还这么说你师妹,”周堂文也坐了下来,“说真的,你师妹挺漂亮的,个子高身材好,要不是知道她的身份,我都想追她了。” “看人不要只看表面。”黎江摇了摇头,示意他往后看。两个大男人坐在屋檐下,一边吃着西瓜一边看着秦月、雷翔和周堂香的方向。 司马钰被夹在中间有点尴尬,刚想回避一下就被挚友按了回去:“没事,不理他,看你吃的。” 秦月压根就没把雷翔当回事,掏出纸巾替司马钰擦着嘴角的西瓜汁,司马钰也扭过脸来配合,两人的动作就如从前一样自然。 雷翔看得抽了几下嘴角—— “难道你们两个……” 莫非这两个女生是同?! 不然她们怎么可能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还能无动于衷的?! 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雷翔自认为就算自己再有魅力,人家不吃这一套也没辙,就在他想着用什么办法能得到秦月帮助的时候,两个女性焚火师扯住了他的胳膊。 “……算了翔哥,人家不愿意帮忙,我们就自己想办法。”一个头发比较长、个子很高的焚火师说道。 “我们可以去用别的方法代替嘛,总能找到出路的。”另一个留着齐耳的短发,个子也稍微矮一些的焚火师有些担心地望着他们家小少爷,“而且这里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明明是三伏天怎么会这么冷,我们赶紧回去……” 听着两名焚火师的话,雷翔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俯视了秦月一眼之后,默默地转身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秦月不动声色地拿眼角瞟了一下周堂香,小声对身边的挚友说道:“看见没,以后找男朋友的时候好好看清楚了,别找这么个玩意儿回来。” “……我觉得这家伙还可以啊,好像没你说的那么坏。”司马钰的视线在雷翔和周堂香之间来回跳跃,“而且我跟你打个赌,小月,一会儿周堂香肯定会过来帮那小子说情的。” “……啊?”秦月望向司马钰,连西瓜都忘记吃了,“她会帮雷翔说情?你咋看出来的?!” “——直觉,你看着就完了。”司马钰神秘地眨了眨眼。 果然,还没等雷翔走到院门口,周堂香就叫住了他,随后走到了秦月的面前蹲下来,小声说道:“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我和这家伙是一组的,考官的屏障必须要完全解开才能算过关,就算我能够解开属于我的那部分,如果他失败了的话……” 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堂香的视线一直在四处游离,一副口不对心的样子。秦月睁大了眼睛望着挚友,意思是你怎么会知道周堂香肯定会为雷翔求情的?! “虽然你自己没注意到什么,但你从临海镇参加完那个什么空手道比赛回来以后,方梦鱼在看到你的时候都是带着这样表情的,有时候还偶尔会旁敲侧击地问我关于你的近况——哎我可什么都没说啊,就是说一切照旧而已。” 司马钰不知道方梦鱼和秦月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也没有仔细问——那时候自己的妖魂正处于一种莫名地躁动中,时不时就会失控一下子,也没时间问挚友这些事。要不是方梦鱼身边换了个挽着他手臂走路的女生,司马钰还真就不知道挚友已经和她的万人迷男友分手了。 “……”秦月听完没说什么,只是看了周堂香一眼,后者退缩了一下,最后还是勇敢地回望了过来。 “……好,”秦月妥协了,反正对方是自己的雇主,拿裴娜的话来说就是甲方,只要钱到位,要求也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秦月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那我就……” “等等。”一直在一边吃西瓜听八卦的黎江忽然喊了一嗓子,随后抱着他的半只西瓜一路小跑了过来,“当初嘛,说好的只是教你们三兄妹而已,可没说会有别的人半途加入——当然我不是反对这件事,就是报酬方面嘛……” 黎江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雷翔和他身边的两名女性焚火师,露出了奸商一样的笑容—— “……得加钱。” 第620章 血池术 对雷翔来说,钱不算什么的,平时去酒消费一晚上的钱差不多就抵得上秦月一个月的工资了。而且虽然平时不着调了点,雷翔还是很有经商头脑的,家里的生意也接管了一部分,付个几十万学费什么的对他来说很轻松。 黎江笑得跟一朵花一样,师妹赚了钱自然要分他一部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都快成秦月的经纪人了。谈妥了价钱,秦月也为雷翔设计了一套法术屏障,供他和另外两名女性焚火师练习。 做完这些,秦月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去了后院。林默院子的后院种植着一些观赏植物,角落里有一座小凉亭,平时这边很少有人过来,如今小凉亭的长凳上多了一张凉席,商怀晚就睡在这里。 柳垂莲曾邀请商怀晚去那边住,司马钰也提议让她住到房间里,穆小雅的祖宅房子还是很多的,不差她一床被子。不过商怀晚好像不想和五行师靠得太近,除了有必要,平时她都会和穆府的每一个人保持距离。 “需不需要帮忙?”秦月走到了随意坐在地上、大汗淋漓地喝着井水的商怀晚身边——后者一直都在练习血池术和那条血鞭,对商怀晚来说,只有让身体时刻保持在巅峰状态,才可以随时都能应对有可能遇到的每一个麻烦和危险。她付出的努力比任何一个五行师和暗五行都要多,对她来说,力量已经是为数不多的、只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作为世界上仅剩的血法师,商怀晚早已一无所有。 “你的法术和柔水师是对应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会帮你做一个……” “不需要。”商怀晚用袖子抹了一把脖子上的汗水——天气再热,她也不敢穿短袖和裙子,怕身上的伤痕被别人看见。 就连洗澡都是在一些还算干净的、深山中的小河中,现在林默的院子里有单独的浴室,她也不用怕被人看到了。 “柳师父的法术很难破解的。”秦月好心提醒了一句,不过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提醒。商怀晚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外人不应该干涉太多。 “我有办法对付,谢谢。”商怀晚表示了感谢,仍旧拒绝了帮助。 “好,我就在前院,如果需要帮忙,随时来找我。”秦月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对于商怀晚,秦月还是很欣赏的——这种不依靠任何人的倔脾气和以前的自己很像。 夏日的高温让时间过得好像很慢一样,不过第二天终究还是要到来的。上午的时候,周堂文一组和昨天的两组一样全都顺利通过了,和周堂文分到一组的是一名柔水师和两名焚火师——焚火师就是昨天和雷翔一起来求秦月帮忙的那两位。 下午的时候,周堂香和雷翔也通过得十分顺利,柳垂莲好像不准备出什么难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十五名五行师应该都会顺利通过考试的。 ——如果商怀晚那边顺利的话。 柳垂莲也是第一次接触血法师,虽然血法师的法术和柔水师可以说同出一脉,但二者却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柔水师只能操纵纯水,他们甚至能够做到将泥水中的纯水分离出来,但对于一些复杂的、难以分离的水就没办法了。 比如,血。 血是一种很特殊的液体,尽管血浆中九成以上的构成仍旧是水,但却无法为柔水师所用。因为血是活的,对能够使用法术的人来说,除了其本来功能之外,还是法力流动的载体之一。 柔水师或许能够影响纯水的那部分,不过在生灵本身的法力流动干涉之下,这部分影响会被降低到忽略不计的程度。 这是血法师和柔水师之间最大的区别,血法师所操纵的已经不仅仅是血,还要与其承载的法力相抗衡——这也是柳垂莲对血法师感兴趣的原因之一,这种能够操纵别人法力的法术,她还是生平第一次碰到。 所以在最后一场考试中,她留给商怀晚的屏障是全系的——不光是五行法术,还有包括被她的法术所模拟出来的鬼术、妖术等等十几种。 当然,这并不是对商怀晚不公平,因为无论她能做到什么程度,柳垂莲都会让她通过的。设下如此复杂的屏障,只是想看看血法师能做到什么程度。 商怀晚对法术本身就十分敏感,在察觉到自己面前的屏障和周堂香、雷翔面对的完全不一样以后,少女没有说什么,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将指尖的血涂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画了一个奇异的符号出来。 周围看台上所有人全都屏气凝神,血法师已经消失很久了,最近一次的消息还是被暗五行中另外四支屠村的事情。就连在座的老一辈中,也没有见过真正的血法师的。他们都很好奇擂台上的少女能做到什么程度,也会借此机会见识一下当年令五行师乃至普通修士都闻之色变的血池术。 他们很快就见识到了,不光是年轻一辈的五行师,就连身为家主的老家伙们——乃至看台上的穆小雅和舒芊——全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商怀晚并没有直接攻击屏障,她知道如此复杂的屏障,别说自己,就算是来个普通的修士也别想轻易破开。所以她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这块坚固的无形之墙,而是墙后面的人。 柳垂莲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样站了起来,不过她并没有惊慌,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四肢做出来的僵硬动作,同时感受着入侵到体内的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力量。商怀晚操纵着她一直走到了屏障面前,将她的手压在了纷乱的法术屏障上,随后引导着柳垂莲体内的法力,一点点入侵由她自己编织而成的屏障之中。 不到一分钟,屏障层层破碎,当最后一种复合法术被柳垂莲自身的法力破解之后,商怀晚解除了控制,伸手扶住了站立不稳的女人。 “柳……先生,得罪了。”商怀晚用上了“先生”这个称呼,她很感激对方没有对抗她的血池术——在操纵柳垂莲体内鲜血的时候,商怀晚同样能感受到对方体内澎湃的法力。只要她稍加抵抗,自己的血池术一定会被瞬间破解。 “不,你做得很好。”柳垂莲从挂在腰带上的小口袋中取出了一瓶酒,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我喜欢你的法术,今晚有时间么?我想和你好好交流一下。” “恕难从命,血池术从不外传……”商怀晚有些抱歉地低下了头,说实话,她也不想这种危险的法术流传出去。商家自古以来都十分自律,每个血法师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果血池术落到了坏人的手中,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不是你的血池术,而是你操纵法术的心得……算了,回头再说,反正我们还要一起生活很久的。”说完,柳垂莲也不再纠结这件事,而是朝考官台的方向挥了挥手,“行了!都合格了!剩下的你们安排。” 柳垂莲要的不是淘汰下去多少五行师,而是教他们一些应对法术的技巧和心得,她本身就不是战斗类型的,让她跟人打架,还不如搞搞后勤来得实在。 到现在为止的四个考题都是柳垂莲、卓风影和穆小雅三人一起商量出来的,前面几场淘汰下去的那批只是为了控制最后的人数。如今人数已经压缩到了十五人,剩下的就只要在其中挑选出十个来就可以了。 至于挑选的办法,就是从战斗力方面来考虑。所谓的强大可不仅是要有高深的修为,还要有出色的战斗技巧、敏锐的战斗直觉和对战斗时机的准确判断。再怎么说最后这批人也是要送到除魔部里面去的,五行大会的测试和接下来的训练,目的就是提高他们的生存率——卓风影可不想要一批炮灰,死的人已经够多了,她要的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战士。 回到林默的院子,一路上所有的五行师都下意识地远离商怀晚。她并不在乎这些,过去的三年时间她一直都在深山中度过,依靠着难以下咽的野味和一些比较熟悉的果子撑到了现在,原本商怀晚也不打算和谁交流什么,倒不如说周围安静一点,还能让她稍微放松一些。 不过有些人还是不在乎这些的—— “你练的那东西这么厉害?!”司马钰半路就逮着商怀晚问个不停,一直跟她到了后院。商怀晚一开始还以为这丫头只是好奇而已,没想到她还能这么健谈。 “你不怕我?”这是商怀晚一直在意的问题,自古以来无论是什么人见到她家的血池术,要么敬而远之,要么群起而攻之,从没有人还敢留在身边的。 哪怕是同族的血法师们,也因为修炼的过程过于残酷,甚至还要与鬼打交道,每个人的思想都变得偏执而扭曲,互相之间是极少有交流的。 “你会伤害我?”司马钰哼了一声,将这个问题又抛了回去。 “当然不会了。”商怀晚怎么可能那么做,好歹这个倒霉丫头也帮过自己,还送给自己许多衣服。血法师只是偏执了一些,又不是神经病,怎么可能见谁伤害谁。 “那就对了嘛,”司马钰满意地点了点头,“柳师父那么厉害都能被你像木偶一样操纵着,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她并没有抵抗的,我也知道柳先生修为高深,要是刚刚她稍微抵抗一下的话,我是根本无法……算了,和你说了也没用。”商怀晚按着额角,刚刚使用法力有些透支了——说实话,她也是第一次尝试通过血来控制对方的法力的,而且还是对柳先生那种高手。 “那也很厉害了,上次我们去了一趟望海崖,之后柳师父回了一趟侍仙阁,说是要做什么修士等级评定——她现在是侍仙阁中少有的几名九级修士之一,已经算是很顶尖的人物了,能操纵她的身体,听我的,这事儿你能吹一辈子。”司马钰进屋拿回了三只雪糕,一只给了商怀晚,另一只给了秦月,“不过你的法术……感觉和附身术很像,是从鬼那里学来的?”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商怀晚咬了一口雪糕,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她一直以为司马钰只是个普通的学生,就连自己住在她家那晚上、那位名叫钟秋的漂亮姐姐在和自己聊天的时候也用法术避开了她,“我还以为你只是个……” “你也看到几位万妖楼邻居们的原形了。”司马钰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说道,“你觉得我住在那个地方,还有可能是正常人么?” 听到这,商怀晚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翅膀遮天蔽日的蝙蝠、比四层楼还高的眼镜王蛇、假山一般的灰狼、根本察觉不到气息的厉鬼…… 回想起来,能和这群……非人类生活在一起的司马钰,又怎么可能会是个普通的人类?! 就连她身边这个秦月都是鬼! “那、那你是什么变的……”商怀晚吞了口口水,说实话,她是真的有些怕了——她接触过鬼,但并没接触过妖怪。在商怀晚的记忆中,父母一直都拿“吃人的老妖怪”之类的事情来吓唬小时候不懂事的自己,久而久之,她的心中就对“妖怪”这种东西有了本能的恐惧。 “半人半妖,我妈是条蚺,我爸是人类。”司马钰笑着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令尊……可以啊。”商怀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先称赞一下对方的父亲再说——奶奶还活着的时候,曾经给自己讲过白蛇传的事情。长大了以后,商怀晚才知道那些东西都是杜撰出来的美好故事而已。可如今看到了真人真事,让她的大脑一时间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 “算了那不重要,刚刚我们说到哪了?哦对,你的法术,好像和鬼魂的附身术有些像啊。”司马钰挥了挥手,让她别在意那些小事,“难道你还会使用鬼术?” “我……”商怀晚欲言又止,她倒是不怕将商家的历史说出来,就是怕不知道会给这个好心的丫头带来什么麻烦。思考再三,她轻轻叹了口气,决定将这些事说出来。 已经很久都没人像这样和自己毫无负担地聊天了,她不想辜负这唯一的信任。 “先等等再说。”就在商怀晚打算聊聊这件事的时候,秦月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随后看向了屋角的方向,“几位,偷听……好像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第621章 五行术的起源 秦月望着院子的角落,示意商怀晚先不要出声。过了一小会儿,周家三兄妹、雷翔和两名焚火师,以及几个虽然不认识,但在擂台上已经混了个脸熟的五行师们才慢慢从屋角绕了过来。 看着出来的一大帮子人,司马钰和秦月对视了一眼,心说好家伙啊,这是组团来打探消息的?! 对面一大群人表情尴尬,有些甚至不敢直视这边,两人猜测这些五行师们大多数都应该是听了父母那一辈的话,想要过来探听血池术的虚实的。 其实也不能怪这些小辈们,商怀晚那一手操纵身体的血池术实在是太过令他们震撼——毫无起手动作,几乎为零的施术时间,就连身为考官的柳垂莲也神不知鬼不觉地着了她的道。 如果不搞清楚血池术的秘密,就算三界中只剩下商怀晚一个血法师,也仍旧会令人寝食难安。 力量本身并不可怕,无法预测、不知原理的力量才令人畏惧。 就如大灾炎之于三界一样。 商怀晚本来打算讲讲自己的事情的,她不可能将自己的秘密随便暴露出去,但如果对面是司马钰和秦月的话,那就没问题了——秦月倒还在其次,主要是司马钰——她在自己最困难的时期伸出了援手,对于商怀晚来说,司马钰算是她的恩人。 无论恩仇,都要回报,这是她商怀晚一贯的处世方式。 但另外的五行师就算了,她是绝不可能将血法师的秘密暴露给他们的。 ——司马钰不会害自己,否则当初在那座满是妖怪的老楼里,对方就已经下手了。 而五行师就不一定了,想到当初商家被逼到不得不在深山中避世隐居,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举村迁徙,究其根本原因,正是这群五行师们自诩“正义”的追杀。 他们什么都不懂,只因为血池术过于强大、难以应付,就要将商家赶尽杀绝,从不问商家都做过什么。 所以商怀晚对五行师和暗五行的其他四支都没什么好感,商家如今只剩自己,这群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一个都别想置身事外。 无论是哪一代,都是一样的——就像现在,这群五行师们不也是让这群小辈们来偷听自己的秘密么? 商怀晚不傻,五行师每个分支都有,一看就是商量好了才来的。 “偷听别人的秘密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你们回去,这件事我就不外传了。”秦月下了逐客令,她对五行师原本就谈不上多深的关系,也不想在这里找麻烦,只是让他们离开了事。 可对方却不这么想,尤其是脾气又直又火爆的焚火师:“那你……” 说话的焚火师是跟在雷翔身边、头发比较长的女子,她原本想说的是为什么秦月和司马钰能在这里听。后来忽然想到,前几天自己和其他几位焚火师在被厉鬼邱小梅抓走的时候,还是秦月来帮的忙,而且看起来她在鬼界的地位好像还不低的样子,想了想将矛头对准了司马钰。 她不敢说秦月的不是,但旁边那个一点法力都感觉不到的、一看就傻乎乎的丫头总没问题了? “那她为什么也可以在这里?你就不怕她学会了血池术、成为下一个血法师?!” 秦月愣了一下,随后转头望了一眼还叼着雪糕棍子、用牙齿咬住上下晃着的司马钰。 “……看我干嘛,我又不会法术。”司马钰的目光清澈得好像从未被世俗污染过——尽管她早就已经在“人生”这条路上摔得满身是伤了。 “没事,就是思考了一下你学会血池术、并且为祸人间的可能性。” “那可能性有多少?” “零。”秦月耸了耸肩膀——她家的小钰虽然偶尔也有几个坏主意,但也仅限于骂街、半夜敲别人家玻璃这种连派出所都不管的小事。最严重的一次大概也就是在修罗村的时候,陪着村长贺老爷子走了一路,凭借自身强悍的倒霉体质把修罗村大名鼎鼎的村长害得差点儿信了佛。 除此之外,她是真想不到挚友能干出什么坏事儿来——就算能,估计到时候连派出所都不用,街道办就能给她摆平。 “但你们就不一样了,不管你们听去想要做什么,都不是你们留在这里的理由。”说完,秦月拿出了电话拨了一个号出去,很快,对面传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小月?你们考试结束了?”林默打着哈欠,正趴在余冕的旁边睡得舒服。他昨晚又通宵熬夜打游戏了,正在抓紧时间补觉。 “出来送客。” “好嘞。” 秦月当然不可能自己动手赶人,首先这里是穆小雅的老家,她不想在这里闹事;其次就是自己的身份——她现在是鬼差,酆都大帝夜疏雨亲封的夜游神使,就算只是吓唬凡人也算是滥用职权。 电话刚刚挂断,一头黑熊就挤出了后门——穆府的房子都修得很大,门也很宽,里面的家具却很少,有着很多空旷的地方。原本五行师们还以为是这里的主人不懂得装修,当看到黑熊从加宽的门中走出来的时候,才明白为什么房子会这样盖。 ——也是,空间留得大一点,也好让住在这里的人可以用本体进行活动。 【送谁?】林默晃了晃脑袋,宽大的熊掌踩在地上,院子里的五行师普遍感觉整个地面都震了一下。 “他们。”秦月朝五行师们扬了扬下颌。 林默舔着嘴唇就爬了过去,五行师们当时就跑了——还不跑?没看那头野兽满脸都写着“我要吃人”么?! 【没事我接着去睡觉了。】黑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口水都流出来了。 吓坏了的不仅是五行师,还有商怀晚。 她以为离开那座楼,应该就不会碰到那么多恐怖的妖怪了——她和妖怪们交过手,不过基本上都是一些小妖,在大妖们带来的巨大压力面前,她也免不了会感到恐惧。 “现在聊,”秦月回到了凉亭中,“没人会来打扰了。” —————————————————— 柳垂莲难得没喝酒,她披散着头发,穿着一件白色的宽大衬衫,裤子也没穿,就这样光着腿坐在了床上。面前小桌上摆着一只手机,手机开着免提,正在和谁打电话。 “明乾,帮我查个东西。”扶了扶眼镜,柳垂莲在一张纸上时不时画上一笔。纸上是一个人体经络图,上被她面画满了乱七八糟的线。 如果商怀晚在的话,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线的走向,就是她操纵柳垂莲时,对方体内法力的走向。 【难得你这个酒鬼还能给我打电话……】对方的声音听上去很虚弱的样子,明明是个男人的声音,却带着许多阴柔的感觉。 “哪那么多废话。”柳垂莲也没在乎对方称呼她为“酒鬼”,“赶紧帮我查查有没有关于‘血法师’的记载。” 【血法师?你查那些怪物做什么?】对方的声音立刻精神了一点。 “我碰到了一个,对她的法力运用方式很感兴趣。”柳垂莲在纸上做了一些标注,又用从穆小雅那里借来的笔记本电脑查着一些古代医学方面的知识。 【你碰到血法师了?我还以为他们都灭绝了,毕竟已经两百多年没有相关的记载了,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对面的声音伴随着敲键盘和翻书的声音传了过来——柳垂莲联系的人是钱夫人座下十二使徒中的第十一席,代号【史官】的魏明乾。魏明乾的职责就是专门记录一些和修士们有关的事情,只要涉及到法术,他和他座下的众多“记录者”们绝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过了很久,魏明乾的声音再次传来:【找到了,血法师是,好家伙可把我累坏了……记录一共就这么几条,你现在要还是晚点再说?要是晚点的话,我整理一下发到你的邮箱里,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反正也没多少记录。】 “行,谢谢了,回头请你喝酒。” 【饶了我您,上次跟你喝完酒我都去洗胃了……】 魏明乾哆哆嗦嗦地挂断了电话——偌大的古老建筑中,数十名留守的记录者将刚刚翻得乱七八糟的古籍归位,史官本人则一边吹着空调,一边将刚刚查到的东西写成邮件。就在他猛敲键盘的时候,一袭红色风衣的金先生带着一群衣着清凉的小护士们拎着一大堆营养品走进了大门。 “刚刚我听见,柳丫头要请你喝酒?” 金先生虽然已经七十岁高龄,但看上去却十分精神,一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金色框架的老花镜后面,是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深邃眼眸。 “可别开玩笑了,跟她喝?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呢……”魏明乾咳嗽了几声,因为常年从事文书工作,他和他的记录者们极少出门,尽管平均年龄只有三十岁上下,一个个老得却跟七老八十一样,和金先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智。”听到这,金先生松了口气,“你要是再跟她喝一次,我可不敢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了,你知道上次抢救你的酒精中毒有多麻烦么。” “多谢金先生……”魏明乾恭恭敬敬地道了声谢,虽然也和金先生身为第六使徒、地位比他高有关,不过现在他和他的记录者们全都在依靠金先生的营养品维持着身体健康,更何况金先生还算救过他一次命,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以后出去多晒晒太阳,人类和有些妖怪不一样,还是要经常去接触一下阳光的。”金先生转身挥了挥手,红色的风衣在他的身后飘动——他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打扮,而且不知为何特别喜欢红色。有几次他甚至开玩笑说,等自己死去的那天,一定会变成一只厉鬼。 “金先生慢走!明乾不送了!”虚弱的男子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疯狂地敲着键盘——出去晒太阳?他倒是想,那这一屋子的记录谁来整理审核? 算了,都是社畜——魏明乾这样想着,拿起一罐营养饮料喝了起来。 一个小时之后,柳垂莲收到了邮件,第十一使徒已经将有关血法师的一切记录全都整理好发了过来,甚至还标注了明确的时间线。记录并不长,她很快就看完了,合上笔记本电脑之后,柳垂莲摘下眼镜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怪不得血法师可以悄无声息地操纵别人的身体,原来她们的秘密在这里……也难怪会被称为离经叛道了。” —————————————————— 六百七十年前朝代更迭末期,朝廷昏庸无能天下大乱,各地起义不断,天灾人祸横行,妖魔邪祟也趁机出来祸乱人间。修士们本着拯救苍生的精神四处降妖除魔,奈何修士们的修行过程实在是太过冗长,真正有实力对抗邪物的修士没几个。 为了能够快速形成一支有效的应对力量,乾星观的道长观星道人决定开发一种新的力量。这种力量不需要修行很久就可以掌握,虽然威力不如正统修士们的术法和咒法,但庞大的数量可以解决绝大部分比较弱小的孽妖和恶鬼,也算是帮修士们分担了一些压力。 这种新的力量,就是将金木水火土五行变化为相应的术法和咒法。为了解决因为修行时间短而带来的个人法力总量不足的弱点,观星道人修改了法力在这些人体内的运转路径,使其法力输出变得很少,再配合相应的武术,带来的效果还算不错。 这些自愿加入、付出了无法成为正统修士代价的道士们,就是后世所称的“五行师”。之后十几年间,五行师行走世间对抗着孽妖和恶鬼,直到朝代更迭完成,天下再度稳定下来,这些人也随之销声匿迹。 ——五行师并不是真的消失了,他们只是隐藏了起来,并将自己的技艺一代一代传了下去,为以后的乱世做着准备。 可正如太极且分阴阳,五行师们在之后的和平日子里,也渐渐生出了一批只为寻求力量而进行修行的邪门歪道之徒。他们受到鬼魂力量的影响,逐渐偏离了观星道人创立五行术的基本理念,并将之扭曲再造,最终成为了一群为祸人间的恶徒。 这些恶徒们,就是后来的“暗五行”。 第622章 食灵鬼的囚徒 暗五行的修炼方法违背天道,实力却进展神速。最初的暗五行是通过与鬼进行交易来让自己快速变强的,鬼魂是纯粹的能量体,天生就与自然联系紧密。五行师们最大的短板就是无法正常与自然进行沟通,如果有了鬼魂一般与自然的亲和度,将会极大地弥补这一弱点。 第一个暗五行是一名正常的五行师,在某一次诛杀恶鬼的行动中被瘴气侵入了身体。弥留之际,这名五行师发现自己的五行术已经突破了极限,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他将这个发现记录了下来,此人撒手人寰之后,记载着这种邪法的笔记被其他五行师发现,并按照上面的方法修炼之后实力大增,这些人就是最初一代的暗五行。 最初的暗五行们脚下的路并不好走,尽管这样做可以让实力进展飞速,但也有许多难以解决的后遗症。 他们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最重要的寿命问题。 就算修为再高,暗五行本身也是活人。活人在瘴气的影响之下很难活多久,以当时的法术,能撑过一个月的都算是修为极高了。而且如果没有及时拔除瘴气的话,身体会渐渐腐坏,灵魂也会渐渐扭曲。第一批暗五行们最后的下场无一不是在死后变成了厉鬼,最终被曾经的同袍们消灭。 然后就是法术的性质发生了改变,在将瘴气引导入自己身体以后,暗五行们发现他们无法再正常地使用五行术——金刚术变成了只能操纵剧毒白澒的毒甲术,钢铁一般正直的法术被扭曲成阴险恶毒的毒药;焚火术被阴寒的鬼气所浸染,成为了冰冷刺骨的寒狱术;能使万物生长的木灵术被腐蚀性极强的瘴气堕化为能够使万物凋零的枯萎术;不动如山的土崩术被死亡的气息污染,变成能够夺走生灵一切活性的石化术。 而滋润万物、以柔克刚的柔水术,在受到了鬼气能够侵染灵魂这种特质的影响之后,成为了令人恐惧的、能够操纵生灵体内鲜血的血池术。 这些光是看效果就知道肯定不会被世人所接受的扭曲法术被创造出来之后,第一代暗五行也曾质疑过其合理性,不过很快就在瘴气的影响下变得疯狂。瘴气折磨着他们的身体,污染着他们的灵魂,第一代暗五行们开始渴望战斗,渴望力量,追求毁灭一切的快感。 ——就像他们一直致力消灭的恶鬼们一样。 一如某个来自西方的寓言传说——屠龙者被龙血污染,最终也变成了恶龙。 五行师们很快发现了这群异类,投入了大量精力、不遗余力地对其进行绞杀,想要趁着暗五行还没有成气候之前将其消灭。可惜,他们低估了对手的狡猾,在确定自己的人数和实力尚不足以和正统五行师以及修士们抗衡之后,暗五行选择了隐藏自己的行踪,同时暗中韬光养晦,慢慢积累实力,等到暗五行的实力足够推翻五行师和那些修士们的那一刻,就是向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发起挑战的时候。 天下万事合久必分,直到四百年前,朝代再次进入更迭,凡间又一次混乱不堪。这一次除了恶鬼和孽妖,经过了两百余年的积累,暗五行们也再次出现在法术界的视野之内,向五行师和修士们发起了挑战。 经过了两百多年的岁月,暗五行已经改进了自己的法术,除了血法师之外,另外四个分支都用吸收鬼气的方法暂时压制住了瘴气的蔓延,将瘴气和五行术完美结合在了一起。虽然寿命已经无法和正常人一样,好歹也延长了许多。 至于血法师——没人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血法师并不是依靠吸收鬼气压制瘴气的,有传言说,这群恐怖的血法师们似乎和某个强大的鬼缔结了契约,以付出某种代价为前提,让那只鬼帮他们压制瘴气。 五行师们和修士们无法在与恶鬼、孽妖作战的同时应付暗五行,接连吃了许多败仗,很多修为很高的正统修士也在这场光与暗的战争中陨落——单个的修士根本就不怕与暗五行决斗,但暗五行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那些有着百年以上修为的修士们,就这样淹死在了他们曾经不屑一顾的蝼蚁们手中。 暗五行连战连胜,一度将五行师和修士们逼到了绝路。可就在最终决战之前,血法师们却忽然集体消失——在整个暗五行的体系中,血法师是绝对的中坚力量,一些强大的血法师甚至能够凭借一己之力、直接与修士进行对抗。就算无法战胜,也能用命拼得对手元气大伤。血法师们的消失让暗五行的整体实力大打折扣,五行师和修士们没了最大的威胁,立刻开始进行反扑,在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之后,终于剿灭了绝大多数的暗五行。 剩余的暗五行已经不足为惧,但五行师和修士们仍旧没有放松警惕,他们联手发出了通缉令,甚至雇用了不少妖界的大能,誓要将暗五行斩尽杀绝。 这场光与暗的战争持续了整整九年,直到新朝代的建立,暗五行也彻底没了消息。 ——直到商怀晚出现为止。 —————————————————— “我不知道另外四个分支躲在哪里,但他们一直都有着后备力量。血法师数百年不断迁徙躲避,就是为了防止其他暗五行的追杀。”商怀晚讲述着从祖辈那里流传下来的故事,双手用力扯着衣角,“可惜,最后还是没躲过去,三年前,暗五行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商家的临时住所,然后把我们给……” 看着商怀晚有些落寞的表情,司马钰将手中的半块西瓜递了过去:“那你们为什么……会在当年的那场战斗中忽然消失啊?” “因为商家的当代家主接到了一条密令,不准再参与那场战争,”商怀晚道了声谢,接过冰凉的西瓜吃了一口,“而且当代的家主也并不认可其余四支暗五行的作为——就算我们的法术是歪门邪道,但从本质上来说,血法师和五行师一样,都是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可另外四家用血法师全族的性命作要挟,我们不得不参加那场战争。” “你们血法师不是暗五行中战斗力顶尖的么?怎么还怕他们的威胁?”秦月皱了皱眉,这有些说不通——在那种混乱的年代中,力量就是唯一的答案,拥有力量还被威胁,血法师们完全可以不就范的。 “事情没那么简单。”商怀晚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血法师在当时已经被列入暗五行之中,早已被视为凡间的威胁。其余四支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将我们的村落地点泄露给五行师和修士们就行了,他们完全不用动手,就能借那些名门正派之手将我们剿灭。” “……好一计借刀杀人。”秦月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像她说的那样,如果事情真的发展至此,血法师可能早就被灭族了。 “当代家主也是没办法了,只能假意答应和暗五行一起行动,但家主也提了一个要求——介于血法师的强大,家主将会在战争中直接对付正统修士。那一战中,血法师并未对任何一个修士和五行师下杀手,反而还折损了不少人手,同时还暗中派人故意泄露暗五行整体的行踪,让修士和五行师提前有所准备。” “可当代的家主没想到其余四支暗五行的势力已经发展得如此壮大,就算暗中帮忙也无力回天。就在他准备找时机反了暗五行的时候,却忽然接到了一条密令——那条密令让我们立刻离开战场,不得再参与双方的争斗,否则就让血法师彻底消失。”商怀晚轻轻叹了口气——血法师从头到尾都生存在夹缝之中,有时候连她自己也怀疑,血池术究竟有没有必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两害相权取其轻,背叛了暗五行或许还能够逃跑,就算村子散了,好歹也能留下几个后人。但如果违背了那条密令,所有血法师将会顷刻暴毙,一点生机都不会有。” “……那条密令是谁给你们的?”秦月双眉紧皱——听商怀晚的讲述,在血法师的背后好像还有一个更强大的势力。 这个势力甚至能够直接操纵血法师们的生死。 “那条密令是……” “是我给的。”一个声音打断了商怀晚的话,接着院墙角落的树枝和石子忽然飘到了半空,慢慢拼成了一副骨架的样子。随后,一个虚影在骨架上慢慢显现。 “舒芊姐?!”司马钰看着现形的女鬼,脱口而出对方的名字。 “……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秦月看向了舒芊——自从南风镇事件以后,她一直都在提防着百鬼众的人。尽管现在双方私下里已经达成了合作关系,但她并不信任这些暗中行动的鬼。 “我不需要偷听,因为血法师们的力量来源,就是百鬼众的第二席,食灵鬼拓跋柔。”舒芊走到了凉亭中,周围空气的温度瞬间下降了许多,好像连炎炎的夏日都在避让着这个强大的女鬼。 这下不光是司马钰和秦月,连商怀晚都愣住了:“你怎么会知道……鬼尊大人的名讳?!” 舒芊心说我当然知道,你家的鬼尊大人可是老娘的小迷妹——不过她并没有将这种没必要说的事情说出来:“另外的暗五行是怎么样的我不了解,但你们家血法师们使用的、能够不必接触对方身体,就能将自身的法力与对方融合的特殊鬼术,正是来自于拓跋柔那丫头。” 哪怕在整个鬼界之中,拓跋柔也是极其特殊的存在,一些有着特殊灵纹的鬼可以拥有超乎常理的力量,比如温清海的读心术和修桦的帝王术,又或者是梁平的鬼门术。这些特殊的鬼术无法学习,只有拥有特殊灵纹的鬼才能拥有和使用——说白了就是天生的,和技术无关,纯粹就是天赋。 拓跋柔的特殊鬼术就是能够无视实力差距操纵对方的灵体,区别只有时间长短而已。对于一般的生灵,拓跋柔可以完全与对方的灵体融合,想用多久就用多久。哪怕是强大如法圣,也至少能操纵对方的灵体十二个时辰。 这个时间的长短是由对方的反抗能力决定的——目标的修为越高,反抗能力就越强,她自身的鬼气消耗得也就越快,能够操纵的时间就越短。但只要拓跋柔愿意,在她的鬼气耗尽之前,操纵任何灵体都易如反掌。 “当时你们那场可笑的争斗影响到了鬼头大人的一些计划,鬼头大人想要尽快结束那场闹剧。一开始是打算让我把你们全都处理掉的,不过拓跋柔说,这样有可能会暴露百鬼众,就让我给你们的家主送了消息,让你们尽快从中抽身。当时的妖界已经开始介入,而且鬼头大人留着侍仙阁还有用,不想让他们那么快毁灭。再加上当时暗五行中四成的力量都来自于血法师,只要让你们离开,暗五行自然就会被击溃。” 说着,舒芊走向了商怀晚。秦月想挡在她们之间,却被地下破土而出的鬼手扯住了双腿动弹不得。 “我不会对她做什么的,否则她早就死了。”舒芊走到商怀晚的身后,撩起了她后脑处的头发——发根下的头皮上,一个凶恶的鬼脸赫然出现,“这就是血法师的力量之源,【食灵咒】,这是拓跋柔的鬼咒,也是一种契约,可以让商家人在压制瘴气的同时,还能共享部分拓跋柔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代价就是,你们死后无法进入轮回,灵魂将成为食灵鬼的粮食——这也是为何鬼界也无法查到血法师信息的原因,因为你们死去之后并不会通过鬼界。” 食灵咒像纹身一样附着在三魂中“天魂”所在的位置,一旦血法师身死,他们的灵魂就会立刻从天魂开始被诅咒吞食。 “还有,我不是来偷听的。”舒芊打了个响指,抓住秦月双腿的鬼手立刻消失不见,她看着商怀晚,有些释然地说道,“在你来的那天,我就从你身上察觉到了拓跋柔的气息,还以为是她附在你身上了,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能看到食灵鬼的囚徒们。” “有一说一,你们血法师还真是够顽强的,居然能一直存续到今天。” 第623章 最终确定的十个人 “原来这就是血法师的来历……”柳垂莲放下了笔,看着第十一使徒魏明乾发来的邮件,靠在窗口若有所思。 邮件上记载了最初的暗五行和第一代暗五行是如何获得力量的,以及之后数百年的发展。至于血法师和食灵鬼之间的关系,则是她推理出来的——她只是喜欢喝酒,脑子还是很够用的。 柳垂莲见过拓跋柔,前段时间望海崖出事的时候,柳垂莲作为后勤力量也参加了那场战斗。事后时幽带回来了两个鬼,分别是百鬼众第二席和第三席,其中之一就是拓跋柔。 无论是法力还是鬼气,使用时都会留下痕迹。每个人的痕迹都不相同,柳垂莲恰巧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敏感,当时就记住了拓跋柔和常静的鬼气特征。 联想起昨天林默的院子中、商怀晚和周家三兄妹剑拔弩张时散发出来的法力波动,当时柳垂莲还在怀疑商怀晚是否和百鬼众有关,在看了资料之后明白了暗五行的力量全部都是来源于各种鬼魂,才猜到商怀晚血法师一支与食灵鬼拓跋柔之间的关系。 血法师那种能够悄无声息地干涉对方法力、鬼气或妖气的力量,大概率就是来自于拓跋柔特殊的食灵鬼术。 在了解这一切之后,柳垂莲瞬间对血池术失去了兴趣——别的五行师、暗五行的法术还比较容易复制出来,唯独血法师的不行。她明白极少数鬼魂是有着特殊性的,独特的鬼术只属于它们本鬼所有,以现有的法术理论是完全无法复制出来的。既然如此,那也就没有必要再去研究什么血池术了。 ——反正也无法使用,还研究它做什么?柳垂莲可不想和食灵鬼扯上关系——能够使用这种特殊鬼魂的力量,还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她猜得没错,血法师付出的代价就是永远无法进入轮回,死去的血法师灵魂会被食灵鬼吃掉,完完全全地消失。 柳垂莲是人类这个群体中关于法术理论的天才,当然不可能涉这种险。 不过虽然对血池术没了兴趣,但她还是很在意商怀晚这个唯一的血法师能走多远的——就算不能学习血池术,也可以教她一些法力的控制方法和使用技巧,这二者是不冲突的。 晚上八点的时候,卓风影差人送来了一份表格。这些表格每个通过第四场考试的人都有一张,表格的作用是投票——由于只能留下十个人,通过考试的十五人中必须要淘汰五个。投票就是让他们挑选出五个不愿意做对手的人,再由剩下的十个人通过抽签的方式两两对决,确定最终剩下的五个人。 商怀晚的投票表格上什么都没写,她不在乎以谁为对手——并不是因为她自信没人能战胜自己,而是她对于五行师还没什么了解,实在不知道该排除掉谁。而另外的十四个人就明确多了,表格上第一个名字写的就是商怀晚。 这不是他们自己决定的,而是他们的长辈让他们这样写的。没人会让自己族内的希望之星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去面对强大而危险的血法师,既然考官们已经决定让血法师参赛,与其冒着危险和她战斗,倒不如直接排除掉最好。 第二个名字也很统一——就是焚火师雷翔。虽然这家伙平时的行为作风可能有些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是整个年轻一代五行师这个群体中最优秀的一个。一手焚火术和焚火拳被他修炼得炉火纯青,平辈中几乎找不到对手,和他作战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因此也被众人排除了出去。 剩下的三个名额分别是木灵师、柔水师和土崩师中的一位,这三位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也是三族中被重点培养的核心人物,既然需要排除强大的对手,他们三个自然也要被移除掉。 原本其中一个名额是要留给周堂文的,只是现在有了商怀晚,相比之下,最没有威胁的一个当然要被挤出去。这倒不是说金刚术很弱,说实话,如果能选的话,需要进行比试的十个人也不想面对周堂文。但相对于其他四支来说,金刚术更倾向于防守而非进攻,至少和周堂文战斗的时候,自己还能够相对安全一些。 比赛就安排在第二天,休息了一整晚,早上七点钟的时候,被通知要参加考试的十位五行师来到了擂台上进行抽签。周堂文的对手是一名柔水师,对方当场就弃权了——柔水术变化多端、以柔克刚,但和金刚师打起来完全就是一场消耗战,纯粹看谁的法力能支撑得更久。这名柔水师在前几场考试中和周堂文在一个队伍中待过,自知法力总量远不如周堂文。与其耗尽法力最后再落败,还不如直接认输还能体面一点。 ——反正五行大会每年都会举办,自己回家勤加练习,争取明年再有个名额就行了。 他们都还年轻,也不急于这一年的时间。 第二场抽签的结果是周堂香面对一名土崩师,这是一场硬碰硬的战斗。二者都是以力量为基准,区别就是金刚师直接使用自己的身体作为武器,而土崩师则能够操纵周围的环境。不过这对周堂香来说已经算不上威胁了,她从修桦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一些武术的基础——金刚拳很厉害,但也要看谁使用。无论哪种武术都讲究一个快准稳,所谓的招式也只是平时练习时产生的肌肉记忆。这些肌肉记忆搭配反应能力,可以让武者在战斗时能够快速判断局势并迅速做出有效的应对。周堂香对招式的理解还可以,她的弱点是从来没人系统地教过她武术——她的金刚拳招式是从两个哥哥那里偷学来的,也没人对她进行过系统的教学。 好在周堂香的底子和身体素质都还不错,这段时间她一直都在按照修桦的指导锻炼下盘功夫,偶尔也会和黎江对战几次实践一下。再加上金刚术的本质就是沉稳,虽然无法让她短时间内成为高手,但在面对同龄人的时候已经可以将差距缩短到最小。 饶是如此,这一仗打得也有些吃力,除了面对土崩师如山崩一般的进攻压制,还要时刻留心不知道何处飞来的乱石与脚下擂台的变化。好在她已经从之前的战斗中领悟了铁人术,已经可以无视掉一部分乱石的攻击。唯一的麻烦就是脚下的擂台偶尔会变成流沙、或者变成尖刺——流沙会让她的重心不稳,而尖刺有可能会攻击到自己身上一些重要的穴道。 周堂香规避着这些弱点,同时对土崩师进行反击,在长达两个小时的战斗、双方的法力几乎耗尽的时候,周堂香终于以半招之差赢下了比赛——土崩师的尖刺距离她的重要穴道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而她如钢铁一般的指尖已经压在了对方的咽喉上。 赢下了比赛的少女狼狈地坐在擂台上,她的武斗服被锋利的岩石刮得破破烂烂,不过周堂香并没有在意这些,她抬头望着夏日无云的天空,心情一下子完全放松了下来—— 她做到了。 虽然周家的家业很大,她又是周氏集团的大小姐,而且兄妹三人中,她的学历是最高的,父亲周朗也有将家业交给她的意思,但她不想过那种大小姐的生活——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入各种宴会和商业谈判的场合,只要想到这些事,周堂香就感到未来一片黑暗。 她不想被家族束缚,她要去更远的地方。 远到足够让自己展翅翱翔。 看到女儿通过了考试,周朗悬着的心也彻底掉下去了——他终究是没能将女儿留在身边。 也许,自己真的是错了,他的小女儿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弱不禁风、需要别人去保护。不知不觉间,女儿已经成长为了一名合格的金刚师、一名出色的战士。而身为父亲,他却对女儿的变化毫不知情。 有那么一刻,周朗感觉自己这个父亲当得实在是太失格了。 不过还好,女儿通过努力证明了自己这个父亲是错的,这让他感慨之余,也有着一丝欣慰。 第三场是焚火师与木灵师之间的战斗——说实话,五行师之间极少有愿意和焚火师战斗的,火焰无论对于哪种生灵来说都过于危险,尤其是对木灵师来说,那真是被克制得死死的。 其实木灵师对于焚火师来说并不是不堪一击,五行师之间的战斗基本上都是五五开。想要破解焚火术也并不难——火焰对于对手来说很危险,可同样也能威胁到焚火师自身。在战斗的时候,焚火师的火焰和自己的身体是有距离的,而且不能长时间控制火焰,否则高温也会灼伤自己,必须要在这之前将火焰以某种方式发射出去。只要把握好这点,就能很好地控制住焚火师。 上一辈的五行师们偶尔也会在一起切磋,战斗的双方都是有胜有负——木灵师只需要利用木灵腿灵活的身法避开焚火师的正面攻击、同时将种子撒下,等到合适的时机使其生长出来、在被烧光之前限制住焚火师的行动,那么焚火师就不敢再使用焚火术了。 ——被木头缠绕住身体还使用火焰,那和直接把自己火化了没什么区别。 擂台上的木灵师显然实战经验还不够,一时间乱了阵脚,结果惜败于焚火师之手。 让周堂香有些意外的是,二哥周堂武是最先领悟刃甲术的,却在第四场比赛中输给了另一名木灵师。对于这个结果,周朗早就已经预见到了——他这个二儿子对金刚拳的理解很深刻,对金刚术也很有天赋,他最大的弱点就是性子太急、脾气太暴躁了,这和金刚师的基础理念完全相反。 对手的木灵师发现了他的弱点,采用了边打边退的战术,一边用树根和枝条限制周堂武追击的速度,一边保存法力等待最后的时机。周堂武好胜心太强,绝大部分法力全都用在了维持刃甲术上——其实他可以用法力输出最小的铜人术和对方拼消耗的,又被余冕指点过该如何集中使用法力,只要他保持自己的节奏,就算耗到最后,最不济也是个平手。 刃甲术对法力的消耗太大了,在追木灵师的过程中,他的法力就被耗得七七八八,而对方的法力却没使用多少,最终吃亏在了法力耗尽上。 周朗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也很乐于见到周堂武战败——他的二儿子需要一场失败来反省,这对周堂武来说算是好事。 周堂武也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他脾气暴,但也输得起,和行事沉稳、思维缜密的大哥想比,他属于那种豪放类型的,也不太在乎什么输赢,比赛结束之后甚至还和对手约定下次切磋和喝酒的时间——反正他才二十七岁,五行大会年年都有,大不了明年再来就是了。 最后一组是柔水师和焚火师。 自古水火不相容,这是自然界亘古不变的法则。从克制上来讲,柔水师是要高于焚火师的。但从实力上来说,谁的法力更强,谁就能在战斗中获得更大的优势。 而这名焚火师的强大,显然超出了对手的预估——当熊熊大火将整座擂台都融化、只留下二人脚下方寸之地的时候,柔水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认输。 拼尽全力才能用柔水术保住立足之地,柔水师一下就失去了战意。 她不怕焚火师,只是双方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再挣扎下去也没有意义——她操纵的水在一瞬间就被大火蒸发,甚至连近对方身体的机会都没有。对五行师来说,武术是在双方法力对等条件下的战斗手段,说得简单点,只有在柔水师的柔水术精湛到足以扑灭大火的时候,才有机会和对方近身格斗。 至于眼下的情况,就算武术修炼得再强,也完全没有施展的余地。 ——事后,这名输掉的柔水师才知道上当了,对方完全就是在虚张声势。对手在开始战斗之前就已经将体内所有的法力全都控制到体外,在一瞬间造成了无法战胜的假象。只要再坚持两分钟,柔水师就会不战而胜。 可惜输了就是输了,古人云兵不厌诈,兵法也可以用在单人决斗上——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柔水师不是败在了对方的实力之下,而是输给了对方的头脑和魄力。 至此,五行大会最后一场考试也结束了,留下来的两名金刚师,三名焚火师,两名木灵师,一名柔水师,一名土崩师,再加上血法师商怀晚,这十个人最终得到了能够进入侍仙阁进修的资格。接下来他们要跟着柳垂莲一起离开,为五行师的未来开创更多的可能性。 第624章 山间鬼宿 “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穆小雅整理着自己的东西,虽然她挺喜欢老宅这边的环境,可惜出行实在是太麻烦了,“要不要我送你们一段路?” “我们要往北边走,老妈说我的灵魂残片在无定山附近,放心穆姐,有南来道长给我们做向导呢。”司马钰背着双肩包,里面全都是穆小雅和林默塞给她的零食,已经多得快塞不下了。 “好,你们注意安全,无定山那片地区挺乱的,原本还有一个妖王住在那里,不过因为太偏僻了,那位妖王为了能更好的融入人界,就带着众妖们南迁到了千柳镇以南、南风镇附近的山区,现在无定山周围的散妖和野鬼都挺多的。” 穆小雅说着给林默一个眼神,后者立刻明白了表姐的意思:“不然,我陪你们去。” “不用,有我在就行了,而且……”钟秋看了一眼余冕,“余先生似乎也想再出去走走。” “那好,你们多加小心。”穆小雅没有再说什么,确实,有鬼魔灵和余冕跟在身边,再加上秦月、黎江和邱小梅——这仨人是后面临时决定要去的,秦月向和小钰多待一段时间,而且那边野鬼很多的话,她的身份也能提供许多便利。 邱小梅是打算去看看师父——听穆小雅说,无定山那边最近几百年都挺消停的,也没传出过什么厉鬼伤人的事件想到师父说要闭关很久,大概是还没出来。她这次去的最主要目的就是提醒师父一声以后要小心点,徵灵和大妖仍旧有着极大的差距,她可不想师父因为做了和自己一样的事情而被灭了。 毕竟,自己最落魄的时候,是师父收留了自己,就算变成了厉鬼,有些事也是不能忘记的。 至于黎江则纯粹是不想回到穆小雅那里,他现在有钱了,得考虑考虑以后的事情。 穆小雅准许了黎江和邱小梅的请求,同时还“善意”地提醒黎江,千万不要想着跑路——双方的合同上可是写着明确的工作年限,单方面违约可是要付很大一笔违约金的。 黎江听完打了个哆嗦——他还真就没想到这点。 看来想摆脱这个恶毒的资本家,仍旧任重而道远。 就这样,在穆府的门外分成了三批人。第一批是五行师们,他们要回去准备一下,让自己家被挑选上的人回家收拾一下行李,接下来这九个人要做的就是去柳垂莲留下的一个地址进行为期一年的进修。 第二批是穆小雅、柳垂莲、顾知许和舒芊以及温清海夫妇,舒芊要先跟着回一趟千柳镇——当然,必须要隐藏鬼气行动。原因是卫九原要给千柳镇那边送一批法器过来,舒芊要回去做质检员——这些法器可都是对鬼魂使用的,没有比一个到达半圣级别的鬼魂更适合当质检员的了。 就算知道去千柳镇是为了挨揍,舒芊仍然答应了下来——见到卫九原的机会可不多,这可是眼下的局面中两人少有的、能够名正言顺在一起的时光。 顾知许明显不愿意回去,她不知道躲了这么多天出来,那些疯狂的女人们还在不在千柳镇了。好在穆小雅让她不用担心,那群女人早就被以扰乱治安的名义遣散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到千柳镇来。 柳垂莲接下来要忙起来了——因为侍仙阁指定的帮助这九名五行师修炼的师父就是她。传统的修士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些体内法力循环单一的五行师们进行学术和实践上的交流,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柳垂莲的理论能够应付五行师的问题。 至于温清海夫妇,他们想要在进行下一场旅行之前,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主要是温清海,最近这几天他喝的酒有点多,已经有点酒精中毒的迹象了。 没办法,天下能喝得过柳垂莲的,大概也就只有千杯不醉的修家叔侄俩了。 他一个温清海,酒桌上根本就不够柳垂莲打的。 第三批是司马钰一行人,还好借来的是庄雯的那辆七座的小商务车,顾知许回去了,开车的变成了黎江——这也是穆小雅同意他同去的原因之一,因为这些人中只有他有驾照——钟秋、司马钰、秦月、邱小梅、余冕再加上回去祭祖的商怀晚,正好是七个人。 南来道长表示自己就不跟着一起去了,有了邱小梅和商怀晚这两个向导,他再去也没什么必要。而且南来道长还要去见他的“李道友”——直到现在,这些人也都不知道那位“李道友”是个什么人物,就算问起南来道长,他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三批车辆来到望山镇就分开了,穆小雅驶向了西南方,五行师分别朝自己家的方向离开,而司马钰一行人则开往了北方。 原本司马钰觉得,这应该是一趟很轻松的旅行,可过了一个小时不到,一车人就都后悔让南来道长草率的离开了。 “往左边,一定往左边!师父说过的!想要去找她,就要朝日落的方向走!”邱小梅坐在中间的位置,用力拍着放在大腿上的地图。 “别听她的!肯定是右边!你师父说什么了我管不着!我还能不记得我们家祖坟的位置?!商家的祖坟就在无定山的南坡!”商怀晚坐在她的旁边,指着地图上的某个位置,无比坚定地说道。 “左边!必须是左边!” “不对!黎江!往右边开!” 一人一鬼吵得面红耳赤,后面的司马钰、秦月和钟秋一个捂脸、一个戴着眼罩和耳机睡得正香,另一个则考虑着晚饭应该吃些什么。 驾驶座上的黎江看着眼前分叉的路口,悠闲地拿出一支烟来,还没等点上,他又想了想,拿了一根递给了副驾驶的余冕:“会么?” “不会,谢谢。”余冕摆了摆手,饶有兴致地望着窗外——现代世界和他那个时代相比,变化得不止是民风和建筑,就连很多植物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看来自己被囚禁的那段日子,好像错过了很多东西。 现世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新奇——在余冕的眼中,现代人将很多东西都装进了各种各样的盒子里。有一些会动的幻象的盒子叫“电视机”,放衣服进去、再拿出来衣服就会变得很干净的盒子叫“洗衣机”,冷水进去、热水出来的盒子叫“热水器”,有四个轮子、能坐在里面飞速前进的盒子叫“汽车”…… 当司马钰给他介绍这些的时候,余冕曾戏称现在这个时代为“盒子时代”。 他惊叹于如今的人类竟然能把凡尘俗世建设成如今这个样子,也对这个新奇的盒子时代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所以这一路上余冕一直都在看着窗外的景色,哪怕开到山区,他也会被高耸的高压电塔所吸引。 看着抱着奶牛猫冰棒、望着窗外景色的瘦高男子,黎江笑了笑,开门出去点燃了烟,坐在路边等车里那两位吵出一个结果来。等一根烟的时间过后,车里的争吵声渐渐小了下来,黎江这才回到驾驶座上,转过头去用眼神询问这两位姑奶奶有没有个结果。 两人仍旧不肯退让,最终,黎江提议让两人抛硬币。 ——反正庄雯的这辆小商务油箱很大,还够折腾很久的,就算走错了,大不了再回来就是了。 商怀晚运气稍微好一些,最终,车子开向了右边。一直开到了晚上,总算是找到了一家落脚的民宿。 “真想不到这种地方还会碰到民宿。”黎江看着灯火闪烁下、古旧的二层小楼,不禁发出了一声感慨,走下车透过玻璃门向里面望着,前台好像还真有个人在。 天已经黑了,虽然前面还有路,但继续开下去会很危险。而且开了一天的车,黎江也有些乏了,便提议在这里休息一晚。 说完,他直接推门进去了,也没问另外六个人的意见——在他看来,进来休息应该不会有人反对的,毕竟睡车上和睡床上是两种感觉,庄雯的车子再豪华也不如一张床舒服。 黎江进去以后,剩下的六个人互相看了看—— “要不然,就住这,反正也没处可去。”秦月耸了耸肩膀,表示没什么问题。 “嗯,只要别吃这里的东西就行。”邱小梅点点头,这些套路她可太熟悉了。 “没关系,之前就考虑到或许会露营,我们不是买了不少食材么,都放在后备箱的便携式太阳能小冰箱里了。”钟秋说完招呼司马钰和秦月帮忙搬东西,庄雯买这辆车的时候也有考虑过露营的用途,后备箱特别装了一个大容量的便携式太阳能冰箱,甚至还有冷冻功能,“晚上吃烤肉,有人反对么?” 听到烤肉,商怀晚和余冕吞了一下口水——两人都对现代的香料很是喜欢,尤其是余冕,现代的美食和自己那个时代简直就是两种东西。 和现代的美食比起来,几千年前的那些东西就和泥巴没什么区别。 至于这座民宿——无所谓,就当是普通的民宿好了。 —————————————————— “您好,阿姨。”黎江先来到了前台,看着后面坐了一个正在织毛衣的老太太,朝对方打了声招呼,“现在还有空房间么?” 老太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门外:“要几个房间?” 嘶哑而低沉的声音让黎江打了个哆嗦,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竟让他感到了一丝畏惧。不过她很快就将这种不礼貌的想法甩出了脑袋:“开……三个房间,都要双人房。” 黎江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自己肯定要和余冕一个房间,商怀晚和邱小梅这对冤家肯定要分开,让她们俩分别和师妹、司马钰睡一间好了,至于钟秋,肯定是要和司马钰睡一起的。想到这,他又补充了一句:“其中一个双人房能不能再加一个单人床?” “双人床,有沙发的。”老太太的话很少,一边说一边低下头在一个小盒子里翻着什么,随后在柜台上放了三把钥匙。那是老式的铜钥匙,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二楼走到头,别打扰到别的房客,人家第二天还要出门的。” “谢谢。”黎江拿起钥匙付了钱,就在他准备告诉外面六个人的时候,老太太忽然叫住了他—— “告诉他们,前院不准烧烤,去后院,那里不会打扰到别人,也不会熏到房客停在外面的车。” “好的阿姨。”黎江点点头出去了。在和师妹几人说明了旅馆的规矩以后,七人一起搬着食材和烤炉去了后院。 烤肉的味道飘了起来,七个人围着烤炉吃得正欢。忽然,身后旅馆后门被打开的声音传了过来,佝偻的老太太提着一个篮子,拄着拐棍慢慢走向了他们。秦月放下了手上的烤串就想过去,却被余冕拉住了衣角,轻轻摇摇头示意她不用那么敏感。 “几位客人,不喜欢小店的大锅饭?”老太太眯着眼睛,留出来的那道缝隙在黑夜中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老姐姐,我们这次出来是为了郊游,已经准备好食材了,原本是打算露营的,食材放得久了,怕会变质。”钟秋压着商怀晚的肩膀站起来,朝老太太点了点头——既然对方没有表现出敌意,那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她们住一晚就走了,也没必要节外生枝。 “原来如此……”老太太点点头,掀开篮子上的白布,从里面端了两盘菜出来——一盘是小葱拌豆腐,另一盘是水煮毛豆,“……第一次来我家住店,没什么好招待的,这两道菜送你们了。” 说完,老太太转身离开了,旅馆后墙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而且好像飘忽不定的样子。 等到老太太进了门,钟秋才坐下来。司马钰看了看那两盘菜,又看了看钟秋和秦月:“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吃。”钟秋先拿起了毛豆吃了起来,“——这老太太手艺不错的,临走之前一定要向她讨个菜谱。” “……说什么真的假的,你们到底怎么了?”黎江莫名其妙地看着另外六人的表情,除了余冕和钟秋之外,剩下的四人脸色好像都不太好的样子,“怎么,你们害怕那老太太给你们下毒不成?” 黎江倒是没什么可怕的,他决定住在这里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外面停了好几辆车子,有几辆还是半挂车,拖箱上盖着防水布,好像装满了什么货物。 有人已经住在这里了,而且有几辆车的发动机还是热的,老太太说话时的表情和神态也没什么问题,至少说明这里是安全的。 况且就算是黑店也不用怕,自己这个凡人也就算了,另外那六个可不是一般的劫匪惹得起的。 “没什么,吃,”秦月拍了拍师兄的肩膀,“我去一下卫生间,给我留点毛豆。” 小烤炉边再次传来了谈话声,秦月默默地进了后门,走到柜台的时候,发现老太太已经不在那里了,而且灯也关着。就在她打算上楼看看的时候,忽然发现正门外面坐了一个人。 “……在这里多少年了?”秦月推门出去,坐在了老太太身边,老太太身体僵硬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浑浊可怖的双眼正望着远方的黑暗。 “二十年了,可能还更久一点?唉……人老了,记性不好了。”老太太思考了一下,随后叹着气摇了摇头。 “在本地城隍府备过案了么?”秦月和老太太看着同一个方向,小声地问道。 “备过了、备过了。”老太太这次点了点头,“里面有府尹老爷发的营业执照。” “那就好,抱歉之前怀疑你了——不过你为什么要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开店,去附近的镇上不是更好?”既然备过案,那就没问题了。秦月一开始还以为这里是野鬼用来诱骗旅行者进来的黑店——也不怪她这样想,这家民宿的位置实在是太偏了,在这种杳无人烟的地方,理论上不应该有人来住的。 “我儿子死在那个方向。”老太太沉吟了一会儿,抬起满是皱纹的干枯手指指向了隐没入黑暗的道路,“我留在这里,都是为了他。” 第625章 鬼宿的房客们 小民宿的隔音很好,说话声基本上不会传出去。司马钰的房间里,秦月和商怀晚坐在小板凳上,讲述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这座旅馆和黎江看到的样子完全不同,它并非是一座小民宿,而是一处旧林场营地的废墟。很早之前,北边有一座林场,旅馆老太太的两个儿子就在林场工作。大儿子负责和其他工人一起在林场加工木头,小儿子则跟随运输车辆将加工好的木材运出去。 那个时代没什么高科技的机械——就算有,也很难开到这种偏僻的大山沟里来。能用的机械就是一些老式的吊车和重卡车,绝大多数工作都是依靠人力完成的。 可惜老太太命不好,她的两个儿子也一样。某一天下了一场急雨,大儿子为了不让林场堆积的木头上盖着的防水布被吹开,冒着大雨独自去了林场,结果被倒塌的滚木压在了下面;小儿子乘坐的重卡车也在泥泞的盘山道上翻了车,连人带车都滚到了山坡下面。 一夜之间,老太太没了两个儿子,丈夫也因悲痛过度撒手人寰。多亏有了林场工友们的帮助,老太太才将家里的三个男人妥善安葬——她的两个儿子在林场是劳动标兵,平时和工友们相处得也不错,对方有什么困难,兄弟二人也会及时伸出援手。因此在他们去世之后,老太太的生活就由这些工友们轮番照顾。 不知不觉间,在这些和儿子差不多年龄大的年轻人们的帮助下,老太太渐渐走出了悲伤。她来到林场这边帮忙做饭,谁的衣服破了也会找她来补。就这样一直到林场外面修了路,一直到先进的机械开进了山里,一直到因为林区规划,这片林场被列为了林木资源再生的区域。 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了林场营地,老太太也因急病突发离开了人世。不过或许是因为对这里的执念太深,在鬼差询问她是否要去排队轮回的时候,看着已经渐渐荒废的林场营地,老太太选择留了下来。 ——这条路的尽头还有别的林场,而且距离最近的城镇都很远,经过这条路的人,需要一个歇脚的地方。 平时她用障眼法让来到这里的人看到的是民宿,实际上不过是一堆废墟而已——因为不会有人出钱重建这里,她只能用这种方法让废墟看上去稍微干净一点。 而且虽然只是障眼法,但里面的被褥什么的可都是真的,老太太将以前工人用过的被褥和衣服缝缝补补,消毒翻新一下给住客用。而且房间也都是她安排的,就算变成了废墟,营地还是有不少房间能用的,所以很多人都没有察觉这一点,只当这里是普通的民宿。 她忘不了两个儿子,也忘不了那些曾经帮过她走出那段日子的工友们,在城隍府备过案、得到府尹的允许之后,这间虚幻的民宿就成了她唯一的念想。 ——这是秦月从老太太那里听来的,邱小梅也表示这座建筑中虽然也有鬼魂住宿,但绝大部分都是人类,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司马钰、秦月和钟秋对这种事并没有很吃惊,因为在她们仨的认知中,鬼魂融入人界是很平常的事情,别的不说,光是万妖楼中就有不少。可对于邱小梅和商怀晚来说,这件事却给她俩的观念带来了很大的冲击。 ——就算鬼魂不愿入轮回、不会为祸人间,至少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在她们生活的年代和环境中,鬼魂就应该去轮回,留在人世的要么是怨气冲天唯恐天下不乱的恶鬼,要么就是贪恋凡尘躲避着鬼差的游魂。 鬼魂在人界生活,而且还被本地的城隍府允许,并且是很平常的事情——邱小梅和商怀晚对视了一眼,两人似乎都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既然知道不会有什么危险,五人才各自回了房间——虽然有些房间在她们的眼中破破烂烂,但好歹也算个歇脚的地方,而且若是加上障眼法的话,这些破损的地方还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歇脚之地。 —————————————————— 黎江起床很早——这要多亏了在黑森林酒中生活的那段日子。在酒的时候,他经常都是四点半到五点之间起床,然后拿着扫除工具先把酒和地下拳场好好清理一遍。 如今没那么多工作了,黎江来到外面打算活动一下身体。黎明时期的空气十分清新,他站在门外深呼吸了几次,而就在这时,他闻到了好像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顺着味道飘来的方向,黎江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他正跪在民宿的墙角,面前有一个火盆和一个牌位。火盆中似乎烧着纸钱一样的黄纸,也是烧焦的味道的来源。 中年男人没有在意黎江的视线,仍旧双手合十的在念叨着什么,期间还朝排位磕了两个头。黎江走近了一些,想问问中年男人是怎么回事——看对方的行为,好像这间民宿出过什么事一样。 而就在他靠近的时候,想问的话却忽然卡在了喉咙—— 因为黎江听清了对方念叨的那些话。 按常理来说,无论是祭拜谁,起码都应该说一些什么“安息”、“往生”、祝福一类的话,可这个中年男人说的却是…… “张姨……昨天的土豆炖芸豆大酱放多了……公共浴室的拖鞋该换了……还有现在是夏天……别再拿棉被出来了……我给你烧点儿过去……你去换几个夏天盖的被子回来……” 黎江如鲠在喉,脸都憋紫了。中年男人在祭拜完之后看了黎江一眼,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有些怪异的笑容之后,转身上了一辆半挂车,慢慢朝上山的方向开了过去。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黎江才想起来应该去通知小钰她们一声——这座旅馆好像有什么问题,昨天住进来好像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还没等他行动,又有几批房客从正门中出来了,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屋角的牌位这里,一边说着好像给这座旅馆提意见之类的话,一边将手中的纸钱丢进火盆里烧着。这些人有的穿着工人的衣服,有些西装革履,有些满身名贵的饰物,好像各个行业的都有。 但无论穿着什么,这些人都会在临走之前,来到牌位面前规规矩矩地磕俩头再走。 黎江实在是没忍住,拉住了最后一个准备上豪车离开的、老板模样的人,脱口问道:“你们……刚刚在拜什么?” 老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上下打量了他好几次:“你是干什么的?” “我……”黎江一时语塞,“……我就是路过。” 一听这个,老板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一甩手挣脱了黎江:“放开,跟你没关系。” 扔下这句话之后,对方开车扬长而去,留下黎江一个人摸不着头脑。忽然,他想起了师妹送他的那副眼镜——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拿出来戴上,黎江深呼吸了一下,随后慢慢转过了头—— “行了,瞎玩什么呢,准备吃饭了。”还没等黎江看到什么,一只手忽然将他的眼镜摘了下去。黎江本能地想要反击,可他的出手却被对方快速拦了下来。 在武术和反应能力可以和自己持平的,目前为止也就只有自己的师妹了。 “……你们什么时候醒的?”黎江皱了一下眉头。 “比你晚点儿,赶紧走,吃完早饭还要赶路呢。”秦月拉着师兄进了民宿,在进门的时候,黎江的眼角看到了司马钰拿着一摞黄纸,也走到了楼角的牌位那里,跪在地上烧起了纸钱。 “师妹,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黎江隐约感觉到师妹可能知道些什么,不过看她的表现,黎江感觉这里不会有什么危险——否则以师妹的性格,是绝对不可能让司马钰独自一人留在外面的。 “说来话长,路上再说。”秦月拍了拍师兄的肩膀让他放心,随后带着他去了一楼的食堂。那里还有几个陌生的房客在吃饭,做饭的人正是经营民宿的老太太。 早饭是馒头、粥和咸菜,时不时有人喊老太太添粥,他们叫老太太为“张姨”,而且好像都是熟人的样子。 吃过早饭,黎江开车带着众人离开了民宿,他们是早上最后一批离开的客人。不过在开出不到百米的时候,秦月让他靠边停车,示意他现在可以戴上眼镜、回头看看了。 黎江照做了,可就是这一眼,让他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根本就没有民宿,只有一片破败的废墟,张老太站在废墟前的空地上,她的身体是半透明的,内部的骨甲只有几根木头和石头。忽然,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马车的样式十分古旧,而且看上去有些阴森——马车上的有些装饰好像是什么生物的骨头,从车上下来的两个人也是面目狰狞,穿着好像古代某个时期的衣服。 张老太见到那两个人,赶紧上前行礼,来者没说什么,只是将一个大口袋放在了她面前。张老太打开口袋,好像愣住了一样看了半天,随后又和来者聊了几句,送走了马车之后,张老太看向了自己这边,竟然朝这辆车鞠了一躬。 “看到了?”见师兄的反应,秦月知道对方应该是明白了。 “嗯看到了。” “看到什么了?” “见鬼了。”黎江现在才知道,张老太原来是鬼,而刚刚那辆马车则是地府的鬼差,专门给人送阳间烧过去的纸钱的。 “小钰手打出来的纸钱很值钱,那一袋子估计都是金寿,够她收拾一下这间小民宿了。” “你们早就知道这件事了?”黎江摘下了眼镜,看了一圈坐在后面的人——想来也是,以这群人的身份,肯定早就识破张老太的身份了。 “不,”秦月摇了摇头,“是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这件事。其他人,甚至包括那些别的房客们,大概都知道张姨的身份了。” 秦月将这里发生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在最后,她说出了房客们的身份:“这些房客们,就是以前张姨儿子的那些工友们,过了这么多年,这些人有的发达了,有的做起了别的生意,不过每年他们都会在夏天的某一天来这里住一阵子。” “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这个,你不觉得和刚刚你碰到的那些人有些像么?”秦月将手机递给了师兄,后者接过来,发现是一张合影的老照片。上面的许多面孔,虽然有些变化,但很多都和刚刚自己看到的、那些在楼角祭拜的人十分相似,“昨天我和张姨聊过了,这张照片就挂在她房间里。” 老旧照片中站在最中间的那个,就是被自己拦住的、开豪车的老板。 黎江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他发动了车子想要开往山下,却被司马钰拦住了:“给你准备好了。” 看着对方手里晃着的纸钱,黎江笑了一下,拿着纸钱走回了民宿的方向。 —————————————————— “张姨,还有饭么?”黎江他们离开后没多久,一个空的半挂车从山下驶来,一名女子摘下了鸭舌帽,满身是汗地坐在了一楼的大厅中。 “有,”张老太点点头,从厨房端来了馒头和剩下的白粥咸菜,放在了女子面前,后者连手都没洗,抓起馒头就往嘴里塞,张老太就坐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着,“慢点吃,丫头,这几次怎么这么赶?” “没办法,我家穆姐说要盖一所学校,准备来这边进一批木材,”花沐晨一边咽着馒头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都来回拉了三趟活儿了——穆姐说,要给一个什么什么五行师的盖宿舍用,要我说,穆姐纯粹就是多此一举,我们镇上小旅馆那么多,还不如让他们直接……” 话说一半,女子不出声了,她皱着眉四处闻了闻,随后眼睛一亮,掏出手机、和万妖楼聊天群中的一个人连接了视频通话。当对方接通的时候,花沐晨朝对方挥了挥手:“小钰!你看我现在在哪!” 第626章 商家祖坟 无定山比想象中的还要远,不过因为国家对偏远地区开发得很好,全程大部分走得都是柏油路。一直到没有路的时候,一行人才不得不改为步行。 庄雯的车子被安置得很妥善,除了一层防尘布之外,还用附近的一些废弃的木材搭了个小棚子——旁边有一辆车就是这样停放的,这里是一处无人的林场,是这条公路的尽头。 商怀晚是对的,也不能怪邱小梅不认路,她被关在墓中三百多年,这段时间外面的变化太大了,很多老路都被废弃,新路也都铺上了沥青,记错了也是正常的。 而商怀晚最近一次去祖坟祭拜,距离现在只有五年。就算外界变化再快,也不可能改变多少的。 “上次来这里,我和家里人走的是山里的小路,走大路什么的根本就不敢想。”商怀晚在前面开着路——在进入森林的时候,邱小梅总算是想起来师父的住址,竟意外地和商怀晚家祖坟在同一个方向。 “你家祖坟的位置……可真够偏的。”黎江用匕首砍着周围的灌木丛,走了没多久,他发现脚下的山路好像有些奇怪。蹲下来用匕首拨开厚厚的浮土,才看到下面古旧的石阶。 这里是真的有路的,只不过太长时间没人走,已经被山林完全盖住了。 这也变相地说明,他们走对了。 无论这个石阶是通往商家祖坟还是邱小梅的师父那里,总之这座破山沟是不可能有第三处有价值的地点了。 司马钰和钟秋已经累得走不动路,两人一个被秦月背着、一个被余冕背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司马钰那小体格就不用说了,钟秋的身体在制作的时候就不是以战斗为目的,她身体肌肉的结构更接近于平时不怎么锻炼身体的普通人。 有那么一刻,她俩甚至都想放弃了。 好在商怀晚很快找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座很大的墓园,虽然外墙有点破旧,但那些排列整齐的墓碑都很干净,很明显有人在定期清理。 “这里……有人在住?”黎江检查了一下附近,发现不仅墓碑被擦得干干净净,墓园中甚至连落叶都没有。 “……谁会住在这种地方?”商怀晚也皱紧了眉毛,这里可是她家的祖坟,每个墓碑上名字的姓氏都是“商”,顺着最上面的坟往下面数,最末尾的就是父母那一代人预留下来的空墓穴。 忽然,商怀晚好像想到了什么,跑向了墓园的最深处——这里是商家祖坟,埋的都是血法师,如果有人打理这片墓园的话…… 是不是就意味着,这里还有存活下来的其他血法师?! 黎江见状赶紧想要追上去——眼下的情况有点诡异,周围的各种证据确实证明了墓园有人在打理,但黎江也找到了另一处蹊跷的地方。 除了他们七个进来的这片区域之外,另外的墓碑附近,一个脚印都没有。 这不合常理——就算这里真的有人住,也不可能仔细打扫每一座墓碑周围的脚印,况且都住到这种地方来了,就算是血法师,估计也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说实话,要是没有商怀晚和邱小梅,再加上那张南来道长给的地图,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先不说墓园距离最近的城镇有多远,光是从停车的地方进山、一直走到墓园这里,七个人就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从周围的环境来看,也没有通水电的条件。别说是什么守墓人了,就连现代的妖怪们都不会住在这种地方。 ——听师妹说,有个成精的老黄鼠狼喜欢住在镇外的郊区,就连她的小破院子都扯了一根网线进去。当然,也不排除住在这里的家伙比较传统,可就算是再传统,生活物资总得先有个保障。 如果连这些都不需要的话…… 联想到昨天张老太太的民宿,再加上附近一个脚印都没有,黎江感觉住在这里的,很有可能也是个鬼。 而且不是商家人的鬼——师妹说,商家人和一个什么什么鬼结了契约,死去之后灵魂要被吃掉的,所以住在这里的,极有可能是某处来的野鬼。 ——这就不是他的专业范围了。 或者说,自从参与了五行师的事情以后,遇到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外的。五行师那群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家伙们也就算了,剩下的不管是哪个鬼哪个妖,都不是他能插手的事情。 所以黎江想先把商怀晚叫回来,他理解商怀晚的感觉,毕竟自己和师妹都是孤儿,他们也曾幻想过如果将来有一天找到自己亲人以后的场景。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了,至少也算是有个念想。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在黎江的眼中,钟秋肯定没问题,余冕的实力也不是他能操心的,师妹鬼差的身份也让她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游刃有余,邱小梅是个厉鬼,就算没前面那几个厉害,至少也是五行师们对付不了的。 有这些人在司马钰的身边,那个倒霉丫头肯定也没事,但商怀晚不一样——虽然是血法师,但却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有可能被自己这个凡人在偷袭的前提下制伏的,在不确定对方是何方神圣的前提下,贸然单独行动可不是个好选择。 只是在黎江想要追上去的时候,墓园的入口处却传来了铁栅门的门轴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你们是谁?怎么会在我家?”一个女声让众人看向了入口,只见一名一袭黑袍、和钟秋差不多高的女人站在了门口。她的头上戴着和斗篷连在一起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削苍白的下颌。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间,众人全都傻眼了。 黎江的鼻血当时就流了出来,女士们全都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不为别的,那名黑袍女子的胸围,几乎比在场的所有女士们加在一起都要大。 有那么一瞬间,黎江甚至以为对方的衣服里藏了两颗西瓜。 只有司马钰无动于衷——她知道这玩意儿羡慕也没用,别人的再大,自己也是钢板一块,总之没凹进去就是好事。 “师父!”就在众人愣神的时候,邱小梅却忽然认出了对方,直接冲过去抱住了女人的腰。 师父是在她死以后,三界中唯一关心过她的人。对邱小梅来说,师父就像她的第二个父母一样。哪怕自己被封印的时候,师父也会偶尔过来陪自己聊天,甚至还会教自己一些鬼咒。 她的一切,都是拜师父所赐。 “……小梅?”女人——哦不,应该是女鬼——也很惊讶,她摘掉了斗篷的帽子,一头雪白的长发垂了下来,“你的封印不是还有好几年才到期么?!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师父……你又算错了……”邱小梅的表情也不知是哭是笑——嗯,这就是她师父没错了。师父是个近乎完美的女鬼,无论是鬼术、鬼咒和鬼气都是她见过的最优秀的,可惜这样的女鬼却有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弱点。 师父的算术能力,简直连孩童都不如。 在自己刚刚跟随师父学习鬼咒的那段日子,她甚至曾经从师父的口中听到了十八以九因之(十八乘以九)得一百零三这样恐怖的事情。 这一点都不夸张,师父倒是会背九九歌,一百以内的数字也还能应付,一旦超过一百以上,师父就完蛋了。 嗯,算术差到这种程度,连自己封印解开的日子都能算差,还差出了好几年,肯定是师父没错了。 “……啊哈哈……”女鬼尴尬地笑了几声,赶紧转移了话题,“小梅,你怎么会找来这里的?还有……他们是谁?” “这个……说来话长了,倒是师父您怎么会在别人家的祖坟里?”邱小梅有很多话想对师父说,也不知该从何开口,“我们这一趟原本就是为了……” 邱小梅话没说完,外面就又进来一个男人,男人的手上拎着许多塑料袋,袋子上还写着“肉联市场”和“优质蔬菜”的字样,还有着某个超市的logo。 “阿凉呀,你走得也太快了……”男人喘得很厉害,看样子那些袋子的重量不轻,“也不知道等等老公……” “……老公?!”邱小梅傻子一样看了看男人,又看了看自己师父,感觉思路一下子拧成了一个蝴蝶结,“师父你啥时候成的亲?!” “很久以前就成亲了啊,我没和你说过?”女鬼阿凉歪着头思考着,感觉好像真的没提过这件事。她想好好解释一下,只是还没等她开口,秦月和黎江就瞪大了眼睛,望着随后进来的男人脱口而出—— “侯师叔?!” 那跟着进来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修罗村“侯院”中侯师父的师弟,侯师叔。 一开始和黎江一起去千柳镇找秦月的,就有他一个。 “黎江?!黎月?!”侯师叔手里的菜都掉地上了,眼珠子瞪得不比黎江和秦月小。他看了一眼妻子阿凉,又看了一眼黎院的两个孩子,张大了嘴同样说不出话来。 直到,他的视线落在了余冕的身上。这一刻,侯师叔的身体仿佛冻僵了一样,过了很久,他才慢慢走到了余冕的面前,颤抖着嘴唇叫出了不知道多久没叫过的称呼—— “……兄长。” “嗯,”余冕点了点头,竟然直接承认了。 —————————————————— 商家祖坟深处有一座小木屋,木屋收拾得很干净,家具什么的一看就是手工的,而且似乎用了很久了。 九个连人带鬼带妖的在客厅坐了一圈,谁都没说一个字,气氛沉重得比外面上百个坟头还严肃。过了不知道多久,黎江最先打破了沉默—— “咳哼……”黎江咳嗽了一声,决定先拿自己家师叔下手——眼下的局面实在是混乱不堪。 这里是商家的祖坟,厉鬼邱小梅的师父住在这里,自己家侯师叔是邱小梅师父的丈夫,而且管余冕这个据说是活了上万年的老妖怪叫兄长—— 这实在是太乱了,现在的黎江什么都不想,只想把这一屋子连活人带死人再加上妖怪之间的关系搞清楚。 “侯师叔,先从你开始……”思考再三,黎江决定先搞清楚师叔的身份——这是最基本的,因为他现在不确定师叔还是不是个“人”,“你和……余先生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亲哥,”侯师叔也想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兄长不是在锁妖林中被关着么?!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那锁妖大阵怎么样了?!“我俩一个窝的蛋孵出来的,拿现在的时间来算……他大概比我早出来十分钟?” “也就是说——”黎江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有些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侯师叔,你是妖怪。” “……是的。”侯师叔低下了头。 “而且还活了上万年。” “一万一千五百七十六年,”侯师叔无比肯定地说道,“我俩出生的第一百年的时候一起看到过一条龙在天上飞,从那之后我每年都算得很清楚。” “嗯,可以了。”黎江点了点头,心说侯师叔的身份算是确定了,这家伙原来根本就不是个人类。他在纸上记下了这点,随后又看向了余冕,“余先生,你还记得自己这个弟弟么?” “记得。”余冕抱着奶牛猫,情绪仍旧不见多少起伏,“我们都是大妖余空的后代,从出生开始就是妖怪了,可惜,父母那一窝只有我们俩活了下来。最终父亲给我取名‘余冕’,意为‘白昼’,给他取名‘余弦’,意为‘夜晚’。” “好嘞。”黎江在纸上写下了这两个名字,随后又看向了侯师叔,“师叔,解释一下这个名字,怎么改姓候了。” “原本没打算改的,但建国后不是有了身份证么,再用以前的名字不好糊弄了,所以就改了‘侯赛因’这个名字……” “你就不会取个好听点的!”黎江差点儿把桌子都拍碎了——侯赛因,这是哪里的叫法! “你知道数学里的‘余弦’么?”说到这,侯师叔一脸得意的样子,感觉自己的取名水平还是很高超的。 “你是说……s?”司马钰想笑,但又没敢笑出来——“s”可不就是三角函数中的“余弦”么! “不错!”侯师叔一拍大腿,“可惜当年本来想叫‘寇赛因’的,但当时我在某地生活了很久,已经有口音了,录身份证的工作人员好像听差了,把‘寇’听成了‘侯’——本来想去改一下的,后来感觉很麻烦,反正是隐藏身份的名字,叫什么都一样,索性就叫现在这个名字了。” “这么多年我换了好几个名字,这个名字我觉得是最有水平的一个!” 看着侯师叔骄傲的表情,黎江连手中的笔都掰断了。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 第627章 侯师叔和阿凉 黎江和秦月实在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侯师叔的名字和经历,好在他的故事并不复杂,就是到了建国以后稍微麻烦一点——从前都是随便取个名字、在一个地方待得时间长了就换个地方居住的,有了身份证以后,他还要冒充自己的后代去销户,顺便举办一下自己的葬礼。 “说起来还要多亏了阿凉,平时她很少出门,也没几个人见过她的,最近几十年都是她变化成我的样子在火化炉里躺着的——虽然进了修罗村以后很少和外面接触了,但在那之前,有些街道办还是很难搞的。” 说着,侯师叔拉住了女鬼阿凉的手,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看得黎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件事属实给了他不小的打击,从小叫到大的侯师叔是个妖怪,来到修罗村只是为了隐藏身份,还娶了个胸比自己头都大的漂亮女鬼,再加上令人哭笑不得的名字—— 有那么几秒钟,黎江以为自己应该是在做梦。等梦醒了,自己就会回到穆小雅那个恶毒资本家的酒里打杂,顺便客串几次地下拳场的拳手。师妹会偶尔来找自己聊聊天,每天的生活也是又累又穷…… 嗯,比起现在,黎江忽然想回到被穆小雅压榨时的生活了。 “算了,反正也被你们撞破了,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看着黎江和秦月呆滞的双眼,也知道这俩孩子应该是大脑短路了,“我和你们婶婶四百年前就认识了……” —————————————————— 四百年前,朝代更迭,天下大乱,暗五行韬光养晦两百余年,终于积攒够了力量,开始向五行师和修士们复仇。 血法师的强大不光让敌人感到棘手,就连另外四支暗五行也对其提防有加,从不会主动接近他们。 自古以来,强大的力量总会遭到一些人的嫉妒,由于害怕胜利以后的功劳全都被血法师们抢走,一些暗五行们也有着自己私下的打算。枯萎师是最先动手的,他们从史书中查到了一只曾经给凡尘带来巨大创伤的摄青鬼——对凡人来说,怨气极强、鬼气浓厚、甚至以厉鬼为食的摄青鬼几乎不可战胜,就算是当时最好的修士,也不可能在与摄青鬼的战斗中全身而退。 枯萎师查到了这只摄青鬼之后便打算利用她的力量,他们献祭了一个村子中九成以上居民的性命,通过特殊的阵法招来了摄青鬼。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只摄青鬼早已成为了阴间的鬼差——当摄青鬼冷冬寒出现在阵法中心的时候,已经是一名无常鬼了。 枯萎师查到的资料确实没错,但他们没留意那些资料的年限——冷冬寒在千余年前确实是摄青鬼,不过早就因为扰乱三界秩序被谢必安和范无咎这倒霉哥俩给抓去了鬼界,经过十殿阎罗的审判,最终在地狱中被判了六百多年。 人家前几天刚刚才放出来——考虑到冷冬寒的实力,以及其改过自新的态度,再加上鬼界中“无常鬼”这一总是出外差的职业又很少,在夜疏雨的招募下,冷冬寒成为了一名勾魂的无常鬼。 简单来说,就是在经过改造之后,摄青鬼冷冬寒已经有了公家的编制,人家是鬼界的公务员了。 枯萎师们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鬼差当然不可能帮他们办事了,献上再多的祭品也没用。暗五行也是经常和鬼魂打交道的,知道阴间那边的规矩。鬼差严禁插手阴间以外的一切和生灵有关的事情,枯萎师算是白忙活了一场。 冷冬寒以前之所以成为摄青鬼,正是对凡间有诸多不满——绝大多数怨气很重的鬼都是冤死的,摄青鬼又是厉鬼中的厉鬼,当然不会对给与她诸多苦难的凡间有什么好感。 但在经过地狱六百多年的刑期之后,她也明白了一件事。 善恶到头自有十殿阎罗审判,以前是自己看不清楚,现在经历了地狱的服刑,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发泄怨气的行为有多可笑。对于眼前这些枯萎师,冷冬寒并没有像从前一样直接杀掉他们,而是记下了在场所有人的灵纹之后就放走了他们。 ——自己是无常鬼,是每个月领俸禄的鬼差,按鬼律来说是不可以对活着的生灵动手的。但她可以记下这些枯萎师的灵纹,也是为了方便以后把他们的魂魄勾到十殿阎罗那边的时候有个记录。 只是就在她打算离开的时候,却发现了一件有些尴尬的事情——召唤自己出来的阵法还有束缚的作用,一时半会儿根本就离不开。 想来也是,枯萎师献祭了大半个村子的人命布下了这座阵法,冷冬寒的实力又是在徵灵上下——如果是羽灵,她还可以硬冲开阵法,现在的她只能慢慢从内部向外破解。 就在她苦恼该从哪里下手的时候,一名高瘦的书生恰好经过,书生好像懂得一些阵法方面的事情,而且还很优秀,顺手帮她破了阵法。 就是在那时,冷冬寒和书生一见倾心——可双方当时都有要事在身,书生听说自己住的村子被毁了,打算去曾经住过的那间院子找点东西;冷冬寒也很忙——朝代更迭死人无数,她和众多无常鬼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要带很多鬼魂回阴间复命。 因此,互有好感的两位仅仅是留下了对方的姓名。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日后若是有缘再见,妾身定会报答您解救之恩。” ——解救之恩什么的都是借口,她就是看上人家公子了,所以才为以后再次相见找个借口。 别说是鬼魂,任凭哪个女子看到白衣飘飘、面白无须、彬彬有礼、温文尔雅、谈吐不凡、相貌英俊的高个子书生,绝大部分都是把持不住的。 人鬼殊途什么的都是一些娶不到漂亮鬼魂的男人们酸出来的故事而已,鬼界对生灵和死灵之间的情爱关系是没有限制的。 反正无论什么生灵到最后都得经过死灵这条路,限制那些给谁看呢?! 唯一一条与此相关的鬼律就是死灵一方不准强迫生灵一方提前变成死灵,也就是不准弄死活物,剩下的等生灵老死病死横死以后,想怎么在一起都无所谓。 “小生余弦。”公子也躬身还礼,“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 “等一下!!”黎江听到这忽然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好几圈,又来到院子里打了一桶水、举起来从头到脚给自己浇了个透心凉。 “大侄儿,你咋了?”侯师叔皱着眉看着院子里发疯的黎江,心说几个月不见,这孩子怎么精神还不太稳定了? “凉婶儿。”黎江走到了女鬼阿凉的面前——她是侯师叔的妻子,自己叫一声“婶儿”也没问题,“您就是刚刚侯师叔故事里说的那个名叫‘冷冬寒’的无常鬼,对?” “这话说得,你师叔我可是初恋!”侯师叔正气凛然地握住了女鬼阿凉的手,义正言辞地说道,“……以前修罗村任务时候那些逢场作戏的都不算!我侯赛因心中只有我家阿凉一个!” “您先把嘴闭上……”黎江叹了口气,他指着侯师叔的鼻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又回头望向了女鬼阿凉,“凉婶儿,你是怎么看上这个五大三粗、肚子比屁股都大、一脸油腻的大叔的?!” 侯师叔现在的形象属实不太好,无论是现在看到的,还是在过去的印象中,黎江对侯赛因的印象一直都是猥琐油腻的中年大叔,而且对付女人的手段很多——许多情报都是靠着他那张能把人忽悠瘸了的破嘴、从目标身边的女性们口中套出来的。 就因为这点,侯师叔在村子里还有个不那么好听的外号——侯大情圣。 “别瞎说,你叔以前可好看了。”女鬼阿凉嗔怪地看了黎江一眼,在目光回到侯赛因身上的时候又重新变得柔和起来,“……现在也挺好看的,就是没时间锻炼而已,村子的事情太多了,再加上你们这些总是不省心的小辈们——你们知道他为了安排一些简单的任务给你们这些小辈,花了多大的心思么。” “可是……”“师兄,冷静点……”秦月拉住了黎江——话虽这样说,她也有些难以接受。秦月知道师兄为什么会如此激动,黎江是修罗村年轻一代中最早走出村子的,平时一直都在和侯师叔一起行动、为村子搜集一些和任务目标有关的情报。 在之前和师兄聊天的时候,他也曾聊到过侯师叔。那时候黎江就经常感慨,如果硬要描述一个父亲的形象的话,那么这个形象一定就是侯师叔——无论是何种难度的任务,侯师叔都在一直照顾他。黎江没见过自己的父亲,也不知道有一个父亲是怎样的感觉,只是在和侯师叔在一起的时候,黎江就会觉得自己就像大街上那些有父母的孩子一样,甚至还能体会到他们的感受。 他知道自己应该断绝一切情感,可这几个字说起来简单,实际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做到。 就算他黎江也一样。 所以在知道侯师叔竟然是个妖怪的时候,黎江的难以接受也让秦月有些理解,就像她自己知道司马钰是半妖的时候一样。 有些事,还是要交给时间慢慢来接受的。 “侯师叔,您……继续说。”秦月将满身湿漉漉的师兄按在了身边,示意侯师叔继续说下去。 —————————————————— 在那次分别以后,冷冬寒和余弦一直都没什么机会碰面。前者忙得不可开交,每天都要往鬼界和城隍府带去大量魂魄,后者也在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以后四处云游。 ——余弦不是想云游才四处跑的,他和余冕一样,都是鼍,属于吃饱了就不想动的那种。 ——古今中外,谁听说过哪条鳄鱼四处迁徙了? 之所以满江湖跑,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存在稍微合理一些。古代没有身份证,对流动人口的控制能力也没那么大,顶多就是在衙门口有个备案而已,有些备案还是当地官老爷们为了应付上级草草准备的。尤其是在一些小村子中,当地的村长——那时候还是叫“里正”——基本上也只是大概统计一下多少人就不管了。 不过或许是他们真的有缘分,新朝代成立以后,他们在两人相遇的那个村子又见面了。 冷冬寒是为了处理当地的一个厉鬼的事件,余弦也是为此而来——那时候余弦的身份已经变成了一个道士,依靠着给人看看风水、顺便接一些降妖除魔的委托换点儿盘缠。 两位的目标,都是这里的鬼。 村子在被枯萎师们献祭之后,慢慢又有一批人住了进来。他们就相遇在当年枯萎师们的召唤阵法的位置——如今阵法已经没了,枯萎师们也一个个的都被冷冬寒亲自引渡到了阴间,再次见面,他们还是像当初一样。 “余先生,一晃七十余年,别来无恙?妾身这厢……有礼了。”无常鬼冷冬寒率先打了招呼,余弦也没含糊——就算不是书生的身份,在面对如此美人……美鬼的时候,也不能失了礼数。 “冷官人,您还是和以前一样动人。” 他称呼冷冬寒为“官人”——无常鬼在阴间的地位不低,称呼“官人”算是一种尊重。 “看您这身装扮,余先生莫不是做了道士?难道您也是为那厉鬼而来?” “正是,难道冷官人您也是……” 两人说完相视一笑,觉得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奇妙。 “既然冷官人是公事而来,那小生就不插手了。”余弦向冷冬寒拜了拜,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 “多谢余先生成全……如果余先生不嫌弃的话,妾身最近会在附近逗留一阵,不知余先生……”冷冬寒说得很隐晦,不过余冕一下就听明白了。 “小生也无他事,也打算在此地居住一段日子。” “那……还请余先生稍等妾身一些时日,待妾身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去寻余先生罢。” “静候佳音。” —————————————————— 黎江坐在门槛上,脚边一地的烟头。 秦月听得眉毛都拧到了一起,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余冕倒是对自己弟弟这段时间的经历很感兴趣,难得地没有睡着。 而司马钰和钟秋两人算了算年份,一齐将目光投到了女鬼邱小梅的身上。 后者抿着嘴,用力点了点头—— “嗯,没错,他俩当年要找的那个厉鬼,就是我。” 第628章 事事难遂的邱小梅 冷冬寒在遇到邱小梅之后,并没有直接将其收押归案,一来当时的邱小梅犯的错顶多也就是吓唬吓唬人——她是有怨气没错,但还不会什么害人的手段,犯过最大的罪就是用最基本的附身术控制一个山贼那边请来的假道士跳了个舞,给人家肩膀搞脱臼了。 当年的邱小梅靠着自己的一股子怨气住在了将她绑架走的那群山贼们的山头,今天摔个碗,明天给人拌一跤。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吃力的事情了,鬼魂本身没有实体,如果不会什么鬼术、鬼咒之类的,也就能干点儿吓唬人的事情了。 冷冬寒在找到邱小梅的时候是半夜,对方正在往山贼头子的草鞋里灌沙子。 “……你就不会有点儿出息?”看着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稀薄得可怜的鬼气操纵沙子灌满草鞋的邱小梅,冷冬寒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种厉鬼。 ——怨气倒是够了,干的事儿比一般小鬼还不如。 “……要你管。”邱小梅没好气地应了一声,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冷冬寒是来拿她的无常鬼——就算没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危害,但私自在凡人面前现身已经是违背鬼律了。这点错也不至于到地狱受罚,城隍府里面关个一年半载的肯定是没跑了。 冷冬寒被噎了一下,也算是深刻地体会到了邱小梅的怨气。 那真是路过的鬼都要挨她一巴掌的那种。 她没跟自己动手,估计也是察觉到了打不过自己。 冷冬寒没再说什么,她看了一眼周围睡着的山贼,发现这些人的印堂发黑,已经隐隐有了死气,考虑到来这里道听途说的一些事情,最近刚刚继位不久的皇帝好像要开始准备着手处理各地的治安问题,山贼们肯定是首当其冲。如果放着不管,这群山贼肯定会被朝廷尽数剿灭。 想着,她心中忽然有了个主意—— “你是被这群山贼害死的?”看邱小梅的行为,冷冬寒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跟你没关系。”邱小梅的语气仍旧挺硬的,好像压根就不打算接冷冬寒的话茬。 “给你个机会,让你亲手报仇,敢不敢?” 听到这个,邱小梅才慢慢抬起头来,一句话也不说地望着冷冬寒。 “我教你鬼咒,你学会了就能亲手干掉他们。不过要尽快,否则再等个一年半载、朝廷派人下来剿匪,你就没机会亲手报仇了。” 邱小梅仍旧没说话,只是眼中也渐渐浮现了杀意。 再弱她也是厉鬼,阴煞之气对无常鬼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对凡人来说还是很可怕的。 她的眼睛,已经给出了答案。 就这样,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冷冬寒开始教她鬼咒——这并不算违背鬼律,虽然鬼魂不能和凡人有接触,但有一种情况可以从轻发落。 那就是报仇。 冤死的鬼魂在不伤及无辜的前提下,找杀害自己的仇家报仇以后,就算被带到鬼界也会从轻发落。再加上这群山贼本身也带着死气,而且这群家伙平时行事毫无原则恶贯满盈,杀掉他们也算是为三界做了贡献。 一来二去,就算邱小梅把这山贼的老巢给屠干净,最多也就在城隍府里蹲个几年就放出来了。 这个叫“现世报”,是鬼律中最轻的一项罪行了。 邱小梅对鬼术的理解很到位,学习起来也很快,虽然因为鬼气的关系,鬼咒的威力要小很多,但对付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见她学得差不多了,朝廷那边也确实派了人下来,冷冬寒便让邱小梅可以开始报仇了。临走之前,还将自己的法器“千尸钵”给了她。 千尸钵是冷冬寒还是摄青鬼的时候使用的法器,可以聚拢一千个鬼魂,再通过炼化这些鬼魂增长自己的鬼气。如今有了正式编制、衣食无忧,已经用不上了,便将其送给了邱小梅,还嘱咐她可以将山贼的魂魄暂时存到这里,过段日子自己再来将这些魂魄引渡到阴间。 至于邱小梅,既报了仇、消了怨气,也不必触犯多严重的鬼律,最多关个几年时间,而且这一窝山贼也得到了报应;冷冬寒自己也能轻松一点,还能去见余先生—— 一举很多得。 可惜,冷冬寒并不适合神机妙算,她连三位数以上的算术都搞不明白,更别提算计人心了。邱小梅在得到千尸钵之后,先是利用鬼咒杀了几个山贼,伴随着战斗的过程,鬼气增长了许多,野心也随着实力的增长变得越来越大。在杀光了山贼报了仇、并将其魂魄装入千尸钵之后,她竟然将目标定在了报仇目标以外的生灵。 有道是出门闯荡世界需要三分能耐,六分运气,两分勇气和一分贵人扶持,十二分全都齐了才有可能做成大事。这里面最重要的就是运气和贵人——这两种是完全不可控的,邱小梅有了冷冬寒这个贵人扶持,但运气差了点儿,出门找的第一个麻烦,就是进了穆府。 三千年的大妖,恰好回老家收拾屋子,那个时候距离第一辆蒸汽车发明还有一百多年,穆小雅再有钱也只能坐马车长途跋涉回老家。车马劳顿了一个多月还没来得及休息,脾气正是暴躁的时候,就见邱小梅一脚踢坏了穆府的大门,掐着腰扬言要弄死穆府里的所有人。 那时候,傻孩子还不知道她一个刚刚摸到角灵边缘的小鬼在面对半圣的时候是多么的无力。 也幸亏穆小雅累坏了,没心情弄死邱小梅,也不打算插手鬼魂的事情,揍了她一顿就飞鸽传书了最近的侍仙阁成员——那时候为了传信方便,侍仙阁在凡间还是有很多据点的。直到发明了电话以后,那些冗余的据点才慢慢废除。听说穆府出了厉鬼,侍仙阁立刻派人来处理这件事,来的人就是吴南来道长的师祖,原本他打算直接打散邱小梅的魂魄——就算之前没害过人,她也有了成为恶鬼的动机,按道理来说是不能留着的。 好在冷冬寒在去看邱小梅时发现对方没在家,顺着鬼气一路找了过来,这才拦住了侍仙阁的修士。好说歹说之下,冷冬寒建议修士将邱小梅先封印在她的坟墓里,就当是惩罚她了。 实际上冷冬寒是看出了邱小梅其实没什么坏心思,就是忽然得到了不符合自己认知的力量,一时间无法自控而已。只要假以时日好好改造,还是能成为一个不错的鬼差的。 只是冷冬寒注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毕竟教授邱小梅鬼咒、将千尸钵给她的人也是自己,冷冬寒觉得自己已经不适合再做无常鬼了,便向上级提交了辞呈。 那一年,冷冬寒任职的是黑无常,直属上司正是范无咎,范无咎很喜欢这个女鬼的手段和才华,原本想将其留在身边慢慢提拔,可惜出了这种事,身为无常鬼王的范无咎也不能徇私枉法。思考再三,范无咎让冷冬寒停职思过,并将邱小梅的事情交给她,什么时候能让邱小梅走上正途,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继续做无常鬼。 范无咎很满意,他保住了一个前途无量的部下,也算是变相地给了还没犯什么大错的邱小梅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侍仙阁的修士很满意,修士的本职是除魔卫道,但如果恶鬼也能走上正途,对自己的修行履历来说也是很有帮助的一笔。 穆小雅很满意——她没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事实上在范无咎宣布这件事的时候,她靠在门框上睡着了,一个字儿都没听见,关于邱小梅的处罚决定还是修士后来告诉她的。 冷冬寒很满意,她觉得这个结果无论对邱小梅还是自己来说都是一个救赎——无论是鬼界、妖界、人界还是仙界,三界律法中惩罚从来都不是目的,目的是让受罚者在付出一定代价之后、还能改过自新。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邱小梅——完了,原本百八十年的羁押,一下子变成了三百二十年的正式刑期。 这三百二十年里,邱小梅时常都在后悔,也在和快速膨胀的力量带来的心魔作斗争——她的鬼气增长十分迅速,原因就是冷冬寒忘记把千尸钵收回去了,里面还有两百多山贼的魂魄。这些魂魄逐渐被千尸钵炼化,慢慢成为了邱小梅的鬼气。 在冷冬寒成为无常鬼以后,千尸钵就成为了羁押恶鬼用的运输工具,只要在里面的时间很短,是不会被炼化掉的。可惜,千尸钵、里面的两百多魂魄和邱小梅在封印里待了三百多年,炼化已经成了不可避免的结果。 就这样,邱小梅在这三百年里一举突破到了角灵末期,差点儿就能摸到徵灵的边了。冷冬寒也时常过来陪她聊天,试图帮她稳定住躁动的怨气和煞气。可惜,快速增长的力量和怨气不断折磨她的理智,等到最近几天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快无法保持清醒了。 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定数,有时候一个鬼无论怎样努力想成为更优秀或更差劲的鬼,在那只名为“命运”或“天道”的大手操纵下,也完全没办法如愿。天道可能注定让她当不成一个恶鬼,所以在冲破封印、还没来得及作恶的时刻,她遇到了秦月。 别的不说,就秦月的职位,她师父冷冬寒见到了都得规规矩矩地称呼一声“秦大人”——那可是酆都大帝的钦差,和无常鬼王平起平坐的,有这种地位傍身,实力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早上邱小梅敢动秦月一根头发,中午她就会被酆都城的禁卫阴兵给逮起来,连十殿阎罗都不用通过,直接扔进第十八层地狱去。 对钦差动手,那就是藐视鬼界皇权的至高统治。夜疏雨可能不在意这些,但酆都城的其余鬼官们肯定不会视而不见——这可是关乎整个鬼界的秩序的。 邱小梅最后一丝理智让她赶紧住手——还好,她停手了,不然局面还不知道要发展到什么程度。 直到现在,邱小梅在偶尔回顾自己这一生的时候,也是感慨良多——恐怕自己这辈子唯一做成的一件事就是报了仇,至于剩下的嘛…… 企图伤害穆小雅,未遂。 企图伤害侍仙阁的修士,未遂。 企图逃走,未遂。 企图在三百二十年的刑期中压制自己的怨气和煞气,未遂。 企图在解开封印之后找周围的人类算账,未遂。 都是未遂。 “后来我就跟着你们到这来了……”邱小梅叹了口气,后面的这段都是她讲的。 黎江仍旧坐在门槛上,屁股都坐麻了,脚边的烟头多了一倍。司马钰听完同情地拍了拍邱小梅的肩膀,意思是你这倒霉的程度虽然还差点儿意思,但已经快和自己有一拼了。 钟秋因为对这些事情完全不感兴趣,中途就起身借用厨房做饭去了,在邱小梅讲她的经历的时候,柴房那边已经传来了阵阵饭香。 “直到最近几年,我在出门找阿弦见面的时候,不小心撞入了你们的村子,”女鬼阿凉看向了商怀晚,“你们的村长商十林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在确定我没有任何威胁、而且居无定所之后,便让我帮忙照顾你家的祖坟。他还承诺如果商家还能留下后人,就让那个后人年年祭拜我。” “——所以我就住到这里来了。”女鬼阿凉看向了木屋大堂的灵龛,上面摆满了商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商怀晚走到牌位面前看了很久,一时间没忍住,又留下了几滴眼泪——血法师商家虽然没有多辉煌过,起码也是个不小的家族。可如今,数百人的血法师只剩下了自己一人,这让她感到莫名的空虚和无助。 黎江原本是不打算破坏这个气氛的,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 “侯师叔,别想糊弄过去,你又是怎么和……和……和凉婶儿认识的?!”黎江知道侯赛因想要糊弄过去——他可太了解自己的师叔了,这个心思缜密、能言善辩的家伙在想要保守某个秘密的时候,就会巧妙地将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去,然后在大家逐渐忘记他的事情以后,将他自己的秘密瞒天过海。 “你说你一个凡人跟出来干嘛来了……”侯赛因知道自己过不去师侄这一关——黎江的脑筋转得实在是太快了。至于自己的秘密,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想将刚刚重逢的兄长和自己可爱的师侄、师侄女给牵扯进来。 可就在他还想糊弄的时候,黎江和秦月坚定的目光让他叹了口气——算了,孩子们都长大了,有些事情要不要插手,还是看他们自己的判断。 “罢了,你们想知道,就告诉你们好了。”侯赛因摇了摇头,他看了一眼余冕,思考了一下说道,“哥,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离开不归山么?” 余冕没有说话,他和弟弟相处也不过三百多年,那之后这个不省心的家伙就离家出走了。 “哥,你还记得我们出生满一百年那天,在天上看到的那条龙么?”侯赛因的表情难得正式了许多,“这上万年的时间里,我一直都在追踪那条龙的痕迹。而就在最近……我感觉已经离它很近了!” 第629章 侯师叔的追寻 “师叔你的意思是,凉婶儿是那条龙?”黎江和秦月的视线落在了女鬼阿凉的身上,后者赶紧用力摆手—— “瞎说啥呢,这个世界上哪有‘龙’这种东西,那不都是人类虚构出来的么!自然界怎么可能有那种违背常理的生灵!” 不光是女鬼阿凉,绝大多数——几乎整个三界都是这样认为的。 “龙”最开始的意义不过是一个图腾,画在旗子上,或者刻在某个可以放置在重要场合的物品上,以显示使用者的地位或其庄重的态度。龙的形象是由很多其它生灵身上的特征拼到一起的,根据古籍《尔雅翼》记载,龙的形象为“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如此怪异的生灵? 说它是四不像那都是谦虚了。 所以龙在历史上的定位仅仅是至高统治者的象征——就是一个象征而已,并不是什么真实存在的东西。 “……有的,”就在众人怀疑侯赛因那句话的时候,余冕摸着奶牛猫冰棒的毛发,闭着眼睛说道,“‘龙’,曾经来过三界。” 众人谁都不敢说话了,全都看向了余冕。后者睁开眼睛看着侯赛因,总是平淡如水的目光第一次泛起了波澜:“但是,余弦,那不是我们能触碰的东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追着那头怪物,甚至不惜离开我们的领地,但既然至今为止都没找到,那就放弃。” “可是哥,现在说这些话……可能有点晚了。”侯赛因叹了口气,思考再三,他脱下了外套撸起袖子,右手握住了左腕用力一拔—— 他的整条左臂都被拔了下来。 那是义肢,侯赛因的左臂已经没有了。 “哥,我在三千年前再次遇到了龙,那时我追着它跑了很远,最后在其暂时休息的地方找到了它。那时候我挺蠢的,竟然妄想触碰龙的身体,结果……”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皆是一惊——侯赛因和余冕一样,都是活了万年的大妖,实力甚至远在七圣之上。他碰到龙的时候,已经七千多岁了,这种年纪的大妖,妖气早已不可估量,可却仅仅是因为碰了龙的身体,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侯赛因断臂的伤口十分怪异——肩膀下面的部分还留着一截,断口却仍旧清晰可见。在场的众人甚至看到了血管中的血液还在流动,当血液流过断口的时候立刻就会消失不见,却又会从不同的地方流回别的血管,再次进入体内进行循环。 “我现在仍旧能感受到手臂的存在,它并没有‘失去’,只是……只是……”侯赛因想了半天,最终才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一个怪异的结论,“……就好像它生活在另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是的,我的手臂并没有失去,只是‘看不见’了。” 看着弟弟的断臂,余冕的表情第一次严肃起来,他起身走到侯赛因身边,伸出手触摸着断口——他无法触摸到伤口的部分,中间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挡。那东西并非是妖气什么的,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未知力量。 而就在他想要用妖气一探究竟的时候,手腕却忽然被侯赛因握住了:“别去尝试用妖气探究,曾经有个妖怪这样做过,然后……” “……他被吸进去了,”侯赛因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这几个字,冷汗也从额角慢慢流下来,他瞪着自己手臂的断口,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个妖怪比我们的年纪还大,却连一丝一毫的抵抗都做不到。” “……后来发生了什么。”钟秋忽然问了一句,“就是……你在触碰那条龙之后。” “后来?”侯赛因思考了一下,“后来……我就逃走了,龙似乎对我没什么兴趣,并没对我做什么,不过我在逃跑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龙也在看着我。” 说到这,侯赛因的身体竟开始发抖,女鬼阿凉紧紧握着他的手,担心地望着他。似乎察觉到了妻子的担心,侯赛因轻轻回握了一下她的手,表示自己还好。 “那双眼睛……深邃而空洞,就算在夜晚中,也能清楚地分辨出来,因为那双眼睛,比黑夜更加黑暗。我不知道龙是怎么想的,当时也没敢再想什么,就赶紧逃走了。” “后来我消沉了很久,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了左臂的异常——它好像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断开’,只是被藏在了某个地方。如果我还能碰到龙的话,也许就能把它找回来。” “所以直到现在我也在追寻着那条龙,也许是断臂的关系,我和那条龙似乎有了联系,能模糊地感觉到对方的大致方向。就在追逐龙的过程中,我遇到了阿凉……” —————————————————— 在邱小梅被封印起来的时候,冷冬寒一直都在附近生活,余弦也陪在她的身边——余弦一直在追寻着虚无缥缈的“龙”,他是个十分专注的妖怪,极少会将精力放在目标以外的地方。 直到,他碰到了令自己一见倾心的鬼。 当时的冷冬寒已经停职了,正是无事一身轻的时候,再加上她对这位彬彬有礼的余先生也很有好感,两人便时常在一起相会。 ——那时候三界的观念还很保守,除了一些特殊工作群体之外,几乎没有婚前同居的。余弦住在附近的镇子上,冷冬寒就在邱小梅的坟墓旁边的山坡上自己盖了一间小木屋。 余弦偶尔会带着线香、纸钱和酒菜过来,还利用自己强大的妖气为冷冬寒刻了一个牌位。酒菜是供奉在点燃着线香的排位前面的,这样冷冬寒也能尝到酒菜的味道。 唯一难办的,就是纸钱——鬼差那边倒是收余弦烧过去的纸钱了,他强大的妖气令那些纸钱在来到阴间的时候直接变成了金寿——普通人打出来的纸钱就是阴间的铜钱,补充不了多少鬼气,但余弦可是大妖,他打出来的纸钱,就是金寿。 ——和司马钰第一次送给鬼小姐萧琳感谢费时一样。 可“那边”收是收到了,却无法确认收款人地址——原因是余弦和冷冬寒的关系不确定,只有阳间至亲之人才有资格跨界送钱,否则这些钱就会直接充公。 冷冬寒倒是不在乎钱,那时候的她已经是徵灵了,阳间对她的影响可以降低到忽略不计。不过余弦却很在意这件事,他觉得冥币这东西不光可以为阳间生活的鬼魂补充鬼气,还能在阴间或鬼市中买一些必要的物品。冷冬寒明显还要在人间长住一段时间,有了钱可以方便一些。 ——之前在相处的时候,余弦听过了冷冬寒活着时候的一些事情。她对自己的身世并不太了解,听说是从河边被捡回家的,也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在第一任养父母那里生活到七岁之后就被卖到了一个大户人家当丫鬟,十几岁时被一个屠夫看中,那个屠夫花了很大一笔钱将她赎了出来。 屠夫对她还算不错,可惜当时的世道不太平。很快两人生活的国家就和邻国打了起来,屠夫被征召到了前线,再也没有回来。冷冬寒独自打理着屠夫的肉摊,两年后前线兵败,邻国的兵打了进来。因为有些姿色,冷冬寒被那些痞子兵们侮辱致死。 ——这就是她怨气的来源。身死之后,灵魂因为怨气四处游荡,一边想着如何复仇一边躲避着鬼差们的追捕。期间遇到过许多怨气很重的厉鬼,冷冬寒的一身恶毒的鬼咒就是从这些厉鬼们身上学来的。 厉鬼嘛,为了报仇,肯定都会学一些不那么正经的禁咒的。 一般来说,厉鬼都是生前遭遇一些不好的事情才会变成这样的,所以互相之间都很能共情。冷冬寒一边寻找着让自己变得更强的方法,一边协助这些厉鬼们复仇。久而久之,她的鬼气逐渐达到了角灵的水平—— 角灵虽然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位置,但已经可以凌驾于众多鬼魂之上了。要知道鬼界的地方阴兵的实力,最高也就是角灵。冷冬寒的天赋很高,如果她没有走上复仇之路、直接去鬼界的话,也能凭借实力在地方区域谋得一官半职。 终于有一天,当冷冬寒感觉已经可以触摸到徵灵的边缘的时候,她明白时机到了。时隔三十年,她回到了当初自己死去的那座小镇,又经过一年的时间收集信息,她确定了当年杀害自己的那几个痞子兵,现在就在隔壁的镇子上。 那几个兵之中,其中有一位是将领,战争结束之后,他分到了一块封地,就是隔壁的镇子,曾经自己的那些手下也都被他重新招募到府中当家仆——这倒是省了冷冬寒的事,仇人都聚在了一起,也省得自己挨个去找了。 某天晚上,隔壁镇子的巡检一家上下连同家仆一共一百五十三口全部暴毙于家中,而且个个死状凄惨,每个死者脸色铁青、眼睛向外凸着,双手也向前伸、好像要抓住什么,或者要拦住什么一样。 自那以后,附近的村镇流传了很久的闹鬼传说,不过这些都和冷冬寒无关了。她的复仇已经结束,怨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当鬼差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在镇外河边等着它们。 冷冬寒的判决走的是正规流程——先是去了当地的城隍府,在初判之后戴上枷锁、再走过黄泉路去十殿。可无论是城隍府的判官还是十殿阎罗,对冷冬寒的案子都有些拿不准—— 你说她杀害生灵,人家杀的都是复仇的对象。 你说她帮助别的厉鬼,那些被她帮助的厉鬼在复仇结束之后也都选择原地等待鬼差来找她们,也算是变相地帮了鬼差抓捕这些躲藏的厉鬼们。 你说巡检一家还有无辜的人——说来也巧,就在巡检一家人吓死的第二天,另一个国家的兵就打进来了,别说巡检一家已经死了,就算是活着,也得和整个镇子的居民一样被处死。 从鬼律和原则上来说,冷冬寒确实是有罪的,而且看上去罪大恶极。可细琢磨她做的这些事,哪个都没法重判——好比现在一个贼进了某个富豪的家中,结果就偷了二百块钱现金出来,还顺手修好了富豪家漏水的马桶。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富豪想要追究这件事,贼偷来的这点儿赃款都不够派出所那边立案的。 但入室盗窃终究是入室盗窃,该罚还是要罚——最终,冷冬寒只被判了六百多年,而且还是第四狱“孽镜”,惩罚也只是一边打扫卫生一边看着自己生前死后犯过的所有错误,并没有什么体罚。 刑期满了之后,黑无常范无咎来找了她,表示对她的本事和品格很欣赏——在复仇的路上,明明可以用法器千尸钵收集大量灵体、快速增长实力,如果她这样做的话,短时间内成为羽灵根本就不是问题。 而且她对自己的怨气压制得很好,并不会因此伤及无辜,再加上学习各位厉鬼们的鬼咒时表现出来的天赋—— 坚定的意志,不屈的性格,聪慧的头脑——这样的鬼才放去投胎实在是太浪费了,鬼界的许多职位都在空着,鬼差数量一直都处于急缺的状态,还不如让冷冬寒留在鬼界帮忙。 冷冬寒倒也没拒绝,她对投胎以后的生活也没抱什么期待,既然能留在这里任个一官半职,也算是有个去处了,便答应了范无咎,从此成为了一名黑无常。 ——一直到她遇到了余弦。 余弦对冷冬寒的遭遇十分同情,所以才想对她更好一些、给她送多点钱过去。到了最后,余弦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红着脸抱着一大捆纸钱来到冷冬寒的牌位前,问对方是否愿意和他结发为妻。 在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冷冬寒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开心地笑了起来——按照当时的规矩,男婚女嫁必须要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她们俩现在一个是妖一个是鬼,也就没必要再遵循这些规矩了。 两位的婚礼很简单,就是买了两套大红衣服,拜了天地就入了洞房。自那开始,冷冬寒开始叫余弦为“阿弦”,余弦也称呼对方为“阿凉”——因为冷冬寒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冷了,余弦就换成了一个不那么冷的称呼。 —————————————————— “后来嘛,我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了嘿嘿嘿……虽然在修罗村待过一段时间,但我还是会经常回去陪阿凉的。”讲到这的时候,侯赛因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他将假肢戴了回去——有了妖气的控制,他的假肢和普通的手臂别无二致。 黎江的烟头都快把他的凉鞋给埋了,秦月也把眉心掐出了一个红点——他俩是真的想不到,那个一看就是老不着调的侯师叔,竟然是个这么纯情的家伙。 真是人不可貌相。 第630章 龙的踪迹 “最后就是那条龙……”侯赛因和女鬼阿凉眉来眼去的样子让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察觉到到气氛有些尴尬,外表半秃的中老年男人赶紧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也许是因为这条手臂的关系,我可以隐约感觉到夺走它的那条龙的气息。从我离开不归山一直到现在,龙的气息只出现了三次。” “第一次是三千年前它夺走我手臂的那次,第二次只出现了一瞬间,时间大约在……两千四百年前左右?”侯赛因在心中估算着时间——对寿命很长的大妖来说,记录时间确实是一件麻烦事,因为各个朝代的历法统计方式都不一样,直到现代才整理出了大概的时间线。 “然后就是第三次……龙的气息出现在了十九年前。” “值得一提的是,在龙气第二次出现的时候,我还感觉到了另外一种和其十分相似、却又有微妙不同的力量,我猜测那应该是另一条龙的。” “龙不止有一条?”在侯赛因讲述这些的时候,余冕一直在低头思考着。在他的概念中,“龙”是一种十分特殊的存在,说不上是生灵还是死灵,或许那种东西已经不能以三界内的概念去定义了。 “我不知道。”侯赛因摇了摇头,“唯一能确切感知到的就只有一条而已,至于剩下的气息是不是龙的,我不敢确定。” “那现在……夺走你手臂的那条龙在哪?”秦月最后问了一句——考虑到自己鬼差的身份,她觉得这件事有必要和夜疏雨说一声。 毕竟这是来自三界之外的威胁——姑且算作威胁,因为她也不确定对方是否危险。从侯师叔的口述来看,龙在一万年前左右曾经出现过一次,那一次还可以理解为偶然。 可最近三千年的时间,龙似乎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她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只是本能地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很近,但不知道确切位置。”侯赛因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一直无法追踪到龙的根本原因。龙气十分缥缈,难以捉摸,他只能确定到大致范围,无法准确地知晓位置。 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再商讨下去也不会有什么进展。不过人们也因此忙了起来—— 秦月用鬼篆写了一封奏折,还用夜游神使的牌子上面的鬼术加了密,差遣附近的鬼差送到最近的城隍府——鬼差很好找的,只要让侯师叔给他的鬼娘子烧点儿纸钱,很快就会有鬼差送上门来。 凭侯师叔的妖气,他烧的那些纸钱面额都太大了,鬼界那边当然不敢怠慢,刚好方便了秦月送信。 黎江则在纠结要不要把侯师叔的身份告诉村子里的人,他并不是要将侯师叔赶出去——无论侯赛因以前是做什么的,现在他是修罗村的一员,他的力量可以更好地帮助村子完成一些很麻烦的任务。 有侯师叔在,因为任务死去的村民也许就会少很多了。 不过思考再三,他还是决定先保守这个秘密——这样做对村子很好,但对侯师叔不公平。他也有自己的生活,不能用村子的利益绑架他。 商怀晚去祭拜了自己的祖先。其实这种行为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因为她的祖先们的灵魂已经全都被食灵鬼拓跋柔吃掉,就算祭拜,也不会有任何回应了。她这样做只是给自己一个安慰——总有一天,自己要去面对暗五行的其他四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 至少在那之前,完成自己最后的一个心愿。 邱小梅和女鬼阿凉聊了很多,后者告诉她,跟着这群人走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不用在野外时刻面对随时都有可能打上门的修士们。而且阿凉还说,她偶尔也会去九岭山千柳镇那边,师徒二人还是能频繁见面的。 有了师父的话,邱小梅放心了许多。原本她就对人间有着不确定的畏惧,在听了阿凉的话之后,她决定先去试一试。 ——万一能遇到好事呢? 司马钰和钟秋在余冕、侯赛因两兄弟的陪同下去了无定山的最高峰,女鬼阿凉也跟了上来——云若水在无定山安排的接头人就是女鬼阿凉,她对这片山区最熟悉了,作为灵魂残片的向导是最合适的。 灵魂残片还和以前一样,被云若水的妖气重重围住。在感受到妖气的时候,余冕和侯赛因也很吃惊。如果不是司马钰亲口说过,他们几乎都以为留下这些狂野妖气的,是一个和他们一样长寿的大妖。 妖气后面是一个山洞,而且只有司马钰能进去。在她踏入洞口、钟秋留在外面等待的时候,余冕走到了在一边腻歪着的弟弟和弟妹身边,说道:“我有些事想和你说,弟妹,能请先回避一下么?” “当然可以。”女鬼阿凉善解人意地找钟秋聊天去了,将谈话的空间留给了他们兄弟俩。 “咋了哥?搞得这么神秘。”侯赛因和兄长重逢虽然很高兴,但或许是因为分开时间太久了,两人之间的感情也不像从前那样亲密了。想要回到一开始,只有将一切交给时间。 “等下无论我和你说了什么,都不要将听到的事情说出去,也不要探究其中的秘密。”余冕看向了山洞的方向——山洞是最近才被云若水挖出来的,只是为了方便安置女儿的灵魂残片。 “那姑娘……有什么问题么?”侯赛因也看向了洞口,妻子正和那个漂亮的高个子女人聊得开心。 “她是蛟,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化龙。”余冕说出了让弟弟瞠目结舌的消息。 对于“龙”的概念,两人和秦月的观念完全不同。在他们那个时代,龙还是出现得很频繁的,很多那个时代活到今天的大妖们都看到过龙。只是到了某一天,龙的数量忽然变得很少,最后甚至消失不见。 侯赛因想要追寻龙的踪迹并不仅仅是因为好奇,他想弄明白那些龙为什么都消失了。从那以后过了将近七千年,他才第一次寻到了龙的踪迹,还因此失去了一条手臂。 而现在,兄长竟然告诉他,刚刚进洞的那个丫头是蛟——侯赛因认识司马钰,他在修罗村的职位就是村外情报网的一个交织点,在得知秦月在千柳镇的时候,自然也调查过她的人际关系。 ——他进不去万妖楼,但他可以调查司马钰和秦月的学校。 在侯赛因的眼中,司马钰一直都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少女——好也许不那么普通,至少在运气方面简直就是出类拔萃。说真的,侯赛因活了一万年了,从未见过倒霉成这样的人类。 别人倒霉是喝凉水塞牙缝,司马钰倒起霉来,喘口气儿都能把腰给闪了。 有时候侯赛因都怀疑这丫头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不过现在想想,或许这丫头的倒霉都是合情合理的。 兄长说,她是蛟,而且最近就会化龙——蛟在三界中已经是顶尖的生灵了,那需要在大机缘加身的前提下,极少概率才会出现的生灵。虽然在他们那个年代有很多,但这个“很多”只是相对于现在而言的。 一万年前,余冕和余弦见过一次龙,还见过很多蛟,可惜最终都因为机缘的关系,没有一个能化龙的。机缘这东西说白了就是运气——当一个鳞虫类大妖的实力到达某种程度之后,就会影响身体的结构,这种变化是十分痛苦的,极少有妖怪能坚持下来,绝大多数都放弃了。 留下来的、并且还活着的,就是蛟。余冕余弦两兄弟本身也是鳞虫类,他俩也是有机会化蛟化龙的,可直到现在,两人连蛟的边缘都没摸到。 而蛟想要化龙,三界的自然之力已经不够填充这个过程了,据传说,如果蛟成功化龙,最后都要吸取一些不属于三界的东西,只有承受住那种力量,才有化龙的可能。 影响身体结构、遇见不属于三界的力量——拿现在的话来说,都是概率极小的随机事件,绝大部分的蛟终其一生都无法遇到最后的机缘。 “哥,你确定?”侯赛因不是不相信兄长的话,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力量是不属于三界的。 “嗯,”余冕点了点头,“那丫头平时虽然很倒霉,但……她已经触碰到大机缘了,等到她所有灵魂残片全都找齐的时候,就是她化龙的时候……我想问的是,你最近发现的龙之气息,是不是和她有关?” “很遗憾,不是。”侯赛因果断地摇了摇头,“龙气不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甚至可以说和她毫无关系——就算她将来能够化龙,也不可能现在就拥有龙气。而且十九年前出现的龙气时隐时现并不固定,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都太跳跃了,很难找到规律的。” “你还能记得确切的时间么?”余冕忽然问了一个不着边的问题。 “……应该能,去修罗村之后因为事务一下子变得很多,我有了记日记的习惯。不过日记现在在修罗村的侯院中——这样,哥,我回去查查,统计出来了给你打电话!” “……我没有电话。” 余冕一句话差点儿把侯赛因噎死,回想了一下也是——兄长在自己离家出走的时候一直都没离开过不归山,最近几个月才出来的,不了解现代世界也能理解。 “等回去了我送你一个——对了你办身份证了么?现在手机号都实名制了,你得先弄个身份证出来。” “……行。”听着弟弟说着现代世界的繁杂手续,余冕感觉自己的思维有些跟不上了——手机,聊天软件,身份证,银行账户……大量的新名词让他感到头疼,虽然司马钰也和他说过这些东西,但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讲着人类的历史,所以那时候也没那么枯燥。 见兄长听得头大,侯赛因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让余冕等着就好,剩下的由他来全权办理。就在两人确定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的时候,司马钰从洞里面出来了,洞口的妖气也立刻消失不见。少女费力地拖着一个大箱子,箱子看上去珠光宝气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老规矩,我妈留下来的。”司马钰叹了口气,好像每次云若水在给她找到灵魂残片的时候,都会留下一些从前藏起来的财宝。 等她打开箱子的时候,侯赛因看了几眼,直接将盖子扣上了—— “小钰丫头,听叔一句劝,这些东西就别拿走了,放叔这里,你放心,叔肯定不会动的。”侯赛因冷汗都下来了,见众人不解的表情,他叹了口气解释道,“……这里面的东西……怎么说呢,都是有些年代的,如果被人发现了,说实话,小钰丫头,你解释不清楚来源的话……” 说着,侯赛因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青铜的饰物,饰物看上去好像有些年头了,但保存得却很好:“不是叔吓唬你,就这东西让派出所发现了,够枪毙你三回的。” 司马钰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到自己家床底下还有一箱,顿时两眼一黑:“侯叔,要不然你再跟我回一趟千柳镇,这玩意儿我还有一箱,比这都多……” “……行,叔跟你去……”侯赛因抹了把冷汗,心说后世的大妖真是不知轻重,连这些东西都敢留——她不想在人界待着了?! —————————————————— 钟秋的手艺很好,一桌子人鬼妖吃得津津有味,休息了一晚,几人决定开始返程。 邱小梅和穆小雅已经签了契约了,必须要回千柳镇;商怀晚也要跟过去,现在她算是柳垂莲的弟子——她已经决定跟柳垂莲好好修行了,毕竟复仇也是要实力的,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够,就算出去了也是送死,还不如潜心修炼,等实力足够了以后再说。 侯赛因也和余冕一起走了,不过女鬼阿凉没跟着,她答应了血法师一族要看守他们的墓地,无论墓地中有什么,只要血法师一族还有香火,她就会一直待在这里。 临走之前,秦月写了一份证明,用自己的夜游神使令牌盖了章,上面大概的意思是阿凉已经可以复职了,只要她签上名字,立刻就会重新得到无常鬼的身份。不过阿凉没打算立刻签字,她还要再考虑一下——现在她已经是鬼妻了嘛,复职这件事,还是等侯赛因回来以后商量一下再说。 回去的路途很顺利,开了三天的车,路上还玩了几次,一行八人在九月五号这天回到了千柳镇。 回到了久违的屋子,司马钰和秦月放松地躺在了沙发上,准备等会儿和邻居们打声招呼去。可还没等她们休息多久,两人的电话就同时响了起来—— “你俩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要撑不住了!”萧琳的声音带着哭腔,而且听起来好像还很虚弱的样子。 “赶紧和我们换回来!你们家赵阎王疯了!简直拿我们不当人!”江铃哭得更惨,听上去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司马钰和秦月对视了一眼——虽然没在开学那天赶回来,但两人的身份都是萧琳和江铃在帮忙替代,作为感谢,司马钰和秦月隔三差五也会给她们打一些冥币过去。 可现在听两人的语气——难道是学校那边出什么事了? 第631章 灾难一般的选修课 赵阎王确实疯了。 大一下半学期的社团学分计划虽然搞得很成功,但也让其他文化课无人问津。 事情的起因是柳仙大学校长许嬛突然要视察土木工程学院——一开始一切都还好,哪怕到了暑假,许多社团活动也都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许嬛校长对此表示十分赞赏——这才是新时代的年轻人嘛,多么有活力! 然后她就看到了上学期考试的卷子。 就那么几个专业课学科,还是开卷考试,上面的答案绝大多数惨不忍睹。 许校长的脸色当时就掉了下来。 接下来的视察活动也停止了,土木工程学院的刘院长和兼任副院长的赵阎王被叫到了办公室,听江铃说,那天下午,办公室里隐隐传出了死气—— 也不知道那仨人是谁要死了。 总之最后刘院长和赵阎王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脸上好像抹了那锅底灰,送走了许院长,两人直接去了教务处,召集了还在学校的所有工作人员开了半个晚上的会。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局面—— 专业课该上还得上,同时每个人必须同时修两个选修课,还不能落下社团活动——学分还是那些学分,只不过被分摊到了三个部分。而且这三个部分必须要全都合格,才能达到学年毕业的及格线。 司马钰和秦月坐在校外的包子铺,面前摆着选修课的课表,俩人一个字儿都没说。 司马钰面前的课表上多了《城市总体规划导论》和《环境工程概论》,秦月的选修课表上则写着《地基处理》和《结构动力学》。 她俩都是建筑工程系的,挑选修课的时候俩人没在,是萧琳和江铃帮她俩抢的。虽然经过了长时间的替班,俩女鬼已经对主修课有了一些了解,但选修课方面还是一窍不通。 俩女鬼是在问了很多人之后,尽可能抢了几个还算简单的选修课。 相比之下林默就惨了点儿,他是在开学前回去的,但还是晚了——简单一些的选修课都被抢没了,他要面对的是《大跨空间结构》和《施工项目质量与安全管理》。 “咋办。”司马钰搓着脸——本来她的文化课成绩就堪忧,这回可好,压力变得更大了。 “凉拌。”秦月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去,她比司马钰的成绩好点是没错,但整个暑假她都没碰过书本,之前学的东西也都因为最近的折腾、忘了大半以上,再加上不需要通过学校跑路到国外,让她也慢慢有些懈怠了。 总之俩人现在都处于临近崩溃的状态,眼下唯一之计就是别的什么都不想,先把书本抠明白了再说。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有了一个学习的好去处——并非学院的图书馆,现在的图书馆已经人满为患,全都是和她俩一样死抠着书本的苦哈哈学生们——柳垂莲的宅院被钱夫人修得富丽堂皇,千柳镇的镇长甚至一度找过来、希望把柳垂莲的家打造成千柳镇着名景点。 柳垂莲当然不会答应,她家还有用呢,而且院子被当成景点了,她住哪?现在她柳垂莲的名声已经在整个千柳镇传开了——滴酒不沾的骆青被她灌醉以后至今下落不明,别说一般的民宿,镇子上的旅馆都拒绝她住进去。 ——怕她酒精中毒死里面影响生意。 就算不搬走,满院子的酒气也肯定不会有旅客来的。镇长没有坚持就是因为这个——听说镇长在和柳垂莲只谈了半个小时,就被救护车拉走洗胃去了。 不过这刚好便宜了司马钰、秦月和林默,他们仨挑了个房间,就在余冕家楼上——是的,余冕也住进来了,反正房子多,也不差他一个。况且余冕也有实际价值,只要他住进来,整座宅院都不需要开冷气。 跟个活空调似的。 除了他们几个,柳垂莲的院子里还住了十个五行师——是的,他们确实去侍仙阁了,不过却是柳垂莲的千柳镇分阁。 想进主阁,这些五行师们还不够资格,怎么说也得先得到柳垂莲的认可之后再说——虽然柳垂莲是因为性格古怪、爱喝酒、同时和老一派修士们理念不合被外派出来的,但她的学识和天赋无人质疑,刚好她的教学理念和五行师十分相似,让她来暂时管理五行师们一点问题都没有。 钟秋也乐得如此——她巴不得司马钰能二十四小时待在自己身边。而且她也有了个新的工作,就是负责整个侍仙阁千柳镇分阁中所有住户的伙食。 ——钟秋自然乐意这样做,因为柳垂莲说了,只要她帮忙负责做饭,那么在这段时间内,她就绝不会在钟秋面前喝酒。 这对钟秋来说是个非常好的交易,唯一有些让她不太舒服的,就是总有个斯文败类一样的少年向她讨要电话号码和聊天软件的好友申请权限。 当然,这些都被她无视掉了——钟秋的眼中只有司马钰,最多再加个秦月,别人全都可以当作灰尘的。 只是这个斯文败类的韧性超乎常人,在被自己拒绝了无数次以后,他换了个别的方法。 —————————————————— 余冕坐在院子中心逗着奶牛猫冰棒,在他右手边古色古香、仿佛某处古代景点一样的房子中,司马钰和秦月正在消化着萧琳和江铃抄下来的笔记。林默就惨了点儿,因为前段时间玩得太疯了,最近上课的时候他总是在睡觉,笔记都没有记全。还好秦月托空手道部的关系给他借来了两个选修课的笔记,这才让林默不至于抓瞎。 就在三人为了学分和考试拼命的时候,一个戴着墨镜、打着耳钉、穿着花衬衫和白色长裤的少年走进了一楼的开放式客厅。少年是绕着余冕走的,在穆府中发生的事情让他对这个男人很是忌讳。 “需不需要本大爷教教你们?”雷翔靠在门柱上摘下了墨镜,眯着眼睛看着奋笔疾书的三人。 ——他就是经常缠着钟秋要电话号码的那个麻烦精,在碰了多日的钉子以后,雷翔将入手点放在了司马钰这里。 整个院子的人都看得出来,钟秋对司马钰是很照顾的,两人的关系肯定不一般。既然无法讨好钟秋,那就从司马钰这里下手好了。 可尴尬的是,在他说完之后,屋子里安静得有些尴尬——雷翔皱了皱眉,对着墙上的镜子照了照。 自己今天可是特别打扮了一下才出门的,平时素颜逛酒都有一大堆美女主动靠上来,如今画了个简单的妆,按理说女生们都应该会对自己发狂才是。 ——就像刚刚的姚诗画、贾溦一样。在自己化完淡妆的时候,这两个焚火师分家的姑娘看向自己的眼睛中都开始闪烁星星了。 难道是她们没注意到自己?雷翔皱着眉绕了过去,坐在了三人的小方桌没人的那一侧,看着桌上的一摞书,随便拿起一本翻了翻,接着对司马钰说道:“你的笔记有个地方记错了,应该是……” “啊——”还没等雷翔说完,司马钰就抓着头发尖叫起来,随后颓然地趴在了桌上,“……完了,思路全乱了。” 另外两人也叹了口气,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着雷翔:“雷先生,您要是没事做可以去外面散散步,虽然镇子没什么好玩的,也比在这里打扰别人学习要强。”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教你们的。”雷翔的嘴角抽了一下,面对秦月冰冷的拒绝,心中升起了一股挫败感。 这还是他这张脸第一次失去作用了。 “如果你想帮忙,麻烦帮我们弄点提神茶过来。”林默捏着眉间,他已经熬了两个晚上了,可笔记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他压根就没有好好听课,现在抄起来实在是有些太勉强了。 “好嘞……不对!”雷翔刚起身就坐下了,“我再次重申一遍,你们这点儿功课在我眼中完全不算什么的,我只需要看一遍就能让你们更快应付考试,你们是听不明白么?” 他有些不耐烦了——这几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光是这仨笨蛋——原谅他就是这样想的——一天到晚醉醺醺的柳教官,每天都在翻食谱的美人,不过态度冷淡、连人也冷得如冰块一样、还整天抱着猫的瘦高男人,时不时来院子里大呼小叫、还总是带着恐怖妖气的邻居,还有早上拖着一个已经快成人干的邋遢大叔、吵吵嚷嚷的寡妇们…… 这个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么?! “你也懂土木工程?”司马钰放弃了,看来平时还是要努力一些的,否则别说这些选修课了,就连主修的建筑工程学都快忘干净了。 “不懂,不过我很快就能学会。”林默随手翻了一下司马钰主修的书,立刻对某一章节侃侃而谈。 在他说话的时候,司马钰和秦月、林默互相对视了一眼——这家伙真的有真才实学,他挑的那一章刚好是上学期期末的一个考点,而且总结出来的和答案也差不多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刚我说的那些是你们考过——或者即将考试的内容,普通本科说到底就是这么点东西,翻来覆去的也跳不出这个圈子了。别看这本书很厚,其实要学的东西也就那么一点而已。”看着三人越来越吃惊的表情,雷翔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他要的效果。 “……敢问雷先生是什么学历?”司马钰对这个斯文败类有些佩服了,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这家伙的脑袋瓜子肯定是够用的。 “鄙人不才,剑桥。”雷翔的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贱老师……哦不对,雷老师!”司马钰立刻将椅子往对方那里搬了一点,“救救孩子!我都快被这些东西折磨傻了!” ——她是真的快疯了,虽然只是刚刚开学,但她对眼下的这些学科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就算有萧琳抄来的笔记,也是完全抓瞎的状态。 如果是以前,小月和林默还能教教自己,可现在三人的选修课全都不一样,也不知道萧琳和江铃是怎么抢的,如果有人能帮忙牵个头,那她理解起来就快多了。 司马钰才不在乎雷翔的人品——马桶脏不脏?连马桶都有能用上的时候,何况一个人呢! 雷翔不知道自己刚刚被和马桶比较了一番,现在正沉浸在被崇拜的虚荣之中:“想让我教你当然可以,不过嘛……我也不是白教的,怎么着你也得表示表示。” “我给你取钱去。”司马钰有点儿小存款,就当是校外找个家教了——为了通过期末考试,这个学费她必须得交。 “哎别别别……我还没说完呢。”雷翔赶紧拦住了司马钰,“说实话我不差钱,而且学术这种东西嘛,谈钱就俗了。” “那你想要什么?” “这样,只要你把钟厨师的联系方式告诉我,我就教你!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包你不会挂科!” “……哦,钟姐的联系方式啊。”司马钰点点头,心下顿时了然——原来这家伙死性不改,是看上钟姐了。 也不知道他在了解什么是“鬼魔灵”之后,会不会后悔如今的提议。 “也不是不行,但凡事总得有个保障,万一我把钟姐的联系方式给你,到最后我挂科了……”司马钰眯起眼睛望着雷翔——不就是讨价还价么?虽然自己的眼界可能不如这斯文败类,但她可是从小就在市井中混起来的,想要从她这里占便宜可没那么容易。 “……那这样。”雷翔豁出去了——有一说一,钟秋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没有之一。如果能将之泡到手,哪怕最后没有结果他也认了,“就以期中考试为赌注——你们学院有期中考试的对?如果你挂科了,那就全当我没说,而且还会继续教你,一直教到你全会了为止。” “那万一……期中考试过了,你拿到联系方式之后放手不管了呢?”司马钰狡黠地笑了起来,那笑容看得秦月和林默直叹气。 “我用焚火师家族本家唯一传人的身份向你保证,绝对会包你到期末全部通过为止!” “成交!”司马钰立刻写了份合同,签上名字之后递给了雷翔,后者看都没看就大笔一挥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看着合同没问题以后,她朝秦月和林默点点头,“行了,咱仨的前途都有保障了。” “……等等,你们仨?”雷翔的笑容凝固了。 “是啊,合同上写的。”司马钰晃了晃手中的纸,“白纸黑字写得清楚,你要帮我们仨全都通过考试才算履行合同——虽然这东西完全没有法律效力,不过如果你违约的话,我可以复印很多份,然后寄到各个五行师的家中,让他们都看看‘焚火师家族本家唯一传人’的人品是怎么样的。” “这……你阴我?!”雷翔拍桌子站了起来,就在这时,钟秋来到了门口,招呼司马钰三人准备开饭了。 看着门口的美人,雷翔咬着牙坐了下来——算了,就当自己倒霉。 “……行,成交!” 第632章 穷神附体的黎江 雷翔快疯了。 他自己的的确确是剑桥的毕业生,虽然在他那届学生中不算什么高材生,但比起这座建在镇子里的土木工程学院还是绰绰有余的。 书上的东西他看一眼就能学会,可就是邪了门儿了,不管他怎么教,司马钰就是搞不懂。 另外两个倒是还可以,他俩的脑袋转得还是挺快的。雷翔看着划完了重点、表情变得轻松许多的秦月和林默,又看了一眼面对着各种公式抓心挠肝的司马钰——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故意装的了。 “知道我们以前都是怎么帮她通过考试的么?”林默递给雷翔一块西瓜——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家伙的脑子确实比自己好多了,很多问题都是一点就通。 有些差距不服不行,优等生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们解决问题的思路独具一格。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雷翔能在同辈之中成为佼佼者的原因之一。 雷翔转过脸来,抬起满是血丝的双眼——这几天他一直都在连轴转,从柳垂莲那边出来就到司马钰这里,使尽浑身解数想要教明白她。 “……临考试之前,我和秦月会给她猜考题的范围,然后模拟出一套试卷来。只要我俩能蒙对百分之四十以上的正确率,再加上平时的课时分,就能让她不至于挂科。”林默听过一些雷翔的传闻,虽然这家伙的私生活不那么检点,但至少做事的时候还是很专一很努力的,“所以你不用压力太大,让她能考上四十分就行……” “多谢……”雷翔啃了口西瓜,抹了一把嘴,跟着叹了口气——“可惜,现在我顶多能让她保持二十分——老子闭上眼睛瞎写都能蒙个二十五分!” 说着,他狠狠地啃光了西瓜,用力将瓜皮摔进垃圾桶里,转身走向了门口。焚火师的脾气因为焚火术在体内运行路径的原因,本来就暴躁,他能忍耐这么多天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了。 “哎你干嘛去?” “找帮手!” 雷翔没办法了,他感觉自己实在是应付不来。 几分钟后,雷翔领着姚诗画和贾溦回来了——虽然找两个分家的姑娘来帮他进行泡妞计划有些丢人,可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司马钰也是真的够呛,本来脑子就不怎么好,一下子多了两个选修课就更完了。 “就是她!上!”雷翔一挥手,俩焚火师姑娘互相看了一眼,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这不是挺简单的么?怎么搞得这么复杂。”姚诗画看了一眼题本——那是雷翔总结出来的、有可能会成为考点的题目。虽然距离考试还有俩月的时间,可现在司马钰连最开始的部分都没搞明白,只能从头开始。 “套公式就行了,这里先……”贾溦也开始帮忙整理思路,对她们来说,这些都是小意思。 雷翔洗了把脸也坐到了对面——现在是午休时间,他必须抓紧一切额外的空当把这个笨丫头教会。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有了三人的轮番相助,司马钰的准确率总算是提到了三成。这个进度让两名焚火师姑娘大为惊叹,她们实在是无法理解一个人的脑子怎么可能迟钝到这种程度。 好在中午很快就过去了,焚火师三人组回柳垂莲那里继续进修,留下司马钰一个人在客厅里休息。林默因为感觉自己没什么问题了,早早就回自己房间里打游戏去。秦月则继续啃着课本——她还要给自己家笨蛋挚友研究一下有可能出题的范围。 ——就算有三个高材生教司马钰,不过还是保险一点好。 “哟,忙着呢?”黎江一脸菜色地走了进来,看上去好像很累的样子。 “师兄?你怎么有空来这边?”秦月有些诧异地看着黎江,不知道对方怎么会这个时间出现——按理说穆姐是绝不会让这家伙旷工的。 从五行大会回来以后,黎江带回去了一大笔钱,这些钱已经足够他赎身了。不过听穆姐说,最近师兄还是在黑森林酒打工,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难道师兄喜欢上那里的工作了? “出来看看房子的装修。”黎江拿起桌上的西瓜咬了一口,颓然地坐在了沙发上。 “你赎身了?打算自己出来住?”秦月更疑惑了,“我还以为你要回村子。” “没,不是我买房子,”黎江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是给小梅买的。” “邱小梅?千尸娘娘?!” “嗯。”黎江叹了口气,“穆姐说小梅的什么阴煞之气太重了,不适合住黑森林的员工宿舍,让她自己出来找房子住。” “然后你就给她买了个房子?!”秦月上下打量着黎江,感觉都快不认识这个从小一起生活到大的师兄了——这家伙竟然会帮一个陌生人?! “我是真没想到现在的房价已经到这种地步了。”黎江有些无奈——原本他是打算拿着那些钱赎身的,穆小雅的压榨实在是太狠了,能早一点脱离出去是他梦寐以求的事。 ——直到上周他收拾完地下拳场、准备出去散个步的时候,看到了蹲在俱乐部墙外、抱着双腿发呆的邱小梅。 邱小梅暂时还没有身体,只是用障眼法幻化出来一个先用着。江铃说她还没处理过煞气像她这样重的鬼魂,制作身体的时候还要掺进去一些额外的鬼术。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只能让她先保持现在这样。 自从回到了千柳镇以来,邱小梅一直都在柳垂莲的后院当陪练,而且不能待时间长。钱夫人的修士们在修院子的时候加进来不少驱逐煞气的法术,只要待得时间长了,她就会感到虚弱头晕,因此也不能住在这里。 ——那可是侍仙阁的七级修士们布下的法术,就算想要破解掉也需要一段时间。 所以邱小梅只能白天抽时间去当陪练,晚上的时候四处游荡——她没有住的地方。 “穆姐没给你安排住处?!”——当黎江这样问的时候,邱小梅摇了摇头,表示穆小雅提前透支了她一个月的薪水、让她自己解决,之后就出差工作去了。 按道理来说,千柳镇住着的鬼魂不少,可穆小雅忽略了邱小梅身上的煞气。这些煞气对大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普通的鬼魂来说却是很致命的。所以无论哪里都不愿租给她房子,因此只能流落街头。 看着可怜的女鬼,黎江有些不知道该不该帮她——自己现在确实是有钱了,但那些钱是给自己赎身用的。可看到邱小梅的时候,黎江恍惚间感觉好像看到了刚进孤儿院时的自己。 那时候的黎江很不合群,在秦月找他说话之前,他一直都很孤独。 思考再三,黎江只是让她好自为之——他不想在黑森林酒俱乐部工作了,他想回村子里,想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可走出没多远,黎江鬼使神差地回了头。 就是这一回头,让他的腿再也迈不出去了。 邱小梅正笑着朝他挥手告别,夜色之下,女鬼落寞的身影和当年的自己慢慢重合到了一起。 或许是年纪大了,黎江叹了口气——虽然他只有二十三岁而已——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自己好像变得很能共情别人。他转身走了回去,坐在了邱小梅身边陪她坐了一整晚。 黎江是不怕煞气的,师妹给过他一张护身符,专门隔绝这些阴煞之气的。 第二天一早,他就拉着邱小梅进了房屋中介,挑了个没人住的院子买了下来——本来他想要租的,可屋主好像急于出手,不打算租出去,独门独院、不会让邻居们被煞气影响的地方又只有这一处。看着吓人的房价,盘算了一下手头的钱,黎江咬了咬牙,买下了这座小院子。 买房的钱,装修的钱,全都是他出的。有时候黎江感觉自己好像被穷神附体了,不知道为啥,自己好像一直都留不住钱。 邱小梅对他很是感激,表示将来赚了钱一定会还给他的。对于这点,黎江表示无所谓——邱小梅也算是穆小雅手下的员工了,那个恶毒的资本家不可能给她开多高的薪水的。 ——算了,自己就是劳碌命。在村子的时候为了情报四处奔波,出了村子被恶毒的资本家疯狂压榨,好不容易有了点钱,最后还搭在了自己的同情心上。 有那么一刻,黎江感觉自己不适合再回修罗村了。 他的心变软了,已经不适合再去做一个杀手。 就这样,黎江几乎花光了手中所有的钱,为邱小梅安置了一间院子。虽然现在还在装修,但好歹算是有个住的地方了。 “师兄,我对你刮目相看了。”秦月听完黎江讲述的整件事情的经过,坐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存了一笔钱,你要是需要的话就拿去先用。虽然不够赎身的,好歹也能让你手头宽绰一些。” “没事,反正我也没有花钱的地方。”黎江认命一样耸了耸肩膀,“你的钱留着,我再坐一会儿,等小梅下班了就走。有几样家具、家电之类的得她自己来选,我一个大男人实在是不知道该选什么样的。” “不然去找顾姐问问?她不是卖家电的么?”秦月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你有门路?那太好了。”黎江听说秦月认识卖家电的,顿时喜出望外——熟人嘛,怎么着也会给便宜一些的,自己手头现在可不宽裕了,能省点是点。 “不过得等晚上再说,动物园五点关门。”秦月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下午三点。 “……动物园?买家电和动物园有什么关系?”黎江有些没听明白,这两个行业差的实在是太远了,让他的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晚上,司马钰、秦月、黎江和邱小梅去了千柳镇动物园。司马钰已经快学傻了,再不带她出来透透气,这家伙会死在桌子上的。 这个时间已经快关门了,在和工作人员表明自己是来找人的以后,一行人来到了虎园的后门。 园长是个妖怪,手下的员工们也一样——这些妖怪都是小妖,没什么生活特长、又没处可去的外来妖怪,听说九岭山这边比较富裕,就来这边想要讨口饭吃。穆小雅看他们可怜,就投资了一个动物园,让他们先在这里生活,等以后有了一技之长再另谋出路。 别的不说,妖怪们在动物园工作简直就是如鱼得水——放眼望去,笼子里的飞禽走兽们到了饭点儿,可都是会去“巢穴”里吃盒饭的,回去工作也就是现个原形的事儿。而且因为已经在人界生活久了,他们也不会像真正的野兽一样把笼子里弄得很脏。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千柳镇动物园的游客异常的多——这里没有别的动物园那种难闻的味道,“野兽”什么的也都很温顺、配合拍照,而且还很干净,这让穆小雅十分意外。 就这样,动物园一直经营了下来,小妖们也对现在的待遇很满意。再加上园长经营有方,每个“员工”在表现出色的时候还会得到提成,这让园里的每个动物在招待游客的时候都很积极。 进了虎园的时候正赶上下班,在确定园中没有客人以后,园长锁起了大门,动物们也纷纷化为人形、讨论着晚上去哪家饭馆吃饭。虎园的关门时间是最晚的,因为这里的游客是最多的——毕竟谁也没见过体型如此巨大的“猛虎”。 园长认得秦月和司马钰,她俩和穆小雅来过这里,和小妖们也混了个脸熟。当她们进入虎园的时候,园长让她们自便,自己出门吃饭去了。 黎江上下打量着虎园,不知道师妹说的那个卖家电的朋友在哪里。动物园里已经没有活人了,甚至连动物都看不见了,她打算去哪里找人? 正想着,从洞口中钻出了一只吊睛白额的猛虎,猛虎的肩高都快赶上秦月的身高了,见她们几人进来,立刻抬起硕大的虎爪向她们走来。 “小心!”看着师妹非但没有躲开,反而打开了笼子走了进去,黎江赶紧出言阻止——师妹莫不是疯了?!就算她的修罗战舞练得再强,也不可能是这种猛兽的对手的! 更何况这头猛虎还瞪着眼呲着牙,一看就是脾气很不好的那种。 可就在他打算冲出去将师妹救出来的时候,却见秦月摸了摸猛虎的下巴,后者立刻好像没力气了一样,直接趴在了地上。 “表情干嘛这么凶,顾姐,不怕把客人吓跑了?” 【没,笑太多了,脸抽筋了。】猛虎忽然说话了,它抬爪子拍了一下脸,用尾巴指了一下墙上挂着的一张床单,【劳驾,小月,帮忙把那个拿过来……我已经没力气了……】 接下来,黎江瞪大了眼睛看着秦月将床单盖在了猛虎的身上,随后身躯庞大的猛兽开始变戏法一样慢慢缩小,不到十秒钟,一个长相清秀的金发“男子”披着床单站了起来。 “……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了?最近闲下来了?”顾知许揉了揉脸颊,她笑了整整一天了,每天都有各地的游客来和她拍照,有时候她甚至想就住在动物园算了,反正比自己卖家电赚得多。 ——对了,顺路还得把裴娜带上,那家伙最近跟自己混了。 “有人找你买家电。”秦月指了指身后,“就那个看傻了的,还有旁边那个女鬼,你帮忙挑一下?” 第633章 摇摆的心 顾知许最近穷得叮当响。 她卖的那些家电都是老款式的,现在是信息时代了,家电什么的都讲究一个方便。 像她店里那些老式的、洗衣甩干还分两个滚筒的洗衣机只有一些不适应新产品的老爷爷老奶奶们还在用,早就该淘汰了。偶尔进几个牌子的智能货也不是很好卖,年轻人都想走出镇子,很少愿意待在这里的,也就没几个人买这种新型号的货物。 再加上最近收留了裴娜,店里的状况又变差了,顾知许不得不出门找点赚钱的门路。 至少也要把裴娜的工资赚出来。 不得已,她只能来动物园通过自己的原形来搞点外快——效果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动物园赚钱简直是太轻松了,她只需要趴在门口,扬起脖子,表情尽量和善一点,就会有大批的游客来找他拍照。 最重要的是,赚得还真不少——站在身边拍照两百,骑在身上拍照三百,摆出一些看上去很危险的姿势四百——比如把头伸到她嘴里这种。 顾知许当然不可能咬下去的。 赚来的钱会分成三份,一份是总数的一半,用来维持动物园的运转,另一半再平分一下,是穆小雅投资的回报和顾知许的工资。 因为顾知许的体型维持得很大——事实上这已经是她能控制的最小体型了,再小的话身体动作和比例会变得不协调。再加上性格十分温顺,她成了远近闻名的“大众名宠”,许多人都慕名而来跟她合影,甚至还有许多外国人来访。 托这个的福,顾知许每天都有几千块的进账,不光解决了裴娜的工资,连【知许家电】这个招牌都盘活了。 不过顾知许也知道,现在的生活节奏太快了,很多人做事都是三分钟热度,不可能依靠动物园卖一辈子色相,所以她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店,反而还利用这笔钱在网上找人打了广告,争取招到更多家电厂的加盟。 “你们想买什么?”顾知许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从更衣室里走出来——当然,她没忘记戴上口罩,望海崖的教训历历在目,她可不想让自己这张脸再引人注目了。 “先看看再说。” 一行人去了顾知许的家电行,虽然里面都是一些老款式的家电,不过刚好适合邱小梅这样的新手。而且因为预算的关系,新家的装修也是按照有些古旧的风格进行的,刚好配得上这些家具。 预定了一些生活常用家电,剩下的就等装修好了。司马钰和秦月回了万妖楼,两人打算洗个澡换一套衣服;顾知许给裴娜发了工资——裴娜对家电维修方面很是在行,很少有她这种喜欢机械的妖怪,尤其是在修理智能家电的时候更是得心应手,有她在,知许家电的生意竟然还好了一些。 总之,一切都是好事,尤其是当那群疯狂的女人们都离开之后,顾知许感觉千柳镇的天空都更蓝了。 黎江送邱小梅回了新买的院子——院子距离万妖楼只有两条街,距离黑森林酒俱乐部也只有三条街,无论去哪里都很近。 “行了,你回家,明天我再过来看施工进度。”黎江朝院子里面看了一眼,老式装修虽然没几个人看得上了,但好就好在速度快,而且她一个鬼也不需要担心甲醛挥发什么的,基本上只要装修完成就可以住了,“等主屋装修完,我就去借辆车把家具家电什么的拉过来,至于怎么生活嘛……到时候你多看看电视就学会了。” 说罢,黎江转身挥了挥手,打算回酒那边继续工作——他是请了半天假出来的,穆小雅在了解邱小梅的情况以后,给黎江特批了假期,让他在房子装修完之前的时间能稍微宽裕一点。 刚走了一步,黎江就感觉衣角被拉住了。 “……黎哥,谢谢你啊,对我这么好。”邱小梅的声音有点小,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身上的怨气好像比刚来时减少了很多。 “瞎说啥呢,你比我大三百多岁了好不好,”黎江没有转身,但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弧度,“要是我知道自己家祖宗是谁,估计他老人家也得叫你一声大姐呢。” 邱小梅被他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只不过,感谢的话,并非是她想要表达的重心—— “你对现代世界比我了解嘛,就当你比我大了,而且我死的时候才十五岁,刚到嫁人的年龄……”女鬼低着头,声音也越来越小,说了一大堆不着边际的话以后,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样,抬起头望着黎江的背影,“……如果,如果房子装修好了……你愿不愿意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这句话几乎耗尽了邱小梅全部的勇气——在她的那个时代,男女授受不亲,大街上的少年少女们拉个手都会被路人斜视,更何况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前就住到一起。 哪像现在,婚前没点儿同居行为都不好意思开口和人说话。 黎江的手指轻轻颤抖了一下,他和邱小梅聊过以前的事情,知道女鬼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翻译成现代语言,这几乎就是在求婚了。 说实话,黎江对这女鬼也有好感,也想过和对方踏出那一步。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就在自己每次即将下定决心的时候,面前就出现了一堵墙。 一堵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法逾越的无形的墙。 两人在原地沉默了很久,黎江的拳头握紧又松开,邱小梅也一直扯着他的衣角不放。终于,黎江慢慢低下了头,声音低沉地说道—— “……太晚了,先睡,明天我过来看你。”黎江迈出了一步,衣角从邱小梅的指缝中滑出。 看着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黎江,邱小梅轻轻叹了口气,将脚下的小石子踢了出去:“傻瓜,对鬼来说,现在可是早上……” 黎江没有回员工宿舍,他在外面游荡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 师妹和自己说过她和方梦鱼的事情,当时黎江还左一个建议右一个想法的,参与得那叫一个面面俱到。可如今轮到自己了,他才理解了师妹当时的困境。 他杀了很多人,比师妹杀得还多,而且都是那种毫无底线的暗杀与谋杀。直到现在,他每晚仍旧会做一些怪异的梦——那些被他杀掉的人都在阴间等着他,黑白无常会带他到十殿,从头到尾来一次审判,最后被丢进合适的地狱中。 最适合的,应该就是无间地狱了,像他这种家伙,理应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黎江不怕地狱,看着一起在修罗村中长大的朋友们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去,他早就做好了不得好死的准备,那都是自己活该的。所以就算做了这种梦,也不会让他有任何的触动。 只是最近,他被惊醒了很多次。醒来之后满身都是冷汗,身体也仿佛坠入冰窟一般寒冷。 他开始怕那些梦了。 有句话,黎江不记得是谁说的了——【如果不曾见到阳光,也就不会惧怕黑夜】。一直以来,黎江都不觉得会有阳光照进自己的生活中。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他很开朗,但实际上黎江清楚,自己远比师妹要阴沉多了。起码师妹还有逃离的勇气,而自己却一直安于修罗村血与命的任务中。 他不打算离开,也不知该去何处,修罗村的黑暗,就是他永恒的安身之所。 可直到最近,一束阳光照进了他的生活—— 黎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邱小梅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的。他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也不确定自己的感觉是否真实,只是在看到那个孤独的女鬼的时候,黎江心中的某处就会变得很柔软,就好像…… 就好像,看到了绝世的珍宝。 也许是走得有些累了,黎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掏出香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忽然,电话的铃声在黑夜中响起——他换智能机了,师妹给买的,还是最新款式—— “……哪位?”黎江下意识地接听,对面传来的声音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给你的假期不包括晚上,黎江,你旷工了,这个月全勤奖没了。”穆小雅的声音从对面传了过来——她还真是神通广大,就算身在外地,也能知道黎江去没去酒。 “……哦。”黎江的嗓音有些嘶哑,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喝酒了?”穆小雅好像听出了他的不对劲。 “没有。” “为什么逃掉晚班。” “……” “黎江,我们签了合同的,如果你违约,我随时都能起诉你。” “……” “你遇到什么事了,是不是小钰和小月她俩怎么了?” “……” “……” 到最后穆小雅也不再问了,只是和他一起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黎江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穆姐,我想请个长假。” “你要干什么。”穆小雅那边反而有些担心起来。她对手下其实很不错的,黎江虽然每个月只有两三千的薪水,但五险一金都是按照最高档次来交的,甚至还有一整年工资的年底分红——只不过去年黎江工作未满一年,还没到领取的资格而已。 “没什么,穆姐,我不是不想在你手底下干了,而是……想出去走走。”黎江点了不知道第几支烟,他的心比脚下成堆的烟头还要乱。 “黎江,你和姐说实话,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穆小雅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登录聊天软件之后,她开始联系秦月。 “……没有。” 就像穆小雅猜的那样,黎江什么都没有说。电话里沉默了一阵,穆小雅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最多批一个月,一个月不回来,我会让派出所和法院去找你。而且审批由我亲自进行——过几天我就会回去,到时候再准你的假。” “谢谢穆姐,我会回来的。”黎江应了一声,随后挂断了电话。 夏日的天空亮得很早,才三点半,天空就已经蒙蒙亮了。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坐到了天明。对面【芙记蛋糕店】的招牌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周围也忽然变得有些熙熙攘攘。 黎江起身准备离开——周边一个人都没有,但他却感到周围有很多“人”。他相信自己的感觉不会错,那么结果就只有一个。 周围的那些,并不是人。 他是对的,芙记蛋糕店的对面就是千柳镇城隍府,现在天亮了,正是那群鬼畜们下班的时候。 ——当然,下班的只是一些闲职鬼差,比如信使和给周边的鬼魂送冥币、金寿的钱使,这些都是城隍府的编外人员。真正在城隍府办公室中的鬼畜们,是没有下班这一说的。 城隍府就是他们家,不熬到大中午,鬼畜们是绝不会去休息的。 黎江朝酒的方向走去,他其实和邱小梅一样,也没什么去处,只是强在自己是人类,不用担心鬼气煞气妖气等等乱七八糟的气会影响到周围的活人。一路上,他看到很多人都已经出门了——镇上人们的生活相对于城市来说要慢很多,比如一个又矮又胖还秃顶的中年老大叔,他已经拎着一袋垃圾慢慢走到路口的垃圾桶那里了。 身后的院子,还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吼声—— “姓哈的!哈雷!倒个垃圾磨磨蹭蹭的!你怎么不死外面!” ——大概是这个叫哈雷的男人的老婆。黎江听侯师叔讲过人到中年的危机——虽然侯师叔是大妖,但黎江觉得和他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也是确确实实的经历。 名叫哈雷的男人叹了口气,张了张蛤蟆嘴想要反驳什么,最终却将话咽回了肚子里,默默地朝家门口走去。 还有一名身材修长的少女骑着单车从身边一闪而过——她骑得可真快,而且转弯的时候反应速度也很快,估计也练过什么功夫。只是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忽然掉下来了一样东西。 【薛静】——那是一张身份证,上面写着这个名字。黎江转身想追过去,将身份证还给她——补办个身份证可是很麻烦的,好像需要半个月还是多久来着。可他才刚刚转身,那个名叫薛静的少女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谢谢。”少女一把夺过了身份证,转手塞给他一瓶罐装饮料,随后头也不回地骑着自行车离开了。 她的自行车上,写着【千柳镇外送】这几个字。 “……像风一样的丫头,真有活力。”黎江摇了摇头,继续朝酒走去。当他来到酒门口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的人正靠着门柱,在看到他的时候对他招了招手。 “穆姐告诉你的?”看着师妹出现在那里,黎江没有感到惊讶——想找到一个修罗村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另一个修罗村的人去找。 “我不知道你去哪了,但你一定会回到这里,因为你没处睡觉了。”秦月走到师兄面前,看着对方的黑眼圈,皱了皱眉说道,“这一晚上你去哪了?穆姐很担心你。” “小月。”黎江点点头,看着眼前的师妹,他觉得有必要和对方聊一聊了,“今天周末,你没课对?陪师兄喝一杯。” 第634章 阴影中的猎手 黎江挺能喝的,平时在外替修罗村搜集情报的时候,他就经常出入各种交际场合,喝酒是不可避免的。按道理来说,秦月是不可能喝过他的。 不过或许是因为心情很糟,黎江醉得很快——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边喝一边吃菜。等到他连酒杯都拿不起来的时候,秦月不得不扶着他回了宿舍。 “……这咋整的这是?!”迈克看着被秦月背着回去的黎江,眼珠子瞪得像灯泡一样——迈克是外国人,无限制格斗爱好者,因为无限制格斗在国内是违法的,他找了很久才找到穆小雅的酒,是地下拳场的常驻拳手之一。 也是黎江在员工宿舍的室友——也许是因为在国内待得时间长了,这家伙的口音已经完全被拐成了这边的方言,甚至连自己的母语都快忘光了。 迈克打算出门去续签一下签证——他是有合法工作的,不然也不可能在国内待这么多年——结果一出门就碰到了醉得像条狗一样的黎江。 “说来话长,”秦月认识迈克,两人时常在擂台上交手,“总之先让他睡会儿,等他醒了就给我打电话。” “行。”迈克接过了黎江,把他扶到了床上,“我出去办个事,一会儿就回来!这小子交给我就行了!” 秦月离开宿舍就给穆小雅打了电话,说了一下黎江的情况,穆小雅让她先留心一点,等自己回来以后再说——黎江的情况太反常了,两边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也不能怪秦月和穆小雅——秦月的恋爱经验几乎为零,和方梦鱼相处的那段日子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说实话,对于男女之间的感情,秦月并没有多深刻的体会,只是浅浅地了解了一下,根本不可能察觉到黎江的心思。 穆小雅就更不用提了,三千多年的单身母熊,对这方面根本就是一窍不通。 ——还不如秦月呢。 可惜两边都抓瞎了——下午的时候,秦月接到了迈克的电话,说黎江不见了。 不仅人不见了,连一些日常的衣服和床底下藏在鞋盒里的钱都没了。秦月听完赶紧去了宿舍,看着师兄空空的床铺,心想这回可麻烦了。 思考再三,她决定先把这件事告诉穆姐,没打算告诉别人——师兄那么大一个人,知道如何照顾自己的,也不需要担心他的安全。秦月就是纳闷了——师兄平时都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想要离开了? —————————————————— 黎江根本就没喝醉,他在早上的时候就想通了——既然无法回应邱小梅的感情,那就先出去躲一阵子。那时候他就打算收拾东西走了,只是没想到在宿舍门口碰到了师妹——想在师妹面前逃走,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两人的实力本来就很接近,师妹又学会了法术、本身也变成了鬼,自己理论上是毫无胜算的。 所以他只能用酒遁——先假装喝醉让师妹放松警惕,再趁她放松的时候悄悄地离开。 那么点儿酒,他是不可能醉的。 黎江一直都在挑着无人的小路走,现在他已经知道镇子里大部分都是妖怪和鬼魂这件事了,而且这些非人之物之间还都认识,要是被它们发现,自己就很难走掉了。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想平复一下纷乱的心情。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发现自己走到了山口的位置——再往北,就是镇子边缘的群山了。 原地犹豫了片刻,他朝山里走去——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无论如何先找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一下。 ——旅店当然是不能住的,就他手头这两个钱,要是住旅店的话根本撑不到几天。 在找到新工作之前,该省还是要省一些的。 至于穆姐那边,黎江还是感觉有些亏欠她——毕竟不告而别的是自己。关于合同上写的违约金,等自己以后赚了钱再还给穆姐。 山路不太好走,爬了很长一段路才找到一块相对平整的地面。黎江把背包挂在了树枝上,拿出了两个面包啃了起来。吃饱喝足,他才挂上了蚊帐——考虑到或许要在野外露营,蚊帐还是很有必要带着的。怎么说现在也是夏天,得给夏天的特产——蚊子——留点儿面子。 收拾好了东西,黎江和衣而卧,闭上眼睛准备休息。可不知道为什么,翻来覆去的毫无睡意。就在他实在睡不着、打算去周围走走的时候,林子里传来的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让他警惕起来。 九岭山的群山之中也有野兽,但那些脚步声明显是人类的。而且随着脚步声的接近,黎江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就像前阵子在穆府外、遇到那些毒甲师们一样。 难道那群麻烦又找过来了?真是不自量力——黎江哼了一声,悄悄将蚊帐披在身上,将身形隐蔽在阴影中。他不想和这些家伙们碰面——师妹那边完全不用担心所谓的暗五行,有些事不该自己插手的,就不要去管。 ——那是修士们的事情,和自己一个凡人无关。 那群脚步声在刚刚黎江休息的地方停了下来,还伴随着喝水和拍蚊子的声音——估计他们也是刚刚到这边,正好在这里休息一下。听着面前不远处不断传来的咒骂声、蚊子的嗡嗡声、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黎江差点儿笑出声来。 让你们不带驱虫的东西——大半夜什么都不带还敢进深山老林,是专程来喂蚊子的么? 可接下来,黎江笑不出来了。 对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周围的温度开始骤降。黎江甚至能看到自己口中呼出的白气—— 他们会法术。 “行了,这回算是安静了。”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早知道带几瓶花露水出来了,这群该死的蚊子……”第二个声音听上去很年轻,“……师父,我们还有多远?” “就在山下的镇子里,”老人的声音十分沉稳,“只要消灭了最后的血法师,我们寒狱师就再没有对手,你们几个精神这点,别让对方发现我们来了。此行必须要谨慎,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师父,她就一个血法师而已,我们这么多人,还会怕她?”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年纪也不大。 “丫头,你不知道血法师的恐怖。”老人叹了口气,沉默了一阵接着说道,“很早之前,我们寒狱师因为一点小事和血法师产生了一些冲突,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两边竟然完全撕破脸了——按理来说我们暗五行应该团结的,毕竟修士和五行师都想除掉我们。” “那一次,我们有三位大长老出门了,跟着一起去的还有四十位门徒,而血法师那边,却只出现了三个人。” “最后,三位大长老只回去了一个,而且也变成了废人、无法再使用寒狱术。从那之后,你们师祖就留下了一条规训——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遇到血法师,都要立刻离开,能离那群怪物多远就跑多远。” “……那三个血法师呢?”第三个声音稍微有些成熟,“他们怎么样了?” “毫发无伤,而我们近乎全军覆没。”老人的声音有些无奈,“这件事也是后来暗五行联手对付血法师的契机,自那以后一百五十年,另外四家暗五行一直都在寻找血法师商家的踪迹,终于在数年前找到了那群东躲西藏的血法师们的村子。” “我们四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将血法师尽数剿灭——好在他们也都是人类,只要是生灵,就不可能是枪械的对手。虽然这样做有些卑鄙,但却是能够消灭那群怪物们的唯一方法。” “即使如此,对付一个村子两百七十三个血法师,我们也仍旧付出了五倍于之的代价。恐怖的血池术施法范围极大,只要被他们确定方位就等于死路一条。只有法力深厚的人才有可能与之对抗一小会儿,像你们这种年轻的新人,估计连对方的面都见不到就会死于全身血液倒流。” 听到这,另外几个年轻人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沉默了好一阵,老人才继续说道:“现在你们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消灭血法师了?这种恐怖而扭曲的力量压根就不该存在于世间。而且根据毒甲师那边的消息,最后幸存的血法师已经开始了她的复仇行动,已经有数十名毒甲师死于其手。” “如果放任不管,我们的损失会更大——她绝不会满足于只向毒甲师复仇,寒狱师,枯萎师,滚岩师都是她的目标。只要她还活着,暗五行就会永无宁日。” 又是一阵沉默,他们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这些年轻的寒狱师们有几个已经萌生了退意——原本他们还以为是个很轻松的任务,只是杀个人而已嘛,犯得着出动这么多寒狱师? 现在听了师父的话,这些年轻一代的寒狱师们全都后悔跟出来了。 “你们也不用担心什么,我们的探子已经在镇子里潜伏一段日子了,早就将那个血法师的日常行动摸得一清二楚,只要不给她使用血池术的机会、尽可能迅速地结束战斗,我们就能全身而退——毕竟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血法师了,不会有第二个血法师和她互相照应。” “只要她一死,暗五行将再也没有威胁。”老人说得胸有成竹,或许是觉得这些条件还不足以让徒弟们安下心来,他又说出了另外一个消息,“对了,你们知不知道,三百二十年前,就在这九岭山北方边缘地带,封印了一个名为‘千尸娘娘’的强大厉鬼?” “……厉鬼?”听到这件事,徒弟们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来。 “嗯,我们寒狱师的修炼方法就是直接吸收鬼气——鬼魂越强大,我们能得到的力量就越多。可惜,我们碰到的鬼魂最多也只有几十年的。如果能吸了那三百多年的厉鬼的鬼气,我们几个的实力至少也能到达长老的程度。运气好的话,或许连大长老都不在话下。” “而据探子在偶然之间听到的消息,那个三百多年的厉鬼已经冲破了封印,现在也在这座镇子里,而且和血法师的好像还有一些关系。等我们除掉了血法师,再想办法吸干这只厉鬼,到时候同辈之间将再也不会有人是你们的对手。” 听到这,几名门徒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无论什么时代,力量的诱惑都是难以抵抗的,尤其是对这群渴望力量的暗五行们,更是欲罢不能的毒药。 可就在他们兴奋的时候,周围却忽然传来了一片飞鸟拍打翅膀的声音,林中的蝉鸣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就好像…… 好像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接近了一样。 老人在同一时间打了个哆嗦,他四下看了一阵,在确定没什么危险之后,才放心地坐了回去——大概是因为长时间赶路、自己的神经太敏感了,刚刚他竟然在附近感受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 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黎江躲藏在灌木丛中,双眼紧紧盯着这群寒狱师——刚刚惊了飞鸟、噤了蝉鸣的杀意就是来自于他。不过黎江很快将杀意隐没了回去——他是杀手,是猎手,是修罗村最有希望接任下一代村长的村民。一个真正强大的猎手,是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杀意的。 刚刚是黎江失控了,因为他听到了“千尸娘娘”—— 这群寒狱师,想对邱小梅下手。 黎江蹲在灌木丛中一动不动,连无数的虫子从他遮住脸的蚊帐上爬过都没眨一下眼睛,就好像是一尊活着的雕像。就这样一直坐了一整晚,等到白昼将临之前、寒狱师们离开以后,才慢慢站了起来。 掏出了所有的钱,黎江简单清点了一下,随后便背起背包,朝商店街的方向走去。 猎手,总是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的。 第635章 五行师们的进修课程 司马钰仍旧被困于选修课的窘迫中,好在两名焚火师姑娘还算负责任,每天一有空就去教她如何灵活运用书上写的那些东西。 有那么一段时间,司马钰甚至感觉这俩人也是土木工程的——她们讲得实在是太详细了,如果是别的专业很难做到这种程度的。 直到她试探着问她们是哪里毕业的时候,司马钰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如此快速地理解她的专业。 “斯坦福。”姚诗画轻描淡写地说道。 “麻省理工。”贾溦轻描淡写地说道。 “服了。”司马钰点点头,心说怪不得,对方这个年纪就能有这等学历,理解她一个小小地方本科的书本知识简直不要太容易。 她在屋里奋笔疾书,两个焚火师姑娘在一边辅导,雷翔则坐在门槛上望着远方出神,两个眼睛都没有焦距了。 几天下来,司马钰给他的挫败感远大于自己学习焚火术付出的辛苦,甚至一度让他有些怀疑人生——从小到大,他接触的都是高学历的名门世家,焚火师的本家雷家的生意在五行师中做得是最大的,交往的圈子也都是差不多级别的。说实话,雷翔还是第一次遇到司马钰这样棘手的“朋友”。 在十名五行师来进修的这段日子里,周堂香也曾来过几次——她是想找秦月和黎江来着。自从上次和黎江谈过之后,她感觉上次自己的言行好像有些偏激了,就想着买点礼物来道个歉什么的。 可每次来的时候,她都会看到雷翔——周堂香不是很想和他见面,虽然对方在擂台上帮过自己,但多年的印象不是轻易就能改观的,至少短时间内不行。直到现在,她终于忍不住了——这家伙几乎每天都在休息的时候挡着门口,也不知道他们三个焚火师究竟想要干什么。 周堂香不想拖下去了,于是便打算无视雷翔直接进去。在经过门口的时候,雷翔一副老年痴呆的样子却又让她有些好奇—— 这家伙怎么了?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姚诗画从里面走了出来,还和善地与她打了招呼。 再往里面走,就看到贾溦坐在门口的太师椅上,一边深呼吸一边嘟囔着什么。凑近了听,周堂香发现对方正在小声念着《清心咒》。 见到自己,贾溦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只是……她的额角和刚刚出去的姚诗画一样,青筋都暴起来了。 “找小月?她不在,昨晚就出去了。”看到周堂香,司马钰一脸菜色地招了招手,“好像是要去穆姐的酒。” “……你们每天都在这里搞什么?”周堂香本能地感觉这屋子里的人全都不对劲,尤其是那三个焚火师,肯定有什么事在瞒着谁。 “在教我选修课。”司马钰敲了一下桌子,示意她看上面的各种题目。 “……你都大学生了还用得着别人教你?”周堂香大吃一惊——这家伙是怎么念到现在的?! “说来话长。”司马钰叹了口气,她成绩不好的原因太多了,除了自己很笨以外,就是一直都在外面跑来跑去,根本没多少时间念书。 “还有,这不是挺简单的么,至于苦恼成这样?”周堂香走到近前翻了两页书,“不就是往上套公式么,再多背一些知识点就行了。” 这话一说完,司马钰更郁闷了——她感觉这些大少爷大小姐们好像一个个都是学霸一样,每个人来说的都是同一句话,好像自己在学的都是小学课程一样:“你也是什么剑桥斯坦福麻省理工毕业的?” “不是啊,”周堂香摇了摇头,就在司马钰感觉总算是有个普通人的时候,这家伙的话让她的脑袋一下子垂到了桌子上—— “我牛津的。” “陕西的那个牛筋?”司马钰不死心。 “你说的那个是牛筋面。”周堂香好像有些理解为什么三个焚火师会变成这样了——她知道那三人的学历如何,就算只是出国镀金,想要进那几所大学也是需要相当的实力的。有他们教司马钰还能学成这个熊样,周堂香觉得就算换成自己来估计一样会崩溃。 所以她不打算掺和进来:“那……黎哥呢?” “不知道,昨晚小月出去好像就是为了黎哥,听说他好像离家出走了?”司马钰回忆了一下昨晚秦月在接到穆小雅电话之后的事情,临走前,秦月和司马钰说了是为了黎江出门的。 “离家出走?!”周堂香大吃一惊,“他也来教你学习了?!不至于?!” 司马钰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最后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没办法,自己脑筋转得就是慢嘛,也不怪人家瞎想。 “不是我的原因,具体事情我也不清楚,不过小月下午打过电话,说今天大概不回来了。你要是想找他俩,明天再来。” “……好,谢谢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周堂香欲言又止,有些后悔说这句客套话了。 “没事,这么多人都在帮我,你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司马钰并没在意,只是埋头和那些题目死抠。 为了不挂科,她也算是拼了。 —————————————————— 晚上,地下室练习场。 五行师们平时进修都是在这里的,柳垂莲将课程安排得很满——上午是理论课,为了适应五行师体内单一路径的法术循环,柳垂莲特别为每个人都定制了适合他们自身的进修方式。除此之外,还会给他们讲一些正规修士的修行方法。 她理解五行师们的想法——这些只是为了战斗而生的怪异修士们想要的无非是变得更强,让自己在修士界能够拥有一席之地。可以五行师们的情况,想要变得更强实在是有些困难。 他们的法力容量没什么问题,甚至有几个已经到达了五级修士的标准。问题出在法力输出的方式上——普通修士的施法过程是与自然进行的等价交换,所以这个过程十分顺畅——法力作为和自然联系的媒介,可以通过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迅速释放出来。 而五行师的施法理念却完全不同——他们是将法力通过特殊的输出途径模拟成五行法术的效果,以焚火师为例,他们的法力只有一小部分用来和自然进行交换、达到火焰燃烧的结果;剩下绝大部分的法力都在操控火焰的形状、燃烧的路径和温度的控制。 这样做确实要比直接与自然交换时能够更加精确地操控法术,法术威力理论上也不会小,缺点就是体内的单一路径让法术输出的总量小了许多——五行师只能从某一些主要穴道中输出大部分法力为主、次要穴道中输出少量法力来辅助,这让他们很难在短时间内达成某种战斗效果。 如果是正常的修士使用他们的法术,迅速的法力释放和快速的法力恢复会在极短时间内产生大量的法术结果——这就是现在的五行师要追求的。 想要达成这样的效果很难,五行师的法术运行路径已经定型、无法改变,只能用其它的方法来激发他们的潜能。 比如,在他们的法力主循环路径外,再额外开辟几个新的路径——这样做虽然不能改变五行师法术的性质,但至少能够让他们的法力输出变得大一些。 整个侍仙阁大概也就柳垂莲这种鬼才能想出这样的方法了,好在实际操作下已经证明了其可行性。具体的实际操作方法仍然是刺绣——没错就是司马钰和秦月第一次和她学习法术时的那一套。刺绣不光可以让人摒弃杂念,上面的画还是法术在体内的运行路径,秦月和司马钰刺绣的那张布上,就是一名修士的法术在体内运行的基本路径。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让她们更好地感受法术在体内运行时的感觉。 五行师们的法力运转十分单一,刺绣的那块布上正是他们每种五行术的法力运转路径,周围额外加上去的,就是多出去的分支路径,制作起来十分简单。 理论上来说,如果按照这种方法,五行师是有可能修成正规修士的——这是柳垂莲的设想,可尝试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发现完全做不到。开辟几条新的路径很简单,但想要改变法力流动的大致方向,就要把整个人全都摧毁再重新塑造。 这已经接近犯罪了——无论是法律还是天道,亦或是修士的规矩,都不可能允许这种邪法存在。 所以五行师一辈子都只能是五行师,无法成为正常的修士,她能做的,就是提高这群“半成品”的法术素养和强度,尽可能让他们的战斗力更高一些。 毕竟,所谓的五行师和五行大会,也只是为除魔部增加后备力量。他们不会被派发危险度很高的任务,只要能处理一些商灵以下的琐事、分担一下除魔部的压力就可以了。 由大妖、徵灵以上组成的孽妖、恶鬼终究是少数,绝大多数案子都是由一些小角色引起来的。 下午是实战阶段,陪练一共有三个——第一个就是身为柳垂莲的自己。除魔部需要面对的其中一个群体就是邪修,这些不走正路的修士们也会带来很多小麻烦,有些甚至能造成很恶劣的影响,知道如何对付一个人类也是很有必要的。 第二个陪练就是邱小梅,她代表的是恶鬼一方的势力。而且因为邱小梅懂得的鬼咒很多,可以为整个训练过程带来很大帮助——她用的那些鬼咒绝大多数都是禁咒,基本上只有恶鬼才会使用,以她为训练目标是最优的选择。 第三个陪练是沈诚——之所以挑选他并不是因为他很合适,而是整个万妖楼中最闲的就是这家伙了,再加上沈诚和毒甲师交过手,知道下手的分寸。另外还有一点——因为和阿牛哥经营宠物医院,他也是少有的、懂得许多急救知识的大妖。万一训练中有人受伤了,他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应急处理。 实战就是实战,难免会受伤的。 除了这三位,还有一名特殊的助教——钟秋。 钟秋的体术惨不忍睹,但法术天赋却令三界所有人都望尘莫及。在第一天下午进行实战的时候,她只是在旁边看了不到五分钟,就已经能熟练地将五行师的全部法术模拟出来。当她用五行术轻松击败了对应的五行师的时候,所有人看着这个貌若天仙的女子的眼神都变了。 尤其是雷翔,一开始他还以为对方只是个花瓶,最多算是个厨娘,没想到竟然是这个院子里最强的修士。 钟秋本身对五行术也是很满意的——沈诚就在旁边,连他都没察觉到自己的鬼气的异常,说明五行术的法术输出能力还不足以让别人探知到她鬼气的本质。一开始钟秋还在为这件事苦恼,不过现在没关系了,就算以后司马钰再遇到什么麻烦,自己也不会是最后的选项了。 下午的时候训练照常,只是邱小梅的状态不怎么好,好几次她的鬼火都差点儿真的烧到那些五行师——钱夫人在上,这些五行师可都是茁壮成长的小树苗,可禁不起她一个角灵末期的厉鬼的折腾。 到了晚上,则是柳垂莲、邱小梅和沈诚分别讲解邪修、厉鬼和孽妖的一些优势与劣势,三人轮番讲课,这些知识点对五行师来说很重要。除了这些之外,柳垂莲还开放了她的书房,里面有很多关于法术的理论知识的书籍,这些书籍大多都是现代编写的,有些书中也有柳垂莲的参与,五行师们可以随意阅读这些书——但不是白让他们看的,看过了之后还要写读后感和知识总结,这样做可以让他们对法术、妖术和鬼术的理解能更深一些。 这天晚上,九点半,沈诚刚刚讲完关于孽妖的部分内容,还没等他说下课,一头漆黑的巨狼就翻过了后院的墙头,直接跳进了院子里。 五行师们如临大敌——他们没想到这么快就会碰到对手。可在看清楚对方身份之后,沈诚却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大半夜翻墙擅闯民宅,真不像你的风格。”沈诚抬头望着比他还高的黑色巨狼,听语气好像认识对方一样。 【局里的车子被别的同事开走了,我这样来能稍微快一点。而且镇上的居民都睡得很早,不会有人看见我的。】奚连锦一边说一边从脖子上挂着的一个大口袋中叼出了一张床单,扭头盖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后巨狼的体型开始慢慢缩小,一直到变成了一名长发女子为止。她裹紧了床单,将乱发撩到后面,也没时间再换衣服了,“我来是有点事想要问你们……” 说着,她从大口袋中拿出了自己的证件,又拿出了一张照片举到沈诚的面前:“我是千柳镇派出所的刑警奚连锦,这是我的证件——你们谁见过照片上这个人?” “……这不是小月家的大师兄么?”沈诚总往酒跑,偶尔也去穆小雅那边玩玩,当然会认得黎江,“他怎么了?” 听到小月家的大师兄,邱小梅精神一振,赶紧凑了过来——从昨晚一直到现在,黎江一直都没出现过。 无论他是否拒绝自己,邱小梅都还是很担心他的。 “刚才镇中的一处待出售的空房子里发现了七具尸体,附近的监控拍到了一些照片,这些照片中出现的身影和照片上这个人的体型很像。”奚连锦将照片递给了沈诚,危险而野性的视线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我们怀疑这个叫黎江的人有很大嫌疑——刚刚我去他的工作单位找过了,黎江的室友说他失踪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线索?” 第636章 雨夜的追踪者 “那你应该去找秦月聊聊,而不是来找我们。”沈诚叼着烟,像个痞子一样靠在木人桩上,“说实话,你要是找秦月我还能帮帮忙,但黎江那小子,我是真的不熟。” 奚连锦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看着沈诚,眼中满是怀疑。她知道沈诚的追踪能力——所有妖怪都是天生的猎手,而犬科动物更是追踪大师,再加上千柳镇是沈诚的活动范围,他说找不到人,那绝对是在说谎。 “而且你就算找到黎江了又能怎么样?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么?”沈诚抬起眉毛继续问道,“派出所办案也是要讲证据的,如果没有确切的证据——我记得你们最长扣押嫌犯的时间是二十四小时还是四十八小时来着?” “不用套我的话了,案子已经惊动了市局,尽管我们已经将这件事列为机密,但还是走漏了风声。”奚连锦抬手拢了一下微卷的中长发,黑夜之中,床单下的身体若隐若现,她的声音有些疲惫——虽然是才发现不久,但奚连锦已经跑了很多地方了。 “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第一时间就有人将照片发到了网上,用得还是国外的账号,很难追踪。现在局面很难控制,沈诚,如果你有什么线索的话……”奚连锦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好一阵子才说道,“……希望你能积极配合调查,不要因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影响大局。” “我是真的想帮你,不过真的束手无策——那个黎江不是一般人,他的身份十分复杂,而且虽然是个凡人,实力却相当不错,尤其是和战斗相关的。如果他想要躲起来,无论是谁都很难找到他的。”沈诚摇了摇头,仍然没有任何帮忙的意思,不过他取来了纸笔,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地址,“不过若是想要控制网络信息的话,你可以去找这个地址——至于对方帮不帮你,那就要看你的口才和对方的意愿了。” “……谢谢。”奚连锦没有再说什么,她知道这个家伙一旦做了什么决定,基本上是不可能被改变的——她不相信沈诚一个大妖会连一个凡人都找不到。凡人再强也是凡人,在大妖的面前,凡人再强也和蝼蚁没有分别。 既然他不愿意帮忙,奚连锦也没有继续逼迫他,更何况对方也算是给自己指了条路,也算是变相地帮了自己一把。 她是个很有分寸和原则的女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纠结太久。 “美丽的女士,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等焚火师尚可助你一臂之力。”在奚连锦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的时候,雷翔忽然上前了一步。 他站出来当然是有目的的——自从来到万妖楼这边,他的眼中一共就三个女人——第一个就是柳垂莲,不过雷翔很快就放弃了。这女人身上的酒气太重了,光是和她站在一起,雷翔就感觉快醉了,更别提对她下手。 第二个是穆小雅,第三个是钟秋——这俩他都只敢肖想一下而已,穆小雅是大妖,别的不说,她的弟弟就足以让雷翔打消所有的想法;至于钟秋嘛……对方实在是太难接近了,这十天下来除了那个名叫司马钰的姑娘,钟秋和其他人说话的总量也不超过二十句话。 而眼前这个头发微卷的女人则是第四个——与穆小雅的清冷不同,虽然这个披着床单的女人也给他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但长相和身材那真是没得说。刚刚奚连锦撩头发走光的时候,雷翔所在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很大一部分。 长相,身材,声音,比雷翔在酒中见过的任何一个肤浅的女人都要优秀。他常年在外沾花惹草习惯了,遇到美女就不自觉地想要上前搭讪。 “焚火师?”奚连锦皱着眉想了想,不过很快拒绝了对方的好意,“算了,你们的实力太差,而且……” “而且”二字之后,奚连锦顿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随后跪伏在地、用牙齿咬着床单,片刻之后一匹黑色的巨狼便出现在原地。 【……没什么,多谢雷先生,沈诚,如果有什么发现,希望你能给我打电话。】 “我不知道电话,你又没给过我……”沈诚耸了耸肩膀,转身就要离开—— 【你可以直接打报警电话,最近我一直都睡在调度室的。】奚连锦翻身跃上了墙头,回头看了一眼沈诚的背影,又将视线落在了商怀晚和钟秋的身上,【……你连她们两个都能帮,却不愿意来帮我?事情已经过去几百年了,你还放不下什么?】 说完,黑色的巨狼跳了出去,身影迅速消失于黑暗之中。 奚连锦走后,沈诚一直沉默不语,良久,他重新点了支烟,挥手和柳垂莲打了声招呼便出了院子后门。 “……我出去一趟,你先带这群小麻烦玩玩,明早不用准备我的晚饭了。” “好的~”柳垂莲醉醺醺地朝他挥了挥手,也没打算问他去做什么——事实上就像众人看到的那样,视觉上这个女人似乎还清醒着,其实已经快要醉得昏过去了,“全体都有!今天的进修到此为止!剩下的明天继续!邱小梅你过来一下,我有些鬼咒的问题想要和你探讨一下……” 柳垂莲大着舌头说了半天,最后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揉了揉惺忪的醉眼,四下环绕了一圈问道:“……邱小梅呢?你们谁看见她了? —————————————————— 千柳镇和南风镇之间有一片宽约三公里左右的群山——说是山,实际上就是一些低矮的丘陵,最高的也才不到两百米。 虽然直线路途不远,但除了一些老练的猎手之外,极少有人会穿过这片丘陵地带往返于两个城镇中。因为据传说,山里面不光野兽众多,甚至还有人目击到鬼魂。 野兽是真的,鬼魂却是假的。黄婆婆为了不让普通人迷失在这片地势复杂的丘陵地带,便用幻术吓唬了一些人,并且帮他们将消息传出去。这样一来,就不会有凡人再在山中迷路了。 不过现在,很明显很多人都不在乎这些传闻了。 月光难以穿透茂密的枝叶,巨大的树冠之下,地面附近一片漆黑,但这并不妨碍其中一个黑影的行动。黑影披着件粗麻的斗篷,斗篷下面的衣服早已破破烂烂,乍一看好像乞丐一样。他快速地穿过林间树木之间的缝隙,甚至还能使用一些小伎俩误导那些不停追着自己的“狗皮膏药”们。 后面的一批人也不打算放过他,不过那些人的身手明显不如对方敏捷,一直都跟不上对方的脚步。 可就算他们追得气喘吁吁的,却仍旧能和对方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距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黑影在故意引导他们追赶。 可惜,这群追踪者却无法停止追踪,因为前面逃跑的那个家伙,短短几个小时之内暗杀了三十多名他们的同袍,有些甚至还是白天还在一起吃饭聊天的同门师兄弟。 上面已经下达了紧急命令,无论如何要先查清楚这个黑影是谁。至于剩下的,全都可以往后再排一排。 黑影跑了半个晚上,后面的人追了半个晚上,上半夜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下半夜忽然雷声大作。雨水让山路变得更加难走,追兵到最后也不得不放弃。只是在他们撤退的过程中,仍旧又被杀了回马枪的黑影干掉了好几个人。 这下他们真的不敢追了,对方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轻易干掉自己这边的人,而且用得还不知道是什么方法,单凭这点来看,再追下去明显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上面确实下达了紧急命令,但那个紧急命令是“捉到或杀掉黑影”,而不是“在追击的过程中全军覆没”。 好在黑影逃了半个晚上似乎也累了,并没有继续反击,而是放他们离开了。 半个小时之后,一座丘陵半山腰处的道观。 黑影进入了道观、仔仔细细检查了三遍,这才摘下了粗麻斗篷扔在了一边的架子上。 从破旧的上衣口袋里翻出了打火机,用道观中的一些破木头和干树枝生了一堆火之后,便坐在了一边,从口袋里翻出了烟盒。 ——还好烟盒是密封、还没打开过的,包装很严实,并没有进水。哆哆嗦嗦点上一根,这才让他因为寒冷而显得有些忍耐的表情好受了一些。 火光映着黎江的侧脸,半张脸在火焰的闪烁中若隐若现。和从前的黎江不同,如今的他的眼中已经看不到一丝和人类有关的任何情感,两天多没处理的胡茬,再加上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还不停向下滴水的头发,让他看上去十分落魄。 不过落魄的代价,却是由暗五行来付出的。 从凌晨听到几名寒狱师的对话之后,黎江便一直暗中跟着对方。他并没有轻举妄动——对他来说,杀这几个人简单,但从对方的话中,他听出到这里的人不少,而且都是会法术的。 并且,这些人似乎都还是同类。 黎江一开始是不打算管这件事的,师妹说——算了,师妹说什么都无所谓,他已经亲眼看到一头站起来以后堪比一堵墙的黑熊、一头比依维柯大金杯还大了三圈的巨型猛虎、还有一条腰比自己都粗的眼镜王蛇—— 他不知道师妹口中“别的邻居们”是什么样的,光是这三个家伙,就凭那些懂一丁点法术、却连自己这个普通人都打不过的选手们,根本就威胁不到镇子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掺和进来。 但这群不自量力的暗五行们将主意打到邱小梅身上就不行了。 看着眼前噼啪燃烧的篝火,黎江靠在了脏兮兮的墙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修罗村在上,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冲动了? 如果是放在以前,他是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事情的。对方的人数占据压倒性的优势,无论是正面硬来还是设计分而除之,自己都讨不到一点便宜,甚至还有可能将自己陷于万劫不复之中。 可他还是做了——一想到这,黎江就会自嘲地笑起来。 他以为自己足够成熟了,没想到根本就什么都没变。 忽然,黎江扭头看向了门外——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之外,一阵沉重而有节奏的脚步声正在慢慢接近。他握紧了腰间已经有些卷刃了的匕首,悄悄躲到门后,做好了一切战斗的准备。 可接下来看到的,却让他放弃了一切抵抗的想法。 一颗灰白色硕大的狼头伸进了门,狼抬起鼻子在半空中嗅了几下,随后竟然开口说话了—— 【可是让我好找……你倒是挺会躲的。】 —————————————————— 在和邱小梅挑家电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条通体漆黑、脑袋堪比人类躯干的过山峰趴在家电行后院的水池里打哈欠,之后他们才知道,那是巨虎顾知许雇来的会计兼家电维修员兼保洁员兼销售员兼库房管理员…… 嗯,这些都是一个人,而且工资也只拿一份。 裴娜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倒不如说她有些享受如今的慢生活了。曾经社畜一样的生活让她痛苦不已,就算现在赚得比以前少了点儿,可这份工作也确实很清闲。 别看头衔很多,实际上她根本就不用做什么——会计的工作也就是一个月到头来算算水电费有多少,实际上也卖不出去几个家电的;家电维修也绝大多数都是附近的熟人,或者熟妖,或者熟鬼,一出门大家都互相认识的那种,也收不到几个钱;保洁员嘛,家电行就这么大点儿地方,除了阴天下雨之外,拿笤帚扫一扫就算完事了——根本就没几个顾客上门,地面连弄脏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销售员和库房管理员—— 一个月就卖三台洗衣机一台热水器,补货连库房都不用开的,把旁边同一架子上的电器往中间挪一下就行了。 销售?销个屁。 所以裴娜的日子很清闲,每天除了泡在水里就是上网追剧,她又不挑食的,生活倒也惬意 ——还能偶尔吓吓黎江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多好。 只是今天,她才过了没多久的好日子到头了。 一名女警拿着证件举到了她面前,后者看了一眼,之后,立刻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裴娜小姐?”女警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得到了肯定回答,她继续说道,“有一起谋杀案在网上的影响很差,我需要你帮我们处理一些东西。” 第637章 裴娜的发现 “……现在妖怪都能进派出所上班了?!”在看到奚连锦的证件、又从她身上感觉到妖气以后,裴娜立刻从水池里昂起了头颅。 “……这个不用您费心。”奚连锦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将手机打开翻出了几张照片来,“现在网上这个照片传得很广,沈诚沈先生说您很擅长处理这类的事情。” “警官小姐,你应该知道的,干这个犯法……”裴娜的表情有些难看,愈发有些看不清楚对方了。 穿着警服带着证件要求自己做不那么正经的事情,这个世界已经魔幻到这种程度了么?! “我不是请你把这些删了……”奚连锦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这样做违法,“只是想请您想想办法,让这些照片不要再继续扩大了。” “好。”裴娜变回人形,并不在意身体被对方看见——都是女性,还都是妖怪,有什么可避讳的——她一边穿衣服一边思考,最后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删除其实也可以——正规网站都有网警监控,不可能让这种尸体一类的照片流传出去的,就算打了码的也不行。所以传播这些照片的,就只能是一些非法的小网站。” “那些小网站本身就不受法律保护,只要我做得隐蔽一点,还是可以帮你将这些照片全都替换掉的。不过……”裴娜坏笑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几眼奚连锦,“我可不会白出工。” “你开个价。”奚连锦在听说能解决,顿时松了口气,最近千柳镇附近的媒体来派出所好几趟了,可这边除了无可奉告之外,一点应对办法都没有。派出所这边倒不是怕传播出去,而是怕会因为一些衍生出来的事情耽误案件的解决进度。 可还没等她放下心来,对方的话又让她握紧了手中的证件—— “看你们也挺不容易的,算你们便宜点,十万。” “这么贵?!”奚连锦脱口而出——她想过会很贵,但没想到要这么多钱。 千柳镇派出所的工资不高,一个月也就三千多块钱——不仅是她,所里的同事都是这样的。她来找裴娜办得这件事本来就上不了台面,不可能用所里的钱,只能几个同事一起出。以他们的工资,拿出十万来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算便宜的了,我得黑进国外的服务器改变访问路径——总得隐藏我自己的身份,不然回头你们抓着证据过来咬我一口怎么办?而且还得继续删除后续传播的相关照片,同时又要面临被凶手盯上的情况——这可都是风险。”裴娜掰着手指头给奚连锦算着账,“而且不光是删照片,我还能再帮你们找一找照片传播出去的源头,万一和凶手有关呢?” “这……”奚连锦倒是没考虑到这点,思考再三,转身走向院子外面,“……我决定不了,稍等一下我去和同事商量商量……” 十分钟后,奚连锦回来了。大概是这件案子太大了,而且情况还在持续恶化中——就在刚刚,又有几个人的尸体在千柳镇南侧的山脚附近被发现了。发现者是附近的居民,因为到了午夜就开始下起了大雨,那家人就想着将后院刚刚栽下没几天的幼苗用大号塑料布遮一下,目击者就是在将塑料布的一角挂在墙头的时候,发现了山脚附近的几具尸体。 死者和之前的那些一样,都是一击毙命,没有任何抵抗的痕迹。致死伤都是颈椎断裂,明显是同一人所为。 这让奚连锦十分头疼——她是最近才调过来实习的,原本想着实习期一过就申请调回五林山那边,没想到摊上了这么个案子。 她考警校完全就是为了帮助兄长管理那些混小子们——来五林山的都是走投无路的大小妖怪,而且本身还都是问题妖怪。原本兄长还在的时候,还能用暴力手段压制一下那群平时无法无天的家伙们,可现在兄长三天两头就往隔壁青鸾山那边跑,没事就和青鸾山的妖王祝清澜眉来眼去的,有时候甚至连打电话都能聊好几个小时。 从那之后,兄长的威信力明显下降了,五林山的妖怪们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土匪集团,老大没了威信,下面的当然就不好管理了。为了这件事,老四到老九这哥五个操碎了心,才勉强能够稳住局面。 奚连锦一开始就是为了兄长和五林山才考的警校,因为她发现有些时候人类的法律对那群坏小子们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在他们以人类的外形惹是生非被关进拘留所的时候,都还是很听话的。 不过最近几年五林山都很稳定,警校毕业之后,奚连锦就一直专心考公。直到最近兄长和祝清澜那个女人走到了一起,刚好奚连锦也通过了公务员的考试,就决定回五林山那边的派出所上班。可惜她的学校在柳仙市这边,实习也是在本地周边的派出所,想要调回去还需要等一段时间。 现在看来,想要申请去五林山附近,大概还要很久。 奚连锦叹了口气,想要去水池边找裴娜,却见对方正坐在小板凳上,还拿着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一边画,还一边撸起袖子看自己的手臂。 “十万就十万,不过我还需要……” “嘘……” 还没等她说完,裴娜就摆了摆手嘘了一声,见她专注的样子,奚连锦也蹲了下来,好奇地问道:“裴小姐,你干嘛呢?” “这几具尸体你们验过尸了么?”裴娜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回去。 “当然验过了。”奚连锦心说怎么可能没验尸,这可是谋杀案,而且很有可能是连环谋杀案。 “那你知不知道,这几个死去的人,都是修士?”裴娜的一句话让奚连锦皱起了剑眉——后者虽然也怀疑过,但因为没有确切证据,所以也不敢肯定。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里。”裴娜将手中的照片放大,现场的几个死者都是穿着半袖,只有一名老者穿着长衫。那几个年轻人的身上有不少尸斑——因为死亡地点是在土路旁边,有很多小石子,被压出一些星星点点的尸斑也很正常。而且死亡原因也都是颈椎断裂,再配合脖子后面的一些痕迹,明显是被钝器巨力击打所致。 但修士什么的还真就看不出来——身死道消,人死了,法力全部消散回归大自然,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在遗体上。 奚连锦瞪着裴娜指着的地方看了半天,却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后者歪着头看着她,说了一句让她有些无地自容的话:“你是怎么考过公务员的。” 看着对方的窘况,裴娜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指着照片上的痕迹,再加上自己在地上画的那张画,说道:“这几个人手臂上虽然有很多被石子压出来的尸斑,看上去虽然凌乱,但有几处的位置却是完全一样的,比如……” 她指了几个位置,又用指尖沾着泥巴,在自己雪白的手臂上点了几个黑点。 “以人类的身体结构来看,这些都是手臂上一些固定穴位的位置,而且从尸斑大小来看,明显是被更重的力道压过的,只是有些因为砂石地面的缘故被遮蔽了,也难怪你们会忽略这一点。” “据我所知,数百年前曾有过一批自称五行师的弱小修士,他们最主要的法力输出地点就是身体各个部位的一些主要穴道。如果这几个死者是五行师的话,穴道被攻击会令他们的法力输出受阻,简而言之就是被封住了法力。” “能做到这点的一定是一位体术高手——能够接近修士周身范围还能无视对方法术的,体术肯定十分出色,而且还懂得如何对付五行师,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现场应该会留下一些法术痕迹的,而且是单方面的法术……” 裴娜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她慢慢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奚连锦:“……抱歉啊,以前的职业病犯了,早先我做过法医来着……” “十万,我们掏了。”奚连锦当时就下了决心,一定要让这个女妖协助警方办案——如果案件单纯只涉及到人类的话,还真就用不上裴娜。但现在涉及到了“那边的世界”,有个懂得法术和懂得验尸甚至是刑侦技术的帮手会极大加快破案的速度。 “……可别想我帮你们办案啊,我早就洗手不干了,想要我帮忙的话……得另外加钱!” 裴娜不是很缺钱,但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当然是赚得越多越好! “……成交!”奚连锦咬牙应了下来,算算自己还有一些存款,只要能赶紧破案,她豁出去了。 控制照片传播的事情就交给裴娜了,奚连锦则冒着小雨连夜回到了第一个案发现场。打着手电小心寻找着地面的痕迹,终于,让她在附近的草丛中找到了一些线索—— 那片草丛的叶子是蔫的——并不是缺水枯萎的那种,而是被冰冻之后,又解冻的样子。 现在可是三伏天,除非有法术干涉,或者使用特殊的化工产品比如液氮之类的,否则野外的草叶子绝对不可能出现被冷冻过的痕迹。 奚连锦对五行师还是有些了解的,她从自己家的一些古籍上看过这些弱小修士的记载——至少刚刚自己还和五行师中的焚火师说过话。 只是,那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术中,却没有一个和寒冷之类的法术有关。 想着,奚连锦叹了口气,打算再去沈诚那边一次——想要了解五行师,最好还是去问他们本身。可就在她刚刚起身的时候,却忽然感到了一阵晕眩—— 她太累了,忙了大半个晚上一口饭都没吃,又在小雨中淋了这么久,身体实在是吃不消了。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奚连锦扶着墙走向了派出所——算了,明天再问,本来所里人手就少,自己再倒下就更麻烦了。 第638章 三个吃货 黎江在面对闯入破庙的高原灰狼的时候毫无办法,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在凡人之中,他的武艺确实傲视群雄,虽然算不上顶尖,但已经足够他处理绝大多数状况。 但面对妖怪和鬼魂就完蛋了。原本这两种非人之物就远远超过了人类的认知,除了特殊处理过的热武器之外,黎江完全不知道该怎样战胜它们。 “你是来杀我的还是来抓我的?”他不打算逃跑——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完全跑不过野兽的。人类的身体机能看似进化得十分优秀,实际上都是在辅助出色的大脑。当野兽有了和人类一样的智慧的时候,在不依赖热武器的情况下,人类是毫无胜算的。 【都不是,就是提醒你动作小一点——如果你真的杀了那些人的话。】沈诚看了看眼前的小破房子,估计是装不下自己的身躯,索性趴在了门口。 好像镇西老王头家养的那只金毛犬一样,就是毛色不一样。 【还有,就是好奇你为什么会放着舒坦的日子不过,反而做出这种危险的事情来。】 “我们见过?”听巨狼的语气,黎江感觉这家伙好像认识自己一样。 【沈诚,121室的——哦,你好像看不到万妖楼,改天邀请你进来喝酒。】高原灰狼伸出了爪子。 “……怪不得。”黎江看着和自己一般大的狼爪,伸手握着湿漉漉的毛发上下晃了晃,就当是握手了,“黎江,秦月的师兄。” “其实也没什么,你听过暗五行么?” 【怪不得。】沈诚学着黎江的语气,恍然大悟地抬起了头,【我知道那群搅事儿的家伙,前阵子我还抓过一些……什么甲来着?】 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毒甲师”这三个字,沈诚果断放弃了:【那你做的没错,千柳镇的规矩就是外来者只要闹事,轻则赶出去,重则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他们做什么事了?】 “他们是来抓商怀晚的,顺便还要在镇子里用……鬼魂增强他们的力量?”黎江不是修士,不知道一些专业的术语,只能凭借自己的感觉来形容。 【嗯,没错了,抓鬼魂来修炼。】沈诚听明白了,从抓住毒甲师的时候,他就知道这群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鬼鬼祟祟的不说,随身还带着那么危险的物品——对于大妖和徵灵以上的鬼来说,白澒毫无威胁,但千柳镇中还生活着许多商灵以下的鬼魂和许多小妖,这对它们来说可是致命的。 尤其是对有实体的小妖们,水银可是剧毒,而且很难解毒,这对千柳镇来说已经构成威胁了。 ——足以让这群入侵者“消失”的威胁。 【今晚你就躲在这里,明早我给你送点钱来,你可以在隔壁南风镇找个地方先住下。至于这边的事情——如果你觉得实力足够插手进来,欢迎你站在“我们”这边。毕竟那些家伙是人类,最了解人类的,永远是人类自己。】 【这件事我会如实上报骆青和穆小雅,放心,千柳镇和你是一样的态度。】沈诚起身甩了甩毛上的雨水,【那些暗五行,你想杀多少就杀多少,九岭山不会阻止你的。】 “我也知道这样做有些冲动了。”之前因为邱小梅的关系,关心则乱,脑子一热就下手了。现在想想,自己的做法确实十分欠妥,“不过如果你们也同意我这样做的话……最好先给我一个名分,否则以后做起事来难免束手束脚。” 【这个好说,你是修罗村的?回头我请穆姐和骆青给你一份正式的委托文件——你们都是杀手,对?有委托了,自然就有名分了。】 “多谢。” 【不客气。】沈诚说完就想离开,不过走了两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还有一点,你杀人的时候尽量隐蔽一点,回头我把电话号给你,或者直接打穆姐的电话也行,告诉我们杀人的地点,我们好去处理尸体。之前死掉的那七个人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了,已经惊动了派出所那边,有点不好收场。】 “等等。” 黎江叫住了沈诚,眉毛都快皱到一块去了。 “七个人?我只杀了三个,还是刚刚杀掉的,尸体应该滚落到山脚下了,”黎江才刚刚有所行动——之前的几名寒狱师确实是他的目标,不过他去买匕首等利器了,还没来得及寻找寒狱师的踪迹。刚刚追他的那些是另一批人——黎江找到了一个暗五行的营地,趁着有人单独行动的时候先弄死了一个,剩下的两个都是在刚才对方撤退的时候被他反杀掉的,“我只是凡人,怎么可能和七个会法术的来硬的?而且还是七个人?你也太瞧得起我了。” 沈诚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刚刚他看到黎江杀人了,手法干净利落,都是直接敲断了对方的颈椎。再加上那七个寒狱师的死状,让他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也是沈诚做的。 【……你只杀了三个?】沈诚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他不觉得黎江在说谎,刚刚自己已经表明了立场,还阐明了自己和九岭山的态度,黎江完全没有必要再说谎的。 而如果不是他的话…… 那就意味着,千柳镇中还有其他人也在狩猎暗五行。 【总之你先藏起来,在委托书正式送达之前先别有任何动作,派出所那边的人正在找你,我得和人商量一下这件事。】思考再三,沈诚做出了最优的判断。 “……行。”黎江也从对方的话中听出了这件事的严重性,“我手头还有点钱,先去躲着了,穆姐和小月都有我的电话,有事可以让她们联系我。” 一人一妖说完便分道扬镳,一个向北一个向南,身影迅速消失在了雨夜的树林中。在他们离开的时候,一个半透明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了原地—— “哎呀呀好像暴露了……还想着直接嫁祸到那小子头上算了,这条小狗还真是多嘴……算了,就让暗五行在多活几天。”身影的声音十分缥缈,如同鬼魂的低语。说完,半透明的身影便渐渐消失,隐没在了黑夜之中。 —————————————————— 这天是司马钰从回家以来最高兴的一天,付出了差点儿逼疯三个焚火师的代价之后,她总算是将做题的准确率提升到了四成。 这已经勉强能达到及格线了。 中午的时候,她邀请了三名焚火师一起吃饭——小月不知道最近在忙什么,一直都看不到人,打电话也只是说诸事缠身要出门一下,所以这顿饭就是他们四个一起吃的。 当然,司马钰请客——她已经有点小钱了,一顿中午饭还是吃得起的。 倒是三个焚火师兴致缺缺——三个人家世都很好,而且还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司马钰请客的地点是街边的苍蝇馆子,他们当然看不上了。 ——不过这个“看不上”只持续到了上菜之前。 当一桌子菜上齐了之后,三个家世优渥的焚火师就开始吞口水了。 红烧猪蹄,红烧肘子,猪肉炖粉条,地三鲜,尖椒干豆腐……以雷翔、姚诗画和贾溦三人平时出入的地方,根本就接触不到这种重油重盐的菜——他们是真的没见过,家里的营养师和厨师也压根不会给他们做这些。当香气钻进三人鼻孔的时候,平时风度翩翩的焚火师都快按不住自己的手了。 “先吃着,不够了再上!放心今天我付账!”司马钰大手一挥,这一桌子菜花了她快三百块钱,这已经算是大出血了。 “这个是……猪皮?”雷翔用筷子挑起了一块红烧肘子,看着晶晶亮的红色外表,一时间不知该从何下口。 倒是司马钰先放进嘴里了一块,看她嚼得那么香,雷翔皱着眉吃了一口。 然后就刹不住车了——要不是还在意自己的形象,这家伙几乎都快下手抓了:“这!这这这!这什么东西这是!入口即化!还有这味道……” 很快,他就没工夫说话了。姚诗画和贾溦见自己家大少爷吃了,也夹了面前的菜吃了一口。 十秒过后,她们的吃相比雷翔都吓人。 司马钰吃完第一口就不敢动筷子了,看着这仨跟饿死鬼似的,甚至都开始抢了起来,赶紧让服务员上一壶茶。 好家伙,照这种吃法,可别噎死了! 小月不是说这仨人家世都挺不错的么?怎么一副压根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莫非他们所说的家世不错……是在丐帮地位很高的意思? 短短二十分钟,盘子里就只剩下几块骨头了——司马钰不知道这仨人家世怎么样,胃口倒是真的好。尤其是雷翔,现在还抱着一块骨头啃着上面的碎肉。 吃得跟沈诚似的。 “不是……你们慢点吃,吃不完还可以打包的……”说实话,司马钰有点吓着了。 “小钰,”雷翔将肘子的骨头棒子扔到盘子里,发出了“当啷啷”的声音,“就凭这顿饭,你这朋友我雷翔交了……嗝儿!以后来我们那边玩,有事了提哥的名字,哥罩着你。” 如此充满江湖味道的话,让司马钰更加坚信这家伙好像真的是丐帮出身的。 “呼——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以前在国外感觉吃得挺高级的,现在想想那都是什么饲料。”两个焚火师女生也撑得靠在了椅背上,手中还拿着汤匙,挣扎着吃老板亲自端上来的鸡刨豆腐——大概是他们的吃相太猛了,老板兼厨师看得高兴,又加送了他们一盘菜,还给这一桌子菜打了七折。 “……你们喜欢就好,以后还可以常来吃嘛,不用全都吃完的……”司马钰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生怕这仨人一激动,把自己也给吃了。 丐帮就是丐帮,真是名不虚传,吃东西都不带剩的。 佩服。 第639章 不长眼睛的袭击者 后来雷翔花了很长时间解释自己家虽然做的事情和丐帮很相似,但绝对不是丐帮——雷家的产业是废品再生工厂,而且在很多城市的郊区都有分厂。别看雷家人因为焚火术的关系脾气都很爆,但【雷氏环境资源有限公司】的口碑还是很不错的。 当然,司马钰并不在意这个,她只是想感谢一下三位焚火师给自己的帮助。 有了选修课的教训,司马钰在上课的时候再也不敢走神了,就是每天都搞得很累的样子。不光是她,秦月、林默等人也是一样,每天都奔波于教室和社团之间。 就是秦月在离开社团以后就会独自出门,每天都是后半夜的时候才回到132室。司马钰问过她需不需要帮忙,得到的回答是最近千柳镇死的人比较多,而且死状都很怪异,连灵魂都没有,城隍府那边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来。本来各地城隍府的鬼差们就不够用的,别说秦月了,就连萧琳和江铃都被临时聘用。 林默每天回家以后都是憋在房间里打游戏,所以这段时间晚上放学的时候,就只有司马钰一个人回家。 “小钰~” ——本来应该是自己回家的,但听说她身边没人跟着,钟秋便跟了出来。她倒不是担心司马钰的安全,在千柳镇中基本上不可能有能威胁到她安全的事情发生,就是想和女儿多一些独处的时间。 “今晚想吃什么?”两人一边向商店街的方向走一边讨论着晚餐问题,自从柳垂莲的院子变成学校以后,司马钰和秦月的晚饭问题算是彻底解决了。钟秋会去132室帮忙做饭,她俩也不用自己下厨了。 司马钰说着自己想吃的菜,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跟了一群鬼鬼祟祟的人—— “……她俩就是经常出入那间院子的人?” “错不了,把她们抓起来,或许可以问出一些什么来,两人身上完全感受不到法术的痕迹,做得干净点儿,最近派出所那边已经注意到我们了,而且似乎还有什么人在针对我们,别露出什么破绽。” 跟踪者一边低语一边和两人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等到远离商店街、走到一处胡同出口的时候,钟秋拉住了司马钰的手臂。 “怎么了?”司马钰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钟秋却在周围感受到了一阵不怀好意的法术波动。 “有麻烦找上门了,看来要给哈先生提点意见,让他更新一下九岭山的法术屏障了。”钟秋倒是不在乎来者是谁——哈雷的法术屏障能够阻拦强大的对手,但对于太弱小的则没什么效果。能进屏障的基本都是没什么实力的家伙,根本就不用担心,“大妖什么进不来,倒是跑来了一些阿猫阿狗。” “哼,好大的口气,”一名胡须都快垂到腰间的佝偻老人从前方绕了出来,老人的手中握着一根拐杖,那拐杖看上去奇丑无比,扭曲干枯的杖身布满干裂的痕迹,好像随时都能散架子一样,“妮子长得不错,可惜了,你和血法师有关系……” “来人!把她们俩给我抓起来!记得留活口!” 老者一挥手杖,胡同两端立刻涌入了大量手持长棍的人——这些长棍都是可折叠的,毕竟现在法治很严格,万一这些武器被查出来搞不好要被关起来,所以平时他们会将长棍折叠起来,要不然伪装成手杖,要不然伪装成别的什么东西。 这些人是枯萎师,只要让他们接触到对手的身体就可以令对方的身体和灵魂快速衰败老去,长兵器正是他们手臂的延伸,可以帮助他们迅速接触到对方的身体。 钟秋看着两边冲过来的几十人,不慌不忙地掏出了电话,可就在打开联系人列表的时候却犯了难—— 现在是应该报警呢,还是应该联系万妖楼那边呢…… “现在才想起来求援?晚了!”老人看着钟秋的动作冷笑了一声,只是五秒钟后,他就笑不出来了。 二十多个枯萎师忽然不动了,他们保持着怪异的姿势——有些还在奔跑,就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钟秋手腕上的绝命环闪烁着微光,这件强大的法器夺走了所有人的行动能力,滔天的法力令枯萎师们惊恐不已——他们可以思考,可以听,也可以看见,可就是一动都动不了。 甚至连心跳都完全停止了。 如果这群人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差点儿凭借一己之力就掀翻了三界的恐怖对手的话,估计打死他们也不会来找麻烦的。 可惜,现在已经晚了。 若是以前的钟秋,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些小麻烦烧成灰,不过现在的她不打算惹麻烦——眼下的生活挺好的,而且说到底这群弱小的家伙们也实在是没什么威胁,犯不上为了他们毁了自己现在的生活。 “……要不然,你联系一下柳师父?”司马钰看着犹豫的钟秋,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也是,还是先和侍仙阁那边联系一下……”钟秋点了点头,可就在她打算打电话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了一件事,紧接着猛然回头看向了司马钰—— 她居然还能行动?! 钟秋大吃一惊,绝命环的威力可以让周围的一切全部静止下来,不分敌我,不论生死,而且可控范围极大。两千四百年前,她就是凭借着这件法器,以一己之力对抗了舒芊手下一整个军团的阴兵。 那时候除了时幽之外,无人可以挣脱绝命环的束缚。 可司马钰是怎么做到的?!就算她继承了云若水的庞大妖气,在那些妖气被完全压制的前提下,根本就不可能摆脱绝命环的力量。 难道是因为自己留在她体内的大灾炎? 钟秋虽然是大灾炎的持有者,但说实话,她对这种怪异的火焰也不甚了解,只是知道它是一扇门,一扇可以容纳除了生机之外一切事物的门——难道大灾炎还能吸收绝命环的法力?! “话说你这件法器好厉害啊,钟姐,”司马钰不知道钟秋在想什么,只是捡起了一根树枝,戳了戳那些被定在原地的枯萎师——来自外界的影响能够干涉被定住的人,可是其本身却完全无法有任何动作,“简直就像按下了定格键一样。” 听到这句话,钟秋这才回过神来,眼下还是先处理这些小麻烦比较好。 柳垂莲很快带着五行师们过来了,她们按照钟秋的指示,在绝命环的范围之外放下了一些手铐。这些手铐是柳垂莲最近才发明出来的法器,专门针对五行师的。手铐上特殊的咒文可以阻断五行师和暗五行体内单一的法术循环路径,使他们暂时成为普通人。等到控制了所有的枯萎师,钟秋才散去了绝命环的力量。 “我联系本部那边了,很快就会有人过来审问他们,就是这么多人实在是有点……”柳垂莲有些头疼地看着在墙根蹲了一排的枯萎师,她家可没那么大地方装下这么多人。 “先带到我那里。”一辆警车停在了附近,奚连锦从车上下来,几天不见,她的黑眼圈又重了一些,“刚刚接到有人报警,没想到是和你们有关的。” “报警?谁报的警?”众人面面相觑,在场的人可没一个打报警电话的——这群枯萎师再弱也是修士,有些案件不是派出所能处理的。 “我报的。”众人正疑惑时,墙头忽然探出了一个半秃的脑袋——哈雷先生举着老人机笑着对她们晃了晃,“刚刚我看到一群人鬼鬼祟祟地在我家院子外面躲着,感觉好像要出事,就提前报警了~” “哈雷先生!”司马钰看着矮胖的中老年男人挥了挥手,刚刚一直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她们所处的位置刚好是哈雷先生家的院墙外。 “小钰乖~”哈雷先生翻墙跳了出来,矮胖的身材让他的动作有些可笑,“刚刚没受伤?” “没有,谢谢哈雷先生关心~”司马钰拿了一个橘子出来塞到对方手里,“最近怎么不来万妖楼玩了?” “唉,还不是因为家里的……” 哈雷先生叹了口气,可他的话刚说一半,在场的众人立刻感觉到了他家院子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冲天的妖气。这股妖气十分恐怖,就连钟秋也不禁皱紧了双眉——在她的认知中,就连两千四百年前的云若水的妖气,也不及这股妖气带来的压迫感。 在妖气爆发的同时,一个愤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哈雷!你个老东西!告诉你不要把袜子和内衣放到一起洗!我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怎么还是不长记性!!” 听到这,哈雷先生顿时打了个哆嗦——赶紧跟众人说再见:“老夫得赶紧回去了,家里的黄脸婆发威了!” 九岭山的前代妖王先生好像丧家犬一样,低着头就想赶紧逃走,可是已经晚了,一名腰上系着围裙、手中拿着炒勺、身材修长满身烟火气的女子一跃上了墙头,长长的头发几乎快垂到了地上。她看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最终视线落在了哈雷先生身上。 “老娘当年放弃飞升、一天到晚给你当牛做马的伺候你四千多年!你倒好!洗个衣服还能出错!你说你还能干什么!” “还不赶紧回去把内衣重新手洗一遍!晚饭给我滚去柴房吃!” “好嘞老婆大人,在下这就滚去洗内衣!”哈雷先生打了个立正,矮胖的身体让他的动作有些滑稽,随后对司马钰等人抱歉地眨了眨眼,一溜烟跑回院子里了。 女子见撒气的目标没了,也打算回去。可就在她转身的时候,视线却落在了司马钰的身上,那双金色的瞳孔顿时缩了一下—— “哦?想不到这个时代……居然还能遇到同类?” 第640章 问龙 同类? 司马钰和钟秋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对于哈雷先生家的这位“贤内助”,司马钰和九岭山的众妖们一样,只闻其声不见其妖,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个女妖能把前代九岭山妖王哈雷先生吃得死死的。 再者就是黄婆婆的女儿——按辈分来说,哈雷先生算是黄婆婆的女婿,那么他老婆就应该也是一条黄鼠狼。 想到这,司马钰彻底迷糊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和一条黄鼠狼扯上什么关系。 “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女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司马钰,“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进来,有些事情,还是提前知道一些比较好,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虽然我也没有达到最高的境界,不过在那之前的东西,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讲。” 说完,她又看向了钟秋,对她也说道:“你也可以来,剩下的人,就完全没必要了。” —————————————————— 五分钟后,派出所来了好几辆车,将这群枯萎师全都关进了拘留所。柳垂莲也带着五行师们回去了——她们虽然都很好奇前代妖王夫人所说的话,但对方没有邀请自己,自己也没必要掺和进去。 有些时候,知道的东西越多,自身的立场就越麻烦。 哈雷先生的家并不大,而且看上去很旧,除了一台冰箱和一台洗衣机之外就没有额外的家用电器了。 这两口子甚至还在用老式的油灯——没错就是放在小盘子里、里面倒上煤油、再点燃灯芯的那种。 黄天巧是黄天进的姐姐,黄婆婆的大女儿,而且是五大仙家中黄家妖气最强的大妖。按道理来说,上一代妖王应该是由她来做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年的黄天巧就是迷上了其貌不扬的哈雷先生,最后甚至还和他成了亲,妖王的位置也让哈雷来坐了,她这个实力通天的黄大仙却退居幕后,辅佐着夫君一心打理九岭山。 ——这些都是哈雷先生刚刚说的,黄天巧就在侧屋做饭,别看她平时泼辣,做起事来却是十分贤惠。 “也不知道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讨到一个这样好的老婆。”每当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哈雷先生的脸就笑开了花,本来他的嘴就大,这一笑简直都快把脑袋分成两半了,“平时家务都是天巧在做的嘛,也是我太笨了,总是给她添麻烦,你们别见怪哈……” 喝着黄天巧亲自泡的茶,司马钰和钟秋不知道该给出什么反应——哈雷先生的妻子简直太极端了,说她泼辣,这几间啥都没有的小破屋子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就连玻璃都擦得一尘不染;说她贤惠,那骂起哈雷先生来可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留,堂堂前代妖王简直被骂得连原形都不如,而且还是当着外人的面。 “别看她这样,其实天巧她挺温柔的。”哈雷先生捧着茶杯坐在炕沿,一提到自己妻子,满脸都是幸福的样子,“连我的袜子破了她都给我缝——可能是因为四千年前耽误了她飞升,感觉她多少对我还是有些怨气的。” “……飞升?”提到这个,司马钰和钟秋才从哈雷先生不停夸赞妻子的那堆话中爬出来,“尊夫人她……想要飞升妖仙?” 万物皆可成仙,妖当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妖怪选择成仙的很少,绝大多数都是留在凡间生活。五大仙家的家主早有成仙的资格,却没有一个愿意去仙界生活的。 “不是那个飞升。”哈雷先生摇了摇头,“妖怪对成仙什么的没那么执着的,对于妖怪来说,只要撑过化形的那个坎,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每个大妖都可以活很久很久,而且仙界那边也没什么好玩的,对她来说更是到了‘无聊’的程度,贱内是不会选择成仙的。” “天巧她所说的成仙是……” “哈雷!出来帮我端菜!再帮我把黄瓜拍了拌卷粉儿!我快忙不过来了!” 哈雷先生正要说什么,侧屋就传来了一阵怒吼。听到这句话,哈雷先生赶紧跳下了炕:“……一会儿让她和你们说,我先去拍黄瓜!” 晚餐很丰盛,四凉四热摆在桌上,还烫了一壶烧酒——烧酒是给哈雷先生喝的,钟秋不碰酒,司马钰不喝白的,黄天巧也不喜欢酒的味道。 菜的味道很好,虽然不像顶级大厨做的那种,但也是满满的烟火气,充满了家的味道。司马钰和钟秋原本就有点饿了,一开始还客气一下,但在看到哈雷先生一口就吃掉了半盘子的回锅肉,两人也赶紧动了筷子。 再不吃,可就真的啥都不剩了。 “丫头,你对‘龙’这种生物有什么了解?”菜过五味,黄天巧放下了筷子,忽然向司马钰问道。 “嗯……”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问,司马钰还是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一种由许多生物的特征拼合到一起的幻想生物?” 司马钰在书上看到过关于“龙”这种奇妙生物的描述,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她都感觉这种生物应该只存在于幻想中。 现实里怎么可能有这么怪异的物种?马克思先生在上,达尔文先生在上,哪怕是现在的妖怪也是在很大程度上遵守着《进化论》的规则的,像这种好像积木拼到一起的东西,根本就不能算是生物。 跟缝合怪似的——就连死灵都不长这样!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你是不是想说这个?”黄天巧拿出了纸笔,在纸上写下了古书上关于龙的描述——哈雷先生家里的生活是真的复古,就连写字都是用的毛笔和宣纸。 “嗯。”司马钰点了点头,就是因为这句话,让她确定了生物不管如何进化,龙这种东西都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世界上的。 “可如果……这些形容都是对的呢?”黄天巧在每组形容的后面都写上了对应的动物,又把这张纸举了起来。 “……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司马钰摇了摇头——别说她了,连钟秋都听得一头雾水。仙界的古籍中也有过关于龙的记载,和凡间的描述大差不差,根本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我的意思是,所谓的‘龙’,不过是一种概念,是某些大妖或者其它什么生灵或死灵在修为增长到一定程度以后,就会达到的某种境界。”黄天巧用胶布将那张纸贴在了窗框上,指着上面的字说道,“人们在看到所谓的‘龙’的时候,都只是看到了其一部分而已,每个人都坚信自己是对的,谁也不肯退让,到最后就是将他们看到的这一切全都放在了一起,最终成为了如今‘龙’的形象。” “你的意思是……龙就是去到仙界的妖?”钟秋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仙界?呵,弹丸之地,和鬼界没有任何区别,二者并非是境界的分割,而是阴与阳的代表。阴阳融合到一起的混沌,便是我们现在生活的人界。”黄天巧在纸的角落画上了阴阳鱼的标志,“仙人鬼三界代表的不是境界的高低,而是阴阳的调和。而‘龙’……并不在这阴阳之内。” “所有的生灵和死灵,只要到达了某种境界,就会跳出这阴与阳的混沌,去到另外一个未知的地方。” “那里,就是‘龙’生活的世界。” “而离开阴阳、三界、五行的这个过程,就是真正的飞升。飞升上去的东西,就是‘龙’。”说着,黄天巧眯起眼睛,金色的瞳孔中映出了司马钰的身影,“而你,丫头,你很快就要到这个阶段了。” “师奶,有话好好说,咱不带开玩笑的啊。”司马钰听得差点儿笑出声来——别闹了,自己连法术都使不出来呢,还飞升?她能飞哪去?买张机票在天上待几个小时就是极限了,离开三界?师奶这是打算让她去外星球么?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你周围的人应该有知道的,但好像因为什么在一直瞒着你——大概是不想给你增加什么心理负担,可惜,他们都错了——这种事还是提前知道比较好,否则对你只有害处。”说完,她看向了哈雷先生,让他去打开院子的法术屏障。 哈雷先生精通阵法,他家的院子本身就是九岭山护山大阵的阵眼之一,可以独立生成一处隔绝法术的屏障。 ——这可和钟秋的法器“望酆都”完全不同,鬼树望酆都是用强大的鬼气来掩盖钟秋的气息,而哈雷先生的禁魔大阵则是完全切断一部分大自然出来,使两边完全不会互相干涉。 法术的本质就是与自然的交换,妖怪自身的妖气、仙人的灵气、鬼魂的鬼气从本质上来说也是从自然中获取的。在禁魔大阵的范围内,万法皆由哈雷先生所控。 他不擅长战斗,但却是最好的阵法大师。 等到确定将大自然隔绝开来,黄天巧忽然抬手指向了司马钰,紧接着一只黄鼠狼的兽灵沿着她的手臂飞奔出去,一头撞在了司马钰的身体里。 兽灵的速度快得令钟秋无法反应,当半透明的兽灵穿身而过,一头怪异的蛇类虚影被其推出了司马钰的身体—— “既然你本人不知道,那就问问‘另一个你’!” 第641章 被推出去的司马玦 司马钰被突然的袭击吓了一跳——其实也不算是攻击,因为她没感觉身上有什么地方疼的,倒是片刻之后,一个全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灵体撞在了老式的组合柜上,“哎哟”地叫了一声。 “大姐您有病啊?!有话不会好好说啊?!哪有上来就动手揍人的啊!!”司马玦摔得四仰八叉,起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摸着后脑勺破口大骂。 “我不这样,你肯出来?”黄天巧哼了一声,从炕上跳下去走到司马玦的面前,随后皱着眉问道,“……你怎么是人类的外形,兽形呢?” “……我乐意。”对于第一个问题,司马玦承认了——有外人在的时候,她确实不太想出来,倒不是因为社恐,就是单纯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她是司马钰的妖魂,继承了云若水妖怪的那部分,有着天生对妖气的直觉与本能。一开始在仙界旅行的时候,她对自己的身份问题还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直到那趟旅程的末尾、与凌不语和封山河战斗的时候,她才发现了自己身上一些奇怪的地方。 平时在司马钰查找一些知识的时候,她也是可以看到的——按道理来说,她是蚺,蚺是没有毒牙的,因为其庞大的身躯,让蚺科完全没必要进化出毒牙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云若水就没有毒牙,她的那两颗毒牙不是原装的,而是师兄骆青给她炼制的法器,而且还是一次性的,用完了就得去骆青那里进货。云若水的强大让她可以完全不必依赖毒牙,那对毒牙是骆青实在不放心小师妹,特别嘱咐她带在身边的。 可是在仙界那一战中,司马玦发现自己竟然有了毒牙——有那么一阵子,司马玦甚至以为自己老妈云若水的祖上和别的毒蛇结过亲,自己兴许是变异的结果。 就是这个结论让司马玦下定决心尽可能少出现在外人面前的——她和司马钰一心同体,共享着所有的记忆与认知,就连思考方式都是一样的。司马玦十分清楚一条带着毒牙的蚺出现在世间代表着什么——让别人得知这件事,估计会被抓起来研究的。 别说人类,就算是妖怪也肯定不会放过她——这个时代的妖怪已经同化得和人类差不多了,它们有着人类的思考方式,当然也有可能对自己的变异感兴趣。 原本她以为自己长了毒牙就已经很特殊了,可就在最近——就是被误送到锁妖林的那次,在从锁妖阵中释放出那头老鼍以后,她发现自己好像变得更麻烦了。 脖子周围、后背上和尾巴尖出现了一些细长的鱼鳍状的凸起,这让司马玦更加不敢出来见人了。她感觉自己好像正在渐渐变成一个怪物,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认知的怪物。 这种变化,连她自己都感到恐惧。 她的眼界局限于司马钰的社交范围,从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事,她也不敢问其他人或者妖怪、鬼魂,只能尽可能将自己藏起来。 直到刚刚在被推出司马钰身体的那一刻,她还真的是兽形,只是她的反应很快,立刻改变了外形,以司马钰的透明版本出现在外面。 这也是黄天巧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她不想以那个奇怪的兽形来到外面。 “好,随你喜欢。”黄天巧没有纠结这些事,看着周身黑色火焰渐渐熄灭的司马玦,她坐在了旁边的板凳上,望着对方眼睛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变成什么?” 此话一出,司马玦当时就愣住了——听这个没礼貌的女人的语气,她好像知道自己身上的这些变化? 黄天巧也看出了对方的犹豫,她没再解释什么,有些时候,还是让对方看看现实,才能接受得更快一些。 恍惚间,在众人的视线中,黄天巧的身形忽然模糊了一下,就在司马钰和钟秋感觉自己好像看花眼了的时候,黄天巧整个人消失了,她的衣服堆在了原地。与此同时,头顶的房梁上忽然爆发了令人窒息的妖气,这股妖气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钟秋都不得不全力撑起法术屏障来进行对抗。 ——这是她从出生到现在,在不依靠大灾炎的情况下,遇到的第一个和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 当她将司马钰、司马玦保护在法术屏障之下以后,钟秋这才有空抬头看向房梁。只见房梁上趴着一条身材细长的黄鼬,乍一看和普通的黄鼠狼没什么区别,可仔细看去,她竟然从黄鼬的颈部毛发之间,看到了一些类似鱼鳍一样的器官。 不仅是颈部,黄鼬四肢的肘部、背脊、长长的尾巴上,似乎都有类似的器官。 更怪异的是,在黄鼬的脑袋扭过来回望自己的时候,她竟然看到了黄鼬的眉心,生长着一支细长的角。 这个怪异生物在房梁上趴了一小会儿,接着慢慢飘到了司马玦的面前——就这一个动作,就让钟秋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 也许在一些电视节目和小说中,飞行是一种很轻松的行为。实际上对人界来说,飞行其实是一种十分困难的事情。凡间的生灵没有仙界充沛而纯净的灵气,也没有鬼界中鬼魂们没有实体的灵体,想要达成“飞行”这样的结果,要不然就要借助科技,要不然就要对法术有着很精准的计算和掌控。 飞行类法术是一种复合型法术,首先就要对自己施法,让大自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空气差不多;接着还要操纵风向,确保自己不会被那些收到建筑、树木等等影响而变得方向不定的风吹跑;再之后还要考虑自身体积带来的阻力、随着风向和风力调整自己所操纵的风的力道、来到高空时氧气含量的变化与温度变化…… 这些都是无法忽视的客观环境,妖怪、修士什么的再强大也是生灵,只要是生灵就必须要遵守大自然的法则,无人可以置身其外。 所以飞行术从来都是最复杂的法术之一,想飞就飞这种事是根本不可能的——当然,如果妖怪的原形是鸟类的话则另当别论,“羽虫类”妖怪天生对风力、风向、重量等等客观环境就有着特殊的理解,它们使用起飞行术来要更容易一些。 而黄鼬明显不属于“羽虫类”,而是“毛虫类”,她可以跳得很高、跳得很远、跑得很快,但对风的理解远远比不上飞鸟。 对妖怪来说,如果不使用提前预制好的符,想要飞在天上就需要准备很长时间——可黄天巧却并没有任何准备,她就这样漫步在空气中,好像她的爪子下面踩着的空气是有实体的一样。 【现在……可以现出你的原形了么?】黄天巧在司马玦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坐”在了她面前不远处的半空中,【我们是同类……至少,“即将”是同类,现在我们都处于一扇大门前,打开那扇大门,我们就将舍弃现在的身体,成为未知世界的一员。】 “你……你你你……”司马玦惊得说不出话来,坐在墙角“你”了半天,最终憋出了一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话—— “你——何方妖孽!” 【半龙,或者你可以用世俗的记录来称呼我为……】黄天巧回忆了一下,才想起那个已经被她遗忘了很久的字:【……蛟。】 蛟的形象和各地对“龙”的形象理解都差不多,很多古籍对“蛟”的描述也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之所以定下某个特殊的外形,是因为这个外形出现在人前的次数比较多而已。 事实上,蛟是“龙”之前状态的一个统称,在化龙之前,皆为“蛟”。 听到“蛟”这个字,司马玦稍微愣了一下,她知道这个字代表着什么。就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自己的本体——司马钰说话了。 “快变呀,我还真不知道我也是个‘蛟’。” 扭过头去,在看到司马钰还端着碗、筷子上还夹了一块溜肉段的时候,司马玦的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 “你可别吃啦!心咋这么大呢!没看到这妖怪长成什么样了啊?!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也是长这样的?!你就不打算对这个形象说点什么?!” 钟秋捂着嘴憋着笑,把脸扭向了别的方向——在确定妖气没什么威胁之后,她就撤掉法术屏障了。说实话,有些时候她还是挺佩服司马钰的胆量的——两人在一起也经历不少了,可她却极少见到司马钰会对什么事物抱有类似“恐惧”的感情。 事后钟秋也这样问过司马钰,得到的回答是——司马钰也会感到恐惧,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会感觉到那些“恐惧”根本不算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就是这样想着而已——等到钟秋知道原因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说啥?‘好帅’?”司马钰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想要拍照,可在镜头对准那个方向的时候,画面中却什么都没有——司马玦现在是灵体,没法照进来情有可原,但黄天巧可是有着实体的——她甚至还有影子。 “服了你了。”司马玦被这么一闹,害怕的感觉也没了,“我们去外面,这屋太小了,我怕撑爆了!可别到时候讹我赔你钱!我可一分钱都没有!” 第641章 被推出去的司马玦 司马钰被突然的袭击吓了一跳——其实也不算是攻击,因为她没感觉身上有什么地方疼的,倒是片刻之后,一个全身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灵体撞在了老式的组合柜上,“哎哟”地叫了一声。 “大姐您有病啊?!有话不会好好说啊?!哪有上来就动手揍人的啊!!”司马玦摔得四仰八叉,起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摸着后脑勺破口大骂。 “我不这样,你肯出来?”黄天巧哼了一声,从炕上跳下去走到司马玦的面前,随后皱着眉问道,“……你怎么是人类的外形,兽形呢?” “……我乐意。”对于第一个问题,司马玦承认了——有外人在的时候,她确实不太想出来,倒不是因为社恐,就是单纯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身份。 她是司马钰的妖魂,继承了云若水妖怪的那部分,有着天生对妖气的直觉与本能。一开始在仙界旅行的时候,她对自己的身份问题还没感觉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直到那趟旅程的末尾、与凌不语和封山河战斗的时候,她才发现了自己身上一些奇怪的地方。 平时在司马钰查找一些知识的时候,她也是可以看到的——按道理来说,她是蚺,蚺是没有毒牙的,因为其庞大的身躯,让蚺科完全没必要进化出毒牙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云若水就没有毒牙,她的那两颗毒牙不是原装的,而是师兄骆青给她炼制的法器,而且还是一次性的,用完了就得去骆青那里进货。云若水的强大让她可以完全不必依赖毒牙,那对毒牙是骆青实在不放心小师妹,特别嘱咐她带在身边的。 可是在仙界那一战中,司马玦发现自己竟然有了毒牙——有那么一阵子,司马玦甚至以为自己老妈云若水的祖上和别的毒蛇结过亲,自己兴许是变异的结果。 就是这个结论让司马玦下定决心尽可能少出现在外人面前的——她和司马钰一心同体,共享着所有的记忆与认知,就连思考方式都是一样的。司马玦十分清楚一条带着毒牙的蚺出现在世间代表着什么——让别人得知这件事,估计会被抓起来研究的。 别说人类,就算是妖怪也肯定不会放过她——这个时代的妖怪已经同化得和人类差不多了,它们有着人类的思考方式,当然也有可能对自己的变异感兴趣。 原本她以为自己长了毒牙就已经很特殊了,可就在最近——就是被误送到锁妖林的那次,在从锁妖阵中释放出那头老鼍以后,她发现自己好像变得更麻烦了。 脖子周围、后背上和尾巴尖出现了一些细长的鱼鳍状的凸起,这让司马玦更加不敢出来见人了。她感觉自己好像正在渐渐变成一个怪物,一个连自己都无法认知的怪物。 这种变化,连她自己都感到恐惧。 她的眼界局限于司马钰的社交范围,从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事,她也不敢问其他人或者妖怪、鬼魂,只能尽可能将自己藏起来。 直到刚刚在被推出司马钰身体的那一刻,她还真的是兽形,只是她的反应很快,立刻改变了外形,以司马钰的透明版本出现在外面。 这也是黄天巧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她不想以那个奇怪的兽形来到外面。 “好,随你喜欢。”黄天巧没有纠结这些事,看着周身黑色火焰渐渐熄灭的司马玦,她坐在了旁边的板凳上,望着对方眼睛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变成什么?” 此话一出,司马玦当时就愣住了——听这个没礼貌的女人的语气,她好像知道自己身上的这些变化? 黄天巧也看出了对方的犹豫,她没再解释什么,有些时候,还是让对方看看现实,才能接受得更快一些。 恍惚间,在众人的视线中,黄天巧的身形忽然模糊了一下,就在司马钰和钟秋感觉自己好像看花眼了的时候,黄天巧整个人消失了,她的衣服堆在了原地。与此同时,头顶的房梁上忽然爆发了令人窒息的妖气,这股妖气是如此的强大,以至于钟秋都不得不全力撑起法术屏障来进行对抗。 ——这是她从出生到现在,在不依靠大灾炎的情况下,遇到的第一个和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 当她将司马钰、司马玦保护在法术屏障之下以后,钟秋这才有空抬头看向房梁。只见房梁上趴着一条身材细长的黄鼬,乍一看和普通的黄鼠狼没什么区别,可仔细看去,她竟然从黄鼬的颈部毛发之间,看到了一些类似鱼鳍一样的器官。 不仅是颈部,黄鼬四肢的肘部、背脊、长长的尾巴上,似乎都有类似的器官。 更怪异的是,在黄鼬的脑袋扭过来回望自己的时候,她竟然看到了黄鼬的眉心,生长着一支细长的角。 这个怪异生物在房梁上趴了一小会儿,接着慢慢飘到了司马玦的面前——就这一个动作,就让钟秋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 也许在一些电视节目和小说中,飞行是一种很轻松的行为。实际上对人界来说,飞行其实是一种十分困难的事情。凡间的生灵没有仙界充沛而纯净的灵气,也没有鬼界中鬼魂们没有实体的灵体,想要达成“飞行”这样的结果,要不然就要借助科技,要不然就要对法术有着很精准的计算和掌控。 飞行类法术是一种复合型法术,首先就要对自己施法,让大自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空气差不多;接着还要操纵风向,确保自己不会被那些收到建筑、树木等等影响而变得方向不定的风吹跑;再之后还要考虑自身体积带来的阻力、随着风向和风力调整自己所操纵的风的力道、来到高空时氧气含量的变化与温度变化…… 这些都是无法忽视的客观环境,妖怪、修士什么的再强大也是生灵,只要是生灵就必须要遵守大自然的法则,无人可以置身其外。 所以飞行术从来都是最复杂的法术之一,想飞就飞这种事是根本不可能的——当然,如果妖怪的原形是鸟类的话则另当别论,“羽虫类”妖怪天生对风力、风向、重量等等客观环境就有着特殊的理解,它们使用起飞行术来要更容易一些。 而黄鼬明显不属于“羽虫类”,而是“毛虫类”,她可以跳得很高、跳得很远、跑得很快,但对风的理解远远比不上飞鸟。 对妖怪来说,如果不使用提前预制好的符,想要飞在天上就需要准备很长时间——可黄天巧却并没有任何准备,她就这样漫步在空气中,好像她的爪子下面踩着的空气是有实体的一样。 【现在……可以现出你的原形了么?】黄天巧在司马玦震惊的目光注视下“坐”在了她面前不远处的半空中,【我们是同类……至少,“即将”是同类,现在我们都处于一扇大门前,打开那扇大门,我们就将舍弃现在的身体,成为未知世界的一员。】 “你……你你你……”司马玦惊得说不出话来,坐在墙角“你”了半天,最终憋出了一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话—— “你——何方妖孽!” 【半龙,或者你可以用世俗的记录来称呼我为……】黄天巧回忆了一下,才想起那个已经被她遗忘了很久的字:【……蛟。】 蛟的形象和各地对“龙”的形象理解都差不多,很多古籍对“蛟”的描述也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之所以定下某个特殊的外形,是因为这个外形出现在人前的次数比较多而已。 事实上,蛟是“龙”之前状态的一个统称,在化龙之前,皆为“蛟”。 听到“蛟”这个字,司马玦稍微愣了一下,她知道这个字代表着什么。就在她还在犹豫的时候,自己的本体——司马钰说话了。 “快变呀,我还真不知道我也是个‘蛟’。” 扭过头去,在看到司马钰还端着碗、筷子上还夹了一块溜肉段的时候,司马玦的火气“腾”一下就上来了—— “你可别吃啦!心咋这么大呢!没看到这妖怪长成什么样了啊?!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也是长这样的?!你就不打算对这个形象说点什么?!” 钟秋捂着嘴憋着笑,把脸扭向了别的方向——在确定妖气没什么威胁之后,她就撤掉法术屏障了。说实话,有些时候她还是挺佩服司马钰的胆量的——两人在一起也经历不少了,可她却极少见到司马钰会对什么事物抱有类似“恐惧”的感情。 事后钟秋也这样问过司马钰,得到的回答是——司马钰也会感到恐惧,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会感觉到那些“恐惧”根本不算什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就是这样想着而已——等到钟秋知道原因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说啥?‘好帅’?”司马钰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想要拍照,可在镜头对准那个方向的时候,画面中却什么都没有——司马玦现在是灵体,没法照进来情有可原,但黄天巧可是有着实体的——她甚至还有影子。 “服了你了。”司马玦被这么一闹,害怕的感觉也没了,“我们去外面,这屋太小了,我怕撑爆了!可别到时候讹我赔你钱!我可一分钱都没有!” 第642章 真龙秘史 司马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兽形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鱼鳍、像海葵触手一样的颈须、眉毛上凸起的、大概只有一寸多长的短角——她是捧着西瓜出来的,现在那瓣西瓜掉在了地上。 “这是我?!”司马钰指着自己的鼻子,愣愣地望着盘在院子里的司马玦。 【废话!不是你是谁?!】司马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全镇子就你心最大,自己身体的变化你就一点儿都没感觉出来?!】 “废话我哪知道啊!变成野兽的时候我连走路都不会呢!”司马钰也跳起来了——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事情好像已经向奇怪的地方发展了,活了十九年,她都没敢想过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头蛟。 【嗯,已经差不多了,现在还差一个契机,只要熬过了最后一个阶段,你就可以完全变化为龙。】黄天巧点点头,摇身变回了人形,“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可以真正地飞升,彻底摆脱三界的束缚。” “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想离开。” 让黄天巧没料到的是,司马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仅是黄天巧,连钟秋和哈雷先生也都看向了她。 钟秋是既欣慰又担忧——她不知道自己女儿的转世竟然会有机会变为龙。她在古书上看到过关于龙的事情,只是由于没有见过,便一直都以为那不过只是传说而已。对她来说,如果“龙”这种生物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力量一定是至高无上的。同样都是三界之外的产物,她可以操纵大灾炎,身体和灵魂却仍旧被三界束缚。 而“龙”,却是完全处于三界规则之外的至高存在。 三千多年以来,无论是古书还是亲眼所见,钟秋见过了太多为了力量而疯狂,最终自取灭亡的人。对于这样的诱惑,她很担心司马钰会把持不住。 司马钰吃了很多苦,也经历过很多邂逅与离别,在她十九岁的生命中,最常说的四个字是“无可奈何”。如果有可以让她站在顶点的力量的话,钟秋感觉女儿一定会对其心生向往。 可司马钰却能够果断的拒绝,这让钟秋彻底放下心来——女儿经历得多,但也能经受住力量的诱惑,这在她的年纪已经是很难得了。 只是钟秋担心接下来的事情会脱离自己的控制。 如果仅仅保持现状的话,她有自信能够替女儿解决一切麻烦——大不了直接暴露身份,再和三界作对一次,就像两千四百年前那样。当年的自己没有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表哥被斩首,看着女儿死在自己怀中。现在不一样了,她是强大的鬼魔灵,站在了三界的顶点,她一定会保护好女儿的。 龙的出现让钟秋感到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应对三界之外的麻烦,若是一切顺利还好,一旦出什么问题,以她现有的知识和力量,钟秋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做到继续保护司马钰。 “……为什么。”黄天巧是最想不通的一个,自己当初为了哈雷自毁了一部分修为,选择留在人界跟他过日子——这个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她真的不确定三界之外有什么,怕这一去就回不来了。说实话,四千多年以来,黄天巧后悔过很多次,那是她探索三界之外的唯一机会。好在哈雷算是对得起她的选择,四千年来虽然和这家伙也生过不少气,但哈雷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有时候自己做得不对了,他还会用十分委婉的方式提醒自己,从未和自己说过一句重话。 如果说黄天巧觉得自己没有选择飞升是个错误的话,那么选择哈雷,就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情。 而司马钰不同——她听哈雷说过这个丫头的事情,按道理来说在凡人的圈子里生活到这个年纪,正应该是做事冲动的时候。可她的拒绝却是那样的果断,甚至比起当初的自己还要决然。 “三界之外有美食么?”司马钰看着黄天巧的眼睛,无比认真的问道。 “……不知道。” “三界之外有手机么?” “……不知道。” “三界之外有好看的风景么?” “……不知道。” “三界之外安全么?” “……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认为我会放弃现有的一切,去追寻一个完全未知的东西?” “……”司马钰问得黄天巧哑口无言——这丫头成熟得简直和她的年龄完全不匹配! 她的青春呢?!她的活力呢?!她的探险精神呢?!她这个年龄应有的追求呢?! 这话说得怎么好像自己家一天天活得好像一条咸鱼的夫君一样的?! “……万一有呢?”黄天巧问话的底气都没了。 “万一没有呢。”司马钰的话仍旧理直气壮。 “好,妖各有志。”黄天巧点点头,她对这个十九岁的小咸鱼已经没什么想法了——咸鱼自身都不打算翻身,她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的,“不过我得提醒你,就算没有飞升的志向、不用担心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要小心被人利用。” “龙的力量至高无上,你自己选择放弃力量,不代表别人不会来抢夺。既然你安于现在的生活,就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你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的麻烦和挑战——我隐姓埋名四千多年,连门都没怎么出过,就是怕这种事发生。” “妖外有妖,天外有天,就算鬼魔灵时刻跟在你的身边,也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说着,黄天巧看了紧张起来的钟秋一眼,“放心,我不打算掺和你的任何事情,也对你的身份毫无兴趣,你的火焰对我和司马钰这种半步化龙的妖怪毫无威胁,论妖气,我也完全不输你的鬼气,别想着灭我的口了。” “……你知道大灾炎的事情?”钟秋愣了一下,听对方的语气,怎么好像对大灾炎十分熟悉一样? “什么大灾炎,这名字真难听。”黄天巧白了她一眼,随后抬手弹了个响指,紧接着在钟秋震惊的目光中,一朵熟悉的黑色火焰骤然跳跃在她的指尖。 “这是‘龙火’,龙火并非无根,它属于三界之外,只有无限接近真龙,才可以使用这种火焰。算起来,你应该也很有化龙的天赋,可惜,机缘差了点儿,如果你的运气再好一些的话,或许你也会成为一条龙。” “至于关着你的那颗白羽圣石——哼,狗屁圣石,那玩意儿是龙珠。龙珠至阳,龙火至阴,阴与阳皆由真龙操控,三界便是由此而来。” 钟秋听完呆立当场——她从未想过白羽圣石和大灾炎的来历竟是如此。怪不得自己的大灾炎无论如何也无法烧尽白羽圣石,白羽圣石也无法彻底压制住她的大灾炎,原来二者本就出自同源。 “这……” 现在钟秋算是明白为什么大灾炎所向无敌了,同时也明白了真龙的恐怖——单拿出一样来就足以令三界束手无策,她实在是无法想象龙会有多么难以对付。 “事已至此,我就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们好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出门,这些东西留在我这也是烂着,说出来或许会对这丫头有所帮助。”黄天巧坐在了门槛上,这个外表平平无奇的村妇朝夫君勾了勾手指,后者立刻进屋拿了一个烟杆出来,还贴心地为她点上,“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连我娘那个岁数的都不知道——至少也得一万多年前,有一条龙来到了三界,它选择留在这里。” “别问我原因,等到你们有机会碰到它以后自己问。” “但龙本身就是三界之外的东西,三界会本能地排斥它——嗯,就像排斥你和我一样。”黄天巧指了指司马钰,又指了指自己,“所以我们才会事事不顺——别怀疑,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三界本身就在讨厌我们这些即将飞升的。不过比起你来说,我的情况要好一点,起码我是主动放弃飞升的机会的,三界对我要相对和善一些。” “想要留在三界,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那条龙放弃了龙珠和龙火——在成为真龙之后,龙珠和龙火就是它的一部分。放弃了这两样不光代表着放弃龙的身份,也会消失一部分的记忆,它可能已经忘了自己是条龙——又或者没忘,谁知道了。” “失去了力量之源的真龙留在了三界,龙珠至阳,所以留在了仙界;龙火至阴,便留在了鬼界——你在鬼界看到的那个燃烧着龙火的大坑就是当时留下来的。” “从那以后,没人知道那条龙去了哪里——到现在为止,知道这件事的生灵和死灵基本上也都活到头了,我大概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妖。”黄天巧说着,表情变得有些怀念起来,“告诉我这些事的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有幸和那条龙在坠落三界之前交流过,知道一些个中缘由。我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从那条龙那里听说三界之外是什么样的——总之直到师父死去之前,关于‘龙界’,他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只是说等有一天我有飞升的实力了,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从那以后我拼命修炼,就是想看看龙所在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可惜,”黄天巧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哈雷先生正拿着扫帚和簸箕扫着司马钰掉在地上的西瓜,“可惜啊,老娘的一世英名,最终都给了这个老蛤蟆——反正我也没后悔就是了,就像小钰丫头你说的那样,像现在这样生活着……或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龙的全部事情,想知道更多的,就看你们够不够幸运、能不能遇到那条坠落三界的真龙了。”村妇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转身进了屋子,背对着司马钰几人挥了挥手,“走,我已经没什么能告诉你们的了,大道三千,以后的路该如何走,就全看你们自己了。” 第642章 真龙秘史 司马钰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兽形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鱼鳍、像海葵触手一样的颈须、眉毛上凸起的、大概只有一寸多长的短角——她是捧着西瓜出来的,现在那瓣西瓜掉在了地上。 “这是我?!”司马钰指着自己的鼻子,愣愣地望着盘在院子里的司马玦。 【废话!不是你是谁?!】司马玦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全镇子就你心最大,自己身体的变化你就一点儿都没感觉出来?!】 “废话我哪知道啊!变成野兽的时候我连走路都不会呢!”司马钰也跳起来了——直到现在她才知道事情好像已经向奇怪的地方发展了,活了十九年,她都没敢想过自己竟然变成了一头蛟。 【嗯,已经差不多了,现在还差一个契机,只要熬过了最后一个阶段,你就可以完全变化为龙。】黄天巧点点头,摇身变回了人形,“到了那个时候,你就可以真正地飞升,彻底摆脱三界的束缚。” “别开玩笑了,我可不想离开。” 让黄天巧没料到的是,司马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不仅是黄天巧,连钟秋和哈雷先生也都看向了她。 钟秋是既欣慰又担忧——她不知道自己女儿的转世竟然会有机会变为龙。她在古书上看到过关于龙的事情,只是由于没有见过,便一直都以为那不过只是传说而已。对她来说,如果“龙”这种生物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力量一定是至高无上的。同样都是三界之外的产物,她可以操纵大灾炎,身体和灵魂却仍旧被三界束缚。 而“龙”,却是完全处于三界规则之外的至高存在。 三千多年以来,无论是古书还是亲眼所见,钟秋见过了太多为了力量而疯狂,最终自取灭亡的人。对于这样的诱惑,她很担心司马钰会把持不住。 司马钰吃了很多苦,也经历过很多邂逅与离别,在她十九岁的生命中,最常说的四个字是“无可奈何”。如果有可以让她站在顶点的力量的话,钟秋感觉女儿一定会对其心生向往。 可司马钰却能够果断的拒绝,这让钟秋彻底放下心来——女儿经历得多,但也能经受住力量的诱惑,这在她的年纪已经是很难得了。 只是钟秋担心接下来的事情会脱离自己的控制。 如果仅仅保持现状的话,她有自信能够替女儿解决一切麻烦——大不了直接暴露身份,再和三界作对一次,就像两千四百年前那样。当年的自己没有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表哥被斩首,看着女儿死在自己怀中。现在不一样了,她是强大的鬼魔灵,站在了三界的顶点,她一定会保护好女儿的。 龙的出现让钟秋感到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应对三界之外的麻烦,若是一切顺利还好,一旦出什么问题,以她现有的知识和力量,钟秋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做到继续保护司马钰。 “……为什么。”黄天巧是最想不通的一个,自己当初为了哈雷自毁了一部分修为,选择留在人界跟他过日子——这个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她真的不确定三界之外有什么,怕这一去就回不来了。说实话,四千多年以来,黄天巧后悔过很多次,那是她探索三界之外的唯一机会。好在哈雷算是对得起她的选择,四千年来虽然和这家伙也生过不少气,但哈雷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有时候自己做得不对了,他还会用十分委婉的方式提醒自己,从未和自己说过一句重话。 如果说黄天巧觉得自己没有选择飞升是个错误的话,那么选择哈雷,就是她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情。 而司马钰不同——她听哈雷说过这个丫头的事情,按道理来说在凡人的圈子里生活到这个年纪,正应该是做事冲动的时候。可她的拒绝却是那样的果断,甚至比起当初的自己还要决然。 “三界之外有美食么?”司马钰看着黄天巧的眼睛,无比认真的问道。 “……不知道。” “三界之外有手机么?” “……不知道。” “三界之外有好看的风景么?” “……不知道。” “三界之外安全么?” “……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认为我会放弃现有的一切,去追寻一个完全未知的东西?” “……”司马钰问得黄天巧哑口无言——这丫头成熟得简直和她的年龄完全不匹配! 她的青春呢?!她的活力呢?!她的探险精神呢?!她这个年龄应有的追求呢?! 这话说得怎么好像自己家一天天活得好像一条咸鱼的夫君一样的?! “……万一有呢?”黄天巧问话的底气都没了。 “万一没有呢。”司马钰的话仍旧理直气壮。 “好,妖各有志。”黄天巧点点头,她对这个十九岁的小咸鱼已经没什么想法了——咸鱼自身都不打算翻身,她再说什么也是没用的,“不过我得提醒你,就算没有飞升的志向、不用担心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要小心被人利用。” “龙的力量至高无上,你自己选择放弃力量,不代表别人不会来抢夺。既然你安于现在的生活,就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则你每天都要面对不同的麻烦和挑战——我隐姓埋名四千多年,连门都没怎么出过,就是怕这种事发生。” “妖外有妖,天外有天,就算鬼魔灵时刻跟在你的身边,也总有照顾不到的时候。”说着,黄天巧看了紧张起来的钟秋一眼,“放心,我不打算掺和你的任何事情,也对你的身份毫无兴趣,你的火焰对我和司马钰这种半步化龙的妖怪毫无威胁,论妖气,我也完全不输你的鬼气,别想着灭我的口了。” “……你知道大灾炎的事情?”钟秋愣了一下,听对方的语气,怎么好像对大灾炎十分熟悉一样? “什么大灾炎,这名字真难听。”黄天巧白了她一眼,随后抬手弹了个响指,紧接着在钟秋震惊的目光中,一朵熟悉的黑色火焰骤然跳跃在她的指尖。 “这是‘龙火’,龙火并非无根,它属于三界之外,只有无限接近真龙,才可以使用这种火焰。算起来,你应该也很有化龙的天赋,可惜,机缘差了点儿,如果你的运气再好一些的话,或许你也会成为一条龙。” “至于关着你的那颗白羽圣石——哼,狗屁圣石,那玩意儿是龙珠。龙珠至阳,龙火至阴,阴与阳皆由真龙操控,三界便是由此而来。” 钟秋听完呆立当场——她从未想过白羽圣石和大灾炎的来历竟是如此。怪不得自己的大灾炎无论如何也无法烧尽白羽圣石,白羽圣石也无法彻底压制住她的大灾炎,原来二者本就出自同源。 “这……” 现在钟秋算是明白为什么大灾炎所向无敌了,同时也明白了真龙的恐怖——单拿出一样来就足以令三界束手无策,她实在是无法想象龙会有多么难以对付。 “事已至此,我就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你们好了,反正我也不打算出门,这些东西留在我这也是烂着,说出来或许会对这丫头有所帮助。”黄天巧坐在了门槛上,这个外表平平无奇的村妇朝夫君勾了勾手指,后者立刻进屋拿了一个烟杆出来,还贴心地为她点上,“具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连我娘那个岁数的都不知道——至少也得一万多年前,有一条龙来到了三界,它选择留在这里。” “别问我原因,等到你们有机会碰到它以后自己问。” “但龙本身就是三界之外的东西,三界会本能地排斥它——嗯,就像排斥你和我一样。”黄天巧指了指司马钰,又指了指自己,“所以我们才会事事不顺——别怀疑,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三界本身就在讨厌我们这些即将飞升的。不过比起你来说,我的情况要好一点,起码我是主动放弃飞升的机会的,三界对我要相对和善一些。” “想要留在三界,就必须放弃一些东西。那条龙放弃了龙珠和龙火——在成为真龙之后,龙珠和龙火就是它的一部分。放弃了这两样不光代表着放弃龙的身份,也会消失一部分的记忆,它可能已经忘了自己是条龙——又或者没忘,谁知道了。” “失去了力量之源的真龙留在了三界,龙珠至阳,所以留在了仙界;龙火至阴,便留在了鬼界——你在鬼界看到的那个燃烧着龙火的大坑就是当时留下来的。” “从那以后,没人知道那条龙去了哪里——到现在为止,知道这件事的生灵和死灵基本上也都活到头了,我大概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妖。”黄天巧说着,表情变得有些怀念起来,“告诉我这些事的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有幸和那条龙在坠落三界之前交流过,知道一些个中缘由。我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从那条龙那里听说三界之外是什么样的——总之直到师父死去之前,关于‘龙界’,他什么都没有和我说,只是说等有一天我有飞升的实力了,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从那以后我拼命修炼,就是想看看龙所在的地方是什么样的,可惜,”黄天巧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哈雷先生正拿着扫帚和簸箕扫着司马钰掉在地上的西瓜,“可惜啊,老娘的一世英名,最终都给了这个老蛤蟆——反正我也没后悔就是了,就像小钰丫头你说的那样,像现在这样生活着……或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关于龙的全部事情,想知道更多的,就看你们够不够幸运、能不能遇到那条坠落三界的真龙了。”村妇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转身进了屋子,背对着司马钰几人挥了挥手,“走,我已经没什么能告诉你们的了,大道三千,以后的路该如何走,就全看你们自己了。” 第643章 千柳镇的大案 司马钰和钟秋在回家之后,一直都震惊于从黄天巧那里听说的、关于龙的事情。当然,她也问过了司马玦——毕竟两人虽是一心同体,却也是两个不同的意志,她想尊重司马玦的选择。 “少说那些没用的,赶紧让你家钟姐去做饭!我们都快饿死了你知不知道?!” ——听了司马玦的回答,司马钰算是明白了,这家伙完全就是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想法都是一样。自己不想飞升,这家伙当然也不会去做那种未知的事情。 钟秋也放心地去做饭了,黄天巧告诉她说,不用太过担心龙的事情。三界对于龙来说是“下界”,它们才不会没事过来溜达搞破坏。既然如此,那么龙对自己来说也就不算是威胁了。 饭做好的时候,秦月刚好从外面回来,她看上去累得不像样子,进屋连澡都没洗,顶着一身汗直接趴在了凉快的瓷砖地面上。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终于也去当鬼畜了?”司马钰幸灾乐祸地看着挚友,秦月的体力有多充沛她是清楚的,能把她累成这个样子,这让司马钰想起了城隍府中看到的那些怨气冲天的鬼畜们。 “差不多……”秦月半死不活地撑起身体,甚至都没站起来,直接四肢着地爬进了浴室,“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出来再说……” 看着挚友好像真的快完蛋了,司马钰还真是有些担心了——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对的,直到快吃完饭,两人也没见秦月从浴室出来。 “要不然……你去看看她。虽然小月很强壮,但她的状态好像……”钟秋有些担心地看着浴室的方向。 “我看看去。”司马钰放下了筷子,来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小月!你……你还好?!” 浴室内鸦雀无声。 “钟姐,有没有开锁的法术!” “有!”钟秋也跑了过来,用最近学会的血池术操纵着血液伸进门缝,从里面打开了门锁。两人进去的时候,发现秦月已经快淹死了——她趴在浴缸边缘,腿留在外面,脑袋泡在了浴缸水里,衣服胡乱地扔在脏衣服筐里。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栽进去的,估计时间不长,因为水面上还在冒泡。 “小月!”司马钰赶紧跑过去把挚友扯了出来,骑在了她身上不停压着她的胸口。吐了好几口水,秦月才猛烈咳嗽了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闯进来的两人见状这才松了口气——好家伙,修罗村的最强人类、酆都大帝钦点的夜游神使,差点儿第二次死在自己家浴缸中。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两界的人都会笑掉大牙的。 司马钰几乎都能听到黎江那没品位的贱笑声了。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小时候了……”秦月抹了把脸,虚弱地说道。 “你那是看到走马灯了。”司马钰挤了点儿沐浴露在手上,“躺着,我给你洗。真是的,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没办法,最近诡异的案件越来越多了,不过总算是有些眉目。”秦月躺着一动不动,让挚友替自己洗澡,“文佩那边都忙上天了,现在她和左刚还在城隍府加班呢。府里的鬼畜基本上全部出门了,这事儿甚至惊动了包大人,限我们十天之内破案,否则就要亲自来查……” “包大人?哪个包大人?” “鬼界十殿中第五殿的殿主,第七任阎罗王,对没错就是有三口铡刀、铁面无私的那位……”秦月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他老人家可是很严格的,而且我们九岭山以及周边的几座山区的城隍府刚好都是归他管辖的,再不快点破案,等包大人带着展护卫、公孙先生和王马张赵四大鬼护法下来,文佩她们估计都得下岗。” “好家伙。”司马钰听得心惊肉跳,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传说级别的人物,“什么案子啊这么棘手。” “还不是那群暗五行……”一提这个,秦月就感觉三叉神经都疼,她已经不眠不休工作好几天了,奈何事情出在千柳镇,别的区域的城隍府不好插手,千柳镇城隍府的人手……哦不,是鬼手又不够多,工作强度一下就上来了。 “暗五行不知道用的是什么修炼方法,死后灵魂全都去了一个找不到的地方。死人数量和鬼差记录的鬼魂数量对不上,只能让我们去查。可我们查了很久也没有结果……咕噜咕噜咕噜……” 司马钰本想把她扶起来洗洗后背,可一个转身换毛巾的功夫,这家伙就又一头栽进了浴缸里。 好不容易给挚友洗完澡,这才扶着她坐在沙发上,钟秋把凉面端了过来,让她在这里吃。吃完了凉面,秦月总算是清醒了一些:“现在距离破案期限还有七天,再不快点结案,别说文佩,估计我这个夜游神使的职位都保不住了。” “要不然……你去问问舒芊?”司马钰听到现在,心里大概有了个底,忽然,她想到之前在穆府那里听到的、舒芊说过的关于血法师的那些话,“血法师供奉的鬼不就是拓跋柔么?要不然问问她会不会有线索?”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秦月忽然一垂手心——血法师的灵魂根据契约,最后都去了食灵鬼拓跋柔那里,如果问问她,或许能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 “我给表哥打个电话去。”钟秋听完立刻进卧室拿电话去了,她和钟良虽然在明暗两处,但电话还是互相留了的。 几分钟后,钟秋从卧室出来了,手中拿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舒芊最近会在这附近活动,但拓跋柔的位置不固定,而且那家伙也没有电话,想要找到拓跋柔,就要先找到舒芊。” 三人拿着地址、和网上的地图对了一下。钟良对现代科技研究得十分透彻,他感觉现在这个时代,对地图标记的准确程度要远远强于古代。而他留下来的这串数字,竟然是世界地图的经纬度。 “钟先生进步得可真快。”司马钰佩服地说道,她的地理学得不好——不光是她,另外两人也是一样,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才在地图上找到经纬度对应的地方。 也不怪她们仨的——谁家好人告诉别人地址是用经纬度标识的?! “他进步个大西瓜,就是学魔怔了。”钟秋揉了揉眼睛——表哥哪里都好,就是学习某些新东西的时候,会将这些新东西带入到当下的生活中来。就比如当初他学习剑术的那段日子,晚上睡觉熄灭个蜡烛都是用剑尖挑灭的。 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的缺点了。 “这里好熟悉啊,怎么感觉好像以前……” “这不是青鸾山么?!”钟秋认出了这个地方,她和司马钰第一次出门旅行就是去的这里。 “行,就当是旅行了。”司马钰说着就准备去收拾东西,可刚走两步就被挚友叫住了—— “你确定你的成绩还能支持你旷课?” “呃……” 这可是个大问题,她好不容易才从一堆主修和两门选修课中挣扎出来,勉强能够跟上现在的进度,要是再不去听课,就又得麻烦那三个可怜的焚火师了。 虽然嘴上没说,但从时不时抽自己嘴巴的雷翔、变得有些神经质的姚诗画、以及半夜经常会惊醒、口中还念叨着什么城市规划、环境工程一类的呓语这点来看,那三人应该是被自己折磨得不轻。 ——要不然还是把钟姐的联系方式给那小子,司马钰忽然这样想着。 “你确定自己去可以?”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秦月哼了一声,“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 忙上天了的不止是秦月,还有沈诚和奚连锦。 死去的暗五行越来越多,而且死状都是同一种。别说城隍府了,人类这边也一直关注着这个案子。虽然有了裴娜的帮助,那些照片已经全部被替换成了别的,现场也很隐蔽,很难有普通人能发现,但派出所那边可是要查明这些事的。 奚连锦也好几天都没睡了,屋子里挂得全都是和案件相关的物品——现场照片,案发地点分布,死者信息,证物照片陈列…… 屋子是她租来的,因为她要在这边工作三个月,想着租个房子能自由一些。可现在看来,估计自己三个月都够呛能回去了。就算最后破了案,光是写报告就够她喝一壶的。 “大姐,不行你去洗个澡,咱这屋里都快没法住人了。”沈诚从浴室出来,小心地踩着地面——屋子里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快没处下脚了。 “现在嫌我有味道了?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不是……呕……”奚连锦想嘲讽一下这家伙,可经过沈诚的提醒,她也开始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犬类的鼻子可都是很灵的,这一闻差点儿没让她吐出来。 “……我去洗个澡,你别碰我的东西。”奚连锦妥协了,扯着自己的毛巾进了浴室。 “说得好像谁愿意碰似的……”沈诚小声嘟囔了一声,坐在窗边给自己点了支烟。 ——和黎江分开之后,他就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奚连锦。黎江确实杀了人,但只有三个人是他杀的,剩下的几十个和他都毫无关系。奚连锦知道这件事之后头更疼了,原本她还把黎江当成了目标,现在看来,凶手另有其人。 对于沈诚的话,奚连锦向来都是完全相信的,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虽然不务正业,两人相恋的时候偶尔也会说点儿小谎,但在一些严肃的事情上,这匹高原灰狼还是很有分寸的。 所以她要求沈诚留下来帮她破案——奚连锦也没办法了,除了沈诚之外,她在九岭山没有认识的妖怪,有个本地妖帮忙,会让调查的过程相对容易一些。 看在曾经在一起过的份儿上,沈诚留下来了——代价就是住进了和自己在镇中心附近的狗窝差不多的屋子。而且每天还要被拉着满镇子地调查—— 一想到明天还要顶着大太阳出门,沈诚就叹了口气。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好几天没刮胡子的沈诚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呢……” 第643章 千柳镇的大案 司马钰和钟秋在回家之后,一直都震惊于从黄天巧那里听说的、关于龙的事情。当然,她也问过了司马玦——毕竟两人虽是一心同体,却也是两个不同的意志,她想尊重司马玦的选择。 “少说那些没用的,赶紧让你家钟姐去做饭!我们都快饿死了你知不知道?!” ——听了司马玦的回答,司马钰算是明白了,这家伙完全就是和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想法都是一样。自己不想飞升,这家伙当然也不会去做那种未知的事情。 钟秋也放心地去做饭了,黄天巧告诉她说,不用太过担心龙的事情。三界对于龙来说是“下界”,它们才不会没事过来溜达搞破坏。既然如此,那么龙对自己来说也就不算是威胁了。 饭做好的时候,秦月刚好从外面回来,她看上去累得不像样子,进屋连澡都没洗,顶着一身汗直接趴在了凉快的瓷砖地面上。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你终于也去当鬼畜了?”司马钰幸灾乐祸地看着挚友,秦月的体力有多充沛她是清楚的,能把她累成这个样子,这让司马钰想起了城隍府中看到的那些怨气冲天的鬼畜们。 “差不多……”秦月半死不活地撑起身体,甚至都没站起来,直接四肢着地爬进了浴室,“你们先吃……我一会儿出来再说……” 看着挚友好像真的快完蛋了,司马钰还真是有些担心了——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对的,直到快吃完饭,两人也没见秦月从浴室出来。 “要不然……你去看看她。虽然小月很强壮,但她的状态好像……”钟秋有些担心地看着浴室的方向。 “我看看去。”司马钰放下了筷子,来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小月!你……你还好?!” 浴室内鸦雀无声。 “钟姐,有没有开锁的法术!” “有!”钟秋也跑了过来,用最近学会的血池术操纵着血液伸进门缝,从里面打开了门锁。两人进去的时候,发现秦月已经快淹死了——她趴在浴缸边缘,腿留在外面,脑袋泡在了浴缸水里,衣服胡乱地扔在脏衣服筐里。也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时候栽进去的,估计时间不长,因为水面上还在冒泡。 “小月!”司马钰赶紧跑过去把挚友扯了出来,骑在了她身上不停压着她的胸口。吐了好几口水,秦月才猛烈咳嗽了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闯进来的两人见状这才松了口气——好家伙,修罗村的最强人类、酆都大帝钦点的夜游神使,差点儿第二次死在自己家浴缸中。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两界的人都会笑掉大牙的。 司马钰几乎都能听到黎江那没品位的贱笑声了。 “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小时候了……”秦月抹了把脸,虚弱地说道。 “你那是看到走马灯了。”司马钰挤了点儿沐浴露在手上,“躺着,我给你洗。真是的,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没办法,最近诡异的案件越来越多了,不过总算是有些眉目。”秦月躺着一动不动,让挚友替自己洗澡,“文佩那边都忙上天了,现在她和左刚还在城隍府加班呢。府里的鬼畜基本上全部出门了,这事儿甚至惊动了包大人,限我们十天之内破案,否则就要亲自来查……” “包大人?哪个包大人?” “鬼界十殿中第五殿的殿主,第七任阎罗王,对没错就是有三口铡刀、铁面无私的那位……”秦月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他老人家可是很严格的,而且我们九岭山以及周边的几座山区的城隍府刚好都是归他管辖的,再不快点破案,等包大人带着展护卫、公孙先生和王马张赵四大鬼护法下来,文佩她们估计都得下岗。” “好家伙。”司马钰听得心惊肉跳,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传说级别的人物,“什么案子啊这么棘手。” “还不是那群暗五行……”一提这个,秦月就感觉三叉神经都疼,她已经不眠不休工作好几天了,奈何事情出在千柳镇,别的区域的城隍府不好插手,千柳镇城隍府的人手……哦不,是鬼手又不够多,工作强度一下就上来了。 “暗五行不知道用的是什么修炼方法,死后灵魂全都去了一个找不到的地方。死人数量和鬼差记录的鬼魂数量对不上,只能让我们去查。可我们查了很久也没有结果……咕噜咕噜咕噜……” 司马钰本想把她扶起来洗洗后背,可一个转身换毛巾的功夫,这家伙就又一头栽进了浴缸里。 好不容易给挚友洗完澡,这才扶着她坐在沙发上,钟秋把凉面端了过来,让她在这里吃。吃完了凉面,秦月总算是清醒了一些:“现在距离破案期限还有七天,再不快点结案,别说文佩,估计我这个夜游神使的职位都保不住了。” “要不然……你去问问舒芊?”司马钰听到现在,心里大概有了个底,忽然,她想到之前在穆府那里听到的、舒芊说过的关于血法师的那些话,“血法师供奉的鬼不就是拓跋柔么?要不然问问她会不会有线索?”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秦月忽然一垂手心——血法师的灵魂根据契约,最后都去了食灵鬼拓跋柔那里,如果问问她,或许能知道些什么也说不定。 “我给表哥打个电话去。”钟秋听完立刻进卧室拿电话去了,她和钟良虽然在明暗两处,但电话还是互相留了的。 几分钟后,钟秋从卧室出来了,手中拿了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串数字。 “舒芊最近会在这附近活动,但拓跋柔的位置不固定,而且那家伙也没有电话,想要找到拓跋柔,就要先找到舒芊。” 三人拿着地址、和网上的地图对了一下。钟良对现代科技研究得十分透彻,他感觉现在这个时代,对地图标记的准确程度要远远强于古代。而他留下来的这串数字,竟然是世界地图的经纬度。 “钟先生进步得可真快。”司马钰佩服地说道,她的地理学得不好——不光是她,另外两人也是一样,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血了,才在地图上找到经纬度对应的地方。 也不怪她们仨的——谁家好人告诉别人地址是用经纬度标识的?! “他进步个大西瓜,就是学魔怔了。”钟秋揉了揉眼睛——表哥哪里都好,就是学习某些新东西的时候,会将这些新东西带入到当下的生活中来。就比如当初他学习剑术的那段日子,晚上睡觉熄灭个蜡烛都是用剑尖挑灭的。 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的缺点了。 “这里好熟悉啊,怎么感觉好像以前……” “这不是青鸾山么?!”钟秋认出了这个地方,她和司马钰第一次出门旅行就是去的这里。 “行,就当是旅行了。”司马钰说着就准备去收拾东西,可刚走两步就被挚友叫住了—— “你确定你的成绩还能支持你旷课?” “呃……” 这可是个大问题,她好不容易才从一堆主修和两门选修课中挣扎出来,勉强能够跟上现在的进度,要是再不去听课,就又得麻烦那三个可怜的焚火师了。 虽然嘴上没说,但从时不时抽自己嘴巴的雷翔、变得有些神经质的姚诗画、以及半夜经常会惊醒、口中还念叨着什么城市规划、环境工程一类的呓语这点来看,那三人应该是被自己折磨得不轻。 ——要不然还是把钟姐的联系方式给那小子,司马钰忽然这样想着。 “你确定自己去可以?”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秦月哼了一声,“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 忙上天了的不止是秦月,还有沈诚和奚连锦。 死去的暗五行越来越多,而且死状都是同一种。别说城隍府了,人类这边也一直关注着这个案子。虽然有了裴娜的帮助,那些照片已经全部被替换成了别的,现场也很隐蔽,很难有普通人能发现,但派出所那边可是要查明这些事的。 奚连锦也好几天都没睡了,屋子里挂得全都是和案件相关的物品——现场照片,案发地点分布,死者信息,证物照片陈列…… 屋子是她租来的,因为她要在这边工作三个月,想着租个房子能自由一些。可现在看来,估计自己三个月都够呛能回去了。就算最后破了案,光是写报告就够她喝一壶的。 “大姐,不行你去洗个澡,咱这屋里都快没法住人了。”沈诚从浴室出来,小心地踩着地面——屋子里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快没处下脚了。 “现在嫌我有味道了?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可不是……呕……”奚连锦想嘲讽一下这家伙,可经过沈诚的提醒,她也开始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犬类的鼻子可都是很灵的,这一闻差点儿没让她吐出来。 “……我去洗个澡,你别碰我的东西。”奚连锦妥协了,扯着自己的毛巾进了浴室。 “说得好像谁愿意碰似的……”沈诚小声嘟囔了一声,坐在窗边给自己点了支烟。 ——和黎江分开之后,他就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奚连锦。黎江确实杀了人,但只有三个人是他杀的,剩下的几十个和他都毫无关系。奚连锦知道这件事之后头更疼了,原本她还把黎江当成了目标,现在看来,凶手另有其人。 对于沈诚的话,奚连锦向来都是完全相信的,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虽然不务正业,两人相恋的时候偶尔也会说点儿小谎,但在一些严肃的事情上,这匹高原灰狼还是很有分寸的。 所以她要求沈诚留下来帮她破案——奚连锦也没办法了,除了沈诚之外,她在九岭山没有认识的妖怪,有个本地妖帮忙,会让调查的过程相对容易一些。 看在曾经在一起过的份儿上,沈诚留下来了——代价就是住进了和自己在镇中心附近的狗窝差不多的屋子。而且每天还要被拉着满镇子地调查—— 一想到明天还要顶着大太阳出门,沈诚就叹了口气。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好几天没刮胡子的沈诚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呢……” 第644章 稍微有些进展了 “哎哟我天……”裴娜在进入奚连锦租的那间房子的时候,被里面的汗味、外卖剩菜的味道、堆在角落里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味道熏得硬生生后退了好几步。 当年刚来万妖楼的时候和穆小雅打过一架——就连那头母熊的熊掌都没让自己退过这么远。 “你俩要死啊?!屋里都有腐烂的味道了!!沈诚这家伙邋邋遢遢的也就算了!!怎么你也跟着学坏了!!”裴娜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折成对角挂在耳朵上,勉强遮挡了一些味道。进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戴上了胶皮手套,把一堆脏衣服塞进了洗衣机里。 奚连锦没多少钱,租的是个小单间,本来就不通风,屋子里的味道根本就散不出去。再加上窗户小一点,空气窝在屋子里堆着,又是末伏的天气…… 裴娜在拿起脏衣服的时候,甚至从里面抖出来几只蟑螂。 听到门口的响动,坐在两张桌子前面的两人扭过头来看一眼,又默然地转了回去,继续手头的工作。 来到两人身边的时候,裴娜感觉自己好像在面对两个鬼。两头大妖面露菜色,穿着情侣款的背心和短裤——其实都是奚连锦的,沈诚没带衣服过来,他比较瘦,两人身高又差不多,穿奚连锦的衣服刚刚好。 “你俩这是复合了?”裴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换来的却是两个不屑的哼声。 “我瞎了眼才会跟他复合。”奚连锦哑着嗓子写着报告,今天局长发火了,把派出所里的所有人都骂了一顿。距离第一场案件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至今也没有任何进展。 “想啥呢,我跟她复合?”沈诚黑着眼圈,嘴角都有白沫了。拿起水杯晃了晃,里面的水已经都喝光了。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塑胶地图,上面用水性笔画着红圈,方便随时擦掉重画。那些红圈代表着案发地点,旁边还标注了死亡人数。 从第一批寒狱师的尸体被发现到现在,已经死了五十多个暗五行了,案发地点一共有六处,基本上都是在山里,最多一处发现了十一具尸体。 死状相同,灵魂全部消失,现场没有留下任何除死者之外的脚印,而且死者也未发现任何抵抗痕迹,皆是被扭断了颈椎当场死亡。除了死亡原因之外,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人的穴道都好像被击打过,凶手看样子好像是很熟悉五行师。 干净利落快——凶手明显是有着直接目的,就是杀人,并没有谈条件的打算。而且来无影去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甚至连法术痕迹都没有。 “话说你来干嘛来了,死状都一样,都不需要你来验尸了。”奚连锦喝了一口功能饮料——她的桌子上堆着的都是这些东西,沈诚也是一样,两人现在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白天就是各处走访,沈诚经常去酒,认识的人也很多,当然也有妖怪和鬼魂。这几天他带着奚连锦几乎挨家挨户问了一遍,打听案发周围是否有陌生人出没,要不然就是陌生的法术反应,或者妖气和鬼气,得到的结果全都是否定的。 晚上回去的时候,奚连锦写报告,沈诚替她分析案发现场位置的规律,同时守着电话——他和认识的人都说了,如果身边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同时还盯着电脑屏幕,里面循环播放着案发现场附近凶手有可能经过的监控,希望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沈诚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他已经瞪了好几天屏幕了。 为此,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甚至以为他去派出所上班了。 “又发现了三个,地点就在派出所隔壁那条街,刚才发生的事情。”裴娜将几张照片扔在了桌子上,她以前在柳仙市派出所上过班,千柳镇这边的也都认识她,在得知裴娜愿意帮忙之后,派出所也临时聘用她为法医——千柳镇这边是小地方,平时也十分和平,根本就用不上法医。考虑到还要经常去柳仙市那边借比较麻烦,还不如让她做个临时工。 虽然有些违反规定,但特殊时期特殊应对,现在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奚连锦一口功能饮料全都喷了出来。看着弄湿的键盘,母狼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烦得差点儿现了原形:“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你们组长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关机了。”裴娜耸了耸肩膀。 奚连锦赶紧拿手机看了一眼——她忘记充电了。插上电源打开一看,好家伙,十几条未接来电。 她已经能想象到局长的怒火了。 “别去了,现场取证已经结束了,因为这是第二例镇内发生的案件,为了不让恐慌扩散出去,所里动作很快,尸体已经收容起来了。”裴娜看着想要找衣服出门的奚连锦,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照片,“都在这里了,你去了也没用。” “目击者呢?” “我。”裴娜指了指自己。 暗五行极少有带手机出门的,根本联系不到他们的家人。裴娜留在所里检查尸体,一直忙到了半夜十一点才离开。派出所离万妖楼不远,就在她走到隔壁那条街的时候,发现地上躺了三个人。 当时裴娜就皱紧了眉毛,从对方的穿着来看,这几乎已经确定了是暗五行——而且还是毒甲师。 谁家正经人上街腰上还挂个葫芦的? 上前一看,果然已经死了,裴娜不得不折回了派出所,跟一群加班加点的人说了这个情况。还好是半夜出的事,并没有几个人看见。 “和之前的那些一样,现场没有可疑的脚印,好在这次监控拍到了他们死亡的过程。”裴娜将一个u盘丢给了沈诚,“这里面就是那个路口的监控,我拷贝下来了。” “快,看看。”奚连锦把凳子搬到了沈诚旁边,挨着他坐了下来。沈诚插上u盘,调出了里面的监控画面开始播放—— 案发时间是二十二点三十分整,三个腰上挂着葫芦的人走在路上,走在最前面的人身体忽然就僵直了,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后面的两个人只来得及低头看了一眼,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别的反应,就和第一个人一样倒了下去。 两人将监控来回放了好几遍,画面中只有这三个人而已。另外的几段视频是附近几条街的,同样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出现。 “你俩慢慢看,我得先回去睡觉了……”裴娜打了个哈欠,本以为辞了程序员的工作能轻松一些,没想到还没逍遥多久,就被卷进了这件事中。 沈诚和奚连锦挥了挥手示意道别,眼睛就没离开显示器。看着这俩人紧贴着对方的身体,连汗水都融合到一起了,裴娜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这两个家伙还真是绝配。 “往好了说,起码知道凶手是鬼了。”半个小时以后,沈诚靠在了椅背上,他感觉自己的眼球都快不会转了。 “万一是远距离法术,或者法术陷阱呢?”奚连锦想得比较多。 “如果有,裴娜早发现了,好歹她也是个大妖。”沈诚摇了摇头,“如果想不留下任何痕迹,最好的方法就是附身术,附身术不需要使用鬼气,直接干涉身体就行了——你看这几个人倒下的动作,身体很明显有一段僵直,这是附身术的表现特征,那个鬼只需要……” “……附身进这几个人的身上,然后扭断脖子。”奚连锦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一些,虽然不属于派出所能管辖的范畴,起码也算有些头绪了。 “嗯,”沈诚点了支烟——他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烟头了,“而且还不是一只鬼做的,后面两个人是同时倒下的,而且和前面的那个人倒下的时间十分接近。附身术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我猜至少有三只鬼同时行动。” “而且至少是角灵以上的鬼,暗五行常年和鬼魂打交道,商灵以下的鬼他们都能应付,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出来。” 想了一会儿,沈诚起身打开了奚连锦的衣柜,想找两件衣服穿。 “你干嘛去?”奚连锦并没在意沈诚翻自己的衣柜,很早之前,他们之间比现在还要亲密。 “城隍府,”沈诚找了一套衣服出来——奚连锦的衣服都比较偏向中性,大概是五林山那边绝大多数都是男妖的原因,她很少给自己买纯女性化的衣服,“虽然查不到这些人的灵魂去哪了,但至少能在城隍府查到所有进出过千柳镇的鬼魂的信息。” 查案就是这样的,推理确实很重要,但侦破案件最主要依靠的,还是派出所的警员们辛苦地排查。 柯南什么的,电视上看看就行了。 “我也去。”奚连锦也找了套衣服穿,两人澡都没洗就出门了——他们必须在太阳升起之前、城隍府还没下班的时候过去。 沈诚的摩托车就停在楼下,一路风驰电掣赶到了城隍府,刚一踏入这片生与死交界的区域,两人就同时打了个寒颤。 “……虽然上次来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但怎么感觉这里的怨气好像变得重了许多?”沈诚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后悔只穿一件防晒服就出门了。 “你来过?”奚连锦也冻得瑟瑟发抖,有那么一刻她都想直接现原形了,起码原形还有厚厚的皮毛保暖。 “很久之前了,我记得文佩小姐的办公室在……” 正说着,大量的鬼差从办公楼里涌了出来,温度顿时又下降了好几度,冲天的怨气让他俩还以为来的是鬼界。 “这些鬼差怨气怎么这么重?!”奚连锦下意识地向沈诚旁边靠了靠,说实话,她有些怕这种环境了。 “废话,能不重么。”左刚飘到了两人面前,看了沈诚一眼,“你来这干嘛。” 左刚的情绪好像很低落,呼吸间满满的都是怨气。 “查案,最近千柳镇死了很多人,你们知不知道这件事?”沈诚和左刚互相认识,算是许久未见的老友了。 “知道。”左刚叹了口气,“我们也在为这件事头疼……算了,既然你们也是为这件事来的,那就直接和文府尹说去,她就在办公室里。” 第644章 稍微有些进展了 “哎哟我天……”裴娜在进入奚连锦租的那间房子的时候,被里面的汗味、外卖剩菜的味道、堆在角落里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味道熏得硬生生后退了好几步。 当年刚来万妖楼的时候和穆小雅打过一架——就连那头母熊的熊掌都没让自己退过这么远。 “你俩要死啊?!屋里都有腐烂的味道了!!沈诚这家伙邋邋遢遢的也就算了!!怎么你也跟着学坏了!!”裴娜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块手帕折成对角挂在耳朵上,勉强遮挡了一些味道。进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戴上了胶皮手套,把一堆脏衣服塞进了洗衣机里。 奚连锦没多少钱,租的是个小单间,本来就不通风,屋子里的味道根本就散不出去。再加上窗户小一点,空气窝在屋子里堆着,又是末伏的天气…… 裴娜在拿起脏衣服的时候,甚至从里面抖出来几只蟑螂。 听到门口的响动,坐在两张桌子前面的两人扭过头来看一眼,又默然地转了回去,继续手头的工作。 来到两人身边的时候,裴娜感觉自己好像在面对两个鬼。两头大妖面露菜色,穿着情侣款的背心和短裤——其实都是奚连锦的,沈诚没带衣服过来,他比较瘦,两人身高又差不多,穿奚连锦的衣服刚刚好。 “你俩这是复合了?”裴娜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换来的却是两个不屑的哼声。 “我瞎了眼才会跟他复合。”奚连锦哑着嗓子写着报告,今天局长发火了,把派出所里的所有人都骂了一顿。距离第一场案件已经过了好几天了,至今也没有任何进展。 “想啥呢,我跟她复合?”沈诚黑着眼圈,嘴角都有白沫了。拿起水杯晃了晃,里面的水已经都喝光了。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塑胶地图,上面用水性笔画着红圈,方便随时擦掉重画。那些红圈代表着案发地点,旁边还标注了死亡人数。 从第一批寒狱师的尸体被发现到现在,已经死了五十多个暗五行了,案发地点一共有六处,基本上都是在山里,最多一处发现了十一具尸体。 死状相同,灵魂全部消失,现场没有留下任何除死者之外的脚印,而且死者也未发现任何抵抗痕迹,皆是被扭断了颈椎当场死亡。除了死亡原因之外,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人的穴道都好像被击打过,凶手看样子好像是很熟悉五行师。 干净利落快——凶手明显是有着直接目的,就是杀人,并没有谈条件的打算。而且来无影去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甚至连法术痕迹都没有。 “话说你来干嘛来了,死状都一样,都不需要你来验尸了。”奚连锦喝了一口功能饮料——她的桌子上堆着的都是这些东西,沈诚也是一样,两人现在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白天就是各处走访,沈诚经常去酒,认识的人也很多,当然也有妖怪和鬼魂。这几天他带着奚连锦几乎挨家挨户问了一遍,打听案发周围是否有陌生人出没,要不然就是陌生的法术反应,或者妖气和鬼气,得到的结果全都是否定的。 晚上回去的时候,奚连锦写报告,沈诚替她分析案发现场位置的规律,同时守着电话——他和认识的人都说了,如果身边有什么可疑的人或者可疑的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同时还盯着电脑屏幕,里面循环播放着案发现场附近凶手有可能经过的监控,希望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沈诚的眼睛里全是血丝,他已经瞪了好几天屏幕了。 为此,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甚至以为他去派出所上班了。 “又发现了三个,地点就在派出所隔壁那条街,刚才发生的事情。”裴娜将几张照片扔在了桌子上,她以前在柳仙市派出所上过班,千柳镇这边的也都认识她,在得知裴娜愿意帮忙之后,派出所也临时聘用她为法医——千柳镇这边是小地方,平时也十分和平,根本就用不上法医。考虑到还要经常去柳仙市那边借比较麻烦,还不如让她做个临时工。 虽然有些违反规定,但特殊时期特殊应对,现在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奚连锦一口功能饮料全都喷了出来。看着弄湿的键盘,母狼懊恼地抓了抓头发,烦得差点儿现了原形:“我怎么没收到消息?!” “你们组长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关机了。”裴娜耸了耸肩膀。 奚连锦赶紧拿手机看了一眼——她忘记充电了。插上电源打开一看,好家伙,十几条未接来电。 她已经能想象到局长的怒火了。 “别去了,现场取证已经结束了,因为这是第二例镇内发生的案件,为了不让恐慌扩散出去,所里动作很快,尸体已经收容起来了。”裴娜看着想要找衣服出门的奚连锦,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照片,“都在这里了,你去了也没用。” “目击者呢?” “我。”裴娜指了指自己。 暗五行极少有带手机出门的,根本联系不到他们的家人。裴娜留在所里检查尸体,一直忙到了半夜十一点才离开。派出所离万妖楼不远,就在她走到隔壁那条街的时候,发现地上躺了三个人。 当时裴娜就皱紧了眉毛,从对方的穿着来看,这几乎已经确定了是暗五行——而且还是毒甲师。 谁家正经人上街腰上还挂个葫芦的? 上前一看,果然已经死了,裴娜不得不折回了派出所,跟一群加班加点的人说了这个情况。还好是半夜出的事,并没有几个人看见。 “和之前的那些一样,现场没有可疑的脚印,好在这次监控拍到了他们死亡的过程。”裴娜将一个u盘丢给了沈诚,“这里面就是那个路口的监控,我拷贝下来了。” “快,看看。”奚连锦把凳子搬到了沈诚旁边,挨着他坐了下来。沈诚插上u盘,调出了里面的监控画面开始播放—— 案发时间是二十二点三十分整,三个腰上挂着葫芦的人走在路上,走在最前面的人身体忽然就僵直了,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后面的两个人只来得及低头看了一眼,甚至还没来得及做出别的反应,就和第一个人一样倒了下去。 两人将监控来回放了好几遍,画面中只有这三个人而已。另外的几段视频是附近几条街的,同样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出现。 “你俩慢慢看,我得先回去睡觉了……”裴娜打了个哈欠,本以为辞了程序员的工作能轻松一些,没想到还没逍遥多久,就被卷进了这件事中。 沈诚和奚连锦挥了挥手示意道别,眼睛就没离开显示器。看着这俩人紧贴着对方的身体,连汗水都融合到一起了,裴娜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这两个家伙还真是绝配。 “往好了说,起码知道凶手是鬼了。”半个小时以后,沈诚靠在了椅背上,他感觉自己的眼球都快不会转了。 “万一是远距离法术,或者法术陷阱呢?”奚连锦想得比较多。 “如果有,裴娜早发现了,好歹她也是个大妖。”沈诚摇了摇头,“如果想不留下任何痕迹,最好的方法就是附身术,附身术不需要使用鬼气,直接干涉身体就行了——你看这几个人倒下的动作,身体很明显有一段僵直,这是附身术的表现特征,那个鬼只需要……” “……附身进这几个人的身上,然后扭断脖子。”奚连锦的表情稍微轻松了一些,虽然不属于派出所能管辖的范畴,起码也算有些头绪了。 “嗯,”沈诚点了支烟——他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烟头了,“而且还不是一只鬼做的,后面两个人是同时倒下的,而且和前面的那个人倒下的时间十分接近。附身术也是需要时间的,所以我猜至少有三只鬼同时行动。” “而且至少是角灵以上的鬼,暗五行常年和鬼魂打交道,商灵以下的鬼他们都能应付,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出来。” 想了一会儿,沈诚起身打开了奚连锦的衣柜,想找两件衣服穿。 “你干嘛去?”奚连锦并没在意沈诚翻自己的衣柜,很早之前,他们之间比现在还要亲密。 “城隍府,”沈诚找了一套衣服出来——奚连锦的衣服都比较偏向中性,大概是五林山那边绝大多数都是男妖的原因,她很少给自己买纯女性化的衣服,“虽然查不到这些人的灵魂去哪了,但至少能在城隍府查到所有进出过千柳镇的鬼魂的信息。” 查案就是这样的,推理确实很重要,但侦破案件最主要依靠的,还是派出所的警员们辛苦地排查。 柯南什么的,电视上看看就行了。 “我也去。”奚连锦也找了套衣服穿,两人澡都没洗就出门了——他们必须在太阳升起之前、城隍府还没下班的时候过去。 沈诚的摩托车就停在楼下,一路风驰电掣赶到了城隍府,刚一踏入这片生与死交界的区域,两人就同时打了个寒颤。 “……虽然上次来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但怎么感觉这里的怨气好像变得重了许多?”沈诚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后悔只穿一件防晒服就出门了。 “你来过?”奚连锦也冻得瑟瑟发抖,有那么一刻她都想直接现原形了,起码原形还有厚厚的皮毛保暖。 “很久之前了,我记得文佩小姐的办公室在……” 正说着,大量的鬼差从办公楼里涌了出来,温度顿时又下降了好几度,冲天的怨气让他俩还以为来的是鬼界。 “这些鬼差怨气怎么这么重?!”奚连锦下意识地向沈诚旁边靠了靠,说实话,她有些怕这种环境了。 “废话,能不重么。”左刚飘到了两人面前,看了沈诚一眼,“你来这干嘛。” 左刚的情绪好像很低落,呼吸间满满的都是怨气。 “查案,最近千柳镇死了很多人,你们知不知道这件事?”沈诚和左刚互相认识,算是许久未见的老友了。 “知道。”左刚叹了口气,“我们也在为这件事头疼……算了,既然你们也是为这件事来的,那就直接和文府尹说去,她就在办公室里。” 第645章 小酒坊中的寡妇们 沈诚和奚连锦见到文佩的时候,对方已经透明到快消失了。 不光是派出所那边压力很大,城隍府这边也是一样的,两边的高层都下了死命令,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否则全部卷铺盖回家种地去。 两边各自介绍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然后就都麻了。阳间找不到阳间的凶手,阴间找不到灵魂的位置,俩妖一鬼大眼瞪小眼坐了半天,最后同时叹了口气。 “你们要查的、关于千柳镇本土鬼魂以及出入境的那批全都在那里,自己去看,我给你们权限了。”文佩指向了旁边的一个文件柜,上面摆着堆成山的卷轴。 俩妖一看,腿都软了——先不说他们还记得多少鬼篆,光是这个量,他俩就得查到猴年马月去。等她们找到凶手的踪迹,黄花菜都凉了。 眼见这条路行不通了,俩妖怪蹲在地上,一边被冻得瑟瑟发抖一边商量起来。 “实在不行,我们找几个人手去帮忙,就我俩,等查完这堆东西,那些暗五行估计都死没了。”沈诚吸了吸鼻子,给他冻得鼻涕都流出来了。 “你在千柳镇认识的人多,赶紧给他们打电话。”奚连锦的情况也没好多少,她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阴间的温度,可不是活物能够长时间承受的。上次司马钰和秦月来的时候好歹有所准备,穿了一些很厚的衣服,这俩妖怪薄薄的防晒服下面就是背心裤衩,脚上还穿着凉鞋,根本就不抗冻。 沈诚蹲在那里想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走,回去找骆青,跟他要一份许可去。” “许可?什么许可。” “摇人的许可,”沈诚想到了万妖楼的一个住户——这家伙平日里深居简出,一年到头也看不见几次。倒不是因为他性格孤僻,而是太危险了,“想找个脑袋好用的帮手,除了那个家伙之外,我也想不出别的了。” “行,你说行就行,总之赶紧离开这里,我都快冻死了……”奚连锦的声音都发抖了,她是真的快受不了了。 俩妖怪商量好了就打算离开,就在这时,一个鬼魂飘到了文佩的办公桌前:“府尹大人!鬼魂的去向找到了!” “在哪!”文佩身体的透明程度顿时减轻了许多——她是真的一天都没休息过,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鬼气来支撑自己的精神,再没点结果出来,估计她就得先魂飞魄散。 “回大人,在……在……”鬼差好像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上报。 “快点说!弄死你信不信!”文佩飘过去抓着那只鬼的身体来回摇晃,“再不破案,你我加上整个楼的鬼都得滚回鬼界喝西北风去!” “在蜃景森林!”鬼差立刻将那个不祥的地名说了出来,随后拿出了鬼界的地图,指了指地图边缘外面的一个方向,“根据梁平和他手下觅踪鬼们的调查,那些鬼魂最终都飞到了那里!” 文佩的火气一下就没了,她愣愣地看着地图边缘的那片空白,愣愣的一句话都没说。 “……要不要帮忙?”看着文佩好像有麻烦了,沈诚揣着手凑了过去——两边好歹也算有些交情,万妖楼和千柳镇城隍府的关系还是很近的,“或者帮你联系一下骆青?” “不必了,”良久,文佩总算是有了反应,“这事儿你们没法插手,左刚,你留下来暂时代替我的位置,判官的工作可以先放一放。” “大人,那您……”左刚愣了一下,文佩视千柳镇城隍府的工作如性命一般重要,他还是第一次见她放下工作。 “我去一趟鬼界,”文佩说着飘向了门口,表情看上去比之前更严肃了,“我去一趟父亲那里,再和他去面见殿主。有些事……要当面和包大人说。” —————————————————— 回到阳间的时候,沈诚和奚连锦同时松了口气——鬼界那边的事情他俩确实插不上手,阴间和阳间是两个地方,不是随便什么生灵都能来往的。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骆青,然后拿一份见某个住户的许可文件。 骑着摩托车来到了骆青的小酒坊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沈诚和奚连锦直接走进了院子——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骆青回来以后,院门再也没关上过。 他就不怕张寡妇李寡妇赵寡妇王寡妇进来骚扰他? 等到他们在侧屋找到骆青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院门不用关了。 千柳镇着名的四大寡妇就在屋里,她们有的在缝衣服,有的在写东西,有的在配药,有的在厨房炒菜。 “哎呦,这不是小诚子么?好久没见啦~哟,这姑娘好俊啊,你这是又走桃花运了?你的新女友?”张寡妇在炒菜,见到他俩来了,立刻热情地招呼起来——“小青子!你朋友来了!快点出来呀!” “小诚子?!好久不见了!真是越长越俊……来给李姨看看!啧啧啧,整个千柳镇比我家那个死鬼更俊的,也就小青子和你了!” “这孩子怎么脸色不太好啊,身上还有那么重的怨气……你是不是去城隍府那边了?傻孩子怎么也不多穿几件衣服!王姨给你拿衣服去!跟你的小女友等一会儿啊!” “我看好像是发烧了!小诚子你不是开宠物医院的么?给狗吃的药对你也有效果?你等着——小青子呀!小电驴我骑走了!给沈诚这孩子拿药去!”赵寡妇朝屋里喊了一声,随后便推着小电驴出门了。 沈诚和奚连锦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很久,奚连锦才木然地转过脸来看着沈诚—— “……小诚子?!” “你就当没听见……”沈诚捂着脸——不光是骆青怕见到这四大寡妇,连他也不敢见面。这四个在千柳镇可是出了名的热情,甚至热情到令人招架不住。 “她们就是你说的……镇上有名的四大寡妇?”在被套上长袖衣服、又塞了一杯热水,还被推到屋子里之后,奚连锦倒是对她们挺有好感的。 奚连锦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母亲还没来得及化妖就去世了,自那以后,她的身边全都是一些公狼。张王李赵四个寡妇热情得好像许久未见的亲戚一样,这让她体会到了除了哥哥之外不一样的温暖。 等四位寡妇出门忙活的时候,她才敢小声地问沈诚:“她们是人类?怎么一点妖气都感觉不到?” “不,她们都是妖怪。”沈诚无奈地摇了摇头,“而且……都是和骆先生相亲过的妖怪,可惜骆先生最后没有……” “咳哼!”没等沈诚说完,炕上就传来了一声咳嗽。骆青正靠着叠好的被子,坐在窗口捧着他心爱的紫砂小茶壶,生无可恋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原来你在啊,我还以为你出门了。”沈诚佩服地拱了拱手——把这四个活阎王放进来,还没有躲出去,骆青的胆子也算是涨了不少,“怎么着,跟四个姨和解了?” “再提这事儿,我就在你的狗粮里下毒,让你一个月出不来卫生间。”骆青第一次用毒来威胁别人——他是毒圣,虽然修的是兽形,但论起下毒,整个三界没人敢和他相提并论。 “……我错了。”沈诚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道歉——他可是亲眼看到过一个得罪了骆青的外来妖怪,那个不长眼的家伙最后还是在自己的宠物诊所里抢救回来的。再晚一点,那个倒霉家伙就要拉脱水了。 骆青的毒,天下无双。 “你们来这里干嘛……”骆青转过脸来,看到了奚连锦之后稍微愣了一下,“你是奚连帛的妹妹?” “正是,骆先生,这次来打扰是因为……”奚连锦看了一眼沈诚,让他赶紧说此行的原因。 “想找你要一份许可,骆先生,是关于351室的……” 听到351室,骆青的嘴角抽了一下,显然不是很想听到这个门牌号:“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沈诚将最近千柳镇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还把刚刚在城隍府那边的事情也说了。骆青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喝了好几口茶,这才对外屋喊了一声—— “美丽,纸和笔放哪了?” “来了~”寡妇张美丽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小跑着进来,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纸和笔递给了骆青,“还要什么?小青子?” 张美丽看骆青的眼神都快蹦出小星星了,面对着曾经最爱的男妖,她和另外三个恨不得把灵魂都献出去。 早在两千多年前,张美丽、王翠花、李明艳和赵凤霞全都看上了骆青,当时还不像现在的一夫一妻制,本来她们都想和骆青一起过日子的,可惜当时的骆青刚从师父哈雷先生那里接手九岭山妖王这个位置,不打算走进任何感情,再加上那时候的骆青还思念着小师妹云若水,因此拒绝了她们四个。 当年的四个女妖还不是寡妇,她们都是五大仙家中柳家的,而且是柳家最漂亮的四条美蛇——直到现在也是一样,岁月并没有在她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更增添了她们成熟的韵味——在被骆青拒绝以后,四个女妖都很伤心,不过她们也懂的分寸,知道骆青的心已经在他的小师妹那里了,所以也并没有继续纠缠,而是分别找了四个和骆青长得很像的人类一起生活。 她们就这样不停地寻找和骆青很像的人类或妖怪,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些慰藉,可惜,人类的寿命终究都是很短的,在送走了不知道第几批夫君以后,她们终于放弃了。 直到最近十几年,她们听说云若水嫁出去了,这才感觉机会又回来了。只是她们的热情让有些轻微社恐的骆青很害怕,所以才一直躲着她们。 “……没了,谢谢你,美丽。”骆青接过纸笔,对她道了声谢——他知道这四个女妖对自己的感情,可惜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忘了小师妹,所以不光是她们四个,就连巫锁庭的追求,骆青也至今没有答应。他自觉亏欠了四个女妖,所以在前阵子她们帮了自己以后,就没有再拒绝她们。 ——当作邻居和朋友来交往还是可以的,再进一步的事情,骆青还没有想好。 “那我继续去做饭了~小青子,有事就叫我呀~”被感谢了的张美丽乐呵呵地出去了,看她离开,骆青才在纸上写了一些字,随后交给了沈诚。 “告诉那家伙,别玩太大了,差不多就可以了。” “……好嘞,您歇着,我走了。”沈诚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天下能降得住毒圣的,估计也就这四个寡妇了。 ——真是卤水点豆腐。 一物降一物啊! 第645章 小酒坊中的寡妇们 沈诚和奚连锦见到文佩的时候,对方已经透明到快消失了。 不光是派出所那边压力很大,城隍府这边也是一样的,两边的高层都下了死命令,让他们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否则全部卷铺盖回家种地去。 两边各自介绍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然后就都麻了。阳间找不到阳间的凶手,阴间找不到灵魂的位置,俩妖一鬼大眼瞪小眼坐了半天,最后同时叹了口气。 “你们要查的、关于千柳镇本土鬼魂以及出入境的那批全都在那里,自己去看,我给你们权限了。”文佩指向了旁边的一个文件柜,上面摆着堆成山的卷轴。 俩妖一看,腿都软了——先不说他们还记得多少鬼篆,光是这个量,他俩就得查到猴年马月去。等她们找到凶手的踪迹,黄花菜都凉了。 眼见这条路行不通了,俩妖怪蹲在地上,一边被冻得瑟瑟发抖一边商量起来。 “实在不行,我们找几个人手去帮忙,就我俩,等查完这堆东西,那些暗五行估计都死没了。”沈诚吸了吸鼻子,给他冻得鼻涕都流出来了。 “你在千柳镇认识的人多,赶紧给他们打电话。”奚连锦的情况也没好多少,她冻得嘴唇都发紫了。 阴间的温度,可不是活物能够长时间承受的。上次司马钰和秦月来的时候好歹有所准备,穿了一些很厚的衣服,这俩妖怪薄薄的防晒服下面就是背心裤衩,脚上还穿着凉鞋,根本就不抗冻。 沈诚蹲在那里想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走,回去找骆青,跟他要一份许可去。” “许可?什么许可。” “摇人的许可,”沈诚想到了万妖楼的一个住户——这家伙平日里深居简出,一年到头也看不见几次。倒不是因为他性格孤僻,而是太危险了,“想找个脑袋好用的帮手,除了那个家伙之外,我也想不出别的了。” “行,你说行就行,总之赶紧离开这里,我都快冻死了……”奚连锦的声音都发抖了,她是真的快受不了了。 俩妖怪商量好了就打算离开,就在这时,一个鬼魂飘到了文佩的办公桌前:“府尹大人!鬼魂的去向找到了!” “在哪!”文佩身体的透明程度顿时减轻了许多——她是真的一天都没休息过,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鬼气来支撑自己的精神,再没点结果出来,估计她就得先魂飞魄散。 “回大人,在……在……”鬼差好像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将这件事上报。 “快点说!弄死你信不信!”文佩飘过去抓着那只鬼的身体来回摇晃,“再不破案,你我加上整个楼的鬼都得滚回鬼界喝西北风去!” “在蜃景森林!”鬼差立刻将那个不祥的地名说了出来,随后拿出了鬼界的地图,指了指地图边缘外面的一个方向,“根据梁平和他手下觅踪鬼们的调查,那些鬼魂最终都飞到了那里!” 文佩的火气一下就没了,她愣愣地看着地图边缘的那片空白,愣愣的一句话都没说。 “……要不要帮忙?”看着文佩好像有麻烦了,沈诚揣着手凑了过去——两边好歹也算有些交情,万妖楼和千柳镇城隍府的关系还是很近的,“或者帮你联系一下骆青?” “不必了,”良久,文佩总算是有了反应,“这事儿你们没法插手,左刚,你留下来暂时代替我的位置,判官的工作可以先放一放。” “大人,那您……”左刚愣了一下,文佩视千柳镇城隍府的工作如性命一般重要,他还是第一次见她放下工作。 “我去一趟鬼界,”文佩说着飘向了门口,表情看上去比之前更严肃了,“我去一趟父亲那里,再和他去面见殿主。有些事……要当面和包大人说。” —————————————————— 回到阳间的时候,沈诚和奚连锦同时松了口气——鬼界那边的事情他俩确实插不上手,阴间和阳间是两个地方,不是随便什么生灵都能来往的。现在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找到骆青,然后拿一份见某个住户的许可文件。 骑着摩托车来到了骆青的小酒坊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沈诚和奚连锦直接走进了院子——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骆青回来以后,院门再也没关上过。 他就不怕张寡妇李寡妇赵寡妇王寡妇进来骚扰他? 等到他们在侧屋找到骆青的时候,才知道为什么院门不用关了。 千柳镇着名的四大寡妇就在屋里,她们有的在缝衣服,有的在写东西,有的在配药,有的在厨房炒菜。 “哎呦,这不是小诚子么?好久没见啦~哟,这姑娘好俊啊,你这是又走桃花运了?你的新女友?”张寡妇在炒菜,见到他俩来了,立刻热情地招呼起来——“小青子!你朋友来了!快点出来呀!” “小诚子?!好久不见了!真是越长越俊……来给李姨看看!啧啧啧,整个千柳镇比我家那个死鬼更俊的,也就小青子和你了!” “这孩子怎么脸色不太好啊,身上还有那么重的怨气……你是不是去城隍府那边了?傻孩子怎么也不多穿几件衣服!王姨给你拿衣服去!跟你的小女友等一会儿啊!” “我看好像是发烧了!小诚子你不是开宠物医院的么?给狗吃的药对你也有效果?你等着——小青子呀!小电驴我骑走了!给沈诚这孩子拿药去!”赵寡妇朝屋里喊了一声,随后便推着小电驴出门了。 沈诚和奚连锦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很久,奚连锦才木然地转过脸来看着沈诚—— “……小诚子?!” “你就当没听见……”沈诚捂着脸——不光是骆青怕见到这四大寡妇,连他也不敢见面。这四个在千柳镇可是出了名的热情,甚至热情到令人招架不住。 “她们就是你说的……镇上有名的四大寡妇?”在被套上长袖衣服、又塞了一杯热水,还被推到屋子里之后,奚连锦倒是对她们挺有好感的。 奚连锦是在男人堆里长大的,母亲还没来得及化妖就去世了,自那以后,她的身边全都是一些公狼。张王李赵四个寡妇热情得好像许久未见的亲戚一样,这让她体会到了除了哥哥之外不一样的温暖。 等四位寡妇出门忙活的时候,她才敢小声地问沈诚:“她们是人类?怎么一点妖气都感觉不到?” “不,她们都是妖怪。”沈诚无奈地摇了摇头,“而且……都是和骆先生相亲过的妖怪,可惜骆先生最后没有……” “咳哼!”没等沈诚说完,炕上就传来了一声咳嗽。骆青正靠着叠好的被子,坐在窗口捧着他心爱的紫砂小茶壶,生无可恋地看着外面的风景。 “……原来你在啊,我还以为你出门了。”沈诚佩服地拱了拱手——把这四个活阎王放进来,还没有躲出去,骆青的胆子也算是涨了不少,“怎么着,跟四个姨和解了?” “再提这事儿,我就在你的狗粮里下毒,让你一个月出不来卫生间。”骆青第一次用毒来威胁别人——他是毒圣,虽然修的是兽形,但论起下毒,整个三界没人敢和他相提并论。 “……我错了。”沈诚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道歉——他可是亲眼看到过一个得罪了骆青的外来妖怪,那个不长眼的家伙最后还是在自己的宠物诊所里抢救回来的。再晚一点,那个倒霉家伙就要拉脱水了。 骆青的毒,天下无双。 “你们来这里干嘛……”骆青转过脸来,看到了奚连锦之后稍微愣了一下,“你是奚连帛的妹妹?” “正是,骆先生,这次来打扰是因为……”奚连锦看了一眼沈诚,让他赶紧说此行的原因。 “想找你要一份许可,骆先生,是关于351室的……” 听到351室,骆青的嘴角抽了一下,显然不是很想听到这个门牌号:“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说来话长,我长话短说。”沈诚将最近千柳镇发生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还把刚刚在城隍府那边的事情也说了。骆青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喝了好几口茶,这才对外屋喊了一声—— “美丽,纸和笔放哪了?” “来了~”寡妇张美丽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小跑着进来,从旁边的柜子上拿了纸和笔递给了骆青,“还要什么?小青子?” 张美丽看骆青的眼神都快蹦出小星星了,面对着曾经最爱的男妖,她和另外三个恨不得把灵魂都献出去。 早在两千多年前,张美丽、王翠花、李明艳和赵凤霞全都看上了骆青,当时还不像现在的一夫一妻制,本来她们都想和骆青一起过日子的,可惜当时的骆青刚从师父哈雷先生那里接手九岭山妖王这个位置,不打算走进任何感情,再加上那时候的骆青还思念着小师妹云若水,因此拒绝了她们四个。 当年的四个女妖还不是寡妇,她们都是五大仙家中柳家的,而且是柳家最漂亮的四条美蛇——直到现在也是一样,岁月并没有在她们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更增添了她们成熟的韵味——在被骆青拒绝以后,四个女妖都很伤心,不过她们也懂的分寸,知道骆青的心已经在他的小师妹那里了,所以也并没有继续纠缠,而是分别找了四个和骆青长得很像的人类一起生活。 她们就这样不停地寻找和骆青很像的人类或妖怪,希望能从中得到一些慰藉,可惜,人类的寿命终究都是很短的,在送走了不知道第几批夫君以后,她们终于放弃了。 直到最近十几年,她们听说云若水嫁出去了,这才感觉机会又回来了。只是她们的热情让有些轻微社恐的骆青很害怕,所以才一直躲着她们。 “……没了,谢谢你,美丽。”骆青接过纸笔,对她道了声谢——他知道这四个女妖对自己的感情,可惜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忘了小师妹,所以不光是她们四个,就连巫锁庭的追求,骆青也至今没有答应。他自觉亏欠了四个女妖,所以在前阵子她们帮了自己以后,就没有再拒绝她们。 ——当作邻居和朋友来交往还是可以的,再进一步的事情,骆青还没有想好。 “那我继续去做饭了~小青子,有事就叫我呀~”被感谢了的张美丽乐呵呵地出去了,看她离开,骆青才在纸上写了一些字,随后交给了沈诚。 “告诉那家伙,别玩太大了,差不多就可以了。” “……好嘞,您歇着,我走了。”沈诚憋笑都快憋出内伤了——天下能降得住毒圣的,估计也就这四个寡妇了。 ——真是卤水点豆腐。 一物降一物啊! 第646章 吕先生 351室门口,沈诚拿着骆青的文件,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这屋里住着的是个鬼,而且是个平平无奇的羽灵,他不会什么鬼术、鬼咒,虽然鬼气到达了羽灵级别,但战斗能力几乎为零——除了障眼法、鬼打墙和最基础的鬼火术之外,打起架来唯一一个战斗手段就是逃跑。 ——走为上计嘛。 别的不说,这家伙的障眼法玩得那真是出神入化,他要是想跑,别说九岭山外面,就连万妖楼里面这些邻居都抓不住他。 而且他的性格也很孤僻,平时极少与邻居们来往,日常生活就是深居简出,闲得无聊了就跑去附近的山里吓唬吓唬一些登山者,再不然就是找哈雷先生下下棋,日子简直清闲得不行。 可整个九岭山认识他的人,谁都不敢来招惹他,甚至有时候七圣碰到他都会绕着走。 “干嘛呢,敲门啊!”奚连锦看着傻站在门口的沈诚,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局长那边又打电话让她回去开会了,她可没多少时间在这耗着。 “我在想……就像骆青说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到了非找他不可的地步了。”沈诚的语气十分沉重,奚连锦在一边听得莫名其妙—— “都死了一百多号人了还不严重?!非得等暗五行的都死光了你才……” “现在想想,暗五行那帮人好像也是死有余辜,平时他们干的坏事不少,现在死了好像也没什么。” “别说那种幼稚的话,他们干了什么自有人、妖两界的律法审判,任何人都无权对他们滥用私刑!”奚连锦被气得够呛——这都五百多年了,这家伙怎么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说完,她抬起手率先敲响了门。沈诚还想拦一下,想想奚连锦的话,阻拦的那只手停在半空,又慢慢垂了下去。 敲了很久,大门才响起了开锁的声音,当门打开的时候,一名仙风道骨的老人出现在了门口。老人虽然头发和胡子都是白的,但看上去精神状态却很好,就是眼角微微带着怒意—— “……二位有何贵干?”老人握着拳头停在嘴边打了个哈欠——现在是早上,对他来说正是休息的时候,却被两个忽然找上门的家伙给搅了清梦。 不过老人看上去很有修养,即使如此也没有发怒,而是礼貌地问起二人的来意。 奚连锦看了沈诚一眼,意思是你不是说这家伙很危险么?现在看来别说危险了,她甚至感觉这名老者很有修养,而且给人满腹经纶、书卷气很重的感觉。 ——起码比身边这个被甩了好几百次的渣妖安全多了。 “吕先生。”沈诚在称呼骆青的时候都是直呼名字,整个万妖楼能让他用敬称来称呼对方的就仨人,一个是捡他回来的穆小雅,一个是师父哈雷先生,第三个就是眼前这位吕先生,“我们来这里……是骆青的意思。” 说着,他递上了骆青的介绍信,老人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才侧过身来:“二位请进。” “随意坐就好,不必拘谨,老身去准备茶点。”将他们让进了客厅,吕先生不紧不慢地进了厨房烧水。奚连锦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诚拉住了手,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着急。 奚连锦也只好耐下性子,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打发时间。古代风格装修的客厅收拾得一尘不染,散发着一丝淡淡的金寿香气,面前红木小圆桌上摆着的物品都很整齐,没有丝毫杂乱,就连二人坐下的老式雕花木凳上铺着的垫子都没有一丝褶皱。光是从这几点来看,奚连锦就知道这屋子的主人绝对是个生活态度很端正的鬼。 茶很快泡好了,吕先生端着托盘回来,将桌上倒扣的茶碗反过来,慢慢地斟了两杯茶,双手托着送到了他们面前,这才坐在了对面的座位上——他的坐姿十分板正,动作沉稳而优雅,好像一位老去的翩翩公子。 “耽误些许时间,还请二位不要怪罪……那么,有什么困难需要老身帮忙的么?” 奚连锦实在不知道这样的鬼到底哪里危险了,不过眼下也没时间探讨对方的人品,她将最近千柳镇发生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吕先生摸着胡子,沉吟了几分钟之后示意二人稍等片刻,便起身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打开的时候,一阵墨香从里面传出来,甚至还有熏香的味道。恍惚间有那么一阵,奚连锦感觉好像回到了古代,自己正在拜访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五分钟后,吕先生从书房出来了,手中拿着三个拳头大的布口袋。他将布口袋放在桌上,端起茶碗优雅地喝了口茶:“二位若是急着办事,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桌上三个锦囊是老身的建议,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打开看看,应该会对你们有帮助。至于是否要照着上面的去做……就看二位自己的意思了。” “可是……”奚连锦想着这就完了?骆先生亲笔写的介绍信,就换来了三个布口袋?!就在她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沈诚先一步站了起来。 “多谢吕先生,我等这便告辞了,改日再带礼物前来拜访。”说完,他拉着奚连锦,跟逃跑似的离开了351室,好像一秒钟也不愿在屋里多待一样。 一直到万妖楼外面,奚连锦才用力甩开了沈诚的手:“你干嘛啊!那老鬼就给这点儿东西就把我们打发走了?!你不是说他挺厉害的么?!” “这仨就够了,真的,平时他给走投无路的人出主意的时候就给一个的,”沈诚长出了一口气,刚刚在屋子里他可是连大气儿都没敢喘的,在吕先生身边多待一秒,都是对心理承受能力的极大考验,“这回给咱仨,说明他也觉得这件事挺麻烦的,有办法就行了,你就知足!” “有时候真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奚连锦叹了口气,视线落在了沈诚手中三个布口袋上面,“那就赶紧打开看看啊!看看里面写的都是什么!” 沈诚拿出了上面写了个“一”的布口袋,犹豫了一下,才咬着牙打开,从里面拿了一张纸条出来。 “上面写的啥?”奚连锦凑了过来。 “‘去找那个叫黎江的,让他也开始动手杀暗五行的人,一直杀到和现在的死亡人数相同,再打开第二个锦囊’。”沈诚念完了纸条上的字,脸都白了。 奚连锦张大了嘴半天都没合上——这是什么?啊?!这算什么?! 这是帮忙破案还是让案件走向更加恶化的?! “这——这——” “所以我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找吕先生商量事情。”沈诚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上面写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主意。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奚连锦,沈诚拍了拍她的肩膀,难得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小奚,你刚来这边不知道,也怪我和你说晚了。你记住,这九岭山,有三个非人之物不能惹。” “第一个是穆小雅,她在九岭山权势通天,家大业大、关系网十分繁杂,三教九流的她都认识。虽然骆青是名义上的妖王,但实际上控制着整个九岭山上百个大妖、羽灵的,就是她穆小雅。别说我们,就算是仙王和酆都大帝来了,也得给她留三分薄面。” “第二个是师娘,师父哈雷先生的妻子,没几个人见过师娘的真面目,也没见师娘出过门。但听黄婆婆说,当年鬼魔灵若是打进来也不用担心,就算云若水败退,五大仙家不敌,师娘尚可与之一战,至少能够保整个九岭山的平安。” “第三个就是吕先生,”提到这个名字,沈诚闭上了眼睛,他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北方高原的尸山血海,“当年我被从北方高原赶出来,处心积虑想要报仇,奈何实力不如对方,只能躲在九岭山韬光养晦卧薪尝胆。等我感觉实力足够的时候回了一趟北方的高原,却仍旧不是那群狼崽子的对手。彼时,吕先生刚好云游到那里,在得知我已经加入九岭山以后,他问明了我的情况,最后向我要了一撮沾血的狼毫,独自上了北方高原。” “三日之后,他回到了我养伤的地方,说我可以去报仇了。当时我也是将信将疑,可等我回到狼巢的时候,十个大妖死了一半,剩下的尽数残废,三百多狼妖的尸首铺满了半个狩猎场。整座狼巢如同炼狱,方圆百里生灵莫敢近前。” “后来我从一名幸存的狼妖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吕先生在进入狼巢的时候,直接拜访了将我赶出来的十名大妖。他拿出了三颗珠子,上面沾了我的狼毫,和那十名大妖说我已经死了,那三颗珠子中封印着我的狼魂,吞下之后可使妖气大涨。十名大妖实力相当,有我在的时候还能一致对外,没了我,他们就要确定一头狼王。本来他们还在想办法如何干掉对方,可如果能得到我的狼魂,就能在狼王的争夺中占有绝对的优势。” “当时大妖们还能克制,说将我的‘狼魂’先收起来,以后再商量谁的功劳可以得到珠子。可当天晚上就有几个大妖按耐不住,想要把珠子偷出来,在被发现之后立刻被围攻。偷珠子的大妖见事情败露,便想着先逃走再说。第一晚的恶战就死了一半的大妖,剩下的五个活下来的一不做二不休,带着各自的部下为了‘我的狼魂’继续争斗,直到五败俱伤,谁都没有讨到好处。” “短短三天时间,吕先生就做到了我两百年都没做到的事情。”说到这,沈诚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现在想想当年的画面,仍旧令他心有余悸。 奚连锦听得后背全是冷汗——好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短短几句话就将那十位大妖内心的贪婪全部激发出来,整个北方高原血流成河,谁都无法成为胜利者。 这些都是沈诚从狼妖的口中听说的,而实际上,当晚那十名大妖谁都没有去偷珠子,出现在安放珠子附近的那几个,是吕先生用高超的障眼法幻化出来的幻影而已,而且还是故意弄出声响让其余的大妖发现的。 他只需要让幻影逃到对应的大妖身边,就可以引发这一场腥风血雨。 而那三颗珠子,不过是普通的珍珠而已,只是沾了沈诚带血狼毫上的妖气,鱼目混珠的赝品。 “小奚,你听着,得罪了前两个人,你还有解释的余地。吕先生外表温文尔雅,实际上内心狠毒非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等他计谋一出,再想回头就晚了。”沈诚再三警告着自己的第一任女友,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论你有何种困难,在走投无路之前,万万不能去求他吕文和!” 第646章 吕先生 351室门口,沈诚拿着骆青的文件,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这屋里住着的是个鬼,而且是个平平无奇的羽灵,他不会什么鬼术、鬼咒,虽然鬼气到达了羽灵级别,但战斗能力几乎为零——除了障眼法、鬼打墙和最基础的鬼火术之外,打起架来唯一一个战斗手段就是逃跑。 ——走为上计嘛。 别的不说,这家伙的障眼法玩得那真是出神入化,他要是想跑,别说九岭山外面,就连万妖楼里面这些邻居都抓不住他。 而且他的性格也很孤僻,平时极少与邻居们来往,日常生活就是深居简出,闲得无聊了就跑去附近的山里吓唬吓唬一些登山者,再不然就是找哈雷先生下下棋,日子简直清闲得不行。 可整个九岭山认识他的人,谁都不敢来招惹他,甚至有时候七圣碰到他都会绕着走。 “干嘛呢,敲门啊!”奚连锦看着傻站在门口的沈诚,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局长那边又打电话让她回去开会了,她可没多少时间在这耗着。 “我在想……就像骆青说的,事情是不是已经到了非找他不可的地步了。”沈诚的语气十分沉重,奚连锦在一边听得莫名其妙—— “都死了一百多号人了还不严重?!非得等暗五行的都死光了你才……” “现在想想,暗五行那帮人好像也是死有余辜,平时他们干的坏事不少,现在死了好像也没什么。” “别说那种幼稚的话,他们干了什么自有人、妖两界的律法审判,任何人都无权对他们滥用私刑!”奚连锦被气得够呛——这都五百多年了,这家伙怎么还是一副长不大的样子! 说完,她抬起手率先敲响了门。沈诚还想拦一下,想想奚连锦的话,阻拦的那只手停在半空,又慢慢垂了下去。 敲了很久,大门才响起了开锁的声音,当门打开的时候,一名仙风道骨的老人出现在了门口。老人虽然头发和胡子都是白的,但看上去精神状态却很好,就是眼角微微带着怒意—— “……二位有何贵干?”老人握着拳头停在嘴边打了个哈欠——现在是早上,对他来说正是休息的时候,却被两个忽然找上门的家伙给搅了清梦。 不过老人看上去很有修养,即使如此也没有发怒,而是礼貌地问起二人的来意。 奚连锦看了沈诚一眼,意思是你不是说这家伙很危险么?现在看来别说危险了,她甚至感觉这名老者很有修养,而且给人满腹经纶、书卷气很重的感觉。 ——起码比身边这个被甩了好几百次的渣妖安全多了。 “吕先生。”沈诚在称呼骆青的时候都是直呼名字,整个万妖楼能让他用敬称来称呼对方的就仨人,一个是捡他回来的穆小雅,一个是师父哈雷先生,第三个就是眼前这位吕先生,“我们来这里……是骆青的意思。” 说着,他递上了骆青的介绍信,老人接过来看了一眼,这才侧过身来:“二位请进。” “随意坐就好,不必拘谨,老身去准备茶点。”将他们让进了客厅,吕先生不紧不慢地进了厨房烧水。奚连锦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诚拉住了手,摇摇头示意她不要着急。 奚连锦也只好耐下性子,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打发时间。古代风格装修的客厅收拾得一尘不染,散发着一丝淡淡的金寿香气,面前红木小圆桌上摆着的物品都很整齐,没有丝毫杂乱,就连二人坐下的老式雕花木凳上铺着的垫子都没有一丝褶皱。光是从这几点来看,奚连锦就知道这屋子的主人绝对是个生活态度很端正的鬼。 茶很快泡好了,吕先生端着托盘回来,将桌上倒扣的茶碗反过来,慢慢地斟了两杯茶,双手托着送到了他们面前,这才坐在了对面的座位上——他的坐姿十分板正,动作沉稳而优雅,好像一位老去的翩翩公子。 “耽误些许时间,还请二位不要怪罪……那么,有什么困难需要老身帮忙的么?” 奚连锦实在不知道这样的鬼到底哪里危险了,不过眼下也没时间探讨对方的人品,她将最近千柳镇发生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吕先生摸着胡子,沉吟了几分钟之后示意二人稍等片刻,便起身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打开的时候,一阵墨香从里面传出来,甚至还有熏香的味道。恍惚间有那么一阵,奚连锦感觉好像回到了古代,自己正在拜访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 五分钟后,吕先生从书房出来了,手中拿着三个拳头大的布口袋。他将布口袋放在桌上,端起茶碗优雅地喝了口茶:“二位若是急着办事,现在就可以离开了。桌上三个锦囊是老身的建议,走投无路的时候可以打开看看,应该会对你们有帮助。至于是否要照着上面的去做……就看二位自己的意思了。” “可是……”奚连锦想着这就完了?骆先生亲笔写的介绍信,就换来了三个布口袋?!就在她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沈诚先一步站了起来。 “多谢吕先生,我等这便告辞了,改日再带礼物前来拜访。”说完,他拉着奚连锦,跟逃跑似的离开了351室,好像一秒钟也不愿在屋里多待一样。 一直到万妖楼外面,奚连锦才用力甩开了沈诚的手:“你干嘛啊!那老鬼就给这点儿东西就把我们打发走了?!你不是说他挺厉害的么?!” “这仨就够了,真的,平时他给走投无路的人出主意的时候就给一个的,”沈诚长出了一口气,刚刚在屋子里他可是连大气儿都没敢喘的,在吕先生身边多待一秒,都是对心理承受能力的极大考验,“这回给咱仨,说明他也觉得这件事挺麻烦的,有办法就行了,你就知足!” “有时候真不知道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奚连锦叹了口气,视线落在了沈诚手中三个布口袋上面,“那就赶紧打开看看啊!看看里面写的都是什么!” 沈诚拿出了上面写了个“一”的布口袋,犹豫了一下,才咬着牙打开,从里面拿了一张纸条出来。 “上面写的啥?”奚连锦凑了过来。 “‘去找那个叫黎江的,让他也开始动手杀暗五行的人,一直杀到和现在的死亡人数相同,再打开第二个锦囊’。”沈诚念完了纸条上的字,脸都白了。 奚连锦张大了嘴半天都没合上——这是什么?啊?!这算什么?! 这是帮忙破案还是让案件走向更加恶化的?! “这——这——” “所以我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找吕先生商量事情。”沈诚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上面写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主意。看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奚连锦,沈诚拍了拍她的肩膀,难得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小奚,你刚来这边不知道,也怪我和你说晚了。你记住,这九岭山,有三个非人之物不能惹。” “第一个是穆小雅,她在九岭山权势通天,家大业大、关系网十分繁杂,三教九流的她都认识。虽然骆青是名义上的妖王,但实际上控制着整个九岭山上百个大妖、羽灵的,就是她穆小雅。别说我们,就算是仙王和酆都大帝来了,也得给她留三分薄面。” “第二个是师娘,师父哈雷先生的妻子,没几个人见过师娘的真面目,也没见师娘出过门。但听黄婆婆说,当年鬼魔灵若是打进来也不用担心,就算云若水败退,五大仙家不敌,师娘尚可与之一战,至少能够保整个九岭山的平安。” “第三个就是吕先生,”提到这个名字,沈诚闭上了眼睛,他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北方高原的尸山血海,“当年我被从北方高原赶出来,处心积虑想要报仇,奈何实力不如对方,只能躲在九岭山韬光养晦卧薪尝胆。等我感觉实力足够的时候回了一趟北方的高原,却仍旧不是那群狼崽子的对手。彼时,吕先生刚好云游到那里,在得知我已经加入九岭山以后,他问明了我的情况,最后向我要了一撮沾血的狼毫,独自上了北方高原。” “三日之后,他回到了我养伤的地方,说我可以去报仇了。当时我也是将信将疑,可等我回到狼巢的时候,十个大妖死了一半,剩下的尽数残废,三百多狼妖的尸首铺满了半个狩猎场。整座狼巢如同炼狱,方圆百里生灵莫敢近前。” “后来我从一名幸存的狼妖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吕先生在进入狼巢的时候,直接拜访了将我赶出来的十名大妖。他拿出了三颗珠子,上面沾了我的狼毫,和那十名大妖说我已经死了,那三颗珠子中封印着我的狼魂,吞下之后可使妖气大涨。十名大妖实力相当,有我在的时候还能一致对外,没了我,他们就要确定一头狼王。本来他们还在想办法如何干掉对方,可如果能得到我的狼魂,就能在狼王的争夺中占有绝对的优势。” “当时大妖们还能克制,说将我的‘狼魂’先收起来,以后再商量谁的功劳可以得到珠子。可当天晚上就有几个大妖按耐不住,想要把珠子偷出来,在被发现之后立刻被围攻。偷珠子的大妖见事情败露,便想着先逃走再说。第一晚的恶战就死了一半的大妖,剩下的五个活下来的一不做二不休,带着各自的部下为了‘我的狼魂’继续争斗,直到五败俱伤,谁都没有讨到好处。” “短短三天时间,吕先生就做到了我两百年都没做到的事情。”说到这,沈诚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现在想想当年的画面,仍旧令他心有余悸。 奚连锦听得后背全是冷汗——好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短短几句话就将那十位大妖内心的贪婪全部激发出来,整个北方高原血流成河,谁都无法成为胜利者。 这些都是沈诚从狼妖的口中听说的,而实际上,当晚那十名大妖谁都没有去偷珠子,出现在安放珠子附近的那几个,是吕先生用高超的障眼法幻化出来的幻影而已,而且还是故意弄出声响让其余的大妖发现的。 他只需要让幻影逃到对应的大妖身边,就可以引发这一场腥风血雨。 而那三颗珠子,不过是普通的珍珠而已,只是沾了沈诚带血狼毫上的妖气,鱼目混珠的赝品。 “小奚,你听着,得罪了前两个人,你还有解释的余地。吕先生外表温文尔雅,实际上内心狠毒非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等他计谋一出,再想回头就晚了。”沈诚再三警告着自己的第一任女友,一字一顿地说道,“无论你有何种困难,在走投无路之前,万万不能去求他吕文和!” 第647章 青鸟客栈的客人 青鸾山风景秀丽,尤其是到了初秋,漫山遍野百花齐放。每年的这个时候,溪源镇的青鸟客栈都会人满为患,老板娘祝清雨和领班小曼带着一群客栈的工作人员忙得不可开交,生怕怠慢了难得的顾客们。 平时来溪源镇旅游的人很少,因为这里的交通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而且因为地处偏僻,也没人愿意出钱为这个落后的地方修路。只有在每年的这个时期,才会让青鸟客栈大赚一笔。 好在今年的客栈多了两个帮手——青鸾山的妖王祝清澜和五林山的妖王奚连帛轮番上阵,帮忙打理着客栈的事务。 说到这两位妖王,青鸾山和五林山已经建立了协作关系。青鸾山草药很多,可每次祝清澜、祝清雨带人出去采药的时候,都会因为人手不足带不回来多少,许多名贵的草药都没有被发现。五林山的众妖们是以保镖兼力工的身份入股的,他们都是一些粗鄙的妖怪,也不认识什么草药,于是便由祝清澜的妖怪带路,五林山的妖怪们负责运输。 同时五林山也会担负起青鸾山的安全工作,青鸾山的妖怪很少,守备力量很是紧缺,面对一些厉鬼、孽妖等麻烦应对起来有些力不从心。有了五林山的帮助,青鸾山的治安一下子变得好了许多。 当然,卖出草药的钱也会分给五林山一部分。青鸾山的草药都十分名贵,在妖界卖价很高。之前因为产量不足而卖不出多少钱,在五林山妖怪们的帮助下,采集草药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这一天的客人难得比较少,两个小妖坐在柜台后面,看着祝清澜和奚连帛忙前忙后的,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 “这两个家伙直接成亲去算了……”一个小妖拄着下巴,她们家妖王和五林山的强盗头子一天天眉来眼去的,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 “可不,看那腻歪的样,眼珠子里的爱心都快崩我脸上了。”另一个小妖叹了口气,她是真的不明白原来的两个死对头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说实话,咱们家妖王配那头脏兮兮的狼真是浪费了。” “还用你说?肉食性动物体味本来就重,真不知道妖王大人是怎么忍受的。” “还能怎么忍受,情人眼里出西施呗!” 两个小妖正聊着天,没注意一个身影来到了她们后面—— “一天天就知道嚼舌根!客人来了知不知道!”青鸟客栈的老板娘、妖王祝清澜的妹妹祝清雨抬手用指节敲了一下她们的脑袋,两个小妖吓了一跳,赶紧跑到了门口刚来的客人身边。 “您好!欢迎光临青鸟客栈!请问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和你们打听个人。”新来的客人摘下了背包,从里面拿了一张画像出来,“这个人叫舒芊,你们见过么?” 两个小妖看了看画像——说实话,就算是见过,她们也很难记住。最近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客房都已经住满,小妖们是真的想不起来这张脸。 “这个……我去给您叫老板娘!老板娘记性很好,她应该会知道!”小妖赶紧去找祝清雨,后者赶来看着画像思考了很久,最后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人前几天来我们这里住过,不过打听了一些事情以后就离开了。”祝清雨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新客人,从柜台后面拿出了纸笔,“您可以留下一个联系方式,舒芊姑娘离开的时候一定还会经过这里的,等她回来了,我们再联系您——请问您和舒芊姑娘是什么关系?” 新客人看了一眼大堂中还在吃饭的人,不动声色地掏出了一个牌子递给了祝清雨:“我是夜游神使,找舒芊有些话想要问,而且很急,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祝清雨闲来无事看过很多书,也认得一些鬼篆,再加上牌子上散发出隐隐的鬼气,知道这是真家伙。 “这个……请您稍等,我去找我们妖王大人,很快就回来。”祝清雨不敢自己决定这件事,对方可是鬼界的官差,她怕处理得不好会给青鸟客栈带来麻烦。 祝清澜就在后厨帮忙,被妹妹拉出来的时候,腰上还系着围裙——自从祝清澜留在客栈帮忙以后,客流量比往年多了不少。不知道谁传出去的,青鸟客栈不光有一位貌若天仙的老板娘,还有一位更漂亮的厨娘,听说是老板娘的姐姐。来这里吃饭和住店的客人有很多都是冲着她们姐妹俩来的,就是为了一睹美人的芳容。 “这位差爷,请借一步说话。这里有太多的凡人,希望您能理解。”祝清澜的见识比妹妹高很多,认出了牌子后面酆都大帝的玺印,知道这是一名地位很高的鬼差,因此说话也客气了不少。 “嗯。”秦月点点头,跟着祝清澜去了后院。 在后院的宿舍中,祝清澜转身盈盈一拜:“钦差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不要怪罪。” 她就是一个山头的妖王而已,对方可是酆都大帝钦点的鬼差,地位仅次于鬼界十殿,恭敬一些也是应该的。 “……您不用这样,我就是来打听个鬼而已。”秦月赶紧伸手搀扶,对方活了一千多年了,她可实在是受不起。 “不知差爷找那位舒芊姑娘……所为何事?”祝清澜也记得舒芊——何止记得,印象简直太深刻了。她是大妖,看得出舒芊有一定的实力。而且她的青鸾山没有鬼魂居住,忽然来了一个鬼,她当然会留意一些。 好在舒芊并不是什么恶鬼,她只是来打听一个地方而已。那个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开放着百灵花的千魂冢。百灵花对妖怪来说是大补,对凡人来说也是治病的良药,可对鬼魂来说却没什么作用。再加上对方说认识千魂冢的清荷道人宋清风,她便给舒芊指明了千魂冢的方向。 ——知道清荷道人本名的人少之又少,能叫出他本来的名字,说明双方肯定有些交情了。而且祝清澜并不在意舒芊会在千魂冢胡作非为,那里可是连鬼魔灵都险些铩羽而归的地方,天下还有比那个女魔头更危险的鬼么? 只是现在有一名鬼差找来了,这让祝清澜有些担心。鬼界的官差一直都很少,尤其是到了现代,人口暴涨,鬼魂也多了许多。能被鬼差盯上,难道那名舒芊姑娘犯了什么事? “妖王大人不用担心,她没犯什么事,我就是有些事情想问她而已。况且就算要捉拿她,仅派我一个过来也是不可能的,对?”秦月让对方放心,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来意。暗五行的事情她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尤其是他们那种依靠吞噬、利用鬼魂来增长实力的怪异修炼方法。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这种违背天道的修炼方法和修士,都应该被永远埋葬。 “原来如此。”祝清澜点点头,她觉得鬼差没有说谎——就像对方说的那样,若是真的想要捉拿舒芊,一个鬼差还真不够看。 尤其是眼前这个地位虽高,但鬼气却很稀薄的鬼差。 “舒芊姑娘在千魂冢,那里地处偏僻,想要找到很困难,而且十分危险。不过如果您是鬼差的话,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祝清澜拿出了一张地图在桌子上摊开,指明了青鸟客栈的位置,又在深山中的某一处点了点,“一直往东南方向走就对了,如果找不到的话,可以试着从南边的望海崖出发,那里有一条土路经过千魂冢,当你看到一片常年开放、晚上也会发光的花海的时候就找到了。” “多谢。”秦月留下了自己的背包和身份证,“不知道你家还有空房间么?柴房也行,我想将行李先寄存在这里。” “客房没有了,不过寄存行李还是可以的,回头我也会给您预留一间,房钱什么的,等您回来再结算也行。”祝清澜接过了身份证,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这才有些惊讶地说道,“原来您来自九岭山的千柳镇,而且是那座着名的万妖楼——原来是骆先生的房客,抱歉之前怀疑您了。” “没关系,行李中只有一些衣服而已,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就行。”秦月不想耽搁太长时间,当即就要起身告辞,可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赶路,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看着脸红的秦月,祝清澜抬起袖子掩面一笑:“相传九岭山有令血肉再生的法术,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在客栈享用一顿酒席再走。” “……也行。”秦月是真饿了,心想也不差这一顿饭的时间,“简单点就好,我赶时间。” —————————————————— 同一时间,千魂冢。 众多英灵站在花海的边缘严阵以待,清荷道人宋清风坐在高处,和英灵们望着同一个方向。 花海之外不到十丈的位置,一名身披重甲的鬼坐在那里,面前摆放着一杆满是伤痕的大枪。鬼魂看上去有些凄惨,身上由鬼气凝聚而成的黑色盔甲已经破损了大半,有些部分甚至已经开始虚化消失。 舒芊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了。这三天里,她只要休息好了就会对英灵发起挑战。舒芊知道自己不可能是眼前这群充满灵气的怪异鬼魂们的对手,她来这里并非是为了百灵花,也不是来拜访宋清风的,单纯就是为了战斗而来。 休息了片刻,舒芊睁开眼睛,不知道第几次握紧了大枪,冲向了做好战斗准备的英灵们。 她想通过战斗寻求一个答案。 一个关于自己这杆大枪的答案。 第647章 青鸟客栈的客人 青鸾山风景秀丽,尤其是到了初秋,漫山遍野百花齐放。每年的这个时候,溪源镇的青鸟客栈都会人满为患,老板娘祝清雨和领班小曼带着一群客栈的工作人员忙得不可开交,生怕怠慢了难得的顾客们。 平时来溪源镇旅游的人很少,因为这里的交通实在是太不方便了。而且因为地处偏僻,也没人愿意出钱为这个落后的地方修路。只有在每年的这个时期,才会让青鸟客栈大赚一笔。 好在今年的客栈多了两个帮手——青鸾山的妖王祝清澜和五林山的妖王奚连帛轮番上阵,帮忙打理着客栈的事务。 说到这两位妖王,青鸾山和五林山已经建立了协作关系。青鸾山草药很多,可每次祝清澜、祝清雨带人出去采药的时候,都会因为人手不足带不回来多少,许多名贵的草药都没有被发现。五林山的众妖们是以保镖兼力工的身份入股的,他们都是一些粗鄙的妖怪,也不认识什么草药,于是便由祝清澜的妖怪带路,五林山的妖怪们负责运输。 同时五林山也会担负起青鸾山的安全工作,青鸾山的妖怪很少,守备力量很是紧缺,面对一些厉鬼、孽妖等麻烦应对起来有些力不从心。有了五林山的帮助,青鸾山的治安一下子变得好了许多。 当然,卖出草药的钱也会分给五林山一部分。青鸾山的草药都十分名贵,在妖界卖价很高。之前因为产量不足而卖不出多少钱,在五林山妖怪们的帮助下,采集草药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这一天的客人难得比较少,两个小妖坐在柜台后面,看着祝清澜和奚连帛忙前忙后的,时不时发出一声叹息—— “这两个家伙直接成亲去算了……”一个小妖拄着下巴,她们家妖王和五林山的强盗头子一天天眉来眼去的,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 “可不,看那腻歪的样,眼珠子里的爱心都快崩我脸上了。”另一个小妖叹了口气,她是真的不明白原来的两个死对头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说实话,咱们家妖王配那头脏兮兮的狼真是浪费了。” “还用你说?肉食性动物体味本来就重,真不知道妖王大人是怎么忍受的。” “还能怎么忍受,情人眼里出西施呗!” 两个小妖正聊着天,没注意一个身影来到了她们后面—— “一天天就知道嚼舌根!客人来了知不知道!”青鸟客栈的老板娘、妖王祝清澜的妹妹祝清雨抬手用指节敲了一下她们的脑袋,两个小妖吓了一跳,赶紧跑到了门口刚来的客人身边。 “您好!欢迎光临青鸟客栈!请问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和你们打听个人。”新来的客人摘下了背包,从里面拿了一张画像出来,“这个人叫舒芊,你们见过么?” 两个小妖看了看画像——说实话,就算是见过,她们也很难记住。最近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客房都已经住满,小妖们是真的想不起来这张脸。 “这个……我去给您叫老板娘!老板娘记性很好,她应该会知道!”小妖赶紧去找祝清雨,后者赶来看着画像思考了很久,最后终于想起来了—— “这个人前几天来我们这里住过,不过打听了一些事情以后就离开了。”祝清雨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新客人,从柜台后面拿出了纸笔,“您可以留下一个联系方式,舒芊姑娘离开的时候一定还会经过这里的,等她回来了,我们再联系您——请问您和舒芊姑娘是什么关系?” 新客人看了一眼大堂中还在吃饭的人,不动声色地掏出了一个牌子递给了祝清雨:“我是夜游神使,找舒芊有些话想要问,而且很急,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祝清雨闲来无事看过很多书,也认得一些鬼篆,再加上牌子上散发出隐隐的鬼气,知道这是真家伙。 “这个……请您稍等,我去找我们妖王大人,很快就回来。”祝清雨不敢自己决定这件事,对方可是鬼界的官差,她怕处理得不好会给青鸟客栈带来麻烦。 祝清澜就在后厨帮忙,被妹妹拉出来的时候,腰上还系着围裙——自从祝清澜留在客栈帮忙以后,客流量比往年多了不少。不知道谁传出去的,青鸟客栈不光有一位貌若天仙的老板娘,还有一位更漂亮的厨娘,听说是老板娘的姐姐。来这里吃饭和住店的客人有很多都是冲着她们姐妹俩来的,就是为了一睹美人的芳容。 “这位差爷,请借一步说话。这里有太多的凡人,希望您能理解。”祝清澜的见识比妹妹高很多,认出了牌子后面酆都大帝的玺印,知道这是一名地位很高的鬼差,因此说话也客气了不少。 “嗯。”秦月点点头,跟着祝清澜去了后院。 在后院的宿舍中,祝清澜转身盈盈一拜:“钦差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不要怪罪。” 她就是一个山头的妖王而已,对方可是酆都大帝钦点的鬼差,地位仅次于鬼界十殿,恭敬一些也是应该的。 “……您不用这样,我就是来打听个鬼而已。”秦月赶紧伸手搀扶,对方活了一千多年了,她可实在是受不起。 “不知差爷找那位舒芊姑娘……所为何事?”祝清澜也记得舒芊——何止记得,印象简直太深刻了。她是大妖,看得出舒芊有一定的实力。而且她的青鸾山没有鬼魂居住,忽然来了一个鬼,她当然会留意一些。 好在舒芊并不是什么恶鬼,她只是来打听一个地方而已。那个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开放着百灵花的千魂冢。百灵花对妖怪来说是大补,对凡人来说也是治病的良药,可对鬼魂来说却没什么作用。再加上对方说认识千魂冢的清荷道人宋清风,她便给舒芊指明了千魂冢的方向。 ——知道清荷道人本名的人少之又少,能叫出他本来的名字,说明双方肯定有些交情了。而且祝清澜并不在意舒芊会在千魂冢胡作非为,那里可是连鬼魔灵都险些铩羽而归的地方,天下还有比那个女魔头更危险的鬼么? 只是现在有一名鬼差找来了,这让祝清澜有些担心。鬼界的官差一直都很少,尤其是到了现代,人口暴涨,鬼魂也多了许多。能被鬼差盯上,难道那名舒芊姑娘犯了什么事? “妖王大人不用担心,她没犯什么事,我就是有些事情想问她而已。况且就算要捉拿她,仅派我一个过来也是不可能的,对?”秦月让对方放心,并没有说出自己的来意。暗五行的事情她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尤其是他们那种依靠吞噬、利用鬼魂来增长实力的怪异修炼方法。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这种违背天道的修炼方法和修士,都应该被永远埋葬。 “原来如此。”祝清澜点点头,她觉得鬼差没有说谎——就像对方说的那样,若是真的想要捉拿舒芊,一个鬼差还真不够看。 尤其是眼前这个地位虽高,但鬼气却很稀薄的鬼差。 “舒芊姑娘在千魂冢,那里地处偏僻,想要找到很困难,而且十分危险。不过如果您是鬼差的话,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祝清澜拿出了一张地图在桌子上摊开,指明了青鸟客栈的位置,又在深山中的某一处点了点,“一直往东南方向走就对了,如果找不到的话,可以试着从南边的望海崖出发,那里有一条土路经过千魂冢,当你看到一片常年开放、晚上也会发光的花海的时候就找到了。” “多谢。”秦月留下了自己的背包和身份证,“不知道你家还有空房间么?柴房也行,我想将行李先寄存在这里。” “客房没有了,不过寄存行李还是可以的,回头我也会给您预留一间,房钱什么的,等您回来再结算也行。”祝清澜接过了身份证,看了一眼上面的地址,这才有些惊讶地说道,“原来您来自九岭山的千柳镇,而且是那座着名的万妖楼——原来是骆先生的房客,抱歉之前怀疑您了。” “没关系,行李中只有一些衣服而已,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就行。”秦月不想耽搁太长时间,当即就要起身告辞,可肚子却在这时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这几天她一直都在赶路,都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看着脸红的秦月,祝清澜抬起袖子掩面一笑:“相传九岭山有令血肉再生的法术,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在客栈享用一顿酒席再走。” “……也行。”秦月是真饿了,心想也不差这一顿饭的时间,“简单点就好,我赶时间。” —————————————————— 同一时间,千魂冢。 众多英灵站在花海的边缘严阵以待,清荷道人宋清风坐在高处,和英灵们望着同一个方向。 花海之外不到十丈的位置,一名身披重甲的鬼坐在那里,面前摆放着一杆满是伤痕的大枪。鬼魂看上去有些凄惨,身上由鬼气凝聚而成的黑色盔甲已经破损了大半,有些部分甚至已经开始虚化消失。 舒芊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天了。这三天里,她只要休息好了就会对英灵发起挑战。舒芊知道自己不可能是眼前这群充满灵气的怪异鬼魂们的对手,她来这里并非是为了百灵花,也不是来拜访宋清风的,单纯就是为了战斗而来。 休息了片刻,舒芊睁开眼睛,不知道第几次握紧了大枪,冲向了做好战斗准备的英灵们。 她想通过战斗寻求一个答案。 一个关于自己这杆大枪的答案。 第648章 枪魂 又一次被击退。 这已经是舒芊不知道第几次被扔出千魂冢了。 手中的大枪断了无数次,又无数次用鬼气重新凝聚。身上的黑甲已经被打散,灵体也变得有些飘忽。 她快撑不住了。 “无量天尊……”清荷道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分开众多英灵站在千魂冢的边缘,看着躺在地上、连飘都飘不起来的女鬼,雪白的长眉都快拧到一起了,“这位姑娘,百灵花对鬼魂毫无作用,若是你想拿去救人,贫道可以送给你一些。” 自从这女鬼来到这里以来,一直都没说过来此的目的,二话不说就和英灵们打作一团。宋清风实在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来干嘛的——半年前鬼魔灵和骆青来过一趟,他们是为了拿百灵花救人的,宋清风也乐得帮忙。 可这个女鬼——好歹你也说一声是为什么来的?!这样打要打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为那东西来的。”原地躺了一会儿,舒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半截大枪,咬牙调动起体内不多的鬼气,沉重大枪的外形再次慢慢显现。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说出来贫道或许也能帮帮你。”宋清风本能地感觉这个女鬼并不是什么坏家伙——如果真的是恶鬼,在发现打不过的时候就逃了,根本不会如此执着。 “这就是……你们能帮我的方法!”尽管灵体已经十分虚弱,但舒芊战意不减分毫,大枪在手中舞了个枪花,朝着宋清风一枪刺了过去。 周围的英灵们立刻想要迎击,却被宋清风喝退,他自己挥舞起手中的拂尘,顺着大枪刺来的方向卷住了枪头,用力将大枪的前端压在了地上。舒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轻易就被清荷道人制伏,两个鬼以千魂冢的边界为分界线,一内一外僵持了起来。 宋清风没有使全力,他知道女鬼已经不堪一击了。压制住对方之后,他望着对方的眼睛,问道:“姑娘,贫道多句嘴,嫌啰嗦可以不听。我等道家讲究一个从心所欲,姑娘若不愿说明来由,贫道也不会多问。只是再这样下去,你必会生出心魔,心魔对灵体的伤害极大,就算你想打,至少等你的灵体和鬼气恢复一些再说。贫道手中还有一些金寿,如果不介意的话……” 随手招呼英灵拿来了两块金寿,宋清风将之丢到了千魂冢外:“至少先休息一会儿,无论你在追求什么,若是魂飞魄散,那就什么都没了。” 舒芊的大枪被压制得一动都动不了,眼前的景色也因为力竭变得有些恍惚。似乎是察觉到了面前这名道士鬼魂的善意,这才慢慢松开了手,大枪立刻化作鬼气,被千魂冢的灵气打散。 “……多谢道长。”舒芊听进去了,道士说得对,若是魂飞魄散,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眼下自己的灵体已经到达了极限,再打下去,也许真的会无法挽回。 见女鬼停手了,宋清风这才放下心来。他让英灵们全都退下,自己则坐在了千魂冢的边缘,看着女鬼点燃了金寿,慢慢恢复着鬼气。 宋清风和众多英灵一样,永远都无法离开千魂冢的范围。当年鬼魔灵毁灭这里的时候,他们刚刚死去的灵魂在第一时间被灵气侵蚀,最终变成了如今仙不仙鬼不鬼的样子。说得好听一点,千魂冢是他们继续修炼的最佳地点,说得不好听点,这座埋葬着上千名道士的花海,就是他们永恒的囚笼。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好,他们都是道士,对事情看得很开,也不在乎是否能出去。只要能在此地修心养性,对道士的英灵们来说,离开与否并没太大差别。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金寿烧完了,舒芊的灵体也恢复了些许。她闭上眼睛调动起体内的鬼气,黑色的铁甲再次覆盖全身,大枪也重新握于手中:“那些小鬼呢?让他们出来。” “贫道来做你的对手。”宋清风也站了起来,将拂尘搭在臂弯上,澎湃的灵气令周围刮起了一阵狂风——清荷道人宋清风是这里的主人,修为极高,虽然没和人动过手,但骆青的评价是,他能和自己差不多打个平手。 宋清风这样做是考虑舒芊的身体,他不想伤害这个女鬼,自己亲自动手,下手的时候多少也能有些分寸。 哪知舒芊在听他这样说后,却放下了手中的大枪:“不可。” “……为何?” “道长您心地善良,下手必会留情,而我需要置身绝境之中,才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姑娘,你到底在追求什么?”宋清风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我……” 舒芊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想要的东西,其实就在自己手中的这杆大枪之上。只是她的大枪,却迟迟都没有给她答案。 她在追求的,是大枪中的一个声音。 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是在南风镇的郊区、放走封山河的那一战中。 彼时,她一枪破开了卫九原的法力封锁——说实话,舒芊当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按道理来说,就算自己的实力到达了半圣,但想要破开器圣的封锁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时她一心只想放封山河离开——放了他,也放了自己的执念。 舒芊知道封山河不可能看上自己了,这一点从望海崖那次交手中也确认过了。那个莽夫早已心有所属,自己无论再怎么努力,也不会走进他的心中。 封山河曾是她的挚爱——一开始也只是想和一个强大的家伙一起生活,可到了后来,或许是封山河直率的性子,或许是他特殊的人格魅力,不知不觉间,舒芊已经不再执着于对方的力量。 只是完全没有结果的事情,再坚持下去也没有意思。所以舒芊找准了一个机会,将枪头对准了卫九原的法器——器圣的法器出神入化,本体必然有着比法力封锁更强的力量,想要破开难之又难。可就在她刚刚将大枪投出去的时候,枪身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好】。 只此一个字,舒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当时的情况已经不容她多想,既然破开了封锁,那就让自己曾经的挚爱赶紧离开就是。 第二次听到大枪的声音,是上个月在望海崖的时候。 卫九原为了给她自由,不惜创造出鬼魔灵的复制品。可即使是复制品,那个怪物身上仍旧有着两千四百年前女魔头的鬼气,当复制品失控的时候,挡在那个怪物和一心为了自己的卫九原之间的,就只有她而已。 她无路可退,无处可逃——只要她后退一步,卫九原必将死于他自己制造出来的怪物手中。 千钧一发之际,大枪中再次传来了那个声音。这一次,舒芊听得真真切切—— 【丫头,霸皇枪不是这样耍的。】 彼时的舒芊同样无法思考这句话的来源,在一枪打散那个怪物的灵体之后,她立刻去查看了卫九原的伤势。刚好那头老鼍带着封山河他们冲破了尸群,危机也就此化解。 可自那以后,舒芊心中多了个疑问。 两次经历绝境。 那个帮了自己两次的声音,究竟是谁? 她想找到这个答案,为此甚至去问过鬼头大人——如今的百鬼众已不同往日,鬼头大人现出真身,虽然仍旧躲藏在暗处,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连自己的部下都不信任的首领了。 钟良也不知道原因,但他给舒芊指明了一条路——如果想要再次听到那个声音,不妨试试将自己置身绝境之中。眼下百鬼众和七圣都无法轻举妄动,鬼仙的事情仍旧在调查中,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还没查到什么眉目,不可能出来陪她打架。 想要找到一个能和七圣相匹敌的对手,最佳的去处便是这千魂冢。 考虑到舒芊为心魔所困,无法专心做好手中的事情,钟良便给她放了个假——对钟良来说,工具必须要时刻保持在最佳状态,如果一把刀不再锋利,那还不如不用。与其让舒芊怀着心事来为他办事,不如让她解决了心中的困惑以后再说。 就这样,舒芊来到了千魂冢,想要寻求心中的答案。 当她磕磕绊绊地将这些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宋清风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贫道就帮你一把!” 女鬼想要绝境,那自己就给她创造一个绝境好了。清荷道人转身盘膝坐地,拂尘横置于腿上,双手握成子午诀沉于丹田,在他双眼闭上的那一刻,身后忽然幻化出无数虚影,每个虚影的手中都拿着不同的法宝。 这便是清荷道人最强的道术——【一人成军】。 只要本体不破,强大的虚影便会源源不绝。在这本身就充满灵气的千魂冢内,除了对手是不属于三界的大灾炎之外,就算面对七圣,清荷道人至少也会立于不败之地。 “姑娘,小心了!”宋清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眼中迸发出慑人的白光。无数虚影如海啸般扑向舒芊,舒芊不敢怠慢,也没有畏惧,而是挺起大枪迎了上去。 就像宋清风说的那样,他真的为她制造出了一个绝境。面对着至少等同于七圣的实力,舒芊在第一个照面就被数道符纸逼得后退了三丈。随之而来的是锋利的长剑、难以捉摸的拂尘、密如雨点的拳法和无数道法。多种多样的兵器、符纸、武术和道法令舒芊防不胜防,她吃力地抵挡着每一次进攻,可后退的脚步却无法停下。直到她退到千魂冢边缘的时候,大枪和身上的铁甲早已千疮百孔。 就在她即将再度力竭之时,一杆长柄大刀迎面劈来,舒芊已经退无可退,她不想这么快放弃,可是在清荷道人的进攻和脚下不断侵蚀她鬼气的灵气双重压力之下,她已经穷途末路。不得已,舒芊咬牙举起了大枪,迎面刺向了长柄大刀——就像双方预料的那样,鬼气凝聚的大枪被大刀劈碎。 刀刃带着毁灭性的灵气迎面斩下,清荷道人没想到舒芊至此仍不打算后退,赶紧想要停止攻势。可就在这时,不光是舒芊,就连清荷道人也听到了一个满是傲气的声音—— 【哼,雕虫小技,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破损的大枪于半空中再次凝聚在一起,像望海崖那时一样,枪身上弹出了无数枪头,下一个呼吸间,众多枪头离开了枪身,每个都瞄准了一个虚影。 三个呼吸之后,所有的虚影尽数被破开,大枪也在虚影消失的那一刻飞向了清荷道人。后者心头大骇,如此恐怖的压迫感,他只有在鬼魔灵的身上感受过。宋清风不敢抱有侥幸心理,立刻动用起全部的修为想要抵抗。可他的所有道术皆不是大枪的一合之敌,眨眼间,大枪的枪尖就来到了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枪尖停在了宋清风的眉间,没有取他的性命。还没等双方心头的惊骇退去,一只手忽然出现在了枪杆上,接着以那只手为,慢慢显现出了一个人形。 此人束着高马尾,一身古装白衣如雪,尽管是名女子,却有着令男人都自愧不如的英气。 【小老儿,实力不错,可惜了,是个死鬼。】女子的面目十分模糊,但语气中的嘲弄和认可却十分清晰。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舒芊和宋清风同时问出了这句话。 白衣女子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大枪插在了面前的土中,一转身的时间,刚刚显现的身影便化作灰烬消散在了风中。 【问本座是谁?呵,去找温清海那小子,那个手下败将知道本座的身份!】 第648章 枪魂 又一次被击退。 这已经是舒芊不知道第几次被扔出千魂冢了。 手中的大枪断了无数次,又无数次用鬼气重新凝聚。身上的黑甲已经被打散,灵体也变得有些飘忽。 她快撑不住了。 “无量天尊……”清荷道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分开众多英灵站在千魂冢的边缘,看着躺在地上、连飘都飘不起来的女鬼,雪白的长眉都快拧到一起了,“这位姑娘,百灵花对鬼魂毫无作用,若是你想拿去救人,贫道可以送给你一些。” 自从这女鬼来到这里以来,一直都没说过来此的目的,二话不说就和英灵们打作一团。宋清风实在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来干嘛的——半年前鬼魔灵和骆青来过一趟,他们是为了拿百灵花救人的,宋清风也乐得帮忙。 可这个女鬼——好歹你也说一声是为什么来的?!这样打要打到什么时候! “我……不是为那东西来的。”原地躺了一会儿,舒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半截大枪,咬牙调动起体内不多的鬼气,沉重大枪的外形再次慢慢显现。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说出来贫道或许也能帮帮你。”宋清风本能地感觉这个女鬼并不是什么坏家伙——如果真的是恶鬼,在发现打不过的时候就逃了,根本不会如此执着。 “这就是……你们能帮我的方法!”尽管灵体已经十分虚弱,但舒芊战意不减分毫,大枪在手中舞了个枪花,朝着宋清风一枪刺了过去。 周围的英灵们立刻想要迎击,却被宋清风喝退,他自己挥舞起手中的拂尘,顺着大枪刺来的方向卷住了枪头,用力将大枪的前端压在了地上。舒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轻易就被清荷道人制伏,两个鬼以千魂冢的边界为分界线,一内一外僵持了起来。 宋清风没有使全力,他知道女鬼已经不堪一击了。压制住对方之后,他望着对方的眼睛,问道:“姑娘,贫道多句嘴,嫌啰嗦可以不听。我等道家讲究一个从心所欲,姑娘若不愿说明来由,贫道也不会多问。只是再这样下去,你必会生出心魔,心魔对灵体的伤害极大,就算你想打,至少等你的灵体和鬼气恢复一些再说。贫道手中还有一些金寿,如果不介意的话……” 随手招呼英灵拿来了两块金寿,宋清风将之丢到了千魂冢外:“至少先休息一会儿,无论你在追求什么,若是魂飞魄散,那就什么都没了。” 舒芊的大枪被压制得一动都动不了,眼前的景色也因为力竭变得有些恍惚。似乎是察觉到了面前这名道士鬼魂的善意,这才慢慢松开了手,大枪立刻化作鬼气,被千魂冢的灵气打散。 “……多谢道长。”舒芊听进去了,道士说得对,若是魂飞魄散,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眼下自己的灵体已经到达了极限,再打下去,也许真的会无法挽回。 见女鬼停手了,宋清风这才放下心来。他让英灵们全都退下,自己则坐在了千魂冢的边缘,看着女鬼点燃了金寿,慢慢恢复着鬼气。 宋清风和众多英灵一样,永远都无法离开千魂冢的范围。当年鬼魔灵毁灭这里的时候,他们刚刚死去的灵魂在第一时间被灵气侵蚀,最终变成了如今仙不仙鬼不鬼的样子。说得好听一点,千魂冢是他们继续修炼的最佳地点,说得不好听点,这座埋葬着上千名道士的花海,就是他们永恒的囚笼。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还好,他们都是道士,对事情看得很开,也不在乎是否能出去。只要能在此地修心养性,对道士的英灵们来说,离开与否并没太大差别。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金寿烧完了,舒芊的灵体也恢复了些许。她闭上眼睛调动起体内的鬼气,黑色的铁甲再次覆盖全身,大枪也重新握于手中:“那些小鬼呢?让他们出来。” “贫道来做你的对手。”宋清风也站了起来,将拂尘搭在臂弯上,澎湃的灵气令周围刮起了一阵狂风——清荷道人宋清风是这里的主人,修为极高,虽然没和人动过手,但骆青的评价是,他能和自己差不多打个平手。 宋清风这样做是考虑舒芊的身体,他不想伤害这个女鬼,自己亲自动手,下手的时候多少也能有些分寸。 哪知舒芊在听他这样说后,却放下了手中的大枪:“不可。” “……为何?” “道长您心地善良,下手必会留情,而我需要置身绝境之中,才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姑娘,你到底在追求什么?”宋清风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我……” 舒芊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想要的东西,其实就在自己手中的这杆大枪之上。只是她的大枪,却迟迟都没有给她答案。 她在追求的,是大枪中的一个声音。 第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是在南风镇的郊区、放走封山河的那一战中。 彼时,她一枪破开了卫九原的法力封锁——说实话,舒芊当时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按道理来说,就算自己的实力到达了半圣,但想要破开器圣的封锁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时她一心只想放封山河离开——放了他,也放了自己的执念。 舒芊知道封山河不可能看上自己了,这一点从望海崖那次交手中也确认过了。那个莽夫早已心有所属,自己无论再怎么努力,也不会走进他的心中。 封山河曾是她的挚爱——一开始也只是想和一个强大的家伙一起生活,可到了后来,或许是封山河直率的性子,或许是他特殊的人格魅力,不知不觉间,舒芊已经不再执着于对方的力量。 只是完全没有结果的事情,再坚持下去也没有意思。所以舒芊找准了一个机会,将枪头对准了卫九原的法器——器圣的法器出神入化,本体必然有着比法力封锁更强的力量,想要破开难之又难。可就在她刚刚将大枪投出去的时候,枪身却传来了一个声音—— 【好】。 只此一个字,舒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当时的情况已经不容她多想,既然破开了封锁,那就让自己曾经的挚爱赶紧离开就是。 第二次听到大枪的声音,是上个月在望海崖的时候。 卫九原为了给她自由,不惜创造出鬼魔灵的复制品。可即使是复制品,那个怪物身上仍旧有着两千四百年前女魔头的鬼气,当复制品失控的时候,挡在那个怪物和一心为了自己的卫九原之间的,就只有她而已。 她无路可退,无处可逃——只要她后退一步,卫九原必将死于他自己制造出来的怪物手中。 千钧一发之际,大枪中再次传来了那个声音。这一次,舒芊听得真真切切—— 【丫头,霸皇枪不是这样耍的。】 彼时的舒芊同样无法思考这句话的来源,在一枪打散那个怪物的灵体之后,她立刻去查看了卫九原的伤势。刚好那头老鼍带着封山河他们冲破了尸群,危机也就此化解。 可自那以后,舒芊心中多了个疑问。 两次经历绝境。 那个帮了自己两次的声音,究竟是谁? 她想找到这个答案,为此甚至去问过鬼头大人——如今的百鬼众已不同往日,鬼头大人现出真身,虽然仍旧躲藏在暗处,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连自己的部下都不信任的首领了。 钟良也不知道原因,但他给舒芊指明了一条路——如果想要再次听到那个声音,不妨试试将自己置身绝境之中。眼下百鬼众和七圣都无法轻举妄动,鬼仙的事情仍旧在调查中,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还没查到什么眉目,不可能出来陪她打架。 想要找到一个能和七圣相匹敌的对手,最佳的去处便是这千魂冢。 考虑到舒芊为心魔所困,无法专心做好手中的事情,钟良便给她放了个假——对钟良来说,工具必须要时刻保持在最佳状态,如果一把刀不再锋利,那还不如不用。与其让舒芊怀着心事来为他办事,不如让她解决了心中的困惑以后再说。 就这样,舒芊来到了千魂冢,想要寻求心中的答案。 当她磕磕绊绊地将这些事情说出来的时候,宋清风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贫道就帮你一把!” 女鬼想要绝境,那自己就给她创造一个绝境好了。清荷道人转身盘膝坐地,拂尘横置于腿上,双手握成子午诀沉于丹田,在他双眼闭上的那一刻,身后忽然幻化出无数虚影,每个虚影的手中都拿着不同的法宝。 这便是清荷道人最强的道术——【一人成军】。 只要本体不破,强大的虚影便会源源不绝。在这本身就充满灵气的千魂冢内,除了对手是不属于三界的大灾炎之外,就算面对七圣,清荷道人至少也会立于不败之地。 “姑娘,小心了!”宋清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双眼中迸发出慑人的白光。无数虚影如海啸般扑向舒芊,舒芊不敢怠慢,也没有畏惧,而是挺起大枪迎了上去。 就像宋清风说的那样,他真的为她制造出了一个绝境。面对着至少等同于七圣的实力,舒芊在第一个照面就被数道符纸逼得后退了三丈。随之而来的是锋利的长剑、难以捉摸的拂尘、密如雨点的拳法和无数道法。多种多样的兵器、符纸、武术和道法令舒芊防不胜防,她吃力地抵挡着每一次进攻,可后退的脚步却无法停下。直到她退到千魂冢边缘的时候,大枪和身上的铁甲早已千疮百孔。 就在她即将再度力竭之时,一杆长柄大刀迎面劈来,舒芊已经退无可退,她不想这么快放弃,可是在清荷道人的进攻和脚下不断侵蚀她鬼气的灵气双重压力之下,她已经穷途末路。不得已,舒芊咬牙举起了大枪,迎面刺向了长柄大刀——就像双方预料的那样,鬼气凝聚的大枪被大刀劈碎。 刀刃带着毁灭性的灵气迎面斩下,清荷道人没想到舒芊至此仍不打算后退,赶紧想要停止攻势。可就在这时,不光是舒芊,就连清荷道人也听到了一个满是傲气的声音—— 【哼,雕虫小技,欺人太甚!】 话音刚落,破损的大枪于半空中再次凝聚在一起,像望海崖那时一样,枪身上弹出了无数枪头,下一个呼吸间,众多枪头离开了枪身,每个都瞄准了一个虚影。 三个呼吸之后,所有的虚影尽数被破开,大枪也在虚影消失的那一刻飞向了清荷道人。后者心头大骇,如此恐怖的压迫感,他只有在鬼魔灵的身上感受过。宋清风不敢抱有侥幸心理,立刻动用起全部的修为想要抵抗。可他的所有道术皆不是大枪的一合之敌,眨眼间,大枪的枪尖就来到了面前。 千钧一发之际,枪尖停在了宋清风的眉间,没有取他的性命。还没等双方心头的惊骇退去,一只手忽然出现在了枪杆上,接着以那只手为,慢慢显现出了一个人形。 此人束着高马尾,一身古装白衣如雪,尽管是名女子,却有着令男人都自愧不如的英气。 【小老儿,实力不错,可惜了,是个死鬼。】女子的面目十分模糊,但语气中的嘲弄和认可却十分清晰。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舒芊和宋清风同时问出了这句话。 白衣女子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大枪插在了面前的土中,一转身的时间,刚刚显现的身影便化作灰烬消散在了风中。 【问本座是谁?呵,去找温清海那小子,那个手下败将知道本座的身份!】 第649章 分头行动 舒芊不认识温清海是谁,双方唯一有机会碰面的地方就是穆府。可惜那时候温清海正在被柳垂莲灌得死去活来,舒芊也在完成自己的事情以后离开了。 眼下心中疑惑的事情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已经不需要再打下去了。舒芊向清荷道人问起了温清海,后者表示没听过这个名字,但答应她可以问问从千魂冢外的过客。 舒芊已经做好了追寻很久的准备了,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事情几乎当时就有了眉目—— “……你们在找温清海?”秦月刚好找了过来,她不知道舒芊和那名道士在聊什么,但却听到了“温清海”这三个字。 “你认识他?!”舒芊立刻抓住了秦月的肩膀,她不知道这个总是陪在司马钰身边的姑娘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既然对方有线索,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认识……算了我也有事要问你,你现在有时间么,我们得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十万火急!”秦月二话没说拉起舒芊就走,甚至都忘记给她重新附身到新身体中的时间。 新身体长时间没有灵魂进驻,可是会死的。 舒芊可不想放弃这两世为人的机会。 等到找回了身体,两人回到了青鸟客栈,和祝清雨要了个包厢以后,两人关好了门,坐下来同时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温清海在哪?!” “暗五行死后会去哪里?!” 问完两人又同时摇了摇头:“你先说。” “算了我先来……”秦月不打算谦让这件事,文佩那边已经焦头烂额了,再不快点儿找出鬼魂的去向,等包大人手底下那几个鬼差亲自过去就来不及了。 “行……”舒芊也感觉自己有点着急了,而且听对方的话,好像挺严重的样子。 秦月用尽可能简练的语言将千柳镇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也说明了城隍府的困境和派出所那边的压力。现在案子闹得挺大的,而且还是发生在九岭山这种妖界很有名的地方,人鬼妖三方都在关注着案件的发展。 “说实话,我不知道。”在听完秦月的话之后,舒芊摇了摇头——她不是在推卸责任,而是真的不知道,“我所了解的就是血法师和拓跋柔有关系,至于剩下的暗五行……抱歉,蝼蚁们使用的那些落后的法术,我不是很想关注。”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些线索,”看着秦月有些绝望的表情,舒芊赶紧补上了一句,“关于鬼界的事情,在我周围的圈子里,他应该是最了解的一个。别看他战斗能力不太行,对于信息的收集和对鬼界的了解程度,经常使用鬼门穿梭阴阳两界的梁平肯定会有头绪的。” “多谢。”秦月向对方道了谢,随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对方帮了她,现在该帮回去了,“你的手机呢?” “要手机干嘛?”舒芊拿出手机递了过去。 在看到对方手中和自己师兄同款的老人机的时候,秦月的嘴角抽了一下——最近自己碰上的人鬼妖怎么都混得这么惨。 连个智能机都不买的么?! “……我没什么钱,话说温清海和手机有什么关系?”舒芊有些窘迫地笑了笑,她现在是真的没钱了。要是放在以前自己为百鬼众做事的时候,她还能从男人那里坑一些钱出来。可自从百鬼众和七圣那边展开秘密合作以后,她就不能再杀人了。况且现在有了卫九原,舒芊也不打算再碰别的男人。 原来她是有一台智能机的,不过后来在望海崖战斗的时候不小心打坏了。以前的老本也都花得差不多了,她是真的没有多少现钱再买一部新的智能机。 反正平时和卫九原聊天的时候都是直接打电话,电话费和生活费又是对方出,她也不怎么需要钱的。而且以舒芊比较要强的性格,去外面骗骗男人还行,向卫九原张口要东西这种事,她是真的不想做。 “行。”秦月点点头,推门招呼了服务员小曼过来,“你这附近有没有手机店?” “有,就在路口拐角……”“你在这等我。”没等小曼说完,秦月就让舒芊原地等着,随后一路跑向了手机店,买了一款最新的智能机回来。 帮舒芊换好了电话卡,又下载了一个直播软件,秦月搜到了【羞花】这个名字,并且点了关注:“这个号晚上七点钟会直播,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在这里问就行了。” “……这个就是温清海?”舒芊从未想过能用这种方法找到想找的人。 “不,这是他老婆,找到他老婆就能找到他了。”秦月说完去前台结了账,让舒芊自己慢慢吃,她自己则用手机订了时间差不多的一张火车票,忙不迭地赶往了隔壁的城市。 她实在是没有时间了,这一趟出门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再不回去,还不知道文佩那边会急成什么样。 —————————————————— “咋办,干还是不干?” 沈诚握着三个锦囊蹲在派出所门口,看着垂头丧气从里面走出来的奚连锦,问出了上面那句话。 奚连锦刚刚开完会出来——这已经是所里不知道第几次开会了。每次开会,所长都会带来上面的坏消息——压力越来越大了,再不快点儿破案,自己和最近才相处起来的那些同事们的工作和前程可就都没了。 尤其是自己——她倒不在乎前程什么的,想当个警察完全就是打算压制住五林山的那群混小子们。主要是她这几个证书考了快三十年了——本来她们奚家的脑子就都不怎么好用,好不容易拿下了这么多证书,眼看就要因为这个案子付之东流了。 她是大妖,寿命很长,但那并不代表她愿意浪费这三十年。 面对沈诚的问题,奚连锦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同意,自己就成共犯了;不同意,破案的机会又十分渺茫。 如果是人类犯得案子,可能早就破了。关键是这里面还可能有鬼魂或妖怪参与在内,派出所这边也是挺不容易的。 “行了,我知道了。”沈诚点了点头,他看出了奚连锦的难处,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看着沈诚的背影,奚连锦想要说些什么,可她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她比谁都要了解这匹高原灰狼,他这样做是不想让自己为难——既然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那就索性分开行事。 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沈诚也变成了“另一边”的共犯。 虽然这家伙平时吊儿郎当不修边幅,而且又花心又抽烟又喝酒又不着调,还是属于看见女人就走不动路的那种,全身上下除了那张脸还能看之外,几乎找不到什么优点。 但在关键时刻,这匹灰狼还是很有担当的。 他完全可以不用蹚这趟浑水,是自己将他拖下来的。 “谢谢……”当沈诚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时候,奚连锦低声说道——她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也没有勇气当面说出这句话来。 —————————————————— 南风镇,小旅店。 黎江在这里躲了好几天了,原本他是打算保护邱小梅的,不过现在想想,自己好像是有些冲动了——现在邱小梅可是待在万妖楼的旁边。师妹说过,全世界最难对付的一批家伙就住在那座自己看不见的楼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在那里是最安全的。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偷偷回去看看的时候,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谁?”黎江握紧了匕首,这是他唯一的防身武器,不过已经可以应付绝大多数状况了。 “沈诚。” 在听到对方报上名字,黎江开了门,沈诚直接闪身进去,顺便把门带上了。 跟做贼似的。 “找到真凶了?”黎江比较关心这件事,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沈诚还会有别的什么理由来找自己。 “没,我是来让你办点儿事的。”沈诚坐在椅子上,给黎江丢过去一支烟,“我要你回去杀人,杀暗五行的人,越多越好。” “……为啥啊?!”黎江被对方的单刀直入噎得差点儿用打火机燎到头发。 “别问了,总之做就行了。” “先不说原因……我自己动手是一回事,从你口中说出来,可就要付出代价了。”黎江坐在了床角,慢慢吐出一口烟雾,俩人搞得好像什么不良组织在接头一样。 “我没钱,都花女人身上了。”沈诚耸了耸肩膀。 “……你还真是个人渣。” “过奖……”沈诚抱了抱拳,“不过我可以用另一件事和你交换。” “什么事?” “邱小梅失踪了,两天前的事情,柳垂莲带人找了很久,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结果,刚刚给我打过电话让我这个鼻子灵的帮忙找找。” “她被抓走了?!”黎江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知道自己犯了修罗村的大忌——尽管不愿承认,但黎江知道,自己真的对那个女鬼动情了。 “没有那个迹象,暗五行被凶手牵制得团团转,自身难保,应该没那个时间对付她。”沈诚弹了一下烟灰继续说道,“你帮我杀人,我帮你找人,算不算等价交换?” “再加一条,保护她的安全。”黎江毫不犹豫地加上了自己的条件。 “穆姐的员工当然受到九岭山的庇护。”沈诚也立刻点了点头,“成交?” “成交。” 第649章 分头行动 舒芊不认识温清海是谁,双方唯一有机会碰面的地方就是穆府。可惜那时候温清海正在被柳垂莲灌得死去活来,舒芊也在完成自己的事情以后离开了。 眼下心中疑惑的事情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法,已经不需要再打下去了。舒芊向清荷道人问起了温清海,后者表示没听过这个名字,但答应她可以问问从千魂冢外的过客。 舒芊已经做好了追寻很久的准备了,可让她没想到的是,事情几乎当时就有了眉目—— “……你们在找温清海?”秦月刚好找了过来,她不知道舒芊和那名道士在聊什么,但却听到了“温清海”这三个字。 “你认识他?!”舒芊立刻抓住了秦月的肩膀,她不知道这个总是陪在司马钰身边的姑娘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既然对方有线索,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认识……算了我也有事要问你,你现在有时间么,我们得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十万火急!”秦月二话没说拉起舒芊就走,甚至都忘记给她重新附身到新身体中的时间。 新身体长时间没有灵魂进驻,可是会死的。 舒芊可不想放弃这两世为人的机会。 等到找回了身体,两人回到了青鸟客栈,和祝清雨要了个包厢以后,两人关好了门,坐下来同时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温清海在哪?!” “暗五行死后会去哪里?!” 问完两人又同时摇了摇头:“你先说。” “算了我先来……”秦月不打算谦让这件事,文佩那边已经焦头烂额了,再不快点儿找出鬼魂的去向,等包大人手底下那几个鬼差亲自过去就来不及了。 “行……”舒芊也感觉自己有点着急了,而且听对方的话,好像挺严重的样子。 秦月用尽可能简练的语言将千柳镇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也说明了城隍府的困境和派出所那边的压力。现在案子闹得挺大的,而且还是发生在九岭山这种妖界很有名的地方,人鬼妖三方都在关注着案件的发展。 “说实话,我不知道。”在听完秦月的话之后,舒芊摇了摇头——她不是在推卸责任,而是真的不知道,“我所了解的就是血法师和拓跋柔有关系,至于剩下的暗五行……抱歉,蝼蚁们使用的那些落后的法术,我不是很想关注。”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你一些线索,”看着秦月有些绝望的表情,舒芊赶紧补上了一句,“关于鬼界的事情,在我周围的圈子里,他应该是最了解的一个。别看他战斗能力不太行,对于信息的收集和对鬼界的了解程度,经常使用鬼门穿梭阴阳两界的梁平肯定会有头绪的。” “多谢。”秦月向对方道了谢,随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对方帮了她,现在该帮回去了,“你的手机呢?” “要手机干嘛?”舒芊拿出手机递了过去。 在看到对方手中和自己师兄同款的老人机的时候,秦月的嘴角抽了一下——最近自己碰上的人鬼妖怎么都混得这么惨。 连个智能机都不买的么?! “……我没什么钱,话说温清海和手机有什么关系?”舒芊有些窘迫地笑了笑,她现在是真的没钱了。要是放在以前自己为百鬼众做事的时候,她还能从男人那里坑一些钱出来。可自从百鬼众和七圣那边展开秘密合作以后,她就不能再杀人了。况且现在有了卫九原,舒芊也不打算再碰别的男人。 原来她是有一台智能机的,不过后来在望海崖战斗的时候不小心打坏了。以前的老本也都花得差不多了,她是真的没有多少现钱再买一部新的智能机。 反正平时和卫九原聊天的时候都是直接打电话,电话费和生活费又是对方出,她也不怎么需要钱的。而且以舒芊比较要强的性格,去外面骗骗男人还行,向卫九原张口要东西这种事,她是真的不想做。 “行。”秦月点点头,推门招呼了服务员小曼过来,“你这附近有没有手机店?” “有,就在路口拐角……”“你在这等我。”没等小曼说完,秦月就让舒芊原地等着,随后一路跑向了手机店,买了一款最新的智能机回来。 帮舒芊换好了电话卡,又下载了一个直播软件,秦月搜到了【羞花】这个名字,并且点了关注:“这个号晚上七点钟会直播,有什么事情你直接在这里问就行了。” “……这个就是温清海?”舒芊从未想过能用这种方法找到想找的人。 “不,这是他老婆,找到他老婆就能找到他了。”秦月说完去前台结了账,让舒芊自己慢慢吃,她自己则用手机订了时间差不多的一张火车票,忙不迭地赶往了隔壁的城市。 她实在是没有时间了,这一趟出门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再不回去,还不知道文佩那边会急成什么样。 —————————————————— “咋办,干还是不干?” 沈诚握着三个锦囊蹲在派出所门口,看着垂头丧气从里面走出来的奚连锦,问出了上面那句话。 奚连锦刚刚开完会出来——这已经是所里不知道第几次开会了。每次开会,所长都会带来上面的坏消息——压力越来越大了,再不快点儿破案,自己和最近才相处起来的那些同事们的工作和前程可就都没了。 尤其是自己——她倒不在乎前程什么的,想当个警察完全就是打算压制住五林山的那群混小子们。主要是她这几个证书考了快三十年了——本来她们奚家的脑子就都不怎么好用,好不容易拿下了这么多证书,眼看就要因为这个案子付之东流了。 她是大妖,寿命很长,但那并不代表她愿意浪费这三十年。 面对沈诚的问题,奚连锦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同意,自己就成共犯了;不同意,破案的机会又十分渺茫。 如果是人类犯得案子,可能早就破了。关键是这里面还可能有鬼魂或妖怪参与在内,派出所这边也是挺不容易的。 “行了,我知道了。”沈诚点了点头,他看出了奚连锦的难处,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看着沈诚的背影,奚连锦想要说些什么,可她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她比谁都要了解这匹高原灰狼,他这样做是不想让自己为难——既然自己的身份不可能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那就索性分开行事。 而这样做的代价,就是沈诚也变成了“另一边”的共犯。 虽然这家伙平时吊儿郎当不修边幅,而且又花心又抽烟又喝酒又不着调,还是属于看见女人就走不动路的那种,全身上下除了那张脸还能看之外,几乎找不到什么优点。 但在关键时刻,这匹灰狼还是很有担当的。 他完全可以不用蹚这趟浑水,是自己将他拖下来的。 “谢谢……”当沈诚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的时候,奚连锦低声说道——她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他,也没有勇气当面说出这句话来。 —————————————————— 南风镇,小旅店。 黎江在这里躲了好几天了,原本他是打算保护邱小梅的,不过现在想想,自己好像是有些冲动了——现在邱小梅可是待在万妖楼的旁边。师妹说过,全世界最难对付的一批家伙就住在那座自己看不见的楼中。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在那里是最安全的。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偷偷回去看看的时候,房间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谁?”黎江握紧了匕首,这是他唯一的防身武器,不过已经可以应付绝大多数状况了。 “沈诚。” 在听到对方报上名字,黎江开了门,沈诚直接闪身进去,顺便把门带上了。 跟做贼似的。 “找到真凶了?”黎江比较关心这件事,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到沈诚还会有别的什么理由来找自己。 “没,我是来让你办点儿事的。”沈诚坐在椅子上,给黎江丢过去一支烟,“我要你回去杀人,杀暗五行的人,越多越好。” “……为啥啊?!”黎江被对方的单刀直入噎得差点儿用打火机燎到头发。 “别问了,总之做就行了。” “先不说原因……我自己动手是一回事,从你口中说出来,可就要付出代价了。”黎江坐在了床角,慢慢吐出一口烟雾,俩人搞得好像什么不良组织在接头一样。 “我没钱,都花女人身上了。”沈诚耸了耸肩膀。 “……你还真是个人渣。” “过奖……”沈诚抱了抱拳,“不过我可以用另一件事和你交换。” “什么事?” “邱小梅失踪了,两天前的事情,柳垂莲带人找了很久,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结果,刚刚给我打过电话让我这个鼻子灵的帮忙找找。” “她被抓走了?!”黎江一下子紧张起来,他知道自己犯了修罗村的大忌——尽管不愿承认,但黎江知道,自己真的对那个女鬼动情了。 “没有那个迹象,暗五行被凶手牵制得团团转,自身难保,应该没那个时间对付她。”沈诚弹了一下烟灰继续说道,“你帮我杀人,我帮你找人,算不算等价交换?” “再加一条,保护她的安全。”黎江毫不犹豫地加上了自己的条件。 “穆姐的员工当然受到九岭山的庇护。”沈诚也立刻点了点头,“成交?” “成交。” 第650章 三个锦囊的含义 穆小雅在回到千柳镇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派出所的刘所长。 在看到对方样子的时候,穆小雅差点儿没认出来——她是认识刘所长的,双方也都互相帮过忙,关于穆小雅那辆改装过的车子,就是刘所长给办的手续——原来的刘所长虽然五十多岁了,但看上去很精神,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子英武气息。 如今的他眼窝深陷,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眼眶周围,虽然眼中的光芒仍旧不减当年,可整体看上去却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样。 “刘所长,您……”穆小雅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他好像最近经历了许多事。 “说来话长,穆小姐。”刘所长也是没办法了,不得不来找穆小雅。他本身是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之类事情的,而且他的职业也不允许这样做。只是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无论是监控还是现场都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除了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之外,这个即将退休的老男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头绪。 刘所长知道穆小雅懂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当然,他是不知道穆小雅其实是一头熊的,只当她是某个喜欢一些偏门东西的普通人。关于一些非人的事情,刘所长也没有什么可靠的关系,所以才求到穆小雅这里。 两人来到了路边的小饭馆开了个包厢,刘所长点了几个菜,又给两个杯子倒上酒,这才有些为难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讲一遍。 “我大概知道了。”穆小雅听完,心里已经有了数,这些事情很明显都是鬼做的,刘所长一介凡人,自然不可能解决这种事,“回去我找找相关人士,最近几天就会给你答案。” “有劳了。”刘所长抱了抱拳,悬了好几天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点。虽然不抱太大希望,可总归也算是有个方向,“除此之外……刘某还有一事相求。” “请讲。”穆小雅大概也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 “穆小姐,你也知道,刘某今年五十六了,再等个几年就退休了。”刘所长喝了口酒,辛辣的液体入喉,他的表情有些苦涩,“从调到千柳镇以来,整整三十年,大大小小案件,刘某也办了几百件了,不说功劳,不说苦劳,但求个问心无愧。” “可是这人啊,一旦上了岁数,考虑的也会变多。”刘所长说得十分委婉,他本来是不想说这种事的,可就是有些不甘心——一辈子快走到头了,临退休居然碰到这些窝心事,这让他怎么也无法释怀,“等这个案子结了,估计我这所长也做到头了,可我对千柳镇已经有了感情,连家都搬过来了,这个时候再调走,不知道还能不能……” 老男人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这种事求人,让他感觉自己很窝囊。最终,他的自尊让他闭上了嘴巴:“……算了,案子的事情,有劳穆小姐了。” “这事本来就不怪你,因为以人类的认知是无法解决的。”穆小雅端起酒杯敬了对方,她倒是挺佩服刘所长的,在千柳镇这个小地方一干就是一辈子,没有可观的薪水,没什么升迁的希望,却也不曾怠慢手中大大小小的案子。向他这样持之以恒的人,现在已经很少了。 “你这个所长,会做到退休的,上面的人不会为难你。”穆小雅喝光了杯中酒,起身向刘所长欠身行礼,“我还有点事要安排,先失陪了。” “多谢。”刘所长没有起身相送,只是低着头道了声谢。有了这句话,他的表情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这大概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因为私事求别人。 穆小雅离开以后,刘所长看着眼前的杯子,将剩下的酒倒入其中,他拿起筷子吃了口菜。 ——四菜一汤呢,他不喜欢浪费。 “服务员!再来碗米饭!” —————————————————— 穆小雅回到万妖楼的时候,正看到阿牛哥和庄雯在下棋,花沐晨现出原形,趴在墙角打着盹儿。 “沈诚呢?” “穆姐。”众妖看到她回来,先打了声招呼,阿牛哥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转身回答道,“他出去办事了,已经……大概天没回来过了。” “知道了。”穆小雅一边松着领带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沈诚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还没等对方说话,穆小雅就单刀直入地说道,“回万妖楼,有点事情让你去做。” 论追踪,全楼的人加起来也不如沈诚,只要被这匹灰狼盯上的目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逃脱的记录。 穆小雅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先回自己的131室洗了个澡,刚刚洗完,楼下就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 沈诚在进屋的时候,穆小雅差点儿想把这家伙踹出去——他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重了,仅仅是开门的那一瞬间,穆小雅就闻到了一股好像馊了一个星期的剩菜味儿。 废品收购站的离长空都比他干净。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穆小雅让他站在门口,她自己则坐在了沙发上,翻着万妖楼住户们的名单:“最近镇上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么?” “知道。” “有什么看法?” “我和奚连锦去文佩那里问过了,”沈诚点了支烟,他看上去也很疲惫。如果是以前沈诚敢在这屋抽烟,穆小雅立刻就会把他顺窗户扔出去。不过现在考虑到这家伙身上的味道,就纵容他这一次,“应该是个未登记过的鬼做的。” “有线索么?” “没有,不过有解决办法了。”沈诚拿出了三个锦囊晃了晃,“从城隍府回来以后,我们去了一趟351室。” “你去找吕文和了?!谁批准的?!”穆小雅听到351室,噌地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两颗豆豆眉都快拧了半圈,“你知不知道那个鬼他……” “穆姐,没办法了,我追踪不到。”没等穆小雅说完,沈诚就打断了她的话。 他也知道最好不要接近351室的住户,但眼下的局面已经是走投无路,再不快点解决这件事,等到侍仙阁和十殿全都开始干涉这件事的时候就真的晚了。 那群家伙来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所以我去找骆先生开了介绍信,去见了一次吕先生,他给了我三个锦囊。”沈诚故意强调了“三”这个数,果然,在听到这个数字以后,穆小雅的愤怒一下子消了一半。 穆小雅知道吕文和的底细,说实话,她想过不止一次将“魔”这个字挂在吕文和的头上——这家伙实在是太危险了,在他住进万妖楼之前的一千多年里,和他有关的大大小小事件数以千计,每次都是流血冲突,死伤的人鬼妖无数。可这并不是吕文和最令人头疼的地方,他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尽管这些事情中都有他的影子,可每次在追究责任的时候,这家伙都会完美地置身事外,根本就找不到他任何犯错的痕迹。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别的家伙来找我麻烦,我总不能任人宰割,对?】 在穆小雅质问他的时候,这家伙如是说。 从客观上来看,他确实是为了自保。可他的自保方法并非是消极解决,而是积极地将所有制造麻烦的源头全部消除掉。 无论对方是人,是鬼还是妖,只要被他算计过的,没有一个能够善终。 也正是因此,三界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团体想要收留他,在流浪了不知道多久以后,吕文和来到了九岭山。收留他的人并非是骆青,而是师父哈雷,在让他留在千柳镇的时候,哈雷先生曾与他约法三章——如果没有得到批准,他不得向任何人提任何建议,无论对方的原因是什么。 在千柳镇生活这五百年来,穆小雅只找过三次吕文和,每次都是很棘手的事情。不过就算事情再麻烦,这家伙最多也就给出过一个锦囊。 如今,吕文和一次给了沈诚三个——连他都无法一次性解决,说明这次的案子似乎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明明只是暗五行那群乌合之众在捣乱而已。 “……他还说什么了。”穆小雅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说这三个锦囊……要等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按顺序打开。”沈诚将第一个锦囊丢给了穆小雅,“我已经打开一个了。” 穆小雅抽出了锦囊中的纸条,上面用鬼篆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字—— 【去找那个叫黎江的,让他也开始动手杀暗五行的人,一直杀到和现在的死亡人数相同,再打开第二个锦囊。】 看着表面平平无奇,实际上每个字都滴着鲜血的字,穆小雅倒吸了一口凉气——确实,这种恶毒的建议,也只有吕文和能想得出来了。 面对着纸条沉默了很久,穆小雅才拿起了手机,打开了万妖楼的聊天群,在里面发了一条消息—— 【即日起,无论看到黎江做任何事都不得干涉。】 既然吕文和也察觉到这件事很严重,那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按照他说的做。 “你刚刚说骆青回来了?”发完这条消息,穆小雅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嗯,跟着回来的还有那些寡妇们。”一提到这个,沈诚就有些幸灾乐祸。 “你继续想办法找线索,我去和骆青商量一下。” “好嘞穆姐。” 第650章 三个锦囊的含义 穆小雅在回到千柳镇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派出所的刘所长。 在看到对方样子的时候,穆小雅差点儿没认出来——她是认识刘所长的,双方也都互相帮过忙,关于穆小雅那辆改装过的车子,就是刘所长给办的手续——原来的刘所长虽然五十多岁了,但看上去很精神,整个人都透露着一股子英武气息。 如今的他眼窝深陷,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眼眶周围,虽然眼中的光芒仍旧不减当年,可整体看上去却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样。 “刘所长,您……”穆小雅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他好像最近经历了许多事。 “说来话长,穆小姐。”刘所长也是没办法了,不得不来找穆小雅。他本身是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之类事情的,而且他的职业也不允许这样做。只是最近的事情实在是太过诡异,无论是监控还是现场都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线索,除了那些怪力乱神的事情之外,这个即将退休的老男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头绪。 刘所长知道穆小雅懂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当然,他是不知道穆小雅其实是一头熊的,只当她是某个喜欢一些偏门东西的普通人。关于一些非人的事情,刘所长也没有什么可靠的关系,所以才求到穆小雅这里。 两人来到了路边的小饭馆开了个包厢,刘所长点了几个菜,又给两个杯子倒上酒,这才有些为难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讲一遍。 “我大概知道了。”穆小雅听完,心里已经有了数,这些事情很明显都是鬼做的,刘所长一介凡人,自然不可能解决这种事,“回去我找找相关人士,最近几天就会给你答案。” “有劳了。”刘所长抱了抱拳,悬了好几天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点。虽然不抱太大希望,可总归也算是有个方向,“除此之外……刘某还有一事相求。” “请讲。”穆小雅大概也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 “穆小姐,你也知道,刘某今年五十六了,再等个几年就退休了。”刘所长喝了口酒,辛辣的液体入喉,他的表情有些苦涩,“从调到千柳镇以来,整整三十年,大大小小案件,刘某也办了几百件了,不说功劳,不说苦劳,但求个问心无愧。” “可是这人啊,一旦上了岁数,考虑的也会变多。”刘所长说得十分委婉,他本来是不想说这种事的,可就是有些不甘心——一辈子快走到头了,临退休居然碰到这些窝心事,这让他怎么也无法释怀,“等这个案子结了,估计我这所长也做到头了,可我对千柳镇已经有了感情,连家都搬过来了,这个时候再调走,不知道还能不能……” 老男人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这种事求人,让他感觉自己很窝囊。最终,他的自尊让他闭上了嘴巴:“……算了,案子的事情,有劳穆小姐了。” “这事本来就不怪你,因为以人类的认知是无法解决的。”穆小雅端起酒杯敬了对方,她倒是挺佩服刘所长的,在千柳镇这个小地方一干就是一辈子,没有可观的薪水,没什么升迁的希望,却也不曾怠慢手中大大小小的案子。向他这样持之以恒的人,现在已经很少了。 “你这个所长,会做到退休的,上面的人不会为难你。”穆小雅喝光了杯中酒,起身向刘所长欠身行礼,“我还有点事要安排,先失陪了。” “多谢。”刘所长没有起身相送,只是低着头道了声谢。有了这句话,他的表情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这大概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因为私事求别人。 穆小雅离开以后,刘所长看着眼前的杯子,将剩下的酒倒入其中,他拿起筷子吃了口菜。 ——四菜一汤呢,他不喜欢浪费。 “服务员!再来碗米饭!” —————————————————— 穆小雅回到万妖楼的时候,正看到阿牛哥和庄雯在下棋,花沐晨现出原形,趴在墙角打着盹儿。 “沈诚呢?” “穆姐。”众妖看到她回来,先打了声招呼,阿牛哥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转身回答道,“他出去办事了,已经……大概天没回来过了。” “知道了。”穆小雅一边松着领带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沈诚的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了,还没等对方说话,穆小雅就单刀直入地说道,“回万妖楼,有点事情让你去做。” 论追踪,全楼的人加起来也不如沈诚,只要被这匹灰狼盯上的目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逃脱的记录。 穆小雅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先回自己的131室洗了个澡,刚刚洗完,楼下就传来了摩托车的声音。 沈诚在进屋的时候,穆小雅差点儿想把这家伙踹出去——他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重了,仅仅是开门的那一瞬间,穆小雅就闻到了一股好像馊了一个星期的剩菜味儿。 废品收购站的离长空都比他干净。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穆小雅让他站在门口,她自己则坐在了沙发上,翻着万妖楼住户们的名单:“最近镇上发生的事情你知道么?” “知道。” “有什么看法?” “我和奚连锦去文佩那里问过了,”沈诚点了支烟,他看上去也很疲惫。如果是以前沈诚敢在这屋抽烟,穆小雅立刻就会把他顺窗户扔出去。不过现在考虑到这家伙身上的味道,就纵容他这一次,“应该是个未登记过的鬼做的。” “有线索么?” “没有,不过有解决办法了。”沈诚拿出了三个锦囊晃了晃,“从城隍府回来以后,我们去了一趟351室。” “你去找吕文和了?!谁批准的?!”穆小雅听到351室,噌地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两颗豆豆眉都快拧了半圈,“你知不知道那个鬼他……” “穆姐,没办法了,我追踪不到。”没等穆小雅说完,沈诚就打断了她的话。 他也知道最好不要接近351室的住户,但眼下的局面已经是走投无路,再不快点解决这件事,等到侍仙阁和十殿全都开始干涉这件事的时候就真的晚了。 那群家伙来了,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所以我去找骆先生开了介绍信,去见了一次吕先生,他给了我三个锦囊。”沈诚故意强调了“三”这个数,果然,在听到这个数字以后,穆小雅的愤怒一下子消了一半。 穆小雅知道吕文和的底细,说实话,她想过不止一次将“魔”这个字挂在吕文和的头上——这家伙实在是太危险了,在他住进万妖楼之前的一千多年里,和他有关的大大小小事件数以千计,每次都是流血冲突,死伤的人鬼妖无数。可这并不是吕文和最令人头疼的地方,他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尽管这些事情中都有他的影子,可每次在追究责任的时候,这家伙都会完美地置身事外,根本就找不到他任何犯错的痕迹。 【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别的家伙来找我麻烦,我总不能任人宰割,对?】 在穆小雅质问他的时候,这家伙如是说。 从客观上来看,他确实是为了自保。可他的自保方法并非是消极解决,而是积极地将所有制造麻烦的源头全部消除掉。 无论对方是人,是鬼还是妖,只要被他算计过的,没有一个能够善终。 也正是因此,三界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团体想要收留他,在流浪了不知道多久以后,吕文和来到了九岭山。收留他的人并非是骆青,而是师父哈雷,在让他留在千柳镇的时候,哈雷先生曾与他约法三章——如果没有得到批准,他不得向任何人提任何建议,无论对方的原因是什么。 在千柳镇生活这五百年来,穆小雅只找过三次吕文和,每次都是很棘手的事情。不过就算事情再麻烦,这家伙最多也就给出过一个锦囊。 如今,吕文和一次给了沈诚三个——连他都无法一次性解决,说明这次的案子似乎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明明只是暗五行那群乌合之众在捣乱而已。 “……他还说什么了。”穆小雅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只说这三个锦囊……要等走投无路的时候再按顺序打开。”沈诚将第一个锦囊丢给了穆小雅,“我已经打开一个了。” 穆小雅抽出了锦囊中的纸条,上面用鬼篆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字—— 【去找那个叫黎江的,让他也开始动手杀暗五行的人,一直杀到和现在的死亡人数相同,再打开第二个锦囊。】 看着表面平平无奇,实际上每个字都滴着鲜血的字,穆小雅倒吸了一口凉气——确实,这种恶毒的建议,也只有吕文和能想得出来了。 面对着纸条沉默了很久,穆小雅才拿起了手机,打开了万妖楼的聊天群,在里面发了一条消息—— 【即日起,无论看到黎江做任何事都不得干涉。】 既然吕文和也察觉到这件事很严重,那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按照他说的做。 “你刚刚说骆青回来了?”发完这条消息,穆小雅回屋换了一身衣服出来。 “嗯,跟着回来的还有那些寡妇们。”一提到这个,沈诚就有些幸灾乐祸。 “你继续想办法找线索,我去和骆青商量一下。” “好嘞穆姐。” 第651章 险些失手 穆小雅回来以后,向外打出过许多电话,也向鬼界送了许多信出去。不知从何时开始,两界上面的压力逐渐变得小了许多。 与之相反的是,案子变得越来越严重,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中,死去的暗五行越来越多,刘所长虽然没有了上面的压力,但眼前的状况却让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目前唯一的进展就是在验尸的时候,裴娜发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一部分暗五行的穴道有着受到外部打击的痕迹,而另一部分则是从内部破坏的。这一点从尸斑上就能看出来,裴娜也算是一位老牌法医了,这点差别还是能看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批人的死因是由两批势力造成的,目前为止尚不知这两批势力是否同源,只知道双方好像展开了杀人竞赛,好像在比谁杀的更多一样。 凌晨,黎江回到了万妖楼——是的,他被邀请进了万妖楼的院子,是自这座住满妖怪和鬼魂的楼建成以来,继司马龙和秦月之后第三个踏入进来的凡人。 这里成了他最佳的躲藏地点,哈雷先生的阵法和黄婆婆的幻术让万妖楼成为了掩人耳目的最佳去处,至于住所,则被安排到了沈诚的121室。 洗去了一晚上的血腥味,黎江长长地出了口气,随意躺在沙发上准备糊弄一天,晚上接着出去办事。他不知道沈诚为什么要让他做这些事,而他也不打算去问——修罗村从不问雇主的缘由,只要报酬到位,剩下的就是生与死的屠杀。 直到事情结束,或者自己身死那天为止。 又休息了一整天,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夜幕笼罩整座小镇的时候,黎江像前几天一样出门。只是今天与平时有些不一样——从出门开始,黎江就一直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 而且是无法甩脱的那种。 这让黎江有些紧张,以他的本事,修罗村外的凡人是不可能跟上自己的,除非…… 除非,对方同样是修罗村的人。 或者,对方根本就不是人。 他在小巷中穿梭了很久,在确定无法甩掉对方以后,沈诚来到了镇外一处僻静的树林。他不打算再逃了,跟了这么久,对方也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摊牌,问问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 “兄弟,跟了这么久,差不多了,如果有什么事情要说,直接当面问就好。” 说完,黎江握紧了袖中藏着的匕首,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回应。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黎江照原话又问了几遍,结果仍然是一样。 “算了,既然兄弟不愿现身,还请不要耽搁我的事情,在下先谢过了。”黎江不想等下去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边沿着镇子边缘走,一边警惕着周围的环境,同时心中也在想着一个困惑了他好几天的事情。 自己的目标是暗五行,根据数天前自己偷听到的,那群家伙的目标好像是商怀晚。可这么多天以来,死在自己手上的暗五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如此多的伤亡,对方仍旧没有改变策略,而是和以前一样在镇子周边游走,白天的时候就去镇中打探消息——这点是沈诚和自己说的,暗五行白天的时候会在镇中活动,但考虑到随处可见的监控和附近的人比较多,他们并没有选择白天动手。 一个商怀晚,至于让他们这样执着?不惜拼着上百人的伤亡也要继续活动在周围,暗五行的脑袋是不是都一根筋的?! 也许修道之人的脑回路和自己这种凡人不一样,黎江只能这样想了,思考原因可不是他的任务,他的任务就是将暗五行杀光而已。 在山中走了不久,黎江又发现了一处营地——他闻到了篝火的味道。顺着味道寻过去,那处营地已经没人了,从灰烬的温度来看,似乎才走了不久的样子。黎江低着头寻找踩踏的痕迹,不一会就发现了一串脚印。 脚印直通山下,这正是暗五行的行事风格——白天打探消息,晚上出门行动。还好商怀晚被保护得还算严密,柳垂莲并没有让她出门,这群人晚上出去大概是想碰碰运气,或者去二十四小时的超市买一些生活物品。 有痕迹就好办了,顺着脚印一路追踪过去,几个人影出现在了视野中。判断了一下对方与自己的距离,黎江没有直接和对方动手,而是悄悄从旁边绕了过去。 有了那么多伤亡,对方只要不傻就会有警惕,在多人行动的时候,一定会在附近安插一些暗线。事实上黎江已经碰到过几次了,不过这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以前这样的情况遇到的多了,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果然,在距离那群人不远的地方,黎江发现了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蹲在草丛中。他先藏好了身形,随后捡起一个石子朝另一个方向丢过去——这个动作是在确认对方的身份。经过这几天的行动,黎江发现暗五行每一支的特征都不同。 毒甲师的腰间一般挂着一个葫芦,寒狱师都是空手的,枯萎师手中常拿着三节棍,长兵器方便他们接触到对方的身体,滚岩师的手臂都比较宽,因为他们的袖子里藏着腕刺。 不同的对手有不同的应对方法,这可是搏命的任务,一不小心就会丢掉自己的小命,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在那两人站起来查看声音位置的时候,黎江不禁松了口气——对方的袖子很窄,也没带什么身外之物,是寒狱师没错了。寒狱师是他认为最好对付的一批,对方的寒气虽然可怕,但温度降低是需要时间的,自己可以在寒狱师的法术生效之前就将对方干掉。 悄悄摸到了那两人的附近,黎江再次扔出一颗石子,这一次是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在两名寒狱师转头的那一瞬间,黎江立刻向前冲去,等他们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想要做出反应的时候已经晚了,黎江的匕首已经飞向了其中一个,精准地穿过了其咽喉。 另一名立刻大声呼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黎江不可能同时控制住两个人,不过他有自信在对方的援兵赶到之前再次隐匿在阴影之中。 寒狱师一边呼救一边摆开架势准备应敌,当黎江冲到他面前的时候,寒狱师立刻一拳打了过去。此时周围的温度已经下降到了零度左右,幽蓝的鬼魂也在他另一只手上慢慢燃起。下一秒,寒狱师惊恐地看着袭击者的脖子扭向了一个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角度,轻易避开了他的拳头,随之而来的就是身上传来的几处疼痛感,右手燃起一半的鬼火也瞬间熄灭。 他的穴道被封住了。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黎江不打算拖延,用鞋尖勾住了尸体脖子上的匕首用力一提,匕首立刻拔了出来。将匕首接在手中,黎江再一次躲过了对方的扫腿绕到了寒狱师的身后,同时上半身几乎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在寒狱师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切开了他的脖子。 寒狱师直到死去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的对手每一处关节都能扭向奇怪的角度——活了几十年,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武术。 唯一见到的这一次,还是他的死期。 一击得手,黎江没有停留,而是瞬间向一个方向逃去,他不可能面对一群会法术的家伙,逐个击破才是他的战术。过去的几天里,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可这一次,局面好像有些脱离控制了。 在黎江逃走的时候,听到了周围有不少脚步声在向他接近,同时身后还有人指示自己逃走的方向——这一次失算了,他没想到对方的人数会更多。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死里逃生的经历多了去了,他有很多办法来应对。 ——原本是这样的,直到他的腿陷进一处腐烂的泥潭的时候,他才察觉自己中计了。 这是个圈套,专门为了对付自己而设下的圈套。寒狱师们不过是诱饵,那两个放哨的也是诱饵,还有很多暗五行的人隐藏在暗处。 腐烂的泥潭是枯萎师做的,虽然及时反应过来拔出了腿,但速度已经慢下很多了,数个手电的光芒照向了他,交错的光芒让他无所遁形。 “哼,血法师的走狗……今天就是你的末日!”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几个人立刻将三节棍拧成了一根棍子,快速朝他奔袭而来。黎江知道这些棍子有多危险,只要被它碰到,自己的身体就会迅速枯萎——这是枯萎师管用的手段了。 黎江不敢大意,立刻伏身躲过了前几根长棍,接着迅速朝最先向自己进攻的枯萎师方向冲去,过程中还险险地避过了毒甲师投来的白澒。他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匕首的刀刃便切开了面前两人的小腿肌肉,让他们失去追击的能力,而后立刻顺着同一个方向跑去。 可就在这时,一股寒意袭来,脚下的枯枝落叶瞬间覆盖了冰霜,冰霜蔓延得很快,迅速爬上了自己陷入泥潭的那条腿。当潮湿的裤管被冻成冰坨的时候,黎江心道不好,这次可能真的要翻车了。 他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暗五行们迅速追了过来,黎江握紧了匕首,心说自己的运气大概是用完了。就像每一个修罗村的村民一样,死亡或许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黎江做好了能带走一个是一个的准备,可这时他突然发现,那些脚步声却逐渐减弱了,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恐慌的呐喊和兵器碰在一起的声音。黎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一个念头就是万妖楼那边的人或许来救自己了。可等了差不多有五分钟,直到周围完全安静下来,也并没有什么妖怪过来找自己。 就在他困惑的时候,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小子,挺能干的嘛,怎么样,要不要和我联手?】 黎江猛然回头——他认得这个气息,今天刚刚出门的时候,就是这家伙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而当他回头的时候,下意识地将匕首刺了出去。 ——自己面对的是一张脸。 一张已经腐烂,上面爬满了蛆虫的脸。 那张脸带着怪异的笑容,用缺了大多数牙齿的嘴巴和他说道:【不必担心,从你在做的事情来看……】 【我们算是同一边的。】 第651章 险些失手 穆小雅回来以后,向外打出过许多电话,也向鬼界送了许多信出去。不知从何时开始,两界上面的压力逐渐变得小了许多。 与之相反的是,案子变得越来越严重,在不为人知的角落中,死去的暗五行越来越多,刘所长虽然没有了上面的压力,但眼前的状况却让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目前唯一的进展就是在验尸的时候,裴娜发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同。一部分暗五行的穴道有着受到外部打击的痕迹,而另一部分则是从内部破坏的。这一点从尸斑上就能看出来,裴娜也算是一位老牌法医了,这点差别还是能看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批人的死因是由两批势力造成的,目前为止尚不知这两批势力是否同源,只知道双方好像展开了杀人竞赛,好像在比谁杀的更多一样。 凌晨,黎江回到了万妖楼——是的,他被邀请进了万妖楼的院子,是自这座住满妖怪和鬼魂的楼建成以来,继司马龙和秦月之后第三个踏入进来的凡人。 这里成了他最佳的躲藏地点,哈雷先生的阵法和黄婆婆的幻术让万妖楼成为了掩人耳目的最佳去处,至于住所,则被安排到了沈诚的121室。 洗去了一晚上的血腥味,黎江长长地出了口气,随意躺在沙发上准备糊弄一天,晚上接着出去办事。他不知道沈诚为什么要让他做这些事,而他也不打算去问——修罗村从不问雇主的缘由,只要报酬到位,剩下的就是生与死的屠杀。 直到事情结束,或者自己身死那天为止。 又休息了一整天,等到太阳完全落下,夜幕笼罩整座小镇的时候,黎江像前几天一样出门。只是今天与平时有些不一样——从出门开始,黎江就一直感觉有人在跟着自己。 而且是无法甩脱的那种。 这让黎江有些紧张,以他的本事,修罗村外的凡人是不可能跟上自己的,除非…… 除非,对方同样是修罗村的人。 或者,对方根本就不是人。 他在小巷中穿梭了很久,在确定无法甩掉对方以后,沈诚来到了镇外一处僻静的树林。他不打算再逃了,跟了这么久,对方也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既然如此不如直接摊牌,问问对方找自己有什么事。 “兄弟,跟了这么久,差不多了,如果有什么事情要说,直接当面问就好。” 说完,黎江握紧了袖中藏着的匕首,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回应。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出来,黎江照原话又问了几遍,结果仍然是一样。 “算了,既然兄弟不愿现身,还请不要耽搁我的事情,在下先谢过了。”黎江不想等下去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一边沿着镇子边缘走,一边警惕着周围的环境,同时心中也在想着一个困惑了他好几天的事情。 自己的目标是暗五行,根据数天前自己偷听到的,那群家伙的目标好像是商怀晚。可这么多天以来,死在自己手上的暗五行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如此多的伤亡,对方仍旧没有改变策略,而是和以前一样在镇子周边游走,白天的时候就去镇中打探消息——这点是沈诚和自己说的,暗五行白天的时候会在镇中活动,但考虑到随处可见的监控和附近的人比较多,他们并没有选择白天动手。 一个商怀晚,至于让他们这样执着?不惜拼着上百人的伤亡也要继续活动在周围,暗五行的脑袋是不是都一根筋的?! 也许修道之人的脑回路和自己这种凡人不一样,黎江只能这样想了,思考原因可不是他的任务,他的任务就是将暗五行杀光而已。 在山中走了不久,黎江又发现了一处营地——他闻到了篝火的味道。顺着味道寻过去,那处营地已经没人了,从灰烬的温度来看,似乎才走了不久的样子。黎江低着头寻找踩踏的痕迹,不一会就发现了一串脚印。 脚印直通山下,这正是暗五行的行事风格——白天打探消息,晚上出门行动。还好商怀晚被保护得还算严密,柳垂莲并没有让她出门,这群人晚上出去大概是想碰碰运气,或者去二十四小时的超市买一些生活物品。 有痕迹就好办了,顺着脚印一路追踪过去,几个人影出现在了视野中。判断了一下对方与自己的距离,黎江没有直接和对方动手,而是悄悄从旁边绕了过去。 有了那么多伤亡,对方只要不傻就会有警惕,在多人行动的时候,一定会在附近安插一些暗线。事实上黎江已经碰到过几次了,不过这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以前这样的情况遇到的多了,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果然,在距离那群人不远的地方,黎江发现了两个人鬼鬼祟祟地蹲在草丛中。他先藏好了身形,随后捡起一个石子朝另一个方向丢过去——这个动作是在确认对方的身份。经过这几天的行动,黎江发现暗五行每一支的特征都不同。 毒甲师的腰间一般挂着一个葫芦,寒狱师都是空手的,枯萎师手中常拿着三节棍,长兵器方便他们接触到对方的身体,滚岩师的手臂都比较宽,因为他们的袖子里藏着腕刺。 不同的对手有不同的应对方法,这可是搏命的任务,一不小心就会丢掉自己的小命,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在那两人站起来查看声音位置的时候,黎江不禁松了口气——对方的袖子很窄,也没带什么身外之物,是寒狱师没错了。寒狱师是他认为最好对付的一批,对方的寒气虽然可怕,但温度降低是需要时间的,自己可以在寒狱师的法术生效之前就将对方干掉。 悄悄摸到了那两人的附近,黎江再次扔出一颗石子,这一次是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在两名寒狱师转头的那一瞬间,黎江立刻向前冲去,等他们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想要做出反应的时候已经晚了,黎江的匕首已经飞向了其中一个,精准地穿过了其咽喉。 另一名立刻大声呼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黎江不可能同时控制住两个人,不过他有自信在对方的援兵赶到之前再次隐匿在阴影之中。 寒狱师一边呼救一边摆开架势准备应敌,当黎江冲到他面前的时候,寒狱师立刻一拳打了过去。此时周围的温度已经下降到了零度左右,幽蓝的鬼魂也在他另一只手上慢慢燃起。下一秒,寒狱师惊恐地看着袭击者的脖子扭向了一个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角度,轻易避开了他的拳头,随之而来的就是身上传来的几处疼痛感,右手燃起一半的鬼火也瞬间熄灭。 他的穴道被封住了。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黎江不打算拖延,用鞋尖勾住了尸体脖子上的匕首用力一提,匕首立刻拔了出来。将匕首接在手中,黎江再一次躲过了对方的扫腿绕到了寒狱师的身后,同时上半身几乎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在寒狱师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切开了他的脖子。 寒狱师直到死去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他的对手每一处关节都能扭向奇怪的角度——活了几十年,他还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武术。 唯一见到的这一次,还是他的死期。 一击得手,黎江没有停留,而是瞬间向一个方向逃去,他不可能面对一群会法术的家伙,逐个击破才是他的战术。过去的几天里,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可这一次,局面好像有些脱离控制了。 在黎江逃走的时候,听到了周围有不少脚步声在向他接近,同时身后还有人指示自己逃走的方向——这一次失算了,他没想到对方的人数会更多。 不过这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死里逃生的经历多了去了,他有很多办法来应对。 ——原本是这样的,直到他的腿陷进一处腐烂的泥潭的时候,他才察觉自己中计了。 这是个圈套,专门为了对付自己而设下的圈套。寒狱师们不过是诱饵,那两个放哨的也是诱饵,还有很多暗五行的人隐藏在暗处。 腐烂的泥潭是枯萎师做的,虽然及时反应过来拔出了腿,但速度已经慢下很多了,数个手电的光芒照向了他,交错的光芒让他无所遁形。 “哼,血法师的走狗……今天就是你的末日!”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几个人立刻将三节棍拧成了一根棍子,快速朝他奔袭而来。黎江知道这些棍子有多危险,只要被它碰到,自己的身体就会迅速枯萎——这是枯萎师管用的手段了。 黎江不敢大意,立刻伏身躲过了前几根长棍,接着迅速朝最先向自己进攻的枯萎师方向冲去,过程中还险险地避过了毒甲师投来的白澒。他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匕首的刀刃便切开了面前两人的小腿肌肉,让他们失去追击的能力,而后立刻顺着同一个方向跑去。 可就在这时,一股寒意袭来,脚下的枯枝落叶瞬间覆盖了冰霜,冰霜蔓延得很快,迅速爬上了自己陷入泥潭的那条腿。当潮湿的裤管被冻成冰坨的时候,黎江心道不好,这次可能真的要翻车了。 他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暗五行们迅速追了过来,黎江握紧了匕首,心说自己的运气大概是用完了。就像每一个修罗村的村民一样,死亡或许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黎江做好了能带走一个是一个的准备,可这时他突然发现,那些脚步声却逐渐减弱了,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恐慌的呐喊和兵器碰在一起的声音。黎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第一个念头就是万妖楼那边的人或许来救自己了。可等了差不多有五分钟,直到周围完全安静下来,也并没有什么妖怪过来找自己。 就在他困惑的时候,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小子,挺能干的嘛,怎么样,要不要和我联手?】 黎江猛然回头——他认得这个气息,今天刚刚出门的时候,就是这家伙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而当他回头的时候,下意识地将匕首刺了出去。 ——自己面对的是一张脸。 一张已经腐烂,上面爬满了蛆虫的脸。 那张脸带着怪异的笑容,用缺了大多数牙齿的嘴巴和他说道:【不必担心,从你在做的事情来看……】 【我们算是同一边的。】 第652章 校长的另一个身份 说实话,黎江确实是吓到了。 他知道师妹是鬼,也知道师妹的身边有很多妖怪,但这些妖怪和鬼魂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以普通人类的面目出现的,就算是兽形和鬼魂的灵体也完全不像电影、电视剧中演得那样吓人。 眼前这个完全不一样,这个像死了很久的尸体一样的“东西”,几乎触及了一个人类对死亡所有的幻想和恐惧。没有人会不怕死,黎江也是这样,就算知道死后还有另一个世界,而且还有机会继续“生活”在人间以后,他还是怕死。这和本身的实力无关,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刻进了所有生灵的基因里,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不是说克服就克服的。 当这具尸体说话的时候,黎江确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甚至比刚刚差点儿死在暗五行手中的恐惧更甚。 ——修罗村的人从来不会训练村民消除恐惧,反而会教他们如何深入探索恐惧。对黎江这样的战士来说,恐惧就是让他成长的必备要素。 似乎是没有从尸体上感受到杀意,黎江深呼吸了几下,扑面而来的腐烂味道让他咳嗽了好几声:“我不会信任一个连真面目都不肯示人的家伙。” 【事出有因嘛,人家不能露脸,想要在九岭山这种地方隐藏身份实在是太难了,一旦暴露,人家就前功尽弃了。】会说话的尸体表现出了扭捏的姿态——这让黎江看得一阵恶心,视觉冲击力更强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黎江真的干呕了几下,可能是尸体身上的腐臭味太重了。 【好……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本体的?】尸体收起了玩乐的样子,语气也变得正式了很多。 “你口型没对上,声音传来的方向也不同,”黎江叹了口气,这家伙也太不专业了,“你应该和电影中的配音好好学学,大姐,音画不同步了。” 【……你怎么发现我是女的?!】对方又惊讶了一下,鬼魂的声音都很缥缈,很难分出男女的。 “反正不是女的就是娘炮……算了别纠结这个问题了。”黎江晃了晃脑袋,将话题带回了正确的方向,“不管怎么说,先得感谢你救了我。还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猎杀暗五行。” 【猎杀……我喜欢这个词。】尸体靠在了一棵大树上,借着从缝隙中透过的月光,黎江看到了对方腰间的葫芦——这是一名未被派出所发现的、毒甲师的尸体,【猎杀这群废物的原因,我还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你身上有穆小雅和其他万妖楼成员的味道,想必也是和那里有联系。】 【既然你不愿意合作,那就回去通知穆小雅一声……】 【要变天了,这群废物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先遣队,幕后的人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和她们最近在调查的事情有关……让她做好准备,九岭山很危险。】 尸体说话的声音逐渐沉重,似乎预示着即将发生的某些事情。在说完这些之后,尸体转身就要离开。 它要传达的东西,已经传达出去了。 “等等!” 【……还有事?我是不可能告诉你……】 “我答应和你合作。”黎江刚刚思考了一下,语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既然你知道我和万妖楼有关,也一定知道我有着那些妖怪们的特赦令,是她们雇佣我来杀人的。” “名义上来说,我比你动手更加安全,如果和我合作,就不用避讳万妖楼的追查;同时你也可以保障我的安全,并且以我的名义动手,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最优解。” 【……你说得也有道理。】尸体抱着胳膊来回踱着步,如果忽略它身上时不时掉下的碎肉和蛆虫的话,这家伙简直就和人类一样,【躲避那条灰狼的追踪实在是很费神,好几次他都差点儿找到我了……确实,和你合作还真是有不少好处。】 “但我有个条件,”见对方动摇了,黎江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就像刚刚说的,我无法信任一个隐藏真面目的家伙,在合作之前,我必须要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尸体没有说话,而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而黎江接下来说的话,让它彻底打消了继续藏下去的念头。 “我来自修罗村,黎院的黎长老是我师父。如果你听过修罗村的话,就知道我们那里的人是如何‘办事’的。契约对我们来说如生命般重要,只要你不开口,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出你的身份。” “这对我们的合作都有好处,否则我也没有安全感。” 说完,黎江看着沉思的尸体——如果一边抠着自己脸上的碎肉一边低头走路算是思考的话——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成交。】尸体给出了答案,它同意了,【你来土木工程学院,我在校长室等你。】 说完,尸体转身隐没在黑暗之中。 黎江这才松了口气——和这种东西对话实在是太考验一个人的精神承受能力了。可就在他刚刚放松的时候,身后忽然又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黎江猛然回头一看,刚刚平复下来的恐惧再次顺着他的脊梁爬到了大脑。 刚刚围攻自己的那些暗五行迈着沉重而蹒跚的步伐走了过来,他们没有再发动任何袭击,而是从他的身边经过—— 他们都死了,身上有被抓过和撕咬过的痕迹。那些痕迹有野兽的,也有人类的,致死原因也各不相同——有的心脏被挖了出来,有的缺少的是别的内脏,还有缺胳膊少腿儿的。每个行走的尸体都拖着一个相对完好的尸体,它们将拖着的尸体整齐地摆放在附近,在查看了那些完好的尸体以后,黎江发现这些死去的暗五行的穴位,好像被什么击打过一样。 而且那些穴位都是凸出来的,明显是从内部开始破坏的。 摆放好了完整的尸体,残缺不全的尸体渐渐四散消失在了树林中。黎江打了个寒颤,赶紧收拾了一下手边的东西,尽量不留下任何线索,随后便拄着一根暗五行留下来的三节棍,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镇子。 ——他左腿刚刚还被冻成冰坨,到现在还没恢复知觉。 来到土木工程学院墙外,黎江观察了一下监控的位置。学院依山而建,只有一条路通向大门,黎江当然不可能从这里进去,不然肯定会被人发现的。踢了踢恢复知觉的左腿,黎江爬上了旁边的岩石,顺着山路摸向了学院的方向。爬到学院边缘,确定周围没有监控——大概是谁也没想到有人会从这里走——黎江跳了下去,顺利地进入了学院之中。 蒙着脸一路躲避着监控,黎江找到了教务处,他仍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大楼月光阴影的那一侧,顺着窗栅栏一路爬了上去。 他当然不可能破坏这些栅栏,而是直接来到了楼顶。潜入大楼之后,他开始寻找【校长室】的门牌。 就像他推测的一样,校长室应该在顶楼,所以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来到门口轻轻转动了门把手——果然,门并没有锁,那个东西没有骗自己。 快速地开门闪进去,刚刚踏入校长室的时候,黎江就打了个哆嗦——他被冻着了。 这股寒意和寒狱师的寒气还不一样,如果说寒狱师的法术给他的感觉是好像进入冬天一样的话,那么这里的寒气就像是从骨髓中开始、由内而外地蔓延着的寒冷。 这不是鬼气,也不是自然界的低温,而是某种更加怪异的东西。 “……你身上的灰怎么这么大?!”就在黎江被这股怪异的寒意冻得发抖的时候,一个充满了嫌弃的声音从漆黑的角落中传来,下一秒,灯亮了—— ——接下来,迎面顶过来了一个吸尘器,疯狂地在他身上来回扫着。同时,那个嫌弃的声音还不停地抱怨:“你从灰尘里打了滚啊?我前几天才大扫除了一次!你知道清理这块地毯多麻烦嘛?!” 黎江被搞得左躲右闪,对方追得也很紧。他的动作很灵活,对方的耐心也被逐渐消磨光了。就在他准备从沙发上跳过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响指,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忽然失去控制一样,整个人都保持着即将跳跃的姿势定在了原地。 这下对方满意了,拿着吸尘器对着他一顿猛吸,等到差不多了,吸尘器的声音才停下,同时又传来一声响指——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能动了。 慢慢转过身来,他看到了一名穿着白色西装、戴着大黑框眼镜的女子,对方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不过实际年龄应该更大一点——因为黎江觉得她的表情和一举一动都太成熟了,给他一种面对着黎师父的感觉。 “谈正事。”女子也累得够呛,直接坐在了沙发上,夸张地松了口气,“先从名字开始,我叫许嬛,你呢?” “……黎江。”黎江也坐在了沙发上,他想快点和对方完成契约,然后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这就是你的真身?”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他听过“许嬛”这个名字——这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柳仙大学土木工程学院】的校长。 “不是,是化身。”许嬛摇了摇头,齐肩的卷发保养得很好,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摆动,“真身怕你吓到,这个外形就行了?” “不行,必须是要真身。”黎江咬死了这点不放,他提出合作,就是想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行。”许嬛倒也随性,她随手按下了电灯的遥控器,整个屋子再次陷入黑暗。等到黎江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的变化,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他发现身边坐着的女人完全变了样子。 成熟的美人眨眼间变成了森然白骨,看着黎江惊讶的表情,白骨的上下颌微微张开,上下两对非人一样的犬齿颤抖碰撞,仿佛在笑一样。黎江对人类的骨头十分了解,因为这对暗杀的过程很有帮助,他知道攻击哪块骨头能致命、哪块骨头能让人丧失抵抗能力。 可眼前这副白骨却和自己认知中的完全不同——它的骨节十分怪异,有几处好像是用除了人类以外的骨头拼上去的。尤其是它的头骨——眉眼以下还和人类大致相同,天灵盖却换成了不知道什么生物的骨头,好像戴了一顶白骨尖刺的皇冠一样;头骨的两侧也有着像绵羊一样弯曲的角;还有那两对犬齿,明显是大型食肉动物才会有的利齿。 许嬛很满意黎江的反应,缥缈的声音从颅腔中飘出:“这下你满意了?” “接下来……就好好谈谈合作的事情。” 第652章 校长的另一个身份 说实话,黎江确实是吓到了。 他知道师妹是鬼,也知道师妹的身边有很多妖怪,但这些妖怪和鬼魂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以普通人类的面目出现的,就算是兽形和鬼魂的灵体也完全不像电影、电视剧中演得那样吓人。 眼前这个完全不一样,这个像死了很久的尸体一样的“东西”,几乎触及了一个人类对死亡所有的幻想和恐惧。没有人会不怕死,黎江也是这样,就算知道死后还有另一个世界,而且还有机会继续“生活”在人间以后,他还是怕死。这和本身的实力无关,对死亡的恐惧已经刻进了所有生灵的基因里,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不是说克服就克服的。 当这具尸体说话的时候,黎江确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阴影,甚至比刚刚差点儿死在暗五行手中的恐惧更甚。 ——修罗村的人从来不会训练村民消除恐惧,反而会教他们如何深入探索恐惧。对黎江这样的战士来说,恐惧就是让他成长的必备要素。 似乎是没有从尸体上感受到杀意,黎江深呼吸了几下,扑面而来的腐烂味道让他咳嗽了好几声:“我不会信任一个连真面目都不肯示人的家伙。” 【事出有因嘛,人家不能露脸,想要在九岭山这种地方隐藏身份实在是太难了,一旦暴露,人家就前功尽弃了。】会说话的尸体表现出了扭捏的姿态——这让黎江看得一阵恶心,视觉冲击力更强了。 “能不能好好说话……”黎江真的干呕了几下,可能是尸体身上的腐臭味太重了。 【好……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本体的?】尸体收起了玩乐的样子,语气也变得正式了很多。 “你口型没对上,声音传来的方向也不同,”黎江叹了口气,这家伙也太不专业了,“你应该和电影中的配音好好学学,大姐,音画不同步了。” 【……你怎么发现我是女的?!】对方又惊讶了一下,鬼魂的声音都很缥缈,很难分出男女的。 “反正不是女的就是娘炮……算了别纠结这个问题了。”黎江晃了晃脑袋,将话题带回了正确的方向,“不管怎么说,先得感谢你救了我。还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猎杀暗五行。” 【猎杀……我喜欢这个词。】尸体靠在了一棵大树上,借着从缝隙中透过的月光,黎江看到了对方腰间的葫芦——这是一名未被派出所发现的、毒甲师的尸体,【猎杀这群废物的原因,我还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你身上有穆小雅和其他万妖楼成员的味道,想必也是和那里有联系。】 【既然你不愿意合作,那就回去通知穆小雅一声……】 【要变天了,这群废物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先遣队,幕后的人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和她们最近在调查的事情有关……让她做好准备,九岭山很危险。】 尸体说话的声音逐渐沉重,似乎预示着即将发生的某些事情。在说完这些之后,尸体转身就要离开。 它要传达的东西,已经传达出去了。 “等等!” 【……还有事?我是不可能告诉你……】 “我答应和你合作。”黎江刚刚思考了一下,语气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既然你知道我和万妖楼有关,也一定知道我有着那些妖怪们的特赦令,是她们雇佣我来杀人的。” “名义上来说,我比你动手更加安全,如果和我合作,就不用避讳万妖楼的追查;同时你也可以保障我的安全,并且以我的名义动手,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最优解。” 【……你说得也有道理。】尸体抱着胳膊来回踱着步,如果忽略它身上时不时掉下的碎肉和蛆虫的话,这家伙简直就和人类一样,【躲避那条灰狼的追踪实在是很费神,好几次他都差点儿找到我了……确实,和你合作还真是有不少好处。】 “但我有个条件,”见对方动摇了,黎江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就像刚刚说的,我无法信任一个隐藏真面目的家伙,在合作之前,我必须要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尸体没有说话,而是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而黎江接下来说的话,让它彻底打消了继续藏下去的念头。 “我来自修罗村,黎院的黎长老是我师父。如果你听过修罗村的话,就知道我们那里的人是如何‘办事’的。契约对我们来说如生命般重要,只要你不开口,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出你的身份。” “这对我们的合作都有好处,否则我也没有安全感。” 说完,黎江看着沉思的尸体——如果一边抠着自己脸上的碎肉一边低头走路算是思考的话——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成交。】尸体给出了答案,它同意了,【你来土木工程学院,我在校长室等你。】 说完,尸体转身隐没在黑暗之中。 黎江这才松了口气——和这种东西对话实在是太考验一个人的精神承受能力了。可就在他刚刚放松的时候,身后忽然又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黎江猛然回头一看,刚刚平复下来的恐惧再次顺着他的脊梁爬到了大脑。 刚刚围攻自己的那些暗五行迈着沉重而蹒跚的步伐走了过来,他们没有再发动任何袭击,而是从他的身边经过—— 他们都死了,身上有被抓过和撕咬过的痕迹。那些痕迹有野兽的,也有人类的,致死原因也各不相同——有的心脏被挖了出来,有的缺少的是别的内脏,还有缺胳膊少腿儿的。每个行走的尸体都拖着一个相对完好的尸体,它们将拖着的尸体整齐地摆放在附近,在查看了那些完好的尸体以后,黎江发现这些死去的暗五行的穴位,好像被什么击打过一样。 而且那些穴位都是凸出来的,明显是从内部开始破坏的。 摆放好了完整的尸体,残缺不全的尸体渐渐四散消失在了树林中。黎江打了个寒颤,赶紧收拾了一下手边的东西,尽量不留下任何线索,随后便拄着一根暗五行留下来的三节棍,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镇子。 ——他左腿刚刚还被冻成冰坨,到现在还没恢复知觉。 来到土木工程学院墙外,黎江观察了一下监控的位置。学院依山而建,只有一条路通向大门,黎江当然不可能从这里进去,不然肯定会被人发现的。踢了踢恢复知觉的左腿,黎江爬上了旁边的岩石,顺着山路摸向了学院的方向。爬到学院边缘,确定周围没有监控——大概是谁也没想到有人会从这里走——黎江跳了下去,顺利地进入了学院之中。 蒙着脸一路躲避着监控,黎江找到了教务处,他仍然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大楼月光阴影的那一侧,顺着窗栅栏一路爬了上去。 他当然不可能破坏这些栅栏,而是直接来到了楼顶。潜入大楼之后,他开始寻找【校长室】的门牌。 就像他推测的一样,校长室应该在顶楼,所以没费多少力气就找到了。来到门口轻轻转动了门把手——果然,门并没有锁,那个东西没有骗自己。 快速地开门闪进去,刚刚踏入校长室的时候,黎江就打了个哆嗦——他被冻着了。 这股寒意和寒狱师的寒气还不一样,如果说寒狱师的法术给他的感觉是好像进入冬天一样的话,那么这里的寒气就像是从骨髓中开始、由内而外地蔓延着的寒冷。 这不是鬼气,也不是自然界的低温,而是某种更加怪异的东西。 “……你身上的灰怎么这么大?!”就在黎江被这股怪异的寒意冻得发抖的时候,一个充满了嫌弃的声音从漆黑的角落中传来,下一秒,灯亮了—— ——接下来,迎面顶过来了一个吸尘器,疯狂地在他身上来回扫着。同时,那个嫌弃的声音还不停地抱怨:“你从灰尘里打了滚啊?我前几天才大扫除了一次!你知道清理这块地毯多麻烦嘛?!” 黎江被搞得左躲右闪,对方追得也很紧。他的动作很灵活,对方的耐心也被逐渐消磨光了。就在他准备从沙发上跳过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响指,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忽然失去控制一样,整个人都保持着即将跳跃的姿势定在了原地。 这下对方满意了,拿着吸尘器对着他一顿猛吸,等到差不多了,吸尘器的声音才停下,同时又传来一声响指——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能动了。 慢慢转过身来,他看到了一名穿着白色西装、戴着大黑框眼镜的女子,对方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不过实际年龄应该更大一点——因为黎江觉得她的表情和一举一动都太成熟了,给他一种面对着黎师父的感觉。 “谈正事。”女子也累得够呛,直接坐在了沙发上,夸张地松了口气,“先从名字开始,我叫许嬛,你呢?” “……黎江。”黎江也坐在了沙发上,他想快点和对方完成契约,然后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这就是你的真身?”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他听过“许嬛”这个名字——这名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柳仙大学土木工程学院】的校长。 “不是,是化身。”许嬛摇了摇头,齐肩的卷发保养得很好,随着她的动作慢慢摆动,“真身怕你吓到,这个外形就行了?” “不行,必须是要真身。”黎江咬死了这点不放,他提出合作,就是想看清对方的真面目。 “行。”许嬛倒也随性,她随手按下了电灯的遥控器,整个屋子再次陷入黑暗。等到黎江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的变化,借着窗外照进来的月光,他发现身边坐着的女人完全变了样子。 成熟的美人眨眼间变成了森然白骨,看着黎江惊讶的表情,白骨的上下颌微微张开,上下两对非人一样的犬齿颤抖碰撞,仿佛在笑一样。黎江对人类的骨头十分了解,因为这对暗杀的过程很有帮助,他知道攻击哪块骨头能致命、哪块骨头能让人丧失抵抗能力。 可眼前这副白骨却和自己认知中的完全不同——它的骨节十分怪异,有几处好像是用除了人类以外的骨头拼上去的。尤其是它的头骨——眉眼以下还和人类大致相同,天灵盖却换成了不知道什么生物的骨头,好像戴了一顶白骨尖刺的皇冠一样;头骨的两侧也有着像绵羊一样弯曲的角;还有那两对犬齿,明显是大型食肉动物才会有的利齿。 许嬛很满意黎江的反应,缥缈的声音从颅腔中飘出:“这下你满意了?” “接下来……就好好谈谈合作的事情。”